大唐风流 - xp1024.com
《大唐风流》


第1章 真心话大冒险

早春的天色有些阴晦,已经是正午时分了,却依然未见太阳的踪迹,倒是一阵阵料峭的微风带着寒意不时飘过,把人吹得浑身凉凉的。三五中文网许是因为这天气的缘故,原本热闹的街市倒是少有的显得十分冷清,有时候出来几个行人,也都似赶趁一般,匆匆一过。

可此时景行坊张家二房的宅子里面,却是另外一番景象,三个苍头和一个丫鬟正围在一座院子里面来回踱步,浑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看他们的样子,应该已然在那里聚了不短的时间,个个额头冒汗。在这样的天气之下,这般情状实在罕见。

更奇的是,众人虽然人人表情焦虑不已,但却无一例外地紧闭着嘴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目光不住地向前面那扇紧闭的大门瞥去,以至于院子里虽然人影憧憧,往来反复,却是寂静无比。众人耳中所能听见的,唯有“沙沙”的脚步声而已。

偶尔,几个人的目光相碰,也不过相视摇头而已,大家都在想着但又绝不敢问出一个问题:五郎这是怎么了?都已经好几天没有出门,莫不是又在想着什么摆弄人的新方法?要知道,平日里,五郎几乎是把家当客栈,却把外面那些风月场所当家的,几天时间以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实在令人莫测高深。

就在此时,一个刺耳的声音传来,一下子打破了整个场面的寂静。四人立即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都定住了身子,只是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扇房门。

果然,那房门渐渐裂开,一个二十岁上下青年的面容渐渐浮现在众人的眼前。

这个青年长相十分儒雅,星眉朗目,面如冠玉,倒是一个标准的美男子面孔。兼之他身材挺拔,给人一种气宇轩昂的感觉。只是他的眼神却有点怯生生的,和他那俊逸的风姿有些格格不入。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一身的衣着。

只见头戴一顶折上巾,身着一身窄袖圆领的袍衫,上面绣着白云飞鸟,腰上系着一根赤绦,脚上穿一双乌皮六合靴。

这一身打扮本自然没什么不妥,因为这恰是当今天下颇为流行的装束,可穿在这青年身上,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令人见了哭笑不得。35zww.com

原来,这青年的头上的折上巾戴得半歪不正,而且两只软脚一只悬在身前,另一只却悬在背后,忒也扎眼。他腰间的那根绦子也系得太低,愣愣地扎在肚脐往下两寸之地,而且那绦子上原本应该悬挂的几块佩玉也没有系上,看起来秃秃的,实在令人难受。

而最为难看的是,很明显的,他系那赤绦之前根本没有理好上袍,又系得太紧,一身崭新的丝质外袍竟如皱得像老人家沧桑的面庞一般!

这样一身混乱得一塌糊涂的衣服和他俊美的形貌倒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般人见了,自然而然要想到“沐猴而冠”这个词。只不过,眼前这只猴儿,是一只美猴王而已。

但场中的几个人却似并不觉得好笑,至少从他们严肃的表情来看,是如此。经过短暂的静默之后,几个人同时躬身喊道:“五郎!”

那青年一听这整齐划一的声音,身子微微颤了一下,随即才慢慢恢复了正常。那表情就像是刚确定了这几个人喊的,正是他自己一般。

“你,进来,我有话要问你!”年轻的声音还算浑厚,只是底气却明显有些不足,他略一犹豫,指了指那几个下人中那个年纪最小的说道。

院子里的几个人不禁愕然:“五郎莫非是中邪了?若在平常,他怎么可能这样说话?”

那个被点到名的小厮一脸的惴惴,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在同伴同情的目光护送之下,颤巍巍地走了进去。

到了房内,那小厮又是一愕,原来那青年正歪歪斜斜地坐在席子上,一双眸子正四处睃巡,似乎对自己的这个屋子颇为陌生一般。而他坐地的姿势居然并不是跪坐,而是屁股点地坐着的,而且尽管他眼神里尚有几分怯懦,但挂起了二郎腿,还轻轻地晃悠开了!

如果他的衣着只是别扭的话,他这坐姿绝对堪称赖歹了。作为一个世家公子,这般仪态若是被长辈窥见,真不知又要耗去老人家多少口舌。

那小厮却不敢有任何表示,就连表情都不敢稍变。

“果然这些家伙都怕我,”青年俊眉微微舒展开来:“没有想到怕成这样!想不到我张文也有让人怕的一天,嘿嘿!”

偷笑两声,这个叫做张文的年轻人眉宇舒展了不少。

“以后你们都不必守着了,我没事!”虽然心下得意无比,张文的的开场白却异乎寻常的平淡。随即,他话题一转,又说道:“叫你进来,没其他的,就想玩个游戏!”

“游戏!”那小厮的表情变得异常难看,苦涩之情,一见可知。可以看出,以往他也曾经和“张文”玩过游戏,但那些都是痛苦的回忆。

“怎么,有问题吗?”张文试探着问道。

那小厮身子一震,脚下一软,忽地跪倒在地,颤声说道:“没有问题,没有问题!”

张文一愕,不由暗忖道:“看来我身体的前任主人对他这些下人够凶的,不过是一句普通的反问,就把他们吓成这样!”

张文选这小厮来套话,其实并非盲目。经过这几天的观察,他发现这个小厮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次数最多,想来应该是“自己”的随使小厮了。加上他年纪最小,套起话来应该也最容易。

看着这小厮跪在地上的可怜样子,张文不由想起自己前世被邻居家的小孩欺负,被小学萝莉同桌欺负、被班上最矮最瘦的“小黑豆”欺负,乃至被班主任家的小狗欺负的情形,他心中同情之心顿起:哎,都是苦命人哪!

“起来说话吧!”

张文尽量把自己的语调放得平和一些,生怕吓坏了这胆小如鼠的小家伙。说起来,共同的过往造就了共同的心声,相逢何必曾相识嘛。

这小厮听见这声音,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杀猪也似的连称“不敢!”

张文被他吵得一阵烦腻,虽然是下人,可总该有点为人的尊严吧!我靠,比我还胆小多了,是不是男人哪?

“他妈的给我起来,老子最烦人跪着嚎了!”张文终于在沉默中爆发。

随即,张文但觉眼前青光一晃,那小厮已然笔挺笔挺地站着了。而且,他似乎也没有那么惊惧了。

张文不由暗忖:“真是他妈驴脾气,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看来,以后还真他妈不能和他们好好说话了。”

“这个游戏叫做真心话大冒险。目的呢,就是测试一下你的忠心,看看你有没有撒谎的恶习。玩法很简单,就是我问问题,你一一作答,答得好有赏,一旦答得不好,嘿嘿——”

根据以往被欺负的经验,张文知道,“嘿嘿”两个字的震慑力是远比“揍你”“罚你”之类的要强得多。原因无他,人对于未知的事物总是有一种恐惧感的,“嘿嘿”二字,代表是就是尚未可知的惩罚。第一次对被人施以“嘿嘿”,张文有些飘飘然,对这陌生的世界的恐惧顿时减轻不少。

“是!”那小厮的声音期期艾艾的。

“那好,我的第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

“啊!”话音未落,那小厮失声说道:“小人是五郎身边随使的,五郎竟是不识得小人了吗?”

“回答错误!”张文恶狠狠地说道:“我只想要最正确的答案,但你却给我废话,记罚一次!”

那小厮脸上顿时满是苦涩,轻轻嘀咕道:“其实,小人本想说,小人名唤张宝。”

第2章 新的身份

张文只作未闻。***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他知道眼下唯有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才能尽快掌握有关这个陌生而崭新的生活环境的资料。

这几日一直躺在床上和那个一直不愿消散的灵魂,也就是这身体的原主人作斗争,以至于对眼前的这个世界仍是一无所知。

这到底是哪朝哪代?哪个皇帝在位?自己所在的又是什么地方?还有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庭?自己在家中的地位又是如何?

如此种种的诸多问题,若是不尽快弄清楚,根本就无法走出这门,否则要么立马露馅,要么犯了什么该死的忌讳,被官府抓去砍了。张文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但毕竟看过不少小说和电视剧。他知道,但凡独裁社会,不论是说话还是行事,忌讳太多了,要十分小心。说错话、穿错衣服都可能遭致灭顶之灾。

接着,张文终于转向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上:“我叫什么名字?”

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确实鸭梨挺大。这问题,是得率先解决!

张宝先是一愕,一双大眼睛溜溜地转了一圈,那还带着点稚气的脸上很自然地染上了一抹谄笑:“五郎您老人家的尊讳,小人岂能轻易宣之于口?”

他心下却忖道:“五郎岂会不知自己的名讳?他应该只是试探我对他的尊敬程度而已,我可不能上当!”

我靠,马屁精啊!张文自度也算见过不少会拍马屁的,但像张宝这样小小年纪,却能把马屁拍得这样响的,实在是第一次见。

张文轻轻上前一步,笑着拍了拍张宝的头,道:“不错嘛,张宝,马屁功夫练得不俗啊。不过,你他妈的不知道老子一向最讨厌拍马屁的吗?”说着,飞起一脚,踹在张宝的身上。

张宝的身子顿时跌出去几步,一个站立不稳仰天跌倒。35zww.com好在就在头要着地的一霎,他忽然伸出手来,一下子点在地上。这一下急中生智,算是救了他自己一次。

“不会吧!老子会武功!”张文差点被自己骇死:“老子的确不喜欢专会拍马屁的小孩子,但老子只是想给他一丁点教训,同时也表现一下老子的简单粗暴而已。没有想到我这轻轻一脚竟还有这样的威力!”

想当初,张文一直被人欺负,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身体太差,连那些长得比他还要矮瘦的都打不过,性格又弱,别人不欺负他欺负谁!是以,一向以来,他做梦都想学会武功,找那些曾经欺负过自己的人报仇。尽管如今他已然穿越,想报仇是不可能了,但既然到了古代,武功就越发显得重要了,他求武之心自然是更切。

只是,通过别人的受害来获知这个喜讯,对于张文这样善良的人来说,固然是有喜,却也一样有忧:“张宝这家伙不要有什么问题吧?”

好在,张宝立即没事人一般爬起身来,重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他的动作极为熟练,表情更是没有丝毫的变化,那小脸上,依旧是挂着若有若无的谄笑。

张文心下越发鄙视这具身体的原主了:“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哪,人品值好低!这张宝看起来,明显是摔得习惯了嘛,也不知被这家伙揍过多少次了。”

“再给你一次机会!记住,我只想看看你是不是习惯扯谎!”按捺下获知自己会武功的兴奋,张文继续解决自己的燃眉之急,探问消息。

张宝一听并不记罚,大喜,连忙说道:“五郎您老人家姓张,尊讳是‘易之’。”

“张易之?”

张文暗暗有些讶异,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说过,但一时又想不起什么地方。他无意间转过头去,看见那面被磨得光洁无比,油光可鉴的铜镜之上,映出一张面庞。虽然衣衫不整,但不可否认,这的确是一个帅哥,要是放在后世,绝对可以令富婆们趋之若鹜。

诶,等等,小白脸?面首?不……不会吧,张易之?大唐第一面首张易之?女皇武则天的便宜老公?应该……唔,不会那么巧吧!

看了看镜子里看着尽管神色悲催,却依旧是帅得有些不像话的脸,张文有点不敢确定了。他连忙转向张宝,又问道:“当今是什么朝代啊?”

“大周!”有了两次前车覆鉴,这一次张宝的回答倒是毫无花巧,直接而简明。

张文顿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不是大唐就好!他妈的,吓我一跳。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改掉这个倒霉名字。和谁重名不好,和天字第一号小白脸重名,这不是晦气吗?”

问了几个问题,加上受了一场虚惊,张文顿觉有些口干舌燥,便伸手指了指那边的桌子。

张宝倒是机灵得很,也不多话,过去倒了一杯茶,双手递给张文。

张文伸手接过,掀开茶杯盖,顿觉一阵香味袭来。张文对于茶道自然是一窍不通,但也立即明白这茶绝对是好茶。

只不过,好茶什么的,对于张文来说,绝对都是浮云。牛嚼牡丹的事情他来说是家常皮便饭,这一次他也没有例外的打算。他一边“咕咚”地喝了一口,一边又问道:“当今是哪位皇帝在位啊?”

“当今圣人姓武,原是天皇大帝的天后!”

“扑——”张文第二口茶刚含到嘴里,还未咽下,顿时喷薄而出,而他手中的瓷杯也骤然落地,在一阵短暂而刺耳的“叮当”声中绽放出最后的光华。

“我靠!”张文虽然是个历史小白,但电视看多了,也知道天皇大帝就是唐高宗李治,而天后就是后来的则天皇后武曌。

“玩我是吧?闹了半天,老子还是那个张易之啊!”

心下虽然发慌,张文的反应却不稍慢,他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失态是不正常的,连忙转移视线:“他妈的,这茶怎么这么烫!”

张宝心底的委屈可想而知。他方才明明看见张文毫无形象地喝了一大口的,怎么到了喝第二口的时候再来说烫呢?再说,这茶水,是由专门的养娘每隔一段时间来换一次的,也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啊!

只是,他看着张文“怒不可遏”的样子,哪敢争辩,连忙又跪下来,说道:“小人该死,五郎饶了小人一次吧!”

张文见了张宝如此惶恐,心下生出一丝歉意,顿将自己的不安消弭去了不少。他连忙说道:“罢了,起来说话,咱们继续方才的游戏!”

张宝简直不敢相信张文竟然并没有责罚于他,虽有些惑然,更多的却是喜出望外。他嗫嚅着说道:“五郎,还是让小人先把这屋子收拾一下吧。”

“不碍事!”张文说道:“你只需好好回答问题就是,其他的事情不要管!”

张宝心下更惑了,他暗暗觉得五郎似乎对这个根本不好玩的游戏太过痴迷了一点。要知道,说到玩,五郎自来都是有很多奇思妙想的,怎么忽然就喜欢上这种无聊的游戏你?但这种疑惑,他只能深藏心底,作为苍头,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主人喜欢什么,他们只能跟着喜欢。

“我弟弟叫什么名字?”张文继续问道。

“六郎讳昌宗!”

张文的心顿时跌落谷底。他知道,历史上的那个张易之有个弟弟叫做张昌宗的。他之所以问弟弟,只不过是从侧面佐证一下自己的身份而已。既然自己现在的弟弟是比自己这个身子还要“艳名远播”的张昌宗,那自己的身份就确凿无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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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高明”之策

想起张昌宗,张文心下又有些暗暗庆幸:“好在张昌宗这几天一直没有露面,要是今天之前,他来看我的话,我恐怕早就露馅了!说来也奇怪,这张家看起来倒像一个豪门大族,人丁应该比较兴旺才是,我叫‘五郎’,前面至少总有四个哥哥吧?。www.65txt.com可怎么我在屋里躺了好几天,愣是没有一个亲人来看一下呢?光看见一大批下人在瞎忙活了!”

虽然有些疑惑,但张文知道现在不是去想这些问题的时候。他要继续套话。

“我们所在的,是什么地方?”

张文问这个,也不是全无目的的。本来嘛,男人当面首就够丢人的了,只要稍微有点可能,当然要避免。毕竟,谁愿意像历史上张易之兄弟那样被自己的便宜儿子、便宜女儿以及便宜孙子联合起来砍死?

张文知道武则天践祚之后,一直以洛阳为都,他想着,不管怎么样,以后定要远离洛阳。只要和武则天不照面,这面首的命运改变起来应该不难吧!

“回禀五郎,这里是神都洛阳城景行坊张府二房!”

“洛阳!!!”

张文再次暗暗道了一声“我靠!”这是怎么回事啊,怕什么,来什么!

虽说心情恶劣,为了自己以后的生存,张文还是耐着性子继续问了不少的话,才算是对自己的处境有了初步的了解。

确认了一个消息之后,张文大大松了一口气:张易之至今尚未入宫。换句话说,张文若自己不愿当面首,只要避着宫里的人就可以了。

当然,如何去避开宫里的人,都是后话了。倒是有一个更加紧迫的问题在困扰着如今的张文,对他而言,如今更紧迫的问题却是如何当好这个“张易之”。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大难题,因为他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历史小白,武周这个时代太缺乏了解了。***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这种无知,表现在行为上,就是不断出现的“反常”之处。旁人倒还罢了,身边的人见多了,比较一下以往的张易之,难免生疑。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来说。张文前世只是一个高中都没有读完的辍学打工仔,莫说是繁体字,就是看简体书,也有不少的字和他没什么交情的。而张家既然是世家大族,以张易之的身份,应该是琴棋书画样样皆通才是。张文又如何去解释起码阅读能力的忽然丧失呢?

还有一些言谈、礼仪等问题,也是十分棘手。

而最为棘手的是张易之交际圈里的那些人,张文真不知如何去应付了。旁的不说,单说张昌宗,幸运的是他这几日未曾露面,要是他出现了,张文觉得自己必然露馅。更何况,人立于世间,总是要交友树敌的,现在的张文连张易之的朋友和敌人都无法分辨,又怎么谈得上应付呢?

这个问题不止棘手,而且看起来也非一天两天之内能解决的,张文也只好决定得过且过,以后尽量按照这几天的样子,在屋内歇着,一边学习大唐的语言习惯、礼仪,一边熟悉周围的环境,等到了有把握的时候再出门。若是这期间,有其他人主动来探望,除非逼不得已,也尽量不见。至于下人们是否觉得异常,就全不在张文的思量之中了。

正在此时,忽听“砰”的一声。张文回头看时,却见一直在门外候着的另外两个汉子齐齐地走了进来。张文大讶,他知道这些下人可是十分害怕“自己”的,怎么这时候却未经召唤,径直破门而入,难道——难道他们发现了老子是个西贝货?不,不对啊,老子虽有半假,却也有半真哪!

张文有些忐忑了。

“五郎,时间快到了,咱们赶快出发吧!”两人中那个矮胖一些的说道。

“原来是我多心了,他们是来通知我出发的!不过,到底是出发去哪里,去做什么呢?”张文眼光扫到那个矮胖子身上,却见他脸上洋溢着一种莫名其妙的笑意,似乎很——YD。再看他旁边那高瘦子,表情与前者绝类。

张文刚刚打定了主意绝不主动出门一步,马上就有人来找他“出发”,他当然是下意识地准备拒绝,但转念一想,他暗暗凛然:“不能贸然拒绝!”

“看他们的表情,应该是叫我去做一件我平日里习以为常的事情啊,要不然不会时间地点都不提一下。若是无缘无故就不去的话,岂不是正好引起他们的怀疑?”

张文转过头去,不住地转动双目,想找到一个不去的理由。但他穿越的时间太短,竟是连一个像样的理由都找不到。思来想去,唯一可以找到的理由就是身体不适。可作为这种富贵人家的公子,一旦生病了,免不得要找医生,要是医生诊断说自己身体完全无恙,他们就算原本没有疑心的,恐怕也难免生疑了。

“去还是不去?”

正踌躇间,张文忽地一眼瞥见那小正太张宝。许是两位同伴的到来给他带来了一些胆气,他眼中再无惧色,也是多了几分莫名的笑意,像是兴奋,又像是有些紧张。这绝对是一种超出了和谐范围的笑意,含蓄却不深邃,内中猥琐之意不需窥伺就可一见而知。

“怎么忘了他呢?”张文暗自骂了自己一句,转向张宝道:“既然有正事,今天的游戏就到此为止!”

张宝心下一松,脸上的喜色越发灿烂了。玩这种游戏,他可根本没有想过受赏,只要不受罚,就已经是喜出望外了。既然张文不提赏罚,他也乐得装痴卖傻。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品味一下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却听张文又说道:“不过,在走之前,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

张宝幼小的心灵再次被撞击了一下,连忙强打精神准备应对,他可不想在最后时刻犯错,惹来张文的惩罚。

“不要紧张!”张文笑着凑近张宝,露出森森白牙:“放松,放松!你只需要将今日我们这一行的时间、地点、人物、事情的起……唔,就是过程细述一遍就行了。很简单的,是不是?”

张宝暗暗长出一口气。看得出来,他的小心肝已经有些承受不了这一上一下的乱跳了。若是再多几次这样的刺激,他准定要得心脏病。

也许受了这折磨人的游戏马上要结束的鼓舞,张宝回答得小心翼翼,而且十分的详细,也十分的明晰。

张文听着听着,眉宇渐渐舒展开来,脸上也拂过和这三位几乎一样猥琐的笑容。

原来,张易之盯上了一个小娘子。这小娘子每隔五日的下午,都要经过前面的溢香酒楼楼下,去隔壁立行坊的药铺抓药,风雨无阻。为此,张易之专门包下了溢香酒楼二楼的那个靠窗位置,以作赏花之用。

最近,张易之渐渐不能满足于远观,而开始追求近亵了。于是,他自编自导了一场“英雄救美”的好戏,专等那小娘子经过的时候上映。

讲着讲着,张宝喜爱拍马屁的毛病再次发作,他开始大夸五郎聪明无比,睿智无双,这计划机巧绝伦,如羚羊挂角一般,无一处不透露着无与伦比的美妙。然后,他又很有自信地拍胸脯:“今日这小娘子不来则罢,一旦来了,必然堕入五郎彀中,嘿嘿——”

张文却是目瞪口呆:“奶奶的,不会吧,这种法子要是在二十一世纪,绝对是最烂最没用的,怎么这张宝竟将它夸得象一朵花一样?如此看来,一千多年的历史,不仅仅是人类物质生活、科学技术飞速发展的一千多年,也是泡妞技术日新月异的一千多年。难得啊!

忽然之间,一种叫做信心的东西在张文的心田间发出芽来,他忽然觉得自己虽然面临着许多的难题,但只要自己努力去解决,就一定能在这时代生活下去,而且能生活得很好!

“一定的!”张文暗暗紧握了一下拳头。

“五郎,您这是——”三个下人见张文傻笑的样子,愕然不已。

“没有什么,张宝带路,尔等随我杀奔溢香酒楼去者!”张文学着京剧的腔调,指了指大门。

第4章 英雄救美

洛阳城是一座千年古都。***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而唐朝,恰是这座历史名城最后也是最为辉煌的时代。而将近三百年的大唐历史里面,只有武则天主政的二十年时间内,是以洛阳为主,而以长安为辅。换句话说,武则天主政的时代,又是洛阳城散发出的光华之中最明亮的那朵火焰。这时候的洛阳城比起明清时候大了好几倍,由于建造的时候规划得很好,各坊之间蹊径俨然,又有不少的主干道贯穿其间,给人的感觉就是站在这座都市的每一个角落,都是四通八达。在这错综复杂的路线网中,你总能找到一条通往目的地的最佳路线。

路虽然多,却是每一条都整齐、笔直而又十分的平整。已经在众人的帮助下整理好衣冠的张文双脚踏在这样的小路之上,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听着周围屋舍里不时传出的私语之声,心情自然是十分的好。但他却不因为心情舒畅就忘记了正事。一路之上,他不停地套话,终于套出了除了张宝以外另外一对下人的情况。

原来,这一对是一对亲兄弟,就叫张大和张二。他们并不是张家的苍头,只是张易之养着的一对帮闲人等而已,他们唯一的工作就是哄张易之开心。而这一次的任务,就是帮忙安排人手。看得出来,对于自己的“职责所在”,兄弟二人都十分的尽心。

不知不觉间,溢香酒楼到了。

坐在溢香酒楼二楼靠窗的位置上,张文竟生出了一丝罕有的兴奋和期待。

是啊,泡妞这种事情,张文是见多了,可他自己却从来都是背景男。今天破天荒的成为主角,这种发自内心的亢奋,又岂足与外人道!

张大张二这两兄弟已经去作具体安排了,随在张文身边的,只有张宝。小正太也是一脸的兴奋,双目直勾勾地透过窗牖,盯着下面的街道。

“该到了,该到了啊!”张宝喃喃地念叨着。三五中文网可惜,街道上还是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倒是有两条小狗儿追逐着沿街而下,终于消失在前面的转角处。

张文倒也理解张宝的紧张。对于他们这些下人来说,服侍好主人,让主人高兴,便是一种事业。要是今天这小娘子忽然不来,或者改道了,以往的张易之多半要在他们身上撒气。是以,这小娘子来不来,对这些下人的影响远远大于对张易之的影响。这样一想,张宝这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热切就不难理解了。

“来了!”张宝眼前一亮,紧拽着的拳头终于松开。

张文也放眼望去,霎时间,双目就再也无法移开了。

大道的尽头,一个年轻的女子手上提着一个篮子,正缓缓地走了过来。这女子约莫十五六岁的光景,上身着一件水绿色的短襦,腰系一条粉色的绦子,下身是一条紧身的长裙,也是水绿色。

很平常的一身衣衫,差不多装束的女子,张文今天遇见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但因有了这少女的映衬,这身衣衫显得光华璀璨,熠熠生辉。

年轻俏丽的女子是个标准的鹅蛋脸,略带绯色的脸面上泛着青春的光泽。云浓时发,唇红齿白,在微风之中缓缓漫步,她不像是在行步,倒像是在翩翩起舞。更令她增色不少的是,她那一双灵动的水墨双眸之中射出一丝狡黠的光芒,不住地左顾右盼,似乎对周遭的一切事物都充满了新奇一般。

不知这般可爱俏皮的神色又要令多少看风景的汉子一夜无眠了。张文心里的某个角落似乎被撞击了一下,他知道自己恐怕也会成为失眠众之一。

“过来了,过来了,怎么还没有出来!”张宝的注意力倒是没有放在那少女本身上,他在意的,只是另外两兄弟的事情安排好了没有。眼看着那少女就要到达溢香酒楼的门口,下面路边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他心中的不安在一点一点地增加。

“难道有了什么变故?”张宝简直快要疯了。他知道,五郎发起火来,是不问青红皂白的,通常是想罚谁就罚谁,想怎么罚就怎么罚。而张宝是卖身在张府的苍头,往往受罚最厉。他的小拳头再次拽紧!

也许是走得有点乏了,少女的脚步缓了缓,但她的目光却丝毫没有停驻,依旧是四处睃巡着。终于,她便一眼瞥见了正在居高俯瞰的张文。迎着张文望向她的目光,那少女居然毫不示弱,回了张文一个俏皮的笑容,似乎还丢下一个鬼脸,然后才垂下头来,欲要继续前行。

张文心旌乱摇,心下大叫:“不得了了,美女对我笑了!”也难怪他这样失态,在他的记忆之中,这可是开天辟地第一回!一种迷人的快感只在那一瞬间便蔓延到了他身上的每一个角落。他发现自己的心神似乎已经不受大脑控制,开始四处乱窜。更要命的是,浑身也开始变得轻飘飘的,似乎随时都要腾空升起一般。

“他妈的,不会吧!”张文一边用指头猛掐自己的大腿,一边暗骂自己:“老子也不是没见过美女,比这个漂亮的虽然不多,也还是有的,什么时候这么差劲,居然失态成这个样子!稳住,他妈的,你倒是稳住啊!”

腿上传来的剧痛让张文终于清醒过来。冷静下来一想,他终于知道症结所在了。

前世张文生活的那个时代,越是美女越要往人多的地方跑,而且穿得唯恐不性感暴露,唯恐无法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加上二十一世纪的营养、美容技术等等,都比一千三百年前高出太多,美女平均质量自然也远在唐朝之上了。在这样的情状下,张文自然是想见不到美女都不容易了。

只是,二十一世纪的美女,可从来没有给张文丢过哪怕是一个友好的眼神,更不要说像眼前这个美女,向自己抛眉眼。张文被触动的,倒也不纯粹是色心,还有一种成为主角的快感。或许,倒是后者占了多数。

正在此时,忽听一声“站住!”斜刺里走出一个人来,迎面向那少女缓缓行去。

本来,按照计划,张文是要待下面的人调戏了那少女一段时间,眼看到了最危急的时刻才出手相救的。唯有这样,才能发挥出他这英雄救美之举的最佳效力。可此时的张文却有些迫不及待,他只在心下叫了一声:“该我表演了!”便兴冲冲地向楼下冲去,任凭张宝旁边怎么喊也拦不住。

溢香酒楼前。一身水绿的美少女不住后退,眼中满是惊惶。一个男子正满脸淫笑,不住靠近。

这男子约莫三十岁上下的年纪,面容狠厉,左面颊上有一条明显伤疤,给人一种阴狠的感觉。

“小娘子,你难道不知道,一个人出门是很危险的吗?这世上坏人尽多,还是由某来保护你吧!”那男子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一步步地向那少女逼近。忽然,他伸出一右手,向少女的红红的脸上拂去。

那少女花容失色,将头一偏,躲过刀疤脸的咸猪手,口中有些惶然地说道:“不,不必了,妾,妾身就要到了!”

她终究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而已,见了面容这样凶狠的男子,难免发慌。

“小娘子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其实,某并无他意,只是想和小娘子交个朋友而已。”说着,又伸出左手,向少女的胸前袭去。

少女有些怒了,怒目瞪了那疤脸一眼,再次闪身躲开,

恰在此时,张文拍马杀到。一见这个狗屁的演员演得像真的一样,他非但没有高兴,反而大怒:“我擦,老子请你来演戏,你他妈存心占便宜是吧?”

第5章 错进错出

一怒之下,张文立即把一番义正词严的开场白忘记得干干净净,他只是大喊一声:“住手!”伸拳向那刀疤脸拍去。三五中文网

那刀疤脸正在兴头上,听得风声,愕然回头,还没有看清来人,就觉胸前一痛,跌倒在地。

张文一拳打实,才想起对方并不是他的敌人,而是朋友。他方才恼怒之下仓促出手,忘记了收力,实在有些对不起应邀而来的朋友。

张文上前一步,正要想要看看刀疤脸是否有恙。不想,那刀疤脸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一张本就可怖的脸上满是阴翳,他“难以置信”地说道:“你这厮竟敢打我,你可知我是谁吗?”

“挺专业的嘛!”张文见对方受到重创,没有甩手不干,而是继续卖力表演,心下更是愧疚。他盘算着,事情完结之后,要好好酬谢一下人家。

“管你是谁!光天白日,调戏良家妇女,罪大恶极,人人得而——打之!”张文终于抓住机会表现了一下自己的大义凛然。

刀疤脸气得“七窍生烟”,嘶声喝道:“不知死活,看我生撕了你!”狠狠地向张文扑来。

这汉子倒像是练过一般,出手之间颇有法度,而张文虽然身怀武技,却不怎么懂得运用,他现在只是凭着本能在打斗而已

一时间,两个人倒是斗了个旗鼓相当。但随着战局的发展,局势开始越来越对张文有利,对于这种打斗渐渐之后,他对自己的“神力”也渐渐摸出了一点门道。虽然这只是一点小窍门,却足以打破场中的均势。

“砰”的一声,那刀疤脸再次中拳,踉踉跄跄地退出几步。他再也顾不得面子,恨恨地跑开一段距离,到了几十步外,他才在张文期待的目光中回过头来,丢下今天最后一句台词:“给我等着,我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张文也没有浪费这最后的表演机会,回了一个蔑视的眼神:“怕你的是孙子!”

刀疤脸再不多言,恨恨地拐进一条小路,很快消失。35zww.com

完美的演出,男主和男配都表现出了极高的水准!张文暗暗惋惜没有机会将这一段拍下来,给那些狗屁演帝演后好好模仿学习。说不定,以这个视频作为临摹教材,还能提高一下国家的影视水平呢!

他伸手掸去身上的灰尘,缓缓地向那少女靠近,叫了声:“小娘子”心中一阵发虚,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妈的,不会吧,这时候怂了!”张文心中一个声音不停地催促:“快搭讪哪!用比这时代高级一千三百年的甜言蜜语将她湮没,用最后现代的手段将她征服,上啊,上啊!”

酝酿了半天,张文的嘴里终于吐出短短的一句:“你没事吧?”

少女一双黑葡萄似的眸子深深地扫了张文一眼,脸上便多了一分羞赧,她只是摇了摇头,也没有道谢,便转过身,向前行去。

张文大为失望。这样好的谋划,这样好的机会如果都浪费了,对自己以后的泡妞信心可是一个打击啊!这一身好皮囊,恐怕也要成为这世上最大的浪费。而最为紧要的是,张易之显然是一个风流自信的人,自己方才的表现比起张易之来,肯定是判若两人了,这一切可都在张宝他们的眼里看着呢!

一念未了,忽见前面那少女娇躯一定,停下脚步,又迅速地扭过头来。

张文大喜:“她定是想起忘记道谢了。嘿嘿,等她道谢的时候,我一定要好好包握住机会,这可不仅仅是泡妞的问题,而是关系到生存的重大问题!”

少女忽地笑了笑,轻启丹唇:“公子,刚才那人,是你找来的吧?”

“唔——”张文顿时噎住,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恰看见前面转角处,一抹水绿色的影子如青烟一般,飘飘然地消失不见了。

失败,太失败了!

除了苦笑,张文已经不会做其他动作了。

虽说这场戏的剧情是老套了一些,但这也是相对而言的,对于这时代的人来说,应该不老套才是,这一点,早就从张宝、张大和张二等人的反应上得到了证明。

而且,从剧情到台词,乃至剧中的两个主角的表演,应该都没有什么问题才是。为了这场戏,张文甚至狠狠地挨了几拳,身上中拳的地方至今还隐隐生疼呢。

可就是这样一场戏,小娘子居然一眼看穿,这还有天理吗?张文郁闷得直想仰天长啸。怪不得孔老二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女的太聪明了,让男人怎么下手哇?

“出来吧!”张文驱散沮丧的情绪,向周围喊了一声。

便有几个人从旁边围拢了过来。除了张文认识的那三人之外,又多了一位陌生人。这是一个壮实青年,没有戴帽子,头上只是简单地挽了一个发髻,所以张文知道他还不满二十岁。这家伙长得倒是很有几分人样,可惜神色间有些猥琐,尤其是当他展颜一笑的时候,身上散发出来的猥琐之气简直能让人汗毛倒竖。

“张大,你们不错,选的这个人虽然出手有些不知轻重,表演得倒是很真!”为了掩饰自己的失败,张文决定转移话题,先对张大兄弟的工作提出了表扬。

“五郎过奖了,其实——”

“不必其实了,我不会怪他的,说起来,他挨的打比我还多得多,倒是我占了便宜呢!”说起这场架,张文有点得意,难得揍人哪!

“可是,方才那人并不是小人们请来的,小人们请的是林秀啊,这个,好像小人和五郎说起过的吧!”张大指着旁边那个猥琐青年说道。

“我靠,怎,怎么回事?刚才那家伙不是演员,是真的色狼!”张文一脸的震惊。

回想一下,还真是那么回事,那家伙演得太投入了,就算是专业的演帝恐怕也难以演得像他那么逼真。而且,方才那人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神里的恨意的确不是业余的演员能表演出来的。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根本不是在演戏!

“他妈的!”张文暗暗后悔:“早知道刚才应该下手再狠一点,亏老子还处处让着他。说不定那小娘子之所以发现‘真相’,就是因为我下手太客气了。真相?不对啊,真相不就是,老子实实在在、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地出手救了她吗?老子刚才的确是救了她啊!真他妈的倒霉,我简直比窦娥还他妈冤哪!”

张大兄弟和张宝见张文脸色阴晴不定,都很识相地闭上了嘴巴。倒是那个名叫林秀的猥琐青年笑着上前两步,向张文道:“五哥,这个小娘子的事情,你就不必去费神了,现在倒是有另外一个问题更加紧迫,你要早点想想应对之法才是!”

张文听这林秀说话的语调十分的随意,知道他和张易之应该是熟人了。张文也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他,只好含含糊糊地问道:“什么问题?”

“方才那个登徒浪子,五哥你不认得倒也情有可原,但小弟却是认得的。不是小弟小觑了五哥,这个人,可不是你惹得起的!”

林秀脸上的猥琐之情越发明显了,看得张文实在很想伸手揍他。但张文终究还是忍住了出手的欲望,道:“哦,不要卖关子了,这人是谁?”

“他不是别人——”林秀双目都要长到头顶上去了:“卫遂中是也!”

“啊!卫遂中?!!!”张文对这个名字倒是没有什么概念,但张大兄弟和张宝却失声惊叫起来。张文转头望去的时候,却见这三人无一不是怒睁双目,眼眸泛白,可见他们心中的震怖。

“卫遂中?”张文见了三人的表情,也有些发毛起来。他虽然对张家还不是特别了解,却也知道张家并不是那么好惹的,张宝等人一听“卫遂中”三字,却怕成这样,想来这卫遂中定是个极为了不得的人物了。

当然,张文心中更多的还是疑惑,卫遂中既然这样了得,怎么出门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以至于挨了这样一顿胖揍?

张文虽然疑惑,但既然大家都知道卫遂中此人,自己就不宜发问了,否则,露馅就成了必然。

“你说的是……来俊臣来少府手下的那个卫遂中?”正在张文疑惑之际,张宝帮他发问了。

第6章 .纵我不来,子宁不往?

“自然是,若不是来少府手下,值得我巴巴的给你们提这个醒吗?”林秀一脸的鄙视,好像在说:“不要想侥幸了,同姓同名是不可能的!”

“来俊臣!”这回,张文心怀也是大震。www.65txt.com

要说武则天践祚前后最著名的人,除了皇室之外,当然要数狄仁杰、来俊臣、张易之、张昌宗、武三思这几个了。在后世,不论是电影电视还是小说散文,只要有武则天的,几乎都不可能绕开这几个人,所以张文想不知道来俊臣也不可能。

而这几个人中,最劣迹斑斑,恶名昭著的,就是来俊臣了。此人是二流子出身,平生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当一点小官,但不论是朝中大臣还是王公贵族,无不对他忌惮三分,甚至畏之如虎,死在他手里的宰相都有好几个。就是狄仁杰和武则天的小儿子,曾当过皇帝的李旦,也都差点被他弄死。由此也可看出此人手段的凶猛了。

关于来俊臣,将他的名声推向顶点的,就是“请君入瓮”的故事了。有一次,武则天命他审问他的酷吏前辈周兴。他便不动声色地跑去找周兴,请教逼供方法。周兴笑道:“这还不好办,立一大瓮,将人置于其中,然后在外面烧火烤,想让他招什么就招什么!”来俊臣大喜,立即弄来一个大瓮烧起火来,向周兴道:“某奉圣谕查你,就请入瓮吧!”周兴愕然之下,知道绝无幸至,只好老老实实地“招供”。

如果说来俊臣是饿虎的话,他身边的人就是恶狼,令人忌惮也是情有可原。

林秀见张文的表情里并没有想象中的惶惶不安,疑惑不已:“张五哥,你难道不怕那卫遂中吗?”

张文虽然也知道来俊臣的大名,但终究只是在电视里“见过”而已,并没有切身的体会,自然不会像张宝等人这样害怕。而且,今日他得罪的,也不过是来俊臣身边的人而已,并不是来俊臣本人。想来,做领导的也未必会因为私事帮手下人出头吧!

更何况,被林秀这么一问,他即使有点害怕也只能装作全无惧意了。www.65txt.com男人嘛,活的不就是个面子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好怕的?倒是你,居然敢和我这个得罪了卫遂中的人厮混在一起,好大的胆子!”

“哈哈!”林秀像是听见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越笑越欢,前俯后仰:“哈哈哈!张五哥竟然说出这样没有见识的话,好不笑煞人!来少府那样的人,要找人麻烦,选的都是豪门大院,也就是你张家那样人家,又怎么会光顾我这个靠坑蒙拐骗为生的混世太保呢?他找我能得到什么好处?找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不是显而易见的吗?至于议论,天底下议论他的人多了去了,要是每个议论的,他都要管上一管的话,那他岂不是要要忙死,还有时间去对付朝中的宰相、尚书们吗?”

张文倒吸一口凉气,他这才知道,原来那来俊臣竟是欺硬不欺软的。想想自己所在的张家那屋舍俨然、轩阁林立的样子,油水自然是很多的,岂不正合了他老人家的胃口?虽说到了这个时代,张文自然很想见见历史上的那些名人,却绝不愿在大牢里接见来俊臣。

正踌躇间,忽听一个悦耳的女声:“五郎,你在这里呀?”

张文回头看时,却见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女正缓缓地向自己行来。虽然年纪尚小,但一颦一笑之间,已经颇见风韵了。尤其是那一双眸子望向张文的时候,神光湛湛,更添旖旎。

“我靠,极品萝莉啊!”张文暗暗咽了一下口水。同时他又开始鄙视起张易之来。就凭方才这小萝莉望向自己的时候那双目放光的神色,他在心底再次调低了张易之的人品值:有奸情,肯定有奸情!这么可爱的未成年少女都不放过,太不是人了!不过,这家伙眼光不错哈。

“小月姐姐,好些天不见,越发漂亮了,你们说是不是啊?”到了此时,张文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总感觉林秀很猥琐了,原来这厮平时笑起来就很像怪蜀黍拿着糖果诱骗小萝莉的样子。而见到了真萝莉,他的神色果然得到了升华,真的成了怪蜀黍。

“说的极是!”张宝等三人也忘却了卫遂中带来的恐惧感,连连点头。

张文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似乎错了。如果这萝莉是张易之的人,没道理这三个下人还敢品头论足的。

“找我什么事?”因为不知如何称呼这个叫做小月的萝莉,张易之含糊地问道。

小月乜着眸子剜了张文一眼,道:“亏你还问得出口,你这负心薄幸的东西,大概都已经把我家娘子抛诸脑后了吧?”

张文连忙殷切地说道:“怎么可能忘了呢,忘了谁也不能忘记她呐!”心下却又加了一句:“当然没有忘记,因为从来就没想起过。”

旁边的张宝连忙顺着张文的话帮他圆谎:“正是。小月姐姐有所不知,我家五郎这几日身子不爽利,可他一直都念叨着慕大家呢。他曾不止一次提过,一旦身子痊可,会立即去凤栖楼拜见慕大家的。”

张文暗暗点头,张宝这小子虽然有一个爱拍马屁的坏毛病。可有时候也挺会说话的。

小月的神色缓和了一点,从怀中掏出一张便笺来,交给张文,道:“既然是这样,算了。这是我家娘子交给你的,请你今夜过去赏月,看来你已经痊可了,不知肯赏脸否?”

张文听着又是“凤栖楼”,又是“慕大家”的,这才是明白过来一个大概。看来,这小月是青楼名妓“慕大家”的丫鬟。看小月的神态,张易之和这个“慕大家”之间的奸情应该相当火热。

赏月?开玩笑,白天天色都阴沉成这个样子,晚上哪有月亮可赏?再说了,就算有月亮,张文也不能去赏啊!这时代的青楼名妓,应该不光会解裤带吧!好像都喜欢搞点什么琴棋书画,吟诗作对的,张文可是什么都不会,去看她一个人玩吗?

张文有些忐忑地拿着沉甸甸的信笺,暗暗猜测里面到底有多少自己认识的字,而这些认识和不认识的字组合在一起,自己能领会几层意思。在这种尴尬的不安中,他轻轻将那信笺打开。

还没有看清信笺上的字,张文就先感觉到了一股淡淡的荷花香扑鼻而来。原来,这信笺竟然也被熏过香,这位慕大家还真是够有心的。同时,他也暗暗心惊,既然这慕大家这样有心,自己不去,恐怕也是说不过去啊!

整个纸面上,只有八字,虽有几个是繁体字,还好,张文罕有地每个都认识。最为难得的是,这几个字组合起来,意思还挺浅白的,张文倒不用为没有文白词典而发愁。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难道我不去,你就不来吗?”语气间充满了幽怨。这好像还是一首什么名诗里面的句子,张文却不记得是哪一首了。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不管你往不往,我都不能来!

作为一个在二十一世纪生存了二十多年的人,张文对于古代的色艺双绝青楼名妓当然是极为向往的。可作为一名穿越者,张文现如今的第一要务是生存下去,不能露馅。否则的话,名妓神马的,不都是浮云吗?

“苦命啊!”张文暗中苦叹:“别人穿越,凭着多出一千年的见识,要么是一夜之间成为文学大家,要么是科学巨人,最不济的,也能靠着身体前任主人的记忆,结合上自己本身的智慧,一边大搞发明创造,一边左拥右抱,混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可轮到老子,怎么就这么倒霉,什么大师固然是当不了,就连身体前任主人的记忆也没有,天天光是怕露馅,就够我愁白头发的!”

张文一边感慨,一边搜肠刮肚地寻找着拒绝之辞,忽见林秀慢慢地凑近小月,诞着脸笑道:“小月姐姐,五郎今日恐怕是不能赴会了,他已经答应了某,有事情要帮某办,要不,明天某押着他一起去拜会慕大家如何?”

第7章 后现代整人办法

张文差点要放声大笑起来,今天运气真不错啊,几次不知如何应对的时候,总有人跳出来帮忙解围,这大概就是所谓鸿运当头吧。***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虽然林秀对着比他小差不多十岁的小萝莉叫“姐姐”的样子实在丑陋,但他的话却极为有用,有了他这番话,张文再拒绝小月,就名正言顺了。

当下,张文装出一副“无比惋惜”的样子,“遗憾”地摊摊手,道:“你也看见了,其实我早就想要去拜会慕大家了,可惜天不遂人愿,只好下次了!”

小月双眸在张文的身上睃巡一遍,又转而在林秀身上窥探一番,没有看出任何串供的迹象,只好不甘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回去禀告我家娘子,让她准备好明日接待五郎吧!若是明日还不见五郎,又怎么说?”

“不会的!不会的!”不等张文,张宝这个马屁精笑着说道:“我家五郎一诺千金,既然应承了,就不会爽约的!”虽然是向小月说话,他却用眼睛的余光扫视着张文,邀功之意,不言而喻。

“他妈的,老子什么时候应承了?不要说明天,就是后天,大后天,下个月,只要老子没有能完全适应这个时代,没有能确定不会露馅,就不可能随便见人。你当老子是那种为了泡妞,连命都不要的人吗?”

张文立即忘记了张宝刚立的功劳,很想掐死这个老是拍马屁拍到马腿上的家伙,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是一脸赞同地说道:“正是!正是!”

小月这才点点头,施施然地去了。

看着小月走远,张文这才偷偷地擦了一把冷汗,向林秀道:“诶,我说兄弟,刚才多谢你帮我掩饰了!”

“掩饰?五哥这话从何说起,你不是答应过帮我忙的吗?”林秀猥琐的笑容一收,变成了一脸的无辜。

张文被噎了一下,他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给人下套的,本以为刚才这小子是给自己解围,没想到他竟是趁人之危!这可真应了那句“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了。若在以前,他忍一忍也就算了,如今,他已经拥有了身份地位,自然不能轻易被敲诈。35zww.com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帮你的?”张文很强硬地回道。

“张五哥!”林秀像是才认识张文一般,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咱们认识这么久了,你可从来不是一个出尔反尔的人哪!不是说好了,我帮你对付那小娘子,你帮我对付刘符度的吗?”

张文的脸立即变成了猪肝色:“原来是‘我’答应的,不是我答应的!老子现在是张易之,不是张文了。张易之这小子的好处要落在老子身上,他背下的债,也要着落在老子头上还哪!”

但只是须臾之后,张文的脸色立即恢复了正常,他略带一点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忘记了,可是,你答应的事情也没有办到吧!”

这回轮到林秀愕然了。他脸上闪过尴尬的苦笑:“这倒也是!”随即,他有些不甘地挥挥手,道:“既然如此,五哥你还是去应佳人之约吧,刘符度这厮,还是小弟自己去对付!”

“佳人之约?那不就是拜见那什么慕大家吗?那怎么行,不要说见到怎么办,老子现在就连那‘凤栖楼’在什么鬼地方都不知道啊!”

张文脸色再变,一股大义凛然之气氤氲而起:“兄弟你这是什么话!我张——易之可是个讲义气的人,你今天既然来了,就是给我张易之面子,我怎么可能让你独自去冒险,自己却跑去风流快活呢?”他回过头来,向张宝等人道:“你们说,这是我一贯的为人作风吗?”

张文正等着大家整齐划一地回答一个“不是!”,然后借机下台,可这三个对自己怕得要死的人这次却丝毫没有给自己面子,只以沉默回应,而他们的脸上,却分明写着一个“是”字!

张文有些尴尬,装作没有看见这几张丑恶的嘴脸,转向林秀。

林秀也是一脸不可思议,将信将疑地望着张文道:“好,既然有张五哥这句话,以后上刀山,下油锅,小弟也绝无二话!”

张文这才找回了一点面子,自然是大表赞赏,毫不迟疑地问起了具体的原委。

说起正事来,林秀的猥琐表情倒是一扫而空,语气也变得认真起来:“其实,刘符度这厮是我的表兄,可是,这厮和他父亲一样,有一个毛病,就是吝啬,极其吝啬。我母亲在的时候,他母亲,也就是我姨母,有时候还能瞒着这对父子接济我们家一点。可自从我姨母和母亲相继溘谢,这一对父子就像防偷儿一般防着我。

我姨父还好些,见了我,虽然口袋捂得很紧,好歹也送几句温言温语。而我那个表兄就没有那么客气了,这厮是什么话难听就找什么话来说。五哥,你说说,除了家里没钱,我有哪一点比他差了,一表人才,文武双修,乐施好善……”

“停停停!”张文毫不掩饰自己的鄙视:“重点就是你那个表兄扫了你的面子,你要打击报复对吧?”

林秀脸上一红:“哪里是打击报复,我只是要阻止让他继续犯错,继续沉沦罢了!张五哥,你是不知道,我这个表兄不仅欠下了东市那些铺子的钱,就是在妓馆里也是债台高筑。”

“不会吧,你说他嫖妓也赊账?他怎么办到的,这我倒是要找他探讨……”忘形之下,张文一句话脱口而出,但他还没有说完,立即从众人的表情下看出不对了,他只好尴尬地说道:“玩笑,纯粹是开玩笑而已,你继续!”

林秀这才释然地看了张文一眼,继续说道:“五哥,其实你不论去哪个妓馆,想赊账都容易得很,你毕竟是张家二房的长子,一向以来又有风流慷慨之名。我这个表兄身份和你相若,为人却和你大不一样了,欠了钱就关门谢客。于是,我就遭殃了,谁都知道我是他们家的表亲,一个个都找上我了。客气一些的,还知道说话要委婉,就是把那催债的意思告诉我,让我代为转达。那些不客气的,直接就让我代为还钱!五哥,你说说,整日介一群妓馆的领家婆子在我面前伸手要钱,这算是怎么回事?”

张文简直成吉思汗了,他轻轻地伸手拍了拍林秀的肩膀,道:“哎,兄弟,啥也别说了,委屈你了。这件事,就包在哥哥我的身上了。说吧你打算如何教训他?要不,咱们趁夜用麻袋蒙着他的头,将他痛扁一顿如何?”

“痛扁?”

“哦,就是狠狠地打!”

林秀立即摇头:“打人不好,打得再狠,也不过是痛一阵子,说不定过后他就忘了。怎么着也要让他多长点记性才是。”

张文顿时无语,这林秀够狠的:“那你说怎么办?”

林秀却摇头道:“请五哥你来,就是为了让您给个主意,您可是一向办法最多的!”说着,他那一本正经的表情再次敛去,又恢复了最初那猥琐的表情。而旁边的张宝等人也是一脸期待地看着张文,那表情分明是说:“不错,这种事情你最拿手了。”

张文暗忖:“我主意最多?我靠,你还不如直接说我最阴险,最狠毒呢?他妈的,原来张易之这家伙竟然也有‘一技之长’的!可是老子是出了名的老实人,怎么会陷害人呢?不过,既然这么‘众望所归’,不拿个主意是不行了。”

沉吟一阵,张文忽地眼前一亮,道:“你方才说过,那个刘符度特别好面子是不是?”

“正是!”林秀的眼中绽出期待。

“他们家那么吝啬,用的仆从很少,咱们潜进去又该不难吧?”

林秀略一思忖,点头道:“不难。虽然他们家的围墙很高,但阖府只有一个守阍,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是他一个人守着,吃住都在门房里。如今晚上酷寒,即使弄出一点小动静,那厮应该也懒得出来探看的。”

张文点点头:“那就好!咱们今夜就偷偷摸进去,摸到刘符度的房间里,往他的床上泼上水。他既然那么好面子,这么大年纪‘尿床’了,早上如何起床?你呢,明天早上不妨去拜访一下他,就算他不起来,你也要敦促他起来。反正你自己把握好火候,直到‘无意间’发现这个秘密为止。嘿嘿,一旦你抓住了他的痛脚,以后捏圆捏扁还不是任你所愿?不过——”

第8章 魏王

“不过什么?”林秀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匪夷所思的整人办法。35zww.com按说,这法子用在小孩子身上是很管用的,但他忽然发现,用在大人身上,倒是更加好使。正在眉飞色舞,一听张文“不过”二字,心下一凛。

“不过,咱们应该想办法弄点蒙汗药来,否则,刘符度能听话地躺着任由我们泼水吗?”他心下却有些忐忑,不知道这时代有没有蒙汗药这种东西。

旁边一直沉吟的张二一听,“哈哈”大笑:“五郎,难道你忘记小人是做什么的吗?”

张文正要反问,转念一想,这可不能问,一问就露馅。不过,既然这个张二这样得意,对于配药一道应该是内行得很了。

“额,差点忘记你了!这蒙汗药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末了,张文又故意加了一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张二把自己的胸脯拍得“啪啪”直响:“五郎说哪里话,我们兄弟随着你办了这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哪一次出过问题。小人配的药,何曾出过一丝差错,你望安就是!”

张文被他“惊天动地的大事”几个字呛了一下,翻了下白眼。同时,他不由忖道:“看来这张家兄弟也是有一技之长的,老二会配药,不知道老大会做什么?”

“唔,那就好!”张文点点头:“我看天色还早,不如咱们先回去准备一下,入夜之后再行动,如何?”

林秀却“哈哈”大笑,道:“不如咱们随便找个地方去吃一顿,难得今天五哥你给面子,小弟请客如何?这溢香酒楼我请不起,一般的小酒肆,我还是去得起的。就怕五哥你这样的身份,不惯在喧闹之中吃那没鱼没肉的菜。”

张文心中也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欣喜:“说什么屁话,这就走吧!”说着,伸手搭在林秀的肩膀上,向前行去。

几个人刚刚消失在大路的尽头,一个水绿色的倩影如蝴蝶一般,翩翩地从远处飘了过来。

到了溢香酒楼的楼下,少女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向楼上靠窗的那个位置瞥去。

“那个死骗子不在!”少女口中轻轻地念了一声,心下却不由自主地涌起淡淡的失望。三五中文网

“那个人”就是个十足的登徒子,每次她去抓药,总看见他在上面守着,哪里有那样巧的!而这次,他终于是忍不住出手了,这种“英雄救美”大戏用来骗骗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片子还可以,骗老娘——

不可否认的是,“那个人”实在有吸引女孩子的本钱。不论是出身、长相还是举止风度,都是女儿家心中理想的对象。窈娘到底没有经历过情事,自然也免不得对“那个人”生出一些她自己都未必知道的好感。

正在走神间,忽听一声“驾!”,斜刺里很突兀到地驶出一辆马车来。那车夫显然是跋扈惯了的,根本无视周遭的一切,那车子就像旋风一般,一扫而过。

窈娘想要闪避,却哪里来得及。身子往边上一躲,急切间闪过了要害,但还是被刮了一下,重心不稳,一下子被撞到了路边。好在旁边正好有一堵墙,窈娘连忙伸手,“啪”的一下,整个身子的重心都压在那只小手上!虽然手上一阵麻木,总算是稳住了身子。

“没长眼睛吗?怎么驾车的?”窈娘大怒,一句斥责冲口而出。

但她话音未落,顿时便有些后悔了,因为她很快看清了眼前是一辆辂车。

这辂车可不是一般人能坐的,至少要五品以上官员才有资格。而且,即使是五品以上官员,辂车平时也都是存放在司仆寺里的,只有到了特殊日子的时候才拿出来乘坐。

而且这还是象辂!马车的外围,青里夹杂着浅红色,朱红色的车幔。车门旁边的幰旗之上,悬着九条旒子。九旒,便是一品的标志!

这是一品官员坐的辂车!而当今朝廷之中,一品的,也就只有王了。也就是说,这车里面的那厮,起码是一个郡王!

果然,辂车刚刚越过窈娘的身子,立即有十数骑骑从后面紧跟了上来。这些马儿每骑都极为矫健,马上骑士也无一不是摇杆挺直,眼神锐利地四处巡视。给人的感觉就是,不拘是谁,只要稍有威胁辂车内之人的举动,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将之击毙。

这便是车里那人的扈从了。能有这么多悍骑随扈的,宗室在王爵之中,也并不多见。

“没有听见!没有听见!”窈娘默默地念叨着,此时的她一肚子的怨气早不翼而飞,唯一巴望的就是早早过了这关,莫要节外生枝。

可现实往往不遂人意,这辂车却偏偏停了下来。车夫回过头来,骂道:“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这是谁的车子,就敢浑骂,不怕——”

一眼乜见窈娘的样子,车夫喉咙里“咕噜”一声,吞下一口口水,再也说不上话来了。他万万没有想到随意一撞,竟然撞上了这样一个如花娇艾。这样貌,这身段,真是——

“怎么回事?”车内忽然传来一个懒懒的声音。这声音虽然不大,却带着一种难得的威严。很显然,这车内之人是个长期养尊处优的。唯有如此,才能在一言一行之中融入威严气度。

“启禀大王,车子过街的时候,被一个莽撞的小娘子撞了一下!”

“我撞了车?!”窈娘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看那庞大的车子,再低头看看自己柳枝一样的身材,一阵无言。连这种话都能说出口,可见这人平日是怎样的无耻了。

窈娘正要发作,忽地一眼看见自己手上拿着的那包药材,心中的无名火顿时熄得干干净净:“窈娘啊窈娘,夫人还在等着吃药呢,千万要忍住!”当下,她便对着那辂车敛衽道:“妾本是无心,冒犯了大王,还请见谅!”

“哦!”许是窈娘的声音太过悦耳了,车幔一动,从里面探出一颗头来。

窈娘低着头,虽然还看不清那人的面目,却能用余光感受到他对自己的深切注视,她连忙屏住呼吸,把头垂得更低了。

“你抬起头来!”过了一会子,那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

窈娘心下一凛,只有硬着头皮抬起头来,心下却把那个车夫的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一个遍。

眼前是一个微胖的男子,双目起先有些无神,面色有点苍白,显然是酒色过度之兆。他的神色倒还算和煦,给人一种随和之感。

待得看清了窈娘的面容,那双死水一般的眸子里面立即就焕发出了勃然生机,死死地盯住窈娘,再也不肯放开一分了。

窈娘也偷偷地打量了这人一眼。只见他头戴衮冕,青色的珠子水泻一般垂下,随着他的头轻轻晃动,珠子不停地发出清脆的碎玉相击之声。

忽地,那男子回过头去,向那车夫喝道:“你这奴才好不大胆,明明是你自己撞到了小娘子,却反咬一口,莫不是要陷孤王于不义吗?”

那车夫大骇,连忙跳下车来,“噗通”一声跪倒,口中不住颤声说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窈娘非但没有一丝的欢欣雀跃,她的心却反而沉了下去。这莫名其妙的大王若是对自己疾言厉色也罢了,最多不过是忍气吞声,任她训斥一番便了,就当被犬吠聒噪一阵。可对方既然向自己示好,他的意图就昭然若揭了,今天这一关,未必容易过去。

“小娘子,孤便是魏王,下人无状,千万不要见怪才是!”回过头来,武承嗣脸上的厉芒顿时收敛得没有一丝踪迹,甚至还隐隐浮现一丝笑容。

唔,魏王?魏王可不就是武承嗣吗?太子的主要竞争者之一,当今天子最大的侄儿武承嗣!

“妾不敢!”窈娘低下头去,双目却不住地转了起来,但任她如何寻思,却怎么也想不到脱身之策。在绝对的权势面前,她一个弱女子,再是聪敏,都毫无用处。

“小娘子如何称呼?你家中——”

一言未了,忽听对面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那不是魏王吗?”

武承嗣眉头一皱,正要呵斥,但回头一见来人,脸上立即堆起笑容。

“原来是来少府,久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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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如意算盘

来少府?这个人就是新任的合宫县尉,大名鼎鼎的凶寮来俊臣?

虽然来俊臣绝对算得上凶名卓著,但好奇心驱使之下,窈娘还是忍不住向正往这边行来的两个人望去。三五中文网

为首一人,身高大概五尺左右(差不多150)。不仅是矮,还相当瘦,老远看去,就像一个小儿一般。但这个“小儿”却留着相当长的山羊胡子。他的面容除了特别白皙一些,倒也没有其他的奇特之处,只是当他发笑的时候,那白得过头的面皮抖动起来,实在有些骇人。

“原来,这来俊臣也是一张嘴巴两只手嘛!”窈娘早就听说过来俊臣的凶命,见了他本人,倒是没有先前那样惊惧了。她转眼向来俊臣后面那人望去,心下一震,猛然低下头去。

“这不是方才那个登徒子吗?”窈娘芳心大乱:“他怎么和来俊臣在一起?难道,方才那件事,真不是‘那个人’安排的,这厮真是个登徒子?”

一眼看见卫遂中跟在来俊臣身后,窈娘忽然明白过来刚才事情的“真相”。心中又对张文生出了些许歉意:“他明明救了我,我却非但没有感谢他,反而误会他,真是太不应该了!”

正思忖间,来俊臣已经来到了车子前面。他那张苍白的脸上标志性的笑靥荡漾开来:“大王这是在——”目光稍移,便落在窈娘身上,微微一颤,还是强自移开了。只是他目光落在窈娘身上那一刹那的炙热,却是无法掩饰的。

“大王久违了!”来俊臣目光转回武承嗣身上的时候,并无太大的敬畏之意:“请问这小娘子却是怎么回事?”

武承嗣斜眼扫了窈娘一眼,淡淡地说道:“倒也无甚要紧的,只是孤王的车子不小心撞到了她一下,并无他事。”

来俊臣脸上的笑靥立即扩散开来:“既然大王无碍,下官就放心了!相逢即是有缘,下官忝为合宫县尉,此事正在下官的职辖之下,倒不如就由下官来做个鲁仲连如何?大王位列宰辅,又是陛下最宠爱的亲侄,雅量高致,还是莫要和这小女子一般见识了吧!”

武承嗣嘴角略略抖动了几下,低下头去,掩饰着眼中闪过的阴鹫。www.65txt.com好一阵子,他才抬起头来,脸上便只剩下了客气的浅笑:“既是来少府求情,这个面子总是要给的,罢了,此事就算揭过了。”

窈娘非但没有稍稍安心,她心中的惊骇却越发浓烈了。武承嗣固然是可怕,但他的可怕之处,只是来自他的身份地位。其实,为了争夺太子之位,武承嗣还是比较注重自己的名声的,他可不想自己胡作非为的名声传进皇帝的耳中。

但来俊臣不一样,他天生就是为了作恶而存在的。除了杀人如麻以外,他还有一个恶行也是尽人皆知,那便是抢夺良家妇女。

不论是贵官私宠还是小家碧玉,只要他来俊臣看上眼了,至今还没有逃脱他爪牙的先例。来俊臣现在几房妻妾无一不是硬抢来的,就连他的正妻王氏,也是从别家抢来的。而且,这王氏乃是五姓七望中的太原王氏嫡女。以太原王氏这样的天下豪门,不论是在朝中还是在地方上,都有莫大影响力,但女儿被来俊臣所抢,也只能忍气吞声。若是一般女子,就更可想而知了。

窈娘心下暗暗发苦,却也只好低着头,向武承嗣道:“多谢大王宽宏大量!”

武承嗣面无表情地说道:“不必多谢孤王,你应该多谢来少府才是!”

窈娘只好又转向来俊臣敛衽道:“多谢来少公!”

来俊臣嘴皮抽动,却依然假作淡然地说道:“小娘子请起,本官乃本县的县尉,解决纠纷,为民做主,却是本职!”

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为民做主”四个字,听在武承嗣耳中,倒像是讽刺他祸害百姓一般。他的眼中闪过戾色,再也掩不住怒气,将身子缩回了车内。

窈娘正自不知如何出声,却听来俊臣温声说道:“小娘子自回吧,莫要让你家中之人等得急了!”

窈娘如蒙大赦,连忙快步向前而去。一边跑,她心下一边忖道:“却也作怪,这个臭名昭著的好色之徒却不来盘问我的私事,倒是武承嗣那厮差点就问出口了。难道来俊臣这厮对我没有歹意,或者是他如今改了性子?”

略略沉吟,她觉得自己这番臆测有些道理。前些日子,来俊臣因为贪赃枉法、强抢民女这种事情做得太多,太明目张胆了,连一向庇护他的皇帝武则天也没有了继续袒护的理由,只好将他革职,直到如今风声过去了,才让他起复,当了个小小的合宫县尉。这次,他应该是吸取了教训,不敢再那般胆大妄为了。

有了这般想法之后,窈娘心情终于舒畅了一些,略略松了一口气。

窈娘走后,来俊臣又和武承嗣隔着车幔寒暄了几句,才告辞而去。

待得来俊臣走出老远,武承嗣忽地又从车内钻了出来。这一次,他那原本有些苍白的面孔此时却是染上朱漆一般绯红。他的牙齿“格格”作响,拳头紧握,任谁都看得出他此时的恚懑已经是到了一个爆发的边缘。

一名扈从拍马上前,来到武承嗣身边,森然道:“大王,这厮欺人太甚,要不要在下派人把他给——”随手做了一个劈杀的姿势。

关键时刻,武承嗣却冷静了下来,缓缓地摇头,道:“不可,此人乃是陛下最宠幸的臣子之一。就他以前犯下的那些罪过,若是一般人,就有一百颗脑袋也不够砍的,他却只是被革职,连牢狱之灾都省了。而且,冷落了这么点日子就又起用了,你还看不出陛下的心意吗?若是杀了他,陛下定然要严查,这样的事情想要捂过去,可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那扈从道:“但是大王你也是陛下跟前最受宠的亲王,又是朝廷的宰相,难道就要受这区区八品芝麻官欺辱不成?”

武承嗣冷哼一声,道:“欺辱也谈不上吧!他是市井出生,不识好歹,孤王也不必和他计较。”

那扈从兀自有些愤愤不平,低声说道:“只是太便宜那厮了!”

武承嗣忽然眯着眼睛,冷冷一笑,道:“王二,你可知道,此次来俊臣为何能这般快就复出了?”

那王二一脸惑然:“还请大王指教!”

武承嗣向那车夫做个手势,车夫轻轻地一扬马鞭,那辂马便开始缓缓前行。在这马蹄声和车声的掩饰之下,武承嗣阴阴一笑,向一直紧随在身边,和他并行的王二说道:“是孤王向陛下进的言!”

王二长大了嘴巴,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武承嗣。

武承嗣自得一哂,带点病容的脸上顿时染上了一层红晕:“你不明白?你当然不明白!其实,这理由很简单。首先,正如我方才所言,他犯了那么多的事,还能保住脑袋,说明什么?陛下的心,还是向着他的,还是打算起用他的。既然如此,这人情让别人去做,当然不如由孤王亲自来做;再者,李家虽然失了社稷,当今有不少的人荧惑圣聪,图谋不轨,妄图颠覆我武氏大周天下,重建李唐。这些人虽然命贱得像蝼蚁一般,但以孤王的身份,却也不宜出手。而来俊臣这个人,就像一条疯狗一样,见谁都想咬一口,他如今又是新官上任,急于表现。你说,难道咱们把这根骨头丢给他,会怎样呢?”

王二一脸敬服,若不是在马上,真要倒头便拜了。

武承嗣倒是自矜得很,又缓缓地说道:“王二,只要你好好随着孤王,像你兄长一般忠心不二,日后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如今,倒是有一件小事,要让你去为孤王跑一趟!”

王二连忙激动地说道:“大王请吩咐,小人一定拼死效劳,就算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武承嗣先是一愕,随即笑了:“刀山火海?没那么严重?方才那小娘子,你看见了吧——”

王二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王放心,小人这就去查,这小娘子逃不出大王的手掌心!”说罢,转身打马而去。

第10章 如此夫妇

与此同时,卫遂中也正向着走在前面的来俊臣谄笑道:“大哥你看,我说得没错吧,这个小娘子——”

来俊臣“哈哈”大笑.,伸出手来。***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卫遂中连忙弯下腰,让来俊臣的手拍在他的肩膀上。

“好兄弟,这次眼光很有进步。去吧,把这个小娘子的一切底细都给我查清楚,少不了你的好处!至于今天无故出手伤你的那厮,你也去查查,为兄一定为你出了这口恶气!”

卫遂中喜得抓头挠耳,欢天喜地地去了。

乔府。

窈娘收起促狭之色,袅袅婷婷地步入门内。此时的她,又是另外一番模样,浑身上下,透着一种和她年纪不相符的成熟与稳重,眼神里丝毫也没有在外面的时候那种俏皮,有的只是庄重和沉稳。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后院乔府的女主人卢氏的房前。那卧房门口,正守着一个丫鬟。许是累了,又许是这温暖的阳光中带着的慵懒之气被她染上,这十二三岁的小丫鬟是正坐在那小杌坐上不停地做着“鸡啄米”的动作。

窈娘俏脸上泛起笑容,轻轻地走过去弹了一下那个小丫鬟胖乎乎的脸蛋。

“啊!”小丫鬟惊慌失措,一跃而起,待得看清是窈娘之后,才吐了吐舌头,伸长脖子向屋内张望了一眼,才压低声音嗔怪地向窈娘道:“窈娘姐姐,你吓死人家了!”

窈娘宠溺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道:“园儿,回你自己屋子躺一会,等下老爷回来了再起来也不迟,这里有我看着就是!夫人睡着了吧?”

园儿点点头,却有点犹豫:“可是,那老色鬼——”

窈娘脸色一变:“休要胡说,什么老色鬼,给人听见了怎么得了!你若不去就算了,老爷回来,你想打盹都没机会了。”

园儿一点也没有被窈娘的脸色镇住,她讨好地笑了一笑,道:“窈娘姐姐最好了!”嬉笑着跑远了。

窈娘摇摇头,看着园儿消失,才转过身去,轻手轻脚地进了房间。

房内,一个中年妇人正躺在床上酣睡。三五中文网这是一张颇为端正的面庞,你可以想见,当青春之风刮过之时,她的脸上也曾散放出不少的绚烂。但青春的远去,带走的不单是她的光辉,还带走了她的健康,她蜡黄的脸色便是明证。

窈娘轻轻走过去,帮那妇人整理了一下有些散乱的床襦,这才又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间。随即,她便搬来了一个炉子,便在这门口生起火来,开始煎药。

“哎,夫人这病要是早些能好起来就好了,这些日子以来,这家里被老爷折腾得实在不像话了,姐妹们——”窈娘素手轻摇,芭蕉扇上卷起阵阵清风拂过炉子的周遭,炉子里面的火,便越发旺盛了。

卢氏所得的是什么病,无人知晓,但每隔五天,窈娘便要去药材铺帮她抓一次药。钱倒是小事,这一碗碗的药灌进了卢氏的腹中,却是全然没有起色,这病总是这么不死不活地吊着,这却是最为令人忧心的。

正思忖间,要娘的眼前忽地一黑,却是被人用双手覆住了双目。

窈娘的第一反应便是:“这又是哪个小丫头片子在和我耍闹呢?”但下一刻,她便发觉不对了,捂住她双眼的那双手有些粗糙。这种沧桑的象征,绝不是年轻的小娘能所能拥有的。

“老爷——”窈娘连忙挣脱那双手,头也不回地说道:“请自重!”

“喔——”一个年纪四十多岁,面容清癯的男子有些愕然。随即,他的脸上又泛起一丝笑意:“窈娘还真是聪明,一碰到就知道是老爷我了!看来,窈娘对老爷我的气息是很熟悉呢。来,咱们再进一步熟悉熟悉。”

原来,此人便是乔府的主人,尚书省左司郎中乔知之。

窈娘花容失色,不住后退,口中说道:“老爷,夫人还在屋内呢!”

乔知之先是有些忌惮地向着房间的窗牖乜了一眼,随即又转过头了,一边缓缓向窈娘逼近,一边笑道:“怕什么,你是我府里的卖身奴婢。何谓卖身,你这身子自然迟早是老爷我的。你看看,这些日子,你那些姐妹们在我的‘照料’下,不都活得比以前越发惬意,越发舒爽了吗?你难道不想——”

“老爷,别过来,奴婢还在给夫人熬药呢!”

“熬药?这药不熬也罢,她都病这么久了,吃了这么多药都没有什么起色,这药吃与不吃,还不是一个样子!咱们倒不如——”

“倒不如做什么?”蓦地,一个声音冷冷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不大,但听在乔知之的耳中,却不啻平地起惊雷,他立即瑟瑟发抖起来。忽地,他回过头去,全然不顾风度地“噗通”跪倒,向倚墙而立,满脸病容的妇人求告道:“夫人宽恕,夫人宽恕,为夫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窈娘连忙上前扶住卢氏。

卢氏用她那有些干瘪的手轻轻地拍了拍窈娘的香肩,算是一种无力的抚慰。但她嘴上却是丝毫也不客气:“宽恕?乔知之,我且问你,我们卢家,还有我这个当妻子的待你如何?没有我几位兄长在朝中为你活动,就凭你的出身,你就是爬一辈子,能爬到五品?至于生活方面,你的衣食住行,我哪一样没有为你操心,为你照看到?你要纳妾,要收房,我又有哪一样没遂了你的心意?可你真是我丈夫,真是没给我丢脸呐,得寸进尺,爪子居然伸到我身边来了!窈娘虽然是一个丫鬟,却是我一手养大的,我没有儿女,她就是我的女儿。你倒好,你这个当爹的,居然连自家女儿也惦记上了,你还是人吗你?”

窈娘感动无比,亮闪闪的双眸中,氤氲起了一层雾色。

乔知之连忙伸手在自己脸上左右开弓,狠狠地抽了起来,嘴上却兀自含含糊糊地告饶:“夫人,为夫再也不敢了,你就再原谅为夫一次吧!”

卢氏冷哼了一声,正要说话,却听旁边的窈娘轻轻地说道:“夫人,身体要紧,要不就算了!”

卢氏的冷冽的目光这才渐渐散去了犀利,她忽地指了指远处的搓衣板,道:“自己去跪着,老娘不叫你起来,你要是敢起来,我要你明天就回老家种田去!”

乔知之哪敢反抗,一声也不敢出,忙不迭地爬起身来,跑到那搓衣板前跪下。

在如今这个讲求出身的年代,不论男女,攀上豪门自然是无比幸运的事情,可乔知之这个幸运之人却同样有着他的不幸,他的妻子卢氏出身太高——“五姓七望”里的范阳卢氏,全天下一等一的豪门。

因了这家中的几乎所有财物,包括他本人如今的身份地位,全是拜妻子所赐,他这惧内的毛病自从成婚的那天开始,就注定了。当很多人都在羡慕他有幸仰扳甲第,坐享荣华之时,谁又知道他正在跪搓衣板呢?

“你干什么!这是后院,不可乱闯!”

“站住,站住!”

忽地,外面传来一阵喧嚣。

呵斥的声音尚未散去,一个满脸彪悍的男子施施然闯了进来,竟是视乔家的看家护院如无物。

“哪位是乔知之乔郎中?”他目光游弋,在卢氏和窈娘的身边闪光,便看见了远处的乔知之,嘴角扬起了一个弧度。

乔知之连忙站起身来,故作威风地向这边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说道:“老了,老了,一个不小心竟摔倒了!你是何人,本官的后院也敢浑闯!”

那人微微一笑,道:“乔郎中果非常人,连摔跤都摔在搓衣板上,呵呵!小人乃魏王府门客王熙之。今次来,是代我家大王向乔郎中传话的!”

窈娘一听“魏王”二字,面上发白,再无一丝血色。卢氏却是脸色一冷,道:“魏王府的又如何,就可私闯别家后院吗?”

乔知之一听,眉头一皱,大手一挥,呵斥道:“男人说话,你一个女人插什么话,还不给我回屋去!”

卢氏恨恨地剜了乔知之一眼,但却迅速软滑下来,只是有些委屈地应了一声:“是,妾身告退!”便挽着窈娘步入了房内。

“贱内无状,让上差笑话了,都是下官平日里过度纵容——”

“呵呵,乔郎官不必多言,你府里的私事,小人也没有闲情过问。魏王命小人带话:你府里的丫鬟窈娘,他老人家很是喜欢,欲要纳为滕妾,明日会派人来迎,尔等可要准备好了!”

“啊——上差慢行——”乔知之伸手想要阻住王熙之,却见他已经走远。

乔知之回过头来,却见他的夫人正倚门而立,脸色有些冷。

“夫人,为夫,我,我这就跪着去!”

“不必了,在外人面前,我倒愿意给你几分面子。不过,如今你给我立即去一趟魏王府,让武承嗣绝了念头,不然你也就不必回来了!”

第11章 厚道人

宁静的夜,寂寞如雪。35zww.com丰财坊刘府的后门外,忽地出现了几个人影,向着重重的黑幕,几个人同时露出了森森的白牙,“嘿嘿”奸笑。这几个人,自然便是张文和林秀他们几个了。

“想办法进去吧!”张文轻轻一哂,示意林秀带路。林秀既然是刘家的外甥,想来对刘府里面的地形很熟悉。

白天一直态度极为坚决的林秀这时却犯起了踌躇,他期期艾艾地说道:“要不,咱们再稍等一会吧!”

张文不由有些不满:“你这人怎么这样,事到临头再来害怕。箭在弦上,岂能不发?要是不敢进去直说,我们几个可回家睡觉了!”

林秀连忙一把拉住张文的袖子,讨好地笑道:“五哥误会了,小弟岂会怕了。只是,你不知,我这姨父天天晚上都要很晚才睡,现在进去,说不定还嫌早了点。”

张文满脸不信地瞥了林秀一眼,指着眼前的一片漆黑,道:“你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放眼望去,除了红灯——唔,青楼,还有什么门户里面的亮灯的?你姨父是大官,一天到晚事情应该很忙吧,怎么可能有熬夜的习惯?”

林秀眼中闪过幸灾乐祸的猥琐,凑过来轻轻地说道:“张五哥有所不知,我姨父的确是大官,左谕德,官大不大?大得他天天晚上都向月嗟叹!”

张文一头雾水,他一个历史小白,哪里知道这左谕德是什么官。他倒是想附和一声“这倒是”之类,但听刚才林秀的话,似乎又像是反讽,生怕露馅,只好哑口不言。

“原来是这样!”张宝等几个人倒是同时应了一声:“正四品,果然是好大的官!也怪不得他要唉声叹气了。”接着,一阵幸灾乐祸的笑声响起。

张文感觉自己的头又大了一圈。正四品的官肯定是大的,他也从电视里看见过,好像有个叫什么“门里三品”的官,就是唐朝的宰相了。既然宰相只是三品官,正四品自然也很大了。可是,为什么这几个人笑起来这样奇怪呢?

思来想去,张文就是不得要领,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只好也跟着傻傻的笑几声。三五中文网好在,唔,对了——

“你姨父天天晚上向月嗟叹?今天晚上根本没有月亮,你看看这四周乌七八黑的。按你白天所说,他吝啬得晚上都不肯点蜡烛,他难道还要向隅嗟叹?”

林秀一跺脚,喜道:“我怎么忘记这一节了?不会的,咱们进去吧,我姨父虽然吝啬,却是一个十足的文人,身上有着一点措大们普遍存在的毛病,没有月亮的晚上,是没有雅兴枯坐的!”说着,便率先向那围墙爬去。

“好咧!”其余几个人也是精神大振,纷纷恶狠狠地向那围墙扑去。做坏事果然是可以让人产生别样的快感,他们一个个精神十足,双目发光。

张文虽然还不是特别清楚自己的武功到底有多厉害,但他发现,至少爬上这围墙倒是不很费力。

几个人刚刚跳下围墙,几乎是同时惊讶地发出一声“咦!”原来,他们一眼望去,就见前面的一座房间里,灯火通明。要达到那个效果,一两根蜡烛肯定是不行的,起码要好几盏油灯凑在一起才行。

张文等人的同时回过头来,冷冷地注视着林秀,好像再说:“小子,把这么多油灯集中在一起点的,就是你说的那个吝啬鬼吗?”

林秀摊了摊手表示,苦笑着表示不解。

张文正要发话责问,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直把他骇得微微一震。

“这是谁啊?”张文临时改了口,问道。这笑声实在是太欢愉,也太嚣张了,令人听着实在很不舒服。

“是我姨父!”林秀越发尴尬了,嗫嚅地应道。

“哦!你那个天天晚上顾影自怜,向月嗟叹的姨父?他这个嗟叹的声音也太独特了吧!”张文似笑非笑地说道。

林秀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好尴尬地笑了笑,算是回应。

忽地,就听对面“吱呀”一声,大门应声而开,强烈的光线顺着大门打开的缝隙,直直地射了出来。张文等人先是一愣,随即都很快反应过来,纷纷躲到了旁边的树后。

“仙师走好,今次可真是辛苦您老人家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率先步出门外。就像打了鸡血一般,他的声音洪亮无比,充满了欢愉。经过方才林秀的介绍,张文知道他就是这宅子的男主人刘思礼了。

“刘斋主留步!”伴随着一个低沉的声音,一个黄冠道士缓缓地跟着走了出来。

虽然那道士客套得很,刘思礼却还是执意将他送到了门外,并依依不舍地挥手道别。

“这道士到底什么人哪,他怎么这么拽?唔,就是强悍。你姨父不是四品大官吗,怎么还要亲自送他?”张文有些疑惑地向旁边的林秀问道。

“这便是张憬藏张——”他一语未了,忽地双目瞪得老大,直直地看着前方,口中却惯性地继续一字一字缓缓地说道:“大——师——是——神——都——著——名——的——术——士!”

张文大惑,循着他的目光望去,也张大了嘴巴。

原来,刘思礼等到那个张憬藏步出门外,忙不迭地关门,然后旋风一般原地回头,见到对面依旧有强光照来,他登时向旁边的小厮怒吼起来:“你这个败家的惫懒奴才,还不快给我去熄灯,这可是四盏灯哪,一齐点着,一刻钟要烧掉多少油啊?那可全都是钱哪!你们这群蠢货,怎地这点眼力劲都没有,养你们还有什么用?”

那小厮转身正欲回跑,忽地,身旁一阵风声呼啸而过,原来刘思礼自己竟是飞快地越过了小厮冲了上前。随即,小厮眼睛一花,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

漆黑的夜里忽然传来一声如释重负呻吟。张文目瞪口呆,他无言地伸手拍了拍林秀的肩膀,轻声说道:“兄弟,你真是厚道君子一个,把你姨父说得——”

“太慷慨了!”旁边的张宝“嘻嘻”地截入道。

过不多久,前面忽地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刘思礼的声音再次传来:“哎呦,可疼死我了,你这短命的奴才,明知道我眼睛不好,怎么不挽着我一点?”

随即,声音渐渐传远,终于泯灭,再不可闻。

短短的一阵沉默之后,张文回过头去,正要说话,旁边的林秀却抢先说道:“走吧,我带路,咱们去会一会我的好表兄!”

张文再不多言,点了点头。

这刘府果然如林秀所言,防备极其松懈,让你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四品大员的府邸。不过,这对于张文等人来说,实在是绝好的消息,几个人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施施然地来到了刘府的少主人刘符度的房门外。

轻微的鼾声从房门内传了出来,几个人相对暗叫:“天助我也!”

张二很熟练地从怀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一个竹管,轻轻地凑近门窗,伸指对着门窗轻轻一戳,便那窗牖之上,便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眼睛”。

张文便将那管子对着那“眼睛”轻轻地吹了两下,里面很快就传来一声低低的梦呓。随即,鼾声又起,这一次的鼾声比方才,又重了不少。

“大功告成!”林秀轻轻扬了扬手中早已备好的一杯水,迫不及待地第一个冲进了门内。

半晌之后,几人鱼贯而出。

张文有些难以启齿地向林秀道:“琳达!你这是什么水,我怎么闻着有点——”经过半天的接触,张文终于收获了一点知识,对于身份低于自己的,可以直接称呼“姓”+“排行”。

“有点臊臊的是吗?那就对了,因为这本来就是尿!我明天一大早就过来,看这厮以后如何在我面前抬头!”林秀不知张文为什么总把自己“林大”二字叫得那样别扭,但习惯了之后,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啊!”张文等人同时掩起了鼻子。

“刚刚还表扬你,说你是个厚道人呢!”

“你们懂什么,用水的话,要是干了,一点痕迹都找不到!”

第12章 交易

“嘿!”张文一头躺倒在床上,大大地松了一口气。www.65txt.com

累啊,实在是累。

他现在觉得累的,倒还不是身体,而是心脏。应该说,他所继承的这具身体不仅看起来养眼,也实用得很,今天跑了这么点地方,似乎只是够这四肢百骸热身一下而已。

但是,他的心脏却快要哭了。今天几乎是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个动作,都要万分小心,斟酌了再斟酌,这压力实在难以忍受啊!

张文的文化程度不高,搜肠刮肚地说一些文绉绉的话,实在是累得很。而且,还有好几次,他都差点露馅,好在他还算机灵,运气也不错,一一含混过去。这样做的后果是,半天下来,他的脑海里留下了一肚子的疑问,但他却一个也无法问出口来。

这种有东西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他妈的,才出去半天,老子就感染了个精神上的慢性咽炎回来,这可咋办啊?这大唐的药店,总没有慢咽舒宁卖吧?老子以后可怎么混哪?”

迷迷糊糊间,张文闭上了眼睛。

忽地,就听一个虚弱的笑声传来,这笑声里,夹杂着淡淡的喘息。

“是你?你还没有死啊?恒心真够强的,这都几天了,还以为你总该放心地去了,没有想到还没走!”张文此时心情十分颓丧,便漫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走?咳咳!我自然要走,不过,没有看见你这西贝货受到惩戒之前,我怎么能安心地走呢?”这声音虽然断断续续的,却带着一种浓烈的阴狠。

张文摇摇头,苦笑起来:“我受到惩戒,什么样的惩戒?粉身碎骨吗?这可是你的身躯,你凭着这具身躯,在这盛世里横行了这么多年,就这么希望它毁灭吗?”

“既然我自己再也不能据有它,毁之又何妨,反正我已经不久于人世!倒是你,你处心积虑地占据了我的身体,占据我的身份地位,占据我的富贵娴静,占据我的一切,可到头来又怎么样?我今天在一旁静观你的一言一行,不可否认,你这厮还是有几分急智的,可那也只是小聪明而已,济不得什么事!你能想象一下,三五天之后会是怎样的吗?你就算再聪明机智十倍,能保住不露馅吗?一旦露馅,尔小命立休!哈哈哈!哈哈——咳咳!”

原来,这声音竟是真正的张易之发出。***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他的身躯被张文占据之后,灵魂已无所依,本来早该消散了。只是,他心中余恨太深,竟有一缕怨念在这身体的最深处盘桓不去。白日里阳气太重,这缕余恨只能蜷缩于心灵深处,不敢稍动,到了夜半,阴气笼罩之时,他才能出来活动。

只是,这时候的他,已经无法对张文形成大的威胁,只能说一些讥讽、恐吓、迷惑张文的话来刺激他的心灵。张易之打的,只是个“我不好过,也不让你好过”的主意而已。

张文也被张易之一番话激起了几分怒意,他忍不住哂道:“性命?我的性命就不必你操心了!就算露馅了又怎么样,大不了老子明天一大早就跑,跑到一个没有任何人认识我的地方,随便找点事情做,还不行吗?说起来还要亏了你留给我一副健壮的躯体,凭着它,就算到了天涯海角,我总不会饿死!说不定呢,我还能凭着矫健的身手,在远方开创出一份不亚于如今所有的家业。可惜,你老兄是看不见了!”

本来,张文也不是那么刻薄的一个人。但他一直以来,对于“张易之”三个字充满了恶感。这个人在影视作品、小说、甚至文学作品中频频出现,但每次都是赤裸裸的反派,张文虽然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潜移默化中,他对这个人早已产生了牢不可破的成见。因此,张易之的讥讽之言非但没有令有些胆小的张文恐惧,反激起了他心中潜在的傲气。

“咳咳!”张易之显得颇为激动,“好,好,咱们就拼个两败俱伤!你当你的穷光蛋去,而我张家的偌大家业,你也只能好生再饱两天眼福,却是休想享用了!”

“享用?你张家固然有钱,可这富贵又能保持得了多久?三年?五年?还是更短一些呢?哦,啧啧,瞧我这记性,我差点忘记了,恐怕就算是三天,你都未必能看见,和你说这个,似乎没有什么意义!”张文的语气极为轻佻,他几乎从来没有机会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他发现,心安理得地欺负人,实在是一件颇为幸福的事情。

“胡,胡说!”张易之的声音尽管微弱,但语气却坚定:“我张家乃是钟鸣鼎食门第,从太宗时候兴起,到现在已经显赫了五十年,如今正处鼎盛之时,怎么可能在几年之内倾覆?我这二房虽然没有在老家,却也是倚靠本族生存,根深树大,岂有顷刻分崩离析的道理!”

张文忽然“哦”的怪叫一声:“想不到你这小白脸还挺有家族荣誉感的。我倒是忘记你这个蛀虫马上要完蛋了。这样的话,你们家说不定还能多享受几天荣华富贵。当然,前提是,你那个弟弟不要仗着自己长得有几分姿色,就跑去给人家当面首!”

“什么,面首?你,你怎么知道的?!”张易之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异。

这回倒是轮到张文愕然了:“这么说,你现在就已经想好了要当面首了?唔,你从小的志愿倒是高远得很啊!好在你马上要死了,哦,我的意思是,你的牺牲对你们的家族,是一样幸事。至少,我不会想着去当面首,那样也就不会给张家招来灭门之祸了!”

“你,你把话说清楚,为什么当面首就有灭门之祸?”

“哎,你还真是一根筋啊,这种小问题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也好,既然你求知欲这么强,我就好好满足你一下,反正不论听见什么,你也也只能带进地府去了!”

张文便把自己的来历,以及自己所知的关于张易之兄弟的事实细说了一遍。

“啊!!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兄弟二人进宫当面首,会被满朝文武以及武家、李家的所有宗室仇视,最后落得一个……”

“我想我的语言表达能力还算可以的吧,怎么,你对我刚才说的有怀疑不成?”

张易之沉默了下去。良久,他才应声说道:“不,我相信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你的言语方式,思维方式都和我大周的百姓相差很大,唯一的解释,就是你并非大周之人。而且,我兄弟二人关于进宫的谋划,并非说与任何人知道,你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的声音很是低沉。对于他来说,当面首并不是目的,而是手段,收割权势的一种特殊手段而已。如今,听得自己这种得意的手段竟然会为自己引来杀身之祸,并殃及亲友,他的沮丧可想而知。

张文有些后悔了。其实,他虽然知道张易之兄弟二人在历史上是被杀的,但他的亲友下场如何,张文根本不知道。方才只是为了刺激张易之,他才把整个张家的下场说得凄惨无比。如今,见了行将驾鹤的张易之如此悲伤,他倒生出了几分恻隐之心。

张文正要出言,却听张易之又说道:“咱们做个交易如何?”

“交易?”张文愕然:“你且说来听听!”

“内容很简单,你阻止我六弟,说服他不要进宫当面首,而我,则将我的记忆转嫁与你!我想,你应该会很需要我的记忆的!”

张文的心“砰砰”乱跳起来。至少从表面上来看,他需要做的,实在不是难事,而所得却不菲。况且,张昌宗真要是获罪,当权者可不会因为他是穿越者,就饶了他这个张昌宗的兄长。

“听起来是一个不错的建议。只是,我想问一下,若是我得了你的记忆,却并不帮你做事,后果将会如何呢?”

“我会把我这最后一缕遗恨糅合成一段忧伤,掺杂进我的记忆之中,若是你做不到答应的事情。那对不起,你随时可能放声大哭起来!”

张文暗忖道:“这也没什么,就算当爱哭的刘备,总比当没头的帅哥强!”

像是看穿了张文的心思一般,张易之忽然又加了一句:“你可以想象一下,当你正满怀兴奋地将一个美女剥光,正要剑及履及的时候,忽然,你嚎啕大哭——”

“啊!老子的性福啊!”张文目瞪口呆:“够狠。”

第13章 第一要务

“好了,从今天开始,老子就是张易之了!”一觉睡醒,旭日迟迟,张文,哦,不,应该是融合了二十一世纪思维的张易之走出门外,看见眼前的青砖绿瓦,心情无比松懈舒畅,和昨日的紧张形成了一种真实而又可笑的对比。三五中文网

昨夜之前,他对这个陌生的世界并没有什么期待,有的只是隐隐的恐惧。他脑中所想的,不过是如何避免露馅,如何保全首领罢了,如此而已。但现在的他,就不再有这样的烦忧了,他想的已经变成了如何享受生活了。

当然,在享受生活之前,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那就是去一趟太平公主府,他的弟弟张昌宗就在那里当“门客”。

这所谓“门客”是怎么回事,张易之自然很清楚。好在这兄弟二人是私下商议具体计划的,并没有旁人知道。也就是说,张易之只要把张昌宗叫回来,他对上一任的张易之的承诺也就算完成了,终身性福自然也会安安稳稳地回来。

“好在六弟进太平公主府也是前不久的事情,应该没有那么快勾搭上太平公主,老子现在就去把他叫回来,时机倒是挺恰当的,这个麻烦并不难解决!”

张易之想到自己的后顾之忧马上要得到彻底解决,心下大为兴奋,他简直有一种仰天长啸的冲动。虽然只是几天的时间,但这种一直笼罩在心头的忧虑却是他前面二十几年人生加起来都没有的。

正好,庭前有一颗梧桐树,旧叶已经尽数脱落而新叶尚未长出,看起来光秃秃的。这岂不是最好的宣泄对象吗?

张易之毫不客气一个箭步上前,掌上使力,一掌劈在树上!

还没有来得及查看一下大树老兄的反应,张易之便觉手上一阵剧痛传来。他轻轻将手心转过来一看,虽然没有流血,但整个手掌已然成了深深的绯色。

虽然这种刺痛的感觉十分难受,但伴之而来的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那就是抑郁得到彻底释放的快感。

肉体上的刺痛和心灵上的舒爽交织在一起,张易之难以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描述这种感觉,唯一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字:爽!

“咦!五郎,你这是——”张易之正沉溺在这种异样的感觉之中,忽然一个怯怯的声音传来。www.65txt.com

张易之回头一看,却见张宝正畏畏缩缩地站在门边。

“哦,你有事吗?”张易之立即问道。

张宝用异样的眼神扫了张易之一眼,随即低下头去,道:“小人只是来问一下,五郎是吃点东西再去凤栖楼还是直接去那边吃?”

“凤栖楼?”

经张宝这么一提醒,张易之这才想起昨天小月来给自己送过信。当时,就是张宝这小子越俎代庖帮着自己答应前去拜会慕大家的,也怪不得他今天这样急切。

如今的张易之自然不会怕去凤栖楼,只是对于如今的他而言,太平公主府才是他第一个要去的地方。只有将自己那个六弟接回来了,一切的后顾之忧才能完全解除。到那时候,泡妞也好,坑蒙拐骗也好,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

“今日上午我还有点事情要办。这样吧,你帮我去一趟‘凤栖楼’,就告诉慕大家,我临时有点事情,要晚点时间去拜会。”张易之略一沉吟,说道。

“啊!五郎你一个人,要去哪里啊?咱们昨天得罪了卫遂中,他一定会派人来查咱们的身份。依小人看,还是尽量不要上街,免得——”

张宝昨天虽然挨了张易之一腿,但却微妙地感觉到了张易之身上的变化。若是在平日,这种教主人行事的话,他是断然不敢宣之于口的,但他今天却还是将这话说了出来——尽管还有些忐忑。

张易之挥挥手,道:“这个你就不必管了,我自然知道轻重!”

张宝见张易之态度坚决,只好悻悻地去了。

张易之走出府门,正好看见一个人迎面走上前来。

“琳达,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去过你表哥家了?”张易之笑道。

林秀一脸的颓丧,不复昨夜的意气风发,他摆摆手:“别提了,今天一大早就去了他们家,可没想到那厮居然已经起来了,我扑了个空!”

“哦!”张易之来了兴趣:“不会吧,按理说,他中了蒙汗药,怎么能早起呢?”

林秀苦笑道:“五哥你有所不知,我那舅父这几日便要调任箕州刺史了。今日一大早,我舅父就得了这个讯息,家里早已喜翻天了,刘符度那厮也被叫了起来。我到他们家的时候,这父子二人正在对酌!”

张易之“哦”了一声,有些惊讶。现在的他自然知道刘思礼那个四品的左谕德是个什么官了。

应该说,自从武则天改国号为“大周”后,朝廷里还是沿袭了大唐的制度,只是对官名进行了几次改变。

按照大唐的典制,太子是拥有自己的一个小朝廷的,有文武官员,有内廷中官,也有自己的军队。而且,太子府官员,说白了就是正宗朝堂的一个迷你版,他们只不过是人员少一些,结构简单一些。

其中,左春坊就相当于朝廷里的门下省。太子的命令称成为“教”,相当于皇帝的圣谕,左春坊就是负责审核太子教的部门,在东宫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太子府和朝廷一样,也要上朝议政。

左谕德,就相当于朝廷里面的门下省左散骑常侍,在东宫里面绝对是排得上号的官员,可谓位高权重。

可问题是,自从当今天子武则天夺了自己儿子李旦的皇位之后,又把他赐姓武,封为“皇嗣”,而没有直接封为太子。以至于到了如今,七年的时间过去了,东宫之位依然空悬,这些太子府的官员自然也就成了没用的摆设,纯粹吃闲饭,什么都做不了。

有些东宫官员幸运一些,还兼着其他差使,一样可以入朝议政,参与机要。可刘思礼却只有一个光秃秃的左谕德之衔,其他什么都没有,他这个四品官,还比不上人家一个小小的县令威风呢,人家县令至少还掌握着一方土地,手底下也有一帮人马!

这也就是昨晚上张宝等人一听刘思礼是个左谕德,就大发同情之声的缘故了。

可刘思礼将要调任的箕州刺史就不一样了,这箕州虽然远离洛阳,而且是个下州,但却在北都太原府的东南,地方还算富庶。箕州刺史和左谕德一样,都是从四品下阶,可威风和油水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也难怪刘思礼一家以京官外放地方如此大喜过望。

张易之将脑海里适时浮现出的这些资料阅读完,笑道:“这么说来,你那个舅父倒是时来运转了,以后再也不需对月嗟叹了。”

林秀面无表情地说道:“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又没法沾上哪怕是一星半点的光。”

张易之耸耸肩:“至少,你赚了一餐早点,蚊子再小,也是肉呐!”

“别提了!”林秀一听此言,有些怒了:“早餐?如果这对父子会慷慨得让我坐下来吃早餐的话,昨晚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这倒也罢了,可气的是,他们父子二人在那里海吃海喝,我那舅父却不准我走,还命我在旁边听他的说教!五哥,你说说,若是你遇上这等事情,你气愤不气愤?”

张易之想想刘家父子二人一边海吃海喝,一边冷言冷语地斥责着站在一旁的林秀的样子,心中暗暗觉得好笑。不过他也顿时知道这个话题再也不能继续下去,否则今天就没法脱身了,他只能笑着安慰道:“既然如此,五哥我答应你,这几日咱们再想个办法,好生教训教训刘符度那厮就行了!反正,你舅父还要到天官衙门办相关手续,总还要在东都逗留两天时间吧!”

天官就是原来的吏部,李旦即位的时候,武则天改了朝中绝大多数官名,吏部就是那时候改的名。

林秀眼前一亮:“那不如咱们现在就——”

“不行!我今日还有点事,明天吧!”一言未了,张易之不由分说,拔腿就走。

林秀在后面目瞪口呆:“有事?不就是襄王之约吗?真是见色忘友啊,我还有一个重要的消息没有来得及说呢,是关于昨天那个小娘子的!”

第14章 此门难进

张易之并没有听见林秀最后一句话,他生怕被林秀缠住难以脱身,看准机会,立即开溜,哪里管得了其他。www.65txt.com

不知是天气影响了心情,还是心情影响了天气,今天的天空一扫昨日的阴霾,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在这个寒意逼人的春天里,太阳的光顾,无疑让人感觉身心都倍觉舒适。

太平公主府就在皇城外的清化坊,离张府并不远,张易之步行了一阵子,进入了清化坊门,便远远看见一座豪华的宅第,上面“太平公主府”五个字熠熠生辉。

太平公主,这是一个在大唐三百年乃至中国几千年的封建历史上都赫赫有名的女子。

在后世的小说、电视里,太平公主的形象很矛盾。在有的资料里面,她是善良的天使,只是被权力的洪流卷入了最高权力斗争之中罢了,她厌倦权力,却不得不在权力的大海之中无奈地羇游;在其余的一些资料里面,她又是蛇蝎美人,不仅在生活上穷奢极欲,放*荡无行,还野心勃勃,为了登上最高权力宝座,任用私人、陷害忠良无所不用其极。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形象,无论如何是无法叠合成为一个人的,因此,后世之人对于这个充满矛盾的女子都十分的好奇,张易之自然也不例外。

但是,理智告诉张易之,这次他若是能不见太平公主,还是尽量不能见她,因为他记得自己曾经看过一个电视剧,里面太平公主和“自己”曾有个一段短暂的露水姻缘,而最终太平公主参与了杀掉“自己”的政变,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爱生恨。

这样看起来,太平公主是张易之决不能去招惹的人物,若是和她擦出一点火花,就是把自己往断头台上推了一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好奇心固然重要,和这来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比起来,就太微不足道了。

太平公主府门口守卫森严,几个侍卫正昂然而立,目露湛湛之光,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三五中文网张易之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那几名守卫倒也沉得住气,明明有人靠近,他们竟是头也不回一下,兀自挺挺地纛在那里,根本没有警戒防备的意思,根本就把张易之这么个大活人当空气。

张易之也知道这时候上门拜访的规矩,就是一般有点门第的人家,想要进门,都要先过门子那一关再说。而太平公主是当今最喜爱的女儿,说她是天之骄女一点也不过分,虽然张易之所求的并不是见到她本人,而只是想见一下她府里的一个门客而已,但就是这,也比见到一般大户人家的主人难多了。

好在张易之早有准备,临行之前,他就往自己口袋里装了一些碎银子。

银子在如今这个时代并不能作为货币使用,它的主要用途就是私底下的交易还有缴纳调(人头税)以及保值收藏。而探路钱自然也算得上一种私下的交易了。大唐的铜钱,叫做“开元通宝”,一贯钱重六斤四两,一般人身上只要带了三贯钱以上,走路都要大受影响。因此,这铜钱肯定是没法用作探路钱的。

张易之酝酿了一下表情,缓缓走上前去,对着一名守卫道:“阿兄请了,在下想求见一下贵府的门客张昌宗张六郎,烦请通报一声,可好?”说着,便不露声色地将那锭碎银子递到了那守卫的手中。

五两银子,在神都洛阳这样假钱还不甚流行的地方,兑换六贯钱没有问题,而若是到了江淮那些假钱肆虐的地方,就算兑换十五贯钱都不是不可能的。要知道,这时代一个堂堂的五品官,月俸也不过三贯钱,各种福利加在一起也不过十多贯。虽说当官的主要靠的都不是俸禄,但张易之这五两银子的出手,也算够大方的了。

那守卫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令张易之有些尴尬的是,他竟然把那锭银子毫不避讳地抓在手中把玩了起来,双目还饶有兴趣地看着这锭银子,眼神里的露出也不知是贪婪还是戏谑的光芒。而这一切,他竟然丝毫也不避忌其他的几名侍卫。

好在其他几个守卫则浑如没事一般,看也不看向正在把玩银锭的这个守卫,这倒是让张易之的尴尬稍稍得到了一些缓解。

“好大方的出手!”那守卫微微一笑:“可惜,这大好敲丝,我却无福消受,还是请收回吧!”说着,便将那锭银子又塞回了张易之的手中。

“至于通报,非是我等不帮,只是这太平公主府占地广大,府内有数千人,我等实在无法代为通报。这样吧,公子还是把名帖留下,我等递上去之后,上面自有区处,公子可明日这时候再来听消息。”

张易之一听,暗道一声不愧是太平公主府里的侍卫,应对得体,既不收钱,也不得罪人。

问题是,张易之可拖不起,这件事情处理得越晚,越可能造成难以预料的恶果。况且,就算他只是递上名帖就此离去,人家嘴上说得好听,却未必就会帮着往里面递送,明天他再来的时候,对方只消说一声张昌宗不愿想见,就能把自己堵回去。

张易之只好腆着脸,赔笑道:“务必请帮帮忙。”

那守卫不耐烦起来,道:“府里的规矩,所有拜会者,都需要留下名帖,然后由门房统一发放到本人手中。这是这些年以来,公主府里一直坚持的,从来没有过特殊情况,公子若是不愿留下名帖,就请自便吧!”

张易之有些无奈了,他伸手摸了摸怀里的名帖,感觉十分的怪异,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要见自己的弟弟还需要名帖的。但既然这守卫态度如此坚决,旁门左道应该是行不通的,想来想去,还是只能把名帖留下,只希望太平公主府里的门房人品好一点,工作积极性高一点,今天之内,这名帖能送到张昌宗手里了。

正在此时,忽听一个尖锐的声音:“怎么回事?”

张易之回头一看,却见一个黄衣公服的男子正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张易之只一眼,就看出这“男子”是个无根之人,他面皮褶皱得厉害,显然年纪已经不小了,但下巴却一根胡子也没有,光秃秃的。

再结合他的公服,张易之立即明白过来,这一定的公主府的谒者。

谒者属于公主邑司的官吏之一,因为是阉人,一般地位都不怎么高,并没有品级。但他们却有一个油水充足,很有威势的职责,就是收取前来谒见公主之人的名帖,从其中挑出重要的先交给公主。

换句话说,一个人想要见到公主,很大程度上还要看谒者的脸色。

张易之此时正求见无门,见来了一个谒者,那真是打瞌睡遇见了枕头,欣喜无比。他连忙上前两步,拱手为礼道:“这位官人,小人乃是贵府一位门客的家人,因家有急事,需要见一下这位他,还请行个方便!”接着,他又压低了声音,道:“小人定有重谢!”

那谒者到底是个阉人,对于钱财果然没有守卫那么淡定,一听此言,他的眼中飘过一丝喜色。随即,他脸色一沉,一本正经地问道:“你这个事情,倒是在咱家的职责范围之内,不过,咱家一向是以公事为先的,决不能因你而误了府里的规矩,你且先说说,你要见的是府里的哪一位门客啊?”

“前几日才来的,张昌宗张六郎!”

“张昌宗!”谒者脸上的傲慢之色顿时消弭得无影无踪:“请问,阁下是六郎的什么人?”

张易之一听谒者省略了姓氏,直接称“六郎”,显得尊敬得很,非但没有大喜,他的心反而猛地下沉。要知道,一个原本没有什么地位的人要想赢得别人的尊重,提高自己的地位是不二法门,这谒者既然如此尊敬六弟,竟然不敢直呼他的名讳,那说明六弟张昌宗如今在公主府里的地位,已经不容小觑了。

而这,恰恰是张易之最为担心的。

第15章 拦路小霸王

“小人乃是他的兄长,张易之!”张易之忍着心下的忧虑,应道。三五中文网

“哦,原来你就是六郎的兄长,失礼,失礼!”谒者立即放下姿态,拱手为礼。

张易之顿时知道自己的银子是省下来了,但今天的任务就越发困难了。谒者可不像这些整天守在门外苦忍风吹日晒的守卫,他们作为公主邑司的吏员,属于核心的内幕阶层。他们固然不会无故得罪一个不认识的人,更不会无偿奉献自己的笑容。这种阉人说话行事,最是会看风色。

“好说!那么,请问一下官人,小人想要马上见一下我的六弟,不知可否?”张易之也顾不上寒暄,连忙说道。

“这个——”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张家的又一位兔儿公子!”那谒者正踌躇间,门内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张易之脸色一沉,谁也不喜欢被人称为“兔儿公子”。他循声望去,就见两个男孩一前一后走了出来。走在前面那个,看起来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身着紫色的裥衫。他虽然稚气未脱,但脸上却布满了故意摆出来的深沉。他大概是想给人一种少年老成的感觉,但怎么看着都有些做作。

后面的那个男孩年纪又更小一点,大概八九岁的样子。他的身材也比前面那个矮一头,身着红色的缺胯袄子。也许是年纪的原因,加上出身贵重,长期被拘囿于小小的一隅之地,他的眼神里既有对外面陌生世界的好奇,也有淡淡的恐惧,典型的一个害羞的小男孩。

很显然,刚才那句很不客气的话,是出自前面那个男孩之口。

前面的男孩见到张易之回头看见自己,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摆出一副很勇猛的样子,走上前来,对着张易之道:“怎么样,说的便是你!”

张易之当然很确认自己并没有见过这个孩子,对方如此旗帜鲜明地挑衅,唯一可能的理由,就是张昌宗。www.65txt.com

“难道这两个是太平公主的儿子?”张易之知道太平公主到现在为止,有两个儿子,年纪多大,张易之虽然并不知道,但可以推测得出来。太平公主如今也该是三十岁出头的样子,她儿子岂不正好是十二三岁?

一想到这点,张易之心中原本存在的意思愤懑立即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这倒不是因为他被太平公主之子这种身份吓着了,而是因为他想到了对方如此愤怒的原因。张昌宗这个“门客”,是提供床上服务的,如果眼前这个娃儿正是公主府的少主,岂能不恨张昌宗这个便宜老子?一般市井骂人,最狠的可不就是那句“干你妈”吗?现在,张昌宗可是货真价实地干了他的妈呀!易地而处,要是换了张易之遭遇了和他一样的事情,也难免要火冒三丈。

想到这里,张易之脸上绽出了诡异的笑容,他丝毫也不因这小娃儿的失礼而生气,他甚至还很有风度地拱手道:“公子说笑了,在下并没有龙阳之好!”

紫衫男孩大概就等着张易之反击,不想张易之非但没有反唇相讥,反而很耐心地对他“兔儿公子”这个称呼进行矫正,语气甚至不带一丝烟火,好似一位先生正在指出学生的语病一般。

一种比受到痛骂还要强烈的屈辱感顿时爬上了男孩的心头,他勃然大怒:“你……你这……”激动之下,他满腹的怒火竟然无法喷发出来了。

“三大王,您消消气,有话好好说!”旁边的谒者看了一眼张易之,低声向那男孩说道。

三大王?公主的儿子没有特殊情况,没有封王的。就张易之所知,至少太平公主的儿子还没有封王。简单一句,这孩子并非太平公主之子。

可这个紫衫是谁,就是个有些意思的问题了。

太平公主本身姓李,虽然她如今已经被她母亲赐姓武,但恐怕谁也没有真正把这事当真,在世人的眼中,她依旧姓李。而她的现任丈夫乃是定王武攸暨,正宗的武氏亲王。因此,这孩子既有可能是李家的人,也有可能是武家的人。

但在如今这个政治极为敏感的时候,不论是李家的王还是武家的王,出现在太平公主府中,都是一件很令人深思的事情。至少张易之就很好奇,太平公主是倾向于娘家一些,还是倾向于夫家一些呢?

“多嘴!你一个没鸟的奴才,孤王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紫衫男孩丝毫不给谒者面子。

谒者的黑脸顿时变成了猪肝色,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平日里对自己客客气气的三大王竟然会毫无征兆地发飙,当着众人的面,居然也不给自己留哪怕是一丝面子。他望向那紫衫男孩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头正在猛吃猪肉的牛犊一般。

他难道不知道但凡中官,最忌讳的就是“没鸟”这个词吗?他难道不知道,还有一句话叫做“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吗?越是小人,越是得罪不得的吗?

谒者的眼中飘过难以察觉的阴毒。但他脸上却依旧是那笑容可掬的样子,很无辜地道了一个“是!”

紫衫男孩见谒者被自己一言镇住,越发得意,又上前一步,指着张易之道:“你还不给我滚蛋?这太平公主府可不是你这样的人该来的地方——”忽地,他觉得被什么人拉了一下,回头看时,却见后面的那个更小一些的红袄男孩正怯生生地望着自己。

“二郎,你莫怕,这人不过是个没有本事,专以色相事人的没用东西罢了,他咬不了你!待我收拾了他,咱们再出去找乐子。”紫衫男孩对着红袄男孩倒是很有耐心,大哥哥的风度尽显无遗。

张易之听见紫衫男孩那带着点讨好意味的声调,立即意识到,这红袄男孩应当是太平公主的儿子了。当今之世,皇帝武则天最宠幸的儿女子侄子侄之中,太平公主无一是排第一的,所以讨好太平公主就相当于间接讨好了武则天。而讨好一个母亲,最好的方式,莫过于讨好她的儿子。从这点上来看,这紫衫男孩身为王爵,却要讨好太平公主家的二郎,倒也不是全无目的的。

只是,太平公主家的二郎,看起来实在有些太弱了点。按理说,以太平公主这样的身份地位,谁人见了他不要卖好巴结,长期这样下去,他心中应当是积累了不小的威严才是。可是,现实是,他见了自己一个长相远远称不上凶狠的男人,竟有些怯怯的!

当然,这个问题张易之并不需要去了解,他现在一切所作所为,目的只是进入这扇门,见到六弟张昌宗,如此而已。

发现了这两个人中,小一些的红袄男孩才是真正能做主的,张易之心下立即闪过一丝光亮。好啊,越小的孩子才越是好哄嘛!他今天是不论如何也不能轻易被赶走的,见不到张昌宗,后果不堪设想!

“二郎,你不要听他胡说,冤枉啊,我冤枉啊!”张易之连忙开始装可怜,竟敢他装得很假,旁边几乎每个人都起了鸡皮疙瘩,但他丝毫不在乎,只要能哄住这二郎,达到自己的目的,表现得雷人一点,算得了什么?

“二郎,我可是第一次来你们府上,和这位大王也是第一次见面。你也看见了,他一上来就挑衅于我、污蔑于我,你说说,我像是他说的那种以色相事人的吗?”说完,他一脸希冀地看着红袄男孩。

那紫衫男孩气得咬牙切齿,他方才几次想要插话,但张易之根本不给他机会,这时候张易之住口了,他又无话可说了,岂能不怒!

红袄男孩一双乌溜溜的眸子在划过张易之的全身,又缓缓地转到紫衫男孩的身上。场上每个人的呼吸都在这一瞬间滞了滞。张易之终于完全确定了,这红袄男孩果然才是真正能做主的。

“像,很像!”红袄男孩想了很久,认真地答道。

张易之的心猛然地抽了一下,苦笑道:“看人不能只看外表的,帅的不一定要出去卖……哎,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我……”

第16章 太平公主

正当张易之感觉有些黔驴技穷的时候,忽听一个清朗的声音远远传来:“来的可是张家五公子?”

张易之回头望去,就见一个身着绛色袍衫的男子缓缓向这边走来。三五中文网

那紫衫男孩见了,眉头皱了皱,扭过头去,竭力地掩饰自己的不悦,而那红袄男孩脸上则是明显地露出惧色,一双眸子睁得大大的,很无辜地看着来人。

张易之一听来人一口喝出自己的身份,大喜过望。这事情已经很明显了,里面的人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来访,而且既然派人来相问,那应该有很大的机会要见自己的。即使不见,总该有个交代。至于里面的人是怎么知道这门口发生的事情,张易之完全没有兴趣去推究。

“在下正是张易之,请问足下——”

“不必多言,我家公主得知公子来访,颇为欣慰,特命在下前来相迎,公子请!”那人不待张易之发问,便抢先说道。

张易之顿时又喜又忧,他暗忖道:“作者大哥,你可不要随意开金手指啊,我原本都绝望了,你却这么轻易地把我领进去!而且,见了太平公主可不代表就能见到我的便宜六弟。就算见到了,太平公主就在旁边看着,能当着老板的面撺掇人家的员工跳槽吗?最他妈麻烦的是,这太平公主的裤腰带是出了名的松,老子现在长这么帅,万一一个不小心,风情流露,拨动了她的心弦,老子岂不是要连自己都搭进去!”

张易之虽然心下有些忐忑,面色却毫不变化,他甚至还有闲回过头去,向着那一心和自己作对的紫衫“三大王”微微一笑,然后又挑了挑眉头,这才转身而去。

那紫衫男孩气得浑身发抖,小拳头握得紧紧的。看他的样子,如果打得过张易之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冲上来把张易之揍成猪头。但现在,他只能恨恨地目送张易之施施然地步入了太平公主府。三五中文网

进了门,张易之才意识到,感情自己成了初入大观园的刘姥姥了,用如今这个时代的流行话:田舍翁,没见过世面的田舍翁。

太平公主府的庭院之轩敞,装饰之精美豪华,以及山水搭配之和谐,都远远不是也称得上望族的张家能望其项背的。这里面的一花一草、假山流觞,无一不透着一种和谐宁静的气质。这些组合在一起,虽然称不上金碧辉煌,但在恬静隽永之中,却隐藏扑鼻而来的贵气,让人呼吸急促。

当然,想想这也难怪。这府里的两位主人,无一不是天下一等一的人物。太平公主就不说了,她丈夫武攸暨,现封定王,和当前武家最住手可热的武承嗣、武三思是堂兄弟,在武家内部也是说的上话的。武则天还曾有过起用他当宰相的念头,但他却以身体不好为由拒绝了,事实上,他的身体也的确不好,一直卧病,怪不得他现在还没有断气,坊间就开始数他头顶上绿帽子的数量,以便盖棺定论了。

正思量间,两人来到了一处庭院之前,领路之人回头向张易之道:“公子,公主吩咐,你到了之后,自行进去就是!”

张易之忙向那人拱了拱手,目送那人走远,才回过头来。

这院子的大门是虚掩着的,好像是在向张易之表示欢迎一般,俏皮之极。张易之见了,略略一笑,刚刚产生的一点郁闷就此一扫而空。与此同时,他心中又升起了另外一个念头:“难道这门是那位公主故意这样关的?要是如此的话,这位公主的细心程度就值得警惕了!”

想想也是,身在内宅之中,大门外刚刚发生的一点小摩擦,作为如此一大大宅子主人的公主立即就知道了,可见这位公主控制欲和控制力的强悍,她这样一个人,把问题细化到一扇门上,也就不足为奇了。

一念及此,张易之又绷紧了心弦,缓步向前走去。

来到门前,张易之正要伸手去推门,但手快要触及门的时候,忽然又缩了回来。张易之前世因为实力不济的原因,一直就是一个有些优柔寡断的人,可他还从来没像这样患得患失过。应该说,这次和太平公主的会面,不仅会影响到他的生活,还有可能影响到他的性命,甚至还影响到他最为看重的——性福!

正因为如此,张易之才不得不格外慎重,甚至表现得有些患得患失。

“进来!”

死一般的静谧中,忽然传来了这样一个声音,张易之差点吓一跳,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声音已经和早春的寒风一起消散在晨曦之中。他甚至都不知道这声音是柔润还是沙哑,甚或是粗豪,他只听见了两个字的内容。

得,进去吧,人家专等着咱呢!张易之如是想道,脱了鞋子,推门而入。

首先映入张易之眼帘的是一张粉色的帷幔,随着清风,那帷幔轻轻晃动,里面一个朦胧的人影若隐若现,引人遐思。

张易之顿时感觉有些失落。虽然这次和太平公主的会面,并不在他的预料之中,他心中甚至很是排斥这次会面,但既然见面,却看不见这位历史名人的庐山真面目,就太遗憾、太亏了!

“请坐吧!”飘渺之中,声音再次从帷幔之中传出来。这一次,张易之终于听清了,这是一个算不上悦耳,但听起来却能给人一种挺舒服感觉的声音。张易之推测,这太平公主应该是个挺会做人的人,一个人如果单凭自己并不出色的声音,就能让人产生愉悦感,她就绝对简单不了。

张易之强抑下心中的异样,笑容可掬地在旁边的小几边跪坐下来。

也许是太平公主的声音给了让张易之绷得有些紧的心弦放松了一下,他此时所想的居然是:“哎,这样跪坐真他妈的累,听说现在西北边疆那些地方已经有了方桌、交椅、扶手椅这些我们那时代的人习惯的家具。这可是好东西啊,老子有机会,一定要去弄一些来,有了这些东西,晚年得关节炎的几率一定会大大下降!”

“公子怎么不说话?难道你巴巴的跑来,只是为了静坐发呆?”太平公主的声音显得饶有兴趣。

“是——唔,不是!”张易之尴尬尴尬地发现,一时的失神,竟然让自己出了个大糗。

“噗!”帷幕里面传来一声浅笑,随即,这笑声戛然而止,应该是太平公主公主自行用手捂住了嘴巴。

“公子还真是个很有趣的人,和你那位弟弟不一样得很!在我面前如此失神的,我还是第一次见。请问,公子刚才在想什么呢?”太平公主的声音里,仍然透出了难掩的笑意。

一个人,尤其是一个从小就习惯了被重视,被敬畏的人,一旦受到别人的冷落——即使是无意的冷落——心理落差会比一般人大得多。所以,张易之很恶意地猜想太平公主此时的笑,是一种怒极而生的笑,她定是籍着这笑来掩饰心中的愤懑。

张易之不惊反喜。对他来说,太平公主既然是一个绝对沾惹不得的人物,自然不如就在她心中留一个差印象,最好以后她再次见到自己,主动远远躲开,更遑论把自己招入幕了。这样,他自己步入历史上那悲催的轨迹可能性就很小了。

因有了这种思路,张易之决定再来个“火上浇油”,彻底杜绝了太平公主引自己入幕的想法,他毫不在意地耸耸肩,笑道:“在下在想这几天遇见的一个女子呢,不瞒公主,这几天在下一直有些魂不守舍,见笑了!”

在一个女子面前表现对其他女子的倾慕,绝对是避免被面首的一个好办法。

“哦,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呢,公子可否详细描述一下?”

第17章 庐山真容

“那是一个极为美丽,又带有一点俏皮性子的可爱女子!”想到窈娘,张易之不需要掩饰,眼中自然流露出真诚的赞美之色。***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帷幕之中沉默了一会子,随即,太平公主的声音再次传来:“被张郎这么一说,我倒是也很想见见这个女子了!”

想见就好啊,一般来说,这是嫉妒的征兆,张易之心下暗喜。

“公主,其实,在下觉得,咱们似乎把话题扯得远了一些吧,不如直入主题如何?”

“呵呵!”帷幕里传来轻笑:“张郎,你可知道,你坐的那个位置上,多少位高权重的大臣都是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地说话吗?”

张易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一脸无辜地左顾右盼做疑惑状,道:“难道在下这个位置,有什么古怪不成?”

他装傻也就罢了,偏偏还装得很假,给人的感觉是,他根本就是在调戏他对面的女子——那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堂堂的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的声音里立即多了几分无奈:“没有!”顿了顿,她又接着说道:“既然张郎要径入主题,那便依你。据说张郎此次,是为你弟弟而来,对吧?张郎有事要见令弟?”

张易之强忍着迸到了喉咙口的“废话”二字,说道:“正是,还请公主成全!”

“可惜,你来晚了两天,若是前几日来此,还能见到他,今日再想见他就难了!”

“啊!”张易之心底一沉,那强装出来的无所谓之色再也无法保持,他有些急切地说道:“不知舍弟犯了什么过错?若是不很严重的话,公主大可将他交给在下,在下一定好好惩戒他,不会让公主失望!”

“过错?”太平公主笑了,从声音上听来,这次的笑声里充满了欢愉,乃是真心实意所致:“公子说笑了,令弟其实也是一个很不错的人,说话行事很有分寸,莫说没有什么过错,就算偶有纰漏,我也不会怪罪于他。***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张易之暗忖:“这就对了,都是床上好友了,想来你也不会轻易怪罪他的。”

就听太平公主继续说道:“我倒不是不愿张郎和令弟想见,只不过,他如今已经不在府里了!”

张易之大喜,反而生出了一种空落落的感觉。他没有想到自己最为悬心的问题,根本不需要自己花费一点力气就解决了,而他一直以为这会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当然,张易之脸上却并无任何的喜色,反而是氤氲起浓浓的失望:“如此说来,倒是舍弟没有福气为公主效劳了。在下回去之后,一定会督促他好好学习技能,日后说不定还能再为公主效劳!”

这最后一句话,纯粹的张易之的恶趣味了,他明知道张昌宗是做什么的,这“学习技能”以及“效劳”之类的话,不过是他装疯卖傻之下的一种重口味调侃而已。不得不说,张易之前世本是一个胆小的人,但到了这个尊卑分别明显的世道,他却又显得太过大胆了。如果太平公主恼羞成怒的话,他还真不知如何收场。

帷幕中,太平公主似乎并没有听出张易之话中的调侃之意,她不温不火地说道:“张郎莫要这样说,令弟琴棋书画样样皆通,技能已经是很好的了,无需学习。而且,就算张郎想要督促他学习,恐怕也来不及了,因为他并没有回家,而是入宫了!”

“入宫了?!”

张易之猛的咳嗽起来。瞬息间,他只觉得天昏地暗,就仿佛那辐照天下的太阳倏忽失去了所有的光泽一般,他只听见自己脑袋里“嗡”的一下,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完了,完了,老子的性福啊,毁了,就这么毁了!”

“张郎,你这是怎么了?”

太平公主显然早就预料到了张易之的失态,只是没有张易之失态的程度还是在很大程度上震惊了她,所以她的语气里,还是颇有些讶异。

心灵正处于深渊之中的张易之被这声音拉回了现实,他定了定神,笑道:“没什么,只是,太荣幸了,想不到舍弟那么不成器的人,竟然也能得近天颜,这真是——公主恕罪,在下一时之间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极度的失望和极度的得意,自然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但表现在神情上,反而会拥有一些共同之处。有时候,你很难从神情上分辨出这二者来。正因为如此,太平公主似乎也只是以为张易之只是兴奋过度了,并没有看出任何的异样。

“令弟是一个很细心,很有才华的人,我想,他在圣皇身边,一定会如鱼得水的。”

听得此言,张易之才算是彻底明白了今天为什么会这么“荣幸”,明明自己只是上门见见自己老弟的,却蒙太平公主这样的贵人召见,原来这他妈的还是因为自己这位好弟弟的原因啊!

俗话说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张易之不知从古自今那些升天的鸡犬是怎么想的,但是作为一个最近升天的鸡犬,他鸭梨是很大。

忽然之间,张易之又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太平公主虽然看在张昌宗的面子上见了自己,但却始终没有露面,这很可能是因为她对张昌宗并不感冒,她在心底下,其实是鄙视张昌宗这样当面首的男人的。

不过,张昌宗是通过太平公主的推荐而入宫的,他和太平公主之间应该有过一些合作的协议。不然的话,太平公主没有理由将让自己的便宜丈夫变成便宜老爹。

换言之,张昌宗和太平公主之间,就是互惠互利的合作关系——至少在他们的蓝图中,是这样的。太平公主今天召见自己,应该也是为了巩固这种利益联盟。而既然是利益联盟,当一方有需要的时候,向对方提点请求应该不算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公主过誉了。”既然想通了这一节,张易之就毫不客气地开始提条件了:“在下和舍弟已经多日未见,实在对他有些挂念,要不然,今天也不会巴巴的跑来相见了,不知公主有没有办法,能让在下和舍弟见上一面呢?”

帷幕内的太平公主沉吟了一阵,然后才反问道:“公子到底是想见令弟,还是想见圣人呢?”

本来,按理来说,张易之此时应该客气一些,不说太平公主身份是何等尊贵,只说眼前的形势,也是他有求于太平公主。但张易之此时已经被刚才那个震撼消息冲击得有些失去理智,恰好太平公主这句问话又恰好触及了他心中的痛处,他想也不想,反唇相讥道:“公主以为如何呢?难道你和令郎一样,都觉得在下很像种总想靠不正的手段获取富贵的人吗?”

话一出口,张易之便后悔了。这话若是张文说出来,自然是理直气壮,但眼前并没有一个叫张文的,只有张易之。这样的话,从张易之的口中说出来,总有点心虚。再者,张易之这样说,岂不是连张昌宗一起骂进去了吗?

帐内传来一声惊奇的“咦”,随即,便响起了太平公主略带歉意的声音:“张郎误会了,我只是随便开个玩笑。至于犬子,若是他有什么失礼之处,我这个做母亲的在这里代他向你致歉了。”

粉色的帷幔轻轻卷起,一个粉红色的影子从里面缓缓地钻了出来。

张易之不知为何一直躲在帷幕里面的太平公主这会子怎么会忽然跑了出来,他也不愿去想这么深奥的问题,眼下他只想好好看看这位历史名人,万一哪天穿越回去,还可向众人描述一番。

眼前的太平公主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身着一件宽袖襦裙,袖子的艳红色的,上绣飞鸟山涧,下身是水红色的,点缀着艳红的格子。她手上还挽着一条淡绿色的披帛,盈盈而来,华贵之气逼人。

太平公主的面容,并不像很多小说写的那样国色天香,但也算得上一个美女,属于比较标准的瓜子脸,但显得圆润了一些。她的身材则很符合唐朝人的审美观,偏丰满,当然即使在张易之这个和这个时代审美观有些相悖的男人看来,也绝对称不上胖。

而最令张易之惊奇的是,这位以广蓄男宠出名的公主看起来并没有半点妩媚之态,反给人一种端庄矜持之感!

第18章 八卦

太平公主缓缓地来到张易之的面前,盈盈下拜,道:“请公子勿要见罪!”

张易之对太平公主这突兀的态度转变有些适应不过来,忙站起身来,伸手去扶。35zww.com他却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更加突兀,简直有些冒犯的嫌疑了。

如今这个时代,风气还算开放,理学还远远没有兴起,街头经常能看见男女相互牵手而行。但这并不代表男女之间便可以肆无忌惮地肌肤相亲,一般女子下拜的时候,男人还是应该伸手虚扶才是。张易之如今虽然已经融合了这时代人的记忆,但不可否认,从行为意识学角度上来说,他还是一个二十一世纪青年。

太平公主的手被张易之握住,神情不自然起来,下意识地缩了缩。张易之看在眼里,忽然想起了近乎冒犯的突兀动作,连忙又将手一松。而他这一松手,并没有把场面的尴尬抹去少许,反而更在尴尬之上,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暧昧。因为太平公主一个重心不稳,身子不由自主地前倾,正好跌倒在他的怀里!

张易之刚缩回去的手只好又重新伸出去,揽住太平公主的腰,急道:“公主,你没事吧?”

尽管在这等时候,手上传来的快感还是让张易之大感刺激。太平公主的身材虽然偏丰满一些,但腰腹并无赘肉,摸起来弹性十足。张易之不由暗道可惜:“可惜这女人有很多的床上好友,否则的话,老子倒是不介意和她发展一段刻骨铭心的友谊!”

太平公主此时已经是粉面生霞,一双乌黑的眸子里满是惊愕之态。见了这般模样,张易之实在很难想象这个女子在未来的很多年以内,会登上大唐权力的巅峰,不仅左右大唐官场,甚至能决定皇帝的立废。

“没,没事——”太平公主一边站直身体,一边惶然地应道。

张易之暗暗称奇,一般水性杨花的女子,哪里会把这点肌肤之亲当回事,换了二十一那些当惯了小三的,刚才岂不正是一个很好的展示和推销自己的机会吗?就算对眼前这位主顾无意,也断不至于举止失措的。www.65txt.com

“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张易之还没有来得及深入下去分析心中的疑惑,忽然听见一个略带沙哑,中气有点不足的声音。他回头望去,就见门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这男子长得倒也算俊俏,只是脸上带着点病态的苍白,加上一脸的愤懑已经将他那张俊脸拉伸得失却了形状。不得不说,至少在这一刻,他显得挺丑。

“原来这就是武攸暨,怪不得头上油光可鉴,看起来绿意盎然!不过,不对啊,太平公主什么人哪,他居然敢以这种捉奸的姿态出现?难道他自度拳头比太平公主还要硬?”

张易之知道方才那一幕,肯定被这位定王看在眼里了。不过他却并没有一丝尴尬,反而对这位和房遗爱齐名的大乌龟的形象很感兴趣。

太平公主秀眉微敛,脸上的红晕顿时散去大半,眼中迅速地闪过一丝嫌恶之色,她冷笑一声回过头来,道:“我们在做什么,你不是都看见了吗?”说完,她还挑衅一般主动抓起张易之的大手,并把整个娇躯轻轻地靠入了张易之的怀里。

武攸暨那张本来就有些变形的俊脸再次被狠狠地拉伸了一下,变得无比狰狞,他浑身发抖,指着太平公主道:“你,你们这对…….”

“我们这对什么?骂呀,有话怎么不骂出来?你不是堂堂的大周亲王吗?你不是驸马都尉吗?你不是很强横吗?这天下,不是姓武吗?你骂呀,你骂出来呀,是个男人你就骂出来呀?”

这番话听在张易之耳中,就有些不同的感触了。按理说,既然只是误会,太平公主只需解释一下,武攸暨就算不很相信,也很难发作,毕竟太平公主不是一般的公主,身份摆在那。可没有想到,太平公主非但不肯稍作解释,反而火上添油,浑似要气死武攸暨才甘心。这让张易之感觉,这夫妻二人之间的关系看来是极为紧张了。

而事实上,张易之从前在别人闲聊中听说的情况并不是这样。据说七年前,武则天本是要把太平公主嫁给魏王武承嗣的,但太平公主却拒绝了,她看上了当时已有正室的武攸暨。武则天遂派人赐死武攸暨的前妻,并命他和太平公主成婚。而且,这两人成亲之后,一直颇为和美。

而眼前夫妻二人的言行,却击破了张易之的固有认识。他发现传言中当乌龟当得不亦乐乎,人品像老前辈房遗爱同学一样好的武攸暨同志对自己当代龟王的帽子,并不十分满意。而太平公主呢,同样对武攸暨这盏灯的亮度也并不像传说中那么满意。从她的语言上听起来,她似乎还是希望这盏灯干脆快点熄灭,自己好换一盏更亮的。

有料啊,绝对有料啊!

张易之此时最遗憾的是这时代没有八卦报纸,而自己又无法回到二十一世纪去。眼前这个由一个亲王和一位公主组成的天底下第一家庭,正在自己面前,毫不吝啬地抖搂自己的八卦,就仿佛一个绝色美女正在他面前一件一件地抖落她身上的遮蔽一般。这感觉,刺激!

武攸暨暗紫色的嘴皮在风中不住颤抖,终究是没敢把“奸夫淫妇”这个词抛出来,他只是狠狠地瞪了张易之一眼,闷哼一声,转身而去。

眼看着武攸暨走出老远,那沉重的脚步声兀自一声声地传来,听得张易之一阵烦闷:“老子今天这是怎么了,进门前得罪了一位莫名其妙的三大王,进门之后,又得罪了一位堂堂的亲王。如果这样能让我达成目的,也就罢了,可……”

“张郎,张郎——”张易之被太平公主的低唤之声拉回了现实,一看太平公主不由又尴尬起来。原来,先前太平公主为了气武攸暨,主动拉起了张易之的手,并把身子靠在他的胸前。这会子武攸暨走了,太平公主便站起身来可是当她想要抽回手的时候,却发现那只落在魔爪之中的玉手时却发现这魔爪就像个锁一样,不拉没事,一拉就紧。于是,面红耳赤的太平公主只好出声提醒张易之了。

“啊!”张易之看着满面红霞的太平公主,忙不迭地放开手,嘴上说道:“不好意思,走神了!”

他不说话还好,一出声,太平公主越发脸红了,她强作无所谓地转过身去,算是掩饰过了自己的失态。随即,她立即转移话题:“张郎,有句话,我必须要提醒你,还望你——”

“知道,知道,保密对吧?放心,我张易之的嘴巴,是上锁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一向清清楚楚。”为了撺掇太平公主帮助自己想办法见见张昌宗,张易之信誓旦旦。

太平公主一听“上锁”二字,立马又想起了那只像锁一样的手,本有些褪色的脸上又氤氲起一层粉色,好在她此时背对着张易之,倒也少了几分尴尬。

“公子知道守秘就好。不过,守秘是为了公子你自己,还有你的家人,为了你们大家的安全,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所以,公子若是想以此为条件,向我求恳什么,却是绝不可能的!”

张易之没有想到这个女人在这样的条件上,还能保持如此的清醒,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意图,不由心中发苦,但他还是不死心,便试探着说道:“若不以此为条件,只是单纯地求恳呢?”

“公子,你应该知道,天子不是想见就能见的,就算是我本人,要见皇上,也要先行奏报,得了允可才能进宫。”

第19章 唐玄宗?

“怎么办?怎么办?”悻悻地迈出公主府的大门,理智又回来了,收获重大八卦的兴奋立即被早春带着凉意的清风吹走,张易之的心中只剩下了忧虑。www.65txt.com

人都说侯门深似海,这皇宫禁中之地,那更是深不可测,太平公主都不能或者不愿帮他想办法,他自己自然更是无计可施了。

可是,一世的富贵、终身的性福还有家人甚至张易之本人的性命安全,可全寄托在张昌宗的决定中了。张易之心情又怎能平静下来!

“罢了,事到如今,也只有等着了,他总不可能一辈子住在宫里,等他什么时候出来了,再尝试着说服他吧!现在还是希望那小子不要像电视里那样不征求我的同意把我也‘推销’给武则天了。要是那样的话,这麻烦就更大了。”

想起这个可能,张易之觉得头大。不过,他也知道光是担心肯定是没用的,如今,他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期待到时候能船到桥头自然直了。

缓步彳亍间,不知不觉已经远离了太平公主府,张易之收敛心神,抬头看看天,见明黄色的日头正没精打采地挂在中天,知道现在已经接近中午时分了,应该吃午饭了。

想起昨天就“被答应”去拜访凤栖楼,早上又遣了张宝去慕大家那里解释过一次,今天反正是要去的,不如就趁现在去,倒也正好蹭一顿饭。想起凤栖楼的酒菜,张易之腹中的馋虫便蠢蠢欲动起来。

张家也算是富贵之家了,他们家的几个厨子,个个都已在他们的岗位上奋斗了好几十年的老人,身手上可说做到了运斤成风,完全可以列入名厨的行列。要是在后世,他们都是完全可以去参加各种各样的出身大赛,然后捧着一大堆的奖杯、荣誉证书回来的。但他们做出来的东西和凤栖楼的拿出来一比较,不论从“色、香、味”中的哪个方面去品评,都全然不在一个档次上。作为凤栖楼的常客,张易之不得不心悦诚服地说一句:凤栖楼之所以能成为神都城一等一的销金窟,的确很有独到之处。www.65txt.com

想到这里,张易之便掉转身子,向凤栖楼而去。

但他刚走出几步,面前的拐角处便闪出几个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张易之皱了皱眉头,向为首那个身着紫衫的俊秀男孩说道:“三大王,您摆出这么大阵势,这是来找在下吗?”

紫衫男孩装模作样地冷笑一声,老气横秋地反问道:“那你说呢?”

若是张易之心情很好,他会觉得这男孩实在可爱得很,长相自不必说,小小年纪,已经有了美男子的雏形,主要是他那种佯装出来的沉稳、阴狠在大人看来,实在是有些幼稚。可偏偏此时张易之的心情并不好,在他此时的目光里,这位阴魂不散的小正太就有些欠揍了。

当然,张易之也没有冲动,他知道虽然如今这世道,不少王爵的日子过得比普通百姓都惨,但他们毕竟都是皇亲国戚,不是谁想动就能动的。

“还请大王明示!”张易之沉声说道。

毫无征兆的,沉稳的三大王变成了暴戾的三大王,紫色的身影在张易之的面前舞动起来,夹杂着公鸭一般的嗓音:“继续嚣张啊!怎么不嚣张了?继续冷嘲热讽啊,刚才不是还很嘴硬吗?怎么现在成软脚蟹了,硬不起来了?”

张易之有些无语,这小孩子心眼也太小了点,刚才自己似乎只是为自己申辩了两句而已,言语上根本没有攻击性,怎么在他眼里就成了冷嘲热讽呢?

“大王似乎误会了吧,方才小人并没有对大王冷嘲热讽,小人只是说了一点实话而已!”

“实话?!”小正太越发暴跳如雷:“这么说来,你还嫌对本王冷嘲热讽得不够对吧,你还想更加恶毒,更加刻薄一些,对吧?”

当一个小孩子陷入癫狂之中,会变得不可理喻,就算你巧舌如簧,也休想说服他。张易之只能耸耸肩,没有接茬。

本来,这是张易之的忍让,但在小正太看来,这却是赤裸裸的挑衅,他二话不说,冲着旁边的几个人喝道:“看见了吧,他在挑衅本王,还不给我上,给我打死他,打死他!”

一名侍卫模样的男子无奈地看了张易之一眼,低下头来向小正太说道:“大王,不可,皇嗣吩咐过,让大王不可在外面生事,还让小人们看着。若是惹出什么祸事来,他可是会要了小人们的脑袋的!”

小正太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只能神神叨叨地念着一个“好!”字。

张易之一听“皇嗣”二字,心头却是一震。

皇嗣武旦自从让出皇位之后,一直被软禁在宫中,一般人都不能谒见。但天家的孩子,一旦封了王,是要另立府第,不再和父母住在一起的,所以武旦的几个封了王的儿子倒是可以自由地出来活动。

皇嗣的儿子中排行老三的,不就是——

“大王就是临淄王李,哦,武隆基吗?”就像神经质一样,张易之忽然张口问了一句。

话一出口,张易之就后悔了,他知道这下子,他算是彻底的把历史上鼎鼎大名的风流天子唐玄宗给得罪了。

本来嘛,当初李旦改姓武,虽然是主动向武则天请求的,但只要还没有蠢得太离谱的人,都知道这绝不是心甘情愿的。在这时代的人看来,姓氏就意味着香火传承,跟老爸姓和跟老妈姓,绝对不是称呼上有所不同那么简单。

对于武旦来说,改姓就意味着以后祭祀的祖宗再也不是李家英明神武的高祖太宗皇帝,而是武家那些名不见经传的泥腿子。就算这个“武”字是他老妈的姓,他又怎么可能心甘情愿!

本来,张易之直接把未来的唐玄宗称为“武隆基”或者“李隆基”,都没有什么,只是直斥其名,有些无礼罢了,可他明明说出一个“李”字,又改口称“武隆基”,这就好像在小唐玄宗的心灵伤口上狠狠地撒了一把盐一般,以武隆基那样敏感的个性,岂能容得了他!

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想要再收回来已经是不可能了。张易之有些沮丧,他其实是个老实头,一辈子都不肯得罪什么人的,可这两天尽得罪人了,而且得罪的竟然个个都是历史上叫得响的人物,如果这种趋势继续下去,就算不进宫当面首,也会比历史上的张易之死得惨。

“你,你——”武隆基忽然回过头去,向他的侍卫喝道:“你们都听见了吧,这厮羞辱本王,还不给我上,宰了他,出什么事我担着!”

几位侍卫面面相觑,他们都是得了皇嗣武旦严令的,不仅自己不准生事,还要看着临淄王,不让他生事。但同时他们又是临淄王武隆基的手下,俸禄还要在临淄王这里拿的,若是一味违逆武隆基的话,小孩子恼羞成怒起来,迁怒在他们身上,可就糟糕了。

这几个人一犹豫,张易之立即看出端倪了。略一思忖,他就明白了事情的关键。当今天子武则天的皇位是从皇嗣武旦,也就是武隆基的老爹那里继承来的,她承跸之后,对于自己的小儿子防范极严,而武旦自然也会因为母亲的猜忌而约束自己的家人,武隆基的侍卫自然不肯随着武隆基胡闹,一旦这事情传入武旦的耳中,绝对是大祸临头的。

张易之眼珠子一转,脸上挤出委屈的神色,道:“几位兄弟,你们也看见了,小人实在没有对临淄王不敬的意思。都是你们大王因今日早上在太平公主府和在下生出了一点小小的龃龉,他便怀恨在心,意图报复小人哪,你们可不能随着他胡闹!”

第20章 演戏?

那几个侍卫一听“太平公主府”几个字,脸色立时刷白。***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他们都知道临淄王平日里和太平公主家的二郎交好,总是有事没事往太平公主府里跑,所以张易之此言一出,他们立即就相信了。

当然,张易之所说的也是事实,唯一的一点猫腻就在于,临淄王武隆基和他发生一点小摩擦的地点是在太平公主府的门外,并不是府里。张易之模糊了这个区别之后,仿佛方才那点事情发生在府里一样。

别看这小小的差别,在侍卫们的心中,却是感觉迥异。要知道,太平公主府是一个极为讲规矩的地方,在那里和临淄郡王发生了摩擦,居然还能毫发无损地走出来,就可见此人在公主府里的地位了。这样的人,又岂是他们几个小小的侍卫惹得起的!

几个侍卫再看看张易之丰神俊朗的样子,联想起公主的生活作风问题,立即猜出了张易之的“真实身份”,几个人几乎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好险,若是对公主心爱之人动了手,那我等小命恐怕也就去了一半了!”

张易之若是知道这几位仁兄竟然具有如此强悍的想象力,打死也不会说出刚才那话来。他的原意,只不过是想籍着太平公主的名头狐假虎威地过关而已,毕竟武隆基是临淄王,他手下的侍卫身手定然不凡,若是能和平解决,谁也不愿和他们这些人面对面地硬撼。

不过,不论如何,张易之的目的是达到了,几位侍卫经过一番眼神交流,“推选”出一人,上前向武隆基道:“大王,依小人看,还是算了吧,些许小事,不值大动干戈!”

“小事?!”武隆基怒极反笑:“你们说得倒是轻巧,孤乃堂堂皇孙,受了这等屈辱,你们居然说是小事?”

他虽然已经是声情并茂了,奈何几位侍卫的斗志并没有被鼓舞起来。武隆基大怒之下,喝道:“好好,你们怕事,孤王亲自上!”

一言未了,便狠狠地向张易之冲了过来。三五中文网

张易之见了武隆基的表演,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就在这一刻,他忽然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武隆基今天的这一切动作,都是在表演。他冲向自己的时候,声势看起来很凶猛,但以张易之现在的眼力,还是很容易就看出了他脚下的移动其实并不快。这一张一弛虽然很隐蔽,却还是没有逃过张易之的眼光。

张易之不由奇怪起来,他甚至无视武隆基在他看来毫无威胁的冲击,偷眼看了看周围,确认并没有围观群众。原来,寻常的百姓见这边一触即发的汹汹对峙场面,早就跑得无影了,即使偶有路过的,也都选择了绕道而行。

既然没有观众,这厮这场戏究竟是演给谁看呢?那几个侍卫吗?不可能!武隆基虽然是当今天下身份最尴尬的人——皇嗣武旦的儿子,但毕竟是嫡亲皇孙,无论如何也不至于需要亲自演戏给家奴看。而且就算演给这几个人看,能得到什么好处呢?没有,不会有,武隆基本就是他们的主子,若想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好处,直接伸手索取就是,又何必绕这样一个大圈子呢?

果然如张易之所料,武隆基那白白的小拳头还没有伸到张易之的胸前,便再也无法向前递送半分了,因为他的身子已经被两名侍卫一左一右抱住。

“放开我,让我宰了这以下犯上的悖逆之贼!”

“大王息怒,莫忘了皇嗣的训示!”

这主从之间,武隆基在扮演着发怒的暴君,而其余的都在扮演苦谏的孤臣孽子,就视觉上来说,还是很有观赏性的。

张易之笑了笑,向那几位“深明大义”的侍卫拱手道:“几位兄弟,告辞了!”又转过头去向武隆基促狭一笑,扬长而去。

武隆基这次真的怒了,他如此纠缠张易之,自然是有目的的,但张易之这笑容,对他来说,不啻实实在在的挑衅,他终究年轻气盛,岂能不怒。

“你给我等着,孤王不会放过你的!”对着张易之的背影,武隆基狠狠地喊出了一句威胁之言。

张易之眉头皱了皱。他对历史上的唐明皇是绝无好感的,这厮的发迹史,就是他家中亲人的磨难史。他先是和姑姑太平公主联合杀死伯母韦氏上位,然后又反手杀死姑姑,逼迫父亲退位让权,然后连自己的儿子也不放过,继续杀。

如果说他杀戮的这些亲人里面也没有多少好人的话,他好色而无德的个性就越发令人鄙夷。年轻的时候偷父亲的女人,老了又抢儿子的女人,风流的名声,煌煌史册中罕有其匹,这种人渣,拉出去TJJTDS一点也不过分。

若是旁人对着张易之这样喊,张易之多半会付之一笑,任它随风而去。但这话既然出自武隆基之口,张易之便知道,他们之间兴许不会成为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但注定无法成为朋友了。

当然,就算武隆基没有说出最后这句威胁之言,张易之也不大可能和他成为朋友。两人之间的身份差异先抛开不说,只说性情,张易之也绝不喜欢和一个小小年纪就心机深沉、一言一行都隐藏阴谋的人交好。因为这种人城府太深,心机太深邃,他的一言一行,你根本无无法通过表面的东西来辨别真假。

也许这就是所谓帝王心术了,你可以猜,但你永远猜不透!这样看来,武隆基在历史上能开拓空前的“开元盛世”,也绝不是偶然。只不过,性情太过阴翳、太喜欢勾心斗角了,就容易适得其反,总能看见藏得很深的东西,却极有可能忽略漂浮在水面上的东西。这也许是后来全天下都知道安禄山要造反,唯有他不知,以至于他一手推向极盛的大唐皇朝又被他一手推向深渊的根本原因了。

刚走出几步,张易之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武隆基这小子刚刚那番作为自然是做戏,那么早上在太平公主府外的那一幕呢?

现在回头想想,应该也是做戏。本来嘛,张易之第一次拜访太平公主府,和他自然谈不上什么厉害冲突,唯一有可能产生矛盾的原因,就是六郎张昌宗。而张昌宗是上太平公主府当“门客”的,又没有上了他武隆基的妈——嗯,姨妈不算妈——武隆基有什么必要皇帝不急太监急,见了张易之,眼红得像张易之本人当了他便宜老爹一般?

思索了一阵子,张易之还是不得要领,他只是肯定了一点,那就是:武隆基的所作所为固然是为了演戏,但和自己的弟弟张昌宗肯定有关系。

他但不论如何,张易之既然无法见到张昌宗,自然也不可能了解详情,他也只有等着有机会见到张昌宗,一定要好好地问个究竟。

而如今——如今,凤栖楼已经到了,看着眼前一座富丽堂皇的楼宇,张易之已经能听见里面隐隐传出的袅袅悠悠的乐声,看见里面影憧憧的一片花红柳绿在春风中漂移。

这就是古代的青楼了!

和后世电视里的妓院完全不同,这凤栖楼的建筑样式虽然华丽,却并不是单纯靠艳丽的色彩来烘托的,它是一个由小巧的建筑群组成的整体。名字上虽然叫“楼”,其实是可算得上院子。只是格局上比一般的院子又要讲究了不少,建筑的高矮长短,配合有度,显得很和谐,让人见之心舒。

凤栖楼的门口并没有迎宾小姐一样的老鸨在喊“大爷,来玩呀!”之类后世之人耳熟能详的话,只有两个迎宾很随意地站在门内,见到老熟人张易之前来,她们甚至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张易之只能自行迈步走了进去。

第21章 国舅?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三五中文网子兴视夜——’”

凤栖楼燕居别院的一个轩敞的楼阁里面,一个年纪在双十之间的美人儿面含红晕,纤纤出素手,轻轻地拨弄着她身前的一把古檀木琵琶。

这是一双白玉堆成,巧工琢就的柔荑,只是那皓腕之上,却并没有金环为饰,只是随意地戴了一双色泽半新不旧的铜镯子。在这金玉满堂的凤栖楼,这铜镯子居然并不显得有丝毫的土气,反而很见朴素,这也是一个异数了。

端坐在杨木古琴之前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面色素洁,清丽无双,难得的是她那种清雅的气质,一般人见了,难免自惭形秽。总之,这是一个不需要以珠玉、琅玕等看似脱俗的俗物来衬托其丽色的女子。她就是凤栖楼的行首慕云飞慕大家。那个一举一动,都会在洛阳城闺中掀起一阵仿效浪潮的女子。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女子嘴里吐出一阵悦耳的黄莺轻啭,一双妙目里眼波流转,倾注在了她面前的听众身上——这是她今天唯一的听众。

男子像是没有听出这乐中之意一般,只是微微笑着,手指头不住地在面前的桌案上打着节拍,还不时地微微颔首,似是完全被这优美隽永的曲乐勾去了神魂。

“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唱完最后一句,缠绵的曲调便如被一把巨斧在半空中劈开一般,戛然而止。但那余韵就像男子旁边那个香炉里氤氲出来的丝丝芬馥,久久未散。

“好!好!好!”张易之傻笑着鼓掌。

若是在昨天,这一番之乎者也的,对他而言,不啻对牛弹琴,但现在的他却能轻松听出这曲子乃是先秦的国风《女曰鸡鸣》。其实,这是一首反映寻常人家夫妻之间琴瑟和谐,相濡以沫情形的曲子,内容很是温馨和谐。这种曲子,若是扬起于阡陌之间,一点也不奇怪,因为很贴近生活,可在凤栖楼这种卖笑的地方出现,却不免新奇。35zww.com

虽然说作为风月场所,未必只能卖弄一些淫词浪曲,但实际上,大体也难以脱出风花雪月的窠臼。这也不奇怪,来这种地方的人,总归是带着点浪漫情怀的或者干脆是欢爱情节。乡下老百姓的日常生活,谁也兴趣?就算这曲子本身很不错,终究也不会有多少人愿意欣赏。

“与子偕老!与子偕老?”张易之心中却不像表面那样毫无波澜:“她——难道是起了从良之心,欲要委身于我?不对,不对,前几日我就曾以言语相试,她婉言拒绝了,今日怎么又对我唱这种曲子,莫非是戏耍我来着?”

张易之前世在感情上可说是比较羞涩的,不过那只是因为自身条件的确一般——这已经是最给自己面子的说法了。有了如今这样的身份地位、相貌才学之后,他本来是应该变得极为主动的,但就在昨晚,他又背上了另外一个心理包袱,那就是把张昌宗从皇宫里弄出来之前,他很可能无法人伦!

如果没有这个心理包袱,张易之早就主动出言调戏撩拨了,可这时候他却只能生生忍住,还要假装没有听出弦外之音。

“五郎,你今日好像有什么心事,莫非又惹出什么麻烦来了?”慕云飞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还出言取笑。

不等张易之回答,一直站在她旁边侍琴的小月抢先说道:“还用问吗?不惹事的还叫张易之?”

“放肆!”慕云飞忽然回过头去:“五郎的名讳岂是你轻易叫得的!”

小月吐了吐舌头,不再言声,却偷偷地向着张易之丢去一个凶巴巴的眼神。她在慕云飞身边多年,早就习惯了这位娘子的性情,她有时候虽然会出厉言斥责人,其实并不会真个生气。总体而言,慕云飞慕行首并没有外界想象的那样冷傲,她的冷傲只不过是一层保护色而已,保护着她自己远离一些她不想靠近的人。

张易之耸耸肩,对于小月“挑衅”的眼神,他丝毫不以为意。在某种程度上,她觉得小月这小萝莉在张易之心目中的地位其实并不下于慕云飞。这个小萝莉很率真,很可爱,长相也颇为甜美,已经初具成为慕云飞第二的潜质。

当然,不得不承认,她还太小了点。但这个小,其实是相对于张易之二十一世纪的记忆而言的,在如今这个时代,小月这样年纪的女子,大多数都已经成婚了。

大唐开国之初,为了充实人口,一直鼓励早生早育。当初太宗皇帝李世民登基之初,就曾发布诏书,要求全国二十岁以下的男子,十五岁以下的女子若是没有成婚的,就由官府指婚,没有钱成婚的,亲戚朋友必须出钱帮忙结婚。

而历史上后来睿宗复辟之后,又曾发布制书明确规定了大唐的法定结婚年龄:男子十五,女子十三。这些,都是虚岁。而事实上,民间大多数男女都不到法定结婚年龄就成婚了,而即使是大唐的公主,也有很多在十岁左右就当新娘子的。

从这个角度而言,小月其实已经到了婚龄,因为她并没有生活在张易之下意识里的那个二十一世纪。

“无妨,无妨!名字起出来,就是让人叫的,其实我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所谓!”张易之信口说道。

小月顿时眉开眼笑,还悄悄地向张易之竖了一下大拇指。

慕云飞把这小动作看在眼里,却不点破,而是岔开话题,道:“你真有心事的话,不妨说与我听听,就算不能帮到你,也能帮你疏解一下心中烦闷,不是吗?”

张易之转念一想,张昌宗的事情瞒也是瞒不过去的,如果自己不能把他劝出皇宫的话,要不了多久,这件事情就会天下皆知,就像当年的薛怀义一样。

于是,张易之便说道:“我在想着,如何才能传个话——到宫里去!”

一听只是传话这点小事,慕云飞笑了,待得听见“宫里”二字,她的俏脸立即变得煞白,抬头看看旁边的小月,却发现小月也正以同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宫里?!”两个女子同样的震惊,却发出不同音频的惊呼声。

震惊过后,还是小月的眉毛先舒展过来,她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往宫里传话?好啊,鱼雁传书?好啊,好啊!听说薛怀义死后,圣皇正在寻找新的男妃呢,你张五郎年纪轻轻的,又长得这样一幅好看皮囊,见宠于圣皇还真是可期得很呐!”由于武则天登位之初,自己上了一个尊号,叫做“圣神皇帝”,所以民间一般称她作“圣皇”。

“住嘴!”慕云飞从失望中回过神来,回头向小月斥道。

武则天践祚之后,采取了一种以酷吏政治来镇压民间不满声音的政策,告密之风大盛,小月这话若是被隔墙的耳朵听见,再告上去,少不了又是一场大官司。

“本来就是!”小月对慕云飞倒是有些敬畏,只好嘟着嘴不言声了,但收声之前还不忘嘟囔一句。

“公子,下人无状,还请公子见谅!”当慕云飞再次回过头来面向张易之的时候,脸上又重新砌起了笑容,只不过,称呼上却疏远了很多。

“误会,误会,两位美女,误会了,我张五郎好手好脚的,家中不愁吃不愁穿的,怎么会去做那种营生呢?你们看我像——”

忽然想起太平公主府门外小正太那句脆生生的“像!”,张易之一言便说不下去了,只好“嘿嘿”笑一声,掩饰过去,然后继续说道:“事情是这样的,我弟弟六郎被陛下宣入了宫中,至今无有音讯,我着实担心——”

“原来你要当国舅了!”小月冷不丁又来了一句。

第22章 慕大家

张易之没好气地横了小月一眼,小月也毫不示弱,挑衅地反瞪着张易之。www.65txt.com不得不说,这小妮子山眉水眼,的确可称宜嗔宜喜,不论心情如何,脸色可以变化万端,但美丽却似永恒不变。

慕云飞却没有了斥责小月的心情,她也是和张易之一样攒眉蹙额。看得出来,她对这个问题也很是用心。忽然,她的双目中射出神光,把张易之原本有些晦暗的心也照得亮堂起来。

就在张易之期待的双目之下,慕云飞忽然反问道:“你要的,只是传话进去吗?”

张易之俊眉一挑,有些不悦地说道:“那你觉得呢?你觉得我自己也想进去?”

慕云飞眼中的喜色顿时消散,她微微垂下头去,说道:“我想说的是,你若只是想传话进去,其实比见觐见圣皇本人,还要难一些!”

张易之当然明白这点。其实,武则天这个皇帝和以往的任何其他皇帝都不一样,大概因为是女子的关系,她比以往的任何一个皇帝都喜欢表现她亲民的一面,反映在行动上,就是广泛听取百姓的心声,甚至亲身接见百姓。

以往,普普通通的屁民要想见到皇帝,那只能在梦里,但武则天却极其乐于接见百姓,她登位之初,甚至曾经一年接见过一万多百姓。这些年以来,下面的州刺史前来述职,她也是无一例外地一一宣见,并不因为州府的地位、贫富等问差异而有遗漏。

而光是这些,还远远不够。武则天还在朝堂之外设登闻鼓,一旦有冤屈,就可以直接前往击鼓,相关主管的官员不得延误,必须立即处理。曾经就有一名当值的大官因为延误此事,被斩首。

当然,武则天在听取民意方面最大的杰作,便是在宫门外设置了一个铜匦,这个铜匦有四个口子,就像后世的邮箱一样,你可以将信投进去,若无钥匙却无法取出来。所有的人都可以往匦里面投书,自荐当官、告密、言得失等等,总之任何一个百姓,想对皇帝说什么,就可以将信投入相应的匦口里面。

有了这么多措施之后,一个百姓要见到皇帝,比起以往来,道路真不知宽了多少。这也是正是慕云飞这样反问的原因。

但慕云飞这话,听在张易之耳中,就不像这么纯粹了,倒像是在暗示着方才小月所说的那层意思一样,也怪不得张易之怫然不悦。

听得慕云飞一解释,张易之才收起脸上的愠色苦笑道:“难自然是难,这我岂有不知的,只不过,我的确有些事情必须要和六郎说一说,而且我也不方便入宫。www.65txt.com”

慕云飞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若有所思的微笑:“这件事情,我有办法也说不定!”

张易之一激动,霍地站起身来,嘴里说道:“真的?!”随即,他忽然看见慕云飞那带着点戏谑意味的笑容,苦笑着摇头道:“你啊,开玩笑也不看准时候,我如今都心急火燎了,你却来消遣我!”

慕云飞脸色一变,眉头顿时蹙起,轻声说道:“不信就算了!”

张易之一听慕云飞不似消遣自己,大喜,忘形之下,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抓住慕云飞的一双玉臂道:“真的?你真有办法?”

也难怪他这样激动,传话给张昌宗如今可是他最着紧的事情了,此事若成,以后就再无羁绊,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慕云飞如她的名字一般,脸上飞起两片红云,有点发急地说道:“你先放开再说!”

张易之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讪讪地放开双手,眼睛却仍是盯着有些羞怯的慕云飞。忽然,旁边传来一声轻轻的鼻哂,张易之回过头去,却见小月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眸子里面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张易之颇为无奈,小月虽然是慕云飞身边的丫鬟,比慕云飞还要小两三岁,但她却总以一种老母鸡保护小鸡的心态来对待慕云飞。

有时候,张易之想想,会觉得这件事情有些滑稽。凤栖楼虽然高级,却也是一个青楼,这里本就是男人就是个倚门献笑的所在,男人家花了大价钱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和姑娘们亲近一下吗?就算慕云飞是行首,是清倌人,也难免要玩一点欲拒还迎的把戏吧,若是把所有男人都拒于千里之外,任你再漂亮几倍,也要被滚滚而来的后浪推到沙滩之上了。

而且,更为有意思的是,有些客人几天不来,慕云飞会主动相请,而小月就是那个送信之人。就比如这一次,张易之之所以赶着来凤栖楼,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昨日小月代慕云飞送的那封信。

又怕人不来,来了之后又像防贼一样防着人,女儿家的心思,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了:深不可测!

那边,慕云飞此时已经平静了一点,脸上的红晕也渐渐褪了色,她轻声说道:“五郎莫非是忘了我这凤栖楼可不只有你一个客人呢,这里平日也有不少达官贵人前来,其中一些,说不定能在把话传进宫里去。”

张易之听她提起其他的客人,心中不由浮现出她向其他人浅笑卖好的样子,不由有些不舒服。不过,他也知道,此时并不是吃这些无谓干醋的时候,他皱了皱眉道:“一般大臣是能随意进出皇城,不过,六郎如今恐怕已经进入禁中,一般的大臣恐怕还是难以见到他!”

慕云飞微微一笑,道:“一般的大臣自然是无法进去,但有些大臣……”

张易之眼前一亮,失声说道:“北门学士?!”

北门学士其实也是朝廷的官员,但他们个个都是皇帝的心腹。皇帝经常会宣见他们,私下里开会参决国事。而他们还有一样很重要的权利,就是帮皇帝起草制书。按照唐朝的制度,一般的制书必须要经过中书省起草,门下省审核,有了这两省的相关官员签名之后,才能交付尚书省执行。而皇帝的私人手谕若是没有经过这个程序,是违法的,相关部门有权拒绝执行。

北门学士的出现在很大程度上帮助皇帝解决了权利被宰相限制的问题。当皇帝有了意愿之时,就可以直接由北门学士起草制书,然后发下去执行,这就绕开了中书、门下二省的程序。虽然说相关部门有权拒绝执行,但真正有勇气拒绝皇帝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尤其是武则天这样一个杀人如麻的皇帝手底下的人。

不过,不管怎么样,北门学士不论是参决国事还是起草制书,都是不合法的,因此,也必须要掩饰一下。为了避人耳目,他们入宫的时候一般都不走宫城的南大门则天门,而是走后门玄武门,也就是传说中的北门。这也是“北门学士”这个名称的由来。

当然,北门学士怎么样不光明正大,张易之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若是真能找到一个北门学士帮忙,递话进宫,就会变得非常现实……

“正是!”慕云飞微笑着点头。

她正要继续说话,忽听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有些诧异地往门外望去。慕云飞这处燕居别院,素来都是最为安静的,即使有人因事上楼,也会把脚步放轻。毕竟,这楼上住着的,乃是凤栖楼的头牌慕大家,若是惹得她不快意了,她至少有一百种方法惹得你更加不快意。

张易之也颇为诧异,他听出越是临近这房间,脚步声不是越轻,反而是越重了,这就说明,一定是出了什么急事。

忽然,但听得“砰”的一声,房门豁然被推开,一个身形瘦小的男子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张易之本来想着,若是这凤栖楼有什么急事,自己还是应该回避一下,尽管他此时和慕云飞谈的,乃是对他至关重要的问题,但也不能因此妨碍了人家的正事。正当他准备站起身来告辞的时候,忽然看清了来人,眼神顿时为之一凝:“张宝,你来作甚?”

张宝显然是一路上都在跑,到了此刻已经是气喘吁吁,他只能不住地喘着气,口中断断续续地说道:“家……家里…….来人了……”

张易之先是一怔,随即笑道:“来客人了先招呼着,再打发人来寻我就是,何必跑得这样急,像只快要热死的小狗一样!”

张宝又低下头去,狠狠地吸了两口新鲜空气,虽然还是满面通红,但说话却通顺了不少:“那人说,要迅速、立即、马上见到五郎,她又十万火急的事情要说与五郎得知!”

“那你就没有问一问是什么事情吗?”张易之和慕云飞也正谈到最为紧要的关头,一听家里有事,不免有些不甘。

张宝脸色一变:“五郎您的事情,小人们哪敢插手。而且,那小娘子点明了要见到五郎,小人们就是问,恐怕也问不出什么来的!”

张易之这才想起过去“自己”的行径,恐怕下人们也的确不怎么敢过问自己的私事。而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下人们知情识趣,其实也并不是坏事。

当下,他便向慕云飞道:“慕大家,你也看见了——”

慕云飞善解人意地笑了笑,道:“公子你自去便是,方才谈的事情,妾身自会安排!”

张易之喜道:“如此,多谢了!”朝着慕云飞拱了拱手,便和张宝下了楼。

看着张易之主仆二人渐行渐远,小月忽然走上前两步,向慕云飞道:“娘子,我看这个呆子好像没有听懂你的曲子呢!”

慕云飞微微摇头:“那事情先不要管了,总可以从长计议的。倒是他这件事情,却是丝毫也拖不得!”

小月顿时撅起了嘴巴:“娘子,你总是时时替别人想着,却不知人家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慕云飞本待反驳,但话到嘴边,却只变成了一声轻叹。

第23章 客人

张易之刚刚走进书房,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不停踱步。www.65txt.com听见脚步声起,那人回过头来,一眼看见张易之,也不顾礼貌,立即问道:“你就是张易之张五郎?”

张易之见所谓的客人竟然是一个小女孩,颇为惊讶。细看这小女孩,虽然略微有点胖,但轮廓分明,面容清秀,倒也不是那种丢在人群中找不到的。

“我就是,请问小娘子,我们见过吗?”

“果然是个到处留情的风流种子,一见到女子就套近乎!”

张易之顿时好像被什么噎了一下,他实在想不出自己刚才那句话里,到底有哪一个字透出了一点搭讪的意味了。这小女孩也就是十一二岁的样子,但这自我保护意识也太强了点。

有些无语地望着眼前的小女孩,张易之摇摇头,走过去坐了下来。

小女孩如影随形,叫道:“诶,我说你这人也太没良心了,人家好心好意前来报信,你怎么爱理不理的?”

张易之暗暗摇头。所谓“远之则怨,近之则不孙”,说的大概就是这种人了。当然,他也只能腹诽一下,并不能真的和这样一个身心都没有发育完全的小女孩一般见识。于是,他抬起头来,问道:“请问小娘子有何贵干?”

小女孩显然对张易之的态度不甚满意,轻轻地哼了一声,才说道:“是窈娘姐姐让我来找你的!”原来,她便是左司郎中乔知之家中的丫鬟小园。

张易之听得窈娘的名字,微微一震。他当然知道自己每隔五天就去凭窗探看的女子一切底细了,他所惊讶的,是窈娘竟然也知道自己,还让人找上门来了。

“这样看来,她对我也不像表面上那样不屑一顾啊。若非如此,她不可能知道我的名字,也不可能连我家的居所都知道。事情,可都是要靠打听的。她若不是对我有意,暗地里打听我的讯息干什么?”张易之心下一阵激动。

“难不成——”张易之的心头热了起来:“难不成小娘子要约我来一个‘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嘿嘿,没想到这小娘子表面上看起来一本正经的,真正行动起来,倒是蛮主动的,相比之下,倒是我老人家太害羞了点。***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但接下来的一个念头就像一盆冷水一样,朝着张易之当头泼下:“我草啊!老子差点忘记昨晚那个该死的约定了,老子现在这个样子,她就算给我来个以身相许,老子也无法上啊!真是亏啊!昨晚和那家伙定下约定的时候,老子还以为自己赚大发了,现在才知道,老子亏大了!如果昨晚拒绝了那家伙的提议,今天早上老子就远走高飞,以后就算生活艰难一些,凭着老子现在一身本事,混个老婆孩子热炕头总没有问题的。就算那老婆没有窈娘这样的中看,中用就成!哪像现在这样,人家美女都倒贴了,老子却还要犹豫!”

看着张易之阴晴不定的表情,小园越发不悦了:“你这人怎么回事,我这里和你说话呢,你在想些什么?”

张易之顿时惊醒过来,讪讪地道声歉,道:“窈娘有甚事?”

小园又大又圆的眼珠子一转,里面倏忽显出几条红丝来,而她的脸色也配合得十分契合,竟然在这一瞬间,便阴郁了下去。最最奇特的是,她方才还趾高气昂的声音也立即变得呜咽。

张易之心下苦笑一声:“女儿心,六月天!真是一点也没错,刚才还在嫌我走神,等我把稳住心神听她说了,她又开始哭哭啼啼的不愿说了!”

正当张易之要出言安慰之时,却见小园忽然一把冲上前来,拉住张易之的衣襟,道:“公子,你一定要救救窈娘姐姐,一定要救救她!”

张易之心底“咯噔”一声,知道事情恐怕不是自己想的那样美好了,窈娘一定是遇上了什么难事,想要自己帮忙。本来,美女有事的时候,肯屈尊求你,那是不把你当外人,同时又给你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作为男人自然是应该喜出望外才是。可是,张易之心中却知道,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他甚至隐隐感觉到,这似乎和昨天被自己揍了一顿的那个卫遂中有关。

想起卫遂中,张易之就忍不住会去想隐在他身后的那个人——那个以别人的血泪来书写自己的功绩、传说中充满邪恶、手段狠辣无比的人。

“不要急,你慢慢说,慢慢说!”张易之心中虽然有些发凉,却还是没有露出声色,只是轻轻地安慰着小园。

小园这才在轻声的呜咽中,开始叙述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昨天乔知之被他夫人卢氏赶出家门,虽然无奈,心中万分踌躇。

他本来早就把窈娘看做自己的禁脔了,只是卢氏把她护得忒也周全,他才一直没有得手而已。若他还是当年二十郎当的风流少年,既吃的了苦,胸中又有一些才学,自然可以不管家中河东狮吼,看上哪个丫鬟便收入房中。

可现在不行了,和卢氏成婚之后,他的锐气渐渐被岁月腐蚀,再也不见一丝踪迹。

一方面,卢氏强大的家庭背景一直像一座大山一样压着他,让他喘不过气来,每当她看见卢氏的时候,眼中第一时间浮现的,不是卢氏那清秀的面容,而是她身后那些衣紫衣绯的三大伯四大叔,这样一来,卢氏在家中的权威日盛一日,到了如今,尽管她常年卧病,不复当年清爽干练的女主人形象,乔知之却不敢对她生出哪怕是一丁点的反抗之心。

而另一方面,这些年以来,乔知之已经习惯了衣来张手,饭来张口,飞去飞来宰相衙的日子,而卢氏的存在,是这种日子继续下去的保障,若是没有了卢氏的帮助,他就会失去卢家这颗参天大树,这对于乔知之而言,是不可想象的。

但卢氏固然可惧,魏王却更加不能小觑,不说他如今身居相位,如何位高权重。但说一点,乔知之就难以违抗:他如今可是储君的热门人选。换句话说,圣皇百年之后,他说不定要执掌这大周朝的庙堂,乔知之岂能拂了他的脸面!

到了此时,乔知之早将心中对窈娘的那点色心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一心只想着如何平衡两方面的矛盾,才能使自己少吃点苦头。而完全消弭灾祸,他都已经不敢去想了。

就在乔知之左右徘徊,彷徨无计的时候,忽听前面一阵吵闹之声传来。乔知之心火大起,抬起头来正要开骂,一见来者,连忙又“咕嘟”一声,艰难地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脏话尽数咽了回去。

正向这边行来的两个人中,第一个,乔知之认得——那就是他刚刚才认识的王熙之,也是乔知之如今最为头疼的人之一。那第二个,乔知之就更加认得了,那是来俊臣手下的头号打手卫遂中!对于这个人,他就不仅仅是头疼那么简单了,简直是畏惧,见了就忍不住发抖的那种畏惧!想一想死在他手下的将军、宰相、尚书双手都已经数不过来了,乔知之觉得自己这个小小的左司郎中,简直就不比一只小小的蚂蚁尊贵多少!

可是,这一个凶神,一个杀神,就这样凑到了一起,而且相互间还骂骂咧咧的向这边来了,乔知之想躲,可双脚就像被灌了铅一般,根本无法提起来,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这两人嘴对嘴地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咦,倒真巧了,乔郎官恰好也在,正好,你来说说,刚才是不是你哭着喊着要把那个小娘子献给我家大王?”说着,狠狠地瞪了乔知之一眼。

乔知之顿时语塞,他虽然很想说“不是”,可打了这位王二郎的脸不要紧,关键是这同时也相当于打了他后面那位魏王的脸,这如何使得!

“乔郎官,你莫要被他胁迫,照实来说,我卫遂中别的没什么,就是喜欢打抱不平,你若是因说实话而得罪了某些人,我一定为你扛着!若是你觉得我不够资格,我家来少公总够资格了吧?”

说着,卫遂中阴阴一笑。他昨天被张易之揍了一顿,脸上落下了一个印记,此时那紫色的印记兀自十分的醒目。当他发笑的时候,那紫里透红的印记被虚假的笑意牵动,构成了一个很渗人的表情,让人觉得越发的阴翳。

卫遂中是什么人,乔知之自然清楚得很,要说他具有正义感,庆父、董卓这些著名的大奸人都笑了,而至于来俊臣,说他具有正义感,这两位仁兄大概会哭出声。

可是,魏王固然不能得罪,来俊臣这个小小的从八品下阶县尉却更加不能得罪。得罪了魏王,多半是要歇菜,可得罪了来俊臣,那几乎就没有不死的!

侯了一会,没有等到乔知之的回应,王熙之大怒,上前一步,揪住乔知之的衣领,把他往旁边一推,道:“好不不开眼的东西,自己说过的话,居然敢不认,也不看看站在你面前的是谁人!你不愿回答,我自去问小娘子!”

说着,便大踏步进了乔府。

乔知之被推得一个踉跄,正要摔倒在地,忽然身子被人拉住,他转过头来,就看见了卫遂中那张满面春风的丑脸:“乔郎官,你看见了吧,遇上这种飞扬跋扈的小人,还是只有我这样有正义感的人才能救你啊!”

微风之中,乔知之不知何故,竟然兴起了一个和眼前的故事毫无干系的念头:“这厮长得真丑,笑起来更丑!”

第24章 二狗相争

王熙之进了乔府之后,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径直朝着后院而去。三五中文网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轻车熟路了,因为就在不远的过去,他来过一次。这一次,他行进得比上次更加顺利,乔府的家人已经认得他,哪敢像上次那样上前阻拦,一个个只能是傻傻地看着他长驱直入。

卫遂中也不甘示弱,紧跟了上来。倒是乔知之这位主人显得不怎么好客,竟然远远地落在两位客人的身后。而且,他走路的样子,也显得拘谨得很,让人恍惚觉得他才是客人,而前面的两位才是主人。

后院里面,卢氏到底身子虚弱,大发雌威将乔知之赶出去之后,一股气顿时泄了下去,窈娘只好立即把她扶进房里躺好。

卢氏心中又是拉着窈娘的手,苦笑道:“窈娘,这一次,事情恐怕没那么容易过去了,要是不行的话,你要做好自行离开的准备!”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卢氏当年一意孤行,以卢家嫡女的身份嫁给乔知之。不论是当时还是后来这些年,她承受的压力自然是很大的。不过,这或许正是爱情的魅力所在,它能使一个平时看起来很理智的人迷失方向,也能使迷失方向的人找到正确的道路。不幸的是,卢氏恰好是前者。

婚后,卢氏渐渐悟出了一个道理:冲动是魔鬼!她渐渐发现以往在她看来是那样完美的一个男人,其实也只是一个很平凡的人而已,他身上有着许多和其他人一样的缺点:好逸恶劳、好色、胆怯、爱慕虚荣。而最为要命的是,她发现所谓的爱情,不过是她丈夫向上攀登的一座梯子而已,根本就不像看起来那么美好。

不过,卢氏也明白这条道路的她自己走出来的,家人甚至努力拉过她,是她自己一意孤行,偏要在这条路上渐行渐远而已。因此,她无法回头,而且家族的声望也容不得她回头——卢氏这样的大族,不会容许自己的嫡女退婚,即使是大唐的律令上明确允许的和离也不行。于是,她只能打碎银牙往肚里咽,继续一边沉浸在虚假的美好爱情回忆中,一边百无聊赖地过日子。

可接下来,新的问题又出现了——成婚多年,她无所出。虽然高贵的出生可以让她的正妻地位稳如泰山,但无所出终究是一个问题,乔知之终于不必为他的好色找借口了,因为传宗接代素来都是最冠冕堂皇的借口。

只是,不论乔知之如何在其他妾婢身上使力,终究还是没有弄出一儿半女来。这时代,人们可不认为不孕是一种病,只是认为上天给予的关照不够,或者是女人无能罢了。www.65txt.com于是,乔知之越发的“努力”了,他渐渐把手伸到了卢氏的身边。早已按捺不住怒火的卢氏终于爆发了一次,也使得乔知之老实了好一阵子。

只不过,随着这几年卢氏的身体渐渐虚弱,她对于府里事务的控制力已经大不如前,乔知之最近也屡屡得手,现在还没有逃出他魔爪的,也就是窈娘、小园这寥寥几人而已。

卢氏对于这些事情,其实早就心知肚明,但到了现在,她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诈作不知了。但是,今天当乔知之再次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猥亵窈娘,卢氏多年的怒火终于在这一刻被点燃,而乔知之是丢脸丢惯了的人,恐怕也不会怎么在乎再一次丢掉了所有的颜面。

卢氏虽然将乔知之赶出去,让他去找魏王武承嗣,并丢下了狠话,不说通武承嗣,不让他回家。但卢氏和乔知之夫妻多年,其实早就摸透了他的脾气。许是在家中受到的掣肘太多的缘故,自卑心理作祟之下,乔知之面对比自己势弱官卑的人,简直称得上霸气十足,但面对比自己强势哪怕是一点点的人,他却是卑躬屈膝,讨好巴结,无所不用其极。

以魏王那种身份,乔知之若是敢在他面前流利地说话,就足够让卢氏惊讶的了,何况是与虎谋皮!其实,卢氏这不过是借着此事发泄她多年的怨怼而已。

窈娘一向明亮的眼眸里飘着一层阴晦迷雾,她苦笑一声,道:“夫人不必为奴婢担心,身为女子,就像风中落叶一般,被吹到何处,哪里由得自己做主,窈娘早就看透了,窈娘愿意认命!”

卢氏一听,顿时激动起来,她连忙说道:“不行,怎么能认命!窈娘啊,我和你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女儿家在任何事情上都可以糊涂,在这件事情上,决不能有丝毫的马虎。你看看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其实,我还算幸运的,背后还有一个强势的娘家。若是嫁入王府,莫说日子过得怎么样,就怕哪一天陨落了,也没有人知道!”

窈娘的脸色越发黯然了:“可是,那可是魏王啊!”

卢氏长叹一口气。其实,就是一个女子而已,她娘家的人若能帮忙,倒也不是不可能办到,只可惜她的几位兄弟是不可能插手这件事的,他们都是官场老油条,因势利导的事情做得很顺溜,要他们逆势而行却是不可能。

“可惜,你一个小小的丫鬟,也没有认识什么有权势的人物!”卢氏喃喃地说道。

窈娘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心下却浮现出一张神采飞扬,星眉朗目的俊脸,她暗暗叹息:“那个人的家世倒是不错,可惜,他应该不会为了我去得罪魏王吧!而且,就算他家中有些权势,在魏王面前,也算不得什么!”

一念及此,她又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忽地,但听得“砰”的一声,房门被人踢开,一股强烈的冷风从外面直灌而入。窈娘和卢氏同时色变,转头望去,就看见方才那个王熙之堂而皇之地走了过来。

卢氏又羞又恼,厉声斥道:“你……你又来作甚,给我出去!滚出去!”

她是名门闺秀,对于男女之防比一般人看得重多了。虽然如今天下的风气还算开放,但被一个陌生男子闯进闺房,对她而言,不啻奇耻大辱。

王熙之并不恼怒,冷哂一声,道:“乔夫人,你不必惊惶,小人对你没有兴趣,小人此来,只不过是想和小娘子说一句话:魏王府乃是人望所聚,你可不要走错了门庭,入了贼窝才是!”虽然依旧自称“小人”,但这语气却是十足的嚣张,浑没一点尊敬的意思。

虽然这话有些莫名其妙,但窈娘还是听出最起码的一层意思了:魏王才是你正确的选择,其他的,都是浮云!

窈娘颇为羞恼,她正要说话,却看见了一朵浮云,那是一朵长得相当丑的浮云。

“小娘子,咱们可真是有缘得很呐,一日之内,见了三次面。怎么样,这就随我去吧,我大哥对你欣赏得很。这样吧,我就替我大哥定下了,三天之后,就来迎你过门!”

他的语气自信得很,根本就没有把王熙之还有他背后的魏王府放在眼里。这也难怪,就在前几个月,圣皇的小儿子,曾经当过皇帝皇嗣武旦还不是在他面前瑟瑟发抖,魏王怎么了,他不过是圣皇的侄儿而已!

而且,卫遂中“好心好意”地给三天的缓冲时间,也不是全然没有目的的。作为酷吏,他最清楚嫌犯的心理,此时的他,就是把窈娘当嫌犯来看的。俗话说,“慷慨就死易,从容就义难”,现在立即逼着窈娘跟自己走,窈娘热血上涌之下,说不定做出什么寻死觅活的事情来。但有了三天的缓冲时间,她多半不会立即寻死。而到了三天之后,人心里的那股子刚烈之气早就被求生的欲望以及对死亡的恐惧所代替,她哪里还敢寻死!

窈娘认出这浮云居然是卫遂中的时候,哪里还能听得进去他说什么,只是惊呼一声:“卫遂中!”

床上的卢氏一听见卫遂中的名字,顿时晕厥过去。卢氏可以不怕武承嗣,但却决不能不怕来俊臣,来俊臣这个名字,在神都城绝大多数人的心目中,就是死亡的代名词,被他盯上还能逃得活命的人,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看见卢氏晕倒,卫遂中很满意自己的威力,他笑着向王熙之道:“王二,看见了吧,乔夫人已经答应了,你还呆在这里做什么,还嫌不够丢人吗?”

王熙之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卫遂中道:“你……你……”他刚才在门外当面扯谎,当时还觉得挺快意的,不想卫遂中给他来了个以彼之道,反施彼身,他焉能不恼!

“我什么我,怎么样,道理讲不过了,就要用拳头说话吗?也好,那就来吧,怕你的是孬种!”他本就是市井无赖出身,当年就是靠着几下拳脚功夫,成为了东城一带混混头子,后来虽然被来俊臣招安,贼人摇身一变成了捉贼的,但身上好勇斗狠的习气却丝毫没有收敛。一见对方发怒,他立即把昨天被痛扁的丑事抛诸脑后,双目放光,恨不得立即和对方撕咬在一起。

“滚!”

就在两个男人公鸡对雄的时候,忽听一声尖锐的叫声,两人吃了一惊,回头看时,却见窈娘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娇柔的身子瑟瑟发抖,显然是恚懑已极。当然,要不是如此恚懑,你很难想象,窈娘这样一个美女会发出那样尖锐的叫声。

两人敢于对乔知之,对卢氏无礼,却不敢对窈娘无礼,毕竟她很可能会成为自己后台靠山的宠妾,而自古以来,没有一种风会比枕头风更具有杀伤力,窈娘恰恰就很可能会掌握这种武器!

看着两人灰溜溜地退了出去,窈娘心中没有一点得胜的喜悦,因为她知道,他们所忌惮的,并不是自己,而只是他们自己身后的那个人而已。一时的胜利并不代表什么,为今之计,还是要想办法彻底解决问题。

那个俊朗的身影再次浮上了窈娘的心头。

只要有一丝希望,就不能放弃!

第25章 三座大山

说着说着,小园红红的眼珠子里开始滴下清泪,然后,这泪珠子越来越密集,最后就成了一场小雨。35zww.com

张易之心情也乱了起来,他连忙安慰道:“好了,好了,小园,你不要哭了!”

“那你有办法了?”小园的泪水伸缩性很强,收发自如,那眼珠子里好像安了一个水龙头一般。

张易之苦笑,一边是武承嗣,一边是来俊臣。这可是自己这个历史小白都如雷贯耳对的名字,和他们斗法,莫说自己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富家纨绔,就算自己位高权重,也难有对策啊!

“我会好好想办法的!”张易之有些心虚地说道。

诚然,他继承了前任张易之对窈娘的好感,而且,作为一个具有起码的正义感的青年,若说他不想实实在在地演出一场英雄救美,抱得美人归的好戏,那绝对是胡说。

只不过,一个具有起码的正义感的青年都不会缺乏起码的智商。张易之也十分清楚螳臂不能当车,蚍蜉不能撼树的道理。冲冠一怒为红颜这种事情,有些人做起来洒脱,有些人做起来,傻逼。把自己绕进去那是活该,就怕还要连累身边的亲近之人。

“那就是没办法了!”小园再次开始展现她眼泪的伸缩性。

“好了,别哭!”张易之忽然心头一动,想起一个问题,便问道:“小园,既然这两家都要强抢窈娘,你又是如何出来的呢?难道他们竟然不派人监视你们乔府?”

“怎么没人监视?不过,他们监视归监视,我们府里的人进出还是自由的,除了窈娘姐姐,他们根本不限制任何人的行动。”

“哦!”张易之点点头,暗忖:“来俊臣好强的自信!”

很显然的,来俊臣根本就认定窈娘不敢逃走,因为乔府里还有那么多人的命运其实就系在窈娘一个人的身上,若是窈娘逃走了,恐怕整个乔府就要遭受灭顶之灾了。而且,在某种程度上,来俊臣大概也有自信,就算其他人想帮窈娘逃走,也无法做到。连续收编了洛阳城中各处的混混头子以后,来俊臣的眼线已经远远超出一个八品小官所能掌握的极限,窈娘一个弱女子,自然无法和他手中这股力量作斗争。

“别愣着了,你倒是快快想办法啊!”小园见到张易之又陷入沉思,情急之下,抓起张易之的手臂摇了起来。三五中文网

张易之唯有苦笑:“小园,这样,你先回去,我会好好想办法的。”

“哼!”小园立即变脸:“一点诚意也没有!就知道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平时甜言蜜语的说得好听,到了用到你们的时候,一个个却躲得远远的,生怕惹上一点麻烦!”末了,她忽然又加了一句:“越是好看的男人,就越是靠不住!”

张易之心里真是冤枉死了,他根本就未曾对窈娘说过哪怕是一个字的甜言蜜语,而且,他也并没有打算对此事完全不管不顾,只是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尽量想办法而已……

不等张易之申辩,小园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怒气冲冲地走了。

张易之却陷入了沉思之中。说实在的,他自己现在也面临着一件很棘手的事情,那就是将弟弟张易之拉回头,这么一件事关他的性福乃至性命的大事,他至今尚没有解决的途径,要他再分心去助人为乐,也有些为难了。张易之当然想当好人,可绝不愿当圣人。

只不过,小园方才的表现,正好拨动了他心底某根叫做正义感的神经,让他也难以对乔家的事情全然不管不顾。再者,窈娘的确是一个很令人心动的女子,否则也不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更难得的是,她虽然出身贱籍,却没有一点顾影自怜之态,反倒很阳光,很开朗,令人见了之后,不仅对她的相貌感觉愉悦,也会对她的性格感觉舒服。

只要想象一下这样一个蕙质兰心的女孩子被别人压倒在胯下的情景,张易之就会感觉十分的难受,就像吃了苍蝇一样。而若是这个人还是来俊臣这样的千古恶人,这种难受就要升级为恶心了。

想了想,张易之打定主意,今晚先去来俊臣府里“拜访”一番。未必有用,但这也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唯一契机。

虽然魏王武承嗣也是和来俊臣一样的强悍竞争者,但张易之并不打算去拜访魏王府。他虽然也很想去一趟,不过这也只能是想想而已,以武承嗣的身份,府中守卫之森严,绝不是一般人能想象得到的。莫说张易之的武功也只能算得上差强人意而已,就算他再强悍十倍,夜访魏王府,也难以全身而退。

张易之轻轻地步出门外。此时,太阳已经偏西了,眼看就要没入远山的峰峦之中。对于这时代的人来说,一旦入夜,一天也就差不多结束了。有女人的男人,晚上还有点夜生活,一般的人只能是洗都不洗直接上床睡觉。

夕阳是美好的,张易之却无暇欣赏。他心里来来回回,所想的就是那两件大事而已。

正在此时,忽见张宝急急忙忙地向这边行来,看见张易之,张宝脸上堆起笑容,道:“五郎,林大那厮又来了,他好像又遇上什么麻烦事了!”

此时的张易之也没有心情去鄙夷张宝的幸灾乐祸,便顺口说道:“让他进来吧!”

张宝转身出去,不多一会,便带着林秀走了回来。

果然如张宝所言,此时的林秀,脸上悬着一缕忧色,走路的时候,头垂得很低,但却屡屡踉跄。可以想见,他的眼光虽然落在还算宽敞的路上,心却不知在何方飘零。总体上来说,此时的林秀比起平时来,给人的感觉要顺眼得多,因为他脸上本来一直挂着的猥琐之色被忧虑所代替,这样一来,他整个人的气质也有了很大的改变,变得深沉了不少。张易之见了,顿时放下了心中的那点烦心事,打趣道:“怎么了,琳达美眉,你怎么改玩深沉了?”

林秀苦着脸望了张易之一眼,此时的他对于开玩笑,已经提不起一丝的兴趣了。

张易之顿觉无趣,便耸耸肩,道:“你这是怎么回事,被人给煮了?”

林秀很认真地看了张易之一眼,忽然一把冲到张易之的面前,拉着他道:“五哥,五哥,这次你可一定要帮兄弟我的忙啊!”

张易之被他突兀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拨开他的手,退后两步,一脸戒备地说道:“说话就好好说便是,不要拉拉扯扯的,我可没有断臂山情节。额,你昨晚往你那个表哥床上泼尿的时候,那表情还风骚得很呐,怎么现在——我说到底怎么回事?”

林秀也没有兴趣去研究什么是“断臂山情节”,他一脸苦涩地说道:“我姨父出事了!”

“出事了?”张易之颇为惊讶:“你今天早上不是还跑这里来说,他被任命为箕州刺史吗?现在可正是他鸿运当头的时候,能出什么事?”

林秀苦笑道:“他被抓了!”

“被抓了?”张易之也大为惊讶。他虽然没有当过官,但起码的道理还是懂的,如果上头有意要动刘思礼的话,自然不可能提拔他。而在提拔他的当天将他擒住,更显得十分的可笑,毕竟刘思礼只是一个东宫的属官而已,只有其名,并无其权,上头不至于要对他采取什么迷惑战术。

“被谁抓了?”张易之疑惑地追问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他们家门口被一些衙役控制住了,不准任何人进出。里面的情况如何,我是一点也不清楚!”

张易之看见他的神情,就知道他的担忧并不是猫哭耗子那种假慈悲,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便笑道:“你不是一直被这一对父子讥讽、看不起吗?现在他们出事了,你怎么又露出这样的表情?”

林秀正色道:“五哥,你这话我难以赞同。我姨父和表兄虽然对我不算亲厚,但总比对路人好一些吧!再者,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他们对我再不好,也是我母亲的亲兄弟和亲侄儿,他们有难,我岂能不管不顾?我平日里和他们的那些芥蒂,只是家事而已,就算我们斗得再狠十倍,真到了危急存亡的关头,也不能坐看对方受罪啊!”

看着林秀那张有些苍白的面孔,张易之竟然生出了一种刮目相看的感觉。林秀这厮,虽然有时候腹黑了一点,但总体上而言,其实还是一个很不错的人啊。当然,长得倒是没有什么正义感。

只不过,张易之此时也是烦心事缠身,哪里还能顾得上刘思礼他们。而且,说实在的,事涉官府,张易之就算想管,也无能为力。

当下,张易之说道:“琳达,你也知道,我只是一介布衣——”

“我知道!”不待张易之把话说完,林秀立即插入道:“不过,五哥,我那些狐朋狗友什么身份,你也知道。你是我唯一的指望了。你虽然没有功名在身,可是,我们这几个人中,唯一有指望打听到什么的,也只有你了。五哥,这事情既然是官府的事情,我知道你肯定是无能为力的,我别无他求,只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五哥能帮忙打听到事情的原委,以后但有所差,我林秀一定不会皱一皱眉头!”

话说到这个份上,张易之知道不答应也是不可能了,只不过,他却知道,这无疑又是在自己的背上安上了一座大山。

张昌宗的事情、窈娘的事情还有林秀的事情,三件事情合在一起,恰是三座大山,压在张易之的背上,张易之顿感压力,好大的压力。

第26章 夜探来府

吃过晚饭,张易之找来了张二,鬼鬼祟祟地说道:“张二,你身上可有什么好东西,提供一点!”

“好东西?”张二有些迷糊地问道:“五郎指的是——”

张易之撇撇嘴,有些不满地说道:“你就不要装了,你身上也就那单东西值钱点。35zww.com其他的,就算是你最珍爱的菊花,老子都看不上眼!”

张二立即收起了纯洁的迷惑表情,笑道:“五郎要那些物事做什么?”

张易之面色一正,瞪了他一眼:“你管的是不是太多了点!”

张二还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道:“明白,明白了!五郎你要‘哑巴美人’还是‘狂魔美人’?”

张易之一怔,这药物里面的学问,十窍里面他还真是只通了九窍:“什么‘哑巴’‘狂魔’的,我只要药!”

张二笑着解释道:“这就是药啊!”

张易之微微一愣,灵光一闪,终于恍然大悟。这“哑巴美人”,就是能把美人儿变成哑巴的药,那自然是迷药了;“狂魔美人”就是把美人儿变成狂魔的,自然是春药了。

张易之相通了这节,差点喷出来,感情这厮以为自己要去采花。他找张二本来只是想弄点迷药,今夜行动的时候说不定有点用。但张二的误会却使得他一转念,产生了另外一个念头:“既然这厮已经误会了,就让他误会到底好了,若是被他知道老子夜探的,是来俊臣的府邸,保不齐他会把老子卖了!”

当下,张易之脸上露出暧昧的笑意,说道:“主要是‘狂魔美人’吧,不过,为防万一,‘哑巴美人’也给我来一点。”

张二“嘿嘿”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大一小两包药来,道:“大包的就是‘狂魔美人’,小包的是‘哑巴美人’。五郎,我说,其实若比英俊潇洒,风度无双,小人是远远比不上您老人家的,可要比这用药的功夫,您恐怕就比我要差那么一点点。要不——”

“滚!”张易之哪里能不知道他心里转的什么念头:“还他妈的想观摩学习,没你的份。还有,老子警告你,可千万不要对女孩子用这种东西,知道吗?出了什么事,我可不会护着你!”

“恩,还有什么疗伤药没有,也给我来点!”警告一番后,张易之继续伸手。

“咦,原来五郎看上的倒是一个带刺的美人花哪!”张二一边再次掏出一大包药,一边说道。

张易之也不辩驳,伸手接过。

张二看着张易之把三包药心安理得地装入袖子里面的样子,暗暗骂了无数声的“虚伪!”

张易之横了张二一眼,道:“我知道你在心里骂我虚伪。35zww.com可是,老子要告诉你,老子装备这东西,纯粹是出于防身的目的,不信拉倒!”

张二口中笑道:“相信,相信!”心下却忖道:“防身?防身还要靠‘狂魔美人’?这倒是稀罕得很。”

张易之自然知道张二心中所想,他所要的,本来就是这个效果。张二如果不误会,反而胡思乱想的话,倒还麻烦了。

遣走了张二之后,张易之又坐着静静地等了好一阵子,直到听见外面二更鼓响起,才换上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翻墙出了张府。

此时的整个洛阳城,已经陷入了黑暗和安静之中。由于唐朝长安和洛阳的城市布局是由一个个独立的街坊组成,入夜之后到了一定的时间,就会关闭坊门。绝大多数夜间的交际活动也会就此划上一个休止符。

所以,尽管作为首都,此时的洛阳城也没有剩下多少夜生活了,只有一些本来就没有打算半夜归家的买笑浪子们还流连在青楼之中,为这个城市创造着一点微薄的GDP。

坊门的关闭对于张易之而言,并非什么坏事,反而成为掩护他行动的保障。因为到了此时,根本没有人会出来走动,张易之根本不必掩饰身形,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然后随意找了一处地方翻墙而过,就到了外面的正街之上。

正街之上,更加是空荡荡的,偶尔只有一些巡逻的金吾卫漫不经心地走过来,张易之随意往路边的大树、石头后面一掩,就错身过去了。

大约一刻钟之后,张易之来到了来俊臣所居的敬业坊门外,也是很轻易地找了一个地方翻了进去。

来俊臣虽然现在沦落为一个小小的从八品下阶县尉,但这些年以来,巧取豪夺,敛财之巨,绝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虽然敬业坊也住着不少的达官贵人,一个品级上比来俊臣高出不少,但比起宅子的豪华气派、占地宽泛程度,他们却难免要瞠乎其后。

因此,张易之很容易就找到了来府。他正要翻身进去的时候,忽听后面一阵拍门声,却是有人在坊门外喊门。

坊门的守阍自从关门那一刻起,便开始在门房内和瞌睡虫作斗争,听见这拍门声以及外面拍门之人不耐烦的喊叫之声,他倒是比外面的人更加不耐烦。不过,他也知道,大半夜敢于叫坊门的,必定不是常人,也不敢怠慢,拖着疲惫的双腿踉踉跄跄地上了门楼发问。

张易之对于这些无关的事情毫不关心,他沿着来府的围墙转了一阵子,终于发现了一处最容易潜入的地方。这围墙里面,耸立着几棵十分高大的树木,虽然如今还是初春时分,树叶却十分浓密,从这里进去,里面的人自然最难发现。

张易之也不犹豫,双手往墙上一搭,便如一只灵猴一般,迅速地爬了上去。

到了顶上,张易之放眼望去,不由暗道一声:“天助我也!”

他身子的前面,恰是一片茂林,巨树成荫,张易之站在墙顶上,根本不用花费力气去掩饰身形,都不虞被发现。而林间的树叶之间形成的间隙,却可以让他轻松地看见外面的情形。

来府的防卫还是很森严的。按照大周从大唐传承下来的制度,品级不同的官员,都配置有防閤与庶仆,前者是保卫官员的宅子的,后者是照顾日常起居的,这些人都是由朝廷给付薪资的。

来俊臣一个八品官,朝廷给配置的防閤只有区区三人。但张易之一眼看去,就发现来府的实际防卫力量绝对超过一品官的九十六人。这些人分成若干小组,时时巡逻,可谓一丝不苟。

张易之暗忖,来俊臣其实还算知道自己所作所为的招怨程度。若非如此,他也不必把自己的府邸弄得像个皇宫一样,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来俊臣府上的这些护卫若是皇宫的金吾卫的话,张易之会想也不想,立即回家睡觉,因为这样的防御强度,就算张易之强行混进去,几乎不可能毫发无损地出来。好在,来俊臣手下的这些护卫,只是他手收编的一些小混混而已。原来,这些人分别由卫遂中和万国俊负责。万国俊前两年死后,这些人就都归于卫遂中的麾下了。

这些小混混虽然做起欺行霸市、调戏妇女这种事情可谓行家里手,但真要说起像模像样地护卫,其实还力有未逮。当然,来俊臣大概也正是因为看清了这一点,才布置了这么多人,意图以人海战术来弥补这些人个人能力上的不足。

只是,人多了固然有人多的优势,却也有人多的劣势。这些混混本就不是能专心专意做事的,巡逻得久了,一直没事,心里难免松懈,就算还出来走走,一则队形松散,二则也没有四处探看的心思,已经不能将之称为巡逻了。

张易之也不犹豫,轻轻从墙上跳下,籍着假山的掩护,缓缓向前摸去。期间,有两队巡逻人马经过,都被张易之躲进假山的山洞里面隐了过去。

不过,躲过了一队又一队的护卫容易,张易之却发现了一个更加难的问题——来俊臣的居所不知在什么地方。来府实在太大,虽然张易之并没有花很大力气就来到了后院,但他转来转去,像翻书一样翻看了一间又一间的房子,看见了无数的小萝莉、熟女、大妈,就是没有见到一个怪蜀黍。

张易之顿时有些郁闷了,虽然来俊臣的后宫称得上春光无限,可在那个可怕的约定阴影的影响之下,张易之现在就怕勾引……

无头苍蝇一般横冲直撞了一阵子,张易之穿过一条石径,来到了一个凉亭里面。这凉亭的前面,是一条走廊,不知通向何方。张易之此时就在漫无目的的阶段,见到一条路就会不假思索地他进去。就在他正待顺着走廊穿过去的当口,忽然,迎面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伴随着这声音,两个轻微的女声随风传来。

张易之本来打算转过一条分岔路,掩饰过去的,但却听得那谈话声中隐隐含着“老爷”“夫人”等语。虽然相隔甚远,这两个词,张易之却听得清清楚楚。

张易之正愁找不到来俊臣的踪迹,虽然正向这边行来的女子嘴里谈着来俊臣夫妇,虽然未必正是去寻来俊臣,但至少有这个希望。张易之便决定尾随来人去看看,就算找不到来俊臣,也不吃亏。

他游目四顾一下,这四面并没有太好的隐身之所。凉亭的正中倒是有一张石桌,桌底下可以藏人,但这实在不够保险,只要来人把目光随意收一下,一个大活人不可能有遁形之所。

再往旁边一看,张易之顿时眼前发亮。因着底下就是一汪流水的关系,这凉亭的两边,分别有一排栏杆,那栏杆的背后,倒是可以藏人。

随着两个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大,张易之再不犹豫,身子一翻,就来到了栏杆之后。他双手各握住一根小木柱,身体却当空悬下,那个样子,就像一只悬在树梢的蝙蝠一般。

这个“引体向上”的姿势虽然对于一般人来说,很有些吃力,但张易之身体强健得很,倒也不觉得怎样,他还有心竖起耳朵,细听来人的谈话。

“你说这一次老爷再不过去,夫人会不会翻脸?”一个很脆很萝莉的声音问道。很显然,说话之人的年纪还比较小。

“不会吧——”一个圆润的声音答道。显然,这个答话之人年纪要大了不少,同行的小萝莉对她的见识颇有信心,才出言想问。不过,她的语气之中透出来的,尽是不确定。

“夫人毕竟是——那样来的,应该不敢和老爷翻脸吧!”沉默了一忽儿,年纪大一些的女子又加了一句。

张易之在下面听得分明,知道她那个“那样”,代表的是“抢”。来俊臣的夫人王氏是抢来的,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也正因为连家族的一个女子都保护不了,王氏的娘家——天下豪门太原王氏已经成为了一个天下笑柄。而王氏的前夫段简,更成为了“乌龟”的代名词,来俊臣抢了他夫人之后,听说她有个小妾也非常漂亮,又向他索要,段简也只好再次忍痛割爱。接连看着段简被抢了两个心爱的女子,市井里骂人就有了这样一句恶毒的话:“给我小心看着你婆娘,不要一不小心成了段简!”

第27章 夜半私语

“老爷也真是的,和那些粗人有什么好谈的,舅老爷这次进京,据说又要高升了,却不好好招待,要我是夫人,也——”年轻一些的女子声音再次响起。www.65txt.com

“嘘!”年长一些的女子到底稳重一些,道:“死蹄子,管好你自己份内的事情吧,这话要是传到老爷耳朵里,你可知道后果!”

接下来,就是一阵沉默,只有细碎的脚步声仍然在黑夜中轻轻撞击着张易之的耳膜。大概是那年轻女子被年长的女子斥责一回,终于忆起她们这位老爷的厉害处,再也不敢出声了。

对于张易之而言,这沉默却并非没有坏处。先前,这两个女子边走边聊,走路实在缓慢得很,张易之身子悬在那里久了,双臂也有些酸麻。这时候她们不再说话,脚步上就加快了不少,很快就穿过了凉亭。

张易之立即翻身而起,悄悄地跟在这两个女子身后。

看着这两个女子所走的路径,张易之终于知道自己为何总也找不到来俊臣了,因为他根本没有去搜索前院。一则是因为如今天色已经太晚,张易之根本没有想过这么晚了,来俊臣会还没睡下。二则,来府的那些虾兵蟹将虽然对张易之威胁不大,但都集中在前院,总和他们捉迷藏,也有暴露的担心。

向前走了一阵,来到一个转弯处,忽听前面一阵脚步声,原来是一队巡逻过来的护卫正迎面走来。

张易之心下一动,连忙闪身躲到了旁边的一根大柱子后面。

只听见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说道:“两位姐姐哪里去啊?这么大半夜的,还没睡呢?”

那年长一些的女子的声音立即响起:“少给我油腔滑调的,我来问你,老爷是不是还在那里?”

那领头的护卫听得这女子语气冷冽,似乎心情并不好,知道今天的调戏应该到此为止了。他立即改颜正色道:“还在呢!”

年长的女子回头向自己的同伴道声:“走!”便领着她又转过一条小路,向前而去。

张易之这回总算是确定了这两个女子果然是去找来俊臣的,更是不可能放弃跟踪了,待得那一队护卫刚刚错身而过,他身子一闪,像一只灵猫一般,迅速地向前冲去,很快就消失在假山之中。

护卫之中有一个眼睛特别尖一些的口中轻轻地“咦”了一声,指着假山那边道:“大哥,我好像看见那边有人!”

“当然有人!”刚刚在二女面前碰了个软钉子的领头护卫有些不耐地说道:“要是没人,咱们刚才在和鬼说话吗?我说你这贼厮鸟,整日不务正业,少把眼睛放在女人身上,多看看该看的地方行不行?那两个女的都是夫人身边的随使丫鬟,连我也不敢乱动心思,你这鬼一样的癞蛤蟆就想吃天鹅肉?!”

先前那护卫只好闭口不言,他转过头去,往黑暗之中再看了一眼,见那边天幕澹澹,寂静若死,并无一点动静,心下对自己方才的那点余光所见也产生了怀疑,他也不敢再多言,讪笑一声,随着整队人马一起去了。***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张易之躲在假山背后,身上冒出了不少的冷汗。刚才那领头护卫如果不是先入为主地怀疑自己的下属,或者那下属坚持一下自己的说法,恐怕他就难以避免要被发现了。

“还是太大意了啊,在这步步陷阱的地方,老子还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是,要是就这么被留在这里,才他妈的的叫冤枉呢!”

一念未了,张易之再次猫下身子,迅速地向前溜去。前面的两个人女子只打了一个灯笼,走得也十分的慢,张易之虽然在后面耽误了一会功夫,还是很快追上。

过不多时,两个女子终于在一处院子前停了下来。张易之躲在后面细细观察,见这院子果然有些异样,不但光火比其他地方明亮不少,而且防卫也有其森严,有两队护卫在门口手持利器列着队伍。尽管他们都只是混混收编而成的水货保镖,但他们兵刃之上发出的森寒之气却是货真价实的。

张易之知道凭着一般的方法,是不可能靠近院子前面的房间。他四处查看了一下,正好看见边上有一课大槐树,而那槐树的树身又恰好能通到屋顶,不由大喜,便轻轻地靠近槐树,趁众人没有注意,向上缓缓地滑去。

张易之知道,这时候比刚才遇见那队护卫的时候更加危险,因为如今还是初春,槐树的树叶尚未重新长起来,整个树身都是光秃秃的,只要他稍微弄出点动静,树下的人往上面一张望,就能发现他的存在。所以,张易之的行动可谓小心又小心。

好在,张易之的身手的确颇为敏捷灵活,不多时,终于就着树枝,把自己吊到了房顶之上。

到了屋顶,张易之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虽然他脚踩着瓦片,也很容易弄出动静来,但至少下面的人再也无法轻易看见自己了,除了脚上,他动作大一点也没有关系。

轻轻地向前爬了一阵子,张易之感觉到下面传来的灯光忽然亮了起来,下面隐隐约约有说话之声传来,知道已经到了来俊臣所在的房间顶上。他轻轻地挪开身前的几块瓦片,然后把眼睛贴在挪出来的那个小小的洞上,终于看清了下面房间内的情况。

下面总共有两男男女四个人,那两个女子,想来应该就是刚才“领着”张易之前来的两位了。而两个男子中,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个白脸的中年男子,想来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来俊臣了。而另外一个,张易之是再熟悉不过了,他就是昨天白天自己好好修理了一番的卫遂中。

来俊臣和卫遂中的目光都停留在眼前的两个女子身上,眼神是一般的不耐。

忽听来俊臣道:“好了,就这样了,你们先回去,告诉夫人,我一会就回去!”

两个侍女中年长的那个嗫嚅一下,说道:“可是,夫人说了,让老爷在一刻钟之内务必——”

来俊臣偷眼乜了一下卫遂中,大概是觉得在自己的小弟面前被老婆管着有些丢人,他那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红色,眼神也由不耐转为了恼怒:“你去告诉她,我有大事要商量,让她不要催了——也该懂点规矩了!”最后一句说得简直有些声色俱厉了。

两个侍女被来俊臣忽如其来的火气吓得一跳,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来俊臣。大概是来夫人给她们下过死命令,所以她们兀自不愿离去。

旁边的卫遂中忽然手一挥,道:“还不快滚!”

两个侍女愕了一下,见卫遂中也是面色不善,只好悻悻地走了。

张易之大为惊讶,想不到卫遂中在来俊臣家中这般不把自己当外人,竟然敢训斥来俊臣的家人。他仔细地看着来俊臣,发现他眼中飘过一丝不悦之色,但立即就转过头去,掩饰过去。

看着两个侍女重新没入黑夜之中,卫遂中再次把头转了过来,向来俊臣谄笑道:“大哥,我早就说了,这女人嘛,还是不能惯着啊!你看看,这都——”

来俊臣眉头微皱,扬了扬手,阻住了卫遂中的话头,截入道:“她的事情,就不必谈了,你继续说!”

卫遂中一听谈到正事,更是来了精神,他也学着来俊臣的样子,猛地挥挥手,道:“大哥,我办事,你就放心便是。区区小娘子,落入了咱们兄弟的眼中,何曾有逃出樊笼的?当初,大嫂不就是……”

“你给了他们三天的时间,那是对的!”来俊臣见又提及了自己的夫人,连忙插入道:“三天的时间,足够一个人想明白很多事情,比如——好死不如赖活着!不过,这件事情,既然魏王也出手了,恐怕有些麻烦!”

“麻烦?!”卫遂中丝毫不以为意地哈哈一笑,道:“大哥,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次复出,你变得胆小了?想当初,连皇嗣我们都敢动,那可是圣皇的亲儿子啊,魏王又如何,魏王和皇嗣,哪个跟圣皇亲一点?”

来俊臣终于没有能忍住心中的不悦,训斥道:“你知道什么!这几年以来,咱们的那些老兄弟,周兴、侯思止、万国俊、来子珣,一个个都死了,而且死法千奇百怪,就是没有一个是死在床上的。这是为什么,你难道就不会动动脑筋想想?”

来俊臣所说的,乃是当初和他们一起发迹的一些著名的酷吏。也不知他说这话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过周兴本身就是死在他来俊臣本人手下,而且还造就了那个著名的成语——请君入瓮。

“大哥你是说——圣皇,唔,那个老女人要对咱们下手?”卫遂中到底是市井出身,情急之下,对武则天也没有什么好话。

“住嘴!你这蠢货!”来俊臣终于被卫遂中一句话撩拨到了发怒的临界点,他拍案而起:“祸从口出,这点道理,天下人都可以不懂,你看了这么多,还能不明白?咱们以往办了那么多的案子,有几件不是因为有人没有管住自己的嘴巴引起的。你若是不想管住自己的嘴巴可以,但请你不要在我的府上喷粪,没得连累了我全家!”

卫遂中满脸羞愧,垂下头去,连声道歉:“大哥,我知错了,请你原谅则个!”

来俊臣有些无可奈何地重新坐了下去。也许到了这时候,他是真的有些后悔当初重用了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了。不过,此时后悔已经晚了,做来俊臣这行的,最紧要就是一些暗地里的手脚,而这些,都要靠卫遂中手下的那些混混们去做,来俊臣就算想甩掉卫遂中,也无能为力了,因为不通过卫遂中的话,他自己很难指挥得动那些人。

“罢了!”来俊臣说道:“既然你不知,那我就告诉你,周兴他们之所以会死,就是因为树敌过多,天怒人怨,连陛下也已经感觉难以保全他们了!”

卫遂中眼中露出惧色,颤声说道:“那,那咱们——”他这句话的下半句没有说出来,但来俊臣和张易之都明白其中的意思。要说树敌之多,来俊臣在这些酷吏之中肯定是首屈一指的,其他那些人尚且不得好死,那么来俊臣还有他身边的人又会如何呢?

来俊臣眼中闪过忧色,幽幽地说道:“当然,我和周兴他们不一样,陛下对我比对他们信任多了,要不然的话,这一次我本来已经倒台了,她就不会再起用我了。只不过,光是靠着陛下的宠信生活下去,你觉得安全吗?再说,我刚刚收到一个小道消息,说这一次我的复出,其实还要多亏了魏王在暗中举荐!”

第28章 爆发

卫遂中大吃一惊:“魏王?!大哥,咱们和他可没什么交情啊,你这消息来源,到底可靠不可靠啊?”

来俊臣颇有自信地反问道:“宫里传出来的,你说可靠不可靠?”

“那乔家那个小娘子,咱们——”卫遂中第一次有了动摇。***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这也是我犹豫所在,既然魏王率先释放出了善意,咱们若是和他联合,不少以前的敌人,就会变成咱们的朋友。而且,若是有一天,魏王成为太子的话,咱们还有从龙之功。”

卫遂中一颗心“砰砰”的跳了起来,他有些难以抑制自己的激动,颤声说道:“大哥,照你这么说,咱们只要是投靠了魏王,岂不是好处多多。若是那样的话,这小娘子,我看还是让给魏王算了,反正这神都城里多的是俊俏女子,大哥咱们只要多派点人手出去打听查访,也不担心就不到比她更好的!”

张易之在屋顶上听得大怒。这两个家伙太可恶了,窈娘那样美丽可爱的女孩子,竟然被他们当做晋身之阶。他虽然很有一种冲下去痛扁这两个家伙的冲动,但还是只能忍住这种诱惑,在心里暗暗诅咒着他们。

来俊臣有些犹豫难决地沉吟一阵,显然内心里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要知道,窈娘是那种能够将人的灵魂牵引住的女子,来俊臣好色成性,想要他放弃窈娘,实在是太难了。沉吟良久,他还是难以抉择,于是摇摇头道:“这事不是还有两天的时间吗,两天之后再说吧!记住了,吩咐你的人,这几天记住不要和魏王府的人发生冲突。一旦出事,我也不会出面保人的,知道吗?”

这话可说有些刻薄寡恩了,因为卫遂中的人,本就是为了来俊臣喜欢美人儿而在乔府的门口和魏王府的人在对峙。来俊臣一句话就把自己的干系全部推脱出去,任谁听了都会感觉心凉的。而且,有时候冲突也不是想避免就能避免的,你越是想避免,对方很可能就会越嚣张,这反而可能会加快冲突的爆发。

卫遂中皱了皱眉头,但还是有些艰涩地应了一声:“是!”

来俊臣放眼望了望外面,道:“好了,天色也晚了,你就回去吧!”说着,便要站起身来送客。

卫遂中心下一急,连忙跳起来拦住来俊臣的去路,嘴里喊道:“大哥,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和大哥说呢!”

来俊臣正为窈娘的事情心烦不已,便有些不耐地说道:“有事明天再说吧,天色已经很晚了!”

卫遂中平时对来俊臣一直是唯唯诺诺的,但今天却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坚持:“大哥,这件事对小弟极为重要,大哥一定要为我做主!小弟知道大哥为什么要赶着回去,不就是因为那个女人一直在催吗?大哥,不是小弟多嘴,那女人出身虽然高贵,但抢来的就是抢来的,抢来的就应该听话,不然岂不是抢了一尊活菩萨回家供着吗?”

来俊臣听卫遂中一口一个“抢来的”,脸色渐渐涨红,听到后面已经变成铁青。三五中文网但正如卫遂中所言,他这个夫人的确是抢来的,而且还是卫遂中亲自带人前去抢的,所以,来俊臣尽管心中恚懑异常,也难以因这件事和卫遂中翻脸。于是,他只是冷冷地开口道:“够了!说正事吧,你不是有要紧的事要和我说吗?”

卫遂中见来俊臣愿意听自己所说的要紧事,大喜,也顾不上去理会来俊臣语气中的不善。他恨恨地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肿胀之处,道:“大哥,昨天无故出手打我的那个人,我已经查到了,你一定要为我做主!”

张易之大吃一惊,昨天他揍了卫遂中一顿之后,尽管张宝、林秀等人都是忧心不已,但他却并不十分在意,如今被卫遂中提起,他这才发现,这其实早就成为他穿越以来的一大危机了。而这个危机,比起张昌宗之入宫,也不小多少,因为来俊臣此人,凶名太厉害了,要是他真想对付自己,自己的确难以招架。

来俊臣显然有些心不在焉,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道:“既然查到了他的来历,凭你手上掌握的人马,直接找上门去就是了,何必又来找我!”

卫遂中有些沮丧地说道:“不是小弟不想,只是,那户人家却是有点来路,小人没名没分的,也难以对他们下手,所以只好腆着脸来请大哥相助了。”

来俊臣一听此言,立马恢复了不少精神:“照你这么说,这倒是个大户人家了?”来俊臣这一辈子最喜欢对付的,就是大户人家了,无他,油水充足耳。穷人家那陋门敝户之内如果不是藏有秀色的话,对他而言,就根本没有任何可以捞取的东西,他自然不愿出手。

“是!”卫遂中见来俊臣有动心的倾向,大喜,道:“那小子是景行坊张府二房——”

“等等!”来俊臣忽然伸手拦住卫遂中的话头,道:“你刚才说的是哪一坊?”

“景行坊!”卫遂中有些愕然地重复了一句。

来俊臣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像是讥讽一般,他抬眼看着比自己高一头的卫遂中,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卫遂中更是莫名其妙,有些不安地说道:“大哥,你,你笑什么?”

来俊臣脸上的笑意丝毫不变,他忽然用很温柔,很暧昧,也很轻微的声音说道:“景行坊的张家,是个出人才的人家,你惹不起的——算了吧!”

卫遂中哪里想到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来俊臣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微微一怔,才有些勉强地说道:“小弟无权无势,自然是对付不了张家,这才求助于大哥你。难道大哥你也——”

“你说的不错!也许,我也惹不起这张家!”卫遂中一言未了,来俊臣居然信口就承认了。不过,他还留了一个“也许”,作为转圜的余地。

卫遂中目瞪口呆,吃吃地说道:“大哥你可不要说笑。你若是不愿帮忙,尽可直说,小弟自去找他便是,你这样诸般推脱——”见到来俊臣异乎寻常的平静眼神,他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屋顶上的张易之听见来俊臣自承惹不起张家,心下不喜反惊。他知道,自己最为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张家之所以连来俊臣都要避让三分,唯一的理由只能是出在张昌宗身上,而张昌宗也只有在龙塌上征服了武则天,才能在龙塌下征服来俊臣。

先前,来俊臣就曾经暗示过,他在宫里是有眼线的,所以魏王武承嗣向武则天举荐他的事情,他都能知道。也就是说,来俊臣的消息应该是快速而又准确的。

“不是说笑,我的确很有可能惹不起张家!”来俊臣虽然一向都不愿自承人后,就算魏王武承嗣,他还有心和对方抢抢女人,但这次却是诡异的干脆。

卫遂中哪里肯信,惑然问道:“为什么?”

来俊臣渐渐敛去了笑意,正色道:“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问的好!你嘴巴松的很,一旦泄露出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哈哈!”卫遂中傻傻的笑了两声,随即,笑声转大,竟变成了一波高似一波的狂笑,就像听见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他的笑声一旦开始释放,便向决堤的河水一般,再也停不下来。

张易之在屋顶上被这一阵笑声搅得心烦意乱。卫遂中本来就是个破嗓子,说起话来就不怎么好听,这笑起来就更是天地无光、日月变色,好不渗人。

良久,快要岔气的卫遂中才在一阵咳嗽声中止住了笑声,他忽然伸出手来,指着来俊臣道:“来俊臣啊来俊臣,到了今天我才算是看清你了,用得着的时候,我们这些人就是你的兄弟,用不着的时候,就什么都不是,对吧?你不愿帮忙就说不愿帮忙,我卫遂中也不会死皮赖脸地求着你,可你却偏偏要推脱。你,你让我怎么说你好!”

也许是今天多灌了几杯黄汤的缘故,也许是被刚才来俊臣寡恩少义的言行刺激得有些丧失了理智,卫遂中竟然对着来俊臣冷嘲热讽起来。

而来俊臣这一次居然也展示了他性格中隐忍的一面,愣是对卫遂中有些无礼的话置若罔闻,只是负手静静地看着他。

正在这紧要关头,忽听风中传来一个娇柔的声音:“夫君!”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娇柔,甚至有点怯生生的声音,竟能让陷入癫狂之中的卫遂中静下来。然而这就是事实,卫遂中有些愕然地回过头去,就看见一个娇柔的女子正缓缓的迎面走来。这女子约莫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容色颇为俏丽,最为难得的是她的一举一动都显得颇为从容,行步之间,动作和谐,张弛有度,尽显高贵的气质。

“你怎么亲自来了?”来俊臣有些不悦地说道。来人就是他抢来的夫人王氏。

“夫君,天色已经太晚了,有事不如白天再谈吧!”说着,她有意无意地横了一眼卫遂中,似有责怪之意。

卫遂中大怒。他心底一直藏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就是王氏。想当初,是他自己看上了王氏,本来打算籍着来俊臣的权势将她抢来为妻的,可没有想到抢是抢来了,却成为了来俊臣自己的妻子。

这就像一个疮疤一样,一直烙在卫遂中的心底。而方才王氏的那一个眼神,无疑恰是将他这个本已经快要消失的疮疤狠狠地揭开了。

“啪!”卫遂中狠狠地扬手,王氏那俏丽的脸上顿时多了一个手印。

“贱人!”卫遂中狠狠地骂道,“人尽可夫的淫妇,还要在人前装得贞洁无比,要不要我找人帮你立个牌坊?贱也就罢了,还要在外人面前夸耀你的贱。男人谈事,你这个娼妇多嘴什么!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是谁,你就是抢来的,老子亲手抢来的。你的任务,就是在床上好好展现你的淫贱,谁要你装什么鸟高贵!”

第29章 大内讧

卫遂中的忽然爆发,谁也没有料到,屋顶上的张易之惊异之下,甚至不小心踢碎了一片瓦。www.65txt.com不过,这声音虽然响动不小,下面的三个人居然丝毫没有察觉到。来俊臣一脸不可思议地瞪着卫遂中,眼神里不知是愤怒还是惊讶,就像被钉在原地一样,他又矮又瘦的身子一动不动。

这番打骂的直接受害者王氏也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怔怔地看着卫遂中。随即,她的眼中忽然流下两行清泪,抛下手中的灯笼,“嘤咛”发出一声哭声,转身便跑。刚跑出两步,她的身子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但她立即勉强爬起身来,继续向前跑去,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王氏素来都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作为太原王氏的嫡女,她的婚姻从来就没有随着自己的意志为转移。毫不意外地,她被作为笼络新进士的筹码嫁给了当年的探花郎段简。段简为人懦弱,却十分善于钻营,对她也还算不错,但她对段简,倒是没有什么好感,尽管也没有什么恶感。

后来,她又被凶名卓著的来俊臣抢来。对此,她作为一个弱女子,也只能是听天由命。她的不少叔伯兄弟都是朝中的四五品高官,有权有势。这些人尚且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王氏一个弱女子,自然更没有什么办法了。

成为来府的女主人之后,王氏渐渐发现,来俊臣这人也并不像外人所说的那样凶神恶煞。至少对着自己的女人的时候,他还是很有几分温柔的。对于这一点,王氏有点喜出望外,因为当初她唯一的期望,就是不要被折磨而死。期望越低,惊喜越大,诚斯言也!

于是,王氏便开始安安生生地当起了她的来夫人,并且和娘家的一些人也开始有了走动。今天,便是他的兄长王循进京的日子,她自然是热情接待。王循原是箕州刺史,最近被调进京任文昌台左肃机,因刚刚进京,尚没有来得及找房子,所以就在妹妹家里住下。

文昌台,就是原来的尚书省,而左右肃机就是原来的左右丞,文昌台左肃机是文昌台的第五号人物,可称位高权重。当然,对于来俊臣来说,一个官员官位高不高,权力大不大,都不是关键,关键是文昌台左肃机这个官,正好是来俊臣的克星。

文昌台左肃机主管着六部中的吏部、户部、礼部的相关事务。一般而言,圣谕经过凤阁鸾台的起草和审核程序之后,会发给文昌台,再由文昌台审核交付六部施行,这是谁都知道的。但这个职位还有一个明文规定却又很少被行使的权力,那就是“劾御史举不当者”,御史是劾举、监督百官的,而文昌台左右肃机又是劾举、监督御史的,也就是监察那些监察机关的官员。

武周一朝,酷吏基本都被安排在御史台,来俊臣本人就曾经担任过实际主持御史台工作的御史中丞。www.65txt.com他现如今以一个小小的县尉的身份,却还能震慑百官,主要原因就在于御史台里还有很多的御史还是以来俊臣马首是瞻。

从这个意义上而言,和文昌台左右肃机交好,对于来俊臣而言,意义实在太重要了,这等于放开了他的手脚,让他能随心所欲地施展。反之,如果文昌台左右肃机要拖来俊臣的后退,就太容易了——这本就是他们的份内之事。

王氏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屡屡催促来俊臣过去亲自招待王循。可她的一番好意,来俊臣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这令她有些恼怒。

王氏出身名门,自然有她的矜持和骄傲,在内心里,她是很看不起那些出身低贱的人的,包括她的丈夫,私生子出身的来俊臣。而她最为看不起的,就是卫遂中,此人出身市井,言行举止里面,无一不透着粗俗,加上又识得几个字,实在是让王氏看着一无是处。王氏听说来俊臣竟然为了和卫遂中这种人谈事而冷落了自己的兄长,自然不答应,便亲自出马,前来催促。

可想不到,一向被她认为举止粗俗的卫遂中再一次地展示了他的粗俗,居然当着他丈夫的面,狠狠地给她来了一个巴掌,并用最粗俗、最具有侮辱性的词汇来羞辱她。极度的羞恼之下,她根本顾不得东西南北,就这样漫步目的地向外奔逃出去。

而房子里的来俊臣此时也已经是怒到了极点。虽然他这个夫人当初就是卫遂中亲自操刀抢来的,但既然她被人称一声“来夫人”,就是他来俊臣的妻子,他岂能若无其事地看着她被自己的手下羞辱。况且,来俊臣也知道,卫遂中这次爆发,表面上是冲着他夫人去,说到底却还是冲着他来俊臣来的,他又岂能忍下这口恶气!

看着来俊臣因为愤怒而扭曲,显得无比狰狞的面孔,卫遂中忽然感觉一阵心悸,刚才被酒气激起的那股狠劲立马消散得无影无踪,他有些忐忑地看着来俊臣。等着他的发作。

来俊臣“嘿嘿”地笑了两声,忽然向外面喝道:“快来人哪,给我把这厮拖出去打死!乱棍打死!”

卫遂中全身立即战栗起来。别人若说打死自己,他是决然不会害怕的,天底下毕竟还有王法!但他眼前的可是来俊臣,一条小命对于来俊臣而言,实在太微不足道了,在如今这个世道,有些人杀人有罪,有些人杀人无罪。而有些人杀人,却是有功的。来俊臣,无疑就属于后者,所以他才会连续不间断地杀人!

卫遂中的嘴皮都开始颤抖了,他想开口求饶,但牙齿打颤,根本发不出声来。

就在此时,门外冲进了四个人来,其中两个伸手就去抓卫遂中,而其余的两个中有一个却伸手去拦那两人,最后一个则是径直来到来俊臣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还不等来俊臣醒悟过来,那人双手抓住来俊臣的大腿,道:“来少公,放过我家大哥吧,求求你放过我家大哥!”原来,此人乃是卫遂中的嫡系手下。

卫遂中眼前一亮,暗忖:“对啊,我怎么忘记了,他来俊臣是横,可是他自己的家里,却是我在做主,我怕他作甚!”一念及此,他的底气顿时足了不少,心下的惊骇也消散了不少。忽然,他伸出手去,一把推开正要抓向自己的一位护卫。

来俊臣见卫遂中居然还敢反抗,更是怒火中烧,又大声喝道:“再来人,给我来人,都死到哪里去了!”气急败坏的喊声一起,屋外的全部护卫顿时都涌了进来。

很快,围绕着抓卫遂中和保卫遂中的,分作了两拨人马,就在这屋里对峙起来。若是在其他地方发生这样的冲突,尽管此地乃是来俊臣自己的家,他还真未必能占到便宜。可这几年,他自己也培养拉拢了一些心腹,涌进来的这些人里面,多半就属于这些人。因此,这人数增多,来俊臣的人马倒是占了上风。

“还不给我动手!”来俊臣咬牙切齿地指挥道。他伸腿想要向前行去,奈何大腿却被先前跪倒的那人抱住,他根本无法向前挪动一步。

“放开,给我放开!”来俊臣大声咆哮:“来,给我把这厮也拖出去,一起打死,活活给我打死!”

旁边立即有人答应一声,走上前来,一左一右架起那人,便往后拖去。来俊臣的这些亲信,不少就是从卫遂中的手下里面分化、拉拢过来的。要他们对付卫遂中本人,未免有些心怀愧疚,但要他们对付其他人,他们却是干脆利索得很。

看着那求情之人被拉出去,卫遂中这边的人眼神里大多都生出了兔死狐悲之心。他们其实本意只是想保住卫遂中而已,但若是为了这个目的,要他们献出生命为代价的话,他们还远远没有那么伟大。

这些人情绪上的变化,立即落在了卫遂中的眼中。卫遂中知道,眼前的这些人就是他今晚逃脱此厄的唯一保障,若是这些人都退却了,那么他今晚将必死无疑。卫遂中到底是和这些小混混的头子,对于他们的心思,知道得一清二楚。他忽地大喊一声:“兄弟们,别管我了,赶快救下老三,你们自己跑吧,来俊臣不能把你们怎么样的!”

一语未了,他率先向那边拉着那个求情的“老三”向外面退去的两人冲过去,一副不救下老三誓不罢休的样子。

卫遂中的那些手下混混本来都还在踌躇之中,忽然见到自己的大哥如此义气,为了兄弟的安危,浑然不顾自己,为了救人,竟然不惜亲身涉险,一个个都是惭愧不已。这种惭愧立即激发了他们的斗志,正如卫遂中所言,来俊臣可以把宰相、亲王闭上绝路,却很难把他们这些普普通通的混混怎么样。

于是,大家都发一声喊,冲了过去,一场混战就此爆发。

来俊臣见了这个情景,倒是大为意外。原本,他以为,凭着自己的凶名,足以震慑住这些小混混,在性命安全面前,卫遂中以往对大家的那些小恩小惠根本不算什么。可没有想到,卫遂中只发一声喊,大家立马响应,竟是踊跃而很。

此时的来俊臣心中又是恼怒,又是震惊,但他的杀心却越发坚定了。卫遂中的手下之人如此难以驯服,留着卫遂中,以后要是危及他自己的话……

来俊臣简直不敢想象下去,他现在只是庆幸,庆幸自己早先就下过严令,书房这边不论发生了怎样的动静,所有的护院都不准靠近。要不然的话,卫遂中的那些手下云集而至,说不定他来俊臣都要葬送在此了。

场中的大战越来越激烈了,不过,胜负的端倪却也逐渐开始显现。虽然卫遂中的人在来府中占据优势,但就局部而言,到底还是来俊臣强势一些,随着越来越多的卫遂中手下被打倒在地,卫遂中这边败局已经分明。

忽然,卫遂中觉得身子一沉,原来是背后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不等他爬起身来,他但觉身体上好几个地方同时一痛,知道又挨了好几下。一时间,他头脑发昏,身体发软,竟然无力再爬起身来了。

下一刻,忽听一个声音喊道:“都给我住手,不然我现在就宰了他!”

众人回头看去,就看见来俊臣手中拿着一把剑,剑尖正抵在卫遂中的脖子上。

这是一把好剑,剑芒森森,直沁入人的内心之中。

来俊臣双眼微微眯了一下,眼中也闪过一缕和这剑光一般森寒的光芒。他手上正要使力,忽听外面有人喊道:“剑下留人!”

第30章 长安来人

来俊臣闻声,手上一颤,长剑在卫遂中的脖子上划了个口子,鲜血顿时溢了出来。***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不过,不论如何,来人的这一声喊,还是有作用的,至少卫遂中的性命暂时保住了。

在两盏灯笼左右夹护之下,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缓缓向这边行来。这男子身材颇为高大,笑容可掬,面目还算清朗,只是这笑意里面,却含着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阴冷之气。应该说,单纯从气质上而言,他比起来俊臣来,更像个坏人、恶人。

“吉顼?”来俊臣见了来人,大为惊异,竟然失声喊出了对方的姓名。随即,他立马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又补了一句:“吉少府!”

原来,来人便是合宫县尉吉顼。合宫县,便是以前的长安县,武则天于去年封禅中岳嵩山之后,将年号由“天策万岁”改为“万岁登封”,这也是武则天登位七年以来所用的第八个年号。同时,她又把原来的长安县改名为合宫县,由宠臣吉顼任县尉。

其实,和来俊臣一样,吉顼也是靠告状发家的,只不过,他年轻时候饱读诗书,也算是满腹经纶了。所以,这些年以来,他渐渐不再像来俊臣这样靠告密和杀人来升官。正因为如此,这两年他和来俊臣之间可算是渐行渐远,今日他的忽然来访,令来俊臣不由得大为惊讶,竟连躺在地上的卫遂中都忘记了。

“吉少府,你怎么跑神都来了?”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来俊臣故作镇定地笑了笑。很难理解,来俊臣这样一个连宰相、大将军都不放在眼里的人见了吉顼,却颇有点心虚的样子。

吉顼也是微微一笑,看了看周围的众人,道:“来少府,借一步说话如何?”

来俊臣有些犹豫地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卫遂中,一脸戒备地说道:“吉少府莫非是要为此人求情吗?”

吉顼哈哈一笑,道:“剑在来少府手上,此地又是来少府的府上,来少府难道还怕听我说两句话吗?”他的笑声很大,但却并不能给人一种爽朗的感觉,反而令人越发的觉得森冷,似乎这笑声里透出来的,也尽是森冷之气。

来俊臣皱了皱眉头,他显然就吃了吉顼这激将的一套:“好,吉少府里面请!”

吉顼也不客气,负手昂然而入。张易之在屋顶上见了,不由“啧啧”称奇,在来俊臣这样一个大煞星、大魔头面前,一般的小官能从容出言就很不容易了,没想到这吉顼隐隐还在气势上压制住了来俊臣,这可真算是奇闻了。***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来俊臣回头看了一眼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径直在几案前坐下的吉顼,眼中闪过莫名的神色。随即,他又回过头来,向手下吩咐道:“给我把他捆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把他放开!”

由于来俊臣的长剑就指着卫遂中的要害,卫遂中本人和他的手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而且,气势这东西“再而衰,三而竭”,此时卫遂中那些手下们热血已经冷却,也开始考虑自身的退路问题了,就算是没有来俊臣的长剑,他们也未见得会拼了命的保护卫遂中。

看着卫遂中被绑起来,来俊臣这才回过身子,走进房间,顺手观赏房门并且上了门闩,这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也不知是忘记了还是怎么的,他竟然没有把长剑插回挂在墙壁上的剑鞘中,而是等坐下之后,把剑往自己面前的几案上一丢,才向吉顼说道:“说吧,吉少府,你怎么来了神都,找我又有何事,总不会能掐会算,知道卫遂中今夜要遭难,特意来为他解厄的吧?”

吉顼再次发出了那种渗人的笑意,迟迟不住,直笑得来俊臣大皱眉头,而屋顶上的张易之也是头皮发麻。

“说起来,来少府最近复起之后,声威不堕,可喜可贺啊!”对于来俊臣的问话,吉顼竟是一个也没有正面回答,却把话题扯到了一个无关的地方。

来俊臣也不继续追问,却说道:“何出此言?”

吉顼一双眼睛饶有兴趣地盯着来俊臣几案前的那把剑,说道:“其实我很早就来到了坊门口,只是不论如何,也叫不开坊门,就这样和守阍在那里耗了许久。可不想,我后来刚提及你来少府,那守阍二话不说,立即开门。想起来,我至今尚且觉得不甘哪,早知道一开始就提来少府的大名,何至于在这朔风之中受恁般苦寒!”说着,又是一阵笑。

来俊臣却没有跟着他笑,虽然吉顼的话里似乎有示好的意思,但来俊臣还在等他的真实目的。

吉顼见来俊臣并不接话,只好苦笑一声,继续说道:“来少府,今日我来的迟了,不知你为何要杀卫遂中。不过,不拘是为什么,我想你还是不能杀他!”

“为什么?”来俊臣不动声色。

吉顼洒然一笑,道:“来少府难道不知唇亡齿寒的道理吗?卫遂中若死,来少府还有多少人可以信任呢?”

来俊臣的眼神未不可察地变了变。吉顼这短短的一句话,却恰恰击中了他的要害。来俊臣对于百官的威慑力,主要就是来自于他身边的人。肃政台(也就是以前的御史台)的一大帮监察御史、侍御史们就是来俊臣的资本。只不过,这些御史们和来俊臣再亲近,也不如卫遂中亲近,一向最为善于笼络身边人的来俊臣若是连卫遂中也杀了,那些御史们能不能像以前一样对他百般信任,就难说的很了。

略略一沉吟,来俊臣还是有点颓然地说道:“好吧,你赢了!”

像是早就知道来俊臣会答应一般,继续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今日我私自来到来少府的府上,是有一场大富贵要交予来少府去获取,来少府,拨云见日,诚斯时也!”

来俊臣眼中一亮,他终于明白吉顼为什么会这样半夜三更的来见自己了,他根本就是私自进京的。按照律法,作为地方官员,如非遇有特殊情况,是不能擅自离境的,吉顼从长安跑到了洛阳,这本来就是违法的。所以,他大白天也不敢来找自己,而是选择在半夜三更的前来。如此想来,他刚才叫坊门的时候,守阍之所以不开门,应该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报出自己的真名,或者干脆不肯自报身份,守阍胆小,如何敢随意将不明身份的人放入。

想通了这一节,来俊臣隐隐有些兴奋。吉顼如此谨慎小心,就说明他要说的,一定不是一件小事,而来俊臣平生最喜欢干的就是所谓的大事,而且眼前他也需要一件大事来重振自己当初的声威,重拾自己当初的权位。小小的八品县尉,终究不是他来俊臣心目中的终点。

“哦,吉少府有心了,既然你有这么一场大富贵,为何不自己独取,却要找我来俊臣分享呢?”尽管心动不已,来俊臣却丝毫也不愿在吉顼面前显现自己的急切,他尽可能淡然地说道。只不过,略微有些发颤的嗓音还是出卖了他心中的真实想法。

“哈哈哈!”吉顼又是一阵大笑:“来少府此言,真是太见外了。想当年,咱们可是一起出仕的,到了今日,咱们分别身为京县县尉,不是天降的缘分吗?兄弟我有了好处,岂能忘记了你来兄呢?”

张易之在屋顶上听得一阵肉麻,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眼前的两个人虽然言笑晏晏,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面和心不和,至于吉顼说的有了什么富贵,还要和来俊臣分享,这种鬼话,也只能骗骗小孩了,谁也不会当真。

不过,张易之对于吉顼所说的那场大富贵,却不免期待了起来。到底是什么样的一场富贵,竟然能让吉顼这样一个地方官擅自离岗,而且,他所到的,可是神都啊,这里认识他的人一定不少,万一被人认出来,然后捅出去……

来俊臣心下大骂:“你这厮和我还不是一样的出身,当了几年的官儿,倒是爱惜起羽毛来了,得罪人的事情,自己不愿去干,却交给我,还给我说什么‘分享富贵’!只不过,嘿嘿,我来俊臣岂是随便谁都可以利用的,且听你说说这是一场什么样的大富贵再说!”

当下,来俊臣也发出了一阵大笑,脸上的表情变得无比的亲切:“如此说来,就要多谢吉兄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吉兄不妨直说吧!”有了利益为桥梁,两人之间的谈话气氛果然就不一样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改了称呼。

“来兄应该也听说过那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术士张憬藏吧?”

来俊臣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张易之却是心下一动,他顿时想起了昨天晚上在刘思礼的府上看见的那个身影,那个能让吝啬鬼刘思礼甘心点燃许多的灯火招待的张憬藏大师。一想到这里,张易之不由得张大了耳朵,继续认真地听下去。

“传说这位张大师极少算卦,但每出一爻,无不准确。而且,此人最善算人官运前程,他说了谁将要升官,无有遗漏的,而且应验的时间,都非常短。”来俊臣补充了一句。随即,他眼神一动:“吉兄的意思,这个人有问题?”

吉顼微微一笑,不答反问道:“来兄以为呢?”

来俊臣略略沉吟:“照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很蹊跷。自来很多术士都自称神算,但像张憬藏这样每爻必中的,似乎还是头一次遇见。难道这个小小的术士竟能控制朝廷,控制吏部不成?”

吉顼笑道:“来兄此话,虽不中,亦不远矣!”说着,便取出一张纸条来,交给来俊臣。

来俊臣接过,轻轻地念道:“刘思礼升箕州刺史事,定矣,兄可自为之!”

听到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屋顶上的张易之一震。原来,林秀的姨父刘思礼升官之事,果然有蹊跷。

第31章 《罗织经》

来俊臣的眼皮也有些不受控制地跳了两下。***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他这一辈子见过无数的这样类似的条子,上面写着类似不明不白的话。而以往的每一次,他都把条子上的话变成了杀人的刀,于是,他得到了屠夫的称号。

而这一次,他再次敏感地意识到,又是一场屠杀就要拉开序幕了,而这一次他手中屠刀的第一个受害者,就是这个即将调任箕州刺史的刘思礼。

“怎么样,来兄,这件东西,算得上厚礼了吧?”继续阴阴一笑。

来俊臣并没有回答,也是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又问道:“吉兄你这条子是从哪里来的,从张憬藏手中得到的吗?据我说知,最近这些日子,张大师可一直在神都呆着,应该不至于跑到西京去的!”

吉顼笑道:“说来也是巧合……”便把事情的原委细说了一遍。

原来,张憬藏有个徒弟叫做曹遂,前不久忽然来到了西京长安,并到合宫县衙报案,说道他前一天夜里在客栈里遭了贼,随身物事被偷。但当吉顼问他到底丢了什么物事的时候,他却是支支吾吾,勉强列了几样并不值钱的物事。

吉顼为官多年,眼神何等锐利,只一眼,他便看出这个曹遂所说的话不尽不实。要知道,在如今这个时代,百姓并没有“有困难,找警察”之类的想法。丢了东西多半都会自认倒霉,只有所丢的物事实在贵重,才会找上官府。再加上这个曹遂说话的时候,眼神闪烁,显然言不由衷,吉顼岂能看不出来!

只是,吉顼却不动声色,亲自查案,终于抓到了那个小偷。不过,他却没有把找回来的那个包袱立即交还给曹遂,而是仔细搜查了一番,终于搜出了这张纸条。这是一张很寻常的纸条,却被封在一本书封面的夹页之中,若非吉顼早有怀疑,就算手中拿着这本书,也看不出其中的异状。

吉顼得了这张纸条,自然是如获至宝。以他的聪明,实在很容易联想起这张纸条后面的一些故事。

来俊臣一听还有一个叫做曹遂的人证,忙笑道:“如此说来,吉兄已经把那个曹遂擒住了?他现在何处?”

吉顼微笑道:“因事态紧急,我将那曹遂擒住之后,安排在了一个隐秘之处。来兄放心,那个地方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就是外面看护的人,也只知道里面关押着一个人,并不知道被关押者的真实身份,所以,他安全得很。我此次前来神都,因为事先没有惊动本县的县尊和西京留守,也不宜大张旗鼓,所以也没有把曹遂此人押送过来。www.65txt.com不过,只要来兄你得到了陛下的允可全权处理此案,我自然会亲自将人护送过来!”

来俊臣简直肺都气炸了,暗忖道:“狐狸尾巴果然露出来了!”

也难怪来俊臣生气,以来俊臣的眼光来看吉顼的这番行径,就好比他当过妓女,现在从良了,却还想接客。然而,他又不愿自己抛头露面,却把来俊臣这个一直当妓女的放到门口去招徕嫖客,拉进来的生意两人对半分。这倒也罢了,吉顼生怕来俊臣不把嫖客资源分给自己,还暗里地留了一手,把曹遂这个助兴的药物藏了起来,逼得来俊臣还不得不乖乖就范!

就算对上当今朝廷里最有权势的官员,来俊臣也一直是占据上风。但这一次面对地位比他还稍逊的吉顼,他却没有丝毫优势,从头至今一直是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他岂能甘心。不过,眼前的这场功劳对他而言,又实在很重要,他自然不可能错过。

略略权衡,来俊臣推起勉强的笑意,道:“还是吉兄考虑得周全。那好,咱们就这么办。不过,照我看来,将此事禀报给陛下,并取得她老人家的授权,那自然是重要的。不过,如今更为重要的还是控制住张憬藏和刘思礼两个人,若是这两个人离京了,事情就会变得麻烦。吉兄,就不多谈了,我要连夜安排人手,前去将这两个人擒住!”

吉顼“嘿嘿”笑着伸出手来,示意来俊臣坐下,道:“来兄不必着急,那刘思礼,早已被我的人控制住了,他现在已经是瓮中之鳖,来兄尽可等明日得到了圣皇的允可之后,再去将他提走。而张憬藏,我的人已经在找他了,相信很快也会有结果的,一俟找到此人,我自然会将他交给来兄。”

说完,他脸上露出一丝赧色,向来俊臣道:“来兄,事态紧急,愚兄也来不及事先通知,就采取行动了,你不会怪罪吧?”

张易之听得此言,恍然大悟,暗忖道:“怪不得林秀这家伙找我帮忙,原来刘思礼这家伙居然被跨省,唔,跨道了。这可有些麻烦,听这两个人的意思,刘思礼的升官,的确是有猫腻,如果这样的话,我又怎么好帮他?再说,他这可是被吉顼和来俊臣两大凶人盯上了,我插手进去,不是茅厕里打灯笼——找死吗?”

来俊臣听得此言,简直就是愤怒了。吉顼这厮,一边口口声声说什么这次进京不敢大张旗鼓,连曹遂都没有力量押送过来,一边却有力量去控制一个四品大官的府邸,同时还派人抓捕其他人犯,人手何其充足!

更让来俊臣气愤的是,这神都毕竟是他来俊臣的地盘,不论如何,吉顼这个外地官儿想要在这里采取什么行动,总要事先知会一声才是。而吉顼为了争功,居然给他来个先斩后奏,事后还给他假惺惺地来一句:“你不会怪罪吧?”

怪罪?笑话!怪罪又怎么样,怪罪了吉顼也不可能把属于他的功劳交给来俊臣的!来俊臣对吉顼了解得很,他很确信自己的判断。

“怎么会呢,大家都是为陛下尽忠,为朝廷办事,何必分什么彼此!”来俊臣笑得无比的真诚。

于是,吉顼也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道:“既然来兄不怪罪,那就太好了,愚兄对咱们兄弟之间的这份情谊,还是很看重的。”

来俊臣故作大度地挥挥手,道:“吉兄,既然这事情你已经出手,小弟就没有什么好忧心的了,毕竟你吉兄的办事能力,是绝对信得过的。趁着吉兄难得光临,小弟倒是有一些事情想要向你请教一下,还请务必直言相告才是!”

吉顼笑道:“请教不敢当,咱们一起参详吧!”

来俊臣也不继续客套,便说道:“最近,小弟看上了一个女子,可是,恰好魏王也看上了这个女子,你认为小弟应该如何处理此事呢?”

吉顼脸上的笑意暧昧起来,满含深意地看了来俊臣一眼,笑道:“来兄,你这次复出,做事怎地变得瞻前顾后了,这可有些不像我以前认识的来兄了。”

“可是,那毕竟是魏王。”来俊臣很认真地说道。

“惟其因为是魏王,来兄才越发的不能妥协啊!”吉顼居然变得语重心长起来。也许他的血液里,就有一种觉察阴谋的基因,一提及阴谋之事,吉顼就变得兴奋起来。他倏地站起身来,一边负手踱步,一边说道:“想必以来兄的耳目通灵,应该已经得知此次来兄的复出,应该和魏王有关吧?”

“啊!”张易之差点失声喊出来,好在他立即伸手掩住自己的嘴巴,总算是没有发出声响。惊讶,实在太令人惊讶了,没有想到吉顼此人身在千里之外的西京,却对神都的事情如此一目了然。

来俊臣也是一脸的震惊,怔怔地看着吉顼,竟然忘记了发问。

“看来兄的表情,愚兄的猜想应该是应验了。”吉顼的森寒笑意再次浮出面庞,“来兄不必惊异,其实此事并不难猜。来兄前一次被削职之前,刚好审问过皇嗣谋反案,虽然最终没有给皇嗣定罪,但有了这件事情,朝中偏向李家的那些人自然都对来兄你恨之入骨,绝不可能向陛下保举你的;而来兄你当初去职的那些罪名也很不小,陛下本人即使有意起用你,若是朝中没有一股很大的力量支持的话,她也难以冒天下之大不韪,对不对?那么,那股支持来兄你复出的力量是谁呢?唯有武家的人,而其中,作为武家第一人的魏王可能性自然是最大的!”

来俊臣轻轻地抚弄着自己的山羊胡子,沉吟道:“吉兄这么说,小弟倒是很有豁然开朗之感。不过,我的复出对于魏王又有什么好处呢?我可从来不是他的人呐!”

“以前不是,以后难道不可以是吗?”吉顼发出一声鼻哂,“若是放在以前,来兄你会理会和你争女人的是谁吗?现在,你却为此事犹豫,对于魏王而言,这是不是一种进步呢?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魏王一定会想办法把他举荐你的事情‘不小心’透露给来兄知道。然后,他会弄点立功的机会来交给来兄,当然这些案子的目标嘛,肯定都是直指支持李家的大臣,来兄你到时候是办这些案子呢,还是不办?”

来俊臣有些头痛,他对于李家和武家的人谁来继承皇位并不十分在意,因为这两家的人,和他都没有什么交情。相反的,都还有点仇怨,因为他来俊臣的屠刀底下死了太多人了,两家的都肯定有。

“吉兄的意思,莫非是不办?”

“当然不办!”吉顼斩钉截铁地说道:“来兄啊来兄,你知道陛下为什么会如此看重你吗?非因其他,就是因为你的立场是中立的,你只忠心于陛下一个人,对于李武两家都保持距离,陛下用你,就能制衡这两家的势力,哪一边太过强势了,陛下就用你来削弱这一边,然后,朝局又会再次回到平衡中来。如果投入了武家的阵营,便是打破了这种平衡,你觉得自己还能在陛下是心目中保持如今的地位吗?”

来俊臣头上冒出冷汗来,正色施礼道:“多谢吉公教诲!”心服口服之下,他再一次改了称呼。

吉顼也不客气,施施然地重新坐了下来,竟是毫不谦虚地受了来俊臣这一礼。

来俊臣抬起头来,看了吉顼一眼,忽然又说道:“吉公一番话,让我真是茅塞顿开啊!吉公,有一件物事,我想让吉公帮我看看,不知吉公——”

吉顼点了点头。

来俊臣便站起身来,从旁边的金匮里取出一本书来,交给吉顼,道:“这本书,乃是小弟亲自执笔的《罗织经》,里面谈了一些小弟这些年以来,为官的一些心得,还请吉公斧正!”

第32章 尔虞我诈

“《罗织经》?”张易之听见这个书名的时候,心中闪过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他知道,自己一定在后世的某个地方看见过这本书,或者是电视里,或者是小说里,总之,一本能让后世的自己都有印象的古书,一定曾经绚烂过。

吉顼伸手接过这本书,看见封皮上龙飞凤舞的“罗织经”三个字,眼角顿时泛起一丝笑意。

这三个字当然写的不差,相反,反而是太见功力了。吉顼知道来俊臣那半桶水的水平,自然不可能写出这样的好字,他也不点破,在来俊臣热切的目光之中,翻开了这本书。

刚开始,吉顼还是以戏谑的眼光来看书的,但当他看见书里的内容,戏谑之心顿时被抛到了爪洼国去了,他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看得出来,《罗织经》这本书的确是吉顼的心血结晶,当然,文字加工不可能是由他自己完成的,这一点吉顼十分肯定。

将《罗织经》说成一本书,其实有些勉强,全书不过两千五百多字,放在后世动辄几百万字篇幅的网络小说里,算作一章,都要被鄙视为“2k党”。而且,就这短短的两千多字,还被细分为十二卷,每卷平均起来只有二百来字。每一卷却都能用短短的篇幅来分析人的心理,然后谋求通过对方心理的弱点来对付对方。

从这个角度而言,这本书如果要换个浅白点的书名,《诬陷秘笈》《害人宝典》之类的倒是合用得很。

吉顼看着这书里的内容,心中冷笑。以他的聪明,自然是一眼就能看破来俊臣将此书拿给自己看的目的。他这哪里是请自己斧正,简直是在向自己示威。他是由于不甘心在气势上被自己压制,所以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来告诉自己:“我来俊臣手段多得很,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到底是市井无赖出身,就算当了官,也不过是沐猴而冠而已,难成气候!”吉顼心中给来俊臣下了定义:“我不过是故意激你一激,试你一试,你就沉不住气了?也好,和你这种蠢材合作,恰是本人的乐趣,倒可以省了本人不少的力气!”

越往下看,吉顼脸上的凝重之色越发明显,看到最后,他脸上已经出现了明显的畏惧之色,似乎他已经被这书里的内容完全镇住了一般。

来俊臣的脸色却很不寻常地红润了起来,双目中也渐渐泛出了湛湛的幽光。看起来,他对于这本书表现出来的震慑力,还是十分满意的。***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待得吉顼看完书抬起头来,来俊臣的脸色又在这一瞬间,立即变得无比的谦逊,淡淡地笑道:“吉公以为此书如何?”

吉顼有点结巴地说道:“好,好书!”微微顿了一会儿,他又说道:“来公,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不要拒绝才是!”

来俊臣听得吉顼也改了称呼,眼中闪过自矜之色,他以极为和善的声音说道:“吉公你一向可都是个爽快人,怎么今日说话,会变得这样吞吞吐吐的?有话直说便是,咱们兄弟之间,还有什么不能直言的,你这样吞吞吐吐,岂不是太见外了!”

张易之在上面听得一阵恶寒。今天这两个人的谈话,到现在为止,都还是一团和气,但张易之很明显地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实在很难想象,这样肉麻的话,他们怎么能够毫不犹豫地就说出口的,不知道详情的听了,真会以为就是那么回事。

吉顼很诚恳地说道:“来公此书,前无古人,想要也不会有来者了,实在是一时巨著。我想将之拿回去好好研读,时时揣摩,不知——”

“哦!”来俊臣一脸慷慨地一甩衣袖,道:“客气客气!吉公既然还看得过眼,拿去便是,一本书而已,值得什么!”

吉顼道声谢,又说道:“天色已经太晚了,下官先告辞了,不劳来公相送!”

来俊臣道声:“走好!”竟是真个没有起身相送,看起来,他对于已经被他的书威慑住的吉顼,是放心得很,不然态度也不会如此傲慢,和方才虚心请教的时候,浑然是另外副不同的嘴脸。

待得吉顼走远,来俊臣这才走出门外,喝道:“把卫遂中带上来!”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冷静,卫遂中的那帮子手下也想清楚厉害关系了,哪里还有勇气跳出来反抗来俊臣!倒是来俊臣的心腹们经过思索,认清了一个事实:敌人都是纸老虎!有了这番认识,他们的斗志变得异常的旺盛,几个人把卫遂中驾着拖上来的时候,脚步移动之坚定,就不必说了。

看着卫遂中被绑成粽子一般,来俊臣皱了皱眉头,道:“松绑吧!”

护卫们纷纷诧异地看了来俊臣一眼,也不敢多问,便都伸出手来松绑。当初,来俊臣的这些心腹手下都觉得卫遂中必死无疑,就算有吉顼帮忙求情,来俊臣也断然不会就这样放过他。所以,他们在绑卫遂中的时候,唯恐绑得不够严实,死结打了一个又是一个。到了这会来俊臣吩咐他们松绑的时候,他们当然是满头大汗。

好在,这些都不是问题,磨蹭了一会子功夫,卫遂中身上那顽固的绳子终于还是被除去了。

经过方才的一阵冷静,卫遂中也算是想明白了,今天这事,自己的确是冲动,太冲动了。他也知道自己冲动的源头,就是那个女人,说到底,他卫遂中还是很放不开那个女人,加上好不容易重新看上一个女人,又要献给来俊臣,而来俊臣却只伸手不办事,送给他的,他是照单全收,该他办事的时候,他却严词拒绝。

嫉妒本来就使得他心理有些不平衡了,再加上酒精的力量,他犯下了大错。仔细地回顾了一下刚才那场戏的来龙去脉,卫遂中的心就已经凉了,他不相信一向小肚鸡肠的来俊臣会放过自己。有吉顼的求情也没用,吉顼?多年以前,来俊臣还有可能看看他的面子,如今来俊臣还需要把他放在眼里吗?

然而,眼前的事实似乎在告诉他,来俊臣说不定还真的就改变了主意。不过,卫遂中却觉得这更加可能是来俊臣玩的一个欲擒故纵的把戏——来俊臣经常这样对付他的犯人,卫遂中见得太多了。

这才一会子功夫,卫遂中似乎就变得古井不波了,这在来俊臣看来,很是诡异。他一双小眼睛细细地瞄了卫遂中一眼,忽然说道:“进来吧!”率先回到了屋子里。

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来俊臣几案前的那把利剑还没有归鞘,兀自森森地躺在那里。

卫遂中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见到对方似乎还有得要和自己谈的,觉得这就是个有赚无赔的买卖,自然也不会客气,便也缓缓地步入了屋内,顺手,还关上了房门。

来俊臣打量着静静地站在屋子正中心的卫遂中,像是闲话家常一般,忽然问了一句:“你觉得吉顼此人怎样?我是说,他的聪明才智,比我如何?”一边说这话,他的右手轻轻地提起那把剑,旁若无人地凌空做了一个挺刺的动作。不过,尽管隔得很远,他也没有把目标对准卫遂中,而是对准了自己面前的一根柱子。

卫遂中愣了一下。他显然没有想到来俊臣竟然对刚才的事情只字不提,却先提起了吉顼。对于这个问题,他当然是有答案的,一个很肯定的答案。不过,在来俊臣面前,他根本无法说出口。

“你不说,我就知道答案了!”来俊臣喟然道:“你的沉默,显示你的诚实,这对我来说,没有更加欣慰的了!”

自嘲地笑了笑,来俊臣站起身来,一边轻轻挥舞着手中的剑,一边在原地转着圈子,嘴里却苦笑道:“同样的人,为什么我来俊臣就没有吉顼那样洞烛一切的头脑呢?哎,真是个苦恼的问题。”

忽然,他猛地回过头来,向卫遂中道:“他刚才向我求情,说得有理有据,所以我决定放过你,就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吧。说实在的,你每次灌完黄汤,嘴巴都会变得很臭,这一点,真是有些讨厌!”

卫遂中有喜又羞,一张臭脸变成了猪肝色。

“不过,我决定对付他,对付这个太聪明,而且还刚刚为你求过情的人——由你出手,你没有问题吧?”

这个问题,卫遂中知道自己决不能有丝毫的犹豫,他想也不想,立即应道:“没有问题!”的确没有问题,这是他的心里话,他本就是一个只记得利益,不记得恩情的人。

“没有问题就好,也应该没有问题才是!”来俊臣脸上浮起欣慰之色:“他可以救你一次,却不能杀你一次;而我,可以放过你一次,却可以杀你一百次!这笔账,实在是太容易算了!”

“你过来,我对你说说我的计划!”来俊臣向卫遂中招招手。

卫遂中立即上前。来俊臣便附在他的耳边,私语一阵。

张易之在屋顶上一阵郁闷,尽管他已经很努力侧耳倾听了,但却只听隐隐听见了“曹遂”这个名字,其余的,就什么也没有了。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刻,来俊臣忽给他来了这一手,的确让张易之很郁闷,就像以前在网上看的一本小说,看到高潮的时候,这书忽然上架了,偏偏账号上恰好没钱,实在郁闷坏了。

过不一阵,卫遂中很郑重地说道:“大哥放心,小弟一定做得漂漂亮亮的!”

来俊臣点点头,挥挥手,道:“去吧!”卫遂中也不犹豫,便径直走出了门外。

来俊臣看着卫遂中渐渐走远,忽然冷笑一声,道:“吉顼啊吉顼,你以为一番示弱,就能把我骗过去了吗?你还真是小觑我来俊臣哪!那只不过是我故意做给你看的而已。也好,若是你有所防备,凭你的聪明,我还真没有把握将你除掉呢!怪只怪你太聪明了,一旦皇宫里的那个老女人用你来顶替我,我来俊臣还有一点用武之地吗?”

第33章 这不是艳遇

吃了一夜的西北风,张易之的收获还是不错的,他弄清楚了刘思礼被软禁的来龙去脉,即使没有办法帮忙解决,但也算是对林秀有个交代了。www.65txt.com

至于窈娘那里,张易之本来就没有指望着这一次夜访就能让来俊臣放弃对美色的觊觎。况且,就算来俊臣放弃了,还有个魏王武承嗣,也不是张易之能对付得了的。因此,在未来的两天时间之内,他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在不把自己卷入这趟浑水的基础上尽量想办法。结果如何,也就不重要了。

另外一个附带的收获,就是看到了一系列的八卦,看见了一群名震千古的凶人之间的斗争。看见了这些人凶狠的手段,可怕的隐忍等等。这些,对于张易之而言,不啻一种重要的学习。他忽然觉得,自己的造诣还是太浅了。

看见来俊臣领着一群护卫终于离去,张易之对这个地方再无留恋,立即也起身向外掠去。事实上,如果日后他有选择的自由,他会选择一辈子都不再踏进这来府一步。这里面散发出来的阴鹫气氛,实在令人心寒。

夜已经很深,护卫们都已经进入了疲倦期,他们的巡逻次数明显地少了一些,而且就算巡逻经过,也不过是例行公事般沿着各处大道走走而已。这时候的来府护卫,对于张易之而而言,真算得上是土鸡瓦狗,不具任何威胁,他几乎是没有耗费一点力气,便摸回到了原先那片大树林里面。

到了这里,张易之顿时松了一口气,因为只要从这里爬出去,他就绝对安全了。

但是,当他正要钻进这林子里,忽听里面传来一阵轻轻的低吟之声。

“打野战?”张易之心中一动,忽然冒出了这么个词汇。

这个念头让张易之的好奇之心顿时被勾了起来。如果说八卦是人的天性的话,奸情虐恋更是八卦中的极品。人们对于这种事情的求知欲,往往会强烈到一个连他们自己都会吃惊的地步,张易之自然也无法免俗。

他连忙弓起身子,一步一步地向那发出声音的源头迈去。

也不知是不是里面的人发现了什么,倏忽之间,声音小了很多。这让张易之有些纠结,他虽然没有在野外实战过,但也能想得到,两个人如果在这种地方陷入了繁殖天性的摆布之中,是绝对无法保持淡定的,更不可以把自己的声响弄得收放自如。

“唔!”又是一声女人的叫声!这声音有些缠绵,有些诱惑,好像有些快乐,又好像十分的痛苦。35zww.com给人的感觉,她正在强行压抑自己的声音,似乎都要透不过气来了。

“只有一个声音!”张易之细听一忽儿,得出了这个结论。不过,他却一点也不失望,在如今这个时代,女子的独角戏,也是难得一见的。萝卜?苦瓜?还是黄瓜?张易之探索的欲望愈发浓烈。

张易之满怀期待地再次往前几步,终于看见了前面摇曳晃动的影子。只是那影子并不躺在地上,而是悬在半空中!

“他妈的!”张易之终于知道这人是谁了,感情她并不是来这里寻找激情,而是来寻找阎王的!

虽然自己也身处危险的地方,但张易之显然无法任由牛头马面在他的面前把那东南枝上的美人儿勾走。于是,他也顾不上隐藏形迹,连忙抢步上前。

那悬在半空中的女子大概心神已经开始和牛头马面在作斗争,精神有点恍惚,双脚不住乱蹬。身子荡来荡去的,像个癫狂了的钟摆。

张易之伸手过去,手滑了一下,一把还没有抓住她,到了第二把,总算将之抓住。

张易之此时的心思是比较纯洁的,虽然情急之下他抓的位置有点不纯洁,恰是那女子的肥*臀。他的本意只是将那女子往上托一把,让她摆脱那该死的绳子,如此而已。可没有想到哪女子在恍恍惚惚间,感觉到有一双手忽然托住自己的臀部,猛地反弹起来,身子不停滴扭曲。张易之只感觉手上一滑,竟是被她给挣脱了。

张易之那个恼怒啊,不是有句话叫做事急从权吗?命都快要报销了,还一个劲讲究那些东西,真不知道为什么。那女子身子在不停挣扎,嘴里还不住地发出“呜呜”的声音,好在那声音就像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一样,又低沉,又压抑。

张易之手上忽然使力,再次狠狠地抓住了那女子的臀部,将她轻轻地托了起来。这一次,由于他事先有了准备,那女子虽然猛力挣扎,却还是没有一丝效果,她终于被张易之硬生生地从阎王殿里拉了回来。

可就是这样,那女子也不甘心,就在她的身子将要被放下的一刻,她忽然伸出手,狠狠地向张易之的面部抓来。

“九阴白骨爪?!”张易之心里恶寒,闪过这个词汇。这时代的女子一般都留点指甲,大户人家的尤其如是,因为指甲经过一般修饰,也能成为一种展现自身美丽的筹码。只不过,装备了这东西的女子,战斗力的确是也加强不了多少。君不见,朝堂之上,紫宸殿中,每天有多少道貌岸然的大臣君子面部会多出这么点装饰来,嘴里只说:“哎,家里的葡萄架倒了!”

张易之自然不想成为其中的一员,尤其是在他根本没有猥亵之心,纯粹只是想救人的情况下。于是,他给她来了个釜底抽薪,双手一松。然后,那女子的魔爪还没有递到张易之的脸上,她的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做起了自由落体运动。

随后,但听得一声沉闷的“砰”,那女子结结实实地跌落在地上。尽管她心里头未必这么想,但她的臀部如果有灵的话,一定觉得张易之的双手比这土地,还是要舒服很多。

张易之有些恼怒地回过头去,想要教训那女子两声,却骇然地发现,那女子居然张开嘴巴,想要喊人。

张易之也顾不得说什么了,他只好一个箭步上去,用刚才托在那女子臀部的右手一下子封住了那女子的樱桃小口。他的手刚搭在那女子的嘴上,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这女子的屁股和嘴巴,触感都很不错啊!”

那女子兀自不甘心,忽然张嘴,向封在外面的张易之的手掌咬来。

张易之大怒。虽然人的手掌比起其他大部分的部位更能吃痛,可毕竟也是身上之肉,如果被这女子的森森白牙咬住,那还了得。要知道,那女子这一口下去,可是全没留手——哦,留嘴的。

“啪!”张易之的左手反起一巴掌,狠狠地印在那女子的面颊上。

那女子顿时安静了下来,既不再咬人,也不再挣扎,身子甚至动也不动一下。

张易之倒是被搞得有些莫测高深了,他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这时候就算是放开这女子,她也不会叫喊了。于是,他立即照做。果然,对方像是被施了定魂术一般,兀自痴痴傻傻地坐在那里,动也不动一下。

“你,怎么了?”张易之其实早就认出了眼前的女子便是来夫人王氏。他到底眼力不差,在这黑夜之中,兀自能大概看清人的样子,要不然刚才王氏张口欲喊的时候,他也不可能及时发现了。不过,即使张易之没有看清对方,只凭想象,也能断定王氏的身份。毕竟,刚才在卫遂中那里受到的那种屈辱,绝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莫说王氏这样自小养尊处优的豪门闺秀,就算是一般人家的女子,也不见得能想得开。

黑夜之中,忽然传来一阵轻轻的抽泣,这使得张易之有些歉然。站在对方的角度想想,毕竟是名门闺秀,除了丈夫以外,是不能让其他男子触碰到自己的身体的。这种思想,想必王氏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被她的父母灌输了。方才虽然是事急从权,但让她立即转过这个脑筋,也殊非易事。

“呜呜,你,你居然也打我!”

这句话让张易之心里头那个汗水啊,简直流成了瀑布。这语气,实在太诡异了,这是斥责吗,倒像是撒娇!

张易之尴尬地笑了笑,道:“对不起,刚才一时情急!”

王氏顿时忘记了哭泣,有点讶然地用她那双被眼泪浸得水灵灵的眸子看着张易之。她比不上张易之这样的习武之人,在夜幕的干扰之下,眼睛里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王氏之所以惊讶,是因为张易之居然毫不犹豫,就向自己道歉了,那语气里,也没有一丝的勉强之意。而在她素来的眼光里面,男人即使有错了,也断没有向女人道歉的道理。当然,迫于形势的情况除外。

张易之却是能大致看清王氏的面貌的,他知道王氏正在盯着自己看,不由有些不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前,道:“怎么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但觉黑影一闪,自己的身前一重,然后一热,一个火辣的娇躯已经倚入了他的怀里。张易之大为讶然,待要出言相询的时候,忽然感觉嘴巴一堵,两瓣香唇已经凑到了嘴边。

“我靠,你干什么,你这是非礼,明白吗?”虽然是飞来的艳福,但张易之还是毫不犹豫地将这顿免费的晚餐一把推开,嘴里还戏谑着叱道。他知道,自己若是正义凛然地开骂,对方说不定想不开,又会做出什么自杀的事情来,只好用上了这种有点轻佻的语气。

“我只是——”

“你只是,想出轨,想用这种愚蠢的方式来惩罚你那个无法保护你的丈夫,对吧?”

“你——”王氏张大了嘴巴,随即脸色又是一正:“你怎么知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刚才的事情虽然闹的动静很大,但王氏很确定,自己被打的事情,肯定不会有太多人知道的。毕竟,自己的兄长还在府上,来俊臣不可能让他知道自己妹妹受辱之事。

“我怎么知道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聪明的人不应该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第34章 馈赠

到了这时候,王氏心中总算恢复了一点神智。***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先前,张易之“摸”到她的臀部之时,她的反抗还是条件反射式的——她的出身决定了她从小受到的教育,而这种教育不允许丈夫以外的其他男子触碰她的身子。何况,那又是一个很敏感的部位。

而后来,她却忽然“偷袭”张易之,和前面的反应截然相反,又恰是因为她对来俊臣的恨终于到达了一个爆发口。

先前,她所嫁的段简虽然无能,对她还算不错,可现在这个丈夫,不论在哪一方面都是她素来最为厌恶的那种。而就是这样一个丈夫,尚且不把她当回事,竟然眼巴巴地看着他那些市井无赖手下狗腿子在她的面前欺侮她!

她要报复!她最先采取的报复方式,就是结束自己的性命!王氏知道,自己的死不悔对来俊臣造成致命的打击,但这却能加深人们对他的恐惧——一个连自己的枕边人都能逼死的男人,对付起外人来,应该是何等可怖,这谁都能想见。当这种恐惧达到一个顶峰的时候,必然川壅而溃,连帝王尚且难以自全,何况来俊臣这样的身份。

但是,当她被救下来以后,寻死的勇气自然是烟消云散了。世上没有多少人经历过一次将死的境遇之后,还愿意品尝第二次的,王氏也不能例外。但王氏的报复却并不因此而中断,她忽然想起,自己完全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来报复的。于是,她就付诸了行动。

虽然,夜色之下,她只能看清张易之整个人的一个大致轮廓而已,根本看不清他的相貌,但她并不在乎。张易之是妍是媸,是善是恶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只要他是男人,就足够了。而且,她隐隐的还更加希望张易之是一个丑八怪,将身子交给越丑的男人,她心中那种背叛的快感就会越强。

王氏对自己的相貌还是很有信心的,她虽然已经二十好几岁了,但她这朵鲜花却并没有感受到秋意的来袭,她仍然处在盛夏那最鲜艳的时光里。她不知道眼前的这个男子是谁,但她有信心,只要自己愿意,对方不会拒绝,而且她还不怕事情被宣扬出去。

可是,王氏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男人竟然拒绝了,而且还顺带着把自己教训了一通,她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忽然,一阵喧嚣声传来,其中还夹杂着女子的哭喊之声。

“哦,你看,他们在找你了,看起来,你的境遇没有呢自己想象的那样糟糕,至少他们还在想你,对吧?”张易之微微一笑,说道。

王氏冷笑一声,并不答话。她还在想着眼前此人的身份,听声音,这应该是一个年轻人,而且此人说话的语气和来俊臣以及他周围的那群人有着很大的不同。***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他难道,是一位——

正思忖间,那边的喧嚣之声越来越重了,张易之回头一看,见有几个火把正向这边摇曳而来,而那喧嚣声中的女子哭喊声也越来越清晰。想来,向这边过来的人群中,有一个女子。张易之笑了笑,回头向王氏道:“真不知道你们家的那些人都长了个什么鼻子?老远就能嗅到你的气味。”

王氏微微一怔,忽然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张易之见了,拍拍胸脯,道:“笑了就好!笑了就好!你看看,这不是没事了吗?以后遇到事情乐观一点就好了,寻死觅活可不是解决问题之道啊。哦,他们过来了,我也得走了,有机会再见了哦!”

张易之站起身来,正要爬墙离去,忽听一声“等下!”。张易之愕然回头,暗忖道,我怎么说也救了你的命,难道你还要把我留下不成!

王氏急急忙忙地爬起身来。但经过方才那一番折腾,此时的她脚下还有些发软,一个没有站稳,身子就向后面摔去。张易之倒是眼明手快,伸出手去,一把拉住了王氏的皓腕,才算是免去了美人儿再一次的轰然坠地。

王氏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男子,她只能看见一个轮廓,但不知是不是心理的原因,这个轮廓所显现出来的线条,却让她觉得异常的优美。

“这个,你拿着!”王氏从手上顺手拔下一枝金簪,塞到张易之的手上,道:“拿着!”

张易之先是一愣,暗觉得这定情信物来的太快了点吧。但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原来,这并不是什么定情信物,而是救济费,她竟然把自己当成了拜访他们家的梁上君子了。

“叫你拿着就拿着!”王氏见张易之愣神,便强行把那金簪塞进张易之的手里,说道:“以后不要做这么危险的营生了,把这东西卖了,够你做一些小生意的本钱了。以后啊,你还是踏踏实实的做人为好,你现在做的这个营生,是很危险的!”

张易之一阵无语,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了。

王氏见张易之沉吟不语,以为这是太过感动,心情激荡所致,便微微一笑,道:“快走吧,那边的人快要找到这边来了,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张易之耳听得后面的喊声越来越近,他甚至已经能清清楚楚听见一个女子发出的有些凄厉的“姐姐!”喊声,知道王氏所言不虚。当下,他也不回头望,径直一个骨碌爬上了大树,只三两下功夫,整个身影就消失在了墙根上。

王氏看着张易之从容熟练的动作,越发确定了他的职业,她喃喃地说道:“但愿我这一番话,你能听得进去。咱们最好,永远不要再有相见之日吧!”

这时候,对面的一路寻来的一群人已经到了近前,却是几个人各自提着灯笼把一个年轻的女子围拢在中间,一路缓缓地向这边找来。

那女子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容颜俊秀,眉目之间和王氏倒有几分神肖,只是她看起来比王氏又要俊秀一些,也年轻了不少。由于年龄的原因,她的面容上尚有几许青涩,比起王氏来,又少了几分成熟风韵。

她便是王氏的妹妹王雪茹了。由于王氏兄妹三人的父母早些年便已经过世,王雪茹一直随着她的兄长王循,和他一起四处奔走。这一次,随着王循首次调入京城为官,王雪茹也第一次踏上了大周京城洛阳的土地,很多年以后,终于再次见到了她的姐姐。

王氏隐隐看见王雪茹等人走近,连忙整理了一下有些蓬乱的衣衫,迎了上去。

“我不过是一个人出来散散心,你们巴巴的找来作甚?”不等王雪茹等人说话,王氏便率先发问。

“姐姐没事就好了!”王雪茹见王氏脸色如常,紧绷的面容瞬间松懈了下来,她连忙一个箭步上去,拉住王氏,逡巡地检查了起来,直到确定了王氏并无任何异样,才拍着胸脯,一脸后怕地说道。

“我能有什么事!我只是见这月色不错,出来走走而已。”王氏毫不在意地说道:“倒是你,怎么就知道我这这里呢?”

王雪茹也听说了关于王氏受辱的一些风声,自然知道王氏不可能真的只是过来走走这样简单。更何况,王氏先前正在东厢那边摆了酒席,为自己兄妹二人接风,她来到这前院,只是为了催促姐夫来俊臣早些回去而已。就算来俊臣不愿回去,她也不可能抛下东厢那边的自己兄妹二人,独自跑到这边来赏月的。

方才,王雪茹是真的心急如焚。因为她知道姐姐的性子还是很刚烈的,被卫遂中这样的人羞辱,肯定不在她姐姐的承受范围之内。所以,刚听得消息,她立即就带着人找了出来,待得见到王氏面色如常,身体发肤也并没有受损的迹象,才大为放心。

王雪茹也不点破王氏并不高明的谎话,若无其事地笑道:“姐姐好不健忘,你今日就对我说过,这林子这边清净,你最喜欢,我对你这家中也不熟,自然首先便想到往这边找了!”

王氏恍然,道:“哦,我才想起来,倒是冷落你们两个了!”

王雪茹笑道:“都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姐姐又何必说客气话!”伸手便架住王氏的手臂,向前行去。

那几个打灯笼的倒也乖巧,连忙迎了上来。在几个灯笼的照耀之下,王氏姐妹二人面前的小径变得十分的明晰。

而就在此时,王雪茹忽然惊讶地叫了一声:“咦,姐姐,我今日送你的那簪子呢?”

王氏脸色微变,期期艾艾地说道:“没在头上吗?许是忘记戴了吧?”心中却暗暗自责,只是随便送那好心的偷儿一件物事,怎么就没看清楚,偏把妹妹送的东西转手送了出去!

王雪茹却摇头道:“不对,方才我还见你头上戴着的!”

王氏的脸色变得越发的不自然了:“是吗?那——许是在什么地方掉了吧!”

“那咱们就找找吧!”

“还是算了吧,这黑灯瞎火的,找一个簪子不啻大海捞针,还是等天亮了再打发人来寻一下吧!”

王雪茹见王氏眼神闪烁,神色间甚至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慌张,心下知道事情必有蹊跷,但她也是聪明人,知道既然姐姐这般说,自己就算追问也没用。况且,此时正是她姐姐心绪最不稳定的时候,还是不宜寻根究底,免得不小心又把她刺激到了。

当下,一群人便这样安安静静地向前走去,除了噪杂的行步之声和周围林子里不时传来的寒蛩低吟之声,夜空之中再无其他的声音。这两姐妹,竟在同一时间失声了。

忽然,王雪茹再次打破了沉寂:“姐姐,其实,进京之前,大哥已经命人先行前来买好了一处宅子,我们决定明天就搬过去住,方才正准备告诉姐姐来着!”

“哦,搬出去住!”王氏若无其事地重复了一声。忽然,她回过味来,讶然地大喝一声:“你说什么?搬出去住?!”

“是啊,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大哥和——都是朝廷大臣,住在一起会惹闲话的!”显然,王雪茹并不愿意提及来俊臣的名字,所以她用一段时间的沉默来代表“来俊臣”这三个字。

“这么快!”王氏满心的失落。妹妹的到来对她而言,不啻一剂提神的良药,可现在她刚住下却又要走了,她心里顿时空落落的。

王雪茹偷瞥了一眼王氏苍白的脸色,有些怜惜地说道:“反正就在这洛阳城中,姐姐若是有暇,也可以经常过去小住。甚至——我看就是常住,也没什么不妥的吧!”

第35章 苏模棱

清晨,苏味道收到了一封请柬,他颇为自得,拿起请柬细细把玩起来,虽然只是一张模样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请柬,他却来来回回观摩了不下十次,才放了下来。www.65txt.com可没过一会子功夫,他却又再次把这请柬拿了起来……

这请柬本身自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它唯一的不同,就在于发帖者,乃是凤栖楼的头牌,慕云飞慕大家。不过,单凭这一点,苏味道虽然官居阁老,也不能不感觉荣耀异常。

唐周的阁老,和明清时候的阁老不一样。这时候的阁老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官位,而不像后世那样,作为内阁宰相的尊称。唐朝有六位中书舍人,其中资历最老的一位,通常被任命为阁老。阁老,其实就是中书舍人小组的组长,上面交代下来的任务,由阁老进行分配;事情悬而未决,由阁老主持开会讨论。

所以说,阁老其实是一个极为重要的职位,这个职位本身固然位高权重,更重要的是,它素来被誉为“入相之阶”。给事中和中书舍人作为门下省和中书省两个相对应的职位,被合称为“给舍”。这给舍的职位,到了宋朝之后,更加显得重要,大多数宰相都会有当过给舍的经验。而唐朝虽然这给舍之位尚未变得那样重要,但这却也足以成为人人艳羡的职位。

一般而言,酒桌之上,如果两个官员职位相当,当过给舍的会更加受到礼遇,而谈论时事的时候,一般人也会更加愿意听取有给舍资历的人的论述。无他,给舍乃是大唐朝政里最显赫的两个部门——门下省和中书省的中坚力量,而且这两个职位也是走向相位的重要筹码。

当然,苏味道并不只是一个阁老那么简单。众所周知,他还有另外一个虽然并不十分光彩,却极为显赫的身份——北门学士。

这北门学士,说白了就是皇帝武则天的私人顾问团,是由皇帝在朝臣中选择那些自己亲信之人组成的,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私下里帮皇帝出主意,或者帮皇帝起草那些并不经过中书门下的制书。这种制书的存在,地球人都知道,但说白了,它却是违法的。

这样,问题就来了,苏味道这个阁老的主要职责,就是制书,而且是起草那种凤阁(中书省)商议过的、合法的制书,而同时,他又是北门学士,又要帮助皇帝起草那些违法的、皇帝私人下达的制书。他作为阁老的时候,入宫的时候走的是皇城的大门南门,他作为北门学士的时候,走的又是皇城的后门北门。

一个人,两种截然相反的身份,这要是落在一般人身上,是怎样也圆不过来的,但在苏味道这里,却不是问题。三五中文网苏味道这位当代大文豪可不是一个具有文胆之人,他处断事情的原则总结起来就几个字:“模棱以持两端。”不管大事小事,都不明确表态,模棱两可这个著名的成语,就是这么来的。

也亏了苏阁老这样的性情,才能正门后门两面奔波而从来没有出过纰漏。

苏味道伸手轻轻地撸了一下自己下巴长长的髯须,心情变得异常的美妙。他前几天已经得了皇帝武则天的暗示,将会在最近命他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仍为阁老,也就是说,在他四十九岁这年的春天,他终于要入主政事堂,成为大周皇朝名正言顺的宰相了。人生乐事,莫过于封侯拜相,而他苏味道能在五十岁这道坎到来的前一年完成这个人所难及的心愿,也算是足以告慰平生了!

人哪,就是这样,没有一个知足的时候,当不了官的时候想当官,当上了官的时候又想当大官,当上了最大的官儿的时候,又难免想找点其他的刺激——比如艳遇。凤栖楼慕大家的艳名,整个神都府无有不知的,奈何她是清倌人,不是谁想亲近就能亲近的。这几年以来,不知有多少名门公子、功勋贵胄宁愿一掷千金,只为求见一番却不可得,更不要说一亲芳泽了。

苏味道凭着自己身份地位,倒是有幸见过慕大家几次,但那也仅仅是纯粹见过几次而已,就算言语上的交流,也寥寥可数,更不要谈进一步的接触了。虽然苏味道对于进一步的交往兴趣很大,但以他的性格,也不会做出强人所难的事情。况且,他也知道,凤栖楼其实并不像看起来那样简单,若是没有强悍的势力作为后盾,想要保住慕云飞这样一个无数人垂涎的大美人的清白,在贵人云集的神都城,不啻痴人说梦。

只可远观,难以近亵,遇见这样的美人儿,几乎是所有人的不幸,但苏味道却忽然发现自己从这不幸的深渊中走了出来,步入了万幸的康庄大道。美人垂青,在苏味道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是何等幸运的一件事啊!

“备车,去凤栖楼!”素来低调的苏味道这次高调地喊出了自己的心声。话音刚刚落下,后面侍候着的小厮立即应了一声,然后便传来了那小厮离去的脚步声。

苏味道站起身来,伸个懒腰,立即舒服得呻吟起来。心情上的畅快和身体上畅快在这一瞬间相遇,他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回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年岁,他也曾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忽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苏味道眉头一皱,他知道小厮备马不会有这样的神速,应该是有其他的事情发生了。而此时的他,最不愿意面对的就是其他的事情。

事实恰如苏味道所料,跑进来的是府里的守阍,带着点气喘,那守阍禀报道:“老爷,临淄王在门外求见!”

“临淄王?”苏味道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长得颇为俊朗,说话的时候,语气有些冲的年轻人,喃喃地道了声:“他来了?”

由不得苏味道不惊讶,虽然他和武隆基之间至今尚无直接的交流,但作为朝中重臣,苏味道对于武隆基可算是熟悉得很,他一向不觉得自己和武隆基之间会有任何的交集。他们二人为人处世的信条,几乎是全然相反的。再者,武隆基只不过是皇嗣武旦的第三子而已,且非嫡子,即使苏味道和他能谈得来,也断然不会和他相交,因为这种交往除了风险以外,不会带来任何的东西。

“皇嗣家的这位三大王最近还真是不甘寂寞得很,听说他时常往太平公主府里跑,只不过太平公主似乎对他并不十分热情。而且,好像又有风声,说他最近和新进宫的那位张六郎的什么亲戚发生了冲突,差点还酿成一场斗殴。嘿嘿,真不知这少年是太过鲁莽以至目中无人,还是另有所图。若是后者的话,此人小小年纪,心机倒是深沉得很,若非他的身份实在没有结交的价值,我倒是愿意见他一见的!只可惜——就算他身为堂堂的皇孙,也一样无法选择自己的生母!纵使他惊才艳艳又如何,一个无法上位的皇家子弟越是聪明,就越容易夭折!”

苏味道一边轻轻地拂着自己的髯须,一边在大堂里轻轻地踱步。想到这里,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便向那守阍道:“你去告诉临淄王,就说我有事外出,不再府上!”

那守阍有点愕然,他大概是没有想到苏味道这样性格的人,会拒绝一位郡王的来访。随即,他点了点头,默然地出门去了。

守阍一去,方才奉命去准备马车的小厮恰好回来,向苏味道禀报道:“老爷,马车准备好了!”

苏味道却挥挥手,道:“你现在立即去把马车赶到后门,咱们从那边出去!”

“后门?!”小厮有些惊讶。要知道,苏府虽然谈不上一等一的豪宅,却也占地好几十亩,这正门和后门之间,赶马车过去也是很要花点功夫的。况且,后门去凤栖楼并不顺道。

“休要啰唣,让你去,你就去!”

小厮这才悻悻地去了,好一阵,终于来回话说已经办成,苏味道这才悠悠然随他从后面出了自己家的府邸。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走出后门前的那一刻,正门那边正发生着一件有点意思的事情。

武隆基一脸笑意:“不知苏阁老——”

守阍一边掏银子,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家老爷说他有事出门了!”

武隆基脸色微微一变,守阍手中那锭亮晶晶的敲丝便已经送到了他的面前。他连忙伸手将之又按回到守阍的手中:“你们老爷真是这么说的?既然是这样,只怪本王无缘得见,于太保无涉,这点小心意,太保受之无愧!”

守阍脸上绽出笑意,讪讪地说道:“既然是大王厚意,小人便愧领了!”说话之间,语气从从容圆通,哪有一丝方才那蠢笨的样子。

有时候,交易这东西,是不需要明码标价,更不值得讨价还价的。就好比眼前的两个人,他们始终没有一丝看起来像是在进行交易的样子,但他们却的的确确完成了一笔交易。守阍先出的货物,他看起来像是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事实上却透露出去一个真实的信息:苏味道不是不在,只是不愿见你而已!

而武隆基也表现出了和他年纪不相符的伶俐,尽管对方是先送货上门,而且声称要给予免费优惠,他还是照价给钱,尽管心情不好,却绝不拖泥带水。

交易完成,武隆基挤出一丝笑容,很平易近人地向守阍拱拱手,转身跳上自己的马车。

刚刚进入车篷,武隆基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恚懑,紧握铁拳锤着的大腿,嘴里恨声说道:“好你个苏味道苏模棱,在本王面前,还敢两面三刀,当面人背后鬼!嘿嘿,很好,很好,咱们走着瞧,总有一日,我让你家破人亡!”

武隆基在这里发狠,同样坐在马车上的苏味道却全然体会不到他的心境。他只是一路不住扒开帘子向外望去,心下不住地嘀咕:“怎么还没有到?”

第36章 愤懑

“咦,你看,来了一辆闭蓬的马车!”

苏味道的马车刚刚停下,里面一道道的目光便射了过来,随即便是一阵窃窃私语之声。www.65txt.com

大唐社会等级森严,对于马车也有严格的规定。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车主的社会地位越高,他的车子就遮掩得越严实。而一般的人是无权坐马车的,或者最多坐个敞篷的,而只有社会地位高官才能坐这种用帷幔遮掩得严严实实的车子。

不过,这凤栖楼里的宾主毕竟都是见过世面的,刚议论了一番,便放下诧异,继续埋头找自己的乐子。苏味道从容地从马车上下来,方才在车里还心急如焚的他此刻倒是看不出一丝急切的样子,他甚至还从容地站定身子,然后再游目四顾了一番,才缓缓地步入了凤栖楼的大门。

尽管通过马车给了楼里的人以充分的震惊,但苏味道并没有得到特殊的待遇,莫说老鸨,就连龟奴也没有一个跑过来巴结,只有门前站着的一双迎宾的姐儿对他笑脸相迎。

“这位姐夫,请问您有楼里哪位大家的帖子呢,还是要我们帮忙安排?”两人女迎宾中的一个不亢不卑地开口问道。虽然这里是倚门卖笑的风月之所,你却极难从她的脸上看见一丝谄媚之色。

因为春楼里的小娘子一般被称为“姐儿”或者“小姐”,所以嫖客多被称为“姐夫”。不管你是二八少年还是期颐老朽,在这里大家平辈,都是姐夫。

苏味道从怀里掏出了慕云飞的那张帖子交给那迎宾。那迎宾接过一看,立时变色。要知道,慕云飞乃是这凤栖楼的台柱子,本楼可以没有任何一位姐儿,甚至可以没有鸨母,却不能没有慕云飞,若是慕云飞不在了,这凤栖楼的人气必然瞬间下降一个很大的档次。因此,楼里的人可以对于一位乘坐全封闭车篷马车的人物无动于衷,却无法对慕云飞的笔墨无动于衷。

当下,那迎宾连忙笑道:“原来是苏阁老,慕大家已经有了交代,一俟您进门,就领您去见他,请随妾身来吧!”

苏味道点点头,在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缓缓地向慕云飞的燕居别院行去。一路上,苏味道的心情简直是愉悦到了起点,要知道,他将要见到的,是下面那些狼一般的男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女神,更重要的是,是这位女神主动邀请的他,而不是他拎着大把的银子前来敲门的!

来到一个拐角处,苏味道随意往边上望去,忽见一个青色的影子一闪,只一瞬间便消失不见。

“难道是我眼花了?”苏味道心中一阵疑惑。三五中文网按理说,如果方才他所见到的是一个人的话,没有理由这么快就不见踪影的,除非那人躲着自己。

既然想不通,苏味道也就不再去想,而且他也没有时间去想了,慕云飞的燕居别院,已经到了。

那迎宾当先小心翼翼地进去通报,苏味道正等着里面传话出来说让他进去的时候,却愕然地发现,慕云飞竟然亲自迎了出来!

美人儿如此垂青,苏味道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了。慕云飞的牌子多大,苏味道清楚得很,这样的美人儿一旦被收入了谁家的后院,也只能和无数寻常女子一样天天向窗外张望,等待着夫君的临幸,但只要她们还是无主名花,架子就可以端得比王公贵胄还高。莫说苏味道只是一个阁老,就算当今宰相驾临,她也完全可以端起架子避而不见。

正因了这个,苏味道不由得想入非非,他甚至想道:“难道今晚我还有望留宿?若是如此,我倒是要早些打发小厮去取些东西过来!”

要知道,这青楼里的规矩,给一个当红的姐儿疏琉之后,那拔得头筹的幸运男还要在女方的屋子里多留宿几夜,对青楼的鸨母也要略尽“女婿”的职责,孝敬费之类的红包是决不能短了去的。

换句话说,若是慕云飞今晚将他苏味道留下来,那么苏味道这几天之内,也就再也无法回家住了,而且该孝敬的银子还得出。

而苏味道出来的时候根本没有奢望过留宿,在他原先的期望之中,能陪着慕云飞坐下来谈谈琴棋书画,说说古往今来的轶事趣闻,进而再谈谈人生,发挥一点感慨,以作下次见面之阶就已经算是再圆满不过了。

可现实的发展,却大大地超出了苏味道的意料,因为还没等他表现出自己的热情,慕云飞就先表现出她的热情了!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他还是不得不谨慎乐观地展开预测:“今晚恐怕是回不去了!”

“苏阁老,苏阁老,我家娘子请你进去呢!”

一个清脆的声音把苏味道从深度YY中拉回了现实。他连忙咳嗽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当他张嘴正要说点什么来配合掩饰一下,却目瞪口呆,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因为她看见了一个俏丽得令人心颤、令人害怕的小女孩正笑盈盈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向他做出了“请”的手势!

“好……好俊的小女孩儿啊!”苏味道倒吸一口凉气:“这样的妙人儿,只需稍作调教,将来必然不输于慕云飞。”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苏味道刚刚被压下的YY之火再次被点燃了。若是把这个小丫头也一并收入房中,让她和慕云飞这样的尤物一起侍候自己,那左拥右抱的滋味,就算是做神仙,也万万不换哪!

“苏阁老!”小月虽然年纪尚幼,但早就是风月场里的老人了,那察言观色的本领,岂是一般人所能及的。苏味道的表情一落入她的眼中,她立即就读懂了其中的意思。慕云飞还要和她强颜欢笑,她却不肯委屈了自己,语气间就带上了几分不渝了。

“呵呵——”苏味道再次醒过神来,他知道这次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失态,只好报以一阵干笑。

好在慕云飞看起来并不十分在意,她那张美得令人难以不自卑的面孔上,已然挂着甜蜜的微笑:“阁老请里面坐!”

苏味道讪讪一笑,也道声“请!”便随慕云飞走了进去。

慕云飞的屋子里面的装饰可谓异常的朴素,堂前只是挂了和左右两边的墙壁上,只是挂了几幅当世名人的手迹,这也是整个屋子里面最大的装饰了。唯一的不同,就是这屋子里帷幕重重,一眼望去,你很难看见两丈以外的物事,整个屋子被这些帷幕一笼罩,登时生出了几分神秘的妙味来。

苏味道找了一个位置跪坐下来,向并没有坐下,而是站在他面前的慕云飞说道:“不知慕大家找我何事?”当他的眼光射向慕云飞和她身后的小月之时,两人身上的艳光也有若实质一般直射过来,居然令他这个见过大世面的人都难以直视,只能选择避让。

慕云飞微微一笑:“其实,倒不是妾身找苏阁老有事,而是妾身受托,代人邀请阁老罢了!”

此言一出,苏味道的脸色顿时“刷”的一变。就在前一刻,他还在YY着如何把慕云飞疏琉,甚至要把她身边的小丫鬟也一并收入房中,而这一刻,慕云飞短短的一句话,却把他无情地拉回了现实。这种滋味,岂能好受!

原来,先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若非有人请求慕云飞帮忙,她甚至有可能对自己不屑一顾,就像对待外面那些怀着巨金翘首盼望能一睹芳容的痴情公子一样!

这样的打击,实在有些残忍,但苏味道终究是一个有城府的人,他虽然心中极度的失望,却还能忍着,至少不让自己的面上表现得那么明显。

“不知却是谁人,能请得出慕大家这尊大神帮忙邀约,我倒是有心见一见了!”带着一丝酸溜溜的味道,苏味道说道。

慕云飞此时也是有些尴尬,她发现自己还是急切了一点。按理说,她还是应该先说点无关紧要的事情舒缓一下气氛,等到气氛融洽了,时机也成熟了,再把正事摆出来,这样就会自然得多了。

但事已至此,懊悔是没有用的,慕云飞只好向里屋唤了一声:“出来吧!”

随即,在苏味道瞪得圆溜溜的目光注视之下,里屋走出一位青年男子来。

这青年男子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俊,俊得令人嫉妒,俊眼修眉,顾盼横飞,就算是傅粉何郎也不外如是。第二印象,就是有点邪,一点没有正人君子恬淡儒雅的风度,此时的他,脸上也挂着一丝笑意,只是那笑意里,始终带着那么一点挥之不去的邪气。

总而言之,这青年男子让人一眼看上去,就是那种带着点邪异气质的美男子。

苏味道一看见这个青年,看见他居然从里屋走出来,脸色立时一变,再也掩饰不住嫉妒了。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刚接到请柬的时候那种雀跃,这一路上的那种惴惴,和见到美人儿的时候那种惊艳,到现在他兀自感觉那么真实。可这一切,却被眼前的这个美得有些过分的青年男子粉碎了。

他怎么可以支使心高气傲的慕云飞?他怎么可以从慕云飞的里屋走出来?他们之间,难道已经发展成了那种关系了吗?

一个个的疑问在心底化作酸水流入了苏味道的心田,即使以他的城府,也忍不住想要上前去把这个俊俏的男人掐死!

当苏味道再次斜眼向慕云飞望去的时候,却看见慕云飞那闪光的眸子里居然闪过一丝爱慕,而这份情愫,自然是因眼前的这个青年而起的。令苏味道更加难以忍受的是,就连慕云飞身旁的那个小丫头虽然低着头,但眼光却老是不由自主地向那正缓缓而来的青年瞥去。

从这青年在这屋子里出现的那一刻起,苏味道就有一种彻底遭到冷落的感觉,他感觉自己这个对方主动发帖请来的客人,居然像是多余的一般。

在嫉妒的作用之下,苏味道愤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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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羞辱

为了给苏味道留个好印象,今天张易之穿着格外的正式,毕竟今天的会面,对他来说意义太过重大了。***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若是苏味道能答应帮助,事情就成了一半;反之,若是苏味道拒绝的话,事情就会越加的渺茫。张易之对此实在不能轻忽视之。

所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张易之本来就长得人模狗样的,再细细打扮下,换上一身闪亮的新衣服,看起来又精神了不少,也难怪屋子里两个女孩子的目光都被完全吸引住了,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冷落了今天的客人。

感受到两个美女有些炙热的目光,张易之前所未有的自信,但他没有时间飘飘然,甫进来,就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苏味道这个相貌平凡的男人身上。当苏味道脸上显现不渝之色,张易之立即感受到了,他连忙上前,向苏味道拱手道:“苏阁老,晚生张——”

“哦,你就是那个有事相求的?”苏味道冷冷地打断道。

张易之的眉头微微一皱。他可不喜欢“求”这个字眼。虽然眼前看起来的确是他有事要向苏味道请求帮助,但如果苏味道答应的话,他也不会让苏味道白白的冒这个险,张家在京的二房虽然算不得豪富,古玩玉器之类的还是不甚缺乏的。

不过,既然苏味道觉得这是求,形势比人强,张易之也只能默认了:“正是!”

苏味道的目光阴晴不定地在张易之身上游睃了一阵,忽然鼻哂一声,道:“凭什么?”他竟然是没有问张易之所求的是什么事,直接就要张易之摊牌。

张易之被苏味道这种目光看得浑身不舒服,但他也只能忍着不悦,道:“阁老若有什么所需,但请吩咐,晚生能办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嘿嘿!”苏味道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猛地回头,指着慕云飞道:“我就要她——一个晚上,总可以吧?”

张易之脸色一变,语气间再也难以控制住硝烟味:“苏阁老这玩笑开得有点大了吧?”

慕云飞先是愕然,随即脸色一白,见到张易之并没有答应,更没有因为自己的事来向自己求恳,面色恢复了一丝冷静。她也有些恼怒地上前一步,向苏味道道:“苏阁老,你这是什么意思,妾虽然是风尘中人,却是清倌,而且和张郎之间,也只是朋友关系而已——”

“朋友?”真不知道一向以温和善忍闻名的苏味道为什么会变得这样激动,他简直有点丧失理智了,“床上朋友吧!”

一拍桌案,苏味道倏忽站起身来,指着慕云飞道:“你也知道自己是风尘中人,你也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卑贱得不能再卑贱,千人上万人骑的娼妇?那你怎么还敢养小白脸?你慕大家好大的面子啊,外面那么多的名门公子、王孙贵胄你都不屑一顾,我原先还以为你有多么清高,多么不凡呢!原来,你早就姘上了如此俊俏的美少年啊,怪不得,怪不得余子皆已不在你的眼中了。www.65txt.com”

话锋一转,他忽然又大改讽刺阴损的口气,转为凌厉无比:“但是,就算你为这小白脸鞍前马后,任劳任怨又怎么样,他会真心待你吗?像他这种名门的公子,我见多了,想玩你的时候,对你千依百顺,为博你一笑,可以一掷千金。可等他玩够了,玩腻了,甩手把你踢开的时候,也会毫不留情。到时候,你人老色衰,又拿什么来拴住一个素来眠花宿柳、负心薄幸的男人?”

慕云飞的脸色先是涨红,然后苍白,眼中终于多了一样晶莹的东西。虽然身为女子,哭并不是很罕见的事情,但上一次哭泣,就连慕云飞自己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五年前?七年前,甚或是十年前……她从来都知道一个道理:眼泪并不能解决问题,相反,很多时候,微笑却能解决问题。

因此,这些年以来,尽管慕云飞也曾经多次被那些追求不得恼羞成怒的公子哥骂过,有的骂得甚至比苏味道更加恶毒,更加嚣张,但她始终微笑以对,每一次,她的淡然态度都会让对方的谩骂变得无比的丑陋。到了最后,都是对方主动选择撤退,从此以后再也不来招惹她。

但这一次,她却难以忍住眼泪。作为一个风尘女子,因为就在她承受着这样奇耻大辱的同时,那个男人似乎连一点帮口的意思都没有,他只是一脸淡然地站在那里。

他真的就像没事人一般,静静地站在那里,眼角里似乎还带着点戏谑的笑意!他怎么可以这样?这番受辱,还不都是因为他,为了他吗?他怎么可以像个没事人一般置身事外?

极度的悲愤让慕云飞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失望就像毒蛇一样,一直往她内心最深处钻进去。

苏味道知道自己没法和张易之这样一个俊俏多金的年轻人争女人,张易之一出现,他就自己败了,根本不需较量,就这样败了。所以,他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怒火,当一个脾性被压抑多年的人暴怒的时候,样子是十分可怖的。苏味道撕去了斯文的伪装,露出了比泼妇还要泼妇的毒舌。

此时的他,只感觉极为爽快,尽管他注定无法在眼前这个女人身上获得肉体上的快感,那他就要追求最大限度的精神快感。

“你以为自己是谁——”苏味道意犹未尽,乘胜追击。

“那你又以为自己是谁?”一个平淡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苏味道这才想起自己的身后还有一个男子,他才是今天这件事发生的最初情由——这一番恶毒的谩骂让苏味道甚至忘记了张易之的存在,他甚至忘记了自己为何要骂人。

苏味道回过头去,又看见了那张俊秀得令人嫉妒的面孔,这种面孔之上,甚至不含任何一丝负面情绪,只有一丁点的微笑。

不错,那就是微笑!微笑就是张易之的处世哲学。就算是在你最愤怒的时候,也要保持微笑,而且心中越怒,笑容就要越盛。因为这笑意能掩饰你内心的真实意图,比如——

“啊哟!你——”苏味道的身子如遭电击,猛然后退,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我怎么样啊我?”张易之脸上还带着同样的微笑,一步步缓缓地向苏味道。

苏味道大骇,一边艰难地向后挪动身子,一边发出惊恐的叫声:“你,你不要过来,君子动口不动手,你简直,简直有辱斯文——”

“篷!”张易之毫不留情,一脚踹在苏味道的大腿上,脸上兀自带着浅浅的微笑:“好,阁老吩咐了,不动手,咱就不动手,我只动脚!”

“你,你——”

“我什么啊?有辱斯文?你堂堂阁老,以当朝重臣,撒起泼来,比一个泼妇都不如,还有脸指责别人?”张易之两手交互拍着,鼻哂一声。

苏味道不敢多言,见到张易之并没有继续动手,连忙爬起身来。

张易之刚才那两腿看起来是随意而为,其实很有学问,第一腿落在苏味道的屁股上,让他身子向前跌倒,但恰好避过了桌案,跌倒在地上,身子虽然有些擦伤,却并不会落下内伤。而第二脚,则是正好踹在苏味道的右腿之上,人的右腿多肉,被踹到一下极为疼痛,却并不会伤筋动骨。

所以,苏味道虽然极为狼狈,却还能站起身来,向楼下跑去。只是,他的腿脚受到了不小的摧残,走路的样子一瘸一拐的,看起来颇为滑稽。

到了楼梯口,苏味道忽然回过头来,用眼睛测试了一下自己和张易之之间的距离,在确定了自己的安全之后,他一咬牙,丢下一句:“你等着!”逃也似地转身下楼而去。

张易之心中一阵暗暗惊讶,真不知这老头子拖着一条伤腿,是怎样发出如此高频的“咚咚”之声的。看来,方才那两下,自己还是太轻了点,若不是因为现在正是多事之秋,不愿惹事的话,方才其实还应该在苏味道身上留下更深的痕迹的。

“你——”如果说方才张易之一直无动于衷,让慕云飞芳心欲碎的话,现在就是让慕云飞担心了。毕竟,毕竟那还是阁老,未来极有可能拜相的人物啊!

“你怎么对他动手呢?你就不能冷静一些吗?”慕云飞一双乌黑的眸子水蒙蒙的,就像刚从清水洗过一般,虽然是埋怨,但语气间却并没有一丝责备。而就是小月,那个一直以来对张易之并不十分感冒的女孩子,这一次也多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张易之,眼中好似难得有了欣赏之意。

张易之脸上还摆着方才面对苏味道的时候同样的笑意,他懒懒地在刚才苏味道的位置上坐下,道:“你让我怎么冷静?怎么冷静?冷静下来劝你一番,让你看在我的份上,就陪这老头子逢场作戏一回?抑或是对方才的事情视而不见?甚或是为了巴结那老头子,和他一起羞辱你自己一番?我想你也没有那么喜欢受虐吧?”

慕云飞怔怔地看着张易之,忽然“扑哧”地笑了一声。

张易之愕然道:“笑什么?”

小月在旁边抢着说道:“自然是笑你,笑你吃醋起来,样子也蛮吓人的!”

张易之对小月这小妮子简直头疼。她说话,总是一如既往地神出鬼没,而且每次都是这样直来直往,一点也不给别人留点面子。若不是她长相可人,张易之真恨不得上去撕烂她的嘴巴。

“我吃醋?!”张易之“哼哼”两声以示不屑。

慕云飞见这两个人又卯上了,也是一扫被苏味道羞辱的阴霾,毕竟这样的事情,只要她还要在这凤栖楼呆下去,就会接二连三地出现,她是心理承受能力,早就被锻炼得无比坚挺。不过,苏味道毕竟身份特殊,她还是有些为张易之担心:“五郎,这姓苏的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你以后还要小心一些才是。”

“姓苏的?”张易之摆摆手,道:“你没有听说过他的绰号吗?苏模棱,他今天是根本没有探问我的来路,一旦得知了我弟弟竟然是宫里的红人,就凭他的胆子,我想他屁都不会敢放一个。再说了,他这种道貌岸然之辈,最怕的是什么,不就是今天这种事情吗?若是这种事情闹大,脸上无光的是他而不是我,我又有何惧?”

第38章 孔雀东南飞

张易之不愿过多的谈及这些不开心的事情,又笑道:“既然我今天来了,总不能一无所获,我看还是请慕大家为在下弹奏一曲,也算是让我的此行小有收获,如何?”

慕云飞微微一笑,也不答话,便来到自己的古琴前面坐下,素手微动,便弹奏了起来。35zww.com

这琴音一响起,张易之心头微动,这弹的是这时代人人耳熟能详的《孔雀东南飞》。

说到这《孔雀东南飞》,在张易之的记忆力,好像后世有一位外国的留学生在作博士论文答辩的时候,主考官问他:“为什么孔雀东南飞而不西北飞?”那留学生的回答颇为机智,说是因为“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

事实上,但凡国人,对于《孔雀东南飞》这首经典的长篇叙事诗都会极为熟悉。尤其是其中的“自挂东南枝”一句,被称为最万金油的诗句,几乎所有的诗句拿过来,都可以在后面加上一句“自挂东南枝”。

只是,这诗的内容和曲调却没有这么多想起来有些滑稽好笑的内容在了,悲剧的诗篇总是要有忧伤的曲调才能匹配的。这《孔雀东南飞》的前半篇还好,张易之听得一阵点头,可到了后半篇,张易之的心情却不由自主地开始随着乐声一起变得阴郁。

可就在这时候,楼下传来一阵嚣张的叫声。

“慕云飞和那小白脸还在上面吗?”

“听声音,一定还在,咱们上去好好教训这奸夫淫妇一番,回去之后,老爷定有重赏!”

张易之心下不由感慨,这苏味道看起来老实怕事得很,不想在争风吃醋这种事情上,手脚之快,竟是丝毫也不下于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哪,这才多大一会功夫啊,他就搬来了救兵!

张易之的这个想法,其实倒是误会苏味道了。苏味道本来也不打算张扬此事的,但走出凤栖楼的这一路上,他发觉众人看他的目光,实在怪异的很,那嘲讽之色十分的明显。这对于他这种把脸面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的人,自然是无法接受的。再加上张易之踹的那两脚,初时还不觉得怎么样,可现在他却觉出痛来了,实在是痛,一辈子都没有经历过的痛。

心里头的屈辱感和肉体上的疼痛感让苏味道有些失去了理智,他并没有回去,而是立即让他的两个车夫上来和张易之“理论”。

这两个车夫长得牛高马大的,浑身都是横肉,又不识得几个字,他们能讲什么道理!苏味道派他们上来,意思是很清楚的。www.65txt.com而这两个人也是眉眼通透之人,一点就通,便立即卷起袖子,准备上来和慕云飞“理论”了。

本来,凤栖楼也不是吃素的,这楼里面别看一眼瞧上去都是莺莺燕燕,根本没有一丝防御之力,事实上却远远没有那么简单,那隐藏在暗处的力量,是极为可怕的。这也是历来那么多前来砸场子挑衅的人通通铩羽而归的原因所在。

可今天事情有些邪门,这两个车夫一路杀将过来,竟是没有遇上一丝滞碍,堂而皇之地来到了燕居别院的楼下。

慕云飞一听,手上一抖,琴音也跟着一变,发出了一声突兀的颤音。张易之连忙安慰地笑笑,向他摆摆手,以示安慰。然后,他便站起身来,轻手轻脚地来到楼梯口。

也就在这时候,那两个深入敌后三千里的车夫志得意满地杀了上来。两个人的体重都不轻,加上有意为之,脚上使力,把那楼梯蹋得一阵“咚咚”响。

但就在那打头一人的脸面从楼梯口浮现出来的时候,他的眼前一花,天上莫名其妙地飞来了一只脚,毫不留情地踹在他的脸上。他哪里料到还没有见到敌人,就有了这样的飞来横祸,大喝一声,身子向后跌去。那后面一人还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就看见同伴的身子蓦地如泰山压顶一般,狠狠地向他砸了过来。

“啊!”“啊!”

两声无比惊惶,无比凄厉的叫声过后,又是一阵比先前更加响亮的“咚咚”声。毕竟,两个彪形大汉从楼梯上滚下,那动静想要轻些,也是不可能。

不一会,两个方才还生龙活虎,一心寻人晦气的车夫就只剩下了哀嚎的份了。而更郁闷的是,到了这时候,他们甚至都还没有看清敌人的样子。

“回去告诉苏味道,他要是再敢不识好歹,老子就让他的丑事传遍神都,看他以后还怎么在朝堂立足!”

张易之冷冷地喊了一句,便再不多话,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把注意力转回了慕云飞以及她纤手摆弄之下的那张古琴之上。

虽然《孔雀东南飞》是一首篇幅很长的曲子,但这时候也渐渐进入了尾声。这尾声也恰恰是全诗中最为忧伤的部分,如泣如诉的曲调传来,张易之顿时忘记了苏味道引起的那些不快,完全沉浸在了这乐调之中。

他发现,曾几何时,自己居然也变得有些多愁善感起来,而这,明明不是他的风格。想来,一切的源头,就在这乐调之中,慕云飞的琴技的确是已经到了运斤成风的地步,感染力十足,让张易之这样心志近乎刚硬如铁的男子,也不由得染上了一种淡淡的伤感。

在这乐声之中,张易之心神飞驰,他忽然想起当前自己所面临的局势,心中不由自主地骂开了:“张易之那厮,简直就是个天生的骗子!如果不是那该死的约定,老子现在说不定早已左拥右抱,享尽艳福了,可就是这约定,羁绊了老子的手脚,羁绊了老子的本心,也羁绊了老子的艳福!NND,如果下次给我再撞见那小子,一定和他解除约定,就算这官司打到天上地下,老子也要坚决奉陪!”

随即,张易之的眼神变得越发的迷离,看着眼前这个以优雅的姿势弹奏着古琴的美人儿,他产生了一阵绝望的恍惚,仿佛她并不在眼前,而是在他一辈子都不能及的地方,她离得是那样的遥远,张易之甚至无法看清她的面容。

“咚咚!”音乐的节奏倏忽变动,张易之忽然回复了一点神智,他不由得有些苦笑:“老子这身体还不满二十岁,就这样眼花了?看来,老子的前途真是渺茫得可以,罢了,罢了,这最后的两天之间里,老子还是尽量想办法见到老六,并且劝说他。若是成功自然是好,如果不成功,老子就拼了这条小命,将窈娘和慕云飞她们救出樊笼,也算是难得地做了一回好人。反正,一个男人如果连女人都不能碰,活着也没有多大的意思!”

心里头下了决定之后,张易之的眼神里的迷离之色倒是渐渐散去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鉴定。

一个人的音乐是不是能震撼人心,首先看的其实是能不能震撼自己。慕云飞大周朝首屈一指的娱乐界明星,他的音乐造诣已经到了摄人心魄的地步。所以,此时的她自己,显然也沉浸在了这忧伤的乐调之中。先前,她的眼角曾经显出一丝迷雾,但此时,这迷糊却凝化作了晶莹的泪水,顺着她美丽的面颊缓缓地流下。她本就有绝世之姿,这时候美人垂泪伤怀的样子,更显得惹人怜爱,张易之见了,不由得痴了。

就在这乐曲马上要进入尾声的时候,琴音一阵大乱,慕云飞忽然伸手在那古琴的弦上一阵乱拂,那古琴似也不堪其辱,发出一阵散乱的抗议声。

张易之脸色微变,他感觉到了慕云飞心绪上的极度波动,想来是因为这曲子触动了她心中某根脆弱的神经,以至于有这样的失常。

就在此时,慕云飞近乎狂野的动作倏忽停了下来,她忽然发出一声哀婉的啼声,扑倒在那琴上抽泣起来。

张易之大为愕然,他想不到被苏味道那样毫不留情地折辱,慕云飞也只是有些委屈而已,这时候的烟波已经消散,她为什么反而哭出声来呢?惑然之下,他把目光移向了慕云飞身边的小月身上。

小月也正把目光直直地向这边扫来,刚睃见张易之,她眉头一皱,秀眉顿时竖起来,嘴里轻叱一声:“笨男人!”

张易之不由有些尴尬。他知道,今天的事情,不论如何,自己是逃脱不了罪魁祸首的责任的。原因无他,今天若非为了自己,慕云飞断不会主动邀请只有几面之缘的苏味道,也就不会惹出后面那些事来。若非有了这些事情,想来一向乐观坚强的慕云飞也不至于如此失态,竟然趴在她最心爱的古琴之上低声抽泣。要知道,相交这么久以来,张易之还是第一次见到慕云飞落泪,而这第一次,却显得那样的与忧伤。

张易之连忙走上前去,,满面真诚地低下头向慕云飞道:“慕大家,慕小姐,今天的事情是我的不对,你就不要哭了,好不好?”他不安慰还好,一安慰,慕云飞便扭动着肩膀,哭的越发的伤心了。

张易之连忙调整了策略,改而戏谑:“来,笑一个,笑一笑,十年少。微笑使人美丽,美丽的人都喜欢笑。一旦哭起来,再美丽的人儿,也要变成丑八怪了,你总不愿——”

“呜呜——”抽泣变成了实实在在的哭泣。

“还是不要哭了吧!”张易之只能黔驴技穷,只能苦笑了:“除了男人的眼泪,我最怕女人的眼泪的。我保证,以后苏味道这老色鬼不会再有机会——”

“笨男人,苏味道算什么东西,我家娘子岂会为他落泪!”

“那是为什么?”张易之奇道。

“就是为了——”小月有些激动了。

“小月,不要说!”慕云飞忽然抬起头来,阻住了小月的话头。

小月眉毛一挑,摇头道:“不行,今日我一定要说,就算你不让我说,我也要说!事到如今,总归要说个清楚的,不如就在今天,此时此刻,把所有的事情都摊开来说,岂不是好!”

见到慕云飞还要阻挠,好奇心大起的张易之抢着问道:“到底是什么话头,要今天讲个明白,我倒是也很有兴趣知道呢!”

第39章 诉怀

“哼!”小月紧绷连小脸假作不屑的样子十分的可爱:“我问你,我家娘子为什么会有今日之辱——那还不是为了你吗?我家娘子这些年以来,拒绝了多少富商才子、朝中重臣,而独有你能来去自如,有时候你老人家架子大,还要我家娘子写了手书去请。35zww.com姓张的,你说说,你倒是给我说说,作为一个女子,这样的表示难道还不够吗?你还要怎么样,你难道还要我家娘子自荐枕席,求着你,等你满足了男人所有的卑劣的虚荣心,你才能稍稍读懂一个女儿家的心思吗?”

慕云飞面红耳赤,再次将头埋进了那古琴之中。

张易之有些发懵。在男女之情的问题之上,不论是以前的张易之还是现在的他,都不是那种被动主义者,他是喜欢把主动抓在自己手上的,这也是他设了那个英雄救美之计来对付窈娘的原因所在。

可问题是,张易之曾经向慕云飞表示过那层意思,只不过,慕云飞当时婉言拒绝了。张易之虽然有些失落,但他也不是那种在一棵树上吊死的人,并没有因此而生怨怼之心,这以后他还是保持了和慕云飞之间的交往。只是,他虽然对慕云飞保持着一丝情愫,但却以为慕云飞只愿和自己当那种最清水的朋友而已,自然也就没有再提及过这方面的意愿。而此时,他忽然听得小月这样说,岂能不惊讶。

“说你是个笨男人,你还不服气,我且问你,上次你来的时候,我家娘子弹得是什么曲子?”

张易之想了想,忽然有了一丝明悟:“《女曰.鸡鸣》?不过,上次你们不是——”

“哼,要不怎么说你是一个笨男人呢?女儿家的拒绝,能当真吗?再说了,小娘子若是真的有心拒绝你,你还有资格再进这燕居别院半步吗?”

原来,这一切都是女人的矜持在作怪。哎,女人哪!若是以前的张易之听得美人垂青,当然会欢欣雀跃,可现在——

想起那该死的约定,张易之心底的恨意又加深了不少。

不过,张易之方才还在想着为慕云飞脱籍从良,就算自己的事情永远也办不成,这件事情还是要去做的。因此,张易之对小月的话之所以关注,重心已经不在美人是否青睐于自己,而在于慕云飞是否真有脱籍从良之心。

大唐社会是一个等级森严的社会,和后世的妓女从良不一样,这时候脱籍从良不光是有银子赎身就行,还要在官府注销其贱籍,然后重新建立民籍。***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当然,如果只是一般的妓女,既然已经花钱赎身了,再花点钱,建立民籍的关节不难打通。可对于慕云飞而言,这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的名气太大了,简直整个神都城人尽皆知,很多事情反而不能单靠花钱来解决。

所以,张易之要真真切切地确认她的脱籍从良之心,才好为她去周旋。

“这么说来,你——”张易之本想对着慕云飞说话,奈何慕云飞此时已经是羞赧到了极致,把头深埋在古琴上,根本就不抬起来,张易之只好又转向了小月:“你家娘子早就有意从良了?”

一听得“从良”二字,小月那带着点稚气的俏丽面孔上瞬间浮现出无限的无奈与沧桑,令人感觉她不像只有十二三岁,倒像是饱经人间冷暖的成人一般。

“从良,谁不想?就算是凤栖楼的头牌又怎样?就算呼风唤雨,风光无限又怎样?就算锦衣玉食,腰缠万贯,又怎样?女儿家的青春就那么几年,感受着眼前的风光,再想一想几年以后的凄凉,谁又愿意在这风月之所倚门卖笑,任岁月无情地带走眼前的所有风光,最后落得个门庭冷落,想求得个粗茶淡饭而不可得的下场?而且,这地方是如此的冷漠,这里既没有亲情,又没有爱情,甚至都没有友情,有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迎来送往。满眼看上去都是一张张笑脸,但那不过是虚假的酬酢。在这种地方,你不需要多呆,只消一个月的时间,看见的那些关于负心薄幸的故事就能写就厚厚的一本书。你说说,但凡是一个不是太过愚钝的女子,谁不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张易之听得目瞪口呆,原来作为风光无限的行首,一言一行都能掀起波澜的慕云飞,在心底里也有如此多的无奈,她竟然是如此渴望着脱离目前的生活。要知道,天下的楚馆勾栏没有十万,至少也有八万,这里面的女孩子多如牛毛,个个做着梦都想爬到慕云飞今日的位置。她们却哪里知道,被她们视为终极目标的慕云飞,竟然一心只想脱离这金光闪闪的舞台。

“既然如此,我找你们鸨母说一声吧!”

小月的脸上露出“算你还有良心!”的表情,低头看了一眼一直把头埋在古琴里还没有抬起来的慕云飞,又说道:“不过只怕没那么容易。”

今天小月说了不少,很令张易之有种重新认识她的感觉。这小小年纪的女孩子,心智之成熟真不是凡人可比的,她的话可不能等闲视之。于是,张易之很郑重地问道:“何出此言?”

“那个老女人可舍不得放走我家娘子,我家娘子可是她手里头最茂盛的那颗摇钱树呢,她怎么肯轻易放手?”

“这倒也是!”张易之点头,“不过,人心总是肉长的,你们席妈妈当年据说也是这凤栖楼的一位红牌姑娘,后来年纪大了,才转而当鸨母的,应该不至于那么不近人情吧?而且,摇钱树,摇钱树,说来说去,重点还是在一个‘钱’字,只要有钱,肯花钱,事情总是能谈得拢的!”

小月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张易之,一字一句地说道:“但是,你真的肯花那么多钱?那可是一个你想都未必想得到的大数目呢!”

张易之自然知道慕云飞的值钱程度。一个人能有多大的地位就有多大的价值,慕云飞如今可是凤栖楼的擎天玉柱,价值自然难以估量。这也是很多当红的姐儿都是年老色衰之后,才能脱籍嫁人的原因所在。她们当红之时,实在没有多少人能要得起。就算以张家二房的财力,想要单靠银子将慕云飞赎出来,也勉为其难——除非倾家荡产。

不过,既然慕云飞心中去意已决,就不一样了。凤栖楼自然可以强行留住慕云飞的人,但却留不住她的心。作为行首,他们也不能太过逼迫慕云飞做不想做的事情,到头来还是只能低价出手。既然注定要出手,自然是现在立即出手对于凤栖楼更为有利了。不然,一旦事情闹开,慕云飞的身价就会暴跌,最后变得和普通的青楼女子无异,这绝不是凤栖楼,不是凤栖楼的鸨母席妈妈以及他们背后的那位神秘领家愿意看见的。

“说干就干,我这就找她去,你们且在这里候着,谈完了之后我自会来找你们。”

小月有些失神地看着张易之,嘴里讷讷地应了一声:“哦!”

张易之也不耽误时间,便立即下了楼,直奔这凤栖楼的鸨母席妈妈的住处而去。

席妈妈自己也据有一处单独的院子,只是这院子的规模还有装饰和慕云飞以及凤栖楼的其他几位行首自然是没法比的。张易之对凤栖楼的熟悉程度比起对自己家也差不了多少,他根本无需问路,便径直来到了席妈妈的院子前面。

门,是紧闭着的,庭院的四周也是静悄悄的,就连平日里跑来跑去络绎不绝的请示之人也是一个都没有,仿佛这方圆很大的范围之内一个人也没有一般。但张易之并不这么以为,他径直走上去,拉起门环便敲了起来。

可是,敲了好一阵子,门里面依旧是静悄悄的,根本没有人应门。张易之却像是和这扇门卯上了一般,兀自在那里不紧不慢地敲着。

忽然,后面走来一位龟公打扮的男子,向张易之说道:“张郎,席妈妈不在,你敲门作甚?”

“不在?”张易之手上还在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着,嘴上却笑道:“你怎么知道她不在的?我怎么听说她不但在,而且就在这屋子里面呢?”

那龟公嘴角抽了抽,道:“是谁说的?简直胡扯八道!席妈妈一大早就有事出去了,这会子还没有回来呢!”

张易之笑了笑,并不理会那龟公,而是继续敲门。那龟公见张易之根本无动于衷,只好摇着头走开了。张易之忽然大声说道:“席妈妈出来吧!你也是一分钟——哦,一须臾几贯钱的人了,在里面躲着既浪费时间又浪费金钱,你没有看见你的这些手下们有事找你请示,都已经等不及了吗?”

“我知道你就在里面,刚才我就知道了!苏味道的那两个帮闲就是你放进来的吧?若不是你亲自下的命令,楼里的守阍岂能任由他们两个不开眼的横冲直撞?出来吧——”

一言未了,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一张苦笑着的女人面孔从门里露了出来:“没有想到张郎不但长得俊,能讨女儿家的欢心,这脑袋瓜子也是聪明得紧呐!老妾佩服!”

张易之洒然一笑,也不等席妈妈相请,便推开大门,径直走了进去,毫不客气地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席妈妈回过头来,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张易之,嘴里欲言又止。

张易之正要开口,席妈妈抢先说道:“张郎,你行行好,就放过老妾吧!”

张易之很假地“咦”了一声,道:“席妈妈这话说的,我对你可是从来只有尊敬之意,绝无觊觎之心的。既然从不曾威逼于你,又何谈放过呢?”

席妈妈今年也不过三十岁出头,其实并不甚老,虽然姿色难比当年,但面容之上还依稀可见十多年前的风华。只是这时候,她那原本看着还比较平滑的面孔却皱成了苦瓜:“张郎既然是有所图而来,说话何必这样拐弯抹角呢?”

第40章 幕后之人

张易之并无一丝尴尬,笑笑,道:“既然大家都是明白人,席妈妈就说出你的条件吧。三五中文网不过,事先声明,我家的财力你也知道,就算我倾家荡产,你也未必放在眼里。而且我家中还有老母要赡养,自然不可能倾家荡产。所以,关于钱的要求,席妈妈还是尽量少提,其他方面,席妈妈但有所命,张某绝不皱眉!”

席妈妈干巴巴地说道:“我这女儿,是整个凤栖楼的支柱,没有了她,这凤栖楼的天可就要塌了,如何能随意放掉,张郎你这是强人所难了!”

张易之耸耸肩,道:“席妈妈这话我可难以苟同了。据我所知,席妈妈你自己当年也是这凤栖楼的台柱子,后来赚得够了,才收手的。你当年走的时候,这凤栖楼不是也没见踏掉,难道今日反而不如从前吗?有所谓李杜诗篇,唔,‘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这楼里其实不乏有姿色也有天赋的女孩儿,就是缺点机遇罢了,只要席妈妈肯给他人以机会,我相信那李云飞张云飞会很快涌现出来的!”

席妈妈虽然是风月场里的老手,善于酬酢转圜,但在这场谈判之中,却是必然处在劣势的,原因无他,两方谈判的对象慕云飞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这场谈判在开始之前,天平就已经倒向了张易之这一方。这样一来,任席妈妈再如何巧舌如簧,也难以说得过张易之了。

沉吟一阵,席妈妈忽然说道:“张郎既然这么说,老妾要是再横加阻拦,倒显得老妾为人不厚道了——”

张易之见席妈妈话锋一转,忽然变得如此爽快,心中非但不喜,反而沉了下去。他知道,徐妈妈下一步就是要开条件了,而这条件应该是自己绝难达到的。

徐妈妈皱巴巴的面孔也慢慢舒缓了下来,她的嘴角甚至溢出一丝笑意:“条件呢,老妾没有说话的资格。老妾只是一个替人看门护院的,在这凤栖楼里,真正主事的,另有其人,张郎若是能说服得了这主事的人,不拘老妾态度如何,你都能得偿所愿。所以,张郎这是找错人了!”

这才是徐妈妈最后的杀手锏!她知道自己想要阻挠慕云飞,分量不够,反而会无辜得罪慕云飞。但她却相信,凤栖楼背后那人绝对不愿自己手下的这凤栖楼失去一个台柱子。因为在那人看来,这凤栖楼绝不仅仅是一个赚钱的场所而已,还是一个交往酬酢、结交权贵的地方。

张易之不动声色地说道:“还未敢请教你们凤栖楼的领家,到底是哪一位贵人,我也正要拜访一下呢!”

徐妈妈一扫方才的阴霾,微微一笑。这甚至让张易之对方才的情景怀疑起来,她既然有所倚仗,还那么愁眉苦脸的扮可怜做什么?

“张郎还是断了这份念想为好,我们领家的不是谁都能见的,就算是他的身份,也不是谁都有资格知道的。35zww.com你也清楚,就算云飞她也并不知道。”

张易之笑了笑:“若是妈妈不说,我自然当此人根本不存在,只是妈妈你自己杜撰出来的,到时候慕大家那里有什么反应,我可就无法保证了!”

徐妈妈的笑脸立即崩塌。的确,按照二十一世纪的话来说,她就是个经理,而慕云飞却是在市场上具有很大人脉而且不愁饭碗的的业务员。尽管从职位上来说,经理比业务员高不少,可要是金牌业务员真和经理犟起来,也够经理喝一壶的。

沉吟了一阵子,徐妈妈只好苦笑着说道:“算了,怕了你了,既然张郎执意要知道,老妾便告诉你也无妨,我们领家的便是当今陛下的大侄子魏王!”

“魏王么?”张易之一听这凤栖楼的幕后老板竟然是武承嗣,还是有些意外。他一向知道凤栖楼的后台很硬,很多来闹事的人在这里吃亏之后,也不能把凤栖楼怎么样,这楼里的生意还是一样的兴盛。只不过,凤栖楼的后台如此硬,却是张易之没有想到的。

“怎么样,张郎,依老妾看,还是算了吧。以你的人才家世,想要什么样的美人儿没有,何必单单要我这宝贝女儿呢?魏王府里什么没有,就算你把所有能拿出来的都拿出来,魏王也未必看得上眼哪!”徐妈妈一脸的苦口婆心,但眼角里那戏谑之意是再明显不过了。在她看来,只消搬出武承嗣来,不拘是谁,都要退避三舍。以前,她就曾如法炮制,吓走了不少对慕云飞存在非分之想的狂蜂浪蝶。

“是有些麻烦!”张易之暗忖。

不过,事情却并不是没有转机,因为另外一个人——窈娘。在窈娘的事情上,以张易之的判断,武承嗣虽然是一个距离皇位很近的亲王,却无法和八品芝麻官来俊臣拼斗的。来俊臣赤脚的不怕穿鞋的,而武承嗣却要顾忌名声,以防失去圣眷。很难想象武承嗣会因为一个女人和来俊臣翻脸——尽管他心中一定极为恚懑。

只要来俊臣不愿主动在窈娘一事上松口,张易之就觉得自己和武承嗣之间暂时有了一个共同的敌人——来俊臣。有了这一个共同点,两人就大可以坐下来谈一谈,以张易之自己一个人的身份,自然是没有资格和武承嗣谈的,可他还有另外一重连武承嗣也不得不重视的身份——张昌宗的兄长。来俊臣尚且忌惮张昌宗,武承嗣自然更加不能请忽视之。

“六郎?”张易之一想到张昌宗,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很不错的主意:“对啊!我想见六郎,找苏味道做什么,找武承嗣岂不是更加干脆?这个,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一箭双雕?”

脸上现出喜色,张易之向席妈妈施了一礼,道:“多谢妈妈了,我这就去向慕大家告辞,然后去拜访魏王!”

席妈妈听见前半句,脸上笑意盎然,她以为凭着武承嗣的名头,自己又吓到了一个不知轻重的年轻人,可听见后半句,她顿时呆住,吃吃地说不出话来,只能目送着张易之缓缓地离去。

半晌,徐妈妈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嘴里喃喃地说道:“真是个多情种子,要是我当年也遇见这样一位重情重义的男人,就算是跟着他粗茶淡饭,我又有何怨?哎,说这些做什么,只希望你不要激怒了魏王吧!”

张易之回到燕居别院,却没有见到慕云飞,而是被小月拦在了外间。张易之知道慕云飞此时正沉浸在羞涩之中,若是强行要见她,只会让她尴尬,当下也不强求,便把徐妈妈的话向小月说了一遍。

张易之的话,自然不是说给小月,而是说给慕云飞听的。他可以肯定,慕云飞此时一定正侧着耳朵细听外面的传话。

果然,张易之一言方了,忽听得一阵帘子脆响,慕云飞窈窕的身子翩然而至:“你说,凤栖楼领家的是——魏王?”

张易之点点头,道:“徐妈妈是这样说。”

慕云飞额头微微蹙起:“那,这件事——”

“你不必担心,我这就去找魏王好生谈谈,只要他还愿意讲道理,事情就有成功的希望!”

慕云飞脸上的担心之色并没有因为张易之的安慰而减缓,她焦虑地说道:“要是他不愿讲道理怎么办,那可是魏王啊!要是他恼了你,要对你不利怎么办?”

旁边的小月也插话道:“就是!再说了,你一个平民百姓,魏王见不见你都是问题哩!”

张易之笑笑,道:“他自然会见我的,而且我想我和他之间还大有可谈!好了,就不耽搁了,我这就拜访魏王去,你们就在这里等着我的好消息吧!”说着,也不等慕云飞主仆二人说话,便出门而去。

慕云飞连忙追了出来,凭着栏杆看着张易之渐渐远去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异样的情愫。而旁边的小月也是怔怔地看着远方,忽然说了一句:“娘子,还是你的眼光不错,张易之这厮虽然是个花心大萝卜,却也不是那种无情无义之人!”

慕云飞脸色一红,回头啐了一口,道:“小小年纪,就思春了么?你若是喜欢,就从了他好了,我绝不反对!”

随即,在小月的不依声中,两个少女扭打在一起。

且说张易之刚刚走出凤栖楼,忽听后面一个声音在喊道:“张五郎!”

张易之听得这喊声颇为陌生,以为不是叫自己,毕竟姓张的太多了,这时代又是按照整个家族来排行的,大多数人家都有五郎。所以,神都这百万人口之中,起码有几千人叫“张五郎”,张易之对此并不在意。

但后面那人竟然锲而不舍,不住呼唤,张易之虽然心中有事,也终于不得不回过头去,望向那人。

那是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长相倒是有三分俊秀,只是大概是因为酒色过度的原因,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双目也有些无神,给人一种无力的感觉。

张易之一见此人,也就不奇怪他为何追了这半天都没有追上自己了,他看起来,实在太需要用和尚的生活规律来约束了,否则这小命迟早要断送在女人的肚皮之上。

“这位兄台,咱们认识吗?”张易之问道。

“现在不就认识了吗?”那青衣男子笑道,声音有点含糊,显然大脑尚未完全摆脱酒精的羁绊。

张易之见这人答得有趣,笑了:“为了以后一直认识,小弟就说句交浅言深的话了:兄台你应该少来凤栖楼了!”

青衣男子微微一怔,随即似乎明白过来张易之的意思,居然并不动怒,脸上倒是微微现出一丝赧然之色。

“兄台找我有事吗?”张易之倒是有些讶于对方的好脾气,对他的印象顿时好了不少,便又问道。

青衣男子微微一笑,说道:“没其他的,我只是想要告诉五郎,我很欣赏你,很欣赏你将苏味道那老家伙打下楼,又将他的车夫踢下来的样子。哈哈,你不要这幅表情,我没有龙阳之好,纯粹是欣赏你而已,要知道,我在凤栖楼可是有好几个相好姑娘的!”

说着,他便回过头,反身向凤栖楼行去。走了没几步,他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一个回头,向张易之叫道:“记住了,我的名字叫王昱!当然,更不要忘记,我很欣赏你!”

张易之苦笑着摇摇头,看着王昱远去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人还真是挺有性格的,除了酒色过度这点有些不好以外。同时,他也有些好奇,这人似乎和苏味道有什么瓜葛吧,不然的话也不会对苏味道的受辱表现出如此强烈的幸灾乐祸。

第41章 魏王之怒

魏王武承嗣正在经历他当年被召回长安以后最愤怒的一天。www.65txt.com

想当初,由于他和武三思的父辈对武则天的母亲杨氏比较刻薄,得罪了武则天,武则天当上皇后以后,将他们都流放了出去。可后来,武则天渐渐掌握了权柄之后,发现自己身边竟然没有可以倚仗的外戚势力,这很有些危险,便又把这些侄儿们召了回来。

自从那时候起,武则天对自己的这些侄儿们关键渐趋融洽,直到现在,武承嗣和他的几位堂兄弟武三思、武攸宁、武攸暨等等,无一不是爵封亲王、官居高品。可以说,这些年的天下,是他们武家的天下,这些年以来,最为风光的是他们这些武家的人。

武承嗣作为现今武家最有权势的人,何曾受过今日之辱。堂堂亲王,竟被一个小小的八品县尉骑在头上了。

“你给孤王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武承嗣那带着点病态的面孔极度扭曲,双目似要喷出火来,而他的面前,正跪着一个男子,浑身是伤,面容也是颇为扭曲。这并不是天然的扭曲,而是那种被人狂扁以后形成的。这男子,便是武承嗣的心腹侍卫王熙之。

“大王!”王熙之哭丧一般发出一阵嚎叫:“人道是,打狗也要看主人,来俊臣区区芝麻小官,竟然敢为了一个女子对大王手下的人下如此毒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属下这还是逃得快的,那些闪避不及的,更是被打得不成人形,令人难以卒睹啊大王!大王,属下们命贱如蚁,就算是搭上了性命也不值什么,但大王的威名不能就此沦丧——大王,为属下们做主啊!”

“大王,不可冲动!”武承嗣身边一位中年男子见到武承嗣出离愤怒,已经到了暴走的边缘,连忙叫道。

这男子叫做宗秦客,官居春官侍郎,也就是原来的礼部侍郎。宗秦客是武则天的娘家外甥,他们兄弟一共三人,分别叫做宗秦客、宗楚客和宗晋客。

说起来,宗家兄弟和武家也算是比较亲近的表兄弟关系了,但这两家看似亲密,其实这关系里也还透着点古怪。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当初诸葛亮兄弟分侍人主的启发,他们兄弟三人分别和三位不同的武氏亲王走得很近。老大宗秦客和魏王武承嗣走得最近,老二宗楚客和梁王武三思走得最近,老三宗晋客和建昌王武攸宁又最为亲密。

总体而言,武家最有可能继位的三位大王都和他们宗家关系密切,只要这天下从武则天开始,一直沿着武氏的轨迹传承,他们宗家就会成为受益者。***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今日本来恰逢休沐,宗秦客偷得浮生半日闲,正打算陪着娇妻美妾出城一游,不想武承嗣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派人来请。宗秦客也不敢怠慢,立即放弃原先的踏春计划,来到了魏王府,和武承嗣谈论起了最近朝廷里的一些事情。

不论是对于武家还是宗家来说,李家都是敌人。所以,谈论起李家的人之时,宗秦客和武承嗣的立场是一样的,一样的带着敌意。

宗秦客告诫武承嗣,需要小心皇嗣家的三郎隆基,这小子最近很不安分,一直在挑动大家的眼皮子。

他所举的事情有两桩,第一桩就是这小子不知怎地好像和张昌宗的兄弟不和,进而发生了对峙,差点打起来,这事不知怎地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虽然这小子回去之后,被皇嗣武旦狠狠地责骂一顿,但面上却并无悔过之意。

第二桩就是武隆基这小子信口雌黄,路遇来俊臣的时候,居然毫不客气地数落了来俊臣一顿。据说当时还有不少人围观,据围观者说,武隆基居然连“你终有一日不得好死!”之类的话都说出来了,也可见这小子胆子之大。

武承嗣听了,只是置之一笑。如今这个社会等级之森严,不只是体现在不同的行业、家族之间,就是本族内部,也是一样。武隆基是个庶子,而且是三子,两条已经决定了他几乎不可能成为武旦的继承人。不管武隆基本人如何特立独行,这天生的劣势却是他抹除不掉的。

在武承嗣看来,武隆基这样四处树敌,只是太过年轻,不知轻重所致。武隆基此子,还不足以让如日中天的武承嗣正眼相看。

宗秦客却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武隆基此子说话行事很能审时度势,非是那种简单的莽撞之徒。至少,他这番行径能让武承嗣兀自毫不在意,就可看出其人的不凡之处了。只是,宗秦客知道,一旦武承嗣认定的事情,自己再如何劝都会徒劳,他就是这样一个固执的人。

接下来的话题,便转到了来俊臣身上。武承嗣把宗秦客找来,目的就是谈论来俊臣之事。就在前一天,他和来俊臣看上了同一个女子,那女子着实可人,眉宇间那种清纯之色也是一般的女子身上罕能见到的,武承嗣并不想轻易放手。不过,来俊臣毕竟来者不善,为了一个女子和来俊臣撕破脸皮,似乎又有些不值得。毕竟,来俊臣那厮是出了名的只知向前,不会后退的,若是一不小心被他咬到,可对武承嗣的入主东宫计划很有滞碍。

为了此事,武承嗣逡巡难决。

宗秦客听了武承嗣的话,态度十分坚决,苦口婆心地劝谏道:“依某看来,大王应该以大局为重,区区一女子,就算有沉鱼落雁之姿,大王都应该立即舍弃。当初大王保举来俊臣出来,是为了对付李家的那群人的,若是此时和他翻脸,来俊臣这个疯子说不定会枉顾抬举之恩,反过来对我等不利,那可就糟糕了!”

见到武承嗣兀自沉吟,宗秦客继续抛出诱饵:“大王请想,若是你有朝一日入主东宫,甚至在大家百年之后面南承祚,全天下的美女,还不是任由大王挑选,又何患没有出色之人呢?”

这一句正击在武承嗣胸口上。是啊,此时正是向皇位冲刺的重要关口,这个时候,任何一点的错漏都可能导致无缘宝座,岂能因小失大。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武承嗣还是打算听从宗秦客的劝告,不再去理会窈娘的事情。

可就在此时,王熙之回来了,领回来一大群瘸上胳膊断腿的虾兵蟹将。武承嗣惊怒之下连忙发问,得知来俊臣为了抢女人,竟然仗着人数上的优势,把魏王府的人如此狠狠地揍了一顿。

“来俊臣,你欺我太甚!”一直铁青着脸不说话的武承嗣忽然爆出一声震天价的怒吼。随即,白光一闪,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啪”,一个够普通百姓吃一年的杯子就这样分离成不知多少块。而这杯子里盛着的热茶连带着茶叶更是四处飞洒。有两片茶叶不偏不倚,恰好停驻在王熙之的脸上,更为他本就狰狞的样子平添了几分渗人的悲壮之气。

“你先下去找人疗伤,此事孤王自会处理!”发泄过后,武承嗣才向王熙之挥挥手,道。

王熙之见了武承嗣的脸色,心中有些有些快意,也有些震怖,连忙一瘸一拐地走了。

“你现在怎么说,还要忍吗?”武承嗣狠狠地问道。

宗秦客对武承嗣的情绪波动视若不见,他手上轻轻把弄着自己的髯须,沉吟一阵,才冷静地说道:“大王,依某看,您还是要忍,而且比以前更要忍!”

武承嗣眼睛一努,不悦之色溢于言表:“大郎这话,孤王就不明白了。孤王当然知道,要想达成——那个目标,自然要忍,可忍也要有个限度是不是,难道你觉得,一味的忍让就能换来孤最想要的结果,那孤便听你忍了。可事情有这么简单吗?”

宗秦客很冷静地摇头,道:“可是,大王不觉得奇怪吗?就算这个女子极为出色,来俊臣为何要如此心急火燎地和大王撕破脸呢?他不是限定了三日的期限吗,这才过了一天,他就动手,其中难道就没有什么不寻常的意味?”

“以怨报德的小人,行事岂能以常理揣度,孤王现在只是后悔,后悔怎么就动了借他的力量来剪除李家人的蠢笨念头!来俊臣若是那么好控制的,岂不早就改姓武或者姓李了。”

宗秦客点点头,道:“来俊臣不是那么好控制的,这自然是实情。不过,他在这件事的处理上,太过反常了,依某看来,不是那么简单。大王请想,他此时已经是刚刚收到我们放出去关于他起复内幕的消息吧。就算他再狼心狗肺,也没有必要一定要在刚刚得知大王对他的提拔之恩的时候就对大王下手吧,这对他有什么好处!依某看来,他一定是看出了大王推举他起复的用意,为了在大家面前撇清和大王的关系,他才会行此看似孟浪之举。要不是如此的话,他刚刚起复,未建寸功,实在没有理由立即得罪大王你这样的人物!”

武承嗣听得宗秦客分析得头头是道,也渐渐冷静了下来:“如此说来,此人已经不可能为我所用,反而会成为我们的劲敌了?”

宗楚客苦笑一声,道:“虽然不愿相信,但依某看来,的确是如此了。某只是有些奇怪,来俊臣此人虽然素称心狠手辣,卑鄙无耻,但却是一个出身市井的小混混,除了栽赃陷害,严刑逼供那一套,实在没有令人称道之处。这一次,他为什么忽然之间会有这样的手段出来呢?以他还有他身边那帮帮闲人等的那点榆木脑瓜,是不可能看穿大王的真实意图的!”

武承嗣的脸色立即郑重了起来:“你说说,他身边——”

“有高人指点!”宗秦客很肯定地说道,“某真的很好奇,一个有眼光有手段的人,为什么偏偏委身于来俊臣这等人。他难道就看不出,来俊臣这种人,就像武隆基那小子说的,终有一日不得好死吗?”

第42章 两件事情

武承嗣此时已经恨透了来俊臣。35zww.com若说今日之前,他最希望自己在李家的那两位表兄弟立即去死的话,现在他更希望来俊臣立即去见阎王。当下,他恨恨地说道:“管他身边有没有高人。任他是什么样的高人,投靠来俊臣,就要为他陪葬!大郎,你心眼活,手段多,就为孤王献上一策,只要能除掉来俊臣,花上任何代价,孤王都在所不惜!”

“不可!”宗秦客急忙说道:“大王,现在大王最不能对付的,就是来俊臣了。不管是大王本人,还是与大王亲近的朝中大臣,一旦和来俊臣作对,后果堪虞啊!”

“嗯?!”武承嗣不满地说道:“这却是为何?难道孤王真的还就怕了他一个区区的八品小官吗?”

宗秦客连忙解释道:“如今的来俊臣不比当初,大王若执意和他决裂,胜算自然很大。不过,谁都可以这样做,大王却不能。原因无他,这厮本就是大王推举的,大王若是此时对付他,大家怎么想,大家虽然年事已高,双目却锐利得很,什么事能逃得过她老人家的眼光!大王就算能顺利除掉来俊臣,在大家的心目中,却难免留下不好的印象,甚至有可能会影响到大宝的角逐!”

武承嗣一听“大宝”二字,脸皮不自觉地狠狠抽了一下,他不甘地说道:“如此说来,只能任由这厮继续猖獗,他羞辱我魏王府的事情,还要这样算了?”

宗秦客喟然道:“除非——能借刀杀人!”

正在此时,忽听守阍前来禀报:“有一人自称是一个叫什么张昌宗的人的兄长,在外面求见大王!”

宗秦客一听“张昌宗”,眼中忽然放出一丝亮光来。

“哎呀,原来是五郎造访,蓬荜生辉,里面请,里面请!”

张易之正在魏王府外等得无聊,忽听一阵爽朗的小船传来,他循声望去,就看见一个面色微黄的中年男子正满面春风,大步流星地向这边走来。

张易之立即意识到,这人应该便是魏王武承嗣了。尽管他以前没有见过武承嗣,但他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知道下人迎客之时,不可能露出这种主人翁的姿态,更不可能如此高声喧哗。

旁边的一众守阍个个的嘴巴都张成“O”字形,足可以放下一个鸡蛋。魏王是何等身份,他们是最为清楚的,平日里就算是宰相来访,魏王也断没有出迎的道理,方今天下,能让魏王出迎的,在他们想来,应该只有一个人而已。www.65txt.com

眼前这个年轻人,他们根本没有听说过名字,当张易之报出自己名字的时候,他们甚至都不怎么愿意进去为他通报,因为他们觉得这很可能会引来一场无妄之灾。可在张易之的坚持之下,他们也只有硬着头皮选出一个倒霉蛋进去一试,结果大大地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张易之也是微微有些惊愕,随即便释然了。他现在顶着的,可是他老弟张昌宗的名头,武承嗣的这番态度与其说是冲着自己,倒不如说是冲着自己的弟弟张昌宗来的。眼前的现实,其实也不过是从另外一个侧面佐证了张昌宗在宫中的受宠程度而已。

“大王身份何等贵重,竟然亲自出迎,何以克当!”微微恍然之后,张易之立即恢复了镇定,从容地笑道。

武承嗣一见这年轻人居然如此沉得住气,大为讶异,同时也暗暗有些头疼。看来,这年轻人是一个看重实际利益的人,这种虚礼恐怕是难以用来笼络他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样的东西才能打动这样一个人,让他能心甘情愿地堕入自己的彀中。

同时,武承嗣也对张易之来访的目的十分的好奇,他最希望的就是最好张易之有事相求,这样自己也就可以顺势提出自己的条件了。只不过,他也知道,张易之的弟弟如今在禁中极为得宠,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张家必然显贵异常,不论是财还是势都不在话下。也就是说,自己想要笼络张易之,不论是用钱还是用官都没有效果。

可是,就算以武承嗣的身份,除了这两样东西以外,他也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奉献出来的。

两个人心中各怀心思,面上就变得越发亲热了。一路寒暄,武承嗣忽然低下声来,神秘地说道:“听说五郎最近和临淄王发生了龃龉?”

张易之哪能不知道武承嗣那点心思。虽然武隆基也姓武,可在真正的武家人看来,他依旧姓李,是潜伏在武家的敌人。张易之身后站着的是张昌宗,挑拨了武隆基和张易之的关系,急等于挑拨了武隆基和张昌宗之间的关系,武承嗣何乐而不为!

张易之脸上根本没有表现出一丁点的情绪波动,笑道:“有吗?哦,大王说的是昨日那件事啊。些许小事,若不是大王提及,某都要忘记了——呵呵。”

武承嗣当然不相信张易之会这么轻易就忘记了这件事,但既然张易之如此说了,他也就不好在这件事上表现出太过异常的热情,而且对他来说,这件事情也着实不怎么紧要。

来到书房,两人分宾主坐下,武承嗣便笑道:“最近正打算去拜访五郎,不想五郎就亲自上门了,真是惊喜之极啊!”

这话张易之相信,以他弟弟如今的身份,虽然知道的人还不会很多,但这些知情者无一不是位高权重之辈,他们当然能看出张家的潜力,现在拉拢代价最小,却能收雪中送炭之效,这些人还真没有理由不愿意去做。

“大王客气了,大王既是皇亲国戚,又是当朝宰相,日理万机,能想起某,已经是某等小人的荣幸了,何敢侈谈其他?”张易之笑道。

茶已经送了上来,张易之端起茶来,就闻见一股浓郁的清香。不过,他却没有立即喝,倒不是因为其他,纯粹是因为这时代的茶并没有炒过,大多都是把茶叶和水一起煮起来,称为“茗粥”。虽然这茗粥已经不是一般人家能经常喝的,但在张易之这个喝惯了炒茶叶的人看来,其香味还是远远没有被激发出来,实在无味得很。

“看来得了闲,还是要吩咐厨下把茶叶炒一炒了。虽然我这个穿越者和那些脑中藏着百科全书的家伙比起来,太缺乏发明创造的能力了,但也不能毫无创新吧,否则岂不是白白受了先进文化的熏陶?”

“五郎,你在想什么?”见到张易之出神,武承嗣有些好奇地问道。

“唔——”张易之连忙收敛心神,道:“大王,闲言就不多说了,某今日来,一则是瞻仰大王的风采,二则是有两件事情相求,还请大王做成!”

武承嗣大喜,这可真是瞌睡的时候来枕头,他原本还一直在琢磨怎么拉拢张易之,不想张易之自己却有事相求,真是正中下怀啊。他连忙热情地说道:“五郎有什么事情,派个人来吩咐一声不就是了,值得亲自跑一趟!说,你尽管说,莫说是两件事情,就是二十件、二百件也不在话下!”语气之间,好像在张易之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一般,谁能想到就在一刻钟以前,他们两个才是第一次见面而已。

张易之便说道:“这第一件嘛,大王也知道,我家兄弟最近一直在宫里——当差,我们作为家里人,说话见面也不方便,所以某想见他一面。不知大王能不能——”

“没问题!”武承嗣一听,立即把胸脯拍得“砰砰”直响。他可是很“明白”张易之此时的心情:弟弟青云直上了,做哥哥的总要想着沾点光才是。武承嗣唯一有些失望的是,这件事太简单太容易了,根本谈不上人情。

“五郎,你还不知道吧,你家那位兄弟如今可是了不得了,大家在清化坊赐给了他一处宅邸,有时候,他也会去那里过夜的。要不,今天晚上,我亲自领你过去——”

“这就不必了,大王只需告诉我地方,其他的就让某亲自去办好了!”

武承嗣见张易之拒绝,也就顺势点点头,不再坚持。其实,若真让他领张易之去清化坊,他还真有些不愿,倒不是他愿意放过这个拉拢张易之的机会,只是因为他身份十分特殊,晚上不宜夜出,以免被有心人所乘。拉拢一个强劲的盟友固然重要,和性命安全比起来,就显得有些微渺了。

“那这第二件事是什么呢?”武承嗣连忙问道。尽管以他的城府,此时也不由自主地表现出了一丝热切。

张易之听得武承嗣答应了第一件事,心下放下了一块大石。想起今晚就能见到张昌宗,或许那个桎梏着自己的协议就要化为齑粉,心下简直是欢欣雀跃,但他当然不能让武承嗣看出这件事对自己的重要性,所以他还是一副淡然的样子。

“嘿嘿——”张易之故作赧颜,笑道:“听说大王乃是凤栖楼的领家,某也是凤栖楼的常客,最近在那里结识了一个女子,想要为她赎身脱籍,不知还望大王成全。”

武承嗣一听,心下恍然。是了,自古以来,血气方刚的男儿最受不得的就是那醇酒美人的诱惑,有多少俊杰都拜倒在石榴裙下,这个张易之看起来就是个风流种子,怎么就没有想到用女色去拉拢他呢,这可比许官送钱要简单多了,效果也要好多了。不过,还好张易之自己提出来了。

“五郎请说,我倒想看看究竟是哪个女子,竟有这等福气,能得五郎这样的年轻俊杰青睐!”

“她便是凤栖楼的行首慕云飞!”张易之有些忐忑地说道。他知道,慕云飞不比一般的女子,就算武承嗣很看重自己,也未必就到了能把慕云飞拱手相送的地步。若是武承嗣不答应的话,说不得又要耗费一番功夫了。

“慕云飞?!”就连武承嗣也颇为惊讶,张易之这第二件事情居然就是这样的狮子大开口。要知道,这凤栖楼可是他武承嗣颇为看重的一处产业,而慕云飞就是这处产业的根本,若是慕云飞不在了,整个凤栖楼就会在瞬间失色很多。这代价,可实在不是一般的大。

第43章 谈判

看着武承嗣在沉吟,张易之也不催促。三五中文网他知道,武承嗣既然愿意考虑,就说明这件事有些希望,不然的话,他大可直言拒绝,何必费这些心思。

“五郎,区区一个女子,我本不应该吝惜的,但你有所不知,我也有苦衷啊!”武承嗣一脸的苦涩。

张易之心中冷笑,他知道,武承嗣越是摆出这种姿态来,就表示他越发接近答应了。只不过,他此时越显得为难,等下答应了,才越发显得他魏王的厚道。

“某也知道,慕大家乃是凤栖楼的顶梁柱,这个要求,实在有些为难大王了。大王有话请直说便是!”张易之爽快地说道。

武承嗣淡然地说道:“既然五郎如此爽快,孤也就不绕弯子了。来俊臣这个人,五郎应该知道吧?”

这是废话,张易之没有应答,他知道武承嗣接下来就该说正题了,因为一般来说,重要的话都是从废话开始的。

“最近孤王看上了一个女子,而不知怎么地,来俊臣竟然也看上了同一个女子。说起来也不怕五郎笑话,孤王的人今天被来俊臣的人袭击,个个身上负伤。五郎也知道来俊臣的本事,孤王虽然是大家的亲侄,当今宰相亲王,却也无奈他何,只有退而求其次了。而这慕云飞,恰是孤为自己准备好的‘其次’,虽说美女配佳人,宝剑赠英雄,可是——”

张易之没有想到武承嗣居然说出这样耍赖的话来。所谓以慕云飞作为备胎,不消说,绝对是信口雌黄。慕云飞这么多年一直在凤栖楼呆着,若是武承嗣这个主人有意收房,从来就不需要任何麻烦,又怎么可能等到今时今日呢?

至于武承嗣所说的手下被来俊臣偷袭的事情,张易之倒是相信的,因为他昨天晚上听见了吉顼给来俊臣的建议,知道来俊臣最近必然和武承嗣翻脸,以便在武则天面前摆脱投靠武承嗣的嫌疑。只不过,张易之还是暗暗惊叹来俊臣做事的雷厉风行,昨天晚上才下定决心,今天白天就付诸行动,这样的效率,实在是强劲得很,这也可见此人的成功也并非全靠运气。

张易之甚至怀着一点戏谑的恶趣味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武承嗣知道他面前的本公子也是情敌之一,不知会作何感想!”

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神奇,有时候一群人凑来凑趣总也凑不到一块儿。有时候却是完全相反,很多的事情堆在一起,却总是来来去去围绕着有限的那么几个人。关于窈娘,关于发生在她本人以及她身边其他人身上的那些事情,绕来绕去,还是绕回了三个名字:来俊臣、武承嗣以及张易之。***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只不过,相对于武承嗣而已,张易之是一个藏在暗处的人而已。

张易之微微一笑,脸上现出无可奈何之色:“既然是大王所爱,某也不好强人所难,此事就当某没有说吧!”这一招叫做以退为进,张易之懂的。

这回轮到武承嗣愕然,他说欲要把慕云飞收房,只是抬价的手段,本来以为张易之血气方刚,难以抵挡慕云飞那样绝色女子的诱惑,想不到此子竟然放弃了!在对张易之刮目相看之余,武承嗣也暗暗失望,对于今日能否达成目的没有了信心。

“五郎莫要如此说,慕云飞此女虽然也为孤王深爱,但看一看五郎这般英雄年少,器宇轩昂,唯有你这等少年英雄,才能消受这等美女啊。孤王年纪大了,对于女色也没有当年那么执著在意了,若是五郎在其他事情上能相帮一二,这事情也是可以商量的!”

张易之略略松了一口气,为了不被武承嗣狮子大开口,他刚才使出那以退为进之计,可这招使得好固然有效果,一旦对方不接招,就会弄巧成拙,反而坏事的。

现在武承嗣既然接招了,那张易之也就不能再推辞了,万一客气来客气去,武承嗣不和他客气了,又麻烦了。

“既然如此,还请大王吩咐!”张易之微微一笑,说道。

武承嗣双目注视着张易之,眼中闪过一丝热切,道:“五郎,你也知道,如今的孤王和来俊臣之间,已经是水火不容——”

张易之心中暗笑,这大概就是所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如果武承嗣不向武则天去推举来俊臣那个煞星,何至于有今日的麻烦。

“大王的意思,是让某协助大王对付来俊臣?”张易之故作为难地问道。

武承嗣很认真地说道:“不是协助,而是单独对付,孤王因为一些难言的原因,无法出手!”

张易之目瞪口呆。无耻啊无耻,这来俊臣是怎样的一个人,连他权倾朝野的武承嗣都忌惮三分,却让他张易之去单独对付,这或许,已经不是用“无耻”二字就能形容的了。

可在暗叫无耻之余,张易之同时也是大笑。虽然他现在无权无势,可经过昨夜的来府之行,他忽然发现来俊臣身边也是危机四伏,其实扳倒他也不是想象中那么艰难,只不过一直以来百官都慑于他的淫威,不敢动这个念头而已。但张易之相信自己只要努力一番,还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做到的。

这种事情,一旦真的做到了,他张易之的名声,可就算传扬开去了……

心下越是大笑,张易之面上却越是发苦。

武承嗣已经能听见自己心脏“砰砰”的跳动之声了,除掉来俊臣对他而言,实在太重要了。

“五郎,孤王知道这件事情对你而言,太过艰难了一些。不过,以令弟如今的身份地位,就算你失手,他也能保全你的性命。也就是说,这对你而言,其实并不十分危险。”武承嗣轻声地蛊惑道,“还有,令弟出身于太平公主府,想来和太平公主关系匪浅,若是能得太平公主的助力,那更是如虎添翼,此事又要多出好几成的胜算……”

太平公主?张易之终于恍然,才算是想清楚了武承嗣为何要让自己去对付来俊臣了。本来,凭自己一个当面首的弟弟,武承嗣还不至于相信能扳倒来俊臣。可有了太平公主的帮助的话,事情就会完全不一样。事实上,太平公主虽然不显山不露水,可在朝中的影响力方面绝对超过武承嗣,因为她和武则天走得更近。

张易之还是沉吟,一脸的痛苦样子。武承嗣说了这么半天,还没有涉及到实际的好处,如果太快答应了,反而会引起武承嗣的疑心。所以,张易之也是被逼无奈,不得不尽量再从武承嗣的嘴里套取更多的好处。

“当然,如果五郎还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出来。只要在孤王能力范围之内的,孤王断然不会推却!”武承嗣终于抛出了自己的筹码,居然还是张空支票。

张易之略略沉吟,说道:“来俊臣倒施逆行,天怒人怨,某身为大周百姓,自然是有义务尽量去除掉他的。只不过,事成之后,来俊臣所掌握的——”

武承嗣一听张易之并不要自己给钱给物给人,而只是要求来俊臣手里的东西,简直想狠狠地拍张易之两下,道声:“蠢蛋!”

来俊臣如果破家,他的家产就算交给张易之处置,张易之也不可能全部吞没,大部分必然还要上缴国库。张易之经手一下能拿到多少,实在是难说得很。张易之放着明显的好处不要,却去要这种虚无的好处,在武承嗣看来,实在是愚蠢得很。

不过,张易之的这种“愚蠢”,恰是武承嗣最为高兴的,他毫不犹豫,立即应道:“来俊臣的所有之物,自然要经五郎你处置!”

张易之笑了。他提出这个条件,其实是为了窈娘。虽说他已经决定在这两天之内,一定要救出窈娘。可事情总有个万一,万一还是斗不过人多势众的来俊臣,扳倒他之后,就不能再让窈娘落入武承嗣这厮之手。

换句话说,张易之其实是给武承嗣下了一个套儿。到时候,窈娘也有可能成为张易之从来俊臣那里接收过来的“物事”,自然由张易之做主处置,不能轻易交给武承嗣了。

两个人各怀鬼胎,谈判却异乎寻常的顺利,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之内,一件足以影响到大周的政局乃至国势的事情,就这样决定了下来。

武承嗣心情大好,他那张原本有些苍白的面孔此时也是红光闪闪,令人一见就可以看出正处在何等的兴奋之中。他的确是有理由兴奋,他太恨来俊臣了,套句有些俗气的话,真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如今,张易之如果能够将后宫面首和太平公主的能量联合起来对付他,就算他来俊臣再厉害,也难逃此劫。

张易之起身道:“既然事情谈完,某便告辞了!”

武承嗣笑了笑,道:“孤王送送你!”见到张易之似要客气推辞,又说道:“不必客气,送是一定要送的!”

两人便这样缓缓地向外走去。武承嗣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来,说道:“差点忘了,五郎回去之后,就往凤栖楼去把慕——哦,现在应该叫慕娘子了——把她接走吧,孤王会立即通知凤栖楼他们那边放人。至于官府的脱籍和落籍相关文书,孤王会令有司加速办理,办好之后差人送到你的府上。”

张易之连忙说道:“这事情还没有开始,某所谋之事还未必能成功——”

“无妨无妨,孤王相信五郎的能力。况且,就算万一上天不佑,事有不协,只要五郎尽力了,孤王也绝无怨怼,很愿意交你这个朋友!”为了笼络住张易之,他竟然愿意先给钱再收货。

张易之自然只能利用自己表演的特长来显现自己感激涕零的程度。

就在此时,一声长嘶传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武承嗣忽地又是一笑,刚才张易之提出的条件实在是太过宽松,尽管他已经先付款再收货了,还是觉得有些亏欠了张易之,一听这个声音,心中顿时又生出了一个补偿的方案。他忽然向旁边路过的下人喊道:“去,叫他们把孤王的烟柳骢牵过来。”

那下人答应一声,一溜烟不见了。不多时,他领了一人缓缓向这边行来,而他身后之人的手上,还牵着一匹马。

第44章 神马不是浮云

一匹马是否神骏,有时候需要细细观察,有时候却只需要一眼就能判断出来。www.65txt.com

眼前的这匹马,就是一匹只需一眼就能判断出好坏的马。作为魏王府的库存,而且是有专门名字的马儿,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枣红色的马儿一出现,张易之就知道这必定是魏王府里群马的“南波万”了,如果一个院子里同时存在两匹或者更多这样的马儿,那就是造孽。

高大,神骏,就算它沉默的时候,你也能感觉到它的威风,可以想见当它大声嘶叫的时候,群马战栗的样子。

“这匹烟柳骢,乃是孤王最为喜爱的大宛名马。它之所以得了这个名字,是因为当它发怒狂奔起来的时候,你根本看不清周围景物,只看见一片片笼罩在烟雾之中的柳树。单凭这一点,你不难想象它的速度。”武承嗣眼中溢出不舍之色,这一回,他倒也不全然是做作,这烟柳骢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实在非比寻常。

“当然,它的好处远远不止速度这一点,五郎以后就能慢慢体会到的,五郎这就牵回去吧,莫要客气!”

张易之一眼看见这烟柳骢,就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他实在很希望拥有这样一批好马,只是——

“大王好意,某心领了,不过,这马儿实在太过珍贵,某难以愧受。而且,大周律令规定——”

“五郎尽管收着就是,什么狗屁律令,都是针对那些无权无势的百姓的,以五郎你如今的身份,不值一哂!”

原来,大唐虽然民风尚武,远行之人身上几乎都带有兵刃,但民间却是禁止养马的。想当初,还在高宗的时候,当今的宰相,当时还只是一位太学生的魏元忠就曾上书说过此事。他觉得大唐既然以武立国,就应该放任民间养马。当时,高宗正在发愁无人上书言事,倒是把魏元忠好生嘉奖了一番,但对于他的提议却没有理睬。

其实,这也难怪,大唐民间的兵器数量就已经够骇人的了,若是在放任养马,一旦生乱,后果真是难以预料啊。

当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禁马令固然厉害,百姓人家中还是有不少养马的。问起来的时候,只说是从军户或者是官府借来的,只要串好供词,一般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张易之家中以前也不敢养马,可如今就算养个上百匹,官府大概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张易之心中也着实喜欢这匹烟柳骢,加上他忽然觉得自己如果不收了这匹马,武承嗣这家伙反而会一直心中不安,以为自己不会为扳倒来俊臣出尽全力。www.65txt.com只有收了这匹名贵无比的马儿,他才会安心。于是,他便笑道:“既然是大王好意,那就愧领了!”

武承嗣故作大方地笑了笑,从下人手中接过缰绳,亲手交给张易之,道:“既有宝驹作为坐骑,五郎就上马驰行吧,顺便也试试这马儿的过人之处。

张易之点点头,也不客气,一跃上了马背,向武承嗣道声:“告辞!”轻轻扬鞭,那马儿便立即快速向前驰去。

张易之坐在马背上感受着马儿的速度,大为满意。出了魏王府之后,这马儿就是当街狂奔,但张易之却很清晰地感觉到了它其实还远远没有尽全力,那四腿微提的样子,让人感觉这只是它一个小小的热身运动而已。

张易之正在欣喜之际,忽听一阵“汪汪”的喊声,不由心下一紧,循声望去,却见一条小狗像是被马儿的速度吓着了,远远地一边跑开,一边狂吠起来。此时路边恰有一个总角孩童在玩耍,以他处在的位置,本来是不会有任何危险的。偏生这小狗一吠,小孩子又被它吓着了,哭喊着起身向街对面的家里跑去。这样一来,他反而把自己带入了一个危险的境地——四个飞也似地马蹄子正狠狠地向他身上拍过去。

张易之大惊。他以前也是骑惯了马的,骑术虽然算不得顶尖,却也很是不错,可没有想到这几年以来第一次骑马,似乎就要闹出人命,饶是他平时颇为镇定,这时候也不由有些心慌。

由于变起突然,那小孩和马的距离已经是太近了,除非是打破物理学原理的减速程度,绝不马儿绝不可能在从他的身上踩过之前先停下来,想要改变行进轨迹,绕开那小孩子,更是痴人说梦。尽管明知道已经绝望,张易之还是猛拉缰绳,以图尽量把马儿拉开一些。但这,看起来更像是令人讽刺的徒劳。

就在这危急的时刻,张易之忽然感觉身上一轻,屁股上的压力陡然增大。随即,就像腾云驾雾一般,他感觉自己的身子瞬间被一股巨力卷了起来,忽然飘高了很多。当他骇然地往下望去,就看见那马儿也向上飞升了起来,不一时,那马蹄子竟然高出了那小孩童的身子。

那小孩童目瞪口呆,忘记了所有的动作,只是傻傻地抬着头,看着眼前一朵枣红色的祥云如飞一般从自己头顶上的半空飞过。

那孩童的母亲原本在屋里,听见了小孩子的喊声,立即奔了出来,正好看见这骇人的一幕,双目简直瞪得像桂圆一般,又大又圆。而街道的两边百姓已经过往的行人见了,也是个个惊声呼叫,叹为奇观。

张易之的感觉简直美妙到了极点,当他的身子被推到一个顶点之后,忽然就产生了一种无比轻盈的感觉,仿佛这具身躯倏忽间失去了重量一般。但是,这感觉只是持续了短短的两息时间,他忽然又觉得胯下一沉,那颗本已经飘起来的心顿时从天上飘回了地下。

烟柳骢毫不停滞,继续向前奔去,刚才发生的事情对它而言,似乎是那么的微不足道,甚至都不值得它为止稍稍驻足。

张易之骑在马上,心中却掀起了巨大的波澜。神马啊,神马,你果然就像浮云一样轻盈,浮云一样洒脱!恩,你还有一样甚至超过了浮云——你这一手可比浮云帅多了,也淡定多了。

也不知那马儿知道不知道张易之心中所想,它只是轻松而迅速地向前飞驰着。张易之觉得自己应该向它表示一点敬仰之意了,便伸手在它的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可换来的,却是马儿若无其事的冷淡。

马儿是一匹好马儿啊,就是太敖娇了点,还需好好调教,张易之有些无奈地摇头。

转眼间,张府就到了。

张易之并不先去接慕云飞而是先去自己的府里也是有原因的,他在等武承嗣那边把放走慕云飞的命令下达下去。而且,若是要把慕云飞接到家中来,家中不免要产生很大的震动,若是不打好预防针,还真不知道到时候家中会出什么样的乱子。

“五郎——五郎回来了——”

“五哥,张五哥!”

马儿还没有停下来,喊声接连响起。张易之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受欢迎了,颇有些受宠若惊。他看清了那两个人,一个是张宝,另外一个却是林秀。

“咦!这马儿好神骏哩,五郎却是从哪里借来的?”张宝到底还有些少年心性,见了烟柳骢这样一匹一眼看上去就很威风的良驹,什么都忘记了,立即向张易之问道。

张易之微微一笑,道:“不是借来的,这马儿以后就是咱们家的了,你立即去命人给建一个好的马厩出来,以后这马儿可要在府里安家落户了!”

“啊!”张宝对此言大出预料,喜不自胜,连声道好,就要转身进门,却又被张易之拉住,道:“不要急,还有另外一件要事。你名人去收拾出一个单独的厢房出来,要清静雅致。”

张宝一怔:“说起清静雅致,这府里最清静最雅致的地方就是五郎你住的院子了。五郎,这到底是谁要搬进来住,用得着那么凝重吗?在小人看来,能担得起这样重视的,就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慕大家。其他人进了咱们家,随意收拾——”

“去吧,就是慕大家!”

“诶,去——你说什么,慕大家,真,真的是慕大家?凤栖楼的慕云飞慕大家,她,她要搬进来住?五郎,她的身价可不是咱们府上能承担的!”张宝结结巴巴地说道。

张易之用手指弹了一下他的脑瓜子,道:“哪来那么多废话,让你去收拾就去收拾!再聒噪不休,就把你卖掉,好拼凑赎人的钱!”

张宝脸色立即一变,牵了马儿立即转身进了门。忽然,他又回过头来,向张易之竖了竖拇指,才转身消失。

张易之微微一笑,转向林秀道:“琳达,你来了!”

林秀方才一直站在旁边看着张易之主仆二人的对话。他也很想插话,可是张宝却没有给他机会,他嗫嚅了这半天,愣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来。他正要开口,忽听张易之又说道:“你不必问了,关于你舅父的事情,我已经打听出一些眉目了。情况——有些不妙啊!”便把昨天夜里在来府听见的话捡重要的向林秀说了一遍。

林秀一听刘思礼竟然陷入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案子中,而这案子似乎又要移交到来俊臣手中,心中顿时凉了半截。来俊臣的本事谁不知道,根本没有任何疑点的小案子也能审出惊天动地的谋反大案来,更不要说这种看起来本就有些扑朔迷离的案子了。

“那,我舅父岂不是……必死无疑了?”林秀脸色苍白,说道。

张易之安慰地拍了拍林秀的肩膀,道:“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试一试,不过却需要你出力了。”

林秀连忙说道:“五哥请尽管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张易之微微一笑,道:“赴汤蹈火?没有那么严重。其实,为今之计,你舅父有没有涉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要阻止这案子交到来俊臣的手里,若是能把案子转到司刑寺的徐少卿手里审理那自然是最好,再不济,就算交给吉顼也比来俊臣好,是不是?”

司刑寺就是原来的大理寺。武则天时期的一代名臣徐有功此时正是在任的少卿。徐有功断案向来以宽厚出名,对于案犯能免死就免死,能减刑就减刑,和来俊臣是截然相反的风格。是以,经他审谳的案子,罪犯无不心服口服,绝无一个喊冤的。

第45章 家的感觉

林秀呆呆地点头:“话是这么说,可是,如此大事,咱们如何能扭转过来?”语气之间极为迟疑。www.65txt.com

这也难怪,林秀不过是街头一个游侠儿而已,说直白一点,就是一小混混。而张易之出身好一些,但一直以来也没有功名,只是一个整日吃喝玩乐的二世祖。他们二人想要影响到来俊臣这样的存在,就连林秀本人也绝不会相信的。

张易之故作神秘地笑道:“我顺便打听到了一点秘辛,足以挑拨起吉顼和来俊臣之间的关系。我这就去写一封信,你立即赶去吉家亲手交给吉顼,吉顼看了之后,自然会改变主意,说不定会转手把这案子直接捅到朝廷。到时候,陛下就未必会把这案子交给来俊臣处理了。”

林秀眼前一亮,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你,你真的确定凭你的一封信能起到这般效果吗?”

张易之洒然一笑:“何妨一试?就算达不到效果也损失不了什么,不是吗?”

林秀仔细地看了张易之一眼,这才下定决心,重重地点了点头。

张易之心里一松,暗忖道:“兄弟,你还不知道吧,我的目的可不仅仅是要把这案子从来俊臣的手里抢走而已,我是要直接扳倒来俊臣!”

张易之不是不想对林秀坦然地说出实情,可他知道来俊臣在大周百姓心中的威势,若是说出真实目的,林秀不大可能爬上他的战车。而张易之身边能用的人并不多,林秀此人也没有什么本事,但勉强可以当个跑腿。

对于张易之而言,若要扳倒来俊臣,按照武承嗣所说的,去找张昌宗,找太平公主,说不定还真有机会。但是,他现在只想要把张昌宗劝离皇宫,如何能找他做这种事情?一旦张昌宗动用了他的人脉,就会越陷越深,再想出宫就会更加困难。而至于太平公主,若是没有了张昌宗作为联络人,凭张易之自己的身份找她谈这种事情,还是显得太不够分量了。

张易之也不停顿,立即写了一封信,交给林秀,又千叮咛万嘱咐,这封信一定要好好收藏,决不可落入外人手中,才放林秀去了。

张易之看看时候也差不多了,便起身向凤栖楼而去,径直来到了燕居别院。

此时的燕居别院已经炸开了锅,鸨母徐妈妈领着一大群姐儿把慕云飞的房间塞得满满的。要知道,慕云飞的地位实在非同寻常,她这一去,凤栖楼会变成什么样子,谁都说不好,谁都不免忐忑。

有一些和慕云飞关系好的姐儿既是为慕云飞高兴,又是羡慕,各自围在慕云飞身边说着一些祝福的话,只把慕云飞臊得眼观鼻鼻观心,半天也没有抬起头来。www.65txt.com有一些平时和慕云飞关系不好的,这时候心中更是羡慕嫉妒恨,百感交集,也围在外面,用满含酸意的眼光看着眼前这个占据了整个凤栖楼一半风光的女子。另有一些中立的,纯粹只是打酱油看热闹,他们的心态倒是好了不少,只是在外面窃窃私语地议论着。

不管出于什么心态,谁也无法对这件事全然无视。要知道,在如今这个时代,贱籍之人是要受到诸多掣肘的,就算以慕云飞的风光,若是没有脱籍,他日即使嫁给一个普普通通的乡下农户,也不能做妻,只能为妾,而且一辈子不准扶正,若是被扶正的话,就是“以妾为妻”之罪,不但要被判和离,还要坐牢。

而如今慕云飞脱籍成为平民之后,这种掣肘就不复存在了,她可以坐马车了,可以穿丝绸了,可以嫁人为妻了……而这些,就足以令凤栖楼里面这些姐儿们艳羡很久很久了。

就在此时,忽听得外面一个人的声音喊道:“让一下,请让一下!”

慕云飞一听这声音,原本羞赧之色十足的脸上立即扬起一层粉色,更显得娇艳欲滴了。众人回头望去,就看见一个长相俊秀的男子正拨开人群,艰难地向里面挤进来。

众人都认得此人便是今日的男主人张易之。纷纷闪开一条路,任由张易之走了进去。

徐妈妈看着张易之丰神俊朗的样子,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真不知是什么滋味。半晌之后,她才挤出一丝笑容,向张易之道:“张郎竟然真能劝动我们那位领家的,把我这位最出色的女儿让给你,手段实在高明,老妾佩服!”

张易之笑笑,道:“还要多谢徐妈妈这些年以来对小娘子的悉心照料和培养。若没有徐妈妈,小娘子也不会像今日这般出色。”

徐妈妈笑了笑,忽然向周围的围观众喝道:“你们还围在这里作甚,一个个都闲的没事做了吗?如果真没事做了,只管对我说,我这就给你们安排一点活计!”

众人没有想到徐妈妈一向和风细雨的一个人说翻脸就翻脸,都悻悻地走了。不大一会功夫,闹哄哄的场面烟消云散,留下的几个人各怀心思,倒是显得有些冷清了。

张易之知道徐妈妈赶走众人,必是有些话要嘱咐,忙说道:“徐妈妈若有话要,就请吩咐吧!”

徐妈妈异常认真地说道:“张郎既然能说服我们领家的,自然是非同小可之人,老妾只有两个小小的请求。”

张易之道:“请讲!”

徐妈妈喟然道:“张郎也知道我们背后这位领家的身份,虽然显贵,位置却未必稳当。若是他日凤栖楼蒙难,希望张郎看在今日的份上,能尽量保全这楼里的姑娘,老妾感激不尽!”

张易之笑道:“徐妈妈是高看某的能力了。不过,既然妈妈如此说了,日后若是有能力的话,某一定照做!”

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徐妈妈把目光转向玉面生霞,正低头不语的慕云飞,伸手抓住她的玉手,放在自己的手掌上轻轻地磨蹭着,口中说道:“我这女儿啊,是个要强的性子。其实,若说天赋,这几年以来,凤栖楼里面出现过的胜过她的人虽然算不上太多,却也颇能数得上几个,可迄今为止,唯有她能够登上如今的地位。这绝非幸至,而是她的努力所得。张郎啊,非是老身夸口,这样品貌才德样样俱全的女子,你遍寻当世,恐怕也难以再找出第二个来了。所以,你要珍惜,要无比珍惜才是!”

说着,便把慕云飞的玉手交到张易之的手上。

慕云飞终于抬起头来,有些感动地向徐妈妈叫了一声“妈妈!”便是无语凝噎。张易之连忙明确表态:“妈妈放心,某自然省得!”

徐妈妈又向小月吩咐道:“你这次能随着慕娘子出去,也算是幸运,跟着张郎和慕娘子这样的主人家,断不会受了委屈,出去之后要好好照顾小娘子,知道吗?”

小月也一改平日大大咧咧的不羁样子,很乖巧地应了一个“是!”

徐妈妈这才点点头,道:“时辰也不早了,你们这就走吧?张郎此来可曾借得马车?”

张易之赧然一笑,道:“徒步而来!妈妈不必操心,我们就这样徒步而行,我就是要让大家都好生看看,让他们羡慕嫉妒恨,也让他们无可奈何!”

慕云飞一听竟然要徒步出去,又害羞起来,倒是把心中的离情别绪冲淡了不少。

徐妈妈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张五郎毕竟是张五郎,不愧是慕娘子看中的人,果然与众不同。也罢,你就显你的威风去吧,老妾就不送了!”说完,也不看慕云飞一眼,出门而去。

张易之回头看着慕云飞,道:“走吧,咱们也该回去了!”

慕云飞低垂着头,眼皮子在不安分地跳动着,期期艾艾地说道:“不,不会真的要步行回去吧?”

“真哪!怎么不真?”张易之洒然一笑,道:“你难道就不希望借着这个机会向全神都城的人炫示一下你的平民身份?你就不想让大家都知道知道,你倚门卖笑的日子已经成为了你永远的过去,你也拥有了无比珍贵的自由?”

慕云飞一双眸子里立即扬起一阵亮光,但她仍是有些难以下定决心。但张易之却不等她继续想下去,一拉她的手往门外走去,嘴里说道:“来吧,今日我是徒步来的,你不想徒步而行也是不可能。再说了,不就是让人看看吗?你慕大家什么样的场面没经历过,何曾有怯场的时候,今日怎么能就认了怂呢?”

慕云飞被张易之一拉,就这样半推半就地跟着他往外行去。

不一会,三人出了凤栖楼。

今日街上的行人并不多,来来往往的,显得颇为有序。但张易之一行三人的出现立即打破了这罕有的宁静。男的俊俏得近乎邪异,女的美丽得令人咂舌,这样的一男二女亲密地走在一起,想要低调都是不可能。更何况,张易之本也没有打算低调,走了两步,他甚至还促狭地向路人挥挥手,就像后世走在红地毯上的明星一样。

慕云飞初时感觉十分的不习惯,只是一味的低头而行。但走着走着,她也渐渐放松了下来,便抬起头来。张易之见了,微微一笑,握着她小手的大手又握紧了一点。

感受到张易之的鼓励之意,慕云飞感觉勇气顿时增添了不少,腰杆子也挺得直了。

大约一顿饭的功夫,张府终于到了。三人尚未走近,就看见门口围了不少人,待得再走近一些,就听见人群中一个稚嫩的声音喊道:“真的!你们看哪,真的是慕大家!”却是张宝的声音。

“轰!”人群中发出一阵哄闹,众人都无比新奇地围了上来。

“滚!”张易之看见好不容易到了自己家门口,似乎反而要被堵住,连忙摆出主人的威势,笑骂道:“你们这些兔崽子,不想混了是吧?还敢跑来围观老子了,明天就把你们这些老油条统统卖掉,买一批老实听话的回来!”

从张易之的表情和语气中,众人知道他并没有真的生气,但他们还是“嘻嘻”笑着,让开一条道来。

慕云飞看着张易之耍宝,心中忽然升起一种温暖的感觉。

难道,这就是家的感觉了吗?

第46章 莲花六郎

刚刚安顿好慕云飞,林秀便回来了,带来了令人沮丧的消息:没有在吉家见到吉顼,他今日一大早便快马赶回西京去了。三五中文网

张易之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吉顼既然离京,短时间内把他拉拢过来的想法也只能成为虚妄了。但是,张易之也绝不能就此放弃吉顼,虽然只是远远地看见过吉顼的一次密谈,但张易之却已经能确信,此人比传说中的更加狡诈多智。加上他本身又处在这次刘思礼事件的风口浪尖之上,若能争取过来,助力真不是一般的大,扳倒来俊臣就会变得容易多了。

略略沉吟,张易之立即问道:“事情紧急,你可愿去一趟西京?”

林秀慨然点头,道:“定不辱命!”便要出门而去,却又被张易之叫住。

“你打算怎样过去?就这样走过去?等你去了一趟西京回来,你舅父和你表兄恐怕早已成了人头落地了!”

林秀愕然,却听张易之又说道:“去把我那匹烟柳骢牵走吧,记住了,两日之内一定要赶到西京,并把信亲手交给吉顼。不管事情成与不成,见到吉顼之后立即返回神都来给我回复,知道吗?”

林秀一听张易之为了自己舅父的事情,竟然连烟柳骢这样的宝驹都拿出来了,简直感激涕零,他觉得这张五哥实在太仗义了,他这全是看在我林大的面子上啊!若是这时候张易之让林秀替自己去死,林秀热血沸腾之下,说不定还真能答应了。

本着大恩不言谢的原则,林秀对着张易之拱拱手,出门而去。

张易之看着这位被自己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兄弟,心中顿时生出一丝愧疚。林秀至今也不知道,他已经被牵扯进了一场滔天骇浪之中,而这场大浪卷起的些许浪花,就足够将他淹没。

愧疚过后,张易之发现自己之所以卷入这场大浪之中,动机也十分的不明。

为了慕云飞?这个理由看起来很充分,美人倾城,足可令他这样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为之冲冠一怒,做出超乎寻常的事情来。但张易之自己知道不完全是,英雄救美是好事,但他的智商下限还没有达到为了逞强而以卵击石的地步。

为了窈娘?理由和前者相同。这个看起来更加难以说通。其实,张易之和窈娘之间的关系,就目前而言,还只停留在路边吹口哨的小混混和路过的美女的程度,为了她和来俊臣开战?这也是一个难以说服自己的理由。

公平?正义?伸冤?

或许这些都不是理由,又或许这些都沾上一点边,总之,张易之是卷进这场争斗之中了,而且他隐隐觉得兴奋。***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眼看着夜幕将要降临,张易之再次来到了慕云飞所居的南跨院。这院子不大,却和张家的后花园紧邻在一起,此时虽然是早春,花香却早已不辞辛劳地随风飘来。

张易之到了之后,便吩咐把晚饭摆到这屋子里,

虽然这只是一桌只有两个人的欢迎庆祝酒席,却吃得十分的畅快。终于放下心中大石脱出樊笼并且和心目中的檀郎走在一起的慕云飞巧笑嫣然,不住地向张易之侑酒。美人殷勤相劝,若不是张易之心中还存着一丝理智,知道今天晚上还必须要去拜访张昌宗在清化坊的宅子的话,说不定还真就沉溺于期间了。

酒足饭饱,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尽管美人婉言相留,张易之还是鼓起勇气,迈开沉重的步子走了。

留下的主仆二人怔怔地相互对视着。蓦地,小月说道:“娘子,我看你的魅力似乎减退了一些呢,都把男人灌了个半醉还留不下人,这要是传出去——”

“你个死蹄子,不说话憋不死你!”慕云飞嘴上开骂,心中却不免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一丝怀疑。

“难道他真的只是看我可怜才把我赎出来的?”

也难怪慕云飞会胡思乱想。按照一般的想法,男人把青楼女子赎出来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暖床!哪有好不容易把人弄出来,却手指头也不碰一个,只放在家里供起来的?

张易之悻悻地走出张府大门,心中再次把把他骗得团团转的身体前任主人狠狠地问候了一遍。以他的性子,美女不愿意的也要想办法让她乐意了,然后骗上床。可刚才他明显感觉到了慕云飞是千肯万肯了,按照张易之以前的性格,必然是先吃掉再起来办正事,也不迟嘛。

可是,就因为这该死的协议,张易之只好夹着尾巴装君子。

“君子?君子你妹啊!”张易之恨恨地骂了一句。

张易之嘴里虽然在不停地小声咒骂,脚下却没有丝毫的停顿,转眼间便来到了清化坊。按照武承嗣所给的地址,张易之很轻易就找到了一处一眼看上去就很豪华轩敞的房子。

“站住,干什么的?!”还没有靠近那房子,远远便听见有人喊道。

“这屋子的戒备还挺森严的!”张易之立即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心中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像昨天晚上拜访来俊臣的府上那样走后门。若是真那样做的话,说不定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堆不会说话、而且正在分解的碳水化合物。

“请转告你家主人,就说张易之来访!”

看见那宅子的门前空落落的,人影都见不到一个,张易之知道这宅子的护院之人定是隐藏在隐秘之处,随时准备给来袭之人致命的一击。张易之不敢靠近,老老实实地站住身子,答道。

“你还是回去吧,这宅子不准任何人访问!”也许是见到张易之的表现足够老实,黑暗之中的声音多了点人情味。

“回去?开玩笑!”张易之心中苦笑,“就这样回去了,老子岂不是要一辈子当活太监?就这样回去了,老子岂不是要等着某一天有人前来摘走老子的脑袋?”

一念及此,张易之连忙又说道:“麻烦务必通报一番,在下和着宅子的主人关系甚深,他断不至于怪罪兄弟你的!”

黑暗之中的那个声音毫不犹豫地拒绝:“职责所在,不能放行,还请不要怪罪!”说话的语气倒是客气了不少。

张易之心中的火“腾”的一下冒了起来。奶奶的,这家伙就是个牛皮糖的,不管说什么,对他都没有用。张易之本来准备了不少的敲丝,可现在的情况是人都没有见到,想送也送不出去!

“怪罪你妹!”张易之虽然明知道对方的武功比自己高出很多,而且肯定是一群人而不是一个。但他还是忍不住开骂:“老子是张昌宗那小子的兄长,当年他那小子玩泥巴、撒尿和稀泥的时候,老子还曾出手狠狠地教训他。张昌宗那小子见了老子就像老鼠见了猫儿似的,你们就是帮他看门护院的,也敢把老子拦在门外?”

“你——你——阁下真的是六郎的兄长?”门里的那个声音立即变得结巴起来。

张易之暗暗松了一口气,心中暗忖:“我勒个去!早知道只凭身份就能吓倒这几个家伙,老子还绕这么大圈子做什么,真是他妈的没事找事!”

“那还有假的?还不快去通报,迟了老子让张昌宗那小子摘了你的脑瓜!”说着,张易之还壮着胆子,若无其事地向前迈了几步。

没反应,里面居然没反应!张易之大乐,他所乐的不是对方不敢对付自己,而是既然对方不敢动自己,那他就一定会进去通报。通报好啊,见到老六那小子,让他赶快离开武则天,一个七十多岁的女人,就算年轻的时候风华绝代,到了这等暮年,也难以给人赏心悦目的感觉了。何况,和她这个皇帝好了,就没法和其他的女人好了,年纪轻轻的,值得吗?

“五哥,五哥——”一个兴奋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张易之大喜,张昌宗终于来了。

“你们这些狗奴才,竟然敢把我兄长关在外面,遮莫是活腻味了吗?”门还没有开,里面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六郎饶命,饶命啊,我等实在不知那是——”

“依你们说来,倒是我哥哥错了,没有一开始就亮明身份?”

“不敢,不敢,是小人们疏忽,小人们该死,恳请六郎赦宥!”

张易之在外面听着里面的对话,有些好笑。他笑那些高手,笑他们装起高手风范来还蛮像那么回事,真遇见能制住他们的人,立即成了狗熊。

他还笑张昌宗,他知道张昌宗这小子并不是真心动怒,他这一番叱问,表面上是在追究责任,事实上只是炫示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而已。这小子虚荣得很,他想要传达的信息无非就是一个:“五哥,你看哪,我现在混得够好吧?”

“得了,他们也是职责所在,你就看在我的脸面上,暂且放过他们吧!”张易之无奈地笑了笑,隔着围墙叫道。

“若不是我五哥为你们求情,今日定不轻赦。记住,下次一定要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了,谁是要拦住的,谁又是拦不起的,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一群人连连应道。

随即,张昌宗便命守阍把门打开。随着大门的开启,张易之终于见到了自己这位“艳名”流传于千古之后的兄弟的模样。

这是一个极为俊美,秀丽的男子。毕竟是张易之同父异母的兄弟,他的眉宇之间和张易之还是很有几分相似。那张美玉琢就的面孔之上,绝无一丝的瑕疵,就算是一个男人见了,你也不能不产生一种强烈的惊艳之感。他的身材适中,不算高大,但也绝不矮小。

不愧是历史上鼎鼎大名的“莲花六郎”,张易之虽然也算是一个难得的美男子,但单论相貌的话,他比自己这位兄弟还是隐隐有些逊色。唯一胜过他的,也许就是眉目之间的英气了。张昌宗虽然美艳有余,终究还是显得太过阴柔了一些。

见到张易之,那张比起妙龄女子还要美艳几分的面容上绽放出一丝笑意。

“五哥,还在发什么楞,进来呗!”

第47章 失败

书房十分轩敞,但里面没有书,各种陈设都在散发着自己的富贵之气。***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张易之进了这书房,才蓦然感觉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成了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了,这一桌一几,一杯一罐无不从在炫示着主人财富的强悍程度。

张昌宗轻轻滴跪坐下来,伸长脖子向张易之问道:“五哥,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还巴巴的找来了?”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不错的,作为天下罕有的美男子,张昌宗的眼波就像一泓清泉,浓浓的眉毛就像险峻的山峰。或许是心情舒畅的原因吧,此时这山、这水都显得弧线圆润,把眼前这个美男子勾勒得越发的俊秀。

张易之却不由暗暗皱眉,看起来,自己这位弟弟对目前的生活十分的满意哩,但愿今晚的谈话能够顺利才好。

“你这住宅,我是无意之间打探得知的。不过,你出来这么多天,又从太平公主府转到了皇宫,怎么也不通知家里一声,你知道我有多么担心你吗?”张易之假惺惺地说道。若说兄弟情谊,现在的他毕竟换了一个灵魂,自然是没有多少。但兄弟毕竟是兄弟,天生自有一种亲近之情,血浓于水,不是灵魂所能左右的。

张昌宗漂亮的双眸之中燃起戏谑的笑意,随即,这笑意渐渐绽放,渐渐占据了他那整张俊俏的面孔。

张易之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便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五哥你忒也心急,兄弟既然早就和你有过同富贵、共患难的约定,自然不会食言而肥。前几天因为刚进宫,不好多话,这几日大家对我的恩宠日甚一日,我也正打算向她举荐五哥,不想五哥却自己找上门来了!”

“噗——”张易之一个呼吸不畅。原来这小子居然以为自己不满他独享富贵,竟是上门问罪求官来的。

见到张易之有些夸张的惊愕表情,张昌宗意识到自己或许是误会兄长了,便说道:“若不是为此,五哥又是为何而来?难道是大人回来了?”

由于张氏兄弟的父亲张希臧去世多年,而当时他的正妻,也是张昌宗的生母韦氏则是去世得更早,两兄弟从小就是由张易之的生母臧氏拉扯大的。所以两人都把臧氏称作“大人”。35zww.com

臧氏每年的年初都要前往定州老家在张家的祖坟上上香,但不知为何,却总也不带上这兄弟二人。这一次,恰逢年初,臧氏早已启程前往定州,至今未归,所以张昌宗才有此说。虽说臧氏并不是张昌宗的生母,但张昌宗对她的孝敬之心一点也不亚于乃兄,原因就在臧氏这位母亲处事公道,对待兄弟二人很是公平,绝不因为血缘的关系而有偏颇,甚至还因为张昌宗要年幼一点,对他更多一点的慈爱。

“那倒不是,是为兄有话要和六弟说!”

“哦!”张昌宗素来知道自己这位兄长是一个纨绔之辈,从小就没有正经的时候,所以对于他所要说的话也没有抱太大的期望。他忽然想起一事,便说道:“莫非是因为临淄王的事情?”

张易之有些惊讶。他和武隆基其实并没有什么冲突,只是一言不合,有了一点小对峙而已。按理来说,这种小事情,不至于传到宫里去才是。

“临淄王隆基自幼就这没大没小,没上没下的脾气,五哥你不必在意,他不敢拿你怎么样。河内王是多大的凶名啊,这小儿尚且对他不屑一顾,可见这小子就是这目中无人的鬼脾气,五哥不要放在心上就好。而且为了这件事,皇嗣私下里还偷偷找过我,一再向我致歉,想来特也会严格约束武隆基,以后这小子见到你,恐怕也只有退避三舍的份了!”

河内王武懿宗也是一名酷吏,和来俊臣、周兴这些市井出身的酷吏不同的是,他是武则天是叔父武士逸的亲孙子,也就是武则天的堂侄,官高爵显,十分威风。而武隆基对他尚且十分不客气,的确人小胆大。

“愚兄并不是为此事而来,愚兄是有一些你大概不怎么愿意听的话要和你说说。”张易之尽量斟酌着用词,说道。

张昌宗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乃兄。张易之是什么德行,这十几年来,他这个当弟弟的最为清楚。在张昌宗的印象里面,张易之从来都是嘻嘻哈哈没个正形,他甚至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认真的样子。他忽然意识到,几天不见,自己这位兄长身上的气质好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自己甚至有些看不懂他了。

“自家兄弟,五哥有话直说便是,何必绕弯子!”张昌宗也收起笑容,有点凝重地说道。

张易之喟然道:“我思来想去,咱们兄弟还是不能靠当面首为生,这条路太过凶险,前途莫测,一旦陷进去,恐怕将来祸事不小!”

张昌宗眼中闪过不悦之色。但作为弟弟的,他也不好板起脸来教训兄长,只好说道:“既然五哥不愿入宫,那我不向大家举荐你便是。反正,只需我一个人在宫里,咱们家的显贵腾达就在旦夕之间。”

“不,我的意思是,你也不能留在宫里,你需要想办法出宫!”张易之断然道。

“出宫?”张昌宗的嘴角溢出些许冷笑,“五哥以为这皇宫是咱们家的后花园,任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吗?再说了,我如今在宫里也算是混得风生水起,正要大展宏图,为什么又要退出?五哥,我记得,当初首先提出以这个办法来拯救咱们家的人,是你,怎么你今日却说出这样的话来?”

张易之有些无语。说起来也是他这身体的前任主人太不堪了,大好青年,却偏想要靠出卖肉体来赚取前程,实在令人不鄙视都不行。现在的张易之,既然继承了他的身体,也只能为他昔日的劣行顶缸了。

“我这几日好生琢磨了一下,觉得还是不能这么做,这种事情危险太高了,后患太多!”张易之有些勉强地说道,“再说了,她已经七十多岁了,你难道还有兴趣?”

“至于危险,五哥你不必担心,现在的问题是,所有人都怕我,怕我在大家面前说他的坏话。我只要小心做人,多多与人为善,非但不会得罪人,反而会积累很多的人脉,又何来危险之说!”

张易之心中暗忖:“真是个天真的孩子啊!就像历史上的你自己一样,刚进宫的时候还知道隐忍低调,可到了后来,拍马屁的人太多了,你又怎么可能不自我膨胀,甚至产生不该有的野心?而且,你身处风口浪尖,多少人都会想办法拉拢你,甚至依附你,当你有了一片很大的势力之后,你还会像今天这样想吗?”

张昌宗睃了一眼乃兄,继续说道:“至于你所说的关于大家的年龄,我想你没有品尝过个中滋味,是不会理解我的。作为一个男人,谁都想以美女为妻,玩弄全天下最美丽的女子。可你能想象自己的胯下躺着的是当今天子的感觉吗?你能想象全天下权威最重,人人畏之如虎的女人,却在你的怀里乖得像一只猫一般的感觉吗?你能想象,这样一个女人,这样一个千古以来第一强势女子,却甘愿跪在你的面前,用口舌为你服务的感觉吗?

你当然不明白,你也不会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虚荣!是的,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儿,我也和五哥你一样喜欢美女,和你一样喜欢纯粹的肉*欲。但和这种无与伦比的满足比起来,肉*欲有算什么!美女又算什么?不要说她只有七十多岁,还那么年轻,就算再过二十年,她九十多岁,我也绝不会有丝毫嫌她老。这是我在五哥你面前说的话,所以这是真心话!”

张昌宗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武则天的母亲杨氏也是一个超级女“强人”,她九十多岁的时候,还和自己的外甥贺兰敏之私通。张昌宗言下之意,从遗传学的角度上来说,就是:“她老妈九十多岁还那么能干,她这个青出于蓝的女儿现在才七十多岁,岂不是年轻得很!”

张昌宗一番高谈阔论,可谓慷慨激昂,却生生地把张易之送到了绝望的边缘。本来他是来劝张昌宗的,可到了现在,却变成了张昌宗一个人在广告:“进宫好,进宫妙,高官厚禄少不了,爬上御榻爽到爆!”

“好,就算你说的有理,你考虑过大人的感受吗?她老人家一把屎一把尿把咱们兄弟拉扯大,你却没有和她商量一下便进了宫,你让她怎么想?以后,她想你的时候,却连见你一面都会困难,你就忍心吗?”既然讲道理没有效果,张易之就只有亮出他最后的杀手锏——亲情牌。他知道张昌宗是一个孝子,这张牌如果都不生效的话,今天的劝说就算是彻底的失败了。

不想,张昌宗的脸色丝毫不变,他深深地看了张易之一眼,道:“五哥,别人不知,你难道还不知道吗?我之所以进宫,固然是为了咱们兄弟能有个好的前程,可更多的,却是为了大人哪!

大人一个女子,这些年辛辛苦苦把我们拉扯大,却没有人敬佩她,赞扬她。反而是很多人见她一个寡妇四处抛头露面,心存鄙夷,明里背地里说了不少的难听话。这些,大人都习惯了,为了这个家,为了咱们兄弟二人,她能忍下去。可我却不能!我只有显贵了,让大人也跟着显贵了,才能让那些嘴巴缺德的东西看看,大人的付出是有回报的。也让那些东西受一受大人昔日受过的屈辱!”

张易之被张昌宗一席话说得一愣一愣的。他悲哀地发觉,自己和张昌宗之间的关系已经对调了一下,现在反而是张昌宗在劝,自己则是在被劝。

忽然,屋外传来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夫君,你在里面吗?妾身进来了哦!”

第48章 帅得很疲惫

张易之脸色一变,不消细想,他立即意识到了门外之人是谁了——

那就是当今女皇武则天!

若不是她,说话间怎么会透出如此的亲密?若不是她,怎么能不声不响地进了这宅子?

“该死的!”张易之心中叫苦。35zww.com自从他得知“自己”身份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祈祷,但愿一辈子也不要见到武则天——尽管他对这位华夏史上唯一的一名女皇帝怀着很强烈的好奇心。

可是,眼下该怎么办?

也顾不得追究女皇为什么自称“妾身”这一类的问题,张易之有些仓惶地游目四顾,想要找出一个藏身之所,可这书房虽大,却是一目了然,莫说一个人,就是一只小猫小狗恐怕也难以隐藏形迹……

张昌宗见兄长惊惶,忙笑了笑,轻声说道:“没事的,大家和善得很!”

和善?当然和善!张易之苦笑,若不和善的话,以她万乘之尊的身份,岂有进门之前先打招呼,而且主人没让进去,还真就外面等着的道理?她若想进这天底下任何一处房子,又有谁能拦着?

“是了——”张易之心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老子根本不需要躲,也不能躲啊!她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了,那几个守阍岂有不把我到来的消息禀报于她的?我若是躲藏的话,反而有图谋不轨的嫌疑了!”

张昌宗看张易之渐渐恢复了镇定,心中甚喜,也不起身,竟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向外叫道:“里面没有外人,你自行进来就是!”

张易之却不可能有张昌宗那样的镇定,连忙原地站起。

“吱呀”声中,门轻轻地开了,一个纤细的身影缓缓地步了进来。

此时的武则天,身上穿的是一身灰色的男装,头戴折上巾。尽管曾经风华绝代,但洗尽铅华之后,她已经不复当年的姿容,一眼看上去和路边平平常常的老媪倒也没甚二致。甚至,她给人的感觉竟然是慈眉善目——比一般的老人更加的和善可亲。

虽然已经是七十多岁的人了,看起来却似还不足六十岁的样子。人说武则天驻颜有术,传言真是一点也不虚假。

不拘是谁,也难以想象,妆扮如此朴素的一个老人家,竟然是当今的天子!

武则天满目春风地走了进来,脸上的笑意甚至还怀着点撒娇的意味在。35zww.com当她一眼看见一个陌生的男子站在前面的时候,脸色立即僵住了。

张易之方才的猜想,还真是冤枉了武则天。武则天根本不知道这书房之内还有第二个人存在,若是早知道的话,她作为天子,又怎么可能以“妾身”自称呢?方才她进门的时候,守阍倒是有意把事情禀报给她的,但她以为守阍想要说的,不过是张昌宗正在做什么之类的。

作为一个沉溺在张昌宗绝世的魅力之中的女子,对于有关张昌宗的任何信息,武则天都是想知道的。不过,她却更加喜欢自己去探知去了解的感觉,所以她阻止了守阍的话,并吩咐谁也不许发出声音,以便配合她自己,给张昌宗一个惊喜。

可现实的情况是,武则天有些吃惊愕然,好在当她把目光倾注在张易之的身上之时,才有了一点喜意了——这个男子星眉朗目,面如冠玉,也是一个罕有的美男子啊!虽说单就俊美的程度而言,他比起张昌宗来,差了一些,但他却有着张昌宗所不具备的阳刚之气。

张昌宗见武则天的眼神从单纯的惊愕变为惊喜,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这才站起身来,道:“大家,这位就是我——唔,微臣向您提起过的兄长易之了。”

前世的张易之从来没有见过什么大场面,这一世虽然见过了武隆基、武承嗣这样的大人物,并且还能在他们面前丝毫不露怯色,但在武则天这样一个正在执掌天底下最大权柄的女人面前,他还是不免脑子一阵空白,以至于任由武则天对着他端详了一阵子,却是毫无反应。

这时候,张昌宗说话的声音终于把他从短暂的失神之中拉了回来,他连忙学着在电视里看来的礼节,嘴里喊道:“臣张易之叩见吾皇!”作势便要跪下去。

但当她的膝盖曲下一半的时候,却感觉手腕被人拉住。他有些愕然地望去,却看见武则天那张春风满面的面孔已经离他不足两尺的距离。虽然已经这把年纪了,她的手上竟然还有这般力道,竟能把张易之这样一个高大汉子拉住,实在令人无法不惊叹。

“卿之兄弟昌宗乃是朕的腹心爱臣,一向不以俗世的礼法拘之,昆玉之间,理当同礼,五郎你也就不必拘礼了。”

“同礼?”张易之只感觉自己心底下凉凉的:“希望不是什么都同了去才好!老子怎么就这么倒霉啊,怕什么来什么!看她这样子,似乎已经看上老子了!救命啊,这他妈的贼老天,这不是害老子吗?把老子弄得这么帅干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人太帅了会害死人的吗?”

“多谢陛下!”张易之涩声应道。

武则天双目不离张易之,脚下微动,也找了个位置坐下:“早几日就听六郎言道,他有一位兄长,豁达贤能,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今日一见,此言果然不虚。不知卿是否有心入朝为仕呢?”

入朝为仕?如果真的只是混个官当当,以张易之的性格,断然没有把这么便宜的事情推拒掉的道理,可就怕这当的并不是朝官,也不是地方官,而是床上官!

女皇毕竟七十多岁了,不管以后继位的是她的儿子还是侄儿,很难想象未来的皇帝会放过上了他妈或者姑妈的人。这一点,张易之想想武隆基那日在太平公主府对自己的态度,也就明了了。

若是只顾眼前富贵,张易之只消点头就好,只要历史的车轮还要继续向前,武则天就会像历史上那样被自己兄弟二人迷得团团转。金山银山、数不清的良田豪宅都不在话下,她甚至可以为了自己的一席话,逼死自己的亲孙儿孙女。至于贪污受贿、卖官鬻爵的事情,自己兄弟做得再多也无关紧要。

可他毕竟还年轻,武则天却已经老了,很老,很老了。这样的风光能持续多久呢?三年?五年?还是——

就算是十年,十年后呢?在屠刀面前,穿越者还会有优势吗?

为人最忌目光短浅,只顾及眼前的利益,对于未来丝毫不作打算。这个头,张易之不能点。

“哦——”武则天见自己主动相问,张易之却并无顺杆子往上爬的意思,不由有些意外,一向孤傲的她心中不免生出了不满之意:“从来才能卓著之人都以售与帝王家为荣,天下英雄,无不以紫袍玉带、封妻荫子为幸,卿对朕还有朕的这个朝廷莫非有不满么?”

这话就有些严重了。武则天作为一个女皇帝,素来最为敏感,凡是对她本人还有这个朝廷不满的人,她的剪除手段都是极为酷烈的,因为她把这些人当做自己已经推翻掉的李唐王朝的拥戴者,也就是她武则天本人的政敌。

武则天这样说,倒不是真的对张易之产生了怀疑,而是一种威胁,意思就是说,你不顺着我,就是我的敌人!

张易之心下一沉。此时若是屈服,不但暂时安全,而且可以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权倾朝野,显贵异常,可结局会很悲惨。可若是不答应,会被皇帝当做敌人——

“大家——”就在这关键时刻,一直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超然姿态坐在旁边的张昌宗终于开口了:“以我——微臣看来,我这位兄长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人,他和微臣一样,对您老人家忠心耿耿,断然不会对朝廷有什么不满的。臣想,他应该是自己有所打算吧!”

武则天这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把话说得有点过了。不管怎么样,张易之毕竟是张昌宗的兄长,除非自己连张昌宗也舍弃掉,否则还真难以拿张易之怎么样。一念及此,武则天放松了一点语气,向张易之道:“那么五郎你有何打算呢?”

张易之听得张昌宗终于开口,顿时松了一口气。其实,他知道张昌宗为什么迟迟不开口相助,那是因为这小子还是希望自己进宫,他心底下还存着兄弟二人同甘苦,共患难的“好心”。本来,若是他早开口的话,自己未必会被武则天逼到这个必须做出抉择的死胡同里,可现在——

张易之心下一横,装出一副慨然的样子说道:“臣自幼就曾立誓,一定要凭借自己的本事猎取功名。为此,臣苦读诗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参加科考,金榜题名,光宗耀祖,以遂老母多年夙愿!”

他这番话自然是废话。有唐一朝,科举入仕始终是一条拥挤不堪的羊肠小道,每科的录取名额也就那么二三十人。武则天践祚以后,为了拉拢天下士子,每年都举行科考,可这二三十人的名额和每年成千上万的入仕人数比起来,还是不值一哂。

莫说张易之从小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就算他才华横溢,下笔有神,在这种残酷得不能再残酷的竞争之中,想要杀出重围,也是难上加难,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张易之就是因为这可能性太低,才这么说的。这样一来,他以后只需要报名参加科考,就能交代过去了:“不是我不想当官,实在是能力不够!”

武则天眼中泛起若有所思的笑意,忽然说道:“爱卿的雄心,朕佩服得很。不过,据朕所知,这入仕之徒,可不仅科考一样。你张家也是世家大族,为什么不能通过门荫入仕呢?”

门荫这种入仕方法在后来的宋朝,几乎就不存在了。就算你身为宰相,你的儿子也不过能荫一个校书郎、翰林编修之类的闲散小官。但在大唐,这却是入仕的主要途径,很多高官显贵的儿子都能年纪轻轻,就能获得一个极为显贵的位置。比如说房玄龄的小儿子,著名的绿帽王房遗爱老兄,屁本事没有,却因为老爸和老婆的关系,官居散骑常侍,正三品高官。

有唐一朝,几乎所有的高官都是从父亲老爹那里继承过来的。

第49章 上官婉儿

张易之满面苦涩地摇了摇头,说道:“臣的父亲早早去世,没有留下什么官爵。***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至于臣的家族,臣也是多年未曾接触,哎,不说也罢!”一脸痛惜的样子,简直令人见之生怜。

张易之心中苦啊,这种苦并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发自肺腑。他不是为了当不了官儿苦,却是为了以后恐怕很难摆脱眼前这位皇帝陛下而发苦。

世上的事情往往是这样,一件在你眼中梦寐以求的事情在别人眼里,却是洪水猛兽,想要摆脱之都恐求之不得。

武则天没有再发问,但至少从脸色上来看,她对于张易之更加满意了。这个男人不但长得好看,难得的是还有傲骨,明明有一步登天的终南捷径他却不走,偏要爬崎岖小道。武则天心中已经开始在憧憬,憧憬着这样一个男子若是被自己驯服,成为他弟弟一样的人,会是怎样的一个情景。

她很期待。

张易之见武则天不说话,知道告辞的机会到了,便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臣今日过来,只是探望一下兄弟,如今目的已经达到,若是陛下没有其他吩咐的话——”

武则天笑着摆摆手,道:“卿就去吧,若是再不走,坊门就要关了。”

这清化坊可不比来俊臣所住的敬业坊,这里高官显贵云集,防卫极为森严。一旦坊门关闭,张易之也难以翻墙出去。

张易之深深地看了张昌宗一眼,缓缓地退了出来。

刚刚走出书房的大门,张易之顿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武则天虽然看起来极为慈祥和善,但毕竟是九五之尊,张易之站在她的面前,不免感觉一种无形的压力。直到这种压力散去,他才感觉到了一种别样的轻松。

“呵——”张易之正要伸个懒腰,忽然看见这门口居然站着一个人!

张易之吃了一惊,这个人的存在实在太过出乎他的预料了。在张易之看来,武则天这是去和自己的小情人幽会来着,怎么可能任人在外面偷听呢!可张易之也知道,此人站在这里,绝对得了武则天的允可。否则,以武则天的身份,谁吃了雄心豹子胆,还敢听她老人家的墙根!

如此一想,张易之料定此人必是武则天极为信任的人了。惟其对此人如此信任,武则天才相信他绝不会将自己的一言一行泄露出去。

在对此人的身份颇为怀疑的同时,张易之也暗暗猜到了武则天的目的。***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她应该是出于某种有些怪异的心理,在说最隐秘的话、做最隐秘是事的时候,就希望有一个守口如瓶的人能够知道。这样一来,她才能产生一种异样的刺激感受,从而更加增添她的快感。

对于武则天这种癖好,张易之的评价就三个字:重口味!他很难接受自己和女人欢爱的时候,有个人躲在外面把屋里的任何声音都听进去。

这样一来,张易之对于面首这个职业,就越发的抵触了。

定了定神,张易之再望向眼前的这个人的时候,忽然发现这也是一个女子。虽然身着女装,但明眸皓齿,眉目清雅,还是一个相貌颇为出众的女子。

这女子身上最为显眼的,还是她额头的一点红。看见这一点红,张易之顿时想到了梅花妆,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在他的心中喷薄欲出——

上官婉儿?!大名鼎鼎的一代才女上官婉儿?

张易之再望向那女子的时候,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名人啊,上官婉儿的名气,比起太平公主来,可以说丝毫也不逊色。这个女子不仅貌美如花,而且惊才艳艳,论起手腕和谋略来,丝毫也不亚于武则天。这也是她后来在动乱的政局中总能顺势应势,选对主子的关键。虽然她最后被李隆基所杀,那也不过是因为命数罢了,非人力所能扭转。

前世的张易之经常会坐在电视机前,看着屏幕上那个俏丽的影子,想着一个问题:若是把上官婉儿换到当年武则天的那个形势里,她能做到哪一步?答案是,她也许会选择相夫教子,当一个好皇后、好太后,但那只是她自己的选择而已,若是她也有意为君,绝对很有可能做到!

时事造人,此言一点也不假。

恰在此时,上官婉儿的眼神也恰好向张易之投来。透过黑暗,两股眼神在夜空之中相遇,张易之竟然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感觉眼前这个女子对自己居然心怀一种朦胧的善意。而看向上官婉儿的俏脸之时,张易之的这种感觉越发的强烈了,因为他明明看见眼前这个女子的嘴角上,挂着一抹笑意。

张易之虽然对自己现在的样貌极为自信,但也不会自大到认为所有的女子见了自己都会春心荡漾的地步。而且,他也明白,就算上官婉儿真的对自己心怀“那方面”的好感,也绝不敢表露出来——她不是武则天,她还需要收敛自己的一些没必要的感情。

虽然有些疑惑,张易之还是笑着向上官婉儿点点头,便毫不犹豫地错身而过,动作上丝毫不拖泥带水。他觉得,这有可能是武则天对自己的一个试探——尽管是一个不怎么大的可能性。因为武则天似乎是进门之后才知道自己的存在的,事先不应该会有所布置。

出了清化坊,张易之立即把和上官婉儿无声的邂逅抛在脑后,一心想着张昌宗和武则天的事情。

开始的时候,他的心情只是有点沮丧。进而,他就越来越难受了,简直产生了一种杀人的冲动。

失败了!今天最大的任务,就是把张昌宗那小子劝回家,失败了!不仅如此,他还被那小子反过来说教了一遍,这小子劝他进宫!

此事的失败,就意味着那个该死的协议无法解除,协议无法解除,就意味着……

“他娘亲的!老子后半生的性福,难道就这样毁了,好不容易穿到了这美女如云的时代,难道老子注定一辈子当五指党?”张易之已经把这个该死的贼老天骂了九百九十九遍,甚至都生不起再骂一次的兴趣了。

而这,还不是最糟的,更糟的是,今天还鬼使神差地遇见了武则天,很不幸地,被她看上了。

虽说“科考入仕”的豪迈宣言能把武则天堵住一时,但那绝不是长久之计。皇帝为什么是皇帝,还不就是因为他们能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今天虽然没有强逼,但武则天一定不会甘心,肯定会另外再想办法,躲得过今天,躲得过明天吗?

“可恶啊可恶,张昌宗,你这个混小子。今天若不是你默认,武则天绝不会相逼。看得出来,她已经完完全全地被你迷住了,你若是表示出一点不愿意的心思,她应该会为了你放弃这个该死的念头。你,你这小子,这是把我往绝路上逼啊!”

“站住,别跑!”

“抓住他!”

正在张易之心情晦暗,心念如潮的时候,忽听一阵喧闹之声从旁边的一条分岔路上传来,听声音,似乎是好几个人正在追捕一个人。

张易之听见这声音正由远而近,向这边而来,连忙身子一闪,跑到路边的一棵大树背后藏好。

过不多时,就看见一个中年男子疾步向这边狂奔过来。此人手上提着一把刀,头发散乱,身上多处受伤,鲜血已经把他那白色的外衫染红。不过,看他的动作还算矫健,想来他只是伤在表皮,并没有受到很重的内伤。

后面紧追的几个人个个面露凶色,个个手提利刃,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卫遂中?

只看了一眼,张易之顿时认出了后面紧追的几个人中为首的那个,便是被自己狠揍过一顿的卫遂中。算起来,这已经是短短的几日之内,自己和他的第三次见面了。此时的卫遂中脸上的伤势还没有完全痊可,加上他本就颇为丑陋,看起来就越发显得难看了。

忽然,卫遂中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脚下加一把劲,一下冲刺,居然冲到了那白衣男子的前面拦住了去路。

“嘿嘿!张憬藏,你还是乖乖的跟我们回去吧,也免得受皮肉之苦。我一个人虽然不是你的对手,可我们这么多兄弟日夜不停地追着你,你觉得自己能逃得出去吗?”说罢,他嘴里发出一阵“荷荷”的笑声,渗人之极。

张易之这才知道眼前这个被追杀得无比落魄的人,居然是张憬藏张大师。说起来,张易之也是第二次见到他了,想当初在刘思礼的家中远远看见他的时候,他是何等的风光,连刘思礼这样的高官也对他奉若神明,竟然摆出了很多蜡烛的规格来接待。可想不到转眼之间,他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人生无常,此言诚不我欺!

张憬藏见到无路可退,便冷哂一声:“要我束手就擒?你是做梦!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岂能苟且偷生、委曲求全。嘿嘿,今日我难有幸至,不过你们也难以讨得好去。想要留我活口好顺藤摸瓜?我看你们是做梦!”

对于张憬藏被追捕的缘故,张易之昨晚在来俊臣的府上是听得清清楚楚。张憬藏的徒弟既然已经落到了吉顼的手上,张憬藏自然难以逃脱涉案的嫌疑,来俊臣派人追捕他,也在情理之中。

令张易之有些诧异的倒是张憬藏。这家伙看起来就是一个平平常常的神棍,但能在来俊臣诸多手下围攻之下逃到现在,武功高强自然不在话下。可以说,这家伙平日里隐藏得实在是够深。

卫遂中那张丑脸阴沉了下去,他阴狠地说道:“好,既然你不识好歹,那就休怪我等无情了,兄弟们,上!”

说着,卫遂中率先冲了上去,手上长刀狠狠地向张憬藏劈了过去。他那一群手下都以他马首是瞻,这时都发一声喊,杀了上来。而张憬藏虽然是孤身奋战,却也毫不示弱,和这一大群人战在一起。

第50章 高手“风度”

热闹无比的打斗场面还在继续,张易之却逐渐看出了端倪。www.65txt.com卫遂中手下的这些人打得虽然热闹,但显然的,他们下手还是很有些保留,他们手上的兵刃都是冲着张憬藏的非要害部位去的,若是不然的话,张憬藏的武功虽然厉害,在这么多人的围攻之下,也早就殒命当场了。

看来,卫遂中嘴上说得厉害,心中对于张憬藏,还是存了活捉的心思。

这也难怪,在刘思礼的案子里面,张憬藏绝对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物。若是得了此人,以来俊臣的本事,一定可以再掀起一场巨大的杀戮。到时候,又不知有多少宰相、尚书要在这场风波里面丢了脑袋。

张易之对于来俊臣没有好感,他和卫遂中之间甚至发生过一些冲突。站在他的立场之上,自然希望张憬藏能逃脱,他也有心帮助张憬藏一臂之力,但细细估量了一下敌我形势,他还是决定自保为上。救人是好事,可人不能为了做好事而不顾自己的性命。更何况,就算他出头了,恐怕也无济于事,他估摸了一下自己的武功,绝不会在张憬藏之上。

“啊!”忽然,张憬藏的嘴里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声,原来是他的后背被卫遂中手下的一个小喽啰劈中,鲜血顿时迸了出来。

张憬藏眼中忽然现出一丝阴狠之色,竟是不顾正面攻向自己的几样兵刃,忽然一个转身,手中的大刀狠狠地向后面偷袭的人劈去。

那偷袭者正沉浸在偷袭成功的喜悦之中,万万没有料到对方竟然狠毒如斯,为了报复自己,竟然不顾要害。看着张憬藏手中的刀似疾又似缓地向自己飞来,他竟是没有丝毫的反应,就这样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刀重重地劈在自己的身上,发出一阵肉开骨裂的渗人声音。

至死,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哼一声。

“唔——”随着手刃偷袭者,张憬藏自己再次同时被几样兵刃击中,嘴里发出一声闷哼。

他正面的几个人原本并没有杀他之心,可是招式已经出来了,再想撤回就难了,虽然见到张憬藏并没有闪避更没有格挡,他们也急忙收回了一些力道,但这七八样兵刃同时加身,饶是以张憬藏的强悍,也挨不住。

张憬藏的嘴巴里已经溢出血来,他手里的刀还在无力地舞动着,但那已经无法伤及任何人了。卫遂中和那的那几个手下只是无声地向后退开几步,然后静静地看着张憬藏,等着他轰然倒地的那一刻。三五中文网

张憬藏的身子开始打晃,脚步开始变得轻浮,他缓缓地向地下倒去……

忽然,夜空中传来一声“哼——”。

包括张易之在内,所有人都是毛骨悚然。这声音刚刚传来的时候,感觉还有些远,可当这这声“哼——”的鼻音完全散尽的时候,大家都感觉近在眼前。就在此时,众人眼前一花,就看见那张憬藏停止了倒地,居然已经被一个白衣的蒙面人抱在怀里了。

这是何等的速度啊,现场所有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而张易之对这个白衣人突兀的出现还有另外一重感想,他觉得这个白衣人一定是一个美男子,一个十分注重自己相貌的美男子。因为一般人要想掩饰自己的身份夜行的话,都会穿最不引人注目的黑衣,但这个人不仅身上穿的是白衣,就连那蒙面的面纱也是银白色的。在夜空之中,这样一身干净洁白得不见一丝尘垢的衣装,实在是有些扎眼。

卫遂中等一行人都呆住了,他们要抓的人就在眼前,可在这白衣人先前那种骇人速度的威慑之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众人只是满怀戒备地举着手中的兵刃,傻傻地指向那白衣人。

“大——大哥,你来了?”张憬藏吃力地呢喃着,汗水不住地从他的额头流出。

“我来了,我来晚了,兄弟,我对不起你啊!”白衣人的声音很温柔,你很难从中听出一丝的感情波动。他好像是在哄骗小孩子睡觉一般,谁能想到他竟然是在和一个垂死之人说话!

张憬藏吃力地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道:“名——名——名单!”

白衣人便轻轻地伸手过去,从白衣人的身上掏出一块绢帛来。他竟是看也不看,径直将这绢帛放入了自己的怀中。

张憬藏见了,脸上绽放出一丝欣然的笑意,把头一歪,就此逝去。

白衣人像是不知道张憬藏已经死去一般,温柔地说道:“你真的太累了,就休息下吧,下面的事情都交给我,你的遗愿,我们兄弟会好好去完成的!”

说着,白衣人轻轻地把张憬藏抱起来,缓步向前挪去。

卫遂中握刀的手的手已经在冒汗了,他不由自主地又把刀攥紧了一些,白衣人正在缓步逼近,他却在缓缓后退。虽然这白衣人到现在都没有出手,但卫遂中却很清楚地知道,一旦此人出手,自己绝无幸至,他所带的这些人,一个都逃不掉。

此时的卫遂中,实在是后悔极了,后悔为什么亲自跑来追捕张憬藏,不就是立个功,弥补一下昨晚因为灌了黄汤所犯下的大错吗?这下可好,一弥补,把自己的性命都弥补进去了。

同时,他又在不停地暗骂自己愚蠢,其实方才白衣人刚到的时候,他如果立即迈开步子就跑,现在早就跑出很远了,任此人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对自己怎么样。可回想起来,他当时不知道怎么的,就是被那种强烈的好奇心牵引住,总想看看这白衣人究竟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可是,这些都有什么关系呢?

白衣人忽然停住了身子,卫遂中头皮发麻,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是趁机拔腿就跑,而是跟着那白衣人停住了脚步!

白衣人鼻哂一声,温柔地说道:“蝼蚁,一群蝼蚁,都滚吧!某平生不屑杀一蝼蚁!”

“滚?!”卫遂中简直不敢相信白衣人的话,他忽然一把丢下手中的兵刃,直直地跪下,道:“壮士饶命啊,饶命啊!”双手就向白衣人的裙摆抓去。

他是来俊臣手下的人,知道来俊臣整人有一招叫做“欲擒故纵”,明里说得好好的,放过你,你回去吧,等你喜出望外真的回过头去想要离开的时候,再在背后给你一刀。在他看来,自己这一群人既然杀了那白衣人的同伴,白衣人自然要替他报仇的,他一定也是在使这“欲擒故纵”的诡计。

白衣人如触电一般,迅疾地闪了一下,道:“好,你们不滚,我走!”身子一闪,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前掠去,顷刻间就消失在黑夜之中。

张易之没有想到这白衣人竟然就这么走了,简直是大跌眼镜。与此同时,他对这个白衣人的评价也大大地降低了几分。

诚然,此人武功高强,为他平生仅见,相信即使放眼整个天下,能胜过他的人也是寥若晨星。可他惜容,爱漂亮,连黑衣服都不肯穿;太过爱干净,卫遂中伸手去抓他的裙摆,他竟然就像触电一般躲开了;太过爱面子,卫遂中等人在他这种武功的人看来,固然是蝼蚁,可这蝼蚁毕竟是刚刚杀了他同伴的仇人,为了自己所谓高手的风度,为了自己“平生不杀蝼蚁”的装逼话,居然就这么轻易把他们放过去了,张易之若不是亲眼看见,绝难相信这世上真会有这样的人!

一个具有这些弱点的人,很容易会成为英雄,但他绝对成不了枭雄。但这个世上,自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枭雄才能成就大事。英雄?那只不过是成就枭雄功业的垫脚石而已。项羽之于刘邦,就是这样一个例子。

“大,大哥,他走,走了,他真的走了!”半晌,场中的几个人都没有回过神来,各自站在那里发呆。直到后来,才有一个小喽啰回过神来,走上前去,轻轻推了推兀自跪在那里发呆的卫遂中,说道。只是,结巴的话音还是出卖了他的紧张。

“走,走了?就,就这么走了?”卫遂中还有些难以置信。

“走了,真的走了!”众人都回过神来,各自有气无力地应道。

卫遂中倏忽从地上跳了起来,指着一群小喽啰骂道:“你们这群鸟人,平时分钱的时候,一个个唯恐落后,劲头那么足,仿佛每个人都是天下无敌一般,怎么到了真正临敌的时候,却怂成这个鬼样子?你们但凡稍微争气一点,刚才那贼死鸟还不是手到擒来?”

为了掩饰自己跪在地上讨饶的丑态,卫遂中破口大骂,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一群小喽啰的身上,仿佛方才就他一个人奋勇向前,却被自己的手下拖了后腿,否则定能将那白衣人生擒一般。

一个小喽啰脸上露出怯色,期期艾艾地说道:“大哥骂的是!不,不过咱们还是先离开此地吧,万一那个人——”

“怕他个鸟!”卫遂中有些中气不足地说了一声,率先迈开大步先前行去。他手下的那群人反应也很快,立即快步跟上,十几个人越走越快,不一会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张易之躲在那棵大树的背后已经很久了,因为那个白衣人的缘故,他方才是大气不敢出一口,更不要说挪动身子了。一直保持了这样的状态良久之后,当他再次挪动身子,发现及的大腿都已经有些麻木了,轻轻活动了一阵子,他才缓缓地从树后走了出来。

“我擦!”张易之毫不客气地骂道:“我这都遇上了一群什么人哪?一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傻蛋和一群嘴尖皮厚腹中空的地痞,就这些人联合在一起,给老子演了一场无聊的肥皂剧,老子就这么站在那里观赏了这么久!现在真他妈怀念当初的日子啊,就算那无聊的清穿电视剧里四阿哥和八阿哥争风吃醋的片段,也比这些鸟人的演出强多了呀!”

撇撇嘴,张易之信步向自家走去,到了门口,他才发现,就因为看这无聊的肥皂剧耽误了时间,坊门关了。

第51章 月夜下的小插曲

爬墙进了景行坊,又走了一阵,终于来到了张府,张易之悲催地发现,自己家的大门也关了。***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这也怪不得家里的人,以前的张易之十天有八天晚上都住在外面,回来睡倒是奇事,所以家人也没有给他留门的习惯,只要到了外面关坊门的时间张易之没有回来,他们会立即关上府门。

只不过,今天关门的时候,守阍还很是惊诧了一下。这慕云飞慕大家刚刚进门,怎么五郎又跑外面留宿了?难道他老人家移情别恋的速度如此快吗?才领进家门一天的女人,就已经玩腻了?

张易之没有叫门,尽管他知道门房里面肯定有人。最近,他频繁地翻墙,已经对翻墙这种事情十分的习惯了,以至于他觉得翻墙比起叫门来,方便多了,也快速多了。

在围墙外面转了转,张易之找到一处看起来不是特别滑的地方,他毫不犹豫,左脚往前一点,踩在墙上,身子接着左脚的支撑之力倏忽向上升起不少。眼看着还是够不着墙顶,他的左脚又是一使力,身子再次向上腾起些许。借着这次腾起,他的右手恰好抓在了围墙的顶部。随即,他手上使力,身子最后一次向上腾起,“倏”的一声,恰好落在墙顶。

他这一套*动作简洁而又利落,爬墙大师的风范赫然显现。随即,他再不稍作迟疑,往下一跳,便算是进了自己家门。

可当他再抬眼细看这落脚之处的时候,却苦笑了起来。这里显然是内院的北方,而他的居所在南方。换句简单的话说,他方才选翻墙地址的时候,就已经犯下了大错。

“都是被这贼老天害得精神有点恍惚所致啊,老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乌龙了!”张易之苦笑一声,迈步向南面走去。

来到后花园的时候,张易之心下微微一动,他想起了住在后花园隔壁的慕云飞。

“她刚搬进来第一天,心中一定有些忐忑吧!”

张易之本想过去看看她,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今晚的劝说若是成功了,他倒是不介意过去看看,甚至说不定还能把她就地正*法了。可是,今晚的行动已经不仅仅是失败那么简单了,简直是能有多失败就有多失败。既然那个该死的协议无法解除,美女就成了他的煎熬,这种浪漫的夜色能制造出温馨的气氛,也能制造出更多的荷尔蒙,而当这荷尔蒙无法排泄出去的时候,人就会变得异常的痛苦。张易之觉得现在已经够烦的了,不愿再增加痛苦。www.65txt.com

可就在张易之准备直接穿过后花园,前往自己的住所之时,却蓦地发现前面的小径上,一个朦胧的人影正缓缓向这边走来。

月光温柔地洒在慕云飞的身上,她的身上就像被镀上了一层白银一般,亮光闪闪的,宛若仙子下凡。夜色下的女子,总是显得更加美丽,慕云飞本就已经够娇媚的了,可在这夜色笼罩之下,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魅力,就连张易之这样见惯了美女的,心底下也不由生出一种悸动来。

狭路相逢,两个人的心都在同一时刻缩紧了。

今晚的慕云飞自然睡不着,离开了生活了十几年的凤栖楼来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她知道自己从此以后和这个男人之间的关系,就再也无法理清了。她心潮澎湃,有对未来的憧憬,也有隐隐的担心,甚至害怕。

在慕云飞,或者是当今绝大多数的女子看来,女子生于世上,总要依附于男人才能生活下去。就算在如今这个女子称帝的年代里,这种思维还是一样的根深蒂固。事实上,女皇的登极,并没有使得女子的地位有丝毫的提升,历史上甚至在以后的时间内,女子被更加严格的礼法所控制,地位反不如当初了。

慕云飞和张易之之间,可算是长期的知交了。她深深知道张易之的优点:长相俊朗、性格虽有一点无赖,却很讨女人欢心,出身虽不算显贵,却也不错,手头虽然没有金山银山,却也足够挥霍。

这样的一个男子,在当今之世,就算以慕云飞的才貌,也没有信心将他完全羁绊住。她开始有些害怕这个男子一旦迷上了其他的女子,而将自己置诸脑后,会怎么样。在慕云飞看来,这绝不是杞人忧天,张易之实在符合这时代几乎所有年轻女子的择偶标准,这种事情是很可能发生的。

这时候的慕云飞终于体会到了作为一个女子的痛苦之处。想当初她还在凤栖楼的时候,一心只想着脱籍从良,哪里会去顾念现在的这些问题。对那时候的她而言,自由便是一切,只要获得了自由,她相信自己就能展翅翱翔。可谁知,获得了自由之后,还能有这么多的烦恼。

心事重重之下,慕云飞自然无心睡眠。事实上,她先前一直躺在那里等着张易之,她觉得张易之既然把自己赎出来,总不会只想做个好人吧,可是左等右等不见人,她的睡意并没有时间的逝去而变得浓起来,反而是渐渐消散。她害怕,如果自己被接进张府的第一天,对方就对自己不闻不问的话,那以后会如何,她简直不敢相信。

于是,她便起了身,彳亍着来到了这花园之中。然后,她看见了张易之。

张易之见到慕云飞,脸上泛起一丝苦笑。慕云飞见了张易之,脸上立即飞起红霞,但心中的抑郁却一扫而空。

“他还是来了,原来这厮喜欢半夜三更偷偷的来,真是个坏胚子!”心底暗暗骂了一句,一向羞怯的慕云飞却主动递迎上去,抱住了张易之。

张易之虽然前世是一个处男,可他这具身体却久经风月场所的淬炼,对于女子的身体极为敏感。当慕云飞那弹性十足的身躯紧贴在自己的身上,感受着她胸前双丸的挤压,这身体自然而然就起了反应。

于是,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花园中的两个人就此拥吻在一起。

开始的时候,两人还只是相互亲吻着,但随着他们动作的不断加剧,两人身上的温度也火速升高。慕云飞伸出一只玉手在张易之的胸前胡乱地抓着,好像是因为始终无法抓开张易之的上衣,这只手便开始下移,终于抓在张易之的绦子上。但她虽然出身风月之所,对这方面却还是一片空白,一时之间,居然并没有解开张易之的绦子。

而就在此时,张易之终于清醒过来,他忽然鼓起勇气,将慕云飞推离自己少许。

慕云飞一阵愕然,脸上的红潮尚未退却,心中却是一沉,她以为自己又在不知不觉间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张易之。要知道,如今的张易之就是她的全部了,她岂能不紧张。

“为——为什么?”慕云飞有些忐忑地问道。

张易之苦笑一声,用自己都觉得很假的声音说道:“咱们的事情,我还没有禀告我家大人,我们还没有经过三媒六证,现在不能坏了你的身子!”

在这一刻,张易之早已不是一个游戏于花丛之间的浪荡公子了,他简直就是六经名教的坚决护卫者、封建传统的可耻的卫道士,孔老二、孟子舆、董仲舒神马的,在他面前,都是浮云。君子不欺暗室,美女虽然很美,但他张老夫子可不会轻易败坏了自己的情操。

慕云飞那个感动啊,简直稀里哗啦。她怔怔地站在那里,眼角竟是真的渗出泪珠来。这可真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哪,别看这五郎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到了关键时刻,简直守身如玉呐!

也许是美人泪的魔力太大巨大,张易之那个六经名教的卫道士形象只维系了短短的一瞬间,立即消散得无影无踪。他立即上前拉住慕云飞的小手问道:“你怎么了,怎么哭了?别哭了,别哭了,就算是感动,也不必流眼泪吧。如果每次感动都要用眼泪来表现的话,你以后岂不是要天天以泪洗面了?”

听得张易之的俏皮话,慕云飞忽然“扑哧”一声破涕为笑。她再一次地投入张易之的怀里,喃喃地说道:“五郎,你是一个好人,好男人。”

张易之猛地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拥抱了一会子功夫,张易之忽然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抱着的毕竟不是一根木头,那可是一个娇滴滴的大美女。张易之自认没有柳下惠的本事,他害怕擦枪走火,他只好苦笑着说道:“好了,感动都感动过了,你也该去睡觉了吧。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是清名卓著的,既慎独,又慎微,若是被人看见我们这样,我保持了这么多年的好名声可就要毁于一旦了,你总不想害我吧?”

慕云飞红着脸啐了一口,道:“你这人哪!以前和你坐在一起,总觉得你是个很老实的人,怎么忽然之间变得这样油腔滑调的了?”

张易之笑道:“这不叫油腔滑调,只是不矫揉造作罢了!”

慕云飞撇撇嘴,道:“算了,不和你争了!”忸怩一下,又说道:“回去睡觉也可以,不过,我现在走不动了,除非你抱我过去!”

张易之二话不说,毫不客气地将慕云飞抱起,惹来她一生尖叫,他嘴里却说道:“这真是一个艰难的任务,不过,美人相求,只好从命了!”抱着慕云飞如飞一般向她的房间那边而去。

当两人来到门前,正要开门的时候,忽然僵住了。他们分明看见,门口那柏树底下,一个女子正静静地坐在那石凳之上,静静地看着他们亲密的行为。虽然相隔并不很远,但由于夜色的缘故,他们也不知道那女子的眸子里到底蕴含着什么样的意味。

张易之讪讪地把慕云飞放了下来,嘴里笑道:“小月啊,你怎么还没有睡?”

小月淡淡地说道:“你们不也还没睡吗?”

“这就去睡,这就去睡!”张易之看准机会,立即远遁,动作麻利异常,只留下这一对尴尬的主仆二人。

“他竟然不留下来吗?”小月有些疑惑。

“他本来就没打算留下来!”慕云飞说道。

第52章 潜入

好人?好男人?

张易之细细咀嚼着这两个词,尽管脸皮比较厚,他还是感觉到了脸上在发烧。35zww.com

蓦地,他忽然下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是关于窈娘的,他一定要把她救出来。

本来,按照张易之的计划,今晚如果说服张昌宗,就可以动用他的力量,把窈娘保护下来。但现在,他忽然想起自己之前犯了一个绝大的错误:如果今晚张昌宗决定和自己一起离开皇宫的话,他最多也只能回到当初的身份地位,又如何能从来俊臣的手底下救人呢?

倒是如今他还在宫里,对于来俊臣就是一个威慑。张易之去救窈娘,成功自然最好,即使失败落入来俊臣的手中,来俊臣也会投鼠忌器,未必就轻举妄动。

就在今晚之前,张易之绝不会有这样大的决心,毕竟他和窈娘之间真的不是特别的熟稔,力所能及的事情,为了讨取美人的欢心,帮忙也就帮忙了,以身涉险去救人这种事情却是万万不能帮忙的。

可今晚张昌宗的拒绝以及武则天的隐隐相逼,让张易之彻底放开了心怀。他现在当面首自然不行,过不了几年,难免落得一个身首异处;不当面首也不行,就算他有孙猴子的本事,也难逃武则天这个如来的手掌心哪,到头来还不是要倒霉!

而且,更加令张易之绝望的是那个该死的协议,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被那东西羁绊着,简直是生不如死。

既然左右都是个死,那倒不如彻彻底底做一回好人再死——这就是张易之现在的心情。

第二天,张易之一早就起来了。这一天的天气格外的晴朗,而张易之的心情也是格外的好,吃过早餐之后,他便领着慕云飞和小月二人出城踏春去了。

其实,自从脱籍从良之后,慕云飞和小月二人已经不再是主仆关系了,她们的身份是平等的。此时的小月若是想要离去的话,慕云飞是无法阻拦的。只不过,她们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早就情同姐妹,自然不会轻易分离。这时候,她们之间的称呼也算是正式改了一下,只以姐妹相称,不再像过去那样以主仆相称。

张易之觉得这样的确很好,他便向慕云飞道:“你老家哪里的你自己知道吗?家里是个什么情况?”

慕云飞眼神有点迷离地摇摇头,道:“不知道,我从小就被卖掉了,从记事的时候起,就是在凤栖楼中。说起来,这凤栖楼其实也算是我半个家了,若不是因为那里并不适宜居住,即使脱籍之后,我倒是还想住在那里呢!”

见到慕云飞脸上的喟然之色,张易之连忙安慰道:“人生就是这样有得有失,你看开一些就好!”

慕云飞回过头来,对着张易之展颜一笑,道:“我没有什么看不开的,因为——”

她没有说原因,但却伸出手来,主动握住张易之的大手,引来一阵嫉妒的目光。三五中文网

张易之微微一笑,又转向小月问了同样的一个问题。

小月的眼神立即变得深邃起来,她似乎沉浸在回忆之中了。半晌,她才缓缓地说道:“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住在一处挺大的宅子里面,就像你们张家那样,还有一些人专门围在我的身边服侍我,照看我,哄我开心。可是后来家里好像发生了一些变故,然后我就莫名其妙地来到了凤栖楼。”

张易之“哦”了一声,知道小月有可能是被拐卖的,她原本应该出身在大户人家。

“那么,你还记不记得你家里姓什么?”

小月眯着眼睛想了想,道:“似乎是姓江吧!”

“哦,这么说来,你原先有可能叫江月,是吧?”

小月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已经无所谓了。是也罢,不是也罢,我已经是现在的我了,过去的事情提起来又有什么用处呢?”

不知不觉间,三人已经来到了洛水边上。洛水边上有个码头,各地走水路来的漕运物资都在这里上岸。所以,这码头的规模颇为不小,各色船只往来如梭,把个码头搅得热闹了起来。

看见小月一脸怏怏的样子,慕云飞眼神一动,忽然说道:“不如咱们去划船吧!”

小月眼前一亮,立即把心中那缕刚被撩拨起来的愁绪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大声地拍手笑道:“好啊,好啊!”她和慕云飞两个人平日都被拘囿于凤栖楼,即使偶然有机会来这洛水之旁,也不过是匆匆一瞥,划船这种事情对于她们而言,简直是难以想象的。

虽然划船其实也算不得多么了不得的事情,但出于“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的心理,姐妹二人对于这件微不足道的事情都有着异乎寻常的渴望。

而事实上,这河面上的干正事的船儿虽然多,却的确也有不少的船儿只是在河面上浮动,显然是游春的。

九年前的垂拱四年,当武则天还是太后的时候,忽然从洛水中得了一个了不起的祥瑞,就此拉开了她称帝的序幕。这个祥瑞就是“宝图”。自古以来,人们都把“洛出图,河出书”视为至高祥瑞,所以当时的武则天大喜,封洛水为“永昌落水”,把洛水的河神也封了侯,并且下制禁止在洛水上捕鱼。

制书一下不要紧,也愁坏了不少靠着在洛水里捕鱼来补贴家用的百姓,不让捕鱼,可是断了生计。好在立时就有聪明人想出了办法:把渔船变成出租的观光船,任由游人来租赁游河。当然,你若是不愿自己划船,又想要游河的话,船家也愿意帮忙,只消多花点钱便可以。

这个生意一出来,竟是异常的火爆。很多渔民蓦地发现他们看不懂这个世界了。船还是那条船,可以前,整天撒网忙死忙活的,也赚不到几个铜钱,现在只消坐在那里等着钱自己找上门来,一天下来,收入往往是以前的好几倍!

张易之见两大美人对同一件事情表现出如此多的兴奋,自然没有不愿奉陪的道理,他便来到路边租了一条船,又买了一些吃食,和两位美人上了船。

开始的时候,两个美人儿都争着来划桨,奈何她们力气有些不足,加上这划桨虽然不需要很大的技巧,却也不是那么容易掌握的,她们划的船儿只在河面上不住地打转,引来旁边船上的人一阵侧目和嘲笑。

两人终于丢下船桨,改由张易之来掌舵。张易之其实以前也只是划过为数不多的几次船,可不知为什么,他对此事似乎有异乎寻常的天赋,船划得极为平稳,又有速度,让两个少女见了,都是啧啧称奇。

快乐的时光总是极为容易逝去的,在两个少女恋恋不舍的目光注视之下,夕阳还是毫不留恋地隐入了他的巢穴,三人只好悻悻地下了船,准备回家。临走之前,小月孩回头望了一眼那渐渐归于平静的河面,道:“下次咱们还来划船好不好?”

张易之微微一笑,道:“好——如果有机会的话!”

小姑娘便又重新雀跃起来。张易之见了,不由得不感叹,有些人的世界真简单哪,怪不得他们那么容易找到快乐。

两位美女并没有听出张易之这句寻常的话背后的含义——也许,就没有机会再来了……

转眼,又是月上柳梢头的时间了,张易之蓦地从床上爬起来,穿好夜行衣,又在头上套了一个昆仑奴面具便往外走去。张宝就住在他的外间,打着地铺。张易之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还特意蹲下来拍了拍他粉嫩嫩的小脸,得到的回应就是他嘴里嘟囔两声,翻了个身子继续沉睡。于是,张易之对张二的信心更加足了,他的“哑巴美人”效果是如此的好,只是在张宝的晚饭里加上了那么一点,他就真的成了一个哑巴——正太。

夜色之中,张易之摸出了门,又熟练地连续爬了两道墙,出了门,便小心翼翼地向乔府而去。

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乔府的门外,张易之找了一处隐秘的石碓,在这石碓后面藏好,便开始细细观察四周的形势。

可以看得出,来俊臣对自己的威慑力还是有着充分的自信的,所以他只是在乔府的正门外布置了一些人手,而周围却是空空如也,并没有丝毫的人类活动的迹象。也就是说,由于并不相信有人敢于前来生事,来俊臣的人甚至没有想过防止有人潜进乔府。

张易之见了,心中暗暗欣喜。他的武功虽然也还不错,但绝不算出众,若是乔府的防备太过森严的话,他还真难以潜进去,更不要说救人了。

乔府门外守着的那几个人也是无精打采的,他们并不是四出巡逻,而是聚在一起,说些男人最爱的话题。

张易之猫着腰,缓缓地来到了乔府的围墙墙角下,这几个人却兀自浑然不觉。张易之略略松了一口气,身子倚在围墙上,偷偷地向前移去,转过一个弯,他终于大大地长出一口气。到了转角这边,他只要不发出大的声响,做什么动作都没有关系了。

张易之脚下一点,运起这几日刚刚练就的“爬墙神功”,再次很轻松地进入了乔府。

刚刚立定身子,张易之顿时感觉一缕缕花香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原来,他这落脚之处还恰恰是一个花园。

张易之对于乔府是十分陌生的,他站在原地游目四顾起来。

这乔府的规模比起他的张府二房来,还要大了不少,一眼望去,远远近近的有不少的亭台楼阁在夜色之中若隐若现,其中透出灯光的也有不少,若是这么一间间地找过去,张易之唯一敢肯定的就是天亮之前能找到窈娘,仅此而已了。

但这显然是不行的,张易之决定找个人问问,然后把他打晕就是。

恰在此时,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传来。张易之回头看去,就看见一大群年轻的女子正缓缓地向这边走来。

“诶,你说夫人这是怎么了,怎么把我们这些姐妹都赶了出来,独独留下窈娘姐?”

第53章 情义

张易之暗道一声“惭愧!”这大概就是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正愁不知道去哪里找人呢,就跑这么一群人出来,把他存留在心里的问题轻易解决掉。***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待得这几个年轻女子渐渐走远,张易之才在夜色的笼罩之下,向她们来时的路摸了过去。

同时,内院里。

窈娘扶着乔夫人卢氏缓缓地走出了卢氏的卧房,来到门前的一棵大树底下坐好。

卢氏的双目一直不断地在窈娘的身上睃巡着,她今天似乎对窈娘又有了另外一重和平日又有一些不同的意味,似乎是慈爱,又似乎是——留恋。

窈娘这两日可算是形容枯索,失却颜色,不复往日那种活泼俏皮的模样,只是在卢氏面前,她还要顾忌对方的心情,只能强打起精神,忍住心中是酸楚,勉强维持一个表面上看起来还算平和的表情。

感受着卢氏倾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饶是窈娘如今心情正有些抑郁,还是忸怩了起来,她忽然露出了笑容:“夫人你怎么这样看着人家,人家可没有磨镜之好。就算有,老爷也不会答应呐!”

卢氏被她逗得一笑,嘴里骂道:“你这死蹄子!”随即,她脸上的笑意又渐渐敛去,嘴上却缓缓地重复了一句:“你这——死蹄子!”

窈娘感受到了卢氏心情的沉重,也知道这种沉重的根源所在,就是自己,她就再也笑不起来了,只是怔怔地看着卢氏。忽然,她说道:“夫人,你把她们都支开了,恐怕是有事要说吧!”

“你这个蹄子倒是聪明得很。”卢氏深深地看了窈娘一眼,语调忽然变得低沉起来,“你——走吧!”

“什么?”

卢氏的声音虽然颇为低沉,但窈娘却听得清清楚楚,她只不过是有些震惊而已。

“我让你走,落入那个畜生的手里,生不如死,赶快一走了之吧!”卢氏缓缓地说道。

窈娘心中感动无比。她知道来俊臣的厉害,也知道,在如今这个世上,绝少有人能在来俊臣的威慑之下,做出违逆他的事情来。而卢氏一个女子,却敢做这种须眉不敢做的事情,这决不能仅仅归结于卢氏的大胆,更重要的是,她对自己的一番情义。***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夫人,奴婢不走,奴婢不能走!”窈娘倔强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尽量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只是,她说话的声音却已经有些呜咽了。

“好孩子,我知道你是为我们这两把老骨头考虑,可你怎么就不能为自己考虑考虑呢,你还这么年轻,这么漂亮,若是能逃得此劫,找一个老实本分的男人嫁了,安稳快活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夫人,你别说了!别说了——”窈娘闭上眼睛,使劲地摇着头,泪水终于从她的双眼之中缓缓流出。尽管她和所有的女子一样,在遇见危险的时候,也会害怕,也会绝望。但她却有着一般女子所没有的坚持,她不能为了自己一个人而害了别人一家。

卢氏眼中闪过淡淡的欣慰,她忽然展颜失笑,道:“你莫非是以为自己走了,就会连累我们一家人么?不必担心,我已经有了万全的安排,谅那来俊臣一个小小的县尉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可是,他是来俊臣哪!”窈娘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的确,若是一般的县尉,怎么能惹得起乔家,只是当这个县尉是来俊臣的时候,情况就不一样了,谁也不会蠢得以官位来衡量来俊臣的杀伤力,否则的话,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死在他的手里了。

“来俊臣又怎么样!”卢氏鼻哂一声:“他比起一般的县尉来,的确是强了不少,肯定强过我们家那个窝囊的五品郎中,甚至有可能强过我兄长那个天官侍郎。不过,他能强得过满朝文武,强得过众多的皇亲国戚吗?”

卢氏的兄长卢衡如今是朝廷的天官侍郎,也是目前卢氏一族在朝中官位最高的人,他虽然仅仅四十出头的年纪,却已经成为了下一任卢氏族长的热门人选。卢氏拿他来说事,其实也是一种侧面的宽慰,毕竟天官侍郎这个官位,在朝廷里的话语权绝对是十分强劲的。

“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窈娘脸色一动,便伸手抹去了眼角的眼泪,惑道。

卢氏乜了窈娘一眼,道:“你这样一个聪明的蹄子,还能猜不透我话里的意思吗?来俊臣现在固然是个横行无忌的螃蟹,可也惹恼了太多的人。他若是龟缩在自己的窝里再不出山,说不定还能平平安安地苟延残喘,可他既然出山,就是满朝文武的死敌,颐指气使的日子恐怕就要到头了!”

窈娘听得心中一动。她知道卢氏的兄长卢衡是非常疼爱卢氏的,设非如此,以乔知之的本事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爬到了左司郎中的高位。因此上,卢氏若是遭遇了什么难事,卢衡几乎是必然出手相助的。可这次,对方可是来俊臣……

“满朝文武?难道舅老爷联系了一大群人准备共同对付来俊臣?”卢氏刚才的话就像是在启发着窈娘一般,她的心中忽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卢氏居然像是看穿了窈娘心中所想一般,居然点了点头,从袖子里取出一张便笺,在窈娘的面前晃了一下,道:“你猜得不错,我大哥已经联合了一大批朝中文武,准备共同弹劾来俊臣,而发动之日,就在这几天。这便是他今天刚刚给我发过来的信,让我想办法把你先藏起来一阵子,待得他们发动弹劾,把来俊臣正*法之后再露面。你就算信不过我,总不会信不过你舅老爷吧!”

窈娘的心跳顿时加速了不少,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卢衡这个舅老爷,在她的心目中,就是天神一般的存在,窈娘从来没有想过这样一个人物的目光,居然会落到自己这样一个蝼蚁的身上。

事实上,相对于卢衡,窈娘甚至会更加寄望于张易之。尽管,在她看来,张易之只不过是一个好色无赖的浪荡公子,也十分的靠不住。

“那——”窈娘失声。

“不要那了,现在就走吧,明天就是来俊臣过来抢人的最后期限,今晚若是不能逃出去,就算有你舅老爷相助,你也难免要落入来俊臣那惊天凶寮的手里。”卢氏见窈娘有些心动,便趁势说道。

此时的窈娘,真是陷入了极其艰难的思想斗争之中。这两天以来,她其实早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旦不能逃脱来俊臣的魔掌,就抢先结束自己的性命!她一直没有将心中的决定付诸行动,是因为还没有到最后一刻,在她的心底,还有一个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俊俏身影在晃动,还有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在风中摇曳着。尽管,那火也只能提供一丁点微缈的光芒而已。而到了今天晚上,窈娘几乎已经是完全死心了。

只不过,世间生物,对于自己的生命总是极为珍视的,窈娘这种花季的美少女更是如此。尽管她已经绝望了,却还想着再好好享受一下生命里的最后几个时辰,仅此而已。可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卢氏居然告诉她这样一个喜讯,一下子把她从绝望的深渊拉了回来,她简直不敢相信了!

“可是,可是外面都是来俊臣的人——”窈娘期期艾艾地说道。

卢氏冷哼一声,道:“一群宵小,以为霸住了我家的大门就可以阻止一切的发生,简直是痴心妄想,他们那里知道,在很早以前,我们就对今日有了充足的准备。”伸手指了指院前的那口枯井,道:“你从那井里出去,那下面自有地道直通后门。”

窈娘回头看了一眼这口自己已经极为熟悉的枯井,这才恍然大悟。一直以来,她都十分疑惑,为何卢氏要住在这门口有口枯井的院子里。而且,当初她提议把这口已经失去效用的枯井赌上的时候,还被否决了。

“去吧,去吧!”卢氏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窈娘的头发,催促道。

窈娘但觉鼻子一酸,在一种强烈的冲动的推动之下,她忽然跪下来,扑倒在卢氏的怀里,唤道:“娘亲!娘——”

是的,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很想这样儒慕地扑倒在卢氏的怀里叫出这个在她心目中酝酿了很久的称呼。只不过她毕竟是一个丫鬟,仅仅是一个身处贱籍的丫鬟而已,自卑感阻止了她这种仰扳的行为。可今天晚上,她的感情终于到了一个喷薄而出的临界点,她终于把那毫无用处的自卑心狠狠地甩到了身后,她喊出了一直想喊的那个称呼。

卢氏身子微微一震,眼中也立即流出泪来,但她却并没有伸手揽住窈娘,反而是把那个往自己怀里钻的娇美少女向外推去:“好孩子,走吧,快走吧!”

恰在此时,离二人不远处的树底下,一个头戴着面具的男子闪身赶到,看见了这一幕,他摇头苦笑,口中喃喃地说道:“有情有义是好事,可当女人的情感爆发出来的时候,都喜欢用眼泪来代替言语,真受不了她们哪!”

又纠缠了一会儿功夫,窈娘终于起身爬进了那口枯井。看着那个柔弱的身子渐渐没入眼帘之中,张易之心中略略松了一口气。同时,他心中生出一种不怎么好的感觉:“这样一来,我一晚上为了英雄救美做出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我做了这么多,美人儿也不会感谢我一下,她甚至都不知道我的到来。这可真他娘的荒谬啊!”

按照张易之的性格,能做好事自然是要做的,可施恩不图报,做好事不留名可就不是他的风格了,尤其是当那个施恩的对象是窈娘这样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的时候。

正在张易之心中郁闷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心神一敛,连忙伏下来掩好身子。

PS:发现我码字的时候,经常会不自觉地把主角打成上本书的主角,看见有这种情况的,请提醒一下哦!

第54章 地道

“夫人——”来人一边疾步向这边跑,嘴里一边喊道,原来却是乔府的主人乔知之。35zww.com

一鼓作气跑到卢氏的面前,乔知之已经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双手支膝不住地喘着气。好半晌,他才讪讪地问道:“夫人,你身子不好,为夫才特意安排了那些人都来侍候你,你怎么又把她们都赶走了?”

“侍候?”卢氏鼻哂一声,毫不客气地揭穿:“我看是监视才对吧,你那点出息,我还能不知道吗?”

乔知之脸上现出尴尬之色,“嘿嘿”一笑,算是掩饰了过去。随即,他又回头看了看四周,道:“窈娘哪里去了,这丫头不是被你留下来了吗?”

卢氏看也不看向乔知之,只是冷声说道:“有屁就放,有话就说,不必拐弯抹角的,咱们也算是夫妻一场,我这不喜欢拐弯抹角的性子你应该知道的!”

乔知之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转过头去,指着那口枯井,道:“你,你不会是把她给放走了吧?”

卢氏沉默以对,只是冷冷地盯着乔知之。

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勇气,乔知之蓦地怒吼起来:“你,你这个蠢女人!”冲上前去,看见卢氏手里还拿着一张信笺,猛然伸出手,一把夺过。

卢氏大怒,喝道:“你还给我!”伸手想要反抢,却是抓了一个空,身子向前一倾,扑倒在地上。

乔知之方才强抢信笺,只不过是信手所为,但见到卢氏如此看重这张东西,倒是疑云大起,便打开来,一字一句地念道:“吾妹亲启:所求恕难应允!丫鬟,贱流耳,岂能为一贱流而置我全族于危墙之下?尔其三思!”

原来,为了窈娘的事,卢氏的确是写过信给她的兄长卢衡,而这就是卢衡的回信,意思很简单:我绝不会为了一个丫鬟押上全家人的性命,你也省省吧!

可没有想到,卢氏经过考虑之后,竟还是没有听从她兄长的劝告,把窈娘给放走了,她甚至根本没有考虑过她自己还有她丈夫乔知之的安全!这只能是说,当一个女人头脑发热的时候,真的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她们有可能做出令人难以置信的恶事,也可能做出令人难以置信的善事。

乔知之念完这封信,沉默了一忽儿,蓦地,他怪叫一声:“你——你大哥不是说了不插手此事吗?你,你这个蠢女人竟然就这么把她给放走了,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从认识卢氏到现在,十多年的时间里,他还是第一次表现得如此歇斯底里,第一次对着卢氏大发雷霆。***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卢氏沉默,只是冷冷地看着乔知之。

“我明白了,你恨我,你想和我同归于尽?你,你这个疯女人——”

“等我回来再找你算账!”乔知之丢下一句狠话,转身向外跑去。

“来人呐!窈娘跑了,快来人呐!”乔知之一面跑,一面高声喊道。

卢氏大急,急忙在后面不住地喊着“回来!”,又威胁道:“再不回来,老娘给你好看!”但此时的乔知之早已把她这头河东狮的威力忘记得一干二净,他现在想的唯有赶快把窈娘拦住,莫要让他逃掉了。

卢氏看着乔知之的身影渐渐远去,知道阻拦不住,不由泪如雨下,口中兀自喃喃地说道:“回来,你这个老畜生,给我回来……”

张易之在一旁见了,不由有些感慨,这包办婚姻真是要不得啊,走进了这种婚姻的男女,一个不小心,就会变成眼前这一对这样,实在是太恐怖了。但随即,他又有了一丝凛然,他忽然意识到,窈娘很可能还无法逃出乔府,不然的话,卢氏没有必要显得如此的激动。

窈娘,有危险?!

乔府那地道是在建房子的时候就挖好的,这地道的存在也是当初乔知之夫妇执意买下这房子的原因之一。作为官员,尤其是在如今这样人心惶惶的朝代里为官的官员,多一条后路很可能就意味着比别人多几十年的寿数,所以乔知之夫妇很坚定地多花了不少的银两,买下了这个并不处在最热闹之所的房子。

这些年以来,乔氏夫妇的日子倒是越来越红火起来,乔知之的官越做越大,在这宦海之中遨游多年,却并没有经历多少危险,以至于他们夫妻二人已经开始忘记这口枯井的初始功能了。说实在的,若不是这次来俊臣出来搞事,卢氏甚至不会忆起这枯井之下的那条幽径。

这条暗道下面存着什么样的危险,里面的路是直是曲,甚至是否已经被岁月推下来的土石拦住了去路,他们一概不知。

而现在,窈娘就在这样一条小径里面穿梭着,指引着她向前的,只是前面漏过来的一点点星火之光。在她眼前的整个世界里,也就只剩下那么一点点光明,若是连这点星火都湮灭掉的话,她不只是不能向前,恐怕就是回头再去找来时的路也都不可能了。

“扑!”窈娘的脚尖一痛,知道自己又一次踢到了路上的石块。就连她自己都已经记不起这是她进入这地道之后第几次头碰脚磕了,前面的好几次磕碰已经让她的脚尖从疼痛转为了麻木,但这一次,她再次感觉到了钻心的疼痛。伴随着这种剧烈的疼痛,她还感觉到了一丝凉意从脚尖钻了进来。

鞋子,竟然破了吗?

这是一双新鞋子,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这是窈娘第一次换上新鞋子。窈娘换上它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在临死之前对自己好一点,该用的东西都用上——反正,一旦落入来俊臣之手,她会选择用袖子里藏好的那把小匕首结束自己的性命。

可就在穿上这鞋子的第一个晚上,窈娘这个人还能继续奔跑,而这鞋子却遭到了破损的命运,这是窈娘没有想到的。

窈娘并没有时间感慨,她还要继续向前,若是不能尽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危险还是随时可能来袭。但当她再次抬起脚来,想要向前迈去的时候,那种钻心的刺痛就越发感觉清晰了,她忍不住轻轻地闷哼了一声:“啊——”

“怎么了,你的脚受伤了?”极为突兀地,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这人便是张易之了,方才他相通了窈娘可能有危险这一节,就再也顾不上掩饰身形,忽然从大树后面跳了出来,身子一跃,跳入了这枯井之中。卢氏在趴在地上看见,还以为是来俊臣的手下,嘴里不住地喝骂着,张易之却是充耳不闻,很快就钻入了这地道之中。

张易之自小跟着自家的护院学过一些武功,虽然这些年以来,他一直沉溺于斗鸡走狗、横行霸道之中,早已把小时候打下来的良好基础荒废了不少,那功底却还是在的。他的耳目比起一般人来,要灵敏了不少。在窈娘看来,对面传来的只是微弱的星火之光,但在他看来,这地道之内还是笼罩在一重薄如蝉翼的微弱光层之中的,只不过是夜霭深沉,将这光层压缩得极为黯淡罢了。

凭借着能看见的那微弱的光芒,张易之勉强能以平时漫步的速度向前行进,但就是这样,追出了不远,他就看见了前面的黑影,他知道,那就是窈娘。张易之当时便理解了卢氏着急的含义了,这地道看起来并不是一段很短的距离,而以窈娘这样在黑暗中摸索的速度,说不定来俊臣的人想抓她,还需要在那边洞口等上一阵子呢。

窈娘忽然听见耳边极其突兀地传出一个声音来,大为骇然,顿时“啊”的叫了一声:“你,你是谁?”

“放心,我没有敌意,我不是来抓你的,而是来帮你的,闲言休絮,咱们这就走吧!”说着,伸手便向窈娘的玉手抓去。

窈娘听得张易之声音柔和,虽然还有些吃惊,却也放下了一半的心思。与此同时,她心底忽然传出一个有点怪异的念头:“这个声音好熟悉,好像在哪里——”

“你,你是——”窈娘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阵灵光,立即出口问道。但她的话只说到一半,就感觉自己的右手被一只大手抓住了,握在手里。

“你,你放手!”窈娘又羞又恼,连连扭动身子想要挣脱。

一向以来,她可是将“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奉为圭臬的,虽然以她的姿容,向她表示好感,甚至直接毛手毛脚的人多不胜数,但除了口头上的,她还真没让人真正占到过什么便宜,更不要说被人这样大模大样地握着手了。

“这小手真是又滑又腻哪!”即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张易之心中还是忍不住生出这样的念头。他发觉自己已经没救了,如今他已经是中了“自己”的招,不能近女色的,可当遇见美女的时候,却还是和以前一样心猿意马。

感受着窈娘的在他看来显得颇为无力的挣扎,张易之连忙按捺下心中的骚动,沉声喝道:“闭嘴,你逃走的事情已经被来俊臣的人知道了,再不快走,就别想走了!你觉得你的小手被我抓一忽儿,还是身子被来俊臣睡一晚上更加侮了你的清白?”

他这话简直直白得有些恶心了,尤其是对面的窈娘是一个这样年轻漂亮的黄花大闺女。

可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偏偏就是这样直白的话才更加的有效。窈娘被他一言顶住,心中不需经过什么比较,立即做出了正确的判断,她便闭嘴不说话了,算是默认了张易之这种有占便宜嫌疑的动作。

张易之也不多言,道:“好了,现在我会加速向前跑,路上若是还踢到石块之类的,你且忍一忍,只要出了这乔府,则是鱼入深渊,再无紧要了。”

窈娘没有回话,还是默认。

张易之便笑了笑,拉起窈娘便向前跑去。

一路上,“笃!笃!”的脚踢石块的声音不住传来,踢到石块的不仅是窈娘一个人,其实就连张易之自己也踢到了好几次,毕竟他对眼前的路线也看不明晰。只是,这种疼痛对于他而言,虽然也算厉害,却还能忍过去。

倒是身边的窈娘一直一声不吭,只是任由他拉着自己向前奔去,倒是惊奇得很。要知道,窈娘踢到石头的次数比他可多了不少,而且她还是这样一个如花娇艾。

一种前所未有的敬佩之意缓缓地在张易之的脑海里升起,倒是把他那心猿意马的坏心压下去了不少。

第55章 被围

“好了,终于到路口了!”张易之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轻轻说道。三五中文网他正要侧耳过去倾听外面的动静,忽然觉得手下一松,原来是窈娘又在挣扎了。

张易之讪讪一笑,放开了手,嘴里说道:“抱歉,抱歉,不是故意的!”但这声音怎么听怎么像在狡辩。

张易之也没有继续辩解,他知道这种事情微不足道,自己不解释,很快就会过去,反而自己若是一直解释,倒是有一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但他心里的确很是委屈:“老子真不是故意的!”

窈娘默默地抽回自己的手,忽然感觉手上原本被张易之握住的地方忽然有了些许凉意。就在这个时刻,她蓦然发觉,自己似乎还有些留恋着那种被一只大手握住小手的感觉。

事实上,方才的那一段路上,尽管脚上的疼痛不时传来,窈娘的心却转向了其他的地方,她是一个聪明人,虽然张易之的声音经过一些掩饰,但显然并不成功,她还是听出了一个八九不离十。

既然猜到了张易之的身份,窈娘对这个自己原先并不看好,只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进行求救的俊美纨绔公子就有了另外一重看法:原来,他不仅仅是相貌好看,而且足够勇敢。

要知道,连乔知之这样的朝中大臣一听“来俊臣”这三个字,都吓得战战兢兢,看那样子,就是让他把妻子送出去都会毫不犹豫。乔知之尚且如此,窈娘又能怎么寄望于张易之呢,他看起来也不会比乔知之更加勇敢一些。

“快点!”张易之听出外面并没有喧闹之声,知道那追击之人还没有赶到,立即趴了下来,率先爬出了洞口。

窈娘的心神被打断,内心深处氤氲起一抹羞赧:“我这是怎么了?这种时候,我怎么反而胡思乱想开了?”身上却不停滞,也顾不上脏,学着张易之的样子,向外边爬去。

就在这关键时刻,忽听旁边有人喊道:“就在那边!快!不要让她跑了!”

张易之脸色一沉,回头看见几个打着火把的人正气势汹汹地向这边逼近,连忙向里面催促道:“快点,他们追上来了!”

窈娘本来脚上就受着不轻的伤,这时候疼痛已经发作起来,双脚已经不好动了,只能用手臂倚着地匍匐前行,虽然出洞口是一段短短的距离,却显得异常的吃力。35zww.com

张易之一急之下,伸出手去,一把抓住窈娘的玉手,就这样把她生生地扯了出来。

“就在那边!快!他们有两个人!快!围住他们!”随着那几个来俊臣手下的迫近,他们已经看见了张易之和窈娘。虽然他们不知道这里怎么会多出一个人来,但他们知道这多出来的人,必然是敌人。

好在追兵还没有形成合围,张易之连忙一拉窈娘,准备向外面逃去,可一拉之下,窈娘的身子只是晃动了一下,却并没有向前。张易之愕然地回过头去,就看见窈娘钗横鬓乱,一张秀美的小脸上眉头紧皱,额头满是冷汗,下边嘴巴正紧紧地咬着上嘴唇。很显然,她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张易之顿时明白过来,方才在地道里的那一阵奔行,已经让窈娘的脚受了一些皮外伤。虽然这并不是什么重伤,可疼痛却是十分剧烈的,窈娘能忍住不发出声音来,已经是难能可贵了,此时要她再向前跑,已经是不可能了。

张易之此时有两个选择,一个不必说,就是丢下窈娘自己逃。以他的本事,一心想要逃跑的话,来俊臣手下的这群乌合之众手下,是很难拦住的。况且,他们的主要目的只是抓住窈娘,只要窈娘还在手里就不会冒冒失失地跑来追张易之。换句话说,张易之此时只要是想自己先逃,就不怎么可能被抓住。

另一个就是带着窈娘一起逃。虽然夜色能遮掩很多东西,有利于逃跑,可带着窈娘这样一个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的人,突围的可能性就不大了,偏偏这小娘子此时又受了一些伤。虽然都是皮外伤,在这种关键时刻,却是致命的。

正踌躇间,张易之忽听得一个有些急切的声音在耳边说道:“公子,你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张易之回头望去,看见窈娘正有些焦急地注视着自己,她的嘴皮正在微微发颤,显然是因为来俊臣的人的靠近,而导致的心绪不宁。她不是在为自己担忧,而是在为张易之担忧,这一点,张易之能看得出来。

一个女子尤有这般心肠,身为须眉男儿岂能瞠乎其后!张易之一向远远算不上高尚的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胸口便有一股热血开始上涌。

猛然间,张易之做出了决定,忽然沉声说道:“得罪了!”伸出左手,一把将窈娘揽住,就这样凌空夹了起来,就这样向前跑去。

窈娘急忙挣扎了一下,嘴里说道:“公子,你要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张易之这才发觉,自己刚才被热血冲得有点失去了神智,以至于揽住窈娘身体的位置有些不对——他的手正好托在窈娘的右边坚挺之上。刚才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所以张易之还没觉得什么,被窈娘这么一挣扎,忽然感觉到一种异样的快感正从他的手心向大脑急速流转过来,尽管在这样紧张的情形之下,他还是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快感。真的好柔,好软!

“换个姿势,或者干脆把她放下来?”张易之心念急转,却很快否定了刚刚冒出的这个念头。如今这个时代虽然还算开放,但女子的贞洁观念还是很强的,尤其是下层的普通百姓。碰上个执拗一点的,说不定真是被谁握了手看了脚就非君不嫁了。窈娘虽然看起来不像那种极端爱钻牛角尖的,可眼前这种事情一旦发生,也是难免尴尬,张易之实在是难以确认她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来。当下,他决定装作不知,心底下的打算就是这样稀里糊涂地糊弄过去。

心中既然下了决心,张易之当机立断,左手一探,反而抓得紧了一些,嘴里呵斥道:“闭嘴!你想死我还想活呢。”

窈娘顿时说不出话来了,方才那只大手还只是托着自己那个最敏感的部位,此时却已经是结结实实地抓着了,可张易之的手就像一个金箍一样箍住了她纤细的身子,她知道自己挣扎是不会有用的,反而像是在欲拒还迎地挑逗对方。

既然决定不再挣扎,窈娘的脑子居然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反正一旦落入来俊臣手里,也是要自杀的,还不如……便宜了他!”

一旦有了这番念头,她忽然觉得那只抓在那里的大手也不是那么讨厌了,一种异样的情愫就像电流一般,透过那只大手从张易之的身上直传入她的心房。她脸色忽然变得更加红了,眼珠子也变得水汪汪的。

最好的暧昧似乎都是无声的,但往往无声的暧昧在发生的时候,总有一些讨厌的声音跑来干扰。就像眼前,张易之夹着窈娘才奔出几十步,那一群喊打喊杀的来俊臣手下已经追了上来。呵斥声中,几个人追在最前面的越过二人拦住了去路。

张易之心中暗叹。若不是方才在地道里,窈娘伤了脚,对方根本无法这么快追上来。只是,现实没有如果,如果窈娘的脚不受伤,他们二人也不会如此快就来到这地道口——这就是最现实的矛盾。

“给我把人放下!”

张易之向对面的几个人望去,有些惊讶地发现那为首之人竟然是卫遂中。卫遂中显然受到了昨夜之事的影响,做事慎重了不少,竟然没有立即发动进攻,而是率先出言试探。反正,他的任务就是看住窈娘,纵使击毙了前来援救窈娘的人,也没有什么功劳,所以他此时倒是显出和平日作风截然相反的“心慈”,只要张易之肯把人放下,他还真就能放任张易之走人。

越是到了这种时刻,张易之就越发不可能放下窈娘独自逃生了,若是他能这么做的话,早就在窈娘的“强烈要求”之下做了。所以,卫遂中的威胁根本没有在他的考虑之中。

张易之此时心中却是转着另外一个念头:这卫遂中再怎么说也是来俊臣手下的头号马仔,这种看门护院的事情再怎么也轮不到他出场,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这个疑问只是一闪而过,张易之立即就明白过来其中的关窍:“因为卫遂中羞辱来俊臣的老婆王氏,来俊臣和卫遂中时间已经生出罅隙了,要不然他昨晚也不会亲自带队去抓张憬藏。可昨晚的事情,又让他给办砸了,他此时自然是惶然不已,于是便跑来这里看护窈娘,也算是讨好来俊臣的一个办法了。说不定,这次我要是能把窈娘弄出去,他就该被来俊臣一脚踢开,甚至直接杀了喂狗了!”

这样一想,张易之对卫遂中此时的心态就不难理解了。只要自己此时真把窈娘交出去,卫遂中还真不大可能节外生枝。可是,自己若是不交人,他也会拼了性命抢人。

“我说是谁,原来是你卫遂中啊?”张易之冷笑一声,道:“怎么了,卫头领你身为来俊臣手下头号打手,怎么不在家里享清福,却跑来这里喝西北风?”

“好胆!”卫遂中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随即就是一脸愤懑地喝道:“来少府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休要啰唣,立即把人交出来!”

卫遂中一双眼睛有些紧张地看着张易之空下来的那只手。他之所以至今还没有下令强攻,还有另外一重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弄不懂把眼前这个看不清样貌的家伙惹急了,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若是这家伙把美人儿当武器来招呼大家,可就不妙了。毕竟,他大哥来俊臣要的是一个活蹦乱跳的美人儿,而不是一个满脸刀疤的丑八怪,更不是一具手脚冰冷的美人尸!

第56章 厮杀

卫遂中的踌躇对于别人来说,很难发现。***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但对于这几日一直不断地和他照面的张易之而言,实在是再明显不过了。对方那一瞬间的愣神对他而言,不啻主动进攻的绝好机会——

忽然,张易之淡淡地回头看了窈娘一眼。窈娘也是极为聪明伶俐之人,虽然那里被握住,会对她的思考能力有些滞碍,但张易之的这个眼神,她却是立即读懂了,她静静地伸出双手,反手抱住了这个男人雄健的身躯。

毫无征兆地,张易之忽然猛然向前跨出一步,一脚向卫遂中的小腹踢去。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张易之的主动发难立即引起了一阵骚动。在场的这些来俊臣的手下都是卫遂中带出来的街头游侠儿,与其说来俊臣是他们的老大,还不如说卫遂中是。在他们的眼里,卫遂中的安全怎么都比一个小娘子重要得多。

因此,张易之刚一发难,十几个小混混立即被调动了起来,各式各样的武器同时向张易之身前招呼了过来。

卫遂中也是大惊。他一向都是很自信的一个人,所以才敢时常一个人都不带就上街调戏小娘子。一直以来,他也没有遭遇什么麻烦,这也在客观上助长了他的自信。可这几天以来,他却接二连三地遭遇狠人,先是张易之,然后是张憬藏,最后又是那个莫名其妙的白衣人,这几个人是一个比一个强,一个比一个狠。他那长期积累出来的信心被这几个人一冲击,早就化作泡沫随风飘散了。

张易之虽然左手夹着一个人,但出手,哦,应该是出脚却异常的迅捷,来势汹汹,这让他感觉自己似乎并没有帮手,而是和对方在单打独斗一般,一种很无助的感觉立即涌上了心头。

同时,卫遂中也并没有完全被张易之的威势吓得完全失去了理智,他还是记得周围一众手下的存在的,可这些人的存在却恰是他心中惊骇的另一个根源。这么多的兵刃都是不长眼睛的,要是一个不小心,伤到了小娘子……

“住——”

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字,卫遂中就发现对面的张易之身子一飘,竟然滑了过去,一下子避开了所有的兵刃,根本不需要自己的提醒。

就在张易之的身子向边上滑过去的同时,他的右手忽然伸了出来,作鹰爪状,向卫遂中身边的那名小混混抓了过去。三五中文网原来,所谓擒贼擒王只不过是张易之掩人耳目的障眼法而已,他真正的目标只是旁边的那个小混混。

那小混混使的是一把长刀,方才只是顾着救援卫遂中,长刀有些盲目地递出,已经被张易之闪过,这时候自己被张易之的右手攻到,手上的兵刃想要再缩回来反攻,却已经是鞭长莫及了。一时间,他又惊又愕,竟是忘记了有所反应。

张易之并没有因为对方根本没有闪避而心慈手软,他眼中闪过一抹笑容,右爪忽然变成了刀状,狠狠地一把劈在对方的手臂之上。人的手臂肉多,被一下子劈到,那人只感觉一阵剧痛瞬间传来,手上一松,那柄长刀就不由自主向地下坠落。

就在此时,张易之的左脚恰到好处地伸出,一把踢在那柄长刀之上,那刀再次改变轨迹向上飞起,张易之的右手正好收回,很轻松地将这柄长刀抓住。

张易之这几个动作酝酿良久,这整个过程也是在脑海里演练过了不下两次才付诸行动的,可算是翩若惊鸿,一气呵成,从忽然发动进攻到掠得武器,不过是瞬间的事情,却达到了预先的设想。

卫遂中见了,却是大怒,他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武功不凡,如今拥有了武器之后,就更加难以对付了。而他更怒的是自己先前的犹豫,要不是一开始的时候自己还曾寄望于和平解决问题,早就有机会一把将张易之擒下了,何至于把事情闹得如此棘手!

“都给我上!”卫遂中恼羞成怒之下,急忙下令道。此时的他已经完全不奢望和平解决,就算张易之临时后悔想要放下窈娘走人,他也不会答应,他已经把宰掉眼前的这个男人和截下窈娘当做同等重要的事情来做。

张易之知道若是任由对方发挥的话,莫说自己身上还吊着一个不能动的小娘子,就算自己了无牵挂,也难以全身而退。当下,他一把伸刀格住当先攻过来的一把长剑,一边嘻嘻笑道:“小心点哦,这小娘子可是你们的寇首来俊臣的挚爱,伤了我不打紧,若是上了她,嘿嘿!”

众人都有些踌躇起来,毕竟窈娘人在张易之的手里,这么大个人,刀枪无眼的,哪里那么容易照顾到。可为首的卫遂中却只是冷哼一声,并没有否认张易之的话。一群小混混顿时明白过来,还真不能伤了窈娘,否则定是个谁伤人谁抵命的下场。

于是乎,窈娘非但不再是张易之的累赘,反而成了张易之的救命符,卫遂中那一群小混混虽然一心想要把他大卸八块,却无奈何窈娘在张易之的手里握着,动起刀枪来,束手束脚,十成力气能用在张易之身上的,差不多也就三成左右。

随即,场面里就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张易之固然是无法突出战团,而这一大群人也难以拿张易之怎么样。

随着战局的深入,张易之心中开始暗暗叫苦。窈娘虽然是一个身材纤细,没有多少重量的女子,甚至当她挂在身上的时候,张易之还真能闻见那种若有若无的所谓处女芬芳,让身为处男的他感觉颇为舒适,可在身上久了,张易之还真是渐渐感觉出一种和她的身躯很难契合在一起的、叫做“沉重”的滋味来。

张易之终于发现卫遂中这家伙学聪明了,他不再一味急攻,而是和一群手下一起缓攻。这群人虽然都是一些不会什么武功的混混,但在一起厮杀的时间已经很长了,配合上已经有了常人难及的默契。加上这群人还很注意相互之间的补位应援,张易之几次尝试选择一个方向突围,都被应援而来的其他方向敌人给杀退了回来。

最让张易之有些绝望的是,因为一开始就使出过一次声东击西的法子,这时候这一招已经不灵了,不论张易之猛力攻击哪一方,前来应援的都只是剩下十几个人里面的少部分,其余的大部分仍是守住各自的缺口,生恐张易之忽然杀个回马枪,从空隙里逃脱。

而此时已经是主动吊在张易之身上的窈娘却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眼前正在发生着一场你死我活的械斗一般,她只是目光柔和地看着张易之脸上的那张面具。那是一个不知名的魔鬼的脸谱,样子有些狰狞,但窈娘却觉得异常它的样子异常的可爱。

忽然,但听得“哧”的一声,衣衫被划开的声音传来,张易之只觉右手的手臂忽然一凉,知道手臂上已经被利刃划过。这种凉意不只是因为衣服破了,更是因为出了血。

张易之大怒,忽然大喝一声,长刀狠狠地向偷袭者劈了过去。既然知道今日难以逃脱,他当然会选择惩罚那些伤害自己的人。这一刀,他用上了仅剩的全部的力气,这一声断喝也是如暮天洪钟一般,又是凄厉,又是响亮,令人听了,心神根本无法不被牵制。

那偷袭者大骇,闪身就要往后退去,但这却成为了他一辈子犯的最后一个错误。此时的张易之虽然凶猛,但力气已然不继,他若是奋勇上前的话,只消挡住张易之的第一下进攻,应援的人就会赶到。而他若是拼着受伤硬挡的话,别说一下,就是三合之内,张易之都未必能取他性命。

可惜,现实的残酷就在于,它容不下“如果”的存在。于是,在偷袭者仓促的后退之中,张易之的身影如跗骨之蛆一般,瞬息而至,长刀挥下,那偷袭者甚至来不及哼一下,热血喷薄而出。随即,他的身子就向败革一般,缓缓地倒了下来。

“杀——杀人了?!”

张易之心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前世的他是何等的老实,莫说杀人,就是杀鸡他都没有做过,不是怕,只是不忍心而已。而穿越这几天以来,他屡次与人打架斗殴,这一次,他甚至亲手用长刀劈下了一个人的半边脑袋。这时候,他感觉到的居然并不是害怕,而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快意!

就连张易之自己也不知道,也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心肠竟然变得硬了很多,这大概就是这些天以来,心里一直被某种无形的压力所压着而生出的一种暴戾之气吧。

空气像是在这一瞬间凝固了,而时间也像是在这一刻被定格。包括卫遂中在内,十几个小混混都是满脸震惊,或是看着张易之,或是看着地上那具没有生命力的,令人作呕的躯体。做他们这一行的,失去兄弟并不是很稀罕的事情,但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一个兄弟死得这么惨,以至于他们都忘记了此时的张易之是最虚弱的,若是他们一拥而上的话,张易之根本就无力反抗,而窈娘也只能乖乖就范。

“马三!”卫遂中最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举刀向张易之猛劈过去。张易之一闪,躲过了这要命的一刀,但忽然感觉右臂再次一痛,就看见一把短剑正插在其上。

受此重创,张易之的右手再无一丝力气,手上的长刀也毫不留情地脱落,好像在和这位拥有自己还不到半个时辰的新主人划清界限一般。

这次的偷袭者显然和死去的那个马三感情甚笃,终于偷袭成功他望向张易之的时候,眼神里充满了得意和阴狠。但是,还没等心中的得意氤氲开来,他忽然感觉心口一凉,嘴角溢出血来。他转过头去,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那个俏丽无比的面容,低头望向自己的胸口,那里毫无意外地果然插着一把匕首。

美人儿纤巧的小手,正握着那把匕首之上。

当他再次抬头,看见了美人儿眼里射出的丝毫不亚于自己的阴毒。

最毒妇人心!这是他这一辈子最后领悟的一个道理。

第57章 白马如飞

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www.65txt.com谁也不会想到,眼前这样一个美得令人窒息的娇艾,在她可人的外表之下,还藏着这样一幅狠辣的心肠。

美人的匕首插进偷袭者胸口的情景,比起当初张易之劈下一个人的半边脑袋那种血腥的场面,越发的令人震撼,以至于卫遂中和他的那群小喽啰都忘记了他们还有一个同伴的生命正在消散,而没有做出任何的援救动作。

美人儿小手一扬,那把闪着光的匕首忽然从偷袭者的身上被拔了出来,偷袭者血流如注,软软地扑倒,而他的鲜血,却像是有些不甘一般,狠狠地喷向了张易之和窈娘,以至于美人儿雪白的脸上,都缀上了不少的红点。

这是一把随时准备着用来结束自己性命的匕首,没有想到它首先饮下的,却是敌人鲜血。窈娘忽然向张易之露出了甜美的微笑,那笑容是那么的鲜艳,和周围带着寒意的空气是那样的格格不入,让张易之有些愣神。

“放我下来吧!”轻轻的声音里面蕴含着坚决。

张易之明白一旦放下她,会发生什么。但看起来,在这里结束生命,已经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了。如果左右都是一个死,谁也不愿死在来俊臣那种牲口的手里。张易之甚至都感觉,自己的性命也要报销在这里了,不是因为周围那么多浑似要择人而噬的目光,而是因为和窈娘同样的理由。

今晚既然已经注定不能逃出去,那又岂能落在来俊臣的手里!这个变态如果只是会杀人的话,倒也不至于让一向很是怕死的张易之坚定自己的死念,就怕他还喜欢菊花,等把你身心都羞辱了一个遍,再送你去见阎王。

张易之不是不怕死,只是相对于死亡,他还有更加害怕的东西。

窈娘被放了下来,她的手却并没有松开,而是主动地紧紧攥着张易之的大手。35zww.com在最后的时刻,她坦然地放下了生死,也坦然地丢弃了一个年轻女子固有的矜持和羞涩。甚至,她的身子还半靠在张易之相对而言显得伟岸的身躯之上。

只是,她的另一只手,还紧紧地攥着那把因为染上了鲜血而显得愈发森冷的匕首。

卫遂中等人都不是白痴,他们也看出了眼前这对男女想要做什么了,这也是他们不敢向前一步的原因。一个活的美人儿能讨来俊臣的欢心,一个死的美人儿只会讨来他的滔天怒火。眼前的这些混混天不怕地不怕,可就怕来俊臣那带带着阴翳的笑容。

“小娘子,你莫要激动,有话慢慢说!”卫遂中一面示意周围的几个人闪开一些,以免让窈娘产生不好的情绪波动,一面苦口婆心地劝道。

“那好,你们给我散开,放他出去!”窈娘指了指张易之,厉声说道。

卫遂中苦笑:“小娘子还是不要为难我等了,此人是决计不能放走的!”

虽然心中有些急切,但卫遂中到底在这种勾心斗角上,还是有一些小聪明的。放了张易之,今天两位兄弟就等于白白殒命了,以后自己想要继续统领这些手下,就难了。

这还不是关键,就怕放走了张易之之后,美人儿还是一匕首捅进自己粉嫩嫩的小腹,这放人的行动立马就成了天底下最愚蠢的事情。

有眼前这个面具男在,美人儿还要顾忌一下他的性命,死志就不会那么坚定。若是这个面具男跑了,美人儿必死无疑。这笔账,在卫遂中这样的老江湖的眼里,根本就不需要算。

窈娘冷笑一声,立即把匕首对准了自己的脖子轻轻一划,鲜血就顺着那雪白的颈脖流了下来,样子看上去颇为狰狞。

卫遂中还是苦笑:“小娘子,你让想要我等放人,这是不可能的。不过你最好也不要自戕,否则的话,我们会把这怒火撒到不相干的人身上。你身边的这个男人胆敢和我家大哥作对,固然是死有余辜,一旦查出他有什么亲戚朋友,一样要遭殃。还有你自己,你在这乔府里面,不是也有一些亲厚的人吗,你总不希望这些人也因为你一时的不冷静而丢掉性命吧!”

对来俊臣这样一个色鬼的女人进行威胁,实在不是一个好主意,不是到了这等时候,卫遂中也不愿做。因为一个一心求死的人或许对这些根本不会在乎。而即使一时间此计成功,以后这女人在来俊臣那里得了宠,那枕头风吹起来,卫遂中想想都会颤抖。

“你……你好卑鄙!”窈娘果然脸色大变,怒声骂道。

卫遂中心下一喜,知道这计策一时之间是成功了,至于有没有后遗症,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而张易之却是心头一沉。他心中暗忖:“窈娘啊窈娘,你终究只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啊,这种时候,你对周围的人表现得越关切,就越是害了他们,倒是表现得越发的淡漠,才越是救了他们呐!”

果然,卫遂中大喜之下,立即得寸进尺,他阴阴地向张易之笑道:“这位兄台,你敢夜闯乔府,在众目睽睽之下劫取美人儿,并且在我等兄弟的围攻之下坚持这么久,我们兄弟都很佩服你英雄了得。既然是英雄,就请不要躲在女人的身后。过来吧,身为须眉男儿,岂能让女人以自己的性命为威胁,来换取自己的苟延残喘!”

这激将法对张易之自然是没用的。不过,张易之却知道,就算对方不用这激将法,自己也逃不脱此劫了。

很奇怪的,张易之一向是一个怕死的人,有时候他甚至躺在床上想起将来的死亡,都会隐隐战栗。可当真正的死亡威胁降临的时候,他却是前所未有的坦然,他甚至隐隐地生出了一种解脱的感觉。

或许,这就是当初和“张易之”定下那个协议所产生的唯一的正面效果吧!如果一个男人注定一辈子面临着许许多多的美人儿,却只可远观,不能近亵,那么生命对他而言,就没意思得很了。

张易之轻轻地转向窈娘,道:“小娘子,看来还是要借你的匕首一用了。”

窈娘脸色一变,非但没有把匕首递给张易之,反而往回缩了一下。随即,他转向卫遂中,道:“卫遂中,只要你放过他,我保证绝不自戕,如何?”

到了这时候,卫遂中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主动,他倒是得势不饶人起来:“小娘子,小人对你是极为尊敬的,你的话,小人极愿遵从。可惜,今日小人有两位兄弟殒命,就这样放走了此人,兄弟们都不会答应。小娘子,你这个要求,实在太令小人为难了!”

张易之洒脱地摇摇头,向窈娘道:“不必争了,把匕首给我吧!”伸手就去抓窈娘手上的匕首。

就在此时,一阵马蹄声从旁边的大路那边传来。初时众人还不在意,可转眼之间,那“得得”的马蹄之声就变得十分响亮,可见这马儿的来势,已经超出了众人的想象。

众人回过头去,就看见一匹雪白色的马儿只在这短短的瞬息之间,已经来到了眼前。至于那马上之人,众人唯一能看见的就是他通体的白衣,至于是男是女,长相如何,却是根本看不清了。

“小心!”卫遂中看着那匹如闪电一般急剧靠近的马儿,心中涌起难言的惊骇,那种感觉就像是昨晚遇见那个白衣人一般。虽然他还不知道来人是否昨夜的人,甚至是不是打酱油路过的,卫遂中还是很惶急地出言提醒。

第58章 奔逃

“哧!”马上传来一声不屑的冷笑,虽然声音不大,场中的所有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众人的身上都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种感觉,就像好像正面对着一头已经张口血盆大口,正准备向自己扑来的老虎一般。

终于,马儿冲到了离众人只有十几步之遥的地方,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每个人都带着骇然之色,望着那四个如骤雨一般迅速降临的马蹄子。

忽然,众人眼睛一花,看见马上忽然伸出一条白色的纱布,就像那马上骑士身上忽然长出的一条长长的手一般。而那只“手”在空气中丝毫不受阻滞,如飞一般地向前伸过去,一把卷在窈娘的身子上。

下一刻,就在众人无比惊诧的目光之下,窈娘的身子就随着那条似乎带着仙气的纱布腾空而起,带着美妙的弧线,飘飞到了那匹白马之上。而等到众人回过神来的时候,那马儿早已飞驰出老远的距离了。

张易之大喜,知道这是一个前来救援窈娘的高人。他只是有点不爽,既然这高人手段如此的高明,顺便救下自己,似乎也是一件极为简单的事情,可对方却根本没有这个意思。他只是在卷走窈娘之后,立即逃得没有影踪。

不爽归不爽,张易之对这高人还是有一点的感激。因为他的到来以及救人的方式都太过特殊了,以至于卫遂中和他的那一群喽啰目瞪口呆,至今还没有回过神来。这可不正是一个逃跑的良机吗?虽说活着也挺痛苦的,但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就有希望不是吗?

张易之轻轻地往边上挪了两步,看准包围圈中两个人之间的空隙,然后将全部的力气都集中在脚上,忽然一个箭步向前冲去——

“大,大哥,这厮跑了!”被张易之来了个漂亮的过人,那木桩也似的后卫这才回过神来。也许是被方才白衣人的闪亮登场搅得迷失了神智,他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立即追上去,而是向也已经回过神来的卫遂中报告。

卫遂中大怒,反手就是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在那倒霉鬼的脸上:“给我追,给我追!”

“可是,那小娘子——”

卫遂中简直被这笨蛋气得要疯了。www.65txt.com那四角如飞的马儿早就跑得不见踪迹了,小娘子还能追的上吗?再说,即使追得上,救走她的那人手段如此高强,方才的那一系列动作如此干净利落,就凭卫遂中他们几个三脚猫,还不是送死的料!

事到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把那该死的戴面具的家伙抓住,把他交给来大哥亲自发落,也许能将功折罪,消弭一些来大哥的雷霆之怒。

卫遂中再不多话,一脚过去,把这不开眼的家伙踹翻在地,拔腿就向张易之逃跑的方向追过去。卫遂中手下的那群喽啰虽然一个个头脑都比较简单,可却都是很善于察言观色的,见到卫遂中恼怒非常,哪敢怠慢,发一声喊,都跟着卫遂中冲了上去。

张易之在前面跑了一阵,听得后面喊声逐渐迫近,心中不由发冷。若是在往常,就凭卫遂中和他手下的那群废物,张易之虽然说不可能将他们放倒,在这夜色之下,想要逃脱却极为轻松。

可是,眼下却不行了,张易之的右臂接连受了两次伤,现在那种疼痛已经蔓延了开来。他的右手已经无法摆动了,一摆动就是钻心的刺痛。而手上无法摆动,自然会对速度造成严重的影响,张易之此时的速度和巅峰时期根本就无法相比,这也是他一直无法摆脱卫遂中一伙人的原因。

又向前跑了一阵,发现卫遂中就像个可鄙的跟屁虫一样如影随形,张易之在确认自己就算放个屁过去,那浊气的力量也不可能把这跟屁虫撞飞之后,决定改变战术,不再以速度取胜,而是以地形复杂。于是,他立即钻进了某条不知名的小巷。

这一招果然有些效果,随着张易之在这些小巷里来回穿梭,卫遂中那一伙人渐渐的在背后的喊声渐渐轻了不少。张易之知道,虽然他还远远没有甩开对方所有的人,但至少已经成功地诱使对方一部分人迷路,这就是胜利——可惜只是局部上的。

继续向前跑,继续兜圈子,张易之渐渐有些绝望了,手上的伤势越来越重,整条手臂现在都已经开始不疼了,而是麻木。整个右臂就好像是一个烂掉的果子一样沉沉地挂在自己的身上。而这,又在很大的程度上影响了张易之的速度。

忽然,前面传来一声尖叫:“我拦住他了!”声音里喜意浓浓。

张易之抬头一看,原来是卫遂中手下那群喽啰里面的一员,不知什么时候,他居然跑到了自己的前面去了。

张易之这时候才算是明白为什么跑着跑着,追兵中不断有人“掉队”。原来那根本不是掉队,而是刻意安排的包抄!卫遂中他们这群敌人的狡猾,远远的超出了张易之的想象。

对于这时候的张易之而言,后退已经是不可能了,后面的那群追兵如狼似虎,任何一个还想保住自己菊花的男人都不愿落在他们的手里。他只有继续向前,尽管前面也有敌人,但那只是一个!

当下,张易之咬着嘴唇,脚下加速,狠狠地向那喽啰冲了过去。

那喽啰大喜,猛的将刀向前递出。他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的兵刃插进张易之身体的那一刻。头功啊,今晚这么多人出来,每个人心底下都存着立功的心思,可到头来怎么样,其他所有人有咎无誉,只有他大功独揽。这感觉,实在是太舒服了。

可就在张易之的身子快要找死一般撞上他的刀子的时候,小喽啰感觉不对劲了,因为他明明看见张易之的脸上挂着一抹微笑,这笑容里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似乎是……讽刺,嘲笑……

“啪”张易之忽然飞起一腿,踢在那把刀的刀身之上,那把长刀就像是吃了药一般,狠狠地向着那幽蓝如海的天空跳了上去。而张易之一脚落地,立即换了一脚,再次飞踹了过来。连环腿,一气呵成。

小喽啰方才如果认真一点对待,也许结果会大不一样,可他一时得意忘形,忘记了对面的张易之虽然受伤不轻,却毕竟是带着一个累赘,在十几个人的围攻之下,也能支撑许久的人,岂能那么易予的!这种瞬间的轻敌,立即就让他尝到了苦果。他闪身想躲,可张易之的飞腿速度却远远胜过了他躲避的速度。

“砰”张易之的腿踹在小喽啰肚皮上的声音格外的渗人。小喽啰惨呼一声,嘴角顿时溢出血来,身子立即倒飞出去。

就在此时,那飞上半空的长刀正好落下,张易之伸手一捞,将之抓在手里。虽然他并不习惯左手使用兵刃,但有总比没有好。

“好啦,就在那里,围住他,看他这次往哪里逃!”那熟悉而又讨厌的声音再次传来,张易之眉头一皱,他竟然也是到现在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卫遂中自己居然也跑到前面去围堵自己了。这小子,实在是太阴险了。

张易之知道既然卫遂中敢于自己绕到前面去堵截,那后面自己也不可能突围出去。在这条窄窄的小巷里面,自己再一次陷入了重围之中。而这一次,对方不会有什么顾忌,他们一定会把当场格毙自己当作第一目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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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子不是一个煽情的人,平时向来不喜欢在章节正文后面说废话,好像就连求票、求收藏之类的,总共写了这么多书,到现在加起来也不超过10次吧。不过今天十分感动,因为这本书到现在这个成绩,对于一个老作者来说,应该算是很扑了。如今很快就要下新书榜了,却一次首页也没有进过,桃子实在无法不汗颜。

但兄弟们让我看见了你们的支持,这让我觉得,自己的努力,终究还是有人认同的,这就很好。

下周这本书终于有推荐了,虽然不可能再上新书榜首页,却能通过其他的方式上首页,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安慰吧!嗯,图推的那天,会爆发一下。

第59章 藏身

卫遂中是一个很具有忘性的人,看见眼前这个该死的戴面具的家伙被左右包抄,再无退路,早就把窈娘的逃脱和兄弟的惨死抛到了脑后,一心就只剩下如何消遣眼前这厮。35zww.com

“大家慢一点,一齐围上去,这厮手头很硬,不要给他对单的机会!”卫遂中故意大声喊道。

其实,经过这么久的追杀,他手下的这些喽啰们早就看出了张易之的厉害,根本不需要他吩咐。他这样喊,不过是给张易之制造一点心理压力罢了,张易之越是恐惧,他才会越发的畅快。

卫遂中嘴上让众人慢一点,自己也是身体力行,一步一个脚印,逼近十分的缓慢。心底那种浓烈的怨毒让他十分享受张易之的惊惶,他要一边缓缓逼近,一边制造这种异样的快感。虽然张易之正戴着面具,惊慌失措的表情无法欣赏到,这有些遗憾,但这也只是一个小小的美中不足而已。

可向前逼近了几步,他忽然发觉有点不对了,孤零零地站在场中的那个人并没有表现出坐以待毙之人应有的颤栗,他竟是稳稳地站在那里,身子无比挺拔。而自己这前后两边十余个人的逼近,好像都不在这厮的眼中一般。

卫遂中心底渐渐生出一种不怎么对头的感觉,就在这种感觉开始发酵,他正要发喊招呼众人一拥而上的时候,对面那个戴面具的男子行动了,只见他忽然一个转身,左脚往前面的墙上踩去,随即,借着左脚的力量,他的右脚跟上一步,整个身子就像鸟儿一般腾空而起。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竟然就这样爬上了这高高的围墙!

卫遂中心下一沉,急忙喊道:“快,追上去,抓住他,抓住他!”在他歇斯底里的呼喝声中,张易之毫不客气地往对面一跃,顿时他的眼皮底下消失。

张易之跳下墙头,心中并不觉得丝毫的放松。方才的爬墙,他已经做到了自己可能做到的极致。***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虽然他如今的爬墙本事已经是出神入化,罕有其匹,可今天他身上受了不轻的伤,这个在平日里看起来极为轻松的动作,今天做起来却是异常的艰难。好在,卫遂中过分的小心给了他酝酿、收蓄力气的机会,不然的话,他绝不可能在前后两方面的敌人迫近之前完成这一连贯的动作。

就算如今已经跳过了墙头,张易之兀自后怕。而且,就算翻过了这堵墙,也不代表就安全了,自己已经成为后面这群人今晚唯一的目标,他们绝不可能任由自己轻易逃生的。

张易之忍着因为剧烈的运动牵动伤口导致的右臂剧痛,继续往前面跑去。虽然鲜血不住地从他的手臂上滴下来,他也无暇包扎一下。

忽地,一阵欢呼之声从后面传来,显然,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之下,后面的追兵之中也有人翻过墙来了。

张易之来不及回头去看,他甚至都没有时间静下来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就这样就着夜色向前面狂奔而去。他只知道,自己如今身处的,是一处宅子,周围暗香浮动,想来这主人家应该是那种非富即贵的类型。这样的宅子有一种好处,那就是亭台楼阁很多,随处都可以藏身,只要自己能把后面的那些人稍微甩开一些距离,就能隐藏起来。

也许是身上疼痛的时间太久了,物极必反,这种剧痛已经不能阻止张易之的前进,他甚至感觉到这剧痛竟像是能刺激他的潜能一般,自从进入这宅子以后,他健步如飞,竟是比方才在外面还要快了一些。

“什么人?”

“你们是干什么的?”

“……”

倏忽间,一个带着警惕的斥责声想起。随即,接二连三的斥责声不断响起。张易之心中大喜,看来这群嚣张的家伙是惊动这宅子的主人了。他暗暗欣喜,多一些人加入这场闹剧之中,这水就会更加浑一些,唯有浑水才好摸鱼。

“好狗不挡道,给我让开!”卫遂中嚣张的声音从后面隐隐传来。

张易之听了,又是一阵大喜,他知道,这宅子的护卫已经拦住了卫遂中那一伙人。而他张易之却没有人来理会,显然还没有被发现。

而且,卫遂中这厮是被气得失去理智。按理说,以他的身份,只要亮出自己还有自己背后主子的名号,这神都城内由不得他们自由驰骋的宅子,还真没有几处。可这厮却不亮名号,而是这样傻愣愣地硬来,这宅子的主人买他的帐才是怪事!

张易之倒是不急着逃跑了,而是闪身来到一个隐僻之处,侧耳倾听起来。

“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破落户魏大!”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听口气,应该就是这宅子的主人了。

张易之一听,顿觉不妙,这主人的语气并不友善,甚至可以说得上相当的自矜,可见他的身份也是非同小可,就算对着卫遂中这样的人,他也并不十分看得起。可不论如何,既然他将卫遂中称作“魏大”,显见是认识卫遂中的,一旦他们说通了,自己岂不是……

张易之再也顾不上继续偷听,连忙猫着身子向前跑去,随即,他转上了一条小路,渐渐就听不见后面的声音了。

暂时是安全了!张易之心中闪过一丝欣喜,顿时松了一口气,一种无力的感觉随之涌上心头。好累,好痛!

尽管张易之知道这仅仅是暂时安全而已,他却无法阻止内心深处涌起的那种松懈感和疲惫感。他知道不宜再跑了,他此时的身体状态,莫说是卫遂中手下那帮如狼似虎的鹰隼,就是随便一个壮汉,都未必能对付得了。而这宅子的主人既然身份非同小可,府内的防卫自然森严,一时之间没有被发现,就已经算是绝顶的运气了,若是继续这么跑下去,迟早要被发现。为今之计,只有找一处宅子藏起来,待恢复了部分体力再行谋划脱身之策。

张易之站定身子,四处张望比较了一下,一下子就选中了前面的一处院子。这院子整个都漆着朱色的漆,在夜幕之下,散发着沉沉的灰色,院子的周围,是种着各色花草,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经过精心照料的,花草旁边绝无任何的杂芜。显而易见的,这院子的主人身份不同一般。

张易之知道,卫遂中今天夜里是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虽然这宅子的主人身份非同小可,但最终多半还是要让卫遂中搜查一番。一般人物的住所,要搜查自然是很容易的,而若是宅子的主人身份高贵的话,宅子的主人就未必会任由卫遂中搜查了。

换句简单的话说,只要藏进眼前的这处院子,卫遂中搜过来的可能性就小很多,等他搜到的时候,张易之已经必然已经恢复了不少的体力,甚至有可能已经逃出去了。

说干就干,张易之立即向那院子逼了过去。

院子的大门是虚掩着的,张易之轻轻打开一条缝,往里面张望一番,确定没有人之后,立即从门缝里钻了进去,然后反身轻轻地关上门。这门有门闩,张易之却没有闩上。他知道,若是闩门的话,反倒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反而容易引人注意。

院子里面有三个房间。中间一个的门比旁边两个高不少,也宽不少,显然是重要人物所居。张易之仔细听了一阵,这屋子里面竟是静悄悄的,好像一个人也没有,这让他大为放心,闪身便往左边的房间走过去。

他之所以弃中间的房间而就这一座,是因为他知道一般府里的大人物身边都有不少的随使之人,一旦那大人物回来,众目睽睽之下,自己想要藏身可就难了。

第60章 王雪茹

张易之推开门,轻轻跨了进去。35zww.com

还没有等他看清楚这屋内的情景,就听见一个声音说道:“春香回来了,你快去问问她,怎地交代她办这点小事,她却去了这大半天!”

张易之大吃一惊,原来这屋内竟然有人,而且还不止一个!从声音里很容易听出来,这说话的人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子。

随即,就听见另外一个女声应道:“是!”然后便是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

“你这小蹄子死到哪里鬼混去了,小娘子问话你听见了吧,还不快回答!”听语气,应该是一个丫鬟。

张易之吃了一惊。他此时即使想要转身退回去也是不可能了,因为这必然会闹出动静来,万一被外面的人听见了,麻烦可就大了。

好在张易之余光一扫,看见这房内四周都挂着很多的帷幔,满眼望去朦朦胧胧的,要想藏身倒是不很困难。当下,他身子一闪,倏的一下,来到了屋内一张书桌旁边藏好。这书桌旁边恰好是一张雾白色的帷幔,张易之轻轻将之拉过来,遮住了自己的身体。

当然,这帷幔本身不是纯白色的,乃是薄纱所制,虽然不能算完全透明,若是被人盯着看,却也能看出端倪来。只不过,这屋子里好像也就是这地方最隐蔽了,若是这样还被发现的话,说不得只有采取一点行动了。

“咦,娘子,门是开了一条缝,不过没人呐,好像是被风刮开的吧!”丫鬟的声音再次响起。

“哦!”小娘子的声音柔柔腻腻的:“这么说,春香那蹄子还没有回来,看来,前院那边应该是出了事了。不然,春香这么稳健的性子,不至于拖这么久的。秋水,快来,帮我穿好衣服,我也要去看看!”语气间竟是颇为热闹,给人的感觉就是她整天都在盼望着出点惊天动地的大事。三五中文网随即,轻微的水声响起。

张易之藏好了身子,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些,这才有机会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来。

这种布满帷幔的屋子,张易之不是第一次见到,其实慕云飞的燕居别院就是这样。只不过,那时候慕云飞还是青楼名妓,以这种小伎俩制造一点神秘感也是情有可原的。但一般的人家却是无需这样,这些东西挂在屋子里,碍手碍脚的,十分的不便。

有点奇怪的是,这屋内虽然并没有火炉之类,但在早春的寒意笼罩的季节里,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冷,空气中似乎就隐藏着一种温润的气息一般。继续观察,张易之便找到了这空气中温润气息的来源。这是因为屋子的最里边隐隐有一丝热气氤氲而出,向外扩散开来。这热气之中,还带着一丝丝幽兰的清香,虽然没有真正的兰花香味那么浓郁,可闻起来也是令人倍感舒适。

透过几层帷幔,张易之的目光往最里边射进去,综合了他眼前所见的情形,他可以肯定,这帷幔的最里面一定是一个大浴桶,而这屋子的主人,也就是丫鬟口中的“小娘子”应该正置身于那浴桶之内。虽然张易之只能略略看见一点里面人影的晃动,根本不知道这小娘子长得怎么样,但男人的本能却促使他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

“好咧!”丫鬟的声音里也充满了兴奋。可她刚刚回过身子,忽然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上,顿时发出一声“哎呦!”

“你怎么了?”小娘子关切的声音传来。

“没什么,就是被这帷幔绊了一下,摔倒了,倒是没有什么事情!”那个叫秋水的丫鬟一边爬起身来,一边说道。

“你这蹄子就是不如春香稳重,这么大人了,怎么走路还要摔跤。若传出去,以后还有谁敢娶你!”小娘子娇声打趣道,声音仍是腻腻的。

秋水却不乐意了:“小娘子,这怎么怪得了我,若不是你在这屋子里安上这么多帷幔,我也不至于看花眼哪!真搞不懂那个慕大家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样模仿!再说了,你有没有去过她的燕居别院,只是胡乱听说而已,怎知道她的屋子就是这般布置?而且,听说她这两天已经被一个年轻俊美的男人接回家了,以后恐怕也只能和平常的女子一般,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哪里还能这样摆弄自己的屋子!”一边悻悻地爬起身来,她一边埋怨道。

张易之这才知道,原来这小娘子竟是慕云飞的粉丝。他心下暗暗感激慕云飞,若不是因为她的魅力,今日这屋子里面也不会这样的布置,而他自己恐怕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从容地躲在这里了。

“你这死蹄子恁多废话!”小娘子听得秋水对自己的偶像口出不逊,一下子不干了:“再啰嗦,把你送给那个人去,免得耳朵受苦!”

秋水好似对“那个人”很有些忌惮,赔笑道:“好啦,好啦,我错了!”随即,她又画蛇添足地加了一句:“不过,那个人似乎对小娘子你更加青睐呢,我这种丑丫头还不入他的法眼哩——啊哟,我错了,错了还不行吗?”话说到一半,被小娘子狠狠掐了一下,顿时尖叫起来。

两个人打闹一阵,秋水便侍候着小娘子穿好衣服,向外行来。

当小娘子终于从那帷幕后面走出来的时候,张易之第一次看见了她的庐山真面目。

面孔稍显圆了点,上面点缀着精致的五官,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十分的秀美。由于刚刚出浴,她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也没有梳上什么发髻,只是随意地用一根紫色的丝带系着。已经逐渐见惯了这时代各种各样别致发髻的张易之见了这个,就好像见到了二十一世纪街头的MM一般,心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一种亲近之心。而且,这女子本身也称得上难得的美女了,虽然未必倾国倾城,却也风姿绰约,赏心悦目。

两个人刚刚走到门边,那刚刚被秋水关上的门倏忽间自己开了,一个和二女一般年纪的女子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春香!你这小妮子总算是回来了,莫不是前面的事情结束了?说说,是怎么回事?”秋水一见那女子,两眼放光,连忙问道。

“小娘子,不,不好了,来了,他们来了!”刚进门的那个叫做春香的丫鬟期期艾艾地说道。

“什么来了,谁来了?”小娘子惑然问道。

“卫遂中来了,领着一大群人!”春香终于喘过气来,说道。

小娘子秀眉微微蹙起,有些不悦地问道:“他来做什么?哼,那天晚上羞辱得我姐姐还不够吗?”

原来,这小娘子便是来俊臣夫人王氏的妹妹王雪茹。她们姐妹二人虽然并不经常见面,但感情十分深厚。王雪茹得知那天晚上自己的姐姐竟被卫遂中这等人打了巴掌之后,比她姐姐还要怒不可遏,虽说她也没有办法替姐姐讨回公道,但听得卫遂中居然还敢来这她兄妹二人新买的宅子,怒气不打一处出来!

春香道:“好像是在追捕什么犯人。”

“犯人?”王雪茹鼻哂一声:“恐怕是好人吧!真正的恶人还轮得到他们来追捕?”

张易之一听这话,顿时生出一种知音的感觉,浑然不因为被美女顺口给了一张好人卡而沮丧:“是啊,老子可不就是好人吗?要是一般人,刚才就不是躲在这里,而是躲在你的浴桶旁边去了!”

“还有,他们追捕‘犯人’就追捕吧,怎么跑我们府里来了?”王雪茹又问道。

春香道:“他们好像说,看见那个犯人逃进我们府里了!”

王雪茹顿时柳眉倒竖:“一派胡言!难道我们家会窝藏犯人吗?”

第61章 一刀退敌

“会还是不会,小娘子让我等搜一下不就知道了!”

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忽然接道,门框里露出一张丑脸,赫然便是卫遂中。三五中文网

张易之心中一颤,他早就料到卫遂中等人会搜到这里来,可完全没有料到他们竟然会这样快就到了,仿佛这一路上其他的宅子都根本没有搜过一般。一个不祥的感觉忽然涌上了他的心头:“难道他们根本就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然后按图索骥,径直找到这里来的?”

门外忽然吹过一阵风,“呼呼”的从外向内直灌而入,张易之忽然觉得受伤的左臂一凉,随即又是一痛,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了一下。他转头望过去,就看见自己的左臂之上已经是被鲜血染红。

鲜血?!张易之灵光一闪,忽然明白怎么回事了:是血迹!卫遂中等人就是沿着这血迹的指引找到这里的,他们的确是根本没有搜查其他任何宅子。张易之今晚和卫遂中一伙人拼杀许久,自己身上或重或轻地受了几处伤不说,敌人也是伤亡惨重,其中两个已经是永远不可能再睁开眼睛了,剩下十多人中也有一半以上挂彩。如此一来,张易之整个人已经差不多成了个血人,他的脚步每往前移动一步,就会在地上印出一个血迹来。有了这血迹作为引子,卫遂中想要找到他,实在不需要花费多大的力气。

为了印证自己的判断,张易之低头往地上看去,果然看见地上隐隐约约地露出几个脚印。在这样干净的一间屋子里,这样的脚印倒像是刻意印上去,以破坏它的完美的一般。

张易之的目光忽然一凝,他发现对面卫遂中的目光也正直直地射了过来,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猛然碰在一起,各自感觉到了对方心中浓烈的仇恨。

王雪茹看见卫遂中的眼神,心下忽然一动,忽然回过头来,终于发现了那帷幔之后的端倪。可没有等她有所反应,帷幔之后的那个影子动了,就像一只忽然腾空而起的苍鹰一般,那个黑色的身影狠狠地向她扑飞了过来。***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卫遂中在旁边看得大急,失声喊道:“小心!”

王雪茹是来俊臣的小姨子,如果她被张易之制住的话,今晚的事情对于卫遂中来说,就棘手了。他前两天刚因为醉酒打了王氏,导致与来俊臣之间长期的合作关系出现了很大的裂痕,如果这次又把王雪茹陷进去,来俊臣岂能容他!

再者,王雪茹的身份也不仅仅是来俊臣的小姨子这么简单,她同时还是这个宅子的主人——文昌台左肃机王循最珍爱的妹妹。若是没有了来俊臣的支持,卫遂中只不过是一个混混头子,蝼蚁一般的存在,岂能和王循这样的朝廷重臣相抗衡。

可王雪茹好像被张易之浑身是血、头戴面目狰狞的面具的样子吓住了,竟然呆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本来,张易之离她并不很近,她完全有时间躲开张易之的这一扑,可在这关键的时刻,她就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竟然就这样痴痴地站在这里,根本没有一丝闪躲的意思。

卫遂中见了,大骇。他再也顾不得自己的安危,猛一咬牙,挥刀向前扑去,想要挡在王雪茹的身前。

这一下,卫遂中作为亡命之徒的狠劲算是被激发了出来。要知道,张易之这一扑乃是顺风,又凝合了全身的力气,虽说身上的伤势定会影响到他的发挥,但刀枪无眼,一旦卫遂中抵挡不住,必然命丧当场。至于张易之会遭到什么样的报应,就不是他能看到的了。

张易之这一扑也只是绝望之中的一种尝试,绝对是有进无退。以他如今的身体状况,莫说这一大群人,就是卫遂中一个人都够他喝一壶的了。若是不能抓住一个人质的话,今晚唯一的生机必然从此断绝。

此时的张易之还不知道王雪茹的身份,不知道她和卫遂中之间的关系。在他心里,即使抓住了王雪茹,卫遂中这一伙人也未必会因为她是此间主人而妥协。但张易之就是抱着一个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扑上去的。张易之不愿伤及无辜,若是以她为要挟行不通的话,他终究还是只能放过她。

可卫遂中的反应实在太出乎张易之的意料了。在张易之看来,卫遂中之流都是一些把小恩小惠说成大德,而在内心里把自己的利益当成大义的人物。这种人,当他们需要笼络人心的时候,愿意付出一些小恩小惠,可真要让他们为别人付出性命的话,绝无可能。

所以,张易之根本想不到卫遂中会如此舍生忘死地冲上来——就为了救这个看起来和他并不相干的女子。

张易之眼角溢出一丝阴狠的冷笑。他还是不相信卫遂中会为了眼前这个女子而枉顾自己的性命。尽管卫遂中已经后来先到,挡在了那女子的身前,他还是决定赌一赌——

他身子的去势不变,左手举起那把从卫遂中手下喽啰那里夺来的长刀,狠狠地向卫遂中劈去。张易之武功远远算不得高强,这一刀却隐隐含着一种有去无回的气势,他已经完全放弃了自身的防御,一心只是要往来俊臣身上招呼。因此,他这一刀本身也是破绽极大的,因为他对自己的胸前并没有保护,卫遂中若是有意伤他的话,也可以同样向他劈来。

当然,若是卫遂中这样选择的话,结局有可能就是两败俱伤。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卫遂中伤到张易之,自己却侥幸逃过一劫,或者只是受伤而已。原因很简单,卫遂中此时的身体状态明显好于张易之,而且张易之右臂受伤之后,只能以不擅长的左手握刀,力量根本无法完全发挥出来。

空气中的紧张气氛在这一刻蔓延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一瞬间集中在了场中正在进行生死之斗的两个人身上,每个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就在张易之要扑到身前的时候,卫遂中终于忍受不住压力,大喝一声,身子向后急退。正如张易之所料,他刚才那番作态只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真要他为了王雪茹而赔上自己的性命,绝无可能。

只是,卫遂中要退,张易之却不依不饶了,他眼中厉芒一闪,手中的长刀并不收回来抵住先前的目标王雪茹,而是继续向狼狈后退的卫遂中扫过去。

“啊——”卫遂中的手下虽然有心上来帮忙,却无力做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老大承受着汇聚了张易之全身力气的这一刀,他们不由自主地齐声惊呼了起来。

卫遂中眼中泛起惊惧之色,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戴面具的男子在如此绝境之下,还是这样的心狠手辣。他再也顾不得最后的一点尊严,身子往地下一倒,立即像滚地葫芦一般狠狠地滚了出去。这一招虽然可以说得上威严扫地,但为了活命,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饶是如此,他的后背还是感觉一凉,张易之的长刀竟然擦着他的后背而过,甚至划破了他的袍子。

死里逃生,卫遂中恍若隔世。

而张易之则是心中暗叹,其实方才卫遂中做了一个极为愚蠢的选择。人的身子后退的速度根本无法和前进的速度相比。即使他不想和自己同归于尽,也应该以进为退,努力抵挡住自己的一刀。可他的选择把自己置身一个被动挨打,却无半点还手之力的地位。

“可惜啊可惜,我这左手终究是欠缺一些灵活,如果刚才这一刀是右手划出的话,这厮恐怕早已命丧黄泉了吧!”

虽然心中叹息,但张易之并不沮丧,他最初的目的终究是达到了。他伸出刀来,抵在王雪茹如雪一般白的脖子上,笑道:“不好意思了美女,麻烦配合一下。我其实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只要她们不逼我,我是不愿做出焚琴煮鹤的事情的!”

第62章 挟持

“好汉手下留情啊!”

张易之话音未落,便见门口跌跌撞撞地闯进一个男子,颤巍巍地乞求道。***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看他那样子,泫然欲泣,就差没有跪下来相求了。

这男子约莫四十岁的光景,头上并没有戴帽子,只是挽了一个发髻,用金簪簪起头发,一身袍衫倒也鲜亮得很,却是随意披在身上,看起来就像一件披风一般。他的脚上也没有穿适合长途步行的六合靴,而是穿了一双绛褶的翘头乌皮履。这鞋子虽然中看,但终究只是适合漫步缓行,稍微走得快一点,脚下就会无比的别扭,也怪不得他跑起来,屁股一扭一扭的,活像个鸭子。

只微微一瞥,张易之便知道此人应该就是这宅子的主人翁了。他一身衣着颇为华贵,显见身家颇为丰厚,若是出门的话,绝对不可能忘记戴帽子。要知道,在如今这个时代,富贵之家的成年男子出门不戴帽子,和穿着裤衩游街没有什么两样,是极为有碍视听的。也只有在自己的家里,他还能穿得如此休闲。而且,他上身的袍衫明显是临时披上去的,方才说不定只是穿了一件中单。

“对不住这位官人了,在下并无伤人之意,只是想平平安安地离开此地而已。若是你们能保证在下的安全,在下自然也能保证小娘子的安全。说实在的,如此娇滴滴的小娘子,若非尔等逼迫过甚,在下还真难以下得去那个狠手呢!”张易之微微一哂,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在王雪茹的脸上弹了一下,啧啧赞叹。

王雪茹此时也从初时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见张易之伸手轻薄,便偏头往边上躲了一下,但却差点撞到了架在她脖子上的长刀的刀刃之上,好在张易之一见不妙,连忙提刀闪了一闪,才让美人儿免受了那血光之灾。

不出张易之所料,那中年男子的确是王雪茹的兄长王循。一见这个情形,王循脸色刷白,连忙转向众人道:“你们还不给我让开!”

“不行!”见到众人皆有犹豫之色,卫遂中跳出来了:“此贼今晚害死了我们两名兄弟,又害得咱们任务失败,若是轻易将他放走,来少公那里我们如何交代!”

众喽啰一想也是,就这么放走了这个该死的面具男,面子丢尽都不说了,关键是和死去的兄弟没法交代,到了来少公面前还是没法交代。35zww.com若是把来少公的小姨子陷进去,他们固然也没法交代,但总算是能擒住这个该死的面具男,一则消气报仇,二则今夜也算是完成了一件任务。

当下,刚刚准备让出一条道的众人又渐渐围拢了上来,把个大门围得水泄不通。

张易之“嘿嘿”冷笑一声。他本来就对卫遂中等人轻易放过自己没有太大的期待,先前见他们似有退缩之意,已经是喜出望外了,此时这些人重新围上来,倒也不让他太过失望。

“这位大官人,看起来,你的面子还是太小了点呢,咱们卫大官人似乎并不买你的帐,他倒是要逼着在下辣手摧花呀!”

王循的脸色立即涨红,他霍地回头向卫遂中喝道:“姓卫的!你们退是不退,我可告诉你们,你们的主子来俊臣见了我,也要客气几分,不为我们两家的亲戚关系,就只为我如今的身份地位!你不过是他养的一条狗而已,遮莫还敢向我龇牙么?”

卫遂中一张黑脸顿时成了猪肝色。他这一辈子挨骂的次数并不少,想当年他还在市井街头混的时候,就不必说了。就算后来被来俊臣招安,成了他帐下第一咬人犬,面对很多有骨气的罪犯之时,还是一样要被骂得狗血淋头。应该说,这些年以来,他的脸皮越来越厚,如今已经到了一个坚如厚盾的地步,可面对着王循的臭骂,他还是难以无动于衷。

“那你说怎么办?就这样放了他?放人倒是容易,可你让我如何向我家少公交代!”卫遂中又羞又恼地回道。

王循怒声道:“我来交代!我亲自去向他说,是我逼着你们放人的,这总可以了吧?”

众喽啰脸上不由自主地现出喜色。如果王循愿意帮他们承担罪责,那真是再好没有了。两边都不得罪,自然皆大欢喜。至于这个面具男,他们相信只要来少公愿意加派人手,定能把他找出来的。此人武功并不十分高强,显然也没有什么同党,今晚又留下了不少的蛛丝马迹,只要有心去查,终究能够查出来。

卫遂中的眼中阴晴不定,他沉吟了一阵,忽然说道:“好,既然王肃机这般说,今日我等就给你这个面子。”回头向众人道:“让开!”

众人也是心甘情愿,迅速让开。

张易之没有想到这一番威胁,竟然能取得如此好的效果,颇有点喜出望外。同时,他心中也升起一种并不好的预感,他感觉卫遂中退让得还是太过快了一点,这并不像这个属狗皮膏药的家伙的风格。

当然,眼下张易之并没有时间去思量卫遂中为什么会如此快就退让,他这么架着王雪茹,缓缓地走了出来,一步一步,都走得十分的谨慎。他的右肩一直在发痛,这一走起来,这种强烈的刺痛就越发难忍,但他还是强行抑制了下去。如今的情状之下,他只要稍微有点破绽露出来,就可能送了自己的性命。

卫遂中眼中闪过寒芒,看着一步一步向前而去的张易之,他忽然冷笑一声,轻轻地唤过一名喽啰,咬着他的耳朵吩咐了两句。

那小喽啰目瞪口呆,迟疑一下,正要说话,却见卫遂中一脸的阴沉:“还不快去!”

小喽啰呆呆地点了点头,忽然转身向外跑去。他跑的和张易之并不是一个方向,所以众人也并没有特别注意到。

张易之一边缓缓向前挪步,一边有些紧张地注视着四周那些只要自己露出一丝破绽就会立即招呼到自己身上的兵刃。经过这么一阵折腾,他右肩本来已经停止流血的伤口,这时候又开始缓缓向外溢出那种渗人的红色液体了。鲜血从肩膀上缓缓流下,一直滴到地上。因此,他每走出一步,地上就会流下一条殷红色的血印。若非这是夜里,这长长的血路将会显得越发的可怖。

虽然已经答应了放人,但卫遂中似乎并不打算就这样轻易地放走张易之,他手中握着自己的长刀,眼神一刻也没有离开张易之的身体,就这样缓缓地紧随着张易之一步一步向前。有了他的表率作用,那些小喽啰们自然也不敢怠慢,一个个也是紧紧相随,把张易之的后路和左右两翼都围得水泄不通。

不得不说,卫遂中摆出的这种阵势效果不错,张易之绝大部分的心神,都用在了这些人的身上,加上身上伤处刺痛,他的脚下移动就越发的缓慢了。

约莫一刻钟一顿饭的功夫,张易之终于从王府的大门出来,一群人沿着大道缓缓向前移去。这时候,绝大多数人家都已经睡下,坊门也已经关闭。一些听到动静想要出来看看的,一听是卫遂中在外面,忙不迭地又重新关上了大门,把门闩上之后还觉不够,又纷纷搬来石头压在门后。而那坊门的看门人一听是卫遂中,二话不说,立即打开了门。

张易之就这样顺风顺水地出了坊门,缓缓地向前而去。

虽然这一路十分的顺利,张易之心中的那种不安却越发的清晰了,他忽然想到了这不安的原因所在:卫遂中太配合了,他主动喝退围观人群,叫开坊门,实在是热情得有点过头了。按理说,这些本应该成为张易之突围的障碍才是。

第63章 进退不得

张易之仔细地防备着身边十几样不同的兵刃,心中暗暗叫苦,从很早开始,他就在盘算着在什么地方放开自己挟持的这个女子,自行跑掉。***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可一路走到现在,卫遂中这一伙的警戒性太高了,他始终没有找到这样的机会。

他也曾经想过让对方帮忙准备马车,以供自己逃走之用,但终究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神都城内晚上巡逻的军队不少,有长期负责京城防卫的金吾卫,也有各地上番的府兵。如此深夜,一旦有马车路过,被他们撞见,必然是要拦下来盘问的。军队可不管你什么卫遂中来俊臣,他们想要盘问谁,就会盘问谁,除了皇帝本人,你拿出谁的名头也吓不住他们。再者,张易之也不敢保证卫遂中不会在马车里做什么手脚,卫遂中这种人玩阴的从来都很高明,在马车上做点手脚对他来说,应该不算很难的事情。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马车不但不会成为逃跑的助力,反而会是阻力。

可眼下这个僵持的局面,对于张易之来说,也很不利。他一个人不可能和对方这么多人耗体力。张易之心里在暗暗盘算着脱身之策。

眼前是一座大桥。神都称是一座水城,城内沟渠纵横,桥梁众多自然不在话下,但眼前的这一座,却是横贯神都南北的大桥。桥底下,就是水流滚滚的洛水。张易之来到桥头,不等往下看,就能听见下面河水滚滚而去的声音。在这洛水之上,一年四季,根本就没有一刻是彻底安静的。

张易之架着王雪茹缓缓走上这座宽敞的石拱桥,左右两边的来俊臣的喽啰连忙退开,也跟在张易之的身后。这桥虽然宽敞,却无法容纳太多的人并肩而行。

张易之走在桥上,不由有些感慨。因为这座桥,便是白天曾经来过的地方。就在这桥的底下,张易之和两个美丽的女孩子度过了一个令人愉快的白天。当时,已经计划好晚上行动的张易之是强颜欢笑,而那两个女孩子却是货真价实的笑逐颜开。三五中文网

如今回想起来,张易之心中还流淌着一种叫做幸福的滋味。因此,走在这桥上,他的脚步越发的缓慢了,而心情却舒畅了不少,以至于右臂的伤口也不感觉疼痛了。

忽然间,一阵嘈杂声从前面传来,卫遂中站住身子,嘴角扬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他一站定,身后的几个喽啰们也只好跟着站住,把个一直放心不下,紧跟过来的王循也拦在了后面。王循顿时急得团团转,口中说道:“跟上去啊,跟上去啊!”

卫遂中头也不回,阴阴地说道:“不必跟上去了,前面似乎出了一点乱子,还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再说!”

王循顿时更急了,他妹妹落在张易之的手中,他此时最怕的就是有变故发生。当下,他也顾不得翘头乌皮履行走不便,推开众人,走上前去。

的确是出了问题,也不知是为什么,前面来了一队军人,衣甲鲜明,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金吾卫。张易之的心中暗暗冷笑,虽说这种时候在神都城内行走,遇上巡逻的金吾卫的可能性很大,可他只看一眼,就知道眼前的这一队人马和自己并不是简单的邂逅。他们看起来,更像是早就躲在这里准备好了守株待兔的。至于他们为何会如此凑巧就守在这里,恐怕也只有卫遂中知道原因了。

张易之这番猜测一举中的,这一队金吾卫,的确是刚才卫遂中悄悄派人去唤来的。他自己对擒住了王雪茹的张易之投鼠忌器,却又不甘心就此放过张易之,便想出了这个借刀杀人的法子。军队是独立的,在如今这个重武轻文的年代里,军人都有一种特有的骄傲,他们不会轻易受文官的威胁和支使。所以,只要引来了军人,卫遂中就能推卸掉自己的责任,同时又达到留下张易之的目的。至于王雪茹的生死,就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他的心机,着实狠辣。

这队军队,其实只有一火10个人,领头之人正是他们的火长。

火长目光森冷地在众人的身上扫过,最后才落到最前面的张易之以及被他挟持的王雪茹身上,眼中闪过冷冽的光芒,他断喝一声:“尔等什么人,如此深夜,不安居家中,却持械而斗,眼里还有王法吗?”

张易之默然。他根本就没有打算花力气去解释,他只是在飞快地筹谋着脱身之策。但现在的问题是,前后都有他绝对无法抵御的敌人,想要逃走,若无飞天遁地之能的话,几乎不可能。若是没有前面的军队,他尚且可以回过头去,以人质要挟卫遂中这一帮人退开道路以供自己逃走,可现实是,这伙金吾卫不会任由张易之发挥,人质对于卫遂中有用,对于军队来说,什么都不是。

一时之间,张易之再次陷入了绝境。

卫遂中见张易之沉吟不语,心中大喜,连忙笑道:“这位将军请了,在下卫遂中,奉我家来少公之命捉拿犯人,不料犯人挟持人质,意图逃跑,我等实在无可奈何,还请将军看在在下区区薄面,放开一条路以便通行吧!”

他这话阴损得很,明里是请求对方让路,可一开始就强调了张易之的身份——犯人。既然言明了是犯人,对方又岂能轻易放走,至于这人质是谁,身份如何,又岂会在军队的考虑之内。

那火长被卫遂中左一个“将军”,右一个“将军”叫得舒坦之极,对传说中凶神恶煞的卫遂中的感官在瞬间好了很多。其实,来俊臣一辈子杀人如麻,却从来没有把手伸进军队里面,所以军中之人对于来俊臣以及他的头号走狗卫遂中远远谈不上畏惧,只是有些人对他们的行径有些鄙夷罢了。

这火长本也是这鄙夷众之中的一员,可卫遂中的一席话让他心目中卫遂中的印象顿时颠倒过来。他忽然觉得,传说真的未必可靠,这样一个知情识趣讲道理的人,怎么会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呢,倒是那戴着面具的家伙,浑身是血,那面具看起来又是那样的狰狞,一眼看上去就是个名副其实的罪犯。

王循一听卫遂中这包藏祸心的话,吃了一惊。他也是久利官场,在宦海中经过多年浮沉历练出来的,如何看不出卫遂中那借刀杀人的意思。他狠狠地回头瞪了卫遂中一眼,又转头向那火长抱拳道:“这位兄台请了,本官乃是文昌台左肃机王循,这位犯人挟持之人乃是本官的妹妹,还请诸位稍退,莫要妨害了我妹妹的性命!”

不想那火长不听他说还好,一听之下,反而大怒。王循到底是豪门出身,对于官场之中你死我活的争斗并不畏惧,但对于那火长这样出身卑微的底层之人的想法却不甚了然。他自己以为以自己正四品上阶的文昌台左肃机这样的大官,能和对方一个小小的火长说话,已经是俯就了,更何况还很正式地用了一个“请”字,对方不论如何总要给他这个面子。

他却不知,他左一个“本官”,右一个“本官”,在处于流外,并无品级的那位火长而言,不啻在炫耀他那正四品上阶的官位,不啻在以自己以此要挟自己就范。而且,王循口中虽然说了一个“请”字,语气里完完全全是个命令的意思,他根本就没有给那火长留一点回旋的余地。

“我辈丘八,不知你什么素鸡素鸭的,我等的职责就是巡防整个神都城,明公若是要以自己官位来威胁我等的话,就请免了。另外,我等就要执行公务,拿下犯人,还请明公退后几步,以免自误!”火长冷冷地说道。

王循哪里想到自己不开口还罢了,一开口,居然把事情搞成这样,竟是愣住了。而他后面的卫遂中眼中则是泛起一抹阴翳的冷笑,微微地点了点头。

第64章 出人意料

那边前后两方人正在勾心斗角之际,张易之却忽然轻松了下来。***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也不知是将死生置之度外了还是怎么的,他竟然好像忘记了自己所处的环境,把头向自己长刀的刀刃控制之下的那个秀美的少女,用只有王雪茹能听得见的声音问道:“我有点好奇,你一个女孩子,被我抓住了为什么不叫、不哭、不闹?”

也许是刚刚洗过浴的缘故,王雪茹身上散发出一阵淡淡的兰花幽香,直沁入张易之的鼻子里面,让张易之感觉无比的舒畅。而当张易之把嘴巴凑到王雪茹耳边的时候,王雪茹头上的秀发有不少正好扫在他的嘴巴和脸上,感觉痒痒的,有些难受,又有些舒服。张易之的心中,不由泛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倒是把如今他心中的那种紧张之情冲淡了不少。

王雪茹微微回过头来,看着张易之那张丑陋狰狞的面具,忽然轻启丹唇:“有用吗?”

张易之愕然。在劫匪面前,哭闹自然是没用的,可人在刀锋之下,哪里还会剩下多少理智。尤其是眼前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少女。

当你一眼看向这个少女的时候,你会感觉自己看穿了她的全部,她就像一汪清澈见底的小溪一样,没有故事,没有沧桑,甚至都很少有波澜。这样一个过去生活应该很空白的女子,在利刃的威胁之下,竟然丝毫一点失去理智的表现也没有,这一路走来,竟然还似十分的冷静,这让张易之不得不感觉意外。

再回想当初,当张易之从帷幕后面扑出来的时候,这个女子被吓得目瞪口呆的样子,张易之心中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根本无法把眼前的这个女子和半个时辰以前的那个重叠起来,尽管她们长着同样的面孔。

与此同时,由于王循无心的激怒,那金吾卫火长决定以武力抓捕张易之,不计较人质的存亡。场面,终于到了一触即发的状态。

张易之冷笑一声,忽然伸出右手,一把抱住王雪茹,向后面退了几步。35zww.com王循唯恐卫遂中的人对自己的妹妹形成伤害,连忙伸出双手不住后退,而卫遂中和他的小喽啰们也就这样被他赶着一起向后退去。

其实,不需要王循来赶,卫遂中也会后退的,他原本就存了借刀杀人之心,又岂能让自己的刀上沾血。在他看来,张易之的后退,只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这样挟着一个人后退的速度,岂能逃得过金吾卫的追捕。这种逃跑方式,简直是太蠢太笨了。

前所未有地,卫遂中居然带着点心有戚戚焉的眼光来看张易之。虽然张易之是他不共戴天的死敌,但在这个死敌就要被灭掉的时候,他还是不得不承认此人顽强的生命力令他钦佩。若是能够选择,他不愿与这样一个人为敌。

张易之要退,却有人不愿让他退。他首先要面临的,就是王雪茹突如其来的疯狂挣扎。先前,张易之虽然挟持了王雪茹,但只是用长刀架在她的脖子上而已,这一路上,都是王雪茹自己在走,他们两人之间并没有过多的身体接触。但这一次,张易之却二话不说,拦腰揽起王雪茹便往后面退去,实在是打破了两个人之间这么长时间以来达成的一种无声的默契:张易之不轻薄王雪茹,王雪茹积极配合他的行动。

“五姓七望”,天下豪门,家规无比森严,对于自家未出阁女子的教育,更是严苛已极,这也是天下之人都对这样的豪门女子趋之若鹜的原因之一。王雪茹虽然这些年以来,一直跟在兄长身边,并没有在老家接受那么严苛的管束,但她比起一般的女子来,还是要保守得多,对于男子的身体接触,她也要抗拒得多。张易之刚刚将她抱起,她便不顾眼前那明晃晃的刀锋,使劲地挣扎了起来。

张易之右臂本来就受创极重,他用手臂将王雪茹揽住,本来就极为勉强。当他刚刚揽住王雪茹的时候,一种难忍的刺痛立即开始冲撞他的心脏。有若实质一般,那种刺痛的感觉,就像一根根的金针同时刺进身体里一般。

而王雪茹近乎蛮不讲理的挣扎却让这种刺痛越发的升华了,她每挣扎一下,张易之就感觉自己的伤口被撕裂一分,那种极端刺痛的感觉,让他几乎要陷入癫狂之中。每向后退出一步,他心中那种将这个小娘子一刀刮了的冲动就会增长几分。好有几次,他甚至都想立即将她抛到一边,自行逃走。

但张易之终究还是忍住了这种冲动。他知道,一旦自己冲动之下,一刀剜在眼前这个可恶的小娘子身上,身后就会有好几把兵刃同时插进自己的后背。

好不容易穿越一回,张易之对于自己的性命还是很珍惜的,若非万不得已,他绝不愿意放弃求生的希望。

倏忽间,挟着王雪茹的张易之已经退到了桥头,他蓦然站住,把身后一阵急退的众人唬了一跳,也愣愣地站住了。

张易之的右手还是像一根藤蔓一样,紧紧地缠绕在王雪茹的腰身之上,也许是终于挣扎得有些累了,王雪茹喘着气,干脆放弃了。于是,两人之间再次形成了另外一种默契——张易之不进一步“轻薄”,而王雪茹也恢复平静。

“他就这样放弃了?他决定慷慨就死?”众人看见张易之蓦然停下来,心中闪过同样的一个念头。

而前面,众金吾卫在那火长的带领下,不紧不慢地逼了过来,他们倒是没有逼迫得太过急切。张易之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眼里看着,他们从张易之的行动上,看见了一种叫做“惶恐”的情绪,这让他们很有成就感。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愿意陪着张易之多玩一会子,因为一旦他们出手逮住或者甚至格毙眼前这个匪徒,那种猫抓老鼠的快乐也会随着消失。

王循在后面大急,他知道,金吾卫迫近的时候,就是张易之身死之时,而自己的妹妹,很可能会成为这个匪徒的陪葬品。

“噗通!”一声,从来只跪天跪地跪君父的王循忽然一下子跪了下来,尽管张易之脑后并没有长眼睛,根本看不见他的动作,他还是毫无花巧地跪了下来。

“这位英雄,我求求你,求求你就放过我妹妹吧!我妹妹还年轻,她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啊,她还没有来得及好好享受青春的快乐,没有享受过男女之间的情爱,没有享受过别的很多富家女孩子能够享受到的一切。她还不能死,不能死啊!英雄,我求求你,你若是一定要找个人为质的话,就让我来替换她吧,有我堂堂朝中大员在手,就算是金吾卫也不得不投鼠忌器!”

张易之听见最后一句,差点骂出口来:“我艹,你丫早怎么不说你愿意替换这个疯女人,现在——”

那几个金吾卫显然也听见了王循最后那句话,他们深知绝不能让王循落入张易之的手里。若是那样的话,正如王循所说,他们还真不敢对张易之下手了,这力擒匪徒的功劳,也就落不到他们手上了。毕竟,就算他们对于文官有些轻蔑,也不得不承认,文昌台左肃机这个官实在是太大,若是王循在他们面前被匪徒弄死,他们也难逃罪责。

几名金吾卫相互对视一眼,发一声喊,齐齐抽出兵刃,向这边冲了过来。

换人质?来不及了!张易之却并不沮丧,他的眼里终于闪过一丝果决之色。忽然,他把王雪茹往自己的身前一揽,还没有等王雪茹反应过来开始挣扎,他的身子忽然腾空而起,越过阑干,向桥底下茫茫的落水跳了下去!

“啊!”所有人都是一阵目瞪口呆,他们没有想到张易之居然会选择这样的自我了结之法。而且,临死之前,他竟还拿了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当垫背。

“天哪!”王循终于回过神来,放声哭号起来。

第65章 金蝉脱壳

夜色朦胧间,远处忽然出现一个由两人叠合而成的神秘身影,正以极为迅捷的速度向这边飞驰而来。www.65txt.com但他们还没有赶到这边,就看见了这近乎悲壮的一幕。于是,这两个人就在原地停了下来。

“他——他就这样——”一个温婉的女子之声幽幽地响起,在第一个字响起的时候,还算平静,但很快就陷入了呜咽之中,只是这短短的六个字之后,竟是泣不成声了。

“你不用为他担心,他好得很!”另外一个有些清冷的声音接着响起。听声音上听起来,这也是一个女子,而且年纪并不大。

“好——好的很?下面可——可是洛水!”先前的女子立即强行抑制住呜咽,说道。

在这样的夜色之下,冰冷而又汹涌的洛水,不啻一个坟场。一旦掉下去,又岂是那么容易起来的!

“你身上没有武功,眼力差些,自然看不清楚。而我却能看得明白,那桥底下,正好有一条小船,那两个人跳下,刚好落在了船上。虽然从这样高的地方掉下去,受苦也是题中应有之义,但他有点武功底子,倒是不会受很重的伤。”

“啊!”先前的女子目瞪口呆。

“傻孩子,不过是一个男人而已,值得你这样么?他巴巴的跑来救你,还不是因为你的容色,若你是一个无盐丑女,他对你避之恐怕都唯恐来不及,又怎会为你舍生忘死?你若以为这就是情义的话,这‘情义’二字,未免显得太廉价了。这世间的男子,都是一丘之貉,哪有什么真正的重情重义的!”

温婉的女子不答,只是默默地看着前方,虽然那一重一望无际的黑幕遮住了她的视线,但她还是仿佛能看见那张面目可憎的面具。那张面具上的那张丑脸,此时似乎绽出了一丝笑容,正咧开嘴,向她释放出和善的笑容。

那女子俏丽的面孔上,也绽出了一丝羞涩的笑容。三五中文网

这个女子,不是窈娘是谁。

旁边那个面容笼罩在雾白色的面纱之下的女子,却并没有看见窈娘脸上的笑容,她正面向着正前方,语气间也带上了三分萧索:“不过,话说回来,这个男子比起世上其他的男子来,还是要好了很多,他至少敢于为了女子去拼命——尽管只是因为你的容色。而且,他还有几分急智,在如此强敌环伺的恶劣条件之下,他竟还能逃出生天,倒也难得。可惜啊,男人就是男人,少不了那些花花肠子。我看这个男人,也免不了有那负心薄幸的毛病,这次若不是你一再相求,我是万万不可能来救他的。不过,你要记住,千万不要陷入男人的虚情假意之中。否则的话,受伤的终究还会是你自己!你,你听见了吗?”

“唔——什么?”窈娘敛起笑意,把心神从神游中拉了回来:“听见了,听见了!”

面纱女缓缓地摇摇头:“但愿你真正的听见了。有些事情,看来不经历一番,还真是不容易引起重视啊。”

忽然,对面的那群方才陷入沉寂之中的人群中有一人爆出一声:“他们上船了,那匪徒没死,他划船逃走了!”

“啊!”鬼哭狼嚎一阵,终于恢复了平静,兀自跪在地上发呆的王循腿上就像装了弹簧一般,“腾”的一下就起来了,身子向前一倾,扑在了阑干之上。

天上虽然有一弯残破的月亮,却无法将下面小船上的人影照出来,但他分明能够看见,那小船正在缓缓地向前行驶而去。在如此深夜里面,自然不可能有人没事划船游洛水,唯一可能的理由,就是方才跳下去的两人。

蓦地,一种从地狱到天堂的快乐从王循的脚底下猛地升到了头脑之上。虽然他知道,妹妹落入这个匪徒的手中,前途未必乐观,但只要她性命无碍,王循就满足了。现在的他,已经不敢奢求太多。

众金吾卫则是感觉一阵无趣,面面相觑间,他们沉默着选择了离开。今天晚上的事情,对于他们来说,不啻一场无聊的闹剧,而且最后的结局有些苦闷。他们都知道,这里将会成为一个他们不愿再次踏足的地方。从此以后,该巡逻的地方,他们还是会巡逻,但这一带,他们会尽量少来。他们不是没有经历过失败,可这样还没有任何发挥就失败的例子,还是第一次。而且,更为难以接受的是,他们每个人竟然都是心服口服。

而卫遂中的心,则是沉入了谷底。没有想到在这般情势之下,那该死的贼人竟还能逃走,而且是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这样扬长而去。现在他考虑的已经不仅仅是来俊臣雷霆万钧的暴怒,更多的是这个戴面具的匪徒本身。

可怕,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他的武功一般,却有着常人难以比拟的韧性,虽然屡次置身绝境,但他却总在这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完成令人目瞪口呆的逆转。谁又愿意自己多出这样一个敌人来呢?

“追!”卫遂中一咬牙,大声断喝:“不论他逃到哪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给我追!”

尽管知道现在追已经不大可能来得及,卫遂中还是斩钉截铁地下了死命令。一群小喽啰这会子和卫遂中也都是差不多的心思,也不吭声,就这样闷闷地跑开了去。

洛水之上的小船里,张易之正轻轻地划动双桨。这一次,也亏得他灵机一动,想出这等金蝉脱壳的办法,否则的话,恐怕早已横尸当场。

回想起来,他觉得实在太幸运了,他今天白天陪着慕云飞主仆二人前来这洛水上划船游玩,不过是存了一个最后疯狂一次的念头。可没有想到,这次无心插柳的游玩,却救了他的性命。临走的时候,他注意到这边桥头恰有小船停驻,当时他还没有特别往心里去。可当那一队金吾卫士兵苦苦相逼,陷入走投无路之境的时候,他却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了这件事。

从张易之挟起王雪茹向后退却到跳下大桥,这一系列的动作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他的伤势,也耗尽了储存了良久的一点气力。此时的张易之,已经是强弩之末,真的是到了随便一个壮汉就能将他擒下的地步。

好在张易之正处在逃亡的路上,他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地,所以他倒是不介意小船顺流而下,一则省力气,二则速度也快,能尽量把那群阴魂不散的家伙抛开。

而王雪茹,似乎对方才张易之的“轻薄”还有些着恼,一直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用她一双妙目怒视着张易之,好似要把他生生吞下一般。

张易之倒是不觉尴尬,他转过头来,向王雪茹微微一笑,道:“小娘子如何称呼?你们家和来俊臣那厮似乎还有些渊源呢。”他却忘记了自己的面孔正被那张面具遮住,他这一番和煦的笑意,却是名副其实的浪费表情了。

王雪茹剜了张易之一眼,以沉默作答。

张易之耸耸肩,又说道:“方才,可要多谢小娘子,若非你相助,早在你的卧房里面,我就难以脱身。”他一直以为,王雪茹当初之所以会被自己抓住,其实是故意的。因为从后来的表现来看,她并不是那么容易被吓到。因此,张易之对王雪茹的感激倒是不含一丝虚假。

听得张易之提及“卧房”二字,王雪茹顿时俏脸通红。当初她在卧房里之所以“惊呆”,倒还真不是为了帮助张易之。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而已,并没有舍己为人那么高尚的情操。她虽然善良,但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把自己陷入危险之中的事情,还是做不出来的。

她当时只是想到了一个极为紧要的问题:自己的身子,已经被这个该死的贼人看去了!这个念头一出现,她的脑袋立马就陷入了空白之中,以至于后来被张易之擒住,又被逼着成了人质,她的那一系列的动作都如行尸走肉一般,只是机械地按照本能进行。直到张易之再次抱住了她,她才蓦地惊醒过来。

张易之见王雪茹兀自不理会自己,苦笑一声,说道:“既然你愿意当哑巴,那也随你。不过,我希望你一路上最好配合着点。这样,你好,我好,就他们不好!”

第66章 上岸

“喂,你怎么还不停下来?”

张易之本不是一个静得住的人,见到王雪茹对自己不理不睬的,在郁闷之余,他也下了一把狠心:“好啊,要和我比禅功,那咱们就做一做那‘相看两不厌’的敬亭山,比一比谁更能坐得住吧!”

张易之在内心里对自己喊了一声:“谁先开口谁是小狗,开始!”之后,也闭上了嘴巴。www.65txt.com他也浑没有考虑一下人家小娘子是否愿意和他比试,甚至都没有通知一下对方有关这个比试的事宜。

于是乎,对一切都还懵然不知的王雪茹中招。她率先开口,成了小狗。

本来,王雪茹也不至于轻易开口的,奈何张易之这厮一旦下定了决心,忍耐力太变态了一点,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愣是一言不发。而且,这船驶到一半,他又改变了航线,再不是顺流而下,而是转到了另外一条支流里去了。

王雪茹到底是第一次来到洛阳,对周围的环境陌生得很,何况这又是黑咕隆咚的夜晚,想她一个花季的少女被一个匪徒劫持在船上,没有吓得战栗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哪里还能忍受得了这无边无际的静默和不能预知的未来。

张易之心里乐开了花,暗暗做了一个“V”的手势,面上却故作冷漠,对美人儿的主动搭讪置之不理。

王雪茹没有想到一报还一报,先前自己不理会别人,这小气的男人竟然以同样的方式来报复自己,她简直出离愤怒了。

“现在到什么地方了?”想到毕竟是自己起的头,人家报复一下也是有情可原,王雪茹就暂时原谅了张易之一回,压下怒火问道。

张易之继续沉默,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一般,

王雪茹顿时爆发。小心眼的男人见多了,这么小心眼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姑奶奶都不和他计较了,他倒是没完没了起来。www.65txt.com

她霍地站起身来,把两手放在嘴巴面前,大声喝道:“老娘问你,现在到哪里了?”

张易之抖了一抖,他还真不是装的,而是的的确确被这美丽的小娘子瞬间爆发出来的强悍吓了一跳。

张易之回过头来,看见王雪茹正昂然而立,一只手正指着自己,形象无比的彪悍,他再也忍不住抑制许久的笑意:“坐下来说吧,我还年轻得很,不至于耳背,你就是轻声细语地说话,我也一样能听得见!”

“耳朵听见没用哇,你这人心眼太小,枉为男子,就该用这种办法提醒一下!”王雪茹倒是不肯轻易干休了。

张易之笑笑,也不解释,而是轻轻地说道:“一个时辰以前,咱们转进了颍水,这会应该已经进入了登封县的境内,再过不多久,就该——”

“什么?!”王雪茹顿时忘记了怄气,一脸惊容地说道:“登封县?你跑这里来做什么?你到底想怎么样?我,我可是要回家的,你把我弄到这个地方来,让我怎么回去?”

她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被绑架的事实,竟然向他质问起了回家的事情。

张易之简直有些无语。当劫匪当得他这么失败的,恐怕也不多了,抓来的人质非但没有害怕他,反而好像理所当然的一样问出自己这样的问题,让他简直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了。

看见张易之沉默不语,王雪茹越发不干了。也难怪,她是自幼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虽然一直东奔西走,没有稳定下来,可不论什么时候,身边总少不了服侍的人。若是这贼人把自己随意丢在路边不管了,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现在的她,身上可是一文钱都没有的。

“你,你倒是说话啊!你都对人家这样了,可不能不负责任哪!”

“你给我说话!说清楚,你到底要不要负责!”

“…….”

威逼利诱诸般手段都使出来以后,张易之终于开口了:“小娘子,你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情:我可不是你们家的小厮,你支使不了我!话说,作为一个强人,把你一个人质如何是你自己管得了的吗?如果只是把你扔到路边,已经是善良得没有天理了吧,你还想怎么样?你也不是个小孩子了,应该听说过一般的强人是如何对待女俘虏,尤其是你这样年轻漂亮的女俘虏的吧?你看起来也不是那种胸大无脑的傻妞,怎么能天真到这种令人无法不鄙视的地步呢?”

王雪茹听得“胸大无脑”四个字,脸上一红,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前的凸起,觉得似乎的确是有些高挺。

“你不是那样的人嘛,这我知道!你是吗?”由于羞赧,王雪茹的声音放小了一点,恢复了平日的那种柔腻之气。

“哟!硬的不成,来柔的了。”张易之暗忖:“这小娘子倒也不真的是个胸大无脑的,竟然还会灵活运用战术了!”

可惜,张易之还真就是打算把王雪茹带到路边随便扔下。他现在自顾不暇,也很难顾及眼前这个美女。

况且,他方才也已经知道王循的身份非同一般,王雪茹即使自己不能回去,只要找上当地官府,官府自然不敢怠慢,会将她礼送回去。如果说,刚才王雪茹还是张易之的护身符,现在的她已经成为张易之的累赘,自己身上带着不小伤势的张易之肯定是不方便带上她一起逃亡的。

可是,张易之心中虽然已经做出了决定,见了王雪茹这个样子,倒是有些不忍说出口了,他只有闷声划着桨。

“哗啦”“哗啦”的声音一阵阵的传来,小船儿终于停下下来。张易之站起身来,道:“起来下船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意识到了张易之语气里的凝重,王雪茹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这船儿所停的地方,离岸还有那么三四步的距离,张易之轻轻一跃,就跳了过去。但此时毕竟已经过了半夜,王雪茹平时一下子还能跳到对岸,可在这朦胧的月光照射之下,她只能弥蒙地看见对岸的影子,有点弄不清虚实。作势了几次之后,她还是没有敢跃出那一步,只好停下来,可怜巴巴地看着张易之。

张易之摇摇头,鼓励道:“没事的,使劲向前一跃,就过来了!”

王雪茹只是摇头,嗫嚅道:“你,你——能不能——”

张易之“嗯”了一声,算是询问。

王雪茹低下头来,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一口气说道:“你能不能抱我过去?”

张易之为之愕然。他可知道这个小娘子对于男女授受的忌讳。他到现在,手臂还是疼痛难忍,就因为当初抱着她后退的那几步,她挣扎得太过猛烈了。所以,张易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人家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了,刚才只不过是误会了你罢了,早知道你不是有意轻薄,人家也不会那样挣扎了!”王雪茹悻悻地说道。

张易之只好苦笑,又跳回船上,将长刀握在受伤的左手上,用自己的右手环住王雪茹,刚刚接触到王雪茹纤细的蛮腰,张易之便感觉王雪茹身体微微一滞,僵硬了起来,甚至还带着点颤抖,好像周围特别的寒冷一般。

张易之摇摇头,暗想揽腰这种事情,对于二十一世纪的女子来说,和一句半嗔不怒的“色狼”是等同的,但对于王雪茹来说,意义恐怕就要大得太多了。

“砰”的一下,张易之跳到了岸上,放下王雪茹便向前行去。这一路上,王雪茹忽然变得无比的安静起来,只是默默地跟在张易之的身后,若不是脚步声一直在张易之的耳边响起,张易之都要以为她已经自行逃离了哩。

第67章 赖上了

寂静的夜里,寒蛩凄切,月华如水,一前一后的两个人就这样极为默契地走着。www.65txt.com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张易之忽然停了下来。

王雪茹还在低着头向前走着,一个没有注意,一下子撞到了张易之的身上,直惊得她“啊”的叫了一声。拍拍胸口,她正要出言斥责张易之,却听张易之说道:“到了,就这里了!”

“什么就这里了?”王雪茹听得张易之的语气有些奇怪,忘记了斥责他突兀的停顿,惑然问道。

张易之指了指前面,道:“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你可以选择在这里等着,等有人路过的时候,你就请他带你去登封县衙。或者,你也可以直接顺着这条官道走下去,很快就会到登封县城,你只消随便问问,就能问清登封县城的所在,然后——”

王雪茹脸色一紧:“那么你呢?”

“我?”张易之轻轻地嗤了一声,道:“我一个强人,当然不可能在这路边等着人来抓捕,自然是逃走的。”

“可是,我一个人怕!”王雪茹小嘴一扁,泫然欲泣。

张易之苦笑:“看来你还真是没把我这个匪徒当回事呢!寂寞是可怕,但真的有强人可怕吗?好,算你很,那你说说,想怎么样吧?反正我要事先声明了,让我陪你上衙门免谈,我可不想自投罗网。”

王雪茹低下头来沉吟一阵,才抬起头,怯生生地望着张易之道:“那你干脆带着我一起逃走好了,等风声过去,再把我送回去就是。反正你今晚戴着面具,回去的时候完全可以大摇大摆的,根本不虞有人认出来。我可以发誓,绝对不会出卖你。这总可以了吧?”

张易之简直哭笑不得了:“小娘子,你大概还不知道什么是匪徒吧?匪徒是不讲什么道义,甚至都不讲什么道理的。三五中文网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儿家跟在匪徒身边,可能会发生什么,你预计到了吗?”说着,他下意识地呲起了牙,可由于嘴巴被面具所遮,王雪茹根本没有看见。

王雪茹点头道:“我知道啊,可是刚才在船上我不是说过吗?你不是这样的人,那时候我就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现在就越发相信了!”

“凭什么?”

“一般的匪徒就算无心害人,随意把人质往路边一扔,就已经算是很客气的了,可你不一样啊,还指点了这么多回家的方法。就凭这一点,我就绝对能相信你的人品!”带着点痕迹明显的谄媚,王雪茹笑着向张易之讨好道。

张易之内心真是内牛满面啊。原来自己这个匪徒还是当得太不合格了,无他,太客气耳!同时,他心底也有点惭愧。他之所以如此客气,倒也不全是因为善良。更多还是因为当初和“张易之”那个该死的约定。若是没有这个约定的存在,张易之固然不会霸王硬上弓,但占占手足和口头便宜还是必然的。

随即,张易之心头一动,围着王雪茹细细打量起来。王雪茹被他看得浑身一阵难受,遂问道:“你看什么,我身上长花儿了吗?”

张易之很认真地摇头:“那倒是没有。我只是有些奇怪,你既然能和我这样一个不要命的匪徒侃侃而谈,甚至还想赖上我,怎么这会儿又显得如此胆小了,连这点寂寞都怕?你说说,你到底有何企图?”

张易之对王雪茹的怀疑是有道理的。王雪茹虽然被自己逮住那一刻表现得很胆小,但后来这一路上,都显得异常的大胆。甚至在张易之明晃晃的刀锋之下,也敢极力挣扎,上了这船以后,又处处和张易之怄气。按道理,这小娘子绝对是一个胆子很大的女子,不应该在这里坐两个时辰,等候天亮都会害怕的。

除非——除非她赖上张易之根本就是另有目的。比如说,伺机留下记号,好让追兵抓住张易之,又或者想办法套问出张易之的身份,再找人来抓捕。总之,就是不安好心。

王雪茹一听此言,顿时张大眼睛,满怀兴趣地看着张易之,道:“你还挺聪明的嘛,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张易之心下一松:“果真有企图!好在我英明神武,并没有被她迷惑住,否则真可能被她卖了还要替她数钱呢!”

“人家从小就有一个梦想,那就是离家出走一回,可大哥看得实在太紧了,一直没有机会。这回倒是要多谢你呢,若非你把我抓出来,人家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得偿所愿哩!”

张易之目瞪口呆,没有想到这小娘子的所谓“企图”竟然是这么回事。他忽然觉得自己和这个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已经有代沟了,实在难以沟通。

张易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样子,落在王雪茹的眼里,就好像根本不相信,还在直直地看着自己,向自己逼问真相一般。于是,她有些无奈地说道:“好吧,我实话实说。刚才说的那个理由也有,但更重要的是,我怕‘那个人’来又来纠缠,所以一时间还不想回去!”

“你说的那个人,是什么人?”

王雪茹讨好地向张易之笑了笑,道:“其实,我和你也是同仇敌忾的,因为那个人就是来俊臣那厮。你一定是坏了来俊臣的好事,他才会派卫遂中那条走狗来咬你的吧?我呢,本来是住他家的,可就是不堪忍受他的骚扰,才搬出来的。而且,就算搬了出来,我担心他还会腆着脸来骚扰。”

张易之皱了皱眉头,他原本在王府就看出来俊臣和王循关系不一般了,这时候听王雪茹一说,才知道这关系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上不少,不然王雪茹没有理由住在来俊臣家中。

“你们家和来俊臣什么关系?”张易之心中已经猜出一个大概,但还是问道。

“他是我姐夫!”王雪茹有些不甘地说道。显然,在她的心目中,来俊臣这样一个人,根本配不上豪门出身,自幼性格温婉,琴棋书画样样皆通,还长得十分漂亮的姐姐。

张易之点点头:“哦,这么说,我就明白了!你是太原王氏的人,太原王氏出了你这样一个极品,倒也难得得很呐!”

张易之的感慨不是没有道理。但凡“五姓七望”的女儿家,都是全天下最走俏的,不止因为他们是汉族豪门,背景深厚。同时也因为这些人家的女孩子从小接受的教育非常严苛,大多能真正做到“专心正色,耳无淫*声,目不斜视。”所以,王雪茹这样整天想着离家出走,动不动就大声大气说话的,绝对会被视为族中女孩子里面的败类。

王雪茹对张易之这很像是讽刺的话不以为意,只是干脆地说道:“好了,现在一切都说清楚了,咱们这就上路吧!”

张易之略略思忖一下,道:“最后再给你一个机会,如果跟我走的话,这几天肯定会吃点苦头的。你看我现在这个形象,不可能找客栈借宿,也不可能轻易买吃的。你是太原王氏的千金,受得了这个吗?”

王雪茹非但没有变得沮丧,反而大喜。她这一辈子还真就是没吃过苦,早就想品味一下苦日子是怎么过的。想也不想,她拍拍胸脯,道:“没问题,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你睡哪里我就——唔,反正就是没问题了!”

张易之嘴角溢出一丝笑容:“走吧!”

他忽然觉得,在一段并不危险的逃亡之路上,有这样一个性格开朗,长相也很甜美的女孩子相伴,的确不是一件坏事。可是——

哎,还是那该死的约定。

第68章 隐匿深山

“这里便是嵩山了!”一边走,张易之一边侃侃而谈地介绍道:“圣皇封禅嵩山的事情,你知道吧?”

“嗯,当然知道!”王雪茹显得很没心没肺,根本没有去考虑自己的兄长和姐姐会多么为她担心,她现在对未来几天的生活充满了憧憬,说起话来,那声音里都藏不住她的雀跃之情。35zww.com

“去年春天,圣皇从神都出发,领着百官来嵩山封禅,经十数日而还。期间,她改元万岁登封,免去天下去年一年的租税,并且封嵩山为神岳,封嵩山的山神为太师。”说起武则天,王雪茹眼中不由自主地冒出一种特殊的光芒。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里,一个女子能爬到九五之尊的位置,实在是令天下的女子不能不羡慕的。

说到这里,王雪茹忽然转过头去,一脸希冀地看着张易之,道:“既然这里就是嵩山了,那少林寺一定就在左近了吧,咱们不如去少林寺游玩一番,如何?”

张易之没好气地说道:“你好像忘记了我是什么身份的,就我现在这个样子跑去少林寺,立马就会被寺里的武僧抓起来扭送官府的。再说,这里是太室山,少林寺在少室山上,离这里还有几十里路哩。你要是愿意去游玩一番,我是没有意见。”

王雪茹立即撇撇嘴,言不由衷地说道:“我不过是和你说着玩的,那少林寺和其他寺庙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几栋房子加一群头上长疤的秃头,我才不稀罕哩!”

少林寺自然是和其他寺庙不一样的,就算看起来一样,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也不一样。原因无他,因为它是少林寺。就连张易之对于少林寺,其实也颇有憧憬。张易之笑笑,也不拆穿,继续向前行去。

又走了一阵子,王雪茹终于有些跟不上了。她到底是富贵人家出身,今天这一趟,已经是她这一辈子一次性走的最长的一段路,可看起来张易之还远远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本来还想叫住张易之的,但转念一想:“不对,我一叫住他,他必然趁机让我独自下山。我王雪茹何等样人,要么不上山,上山了却因为跟不上被赶下去,以后还怎么见人哪!”心念急转,王雪茹咬牙跟了上去。35zww.com

张易之走在前面暗暗发笑。他倒不是有意为难王雪茹,因为现在的确是需要找一个藏身之所了。但他也是有意戏谑王雪茹,本来走了这么一段路了,坐下来歇息一下也是平常事,可他却是要看看王雪茹到底能坚持多久。正如王雪茹猜的一样,假如她出言喊累喊停的话,张易之会立即以此为借口,让她下山。

越是往前走,张易之就越是惊讶。为了避人耳目,他所选的并不是一条大道,而是一条颇为崎岖的道路,而且越往下走,道路就越发的崎岖。张易之这样有点武功基础的人,耳聪目明,倒也不觉得怎么样,王雪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却能一声不吭地一直紧随,实在是令他极为意外。尽管,张易之已经能听见她颇为粗重的喘气声。

张易之终于还是决定妥协,他率先停下身子,在路边的一颗大石头上坐下来,道:“还是歇会吧!”

王雪茹小跑几步,来到张易之的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这……这可是……你要歇的……与我无关!”

张易之回过头来,很认真地点头:“是我走累了,主动要歇息的,而且我知道娘子若是愿意的话,还能一口气至少再往前走三五里!”

王雪茹顿时雀跃,一屁股在张易之旁边的石头上坐下,嘴里说道:“你不必这样假惺惺的,我其实早就受不住了,你再不停下来,我恐怕马上就要被你甩开了!”言下之意,对于张易之的虚伪很不以为然,而对他能体谅自己,还是颇为欣赏的。

“诶!”歇息了一会子功夫,王雪茹终于恢复了一点气力,又说道:“你这样赶巴巴的只顾走路,却是要去哪里?”

张易之淡淡扫了她一眼,道:“自然是要找一个以后几天之内可以安身的地方。”

“这里?这深山野林的——”王雪茹惊呼之声刚刚响起,蓦地想起先前曾经说过,地方吃什么她就吃什么,对方住哪里,她就那什么的,此时若要反嘴,倒显得她老人家说话不算数了。当下她连忙接道:“倒也正合本姑娘的口味!本姑娘从小就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品味品味那幕天席地,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的滋味了!”

张易之再次被她逗乐,心下觉得这个小娘子着实有趣得很。一般的女子,好胜心太强,脾气就会很臭,往往容易引起男人的反感。但这个小娘子的好胜心也极强,甚至比张易之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强,可这种好胜心却显得异常的可爱。

又歇息了一阵,张易之站起身来,道:“好了,咱们继续走吧!既然你都跟着走到这里了,我自然不会让你幕天席地的。这一带野兽出没颇为频繁,经常有一些人会来这里狩猎。这些狩猎的人,往往会在这附近塔一个木棚或者挖一个山洞以作临时居所。如今春寒尚未褪尽,很多的猎人还没有上山,这些木棚和山洞往往会空着。咱们找到这些地方之后,就可以暂借一下,只要不对人家的地盘进行破坏,主人家是不会怪罪的!”

王雪茹听得一喜,嘴里却是假作无所谓地“哦”了一声。其实,让她真的幕天席地的话,还真是有些为难,毕竟,她一向住的都颇为舒适,一下子连个躺的地方都没有,自然不会习惯。

张易之以前曾经多次和狐朋狗友们来嵩山打猎,住的就是木棚。当时,这一代木棚还是挺不少的,可今天找了半天,却还是没有发现一个,心下不由诧异。

“是不是圣皇封禅之后,禁止行猎了?”王雪茹忽然说道。

“哎呀!”张易之一拍大腿,懊丧不已,既然洛水因为出了一个祥瑞,就可以禁止捕鱼,这嵩山都封禅了,嵩山的山神都被封侯了,还能有那么多人跑这里行猎吗?

“看来是一语成谶了,咱们俩还真的只能是幕天席地!”张易之苦笑道。

王雪茹的眼神也暗淡了下去。

正在这绝望之际,王雪茹忽然的眼神忽然又爆出一缕强烈的亮光,她指着远处,道:“你看,那是什么?”

张易之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远远的虽然看不清楚,但张易之可以肯定,那一定是一个木棚。

“走,过去看看!”张易之率先向那边行去。而王雪茹也是兴奋地“嗯”了一声。

绝望之中的峰回路转,往往是最动人心弦的,这往往会令人生出一种与平日大不一样的感动。王雪茹现在就处在这种不甚正常的心理状态中,她看任何的事物,都是那样的顺眼、舒服。就连看着前面那个将自己掳走,差点把自己的小命都送掉的匪徒,也觉得十分的可爱。

不一会,两人便来到那木棚前面。里面静悄悄的,张易之可以肯定,里面绝没有人在。当下,他摸出火折子点燃,推门走了进去。

令二人颇为意外的是,这木棚里面,并没有他们想象的简陋。这里面有一张床,一张矮几,几上放着一盏油灯。

张易之点起那盏油灯,然后往四周一看,却见这木棚的四周竟然还挂着弓弦,床上还铺有被褥,靠里面墙角的地上,堆着一些茅草。至于锅碗、油盐甚至柴火都是一应俱全,就缺现成的食物了。

环顾了一番,张易之立时能推测出来,这的确是一个猎户建的木棚。而且那猎户显然还颇有身份,他来此居住的时候,是睡床的,而旁边还有人打地铺陪着,那些茅草,就是打地铺用的。

更能反映这猎户身份的,是那张弓。那弓看起来是一张做工良好的牛角弓,价格并不便宜,但那猎户却并没有带回家去,而是随意地挂在这里。他显然并不将之当作多么重要的物事。

PS:以下是废话,可以略过。

首先感谢某美女,冲新书榜的时候,若不是她帮忙拉票,这书大概就连那可怜的两天上榜时间都不会有。而且,这封面也是她做的。事实上,她为这本书做了好几个封面,我还是比较喜欢这个。

其次,到现在,作品相关还是空的,最近会写一点东西放上去于本书背景的。因为是原创,未必准确,大家可以随便看看。

第69章 小冲突

“哇!还有床,有被子!”王雪茹兴奋之下,显得一惊一乍的。35zww.com她原本以为能有个地板趴着就算不错了。虽然她一向是享受惯了的,可如今早把期望值降得比谁都低。也正是因了这低期望,当有了点收获的时候,就特别容易满足。

张易之便从那堆干茅草里面拿出一堆来铺好。自己坐下来,说道:“既然有床,你就赶快睡吧,天都快要亮了!”

说着,他便轻轻解去外袍,撸起左手的袖子,露出那曾经遭受两次重创的伤痕。

王雪茹本来还真有些困了,但让她在一个陌生的男子面前上床睡觉,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当她看见张易之脱去外袍的时候,立即紧张了起来。虽说经过这么半天的相处,她对张易之的人品已经比较相信了,终究还是害怕他忽然间的兽性爆发。

好在张易之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而是开始视察自己的伤口。当张易之的伤口赫然在目的时候,王雪茹终于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她虽然早就知道张易之有伤在身,但没有想到他的右臂竟然是伤到了这般地步。

这一夜,这个男人默默地承受了多大的伤痛,才能一声都没有哼出来啊!看着张易之淡然的样子,王雪茹的心里,掀起了一阵波澜。

张易之从袖子里取出几包药来,但由于右臂不能动,他的动作颇为笨拙。王雪茹忽然说道:“要不,我来帮你敷药吧!”

“你?”张易之有些怀疑地望了王雪茹一眼。毕竟,王雪茹的出身摆在那里,敷药这种事情,她肯定是没有做过的,张易之如今虽然对她已经有了一种刮目相看的感觉,但还是不免有所怀疑。

“怎么?不相信我?”如果张易之直接拒绝,说自己能行之类,王雪茹也不会多说什么。可张易之的这个表情,恰恰激起了她内心里那种好胜之心,她蓦地站起身来,来到张易之的身边,一脸不悦地说道。

张易之现在对王雪茹的性格已经是有了比较明确的了解。知道她决定的事情,自己是断然无力阻止的,今天如果不从了这个小娘子,一晚上就别想有个安生了。说来也是好笑,作为匪徒的张易之,如今却反要对自己的人质刻意迁就,这匪徒当的,还真够失败的。三五中文网

“相信,不相信你王小娘子的,是小狗!”张易之连忙伸出左手,把从张二拿来的伤药递给王雪茹。

没想到王雪茹却是个好奇心特别盛的,她忽然伸出玉手,一下子把张易之手上三包药全部都抓在了手中,问道:“哪一包?”

张易之有些心虚地说道:“那包没有名字的就是了!”

“哦,那——这包‘狂魔美人’是什么药?”

“额——”张易之对这个好奇宝宝有些无奈:“那是一包强身健体的药。”他心下忖道:“这可没有骗你,这药的确有强身健体的功效,只不过它强健的,是人身上单一的部位而已!”

王雪茹一双大眼睛在张易之的面具上扫视了一遍,没有看出异样。当然,想从面具上看出一点异样的神色来,也很难。于是,她又问道:“那这包‘哑巴美人’又是做什么用的呢?”

张易之早就趁着这会功夫想好了说辞:“这是补气养颜的药。”

“哦!”王雪茹顿时欣喜:“这么说来,这两包可都是好药哩!人说‘见者有份’,我也不是那种贪心的人,不过你如果一点也不匀给我,似乎也说不过去吧!”

张易之简直想一个巴掌扇在自己的嘴巴上:“什么臭嘴啊!怎么尽往那好里说,说成毒药不就好了吗?”

“不是不愿馈赠,只是这药本就是为了男人而设,并不适合女子用。这样吧,下次我若是有适合女子用的,一定全数送给你,可好?”

“小气鬼!”王雪茹嘟着嘴,一下子把两包药尽数甩回张易之的手里:“稀罕!下次,谁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

张易之悻悻地笑了笑,还是没有出言为自己辩驳,而是把那两包药顺手放回了自己的袖子里。

王雪茹便打开那包金疮药,小心翼翼地帮助张易之敷了起来。

还真别说,王雪茹虽然出身豪门,可当她细心起来的时候,还是很能胜任敷药这种事情的。不多时,药就已经敷好了。

张易之道声谢,便从自己脱下来的外袍上撕下一片布,包扎起来,就算是完成了一桩心愿了。

然后,两个人便各自躺下来,合上眼睛开始睡觉。

平时,王雪茹在自己那个刻板的兄长的监督下,一向是早睡早起。在生物钟的催促之下,她平日里夜间到了一定的时候,就会睡觉,即使没有睡下,也会呵欠连天,倦意浓浓。

可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躺下来之后,她一直觉得浑身的血液流转比平日快了很多,到了如今这个快要天亮的时候,她非但没有丝毫睡意,反而隐隐有种兴奋的感觉。

一闭上眼睛,她满脑子里,只充塞着一张面具,一张看起来有些狰狞,但她下意识里却总感觉十分亲切的面具。一时间,她柔肠百结,心乱如麻。

“他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忽然,王雪茹忖道:“就是不知道那张藏在面具后面的面孔,长什么样子。”

“喂!”王雪茹忽然试探着问道:“你睡着了没有?”

“快了!”张易之含糊地应道。

“我觉得,咱们这也算是同甘苦,共患难了吧?你能不能摘下你那面具啊,我瞧着,太难看了!”

“不能,我的真面目,比面具难看十倍!”张易之身子微微挪动了一下,含糊地应道。

王雪茹大为不悦,心中暗暗骂了一句“小气鬼!”但那种好奇之心却越发的炽烈了。在她想来,一个声音如此悦耳的男人,在怎么也不会长得多么丑,更何况是比那面具还丑。

他长成什么样呢?粗犷型?温文尔雅型?或者其貌不扬,甚至就像他自己说的一样,比那面具还要丑上十倍?

每当想出一张可能的面孔,王雪茹就想象着这种面孔藏在面具之后的样子。令她颇为沮丧的是,她相出来的这些面孔一张也无法和那张面具契合。

“喂!”王雪茹再次翻转身子,面朝着张易之,道:“你说的,我不相信,不如打开面具让我看看吧,就一眼好了!”

回答她的,只有静默。显然,张易之已经睡着了。

蓦地,一个大胆的念头涌上了王雪茹的心头。这个念头一兴起,她就忍不住激动了起来。

“喂——你睡着了吗?”

“喂,和你说话呢!”

“喂——”

“……”

几番试探之后,王雪茹终于确信张易之的确是睡着了,她越加激动了。于是,她深吸了两口气,才算是暂时缓解了这种激动的情绪。然后,她轻手轻脚地站起身来,缓缓地向张易之走了过去。

夜幕之下,张易之脸上的面具显得越发的狰狞,但王雪茹此时已经被那种强烈的好奇彻底湮没了,她轻轻地伸出手,向那面具抓住。

霍地,寒芒一闪,王雪茹还没有弄清楚怎么回事,就看见张易之已经坐起身来,他的左手正握着那把长刀,而那曾经噬血的刀刃,正在离自己脖子只有一寸远的地方,散发出森森的寒气。

“你到底想干什么?”张易之的语气里不含一丝感情,仿佛只要对方的回答无法让他满意,他就会立即辣手摧花一般。

“我只是想看看而已,用得着这样吗?”王雪茹并不觉得害怕,只是觉得有些委屈。

张易之盯着她看了许久,终于还是把刀放了下来:“我希望不要有下一次,明白吗?”声音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决然。

这一刻,王雪茹的心,就像被抽了一下,无比的难受。

第70章 觅食

张易之一觉醒来,已经是临近正午的时候了。www.65txt.com

早春的时分,这个时候是非常舒服的,太阳虽然耀眼,却不霸道,晒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让人感觉十分舒服。

王雪茹比他还要早一点醒来。不过,她显然睡得并不好,一双美眸里布满了血丝。

也不知是真正忘记了昨晚的事情还是可以的做作,张易之表现得十分的自然,好像昨晚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一般。

“哇!美女,你这状态可不好,昨晚没有睡好是吧?那赶快躺下再睡一会吧,反正咱们一时半会也不能离开这里,闲着也是无聊,不如补充睡眠啊!”张易之说道。

的确,出了昨晚的事情之后,不论是来俊臣还是人脉很广的王循都一定会加派人四处抓捕他。现在他若是回神都城的话,不啻自投罗网。为今之计,他也只有在外面苦熬一段时间,等风声过去再说了。

王雪茹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张易之,最后还是假作淡然地说道:“没什么了,什么时候睡不是睡,等困的时候再说吧!”

张易之暗暗松了一口气。在这一刻,他和王雪茹之间,算是达成了一个默契:昨晚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谁也不要去提。当然,发生的事情毕竟是发生了,想要不对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造成影响,也是不可能的。

好在张易之也没有期望双方的心态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动,他只希望维持现在的关系而已。如果王雪茹因为心态的变化而做出威胁他张易之生命的事情,张易之还是不得不狠下心来辣手摧花——尽管,他如今对于眼前这个美丽而又倔强的女孩子还是抱着不小的好感的。

“那好!”张易之拿起手中的长刀,道:“你就在这里看门吧,我出去弄点吃的回来!”

“我也要去!”王雪茹立即从床上弹了起来。35zww.com

“你去做什么?”张易之回过头来,面向王雪茹:“你可知道这山上时常都有猛兽出没,还有那蛇虺虫蚁之类的毒物,说不定就躲在暗中准备偷袭过往行人!再说,你去了也帮不上我什么忙,还是留在这里歇着吧。”

王雪茹听得“蛇虺”二字,脸色顿时有些苍白。女儿家对长得像猫儿一样的大虫和笨重可爱的大熊都可以不怕,可几乎就没有不怕那没毛兽的,王雪茹自然也不例外。但她还是强忍着惧怕,道:“你——你都去得,我为什么去不得!哦,我知道了,你妄想借着这个机会摆脱了我自己逃走,让我一个人留在这深山野林利里面忍饥挨饿,担惊受怕。哼,人道是,‘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二者皆不毒,最毒男人心。’以前我还不觉得,如今终于亲身——”

“好了,好了,算我怕了你了。你要跟来,就跟来好了。”张易之立马缴械投降。但他又低声嘱咐道:“不过,你要记住了,这深山野林里面,任何一个看似安全的地方,都可能藏有危险,切莫乱动,最好莫要离开我三步以外,知道吗?”

王雪茹再一次获胜,心情舒畅,听得张易之温言嘱咐,心中更是扬起一种前所未有的甜意,也就不再趁胜追击,而是很有分寸地点头答应。

张易之再不多言,走出了门外。

王雪茹却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那张挂在墙壁上的牛角弓,连忙转身追上张易之,道:“既然是打猎,为什么不带上那把弓哪?”

张易之苦笑道:“那把弓一看之下,就是强弓,起码三石以上。我现在右手基本无法发力,如何能用得上它?就算是我这手臂没有受伤之前,想来那把弓也不是我用得了的。”

王雪茹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道:“这么说来,这木棚的主人,竟然比你还厉害!”

她虽然并没有怎么见过张易之出手,但在她心目中,张易之就是一个武功极为高强的世外高人了。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在卫遂中领着的十几个人的围攻之下,安然脱身。因此,当她听得张易之竟然自承没法用那一张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牛角弓的时候,十分的惊讶。

感受着美人儿对自己的发自内心的崇拜,张易之并没有虚荣心得到满足的快意。他也不愿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深入下去,便说道:“咱们此行,主要并不是打猎。这山上猎物固然有不少,但咱们没有猎狗,只靠一把长刀,是无法和这些行动极为敏捷的小动物斗速度的。至于虎狼这些猛兽,就算我在巅峰状态之下,也难以和它们斗力。所以,我们如果想要靠走兽为食的话,多半要饿肚子。”

“那——”王雪茹并不失望,反而是一脸希冀地看着张易之。

张易之笑道:“我知道这附近有一条小溪,溪内长期都有鱼儿飘荡。由于这溪水一年四季都是十分冰冷,这鱼儿可真是货真价实的冷水鱼,虽然长不大,但肉质肥美,而且很有营养,堪称大餐。而且,这小溪旁边,还长得不少的依水而生的野菜。如果你长期吃这些,固然会觉得十分的难受,但锦衣玉食惯了之后,再来吃点这个作为调剂,绝对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王雪茹眼中异彩连连,很有种迫不及待的感觉。

两人向前走了一阵,忽然,王雪茹指着对面另外一个小山峰,说道:“你看,那里似乎还有一个木棚。”

张易之早就注意到了,便点点头。而且他还能肯定,那木棚里面住有人,因为里面有一股炊烟袅袅地向上升起。

王雪茹对张易之近乎冷淡的反应有些莫名其妙,便问道:“你不打算上前去和人家打个招呼吗?”

“你觉得我现在的身份,适合与人想见吗?”

“唔!”王雪茹素来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一时忘记了张易之还是个匪徒的身份,而且头上至今还戴着面具呢。而自己,不过是她手里的一个人质。唯一不同的是,他想甩开自己这个人质,却屡屡失败罢了。

“而且,我要教你一个乖,在这种深山野林之中,任何人都有可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猎户,也有可能是我这样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只因做了罪大恶极的事情,不得已才跑到这隐秘之所来藏身的。你一旦和这样的人照了面,人家就算没有害你之心,恐怕也不能不狠下心来辣手摧花了!”张易之一边若无其事地向前走着,一边又淡淡地加了这么一段。

“你的意思,是在警告我吗?如果我看见过你的真面目,你就要辣手摧花?”王雪茹的心情顿时跌落谷底,她觉得自己已经对眼前这个男人推心置腹了,可他却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太过令人失望了。

“如果有一天,我看见了你的真面目,你会下那个狠手吗?”见到张易之不说话,王雪茹又幽幽地问了一句。自然,她还是无法获得答案。

两个人穿过一条小树林之后,便听见一阵潺潺的流水之声,张易之笑了笑,道:“就到了。”

果然,再往前行过去大约百步的距离,就看见前面赫然出现一条小溪。小溪的上游是一个小小的瀑布,流水卷起小小的白色浪花倾泻而下,倒也很有几分可观之处。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瀑布本身太小,没有多么宏伟之气。

张易之便用刀在旁边用刀砍下一根树枝,做成一个最为简易的渔叉,就要下水去叉鱼。一回头,却看见王雪茹正呆呆地站在那里,他连忙招招手,道:“看你闲着没事,给你找点事做吧,我教你识别几种野菜,这附近也不少,你来采一些。”

第71章 “负心薄幸”的野鸡

“哈哈哈!”张易之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也不知是不是长时间没有受人蒿恼的缘故,今日这小溪里面的鱼儿显得颇为笨拙,张易之用他那只并不算很灵活的左手,在并不很长的时间内,就叉到了两条个头不小的鱼儿。回头看时,却见王雪茹也已经采了不少的野菜,此时兀自弓着腰,把头低着头,正要埋头干活。

王雪茹本来身材就很不错,这样臀部翘起,以身子成一工字型的造型,实在是曲线毕露,魅惑至极,很容易让人想起某岛国爱情动作片里面的一个经典造型,张易之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儿,自然免不了有些兽血沸腾。

若不是有那个该死的约定在身,张易之说不定还真能想办法把这个倔强的小娘子给办了。可是现在,张易之只好强咽下一口唾沫,假作正经地说道:“好了,这野菜就是要吃个新鲜,适量就行,要吃的时候再来现采就是,放久了就没有那种天然的山水味了。”

王雪茹也不应声,便拿起已经采好的野菜走了过来。

张易之知道王雪茹还在和自己怄气,暗暗发笑。他知道,用不了太久,这个小娘子定会主动说话,她不是那种特别耐得住沉寂的人。

往前走了一阵,就在两个人马上要走进那片被树荫遮住的林子之时,张易之忽然站住了身子,并且同时伸手一挡,拦住了王雪茹的去路。

“干什么?”王雪茹没好气地说道。

“嘘”张易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缓缓地转过头去。

王雪茹侧耳一听。果然,除了背后潺潺的流水之声以外,这林子里也有一个“沙沙”的声音不住传来,那声音虽然不大,但却越来越清晰。

张易之一把拉住王雪茹的手,向身后的一颗大树退去。www.65txt.com王雪茹一下被张易之抓住柔痍,浑身闪过一种很怪异的感觉,就好像触电一般,身子微微地颤了一下,却还是没有挣开。但当她的目光扫到正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树林里面的张易之的时候,她那张在晨风吹拂之下本就有些涨红的俏脸却显得越发的红润了。

张易之把王雪茹弄到树后安顿好,自己则是悄悄地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紧张兮兮地望着那树林的出口处。

过不多时,树林里走出一只鸟儿来。和平常的鸟儿不一样的是,这只鸟儿的身体和一只成年的鸡差不多大,而且尾巴拖得很长,大约有一个小孩的身高的样子,它身上的羽毛五颜六色的,颇为好看。

这鸟儿显然对这一带颇为熟悉,走起路来趾高气昂的,大有“我的地盘我做主”的气概,它浑然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向它逼近。

就在此时,张易之忽然动了。他先是伸出左手,把手中的石块狠狠地向那只大鸟砸了过去。这一下,张易之可是蓄势良久,手法又准又狠,而那只鸟儿则是根本没有料到在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还有狡猾的人类躲在树后袭击自己。

结果可想而知,那只石块如天外飞仙一般呼啸而至,正好砸在大鸟的身上。不过,张易之的左手毕竟不是特别顺手,加上为了一击而中,也控制了一些力道,这鸟儿被打中之后,竟然没有当场死去,扑腾着还想要飞起来。

但张易之的速度比它全还要快多了,身体一扑,如苍鹰博兔一般,一把就将那可怜的大鸟抓在手中。

“哈哈哈,今天运气真是不错啊!”张易之越发大喜。

王雪茹见了这样一只漂亮的鸟儿,一时之间倒也忘记了自己和眼前这个男人之间的那点龃龉,凑了上来,一脸惊叹地看着这只还在不住挣扎的鸟儿,道:“好漂亮的鸟儿啊,这羽毛怎么会长得这么绚丽的呢?”

张易之笑了笑,道:“这是一种长翅野鸡。你别看它尾巴又长又漂亮,其实并不怎么济事,它能飞,但是飞行的能力比起家鸡来也强不了多少。更多的时候,它都是靠双脚走路。至于它这翅膀又不能用,又偏要长得这么漂亮,只是因为它是一只公鸡。”

“哦,难道这公鸡要长得很漂亮,母鸡反而不需要长得漂亮吗?”王雪茹好奇心大起,便问道。

“然也!其实这种野鸡的母鸡并没有这么长的尾巴,羽毛的颜色也比较单调,只是并不很显眼的褐色,远远称不上绚烂。正因为少了这些中看不中用的累赘,母鸡的行动比公鸡迅速敏捷多了。所以,母鸡也比公鸡更加难以捕捉。”

“哦!”王雪茹对这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野公鸡顿时好感全无:“长这么漂亮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人吃掉!”

张易之顿时忍不住笑了:“谬也!谬也!公鸡长这么漂亮有用,有大用。”

王雪茹有些诧异地“哦”了一声,转头望着张易之,等待他的回答。

张易之眼中闪过戏谑之色,一本正经地说道:“其实,动物的世界和人的世界是完全不一样的。就比如说你王小娘子吧,你出身名门,家里会为你安排门当户对的佳偶来结合。当然,在考虑门第之余,也会考虑女婿的条件。比如说人品啊,长相啊,才学啊,等等,择优而事——”

王雪茹啐了一口,轻轻地抗辩一声:“人家才不会喜欢那些养尊处优,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呢!”

张易之只是一笑,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入,而是继续说道:“但对于绝大多数动物而言,择偶的标准其实很单一,而且也没有家人朋友帮忙甄选。有些动物会比试武力,有些动物会比试舞蹈之类的才艺,有些动物比试声音,而这种长翅野鸡则是比试美丽。”

“男的比试美丽?靠美色诱惑女的?”王雪茹脸皮为之抽了一下。

张易之一本正经地纠正道:“公的,母的,OK?你不要以为这个很丢人,其实不然,我们人类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动物的世界没有说很和平也和平,说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也有。它们的一切行为,其实就围绕着两样事情——吃饱和交*配。”

王雪茹听得脸上一红,再次啐了一口,却并没有真正打断张易之,反而是用她那充满了求知欲的目光看着张易之。

张易之心下暗忖这女孩子真是有潜力哪,一般的女孩子遇见这种话题,就算好奇心很强,也要装作丝毫不关心,打断了去。

当下,他便继续说道:“但是它们几乎所有的争斗都是为了争夺食物和配偶。不像咱们人类,会因为嫉妒而害人,也会为了炫耀而欺负人。它们的爱情也十分的简单,就是谁最能达到大家设定的那个标准,谁就能赢得美人芳心。比如说这种野鸡,每年春天,母鸡发情的时候,很多公鸡会聚在一起比较,谁长得最漂亮,就会获得母鸡的芳心,然后她们会在一起呆几天。几天之后,公鸡会带着这一身漂亮的羽毛前去寻找一份新的爱情,而母鸡则会孵下它们的爱情结晶……”

“啊!”这一下,王雪茹对这只可怜的母鸡简直深恶痛绝了:“原来是一只负心薄幸的家伙,怪不得会落在我们的手里。我决定了,今天中午我只吃它,不吃鱼和野菜了!而且我还要把它的毛留下,用来装饰本姑娘的闺房,这么漂亮的羽毛如果不好好利用,真是浪费哪!”

张易之但觉头皮发麻:“这就是所谓的扒皮、抽筋、食肉、啖血吗?”

王雪茹忽然回过头来,好似开玩笑,又好似认真地向张易之说道:“你如果也学它的样子,做出负心薄幸的事情来,这个办法对你也会适用的!”

第72章 螳螂捕蝉

带着一大堆的战利品,两个人向自己临时的窝行去。***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方才一个不大不小的插曲终于使得王雪茹紧绷的娇俏冰消雪化,她再次恢复了平时的开朗,一边走,还一边和张易之开着玩笑。甚至,为了卖弄自己“老马识途”,她还特意抢着走到了张易之前面去。

正在两人言笑晏晏之时,王雪茹站住了,一动不动地站住了。

张易之有些惊讶,凑上前去一看,却见前面的路上,一条赤练蛇正盘在路当中。一般的蛇见了人类,都会立即逃跑,这条蛇大概是反应不及时,和王雪茹来了个面对面。

“没事,这是赤练蛇,没有什么毒,而且,只要你不是太激动,没有惹到它,它是不会主动袭击你的!”张易之连忙放下左手的长刀,轻声地安慰道。

但女儿家对于蛇这种黏糊糊、嘴巴里吐着红信的长形怪物多半都有天生的恐惧感,王雪茹在这方面尤甚。一见到这蛇,她的脑子立即短路,再也无法冷静下来,刚开始还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随即便瑟瑟发抖起来。

张易之见了,连忙走上前去。

那赤练蛇一张大嘴本来一直是对着王雪茹的,见了一个更加具有攻击性的人类靠近,它毫不犹豫地调转蛇头,对准了张易之。

张易之以前经常出来打猎,和无*毛兽狭路相逢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了,莫说眼前只是一条并不具有毒性的赤练蛇,就算是毒蛇,他也不会怕。

见到王雪茹实在是害怕得不行,张易之还有暇走过去,缓缓地将王雪茹的身子遮在了身后。

也许是这蛇也有点灵性,见到张易之不慌不忙的样子,它倒是慌乱了,尾巴处开始向后面晃,身子开始有了向后滑去的倾向。

这回却轮到张易之不干了。***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也是,凭什么你想拦就拦,想走就走。况且,他也很久没有尝过蛇羹的滋味了,看见这条可怜的赤练蛇,他就仿佛看见了一碗鲜美无比的蛇羹,这哪能轻易错过!

张易之身子忽然向前跨出一步,左手同时探出。那赤练蛇慌乱之下,伸嘴向前咬来。

蛇嘴的攻击速度往往是要大大地快于人手的攻击速度,虽然这条赤练蛇并没有毒,但不可否认,它的攻击速度也足堪称作“迅若流星”。但张易之却仿佛早就料到它要来这么一招先发制人一般,探出去的手在半空中忽然一闪,就此避开了赤练蛇那孤注一掷的一嘴。与此同时,那只手忽然下探,就像老鹰一样,狠狠地向头部已经向前伸出去的赤练蛇钉了下去。

一击而中!

张易之笑盈盈地拿着那条蛇站起身来,任由蛇头不住地向后探着,却始终无法咬到张易之的手。

“嘿嘿,所谓打蛇打七寸,此言真是一点也不错,蛇的七寸一旦被人抓住,就算它是天下第一等的毒蛇,也只有引颈就戮的份了。”看了那条赤练蛇不住挣扎的样子,张易之笑了笑。

王雪茹见了,却是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刚才主动要求拿在手上的那只“负心薄幸”的野公鸡都扑腾一下,差点从她手上挣脱。

张易之此时的形象也的确是很有几分狰狞。他头上戴着的,是一张本来就颇为狰狞的面具,若不是王雪茹看得惯了,乍见之下,也难免会有些惊骇。偏偏他手中又抓着一条比那面具杀伤力还要强很多倍的赤练蛇,也怪不得王雪茹就像见了鬼一样,仓皇后退。

“没事,不是早和你说过吗,这蛇无毒!”张易之笑道。

“啊!!!!!!!!”

王雪茹本来就不是一个胆子特别小的女子,见张易之一再强调这蛇无毒,加上这蛇已然被张易之控制住,她虽然还有点害怕,却平静了许多,但当她把目光扫向张易之头顶的时候,忽然发出了一声尖叫,手中那只受尽折磨的野鸡终于一下挣脱,一瘸一拐地跑进了茂林之中。

张易之愕然抬头,却见黑影一闪,一个蛇头以比刚才的赤练蛇还要快捷数倍的速度狠狠地向他撞了过来。

蝰蛇!

张易之刚刚认出这位煞星的名字,就觉得后背一麻,一颗心顿时坠入了深渊之中。

与此同时,张易之的手也是一松,那条幸运的赤练蛇死里逃生,连忙向前滑去,瞬息之间便消失在这林子之中。

张易之终于明白方才那条赤练蛇为何有人来了还不跑,那并不是因为它没有听见响动,而是因为它正在和这条更加大的蝰蛇进行生死之争。这条蝰蛇显然是把它当做了今天的午餐了,在蝰蛇的威慑之下,它根本无暇他顾。

如果张易之不插进这场争斗的话,结局很有可能是盘在树枝上的蝰蛇探头下来,将那条个头比它小得多的赤练蛇吞进腹中。在蛇的世界里,同类从来都是天然的食物,不要说不同种类的蛇,就算是同一种蛇,也经常会有弱肉强食的事情发生。换句话说,张易之完全是代替那条走了狗屎运的赤练蛇受了这一口。

“哼!”只是这短短的一瞬间,张易之就觉得背后那种麻木的感觉在渐渐扩散开来,他的身体越来越没有力气了。

王雪茹花容失色,丢下手里的野菜,跑过来一把扶住张易之那比她高大得多的身体,嘴里问道:“你怎么样,你怎么样?”

张易之苦笑一声:“天天捉鹰,倒叫鹰给啄了双眼,看来我今日是葬送在这里了。”

王雪茹的双眸里顿时流下两行晶莹的液体,她哭喊道:“不行,你不能死,不准死!你一定要撑住,知道吗,如果你死了,留下我一个人在这深山野林里,怎么办?”

就像无头苍蝇一般,她左顾右盼。忽然,她再次一眼睃见不远处那个木棚,连忙惊喜地说道:“那边有人,咱们过去,兴许他有办法!你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知道吗?”

若在平时,张易之自然不可能答应在这深山野林里去拜访陌生人。在这种地方,从来就有一个老死不相往来的规矩,除非遇上猛兽来袭,每一帮人都会各行其道,互不干涉。可到了这时候,张易之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有默认。

王雪茹见到张易之并没有反对,连忙架起张易之就要往前走去。张易之却喘着气说道:“不行,把我的刀拿来!”

“都这时候了,你还要刀做什么?”

“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是要多留一分自保之力!”张易之已经颇为虚弱,两眼无神,但语气却异常的坚定。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铁律。

王雪茹只好转过身去,拿起地上的长刀交给张易之,才又驾着张易之向那木棚行去。

这一段路其实十分的短,但王雪茹一个豪门千金,哪里有服侍别人的经验,加上她身材纤细,站在张易之身边,简直小鸟依人。想想那小鸟要架着人走出这么远的距离,就不简单了。

张易之其实并非完全不能自己走路。但他能感觉到,自己一旦使力,身上那种麻木的感觉就会加速。这仿佛就是一个生命的时钟一般,一旦用力,那钟摆就会摇动得快一些,那时针距离终点也就近一些。所以,张易之几乎是完全靠在王雪茹的身上,任由她架着自己向前行去。

淡淡的兰花幽香,从王雪茹的身上传来,那是她衣服的熏香。张易之觉得,这是他一辈子闻到的最美妙的香味,也许也会是最后闻到的一种香味。这种香味令人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恍惚,仿佛他的身子失去了重量一般,正在冉冉升起。

第73章 惊退

“开门,开门,快开门哪!”王雪茹带着哭音,不住地用她那白皙无暇的手拍击着那木棚的木板门,直拍得“啪啪”作响。三五中文网

但门内却没有传来一点让她可以生出一丝希冀的声音。

好半晌过后,张易之苦笑道:“算了,别拍了,咱们另想办法吧!”

王雪茹回头看了张易之一眼,由于被泪水模糊了双眼,她甚至连张易之头上的那张面具都没有看清楚。但就是那熟悉的颜色,勾起了她心中前所未有的固执。

“开门哪!开门哪!求求你,开开门吧!”

“开门!开门哪!”

“……”

好一阵子过后,王雪茹的声音渐渐放低,开始变得有些沙哑,她的右手已经肿了起来。但她似乎根本没有一丝放弃之意,换了左手,继续一下一下不住地拍着。

也许是被王雪茹这种近乎可怕的坚持感动了,忽然间,那门被打开,王雪茹一个立身不稳,差点一头栽进门内。

“是谁吃饱了撑的在这里哀嚎聒噪?”门内露出一张布满不耐烦之意的脸来。

这是一个大约三十岁出头年纪的男子,山羊胡子,面相倒是颇为儒雅。只是当这张脸上写着“不耐”二字的时候,显得颇有些难看。

“这位先生,救命,救命哪!”王雪茹也顾不得问清楚这人是否会医术,如遇救星一般,巴巴的出言相求。

那男子这才看清楚王雪茹的样子,眼前一亮,便走了出来。

王雪茹虽然未必称得上国色天香,但也是美貌天成,工颦解媚,花生丹脸,绝对是极为罕见的美女。再加上美人垂泪的时候,楚楚可怜的样子,更令人心动垂怜。这男子被她美色所慑,也在情理之中了。

“救命?小娘子身上有什么不妥吗?”那男子用几乎称得上猥亵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王雪茹。www.65txt.com他的目光很直接,就好像要把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子看穿看透一般。

凭着王雪茹的出身,平时就算有一些男子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她,大多也只能是自惭形秽,不敢直视,其余的为了巴结讨好,则要故示坦然。此人的目光已经是犯了她心底的一个很大的忌讳,可在这个时候,这种平时她看得十分重要的事情已经成为了细枝末节,她连忙指着张易之道:“是他,他被蛇咬了!”

那男子仿佛这时候才看清了场中还有另外一个人在,他转过头来,看见头戴面具的张易之的时候,眼中闪过莫名的神色。

一个美少女再加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这个组合出现在这样的深山之中,真是怪异得无可再怪异了。

“被蛇咬了?什么蛇?”那男子缓缓地向张易之走了过来。

张易之此时已经是越发的无力了,只有气喘吁吁地应道:“蝰蛇,一条很是粗大的蝰蛇!”

“哦!”那男子点点头,竟然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这山上时常有蝰蛇出没,一旦被咬,除非在很短时间之内施救,否则——”他摇了摇头,好像是不忍说下去一般,但他表情里却绝无一丝的悲切之意。

“先生,你一定要救救他,一定要救救他!如果你能救他,不论什么条件你尽管提,我家中很有钱的,一千贯?一万贯?都可以——”

那男子好像是十分享受王雪茹的哀求一般,满脸戏谑地看着她,摇摇头,道:“钱,固然是个好东西,我也相信你家里说不定还真能拿出这么多钱来,但没有见到真金白银之前,我凭什么相信我能拿到这些钱呢?”

王雪茹顿时为之语塞。随即,她看了一眼正坐在石头上昏昏欲睡的张易之,道:“那你想要什么?”

“哈哈哈!”那男子狂笑起来:“真是个傻孩子,如此幼稚的问题,亏你问得出来。你这身上,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一千一万贯呢?”说着,他便伸出手,向王雪茹娇嫩的下巴探去。

王雪茹又羞又怒,又有些害怕,她一边后退一边说道:“你,你想怎么样?”

“哎!”那男子很不屑地摇摇头,啧啧有声:“为什么每次在这种时候,你们女人总是问这同一个愚蠢的问题呢!那你觉得,我会把你怎么样呢?”

王雪茹下意识地向张易之那边退去。虽然此时的张易之自身难保,但她总觉得离这个男人近一点,就会更加安全一些。

她这番行动看在那男子眼中,却是异常的好笑:“小娘子,不必妄想靠他帮忙了。他现在已经是个垂死之人,帮不了你。而且,他越是乱动,身上的毒就会发作得越快。你这不是向他求救,而是害他性命哪!”

王雪茹顿时怔住,不知所措。

那男子则是趁势逼近,有些忘形地笑道:“你看看,你的情郎就要死了,咱们总该为他做点什么,是不是?这样吧,我牺牲一下,咱们就在这里给你的情郎表演一场好戏,让他知道知道,即使他不在了你也不至于无人照看,也好安心上路,是不是?”

王雪茹大怒,挥起玉拳向那男子砸过去。但那男子竟是不闪不避,等王雪茹的拳头打在身上之后,才伸出手来,一把抓住。

“哈哈哈!真是苍天佑我,本来我就嫌山上的时光太过枯寂难熬,不想天上掉下这样一个大美人来!天予弗取,反受其咎!美人儿,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亏待于你,以后我上山的时候,咱们就好好做夫妻,过日子;我下山的时候,你就在这屋里帮我看门,咱们夫妻双双——”

“刷!”一语未了,但见寒光一闪,他的一直袖子已经脱落。他回过头去,就看见张易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起身来,手中正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刀。

那男子一惊之下,抛下王雪茹向后退去,一边退,一边试探着说道:“冷静!兄弟,我看你还是冷静一些的好。对你现在的你而言,激动就是自杀,你可以和任何人过不去,却不能和自己过不去,对不对?”

“冷静你妹!”张易之忽然又是一刀挥出。

那男子一惊之下,使力一闪,虽然闪过,但脚下一滑,一屁股跌倒。还没等他明白怎么回事,张易之飞起一腿,正好提在他的嘴巴之上,他整个人立马变成了滚地葫芦。

虽然获得了不俗的战果,但张易之心中却是暗叹,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其实,这个男子身上并无武功,甚至比一般的粗壮男子还有所不如,若是张易之没有中毒,不需要武器就可以将他踩死,可现在,对方已经被自己重创,他却已经是无力追击了。

天意,难道这就是天意吗?

张易之只感觉后背的麻木正在急速地扩散,而他的身上也是越来越无力,但他却只能硬撑着不能倒下。他知道,自己此时一旦倒下,就会害了王雪茹的性命。

那男子手忙脚乱地爬起身来,眼神惊疑不定地看着张易之。张易之方才那一刀速度还是很快的,并没有显出多少无力之态,而那一腿在他看来,更是又准又狠,根本不像是一个中毒之人发出的。

可要是他没中毒,为什么却不趁胜追击呢?

那男子又是害怕,又是疑惑。

张易之忽然剑眉一竖,手中的长刀一扬,嘴里喝道:“滚!若是再让我见到你,必让你死无全尸!”

那男子吓了一跳,因为张易之说话的声音简直可以用“中气十足”来形容,而且张易之挥刀的那个手势,也让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震撼。虽然离得很远,但那男子感觉张易之的刀好像随时会落在自己身上一扬。

那男子再也不敢吭一声,跌跌撞撞地沿着小路跑去,片刻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雪茹松了一口气,来到张易之的身边,问道:“没事吧?”忽然感觉肩上一沉,原来张易之硕大的身子正向自己这边压倒过来。

第74章 无计可施

“你,你怎么样?你可不要吓我啊!”

王雪茹又开始哭了,而且哭的内容也没有什么新意,来来去去就那么几句。www.65txt.com看起来,这个女孩子在“哭”这个女人天生的强项上,也没有什么天赋。

“快我扶进屋子里,用火灼伤伤口!”张易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其实,这灼烧伤口并不是解毒之道,只是减缓毒素蔓延的办法而已。而且,这个办法本身也颇为痛苦,若不是求医无望,张易之也不可能会让王雪茹这样做。

张易之知道,到了如今,他求生的希望已经是微乎其微了,如今要做的,只能是继续死撑,不能放弃,坐等最后的一丝希望。

主动争取已经是不可能了。虽然蛇毒多半可以用草药来解,但张易之不懂医术,就算解药就长在他的脚底下,他也不会采来救命。而若要找到有人的地方去求医,就算是在平时,也需要走上起码一个时辰,更不要说已经到了如今这般状态。

“什么?灼——灼烧伤口?”王雪茹结结巴巴地问道。

“快点!”张易之点点头。

王雪茹不敢多言,连忙将张易之拖进了方才刚刚逃走的那男子的木棚内。这木棚内有一张木板搭出来的简易床,被褥什么的也还齐全,王雪茹连忙把张易之扶到床上坐下。

“帮我脱去上衣吧!”张易之有气无力地说道。

“帮你——脱——脱衣服?”王雪茹傻眼了,想她堂堂太原王氏的名门闺秀,绝少和男子交流,偶尔接触,也是发乎情,止乎礼。眼前这个她至今还不知道相貌的男子,是她有记忆以来,亲密接触最多的男人了——尽管两人的相处,合起来尚未达到一天。一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她何曾想过要帮一个男子脱衣服。

“再不快点,我马上就要死了!”张易之不是不能理解王雪茹的踌躇,可眼下除了她,他也无法找出第二个可以支使的人了。35zww.com

这句话显然很管用。王雪茹一想起如果自己不帮忙的话,眼前这个方才还生机勃勃的男子就要死去,留下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深山之中,不由打了一个寒战,连忙哆哆嗦嗦地帮着张易之褪去外衣和中单。

待得看见张易之的后背,王雪茹就越发的哆嗦了。那后背之上,赫然有一个小小的伤口,正在潺潺地向外面流着黑血。而那伤口的旁边,方圆好大的一块地方,都已经成了黑色,显见毒素已经蔓延开来。

“点开火折子,烧那个伤口!”张易之有气无力地说道。

“烧?我,我来烧?”

“当然是你来,我又不是八爪鱼,能烧到自己的后背去吗?”

对于王雪茹而言,帮张易之脱衣服已经是勉为其难了,现在又要帮着灼烧伤口,她简直快要疯了。可当她看见张易之那半死不活的样子,满腹罢工不干的心思又沉寂了下去,她只用颤抖的手点燃了火折子,向张易之的伤口缓缓地凑了过去。

其实,若是人的手脚等灵活一些的部位受伤,还好办一些,但这背后受伤,是十分难办的。就算是生活经验十分丰富的人,想要灼烧背后的上的伤口而不伤及其他的部位可极为困难,更何况此时操刀的是王雪茹这个既缺乏生活常识,又心慌意乱的年轻女孩。她手中的火折子刚凑到张易之身上的第一下,就因为手抖而偏了,落到了其他的地方。

“啊!”张易之痛呼起来,让王雪茹浑身再次抖了一下。

王雪茹差点又要哭起来了委屈地问道:“你——你怎么样?”

被火烫到,那感觉自然不会舒服的,但张易之只要咬咬牙,说道:“没事,你继续吧!”

王雪茹也不是笨蛋,知道这男子勉强的回答背后的含义,她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火折子再次向张易之后背的伤口凑过去。她打定主意,这次决不能再失手。虽然没有切身体会,但她也能想象到被火烫到的那种极端的疼痛。

正所谓欲速不达,过犹不及。王雪茹如果自然一些,不把这件事情看的太重的话,说不定还没有问题,偏偏她觉得张易之的小命似乎就压在自己的身上一般,若是自己再次失手,张易之必然是无药可救。很必然的,在这种压力之下,当她手中的火折子马上就要接触到那伤口之时,再次偏了一下。

只听得“嗤”的一下,火折子再次落到了张易之背上一个无关紧要的部位。

“唔!”这回张易之倒是没有痛呼,只是微微地呻吟一下。这倒不是因为这次不如上次痛,而是因为他早就做好了准备,低下头狠狠地咬着自己的衣角,以抑止这痛呼之声。他能理解王雪茹的紧张,也知道自己若是再发出一声夸张一点的叫声,她很可能会崩溃。

“你,你怎么样啊?”王雪茹觉得自己简直闯下了弥天大祸,怀着很大的罪恶感问道。

“还——好!”张易之的额头已经冒出了不少的冷汗。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头上的这张面具是那样的令人难受。他头上的汗根本散发不出去,整张脸黏糊糊的,偏偏这时候他又不能摘下面具擦汗,这种难受的滋味比起疼痛来,也是丝毫不逊色。

王雪茹听得张易之嘴上说好,但明显是很不好了。她终于再次崩溃,一把丢下那火折子,哭道:“不行了,我不行,我不行啊!”

张易之艰难地回过头来,苦笑着向王雪茹说道:“不行就算了,反正这也不是根治之法。”

王雪茹的脸色立时变得苍白。她完全能听清楚此时张易之的无力,而且她能感觉到,就是这样短短的一句话下来,似乎张易之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比前面一个字要轻、要急促少许。她太害怕了,简直比正在和死神作斗争的张易之本人还要害怕,她害怕张易之就这样倒下去,再也无法醒来。

忽然,王雪茹灵机一动,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说道:“我有办法了!”

张易之知道王雪茹的出身,这决定了她的过往经历,绝不会拥有治疗蛇毒的办法,但他还是强打精神,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哦——”

王雪茹的眼睫毛跳了跳,一双如水一般的眸子里扑闪着羞涩的光芒:“我听说,蛇毒用嘴吸吮,可以把毒吸出来的!”

张易之无力地摇摇头:“现在已经太晚了,这毒已经在我的身上扩散开来。而且——这也太危险,这里的蝰蛇之毒,毒性绝不一般,堪称剧毒,若是不小心吸进肠胃——”

“我不怕!”王雪茹忽然大声说道。她的确不怕,也不知是什么在推动着她,此时的她完全愿意为了眼前这个男子去中毒的危险。她只知道,最可怕的事情是张易之的死亡,其他的包括这么大的危险都在其次。

“还是算了——”

“不算!”王雪茹来到张易之的身后,蹲了下来,毫不犹豫地把自己那张小樱桃一般的嘴巴印在了张易之那个丑陋的、流着渗人黑血的伤口印上去。

下一刻,张易之石化了,他知道,不管这次能不能死里逃生,自己欠他身后这个女孩子的这份情,永远都难以还清。一个认识才一天,甚至是被掳来的女孩子愿意为了你冒生命危险,这还有什么说的呢。

张易之有些激动,他明知道此时不宜激动,因为激动是毒素扩散的催化剂,但他还是忍不住。过不多久,他忽然感觉一阵倦意袭来,头一歪,就此什么也不知道了。

而张易之刚刚躺下,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哈哈哈,原来方才是装腔作势,亏我还被你吓了一跳,好在我回来看看,否则定要错过这样一个大美人了。”

第75章 危急关头

王雪茹骇然地抬起头来,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地走了进来。35zww.com

方才被张易之吓走的那个青衣男子又回来了,他走路的时候,双脚一深一浅的,好在手上有一根细长的木棍拄着,才能正常行进。

他方才是真正被张易之吓破了胆,唯恐张易之追上来杀了自己,所以奋力奔逃,不想一不小心踢到路边的石块,崴了左脚。

所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这话在这青衣男子的身上得到了很大程度的体现。他本来一心往外跑,恨不能一脚踏出太室山,远离那个戴着面具的煞星的威胁。可这一下崴了脚之后,正常的走路已经是不可能了,他只能一瘸一拐地向外走,速度慢下来之后,他的脑子也渐渐冷静了下来,他蓦然发现,自己其实不需要逃跑的,只需要躲在远处等着,等那个戴面具的煞星毒发的时候再出现,既可以报了今日羞辱之仇,又可以劫得一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何乐而不为!

方才他刚开始跑的时候,还以为张易之的重伤是假装出来的,这时候脑子恢复了一点灵光,就不这样认为了。原因很简单,如果张易之没有中毒的话,方才他和那个女子根本就不需要去找自己。就算他们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怕人发觉,找上自己只是为了杀人灭口,也不需要让那女子在外面那样不停拍门。凭着那个戴面具男子的身手,奋力一踢,那并不十分牢固的木门必然应声而开。

想通了这一节,青衣男子简直就是雀跃了。

自从武则天封禅嵩山之后,官府就禁止在嵩山行猎,虽然偷猎者无法禁绝,但无可否认,这山上已经变得人迹罕至。恰是这样的地方,对青衣男子而言,是最好的工作场所,因为他需要配置一些用途特殊的药物,并且不能让太多的人看见,而这里各种条件都可算得上得天独厚。

凡事有利有弊,这深山之中固然是适宜配药,却也是无比孤寂的,有时候有可能接连几天也见不到一个人影,那种孤独实在不是那么好受。www.65txt.com青衣男子并不是一个很能静下心来的人,但在这山上,他经常会一呆就是数天,这数天之内,他从来不法和任何人说话。有时候,他实在寂寞得无聊了,就只能靠自言自语来排解这种无声的痛苦。每当这个时候,他总会闭上眼睛向天祈祷,希望天上赐下一个能帮他排解寂寞,还能解决另外一个方面需求的女子。

而现在,这个女子出现了,而且比起他预想中的,还要完美了很多,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啊。有一句话说得好,“天予弗取,反受其咎”,天上掉下来的美人儿,怎能错过!

青衣男子开始小心翼翼地调转身子,往来时路而去。有时候人走运了,简直是诸事顺遂,想什么来什么。青衣男子因为脚崴了,行动不便,可就在路边找到了一根足以支撑他体重的木棍,他喜出望外,便拄着那根木棍向自己熟悉的地方而来。

一开始,青衣男子并不敢靠的太近,方才张易之的那一脚给他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他觉得,既然一个人中了毒尚且能有如此强大的威力,就不会那么快毒发身亡。而且,现在的情况是,他有的是时间等,而那个可怖的男子却没有时间等。

潜伏在木棚的周围等了许久,青衣男子一再听见里面的哭喊声,连忙悄悄上前一偷看,立时得意忘形,方才还生龙活虎的那个戴着面具的男子头垂得低低的,身上一动也不动,不是死了就是昏了,而那个漂亮的小娘子虽然还在努力地伏在他的后背吮吸着,似乎想从死神那里把他拉回来,但这一切看起来已经是彻底的徒劳了。

于是,青衣男子高调现身,带着前所未有的王八之气施施然地步入了这原本就属于他的木棚。

王雪茹大惊:“你,你想干什么?”由于不住地从张易之的伤口吸出黑血,她的嘴唇已经成了紫色,唇角还残留着一丝没有吐干净的黑血。当然,这并不影响她整体的瑰丽姿容,反透出一种独特的风韵,令人垂涎。

因为太过兴奋的缘故,青衣男子原本算得上颇为清朗的面庞此时有些扭曲,他很是嚣张地大笑道:“真是个笨孩子,刚才都叫你不要问这样老套的问题了,竟然又问,真是一点也不长进。得,就让叔叔好好教你个乖——”缓缓地向王雪茹逼近。

此时的张易之正静静地趴在床上,一动不动,虽然就趴在王雪茹的身边,却已经不可能再成为王雪茹的倚靠。但王雪茹还是下意识地往他身上凑了凑,待得猛然意识到张易之的状态,才惊醒过来。

“站住,不要过来!”看着缓缓靠近的青衣男子,又瞥了一眼一动不动的张易之,王雪茹眼中的慌乱又加深了几分。

王雪茹越是慌乱,青衣男子就越发的兴奋,他一边减缓速度,慢慢靠近,一边用极度猥琐的语调说道:“小娘子不要怕,我若不过来,又如何调教于你呢?”

王雪茹惊惶之下,头一摇,就看见了张易之丢在地上的长刀。她再不犹豫,立即从地上捡起刀来,双手握住,远远地对阵那青衣男子。

“别,别过来,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青衣男子先是一愣,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仓惶至极。但当他看清王雪茹握刀的样子,又笑了。当一个人连单手握刀都做不到,两手握着刀的时候,兀自颤巍巍的,就不会有什么杀伤力了。他又开始笑着缓缓地靠近,嘴里不断迸出污言秽语。

王雪茹哪里遇见过这样说话的人,只听了几句,就被这秽陋不堪的话气得七窍生烟,也忘记了恐惧,站起身来,挥刀就向那青衣男子劈过去。但这毕竟是她第一次握刀,更是第一次砍人,想想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要在自己的刀下血染三尺,她的手免不得有些颤抖。

“呀!”王雪茹闭上眼睛,奋力砍出一刀。

青衣男子魂飞魄散,连忙向后跌倒,又在地上一个打滚,总算避过了这要命的一刀。他方才见了王雪茹那握刀的样子,就认定了她不会真敢下狠手,可没有想到这小娘子心底里的狠劲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措手不及之下,他差点就命丧当场,好在他的反应还算快,躲过了一劫。

王雪茹一刀落空,那刀一下子劈在地上的一个小杌坐上,入木三分,任她怎么拔,再也拔不出来了,不由大急。

青衣男子侥幸逃过一劫,冷汗顿时顺着他的面颊流了下来。他是那种好吃怕烫的人,一见小娘子彪悍难惹,就有了放弃的念头,想要出门逃走。可脚步还没有迈出,忽然王雪茹的尴尬状态,心火顿时死灰复燃,他忽然大喝一声,身子猛地向王雪茹扑了过去。

王雪茹一个不注意之下,双肩被青衣男子的双手猛力向后推出,哪里还能站得稳,顿时就踉踉跄跄地向后摔了出去,跌倒在地。可巧的是,她的摔倒的时候,头部正好撞在床沿上,闷哼一声,就此晕了过去。

青衣男子大喜,一把撕开自己的外袍,骂道,臭娘们,倒是匹烈马呢,我今日倒要好好骑骑你,看你尝到我的滋味以后,还能不能烈得起来。

一想到如此漂亮的一个小娘子就将要成为自己的玩物,他就忍不住想要放声大笑。

PS:今天貌似是某个节日,骗人了还是被骗了呢?我承认被骗N次,挺开心的,能骗我的人也不多啊,一次性遇见几个!

第76章 心狠手辣

他正要向前扑去,忽然觉得一股绝大的阻力从身后传来,以至于他竟然是无法向前迈出半步。35zww.com他愕然地回过头去,就看见一个极为高大的男子正冷笑着站在自己的身后,眼中满是戏谑的笑意。而这个大汉的手,正好抓在自己的中单的领子上。

“在我太室山境内行这等天怒人怨之事,真是不知死活!”那壮汉冷冷地开口了,声音也和他的样貌一样,颇为粗犷雄浑。说着,他又回过头去,向后面说道:“主公,此人如何处置?”

青衣男子这才发现这壮汉的后面还站着另外一个人,因为身材比壮汉小了一截,差点被看漏。

这个男子大约三十四五岁的样子,形貌端正,但也绝对算不得俊朗,属于那种丢在人群中很难被找到的类型。他的面色也很恬淡,给人一种云淡风轻的感觉,仿佛泰山崩于前都不会变色一般。这神情也显出了他的不同之处,为他本来并不出众的相貌增色不少。

他身上着的,一身紧身的浅蓝色猎户装,头戴草帽,帽子上插着几根不同颜色的羽毛。虽然身材并不高大,却给人一种淡淡的压力。这种压力又不是平常所谓的王霸之气,因为它平和、隽永,并不会令人难以呼吸。或许,这就是平常所谓的神仙逸气了!

“如今正月未尽,不宜见血。而且,这种人面兽心之徒,杀之只会脏了咱们用来行猎的利器,使得这些利器丧失灵性。就把他扔下前面的那个山崖吧,让他死后还能造福一下这山里饥肠辘辘的野兽!”

“好!”铁塔一般的大汉答应一声,就这样提起青衣男子,迈开大步,向前面的山崖行去。

青衣男子哪里料到这蓝衣人一脸祥和之态,手段竟是如此狠辣,连忙大声告饶,但不论是那蓝衣人还是那铁塔般的大汉,都是听而不闻,甚至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青衣男子改而死命挣扎,奈何那大汉就像提小鸡一般提着他,根本就不费一丝力气,任他怎么挣扎也无法挣脱。

当走到那边的悬崖之上的时候,大汉正要放下青衣男子,忽然觉得脚下一热,低头一看,。***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顿时大怒,原来青衣男子惊骇之下,竟然尿了出来,更可恶的是,这尿正好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脚背上!

大汉震怒,一松手,那青衣男子便“砰”的一下掉在地上。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大汉那只湿漉漉的大脚伸出,一脚踢在他的后背。只听得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呼,青衣男子倒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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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暮,皇城里看起来还是那样的安静,但气氛却炙热了起来。各大部门里大大小小的官员、文书都把目光投向了凤阁,也就是以前的中书省,那里是政事堂所在,宰相们都在那里坐堂。

已经到了下值歇息的时间了,但政事堂的相公们还没有出来,下面的那些官员,不论是大官还是小吏,都不敢先行起身。在这等级森严的官场之内,处处都有规矩,宰相们没有离开政事堂,其他人若是先走,就是很大的忌讳。

政事堂的主座上,魏王武承嗣悠然而坐。他是内史,也就是原来的中书令,恰是这政事堂所在的中书省的堂官。

自从当初裴炎把政事堂从门下省转到中书省之后,中书令就掌握了政事堂秉笔的资格。所谓政事堂秉笔,就是政事堂的宰相们开会的时候,讨论意见什么的,会由一名宰相记录下大家的意见,然后起草奏折向皇帝请旨。因为有着比其他宰相更多和皇帝单独见面奏事的机会,所以,政事堂秉笔很大程度上就是首相。

武承嗣对面坐着的,是纳言魏元忠。纳言,就是原来的门下侍中。大唐立国之初,以门下侍中为政事堂秉笔,称首相,后来侍中虽然被中书令抢去了政事堂秉笔的资格,但至今为止,依旧是堂堂正正的宰相。

其余的几个位置分别坐着文昌左相李昭德、文昌右相娄师德、天官侍郎兼凤阁鸾台平章事姚元崇。还有最后一位,在这政事堂里面,却是新人,他便是新近以阁老入相的苏味道。

被加了“同凤阁鸾台平章事”的宰相头衔之后,苏味道的原职位不变,依然担任阁老。但是这政事堂里面的位置,他还是第一次坐上。

武承嗣今天迟迟不起身下值,就是因为苏味道这位政事堂的新主人。

或许是意识到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武承嗣终于抬起头来,自失地笑了笑,喃喃地说道:“哦,已经到下值的时间了么?”推开窗户,四周那些巴巴的向这边望来的目光齐刷刷地收回,又是一场无声的热闹。

武承嗣似乎对这样的情景颇为喜爱,脸上的笑意越发的灿烂了:“看来大家都在等着咱们几个老家伙下值哩!诸公,咱们这就回家吧,没得让那些人在心里诅咒咱们。”

其余的五名宰相连忙都站起身来,准备紧随着武承嗣出门。

武承嗣自己却站着一动也不动,忽然双目望向苏味道,道:“苏相公,今日是你入相的第一天,咱们两人以前就是这凤阁的同僚,而今又同在政事堂当值,也算是缘分一场,本阁有意请你去我的府上聚一聚,算是庆贺你入相,不知赏脸否?”

他这番邀请也聪明得很,并不是以自己魏王的爵位,而是以自己内史的官位向苏味道发出邀请。当今天子是很多疑的,对于李武两家诸王和臣子之间的接触十分在意,这也是当初皇嗣武旦竟然能被来俊臣逼得走投无路的原因。

但武承嗣以宰相的身份邀请另外一个宰相,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就没有问题了。

苏味道顿时僵住。他的处世哲学就是模棱两可,在政治上绝不轻易表态。如今李武两家为了元良之位,已经是争得头破血流,明眼人看了,都知道这两家之间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自己若是入相第一天,就去魏王府庆祝,传出去,还有谁相信他没有投靠武承嗣?

可是,按照苏味道的性格,硬生生地拒绝武承嗣这个顶头上司,也很难做到。这一刻,苏味道终于明白,就算你当上了宰相,一样要受到很多掣肘,并不是就像表面上那样风光。

可如果不拒绝,这又是在公开的场合,武承嗣必然难堪,其余的几位宰相还都在那里看着呢,这以后如何善了!一时间,才入相一天的苏味道感觉无比踌躇,不知如何是好。

“哈哈!大王若要邀苏公,恐怕是要等到明天了,下官今日一早就和苏公说好了,一起去凤栖楼吃酒庆祝。”旁边的姚元崇“呵呵”笑道。

武承嗣微微一愕,随即便笑着点了点头。

目前的六位政事堂宰相之中,他武承嗣自己就是以争当太子为目标的,自然属于“武党”,而李昭德这厮是旗帜鲜明的“李党”,自不必说。魏元忠是武则天本人提拔出来的心腹,一向对武则天忠心耿耿,应该算是“帝党”。

娄师德和苏味道两人性格相近,都是属于那种从从不愿明确站队的。娄师德这位一代名相的胆小怕事之命比起苏味道来,又要响亮很多。以前,他有个兄弟要去地方上为官,娄师德问他以后打算如何与人相处,那兄弟知道娄师德的性格,便说道,别人若是唾自己,就用手擦去,绝不还嘴。娄师德却大为不满,说道,你怎么能擦去呢,那不是惹事吗,你应该任由唾沫自己干掉。这便是“唾面自干”这个成语的由来。

以娄师德如此谨慎的性子,也不可能和任何一党走得很近,而各党都不大可能去拉拢他这个完全无望拉拢的人。

剩下的那个姚元崇,则来自清流。他们在政治上,其实也是中立的,不会刻意支持李家也不会刻意讨好武家。他们衡量一个亲王有没有成为元良的标准,在于他的私德,而不在他的出身。

从这个意义上而言,武承嗣和姚元崇之间,并不是政敌,按理说,姚元崇没有理由出来坏他的好事才是。可现实就是,他的确跳出来了,而且跳得比李昭德这个李党之人还快。

第77章 高屋建瓴

姚元崇缓缓地登上自己的马车,又回头向苏味道道:“苏公,若不嫌弃,坐我的车子如何?”

苏味道答应一声,上了姚元崇的车子。***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此时的苏味道,心里有些别扭。前两日,他曾经在凤栖楼被人给踢了出来,当时就发誓再也不去凤栖楼了,可今天却又不得不去,这让他感觉自己就像被造化狠狠玩弄一般。刚刚入主政事堂,第一天就接连遇见这样窝囊的事情,他心中实在是窝火之极。

姚元崇虽然比苏味道还小着两岁,但在宦海之中目光深邃,说话行事素来被人认为有高屋建瓴之风。他对于苏味道这种虽然极力掩饰却依然微微显露的不悦自然是看在眼里的。

待得苏味道坐好,马车开始一步一步颠簸而缓慢地向前驶去的时候,姚元崇忽地微微一笑:“苏公还在为今日的目的地而不悦吗?”

苏味道被姚元崇这句开场白一惊,顿时说不出话来。前几天被张易之一脚从燕居别院的二楼踢下来的丑事,一直是他最为讳言的,他相信,自己那两个车夫受了他的严责之后,也不会敢出去胡说八道。然则,姚元崇又怎么知道自己不愿去凤栖楼呢?

姚元崇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说道:“苏公不要惊讶,事实上,前几日的事情,大家都已经有所耳闻,倒不是某有意过问苏公的私事!”

苏味道老脸一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原来他那点糗事满世界的人都知道了,怪不得今天大家看自己的眼神都是怪怪的。苏味道恨哪,可他现在已经知道那个给了自己一脚的家伙,就是宫里那位“六郎”的同父异母兄长,那兄弟二人感情好得不得了,就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去找张易之的麻烦哪。

他现在最恨的,是那个把这件事传扬出去的人。他的两个车夫不会做这种事情,因为那天他们自己也很丢人,还没照面,就被人家一脚踹下楼去,比起他自己来,又要丢人得多。35zww.com而且,他们都是苏家的家奴,性命尚且掌握在苏味道的手中,如何敢做这种让主人家最不堪忍受的事情?

若说是张易之吧,从道理上而言,自然是最可能的。但苏味道却觉得不像,虽然只和张易之有过一次极为不愉快的会面,但苏味道觉得这个年轻人不是那种特别年少轻狂的类型,不会主动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不休。

到底是谁呢?苏味道行事可谓步步小心,时时谨慎,实在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人,胸中憋着一口气,就是吐不出来,那苦闷自然是别提了。

姚元崇看着苏味道的样子,又微微一笑,道:“苏公不必为这等小事烦恼,自古名士,无不存一段风流蕴藉于心中,才能做到洒脱自如,宠辱不惊。苏公虽然在后生手里吃点小亏,却也无伤大雅。倒是今日朝堂上的事情,着实可虑哩!”

苏味道虽然是当今天下最著名的诗人之一,但要说什么风流蕴藉,那是绝对没有的,他为人处世规行矩步、小心翼翼,什么宠辱不惊什么洒脱自如这些词汇,绝对和他无缘。但听得姚元崇转移话题,他也乐得默认了老姚同学随手戴在自己头上的这顶高帽,随口问道:“姚公此言何意?”

姚元崇收起笑意,很认真地说道:“苏公你不觉得今日李公对你的态度很有些不对吗?”

苏味道知道姚元崇所说的李公,便是李昭德了。他先是一愣,随即便点了点头,道:“若不是姚公提醒,某还没有注意到哩。今日在政事堂里,李公还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呢。”

他当然知道原因。李昭德是一个火爆脾气,属于那种嫉恶如仇的类型。他的性格和苏味道是截然相反的,喜怒都写在脸上。听说了苏味道在凤栖楼和年轻后生争风吃醋,并被后生打下楼去的事情,他自然不会给苏味道好脸色看。

姚元崇点点头,道:“其实李公和不和你说话,倒不是关键。李公这个人就是这脾气,今日看你不顺眼的时候,对你横眉竖眼,但若是某一天你有哪一件事情忽然又对了他的脾胃,他又会反过来主动和你亲近,前面的那点芥蒂,自然也就不存在了。关键是,今日魏王邀请苏公你的时候,他并没有立即跟着出来邀请啊!”

李昭德在政事堂里,一直都是和武承嗣作对的,武承嗣说东,他必定第一时间跳出来说西。同样,李昭德说西,武承嗣也会第一时间跳出来说东。因为这一对,一方代表武氏的利益,一方代表李氏的利益,在根本上是不可调和的。

本来,既然武承嗣出言邀请了苏味道,李昭德必然不甘示弱,第一时间也跑出来邀请他。但今天李昭德却一直没有动静,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苏味道的反应,若不是姚元崇忽然出来打圆场,苏味道肯定下不来台。

苏味道暗暗吸了一口凉气,道:“姚公你这是害了某啊!”也难怪他郁闷,李昭德本来就看他不顺眼了,可现在姚元崇还把他拉去武承嗣的地盘——凤栖楼,这不是让李昭德这个“李党”的领袖人物更加嫉恨吗?

姚元崇却摇摇头:“不然,我这是救你!”

苏味道不以为然地反问道:“此言何解?”

“苏公你的性子,别人不知道,某岂能不知!若是任你单独面对魏王或者李公的邀请,你是答应其中一个呢,还是两边都推拒?”

苏味道怔了怔,道:“这恐怕是某为官这么多年以来,最为艰难的抉择了,某现如今想来,也不知如何是好。”答应了一边,在另外一边的眼里,就是投入了对方的阵营,换来的必是对方阵营内所有人的敌对和攻击,日子当然会难过,甚至有可能丢命。若是两边都推却,虽然不会成为“阶级敌人”,却让武承嗣和李昭德这两位权势在他之上的人难堪,以后也难以在政事堂混下去了。

“那就是了!所以,某才会抢在李公出言之前,对你发出邀请。”

苏味道没好气地说道:“姚公的好意,某自然知道,可你选择哪里不好,为什么偏偏要选择凤栖楼啊?”

说起“凤栖楼”这三个字,苏味道至今还是一阵腻歪。

“不选凤栖楼,若选其他的地方,李武两位相国可未必答应啊!”姚元崇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论是去你府上还是寒舍,他人必定以为我二人已然结盟,这恐怕不是苏公所愿吧?这凤栖楼是魏王的地盘,咱们去那里,便是示之以坦然。魏王虽然对你随我走而没有随他去有些芥蒂,但也不会为此和你我翻脸。而至于李公,他性情耿直,遇事不会想那么多,应该会觉得你我只是去寻花问柳而已,虽然一时间不会理咱们,也不会视我二人为仇寇啊。这不是所谓两全其美吗?”

苏味道简直是叹服了。姚元崇在方才那样短短的时间之内,竟能把事情考虑得如此周全,把李、武、苏以及他自己,四个人之间的关系都计算在内!这样的人,真是令人不知怎么说才好了。

鬼才?在这个时候,这个词都显得有些无力。

“姚公果然不愧‘高屋建瓴’之名。”苏味道苦笑着叹道:“姚公有什么要指教的,就请直言吧!”

苏味道也不是笨蛋,他知道像姚元崇这样聪明的人,必然不会无缘无故地冒着得罪武承嗣的风险替自己解围,他这种人对于事情的算计太深了,不会以交朋友为目的来结识一个人的。而且,苏味道也知道,所有的重要话,姚元崇会在马车里面说完,到了凤栖楼以后,就是一场眠花宿柳,风花雪月,不会有一句正经事要说的。

姚元崇淡淡地笑道:“某别无他言,若是最近临淄王隆基有什么不妥的举动,还请苏公尽力维护一二。”

“临淄王?”苏味道愣了愣,脑海中闪过那个看起来莽莽撞撞的小男孩的身影:“姚公看好那孩子?”

“看不看好,不是关键,关键是苏公愿不愿意答应。”姚元崇还是那幅淡淡的表情。

第78章 冷遇

太平公主府。三五中文网

武隆基对这里已经是极为熟悉了,他来的次数太多,以至于他已经不怎么把自己当外人了,横冲直撞的,想往哪里就往哪里。

找了半天没有找到平日和他玩得最好的薛崇简,他有些纳闷。

薛崇简是那种最典型的乖乖小孩,脾气之好,莫说根本不像一个公主家的公子,就连街头小混混家的小崽子都比不过。他给人的感觉,就是懦弱,怕生。这种小孩有一个特点,就是停家,一般情况下,是绝不会轻易迈出家门一步的。所以武隆基才感觉奇怪,在薛崇简平日最常去的地方,怎么会找不到他。

武隆基想找个人问问了,但普通的下人满眼可见,问了肯定也是白问。他的姑母太平公主呢,他又不敢去问。不知为什么,武隆基对于自己这位平日里看起来平和温婉的姑母却总怀着一种似乎是天然的敬畏,以至于在她面前,他的那副伶牙俐齿会变得异常的迟钝。

而姑父定王呢,常年卧病,武隆基也不好因这点小事去蒿恼他。

正踌躇间,忽见一个谒者缓缓地走了过来。武隆基一看,还是熟人,上次也就是当着这位的面,他狠狠地把张易之骂了一通。听说这事之后,太平公主又把这位可怜的谒者叫过去狠狠地训了一通。

看见这位对自己怀着明显敌意的谒者,武隆基苦笑了,他知道越是这种小人物就越是记仇。上次那种小小的龃龉,在他们这种人看来,肯定是一种很大的侮辱。武隆基也只好忍住胸口想要迸出来的问题,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去。

不想那谒者却拦住了武隆基的路,道:“三大王,我家公主有请!”

以往,他一直都是将太平公主直称作“公主”,但今天却在这两个字前面加了一个“我家”。显而易见的,这只是为了提醒一下武隆基,这里可并不是他自己的临淄王府,在这里,他也只是一个客人而已。35zww.com

武隆基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便随那谒者而去,一点发作的迹象都没有。他虽然是小小年纪,但当年曾经和自己的父亲一起被祖母拘囿在宫里,直到前不久才让他恢复了自由。他小时候日子过得极为辛酸,所以也就懂得比一般的孩子多得多。他知道,这种小角色并不应该去招惹,你越是和他争锋相对,他就会越加来劲,你不把他当回事了,他反而会失去继续撩拨你的兴致。

果然,那谒者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极为平静的武隆基,不再说话,领着武隆基来到了太平公主的书房。

武隆基有些诧异,他一直觉得自己这个侄儿应该是太平公主府的半个主人的,按理说,姑母召见侄子,没有必要把地点放在书房,这显得太见外了。

怀着纳闷的心情,武隆基见到了他的姑母太平公主。

今天的太平公主穿了一声高领的紫色襦裙,一脸的肃穆,表情竟是罕有的凝重。

“侄儿拜见姑母!”武隆基在这位姑母的前面,不敢放肆,很正式地行礼。

太平公主并没有招呼武隆基坐下,而是静静地看着武隆基。半晌,才轻轻说道:“三郎和你父亲长得真不是一般模样呢!”

武隆基莫名其妙,同时也吃了一惊。一般而言,“子不类父”从来都不像是什么赞扬的话,武隆基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得罪了眼前这位看似低调却在朝中有莫大影响力的姑母。

太平公主却没有把方才那句没头没脑的话解释一句的意思,忽然又说道:“前些日子,我为我家二郎请了一位老师教授文学,最近都不能出去随喜了。”

“哦!”武隆基恭谨地应了一声,心中无比的失落。

他所失落的,倒不是失去了薛崇简这么个玩伴。事实上,他虽然只比薛崇简大两三岁,但因为性子刚强,成熟的程度超出了他的年龄。薛崇简这个表弟在他面前,简直就像一个小侄儿一般,若不是曲意迁就,和他根本就没什么共同语言。

武隆基只是在想,这样一来,他就再也没有机会接近眼前这位姑母了。武隆基刻意的讨好薛崇简,自然不是为了多一个玩伴那么简单,他的最终目的,还在太平公主——他一向就很知道眼前这位姑母在老祖母心目中的地位。

“没有什么事,你就去吧!”只是说了这么短短的几句话,太平公主就像累了一般,轻轻地摆摆手,向武隆基说道。

武隆基不敢多言,转身就往门外走去。一脚刚跨出门槛,他忽然又听见里面传来了一个声音:“其实,我觉得三郎也应该闭门多看看书了!”

武隆基身子一个哆嗦,心中闪过浓烈的沮丧。看起来,这位深藏不露的姑母对自己的那点小九九,早就看得通透了,只是一直都不点明而已。如此看来,小表弟之所以会被关起来,也不仅仅是需要读书这么简单了,而更像是要刻意地和自己划清界限了!

忽然之间,一向自认半个主人的武隆基,对于这太平公主府忽然有了全新的认识:原来,从头到尾,他都仅仅是一个客人而已。

武隆基是一个自幼就怀有很高的志向的人,他从来都不因为自己卑微的出身而自弃,他觉得自己只要努力,一样能达到别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他心目中的偶像,便是自己的祖母——当今天子武则天。老祖母当年还当过太爷爷的才人,后来又剃光头当过尼姑,最终却能君临天下,他武隆基怎么说也是龙子龙孙,凭什么就要比她差呢?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骨感的,这就是武隆基这时候的心情。

正当武隆基行尸走肉一般,缓缓地向外面走去,忽然,旁边闪出一个丫鬟模样的年轻女子来,向武隆基道:“三大王,我家大王有请!”

“姑父?”

武隆基脑海里现出一个还算俊秀但有些模糊的身影,暗暗纳罕。

说起来,他虽然时常来太平公主府走动,但对于这位常年卧病在床的男主人却并不熟悉,甚至有一点陌生。在他的印象里,他这位姑父打照面的次数,加起来也不超过十次,而且几乎每次都是匆匆一瞥,并没有任何的交流。而他每次来太平公主府拜访,下意识里也都没有当这位姑父存在过,他心里唯一重视的,只有自己的姑母太平公主。

虽然满心疑惑,武隆基还是静静地跟在那丫鬟的身后,向武攸暨的居所行去。

作为太平公主府里面的常客,武隆基自然知道太平公主夫妇二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像坊间传的那样和谐。这一点,从两个人的居所就能看得出来,太平公主住在西苑,而武攸暨住在东苑,两处地方之间,相隔竟有两里以上的距离。而且,武隆基也没有看见过太平公主往东苑来的情况,一次都没有!

怀着满心的疑问,武隆基来到了东苑。

很难得的,今天的武攸暨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在他的东苑门口的凉亭里面摆了一小桌酒菜,坐在那里静静地候着武隆基的到来。

“见过姑父!”武隆基面对武攸暨的时候,就轻松多了,表情也就圆润多了。

武攸暨转过身来,露出那一张异常苍白,却颇为俊秀的面孔:“三郎无需多礼,且坐下来说话!

武隆基略一迟疑,还是依言坐了下来。他之所以会迟疑,是因为武攸暨终究是武家的人,和当今武氏最为得宠的武承嗣、武三思以及武攸宁是兄弟。从这个角度而言,这位姑父大人,和他自己这位混迹在武家的李家人,还是政敌呢。

第79章 怂恿

“方才在西苑,受委屈了吧?”忽然间,武攸暨来了这样一句。***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武隆基当时就愣住了,不知该回答“是”还是“否”。

说“是”的话,好像在说太平公主的坏话一般,虽然他知道太平公主夫妇之间并不像外界传言那样琴瑟和谐,但显然也不能在姑父面前说姑母的不是。

说“否”的话,好像又是在欺骗姑父。而且,从姑父的表情来看,似乎对那边的事情也并不是一无所知。

武攸暨笑了笑,本来苍白得可怕的脸上现出少许红晕:“你不说我也知道,因为那个人来了,她要让孩子们都去跟他团聚,向他学习。而你,在她眼里,一向都不是一个好的榜样,他自然是不会让孩子们跟着你到处惹事闯祸。”

武隆基没有应声。他听出了武攸暨说这段话的时候,语气里透出的对自己妻子的强烈不满,甚至是怨毒。这种家务事,不是他一个做晚辈的能置喙的。尽管武攸暨同时也点出了太平公主对他武隆基的负面印象。

武隆基一直觉得,印象并不能代表什么。太平公主固然对他武隆基印象不好,他对太平公主也没有什么好感。在他看来,身为女子,就应该严格遵守上天给女子制定到底守则,一旦超出这种守则,就是触犯了天理。

而上天给女子制定的守则,不外乎《女诫》里面的“卑弱”“敬慎”“专心”“曲从”这一类的。用简单的话说,就是好好的相夫教子,做好本分。

但太平公主显然不是一个能做到这一点的女子,在家里,她是当家作主之人,一应事务大包大揽。这还不够,她又暗中插手朝廷事务,影响朝政的走向。这是典型的“牝鸡司晨”,阴阳颠倒。

更让武隆基倍觉羞愧的是,这位姑母还学着她那样当皇帝的母亲的样子,蓄养面首。35zww.com为妇者,丈夫卧于病榻之上不闻不问,却和其他的俊美男子私相授受,岂能不成为全天下的笑柄!现在,关于太平公主蓄养面首的传闻,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大概,也就只有太平公主本人还不知道自己在坊间已经有多么的出名了。

不过,武隆基在心底对太平公主不满是一回事,但他知道取舍。要是让他在姑母和姑父之间取其一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姑母。这并不是因为血脉亲情,而是纯粹的因为厉害关系。他相信,自己只要与姑母联合,达到最终目的的可能性就会大上很多。而眼前这位病怏怏的姑父嘛——

像是窥透了武隆基的心思一般,武攸暨缓缓地端起一樽酒送入自己的嘴里,随即放下酒樽,冷笑一声道:“其实,从你第一次踏上这太平公主府,我就知道了你的目的。崇简这孩子的脾气,和你根本就不对路,你怎么可能喜欢和他一起玩呢?她的聪明敏锐远在我之上,自然也看得出来,只是一直没有点透而已。但今天她却通过她自己的方式向你点透了一个有点残酷的现实——你最近将要采取的行动,她不会支持!”

“什么——我最近,将要采取的行动?”武隆基一惊,浑身一颤,脸色只在那一瞬间,就涨得通红。

武攸暨笑笑,道:“三郎啊三郎,你虽然聪明绝顶,在姑父一辈子见到的少年之中,绝对是第一人,可你终究还是一个孩子,你的那点聪明,在并不算很老辣的姑父我看来,也是洞若观火。更别说那些真正的聪明睿智之士了。”

也许是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有点累了,他微微的顿了顿,又说道:“你也不要急着否认。我只问你,你最近为何一再四处挑衅那些你并不怎么挑衅得起的人?张昌宗的那个兄长、来俊臣还有河内王武懿宗,难道仅仅是因为年少轻狂甚或凑巧?特别是你和张昌宗那个兄长之间的冲突,为何传得人尽皆知?难道不是你自己故意传播的吗?”

武隆基嗫嚅一阵,待要否认,终究感觉无力,只好假作淡然地说道:“既然姑父觉得是侄儿自己所为,那便是侄儿自己所为好了。”

武攸暨轻轻地摇摇头,瞥了一眼兀自死鸭子嘴硬的武隆基,道:“你那点心思,谁人看不出来。若我猜得不错,你应该是觉得自己出身不够,比不上几位兄长,才想用这样的方式提高自己在清流之中的威望,对不对?张昌宗、来俊臣以及我那位不成器的堂兄武懿宗在清流之中,都是很不受待见的人,你觉得你和他们闹出点矛盾来,清流就会向你靠近?”

武隆基一脸讪讪的样子,说不出话来。他终究还是一个孩子,小九九被揭穿,开初还能抵赖下,再到后来被人一句句都说在要害上,就再也抵赖不下去了,只能是红着脸默认。

“你这孩子,心思还是太过单纯了,朝中的那些官儿,都是在宦海里浮游了数十载的人,岂能因为你这一点莽撞的小动作就对你另加青眼?你姑母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禁止她的几个儿子和你继续交往下去,你明白吗?”

武隆基面红耳赤,以前,他身在局中,看不透这一节,被武攸暨点透之后,他恍然大悟,知道自己还是把事情看得太过简单了。

当下,武隆基连忙改变了态度,以极为虚心的姿态向武攸暨道:“姑父乃是明眼人,依你看来,小侄应该怎么做呢?”

武攸暨摆出亲热的姿态,笑道:“三郎啊,虽然咱们并不经常见面,但我一向是很看好你的。要不然,我今日也不会特意把你找来,对不对?我刚才说过了,你是年轻一辈中最为聪明的,只要敢于下决心去做大事,就一定能成——”

“姑父还是说说,到底是怎样一件大事吧!”武隆基插入道。

武隆基不相信亲情,尤其不相信自己和武家的人之间有什么亲情。他早就觉得今天这位姑父说话太多了点,而且看起来太推心置腹了点,这并不符合他在武家的身份地位。所以,武隆基觉得,他前面的话一定只是一个引子而已,终究还是要抛出自己的目的的。当武攸暨说到做大事的时候,武隆基恍然大悟,原来这位姑父是想蛊惑自己为他出头做事。武隆基几乎是怀着冷笑,打断了武攸暨的话。

武攸暨丝毫也不尴尬,笑道:“天下大事,莫不汇聚于朝中,而朝中大事,莫过于内忧外患。你小小年纪,突厥、契丹以及南蛮这些外患自然是无法解决的,但若是有心的话,绝对可以为朝廷除一内忧!”

“内忧?”武隆基略略沉吟,冷哂道:“姑父莫非是指来俊臣么?”

“三郎聪颖,果非常人!”这一次,武攸暨简直是由衷的感觉钦佩了,作为一个武隆基这样年纪的小孩,能一语道破自己所指,实在令人难以不刮目相看。

“可是——”武隆基毫不因为武攸暨的赞美而生出丝毫的自得:“姑父难道不觉得,以侄儿我的能力,和来俊臣硬撼的话,很像是以卵击石吗?”

武攸暨点点头,道:“自然!不过,三郎你不要忘记了,如今朝廷之中,很多人对于来俊臣的愤懑已经快要迸发出来了,就只差敢于去挑战他的那第一个人罢了!现在,只要有人振臂一呼,从者必定云集。”

武隆基笑了:“那姑父为何不振臂一呼呢?”

武攸暨笑道:“武家的其他人看不出来,姑父我却是清醒得很,这天下,终究还是你们李家的,这朝中的百官,终究还是向着你们李家的,我就是想出头也没用啊。不过,三郎你若是愿意出手,姑父我倒也愿意相助一臂,只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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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各怀机心

“什么请求?”

“其实倒也简单得很。三五中文网像我这样一个常年卧病的人,想来也活不了多少年了,我对于自己的功名利禄看得倒是淡的很。只不过,若是我撒手这么一去,我儿崇敏幼失其怙,以后的日子……”

武隆基听得一乐,对武攸暨倒是相信了几分。事实上,若是武攸暨为自己求官求爵的话,武隆基倒是不会相信他,因为武攸暨这种一年大半时间都在床上度过的人,要官没用。至于爵,他现在已经是亲王了,想升也已经无可再升。

武攸暨有一个儿子,叫做武崇敏,才三岁,一直由太平公主这个做母亲的在看管。武攸暨和太平公主夫妇之间虽然不和,和儿子却并没有关系,武攸暨为他多考虑一些,也是常理。

武隆基点点头,很爽快地说道:“崇敏乃是侄儿的表弟,多多照看一些,也是应当的。若是侄儿借姑父的吉言,能得偿所愿的话,就让崇敏来继承姑父的爵位好了。”

武攸暨大喜过望,连声道谢。随即,他才道出了今日的主题:“三郎以为来俊臣一个区区八品芝麻官,为何能搅得朝堂里面人心惶惶,让人畏之如虎呢?”

“那应该是圣皇的天威使然吧,有她老人家护着,不拘是谁,都难免要令人震怖的。所谓狐假虎威,莫过于此。”

提起武则天,武隆基的眼神里闪过复杂的神色。这位祖母,无疑是令所有人不得不佩服的一个人物。以女子之身,能走到她今天这一步,就可见其人的不凡之处。但与此同时,这位祖母也是带给他武隆基许多痛苦回忆的人,她带个了他不堪回首的童年和至今仍然支离破碎的家庭。而令武隆基最为痛恨的是,他的生母就是被他的这位祖母给害死的,至今都不知尸骨埋于何处。

武攸暨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圣皇的天威森严,固然没错,可你也看到了,徐有功、魏元忠、狄仁杰这些人屡屡触犯圣皇她老人家本人的权威,却能一直生活得好好的。***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那来俊臣只不过是圣皇养的一条恶犬,难道比圣皇本人更加令人震怖吗?

不然啊不然!其实,来俊臣能屹立不倒,主要的原因是朝中的党争太过凶猛,李党和武党以及清流之间无法携起手来,共同对付来俊臣这凶寮。三郎你想,如果政事堂的几位相公联合起来弹劾来俊臣,就算圣皇再宠爱这个矬子,还能继续回护他吗?”

武隆基点点头,道:“姑父所言有理,只是,朝中的党争由来已久,圣皇尚且无法平息之,侄儿一个小小的郡王,如何能让他们窒息干戈,齐心对敌呢?况且,就算我能说动一些李党之人参与其中,武党中人恐怕也不会听随我的指挥哪!”

“嗯!”武攸暨点了点头,眼神有点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位既不缺乏斗志,又不是特别莽撞的年轻人,道:“李党的大部分人不会买你的帐。不过,有几位曾经在来俊臣手下受过荼毒,却侥幸脱身的,你若去联系的话,他们必然愿意参与此事。毕竟,他们都是过来人,比一般人更知道来俊臣的狠辣处,而且他们和来俊臣之间多半有血海深仇,已然不可调和。至于武党这一边,做姑父的倒是愿意为你介绍几位信得过的大臣。当然,大家只是在这件事上合作一下,此事一了,大路朝天,大家各走一边。你觉得如何?”

武隆基心神震动,脸上不由自主地透出些许红晕,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了少许。

对于他这样身份的人来说,上位就是逆天使力,必须要做出超乎寻常的大事才可能,而眼前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若是通过他的纵横捭阖,朝臣们能联合在一起扳倒来俊臣,他的声望立即就能被推到一个高峰,日后再努力经营一把,未始不能成为万象神宫里面那把宝座的主人。

可是,他又有些迟疑……

“贤侄莫非是在怀疑姑父我的号召力吗?”像是看穿了武隆基所有的心思一般,武攸暨轻轻地问道。在漫不经意间,他又改了个更加亲近一些的称呼。

武隆基却并不为之所动,讪讪地笑道:“侄儿并非对姑父的号召力有所怀疑。只是,姑父乃是方外高人,素来懒得和俗人交往——”

“话说的再漂亮,意思还是一样!”武攸暨毫不客气地打断,道:“这样吧,我这里有一个玉蝶,还有一份名单,你都拿了去。你直接去和名单上的那几个人谈,若是能谈得拢,你自然知道怎么做;若是谈不拢,你再回头来找我如何?”说着,便从袖子里面掏出一只玉蝶和一个信封来,递给武隆基。

武隆基一听,再无犹豫。反正,他就是去联系一下名单上的几个人而已,就算是谈不成,最多也就是白白跑了一点路而已,实在谈不上什么损失。而万一成功,他武隆基达成目的之日也就指日可待了。

当下,武隆基便接过了那玉蝶和信封。

武攸暨眼中飘过莫名的笑意,脸上也泛起了倦色。他轻轻挥挥手,道:“贤侄这就请吧,我也乏了,就不相送了!”

武隆基此时对武攸暨简直是怀着十万分的感激之情,哪里还敢劳他相送,连忙道谢一番,屁颠屁颠地去了。

看着武隆基走远,武攸暨忽然冷笑一声,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画来。

这是一个年轻女子的画像,纸张已经十分褶皱了,而且那画面上也多出一些星星点点,好像被雨水淋过一般。但是,那画中女子山眉水眼,巧笑嫣然的样子,却依然栩栩如生。

武攸暨很小心地把那张画像平铺在石桌之上,轻轻地抚摸着画面,就像是抚摸爱人的青丝一般,动作是那么的小心,那么的轻柔。

忽然,武攸暨的眼中渗出两行浊泪来,缓缓地从两颊流下,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画中女子的双眸之上。

武攸暨身子一震,想要伸手去擦,但又怕把那黑漆漆的眸子擦花掉,只能带着一点的歉意和伤感,喃喃地说道:“对不起!芸娘,对不起!对不起!”

随即,他用自己的袖子轻轻地抹去眼角的泪水,轻轻地、满含深情地对那那画上的女子说道:“等着,芸娘,你等着,我会让那个老妖婆和她身边所有亲近的人都尝到人世间最惨痛的滋味的!我会让他们陷入疯狂,我要让他们一家子自相残杀,我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报应!”

渐渐的,他眼中的情意似乎开始燃烧起来,而他的语气也变得无比的阴森、怨毒……

就在此时,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四弟,你冷静一些吧,人死不能复生,你还年轻,这一辈子难道就这样生活在痛苦的折磨之中吗?

随着那话音,一个身材高大俊朗的男子缓缓地走了过来。

武攸暨头也不回,冷声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活着的目的,我为了报仇,而二哥你和大哥为了当皇帝,那又有什么区别呢?重要的不是怎样活着,而是活的有没有意义,还有你想要做到的最终能不能成功,不是吗?”

原来,那高大俊朗的男子,竟然是武家众堂兄弟中的老二武三思,先封梁王。

武三思摇摇头,道:“罢,罢,我也不来劝你了!我一个俗人,和你这种已然勘破名利的高人无法说到一起去,我只是想问你,选李旦的这个三儿子作为突破口,你觉得真的可靠吗?”

“自然可靠!”武攸暨冷笑道:“此人小小年纪,行事果决,难得的是对于亲情极为淡漠,正是我们最好的利用对象!”

武三思也颇为赞同地点点头,道:“可惜此子了,敢打敢拼,却不知他功成名就之日,必将受到圣皇的猜忌,以她老人家的手段,此子的下场不会比他两位伯父强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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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梅先生

张易之悠悠醒转,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乳白色的帷幕。三五中文网

“嗯!”他发出一声低低的沉吟,努力想要爬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都有些无力,身子刚起来了一点,便又颓然倒下。这样反复试了几次,终于算是成功地爬了起来。

放眼环顾四周,张易之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整洁的房间里面。房子应该是新建不久的,四周的木质墙壁还有这屋内的家具都还显得比较亮堂。当然,这也仅仅是亮堂而已,称不上多么华贵。

再往前一看,张易之不由从心底泛起了一种叫做感动的情绪。那边的小几上,一个身着白色衣裙的女子正趴在那里沉睡着。看她那一动不动的样子,活像一只温驯的小猫。

这就是张易之抓捕来的人质!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当你以为某人是你的朋友的时候,他会忽然撕下面具,告诉你他其实是你的敌人;而当你以为某人只能是敌人的时候,他也会撕下面具,告诉你他其实是朋友。

面具?!

张易之想起这个词的时候,蓦然一惊,连忙伸出手往自己脸上探去。很奇怪的,脸上的面具居然还在。

张易之当然有理由在乎这个,他知道匪徒这个职业是见光死的。现在的他当然再也不可能狠下心来对王雪茹下毒手——不管她是否见过自己的真面目,但那不代表张易之不在乎自己的暴露。大家都生活在神都城里面,这神都城说大是大,说小也极小,一旦照过面,万一哪天再次邂逅,双方又何以自处?

可是,张易之确认了自己脸上的面具还在之后,还是不免有些狐疑。他甚至都不知道眼前是什么所在,自己一惊昏迷多少时日了,自然更加不可能知道有没有曾经摘下自己的面具看过。35zww.com说实在的,不拘是被谁人所救,那救人的恐怕都不大可能会忍得住不把被救者的面具摘下来看看。设身处地地想想,张易之觉得若是自己救了人,也定然会摘下人家的面具看看的。

正疑惑间,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王雪茹蓦地从地上跳了起来,正要走过去应门,却忽然发现张易之正怔怔地站在身旁,略一迟疑,忙高声叫道:“大哥,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可把妹妹急死了!”

张易之也是略略一愕,随即便恍然,便特意提高了一点嗓门,朝着门外笑道:“刚醒来,看你睡得那么香,不忍叫醒你!”

王雪茹听得自己的睡相已然被张易之完全看在眼里,脸上便泛起了一层红光,走过去开了门。

“我也估摸着王郎应当快要醒来了,才巴巴的赶来看看,不想王郎恰好醒来,倒也巧的很!”随着一个温吞的声音响起,一个中年男子缓缓地走了进来。

这男子着一身粗布袍衫,头戴一顶乌纱帽,形容虽不十分俊美,却精华内敛,给人一种很有内涵的感觉,让人一见之下很容易生出好感。

“王郎?”张易之先是略略一愣,随即便明白过来,这就是自己了,只是不知道王雪茹给自己安的临时名字是什么。当下,他心中略凛,告诫自己要小心应对,莫要露出什么破绽来。

“不敢请教尊驾尊姓大名,救命之恩,实在无以为报!”在面具的遮掩之下,张易之那瞬间的失神根本就没有显露出来,他连忙正色道。

那中年男子微微一笑,摆摆手,道:“山野村夫,名讳什么的,早就抛诸脑后了。我这人没其他的嗜好,就喜欢梅花,我这宅子的四周都种满了梅花,自从搬到这宅子以后,我一直都以‘梅花主人’自号,若是定要有个称呼的话,王郎就叫我‘老梅’什么的就好了。”

说着,这位自称“梅花主人”的中年人便在前面的一个矮墩上跪坐下来。

张易之看这梅花主人虽然语言和善,性格倜傥,但一举一动,无不散发出一种不同常人的逸气,知道自己这次是遇见高人了,哪敢随随便便就称呼人家“老梅”!

当下,他笑了笑,道:“原来是梅先生!”

梅先生笑了笑,指了指对面的矮墩,意识张易之坐下来,嘴里笑道:“王郎,说句不揣冒昧的话,我这一辈子心性素来淡然,没有常人那么多的好奇心。这恐怕也是我总能生活得比常人快活舒适的原因吧!可是,这一次,我对你却不由有些好奇,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张易之渐渐有些习惯了高人的这种说话方式。一般人,救了人家,等人醒了,自然会盘查户口一样,围绕着你的过往问东问西,可这位高人不一样,他不急着问这些,反而是反问,让你去猜他的心理。

略略思忖一阵,张易之道:“先生莫非是对小可脸上的这张皮感兴趣吗?”

梅先生一笑。他先前不论是笑还是板着脸,总给人一种云淡风轻的感觉,可这一笑,终于带上了一种莫名的赞赏。

“其实,正如先前所言,我这人好奇心是很淡的。莫说是别人刻意遮掩的物事,就算是明摆着让我看的,我也未必愿意去看。当初我想摘下你的面具倒并不是为了查看一下你的样貌,只是想从你的脸色上探看一下毒伤的情况。可你这位妹妹反应却是极为激烈,极力阻止我摘下这面具,这倒是让我不能不对你面具后面的那张脸产生了些许好奇!”

这话由梅先生嘴里婉婉道来,如微风拂过,吹面不寒,但听在张易之的耳中,却有一种心潮澎湃的感觉。当初,王雪茹可是曾经半夜三更的起来偷偷来摘自己的面具的,可到了关键时刻,她却会为了摘不摘面具这样无关紧要的一点小事而反应激烈,真是大大的出乎了张易之的意料。

一时间,张易之对王雪茹的感官又上升了不少,他故作不经意地转过头去,却看见王雪茹的目光也正直直地向这边射过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非但没有擦出什么火花,王雪茹的目光还立即收了回去,她的整个人也像触电一般,脸色一红,瞬间变得局促不安起来。

这一切,哪能逃得过梅先生那一双看似平淡甚至有些无神,事实上却无比锐利的目光,但他的眼神里却没有丝毫波动,似乎对眼前的一切早已成竹在胸一般。

张易之回过头来。在这一瞬间,他做出了一个决定。当下,他微微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小可曾听说过一种说法,越是名山大川,山神就越发凶悍,如神岳嵩山这等名山,山神更是有可能化形伤人。一般人需要戴一个面具,才能驱鬼辟邪,趋利避害,这怪力乱神之说,倒是让梅先生见笑了!”

说着,张易之便若无其事地伸手摘下了那张戴在他脸上许久的面具。

第一次看见张易之的这张俊脸,王雪茹但觉眼前一亮,好像整个世界在这一瞬息从黑夜转到了白昼一般。

曾几何时,她也多次在脑海里描绘过张易之的样子,尽管每次都描绘得极为俊美了,但当真人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还是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是在亵渎这个男子。谁家少女不怀春。虽然王雪茹从来不是把相貌作为衡量一个男子的主要标准,但这一刻,她还是难以抑制自己心头那种别样的情怀。

“这是多么完美的一个男人哪!”王雪茹痴痴地想道:“可是他为什么偏要去当匪徒呢?他的过去,一定有很多的故事吧。还有……”

随即,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王雪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神也渐渐暗淡了下去。

第82章 八娘

梅先生淡淡地看了一眼张易之,随即眼中露出诧异之色,若有所思间,他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张易之,才低下头去。***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张易之也感觉到了梅先生的异样,回过头来看向他。在这一霎那,张易之心中浮起了一种不是很妙的感觉,他觉得梅先生似乎对自己的形象有点看法。

张易之是二十一世纪的唯物主义者,自然不会相信什么命相之说。一向以来,他对于那些懒洋洋地坐在天桥上晒太阳,衣着褴褛的所谓大师都是嗤之以鼻的。“我命由我不由天”这句话,已经深深地印在了张易之的心灵深处。所以,尽管梅先生是一个出世的高人,张易之也不觉得只是这样看了自己一眼,他就看出了自己的过往。

当然,张易之更不相信梅先生有什么龙阳之好。只是从梅先生的言行举止上,就能看得出来,他绝对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直男。

那么,让梅先生动容的到底是什么事情呢?其实,张易之觉得,既然自己的性命是梅先生救的,他自然已经验看过自己身上的伤势了,如果他把自己当作罪犯的话,不至于到现在才显示出异样的神色。

虽然满腹都是疑惑,但张易之并没有打算采取什么行动。他深深知道,若是梅先生欲对自己不利的话,根本就无需施救,没有哪个存着坏心的人会把人救好之后,又来谋害,那实在是太蠢了。

“咕咕!”恰在此时,张易之的肚子发出了两声颇为响亮的抗议,打破了眼前微妙的沉寂。

梅先生微微一笑,道:“我倒是忘记了,张郎已经昏迷两天,一直没有进食,腹中必然已经是空空如也了。走吧,也恰好到了吃早餐的时间了,咱们先吃点东西去!”便笑着站起身来,领头向外面行去。

张易之知道自己方才起床的时候都有些无力,很大程度上恐怕也是因为肚子饿了。***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先前见到这位主人家谈性这么浓,还不好意思开口,现在局面变成这样子,倒是既化解了方才那种莫名其妙的尴尬气愤,又能填饱肚子,两全其美。

当张易之站起身来,准备跟去的时候,忽然发现一旁的王雪茹正怔怔地站在那里发呆,好像心事重重一般,不由有些疑惑,轻轻地推了她一把,道:“走吧,吃饭去了!”

不想王雪茹的反应却异乎寻常的激烈,猛的退出两步,张口欲呼,好在她忽然想起自己还是不宜呼出声来,只好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但她那嗔怒的表情却十分明确地提醒了张易之她对于张易之这种亲昵表现的抗拒。

张易之耸耸肩,他实在是有些不明白这个女孩子,抱都抱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她甚至都肯冒着染毒的危险为自己吮吸蛇毒,而且在自己受伤的时间之内,她还守在房间里,怎么这时候反而表现得如此冷漠呢?

女儿心,海底针!张易之总算是见识到了这句话的含义,听这位梅先生的话里意思,张易之知道自己昏迷了两天,想不到这两天之前和两天之后的今天,王雪茹的对自己的态度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张易之暗暗觉得自己有必要找个机会和王雪茹细谈一番了,他觉得这两天之中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

走出房间,张易之眼前顿时一亮。原来,放眼望去,四周尽是各色的梅花,艳红的、粉红的、素白的,一团团一簇簇悬挂在枝头,静静地散放着她们各自不同的芬芳,这真是一个梅花的世界。看起来,这梅先生给自己取的名号真是一点也不假。

这梅林之中,有一处小亭子,一泓流水静静地从其下流过,这亭子里摆了一张石桌,便是梅先生的就餐之所了。

梅先生坐在那亭子里,难得地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来来来,两位过来这里坐!”也不等张易之和王雪茹走到近前,他又转过头去,用颇为欣喜的目光欣赏着四周的梅花,道:“其实,我搬来这里也不是很久,这里本来就是神都城里一位花农的梅花园子,我偶尔见到之后,极为喜爱,花了很大的口舌,才从这位老兄这里购得,便建起这座宅子。”

张易之坐下来,由衷地赞叹道:“说这里是神仙居所,真是一点也不夸张哪!听说久闻芬芳,不但能陶冶情操,也能延年益寿,强身健体。只是小可尘世俗人一个,心中遍布尘埃,难以远离红尘,像先生这样做一个闲云野鹤,对这种神仙居所也只能是临渊羡鱼,无缘退而结网了!”

梅先生自嘲一般,笑了笑,道:“闲云野鹤?恐怕也不尽然。”

张易之和梅先生在这里言笑晏晏,王雪茹却沉着个脸,静静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正说话间,便有丫鬟端了酒菜摆上来,三个人便开始吃喝起来。

也不知是这梅先生家的厨子实在技艺高超还是张易之本来就太饿了,这满桌子的家常菜,加上一点野味,在吃惯了大鱼大肉的张易之尝起来,觉得简直是可口至极,比起什么所谓的珍馐旨肴简直要强上很多倍。

王雪茹见张易之狼吞虎咽的样子,眉头皱了皱,张嘴想要说话,但话到嘴边,却还是咽了下去,还是低下头来,细细地品味着自己碗里的饭菜。

倒是梅先生见了王雪茹的表情,笑了笑,向张易之道:“王郎且慢吃,你空腹时间太长,一下子吃得太多,对身体没有好处。”

张易之为之赧颜,只好讪讪一笑,向梅先生道:“着实是先生府上这饭菜实在是太美味了,想来先生的这位厨子一定是一位记忆高深的老师傅了,有暇的时候,小可倒要向他请教一下!”

梅先生的脸上露出怪异的神色:“老师傅?向他请教?”

张易之这才想起自己所说的话似乎有点问题。自古道,“君子远庖厨”,身具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灵魂的张易之自然不会把下厨做饭当作什么可耻的事情,但听在别人的耳中,似乎就有点不妥了。就眼前来说,梅先生是一个超俗出尘之人,似乎都有点接受不了。而当张易之转头过去望向王雪茹的时候,发现她也是一脸的怪异之色,怔怔地看着自己。

不多一会,梅先生的脸色终于恢复了过来,他微微一笑,道:“王郎莫要误会!我对于那‘君子远庖厨’的狗屁话,从来不屑一顾。我之所以出神,是因为这位‘老师傅’非是别人,乃是我的第八位内子,今年只有十九岁!所以,你要向她请教的要求,我恐怕是无法满足你了,要怪就怪你长得太过俊美,我还真有点担心你把她给拐跑了,我自己以后可就无法再吃到如此美味的饭菜咯!”

话音刚落,就听一个声音冷冷地响起:“是吗?在你的眼里,老娘就是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

梅先生转过头去,就看见一个二十岁上下的美妇人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梅先生那神棍一般的出尘之态立即一扫而光,代之而起的是无比的谄媚:“嘿嘿,八娘,你过来怎么也不打个招呼?”

“我要是打了招呼,还能听得见你的真心话吗?”那少妇依然是那副笑盈盈的样子,手上却是毫不留情,一把揪住了梅先生的耳朵,“我本来是好心过来问问,还要不要再弄点什么别的菜,毕竟咱这家里也许久没有客人来了,可没有想到无心之下,倒是有了大收获哩。你倒是给我说说,老娘哪一点看起来像个不守妇道的荡妇了?”

第83章 一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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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先生一张平整的面孔瞬间变得皱巴巴的,他的嘴以很快的频率动了起来:“八娘恕罪则个,为夫只是一时戏言,一时戏言罢了,你莫要往心里去!”

“不会,老娘可不会往心里去,老娘从来只会往手里来!”八娘那只芊芊玉手根本没有放松的意思,反而向上微微一提,梅先生的耳朵就像弹簧做的一般,也跟着一长。随即,他整个人像是触电一般,猛地从座位上跳了起身来。

就在此时,忽听一个稚嫩的声音远远传来:“八娘好厉害啊,爹爹好可怜啊!”

八娘一听这个声音,脸色一变,脸上那甜美的笑意就变成了讨好的笑意。而随着她脸色的变化,她的手也立即收回。随即,她便转过身去,就看见一群妇人正缓缓地向这边行来。这些妇人虽然一个个都和那八娘一样,身着粗布衣衫,有些甚至年纪已经不小,但每一个看上去,都是很有几分姿容。

为首的那个女子显然是这群女子中你年纪最大,也是地位最高的,她脚步从容,缓缓而行,其他女子都自觉地随在她的身后,绝无超过她一步的意思。她的手上,正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头上梳着总角,衣服却是上品的铀布做成的小百合群,手上戴着一对碧玉镯子,整个人显得颇为俏皮、可爱。

只看了那小女孩一眼,张易之就能确认这一家人并不像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了。他们未必是巨富,但也绝对是罕有的大富之家。先不说这座宅子如此轩敞,本身就应该值不少钱,就说这小女孩身上那一件小小的衣裙,就比在场所有大人身上的衣服加起来都要值钱。

这也可见,梅先生一家并非没钱,只是不愿炫富而已。在他们愿意花钱的地方,他们也可以花钱如流水。

梅先生见了那小女孩,简直就像见到救星一般,内牛满面地扑上去,从那为首的女子手上把她接过,顿时就在她那张红扑扑的小脸上印上了几个吻:“哎呀,我的好梅儿,你可是救了你爹爹的小命了。www.65txt.com没得说,你就说要什么吧,明天爹爹就让你铁汉叔下山去给你买去,登封城里若没有,咱就去神都!”

小女孩偷眼看了一下那为首的女子,正要开口,那为首的女子却淡淡地说道:“梅儿,你忘记大娘教你的话了吗?咱们生在富贵之家,衣食无忧,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小小年纪,可不能什么物什都想要,否则这贪念一起来,他日说不定就会变成你姑婆婆那样的人——”

“大娘!”那女子一言未了,忽听一声厉叱。

张易之见了梅先生横眉竖眼的样子,大为讶异。他本来以为,像梅先生这样的高人,一辈子也不会显现出这般形象,可没有想到这才认识半个多时辰,却见识到了他的这一面。看来,这女子方才的话,着实是令他极为恼怒。

那女子一愕,随即斜眼乜了一下张易之和王雪茹,顿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便有些讪讪的,转向张易之和王雪茹道:“这两位便是你前天从山上救下来的那一对兄妹吧?果然俊男美女,仪表不凡。”

梅先生点点头,道:“正是。”看起来,他倒并不是真的对这女子生气,方才厉声喝斥,也不过是一时情急罢了。而那女子显然也对他极为了解,并不因为受了斥责就表现出委屈之态,只是若无其事地发问一句,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

而旁边的其余那些女子仿佛也在这一瞬间松了一口气一般,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那女子趁机向那个叫做梅儿的小女孩道:“梅儿,既然你爹爹应承了,你想要什么,就向你爹爹说吧,明日就让你铁汉叔叔下山去买!”

那小女孩却很坚定地摇摇头,脆生生地说道:“梅儿不要做姑婆婆那样的人,梅儿要向大娘、娘亲还有各位姨娘那样,做一个好女孩!”

梅先生只有苦笑。他可以对着自己的妻子厉声喝斥,但对着这个女儿,显然是无计可施。当下,他只有苦着脸,向张易之和王雪茹道:“两位见笑了!你们有所不知,我这九名妻妾总共为我生下十一个孩儿,是个男孩,就这么一个是女儿。所以啊,我这女儿就是一家子的掌上明珠,骄纵惯了的,她说什么,你们听听就可,可千万不要当真!”

张易之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听那小女孩不满地抗议道:“才不是呢,爹爹胡说,姨娘们都说梅儿是最乖,最诚实的!”

梅先生顿时无语,只能陪着笑,道:“梅儿说的是,是爹爹错了,梅儿是最乖,最诚实的!”

那梅儿却并不对梅先生迟来的刻意卖好感冒,撅起小嘴,向旁边伸出了一双小小的手臂,道:“娘亲抱!”一群女子中便走出一个来,伸手接了过去。显然,这个女子便是那梅儿的生母。

那大娘见梅先生吃瘪,一张庄严的脸上也露出些许笑意,她缓缓转向梅先生道:“这客人都来我们府上两天了,我们不提,你怎么也不知道带他们过来让我们姐妹见见?”

梅先生苦笑道:“这位王郎被我们从山上救下来的时候,中了蝰蛇之毒,而且毒入血液,颇为严重,也是方才刚刚醒过来的。至于这位王小娘子,兄妹情深,一刻也不肯离开她兄长左右,就连吃饭睡觉都要留在她兄长身边,我怎好在这种时候领她来见你?”

当说到“兄妹情深”四个字的时候,他那笑意中的苦涩之意散去,反倒是染上了些许戏谑之色,倒像是有点言不由衷一般。

“哦!”大娘一双眼睛在张易之和王雪茹之间来回穿梭,直看得王雪茹羞赧不已,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张易之起床的时候,看见睡在床边的王雪茹,就猜想到这个女子有可能在自己昏迷期间一直守在身边,此时得了证实,心中更是涌起无限的温暖之情,若不是有这么多人在场,他说不定真能把王雪茹揽入怀中。

“小娘子重情重义,真是一个好女孩儿!”大娘走过去拉起王雪茹的手,细细端详着王雪茹那张如花俏脸,“啧啧”赞叹道:“难得还长得如此漂亮,真是我见犹怜呐!就不知道,许了人家没有?”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显然知道从羞赧无比的王雪茹这里得不到回答,便转向了张易之。

“没——”张易之下意识地应道。但话一出口,他立即意识到了不对,很明显的,当一个女子问出这样的问题的时候,她心底那种当红娘的瘾头肯定是上来了。而此时的张易之岂能让人给王雪茹作伐?

“有,有了!”张易之连忙改而点头。

“哦!”大娘看起来一点失望的样子都没有,她的眼中甚至闪过一丝笑容,转向梅先生道:“那真是——咱们家大郎如今也十六岁了吧,虽说还不成器,但比起那起子不学无术的二世祖却是要强上一点点的。可惜了,这样好的小娘子却是罗敷有夫了。否则的话——”

正说话间,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就看见一个身材高大,满脸煞气的男子正疾步向这边走来。

“铁汉大叔!”小女孩梅儿对这个看起来很凶狠的男子并无一丝的害怕之情,反而向他张开了双臂。

铁汉眉头舒展了些许,伸手将梅儿抱过,嘴里却向梅先生道:“卫遂中来了,在门口要求见主公!

第84章 阿堵物

张易之和王雪茹一听得“卫遂中”三个字,顿时变色。三五中文网张易之转头向王雪茹望去,却见她也正好向这边望来,眼中尽是担忧之色。

张易之那紧缩的心顿时放松了一些。不管怎么样,王雪茹总是自己擒来的人质,而卫遂中却是救援她的人,在这种时候,王雪茹走出去跟卫遂中走了,张易之也没有话说。毕竟,她根本不欠张易之的,倒是张易之欠了她一条命。

王雪茹即使这样做,张易之也不会阻拦她,他只能立即重新想办法自行逃逸。只是从此以后,张易之和王雪茹之间,就不会再有任何的瓜葛,以后即使再次相逢,也不可能擦出什么火花来。

想来想去,张易之似乎只有重新杀上山去,藏匿在这深山野林之中一条路。梅先生一家人,张易之是不会拿来当人质的,因为他刚刚才受了人家的救命之恩。恩将仇报的事情,张易之还是做不出来。

可当张易之见到王雪茹这个眼神的时候,就知道,这个女子的恩情,自己这一辈子恐怕都无法报答了,她在这种时候,想的仍然不是她本人,而是张易之。人的一生中,遇上一个这样的女子,就足够幸运了,张易之不敢奢望自己还能遇见第二个。

忽然,王雪茹轻轻地伸出手来,做出一个“刀”的手势,又指了指自己。张易之顿时会过意来,她的意思是,如果不行的话,要自己还是拿她当人质来威胁卫遂中。

张易之苦笑,觉得这一招应该是不灵验了,卫遂中并不是一个蠢蛋,岂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犯同样的错误呢。现在的他,很可能不会再顾及王雪茹的生死,执意要把自己留下。毕竟,王雪茹若死,他大可推卸的到张易之的头上,王循虽然位高权重,也难耐他何。可若是再一次让张易之从眼皮底下逃走的话,很可能会彻底激怒来俊臣!到那时候,他可真是到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卫遂中?!”

梅先生被这个名字吸引去了注意力,完全没有注意到张易之和王雪茹在那里眉来眼去。***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他来做什么?难道来俊臣想要见我?他难道不知道我早已归隐山林,不问世事了吗?”

“不是这样!”铁汉那双铜铃一般的大眼睛转悠一下,扫到了张易之和王雪茹的身上,有些难以启齿地说道:“他说他是最近在追捕一名案犯,来到了这里!”

“案犯?”梅先生冷笑一声:“岂有此理!他追捕案犯居然追到我这里来了?难道是怀疑我窝藏了他的案犯?我倒是希望他们追捕的案犯能逃到我的府上,因为那些一定都是当世英雄人物,我是极有兴趣结识一下的。”

“他说的那个案犯,从神都逃出来的时候,头上戴着一张面具,而且,当时他还劫持了一名朝廷贵官的妹子为人质。”

铁汉人如其名,高大健壮,说话也是直来直去,从来不喜欢拐弯抹角。可这一次,他的语调却显得前所未有的踌躇。

“哦!”所有的目光“刷”的一下,立时集中在了张易之身上。

张易之心下一动,脚下一动,便来到了王雪茹的身边,伸手拉住了王雪茹的小手。只待梅先生下令留下自己,或者是放卫遂中等人进来,张易之便会拉起王雪茹向外边冲去。

梅先生见了张易之紧张的样子,微微一笑,向大娘道:“大娘,家里既然来了恶客,可不能让卫遂中那样凶人吓着咱们尊贵的客人。你就领着王家的兄妹两人去金屋子里暂避一下吧!”

大娘点了点头,笑着向张易之和王雪茹道:“两位,请吧!”

张易之和王雪茹此时就到了一个抉择的当口。若是梅先生对他们没有歹意,跟着这位大娘进去躲一下,说不定真能逃过卫遂中等人的追捕。可万一梅先生心怀不轨的话,两人进了什么“金屋子”,可就等同于自投罗网,一点挣扎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王雪茹转过头去,望着张易之。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她把决定权交给了张易之,如果张易之选择杀出去,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追随,如果张易之选择藏起来,她也不会有丝毫的异议。

张易之越发紧张了起来,因为他的决定不仅关系着自己的安全,还关系着王雪茹。到时候自己若是被卫遂中围攻,张易之相信这个女子一定会拿起她一辈子都没有拿起过的武器,和自己一起战斗。看着王雪茹的眼神,张易之对她有这样的信心。

时间,在这一刻像是凝固住一般,所有的目光都巴巴的集中在张易之的身上,等着他的回答,就连那可爱的小女孩梅儿,也紧闭着小嘴,用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张易之。

张易之深吸一口气,微微一笑,道:“如此,有劳大娘了!”

众人无不松了一口气。

大娘笑了笑,很亲切地说道:“远来是客,自然不能简慢了,请随我来吧!”便转过身,姗姗地向前行去。

张易之之所以选择相信梅先生,主要倒不是因为他先前救过自己的命。毕竟,梅先生救自己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的敌人乃是来俊臣。相信在这神都城附近,绝大多数的百姓见到一个需要援救之人,都会出手相助,可若是他们知道这个人乃是来俊臣的敌人的话,绝大多数人会选择退缩,这是很显然的。

张易之这样选择,主要还是因为王雪茹。他已经做好了决定,如果最终还是逃不过卫遂中的追捕的话,他宁愿先把王雪茹弄昏,免得她遭受池鱼之殃。而他自己一个人,就算无法幸免,怎么也能弄两个人来垫背。

大娘好似浑然没有感受到张易之和王雪茹的紧张心情一般,一步一步走得不紧不慢。过不多时,两人来到了一处屋子外面。

这是一个单独的院子,四处颇为僻静。不过,也正因为这不同寻常的僻静,张易之判断这里应该是主人家极少来的地方。这屋子看起来倒也没有什么异样之处,第一眼看上去,实在是有些辜负了它“金屋子”的名号。

大娘伸手掏出钥匙来,打开了大门。

倏忽间,张易之感觉屋内一股金光直射而出,颇为耀目,他这才终于体会到了“金屋子”这个名称的真正含义,原来这屋子里面居然透出金光来!

“两位,这屋子里面都是一些我们家里平时很少用到的阿堵物,让你们在这秽陋的地方躲藏,委屈你们了,请吧!”

张易之道声:“客气!”便领着王雪茹走进了这屋子。

进了屋子一看,张易之和王雪茹顿时都不由自主地张大了眼睛。原来,这“金屋子”里面,居然满满的,都是摆放着各色金银玉器、绫罗绸缎。数量之巨,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阿堵物!果然是一屋子的阿堵物!可随口把这些东西叫做“阿堵物”的人很多,真把这些东西当做阿堵物看待的,却是极为罕有。反正,就张易之自己而言,钱财绝对是他心中挚爱。

正思忖间,后面传来了“砰”的一声,随即又是一阵钥匙响动之声,门,已经被锁上了。

“咦,你看,这金器之上居然布满了灰尘!”许久未开口的王雪茹忽然惊讶地说道。

张易之顺着王雪茹手指的方向望去,可不,那是一个金盘子,盘子虽然还是金光灿灿,但上面的灰尘却是无法掩饰的。

再把目光挪开一些,望向其他的金玉之器的时候,张易之发现这些也都差不多,都是布满了灰尘。

阿堵物!果然,这位梅先生真的把这些东西当做了阿堵物。很显然的,这些东西,他们一家子已经好久没有动用了,否则也不至于变成这般情状。

“我知道这位梅先生是谁了!”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第85章 争执

屋子里面正好有一些丝绸,其中有几匹放在一处,并排摆在最靠里边的墙根上。www.65txt.com张易之和王雪茹便躲在那几匹绸缎的背后。

方才王雪茹在外面的表现,让张易之觉得她身上先前有的那种不对的感觉,似乎又消失不见了,眼前的这个女子,还是他熟悉的那位叛逆,狡黠而又好胜的小娘子。

角落里的两个人,相隔不过一尺的距离,可算得上名副其实的“咫尺之间”。张易之静静地坐在那里,闻着那一缕缕从身旁的女子身上传来的她那种独有的芬芳,不由有些陶醉。

悄悄地转过头去一看,身边的小娘子正襟危坐,仿佛这藏身之所并不是逼仄得堪称窘迫的这样一丁点地方,而是一处轩敞的斗室一般。

“这小妮子这样一本正经的样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可爱哩!”张易之见了,心痒难挠,便伸手过去轻轻地推了王雪茹一下。

就像受惊的小鸟儿一般,王雪茹猛然地往边上退了一大步,然后她蓦地回过头去,带着难以掩饰的怒气质问道:“你干什么?”

这冷冷的问话让张易之再次陷入了惊奇之中:“怎么这小娘子又变成这样了呢?方才在外面,她不是还一心维护我的吗?”

心念急转间,张易之连忙讪笑着说道:“你看咱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的名字我还不知道呢,现在咱们也算是在一条船上了,我总不能把你称作‘喂’之类的吧——”

“谁和你在一条船上!”王雪茹撇撇嘴,道:“白沙在涅,与之俱黑!你是强贼,我是人质,咱们的关系仅此而已。你觉得强贼和人质是一条船上的人吗?”

张易之心中渐渐燃起了一阵怒火。不知怎么回事,当初他和王雪茹之间的交往,虽说算不上十分的亲密,至少和谐。35zww.com而且,在最关键的时刻,王雪茹屡屡站出来帮助和维护自己,这让张易之觉得,自己在王雪茹心目中的地位,至少已经不低了。可他不明白为什么现在自己一点点的亲昵动作,她都承受不了。

“白沙在涅?”张易之冷笑一声:“我倒是想要问问清楚,既然你是白沙我是涅,当初我中毒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扑上来补一刀?就算你心慈手软,你也大可以不必为我吸毒,弃我而去不就是了?还有,到了这位梅先生的家里,你又何必守在我的身边呢?你大可以对我不管不顾,不是吗?方才听说卫遂中找来了,你为什么不出去找他,跟他一起回去,反而暗示我以你为人质设法脱身呢?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白沙和涅土之间,何等的黑白分明,你这个白沙为什么偏偏要护着我这个污染环境的涅土呢?”

“谁护着你了?”王雪茹眼神很明显地有些闪烁,语气也是一点都不坚定:“我不过是看你可怜,伸手帮你一下罢了。而且,这一次就是最后一次帮你了,下一次,不管你遇上什么麻烦,你看我会不会管你!”

张易之虽然听出王雪茹的言不由衷,但心中还是有些不爽。还是方才那个问题,就像阴魂一般,久久徘徊在他的心底:“这女的到底是怎么了?”

忽然之间,一个大胆的念头从张易之的心底骤然升起。一生出和这个念头,张易之简直难以抑制自己心底的激动,他轻轻地握紧了自己的双拳。

就在此时,门外一个粗豪的声音传来:“站住,那屋子也是你们可以靠近的?”显然,这便的铁汉的声音。

随即,一个阴柔中带点谄媚的声音响起:“还请院公行个方便,小人们公务在身,不敢稍有松懈!”这个声音一响起,张易之的嘴角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抹冷笑。他太熟悉这个声音的主人了,那便是卫遂中。说起来,以卫遂中疯狗一般的性子,还真是极少这样客客气气地对人说话呢。想当初,就是在王循的宅子里,他对王循也并没有怎么客气。

铁汉的声音再次响起:“好胆,姓卫的,你的意思,难道是说我家主公窝藏你要追捕的犯人吗?”

卫遂中似乎是迟疑了一下,应道:“院公这话太重了。梅先生当世高人,小人对他素来是十分敬仰的。可就怕有些宵小会利用他老人家稀世的慈怀,行不轨之事。所以,这屋子咱们是非进去看看不可!”

“哼!”铁汉重重地冷哼一声,道:“这屋子,莫说是你,就算是你家的主子来俊臣来了,也不是轻易能进去的。我看你还是尽早的知难而退为好,莫要惹恼了我家主公,一场官司和你打到御前去,你可是知道厉害的!”

铁汉的威胁显然是起到了不小的效果,卫遂中陷入了沉默之中,他对这位梅先生在神都的地位显然是十分的忌惮。一时间,外面陷入了一种暂时的沉寂之中。

张易之不由紧张了起来。这金屋子比起一般的屋子来,自然是要小上不少,其间又没有太多可藏人的地方。只要是这大门一开,莫说卫遂中肯定是领着一大群人前来的,就算他是孤身一人,也能轻易地把他和王雪茹找出来。

回过头去再看看王雪茹,张易之紧张的心情顿时缓解了不少。因为他发现这个小娘子显然比他紧张多了,再也不是正襟危坐,而是把脖子深得老长,聚精会神地听着外面的动静。雪白的脖子含有的暴露在空气之中。而更加暴露她心底的紧张的,是她略微有点颤抖的身子,以及她无比急切的脸色。

“嘿嘿!”张易之顿时暗暗发笑:“小娘皮,你这个白沙不是最不屑我这个涅土的吗?怎么这时候却如此为我紧张?”

心中发笑,张易之的身体却微不可察地缓缓向旁边移了过去少许。

“不管如何,这屋子,小人们还是非进不可,还请院公海涵!”

终于,卫遂中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他显然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因为前面的那些屋子,他们一路搜查过来,都没有遇上太多的阻挠,而到了这个屋子前面,对方的态度却变得如此强硬,这让他不能不怀疑自己要找的人就在里面。

而且,最近这几天以来,卫遂中连遭厄运,和来俊臣之间原本亲密无间的关系已经是荡然无存。这让卫遂中的心底充满了危机感,因为他知道,一旦来俊臣觉得不再需要自己,自己的性命就会处在一个极端危险的位置。这也是他这两天疯狂搜查那个戴面具的强贼的原因。

从神都城一直追查到登封县,再追查到这太室山上,卫遂中这两天几乎是马不停蹄,都没有怎么歇息。眼看着这梅园里面若是再找不到,对方很可能已经躲进了深山野林之中,根本无迹可寻了,卫遂中自然是无比的心急,他决定赌一把,赌那个该死的强贼就藏在梅园之中,甚至就藏在这屋子里面。他明知道,如果自己不能从这梅园之中找到自己想找的目标,等待自己的将会是梅先生冲天的怒气,他也决定要试一试。

“哼,姓卫的,就算是你主子也不敢在梅园里面如此放肆,今日我倒是要看看谁敢再向前一步!”铁汉发出一声震天价的怒吼,顿时就像平地起惊雷一般。

就在此时,一个云淡风轻的声音远远的传来:“铁汉,你太激动了!卫卿之所以执意要进,就是因为你一再阻挠。其实,你就是打开门让他看看这屋子是什么所在,也没有什么损失,又何至于陡生误会呢?”却是梅先生的声音。

卫遂中一听对方的主人愿意打开让自己看看,心中的疑心顿时散去。当下,他便有种放过此屋,以卖好梅先生的念头。但随即,另外一个念头顿时兴起:“如果他们这是欲擒故纵,我岂不是就中计了?”

当下,卫遂中笑道:“多谢先生体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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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一线之间

终于还是要开门了吗?

王雪茹的眼里顿时溢出浓浓的绝望,回过头来,看着张易之。三五中文网

张易之却是无比的轻松,方才早就开始萌动的那个念头再次兴起。这一刻,他竟然反而觉得自己十分的激动和——兴奋。有些放肆的,他忽然伸出手来,抓住了王雪茹的柔痍。

没有反抗!那个嘴里把张易之贬得一无是处的女子,对于张易之有点放肆的举止,并没有反抗。张易之越发大胆了起来,握着这只小手,轻轻地把弄了起来。

“开门吧!”梅先生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无比的坚定和磊落。从语气里面,你根本无法听出一丝一毫的心虚。

随即,钥匙声“沙沙”地响起。

张易之趁势轻轻一拉,王雪茹的整个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向这边倒了过来。她的眼中终于闪过慌乱,甚至还有一点恚懑。她一直以淑女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所以也会不自觉地用君子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心目中的檀郎。

不欺暗室,就是君子的一个基本的准则,而张易之先前看起来很像是符合了这个标准的。要不然,当初在山上的那个夜晚,王雪茹根本不可能逃脱他的魔爪。可没有想到,在如今这般情状之下,他反而会做出如此大胆的侵犯动作。

一念未了,王雪茹又感觉自己的柳腰被一直大手紧紧地搂住了。她很想狠狠地挣扎,可又不敢。她知道,一旦自己挣扎,这个好色无行的小人就会得到无比严酷的惩罚,但她还是不敢这样做。

“吱呀”一声,门渐渐地被打开。

张易之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外面的声音一般,忽然低下头去,亲在王雪茹的脸上。35zww.com

王雪茹浑身一颤,极力想要从张易之的身上爬起来,但她那点力气和张易之比起来,简直就可以忽略不计。而且,尽管她极力想要挣脱,却不敢做出什么激烈的动作来,因为遮在他们面前的,就是几匹丝绸而已,一旦将这些丝绸弄翻,两个人自然无所遁形。

王雪茹的反抗反而让张易之越发的兴奋起来,他伸出另外一只手,将王雪茹的脸扳了过来,也不去理会王雪茹又是紧张又是生气的表情,重重地亲吻在她的唇上。

王雪茹第一念头就是:“这登徒子,竟然,竟然敢亲我!”既然反抗不得,她只有伸出手去,狠狠地掐在张易之的手臂之上。但不知道是张易之的忍痛能力太强,还是她手上的力气太小,张易之似乎根本没有觉察到她那只正在肆虐的小手一般,仍是很专心地对着她那张小嘴猛啃。

“唔!”王雪茹渐渐心慌起来:“这感觉怎么……难道我就是书上写的那种水性杨花的女子吗?我怎么会有那么一丁点喜欢这种感觉?”

王雪茹感觉这种滋味就像一片汪洋一般,而自己就是一个溺水的人一般。她很努力很努力地想游上岸,但那汪洋之中的浪花一波又一波地狠狠地撞击在她的身子上,她甚至能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在缓缓地沉下去……

“罢了,反正他是用的强,而我是被逼的!”忽然间,这样一个念头如闪电一般,划过王雪茹的心头,她终于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沉沦的理由,于是,她放弃了抵抗,开始用那无比生涩的动作回应张易之的侵犯。而她捏在张易之手臂上的那只小手,再也无法使出半分力气来。

此时的张易之则是充满了异样的兴奋。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和王雪茹之间的亲密接触,更是因为他终于试探出了王雪茹的真心:“这小娘子嘴上这么厉害,心里还是无比顾忌我的安危的,否则以她太原王家小娘子的身份,岂能任由自己被欺负也不发声求救?”

同时,逼仄的空间、昏暗的光线,以及正在临近的敌人,这些都给张易之带来了一种偷情的快感。以往,张易之若要勾引一个女子,多半都是银钱铺路,水到渠成,何曾经历过这样刺激的场面!这种异样的刺激让张易之整个人都像是要被点燃一般,他需要燃烧起腹中的激情。

感觉到怀里美人儿再无一丝抗拒,张易之那只扳住她的头部的手,就像一条邪恶的毒蛇一般,缓缓地下游,终于在不知不觉间,游走到了王雪茹的胸前,轻轻地抚上了那点凸起——

“唔——”王雪茹一直紧咬银牙,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任何的声音来,但这时候却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娇*吟。

“你不是要看吗?”无比庆幸的是,就在这个时候,铁汉那粗豪的声音响起:“这屋子号称‘金屋子’,乃是我家主公收藏金玉宝器之用。”

那扇大门刚刚一打开,卫遂中就感觉一股金色的亮光从屋内直射而出,一下子耀得他的眼睛难以睁开。轻轻地糅了两下眼睛之后,他再次定睛往前一看,双目不由自主地睁得像两个圆盘一般,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缓缓地移了几步。

好,好多金银珠宝!这,这该够一家子挥霍十辈子的吧?天哪

卫遂中眼睛都直了,他浑然忘记了自己的职责,也忘记了身边还有他人存在,不自觉地伸出手去。

“啪!”铁汉忽然伸出手,一把将卫遂中伸出的那只手打下去——尽管,卫遂中离大门还有两三步的距离,根本不可能触摸到屋子里的任何物事。

“贪鄙的小人,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想想这地方的主人是谁,你以为是寻常遇见的那些任你予取予求的人家吗?”铁汉暴怒,叱骂之声直贯云霄。

卫遂中这才惊醒过来,眼光从前面的那些珠宝之上抽了回来,但那眼神里面的留恋之情,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掩饰的。他讪讪地转过头去,向正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梅先生道:“小人失态了,实非本意,还请先生勿罪!”

“嗯!”梅先生淡淡地点了点头,却把目光转到了半天之上:“我不怪你,不仅是你,我也爱财。而且我觉得当今之世,恐怕也找不到不爱财的人。何况,这些都是天皇大帝以及圣皇陛下御赐的宝贝,件件价值连城,不论是打翻了哪一件,可都抵得上砸坏了神都城内的一座豪宅。所以,你失态一点,也不足为奇。怎么,不打算进去搜查一番?”

他这一招,便是所谓欲擒故纵了。先是强调这屋子里面宝贝的价值,让卫遂中心生忌惮,生怕不小心打翻了一件,自己赔不起。同时,又显得自己心怀磊落,无所忌惮,让卫遂中感觉他的确问心无愧。

“不进去了,不进去了!”卫遂中最后又贪婪地往屋内望了一眼,刚收回目光,就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他设身处地地为梅先生想一想,若是他卫遂中自己拥有如此多的宝贝,也断然不愿让人窥见。就算万不得已,要让人查看,也断然不可能为了救一个不相干的人,把人藏在这种地方。万一,那那厮不小心把这屋子里的东西砸坏一件两件怎么办?再或者,人家干脆顺手牵羊,往怀里装一件两件怎么办?卫遂中推己及人,觉得世上没有人会把如此多的宝贝视若等闲。

而且,他先前一再要求梅先生开门,现在想来,应该是得罪了梅先生了。而以这位梅先生的地位,又是他万万惹不起的,所以他宁愿卖个好,做个顺水人情。

他却不知道,以己之心,度人之腹,很多时候都是失败的根源。

第87章 相信

“哗啦啦!”大门上锁的声音再次传来。三五中文网

张易之已经不能满足于“隔靴搔痒”,那只罪恶的“毒蛇”再次下滑,终于滑到了王雪茹的裙摆处,轻轻地钻了进去。

“唔!”王雪茹浑身一震,从那种令人迷失的快感中猛然惊醒。忽然间,她将张易之往前一推,终于摆脱了这个男人的侵犯。

“遗憾哪!”张易之心中无比失望:“好久没有品尝到这种美妙的滋味了,关键时刻,竟还是被这小娘子挣开了。他奶奶的卫遂中,你这厮怎么这么差劲,好歹也在外面多坚持一会儿,让老子得偿所愿了再走嘛!”

也难怪张易之怨怼。自从和“张易之”有了那个该死的协议之后,他一直不敢接近女色,过着一种无比清淡的生活。可该死的老天爷就像是捉弄他一般,让他接二连三地遇上这种形式的暧昧,这每一次暧昧都像是往他正在燃烧的火堆里添了一把柴,使得他心底的那把火越烧越旺了。

张易之现在很需要释放,方才当他和王雪茹做亲密接触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自己有那种情绪失控的倾向,这让他十分不愿停下来。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这一次,他心底那堆火上,又被添上了一些柴火。而且,这一次,并不是眼前这个女子往火上添柴的,而是他自己。

强行抑制下自己躁动的心情,张易之知道现在心里更乱的不是自己,而是眼前这个女子,所以,自己应该先安慰她。当下,他诞着脸,堆起讨好的笑意,把头凑过去,向王雪茹道:“你没事吧?”

张易之不理会王雪茹还好,一理会她,她脸上立时露出泫然欲泣之色,转过头去,说道:“你欺负人!”

张易之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他必须承认,开初的时候,他的确使用了一点强制的手段,可到了后来,他可没有用强哪。小娘子当时明明自己也沉溺于期间,一副很享受的样子,现在怎么又变脸了呢?

“好好好!”张易之十分违心地说道:“是我不对,都是我不好。35zww.com你不要生气好不好?”顿了顿,他又故作神秘地说道:“嗯,不过我觉得你也有那么一丁点不对!”神棍之道,一惊一乍,张易之可谓得了其中精髓的。

王雪茹立时不满意了,回过头来,问道:“我又有什么不对了?”

张易之见王雪茹果然中计,大喜,脸上却不露声色,兀自摆着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道:“两点!第一,就是长得太漂亮,太迷人了,让我不自觉地想亲近。咱们也是老熟人了是不是?说句良心话,我是那种全不挑食,是根草就能猛啃的人吗?”说话之间,语气之夸张,神色之委屈,就不要提了。

王雪茹一听这厮竟是拐着弯的赞叹自己的长相,心下一甜,脸色立即就染上了一层红晕。虽然明知道这厮是在曲意讨好自己,但她这种从来不知道情为何物的小女孩儿,又怎么能自如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表情呢?

假作嗔怪地啐了张易之一口,王雪茹嘟着嘴说道:“才不要你来口不对心地讨好呢!那你说,还有一点是什么?”她心下却暗暗忖道:“难道在他的心里,我真的那么漂亮吗?”

张易之连忙赌咒发誓,申辩道自己的话句句由心,字字再情,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虚情假意,直逗得王雪茹再也掩不住心中的喜意,才恰到好处地转到正题:“还有就是你今天一直都对我冷冰冰的,不用这种手段,我又怎么能试出你的本心呢?”

“哼!”一说到今天先前对张易之的态度,王雪茹一张笑吟吟的俏脸立即垮了下来:“你还敢提这件事!”

张易之思来想去,觉得自己以前实在没有做什么对不起王雪茹的事情——当然,劫持她除外——他很有一种问心无愧的坦然,便说道:“那你说说到底我哪里做错了,让你这么生气吧!”

“好!”王雪茹抬起头来,眼光直射张易之:“我来问你,你那怀里的什么‘美人’的药,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张易之一愕,暗忖道:“难道她试用过?”这个念头刚兴起,他立即就否定掉了。很明显的,若是她试用过这些药的话,如今肯定已经出事了,也就未必有机会坐在这里盘问自己了。

“先前不是和你说过吗?”张易之有点心虚地说道。其实,他知道,既然对方如此质问自己,应该是心中已经有了一点底。但张易之也不打算痛痛快快地承认。开玩笑,如果向自己青睐的美人儿承认自己怀里揣着春药和蒙汗药,光辉的形象还能存在下去吗?

王雪茹顿时生气了:“就知道你要狡辩。梅先生说过,他救我的时候,之所以把那天那个坏蛋扔下山崖,让他尸骨无存,就是因为他躲在这山里,就是为了配置你那两个什么‘美人’的药!我先前听了你信口雌黄的鬼话,还以为那真是什么好东西,就问了一下梅先生。直到人家告诉了我答案,我才知道,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王雪茹越说越生气,眼中渐渐氤氲出淡淡的水雾。

张易之见事情已经败露,知道抵赖无用,只好苦笑道:“那我告诉你真相,你会相信吗?”

王雪茹咬着嘴唇,深深地看着张易之,道:“你说!”

“防身!”张易之耸耸肩,道:“我配备这两种药,只是为了防身,如此而已!”

顿了顿,他又苦笑一声,道:“我知道你不会相信,其实要是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我也不会相信。因为,这两样防御武器,实在是太具有攻击性了,不是吗?他娘的,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老子当初就不该找人要这两样该死的药!搞到现在,这药根本没有用上,老子自己倒是陷入了麻烦之中!”

“我相信你!”极为意外的,王雪茹忽然插入,说了这样四个字。

“你相信我?”张易之满脸狐疑地指着自己。

“嗯!”王雪茹很肯定地点了点头,道:“你的眼神告诉我,你说的全是实话。我对自己的眼力有信心!”

张易之大喜,得寸进尺地一把揽住王雪茹道:“来,啵一个吧媳妇,你真是太知心了!哪像那些人,他们只能从我淫*荡的表面上看见淫*荡,而你却能透过现象看见我纯洁的内质!”

极为扫兴的是,王雪茹再次一把将他推开,道:“还没完呢!”

“不会吧?”张易之苦着脸,一脸的委屈像:“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伤害我?我行事从来都是循规蹈矩的,不应该有那么多可质疑之处吧?”

王雪茹没有应声,从怀中掏出一支金簪,道:“这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看起来,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女子所用。我知道,对你这样的风流种子来说,红颜知己肯定不在少数,但我只想知道,这簪子是哪位红颜知己所赠,让你如此难以忘怀,竟时时把这东西带在身上?”

张易之张大了嘴巴,涩涩地咽下一口口水,道:“这个的来历,就更加诡异了,说起来你是一定不会相信的。它并不是什么红颜知己所赠,而是……这么说吧,有一天,我去一个人家里探听消息,结果被这家的女主人当作了梁上君子,这女主人心肠倒好,不仅不嫌弃我,还把这东西给了我,让我回家洗心革面,好好做人。事情,基本上就是这样。”

张易之明知道王氏是王雪茹的姐姐,却无法说出真相,他还是不愿意把王氏牵扯进来。

“啵!”张易之但觉眼前一花,随即就感觉自己被亲了一口。

“我相信!这是对诚实孩子的奖励哦!”王雪茹的语气前所未有的轻快。

第88章 春色

这一刻,张易之简直是前所未有的感动,如此荒唐的理由,如此荒唐的剧情,若是易地而处,张易之觉得自己就很难相信。三五中文网可眼前这个女孩子,却似乎根本没有经过思考,只要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她就相信。

知己啊!有所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红颜知己又是难得中的难得。

张易之回想起来,自己和的相遇到相识乃至如今的相知,每一步都是何等的巧合啊。如果自己不是恰好躲进了她的房间,如果不是恰好抓了她当人质,如果那天那桥底下不是恰好停着一条小船,如果下了船以后就分道扬镳,如果进山之后她没有咬牙忍住,如果那天不是恰巧被毒蛇咬到,如果今天不是被逼藏在如此逼仄的地方…….

这么多的如果,只要是有一件发生了,如今的张易之和王雪茹就断然不可能有如今的关系。

终于,张易之再次把王雪茹揽进怀里,这一次,王雪茹终于没有挣扎,而是很温顺地任由张易之施为。

“诶,我说,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你现在都是我的人了,怎么还不让人知道名字?”张易之轻轻地用下巴蹭着王雪茹的发丝,缓缓地说道。

“死相,谁是你的人了?”王雪茹显然也很享受这种无声的亲昵,一双妙目半睁半闭的,给人一种病体怏怏,手足乏力的感觉:“就不告诉你,你要是猜得到,就算你厉害!”

张易之笑了笑,道:“让我猜?也好,就猜猜吧!”假作沉吟一会,他笑道:“一定叫做小雨点、小螃蟹,小猫咪,小花花,还有小……”

“胡说,人家哪有那么多难听的名字!”王雪茹不依地扭动着身子,让张易之感觉自己的血压正在快速升高。

“怎么不是!”张易之面上却一本正经地说道:“叫小雨点,因为你总是一阵一阵地拍打着我的心灵之窗呐;叫小螃蟹,因为你下手总是又快又准,钳住了我这个可怜虫的小心肝之后,就再也不放松了,让我想逃都逃不开;叫小猫咪,因为你总用你那可爱的小爪子在我的心口挠啊挠的,挠得我又爱又恨,让我不得不时时想着,刻刻念着;叫小花花,是因为你长得的确就像一朵——”

“哼!”王雪茹明明笑靥如花,却假作淡然地打断道:“我听人说,男人越是满嘴的甜言蜜语,就越是靠不住。35zww.com还有啊,男人长得越好看,也越是靠不住。你是两样都占了,不要以为靠这点小伎俩,就能骗过老娘,老娘可不吃这一套!”

张易之简直好笑得要死。这小娘皮真不是一般的争强好胜,明明都躺在自己的怀里,任由自己揩油占便宜了,嘴里却还是一点也不愿服输。这也好,张易之觉得,有时候你身边有一个总和你抬杠的人,日子会不会过得那么无聊了。如果一个女孩子自从和你确定了关系,就是去了自我,那才没意思呢。

等了半天,王雪茹没有等到张易之的反击,不由疑惑了,道:“你怎么不说话了,默认了吧?”

张易之假作委屈道:“说实话,你觉得我甜言蜜语,只是哄人的把戏;说假话吧,又不符合我老实本分的性格,你让我说什么?”

“老实本分?”王雪茹有些吃力地特意回过头来,乜了张易之一眼,算是鄙视:“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可要如实回答。那天,在人家的屋里,你先前躲在那里偷看了多久?”

“偷看?”张易之感觉自己快要冤死了。那天那屋子里那么多帷幔罩着,他先前进去的时候,甚至都不知道里面的人正在洗澡,是后来慢慢才觉察到的,更别谈什么偷看了。

看着眼前小娘子那兴师问罪的表情,张易之知道,若是自己回答说一点也没看见,她是绝不会相信的。当下,他只好假作坦然,实则委屈地说道:“只看见了一点点,真的只是一点点。”

王雪茹听见张易之承认,顿感脸上发热。其实,她从来不是一个容易羞赧的女子,但这几天以来,她脸红的次数已经远远超过了以前十六年的总次数。

“算你还有那么一点点老实!”

张易之笑了笑,又附在王雪茹的耳边,说道:“那天最该看的部位都没有看见,要不今天补偿一番吧。”

王雪茹立即缩回扶在张易之大腿上的双手,护住自己的上身衣裙,一边闭上眼睛使劲地摇头,一边说道:“不行!不行!”

张易之伸出双手,很轻易将王雪茹整个上身连同那一双小手一起揽住,道:“那好,不看就不看,摸摸总行吧!”其实,这才是他的目的,所谓“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就是这个道理。先故意开出一个对方不可能接受的价钱,等对方拒绝之后,再降低一个价位,这时候对方第一念头就会觉得自己已经做出让步,也就更能接受这个价位了。

王雪茹顿时陷入了挣扎之中。其实,方才张易之已经是摸过一次了,只不过那次是浑水摸鱼,而且还用了点强,但即便如此,到了后来她也没有如何抗拒。如今,她便有些踌躇了,长期以来受到的严格教育让她十分的抗拒张易之的要求,但同时,她又怕驳了张易之的面子,会让檀郎不悦,妨碍两人以后的交往。

“那……那好吧!”王雪茹期期艾艾地说道,声音比蚊子叫还要小声。

张易之如奉纶音,他早就等着这一句了,当下毫不客气地顺手撩起王雪茹商议的衣摆,两手双管齐下,齐头并进地钻了进去。

“唔——”过不多久,两人同时发出一声喘息。

渐渐的,张易之某处的反应越来越剧烈了,他知道眼前这里并不是推倒眼前这个女孩子的好地方,万一在最关键的时刻,有人推门进来,那他可就吃亏大了。而且,他也担心当初和“张易之”之间的那个协议,万一等下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自己忽然不行了,那可就太丢脸了。

“小雨点,小螃蟹,来,你也来帮帮我好不好?”张易之腾出一只手来,先解开自己的下裙,露出那“弟大物勃”的凶器,然后轻轻地抓住王雪茹的右手,道。

“怎——怎么帮你?”王雪茹目光迷离,很艰难地回过头来。

“来,我,手把手地教你——”张易之先轻轻地把王雪茹小手下移,将之移到自己已经肿大起来的屪子上,又手把手地教他抽动:“就,就这样好了,唔,很好!”

张易之轻轻地松开了手,嘴里还不忘表扬起这个勤奋好学而且天赋绝佳的好学生。

“这,这是什么?”王雪茹到底是大家闺秀出身,至今为止还没有接触过屪子,只觉得这玩意触手之时很粗很热也很硬,却不知这是何物,在努力工作之余,还不忘孜孜不倦地请教。

“说起这玩意,学,学问可就大了。它是阴阳之门;它是我们人,人类繁衍生息的桥梁;它也是如今这时代,人类夜生活不至于一片空白的基本保障。总之,它就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的命根子!”

过了许久,张易之忽然轻轻地哼了一下,终于一泄如注,心底无比的舒爽。

王雪茹本来正在迷离之时,忽然觉得手上的物事软了下去,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一看,顿时放开了手:“这东西好丑啊!”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一个柔柔的声音:“两位没事吧?”

张易之顿时赧颜,因为这句话明显是废话。很显然,门外的人已经听见了里面的动静。

“啊!”王雪茹一惊,立即从张易之的身上弹了起来。

第89章 身份

走出金屋子,再一次晒到那温暖的太阳,张易之只感觉四肢百骸无比的舒服。三五中文网至于大娘那满含深意的笑靥,则被他自动掩耳盗铃地理解为对他摆脱危险的祝贺。

“多谢大娘了!”张易之很真心地说道。是该多谢谢人家,人家不止帮助他躲过了鹰隼的追猎,还让他终于和王雪茹那个倔强的小娘皮澄清了误会。若不是她提供的这个地方实在太过恰当好处,张易之不可能对王雪茹用强,而以王雪茹的倔强,误会了张易之之后,也不可能主动找他澄清的。

大娘笑吟吟地看着张易之,点了点头。又过了一忽儿,她忽然又开口说道:“你妹妹怎地还没有出来?”

听得她特意强调了那“妹妹”二字,饶是张易之脸皮一向挺厚,也不由得老脸一红,回头看时,却见王雪茹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衫,一边磨磨蹭蹭地向外边行来。

其实,方才大娘已经是特意等了一会功夫才打开了门,王雪茹身上的衣衫早已整理好了,只是她小女儿心性,太过害怕被人看出端倪,以至于总觉得自己身上还有哪里没有整理好,会露出破绽,才会如此磨磨唧唧的。

“出来吧!”张易之转过头来,促狭地向她做个鬼脸,笑道:“在里面坐久了,骨头都软了么?大娘还在等着呢!”

王雪茹神色一慌,连忙快步走了出来,经过张易之身边的时候,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还顺手在张易之的大腿上狠狠地掐了一把,才若无其事地走开。

大娘关上大门之后,又转过头来,向张易之道:“随我来吧,外子正在那边的小潭边上等你,他有点话,要和你说说!”

张易之默默地点头,其实,事到如今,就算梅先生不找他,他也必须找梅先生说说。不管今天卫遂中的到来对于梅先生算不算大麻烦,人家总是第二次救了他的性命,张易之又岂能装得像个没事人一般呢。

领着张易之向前走了一阵,来到一处分叉路口,大娘指着一条崎岖的小径,道:“王郎自去吧,顺着这条小路一直向前,看见有个水潭,就是了。35zww.com”

张易之点了点头,知道对方只招呼自己,并没有招呼王雪茹,肯定是有一些话要单独和自己说,不愿意入第三人耳。当下,他笑着向王雪茹道:“阿妹,你且随着大娘去吧,我过去和先生谈谈便来。”

王雪茹先前已经和张易之一起猜到了梅先生的真实身份,再看见卫遂中那无比忌惮的样子,心下早已确定了个八九不离十。她知道,以梅先生的身份,先前不对张易之不利,如今再行不轨的可能性极小,所以她颇为放心地点了点头。

张易之便顺着大娘所指的那条石径缓缓地向前行去,最初的时候,石径的两边所见,还是一些梅花树。到了后来,梅林到了尽处,才是一片杂草丛生,各式树木竞相成长的林子。虽然如今还是春寒时节,那林子里还是不时有鸟儿从草丛之中被惊飞出来,带出一阵“噗噗”的响声,恬静中带着生气,诗情画意尽在其中。

张易之心中暗暗赞叹,这样的居住环境,实在是太完美了。要是在二十一世纪,就算是最边远的农村,也难以找到这样的去处啊!

再往前走出一阵,张易之的耳边果然响起一阵“哗哗”的溪流之声,他往前一看,就看见前面有一条山涧,汇成了一个小型瀑布,白色的浪花正从那瀑布之上倾泻而下。青山、绿水、白色的浪花,这番胜景在浩淼苍穹的映衬之下,不啻一幅鲜活的山水画。

那小瀑布的下面,却是一个碧水汇成的水潭,胖子旁边的一块巨石之上,一个身着粗布衣裙的男子正盘膝而坐,他手中执一钓竿,浑身一动不动的,也不知是凝神于水底的游鱼还是压根就是那样睡着了。

张易之缓缓地走了过去,来到梅先生的身后站定。

“参见大王!”梅先生这样一个人,张易之很早就高山仰止了,如今经过一番接触之后,更是仰之弥高,越发的敬仰。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曾先后两次救过自己的性命,更因为他本身是一个具有大智大慧的人物,值得张易之这番敬仰。

“哦!”梅先生头也不回,淡淡地说道:“这么说来,你猜出我当初的身份了?”

“大王从前的那些轶事,早已传得尽人皆知,小人自然也曾有所耳闻,所以一向对大王十分的敬仰,如今不但能结识大王,还有幸能和大王坐在一起吃饭闲聊,真是万分荣幸!”他知道梅先生这样的高人,对于恩情这种事情,看得很淡,所以绝口不提自己对于他救命之恩的感谢。

指了指自己身旁,梅先生道:“你还是坐下来说吧!‘大王’二字,以后再也休提,我还是喜欢别人称呼我为‘梅先生’,那俗世的名号,别人愿意记着就让他们记着,别人要是忘了,也随他们忘记,我从来没有在乎过。”

原来,这位梅先生,便是当今天子武则天的堂侄武攸绪,当年被封为安平王的便是。

说起这位传奇的安平王,绝对算得上当世第一奇人,坊间素来都把他当做神仙一流的人物。据说他当初还在朝中为官的时候,就对那些纷繁复杂的倾轧争斗极为反感,对那些纷繁复杂的表、状、笺、启更是极为头疼。这位郡王有个爱好,就是翘班,装扮成麻衣术士模样,跑大街上给人家相面。据说,因为相法精熟,他当年在神都城里的名声,丝毫也不亚于张憬藏。

前年年底,就在圣皇武则天筹划着封禅嵩山的时候,武攸绪忽然上表请求归隐嵩山。据说当时,皇帝对此还有些惊异不定,猜不透这小子为何好好的郡王不当,要跑到那深山野林里面去当一个破落的猎户。虽然口头上答应了武攸绪的请求,武则天后来又多次派人上山查探武攸绪的情状,得知他一直在这山上行猎、种地,一直过着和普通农户完全相同的生活,才渐渐相信了这位侄儿的田园之志。

想当初,武则天就最喜欢武攸绪这样的性子,恬淡、自然、无人无争,脾气好得不能再好了。这样的人,不拘是谁,都无法讨厌起来。而当武攸绪隐居之后,武则天更是三天五天地派人将赏赐的珠玉等器物专程送来,赏赐的份额和频率甚至还远远的高于当初。这也可见,如今的这位安平王在武则天的心目中的地位并没有因为远离朝堂而降低,反而是更甚当初了。

张易之静静地坐下来,用近乎仰慕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位传奇的人物。想当初,他曾经看过一部电视剧,就是以眼前这位高人为主角的,最后的结局的这位主角悟通了大道,终于羽化登仙。当时的他还以为这种放弃名爵,甘愿过这种平民生活的人物是剧作家捏造出来的一个人物,现实中不会存在。可直到他穿越了之后,才知道世间还真有这样一个传奇的人物。

像是看穿了张易之的所有心思一般,武攸绪淡淡地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的人特别难得,特别罕有,应该更加受人尊敬?”

“是!”张易之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是在拍马屁:“大王,唔,先生您从来都是我心目中最尊敬的人,没有之一!”

武攸绪“嘿嘿”地笑了两声,道:“说实在的,小子,我和一般人没有两样,我也很喜欢被人赞扬,唯一的不同,也许是我比别人更加愿意向前看一些罢了。当然,也许我也有一点别人没有的优势,那就是我看到的,往往都是准确的。”

PS:虽然是PS,但这一段应该不是废话。

在看这本书的童鞋们应该也都看见了,这本书的强推成绩极其糟糕,据说是除了那篇女频之外最差劲的。据相关经验人士分析,第二个推荐效果不如第一个,是因为文本身出现质量问题了。

桃子一向自认还是很努力的,每个章节码字用时都在一个半小时以上,发之前还要花二十分钟左右检查错别字。至于大家看着怎么样,就不是我所能知道的。

所以,桃子在这里征询一下大家的意见,到底有哪些方面出现了问题的,请务必说一下,以便桃子对下文进行修正。现在书评区里,不是广告就是刷分,看着挺难受的。

拜谢!

第90章 孺子,可教也!

也许是听得张易之久久无语,似乎是不怎么相信自己一般,武攸绪又笑道:“我这人平生唯有两个嗜好,一是易学,二是女色。***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关于这二点,你现在应该明白的,我就不多说了。对于易学,你们年轻人未必相信,总觉得这是怪力乱神之说,但我要说的是,很多的东西,还是信则有,不信则无,信得也信不得,信不得也信得。”

张易之被他这一番话绕得晕晕的,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接口。

“就比如说我自己吧,放弃名爵归隐山林,固然是我平生之志,可人不都说吗,‘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既然在朝堂为官本身也可以成为一种退隐的方式,我又何必非要追求这形式,跑到这莽莽青山中来呢?”

说到这里,也许是有些兴起,武攸绪干脆放下钓竿,转过身来,继续说道:“说起来你也许未必相信,很早以前,我就从我自己还有我的那些堂兄弟的身上,看见了厄难之兆。”

“先生的意思是,你不看好武家继承圣皇的社稷江山吗?”张易之的声音简直有些颤抖了。这不是因为武攸绪和他一个不相干的人说起这样重要的事情,而是因为在真实的历史上,最后武家的确是没有继承江山。诸如武承嗣、武三思这些人,好像都没有得到什么好下场!如果武攸绪能看出这些的话,这个人就比张憬藏那种号称神仙实则屁本事没有的神棍牛*逼太多了。

“我没有这样说,也不会这样说!天道循环,世情若水,这就是咱们日常所谓‘山无常形,水无常势’的意思了。天地万物说来说去都离不开一个‘变’字,世间没有任何一件事情有一定之规,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有一定之命数。我不说别人,就说我自己吧,自从搬到这山上来住之后,我感觉自己这种厄难之命已经渐渐散去了,至于能走到哪一步,甚至某一天这种厄难之命会不会去而复返,就不得而知了。35zww.com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而言,世间并没有什么每爻必中的相士。一个相士,有时候他算错了,不等于他的相术就不堪,即使他算准了,也不等于他相术就精良。很多时候,这都只是一个运气的问题,算错则表示运气差,算准则表示运气好!”

看起来,武攸绪虽然已经远离了政治中心,政治敏感却一点也没有降低,说话滴水不漏,一点也不会给人留下把柄。

张易之渐渐有些糊涂起来。按理说,武攸绪的这些话,虽然算不得犯忌,但也是绝对不宜和一个外人说的。如果这种话被捅出去,他的那些堂兄弟们以后不可能还把他当兄弟了。他觉得,武攸绪和自己说这些,一定有他的深意。

“我之所以强调这个‘变’,是因为张郎你就是我这一辈子见到变得最为厉害,也最为扑朔迷离之人。”

“张郎?”张易之心下一震,知道这位高人已经认出了自己的身份。这也难怪他震惊,他可以百分之百确定,他们以前从来没有见过面。如果只是凭着自己的相貌,武攸绪就能猜测出自己的相貌,那么他就决不仅仅是个高人,简直就是名副其实的神仙了。

“莫要震惊。其实,当初第一次见到你和王家的那位小娘子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并不是兄妹,甚至未来还可能有莫大的缘分。不过,我之所以猜出你的身份,却并非因为这个,而是因为,我这几日,恰好得到一幅你兄弟张昌宗的画像。说实话,长相如你这般俊朗的男子,当今天下并不常见,而你偏生长得和张昌宗又有几分相似之处,所以我方才才会故意出言试探,不想倒是被我一猜而中。”

张易之顿时苦笑,闹了半天,人家并没有认出自己,只是试探而已。而他在武攸绪面前,根本没有任何的防范之心,说句不夸张的,如果武攸绪把他卖了,他还真有可能帮着对方数钞票。这样一来,他被武攸绪讹出身份也就不足为奇了。

不过,听到武攸绪谈到自己的命数,张易之的好奇之心顿时被勾了起来。其实,这也是很自然的事情,不管是谁,面对武攸绪这样一个高人,说不想请他给相个面,绝对是违心之言。毕竟,武攸绪可不是那些以骗取一点钱财为最终目的,看过两本卜卦方面的书就敢无照经营的神棍。

“先生关于小人命数的话,能否说得再详细一点!”张易之忍不住有点热切地说道。他急啊,武攸绪的身份摆在那里,如果他不想说的话,张易之也拿他没有办法。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诸般手段在武攸绪这里都是行不通的。

武攸绪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显然,他也很理解张易之的这种急切。当下,他不疾不徐地说道:“从前,张郎的命数里也隐着一个很大的厄难,而且这个厄难并非人力所能解,也就是说,即使权势再高,资斧再厚的人想要帮你解除这个厄难,恐怕都无济于事。不过,如今,这个问题却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

张易之听得颔首不已,紧张之余,对于武攸绪的本领又有了新的认识。的确,按照他原来的命数,也就是以前的张易之的命数,恐怕是谁都救不了他的性命。不论是武家还是李家继承了江山,都不会容许他这样一个人继续活着。历史上的武则天在位的最后几年,一直想帮助张家兄弟立功劳,揽权势,恐怕也就是出于这一重担心。可惜,就是凭着武则天那样的能力,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还请先生赐教!”对于关系着切身命运的问题,张易之实在是难以保持淡定了,他的呼吸有些粗重。

谁知,武攸绪却是赧然一笑,道:“张郎莫要再问了,说句实话,我根本看不出你这命格之所以发生变化的原因。正如先前所言,你命运中的那一重厄难本不是人力所能左右,可却偏偏有了消融的迹象。虽然如今还存着大半,却已经是靠着人力就能挽回的了。而你这个命数还会继续往哪个方面发展,我实在是不得而知了。”

张易之听了,不免有些失望。但同时,他又有一种欣慰。至少,按照武攸绪话中的意思,自己的命运已经有了向好的方面发展的迹象,而且如今这个命运就掌握在他自己的手中。也就是说,只要努力,彻底改变命运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多谢先生指点了!”

“张郎可知我和你说这些,是为了什么吗?”一阵赧颜过后,武攸绪很快又恢复了他平日那云淡风轻的模样。

张易之知道武攸绪这等高人,一言一行往往透着深意,他的确不大可能和自己说这么大半天的废话。而且,他也隐隐感觉到,武攸绪说了这么多,很可能和武家有关。当下,张易之躬身说道:“先生若有所命,但请吩咐,小人无有不遵!”

武攸绪的眼中扬起一抹欣慰之色:“孺子,可教也!”

他缓缓地站起身来,负手在背,喟然道:“出世!涤尘!人人都羡慕那种无欲无求的境界,可天下间,又有谁真能做到呢?谁能真正出世?谁又能洗尽俗尘?你能吗?他能吗?至少我不能!我也不能,我不能了无牵挂啊!张郎,你明白吗?”

张易之毫不犹豫地应道:“先生请放心,小人虽然力量势单力孤,他日若是有事,至少尽力会护着武家无辜之人!”

武攸绪转过身来,朝着张易之深深鞠躬。

(哎,真想不通,为什么牛*逼也是违禁词!)

第91章 指点

随即,在武攸绪的要求之下,张易之便把自己最近这些天以来的所作所为,甚至包括劝阻张昌宗失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向他讲了一遍。三五中文网认识武攸绪虽然总共才半天时间,但张易之觉得他就是那种值得你付出绝对信任的人,所以他也并没有什么保留,一切吐露得都是极为坦然。

武攸绪只是默默地听着,不时点头,却从不打断张易之。直到张易之把这一切都说完,他哈哈一笑,道:“我说怎么一见张郎,便有一种极为特殊的亲近之感,原来张郎和我竟是一样的人!世间的多少男儿都对儿女情长嗤之以鼻,觉得这是羁绊男儿通往英雄的一根罪恶之绳,独有你我将人世间的情爱看做最为重要的物事,将女子当作和咱们一般的活生生的人。你能为了慕云飞找上魏王,又能为了那个窈娘而对抗来俊臣,足见是一个痴情种子,可是,痴情的人总是要付出痴情的代价的,就不知道你可准备好了?”

“先生这话说的,我如今不是已经付出代价了吗?”

“那不算!”武攸绪摆摆手,道:“你这两天虽然遭受了一点皮外伤,但这却是值得的,你又收获了一个很优秀的女儿家的芳心。我所说的代价在这里——”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苦笑道:“你不知道,当年我的耳朵可没这么大,这些年,我其他的地方都没长肉,就光这耳朵一天比一天大。照这样下去,等我到了六十岁,三伏天都不必扇扇子了!”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同时发出一阵狂笑。

笑过之后,武攸绪说道:“不过,说真的,你想要对付来俊臣,这是好的。来俊臣,国贼也,人人得而诛之。想当初,我就曾经多次在明里暗里试探过圣皇,可圣皇对他极为信重,就凭我当初的得宠程度,也都不敢妄动。而今,你把宝压在吉顼那老狐狸身上,想联合他收拾下来俊臣,终究还是儿戏了一些啊!”

张易之脸色立即凝重下来。三五中文网其实,他早已经隐隐地感觉到,自己还是把这件事想的太过简单了一点。不过,不论如何,他不愿动用张昌宗的能量,这是他的底线,国家大害自然是要除掉的,可为了除掉国家大害,把亲兄弟陷进去的事情,张易之绝不会做。

“先生有什么好的建议吗?小人洗耳恭听!”

武攸绪重新坐了下来,笑道:“在我面前,就不必拘礼,不必客气了,小人这个称呼,我不喜欢,太谦。而且,如今的我已经不是什么安平王,只是一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普通猎户罢了。你我还是平辈相称,我才会觉得习惯一些。”

顿了顿,他又笑道:“至于你说的建议。其实,你还是有很多办法的,只是你当局者迷罢了。比如说,那位王小娘子不是已经被你勾引得失去了自己的灵窍了吗?”

“对啊!”张易之也顾不得武攸绪言语中的戏谑之意,跺脚道:“她姐姐是被来俊臣强抢去的,经过上次那件事情之后,她姐姐和来俊臣之间的夫妻关系,恐怕是要名存实亡了。而他们兄妹二人进京的第二天就搬进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宅子里,这就说明他大哥王循和来俊臣之间,本来就有芥蒂。现在有了我的关系,把他争取过来,倒也并非妄想。我这位大舅子作为文昌台左肃机,可不正是来俊臣手下那帮人的克星吗?”

他心情大好之下,不但不对武攸绪的打趣进行反击,反而大言不惭地把王循径直称作“大舅子”,脸皮之厚,让一旁的武攸绪大为咋舌。

“嗯!”武攸绪点了点头,道:“有了你的大舅子,假设吉顼也肯站在你们这边,你们若是发难的话,说不定也够保住自己不受反噬的了!”

张易之顿时愕然:“先生这话是不是有点过了,有了他们两个相助,还不够扳倒来俊臣吗?只是能够自保而已?”

“这已经是最乐观的估计了!”武攸绪轻轻地拿起鱼竿,道:“你想想,在来俊臣手上栽倒的,宰相都已经有了好几位了。你那位大舅子就算厉害,也不过是刚刚从外地调进京的官员,能和宰相相提并论吗?至于吉顼,他是那种首鼠两端的人,所谓‘不见兔子不撒鹰’,说的就是他那种人。要是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那我倒宁愿你尽早收手,以免自误!”

这温吞,轻柔,不带一丝烟火的话语就像一盆冷水一般,狠狠地朝着张易之当头泼下。张易之的心底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股寒意。

“不过,你也不要太过灰心,我已经为你准备了两个比你自己找的两个人更加管用很多倍的人物,只要你能掌控好的话,想必能达到目的!”

张易之眼前一亮。王循是朝廷的重臣,而吉顼是著名的老狐狸,这可都是极为难得的人物,比他们还要管用很多的人物,那岂不是牛*逼得能通天?这样的人居然还有两个?

“第一个,是圣皇身边最为亲近的那个人。当然,我所指的并不是你那位不成器的兄弟,你应该知道是谁吧?”武攸绪淡淡地说道。

“先生莫非指的是上官婉儿?”张易之略一沉吟,灵光一闪,道。

“不错!”武攸绪道:“这些年以来,随着圣皇的渐渐年迈,身体和精力都已经不如当初了,而上官婉儿就成为了她身边最为值得信赖的一个人。别看此女年纪轻轻,样貌看起来也是文文弱弱的,可据我所知,她绝对有经天纬地之才,胸中韬略不下于政事堂里面的那几位当道诸公。而此女最大的本事还不在这里,她对于朝局走向的预测和把握能力,就连我也要逊色三分。所以,若是她觉得来俊臣还没有走到穷途末路,你也很难劝得她加入你的行列。”

张易之点了点头。他知道,以上官婉儿的身份,不论是李党还是武党甚至是清流的那些人,肯定都会加意笼络,曲意讨好。可到现在也没有听说她和朝中的哪一党甚至是哪一个人走得特别近一些,这就足以说明这个女人并非那么容易说话的。张易之也想不到自己能有什么办法来讨好她。

武攸绪头也不回,道:“我知道拉拢上官婉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对你而言,也许有点机会,因为她是圣皇身边的人,必然知道圣皇对于你兄弟的宠爱,说不定看在你那位兄弟的份上,她会跟你放手一搏。而且,据我所知,此女年纪已经在三十上下,正是虎狼之龄,却至今孑然一身,张郎若是使出浑身解数,将此女擒下,那她说不定会比你那位王家妹子更加的听话、乖巧哩!”

听得武攸绪打趣,张易之却是笑不出来。开玩笑,上官婉儿岂是随随便便可以勾引的,别人不能勾引,他张易之更加不能。理由很简单,现在武则天已经看上了他,若是他拒绝了武则天,却和武则天身边年轻貌美的上官婉儿不清不楚,万一传到了武则天耳朵里,还能有好结果吗?美色固然是好东西,可要是性命都没了,要美色还有鸟用!

“张郎莫要忧心,我这里还有最后一个名字没有说出来呢!”

张易之连忙问道:“却是谁人?”

武攸绪“嘿嘿”一笑:“这可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鱼,一条马上就要上钩的鱼!”说着,他抓着鱼竿的手忽然一甩,就看见一条鱼儿正悬在他的鱼钩之上。

那条鱼儿显然并不甘心成为人类口腹的享受,不住地挣扎,但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徒劳。

第92章 钓鱼

每一个夜晚都会按时降临,不管你喜不喜欢。***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每一个夜晚也都并不是按时降临的,等待者的心情不一样,夜晚降临的时刻也会不一样。

张易之和王雪茹此时正站在金屋子对面的一栋屋子的二楼,满怀兴奋地看着外面的夜空。

王雪茹现在也认命了,她发现全世界都已经知道了她和张易之的关系,就连那小萝莉梅儿没事的时候,也会跑过来刮她的脸,然后用她那独特的,脆生生的语调说道:“阿姨羞羞,阿姨想当新娘子了,羞羞!”

最初的时候,王雪茹还有些羞赧,甚至还有点难堪,暗暗咒骂那些个嘴巴没上锁的大人胡乱嚼舌头,把一个纯洁得像一泓秋水的小女娃儿教成这样。可同样的场面出现的次数多了,王雪茹索性也就看开了,她非但不再人后避忌张易之的亲昵举动,就算是人前,张易之只要做得不太明显,随便揩揩油,占点便宜,也不会惹来多大的反弹。

两个人所处的房间里,并没有点灯,两个人只是静静地趴在窗牖之上,细细窥探着外面的一切动静。安静和黑暗,是创造暧昧的很好的催化剂,现在,清风明月之下,这两样都已经齐备了,这本就心心相印的两个人,没过多久,就搂成了一团。

王雪茹在右面,她的双臂靠在窗户之上,一双星目闭起了大半,好像已经睡着了一半。而张易之则是站在她的左边,右臂伸出来,就像一个箍一般,紧紧地箍住王雪茹纤细的柳腰。他的脸,则是不时地往王雪茹的头上蹭两下,每一次都被王雪茹的乱发挠得一阵痒痒。

“五郎,慕大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已经很羞涩地把自己的闺名告诉了张易之的王雪茹自然没有放过张易之,早已把张易之家里的情况都摸得一清二楚。很自然的,她也早已知道那个接走了慕云飞的男子,就是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

张易之笑了笑,这才想起慕云飞还是王雪茹的偶像呢。35zww.com记得当初,就是因为她学着慕云飞的样子布置房间,才让自己有机可趁,不仅逃得一劫,还顺便把她本人也拐骗了过来。

“慕大家?这世上已经没有慕大家了,如今只有一个穆姐姐。她是一个很和蔼的人,以后你和她认识了,会逐渐了解的!”

“是吗?”王雪茹的语气里明显有些不自信:“她会喜欢我吗?”

张易之又是一笑,心里忖道:“真是个傻孩子啊,别人家的女孩子,如果有你这样‘五姓七望’的出身,莫说是对着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就算是对着挂着诰命头衔的女人,也不会丧失自信。如今这世道,毕竟还是出身决定一切的啊!这句话,如果是慕云飞问出来,反倒是更加合理一些呢!”

看见张易之的笑容,王雪茹转过头来,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知道我的出身是有优势的。可是,我也知道,你之所以喜欢我,并不是因为我的出身,对不对?所以,我的出身在别人面前有很大的优势,但在慕——姐姐面前,却丝毫也不占便宜啊!”

张易之心中感动,手上将这个知情识趣的女孩子搂紧了一些。

“会喜欢的!”张易之喃喃地说道:“她会喜欢你的,因为你也会喜欢她。”

“哦!”王雪茹也懒懒地应了一声,偏过头去,不再说话。

随即,两人便沉默了下去,他们脸贴着脸地靠在那里,好像都睡着了一般。夜晚,还是一如既往地释放着温馨。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外面忽然有了一点动静。

一直猫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王雪茹猛地抬起头来,激动地拉了拉张易之的袖子,指了指下边。她虽然是无比的激动,但嘴里却是紧紧地闭着,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张易之笑了笑,点点头,意示自己已经看见了。他的确早已看见了,外面那几个正在鬼鬼祟祟地移动着的黑影,对于他们这些居高临下的人来说,实在是太清晰了。月光把他们的一切动作,都如实汇报给了张易之的眼睛。

那几个黑影却兀自浑然不觉,他们还是缓缓地向前挪动着步子,显得极为小心。

这一群黑衣人总共十个人,分工极为明确,队列最前面的两个人负责窥探前方,后面的两个人负责殿后,中间的六个人显然是这一群人行动的主力。就算是外行,看见了他们这样配合默契,行动统一的前进方式,也不可能看不出他们对于鸡鸣狗盗之事的纯熟程度。

就像早已安摸清了周围地形一般,一群人径直来到了金屋子前面。然后,前后四个人各自守望一方,中间六个人中有一个显然是开锁的能手,立即冲上前去,开始工作起来。

过不多时,只听得“啪嗒”一声,金屋子的锁应声而开,饶是这一群人一直保持着沉默,也不由自主地发出一阵欢呼声。

可还没等他们推开那扇门,那扇门却自己打开了,门里冲出走出一个铁塔一般的汉子,“哈哈”狂笑,摆出一个很难看的POSE,道:“鼠辈,尔等中计了,还不快束手就擒!”

一群黑衣人顿时陷入慌乱之中。只看铁汉从这进屋里里面出来,再傻的人也该知道对方已经有备,虽然心有不甘,他们还是很果断地同时向外面跑去。

这一群人不愧是训练有素的高手,即使是在逃跑的时候,他们兀自井然有序,并不是一窝蜂地往来时路上跑,而是所有人分开不同的方向往外跑。他们的策略很明确,不求全部脱困,但也绝不给对方全歼的机会。可就在此时,忽听得四周一阵发喊,周围的林子里忽然燃起几十个火把来,把场面照得一片通明。

张易之在楼上看得分明,不由感叹道:“高人就是高人,的确算无遗策,不仅算准他们今晚会来行窃,就连他们如此疯狂的逃跑方式,都已经在预料之中了。看来,这伙贼人,今晚注定要成为梅先生鱼钩上的一条鱼了。”

果然,那群贼人见了火把,一阵慌乱,纷纷向后倒退回来,重新聚到了一处。而那些手持火把的梅园护院却不依不饶,凭借着自己数量上的优势,缓缓逼近,根本不给对手任何的可趁之机。

也许是意识到越是拖延下去,对己方越是不利,为首的黑衣人猛然大喝一声:“兄弟们,和他们拼了!”

他一语未了,忽觉一条无比高壮的人影猛然冲入了他们的阵中。只看见拳脚飞舞,还没有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他们这一边已经倒下了好几个。

“不过瘾啊不过瘾!”铁汉一边用他那醋钵一般大小的拳头施虐,一边还有暇高声喝道:“这样一群废物,也敢来梅园做贼,真是瞎了狗眼!”而围在四周的那一群人也十分愿意满足铁汉的个人英雄主义情结,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并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忙。

剩下的几个黑衣人见铁汉如此凶猛,发一声喊,齐齐扑了上来。铁汉“哈哈”大笑,拳打脚踢,没过多长时间,就把这一群人统统打翻在地。

就在此时,人群中忽然闪开一条路来,梅先生顺着这条路,缓缓地走了出来,来到那个为首的黑衣人面前,道:“人心不足蛇吞象,我早就料定你今夜必来拜访,想不到你竟是丝毫也不出我的预料,真是让我不知道该欣慰,还是该痛惜哩!”

忽然,他大手一扬,丢下一张绢帕,道:“这里是一张认罪状,你自己咬破手指,画个押吧!”

第93章 斗志

晨风轻轻地吹拂着早晨的梅园,不时有小朵的梅花轻轻洒落,掉在人的身上,让人整个心神都感觉无比的清凉、舒适。35zww.com

“哦,今天就要走了?”作为主人的武攸绪并没有表现出一个东道主应有的热情,“好啊,你的确是应该走了!”

张易之有些鄙视地看了武攸绪一眼。这两天经过相处,张易之对武攸绪的性格已经有了更深的体会,所以也没有生气,他只是觉得武攸绪有时候说话还是太过直接了一点,太没有高人应有的风范了。

指了指远处正在嬉戏的王雪茹和梅儿,武攸绪眼中露出毫不掩饰的嫉妒:“你看看,你们再不走,我女儿可就要被你媳妇拐走了!而且——”他的语调忽然变得凝重了一些:“你这次回去,任务也很重,早早回去准备着也好。若是能成就此功,圣皇可就要掂量一下了,是要一个手段高明,聪明果敢的面首呢,还是要一个这样的大臣。”

“啊!”张易之听得心神大震,心中泛出一股浓烈的喜意:“先生的意思是说,若是此次大功告成,圣皇有可能放弃召我进宫的打算?”

“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了!”武攸绪笑道:“这只是一种可能性而已。”

张易之却笑着打破沙锅问到底:“先生你这人我了解,没有一定把握不会信口胡诌,这一次你一定要给我说清楚了,免得我心痒痒!”

武攸绪微微一笑,抬眼睃了一下那边的王雪茹,才降低了声调,道:“我是看你这厮虽然看起来很色,但关键时刻还能稳得住,才告诉你的。你想啊,以前的圣皇也曾找过面首,那薛怀义的为人你应该很了解的吧?”

“嗯!”张易之点了点头。的确,薛怀义的性格,当真是没有谁不知道的。35zww.com他最终之所以会落得个死都不知怎么死的下场,也和他的性格有很大的关系。说简单点,此人的唯一特点就是嚣张,无比的嚣张,凭借着自己在床上征服了当今皇帝,就自以为征服了整个世界,把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

莫说一般的大臣,就算是如今在政事堂里一言九鼎的宰相李昭德都曾经被他挥拳就打。而至于一般的亲王见了他,也无不点头哈腰,直把他当老爹一样。别看武承嗣、武三思之辈在别人面前人模狗样的,当初可都是曾经为薛怀义把车辕的角色。见了薛怀义薛师比见了自己老爹还要亲近几分。

武攸绪道:“面首说白了就是一件玩偶,如果玩偶太聪明了,就难以掌控。薛怀义性格乖张,胆大妄为,最后竟然敢放火把万象神宫都烧掉,也可见此人的无法无天和蠢笨。可就是这样的蠢人,才是一个合格的面首。因为他们够蠢,所以逃不出圣皇为他定下的窠臼;因为他们够蠢,才不知道如何经营自己的势力,也就没有了祸乱朝纲的能力;因为他们够蠢,才会四处得罪不该得罪的人,以至于若不依附于圣皇,就会顷刻丧命。薛怀义符合这个条件,你那位兄弟,看起来也符合这个条件,但你嘛,我看离这个条件还有一丁点的距离。”

张易之苦笑:“先生为何总是抓住一切机会打击我呢?你这话听着,可一点也不像夸我哩!”

“嗯,这会看起来又聪明了些许了!”武攸绪看着张易之,笑道:“能看出我并不是夸你,也说明你还没有蠢到家,至少进宫当面首还不算很合格。我之所以说你离这个条件还有一丁点距离,并不单纯是消遣你,打趣你,而是很严肃地警告你。要知道,如今的你可是被圣皇在暗处留意着的,你却四处沾花惹草,若是传到她老人家的耳朵里,她会怎么想?这对你身边的女娃儿有好处吗?”

张易之顿时愣住。

他先前把慕云飞从凤栖楼赎出来,并不单纯是因为情爱,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惹起了自己心中一点保护欲。后来他之所以跑去救窈娘,更是因为和“张易之”的那个协议,让他感觉无比的绝望,当时只是抱着当回好人再死的念头去的。至于王雪茹,那更是许多巧合叠加在一起,才有了今日的相知,更不是预先能够谋划的。应该说,和这些女孩儿纠缠在一起,对于张易之来说,是很偶然的事情。

可不管怎么样,他和这些女孩儿或多或少都发生了一点暧昧,这是实情。若是传到武则天的耳朵里,惹起了她的嫉妒之心,那这几个女孩儿可就危险了。

“先生的意思,难道事到如今,我还要快刀斩乱麻,慧剑斩情丝?”张易之想想自己和王雪茹之间的情意,都觉得如今再把双方彻底分开,都觉得不可能。后世不是有一句话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以前的张易之不会把这话当真,可到了如今,一想想要他抛弃王雪茹,那简直太不可能了。

像是感同身受一般,武攸绪也是苦笑一声,道:“慧剑斩情丝?你看那个女孩儿,是那么的可爱,那么的深情,真要是让你挥剑的话,你下得去那个手吗?就算你下得了这个手,我都难以答应。这样可爱的女孩子,如今已经不多了。若不是她已经钟情于你,我根本无望插足的话,说不定我都要横插一杠,横刀夺爱了!”

“靠,你这老不修!”张易之低低地诅咒了一声。

武攸绪浑不以为意,笑道:“也亏的你定力还算不错,没有坏了人家的最后一重防护,否则这话我就不和你说了。以我的推测,若是你无法在圣皇面前展示出足够的本事,圣皇定会把你召入宫中的。只有当你展现出足够的能力,让圣皇明白,你并不是一个合适的面首的时候,你才能光明正大地和眼前的这个女孩儿在一起。如果你在这之前坏了人家女孩儿的清白,那就是害了人家,说不定还会连累她的家人,你明白吗?”

张易之暗道一声好险。他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狗屁的定力,只不过是碍于和“张易之”定下的那个协议,空有一身武艺不敢随意施展而已。若不是受此羁绊,他早就把王雪茹给办了!

张易之狠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即,他又问道:“那照你这么说来,慕云飞岂不是很危险?”

“也可以说很危险,也可以说并不危险。”武攸绪又显露出了他的神棍本质,云山雾罩地说道:“一切就看你的表现。对于慕云飞而言,她的出身是命运对她的折磨,但如今,却已经成了她的护身符!”

“哦,我明白了!”张易之点点头。

慕云飞出身于青楼,虽然如今已经脱籍从良,但那曾经身在贱籍的历史却无法抹煞,这一点,她和王雪茹这样出身于高门大户的完全不一样。

如今这个时代是一个思想颇为开放的时代,但在思想的某些区域,却极端落后。比如说这种森严的等级制度。家中的男主人把丫鬟什么的弄上了床,不算什么,这就像玩了一样玩具一样,就连女主人多半也不会太过在意,因为丫鬟永远不可能威胁到她的地位。但如果男主人和其他的正经出身的女子勾搭上了,女主人就会极为在意,甚至有可能会大闹一场。

如今的慕云飞和王雪茹就是这样的情况。慕云飞的出身决定了她很难进入武则天的法眼,即使张易之把她推倒,武则天也有可能将此当作男人正常的发泄,不会引以为意。但同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王雪茹身上,就有可能引来滔天怒火。

看着远处正和梅儿嬉戏,发出一阵又一阵铜铃般的笑声,还不忘时时往这边送来秋波的女孩儿,张易之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斗志:“张易之!你可要加油,否则,你有可能会害了这么可爱的女孩子!”

第94章 回返

武攸绪的这番话,成为了这一次会面,他留给张易之最后的忠告。35zww.com随即,他便命铁汉护送着张易之和王雪茹下山。

小女孩梅儿听说刚刚和自己玩得很高兴的雪阿姨要走,哪里肯罢休,不住的哭闹,把个王雪茹也撩拨得哭了。最后,还是一向没有对女儿发怒过的武攸绪蓦然发飙,把女儿镇住,终于让张易之等人得以顺利脱身。

当然,他这样做的后果也很明显,看着后面九位夫人扬眉眴目的样子,张易之就在心里为这位神棍默哀:“你那么能算,难道算不到这样做的后果吗?”

同时,张易之也在心底里暗暗为自己敲响警钟,为了自己不变成大耳朵兔,以后对自己的女人还是要好好调教啊,免得成为武神棍那样塌葡萄架的失败典型。

为了不引人注意,这一次张易之和王雪茹乘坐的,是一辆半敞篷的马车,车夫便是那铁汉。

亲眼见识到这个莽汉子的手段之后,张易之对他不敢存在丝毫的轻视之心。想想当初在山上那个木棚里见到的牛角弓,想来就是这位兄弟的物事了。那起码是三石弓,张易之可没有信心将之拉成满月,更不要说用它来捕猎了。以铁汉的本事,张易之也不得不自认没有能力和他掰手腕。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将所有的狂热都已经释放干净,这汉子今天显得异常的安静,只是默默地套车催马,好像根本就是个哑巴一样。

张易之和王雪茹小情侣二人,正在温情脉脉、蜜里调油的阶段,自然也是乐得不去理会这个自觉的电灯泡,躲在车里面窃窃私语。

张易之现如今的处境,他昨晚就已经和王雪茹说清楚了。事到如今,王雪茹也自觉不可能再舍了张易之而就其他的男子,所以很轻易地就决定好了站在张易之一边,等待他摆脱那个全天下最有权势的女子的纠缠。35zww.com张易之自然又是一番感动,心下更是暗暗下定决心,就算不为其他,只为这样的一个女孩子,这次回去,也定要将来俊臣这不可一世的家伙拿下。

车厢内,一股脉脉的温情在空气中静谧地流淌着。王雪茹躺在张易之的怀里,听着张易之转述武攸绪的话。她能感觉到张易之此时的心情,遂伸手轻轻地握着张易之的大手,不发一言,只是静静地听。

直到张易之说完,王雪茹还是那样静静地躺着,不知道她是将每一个都听在耳里了还是根本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良久,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往外偷偷地瞥了一眼,看见外面那盏电灯泡就像个没事人一般,一心只扑在自己发光发热的本职工作上,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她凑到张易之的耳边,期期艾艾地说道:“那,我们一直不成亲,万一我怀孕了怎么办?”

一言方了,她的脸上顿时被染上了大片的红霞。

“怀孕?”张易之莫名其妙,暗想道:“好像我只是让她帮着用手完成了一次释放,怎么就谈得上怀孕呢?我不记得我练成了什么‘隔山打牛’的功夫啊!”

“当然!”王雪茹的俏脸愈发的红了,声音却越发的低:“你亲也亲过了,还那样摸人家,还想不认账么?”

张易之先是一愕,随即终于忍不住“噗”的笑了出来。王雪茹这番话,让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当他还是个六七岁的孩子的时候,他也曾这么天真,这么可爱,以为和女生拉拉小手,亲亲小嘴,甚至坐在一起吃饭,都可能会导致怀孕。可到了八九岁的时候,他就彻底的明白了人类繁衍传承的奥秘。没有想到,穿越回了古代,他还能遇上一个十六七岁,还这样懵懵懂懂的女娃儿。这在如今这个风气开放的年代,可当真算得上是一桩奇闻了!

“你笑什么?”王雪茹见这个该死的男人在谈论如此严肃的话题的时候,居然如此放肆地发笑,好像对待怀孕这么重大的问题一点也不在乎一般,顿时大恼,也忘记了抑制声线,尖声问道。但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吐了吐舌头往外望了一眼,见到外面的铁汉依然在很认真地赶车,一点也没有回过头来的好奇心,才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张易之被她这番可爱的表情惹得又是一笑,一手趁势拉住她的手,一手在她的脸皮上弹了一下,道:“我笑你当真是傻得很,你家夫君我看起来像那种吃干抹净,拍拍屁股就跑的不负责任的人吗?”

见了张易之这个弹脸的动作,王雪茹顿时想起了当初这个无赖将自己擒住的那一刻,也是做出了这同样的动作。当时那个极为令人厌恶的动作,到了如今却成为了甜蜜的回忆,王雪茹芳心里无比的舒爽,嘴上却说道:“负不负责任,要是一眼能看出来就好了,你们男人说的话,可没几个可信的!”

张易之轻轻一笑,道:“你要是真怀孕了,我便不管那皇帝不皇帝的了,直接娶你便是!”

王雪茹又羞又喜,言不由衷地嘀咕了一句:“谁稀罕!”

张易之知道这个话题可以就此打住了,便果断转移了话题:“你那位兄长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哪?”

因为武攸绪的推荐,张易之决定拜访王雪茹的哥哥王循,争取把他拉进反来俊臣的阵营之中。这件事,张易之先前已经和王雪茹提起过,王雪茹自然也是支持。

“他应该是一个比较古板的人吧!”王雪茹说道:“不是那么好说话的,我担心你直接找他谈的话,未必有效果哩!”

张易之对于王雪茹这用“古板”二字来形容王循,是极为赞成的。设非王循的古板已经到了一个令人难以忍受的地步,被他一手带大的妹妹也不至于变成王雪茹这样一个“性盲”。

“那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我想过了!”像是邀功一般,王雪茹轻轻靠近张易之的怀里,用头在张易之的胸前拱了两下,道:“我大哥这人在其他方面都没有什么问题。不过他行事谨慎,要他和来俊臣决裂,是极为困难的。不过,他有一个很致命的弱点。”

“哦!”张易之看着王雪茹的眼色,顿时多了点玩味。女生外向,能诱使一个女孩子把她最为亲近的兄长的弱点毫不犹豫地爆出来,张易之的心中充满了成就感。

“就是我和姐姐嘛!”提起王循,王雪茹的眼中闪过儒慕之情,缓缓地说道:“长兄如父,我们兄妹三人自幼没了父母。他一个人承担起了父亲和母亲的双重责任,对我们姐妹两个都十分的关爱,照顾。当年姐姐嫁给段简,就是他给相的亲。后来姓段的没本事保护自己的妻子,任由姐姐被来俊臣那个混蛋抢走,他听说之后大发雷霆。可是,他那时候还在箕州当官,知道的时候木已成舟,为了不让姐姐难做人,他才会和来俊臣那厮虚与委蛇。不过,前几天我们进京的第一天晚上,姐姐家里就出了事,大哥虽然没说什么,心中肯定是极为恼火的,要不然,我刚出搬出来住,他也不会那么爽快答应,而且第二天真的就搬出来了。”

“这次我回去,姐姐肯定会来看我,到时候我只要在她面前烧风点火,让她找大哥哭诉,大哥肯定会越发的对来俊臣不满。更何况,还有我自己——”

“你自己?你和来俊臣之间——”张易之心中一动,想起自己那天躲在帷幕之后,听见的王雪茹和她那个丫鬟秋水之间的对话,暗忖道:“来俊臣这厮难道还对他自己的小姨子有想法?”

第95章 出事了!

王雪茹的脸上一红,点点头,眼中闪过羞恼之意,道:“那厮刚见到我,眼神就不规不矩的,后来趁着没人,还对我动手动脚。三五中文网若不是顾忌着姐姐的面子,我当时就和他翻脸了!”

张易之轻轻地拍着王雪茹的香肩,算是安慰。他知道,按照王雪茹的性格,和来俊臣翻脸这种事情,还真做得出来。回想一下,当初自己擒住她的时候,就因为弹了她一下脸,就就敢往刀刃上闪避,就因为抱了她一下,她就敢不顾性命,死命挣扎。这就可见她对于身体侵犯的抗拒之心。来俊臣固然可怕,也不可能比寒芒毕现的刀锋更加可怕。

“来俊臣这厮,还真是他妈的和老子犯冲啊!”张易之暗暗忖道:“想当初,老子看上了窈娘,他也看上窈娘。如今他看上了雪茹,雪茹却被我夺得芳心。看来,也是老天安排老子下来和他作对,不然也不会这样巧合。”

这个念头一起,张易之更坚定了除去来俊臣之心。情敌神马的,最讨厌了,你不浮云掉他,他就会浮云掉你,这是绝无妥协的余地的。张易之不可能学段简那样子,来俊臣要他的妻子,他就给妻子,来俊臣要他的小妾,他又给小妾。

看着陷入沉思的张易之,王雪茹又说道:“我大哥一向最疼我,只要我把这些事情都一一向他说出来,然后又有姐姐在旁边擂鼓助威,他一定会和来俊臣一刀两断的。”

从内部着手,好办法!张易之心中暗喜,有了这姐妹二人在旁边推波助澜,以王循对自己两个妹妹极度维护的性格,恐怕是很难再置身事外了。

越想越觉得此事靠谱,张易之低下头,在王雪茹的脸上“啵”了一个,喜道:“老婆,你真是我的福星哪,武神棍亲自指点的两个人里面,你哥哥看来是不必为夫出马,就能搞定了,我真是爱死你了!”

王雪茹啐了一口,道:“不要脸,什么老婆,什么为夫,就知道占便宜!”

张易之暗暗发笑:“女人还真是奇怪啊,除了那最后一关,都任你乱摸乱亲了,居然还把这点称谓当成占便宜。***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却听王雪茹又说道:“不过,你要见大哥可以,不过不能让他知道咱们认识,否则的话,他很可能会猜到你就是那个绑架我的坏蛋。以他的性格,不管咱们的关系后来变成怎么样,也不会轻易原谅你的!”

张易之苦笑:“你这位兄长还真是有些麻烦呢!”随即,看见王雪茹带着歉意的眼神,他又是洒然一笑:“好吧,谁让你都说了,长兄如父呢。他是你的老爹,就是我的泰山老大人,我这个当晚辈的,正该曲意迎合他。不过,你要花多少时间来劝说他?”

王雪茹这次倒是没有对张易之明显有点占便宜意味的称呼表示出嗔怪,而是很认真地应道:“这不好说啊。我也不知道我姐姐什么时候能来看我。当来俊臣的夫人,可是没有人身自由的。没有姐姐,我一个人可没办法说服我大哥!”

“那——我到底什么时候去拜访你大哥为好呢?”

王雪茹眼中闪过羞赧之意,目光闪烁地说道:“过两天你——你先去找一下我吧,我这几天会尽量把附近的丫鬟支开的。咱们有了沟通,你再去见大哥也不迟。”

张易之恍然大悟。原来这小妮子心里想着的,还是和自己再约后期。他知道小妮子担心的是,回去之后,就再也见不到自己,才会想了这个办法,逼着自己不得不去见她。看起来,小妮子这盏灯,也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省油啊!

话虽如此说,美人虽然说话含蓄点,但相邀的意思却是十分的明确,作为男人,又岂能不给面子呢。张易之若有深意地笑着点头:“好,反正你那屋子,我也是熟门熟路了。”

一路无语。到了傍晚时分,眼看着夜色就要降临,马车很凑巧地来到了神都城外。这让张易之不得不感慨,铁汉的确是一个极有经验的车夫。这一路上,马车几乎是匀速而行,中间既没有一刻疾奔,也没有停下来多作歇息,可到达的时间却是如此的准确,这是一种怎样强悍的准确啊。

想起昨天晚上,一个人把十个黑衣人尽数干翻,好像还远远没有使出全力的英姿,张易之对铁汉的认识,又上升了一个台阶。有了这么个强人护着,怪不得武神棍家里藏着那么多的财宝,却敢住在那深山老林里面,一点也不怕有强匪来袭。

“公子,请下车吧!”铁汉今天还是第一次说话,语气不咸不淡的,不过声音却是一如既往地中气十足。

张易之在进城之前下车,这是先前早早就定好的。因为进城之后,人多眼杂,尤其是来俊臣的耳目众多,万一给人看见他和王雪茹在一起,就不妙了。

虽然知道分别的时刻迟早是要来的,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的时候,王雪茹还是十分的难受。可惜,这时候,一直以来地都很光亮的那盏电灯泡却失去了亮度。看着那个漆黑的面孔一直在盯着自己和张易之,王雪茹虽然不舍,也只能一边在心底狠狠诅咒铁汉,一边假作毫不在意地任由张易之下了车。

待得那辆马车远远地驰开了去,张易之才迈开步子,向前行去,半个时辰之后,他终于见到了暂别了几天的家门。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天不见,但对于经历了几场生死轮回的张易之而言,真是恍若隔世,再次看见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倍觉亲切。

走进家门,张易之就感觉到屋子里的气氛似乎有点不对。随即他就明白了过来——静,屋子里太静了,似乎一个人都没有,人影看不见一个,声音也听不见一丝,偌大的一栋房子里,仿佛是空的一般。

“张宝!”

“张大!张二!”

胡乱地喊了一阵,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张易之心中的狐疑就越发的浓烈了。大门是开着的,人却一个也不见,实在是太邪门了。

“难道,大家都去找我了?”张易之心中忽然闪过这个念头。想想这个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在他的记忆力,自己还出来没有连续好几天不回家的记录——尽管,以前的他一直都很少在家逗留。

忽然,张易之心中一动,转身就往慕云飞的居所行去。尽管自己失踪了几天,其他人可能会都出去找人了,慕云飞严格说来并不是张府的主人,而且身份又如此特殊,应该不会轻易出门的。

张易之刚刚来到慕云飞居住的别院门口,就听见一阵“呜呜”的哭泣声传来,他心下一沉:“难道这边也出了什么事吗?”

加快脚步向向前,三步两步就跨进了院子,张易之就看见一个蓝色的身影正背对着自己,“呜呜”的抽泣。张易之一眼就认出此人正是小月,便走上前去,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小月浑身一震,忽然转过头来,张易之这才发现她的眼珠子红红的,眼皮子有些发肿,显然已经在这里哭了不短的时间了。

看见张易之,小月脸上绽放出一丝喜色。可很快的,她又莫名其妙地暴怒起来:“你还有脸回来,你怎么不外面多风流快活几天!”

张易之知道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忙耐下心来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姐姐,姐姐被人带走了!”小月狂躁地扑上来,对着张易之就是一阵拳打脚踢:“都怪你,都是你,你还我姐姐来!”

第96章 去向

张易之这才意识到,这院子里的确只有小月一个人在,而慕云飞并没有踪影。三五中文网

忽然想起一个可能性,张易之心下一沉,看见小月还在那里不住地捶打,根本没有放松的意思。他知道,若是不采取一点非常措施的话,小娘子一时半会是不可能平静下来的,于是,他伸出手,一把将小月环抱住,嘴里问道:“你姐姐怎么了?”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声音都忍不住有些颤抖。先前,武攸绪曾经给分析过,武则天不大可能会对慕云飞不利,可现在的情形是,她的嫌疑最大。如果真的是她所为的话,张易之真不知该怎么办了。他如今还太弱了,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富家纨绔而已,对于皇帝而言,不啻蝼蚁一般的存在,根本就没有与之一争短长的资格。

小月上身被张易之抱住,兀自不住地挣扎。奈何她的力气和张易之比起来,不在一个重量级的。

“放开我,你这登徒子,快放开我!”尝试了一阵子之后,她觉得全身上下再也没有一丝力气了,只能放弃了徒劳的尝试。

“现在可以告诉我,是什么人带走你姐姐了吧?张易之沉声问道。

也许是太累了,也许是对张易之的轻薄无能为力,既然不能反抗,只好享受,小月颓然地把自己的身体往张易之身上一靠,道:“是一个女人,她的身边带着两个男人。”

“一个女人?”张易之的眉头越发的蹙起来了。按理说,以武则天的身份,没有必要也不大可能亲自出动来带走慕云飞:“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年纪二十六七岁的样子,一脸的骚样。哦,对了,我好像听那两个男人叫她‘公主’!也不知是真的公主还是假的!”

“公主?二十六七岁?”感受着小月靠在自己身上带来的身体接触,尤其是那胸前双丸带来的刺激,张易之有些失神:“太平公主?”

“那个公主长什么样子?”

张易之先前之所以抱住小月,是因为她的反应太过激烈,他只不过是想用这种方法来促使小月尽快冷静下来,一时情急之下,他倒是没有想到那样的动作是何等的暧昧。35zww.com可当小月真的冷静了下去之后,张易之就感觉到自己身上所承受的“软压力”了。

温香软玉,本来是一件十分好的事情,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不会拒绝。更何况,小月虽然年轻一些,长相却已经有了向着祸国殃民方向发展的潜力,而且身体发育已经有了相当规模。这些都构成她对于男人无与伦比的吸引力。若是在平时,张易之倒也不介意趁机占便宜,可现在家里头出了这么多事情,都要张易之去了解,然后去解决,岂能沉溺于这种小暧昧之中。

感受到自己身上某些部位的变化,张易之悄悄地放开了抱在小月身上的双手。他本来以为一直不堪被占便宜的小月会趁机逃脱他这个“色魔”的掌控。可没有想到,小月浑似忘记了自己还靠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一般,兀自一动也不动,她身上隐隐传来的那种“软压力”丝毫也没有减弱。

张易之有点哭笑不得。如果把他自己比作狐狸的话,那么小月绝对是一只可爱的小白兔。眼前的情形的诡异之处就在于,似乎是小白兔在占狐狸的便宜,而狐狸还有点无可奈何。

“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就是有点胖!”小月努力地回忆着那位公主的相貌,缓缓地说道。

“太平公主?”张易之心中泛起一个名字,顿时脱口而出。他对于小月这种女孩子的小心眼还是有些了解的,其实太平公主只是丰满而已,称不上胖,但小月却因她带走了慕云飞的关系,早有成见在心,故而才会说她胖。而且,现如今的公主,还有人身自由的也就那么几个,太平公主是其中唯一一个在年纪上符合王雪茹的描绘的。

“那太平公主是怎么将你姐姐弄走的?”张易之又问道。

“哼!”小月撅起了小嘴:“嘴里说得好听,请她过去住两天,还说在门外备好了车驾。可就是不给人家一点拒绝的余地。请人有这么请的吗?这和官府的勾摄有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就是戴没戴手镣脚铐罢了!”

“不同,大不同!”张易之听说慕云飞并不是被拷走,而是被请走,还专门为她备了车驾,心情顿时安稳了许多:“如果她是被拷走的话,就危险了。现在这个样子,起码说明太平公主对她还算礼敬,她的人身安全至少是有保障的!”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什么都不办,也什么都不能办!”

“什么?”小月顿时柳眉倒竖,一下子从张易之的身上爬了起来:“我姐姐能垂青于你,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啊。当初离开凤栖楼的时候,她是何等的雀跃,又是何等的忐忑。她因为能和你在一起而雀跃,又因怕不能讨得你的欢心而忐忑。可以说,她已经把所有的心思都倾注在你一个人身上了。可你倒好,前脚刚把她接回家,后脚就失踪了,等到她人都已经被人抓走了再出现。这也罢了,我也不想问你这种花心大萝卜到底是去了哪里逍遥快活,又勾搭了哪家的闺秀哪家的寡妇,我只想问问你有什么办法,你却说出这等绝情绝意的话来,你还有良心吗?”

被小月抢白一顿,张易之只有苦笑。待得小月终于说完了,也累了,他才随意地在树下的石凳上坐下,道:“你也不必着恼,你姐姐对我的情意,我自然知道。而且我也并不是你所说的那种绝情绝意的没良心的人。不过,凡事要讲求策略,我们主动找上门去,就是被动地求着人家,若是等对方找上门来,就会主动得多,你明白吗?”

小月略一思忖,也知道张易之所言不虚,便放低了声音,道:“那你答应我,一定要把姐姐救出来!”

“我答应你!”张易之郑重地点点头。心里头却忖道:“武则天啊,圣皇陛下啊,你还真看得起我,为了我,竟然连你最宠爱的女儿都发动了。你是打算用这种无声的方式来威胁我,让我就范吗?那好,我就按照你侄儿武神棍的办法,展示一点肌肉给你看看,让你知道知道,我并不是一个一个很好控制的人,想要收我为面首,就要承担足够的风险!”

心念急转之间,张易之又问道:“家里人都哪里去了?他们不会全部都找我去了吧?”

“可不是吗?”小月狠狠地剜了张易之一眼:“你这样不声不响地玩失踪,家里的人自然都很着急。今天早上,府里又接到了老太君传来的口信,说这几日就要回到神都了。大家都怕老太君回来之后,你们兄弟两个一个也不见,所以便决定全家人一起出动去寻找你,而留我们姐妹两个在家,帮着看门。”

“大人要回来了吗?”张易之这才恍然,怪不得家里人毛都不剩一根,就连丫鬟们都出动了。

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张府终于渐渐热闹了起来。一个个一无所获的家丁、护院以及丫鬟们带着失望的心情纷纷回转。可到家之后,他们却发现自己要找的主儿,正躲在厨房里,向小月讲解一种叫做“炒茶”的工艺呢!

众人见到张易之完好无损,无不大为欢欣。要知道,这两个儿子可是老太君的心头肉,若是找不见了,家里的下人恐怕就不可能有好日子过了。

高兴过之后,大家又对张易之的工艺产生了怀疑:“茶又不是青菜,怎么能炒呢?真是闻所未闻,说到闻,还真别说,这茶闻起来挺香的!”

第97章 密议

凤阁舍人宋璟的府邸,今天晚上戒备异常森严,不时的,就有一群人赶到。www.65txt.com每次的这一群群的人都是一个模样:其他所有人将某一个人众星捧月一般护在中心,缓缓地行来。

可以看出,每一群人中的那位核心之人都非同小可,不是位高就是权重。

不过,令众人大跌眼镜的是,这些人中最后到来的,也是护卫最为森严的那一群人中的那位为首之人,竟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娃儿。虽然这小娃儿努力地沉着脸,想表现出自己的成熟,但有些东西并不是靠表情就能掩饰下去的——他太年轻了,根本没有前面那些人所具有的那种天然的威慑力。

但那小孩子对宋府的下人们虽然没有威慑力,对宋府的主人翁宋璟却似乎有着非同小可的威慑力。这不,一向很少亲自出门迎客的宋璟这回亲自出来了。而且,方才的那些大人物一个个都跟着来了,大家见到那个小孩儿,虽然口中并不说话,但都是纷纷拱手为礼。看那样子,仿佛这小孩子才是这一群人的头头似的。

那小孩儿却是倨傲得很,只是一一颔首示意,随即便在宋璟的亲自带领之下,来到了宋府的内书房。

不待众人推让,那小孩儿径直来到了上手坐下,宋璟这个东道主则坐在主位上相陪,其余的人分列左右,每个人的神色都有些肃穆。

“各位——”主人翁宋璟首先开口:“相信大家都知道今日咱们为何要聚在一起了,这里我就不多说了。各位之间大概都相互识得,不过临淄王大概不是每个人都认识,所以先由我来为临淄王做个介绍吧!”

随即,他便指着左手边的第一位,从这边开始介绍:“这位乃是秋官侍郎宗楚客,这第二位,乃是侍御史崔遈,第三位是司封员外郎崔日用。”

很明显,坐在左手边的这三个人,都是武党的成员。三五中文网武隆基看着后面那一整排的空座位,有些失望。武攸暨给了他名单之后,他并没有自己去联络名单上的人,而是找到了宋璟,先劝说他加入这个行列。

宋璟和来俊臣早就不和,他的性格,是十分的强硬,不屈不饶的。一向以来,他都把扳倒来俊臣当作自己的一大目标。因此,当武隆基找上他的时候,他根本没有考虑立即一口答应。他甚至没有想过,以武隆基的年龄,虽然出生高贵,如何能有什么号召力!

然后,宋璟便开始按照武隆基给的名单,开始联络众人,而今天,就是大家约定的相会之日。

武隆基看着下面少得可怜的那么几个人,心中有些不满。

想当初,武攸暨给他名单的时候,语气里似乎很笃定名单上的所有人都会参与这件事的,可事实上,他们武党之人就来了这么三个。这三个人长相都十分的好看,尤其是那个崔遈,才二十多岁的年纪,面若芙蓉,身材修长挺拔,说不出的俊美好看。在武隆基见过的人中,也只有张家兄弟二人才能略胜他一筹了。

可是,这种朝堂上的大战,好看顶个屁用,官位、权势才是王道。可惜的是,这三个人里面,除了宗楚客这个秋官侍郎在朝堂中地位比较高以外,其余的两位,也就那么回事,攻击力实在有限得很。

最让武隆基费解的是,在这里出现的三个人,他或多或少了解一些,都是梁王武三思的嫡系人马,而比梁王权势更高,在朝堂中影响力也更大的魏王武承嗣手下的人,却是一个也没有来!

不过,事到如今,既然大家已经聚到一起了,武隆基就无路可退。他只能勉强忍着心中的不悦,向这边的三个人一一颔首为礼。

随即,宋璟又开始介绍起右手边的三个人,他们分别是司刑寺少卿徐有功、夏官员外郎李湛以及给事中郑合凤。

听见这边李党三个人的介绍,武隆基的脸色好了点。除了那个郑合凤武隆基不熟悉以外,其余的两个人他都是认得的。徐有功自不必说,当代名臣,在刑狱方面很有发言权。李湛虽然是高宗时期一代奸相李义府的小儿子,为人却和乃父大相径庭,低调、容让,官声十分的不错。那个郑合凤呢,虽然人陌生一些,却是位居给舍,在朝堂中也是具有一定话语权的。

如果再加上宋璟的话,李党这边就有四个人了,而且不只是数量上高于武党,人员质量上也在武党之上。

武隆基开始意识到,自己似乎陷入了自己的姑父的某种陷阱之中。此时,他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即便武党却根本没有武攸暨吹嘘的那样鼎力支持。

武隆基是个很爱面子的人,他丢不起那个临阵退缩的人。而且,眼前也已经不仅仅是面子问题了,如果他临阵退缩的事情传出去,以后想要挽回名声,就很难了。而这又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他完成自己心目中那个理想的可能性。

“各位!”介绍完所有人之后,东道主宋璟再次发言:“相信大家都已经知道大王召集大家来的目的了。”

“知道,剪除来俊臣!”几个人纷纷说道。

“不错!”宋璟看起来并没有因为来的人少而有所迟疑:“来俊臣乃一代巨奸,一日不死,朝堂上一日不得安宁。大家也知道,就在这两日,他又丧心病狂地开始了新一轮的杀戮。到现在为止,已经有不少的大臣落入了他的魔爪之中。其中有左谕德刘思礼、左司郎中乔知之等朝中贵官。朝廷上下,再次迷茫起了一种惊怖的气氛。若是再任由此贼继续作恶下去,说不定明天,咱们在座的,就会有亲友甚或本人被关进丽景门的监狱里,再也无法出来了。

所以,临淄王此次召集大家一起来商议如何剪除此寮,也是顺势应天,必然一举功成。下面,大家对于此事有什么建议,可以当场向大王提出来。大王虽然年少,却是名副其实的少年英豪,定能明晰厉害,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武隆基被宋璟一阵猛夸,心头大悦,立即把心中刚刚生出来的些许退缩之意抛到了九霄云外。他连忙接口道:“本王年少识浅,宋公的夸赞是万万当不得的。诸位若是有什么教诲的话,可以提出来!”

那边那个长得像一朵花一样漂亮的崔遈听了,微微一笑,那脸上又长出了两朵小花儿:“大王,下臣对于除去来俊臣此事本身,倒是没有意见的,不过下臣觉得,咱们还是有点人单力孤。依下臣看来,咱们还应该再联络一点能在朝堂之上一言九鼎的人物。”

“哦!那你说说,邀请谁人最好呢?”

崔遈笑了笑,道:“如今政事堂里几位相公之中,若说刚正,当属李昭德李相公,若说睿智,当属姚元崇姚相公。此二人皆是一代人杰,若能有一位加入咱们的话——”

“不行,我反对!”崔遈一言未了,这边的徐有功便打断了他的话,插入道:“李相公和姚相公都是当今柱国之臣,岂能轻易涉险?崔端公,我且问你,那武承嗣武相公为政事堂秉笔,更是一言九鼎,而且他还是圣皇的亲侄子,你为什么不推荐他呢?”

崔遈顿时不语。这种拉人下水的策略,其实并不高明,一旦被别人识破,就没有必要继续纠缠下去。崔遈是一个很明白事理,也很光棍的人,他不会为自己小九九被识破而羞惭,也不会无端狡辩。

“下臣倒是有一个人选可以推荐,虽然未必称得上位高权重,对于来俊臣而言,却是绝对致命。”一时沉吟不语的郑合凤忽然说道。

“却是谁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这并不是因为大家对他有多大的期待,只是觉得他定会举出一个武党的人来,有些好奇是武党中的哪一位。

“卫遂中!”

第98章 去意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在东边的山上升起,张易之早早起床,叫来了张家兄弟。www.65txt.com

张家兄弟显然昨晚并没有睡好,被叫来的时候,依然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事实上,他们两个昨天夜里发生了一次颇为激烈的争吵,这在这好几年以来,是第一次。一直以来,这兄弟二人极少在同一件事情上看法全然相左,但这事却在昨天晚上发生了。

事情的起因便是这几天开始在神都城内流传的一个说法,说张家的六郎进宫当了面首,如今很受圣皇的宠爱。旁人听了这个消息,或许未必当一回事,但张家兄弟听了,却颇以为然。原因很简单,六郎已经好些天没有在自己的家中出现了,而五郎似乎也并没有怎么着急,甚至都没有派一个人出去找找。

他们都知道,张家兄弟二人的关系,其实是极为密切的,说兄友弟恭一点都不过分,没有理由弟弟失踪了好些天,做兄长的一点也不着急,甚至还有闲情逛青楼,与堂堂的当朝阁老争风吃醋,甚至还把人家的头牌赎了身,领回了家。

想想张家那位六郎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的俊俏模样,兄弟二人对于他当面首的传言就越发的确定了几分。一个男子,长了他那模样,若是不去当面首,倒真是浪费了那一副比女儿家还俊美三分的面孔呢。

确信了事实之后,张家兄弟对于是否继续留在张府产生了分歧。

按照老大张大的想法,张家的这份功名虽然来得不甚光彩,但却实实在在。想一想当初的薛怀义,什么公主亲王、宰相将军在他面前,都要恭恭敬敬,那是何等的风光。如今,既然张家有机会以同样的方式获取难以想象的富贵,作为这府里资历很老的客卿,他兄弟二人自然是要更好地追随张家五郎,以期收到那“一人得道,齐全升天”的效果。www.65txt.com

而老二张二同样举了薛怀义作为例子。他觉得,面首的富贵来的太容易,所以也失去得太容易。而且,如果你当上了面首,就注定要成为很多人的敌人——明处有很多,暗处更多,被这么多敌人时时刻刻盯着,稍有行差踏错,众人立即一拥而上,实在太危险了。就像薛怀义一样,最后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死了,可具体怎么死的,尸骨存于何处,却根本没人知道。这等惨状,和他生前的风光对其比起来,是何等的迥异。

老大却不以为然,他觉得薛怀义之死,咎在他自身的脾气,而并非他面首的身份。换了张昌宗这样内敛的脾气,断不至于做出同样的蠢事来。老二则反驳说道,人终究是会变的,当初的薛怀义未始就像后来那样目中无人,为所欲为,只不过身上汇集了万千宠爱之后,难免自以为是。张昌宗当初虽然是一个善良和善的主子,可当他执掌了权柄之后,是否还能在一步登天的同时保持淡定与超然,实在难以令人乐观。

两个人争来争去,没有争出结果,东方却已经露出了鱼肚白。他们争得也累了,终于开始睡觉,可刚闭上眼睛,张易之派来的人就到了,两人只好匆匆起床,叶来不及盥洗,便巴巴的赶了过来。他们心里都明白,不管他们最终的决定是走还是留,从现在开始,留在在这张府的每一天,都要比以往更好地侍候好这位五郎。尽管最近这些日子以来,五郎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变得颇为好说话,但他们不敢心存侥幸。万一五郎旧日的脾气忽然发作,可是能让所有人吃不了兜着走的。

看着两兄弟萎靡不振的样子,张易之歉然一笑,道:“这几日害你们为我担心了,抱歉!”

张大张二以前最怕的就是张易之道歉。因为张易之以前就有这么个说反话的习惯,他道歉,反而说明有人要遭殃了。如今的张易之虽然性情大变,这种变态的习性似乎改了不少,但这两兄弟也不敢确定张易之所言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只好惊异不定地看着张易之。

张易之现在对于下人这种表情已经免疫了,知道劝慰也没用,干脆直入主题,道:“上官娘子,你们知道吧?”

“上官娘子?”张大张二顿时豁然开朗,怪不得五郎这几天失踪,原来又在外面勾搭上了一位姓上官的小娘子,倒是害得大家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故,一直提心吊胆,唯恐有噩耗传来。

“就是宫里的那位上官娘子,圣皇身边很得宠的,诗文在时下颇为流行的那位!”

“啊,上——上官婉儿?!!!”两兄弟瞠目结舌。他们可没有想到眼前这位主竟然把爪子伸到了皇帝身边,这简直太可怕了!

上官婉儿那是谁啊?她祖父上官仪当年在武则天还当皇后的时候,就是武则天的死敌,因为参与了预谋废除武则天的行动,自身被杀,还累及了家人,那时候还在襁褓之中的上官婉儿就这样随着母亲被没入了掖庭宫。

后来,这位了不得的上官娘子竟然在掖庭宫中学得了一身令须眉赞叹的文采,虽然年纪轻轻,却已经成为执当今诗坛牛耳的人物。单是凭着这份过人的才气,像苏味道、杜审言这些诗坛霸主,在她这位后辈的面前,也不能不折腰。

当然,对于上官婉儿而言,诗词歌赋这种文字上的能力,只是细枝末节而已。最令人赞叹的是,年纪轻轻的她,竟然能够赢得杀父、杀祖仇人武则天的信任,被她引为心腹。其实,很多人都知道,上官婉儿对于武则天的决策,是有着莫大的影响的。特别是这些年武则天年纪一天比一天大,精力一天比一天衰弱,却又耽于男色,沉溺于逸乐之中以后。据说,有时候武则天甚至会直接让上官婉儿处理一些不是特别重要的奏折。所以,上官婉儿才被人称为“内相”,当真名副其实。

而张易之还知道,武则天对于上官婉儿的信任,其实还远远不止于此。他至今还记得当初和上官婉儿的唯一一次见面,虽然未曾发一言,甚至只是一次普普通通的擦肩而过,张易之却意识到,武则天对的信任,已经到了一种不分彼此的地步。试想,一般人若不是信任到了这个地步,又怎么可能会任由她在外面听床呢?

想起“上官婉儿”这个名字,原先一直主张离开张易之的张二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太疯狂了,张五郎这厮太疯狂了,人说与虎谋皮,是很愚蠢的,可他这是撬皇帝老子的墙角啊,皇帝老子那是什么?那是龙啊,比起龙来,老虎连根毛都不算!如此胆大妄为,事情怎么可能一直隐瞒得严严实实,万一哪一天这风声传进了圣皇的耳朵里,他张五郎固然是难以逃脱天子的雷霆之怒,就怕他们这些客卿可要跟着陪葬了。

张二悄然转过头来,看看乃兄张大,却见张大也是一脸的愕然。这两兄弟心意相通,张二自然知道,在这一刻,自己的兄长肯定也是萌生了去意。锦绣前程固然是美好的,可也要有命才能消受得起。

“不错,就是上官婉儿!”张易之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这兄弟二人有什么不对之处:“你们这两天唯一的任务,就是帮我打听一下,这位上官婉儿有什么生活习性,若是能想到办法让我从容地见上她一面,便是你们的大功!”

“额——”两兄弟迟疑一下,还是苦涩地点了点头,应道:“是!”

正因为决定了要走,他们才越发不敢违逆眼前这位眼看着就要掌握权柄的年轻人。若是引起他的怒火,不必等以后,眼前就该吃不了兜着走了。

第99章 邀请

清晨的阳光同样照射在乔府之上。三五中文网只是这府上却已经物是人非。自从前天这家的主人乔知之被来俊臣以“涉嫌谋反”的罪名亲自抓走以后,乔府就陷入一片恐慌之中。

谁都知道,一旦来俊臣将“谋反”二字强加于某个人身上,此人便成为了他下一个杀戮的目标。自然,绝大多数被来俊臣冠以“谋反”罪名的都没有谋反,甚至都没有想过谋反,但几乎所有这样的人都死在了来俊臣的屠刀之下,至今也唯有皇嗣武旦和已经被贬异地的狄仁杰侥幸逃得一命。乔知之被带走之后,没有人相信他还能回来,丽景门监狱只所以被称作“例竟”,就是说进去的人照例要“竟”,结束了,出来的时候能剩把骨头就算祖宗积德了。

主人没了,乔府大厦欻倾,不拘是家丁还是丫鬟,心中都充满了忐忑。他们都是卖身与乔府的,就算事情到了更加严重的那一步,也没法走人。他们不知道明天的这个时候,自己会被哪一个主人接收,新主人是和善还是刻薄。想着这些事情,每个人都无心干活,也无心说话,整个乔府沉浸在一片死气沉沉的气氛之中。

“外面怎么样了?”

或许是早就预料到今日的结局,乔府的女主人倒是一如平日的心平气和。躺在床上的她甚至看不出什么感情波动,一张蜡黄的脸上布满了平静。窈娘走了之后,代替她服侍乔夫人的便是小园。

这时候的小园,心里自然也是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一般,七上八下的。她到底年轻,不怎么会掩饰自己的情绪,自从乔知之被带走之后,她的那张胖胖的小脸上,一直写满了不安。

“没,没怎么样,还是老样子吧!”小园小心翼翼地答道。

“老样子?”乔夫人一脸病态的脸上居然泛起了一丝笑容:“怎么会是老样子呢,就连你这个丫头也已经不是老样子了!放心吧,孩子,你是个好孩子,和家里有些一心想靠自己的姿色向上爬的不一样。35zww.com你尽管安心便是,一切有我呢!”

小园顿时心安了不少:“谢谢夫人!”

乔夫人点点头,又命小园把自己搀扶出来,来到门口的大槐树地下坐好。看着那口静静躺在那里的井,乔夫人脸上再次泛起了会心的笑容。像是闲聊一般,她忽然说道:“那天救走窈娘的人,是你帮忙请来的吧?”

小园顿时大骇。这种事情在如今这个时刻,可是很大的罪名,因为乔知之之所以被来俊臣带走,说到头来还是因为那个救走窈娘的人。若是没有那个人的出现,窈娘不可能逃脱来俊臣的手掌心,而乔府也不会出事。

小园猛然跪倒在地,哭着央求道:“夫人饶命,夫人逃命啊!”她到底是年轻,并没有什么心机,并没有看出乔夫人这句话只是试探而已,根本没有什么把握。若是她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乔夫人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来。

当然,乔夫人这样发问,也是有原因的。那几天之内,乔府之内除了窈娘之外,所有人的行动都不受限制。很显然,来俊臣就是要让乔府的人看到,他并不怕乔府的人去搬救兵,而且他也不相信有人敢救他来俊臣看上的女人。不过,窈娘可以相信,又愿意帮助窈娘去找人帮忙的,也许也只有小园了。毕竟,这小姐妹两个关系素来最好,窈娘对小园一直都十分照顾。

“起来吧,我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乔夫人淡淡地说道:“你倒是给我说说,你帮窈娘请的是哪路神仙,竟有这般本事,能从那么一大窝子人里面把窈娘救走。”

小园心神定了定,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应道:“其实,窈娘姐姐只是让我去找了一个人,而且那个人也没有答应什么。”

“只找了一个人?”乔夫人心下一动,兴趣就越发的浓烈了:“以窈娘的眼光,那这个人长得应该是一个很不错的人吧?窈娘和他的关系如何?”

“那个人长得很俊!”提起张易之,和他只见过一次面的小园也忍不住眼中放出亮光。俊美的男子,任何一个女子都喜欢,小园虽然年纪小些,但单纯的欣赏还是有的。

“不过这个人却是个登徒子,窈娘姐姐却是有些喜欢他。”

“哦!具体说说。”

小园道:“夫人你这病不是每隔五天就要去立行坊那边的药铺抓药一次吗?窈娘姐姐走的路线却并不是更近的时邑坊,而是景行坊。就因为那个登徒子在景行坊前面的溢香酒楼而楼上设了一个位置,每次窈娘姐姐经过的时候,他都会坐在那里对着窈娘姐姐吹眉瞪眼,极尽下流之能事。而窈娘姐姐呢,夫人你也知道她的性格,对于一般的男子从来不屑一顾的。可她却屡屡在奴婢的面前提起那个登徒子,嘴里虽然从来没有好话,可提起此人的时候,她眉宇间的那种——”

“春意?”

“对了,就是春意——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

“哦!长得也俊,能长期在溢香酒楼包下楼上位置的,家世应该也不错,而且还有情有义,关键时刻能为窈娘挺身而出,这样的人倒也极为难得。”乔夫人若有所思地说道。

小园迟疑一下,说道:“夫人,奴婢觉得,那晚上的人应该不是那登徒子。那登徒子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俊美异常,怎么会有那么强的武功,能在那么一大帮子人的手下把人救走呢?”

乔夫人摇摇头,道:“不然,你这孩子心思真是简单得很。做事情就是达到目的就可以,怎么可能事事亲力亲为?你口中的那个所谓的‘登徒子’听起来家世不错,难道就不可能找到一个武功高强的朋友?

小园顿时无语。在她的心里,还是不怎么相信那天晚上救走窈娘的人是张易之。原因很简单,张易之那样的人,天生就长了一副负心薄幸的面孔,太惹女儿家欢喜了,自然不会愿意付出太多。而且,她觉得那天张易之的态度也并不好,看起来对营救窈娘的事情并不上心。不过,既然夫人认定了是张易之所为,她也不想再分说什么。因为,事实就是,窈娘已经被人救走了,是谁所为已经不是问题的关键。

又略略沉吟,乔夫人忽然说道:“这样吧,你去一趟那个人的府上,请那个人过府一叙吧!”

“把他请上门?”小园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有问题吗?”乔夫人问道。

“夫人,以现在咱们府上的这种情况,恐怕没有人敢于上门吧?”小园小心翼翼地说道。

的确,自从窈娘被救走之后,前一段时间还门庭若市的乔府,现在变得门可罗雀了,莫说登门拜访的已经彻底绝迹,就连那些从门口路过的不相干的人,也多半都是提着裙子快步而过,生怕和门里的人发生什么瓜葛。万一被来俊臣认作乔知之的同党,可是无妄之灾。这种时候,乔夫人让小园去请张易之,小园自然认为张易之也不会肯来。

“让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他来不来自有他自己决定,你只管去请便是!”乔夫人拉下脸来,说道。

小园不敢多言,答应一声,迟疑地去了。只留下乔夫人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喃喃地说道:“我倒是要看看,你敢不敢上门!”

第100章 登门造访

敢啊!为什么不敢上门?

乔家的门庭对于别人来说,不啻鬼门关,对于张易之而言,却没有丝毫的危险。www.65txt.com来俊臣那厮虽然狠辣,却也是眉眼通透的,只要他还不知道张易之就是当天的那个戴面具的汉子,凭着张易之张昌宗兄长的身份,来俊臣岂敢轻易得罪他。

小园对于张易之如此爽快的态度倒是十分出乎预料,很惊讶地领着张易之来到了乔府。

走进乔府的大门,张易之随意往周围一看,却见偌大一个府里面,人人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双目无神,动作僵硬。再加上这么一个人数颇多的府上,居然是无一人发出一点声音,寂静得十分的渗人。这气氛,真是诡异得很。

第一次,张易之从侧面见识到了来俊臣的可怕。他只是带走了这家的主人,却给全府上下这上百人带来了如此深的恐惧,可以想见,如今诏狱再起,神都城里将有多少人陷入恐慌之中。

小园到底年纪小些,很容易被这气氛感染,一进了府门,就变得紧张起来,走路的样子也变得颤巍巍的,目不斜视的只顾向前走,根本不像是在引导客人。

终于,张易之见到了乔夫人。

算起来,这应该是张易之和乔夫人的第二次见面了。但由于上次是在夜间,张易之也并没有特别留意乔夫人,对她倒是没有什么印象。如今再次见面,张易之细细地打量着乔夫人,看着这位病体怏怏的豪门女子的一举一动,暗暗给了两个评语:端庄、得体。

与此同时,乔夫人也在打量张易之。像是想把眼前这位极度俊美的男子看穿一般,她的眼神里透出和她的病态完全两样的坚决。看得出来,她对张易之的兴趣比张易之对她的兴趣要浓厚多了。

乔夫人招待人的方式也挺特别,由于她身体的原因,命小园将张易之径直领到后院,这还能理解。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把张易之引入房中,就在门口的槐树下摆下了两面小几和一双小杌坐。

一般人到了别家的内院,都会有些局促,但这对于张易之这样一个穿越者,这不是问题。***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像是第一次来到乔府一般,张易之很自然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眼神里流露出很真切的好奇之色。

“张郎请坐吧!”虽然中气有些不足,但乔夫人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张易之也就从容地坐了下来。

“请用茶!”

茶是早已煮好的茶粥。张易之对于茶道并没有什么研究,自然闻不出是什么茶,但从这浓烈的香味中,张易之还是能感觉到,这定是一种价格不菲的香茗。可惜,自从家里有了点炒茶的储备之后,张易之对于别家的茶再也提不起兴趣。不过,为了给主人家一点面子,他还是端起茶杯,勉强抿了一口。

“张郎这应该不是第一次光临寒舍了吧?”

正当张易之低头饮茶的时候,乔夫人瞅准时机,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饶是张易之颇为镇定,也被乔夫人这忽如其来的一句吓了一跳。他当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这样的事实,打死他也不可能承认的。

张易之差点就一口茶喷出来,但还是强行忍住,轻轻地放下手中的茶杯,笑道:“夫人大概是记错了吧,小可虽然和尊夫乔郎中神交已久,但至今也没有过任何的交往,又怎么可能来到贵府上呢?”

“哦!”乔夫人微微一笑,那蜡黄的脸上泛起了些许红晕,“既然张郎不承认,那就当没有来过吧!”

“本来就没有来过!”张易之一本正经地纠正,他可不想因为一时的模糊,把自己送进危险之中。

乔夫人脸上的笑靥立即扩散了不少,嘴角扬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那就没有来过好了,只要张郎知道老身将你请来的目的就行。”

擦!张易之简直无语,这乔夫人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前半句好像是妥协,后半句又换个方式试探。张易之当然知道乔夫人请自己来的目的,很简单,她已经知道了窈娘当初请求过自己的帮助,现在想确定一下那天晚上救走窈娘的是不是自己。可张易之岂能承认自己知道。

“夫人说笑了,咱们素昧平生。夫人心中想的事情,小可怎么可能知道!”

乔夫人深深地看着张易之,眼中闪过欣赏的光芒。好半晌,她才微微点头道:“张郎可真是一个谨慎的人哩!”

张易之脸上马上现出一副无辜到极致的表情,一摊手,学着乔夫人的语调道:“夫人可真是一个高深莫测的人哩!您老人家的话,小可一句也听不明白。”

乔夫人脸上的笑靥再次扩散。随即,也许是被呛到了一下,她猛然咳嗽起来,引得张易之的心也随着提了起来,连忙站起身来,看向四周,想找一个服侍的下人过来。

乔夫人却伸出手来朝着张易之摆了摆,意示不必,张易之也只好重新坐了下来。

半晌过后,乔夫人的咳嗽才渐渐止住。她微带歉意地笑了笑,道:“张郎担心,老身这是痼疾,并无大碍。”也不知道是触及了内心里的哪一根弦,说到“痼疾”二字的时候,她的脸色忽然一黯,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得一丝不剩。

“看见张郎如此俏皮、风趣,老身也就安心了。”像是心中有着很多感慨一般,乔夫人又幽幽地加了这么一句。

张易之只是装傻,并不接话。

乔夫人也丝毫不觉得尴尬,道:“既然张郎不知道老身请你来所为何事,那老身便说说吧!”

“但请直言!”

乔夫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老身有一个女儿叫做窈娘,想来张郎也是不认识的。”

张易之很坚决地点头,一脸都是茫然之色,他甚至还递去了一个充满求知欲的眼神,似乎在说:“那个叫窈娘的到底的是谁?”

想是摸透了张易之的性格,乔夫人这一次对张易之的反应倒是一点也没有惊奇。她号不变色,继续说道:“她最近不知怎么的离家出走了!”

“哦——”张易之一脸的惊讶:“竟有这么回事!”

“是啊!”乔夫人道:“张郎请想,她一个十六岁的花季小娘子,长得又俏美十分,如今外面世道又这么乱,岂不是危险得很!”

“嗯,的确是很危险!”张易之极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所以,张郎若是见到她,还望能看在老身的面上,照拂一二。寒天不要让她冻着,暑天不要让她热着,平时不要让她饿着,忙时不要让她累着了。”乔夫人眼中溢出浓浓的情谊。

张易之很是大义凛然地点点头,道:“夫人母女情深,令人感佩。好,不为其他,就为夫人这份情谊,小可若是见到这位小娘子,定然会好好看顾,绝不至于让她受到夫人所说的那些委屈!”

其实,从乔夫人的言语中,张易之已经看出,她认定窈娘就在自己的庇护之下。可惜,那天第一个来救窈娘的的确是他,最后窈娘却是被其他人救走了。这话张易之不可能告诉乔夫人,只能是一个劲的装聋作哑。他的脸色虽然没有什么异样,心下却早已暗暗叫苦。

乔夫人点点头,正要应声,忽然看见远远一个青衣人影快步向这边而来。

乔夫人脸色一变。她到底是范阳卢氏这样的门庭出身,对于下人的规矩分寸是十分在意的。也正因为有着一位这样的女主人,这乔府从来都是一个很讲规矩的地方,下人们若非的确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断然不敢她她面前如此失礼狂奔。

不一会功夫,那青衣苍头便跑到了乔夫人和张易之的面前,一脸都是惶急之色。

“什么事?”乔夫人有些不悦地问道。

第101章 夏流忠

“不,不好了!”那苍头结结巴巴地说道:“舅,舅老爷出事了!”

“啊!”虽然病容满面却一直极为镇定的乔夫人身子一颤,想要站起身来,但又碍于体力没有成功,只是把身子重重地向前倾了一步:“怎么回事?”

那苍头见了乔夫人异乎寻常激动的表情,吓了一跳,越发的结巴了:“舅,舅老爷,被,被抓起来了!”

张易之也是心下一沉。三五中文网他知道,乔夫人的兄长便是天官侍郎卢衡,正四品上阶的大员。这样的人若是被抓,必然会掀起一场惊天骇浪。而如今,又恰是最敏感的时刻,乔知之刚刚被抓,卢衡紧接着也进了铁囚笼,谁人作为,就很容易想得到了。

那苍头缓了一口气,又接着说道:“听说,说——老爷已经招供,和舅老爷、左谕德刘思礼等人一起策划谋反!”

“噗!”乔夫人忽然喷出一口鲜血,仰头就向后面倒去。

张易之早就对乔夫人有些不对劲的反应有所准备,一见之下,猛地跳了起来,在乔夫人倒下之前将她扶住。低头一看,乔夫人本来蜡黄的脸上更多了一重苍白,双目紧闭,显然已经是晕倒过去。

张易之回过头来,看着那个兀自站在那里发呆的苍头,大怒,喝道:“蠢蛋!还不快去叫人!还有,立即去请医师!这些还要人教你么?”

那苍头被张易之暴戾的训斥吓得抖了几下,也来不及答应一声,转身就往外跑。

不一会,便见一群丫鬟款扭着身子,想这边急急地跑来。众人七手八脚地将乔夫人抬起来,弄到屋内的床上。

安顿好乔夫人后,一下子闲下来的丫鬟养娘们再次陷入了沉寂之中。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明明白白地写着担忧,但当其中的所有人相对而视之时,都是无言。www.65txt.com乔氏夫妇二人就是这府里的一双支柱,乔知之被抓走之后,肯定是九死一生。也就是说,乔府几乎肯定会丧失一大支柱了。接下来,所有人的命运就压在乔夫人这个看起来不甚牢靠的第二大支柱上。如今,这第二大支柱摇摇晃晃的,仿似又要出问题,叫她们如何能不担忧。

张易之作为乔府的访客,本来乔府出现突然事件,他又无法插手帮忙,自该告辞而去的。可见了这里人人六神无主的样子,张易之还是有点不放心,思量了一下,便决定留下来先看看,待情况再稳定一些再走。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先前的那位苍头终于领了一位医师姗姗而来。待得那医师走到近前,张易之顿时从内心地发出一声冷哼。

有一句话说得真是好,山不转水转,人生何处不相逢!这厮不是别人,恰是那天嵩山上遇见的那个家伙!

张易之曾听王雪茹说过,这厮被武攸绪身边的铁汉从高高的山崖上硬生生地踢了下去,按理说这是必死无疑的,想不到这厮居然还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人说“好人不长寿,祸害留千年”,看来真是一点也没错,这家伙还真是个生命力十分强悍的小强。。

和那天比起来,今天的这位祸害更是衣冠楚楚,头戴软胶幞头,身上着一身干净洁白的袍衫,面色肃穆,认真。加上他本身长得就很有几分俊朗,第一眼看上去,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这厮很有医者风范。

那医师见了张易之,显然也是极为意外。经过张易之身边的时候,他特意停了下来,问道:“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张易之不答反问:“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那医师显然对于张易之的态度有些不悦,他略略地皱了皱眉头,但他对于张易之有些摸不着头脑。张易之的眼神,是那种似乎有点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眼神,他觉得自己和这位俊美的公子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面,但他又想不起来。为此,他还是忍住不悦,应道:“学生乃是城南长夏门边正俗坊夏家药铺铺主夏流忠,不知公子——”

“夏流忠?”张易之笑了:“好名字,好名字!夏先生悬壶济世,时间宝贵,小可属于闲杂人等,就不蒿恼夏先生了!”说着,他便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去了。

夏流忠见了张易之故作姿态的样子,恨得牙痒痒。他作为一个医师倒是并不如何出名,但在乔府,他却一直受到上至主人乔知之,下至一个丫鬟苍头的普遍尊敬。原因无他,这几年以来,乔夫人的病一直是他在看,这也是乔夫人一旦出事,下人就会知道去找他的原因所在。

正因为这份尊敬,夏流忠每次进入这乔府,便有种高人一等的飘飘然。今日这年轻人这番作为,显得极为做作,简直是毫不掩饰地在向他表达心中的鄙夷之情,让他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

“这厮是何人?”夏流忠回过头来,不悦地向那苍头道。看他的架势,似乎苍头无法给予一个明确的答复,他就会不管乔夫人的病情,立即甩手而去。

“小人不知!”苍头显得很委屈。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从夏流忠的背后传来:“夏先生,你还是赶快来看看我家夫人的病吧,那位公子可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夏流忠顿时更不悦了,回过头来正要发怒,一眼看见那发话之人,心中的那股怒气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原来,这发话之人却是小园。小园今年只有十三四岁,面容虽然不是窈娘那种祸国殃民的类型,却也是很有几分可观。但在夏流忠看来,即使那窈娘比起小园来,也是远远不如。原因无他,小园的身材颇为丰腴,虽然不符合张易之这样的穿越者的审美观,却很符合夏流忠这种“土生土长”的大周人士的审美观。加上小园年纪小,脸上还带着点惹人怜爱的稚气,更是让夏流忠每次见了都心痒痒的。他时常在幻想着,若是这小园是他家中的小丫鬟,他该如何消遣她。

“哦!那还请小娘子赐教,这位公子到底是何身份?”夏流忠露出一个自以为很潇洒的笑容,但旁人却从这笑容里轻易看见了口水。

小园虽然年纪小,却并不是白痴。对于夏流忠这种近乎猥亵的表情,她也是看在眼里,怒在心中。只是,为了乔夫人,她也不能不忍住怒气,道:“夏先生知道张昌宗张六郎吧?”

“张昌宗?”夏流忠一听这个名字,脸色立即一正。要说这几日神都城内坊间流传最多的,莫过于这个名字了。女皇陛下似乎并不忌讳她又得新欢的消息外泄,对于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根本没有过问的意思,而来俊臣、武懿宗等一系列朝廷鹰犬也没有就此事大做文章。从种种迹象看来,这位张昌宗张六郎的确存在,而且应该确实是女皇陛下的新禁脔。这样一个名字,夏流忠如何能不如雷贯耳。

“刚才那位,不是他人,便是这位‘莲花张六郎’的亲兄长,张五郎!”小园道。

夏流忠立即紧紧地闭上了嘴巴,眼中闪过庆幸之色。他感觉自己真是太幸运了,方才差一点就对着这位自己惹不起的张五郎发飙,但他最后还是忍住了。这一线之隔,却是天壤之别。

隔了一会子,他又有点狐疑地问道:“你们乔家和他们张家,有什么关系吗?”

众人都是摇头表示不知。夏流忠的脸色也变得阴晴不定起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易之出了乔府,并不少待,便直接回了张府。他刚才在乔府的表现,倒也不完全是装逼。他对于乔夫人的病况,还是很有心了解的。不过,他决定今晚要去拜访拜访这位下流种下医师,一切状况自然能从他嘴里知道,自然也就没必要守在乔府傻等了。

第102章 吉顼的态度

刚回到自己家里,还没有坐稳,忽听张宝来报,说道林秀回来了。***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张易之大喜。长安和洛阳之间相隔数百里,以往大唐的前面几位皇帝车驾经常往来于这两京之间。当时,几乎每一次车驾从这边达到那边的时间,都在十天以上,一般是十二天左右。但林秀却用了五六天的时间赶了一个来回,的确是意外之喜。要知道,林秀这一趟可不完全是来回赶路,到了长安之后,他还要和老狐狸吉顼打交道的。

张易之连忙奔了出来一看,却见林秀正牵着那匹“烟柳骢”缓缓地向这边走来。连续几日的奔波下来,他的衣衫已经变得有些褴褛,满面也都是风尘之色,写满了疲惫。而且,他的脸色中也并没有完成任务之后的那种欣慰,反倒是洋溢着一种淡淡的忧心。

张易之心下一沉:“失败了么?”

在张易之原先的计划中,吉顼是他所要联合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对象。虽然经过武攸绪的点拨之后,吉顼的重要性大大降低了,但张易之还是很希望此人能够加入自己的阵营。张易之知道吉顼是一个很有手段的人,若是得他相助,事情成功的机会就会变大很多。

但从林秀的表情来看,吉顼这个老狐狸看起来最起码是没有明确表示投向自己这方。在这一点上,武攸绪这个神棍倒是再一次显现出他当年在神都街头表现出来的实力,他猜得真是准极了。

顺手将马儿交给一名张府的一名苍头,林秀苦笑着向张易之走来。他笑起来的时候,两颗龅牙就显露了出来,这是他总给人猥琐感觉的根本原因。但今天这份猥琐里面,还带着一点心酸。

“没事,兄弟,就算失败了也没关系,咱们还可以想其他办法!”张易之感受到了林秀心情的沉重,率先说道。35zww.com

“倒不是完全失败,只是走了这一趟,和吉顼那老狐狸见了一面,我却他娘的还没有搞清楚那厮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林秀摇着头,一脸的郁闷。

原来,林秀骑着“烟柳骢”这样一匹神驹来到长安,也不过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可是,找到吉顼这个老狐狸之后,和他的扯皮却花了足足一天的功夫。

本来,事情是一个很简单的事情,张易之给他写了一封信,邀请他参与自己的计划。若是他不愿参与其中,很简单,就一句话回绝了便可。若是他愿意参加,对于他这样一个素来很有办法的人来说,他会有一百种办法向张易之表示他的决心。

可他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使出他最为拿手的“太极推手”,和林秀玩着复杂的文字游戏。他说的话倒是天花乱坠,听在林秀耳中也像是字字句句都在理,可一整段话听下来,林秀还是没有搞清楚他所要表达的,究竟是什么。

到了最后,林秀终于被他的太极推手推得失去了耐心,便起身告辞。这时候,吉顼倒是说话了,让林秀帮忙带一样物什给张易之。

林秀虽然莫名其妙,还是接过了吉顼手中的那件包得十分严实的物什。他并不对这件物什抱着多大的希望,因为从吉顼的表情看来,他根本不像是要采取什么行动。

张易之一听吉顼还有物什交给自己,连忙道:“拿来看看!”他和林秀的看法截然相反。吉顼这种老狐狸很有可能就是一面把自己的态度表现得微不可查,一面又使出最阴狠的招数。张易之不相信,吉顼听到自己主动寻找的合作伙伴来俊臣想要暗算自己的消息的时候,会一点也不生气。

从林秀手中接过包袱,张易之道:“琳达,你这几天辛苦,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情,我会想办法!”

林秀这几天也着实很辛苦。来回奔波,几乎就没有一个歇停的时候,若非凭着一股子意志在坚持着,他早已倒下了。这时候任务既然已经完成,又得了张易之的允可,他答应一声,立马转身而去。

“吉顼这个老狐狸,到底让琳达给带来了什么物什呢?”张易之一边往自己的房间走,一边轻轻掂量着这个包袱。

入手很轻,好像是一本书。

张易之坐下来,打开包袱。却见里面又是一个小小的锦丝布包,拆开布包,里面竟还包了一层。

张易之的好奇心越发的浓烈了,吉顼这样把这件物什包了一层又是一层的,显然很看重这件物什。可若是他无心参加这次的“倒来运动”,又何必把一件自己如此重视的物什交给张易之呢?

张易之轻轻打开最后一层丝布,不由一愕,这最包在最里面的,居然是一本书!

张易之的第一反应,便是这本书里面应该暗藏着玄机,或许在某个夹页里面,藏着一封信,又或许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藏着老狐狸精心准备的点子。

张易之端起那本书,一页一页地仔细翻看了起来。他翻看的倒不是书的内容,而是其中被做过手脚的痕迹。可是,从头看到尾,他的失望之情就越来越浓。当他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内心彻底被失望的情绪所占据。这是一本很完整,很平常的书,里面没有任何的玄机。

张易之知道,吉顼不是自己这样的穿越者,利用化学变化隐藏字迹的办法肯定的不会的。就算他会,也不可能不知会自己一声,就这样把这本书丢给自己。

“书里面没有什么古怪,难道这本书本身有什么问题吗?”张易之百无聊赖地重新审视起这本书来。翻看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仔细看这书的封面。但见封面上一笔漂亮的行书写着“罗织经”三个字。

“《罗织经》!”张易之猛然惊醒:“那不就是来俊臣写的那本书吗?难道吉顼认为这本书能够成为扳倒来俊臣的关键?”

仔细一想,张易之忽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因为这《罗织经》里面,满篇都是关于如何审问并给犯人定罪的内容。若是来俊臣所审问的犯人都是罪有应得的,他又何必要动用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法子呢?既然动用了这么多法子,唯一的解释,他根本就是在制造冤假错案。

事实上,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来俊臣一直在制造冤假错案,这也是他能让天下人战栗的原因所在。但因为他身后有皇帝撑腰,想要抓住他的罪证,却并不容易。可现在,摆在眼前的这本书,不就是控诉来俊臣的最有力证据吗?若是一直支持他的武则天看见了这本书,了解来俊臣是如何倒施逆行之后,还会一如既往地支持他吗?

张易之不是武则天,不了解她的想法。他也知道,武则天利用来俊臣,也是存着一个剪除政敌的心思,未必就不知道来俊臣所办的,大多是冤假错案。可现在的问题是,武则天的皇位已经极为稳固,放眼满朝,她已经没有什么政敌了。在这样的情状下,她所利用的鹰犬还不能像吉顼那样放下屠刀,依旧见人就咬,是不是她武则天需要的,就很难说了。

“吉顼这厮不愧是老狐狸,这一招真是杀人不见血!更妙的是,他自己似乎根本没有参与其中,若是我失败了,于他无涉,若是我成功了,还少不了他一份功劳。哼,算盘打得倒是挺精的!”

张易之轻轻地哼了一声,心中却涌起了另外一个疑问:“然则,怎么把这本书不着痕迹地递到武则天的书桌上呢?”

第103章 不速之客

夜幕终于在某些人饥渴难耐的期盼之下降临。35zww.com

夏流忠偷偷地从自家的后门出来,绕到了对面一家的后门,轻轻地叩响了门板。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他叩门的声音很有规律,先是三下,顿一会又是两下,然后又是三下……如此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叩了好一阵子,只听得“吱呀”一声,那门忽然裂开一条缝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面孔从那条缝里露了出来:“死鬼,叫你晚些过来,你怎地来的这么早?”

夏流忠“嘿嘿”一笑,看看左右无人,便推开门走了进去,一把搂住那门内的女子道:“我这不是太过想你了吗?”

“死相!诶诶诶,你急什么,门还没有关上呢!”

夏流忠只好停止自己的侵犯动作,没好气地返身关好门。当他再次回过头来的时候,却见粉红色的人影一闪,那女子竟是主动贴了上去。

夏流忠也不是好惹的,虽然被这女子占了先机,却哪里甘心,反过来又对着那女子猛啃起来。

就这样,两个人你来我往,干柴烈火,可谓一点就着。好一个“久旱逢甘霖,痴男遇怨女”,这战况之激烈,令人咋舌。

在原地相互对着纠缠了一阵,夏流忠一把抱起那妇人,就往里屋而去。他显然对于怀里这位芳邻的居所十分熟悉,很熟练地便将那妇人抱到了她的卧房。然后,两个人滚倒在床上,不一会就相互剥得精光。

然后,那妇人将夏流忠压倒在下面,对着夏流忠那挺起的物事就要坐下去,忽听得旁边一个嬉笑的声音响起:“骚蕊,骚蕊,打扰一下!”

两人魂飞魄散,同时怪叫着转过头来。三五中文网

那妇人还没有看清身边不速之客的模样,头上便挨了一下,闷声不响地向前跌倒,略微有些肥腻的身躯“啪”的一下,拍击在夏流忠的身上。

手忙脚乱地将自己的姘头推开,籍着从窗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夏流忠总算是看清了来人的样貌。一见之下,他满腔的惊骇顿时消散了许多,代之而起的是疑惑。

“张——张公子——你,您老人家怎么——”

张易之也不打话,一把推开死猪一般趴在夏流忠身上的妇人,嘴里“啧啧有声”:“看看,夏先生哪夏先生,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看看这妇人,皮肤粗糙、牙齿发黄、肚皮还这么大,我就搞不明白了,到底是你上了她,还是她上了你呢?”低头又看了看夏流忠那根早已坚挺不再的阿物,他的脸上顿时露出恍然之色:“难怪难怪,就凭你这点本钱,看来也只能是被这种货色玩弄了!怎么,还愣着干啥,起来吧!”

夏流忠被张易之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倒是忘记了惊恐。他想要伸手去遮住那只耷拉着脑袋的屪子,却终究是没有动手。直到听得张易之的吩咐,才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顺便披上一件中单,刚好能把那屪子遮住。

“张公子前来找小人,不知所为何事?”尽管好事被中途打断,又受了张易之一阵冷嘲热讽,但夏流忠早已知道了张易之的背景,哪敢显露出丝毫的不悦之意,恭恭敬敬地问道。

在他心里,还有着一丝忐忑。他早就和隔壁的这位刘寡妇有了一腿,今天趁着浑家去娘家探亲,他再次和刘寡妇来了个人约黄昏后。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若是传扬出去,对他这个在附近一带都颇有声名的医师来说,绝对是一个很大的打击。若是张易之将他们二人移送官府,那等着他们的还将是杖责加远窜的酷刑。想想自己的屁股,再想想自己浑家的怒火,夏流忠的心头早已开始滴泪,

因此上,夏流忠觉得自己已经是被张易之抓住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把柄,更是不敢显露出丝毫的不悦之心,以免张易之当场翻脸。

“嗤——”张易之冷笑一声,道:“我找你所为何事,你还不知道吗?”

夏流忠毫不犹豫,立即跪了下来,道:“公子饶命啊,饶命!都是这娘们主动勾引,小人一时糊涂,才上了她的贼船——”

“滚你妈的蛋!”张易之伸腿踢在夏流忠的身前,嘴里说道:“你们之间奸夫淫妇那点屁事,我才没有兴趣,我只是想问一点我感兴趣的。你确定除了这点破事,就没有做其他的坏事了吗?”

“没——没有了!”夏流忠的声音明显显得中气不足。

张易之也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掏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来,轻轻地在手上把玩着,直看得夏流忠心旌摇曳,惊怖无比的时候,他才把头低了下去,轻轻地对着夏流忠笑道:“你确定,真的没有了吗?”

夏流忠又拿了一口唾沫,干巴巴地说道:“没……没……好像没有了!”

“好像没有了是吧?”张易之轻轻地笑着,“那我就帮你记忆一下!”。忽然,他的右手一晃,但见寒光一闪,夏流忠顿但觉腿上麻麻的,低头一看,却见那把匕首正端端正正地擦在自己的左大腿上!

“啊!”夏流忠完全没有想到长相如此俊雅的一个人竟然会有如此狠毒的心肠,他那把匕首插进人的身体的时候,居然是丝毫没有滞碍的感觉!

“不要喊了!”张易之一把将那把匕首拔了出来,夏流忠的左大腿顿时血流如注。夏流忠但觉一阵剧痛传来,正要狂嘶,却听张易之说道:“如果你不想身上再多几个窟窿的话,最好还是把哀嚎的时间多花在如实回答问题上!”

“是……是……是……”夏流忠竭力忍着剧痛,豆大的汗珠从他的两颊不住流下。他一咬牙,说道:“小人不该贪图乔知之的钱财,和他一起谋害乔夫人!”

“什么?你再说一遍!”夏流忠一言既出,倒是把张易之震得一惊一乍的。他等待夏流忠说的,是嵩山之上的事情,可没有想到,对方却给了他这样一个极为令人意外的回答。

夏流忠一听张易之的语气,才知道他对于此事完全不知晓,顿时后悔莫及。他本来是在想,今日既然在乔府遇见的张易之,说明张易之和乔府之间关系定然匪浅。因此,张易之要问的,多半也是关于乔府的事情,想不到却并非如此。

只是,他话已经出口,再想收回来,已经是不可能。他只好硬着头皮,忍着剧痛说道:“三年多以前,乔知之找上小人,让我给他夫人配一种慢性毒药,一方面不能致人死命,一方面又要让人全身乏力,精力衰微,总之就是一年到头都躺在床上。小人当时也是一时财迷心窍,就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他——”

“哦!”张易之点头:“听你这么一说,我算是彻底明白了!这几年以来,乔夫人一直病着,却总不见好,就是因为有你这位‘良医’在为她诊病的缘故吧!”

原来,乔知之自从娶了卢氏之后,一直生活在强势夫人的阴影之下,不论是内事外事,大事小事全由不得他做主,他早就在想办法摆脱她。但同时,卢氏又是连接他自己和豪门卢家的纽带,也是他官场得意的保障,不能让她轻易死掉。所以,他才想起了这么个办法,勾结了医师为卢氏制造出这场并不存在的“病”来。

张易之听得暗暗心寒,乔知之此人,真算是机关算尽,令人齿冷。这种人落在来俊臣的手里,也算是一种报应了。

“公子饶命!小人只是一时糊涂,一时糊涂啊!”夏流忠抓住机会,再次哀嚎了起来。

PS:违禁字真蛋疼!

第104章 秘辛

张易之厌恶地看了眼前这个不住求饶的男人一眼,冷哼一声,道:“还真是凑巧,你做的所有的坏事,都是别人唆使,而你自己只是被动相就而已。***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善良纯洁,都是被这些别有用心的坏人给带坏了的?”

夏流忠顿时无语。

张易之又道:“好了,你现在就把刚才所说的那件坏事写个清楚,然后自己画押!”

夏流忠嗫嚅道:“可是,这里——没有笔墨。”

“以手为笔,至于墨,你要是觉得那里产生的红墨还不够的话,我不介意再多弄点!”张易之一扬匕首,指着夏流忠左腿上的那个伤口。

“够了够了!”夏流忠这回倒是没有等张易之教,狠了狠心,抓住自己的中单,手上一使力,便撕下了一大片来,就开始哆哆嗦嗦地写起自己的罪状来。写完后,他双手递给了张易之,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张易之,希望眼前这位看起来和善无害,实则心狠手辣的年轻男子能满意,然后放过自己。

张易之接过那匹写满了红色字迹的布,啧啧称叹:“不愧是多年开药方的老医师,字体飘移隽永,笔力——哦,手力苍劲,难得啊难得!”

夏流忠一听这位煞星终于肯定了自己的努力,大喜,却听张易之又说道:“你还有其他的罪证,继续给我写,每一项写一张布。要是‘墨水’不够的话,我可以继续开凿,绝对管够!”

夏流忠的脸顿时僵住,他很想求饶,可见到张易之那笑吟吟的面孔,他知道求饶换来的很可能是他身上再多出一个窟窿的后果。他只好咬着牙,再次撕碎自己的中单,继续写了起来。

一张一张地接过夏流忠写出的罪证,张易之对这位长相儒雅俊秀的男子有了全新的认识,这玩意,整个就是一个禽兽啊!

他如今的浑家当年是被他霸王硬上弓导致怀孕,才不得不嫁与他的;医师是他表面的职业,他最重要的收入来自于炼制春药和迷药,并曾经利用自己炼制出来的药多次作案;他曾经与人发生口角,遂暗中毒死对方的耕牛,导致对方受到官府的杖责;他曾经霸占或以强迫的手段低价购入人家的良田,总共达到数百亩;他甚至曾经因为邻居家的八岁小女儿长得俏丽可爱而以欺骗、恐吓的方式对她进行了猥亵……

张易之先是越看越怒,可怒到了后来,他就麻木了。***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到了最后,他接过夏流忠递过来的罪状,往往只是轻轻地瞥一眼,便顺手放到一旁,然后又伸出手去。

又一次,张易之的手伸出去良久,也没有等到夏流忠递过来的布匹,遂问道:“就这些了,没了吗?”

夏流忠细细想了想,很肯定地说道:“没有了!”

张易之回头瞥了一眼自己坐着的矮几上放着的那不下于二十张的小布匹,说道:“真的没有了?”

夏流忠想了一阵,还是没有想起,顿时哭丧着脸道:“公子饶命,实在没有了!”一见张易之那笑吟吟的表情,他立即又改口道:“请公子指点,公子让小人写什么,小人便写什么,让小人怎么写,小人便怎么写!”到现在,他算是看出来了,眼前这位俊朗非凡的男子并不是什么正义的使者,而是纯粹的折磨人的恶魔,他要的恐怕不仅仅是伸张正义这么简单。看清了这一点之后,夏流忠倒也干脆,便将主动权彻底交给了张易之,只要张易之肯饶过他的性命,一切都可以由张易之做主。

张易之低下头来,压低声音说道:“你真的不记得了么?那我帮你提个醒,几天前,在嵩山之上——”

“啊!”夏流忠早就觉得张易之的声音有点熟悉,但一直没有想到却是在他心目中已经死掉的一个人,直到经过张易之这么一提醒,他终于醒悟了过来。巨大的恐惧立即涌上了夏流忠的心头,他想要站起身来夺门而出,可惜左腿受创甚重,还没有等提起力气,他的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往后跌倒。

看着一步一步缓缓逼近的张易之,夏流忠眼中的惊恐之色越来越浓,从张易之眼中,他读到了一种极度的狠辣。他知道,求饶不可能有用,他只能不住地往后爬,试图尽量离这个煞星远一些,可是,在他粗重的喘息声中,张易之还是离得越来越近。

“饶——”夏流忠的嘴里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就感觉心口一沉,随即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他低下头,看着插在自己胸口的那把匕首,眼中闪过一丝后悔之色。他到底是后悔当初做过的那些恶事,还是后悔今日不该早早被张易之的身份吓住,乃至根本没有产生反抗之心,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刷!”张易之眼中的冷芒微闪,一把将那把匕首拔出,鲜血立即从夏流忠的身上飚了出来。

“利用这最后的一丁点时间,你最后忏悔一次吧,希望你下辈子起码不要活得这么阴暗。你看看,即使是这样的夜晚,造物者不是还帮人间留了一个月亮来指引光明吗?你活在阳光之下,为什么却如此向往黑暗呢?”

这不是张易之的第一次杀人,他并没有太多的惊慌之情,赠送给了夏流忠最后一段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得见的忠告之后,他又把目光转向了那堆写满了罪恶事实的破布。他本来打算是要将这些全部留下的,只要等明天官府的人到来,见了这些由夏流忠亲自画押的罪状,自然不会继续在这个案子上面纠缠。在如今这个法制还不健全的社会里,杀了一个夏流忠这样的恶人,往往会得到特赦。凶手既然没有落网,官府多半也会乐得不了了之。

可是,转念一想,张易之又觉得其中的很多罪证留不得。因为其中关系着一些被夏流忠侵害的女孩子的清誉。虽然在如今这个并不十分看重贞洁的年代,这种事情一旦公布,怕还是会让一些女儿家终身抬不起头来,说不定还会引起一些家庭的大变故,这就不是张易之愿意看见的了。

于是,张易之便将这些罪状中涉及别人不愿提及的抽了出来,点起火折子,一把烧掉。然后,他从剩下的布匹中抽出两张揣入自己的怀中,把余下的一把抓起,往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夏流忠身上一洒,转身而去。

离开正俗坊后,张易之并没有立即赶往张府,而是转身往乔府而去。他觉得,今晚探听出来的那个关于乔知之的秘密,有必要让乔夫人知道一下。张易之并没有太多无谓的正义感,但他对于乔知之这个连自己的结发妻子都要暗算的男人,实在是说不出的恶心。不管乔夫人知道事实之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张易之觉得起码先要让他知道这个事实。

当然,张易之不可能像白天那样堂而皇之地登门造访,因为这显然会暴露自己今夜的所作所为。他还是照老样子翻墙而入,因为是熟门熟路了,加上乔府上下正因为乔知之的被捕而人心惶惶,府内也并没有巡逻之人,张易之并没有花太多的精力,便摸到了乔夫人居住的院子外面。

“咳咳咳!”一阵咳嗽声远远的传来。

“夫人,您已经咳嗽很久了,要不,奴婢去帮您煎点药吃吧!”却是小园的声音。

“药?”乔夫人的声音里充满了讽刺之意:“你以为那药真能治病吗?若不是那药,我今日也不至于到这般光景!”

张易之在外面听见这话,心下一动。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偶然之间发现的这个秘密,乔夫人却是早已知晓的。与此同时,另外一个疑问瞬间闪过张易之的脑海:“既然她早知道这药并不能治病,为什么却偏要吃呢?”

张易之一念未了,小园就帮他问出了这个问题:“夫人是说这药没用吗?那您为什么不找别的医师开有用的药?偏要找那个色迷迷的庸医!”听得出来,小园对于夏流忠的感觉也是十分的不美妙。

乔夫人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孩子,当你有了女儿的时候,你会理解一个母亲的心情的!”

“母亲?”小园疑惑不已,但乔夫人显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兴趣,屋内传来了一阵静默。

“母亲?”张易之却是有些恍然了:“她的女儿便是——窈娘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不难理解当初乔夫人为什么会嫁给一个平民出身的乔知之了;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她明明知道自己的病是乔知之所为,还一直假装不知了;也就不难理解,在最危急的时刻,她想的是窈娘而不是自己的丈夫乔知之了。

张易之知道自己已经没有留下的必要了,转身而去。

第105章 请辞

第二天早上,一点也不出乎预料的,夏流忠的案子爆发了。www.65txt.com

本来,第一个发现他的尸体的是他的姘头刘寡妇。可刚刚从晕厥中醒过来的刘寡妇只看了一眼眼前的惨状,就吓得再次昏倒了过去。于是,第一个发现惨案的就变成了她的另外一名前来借鸡蛋招待客人的邻居。

来俊臣此时正忙于炮制自己的谋反大案,对于这件事很有些不愿插手,可这毕竟是人命官司,也不是说不管就能彻底不闻不问的。于是,他只好从丽景门的诏狱里走出来,开始审问这件案子。

这件案子说简单也很简单,就两件事:通奸和谋杀。可要是往复杂里查,也可以很复杂,凶手是什么人,杀人动机何在,根本就无从查谳,因为这个夏流忠夏医师的仇人实在可以用“多如牛毛”来形容。

若是在平常,来俊臣自然是不惮将案子扩大,反正是牵连进来的人越多,上下其手的机会越多,对他来说就越有好处。可现在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哪里有心情细究,好在凶案现场也发现了死者生前所犯下累累恶行的罪证。于是,他很轻易地将案子定性为游侠儿的见义勇为,报了上去。

唐、武周时期还不是一个真正的法制社会。这时代的法律往往要受到诸多因素的掣肘,而道德就是这些掣肘的因素之中最常见也是最有效的一种。一般而言,为报杀父、夺妻等大仇而杀人的,几乎都会得到很大程度的减刑,甚至是免刑,还有一些见义勇为以至杀伤人命的,也多半可以得到赦宥。现在的这个案子就属于这种情况,夏流忠的罪行刚刚曝光,合宫县衙门外就集中了许多自发涌来的百姓,七嘴八舌地为杀人的“侠士”辩解,顺便还对受害人夏流忠进行了一波又一波的声讨。民心所向,这件案子的凶手即使被揪出来,多半也能得到法外施恩的机会。

所以,这一次来俊臣对这件案子的态度,倒是罕有地符合了民意。35zww.com一时间,来俊臣的声名就因为这次对一件案子的懈怠态度而变得好了不少。

倒是那妇人因为通奸罪,被按律徙二年,去遥远的岭南开荒去了。

不过,这事情对于来俊臣的负面影响也是明显的。因为夏流忠的案子关注度实在太高,他不得不放下刘思礼的案子来处理这件事。这样一来,在狱中被折磨得无比难受的刘思礼倒是喘过了一口气。

清晨醒来,张易之倒像是个没事人一般,照例走出门外。

早早的,张大张二兄弟已经侯在那里。这一次虽然并不是张易之巴巴的将他们叫来的,他们还是显得同样的疲惫。单从他们的眼睛来看,这时候的他们倒真是像极了后世被誉为“国宝”的某种动物。

“让你们打探的事情,有着落了吗?”张易之问道。

张大如释重负地点点头,道:“五郎,这位上官娘子,我们兄弟实在无法直接接触到。不过,我们经过探查,知道她经常会回到自己在道光坊的宅子里,因为她的母亲郑氏就住在道光坊。只是,她家的宅子防卫森严,我等根本无法靠近。”

张易之微微点头。张大张二兄弟两人各怀绝技。张大擅长偷鸡摸狗,号称没有打不开的锁,没有撬不开的门。张二则以药物见长,“狂魔美人”和“哑巴美人”都是他的得意之作。这两兄弟联手尚且不能靠近的屋子,防卫之森严,张易之也能想象得到。当然,张易之对此也不意外,毕竟上官婉儿现在虽然没有职位在身,可她的身份摆在那里,她家中如果防卫不森严,倒是怪事了。

看着张易之带着淡淡失望之色的俊美面孔,张大又说道:“不过,小人兄弟经过探访,查到了另外一条线索——”

张易之看着张大吞吞吐吐,似乎言犹未尽的样子,不耐之心顿起。他现在最想要的,莫过于关于上官婉儿的信息,可这张大却在这件事上卖关子,实在令他有些不悦。

“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何必这么吞吞吐吐的!”

“噗通!”张氏兄弟二人同时跪了下来,倒是把张易之唬了一跳,他皱了皱眉头,道:“你们明知道我不喜欢人跪的,跪着干什么,起来说话!”

张氏兄弟二人却置若罔闻,异口同声地说道:“我们兄弟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五郎成全则个!”

“说!”

兄弟二人相互对视一眼,最后还是张二拿出勇气来,一咬嘴唇,说道:“我们兄弟二人离家多年,现在年事已经不低,最近商量了一下,想要归家,也好承欢于老人家的膝下,还请五郎成全!”

“你们要走?”

说实在的,当听到张氏兄弟这个请求的时候,张易之心中还是有些失落的。毕竟,这张氏兄弟二人,是他穿越以来接触的第一批人,张易之一直把他们当做身边的亲信来看待的。

不过,张易之也知道,自己身体的前任主人给这兄弟二人带来的压力很大,自己穿越以后,表现出来的性格和前任差异实在太大。这让张氏兄弟二人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反而增添了他们心中的忌惮之情。加上这些天以来,张易之一直在暗中做一些不愿让任何人知道的事情,张氏兄弟虽然不知道张易之在做什么,却一定能感觉得到,他们难免会生出被排除在秘密之外的失落,生出退却之心也在情理之中。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张易之无法向张氏兄弟解释什么。毕竟,这兄弟二人只是客卿,并不是张宝那样的卖身苍头,他们在人身上,还是有自由的。

“既然这是你们兄弟商议的结果,那我成全你们便是!”张易之有点失落地说道:“现在,你们可以说说,你们打探到的那另外一条线索是什么了吧?”

看着张易之眼中闪过的那种无法掩饰的失落,张大几乎忍不住就改口说留下,好在旁边的他弟弟张二一眼看穿了兄长的动向,伸手捏了一下他的大腿,才将他拉回了现实之中。只是,他这一番小动作,却被站着的张易之看得一清二楚。

“是这样的——”感受到张易之戏谑意味颇为浓烈的笑容,张二有些赧颜,说道:“其实,上官娘子还有一位并不十分为人所知的表弟,叫做王昱!”

“王昱?”张易之轻轻地念着这个名字,心中闪过熟悉的感觉,他觉得,自己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说过这个名字。可在这一时之间,他竟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王昱乃是集贤殿的一名校书小官。平时不务正业,专门喜欢寻花问柳,在青楼之中倒是薄有微名。只不过,却并没有人知道他便是上官娘子的表弟,而且是他姑母,也就是上官娘子亲母郑氏最为宠爱的内侄!”

在唐朝,许多部门都设有自己的书馆。比如说,门下省有弘文馆,中书省有集贤殿书院,东宫有崇文馆。这些馆舍的校书、正字之类,一般都是九品芝麻官。这类官其实多半都是安置闲人所用。这些人多半都是在这个部门挂个名头,拿一份饷银,仅此而已,至于你去不去当班,多半也没人过问。所以,这类官儿倒是有的是时间寻花问柳。只不过,唐朝的九品官的俸禄是极为低微的,一般的九品官也就够自己生活,养家糊口都是问题,倒也没有那么多钱去青楼销魂了。

“想起来了,原来是他!”张易之眼前一亮。

第106章 契机

晨风轻吹,王昱早早起床,朝着凤栖楼的方向行去。三五中文网别的官儿每天都赶往衙门当班,他则是赶往青楼“当班”。

他是一个小小的九品校书郎,这个职位没有任何的油水,月俸加上食料、杂用合起来是一千九百五十钱,还差一点点不够两贯钱。这些钱,如果只是他一个人花销的话,日子也远远算不得富裕。

好在,大唐的赋税是按照门庭的等次来缴纳的,大唐将全民分为九等,第一等为上上,然后是上中、上下……直到下下,每一等人家的税负都不一样。而官员则更加简单,就按照品级划分,一品为上上户,二品为上中…….王昱是九品,自然是下下户,每年缴纳的税几乎可以忽略。

这样,王昱的这将近两千钱缴纳了各种租庸调税之后,还能剩下大半。当然,靠这点钱,辛辛苦苦积攒一年也只够进一次凤栖楼,更不要说在这里眠花宿柳了,王昱之所以能在凤栖楼姘得一个长期的相好,主要还是因为他有一位好姑母。

这不,前两天,王昱从姑母家回来,口袋里又被姑母郑氏塞了足足的两大锭二十五两的敲丝。单是这笔横财,他节衣缩食也要几年才能挣到。

于是,王昱又有了大把花钱的心情与实力了。今天,他便是趁着当班的时间赶往凤栖楼。有时候,他觉得自己这个九品芝麻官当着也挺有意思的,一般没什么公务要处理,甚至去不去衙门,也几乎没人过问——除了那个假正经的苏味道以外。现在,他最为忌惮的苏味道已经拜相,入主政事堂之后,他不大可能再有暇到集贤殿书院去帮下面那些八九品的小官点卯。所以,这一次,王昱是越发的心安理得。

再转过一个路口,便是王昱的目的地——凤栖楼。想起最近勾上的小娘子那丰腴而不肥腻的身段,滑不溜秋的小手,只堪盈盈一握的小脚以及婉转如黄莺轻啭的歌喉,王昱便是一阵热血沸腾。

可是,就在此时,斜刺里忽然冲出两个人来,一前一后拦住了他的去路和退路。35zww.com

“你们是——”王昱知道自己的身份特殊,这些年以来,他一直都在隐瞒自己的身份,以至于他的邻居和同僚,都不知道他有一个权倾朝野的表姐。也正是因为这种极度的谨慎,他的生活从来没有因为他的表姐的改变而改变。他一直是一个放*荡不羁、不务正业的九品芝麻官,而她的表姐,却已经远远不是当年那个人了。

可当这两个人拦在路上的时候,王昱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咯噔”的沉下去,他明显感觉到这两个人已经将自己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他们来找自己,绝不是仅仅是冲着自己,很可能是冲着自己背后的人。

“王郎好生潇洒,当班时间不在衙门里好生坐着,却跑到这烟花之地来风流快活,这日子可真是快活得很呐!”堵在前面的张二笑吟吟地说道。

王昱却没有开玩笑的心情,很光棍地说道:“你们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不要在这里和我故作玄虚,我很忙!”

张二哈哈一笑,道:“王郎果然快人快语,我家五郎正在这边楼上的包厢里等着王郎,还请王郎赏脸,百忙之中匀出一点时间来!”

王昱苦笑:“我可以拒绝吗?”

张二很无赖地笑笑,道:“最好不要,因为若是那样的话,你会浪费更多的时间。”

王昱再不多言,转身走进了路边的酒楼,直趋二楼。这酒楼并非很大很富丽堂皇的那种,二楼的包厢也只有一个,王昱毫不犹豫地推门进去。

“你是——”看见那屋子里唯一坐着的那个俊美异常的男子,王昱不由有些失神。

张易之微微一笑,是他和王昱的第二次见面。上一次,他一脚将苏味道还有他的两个车夫踢下了燕居别院,这位兄弟曾经异常狂放地跑出来,表示对自己的支持。想起当初那一幕,张易之还不由有些想笑,他觉得,眼前这位满脸错愕的年轻人,其实藏着一颗极为狂放的内心。

“坐下来说吧!”张易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那矮几之上,已经摆好了为王昱准备好的食物。

“这是一碗豆浆和两根油条。这个油条,是我亲自发明的一种食物,你尝尝,味道绝对堪称极品。”张易之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据我所知,你身上有着宅男,哦,就是孤身男子,普遍具有的毛病,那就是不经常吃早餐。可你也许不知道,其实早餐对人的意义是十分——”话说到一半,张易之便住了嘴,有些惊愕地看着眼前三两口便将两根油条吞噬得精光,然后很快就将那碗豆浆喝个底朝天的王昱。

“你,你说这个东西叫什么?”王昱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舌头,道。

“油条!”

“好东西!早知道世上竟有这般美味的早餐,我又何至于这么多年不吃一次早餐!你说,这么好吃的东西,是你发明的?”王昱看着张易之,一脸的狐疑。

张易之老脸一红,道:“不行吗?”

王昱知道,像油条这样的美味食物,若是以往街市上有得卖,他断然不至于第一次听说。所以,他也只好选择相信这样的美味,竟是被眼前这位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发明这个极端荒谬的事实。

“好吧,你现在说说,你找我的目的吧!若你想要通过我动我表姐的脑筋,那就找错门了,我人微言轻,自己尚且难以见到表姐,在她面前更是说不上话来,更不要说把你介绍给她了!”顿了一下,他又加了一句:“况且,我也不可能因为一顿美食,而把自己的亲人给卖了,是不是?”

张易之“哈哈”一笑,道:“王郎说笑了,其实我张某人的底细,想来你也知道的。我并不是武家的人,也不是李家的人,只有一个不成器的兄弟在宫中厮混。所以,你大可以不必这样过分谨慎,我即使见到了上官娘子,也不会代表李家或者武家来招揽她,你知道的,我对于朝廷的政争没有兴趣!”

“那你找她作甚?”王昱的表情显得愈发的警惕了。

“只是有一点私事想要求助她罢了,并没有什么恶意!”张易之有些郁闷,看起来,自己的豆浆油条并没有起到很大的作用,这厮根本没有一点吃人家嘴软的样子。虽然说油条在后世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东西,在如今这个时代,却绝对是“蝎子拉屎——(毒)独一份”了。

“不行!”王昱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指着张易之道:“你这厮太会勾引女儿家了,连慕大家这样眼高过顶的都被你骗走,我表姐是个未经情事的,要是被你拨动了情丝,岂不是糟糕!”

张易之有种晕眩的感觉,这家伙说话实在是太过赤果果的了,一点遮掩都没有,令人实在招架不住。

“你放心,我对你表姐没有那份心思。你也不想想,她是圣皇陛下身边的人,我就算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把手伸这么长,是不是?我其实只是想托她带点东西给我那位兄弟而已。”

“哦——”王昱并不知道,其实张昌宗在宫外也有宅子,张易之要见到他,倒也并不十分困难。在他想来,张昌宗既然是面首,自然要住在武则天的寝宫的。所以他对张易之随意编出的这个理由并没有怀疑。沉吟了一阵,道:“可就算我有心帮你,也无能为力啊,我表姐她也不是我想见就能见的。”

张易之听得心下一沉,却听王昱又慢吞吞地说道:“不过—,眼下却有个契机——”

第107章 寿辰

郑氏可算是一个传奇的人物,因为她有一个更为传奇的女儿——上官婉儿。www.65txt.com

郑氏这大半辈子,经历了太多的风雨辛酸。当她还是一个懵懵懂懂、爱做关于风花雪月的梦的豆蔻少女之时,她嫁入了当时颇为显赫的上官家。这本是一桩门当户对的联姻,沉浸在梦中的郑氏却因为这并不是自己梦中邂逅的爱情,很是不悦了一阵子。

等她好不容易从那些不切实际的美梦之中醒来,接受现实准备开始好好生活的时候,却因为公公在朝廷里站错了队伍,一家子男人全部被拉出去砍了,其中自然也包括她新婚燕尔的夫君。而她本人也只好携着刚出生的女儿前往掖庭宫为贱役。

正当她以为这辈子就要如此悲惨地度过的时候,女儿的横空出世又把她从苦难的日子里拉了回来,她又重新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

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几度浮沉,当年俏丽的小娘子如今已经是满头银丝的老太君。现在的郑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荣华富贵,体现在行动上,就是她对于衣食住行每一样都极为讲究,在享乐上不能输于任何人。当然,她也不仅仅是对自己好,对身边的人也足够好,比如说她的内侄王昱,就能凭着她的接济,过上极为逍遥快活的日子。

这一日,恰是郑氏的五十大寿,自然又应该有一番热闹了。郑氏把一切事物的操办,交给了自己最为信任的内侄王昱。因为她女儿上官婉儿身份特殊,这一次大寿自然是不能大宴宾客的,宅子里面的热闹却是不论怎样也少不了。

早早的,王昱便领着上官家的下人们把整个宅子装饰一新,路边的小树、假山之上,都被张贴上了喜庆的“寿”“喜”等字样。整个宅子的各处大道、小径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清洗,干净得简直散发着异样的光辉,令人都不忍心踩上去。***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在王昱的特别关照之下,宅子里所有的养娘、丫鬟、苍头、护院守阍人等都换上了平时难得穿的颜色鲜艳的新衣裳。整个宅子里从人到物,无一不焕发着喜庆之气。

到了夜幕初降的时分,宅子里面的热闹被推到了一个高峰,各色的美味佳肴流水价被端了上来。上官家的大门前的院子里,也燃起了一大堆篝火,一堆堆的小竹竿被次第往这火堆上添加上去,引起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破之声。这虽然是最原始的爆竹,却为本就难得热闹的上官家增添了几分热闹。

过不多久,宫内当差的上官婉儿也得了皇帝的允许,前来为母亲祝寿。当上官婉儿带来的那幅武则天亲笔所提的大幅“寿”字被展现在众人的面前之时,满堂沸腾,所有人都跪了下来,感谢圣皇陛下的天恩浩荡。果然,上官婉儿的面子足够大,因为武则天并不会经常显露自己其实很是不错的书法。

然后,场中的所有“宾客”都坐了下来。这些“宾客”,其实都是上官家的一些老资格的下人,因为上官婉儿身份特殊,这次郑氏的生日一个外客都没有请,很多远房亲戚甚至都不知道这回事。但是,这场生日会又是注定不能因为缺少宾客而缺少热闹的,所以,王昱和郑氏核计了一下,便决定以府里的老人们充数。

对于府里的这些下人们而言,能有这样一个机会,和主人坐在一起大吃大喝,也是极为荣耀的事情。也许,他们这一辈子也就只有这么一次机会。桌子上的美味珍馐对他们而言,固然是一种诱惑,但这种受到异常优待的满足感,又不是这一点酒菜能比拟的。

一时间,宾主尽欢。

可就在此时,十分不和谐的一幕出现了:宴会进行至今,早该上来的茶粥却一直没有上来。下面的“宾客”们其实早已经发现了这个纰漏,但碍于自己的身份,他们倒是不好说什么。最终,这个问题之所以被跳出来,是因为郑氏每吃点东西,都需抿一口茶粥来漱口,清新口气。可当她转向身边那个专门侍候她漱口的丫鬟之时,却发现她手上空空如也,并没有备着茶粥。

郑氏回过头来,往边上看去,却见每一桌上,都没有备着茶水,顿时怫然不悦。这次生日宴会之前很久,郑氏就交代了王昱,要好好办事,每一个环节都不能有纰漏。若是这场晚宴能办好,日后少不了他的好处。王昱自然明白这个所谓“好处”的意思,当时点头如捣蒜,就差拍胸脯赌咒发誓了。

可是,不该出现的问题,还是出现了,这不能不让一直对自己最宠爱的内侄办事能力信心颇足的郑氏感觉极为不悦:“这小子,平时做事还稳重,一到关键时刻就出问题,以后若有要事,岂能再交给他去办?”

而此时的王昱,正站在郑氏的身边,一脸的讨好之色。感受着郑氏递过来不悦的眼神,王昱竟是豪不慌张,凑过去对着郑氏轻轻地说道:“老太君,今日这茶至今未上,是因为准备不易,不过如今已经备好了,就等老太君吩咐一声,便好上来!”

郑氏顿时越发不悦了,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是在这样一个场合,她也不好大声训斥王昱,以至败坏了眼前的气氛。她只是皱了皱眉头,轻声说道:“茶粥泡来简单得很,怎么会准备不易呢?”

王昱故作神秘地笑了笑,卖弄着向郑氏道:“老太君有所不知,今日这茶却不是茶粥,而是侄儿专门请来的一名厨师所做。就算是很普通的茶,经过这番摆弄,比起咱们平日喝的最香的茶,还要香醇几分,入口又是极为温润,隽永,侄儿是亲自尝过的,可谓回味无尽哩!”

“哦!”郑氏倒是生出了兴趣。

人世间的享受,无非是衣食住行,到了郑氏如今的这把年纪,“衣”和“行”两样,已经不是那么热心了,而说到“住”,她这宅子已经足够轩敞奢华,就算在帝国中心的神都城,也属于难得的豪宅,这也没有继续追求的空间。倒是对于“食”这一道,郑氏颇为热心。毕竟,华夏美食千变万化,以郑氏的年纪,就算每天、每一餐都换着花样,也不可能吃尽全天下的美食,所以她就越发愿意花时间在寻找最顶尖的美食之上。若是能尝尽最好的美味,那些次一些的吃没吃过,也就不需在意了。

王昱又是一笑,对着外面轻喝一声:“上茶!”

也许是早有准备,王昱的话音落下不久,便有一群丫鬟端着茶壶姗姗地走了进来,开始往各桌子上添茶。

这个场面有点诡异。一般的宴会,茶水都是早早备好的,客人们要用的时候,吩咐一声在旁边侍候的丫鬟便有。可这次,茶水却是在宴会进行到高潮的时候才上,看起来让人觉得这茶倒像是一道美餐一般。

“咦——”郑氏看着自己的杯子里正在被注入的茶水,也是极为惊讶:“这茶水,倒像是煎熬了许久一般,怎么色泽几乎是金黄,而且这香味闻起来,的确是比以往的茶粥要香醇不少哩!”

看着郑氏颇有满意之色,王昱自然是趁热打铁:“老太君有所不知,这其实只是普通的歙州绿茶,经过这样一番摆弄,就有这般效果,可见这师傅的高明之处。”

郑氏一看这茶水并没有冒出很大的热气,知道这是温水,也不多言,轻轻抿了一口,脸上便绽出一丝笑道:“果然还有一些歙州绿茶的味道,但就香醇的程度而言,远远超过了上品的巴山雀舌,不错,很不错——”转向一旁陪坐的上官婉儿道:“婉儿,你也尝尝吧,那皇宫里的茶我也曾吃过,感觉相对之下,倒是这个茶更胜一筹哩!”

第108章 盛宴

特殊的日子便有特殊的庆贺方式,全府上下都是焕然一新,人人身着新衣,自然气象也是一新。三五中文网而作为关注度仅次于郑氏,在众人心目中的地位甚至还超过郑氏的上官婉儿,却只是穿了一身普普通通的素色窄袖襦裙,下着水绿色的长裙。衣着还算得体,主要是这衣裙竟是旧的。

这还是她刚刚换上的,刚出宫回来的时候,她穿的甚至是幞头加浅色圆领紧身襴衫,普普通通的市井男子打扮。尽管天生丽质,上官婉儿对于华美衣服的渴望程度,远远不及一般的女子。

尽管如此,这屋子里的每一个人,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目光都会时不时地向这位衣着极为朴素的年轻女子。这府里的每一个人都十分的清楚,这位小娘子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影响的往往是一县、一州许许多多人的生活,更加会影响到在座每一个人的生活。

就是在这样的万众瞩目之下,上官婉儿的脸色始终保持着超乎寻常的淡定。这么多的目光扫过,没有从她那张俏丽的脸上发现她一丝一毫的情绪。三十年的宫闱生活,已经让这位年轻的女子学会了别人一辈子都未必能学会的事情——随心所欲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保持冷静。

听到母亲的呼唤,上官婉儿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一点情绪,那是一缕淡淡的笑容。她轻轻点了点头,端起自己身前矮几之上的小小茶杯凑到嘴边,浅浅地抿了一口。

随即,在众人灼热的目光聚焦之下,上官婉儿的脸上笑意又绽出了少许,她的小嘴里面终于迸出今日第一句话:“好茶!”

“是啊,真香!”

“好茶!”

“……”

上官婉儿话音刚落,下面的应和之声立即此起彼伏地开始响起,每个人都开始对着这茶猛喝起来,仿佛这茶便是极品的美羹一般。

茶,固然是好茶,可这东西对于很多干粗活的下人而言,常年都难以尝到一口,自然不会分辨,更别说品味了。www.65txt.com他们这些人喝茶,多半就是解渴,不啻牛嚼牡丹,不可能品出什么妙味来。可他们都知道,上官婉儿素来惜言如金,若不是真对这茶满意之极,极难有这样两个字的评价。

看着下面的热闹,郑氏大悦,对于王昱的那点不满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反倒是笑道:“这茶是真的好!大郎能找来这样一位厨师,足见用心。很好,很好!”

王昱大喜,知道这第一炮是打响了。若是今天这场晚宴结束之后,郑氏还能保持如今这样的好心情,或者甚至更加高兴,那么他王昱功莫大焉,以后的日子自然是一天比一天的逍遥快活。

当下,王昱连忙趁热打铁,道:“老太君且慢夸赞,后面还有更加精彩美味的呢!”

“哦!”郑氏也被他勾起了好奇之心,道:“我倒是要见识一下!”

王昱叫一声:“好咧!”,又向外面喊道:“上菜!”外面又是一阵热闹,负责端茶递水的丫鬟们纷纷步入,带来了一阵又一阵的芳香。

“这是东坡肘!”王昱咽了一口口水,开始向郑氏介绍这一道又一道的菜:“有点肥腻,不过香味极浓,老太君可稍尝!”

“嗯,好菜!”郑氏尝了一口,道:“不过,这菜名听着怎么有点奇怪,你知道这菜名的来历吗?”

王昱赧然摇头,道:“不知——哦,这一道菜,叫做‘佛跳墙’,侄儿倒是知道这菜名的来历。是说这菜香味太浓,能把隔壁的神佛都勾得跳墙而入,前来和老太君抢吃的!”

郑氏“哦”了一声,举起双著夹了一块吃下,嘴里又是迸出一句:“好菜,名字好,菜更加好!”

接下来,又是好几道好菜被端了上来,只吃得众人把舌头都吞了下去

。筵席中,众人觥筹交错,你来我往,把气氛渲染得无比的热闹。本就有些喜欢热闹的郑氏见了这般情景,也是喜笑颜开,在众人殷勤侑酒之下,频频开怀畅饮。最后,还是上官婉儿见自己的母亲喝得有点多了,出面帮她接下了劝酒,才保住她没有就此醉倒。

应该说,这次的生日筵席,王昱的策略极为成功。关键就在于,他一开始并没有把这些在后世餐桌上混的风生水起的名菜亮出来,而是尽上些此时的名菜。不可否认,前面上的这些菜也是样样色香味俱全,可毕竟都是大家见怪不怪了的,难以勾起人特别的兴趣。

可从那茶端上来之后,一切就开始变得不寻常了。此后端上来的每道菜,都是大家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这新鲜感首先就被调动了起来。待得吃起来,发觉这些菜味道也是样样异常鲜美,众人自然又是一番夸赞。

郑氏已经是好久没有今天这样开怀过了。对于她而言,今天绝不仅仅是品尝了美味这么简单,更主要的是三十多年以后,她再一次见到了多年的热闹。尽管当时的情景,比今日还要热闹得多,当时的自己,也不是如今的模样,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时候的宴席,还有那时候的一众亲人们。

俗话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不得不说,这一次的生日筵席策划得极为成功,但它还是终于走到了快要结束的边缘。看着酒席上的剩菜残羹,众人无不摸着肚子,把目光再次聚焦向了上座上的郑氏以及她身边的上官婉儿。这些目光中,有满足,也有不舍。毕竟,今夜这样的筵席,下面的这些人这一辈子未必还有机会参加。

感受着这么多不同意味的目光,上官婉儿微微一笑,轻轻地向自己的母亲身边靠了靠,她那只芊芊玉手同时探出,轻轻地拉了一下她母亲的衣摆。

“哦!”郑氏从沉思中被拉了回来,有些茫然地看向自己的女儿,却发现自己的女儿向自己使了一个眼色。

郑氏立即把目光向下边转了过去,顿时便看见了众人的表情。一时间,一种强烈的失落之感充斥在这位寿星的心头。越是你喜欢的东西,它就会显得越发的罕有;越是你留恋的时刻,它就会显得越发的短暂。世上的事情,从来如是。

回想起来,郑氏感觉这筵席好像就是前一刻开始的,可此时,却已经走到了尽头。她很想抓住一点什么,好延长一下这个辉煌的时刻,可时间却是一如既往的傲慢,并不理会这位老人卑微的请求。

看着旁边自己的内侄正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郑氏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今日这筵席的另外一位绝对的主角,却是至今也没有出场,郑氏却早已对他充满了好奇。

“大郎啊,这筵席也快要结束,你请来的那位厨师应该也忙得差不多了吧?何不把他叫出来让我见见,我也好当面向他表达一下谢意!”

“哦!”王昱微微有些愣神。今日这厨师,自然就是张易之了,后面的这几道菜,都是他做的。这也是他和张易之之间的约定,张易之帮他搞定席上的菜肴,而他帮助张易之在私下里和上官婉儿见一面。王昱根本没有想到,郑氏居然就要当着大家的面见一下张易之。这样一来,岂不是正好把他和张易之之间的约定打乱了吗?

“好吧!”王昱略略权衡,当机立断,向旁边的一名丫鬟吩咐道:“去把张师傅请来,就说老太君想要见他!”

那丫鬟答应一声,转身而去。

过不多时,张易之便在丫鬟的带领之下,讪讪地走了进来。他今日的打扮有些奇怪,戴了一顶自制的白帽子,嘴巴上罩着一个用白纱布制成的口罩,两袖之上戴着袖套,只是由于没有皮筋,这袖套是用丝带扎在手上的。

凭着这一身行头,张易之一出现,就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第109章 老太君的热情

“这位是——张师傅是吧?”郑氏有些不确定地转向王昱,想从他那里得到确切的答案。***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王昱点了点头。

张易之也是头疼得很,他根本没有想到这种盛宴之上,竟然有他这个厨师出场的份,这倒是有点措手不及了。

因为前世是一个孤身宅男的关系,张易之的厨艺极为优秀,这似乎也是当时的他比一般人唯一强的地方吧。只是没有想到,今天卖弄过头了,反响太过强烈,反倒是惹来了麻烦。

他知道,今天这场生日宴是他唯一和上官婉儿单独沟通的机会,而他们之间的沟通,只能是两个人之间,不能有任何的外人在场,因为他所要说的,是颇为禁忌的话。若是现在就被山官婉儿当场认出来的话,上官婉儿说不定不会给他说话的机会,就会主动避开他。这样一来,这两日的辛苦,就要变成徒劳了。

因此上,张易之带着这身行头出现,倒不是为了吸引人的眼球,主要还是为了不暴露身份。这身在后世的厨师界可算是极为普通的装束,但在一千年前的武周时代,不免显得太过异类了一点。虽然大唐民风开放,除了《衣服令》上规定的一些禁区,民间对于各色服饰都能很能接受。可张易之这身领先时代达一千年的服装,还是新潮得令人难以接受。

带着各种不同的心情,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张易之,有若实质一般,这些目光照耀得张易之浑身的不舒服。

“小人张五,拜见老太君。愿老太君‘如日之恒,如月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张易之缓缓地走到郑氏的面前,说道。

“咦!”郑氏更加惊讶了。大唐时代的识字率比起后世的宋朝,要低得多,十个人中最多只有一个识字的。而若是轮到职业,厨师识字的几率更是比10%这个平均数又要小了很多,很多只是粗略识得几个字的,都被算在了这个范围之内。www.65txt.com

但张易之显然不是这一类。“如日之恒”这一段虽然是出自这时代的基础读物《诗经》,可在厨师之中,也算是深奥一级的学问了,张易之随口引用,让郑氏不能不刮目相看。

“谢谢师傅了!”惊愕之余,郑氏的嘴角扬起一个圆润的弧度,“先生的技艺水平,大家都见识了,无不称羡,老身也是多年未曾吃到过这样的美味了,不知先生师承何处啊?”

张易之正要随口编一个师父出来,但转念一想不对,自己今天搞出的这些菜,都属于创新之举,如果随便编一个师父,保不住要被人肉搜索,说不定还会惹出大麻烦来。当下,他只好故作谦虚地说道:“老太君抬举了,这些都是小人没事的时候,随意琢磨出来的菜式,不值一哂,能博得老太君展颜,小人就感觉无比荣耀了!”

“哦!”郑氏眼中放出奇光:“听师傅的口音,应该是年轻得很,想不到在厨艺这一道上,天赋如此惊人,小小年纪,竟然能自创这么多的菜式,而且样样美味,真是让人不能不惊叹。哦,老身想起来了,方才其他的菜,那菜名起得都很有趣,令人一听难忘,就是这‘东坡肘’,老身实在想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不知先生可否解释一下?”

张易之讪讪地笑道:“这‘东坡’是小人在家中的居所。”

“原来是东坡先生,失敬,失敬——”

张易之一听“东坡先生”四个字,虎躯一震,简直内牛满面,心中只能苦笑:“苏大文豪,我不是故意占你老人家的名号,我这是被逼的,你可千万见谅啊!希望一百多年以后,中国的文坛之上即使没有了‘东坡先生’,也会出现一个更加响亮的‘南坡先生’‘北坡先生’吧!”

“今日这场宴会能够如此顺利举办,多赖先生之力,等下先生下去之后,可以随大郎一起去领五十两银子,算是老身的酬谢,希望先生不要推拒才是!”

“唔——”张易之正在走神,被王昱轻轻一推,才惊醒过来,连忙笑道:“多谢老太君了!”

郑氏显然没有打算就此罢休,又饶有兴趣地笑道:“先生厨艺高超,老身已经是领教过了的。不过,先生这一身服色,也是极尽——别致之能事,先生的这一身,老身可以理解为为保厨房干净所需,只是先生戴的这口罩,却是作何用途,不知能否给解释一下?”

“没有其他的用处,和这袖套一样,都是为了不冒犯到自己做出来的菜肴。”张易之隐晦地说道。事实上,即使是二十一世纪的厨师,也没有戴口罩的,因为他们需要随时品尝菜肴,来决定下一步的动作。可眼下,除了这个,张易之也想不出其他可以搪塞过去的理由。

郑氏顿时恍然。原来这年轻人竟然细心到了这般地步,连这点细节的问题都想到了,真是太敬业,太认真了。

随即,郑氏的目光变得炙热起来,有点殷切地说道:“先生现在已经不再厨下了,可解下你那个口罩让老身看一看?”

张易之顿时无语,他发现,这一次再也没有什么理由可以搪塞的了。他转过头去,向王昱报以求助的目光,王昱却很没义气地假装没有看见。

“怎么?先生有什么难处吗?”虽然看不见张易之的脸色,郑氏还是感觉到了他的为难。

“没——”无奈之下,张易之只能一咬牙,希望那天匆匆的一瞥,上官婉儿并没有记住自己的模样。他伸出手来,缓缓地解下自己的面纱。

上官婉儿的脸色微微地变了变,但那只是瞬间的变色,旁边的人包括张易之在内,都没有察觉到。

“嗡——”随着张易之将那面纱剥下,众人的议论之声立时响起。

“好俊哪!”

“是啊,这绝对是我见过最俊的男人了!”

“……”

张易之总算是再次见到了这时代女子的开放。当他们对着一个男人的长相品头论足的时候,还会不时辅以肢体语言来增加语势,根本就不会丝毫的害羞,反而显得十分兴奋。

张易之本就长得俊美异常,这身服色又是奇异得堪称妖冶,在众人的眼里看来,这无疑是可以为这男人加分的因素。这样一来,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就越发的显得魅力四射了。上官家两个主人都是女子,府内所用的下人,也多半是女子,一般长相颇为俊俏一些的少年,在这里都是极为罕见,更不要说张易之这样的大帅哥了。

郑氏的眼中也流露出异彩,看得张易之全身顿时长出鸡皮疙瘩,头皮也开始发麻。张易之一直在品味着帅带来的麻烦,先是太平公主,再是武则天,他也不希望再出现另外一个人。郑氏的女儿上官婉儿如果不是在宫里当差,倒是可以考虑,但郑氏本人嘛,五十岁的人了,比张易之的老娘还要老上十多岁,绝对不能考虑。

“先生,老身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先生能否答应?”郑氏满脸期待地说道。她的称谓从“师傅”到“东坡先生”再到“先生”,一变再变,却让人感觉十分的自然。

张易之已经略略猜到了郑氏的请求,却也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请夫人赐教!”

“老身这府里别的都不缺,就缺一位能上得台面的厨师,不知先生能否考虑屈就?若是可以的话,薪俸绝对会令先生满意的!”

张易之暗忖道:“果不其然!”脸上现出了为难之色。

就在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上官婉儿忽然开口了:“大人,我看这位‘东坡先生’并不是一个以庖厨为生的人,大人就不要为难他好了!”

第110章 过河拆桥

张易之长舒了一口气,有了上官婉儿出口相助,郑氏显然不好再多说什么了。三五中文网

可旋即,另外一个疑问瞬间又爬上了张易之的脑海:“难道这小娘子认出我来了,不然怎么知道我并不是以庖厨为生的?”张易之悄悄地转眼向上官婉儿瞥去,却发现她仍是一脸的平静,无声地坐在那里,仿似方才的话,并不是出自她的嘴一般。张易之略略松了一口气,知道上官婉儿并没有认出自己。

郑氏听得难得言语的女儿这般说,也只好作罢,道:“说的也是,这位张先生一眼看不上,白白净净的,就不像那久在厨下忙碌的人。这样吧,今夜坊门已经关闭,就让大郎帮你找个地方安歇一下,明日一早吃过早餐之后再走不迟。”

张易之巴巴的等的就是这话。本来,以上官家的势力,叫开坊门把自己送出去也不是难事,可若是这样的话,今天他这早早盘算好的计划,就不免要胎死腹中了。可以说,郑氏的留宿,就是他走向成功的第一步。

“多谢老太君!”张易之发自内心地道谢。

接着,郑氏便有些不舍地宣布这场热闹的生日晚宴就此结束。在众人的祝福声中,郑氏被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搀扶着,走出了大堂。

而张易之,也被王昱送到了上官家客房歇息。

一路上,方才还掩饰得很好的王昱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拉着张易之连道了几百声感谢。今晚这一次,算是他在郑氏面前露脸露得最彻底的一次。而事实上,这一次不论是当初的策划还是后来的执行,都是张易之在做,他自己唯一做的,就是郑氏面前讨好卖弄一番而已。可就是这么一番卖弄,他却占据了这次晚宴成功举办的头功,这让一向并不怎么讲义气的王昱都不免有点惭愧了。

张易之只是静静地听着,心思却早就飞到了上官婉儿身上。***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本来,按照计划,他是需要经过王昱的介绍才能见到上官婉儿的,可方才自己露面之后,张易之知道以王昱这厮枉顾情义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再为自己介绍的了。换句话说,剩下的事情,就需要张易之自己搞定,这对他来说,不啻一个考验。

上官家,张易之是第一次来,他对这宅子里的地形什么的一点也不熟悉。而且,这宅子里明面上的防卫力量并不强,却能让张大张二兄弟俩是手无策,可见隐性的防卫力量十分强悍,绝不是来府的那群土鸡瓦狗所能比拟的。张易之掂量了一下自己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夜间在这里横行,还真没有把握不被发现,可箭在弦上,他还是不得不发。

终于来到了客房,王昱向张易之道:“张郎且歇下,关于帮你兄弟递送物什的事情,今天我是无法再向表姐去说了。不过,你今天既然帮了我这样一个大忙,我有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自然会牢记在心,以后你若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助的,尽管来找我便是,我虽然势单力薄,上刀山下油锅绝无二话!”

张易之有些鄙视地瞥了一眼这个不讲义气的家伙,漫不经意地应了一声:“好的!”在他的内心里,此时最希望的,莫过于这厮赶快消失,因为这厮兴奋起来,这张嘴巴实在是太能白话了,从大堂到这边,足足一刻钟的时间,这厮一直在说话。人家说话抑扬顿挫,总有个歇停的时候,这厮说话根本就不带标点符号的,就是一大堆一大堆的字词一股脑地向外倾泻,令人听得不烦都不行。

果然,王昱并没有看出张易之就差直言出来的送客之意,忽然又神神秘秘地凑近一些,说:“五郎你觉得我这位表姐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张易之心下一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相貌啊,人品啊,还有举止仪态等等。本来我还想问才气的,不过这恐怕不需要你来品评了,因为全天下都已经知道她便是当今第一才女。”王昱挤眉弄眼地问道。

张易之假作沉吟半晌,说道:“不错啊,样样都很不错!”

“你可知道,她至今还是未嫁之身?”

屁话,这还有谁不知道的!张易之暗暗地骂了一句,嘴上却似不以为意地说道:“自然知道!”

“那你可知道表姐她对张郎你是另眼相看哩?”

张易之吓了一跳,道:“王郎也不能胡说,这话传出去是要死人的!我如今的身份,就是个厨子而已,而上官娘子虽然并无职位在身,却被号称为‘内相’,深得圣皇的宠爱,岂能对我这样的人青眼相加!你这话在我这里说说倒是可以,要是在外面去胡说,被上官娘子的仰慕者知道了,我可是再无安身的时候了!”

“哈哈哈——”王昱发出一阵狂笑,道:“张郎你想得也太多了吧,我说的这股另眼相看,可不是看上你的意思,只是说欣赏。”

张易之假作松了一口气,道:“这你又是如何看出来的?”

“很简单哪!”王昱笑道:“我表姐那个人,是一个很安静的人,平时不爱说话,而且她素来孝顺,对老太君从不违逆的。在我的印象里,她还没有出口为陌生男人说过一句话呢,今天老太君挽留你的心意已经是十分的明确了,她却在最关键的时刻站出来为你说话,也免了你的尴尬,对你的欣赏之心,还不够明显吗?”

“可是,我身上好像并没有能让上官娘子看得上眼的东西吧?”

“怎么没有!”王昱瞪大眼睛说道:“单就长相而言,你比我都还是要强上那么一星半点的。不过,这不是关键,因为我表姐不是那种以貌取人之辈。关键是你的厨艺就堪称出类拔萃,莫说男人里面,就是在女人里面,也找不到几个能达到你这样水平的!这厨艺虽然是小道,可我表姐却是一样能看得上眼的。她曾经说过,只要有一技之长的人,都是有本事的人。我表姐她可不是那些整日念叨‘君子远庖厨’的腐儒,她所谓的一技之长,既包括琴棋书画这些阳春白雪的东西,也包括吹拉弹唱等小道,自然也包括厨艺。”

“哦!”张易之笑了笑:“被你这么一说,我都产生了一点信心了,原来我这样的人倒也不是一无是处。不过,你说这些做什么,难道你有心让我来结束你表姐的单身生活吗?”

“不然,截然相反!”王昱一反常态地收起玩世不恭的笑意,道:“说这么多,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应该远离我表姐。哦,不,应该是必须远离她!要知道,当一个女子队一个男子生出了欣赏之心,就是男女之恋的前兆。你这厮长得人模狗样的,又专会哄女儿家开心,我表姐若是和你接触多了,恐怕也难免要落入你的魔爪。要知道,我表姐的身份特殊,我一向觉得她要嫁,也只能嫁一个默默无闻,却愿意为她全心全意付出的男人。而你,因为有你那个兄弟在宫中,离朝廷纷争的漩涡太近了,绝非良配。而且,你这厮风流成性,见一个爱一个,也不适合我表姐!”

张易之被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苦笑道:“好吧!你说的这些,我都承认,可你也不必说得这样直白吧?要说风流,我比起你自己来,好像还差得远呢!”

“我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把我表姐介绍给你,并不是因为今日筵席上出的那点小事故,而是因为表姐对你的欣赏。你要知道,我王大郎是个讲原则的人,不会无故爽约的!”王昱说着,便转身向门外走去。

走到门边,他又忽然加了一句:“还有,我会命人今晚在你屋外看着,免得你睡不着觉!”

“擦!”张易之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这丫的居然连夜访的门都给堵上了,亏自己还这么卖力地帮他。见过过河拆桥的,可翻脸这么快的,还真是他娘的第一次见!

第111章 热情似火

张易之烦躁地坐在屋子里,透过窗户看着外面木头一般站着的两个高大人影,心里不停地臭骂着王昱。***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要是论皮厚心黑的话,王昱绝对是张易之遇到的人里面当之无愧的不二人选。

想想当初王昱把自己送到这客房里来的时候,还是对自己巴结得不得了,客气得近乎尊敬,可没有想到这厮说翻脸就翻脸,一点也没有拖泥带水,不按照事先的约定把自己介绍给上官婉儿倒也罢了,还把自己拘囿在这房间里面,使得自己连活动的自由都没有了!

“小人哪!小人!”张易之嘴里低声骂道,却是不能走出房门一步。因为他知道,自己若是走出去的话,那两个得了王昱吩咐的彪形大汉绝对够自己喝一壶的。上官家的护院,绝不是卫遂中手下的那群乌合之众可以比拟的。

利用王昱来接近上官婉儿的计划失败了,为今之计也只有另谋他法。狠狠地咒骂了几句之后,张易之渐渐冷静了下来,开始筹算下一步的方案。

上官婉儿毕竟不是一般人,一年到头几乎都在宫里,想要见到她,实在是太过困难了,张易之想了好几个办法之后,最终都是断然放弃。

“难道就这样放弃上官婉儿?”张易之有些不甘心地忖道。如今张易之这方的力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吉顼这厮虽然是送了一本书过来,可始终没有明确地表明他的态度,想来他那里是不可能有进一步的行动了。王雪茹的兄长王循那里,张易之还没有和他会面,也没有绝对的把握把他拉拢过来。也就是武神棍留给他的那条“鱼”大概还可靠一点,不过那也未必就能归类为他那方的力量。

张易之数来数去,自己这一方明确了以扳倒来俊臣为目标的,似乎就只有自己一个。这样一想,张易之越发感觉到了上官婉儿的重要。可惜,可惜自己病急乱投医,居然找了王昱这厮帮忙。本来这是互利合作的事情,想不到这厮利用完自己之后,随手丢一边,这感觉真是太他娘不爽了。

张易之转过身来,和衣在床上躺下,心情兀自难以平静下来。三五中文网

“笃笃笃——”一阵敲门声响起。

张易之有气无力地喊道:“进来!”

“吱呀”一声,门应声而开,一个丫鬟端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走到茶几之前,那丫鬟回头看了一眼正躺在床上的张易之,道:“张师傅今日辛苦了!”说着,她的脸上绽出灿烂的笑意,一双水色十足的眸子里荡漾出丝丝的情意。

她还不知道张易之的真实身份,以为张易之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厨子。从身份上和她们这些丫鬟们般配得很。这丫鬟也算是见过不少的厨子,可长得像张易之这么俊的厨子,绝对是第一次见,难得的是这厨子长得这么俊,却不是银样蜡枪头,手艺也和他的长相一样的俊。这让这位在上官家有着颇为不低地位的丫鬟不能不心旌乱晃,生出了一段别样心思。这不,她思考良久,本着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原则,端着糕点来到了客房。

“娘子辛苦!”张易之这下倒也不好躺着了,只好起身。

“张师傅,你今日一直忙于帮大家准备饭食,自己还没有吃饱吧?这是我亲手做的一点小糕点,如果不嫌小女子班门弄斧的话,可以尝尝!”这丫鬟说话之间,眼转流波,那秋天的菠菜一波一波地向张易之的眼睛里送了过去。当她说到那“亲手”二字的时候,声音简直腻得像面团一样,令人不由得产生很多的遐想。

张易之简直大囧,他混进这上官家,本的对这家的主人有所图谋,可没有想到却被这家的下人图谋了。这也可见,不管是男人女人,长得太过招蜂引蝶了,都不是好事。

“多承娘子记挂,我方才已经吃得够饱的了,现在恐怕是再也吃不下了!”

“那就吃一块我做的这个桂花糕,很好吃的——”这丫鬟并没有因为张易之隐晦的拒绝而泄气,竟是亲手抓了一块桂花糕,向张易之的嘴巴送过来。

张易之简直是瀑布汗,他偷眼看了一眼外面正在站木桩的两个护院,心下大骂:“擦,哥要出去,你们就拦,小娘子要进来,你们熟视无睹。她现在要对老子进行性骚扰,你们还装木头!你们这他娘的还是保护我吗?”

“不,不用——”张易之连连后退,苦笑道:“要不这样,娘子把东西放下,待我想吃的时候,自己取来吃,可好?”

“嗯——”丫鬟大概也懂得一点欲速不达的道理,倒也没有进逼过甚,故作可爱地沉吟一阵,媚笑道:“那好吧,记得一定要吃哦,这可是我亲手做的耶!”

张易之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那好,记住了哦,我的名字叫荷花,一定要记住哦——”这个叫荷花的丫鬟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张易之赶紧暗松了一口气,赶紧关上门。时代开放,女子敢于主动表达自己的感情,这本是好事,可当张易之遇上这样的事情,却是哭笑不得。

再次躺下来,张易之又开始思虑刚才的问题,可思路已经被荷花打乱,根本没有办法继续想下去,张易之不由苦笑一声。

“笃笃笃——”又是一阵敲门声响起。

张易之一跃而起,整了整衣衫,道:“进来!”

又是一个梳着双鬟的丫鬟,这次这位丫鬟倒是没有随身带着食盒,却是抱了一床被子过来。看见张易之,丫鬟露出了自以为最好看的笑意,道:“如今春寒甚浓,妾身想到张师傅这里的被子恐怕有点不够,便自作主张地给张师傅送了一条过来,张师傅不会怪罪妾身多事吧?”

“不怪,不怪!”张易之连忙摆出最真诚的脸色,摇头道:“多谢娘子了!”

“不怪就好!”这丫鬟说起话来,没有方才那位那么热情洋溢,但眉宇间的春意也是一样无法掩饰。看来她走的是一条以温情来打动男人的路线,和方才的那位,在策略上大不一样。

“妾身梅芳!”丫鬟一边走过去把被子扑在床上,一边回过头来,羞涩一笑,道:“这是妾身平日用的被子哦!”

自己用的?这是明示还是暗示呢?如果用了这床被子,岂不是等于间接和这位梅芳大被同眠了吗?

张易之只感觉一阵无力,麻木地点点头,还是重复着那句没有营养的话:“多谢娘子了!”

也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张易之的傻样在梅芳看来更是魅力四溅,她脸上的笑意越发浓了:“师傅若是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直言便是,千万不要客气哦!”

“没,没有了,这已经够周到的了!”

“那好!”梅芳倒是没有像荷花那样纠缠不休,恋恋不舍地说道:“妾身便先告辞了!”说着,便转身向外走去。

当她经过那茶几的时候,看见上面的那个食盒,顿时“咦”了一声,道:“这不是荷花的食盒吗?她怎么把自己的食盒落在这里了呢,哎,真是太粗心了,我还是帮她拿回去吧!”说着,便“好心好意”地将那食盒提起,然后回过头来,对着张易之浅笑一声,才袅袅婷婷地去了。

看着梅芳走远,张易之一个箭步冲上去,立即闩上了房门。他只感觉,再这样下去,自己简直就要崩溃了。一份热情就是一把火,很多热情就是许多把火,被一把有一把的火烤着,再鲜嫩多*汁的人也难免要变成人干。

“笃笃笃——”闩好门,张易之刚松了一口气,那该死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装聋子——这是张易之选择的应对策略。可惜,敲门之人显然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根本不说话,只顾一下又一下不紧不慢地敲门。

最后,张易之终于受不了,一把打开门,冲着门外喝道:“擦!你们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

第112章 才女的绝技

“是——是你?”

看着门外风中站立的那个俏丽身影,张易之满腔的怒火顿时消失无踪。www.65txt.com

“怎么?”上官婉儿浅浅一笑:“不能是我?”

她显然是刚刚洗过浴,整个人身上,还有一阵热气正在氤氲升腾。随着这阵热气,一股淡淡的荷花香味,轻轻地传来,直沁入张易之的心脾,令张易之感觉一阵舒服。她的头发也是湿漉漉的,随意地用一根银色的丝带扎起。她的身上,又换上了一身雪白的棠芋裥衫,整个人显得英姿飒爽,颇有男儿之风。

能!太能了!

张易之简直是喜出望外,他可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主动来找他。张易之精心谋划了好几天,可不就是为了能够单独和眼前这位美丽的小娘子见一面吗?现在对方主动相就,不抓住机会,岂不是太傻了?

看见张易之并没有回答,上官婉儿忽然笑了笑,道:“张郎莫要和这些小丫头一般见识,她们也不是有意蒿恼!”

“没有!”张易之讪讪地笑道:“她们都挺热情的,很不错!”心里却暗暗忖道:“感情这一切,你都看在眼里了,见到我不为所动才出来的。要是方才我没有保持我一贯守身如玉的风格,今晚的事情岂不是要打水漂?好悬,好悬哪!”

上官婉儿点点头,忽然说道:“随我来吧!”

“随我来?”张易之心下一跳:“她这是要带我到哪里去?”

若是在平时,这种时候,张易之断然不会有犹豫,可他实在是被方才那两个丫鬟搞得有点神经质,心下竟然生出了这样的想法:“难道她也——”

越想,张易之还越发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想一想,上官家的这些丫鬟,看起来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一个个就这么急性子,下手如此主动,上官婉儿如今已经是三十出头了,听王昱话里的意思,她似乎在感情上还是一片空白,着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纪,也算是标准的剩女了,难道她就一点也没有考虑过自己另一半的事情?就算明面上她注定不能有另一半,暗地里呢?

“一个大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不跟来就算了!”上官婉儿似乎看出了张易之心底的犹豫,有些不悦地回过头来,嗔道。***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张易之只好暂时放下所有的心思,跟了上去。

两个大个子这回倒是没有阻拦。只是此时他们的表情都是相当的精彩,大眼瞪小眼,说不出话来。本来,王昱表面上是派他们来保护张易之,实际上就是监视他,让他无法和上官婉儿会面,可现在的问题是,上官婉儿主动找上门来了,他们自然无法阻拦。这样一来,他们可就无法在王昱那里交代了。

“要不,咱们去找大郎,把话说清楚吧——”其中一个有些迟疑地说道。

“可是,以大郎的性子,咱们挨点骂还算是轻的,就怕屁股还要遭殃!”另外一个连连摇头。

“那你说怎么办?”

“要不,咱们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如何?想来这厮也没有办法一夜之间就把娘子勾上床去,只要他还回来睡觉,这事还能瞒过去。”

“好,好吧!”

上官婉儿的行步方式十分的奇特,她的脚步总是迈得很小,步履频繁,是标准的小碎步。而且,她走路的时候,一直是低着头不说话,十分的专心。

张易之在后面迈着大步紧紧地跟随,心中却泛起了波澜。上官婉儿这样的行步方式,很明显是长期的宫闱生活给锻炼出来的。看着她那走路的样子,张易之甚至不由自主地对这个表面坚强的女强人产生了一种淡淡的怜惜之情。

你很难想象,一个具有她这样操纵着偌大权柄的人,即使到了自己的家中,走起路来,也像个卑微的奴仆一般。到底是多么大的心理压力,才能使得一个年轻的女子变成这个样子。

走着走着,张易之渐渐觉得这条路有些熟悉,仿佛就是方才王昱领着他过来的那条路。张易之心下暗暗纳闷,这一路上并没有凉亭曲水、茂林修竹,难道上官才女就喜欢找那种没有风景的地方谈心?若是这样的话,这位小娘子的心理问题,又比她走路步法上显示出来的更加严重了。

又过了一阵,张易之越发摸不着头脑了,因为前面的上官婉儿径直将他带到了他方才工作过的地方——厨房。

“你是不是在奇怪,我为什么将你带到这里来?”就像看穿了张易之的心思一般,上官婉儿忽然回过头来,问道。

“还请娘子赐教!”张易之正色道。

上官婉儿忽然浅浅一笑,道:“无他,就是想请张郎传授一点厨艺罢了!”

“厨艺?”张易之瞪大了眼睛,有点无法置信:“你?!”

上官婉儿顿时怫然不悦,敛起笑意,道:“你这人真是奇怪,我好歹也是一个女儿家,学厨艺很不可理解吗?难道我就那么不像个女人吗?”

“这倒也不是。”张易之艰涩地说道:“只不过,小可一向以为,像娘子这种宫里当差的人,比起一般人来,总是要忙不少。尤其是娘子你这样的人,说日理万机也丝毫不为过,哪里有暇学习厨艺这等末道!”

“末道?”上官婉儿缓缓地迈步走进了厨房,嘴里说道:“你觉得厨艺是末道吗?那么你应该没有听说过《道德经》里面的一句名言,叫做‘治大国,如烹小鲜’吧!这句话,大家就时常挂在嘴边,你或许不知道,大家也是一个烹饪高手。还有,当年的大将军李绩,也是一个著名的烹饪高手,晚年的他一直和他的姐姐住在一起,他姐姐的饭菜汤药都是这位叱咤风云的大将军亲手做的!”

“哦!”张易之何曾听说过这些秘闻,有些惊讶,一时倒是说不出话来了。

“其实,你的厨艺要说顶尖,倒也称不上。我今天品尝过你做的几样菜肴,感觉略咸,略油腻,火候把握也并不是十分的到位。不过,所谓‘一俊遮百丑’,你菜式上的创新堪称我平生仅见,就是宫里的御厨比起你来,也差得远。所以,我只是想学学你这些菜的具体制作方法,技艺方面,我自己能控制。”上官婉儿继续说道。言语之间透出来的自信,让张易之觉得,这个女子说不定还真是一个不为人知的烹饪高手。

“那么,娘子想学的,是哪几样菜式呢?”

上官婉儿道:“你就选几样最节省时间的菜式教我吧,我平时比较忙,也难以花很长的时间在这上面。”

张易之想了想,便就自己会的,随便报出了几样菜,道出了工序。上官婉儿的记忆力极佳,一道菜,只要是张易之说一遍,她便能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根本无需张易之再行赘叙。

然后,大才女上官婉儿便像一个普通的农家女子一般,开始生火做菜,倒是张易之闲极无聊起来,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还真别说,到了厨房,上官婉儿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再也没有丝毫的拘谨,脸上一直泛着一种满足的笑意。她的动作也极为熟练,就仿佛那些在厨下锤炼了几十年的老厨师一般,把个锅碗瓢盆舞弄得井井有条。张易之在一旁看得钦佩无比,不说其他,就单从这动作的熟练性而言,上官婉儿就远在自己之上。想想人家还是一个常年难得自由的女子,下厨的机会少之又少,就更加令人惭愧了。

“好咧!”上官婉儿嬉笑着端着盘子,放到张易之的面前,道:“香泥藏珍,好名字,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闻着香味,张易之也不客气,举起筷子,夹了一块荔浦芋头,放进嘴里,刚咀嚼两下,眼中顿时发出亮光。当下,他也不多言,快如雨下,对着这盘菜狂吃起来。

上官婉儿顿时急了:“诶,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自己还没有尝过呢——”她呀来不及回身去找筷子,情急之下,一把夺过张易之用过的筷子,夹起菜来就吃。

第113章 静夜深谈

“诶,我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不让着点啊,每次都抢吃!”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在抢食运动中总是处在下风的上官婉儿终于爆发,用很直白的语言向张易之表达了自己的不满。35zww.com

“哈哈哈!”张易之毫无羞惭之色:“只怪你这菜做得太好吃了。真没有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在厨艺上更胜我的,今日算是见识了!”

“不知羞!”上官婉儿显然是对张易之的自我评价并不认同,啐道:“我早就说过,单说厨艺水平的话,比你强的多的是,你也就是占个别人不会的便宜而已!”

张易之也不以为意,夹起一片肉,正要送入口中。哪知,上官婉儿见了这是盘子里最后一片肉了,哪肯干休,伸手便来抢。

张易之连忙把手往边上一闪,躲了过去。在这之前,上官婉儿都是抢空筷子,这次筷子上已经夹着菜了,她还来抢,倒是大大的出乎张易之的预料。

上官婉儿并不甘心失败,再次伸手向张易之的筷子抓去。张易之筷子上还夹着菜,不好闪避腾挪了,大为无奈,只好苦笑道:“别抢了,我喂你吃便是,你这样抢,肯定会把这块肉弄到地上去的!”

上官婉儿也没有多想,马上停了下来,把嘴巴往前一凑,道:“好,快点!”

张易之便真的把手缩回来,把那片肉喂进了上官婉儿的小嘴里面。

上官婉儿显然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不等张易之把筷子收回来,一口咬下去。正在收回筷子的张易之轻轻往回一拉,竟是没有拉动,不由一愣。这一愣神过后,他终于发现了眼前这气氛竟是这般的暧昧:孤男寡女独处一室,男人还正在为这个女子喂食,就算是这世上最缺乏想象力的人见了,都不能不浮想联翩。三五中文网

一张充满了媚惑的俊俏面孔距离张易之只有一尺的距离,他甚至能闻见把小琼鼻里透出的丝丝热气,带着淡淡的香气,这股热气轻轻地喷在张易之的脸上,钻进张易之的鼻子,也钻进了张易之那有些萌动的心坎。

上官婉儿本来兀自不觉,待得发现了张易之的异状之后,才觉察到了眼前的情形。她的俏脸上立即染上了一层红彤彤的彩霞。

她嘴上忽然一松,那筷子就被张易之拉了回去。可张易之此时正在走神,一个没有抓稳,只听得“啪啦”两声,这双筷子竟然就这样掉落在了地上。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毛手毛脚的,筷子都握不住!”上官婉儿到底是上官婉儿,很快就从这尴尬之中解脱出来,故意大声地嗔怪道。

张易之笑笑,故意摸了摸自己圆溜溜的肚皮,道:“主要是,已经吃饱了,要筷子也没用了!说实在的,你这样的徒弟真不能收,再多来两个,我就完全没有用武之地了!”

上官婉儿也学着张易之的样子,坐下来摸了摸自己的肚皮,道:“我其实也已经饱了!”她此时本是一袭男子妆扮,这个颇具女儿家特性的动作一出来,那英姿飒爽的气势顿时一点踪迹也无,也惹得对面的张易之一阵心旌晃动。

在这一刻,年纪已经在三十上下的上官婉儿终于真情流露,显露出她从来没有显露过的童真。在上官婉儿漫长而又苍白的三十年人生道路上,太多的磨难就像潮水一般,总是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这位才貌双全的女儿家的心灵。自从懂事的那一刻起,不论是在谁面前,她总是保持着异于常人的冷静,她也曾青春年少过,但“娉娉嬝嬝十三餘,豆蔻梢头二月初”那样青春期特有的萌动,她从来没有经历过。她所经历的,只是一场又一场的权力角逐而已。

正是因为这难得的性情流露,这一刻的上官婉儿显得异常的动人。

感受到了张易之有些炽热的目光,上官婉儿面色略红,赧然转过头去,道:“张郎你混进寒舍,总不会是就是为了帮我母亲祝寿这么简单吧,你有甚事,便直说吧!”

上官婉儿到底不同于一般的女子,她可以在一个很短的时间内迷失自我,却也能在很快就恢复过来。当她这一句问出的时候,脸上立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

张易之心中一阵失落,但同时也很庆幸。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子,和自己之间就是两条平行线,除非两人中有一个改变轨迹,否则不可能有交集。既然如此,他和这个女子之间的美好回忆,还是越少越好,免得一旦陷进去了,不能自拔。要知道,男女情爱从来是一个可以使人疯魔的东西。

“原来娘子早已认出我来了!”张易之故作淡然地说道。先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将上官婉儿骗了过去,想不到却是对方骗过了自己。看起来,在两人之间的第一次不算交锋的交锋之中,是上官婉儿获得了胜利。

上官婉儿眼中闪过一抹得意之色。随即,她便冷静了下来,暗自警惕:“我这是怎么了,平日里我从来都是最冷静的,今日怎么会因为这点事情而生出得意之心呢?看起来,我对这个张五郎,的确是有着不同寻常的好感哩,这样下去可不行!”

上官婉儿的性格就是这样,她善于发现别人的异常,也敢于正视自己的异常。然后,她又能时刻提醒自己注意这种异常。这也是她多年宫闱生活养成的一个好习惯。当然,这样的女子不免显得太过冷静,太过客观,同时也会让一般的男人望而却步。所以说,这对她而言,也不知是好处还是坏处了。

“张郎莫忘记了,咱们是曾经见过面的。我上官婉儿不敢说过目不忘,但是几个月之内见过面的人,却是铭刻于心,绝不会这么快忘记的!”上官婉儿语气平淡,但任谁都能听得出她语气里的那种强烈的自信——作为公认的文坛泰斗,天下第一才女,她的确是有自信的资本。

说起上次见面,上官婉儿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对张易之生出那种淡淡的好感了。因为,上一次,在张昌宗的书房外面,上官婉儿很清楚地听到了张易之对武则天的拒绝。上官婉儿虽然对于张昌宗那位当面首的兄弟也谈不上十分的厌恶,但相对而言,她自然是更加欣赏这位不愿傅粉事君的张五郎。“骨气”二字,对于一个男人而言,任何时候都是很重要的。

“哦,原来那日守在六郎门口的那位国色天香的小娘子便是娘子你啊,想起来了,终于想起来了!”张易之故作讶然道。

上官婉儿却不吃他委婉讨好的这一套,依旧是不动声色地说道:“张郎可以直言自己的目的了,我上官婉儿并不是一个凭你几句这种拍马之言就能打动的!”

张易之见一招无效,只好苦笑,伸手入怀,取出早已备好的那本《罗织经》交到上官婉儿的手上,道:“别无他求,只愿娘子能把这本书交到圣皇陛下的手上,便是无比承情!”

“哦!”上官婉儿轻轻地接过那本书,翻开一看,脸色立时略略一变:“张郎确定是你自己要把这本书转交给圣皇陛下,而不是受人撺掇吗?”

张易之很肯定地点了点头,道:“我堂堂男儿,自然知道这么做可能引起的后果,又岂能轻易受人撺掇。倒是娘子你,若是不愿的话,张五也不敢强求。当然,若是愿意的话,自然更好!”

“唔——”上官婉儿轻轻地合上那本书,站起身来。很显然,政治敏感性极高的她只一眼就看出了张易之这个请求背后蕴含着的意义,她也不能轻易做出自己的判断。

张易之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缓缓踱步的白色曼妙身影,双手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头。

第114章 偷袭

同样的夜晚,每一个庭院里面都可能发生不同的事情。***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和上官家的热闹相比,一直比上官家热闹得多的太平公主府今日倒是显得特别的静谧。

太平公主府西苑的一个轩敞的庭院里面,一个男子和三个年纪各不相同的男孩正围坐在一起。在他们的周围,则是挂着几盏手提灯,摇曳的灯光和那银白色的月光同时照在人的脸上,看起来倒像是人的脸色在扑闪扑闪的不住变化一般。

那三个男孩,便是太平公主的三位公子,依次她和前夫薛紹所生的长子薛崇训,次子薛崇简以及和现在的丈夫武攸暨所生的幼子武崇敏。

这三个孩子之中,两位姓薛的孩子明显比姓武的那位大了不少,尤其是薛崇训,如今已经十三周岁。在他这个年纪,已经有不少的男子成为了别人的丈夫。

不过,不论是十三岁的薛崇训还是刚刚三岁的武崇敏此时的神情都相差无几,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面前的这位白衣男子身上,眼神中满是掩不住的儒慕和不舍。

男子一袭干净的白衣,面如冠玉。虽然他的额头已经若有若无地长出了一丝皱眉,很显然他的年龄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年轻,但这并不会丝毫有损于他的风度,反而让他显得愈发的成熟稳重。这是一个极为难得的美男子,从他的面容上,你可以想象他年轻时候是怎么样罗衣从风,俊逸不凡。

“老师,你明天真的就要走了么?”薛崇简那带着稚气的小脸上充满了依恋。她的母亲太平公主对他的兄长和弟弟都十分的宠溺,唯独对他管教十分严格,可称得上动辄得咎。所以,他从来没有在自己的母亲面前流露出这般依恋的神色,倒是对着这位一年中难得出现几次的老师,他经常会流露出小孩子对长辈特有的依恋。

“嗯!”白衣男子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很明确地作出了肯定的回答。35zww.com

“老师,不要走好吗?留下来多陪陪三郎!”三岁的武崇敏忽然将头枕到白衣男子的大腿之上。他年纪最幼,对于自己的依恋之情最不会掩饰,就这样完完全全地从行动上表现了出来。

白衣男子轻轻地摸着武崇敏的头,道:“三郎最乖了,好好在家呆着,不要惹你母亲生气,知道吗?老师过不多久就会回来看三郎的,如果三郎乖的话,下一次老师多陪三郎几日如何?”

“三郎一向最乖的!”武崇敏撒着娇:“不过老师说话总不算话,每次都这样说,没一次做到的!”

白衣男子那张俊美无比的脸上,也不由得现出一丝尴尬。正如武崇敏所言,他每次来这太平公主府都是来去匆匆。虽然孩子们对他极为依恋,他也从来不会真正为孩子们而留下来。他有他的事情,而且他觉得自己的事情最为紧要。

就在此时,一阵冷风吹过,手提灯里面的火焰猛然摇曳起来。白衣男子忽然脸色一变,回头喝道:“谁?”

一个清脆的女子之声霍然响起:“姓贺的,纳命来!”随着这呵斥之声,一枝飞镖猛然向白衣男子的头颈部位狠狠地飞了过来。这飞镖之上,竟还闪着幽幽的蓝光,显见浸过剧毒。

白衣男子此时膝盖上,正枕着一个三岁的小孩,腾挪并不方便,更不要说回身了。这一刻简直堪称千钧一发,根本就不容白衣男子有一丝一毫的思考时间,若是他有丝毫的犹豫,必定是一个中镖受伤的结局。

而且,就算那白衣男子能躲过,那飞镖却是不长眼睛的,三个粉嫩的小娃儿的反应速度却不可能快过那迅若流星的飞镖,中镖也在情理之中。所以,白衣男子想要保住自己的安全,同时又护住三个无辜的小娃儿,看起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就是在这样一个间不容发的情形之下,白衣男子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他忽然大喝一声,右手探出,抓住近在咫尺的一盏手提灯。然后身子蓦然向后仰倒,随着他仰倒的动作,他竟然把那盏手提灯往后狠狠地一甩。

“刷——”的一声,手提灯就从他的头顶上飞过,在那飞镖抵达他自己身体之前,将之截住。

“噗——”手提灯被飞镖击中,爆裂开来,顿时火光四射,十分的耀眼。

有了这番转圜,白衣男子便多出了腾挪的余地,只见白影一闪,他已经站起身来,面向着偷袭之人。

那偷袭之人一袭黑衣,头戴一顶斗笠,遮住了面貌,但从那身紧身衣里透出来的曼妙玲珑的身材来看,显然是一个女子。此时,她就像停驻在轻轻摇摆的树叶之上的蝴蝶一般,正峭立在那围墙之上。之所以那围墙会给人正在晃动的感觉,是因为那黑衣女子并非直立,而是身体前倾,立于其上。你很难想象,一个人站在那逼仄的围墙之上,竟能稳住身形,丝毫也不会给人将会摔下来的担忧。

“这位朋友,无辜的小孩你也不放过,未免下手太过狠辣了吧?”白衣男子一边用身子护住后面的三个小男孩,一边淡淡地说道。被黑衣女子用这样猛烈的方式偷袭,他居然似乎并没有生气,语气里竟然不带丝毫的烟火。

黑衣女子冷哂一声,道:“既然你这么着紧这几个小娃儿,他们应该都是你的野种吧!我方才只是针对你而已,并没有对他们下手的意思,但若他们都是你的野种,我倒是不介意将他们一并铲除!”

听到那“野种”二字,白衣男子冷静的脸上忽然爆出一丝恚懑的光芒。他剑眉一挑,并没有多作解释,而是沉声说道:“听这位朋友的语气,对贺某颇有不满。不过,贺某平生行事,但求无愧于心,自问并没有多少对不起谁的地方,若是贺某有得罪朋友的地方,还请不吝赐教!”

“哼!”黑衣女子却没有白衣男子那镇定如山的风度,发出一声鼻哂:“好一个‘无愧于心’,我想你应该是把那些昧心的事情都忘记了,才终于达到了无愧于心的境界吧?闲言休絮,我今日也不想伤及无辜,尤其是不想伤及这宅子里还沉浸在你编制出来的泡沫里面的那个女子。所以——若是有胆,就请跟来,咱们在外面了结一切!”

虽然黑衣女子的面容被斗笠罩住,无法看清,但白衣男子的心底,还是萌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但不等他出出言,但见墙头的黑衣女子娇躯一闪,整个人便消失不见。白衣男子回头望了一眼三个被吓得呆住的小男孩,微一犹豫,还是回过头去,身子向前一跃,三两下便跳上了围墙不见了。

直到这时候,太平公主府的护卫们才闻声赶到。这些人个个都是武艺高强之辈,反应都是一等一的强,可这位白衣男子的强悍程度,却远非他们可以比拟,所以,有这位白衣男子在的地方,他们并没有加强防卫,这也差点酿成了大祸。

看见太平公主的三位公子都是安然无恙,每个人的心里头都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他们知道,若是这个男孩之中有一个少了一根汗毛,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极为凄惨的下场。

“三位公子——”看着三位惊魂未定的少主人,护卫的头领说道:“还请移驾内院,这里并不十分安全!”

“移驾!”三人中年级最大的薛崇训最先反应过来:“老师更危险,你们还不快去援救!”

“可是——”

“还在这里啰唣什么,快不快去!”老二薛崇简被老大薛崇训这么一提醒,也反应过来,在旁边厉声附和自己的兄长。

第115章 落荒而逃

白衣男子跳下墙头,循着一阵微弱的脚步声向前追去。***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拐过街角,那脚步声倏忽不见,他立即停了下来。

这是一个十字路口,左右两边的道路都堪称笔直而漫长,一眼就能看见老远的地方。显然,若是黑衣女子往这两个方向去了,绝不可能在如此快的时间内隐去脚步声。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往前去了——前面是一片树林,一条小径就像一条黄色的小溪一般,歪歪曲曲地从白衣男子的脚下,直流进林子的深处。

虽然月光算不得十分的明亮,白衣男子的眼力却十分的强悍,他甚至能看见小径尽头的小树上,树枝正在轻轻的摇晃。在没有风的情况下,能带动这树枝的,唯有人了。

俗话说:“逢林莫入。”这是因为敌暗我明,追着别人进入林子,随时可能受到袭击。而且,一般的林子,都是蛇虺沙虱等毒物的安家之所,这些毒物对于入侵者,从来都会给予最有力的回击——不管他入侵的目的是什么。

白衣男子却没有在意这条圭臬式的俗语,丝毫也不犹豫,身子往前一射,便钻进了这茫茫的树林之中。

树林里面十分的安静,安静得就连那一声声若有若无的寒蛩轻吟之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树林里也十分的晦暗,晦暗得伸手都见不到五指,只有那树叶和树枝的间隙之间,才有微弱的月光从中艰难地钻入,才不至于让这林子变成一个全封闭的暗室。

仄狭的小径之上,白衣男子一步一步极为安稳。很显然,即使是在这样黑暗的地方,他的的眼力也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不过,艺高人胆大是一方面,白衣男子同时也是极为谨慎,一步一步行走得极为缓慢。他的动作似乎十分放松,但全身肌肉实际上早已绷紧,你若是以为他现在很容易受到攻击,那就错了,他的反应速度在方才太平公主府里的那次偷袭中,已经得到了印证。三五中文网想来,对方之所以迟迟不发动进攻,也是顾忌这一点。

“刷”白光划过黑暗,从侧面向白衣男子射了过来,又一次的偷袭终究是如期而至了。那偷袭的黑衣女子显然是对白衣男子恨之入骨,偷袭之前根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算偷袭已经开始,她也没有发出任何的警告之声。她的目的看起来十分简单,就是把这位俊雅的白衣男子变成一具尸体!

这一剑,比起方才的飞镖来,又要快速得多。可以想见,尽管这黑衣女子嘴上对三个小娃儿的生死并不在意,事实上方才还是留了余地。方才她要是不投鼠忌器,而是使出全力的话,很难想象在那样的情况之下,白衣男子还能逃出生天。

“哼!”白衣男子嘴里发出一声轻哼,面对着黑衣女子快速而又犀利的偷袭,手无寸铁的他竟是没有丝毫闪避的意思。他抓在一棵小树上的右手忽然发力,把那棵小树往边上一扳,那小树顿时弯下腰来,像一根大扫把一样,向来势汹汹的黑衣女子横扫了过去!

这一招以攻为守,不仅气势磅礴,难得的还是出人意料,让人防不胜防。

处在偷袭者位置的黑衣女子显然也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能在如此情势之下使出这样新奇而又狠辣的招法,身形为止一滞。随即,她的身子就像一个陀螺一般,在半空中忽然转动起来,以一个极为漂亮的姿势躲开了白衣男子手中的小树。

黑衣女子的姿态固然称得上极为优美,若是用作表演的话,肯定能换来热烈的掌声。但不可否认的是,随着她这个漂亮动作做出,她的偷袭之策彻底宣告失败。

“现在可以说说,你到底是何人了吧!”

白衣男子毫不放松,一把放开小树,右手变爪,如鹰隼之喙,狠狠地向那黑衣女子身上抓去。可与此同时,他的嘴里竟问出了这样一句话来。他的语气里极为悠闲淡然,让人听了不能不产生一种错觉:他正在和自己的朋友聊天。你很难想象,配合着他如此悠闲语气的,竟是无比凌厉的进攻。

黑衣女子显然也不是易于之辈,她并没有丝毫受到白衣男子的影响。也不顾白衣男子正抓向自己的右手,竟是挺起长剑,再次向对方的胸前要害刺过去。从一开始,她打的,竟然是同归于尽的想法。

白衣男子脸色一变。方才他那一手令出乎对方的预料,也让他从被袭击的劣势中摆脱了出来。他有信心,尽管自己手中没有兵刃,却可以凭借武功上的优势将对方擒下。可对方这样一上来就拼命,又让他吃了一惊。尽管他有信心,这一下若是将对方抓实了,定可将对方置于死地,但他也没有把握,对方的长剑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会给自己造成怎样的伤害。

白衣男子显然还没有和对方同归于尽的勇气,微微一愕之后,他还是收回了右手,同时闪身往边上的一棵大树后面一躲。

“嗤——”随着长剑近乎完美的舞动,一片白色的衣角被卷了起来。黑衣女子的这一招未竟全功,却也割下了对方的一片衣角。

白衣男子这一下可算是颇为狼狈。事实上,这十多年以来,他几乎是战无不胜,还从来没有遇见过今晚这样的尴尬。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是愤懑。久久没有品尝过的屈辱感重新爬上了他的心头,他那张俊美得近乎邪异的面孔上,也闪现出了一丝冷冽阴毒的笑意。

“好,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我就成全了你!”随着白衣男子的冷哂之声,他的身子如苍鹰一般,向对方扑了过去。

黑衣女子怡然不惧,看着对方来势汹汹的样子,她还是不为所动,手中长剑递出,狠狠地向那团白色的影子刺去,看起来,她今晚早就拿定了不成功便成仁的主意。

可就在黑衣女子的常见马上递到白衣男子的身前之时,白衣男子的双手忽然合拢,竟然生生将她的长剑夹住!还不等黑衣女子反应过来,但听得“叮”的一声脆响,那把泛着寒光的长剑就此折断!

黑衣女子眼中终于闪过骇然之色,很多年前,她就知道了这个男人的强悍,这几年经过苦练,她自以为已经具有了和对方正面抗衡的能力,想不到对方的强悍还是远在她的估计之外。

“去死吧!”动了真怒的白衣男子一点也没有怜香惜玉之心,趁着黑衣女子分神,一掌推出,结结实实地拍在黑衣女子的小腹之上。黑衣女子纤细的娇躯顿时倒飞出去,砸在一棵大树下。

随即,她嘴里便喷出一口鲜血来。

带着点微微的狰狞,白衣男子缓缓地向黑衣女子逼近。

就在此时,黑衣女子手上忽然一扬,身子前面便爆开了一阵白雾。

“断肠香?”闻见这白雾中传来的阵阵香气,白衣男子竟是愣住了,一时间忘记了乘胜追击。一种很莫名的情绪洋洋地爬上了他那张俊脸。

断肠香并不带毒,它之所以被冠以如此销魂的名字,只是因为它具有很强的催泪作用,一个人热泪止都止不住的样子,实在是有些断肠。

“柳娘?”白衣男子喃喃地念道,随即,他又自言自语地摇了摇头:“不是,绝不是她。若是她还在的话,声音又怎么会这般年轻!可是,除了她,谁又会配置这断肠香呢?”

“何先生,何先生——”正在此时,林子外面传来了一阵焦急的叫声,打断了白衣男子的思绪。

白衣男子的脸色立即又恢复了最初的从容淡定,带着那种古井无波的平静,他的声音轻飘飘地传了出去:“我没事,刺客已经跑了!”

第116章 同病相怜

大唐开国没有多久,就在洛阳城设立了行宫,当时称为“洛阳宫”,不论是太宗李世民还是高宗李治,都曾多次驾幸洛阳宫。35zww.com

高宗显庆二年,李治更是在武则天的撺掇之下,以洛阳为“东都”,使得洛阳这个历代建都最多的城市终于名正言顺地成为了大唐的都城,只是这一次如隋朝的时候一样,还是陪都。

从那时候,朝廷就开始对洛阳城进行了一些修补性质的重建。虽然不是特别浩大的工程,历时却很长,直到这几年,这种重建才终于完成。

作为重建的后遗症,城南建春门外的一座原先香火颇为旺盛的小庙如今已经被废弃,成为了一座破庙。好在,庙虽破,一些起码的作用还没有完全消失,比如说遮风挡雨,躲避黑夜散发出来的孤寂。

在这漫长的夜里,就有这样一位孤独的人正静静地坐在破庙里面。这是一个绿衣少女,还是一个长相极为俏丽的少女。夜已经深了,少女似乎也许是还不习惯在这样的环境下入睡,或者根本就不困,她正怔怔地抬头看着天上的朗月疏星。

“如果说,每个人都是天上的一颗星星的话,我想我一定是一颗很黯淡的星星,甚至有可能连肉眼都看不见。那么你,又是哪一颗呢?我敢肯定你是很耀眼的一颗,可天上耀眼的星星那么多,哪一颗才是你呢?”少女的丹唇轻启,带着淡淡的幽怨,吐出一番莫名其妙的话。

这个少女,便是窈娘。显然的,在这寂寥的夜空之中,她找不到答案。

就在此时,一阵“沙沙”的脚步声传来。窈娘心下一紧,连忙站起身来,向佛像后面躲去。

“不必躲了,是我——”外面传来的,也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只不过,这女子的声音中,充满了疲惫,好像说话之人浑身的力气都已经被抽干了一般。35zww.com

窈娘显然对说话之人并不陌生,闻言又转了回来。

这时候,破庙的门口出现了一个黑衣的曼妙身影。那黑衣女子走路的时候,脚步歪歪斜斜的,她的一只手,正按在自己的小腹之上,另外一只手,则是扶在墙垣之上。

原来戴在她头上的斗笠早已不知去向。此时的她,也露出了一张十分俏丽的面孔。

这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女子,也许是长时间不见阳光的原因,她那张脸上虽然闪耀着一种令人心醉的艳光,却还是显得有些苍白,而且,她双目之中,总是不自然地流露出一种若有若无的杀气。尽管此时她已经是受了极重的伤,那眼角里不时闪过的,依旧是一种极为冷冽的寒光,令人感觉难以亲近。

“啊,姐姐你怎么受伤了?”窈娘大为惊讶。她是曾经见过黑衣女子武功的,就算是早已被她在心底里定义为高手的张易之,比起这个黑衣女子来,还是差得很远。她甚至觉得,眼前这个黑衣女子的武功,应该已经是达到天下无敌的境界了。很难想象,她竟也会有这样狼狈的时候。

“哼!”黑衣女子显然并不甘心,却也不得不承认:“想不到这个贼子的武功,竟然还远在我的估计之上。怪不得这些年他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却依然生龙活虎。一个人光是凭着一张好看的面孔加上甜言蜜语,骗住那些痴情的人,是做不成大事的,还需要强悍的自身能力。他”

窈娘不知道黑衣女子说的是谁,自然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慨,只是迟疑地应了一声,便要过去扶那个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道:“不必了,我若是到了那需要人搀扶的地步,今天也逃不出那贼人的手心了!”一边艰难地往庙里面走进去,她一边又问道:“不是和你说过,跟在我身边危险,让你尽早自行离开么,你怎么还呆在这里?”

窈娘发出一声轻叹,目光变得迷离起来:“我已经无家可归了。我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现在那个家又不能回去了,这天下虽大,除了这破庙,又哪有我的容身之地!”

黑衣女子终于艰难地走进了庙中,听见这话,眼中闪过怜悯之色。随即,她也是发出一声苦笑:“我也和你差不多,唯一比你庆幸的是,我小时候至少还有一个疼爱我的师父陪在身边。自从七年以前,我师父旧伤复发驾鹤而去之后,我就和你一样,成了孑然一身无家可归的孤儿了。和你比起来,我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还有一身过得去的武功,不论走到哪里,都不怕吃亏。”

顿了顿,黑衣女子又说道:“人说相逢即是有缘,咱们这样,就算是颇为有缘了,既然你也无处可去,以后还是跟着我吧!”说出这话,她那冷冽的眼神中,竟然罕有地露出了些许温情。虽然此时白居易尚未出世,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心境,却是早就有了的。

窈娘的脸上顿时露出喜色:“真的吗?谢谢姐姐!”

黑衣女子点点头,想笑,却忽然将头往前一仰,吐出一口鲜血来。

窈娘骇了一跳,连忙上前,惶急地问道:“姐姐,你这是怎么了?”看见黑衣女子方才那倔强的样子,她还以为对方真的受伤并不重,想不到事实却并非如此,对方的手上情况,比起她的想象来,要严重太多了。

黑衣女子却摇摇头,伸手拦住有些惶急的窈娘,嘴里艰难地说道:“没事,这口血我今日吐出来,就不会收回,他日必定会让那贼子以十倍百倍来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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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迷迷糊糊间,张易之听见一阵敲门声。他嘟囔一声,苦笑着披衣而起。昨天夜里,他被那位勤奋好学的好学生上官婉儿纠缠了大半夜,直到两个人都感觉肚子里撑得慌,才各自回去睡觉。虽然半夜睡觉在前世根本就是家常便饭,可在这个没有实现电气化的时代,却是极为罕见的。如今的他已经习惯了如今这时代的作息时间,偶尔这么晚睡,反而有些不习惯了。

打开门一看,张易之的脸顿时拉长了:“咦,原来是王大郎,未克远迎,失礼失礼!”偷眼看了一下两个彪形大汉,依然站得像昨晚一样笔挺,独立寒风中,不容易啊!

王昱岂有不知张易之对自己的不满的。他却并不点破,而是一本正经地说道:“张郎昨夜睡得可好?”

其实,不必想,他也知道被自己拘囿在这屋里的张易之自然是好不了。张易之混进这府里,本来就是为了上官婉儿,可自己却是狠狠地摆了他一道,易地而处,王昱觉得自己也不可能睡得好。

而且,张易之眼中的血丝还有他那怫然的神色,也在很大程度上佐证了这一点。

果不其然,张易之瞪了他一眼:“你说呢?”

王昱也不尴尬,甚至脸色都没有丝毫的变色,笑道:“也难怪,张郎本是大户人家出身,大抵都有那恋枕的毛病——额,你别这样瞪着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一时口误了而已。好吧,咱们不谈你的毛病,说正事。其实,我来这里是想告诉张郎,老太君想请你一起吃了早餐再走,你可一定要赏光啊!”

其实,王昱这样故意挑弄张易之,就是想让他拒绝和郑氏一起吃早餐,这样他和上官婉儿接触的机会就会少了许多,也就不会有他担心的意外发生了。

不想,张易之一听,却点点头,道:“哦,老太君相请,岂能不给她老人家一个面子,我盥洗一下就过去!”说着,也不等王昱反应过来,便转身走了回去。

第117章 共进早膳

今日,由于女儿难得在家中吃饭,加上又邀请了客人共进早餐,郑氏特意将早餐的地点设在了府里的后花园。***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春寒虽重,聚集了不少名贵花草的上官家后花园里,还是有不少的鲜花正在怒放,为来来往往的行人送去沁人心脾的幽香。

当张易之随着王昱来到花园正中一块草坪之上的时候,郑氏和上官婉儿母女二人已经等在那里了。而且,为了等着张易之一起进餐,她们两位主人翁的早餐也还没有端上来。

张易之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连忙笑着向郑氏致谢。而王昱见到张易之竟收到如此重视的时候,虽然没有说什么,看向张易之的眼神里,却充满了不满。

张易之却只当作没有看见,自顾坐了下来。

郑氏笑道:“昨夜之事,多承张郎相助,老身别无表示谢意的方式,唯有请张郎共进早餐,聊表谢意了!”

张易之很想说,你已经给了五十两银子作为酬谢了。这可是不少厨师几年的薪资,足够表示谢意了。但他终究没有把这话说出口,而是随意谦逊两句。

待得王昱和张易之都已经坐好,郑氏忽然神秘地压低声音笑道:“张郎,你一定不知道,我这位女儿也是一位厨艺高手呢!”

张易之脸上现出惊讶之色,讶然地望向上官婉儿,道:“哦,是吗?真是看不出来!想不到上官娘子不但才识渊博,还有这等能力,真是让在下仰之弥高哩!”

上官婉儿也是若无其事地注视看了张易之一眼,淡淡地说道:“张郎过奖了,妾身对于厨艺一道,只是略通一二而已,就算给张郎做徒弟,恐怕都是不够格的!”

张易之想起昨夜的“传艺”,谦虚一句,心中却有点憋不住笑。www.65txt.com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在心里头鄙视着对方:“装得真像!”

郑氏虽然对自家女儿很是了解,却终究不是女儿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知道自己女儿平静的外表之下,却藏着如此澹澹若渊的心思。她又笑了笑,道:“老身就知道张郎会不相信,不过无所谓,今日这早餐,却是我这位女儿亲自准备的,味道是好是坏,张郎可以自己品味一下!”

“哦!”张易之大感兴趣:“竟然是上官娘子亲自做的,那在下怎么也要好好品味一番。以后出了这门,回想起自己曾经吃过上官娘子亲自做的食物,也是一个难得的美好回忆!”他仿佛忘记了,昨晚曾经对着上官婉儿做的菜大快朵颐,而且好像也没感觉那么稀罕。

而事实上,听得郑氏的话,张易之却不像表面上那样笑意盎然。他想起,昨晚上官婉儿是和自己一起回去睡觉的,自己一个大男人这样早早被唤醒,兀自有点受不了,而上官婉儿却早已起来备好的早餐。这也可见,这个女子睡的时间,是多么的短暂啊!

再往深里想一想,她在自己家里,明明可以睡懒觉,却还是只睡了短短的时间便起来了,在宫里又如何?总不会比在家里睡得更多吧。若不是长久以来养成的作息习惯,在这样一个带着寒意的早上,谁又能轻易离开温暖的被窝呢?

装作漫不经意地看向上官婉儿,张易之终于从她的眉宇间看见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倦意。而她的脸色却是十分正常,眼睛里也并没有缺少睡眠而导致的红丝。这就表明,她的这种倦意并非一日之间形成的,而是长期的精神压力和睡眠不足导致。

郑氏听得张易之这般说,脸上的笑意缺乏荡漾了,便向身边服侍的丫鬟吩咐一声,过不多时,就有两人丫鬟端了一些稀饭、小菜进来。当最后一个丫鬟端着盘子进来的时候,张易之不由愣住——这,不是油条吗?

看见油条,王昱的眼睛顿时瞪得跟两个圆球一般,嘴里喃喃地念出一个词:“油条!”

“这种小吃叫做油条么?”郑氏年纪虽然不小了,耳朵却颇为好使,王昱这声低吟竟被她听得清清楚楚。

“唔,不,不是,侄儿只是看着这东西油腻腻、香喷喷的,又呈条状,所以随意给叫了这样一个名字而已。”王昱连忙虚伪地否认道。

上官婉儿听得此言,莞尔一笑,道:“大郎说的很对,我为这吃食起的名字,就叫油条。看起来,这可真是凑巧得很!”

说到凑巧二字,她的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她是聪明人,只听王昱嘴里道出“油条”二字,就知道他已经吃过了张易之做的油条。但她却用这种方式来警告王昱,让他不可把事情泄露出去。

王昱自然听得懂上官婉儿的警告之意。他的性福生活,就指着上官婉儿母女二人的接济,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上官婉儿,自然是没有勇气去违背她。于是,他转过头来,狠狠地瞪着张易之。他是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两个一向老实负责的护卫为什么会把这个如狼似虎的家伙放出去。在他脑海里,从来没有想过上官婉儿主动过来找张易之这种可能。

张易之对王昱那吃人的表情置若罔闻,他夹了一口小菜吃下,嘴里发出一声夸张的赞叹,又夹起油条咬一口,嘴里发出一阵更加夸张的赞叹,直把个郑氏笑成了一只大嘴鳄鱼。上官婉儿见了张易之做作的表情,也是忍俊不禁,不时发笑。

王昱见了这般情景,更是不悦。只可惜,郑氏此时正在兴头之上,他也不敢来扫她的兴。这一顿时间并不长的早餐,对他而言,实在是很痛苦的煎熬。

好在,煎熬没过多久就结束了,当张易之摸摸肚皮,站起身向郑氏辞行的时候,王昱知道自己得到解脱了。

郑氏看起来对张易之十分的喜爱,但这次却没有多作挽留,而是笑着目送张易之与王昱一起向外边行去。

“你觉得,张郎这个人怎么样?”当花园里只剩下母女二人的时候,郑氏忽然向着女儿问道。

“什么怎么样?”上官婉儿眼神有点闪烁。冷静是人未必无情,上官婉儿虽然比一般的人都能控制自己的感情,在某个特殊的时刻,还是难以避免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弦被什么东西拨动了一下,变得有些紊乱。

“你知道我今日为何要留张郎一起共进早膳吗?”郑氏笑道。不待上官婉儿回答,她便自顾自地给出了答案:“因为昨晚的筵席结束之后,我就命人去查探了一下他的身份,他竟是定州张氏二房的长子!”

“原来是他!”在自己的母亲面前,上官婉儿的震惊之色依然表演得极为成功,让人很难相信她和张易之之间,不但认识,而且还曾经有过一个暧昧的夜晚。

“这孩子人品长相你都看见了,都是十分难得的。出身也不低,咱们上官家若是未曾落败,自然未必能看得上他们,可如今上官家已经这样了,两家若是结亲,他们也就没有了仰扳的嫌疑——”

“阿母!”上官婉儿大窘,截入道:“你这是在说什么呢?莫说我和他之间并没有什么交往。就算有,以我如今的身份,又如何能嫁人呢?”其实,她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理由没有说出来:武则天也看上了这个男人!

“可你已经三十岁了,女人哪有到了这个年纪还茕茕孓立的。你那宫里的身份,我看留着也是一个麻烦,还不如趁早寻个由头抽身了事。”郑氏见女儿一再顶撞,也有了几分怒气。

“阿母,你说话怎么这般口无遮拦的,若是传入了大家的耳中,可就是祸事了!你以为我就那么贪慕虚荣,以女儿之身,非要执掌天下权柄不可吗?我还不是为了咱们一家子!”委屈之下,两行清泪从上官婉儿的眼角溢出。

第118章 各打五十大板

王昱阴着脸,一路无言地将张易之领出了上官家。35zww.com出了坊门,到了到了大路上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来,怒视着张易之。

张易之十分无辜地耸了耸肩,“好心好意”地提醒道:“兄弟,你拦住路了!”

王昱却没有开玩笑的心思,狠狠地瞪了张易之一眼,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易之没有理他,转身想要绕过他继续向前。王昱却是不依不饶,闪身又拦在了张易之的前面。

张易之苦笑一声:“兄弟,我又不是美女,而且对你的菊花也没甚兴趣,你这样纠缠不休,影响不好吧!”

王昱也没有心情追究何为菊花,只是冷笑一声:“今天你不把话说清楚,休想轻易走脱!”

“那好吧,你不是要问昨晚的事情吗?我就告诉你。昨晚你表姐亲自来找我传授厨艺,我也不好不从,对不对,然后我们就一起去了厨房,就这么简单!”张易之一脸无辜地说道,脸上的表情好像在讥讽王昱的大惊小怪一般。似乎在说,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王昱显然并不相信张易之的说法,尽管从脸上上看起来,张易之已经表现得足够无辜了。

“是我表姐主动来找你的?”

张易之反问道:“你觉得呢?我记得,我可是被你派的两个大块头‘保护’着的,能自行出去吗?”

像是第一次见到张易之一般,王昱细细地将张易之全身为上下打量一番。的确,张易之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能将两个彪形大汉制服的人。带着迟疑,王昱又问道:“那么,你们两个在厨房里,又做了什么?”

张易之也被王昱这审问一般的语气勾起了怒火。www.65txt.com他鼻哂一声,不答反问道:“你觉得我们能做什么呢?孤男寡女,花前月下独处一室,你觉得会发生先什么呢?搂一搂,抱一抱,亲一亲,还是干脆就……”

“胡说!”王昱的脸上立即达到了充血状态,“你无耻!我表姐她不是一个随便的人,绝不是凭着一张漂亮面孔和几句华而不实的甜言蜜语就能打动的!”

张易之见到王昱这近乎歇斯底里的样子,心中的怒火倒是立即平息了下去。他回头望了望四周,道:“你难道不觉得说话应该小声一点吗?你这样嘶声乱喊,吓到过路的小朋友可不好,而且,若是有心人听见了,对你表姐也不是好事吧!”

“你……”王昱被他噎得一时语塞。因为张易之所言,本身也是很有道理的,上官婉儿的八卦,只要是个人都感兴趣。他王昱若是成为了八卦源头,真不知道他那位冷冰冰的表姐会如何消遣于他。

“好,那我就换一个方式问!”虽然十分的不甘心,王昱还是放低了声音:“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你到底想怎么样?”张易之不紧不慢地反问道。

“只要你不想怎么样,我就不想怎么样!”王昱道。

“我想不想怎么样,关你鸟事!”张易之嗤之以鼻:“不过看你这么好奇,那好——”说着,张易之便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我喜欢你表姐,不只是欣赏的那种喜欢,而是——我要娶她,你懂的!还有,我要告诉你,不管她嘴上承认与否,她对我也不仅仅是欣赏而已,至少在她的内心深处,也有着和我一样的想法!”

王昱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张易之,说不出话来。

“是不是很生气,或者很后悔引狼入室?甚至想揍我?”张易之无所谓地耸耸肩:“年轻人不宜冲动,若论打架,你不是我的对手!还有,昨晚的事情还要感谢你的配合,若不是你把我囿在那房内,而是主动把我介绍给她,也许我们之间不会有那么美妙的一个晚上,一切有可能反而不会变成这样。总之,谢谢你!”

说着,张易之轻轻把王昱推到一边,向前行去。

“张五!”王昱心中的怒气终于迸发出来:“你欺人太甚!”一言未了,他也顾不上自己根本不是张易之的对手,狠狠地冲上前来,对着张易之的后背就是一拳。

“哼!”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张易之身子一扭,闪了过去。而王昱则因为惯性,身子继续向前冲去。张易之伸出腿来一绊,王昱身子一个不平衡,又以一个极为难看的“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向眼前的石板地上摔倒下去。这一跤若是摔实了,虽然未必毁容,他那一口雪白而又整齐的牙齿,难免要出现壮烈者。

可就在他的嘴巴要亲吻到地上的石头的时候,但觉身上一紧,整个身子被一股巨力拉住,反而向上升去。

“哎,这是何苦由来,不是早对你说过了吗,年轻人行事要大胆,更要稳重,否则的话,吃亏的还是自己!”张易之嘴里发出一阵“啧啧”之声,好像极为痛心疾首似的。

“我表弟是不是大胆,抑或稳重,就不劳张郎操心了!”就在此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张易之回头看去,脸上顿时泛出一丝尴尬的笑意:“上官娘子——”

眼前的上官婉儿又换上了一身褐色的棠芋裥衫,头戴软脚幞头。当她说话的时候,幞头的两只脚随着她的语调一颤一颤的,令人感觉她此时的心情并不平静。在她的身后,却是两名装束和她颇为相似的女子,正带着一脸幸灾乐祸的笑意,看着张易之。她们,应该就是在上官婉儿身边侍候的小宫女了。

“我和王郎之间,并没有什么龃龉,这一切只是一个误会!”张易之信誓旦旦地说道。他心底里不由得暗叹晦气,怎么这么巧,上官婉儿就在这时候回宫,还恰巧看见自己欺负她表弟的场景。

张易之不知道的是,事实上今天上官婉儿本来也不必入宫的,因郑氏生日的缘故,武则天特准上官婉儿在家中多陪伴自己的母亲一天。可没有想到,方才的早餐让这一对母女之间发生了一点点小争执,上官婉儿便赌气回宫。这时候,她因为和母亲争执而生出的烦躁之心尚未褪去,又恰巧看见方才那一幕,自然是越发的不悦了。

“是不是误会,我自有眼睛会看,就不劳张郎解释了!”上官婉儿并没有因为张易之的解释而释怀,“我想说的是,我们上官家的人,若是冒犯了张郎,你可以反唇相讥,也可以下重手打他,谁叫他不开眼呢!但是,请你不要羞辱他。”

张易之很想解释自己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而且王昱姓王,也不是什么上官家的人。可是,很显然以眼前这位娘子如此强烈的自尊心,不会听得进去,当下他只有苦笑着站在那里。

“怎么,张郎难道是回家的路都忘记了吗,是不是还要妾身给引路?”看见张易之一脸无语的样子,上官婉儿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张易之只好向上官婉儿拱拱手,转身而去。

看见上官婉儿对待张易之的态度,王昱的眼角不由自主地浮出一缕得胜的笑意:“看来昨晚应该真像那厮说的,只是教习了一下厨艺而已,不然的话,表姐岂有以这样态度对他的!”想到这里,王昱心底倒是闪过一丝愧疚之意,怎么说方才的事情也是他主动惹起的,如今受责的却是张易之。

“还有你!”王昱一念未了,却见他表姐已经把目光转向了自己:“一份巴掌拍不响,方才你若是全无不是处,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了。你年纪也不小了,好生检点一下自己的行为吧!”说着,拂袖而去。

留在原地的王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煞是好看。

第119章 再临王府

当张易之回到张府的时候,本来有点沮丧的心情立马一扫而空。www.65txt.com他“嘿嘿”奸笑两声:“小娘子还挺有个性的,这也好,太容易上手了反倒没意思,咱们就该慢慢玩才好玩嘛!等哪一天把你征服了,再让你明白明白啥叫‘夫纲’!”在这个时候,他已经不把自己和上官婉儿之间的身份差距已经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武则天当回事了,自然更不会把上官婉儿那点不留情面的话当回事。

发完狠之后,终究还是要回到现实问题上来。按照原计划,搞定上官婉儿之后,也是时间去拜访一下王家那位未来的大舅子了。算起来,和王雪茹分别已经有好几天了,按理说,王雪茹应该已经有了足够的机会,来劝说来夫人王氏以及他们的兄长王循。

当天晚上天黑之后,夜猫子张易之再次行动,这一次的目的地是王家新买的那座宅子。

王家的这座宅子,张易之虽然只是误打误撞地去过一次,印象却极为深刻。这是他平生最艰难的一次冒险,在这次的冒险中,他也有了不小的收获。如果上苍能给他再来一次的机会,他还是会选择轻手轻脚地推开那扇门。

或许是受了上次事情的影响,这天夜里,王府的防卫比上次张易之逃进去的时候,要森严不少。利用纯熟的爬墙技术偷偷爬进去之后,张易之发现自己四周来来往往的都是巡逻的人影,而且这些人显然比来俊臣家中的那些小喽啰要专注尽责不少,自己若是一个不小心,恐怕就要被当场揪出来了。

好在今夜这样的事情,张易之早已不是第一次做了,他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着,那许多双机警的目光愣是没有发现就在他们身前不远处,已经混进了一个不速之客。经过了好一阵子的努力,张易之终于远远的看见了王雪茹居住的院子。这院子周围倒是异常的安静,周围虽然也有一些巡逻的人员,但这些人却都不靠近。想来,应该是王雪茹按照事先的约定,把他们赶走的缘故。

籍着夜色,张易之又向前潜行了一阵子,眼看就要到大门边了,张易之不免有些犹豫。35zww.com眼前的形势是,不论是爬墙还是直接从门里面偷进去都有成功的可能,也有失败的忧虑,这让他有点难以抉择。

就在此时,一阵窃窃私语之声从里面传了出来。张易之连忙一闪身,躲到树丛中藏好。

不一会,里面走出两个丫鬟来,却是上次张易之曾经见过的春香和秋水。在张易之的记忆里,这两个人都是王雪茹随使的丫鬟,和王雪茹之间的关系是十分亲密的。

“诶,秋水,你有没有觉得,这次回来之后,小娘子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若不是长相还和以前一样,而且也认得咱们两个,我都要怀疑她是不是以前的小娘子了!”春香说道。

秋水很同意地点点头:“其实我也早已觉察出来了,只是一直憋着没说出口而已。你瞧她以前是多么风风火火的性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而且也不怎么注重妆扮,穿的衣服都是以方便为要。可如今呢,一整天除了发呆就是傻笑,有时候还自言自语;现在穿衣服,都是以漂亮为上,有时候还配披帛,也不想想,以她那个急性子,配上披帛怎生走路哇?连我在旁边看着,都为她着急。哎,春香,你说小娘子这是不是被上次的事情吓傻了?”

“你才吓傻了呢!”春香轻轻啐了一口,道:“真是个笨蛋,这都看不出来,她这是思春了!”

“思春?”秋水一脸不敢置信的神色:“那么多相貌堂堂,学识出众,而且家世显贵的小郎君,小娘子不都是嗤之以鼻的吗?哪有男人能轻易进入她的法眼?难道是那天那个贼子?”

春香年纪大一点,似乎对这种事情更加明白一些,一看自己的小姐妹懵懵懂懂的样子,不免生出了好为人师的毛病。当下,她假作神秘地微微一笑,道:“那贼子自然不可能。你没看见他那张面具吗?丑得跟头猪似的,小娘子这样木高于顶的人,虽说不是特别看重相貌,可也不能看上那样的丑八怪吧!”

张易之在暗处听得一脸黑线,这什么逻辑啊,面具丑不丑和戴面具的人有什么关系,真是不可理喻。待要不听,耳朵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

却听那春香继续说道:“所谓美女配英雄,像我们家小娘子这样出众的人才,能看得上眼的,定是那种很英雄,很威武的男儿。”

“你的意思是说——那天把小娘子送回来的那个大个子?”秋水吃吃地说道:“可是,那大个子和小娘子看着也太不配了一点吧?”

春香立即不客气地叱道:“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真正的大英雄,是不在乎长相的。再说了,小娘子在那几天里接触到的人,除了那个丑八怪也似的贼子,就只有那大个子了,你说说,除了那大个子,还能有谁人能打动小娘子的芳心呢?很久以前,我就听说,身为美女,被英雄所救,是要以身相许的!”

“啊,是吗?…….那还真是……”秋水若有所思。

“走吧!”春香轻轻推了秋水一把,道:“自从大娘子来了之后,小娘子没事就支开咱们,今天更是整夜都不要咱们侍候了,这倒也省了事。”

“嗯!前几天小娘子被抓走之后,一直没睡好,这几天总算是补回来了!”

渐渐的,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终于细不可闻了。

不得不说,王雪茹身边的两个小丫鬟虽然年纪小一点,可已经具备了美人的雏形,她们两个联袂走出来,四周巡逻的人的目光都被拉了过去。胆大一点的双目一直紧紧跟随,胆小一些的,则是假装巡逻,却不住地偷眼向二人望去。总之,几乎每个人都为之分心。

这对于张易之而言,自然是难得的好机会,他弓下身子,来到墙角暗处,施展起当初自己悟出来的爬墙大*法,三两下便爬了进去。而此时外面的那些巡逻人员还在恋恋不舍地注视着远去的美女,心中暗暗叹息着没有机会上前搭讪。

进了院子的张易之也不轻松。根据方才两位丫鬟谈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来夫人王氏已经到了,这会子,这姐妹两个应该正腻在一起,张易之想要绕过王氏单独和王雪茹见上一面,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当下,张易之悄悄地向眼前三扇门悄悄靠近,紧挨在门外细听起来。前面两扇门里面都是静悄悄的,按照张易之的想法,要么是没人在,要么里面的已经入睡了,张易之倒也不好轻易开门进去。毕竟,若是撞上了王氏,闹出麻烦来可就不妙了。

来到第三个房间,也就是张易之上次曾经在这里挟持王雪茹的房间外,张易之侧耳一听,却听见了一丁点动静。

经过上次的事情,张易之已经知道这便是王雪茹的浴室了。在王家这样的豪门里面,浴室肯定是专用的,并不会同时用作卧室。换句话说,现在里面有动静,肯定是因为屋内有人正在洗澡。

想一想王雪茹曼妙的身姿,再听见里面隐隐传出来潺潺的声音,张易之不由得想起了嵩山之上的那坐叫做“金屋子”的小屋,还有那天在里面发生的那点只可躺在回忆里,不能随意宣之于口的事情。

张易之决定推开这扇门进去。当然,这原因倒不是因为下体发热,而是因为他知道这扇门内装有不少的帷幔,张易之去之后,屋内的人并不能第一眼看见来者是一个不速之客,也就不会,而会以为是身边的人,自然也就不会闹出大动静。

当然,张易之也知道这样推门进去也有风险,只是,如果不推门进去,危险更大,因为他如果呆在外面,任何一个人来到这院子里,立马就能发现。

第120章 尴尬重逢

刚刚踏进门内,屋里面轻轻的拨水之声立即有若实质地传入张易之的耳中,张易之在外面听见的果真没错,里面的确是有人在洗澡。三五中文网随即,张易之就闻见了那股有些熟悉而又有点陌生的兰花香味,张易之很确定,这就是当场他从王雪茹身上闻见过的那种味道。

哦,原来是雪茹在里面,张易之心情顿时松懈了不少。

“啊!”带着阵阵氤氲而起的雾气,这种香气从张易之的鼻子里一直钻进了他的心腹之中,让他感觉四肢百骸处处舒爽,他差点就呻吟了出来。他轻轻地闩上门,蹑手蹑脚地向前摸去。

也许,方才他还没有生出窥探的心思,可当他闻见这种久违的香味之时,藏在心底某个阴暗角落的某种心理立即被引爆。他想起了上次在梅园,小娘子虽然任她摸过,也帮他解决了生理问题,可却还是没有让他仔细地欣赏一番。这,无疑是一个遗憾。

其实,在张易之想来,摸都摸过了,再看一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可女孩子的这种掩耳盗铃一般的心境,他不能理解,却不能不尊重。而且,那一天,张易之还有一个比较自私的心理在作祟,那就是他担心自己看的时候,会有人冲进来共赏,毕竟那是在人家的地头上,很多事情都无法预料。所以,他那天并没有强迫王雪茹。

今日的情状却不一样了,这里本就是王雪茹的家里,张易之自然没有那么多顾忌了,他那颗蠢蠢欲动的心也就愈发的活跃了起来。所谓遗憾,就是用来弥补的嘛,张易之决定今天补上这个遗憾。

轻轻地拨开一层帷幔,身子向前又进潜行了少许,张易之感觉着香味越发的浓郁了,而且这里的空气里散发出来的热量也越发的多了。香气和热烈汇聚在一起,向张易之的心神展开了凶猛的攻势,让他体内的荷尔蒙分泌瞬间加速。

“冲过去把她给就地解决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的心底蓦地升起。

“不行!”另外一个念头也随即升起:“这时候做出这种事情,可不符合她们这种世家大族的规矩,若被发现就麻烦了!而且,正如武神棍所说,这也是害了她呀!”

两个截然相反的念头在脑海里斗争良久,张易之蓦地想起当初的那个约定,心中一冷,心理的天平立即失去了平衡,瞬间倒向了第二个念头。三五中文网是啊,上的能力都没有,还吵个屁!

“那好,就看一看!”张易之拿定了主意,眼神坚定起来。

就在此时,里面的水声一顿。张易之这时候已经离最里面很近了,透过剩余不多的几重帷幔,他甚至已经能比较清晰地看见一个女子从那浴桶中爬了出来。虽然无法看清所有想看见的所有内容,但看圆润的曲线以及曼妙的身材,却是依稀可辨。

张易之再不多想,拨开眼前的帷幕,继续向前。

那出浴的美人儿正在穿衣,蓦然回首,却看见一个男人冲了进来,吃了一惊,张口欲喝。

而张易之看见了眼前的那个女子,吃惊的程度比她更要强得多。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女子竟然不是王雪茹,而是她的姐姐王氏!

“他娘的,都是被那香气误导了!雪茹可以用兰花洗浴水,她姐姐为什么就不行呢?”张易之见王氏惊骇地张开嘴,哪里顾得上其他,立即冲上去,一把捂住王氏的嘴巴。

王氏嘴巴被捂住,措手不及,一个站立不稳,身子立即向后跌倒过去。

张易之大骇,如果这一下子王氏跌实了,必然受创不小。而对于张易之而言,损失则要更大,他联合王循共斗来俊臣的计划固然是要落空,恐怕还要把王循推向对方的阵营,而他和王雪茹之间,恐怕再也不可能走到一起。

张易之也顾不得男女之防,连忙伸出左手一捞,抱住了王氏不着寸缕的娇躯。

“唔——”趁着张易之的分心,王氏的嘴巴终于得到了一点松动的机会,发出了一点声音来。

张易之有种手忙脚乱的感觉,他连忙移动右手,又将王氏的樱桃小嘴捂了个严严实实。

王氏显然并不甘心自己遭到这样的轻薄,急剧的扭动着身子,想要摆脱张易之的左手。

眼前这个场面,和当初张易之劫持王雪茹的样子很有几分相似。只不过,那天王雪茹身上的衣服是完好的,而今天的王氏,则是什么都没穿。张易之的左手箍住她的腰身,却也是抓在她的敏感部位之上。

而且,那天张易之有伤在身,被王雪茹那么一挣扎,撕扯着张易之的伤口,张易之只感觉疼痛无比,自然不可能有其他的反应。今天则完全相反,张易之进来的时候,就存着一点轻薄的心思,再加上香气的撩拨,以及王氏带着点湿气的滑腻身体不停地在身上摩擦,他感觉自己的坚挺瞬间伟岸了起来。

王氏却显然并没有注意到张易之的尴尬,仍是在不停地挣扎着,也不停地为张易之带来那种既舒爽又难受的感觉。她挣扎得越猛烈,张易之的左手箍得她的腰身越发的紧,而她的挣扎力道也跟着加大……

张易之终于有点忍受不了这种冰火两重天的刺激,压低声音说道:“夫人,你不记得我了吗?”

王氏微微一愣,虽然身体还在挣扎,力度却明显的小了下去。很显然,张易之的声音对她来说,还是有点印象的。

张易之见王氏似乎还能听得出自己的声音,而且她似乎对自己倒是不很排斥,大喜。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他连忙又说道:“那天,你还给了我一根簪子,让我做点生意的!”

王氏终于停止了挣扎。

其实,在张易之出声的那一刻,她就隐约地听出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声音。

虽然上一次,她和张易之之间的接触时间实际上很短,而且算不上特别的暧昧,对她而言,却是历历在目。张易之的一言一语,时刻都回旋在她的脑海里。当时,她还没有十分强烈的感觉,可后来的日子,她几乎一闭上眼睛,就看见一个戴着面具的面孔正对着自己“嘿嘿”的傻笑,那张面具在她看来,非但不狰狞,反而是无比的可爱。

虽然先后嫁给两个丈夫,在感情上,王氏却是一片空白。直到今日,她也不知道生死相许的爱恋是怎样的,她只知道作为妻子的本分。也张易之的出现,就像在她平静的心湖之中,丢入了一块石子一般,一层层的波澜,瞬间荡漾开来。

从来没有一个男子,会像“他”那样,以教训的口吻和她说话。除了卫遂中以外,也从来没有一个男人会那样毫不怜香惜玉地一巴掌扇在她的面颊之上。可事后比较起来,卫遂中的那一巴掌带给她的只有无尽的耻辱,而“他”的一巴掌,带给她的,却是美好的回忆。她有时候甚至会有些“犯贱”地想道:“如果他能够再出现,再扇我一巴掌,就好了!”

每次梦中醒来,回忆起梦中那张面具,王氏的心中就会闪过无比的失落,她发现,自己也许一辈子再也无法忘记那个只有半面之缘的男子了。而更为失落的是,她恐怕再也无法见到这个男子。每当这个念头在心底闪过的时候,她的心情就会变得异常的低落。她知道,自己陷入了一场并不算恋情的恋情里面,无法自拔了。

感受到身前这个香喷喷的身子停止了挣扎,甚至还隐隐有一种将她那温润滑腻的身躯靠进自己怀里的感觉,张易之的那种强烈的难受感觉顿时又增强了不少。他开始有些急切地想要摆脱眼前的局面,于是他轻轻地问道:“如果我放开你,你不会大声喊的吧?你会吗?”

王氏轻轻地摇摇头。

张易之终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将自己捂在王氏嘴巴之上的右手和仅仅箍住她柳腰的左手同时松开。

PS:不善写这种东西,海涵!

第121章 释放

松开王氏的同时,张易之心中开始盘算着如何向她解释今晚的误会。三五中文网

若是今晚张易之还像上次一样戴了面具过来,而没有和王氏照过面的话,又或者王氏不是王雪茹的亲姐姐,而只是一个寻常人的话,他也没有必要太过认真对待,甚至可以如一般无耻色狼一样一走了之

可现实就是,王氏是王雪茹的姐姐,今晚又和他照面过,而且,她不着寸缕的样子,已经被张易之尽数窥得干净,张易之就是想赖都赖不掉。要是王氏把这事情传播出去的话,就算王雪茹不介意,她哥哥王循不可能不介意,他们背后的世家豪门太原王氏,更不可能不介意。王雪茹无法为了张易之对抗她哥哥以及强大到近乎无敌的太原王氏家族。

正在张易之因为为难,有点走神之时,忽然感觉身上一热,一团热腾腾、软绵绵的东西投进了他的怀里。他回过神来,一看,吓了一跳,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小心的原因,王氏居然一下子跌进了他的怀里。

张易之正要伸手将王氏扶起来,却觉得王氏那一双手就像两根藤蔓一般,一左一右缠住了自己的腰腹。

“唔——”随即,王氏便将她那张湿润润的小嘴凑了上来,张易之只是微微愣神之际,就被她吻了个正着。

“姑奶奶,你可不能这样玩人啊,我三月不知肉味了,现在满肚子里都是火种,你这样玩,会起火的!”张易之心中暗暗苦笑。在强烈的本能驱使之下,他抓在王氏双臂之上的手再也不是把她往外推,而是往自己身前拉!

先前,张易之就已经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此时再经过这么一番身体接触,一种强烈的快感立即蔓延在他的全身,他感觉自己就要在这种极度异样的感觉之中迷失自我了。还剩下一丝清灵的张易之努力想把自己正在缓慢沉沦的心神从欲海中拉回来,可那点力量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他还是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正在慢慢沉沦下去。***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随着张易之的一身衣衫尽数被被剥落在地上,两个已经迷失心智的人终于各自发出一声低吟,合为一体。

“没,没事吗?”张易之轻轻地呻吟一声,心下却有点不确信地问着。

然后,张易之又微微试探了一阵子,当终于确信自己并没有忽然情绪失控,以至于丧失劳动能力之后,他简直忍不住有了一种仰天长啸的快意。

这种感觉,比身前那个清丽无比的女子的身体带来的那种强烈的快感,又要更加强烈很多倍。长期的桎梏在心头,有若实质一般的枷锁,就这样在一场意外之中,被彻底打开,这种强烈的喜悦之情,不是当事人,根本无法明白。

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张易之第一次将自己长期以来积累下来的火种,彻底地释放了出来,一股热火开始在两人之间燃烧。

与此同时,他又在内心里暗暗发笑:“我他娘的就是蠢啊,人都死了,怎么可能释放什么残念,居然还能控制别人的心绪。如果现在的我还要受他牵制的话,当初的我岂不是性命都要被他左右,又怎么可能占据了他的身体和身份!”

所谓“一事通,万事通”,回想起来,张易之觉得当初“张易之”所提出的那个所谓的协议,根本就是漏洞百出,只要自己当时稍微多想一想,就不会陷进去,可事实就是,他当时就是上当了,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对此深信不疑。

再细想一下,张易之对于“张易之”倒是充满了理解,甚至还有一丝敬佩。此人在临死之前,还能为了他的兄弟,为了他的家人考虑,为此还编织出一张漂亮却很容易捅破的网将自己网进去。也许,就连他自己都不大相信就凭这张网,能把张易之网住,可是他别无选择,只能押上自己最后的全部库存,只为留下一丝丝希望。

张易之不由感慨:“不论历史上对你的评价如何,不论你当初给我的印象如何,就凭你这次的所作所为,就凭你并没有真的以我的‘性福’作为要挟的筹码,我一定会改变历史走向,完成你的心愿,让你的家人不至于因为我的存在而受到牵连。至于你最疼爱的兄弟,他虽然成为了女皇身边的宠儿,已经很难挽救,不到绝望的时刻,我也绝不会放弃!”

也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一声压抑的闷哼,张易之终于得到了最后的释放,而此时的王氏,早已软成了一摊泥浆,动都不能动一下。

随着这一下释放,张易之的灵台也终于恢复了清明。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他不由得苦笑,他今天来这里,是王雪茹的,不想却和王雪茹的姐姐发生了最亲密的暧昧。现在木已成舟,后悔是没用的,主要问题是,眼下怎么过去。

也许是注意到了张易之眼神里的那种无奈和纠结,王氏的心底不由得抽了抽。她努力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一边穿衣,一边说道:“你放心就是,今天的事情本就是我主动的,我自然不会纠缠于你,不会影响到你和妹妹之间的关系。”

“你都知道了?”张易之有些惊讶地问道。

“嗯!”王氏低下头去,不敢望向张易之,她只觉得自己的鼻子一阵发酸,眼眶里也热乎乎的,似乎有一股热流正要向外涌出:“她把一切都告诉了我,还问过关于我给你的那根簪子。我知道她非常的喜欢你,在乎你,她对你的这种态度,是和以往任何男人都不一样的。我不会让她伤心,也不会让你为难!”

“你说什么呢!”张易之却叱道:“一个巴掌拍不响,方才的事情,是你我两个人做下的,我张易之身为七尺须眉,岂会轻易推卸责任!你放心,我张易之绝不会完事之后,拍拍屁股走人!雪茹那里,我自然会想办法慢慢告诉她。”

“你真的——”王氏讶然地望着张易之,眼中忽然闪过一抹莫名的光芒。作为一个出身高贵,长相气质都远胜寻常女子的大家闺秀,王氏的命运比起一般的女子来,其实更加悲惨。她的第一次婚姻,是完全不由自主的政治联姻,说得难听一点,她被当作了家族赏赐给某潜力股的礼物。而她的第二次婚姻更加不堪,更加不能自主,因为那是明抢,当然也可以理解为前任丈夫献给现任丈夫买平安的财货。

为此,王氏常常怀着一种极度的自卑心理来审视自己,她觉得,自己是残花败柳中最为残败的,今天能和自己心中时常记挂着的男人有肌肤之亲,已经是上天的恩赐,哪敢奢求其他。

所以,当张易之好似理所当然一般,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王氏心中立即掀起了滔天巨浪。在这一刻,她真的有一种感觉,就是眼前这个和自己只见过两次面的男子让她去死,她会毫不犹豫。

张易之微微一笑,伸出手来托住王氏的下巴,道:“不过,你知道,我这个人也不是什么好人,我有一样毛病,就是善妒!你既然已经是我的女人了,我就不喜欢在其他男人的床上翻滚,尤其是来俊臣那样的男人,你明白吗?”

“你放心!”

其实,自从上次挨了卫遂中那一巴掌之后,王氏就坚定了这个信念,这一辈子,她绝不让来俊臣再碰一次。不是为了已经不存在的清白,而是为了作为一个人所剩下的最后一点尊严。她不想让自己的灵魂,也被剥得一丝不挂。

就在此时,一阵敲门声传来,一个有点焦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姐姐,你还在里面吗?”

第122章 诡异状态

“啊!”王氏大吃一惊,慌慌张张地应了一声:“在,在呢,有什么事吗?”

外面王雪茹松了一口气的轻吟,随即她的声音再次响起:“姐姐,你这澡洗得也太长了吧,这都快一个赤时辰了,害得我担心死了!”

王氏急急忙忙地穿衣服,嘴里心不在焉地应道:“我没事。三五中文网”

张易之也是一阵慌张,连忙把横七竖八胡乱丢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穿上。

外面的王雪茹却并不理解屋内两个人的惶急的心情,仍是不停地催促王氏开门。

手忙脚乱间,王氏率先穿好了衣服,又过来帮忙张易之穿好,才推着他,把他藏到了帷幔的背后,便转身去开门。张易之一站到那个地方,吓了一跳,可不正是那天自己藏身之处吗?若是王雪茹进来,想不被发现都难啊。

他正要拦住王氏,让她缓一些开门,对面的那扇门却已经发出了一阵“吱呀”,张易之之后放弃。

随着一缕月光照射而入,门外那个秀美的少女的样子,渐渐钻进了张易之的眼帘。

“几天不见,她好像的确是变了一个样子,居然穿起这种红绿相衬的花衣裙了,头上还梳了这样一个复杂的百合寰,这真不像她的风格。不过,这小娘子打扮起来,的确是又显得漂亮了不少。”见到阻拦不及,张易之只好把身子尽量往里面隐一点,眼睛却是不由自主地向门外的王雪茹望去。

大门刚刚打开,王雪茹立即跨了进来,一把拉住她姐姐,前后细细地观察了一遍,直看得王氏浑身不自在,问道:“你看什么?”

王雪茹道:“我看看你到底是怎么了,怎么洗个浴花了恁长时间!”

王氏嗫嚅道:“许是有点倦了,方才在浴桶里差点睡着。***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王雪茹很仔细地观察了一番王氏的脸,然后很认真地给出了自己的检验结果:“姐姐你的确是倦了,眉宇之间都藏着倦意哩,就好像方才并不是洗浴,而是与人狠狠地斗了一架似的。”

这一下,不仅王氏脸色略变,就连张易之也不由得老脸一红,真没有想到,王雪茹的眼光竟是如此的锐利,王氏方才的确是和自己“斗了一架”。

“哪,哪有啊!”王氏一方面觉得总在这屋子里呆着,实在不安全,万一自己的妹子往前面仔细看上一眼,立即就会发现张易之的存在;另外一方面,她也想要摆脱眼前的这种尴尬。当下,她推了自己的妹妹一把,道:“咱们还是回卧房那边说吧!”

王雪茹点点头,道:“好哇——”下意识地抬头一看,正好看见张易之,顿时便说不出话来了。

“你怎么了?”王氏心中有鬼,对于妹妹的反应自然是特别的敏感,见到王雪茹忽然不说话,也不挪动身子,连忙试探着问道。

王雪茹反应倒也快,连忙应道:“没,没什么啊!”她不可能知道方才张易之和王氏之间发生的那些事,还以为王氏并不知道张易之藏在这里,心底盘算开了:“他在这里应该已经藏了很久了,我倒要想个办法单独和他见上一面,还不能让姐姐知道才是!”

王氏有点疑惑地看了王雪茹一眼,直到确信她的确没有异样,才放下心来,说道:“走吧!”

现在这屋子里三个人的状态实在是很奇怪。王氏姐妹两个都知道张易之的存在,却都以为对方不知道,都努力想要掩饰,而且想要隐瞒张易之的存在,更生怕对方看出自己知道张易之的存在;而张易之呢,知道这两姐妹都知道自己躲在这里,却还是只能老老实实地躲着,不敢发出任何的响动。

这是一种诡异的平衡。

王雪茹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回过身去。猛地,她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忽然说道:“姐姐,我也要沐浴!”

王氏讶然地说道:“你不是刚沐浴完吗,怎么又要沐浴了?而且,你都把烧水丫鬟赶走了,你怎么沐浴,难道用我用过的冷水吗?”

“唔——”王雪茹顿时意识到自己找了一个并不高明的借口,哑口无言,只好期期艾艾地说道:“忘记了!”

王氏更疑惑了,她知道自己的妹妹记忆力一向很好的,怎么可能会连自己刚刚洗过浴这种事情都会忘记呢。带着点忧虑看着自己的妹妹,王氏疑惑地问道:“妹妹你没事吧?我看你似乎有点不对劲哩!”

王雪茹灵机一动,立即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道:“姐姐,我不是和你说过吗?都怪那个负心薄幸的花心大萝卜,这么多天都过去了,一点音讯都没有,我怀疑他早把我给忘记了,或者已经勾搭上别的女人,乐不思蜀了!”

王氏听得这话,顿觉脸上火辣辣的,她知道妹妹这话并不针对说自己,但她却感觉像是特意针对自己一般。她,可不就是那个所谓的“别的女人”吗?见到妹妹沮丧的样子,她觉得特别对不起妹妹,遂安慰道:“没事的,去睡吧,他不是那种人!”

“你怎么知道的?”

“唔——”王氏意识到自己又失口了,微微一愣,好在她急中生智,勉强笑道:“我不知道,不过我相信你啊!我妹妹看得上眼的男人,能差到哪里去呢?”

她急于把自己的妹妹哄着离开这里,又连催促带强拽,终于把王雪茹拉开了。

王雪茹之所以不愿离开,主要是怕张易之见没有机会单独见面,会干脆选择撤退。这几天以来,她可是尝尽了相思之苦,天天就盼望着檀郎能尽快来到,如今檀郎真的来了,她哪里愿意错过。当她被拉出这屋子的时候,她的眼神简直令人心碎。

其实,张易之好不容易摸进来,自然不会轻易离去。毕竟,这王府里的防备实在森严,几天能摸进来,纯属侥幸,下次可就未必有这样的幸运了。再者,在对付来俊臣的大事上,他如今也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东风是要靠王雪茹先点燃的。所以,张易之不论如何也要和王雪茹谈完再走。

两兄妹进了屋子之后不久,便各怀心思地脱衣上床。自从王氏来到王府之后,这两姐妹一向是同塌而眠,王雪茹今天很想说自己去隔壁那边睡,可嗫嚅了几次,还是没有说出口因为她根本找不出适当的借口。

以前,都是王氏睡外面,王雪茹睡里面。因为王雪茹睡过去之后,比较多动,虽然这张床十分的宽大,王氏还是有点担心她掉下地来。王雪茹换房间的想法没有说出口之后,就想换位置,可这话她还是一样没有说出口。毕竟,这是姐姐对她的一片好心,她也不知用什么理由来拒绝这份好心。

于是,怀着不同心思的姐妹两个就这样上了床,却同样的都把心思飘向了远方。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各自避着眼睛回忆着属于自己的美好时刻,脑海里浮现的,是同一个男人,却生怕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思。

当人处在她们这样状态的时候,自然是无法睡着的,可过了不多久,从表面上来看,她们都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扇被忘记关紧的窗户忽然发出了一点响动,保持着同样将脸面对窗户睡姿的两姐妹同时微微眯起眼睛来,就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影鬼鬼祟祟地从窗户外边爬了起来。

对于眼前这个局面,张易之感觉无比的好笑。他其实完全可以直接推门而入的,因为他知道,即使自己闹出点比较大的动静,为了让自己和王雪茹有个单独见面机会的王氏也一定会假装没有被“惊醒”。他将那门使劲地推了两把,才知道已经被闩上了,只好退而求其次,改爬窗户。

第123章 人世大道

当张易之踏进房间的时候,王家两姐妹的心都悬了起来。www.65txt.com尤其是王雪茹,生怕自己的姐姐突然醒来,惊愕之下闹出大动静。倒是张易之好整以暇,进去之后,居然还来得及从从容容地关好门,才向床边行去。

王雪茹大急,抬起头来,往王氏的脸上一睃,看见自己的姐姐虽然面向着张易之,却还在“沉睡”之中,并没有被张易之惊醒,才略略放心了一点。随即,她便开始不住地向张易之打手势,示意张易之不可将王氏吵醒。

张易之心中大为好笑,他知道王氏此时肯定是醒着的。刚刚经历了那么奇妙的一件事情,就连他一个大男人,至今还感觉十分的兴奋,他就不相信王氏能这么快睡着。但见到王雪茹急切的样子,张易之还是忍着笑,一脸郑重地点头答应。

王雪茹有些犹豫,不知道是自己下床去和张易之说话好,还是让张易之靠过来。

她有点担心她的姐姐,怕自己稍微一动,王氏就会发现。她这位姐姐,大概是因为长期经历都比较苦闷的缘故吧,睡得一向都很浅。一般来说,她只要稍微一动,王氏就会被惊醒,所以她不敢轻举妄动。

同时,王雪茹又觉得让张易之靠过来,也不行。因为她睡在里面,若是和张易之开口说话,太小声了彼此听不见,太大声了一样会吵醒王氏。

正在踌躇间,王雪茹抬头一看,却见张易之施施然地走了过来,甚至根本就没有特别压制自己的脚步声。王雪茹大急,连忙伸出一只手来,不住地比划,示意张易之小心一点,而张易之却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来到窗边后,他脱下靴子,居然就这样肆无忌惮地爬了上来!这张床虽然是一张大床,倏忽之间增加了这么大的压力,还是“吱呀”地发出了一声抗议,并轻轻地扭动了一下身子。

王雪茹瞪大眼睛,有点不相信得到了自己的警示之后,张易之居然还敢这么做。35zww.com可眼前的事实就是,张易之几乎是完全无视躺在她身边的王氏,就这么走了过来,坐到她的旁边。

王雪茹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她感觉,自己的姐姐一定肯定确定必定会立马醒过来了。

而像是回应她的注视一般,王氏果然呢喃一声,翻了一个身子,也恰好把她那只如莲藕一般的右臂从被窝里翻了出来。然后,她便没有再发出声音,像是梦见什么美妙的事情一般,她的嘴角里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睡意,继续沉睡。

王雪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若是在平时,她看见姐姐的手露出来了,肯定会过去帮她盖好被子的,可是眼下,她万万不敢稍稍打扰王氏,生怕一个不小心,将王氏弄醒了。

正踌躇间,她忽然感觉自己的身子压力忽然增大,原来张易之竟然在她们姐妹二人之间坐了下来,也带动了被子。

“你……你……”王雪茹既想提醒张易之,让她莫要惊醒了王氏,又怕声音大了将王氏惊醒,一时吃吃的说不出话来了。

张易之却是很从容地笑道:“没事的!”凑过来,在王雪茹的额头亲了一下。

感受到张易之心底的温柔情怀,王雪茹一时也忘记了自己的姐姐在侧,用同样深情的目光回应着张易之。

张易之连忙抓住机会问道:“事情怎么样了?”

王雪茹那充满了欣喜的情怀立即被这句问话打断,她那漂亮的小嘴立即撅了起来,不说话了。张易之为之愕然,人说女儿心海底针,真是一点也不错,刚还好好的,怎么忽然之间就变脸了?

忽然,张易之感觉背后一痒,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王氏这是在写字指点自己呢。张易之连忙收敛心神仔细地感觉王氏纤手划过的痕迹。根据肉体传过来的感觉加上一点猜测,他总算是弄清了王氏所写的字:“莫问!”

“莫问?”张易之又不是初历情场的雏儿,经这一提醒,立即明白了过来。王雪茹这是为自己一见面,尚未来得及温存,就问及正事,心中不悦呢!其实,这小娘子并不是一个不知分寸的人,若是自己憋着不问,到最后她自己也是一样会说的。这事情由自己问出来,而由王雪茹自己说出来,效果是完全不一样的。

当下,张易之便低下头去,带着点讨好的笑意,赞叹道:“茹茹,几日不见,你越发漂亮了哩!”

王雪茹本来有点生气,听得檀郎赞美,还是不由自主地回了一句:“什么茹茹,肉麻死了!你这人,就知道言不由衷地说一些甜言蜜语来哄人,我才不会上当呢!”嘴上倔强,脸色却缓和了不少。

张易之一见不提正事,王雪茹的态度立即变好了不少,大喜,便又腆着脸笑道:“外面冷得很哩,不如让我也到被窝里暖和一下吧!”

王雪茹大惊,急忙指着外面道:“姐姐——”

张易之却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毫不客气地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王雪茹顿时绝望地闭上眼睛,以为接下来立即会迎来姐姐的暴风骤雨。没想到,她等了半天,却没有听见她姐姐一丝一毫的动静,待得她诧异地睁开眼睛,却发现张易之正坐在自己身边,俏皮地对着自己眨眼间哩。

狼入羊窝,张易之正在再进一步,忽然感觉自己屁股下似乎坐着什么硬硬的东西,似乎是一本书,嘴里不由疑惑地说道:“这是什么东西?”便伸手去取那垫在自己屁股底下的物事。

也不知为何,王雪茹忽然脸上一红,也忘记了这屋子里还有一个正在“沉睡”的姐姐在,轻声喝道:“不要!”便伸出手来阻止。

张易之本来还没有很强的好奇心,见了王雪茹如此激动,反倒是越发的好奇了。他一边笑道:“小心哦,你姐姐还在睡觉呢,不要把她吵醒了,一边理直气壮地伸手去取那件物事。

王雪茹一听,倒是不敢闹出大动静来了,她微微一怔,忽然把头往被窝里一缩,竟是将整个人都包进了被窝里。

张易之刚刚拿到那件物事,正要取出,忽然感觉手上一紧,原来王氏的左手正抓在自己的手臂上,以阻止自己取出这件物什来。

王氏的那点力气对于张易之而言,显得微不足道,张易之脸上不动声色,手上用力,还是把那本书取了出来。

入手一掂量,张易之感觉这本书比起这时代一般的书来,纸质无疑要好不少,厚而坚硬,里面的书页倒是有点像其他书的封皮。

“这是什么书呢?”张易之看见那封面上写着“人世大道”四个字,兴趣倒是为之消减了不少。从这个出来没有听说过的书名的字面意思上来说,这应该是将人生道理的。

这一类书,恰是张易之不喜欢的。在张易之的心目中,这一类书,和《论语》《孟子》那一类的经史子集属于同一类,而且比起经史子集中大部分书更加枯燥,几乎满篇都是说教。作为一个有二十一世纪灵魂的年轻人,张易之很难认同这时代很多人的人生观,自然不可能喜欢他们那充斥着“之乎者也”的人生道理。

若是在平时,张易之一看这封面,立马会把这本书扔到一边。可恰恰是方才王家两姐妹不约而同的异常表现,让张易之没有丢掉最后一点信心,轻轻地打开了这本书。

只翻到第一页,张易之顿时眼前一亮。

第124章 感动

“擦,原来是这么个‘人世大道’法!”张易之看着眼前一张张美轮美奂的彩页图,不由得暗暗骂了一声:“好闷骚的书名!”

原来,这本书和寻常儒释道三家的经典不同,通篇并没有什么摆事实讲道理的文字,只有一些彩图,旁边倒是配上了一点注释。www.65txt.com作者显然是想要通过这些彩图,简单直观地向读者一个人世的大道理:人是如何被造出来的?

这些彩图上的男女,一个个的都穿得十分的坦诚——和他们刚从娘胎出来那一刻一样。这里面的女子,不但一个个都貌美如花,难得还没有寻常女子那种做作的羞赧之态,即使是在做出那些最羞人的动作,她们表现得都十分的坦然。这让张易之想到了后世某国的爱情动作片里面的女演员,同样是那样的敬业爱岗,当她们面对着镜头的时候,首先想到的不是自身的羞涩,而是观众们的情绪。

当然,这本书的作者不可能有模特,这些画应该是作者凭空想象出来的。只不过,没有丰富的生活经验,一个作者是不可能臆造出女子如此销魂的体态和神态的。

而这画中的男子也极为不凡,一个都是极为俊朗,线条优美,而且神态比起女子来,还要更加丰富。这让张易之只看一眼,就能判断出,此乃指导女子婚姻生活的启蒙读物。

好久没有看见过这么精彩的东西,张易之竟是有些爱不释手。他暂时也忘记了其他的事情,一页一页地翻看了起来。这一看不要紧,他发现这本书后面的一些页面里面,居然穿插着不少读者的读后感!这读后感的字迹娟秀,显然是出自女子手笔。

原来,太原王氏是世家大族,门风极言,很多闺中少女在成亲之前,对于男女之事根本就一窍不通。所以,王家便请了才气纵横的画家编写了这本书。虽然这本书只在王家已婚少妇这个小圈子里内部流通,但不得不说,单从制作成本上而言,耗资巨大。这里面几乎网罗了到现在已经发明了的所有的“造人大*法”。35zww.com而且里面的每一招每一式,书本的作者为了避免纸上谈兵的嫌疑,都是经过具体操作,掌握了其中要旨之后才作出画来的。这书里面的彩画旁边寥寥数言的解释,都是作者切身体会的结晶,可谓言简意赅,字字珠玑。

当张易之将最后一页翻过去的时候,竟然生出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他觉得自己方才看的,并不是什么情色之类下流的东西,而是一件纯粹的艺术品。他现在固然是有一种勃发的激情,更多的却是极为爽快的心灵享受。

当他合上书的时候,才猛然想起,自己这并不是在自己的书房里面,而是在王雪茹的闺房里面。他这次过来,也不是欣赏什么爱情动作作品的,而是找王循商量合作的事情。

当下,他连忙放下书,轻轻地唤道:“茹茹,茹茹出来嘛,出来——”

可是,任他怎么喊,王雪茹就是不出来。

张易之只好伸出手去,往被窝里一掏。触手的首先便是王雪茹上身最敏感的部位,手感极为滑腻。可是,他还没有握稳,王雪茹便是轻轻一挣,挣脱了他的魔爪。张易之再掏,这一次却是抓住了王雪茹的玉手,王雪茹还待挣扎,却听张易之在外面笑道:“好哇,不出来也可以,我立即把你姐姐叫醒!”

“你敢!”王雪茹嘴里轻轻地应了一声,却还是不可奈何地爬了出来,张易之这句威胁,无疑是抓住了她的痛脚。

睡着的长发美人,头发一般都颇为蓬乱,刚刚从被窝里钻出来的王雪茹,头发自然更是蓬乱,这也正好掩住了她那双带着强烈羞涩之意的眼睛。不过,她那两边艳红色的却是赫然在目。

张易之刚刚观看了一篇爱情动作经典作品,有些情动,看着王雪茹这娇艳欲滴的样子,便有些忍不住冲动,凑过去便吻上了王雪茹柔软的嘴唇。

王雪茹自从这次回来之后,一直向自己久经考验的姐姐学习技术,虽然实战经验尚缺,但理论方面早已不是当日吴下阿蒙了,面对张易之的侵犯,她也不堪一味的防守,便也主动地凑上去,和张易之战在了一起。

在这一刻,这两个相恋的人都忘记了身在何方,也忘记了旁边还有其他人,更忘记了先前别人的警告,他们只想和对方融合在一起。

激吻过后,张易之腾出手来,就要去解王雪茹的抹胸,而就在此时,他的腿上忽然传来了一阵剧痛。

“唔——”被王氏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地捏了一把,张易之轻轻的通哼一声,立即惊醒过来,顿时大吃一惊。他这才想起,方才自己差一点,做出了在这里上演了一场荒唐的大戏。这一刻,武神棍的告诫又出现浮上了他的心头,他这才猛然意识到,方才如果不是王氏在场的话,他很可能要为王雪茹招来杀身之祸!冷汗,不由从张易之的额头冒了出来。

张易之忽然这么一停,王雪茹也从冲动中回过神来。她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张易之,眼神里满是不解和幽怨。

和一般在王氏本族里面“土生土长”,被许多条桎梏锁在闺阁里的豪门闺秀不同,从小和兄长一起四处奔波的王雪茹,对于婚前性*生活并没有那么排斥。在她看来,既然喜欢上一个人,而且已经发誓只会嫁给他了,那么早一些或者晚一些把清白之躯给他,并没有多大的区别。这也是这次回来,她竟敢向姐姐求教关于这方面知识的原因。也同样因为如此,他对张易之忽然停下来,十分的好奇,也有些幽怨。

感受着王雪茹的眼神,张易之的目光有些闪烁,只能假惺惺地说道:“咱们还没有成亲,我不能害了你!”那语气好像是说,虽然冲动,但为了你,我一定要忍住!

王雪茹便不说话了,伸出手来,整理着自己被张易之弄得有些乱的头发还有抹胸。

张易之有些尴尬,只能把目光转向其他地方。同时,他也有些失望,今天的目的是和王雪茹商议她哥哥的事情,可事情弄成这样,张易之觉得王雪茹肯定是生自己的气了,应该不会主动说起这事。而他自己呢,也不好主动去提及。

就在此时,张易之忽然感觉自己的右腿,被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他不由得心里一热,知道王氏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向自己表示安慰。

“呜——”刚刚从王氏那里得到一点宽慰,张易之又听见了另外一边有低低的饮泣之声传来,他不由得感觉头皮发麻。

今晚,这叫他娘的什么事啊?怎么这么简单的事情,弄来弄去,却成了这个样子?

“雪茹,你没事吧?”张易之耐着性子问道。

忽然,张易之眼前一花,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柔软的身子便投入了他的怀抱。

“夫君,你真是个好人,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额,对于这戏剧性的变化,张易之有点没有反应过来。他这才意识到,王雪茹并不是因为气恼而哭,竟是被自己一句言不由衷的话感动哭了。再回想她感动的缘由,张易之不由赧颜,他方才的这次“犯罪中止”并不是自己主观上想放弃,而是被旁人打断了而已,王雪茹并不知道这些,便把这归结于自己对她的关爱。

含糊地应了一声,张易之伸出右手来,轻轻地抓住放在自己右腿上的那只玉手。这一次,他对这个帮助自己度过难关的女子,从内心里十分的感激。

“夫君,咱们说说我哥哥的事情吧!”哭过之后,王雪茹露出了一个可爱的笑容。这一回,那“夫君”二字,她叫得越发顺口了。

第125章 玩笑

那日,王雪茹被铁汉送回来之后,为家中引来了一阵欢腾的同时,也引来了疑惑。三五中文网

王雪茹的脾气性格不错,不论是王循本人,还是家里的下人都很喜欢她,她被抓走之后,大家自然都希望她能逢凶化吉。而事实上,几乎是每个人都不怎么相信这种愿望会成为事实,所以当王雪茹真的回来,大家就有了意外之喜,自然是无比欢欣。

欢腾之后,新的问题就来了:王雪茹这样一个大美人儿,落在一个穷凶极恶的贼人手里,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堪之事?事实上,在大家的心目中,这个问题其实都不需要回答,他们其实更想知道,到底发生了怎样的不堪之事。

王循比起那些下人来,则要更加顾及妹妹的感受一些,虽然满心都是疑惑,他却愣是一句也没有问出来,倒是追着满脸淡漠的铁汉追问了不少问题,可惜铁汉一直冷着脸扮酷,把王循当空气,一言不发地上了马车径直扬长而去,留给王循一个华丽的背影。这着实让王循郁闷了一阵子,毕竟人家是救命恩人,倒也不好强留。

王雪茹回来之后,对于这几日的遭遇也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含糊地说被人所救,然后给送回来了,至于这几日被抓去了哪里,那贼人又跑哪里去了,则是一概不知。

不过,她立即就向王循提出了邀请姐姐前来家中小住的要求。正好,王循正觉得,自己有些看不穿这个刚从贼人樊笼中解脱出来的妹子,加上男女有别,交流上又有所不便,也正想着把王氏叫来,让她和王雪茹交流,顺便也旁敲侧击地把这几日的情况摸清楚。当下,王循便亲自去了一趟来府,顺利地接来了王氏。

王雪茹和王氏之间,也进行了一番言语上的试探。王雪茹知道张易之的目的是要联合王循对付自己的姐夫来俊臣。她虽然知道王氏现在对来俊臣应该也不剩多少情谊了,不过总有“一夜夫妻百日恩”的担心,为了保险起见,也并没有一开始就挑明。35zww.com而王氏则是想知道王雪茹这几日的遭遇,但也不好正面逼问,同样没有明明白白地问话。

各怀心思的两姐妹经过了两三天的试探之后,终于各自吐露出了实情。王氏自从那一夜开始,对于来俊臣就死了心,听得来俊臣竟然还打起了自己妹妹的主意,真是怒不可遏,丝毫也没有考虑,便答应了加入张易之的阵营。

而王雪茹也把那几日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向王氏诉说了一遍,直听得王氏心向往之,暗暗感慨:“原来坚定不渝的恋情,并不需要十年八年的相濡以沫,也不需要惊天动地的大事来烘托,当它要出现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就出现了,而当它没有出现的时候,你再如何苦心寻觅,都是空的。我若是也能获得这样一份真感情,就算万劫不复,又有何惧?”

接连的几次深谈过后,姐妹两个一拍即合,决定联手去劝说王循。于是,两个人这几日不停地在王循耳边聒噪,来来去去也不过是关于来俊臣的那点事。王循对于自己的两个妹妹都十分的疼爱,听说来俊臣这厮对自己的大妹妹不好,又三番五次地觊觎小妹,也是勃然大怒。只是,他身单力孤,对于来俊臣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自然的无可奈何。不过,他已经盘算着要去找来俊臣商议一番,让他和自己的大妹妹和离。

张易之听得王雪茹邀功似的娓娓道来,喜得抓手挠耳,在王雪茹的脸上重重地“啵”了一个,道:“真不愧是我张某人的夫人,不仅漂亮,而且能干!”

王雪茹的嘴巴可爱地翘了起来,仿佛在说:“那是!”

张易之正要继续发问,却忽然感觉右腿之上一阵痒痒的感觉传来,却是王氏在那里轻轻地挠着。张易之顿时明白过来,王氏这也是在邀功呢。当下,张易之把右手伸进去,轻轻地握住王氏身前的凸起。王氏的身子明显颤了一下,然后就想僵住了一般,一动不动。

王雪茹忽然感觉到了外面的一点动静,眼中闪过惊慌之色,压低声音道:“不好,姐姐要醒了!”

张易之连忙笑道:“没呢,不过是翻动了一下身子,又睡着了!嗯,咱们还是说正事吧,照你方才所说,你哥哥应该是已经被你说服。不过,我如何去和他说合作的事情呢?直接去找他吗?”

王雪茹的注意力立即被转移了过去,蹙眉沉思起来。而张易之也松了一口气。他方才其实只是想向同样立功不小的王氏表示一下犒赏,没想到差点被王雪茹听见,当真是十分惊险。当下,他连忙缩回右手,毕竟刺激的事情玩玩可以,玩过火了就不好了。

没想到他的手刚要抽离,却又被王氏抓住,继续把他按在原地。张易之惊愕之下,只好继续享受美人主动的温柔。

这时候,就听王雪茹说道:“既然咱们的关系暂时还不能泄露,自然不能由我领你去见他了。不如你直接去找我哥哥吧,你就和他说,那天是你救了我。到时候如果他找我出来对质的话,我也就好说话了。”

“唔……”张易之点点头,说道:“也,也好!”

一语未了,忽然感觉自己王雪茹的娇躯又贴了上来:“你这个没良心的,以后再也不准过河拆桥了,明白吗?人家为了你花尽了心思,你却不管不顾的把人家晾在这里这许多天,一直不管不顾的!”

张易之只好反手将王雪茹抱住,发誓赌咒,保证以后一定经常来看望她,才算是让她满意了。然后,张易之说道:“天色不早,不如我现在就去见你哥哥吧,免得夜长梦多!”他这话明着是说给王王雪茹听的,其实也是说给一直抓住他的手的王氏听的。果然,他一言方了,就感觉手背上一痛,原来是王氏在那里重重地掐了一下。随即,张易之的手便获得了自由。

“等等——”张易之刚搞定了王氏,正要起身的时候,却又被王雪茹伸手拦住。

张易之大为头痛,人说齐人之福不好享,的确是一点也不错。再听话的女人都是有自己思维的人,不可能完全按照男人的思维走,所以,享受完艳福,如何完美地脱身,也是一门学问。

“什么事?”张易之连忙问道。

“你觉得——”像是有些难以启齿一般,王雪茹的眼神有点闪烁,和她平时快人快语的风格大不一样:“你觉得我姐姐怎么样?”

张易之吓了一跳,暗忖道这小娘子莫非是发现了什么。张易之觉得,自己和王氏之间的关系,过不多久的确是要向王雪茹坦白的,不过现在却万万不能说。若是王雪茹不乐意起来,坏了大事,可就糟糕。

“什么怎么样?”张易之狠警惕地问道。

“人品啊,相貌啊,方才你躲在那里,一定偷看她洗澡了,你觉得她的身段如何?”

“没有!”张易之连忙否认:“我没有偷看。”心里却加了一句:“明看不算偷看吧!”

王雪茹鄙视地乜了张易之一眼,道:“没偷看就没偷看,这么紧张干什么,好像你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其实,我只是在想,姐姐还这么年轻,若是这次你把来俊臣扳倒了,她总要继续过日子吧,总要嫁人吧,不如——不如你把她也一起娶了吧,这样我们姐妹就能一直住在一起了,就像今晚这样——”

张易之目瞪口呆,他完全没有想到,王雪茹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也不知王雪茹这说的到底是真心话,还是玩笑话,一时倒是不知如何回答了。

“看你那傻样!”不等张易之反应过来,王雪茹又说道:“你先去吧,我和你开玩笑呢!”

第126章 被识破了?

张易之摸进来的时候,的确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堪称艰难。www.65txt.com当他摸出去的时候,发现容易了一点,这时候毕竟是深夜,王府里的护卫都有些困了。加上长时间没有任何发现,大家也难免松懈,张易之倒是没有花费太大的力气,便爬了出来。可是,有些无厘头的是,他刚刚爬了人家的墙根,却又马上转到了人家的大门前,“砰砰”地敲了起来。

不一会,便有人来应门。当张易之说出自己有要事求见王循之后,立即有人通报了进去。又过了一阵子,便有人将他带到了王家的外书房。

自从进京之后,以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升任文昌台左肃机、本该意气风发的王循的脸上几乎没有见到过笑容。倒霉的事情接二连三,早已把他那点高升的喜悦冲刷得一丝也不剩下。

进京第一天晚上,妹夫来俊臣和大妹妹之间,就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虽然来俊臣极力掩饰,但王循耳目通灵,还是很轻易就看出来了,这让一向护短的他心里头很不舒服,第二天就和小妹妹一起搬出了原先打算长住的来府。可还没有等他歇停下来,搬出来住的第一个晚上,小妹妹又被强人劫走,生死不明,这让他很是焦虑了几天。好不容易小妹妹回来了,他却又开始为小妹妹的遭遇担心。

俗话说,长兄为父。王循可算是为王雪茹操尽了心,这几天真是食不知味,食不安寝,难受到了极点。渐渐的,他不仅仅觉得小妹妹有问题,还发现自己找来帮忙打听事情的大妹妹也有些不对劲。具体是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上来。

在这样一个夜里,王循再次陷入了失眠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王循睁开眼睛,看见窗户外边残月高挂,再看看自己身边,他那位清心寡欲、与世无争的浑家睡得正香,也不知梦见了什么,她的脸上居然洋溢着一抹笑容。

王循叹了一口气。他和这位浑家之间,是典型的政治联姻。***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比起一般的婚姻,他们夫妻之间看可说的上幸运的,是从不吵架,甚至几乎从不红脸,男主外女主内的分工极为明确,双方各行其道,并行不悖。而不幸的,也正是这一点。王循很难想象,一般人家的夫妻竟然可以成婚二十年而从不红脸,甚至在小事上都几乎没有争执。不争不吵,这还是夫妻吗?王循觉得若是自己的那几位会撒娇或者会揪耳朵的小妾出身不错的话,他倒是宁愿以她们为妻。

“老爷,老爷——”

正思忖间,忽听外面一阵敲门声响起。

王循连忙爬起身来,皮衣而起,开了门一问,才知道有人来访。

若是在平时,到了如此深夜,身为朝廷权贵的王循自然不会轻易接见什么莫名其妙的拜访者。因为半夜来拜访的,多半都是行贿者或者代表朝廷某个党派拉关系的。对于前者,王循出身豪门,家中豪富,自然不愿因为一点钱财而自毁前程;对于后者,王循虽然年轻,政治经验却不浅,对于眼下难以看穿的政治局势,他也不会轻易表态,自然不会轻易接见任何一方政治势力的代表。

可是,今天王循打算接见来人,因为此时他的内心很空虚寂寞,正要找点事情来做,舒缓一下情绪。

当王循推门进去,第一眼看见张易之的时候,眼中闪过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觉得,眼前这个俊朗得有点妖异的年轻人,好像自己在哪里见过一样。很奇怪的是,他一时间居然没有想起来。直到张易之自我介绍完毕之后,他还恍然大悟,原来这是莲花六郎张昌宗的兄长。他见过张昌宗几次,怪不得见到张易之以后,觉得颇为眼熟。

“不知张郎深夜来访,所为何事?”知悉了张易之的身份以后,王循倒也不敢怠慢,便客客气气地问道。

不过,他的心底早就盘算开了,在他看来,张易之既然和张昌宗是兄弟,代表的应该就是张昌宗。因此,他猜测张易之乃是为拉拢自己加入张昌宗这一派而来。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王循有些后悔轻率地决定接见张易之了。王家乃是世家豪门,虽然因为族中女子被人强抢为妻的事情,声望大跌,但依然有着自己的骄傲。王家很难轻易投靠一般的政治势力,更不可能投靠以一个面首为首的势力。

同时,王家也不愿轻易得罪人。所以,尽管不可能投靠张昌宗,如何拒绝却也是一个问题。

王循不愧是政坛上摸爬滚打很多年的人物,虽然心中迟疑,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那一点微小的情绪波动却是难免的。可惜的是,就是这一点情绪波动,还是被有心观察的张易之捕捉到了。

“明公放心,在下此来,和我那位不成器的兄弟无关。”张易之一开始就表明了态度。

“哦!”王循顿时松了一口气:“还请指教!”

“在下前来,主要是想请明公看在亿兆苍生的份上,大义灭亲,为挺身而出,弹劾来俊臣!”张易之直言不讳地说道。他刚刚从王雪茹那里得到了信息,知道王循对来俊臣也极为不满,所以他说话也就肆无忌惮了。

听得此言,王循的眉毛一挑,猛地站起来,厉声说道:“张郎若是来挑拨离间的,这就请便吧,恕不远送!”

张易之心中暗笑:“这家伙装得倒是挺像的,好像来俊臣是你亲兄弟一般!”

当下,张易之也拍案而起,道:“王循,没想到我倒是高看了你,你以为你和来俊臣之间,真是亲戚吗?错!你和他从来不是亲戚!他只是一个强盗而已,不论是对于你,还是对于你妹妹,甚至你的家族,都是一样!他抢走了你妹妹原本幸福美满的生活,抢走了你作为一个兄长对于妹妹幸福的期待,也抢走了你太原王氏家族在天下人眼中高不可攀的形象。以前,大家都知道,要想和太原王氏结亲,必须要一个好好教养自己的儿女,让他们变得知书达理、温文尔雅,而且大家都是这样做的。现在不一样了,人家都在说,太原王氏的女儿好像也并不那么难娶到手,只要你能抢,只要你够狠毒,一切都不是问题!你觉得,这就是你王循,就是你太原王氏真正愿意看见的吗?这就是一个亲戚应该带给你们的荣耀吗?”

王循眼中闪过颓丧之色。张易之的话,字字句句都像利刃一样刺进他的心里。他想反驳,却找不出一句有力的证据,只好重新默默地坐了下来。

张易之也没有继续逼迫,他也不再多言,而是静静地做着,等待王循的回应。屋内一下静了下来,只有屋子正中的沙漏还在“沙沙”地发出自己的永无止境的声响,像是在提醒人们,时间正在流逝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循抬起头来,说道:“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得知我们家和来俊臣之间并不像表面上如此亲密的?”

张易之松了一口气,知道今天的事情成功了大半。他微微一笑,道:“其实,前些日子,我正好在嵩山一带游玩,恰好看见一个黑衣人劫持了一个女子经过,当时便出手将那女子救了下来,一问之下,才知道那女子便是令妹。然后,我便从她的口中知道了一点东西!”

王循脸色阴晴不定,眼睛直直地看着张易之,忽然,他开口道:“原来你就是那个戴面具的黑衣人!”

张易之一愕,强笑道:“王公说笑了,我并不是什么黑衣人,想必你是认错人了!”

“是吗?”王循的神色却很笃定。

PS:台式机坏了,不过一定会尽量更新,如有断更(可能性很小),请见谅!

第127章 便宜大舅子

“一见到你,我就感觉很熟悉。三五中文网我想,以你的相貌,纵然我是男人,见过之后也轻易不会忘记,怎么会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呢?听到你说自己是张昌宗的兄长之后,我倒是释然了。你们兄弟之间,在面相上的确是有几分相似之处。”

王循微微一笑,淡淡地说道:“直到你说出了我小妹的事情,我终于真正的豁然开朗。原来,我原先见到你之所以会感觉熟悉,并非因为你的相貌,而是因为你的眼神。你可以掩饰你的声音、神态和很多东西,却无法掩饰自己的眼神。你,就是那天劫走我家小妹的那位贼人!”

“相通这一切,我就明白了!记得当初你之所以会逃进我家中,就是因为卫遂中领着人在后面追杀你。可见你和来俊臣之间,早有罅隙,而你逃过一难之后,又四处找人对付他,也就不足为奇了。还有,你说你在嵩山救了小妹,可后来将人送到寒舍的,为什么又换成了那个大个子呢?在你身上,有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让你连光明正大地将人送到我家门外都不敢?更重要的就是小娘子回来之后,说话行事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她也许可以瞒过别人,作为兄长的我,却很容易从诸多迹象之中看出,她陷入了一场男女之情里面。加上她最近老是在我面前说来俊臣的坏话,言犹在耳,你却来联系我一起铲除来俊臣,这难道也是巧合?”

张易之顿时哑口无言,他没有想到王循这厮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的,其实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居然能看出这么多破绽来。同时,他也暗暗自责,看来自己行事还是缺乏必要的缜密性,在有心人眼里,居然是如此的破绽百出。若是要和武则天斗,凭着这种水平,还是不够啊!

张易之身边,除了张宝这样的马屁精,就是张大张二这样纯粹鸡鸣狗盗之徒,现在,就连这一对鸡鸣狗盗之徒都已经离他而去,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有一个心思缜密,能够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幕僚来为他出谋划策。

“怎么,张郎你还有什么话说?”带着一点难掩的得意之色,王循向张易之笑道。35zww.com

事到如今,抵赖无益,张易之只有痛快承认。当下,他点头道:“明公果然洞察力惊人,佩服!”

王循皱了皱眉头,道:“张郎既然都承认了,难道就没有什么要特别说明的吗?你觉得,凭你我之间的关系,还能有什么合作吗?”

“为什么不能有?”张易之笑道:“不管我们之间关系如何,不是有一句话吗,敌人的敌人便是我之朋友。咱们之间既然有一个共同的敌人,为什么不能成为盟友呢?再说,就算不是盟友,我想咱们之间的关系应该也可以很不错的!”

“张郎所指的,应该是我那不成器的妹妹吧?”王循眼中忽然露出一丝厉色,冷哼一声,道:“虽然张郎有一位了不起的兄弟,我未必得罪得起张郎。不过,我还是要郑重地警告张郎,你最好离我妹妹远一点,否则的话,纵然全天下都笑我王某自不量力,王某也要和张郎见个分晓!”

张易之心中苦笑,暗忖道:“一个妹妹你都这样说,要是你知道我沾惹的,是你全部的两个妹妹,你还不吃了我!”

当下,张易之错开话题,道:“关于小娘子的事情,咱们可以稍后再说,听明公的意思,似乎对于联手铲除来俊臣的事情已经有了定计,还请示下!”

王循见张易之顾左右而言他,有些不满,但张易之所说的毕竟也是正事,王循倒也不好继续纠缠下去。

“我只是有些好奇,以张郎那位兄弟的能力,虽说自己暂时还无法扳倒来俊臣,多联合几个朋友,想要做到此事,也并非难事,为何却偏要找上我这个初入京师,并无多少影响力的小官呢?”

张易之很认真地说道:“在下要纠正一下明公,这次大事,我那位不成器的兄弟非但没有参与其中,他甚至根本都不知道此事。这一次的事情,完全是由我个人发动的,和我那位兄弟没有任何关系!”

“哦!”王循不由有些动容,对于张易之的印象改观了一点。当然他也不可能因为张易之区区的一句话而彻底改变态度。当下,他有些迟疑地说道:“来俊臣身为国贼,仇敌多如过江之鲫,却一直能屹立不倒,岂是幸至,张郎总不会以为凭你自己区区白丁之身和我这个区区四品官就能一举将他扳倒吧?”

“自然不会!”张易之道:“有些事情,不发动则已,一旦发动自然要一举功成。在下这一次还找了几位帮手,也不妨说与明公听听!”便说出了几个名字。

王循一听,不由动容,失声道:“张郎能凭一己肉舌说动这几个人相助,真是令人万分敬佩。好好好!可惜,可惜,可惜!”

张易之被他几个“可惜”忽悠得有些头晕,便问道:“明公在可惜什么?”

“可惜张郎有一个兄弟在宫中,否则的话,凭着张郎的家世人品以及魄力,某一定会主动找上门去与张郎结亲!”

张易之立即明白了王循的意思,眼前这位便宜大舅子也是不看好面首这个眼前看起来很风光的职业啊。看来,还是要想方设法把老六从宫里捞出来才是。

“明公的意思,在下明白!”张易之斟酌了一下,说道:“在下只想说,请明公给我些许时间,在下一定会给明公一个满意的交代!”

“哦,些许时间?”王循眼中燃起了少许兴趣。他是一个极为传统的人,那日张易之在他面前将他妹妹接走,实在是让他颇为扫面子。可是,他更为在意的是,这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到了他妹妹的声誉。

要知道,后世之所以说“唐乌龟,宋鼻涕”,就是指的唐朝淫乱的事情很多,男人稍不小心,就有可能成为乌龟。可是,关东豪族,尤其是“五姓七望”这样的天下顶尖豪门对于自己家族的女子一向管教极严,这些家族管教出来的女子,一般都是知书达礼,温柔贤惠,堪称极品。这也是除了身世之外,这些豪门女子极为畅销走俏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

王雪茹这次发生无疑会让她成为太原王氏中罕有的“滞销货”。王氏的门庭太高,一般人家仰扳不上,其他世家豪门或者王公贵戚,肯定会更加中意王家那些毫无不良记录的小娘子,而不是王雪茹这样有“污点”的。

而张易之作为当事人,自然不会因为王雪茹的这些“污点”而介怀。而且张家虽然不是天下的顶尖豪门,却也是钟鸣鼎食之家,勉强配得上太原王氏。这让对张易之很有些不爽的王循觉得,若是张易之没有那个当面首的兄弟的话,他倒是愿意为了妹妹摒弃前嫌,和张易之心平气和地谈一谈联姻的事情。

“三年!”张易之略略思忖,道:“三年如何?三年之内,如果在下无法让我那位兄弟从皇宫之中走出来的话,在下宁愿退出,绝不纠缠小娘子。若是三年之内,在下能做到这一点,还请明公成全!”

“三年,那可是一个可以令一个豆蔻少女从不切实际的梦中惊醒很多次的时间!”王循若有所思地说道。

“若是小娘子在这三年之内,有了更好的选择,在下也绝不会阻拦!”张易之满怀信心地应道。他对王雪茹有足够的信心,而且如果一个女人会移情别恋的话,他又何必留恋呢!

第128章 送别

从王府回来,张易之感觉十分的累,却也十分的兴奋。***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今晚这几个时辰之内,发生了太多令他在以后相当长时间内,都注定难以忘怀的事情。

首先,也是最令张易之兴奋的是,终于把心里头那个一直萦绕着的心结打开。从此以后,纵横天下,他就不会再因为那个其实并不存在的协议而束手束脚。同时,他又在一个成熟而艳丽的女人身上,第一次体会到了作为男人快乐和威风。虽然他这具身体,可算是“久经沙场”了,但作为这身体现任主人的张易之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不曾有过实战经验,今天这也算是另外一种形式的破*处了。

然后,就是和王循就结亲和合作两个方面都进行了交流,结果虽然未必尽如人意,却也算得上差强人意了。有了这个三年之约,从明天,哦,不,从今天,此时此刻开始,张易之就有了前进的动力,不为其他,就为那个为了他付出那么多的小娘子,张易之也要在这三年之内,将张昌宗那个昏了头的家伙从皇宫里面拽出来。

至于合作的事情,那就更不必说,有了王家两姐妹在暗中使力,王循早就恨不得冲到来家和来俊臣单练了,张易之的到来对他而言,不啻久旱逢甘霖,两人自然是一拍即合,谈得十分的顺利。

“还有最后一张牌,是到了揭开的时候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张易之在这样一个念头中,沉沉地睡去。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虽然这首《渭城曲》的作者王维还要四年后才出生,分手的离情别绪却不会等待一名伟大诗人来发现。几乎是每时每刻,都有依依惜别的故事在发生。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不同的人,唯一相同的,就是离情别绪。

贺常住也要离开了,来了神都城好几天,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刻了,就像一个最寻常的百姓一般,他缓缓地走出了定鼎门,站定了身子,看着远方此起彼伏的崇山峻岭。

后来,有一位诗人在自己的诗作里写道:“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三五中文网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这话真是一点不错,虽然已经四十好几岁了,在贺常住的眉宇间,除了几条若隐若现的皱纹,你很难再找出一点岁月的痕迹。他还是那样的俊逸不凡,卓尔不群。

带着一点淡淡的忧郁,贺常住往桥头一站,立即将大半路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在这一刻泛起同样一个疑问:“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呢?”

贺常住没有开口,就像一尊石像一般,他就这样寂静地站在那里。在喧嚣的人来人往之中,谁都能一眼看见这个男人的寂寞。

也不知过了多久,贺常住忽然回过头来,向着城门的方向喃喃地说道:“终究还是没有来啊,看来她终究是生了我的气——”说到这里,他的眉宇之间浮起的居然并不是因为送别者没有到来而应该出现的失落之色,而是淡淡的讥讽之色:“看来,她们武家的人都是一样的硬心肠,我原本不该对她有太多的幻想才是的!”

也不知是勾起了什么样的心肠,他的眼角闪过一丝温柔:“柳娘,想不到,在人世轮回这么许久之后,我居然发现,还是你最好!”说到这里,他的眼里仿佛闪过了那戴着斗笠的女刺客挺剑狠狠刺向自己的样子。那女刺客的剑式里,分明带着一种令人胆寒有心痛的、一往无回的气势!

贺常住忽然苦笑一声,再次转过身去,迈开步子,就要向前行去。

“驾!驾!驾!”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马车飞驰的声音传来,从那马鞭频繁抽打在马背上的声音,你很容易想象到赶车之人心情是何等的急切。

“贺先生,贺先生,请留步!”老远看见贺常住,那车夫大喜,连声喊道。

一身洁白,衣袂飘飘的贺常住听得这喊声,回过头来的时候,那马车已经到了他身前不远处。

“吁——”随着车夫的一声呵斥,马儿长嘶一声,停了下来。也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那马车居然正好停在贺常住身前几步的地方。

贺常住的眼睛轻轻的眯了起来,他并没有看向一下子从车上跳下来的车夫,而是看向了兀自在轻轻晃动的车帘。

“你终于还是来了么?”贺常住暗暗地忖道。

不一会,车帘微动,一个身着窄袖圆领长袍,头戴幞头的“男子”低头从里面钻了出来。若是你仔细一看这“男子”的面容,会发现“他”脸上颇有粉黛之色,而且眉宇间也有一种妩媚气质——这是一个标准的女扮男装的妇人。事实上,她就是当今天子最宠爱的太平公主。

贺常住走上前去,伸出手来,想要将太平公主扶下来,太平公主却并没有理会他,自己轻轻一跃,便跳了下来。

贺常住的手就这样凭空举在那里,样子十分的尴尬。好在当事人对此并不觉得尴尬,贺常住的脸色甚至都没有稍微变化,他若无其事地将手收回,看向眼前这个手握至高权柄却异常低调的女子,等待着她率先开口。

“我觉得,我们应该好生谈谈,随我来吧!”太平公主也不回头,率先便向路边的柳树边行去。

贺常住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但随即便强行抑住不悦,追了上去。

“三十二岁了,一转眼,我就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女,变成一个三十二岁的老女人了。我说的是周岁,三十二周岁!”看着远处的高山,太平公主喟然道。从她的语气里,很很容易听出那种由衷的幽怨。

贺常住越发不悦了,但他还是耐着性子说道:“你不老,你看起来,二十三岁都还不到哩!你不应该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的,你其实还是当年那个能以自己的剑舞引来全场欢腾的少女。”

“哦,是吗?今天不老,明天呢?后天呢?”太平公主眼中并没有喜色:“我想,是时候开诚布公地问一句了,你还要等多久才能停泊下来?”

“我想我不喜欢流浪!”贺常住的语气有点冷:“可是我还有一些必须要做的事情没有完成,我本以为你会体谅的!”

“我——”太平公主顿时噎住。

“好了,为了不至于每次分手,都以争吵告终,我想现在是到了说再见的时候了!”贺常住淡淡地丢下这样一句,忽然毫无预兆地转身而去,竟是再也没有回头。

看着正在变得越来越模糊的白色身影,太平公主咬了咬嘴唇,忽然回身,一下子爬上了马车。

车里面,一个秀美无比的女子正静静地坐在那里。

“你不是自以为见多识广,能一眼看破男人的真心吗?那你说说,这个男人,他到底在想一些什么?”

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同情之色,慕云飞淡淡地说道:“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不会和这个男人见第二次面。”

“哦!就因为他的长相?据我所知,你的张五郎长相比他丝毫不差,而且性情也极为风流,那你为什么却屡屡主动接近张五郎呢?”

“你不明白的——”提起张易之,慕云飞眼中闪过温柔之色:“多情和薄幸并不等同,有些人打着多情的名义行薄幸之实,而有些人承受着薄幸之名,行多情之事。你若不是身为公主的话,我想你甚至可以亲自去体会一下多情男人和你那个薄幸男人之间的区别!”

说完,像是讥讽一般,她又加了一句:“不过我希望你还是不要去试为好,陷进多情的陷阱,比陷进薄幸的陷阱痛苦多了,因为前者,是你自愿陷进去的,很难退出来!”

太平公主的眼中闪过思索之色。

第129章 徐有功的威风

“锵——”又是一个杯子落地之声传来,余音缭绕,震得人耳朵里满是“嗡嗡”的声音,十分难受。三五中文网

几个小混混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大哥只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其中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像是知道一点什么,叹气道:“你想想,来少公最近交代给大哥的事情,哪一样咱们办得让他满意了?自从牵扯上那个绿衣小娘子开始,大哥是做什么,错什么。我现在就在想,那小娘子就是咱们大哥的灾星哪,大哥当初没事去招惹她作甚?居然惹出这么多事来!还有,最要命的是,大哥那天多吃了两樽,一下子没有控制住情绪,居然伸手把来夫人给打了。你们倒是想想,以来少公的性子,能给咱们大哥好脸色吗?”

“这倒也是!”其他的几名混混纷纷点头,“这么说来,大哥定是又在来少公那里吃了口水回来,怪不得如此暴躁了。哎,大哥也真是难哪,以前不都好好的吗,想不到这才几天功夫,居然变成这般局面,真是——”

几个人唉声叹气。他们原本都是街头游侠儿,也就会做点欺男霸女的事情,靠着坑蒙拐骗抢,勉强能维持个三餐无忧。

可自从和卫遂中一起被来俊臣收编之后,他们的日子可就大不一样了,狐假虎威威风起来了不说,还经常有好处找上门来。比如抄家的时候,在那些豪富之家里,随便往怀里揣上一点珠宝首饰,也够他们很长一段时间的花销了。

有了钱,成了暴发户之后,他们也就学会了大手大脚地花钱。然后,他们便发现,原来有钱之所以好,是因为花钱的感觉很美妙,他们已经渐渐迷恋上了花钱的感觉,忘记了攒钱才是生活之道。这大概就是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了。

现在,他们手头并没有多少钱,如果又和卫遂中一起被来俊臣扫地出门的话,他们真不知道未来的日子要如何维持下去了。

而更为令他们担心的是,由于先前的嚣张,他们现在已经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神都城里黑白两道,还有普通百姓、各方势力都十分痛恨他们。***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以前,仗着来俊臣的威力,谁也不敢对他们怎么样,若是他们不再受到来俊臣的庇护,立马就要变成过街老鼠,恐怕就是想回到从前,也都不大可能了。

“哎——”平日里风光无限的一群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叹息。

就在此时,两个男子缓缓地向这边走了过来。其中一个看起来约莫三十多岁的样子,相貌颇为端正,面色也极为严肃,看向这几个人的时候,眼神里总是带着点并不友好的认真,让几个混混感觉有些不舒服。

而这个中年男子身后那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看起来则要顺眼多了。此人不但长得眉清目秀,一副兔儿公子的相貌,难得的是满脸带笑,倍觉可亲。

这两个人的组合看起来实在是有些不搭调。虽然他们走在一起,你很难觉得他们是一路人。

“卫遂中在家吗?”带着有些僵硬的语气,中年男子率先开口。

小混混顿时不干了:“你是谁啊?我家大哥的名讳岂是你随便喊的!”

“混账行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敢来这里找掌嘴!”

“兀那泼才,莫不是活腻味了吗?没看见匾额上的字吗?这是你撒野的地方?”

“……”

方才还唉声叹气的一群人见到有了攻击目标,顿时兴奋起来,七嘴八舌地骂开了。其实,他们这还是客气的,毕竟今时不同往日,而且这中年男子看起来器宇不凡,不像是个随便能捏的软柿子。若是以前,他们根本不会顾及对方的身份,冲上去就会给对方点教训。

“锵——”就在此时,屋内再次传来一声瓷器爆破的声音。

“哦,原来卫遂中在家!”听见这声音后,那中年男子显然根本没有把几个小混混的警告当回事,语气还是一样的僵硬:“你们去通禀卫遂中一下,就是司刑寺徐洪敏来了!”

“呀!好大的口气,司刑寺?这破衙门还不是要听我们家来少公的!”

“司刑寺?徐洪敏?你是谁啊?收起你那神里神气的样子吧,可吓死我了,司刑寺里是有那么一个姓徐的我们都知道,那是徐有功徐少卿!你要是徐少卿的话,我们兄弟还能给你两分面子。”

“就是,就算徐有功,也未必有你这样的态度。读书人嘛,总是有点教养的!”

“……”

众人又是一阵讥讽。先前不知道中年男子是谁,他们还留点面子,现在听出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就更加嚣张了。

就在此时,那年轻男子忽然走上前去,笑道:“麻烦诸位了,徐洪敏就是徐有功徐少卿的尊讳,还有,下官是侍御史崔遈。请通传一声,就说我们二位联袂来访!”

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几个小混混张大了嘴巴,看着那中年男子,说不出话来。

徐,徐有功啊,那可是敢和来俊臣来少公正面对撼的人物。来少公对他可谓恨之入骨,几次把他拿下,甚至有一次都送上刑场准备斩首,还是给人家死里逃生了。这也成就了他“徐有功”这三个字的赫赫威名,卫遂中手下这群小混混最忌惮的,就是这个人了!

他们原以为,徐有功这样的人物,只有处在来俊臣那个层面,才有可能和他正面相对,想不到他们这几个却能遇见。霎时间,几个混混的心头,都泛起一阵寒意。虽然明知道徐有功并没有三头六臂,也不会吃人,几个人却感觉他忽然间,变得像一个嗜血的巨人一般。而就在前一刻,他们都还丝毫没有把这个中年男人放在眼里的。

“怎么,不愿通传吗?那我自己进去好了!”看见几个人并没有任何动作,徐有功有点不耐烦便迈步向屋内行去。

“啊!”几个人同时惊醒过来,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喊道:“大哥,不好了,徐有功来了,徐有功来了!”没过一会子,整个屋内就是一片鸡飞狗跳,各种大门小门纷纷裂开,一颗颗的脑袋从里面探出来,望向走在路上的那两个男子,窃窃私语之声,不时传来。

走在徐有功的背后,崔遈简直就是羡慕嫉妒恨。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徐有功”这三个字特有的魔力,居然能让这些人忌惮成这个样子,真是想想都觉得恐怖。崔遈和徐有功并不是一个阵营的,虽然这次合作,但在崔遈的心里,却并没有因为暂时的合作而让他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变得稍微亲切一点。若是有机会的话,他倒是宁愿把徐有功比下去。

“徐公驾临寒舍,未克远迎,有罪,有罪!”远远的,卫遂中的声音传来,随着这声音,卫遂中满脸堆笑地走了出来。众人都是惊讶不已。以往的卫遂中谈及徐有功的时候,是根本不会掩饰自己的敌意的,就算当面遇见,多半也不会给什么好脸色,今日他这是吃错了什么药了,居然亲自出门相迎,而且还摆出如此恭谦的姿态?

徐有功淡淡地点头:“卫郎客气了!”

“里面请,快快里面请!”卫遂中热情得简直要将人融化:“徐公难得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而崔遈则被彻底无视,只好摆着他那招牌式的笑意,尴尬地跟在徐有功身后。

不多时,一群人来到了卫遂中的书房。这卫遂中是出名的不学无术,大字都不识得几个,自然不可能读什么书。可他这书房倒是整理得干干净净,颇有韵味,那书架之上,也是摆满了各种书籍,其中不少还是孤本。

徐有功随意地扫了一眼书架,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冷哼,原来,这书架上的书竟然有不少是倒着放的!

卫遂中却没有徐有功的讥讽之心,热情地将两个人让到座位上,问道:“不知两位前来拜访,所为何事?”

第130章 驯服卫遂中

半个多时辰过后,刚刚进去的两位又走了出来。***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而卫遂中,也很客气地送出门外,殷勤作别。这一次,几名小混混倒是没有感觉诧异。毕竟徐有功在他们心目中,是比卫遂中还要强大得多的存在。卫遂中送送他,倒是合情合理。唯一令他们有些困惑的是,卫遂中今日对徐有功的态度,对比起以往的言论,实在是太反常了,大家心中都涌起了一种难以启齿的不祥之兆。

也不知的巧合还是特意的安排,徐有功和崔遈的身影刚刚消失,又有一个人迎面走了过来。

比起方才那位“兔儿公子”崔遈,这次来的这位更加俊美,不过也颇为阳光,带着一种不俗的阳刚之气。

可是,这位年轻公子的态度和方才的那位崔郎却是截然不同,倒是有些像徐有功那个死人脸。若是在平日,这群小混混在街上遇见敢于这样看自己的人,早就没来由的冲上去给人家一顿胖揍了。可今日情况有些特殊,徐有功虽然已经从大家的视野里消失,但此人的余威犹在,大家被他震得有点凶不起来了,只是怔怔地看着正在一步一步走上前来的年轻公子。

“你们给我去禀报一下卫遂中,就说张易之来访!”

几个小混混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今天也真够邪门的,来的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就连那语气都差不多。“卫遂中”这个名讳,似乎成了不论是谁都能直呼的。

几个小混混自然不知道张易之是何方神圣,可有了方才“徐洪敏”的教训,他们也不敢因为这名字不熟悉,就对眼前的年轻公子生出小觑之心。

“你——您请稍候!”两个小混混忽然回过头去,逃也似的飞报了进去。

“张易之?”里面的卫遂中听见这个名字,眼睛忽然睁得大大的,一下子从蒲团上跳了起来,比方才听见“徐有功”三个字的时候,反应还要强烈得多。三五中文网别人不知道张易之,卫遂中对这个名字印象太深刻了。

这可是他苦大仇深的仇敌哪!当初就是因为张易之,他生平第一次调戏小娘子非但没成功,反而挨揍;也就是因为卫遂中,他请求来俊臣,也是第一次被拒绝,反而差点为自己惹来杀身之祸。也就是从那件事开始,他和来俊臣之间的关系,开始走上下坡路。

要让如今的卫遂中选一个最恨的人出来,那一定是那个亲手杀死他两名弟兄的面具男,而那位排在第二的,就是这个张易之了。当然,这还是以他并不知道张易之便是那个面具男为前提的。

“请他进来!”卫遂中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他知道现在的自己惹不起张易之,所以也一直不敢去找他算账,可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还主动找上门来了。卫遂中实在是有些好奇,想知道对方到底有什么要说的。

过不多久,张易之就被领了进来。不等卫遂中打招呼,张易之便大刺刺地走上前去,在上座上坐了下来。

卫遂中看着张易之那无比装逼做作的样子,顿感心腹处有一股热火正在燃烧。不过,他到底还有几分清醒,知道自己在来俊臣面前失宠之后,已经不是当初的卫遂中。那么,当初那种威风的做派也就该收敛起来。于是,他忍着怒气看着张易之,等待着他的进一步表演。

“徐有功和那个年轻人来做什么?”张易之随意地问道。

卫遂中简直是愤懑了。张易之似乎根本没有把他当作平等的会话对象,这语气简直就是在审问,一种以上凌下的审问。作为一只以这种语气同别人说话的卫遂中,如何能受得了!虽然卫遂中已经在竭力收敛怒火,却依旧感觉自己的怒火在“腾腾”的往上升。

可是,还没有等卫遂中发飙,张易之倒是先发飙了,他蓦然间拍案而起,口中骂道:“草!你他娘的是个哑巴吗?老子在问你话呢,你这是什么态度?”

“啊——”泥人尚有三分土性,何况卫遂中这样一个从来不吃亏的主。当恚懑填满了他的脑海,理智就成了多余的东西。他大喝一声,朝着张易之狠狠地冲了上来。他现在不想管眼前这个男人是谁的兄弟,不想管他为何而来,只想亲手掐死他。

可是,卫遂中还没有来得及把双手递到张易之的脖子上,却看见了张易之手上拿着的一件物事。那是一份招供状,后面还有他卫遂中的亲手画押。

“你……这东西怎么在你手里?”卫遂中的大脑有点缺氧,隔了一下子,他才终于恍然大悟:“你,你就是那个戴面具的人,你那天就藏在梅园!”

“啪啪啪!”张易之很真挚地鼓掌,道:“回答正确,加十分!”

卫遂中忽然怒吼一声,飞快地伸出手去,一把将那份招供状抓在手中。

张易之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道:“你是不是想把它撕掉?没关系,撕就撕吧,那只不过是一份手抄件而已,你应该知道,原件在谁的手里。你总不可能把原件也抢来撕掉吧?”

卫遂中听得此言,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陷入了沉默之中。他的眼神阴晴不定,时而寒芒毕露,时而阴光闪烁,令人捉摸不透。

张易之却没有那么多的闲情等待卫遂中调整情绪。他勾勾手,道:“过来,爬过来,错,是爬,不是走!哦,看你的表情,似乎想杀人灭口?我劝你还是省省心吧,你已经亲自见识过,我并不是那么容易被灭口的,是不是?而且,既然我敢孤身来你这里,你觉得我会没有任何准备吗?你应该明白,不理智的后果通常都是很严重的!”

一种叫做屈辱的感觉瞬间充满了卫遂中的心房,他面红耳赤,但只是略略犹豫,就真的把双手抵在地上,爬到了张易之的面前。尊严这种东西,在他看来,比一般人贱得多,这也是他会很轻易践踏别人尊严的原因。

“乖!”张易之十分满意地笑了笑,道:“你知不知道,你之所以会成为悲剧帝,并不是因为你自己很差,而是因为你选错了主人。来俊臣就是个无根浮萍,不管他多么凶狠,多么恶毒,都不可能长久,你明白吗?”

“明白!”卫遂中有不是笨蛋,哪能听不出张易之的弦外之音,没有任何犹豫的,他断然说道:“以前小人有眼无珠,冒犯五郎,还请五郎见谅。从今日开始,五郎手指之处,便是我卫遂中横刀杀到之处,还请五郎勿念旧恶,接纳了小人这个回头浪子!”

事实上,张易之的这番招纳之言对于卫遂中来说,也正是及时雨。卫遂中和来俊臣之间的关系,此时已经走到了历年来的谷底,他这种人自然不会讲什么忠诚守一之类,他早就开始盘算着投靠一个新主子。若非如此,方才徐有功来访的时候,他也不会表现出那样的热情。

可是,相对于徐有功,张易之无疑更具优势,更适合当主子。张易之和安平王武攸绪关系似乎匪浅,而他又有一个当面首的兄弟在皇帝身边,这让张易之成为了最有可能取代来俊臣成为下一个让满朝侧目的权臣。

对于卫遂中而言,仇恨、信义什么的,比起现实的利益来,简直狗屁都不是,弃来就张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孺子可教!”在卫遂中期盼的眼神中,张易之伸出手,在卫遂中的头上轻轻地摸了一下,就像摸着自己最宠爱的小狗一样。

第131章 获悉事实

“徐有功和崔什么?”

“崔湜。三五中文网

“崔湜?”张易之难道地念着这个名字,心中涌起一种熟悉的感觉。根据以往的经验,他知道这家伙准又是个历史名人。只有当遇见历史名人,而且这名人的名气又不是特别逆天的时候,张易之的心头才会有这种感觉。

“那个崔湜长什么样子?”张易之下意识地问道。

卫遂中道:“很俊秀,就像一个娈童一般。”说话间,他的眼中闪过异彩。如今这时代蓄养娈童的风气很盛,很多的富贵之家宅子里都蓄着不止一个娈童。这些娈童的待遇和小妾略同,很多还比小妾更加的得宠。所以,这时代的帅哥显得特别的吃香,不仅女人喜欢,男人也喜欢。卫遂中并没有蓄养娈童,但那并不代表他不想蓄养,如果能找到一个崔湜这样的,他早就蓄养了。

“很俊秀?”张易之心中一动,猛然想起了前世某个电视剧,顿时恍然。这崔湜在电视里,可是个出镜率很高的人物。他首先投靠的是武三思,后来又成了太平公主的面首,为了太平公主没日没夜地“操劳”。然后,这小子又和上官婉儿搞上了,成了上官婉儿的面首。最后,好像韦氏、安乐公主等等都和这小子有一腿。及至太平公主事败,这小子也就成了殉葬品。总之,这家伙好像和这时代几乎所有著名的女子都有一腿,可见他的确是一个很有实力的大帅哥了。

虽然电视剧里面的情节未必是真实的历史,张易之想起这小子以后有可能将上官婉儿搞到手,还是极为不爽。

“他娘的,又一个和老子争女人的,以后有机会,老子倒是要好好消遣你这小子一番。”张易之在心底暗暗忖道。

定了定心神,把这些无关紧要的念头排除出脑海之外,张易之又问道:“徐有功和崔湜来这里作甚?”

“他们邀请小人一起参与弹劾来——来俊臣!”事到如今,卫遂中对张易之真算得上推心置腹,知无不言了。***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哦,这么说,你答应了?”带着点戏谑的笑容,张易之问道。

卫遂中自然知道张易之为何会有这样的表情。再怎么说,来俊臣也是他前任主人,虽说现在和他关系不好,当初可是一直罩着他的。若是被外人随便拉拢一下,就此倒戈,未免显得太不忠诚了。作为他的新一任主人,张易之难免要生出一些别样的心思。

当下,卫遂中有些尴尬地说道:“小人只是答应他们考虑一下。此事全由五郎为小人做主,五郎若说可行,小人必将不遗余力,奋勇向前;若是五郎觉得此事不可行,小人立即便去回绝了他们!”

张易之不置可否地微微颔首,又说道:“据我所知,崔湜和徐有功可不是一路人哪,他们怎么会走到一起的呢?他们这一群人里面,都有哪些人,又是怎么打算的,你给我详细说说!”

关于这些,卫遂中还真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原来,他方才并没有对徐有功等人说什么考虑一下,而是很干脆地答应加入徐有功他们的阵营,共同对付来俊臣。只是方才为了让张易之不至于心生厌恶,他才说什么只是考虑一下。

现在,新主人出口垂询,卫遂中立即又把刚刚结成的盟友当作进阶宝器,毫不惭愧地献了出来。

“五郎有所不知,这次他们的弹劾方案中,有两批人参与。其中一批是以徐有功为代表、包括凤阁舍人宋璟在内的李党之人,还有一批就是崔湜这样的武党之人。这一次,他们是结成联盟,决心要将来俊臣拉下马了!”带着八卦的神色,卫遂中嘴里不停说着,还不时手舞足蹈来增强这八卦的震撼效果。

“嗯?”不得不说,卫遂中这番话的确是大大地出乎张易之的意料。因为当初魏王武承嗣将对付来俊臣的任务交给他的时候,曾经明确表示过,自己不会参与其中。而且,从武承嗣的角度上而言,把这件事情交给有宫廷背景的张易之,应该没什么不放心的,实在没有理由自己再横插一杠。而且,即使他要联络其他人,也应该让他们来和张易之结盟才是,这样才可集中力量,让来俊臣没有任何的翻盘之机。

像是看穿了张易之的心中疑惑一般,卫遂中又小心翼翼地说道:“也不知是为什么,这次武党中出马的官员,全部来自梁王那边。”

“原来如此,看来是另外一帮对来俊臣有想法的人和我撞车了!”张易之恍然大悟,随即说道:“据我所知,李党和武党之间素来水火难容,这两党之间,似乎从来都把对方当作比来俊臣更加凶猛的敌人,相互之间不死不休的吧?怎么这一次,他们又会走到一起去呢?”

“嘿嘿!”看见终于有了表演的机会,卫遂中谄媚地笑了笑,道:“五郎心性淡泊,对于朝廷里的事情所知不多,也就难怪了。其实,武党中真正和李党不共戴天的,是魏王的亲信,因为魏王是最有可能取代李氏诸位皇子,正位元良的。梁王、建昌王等诸王的亲信和和李党之间,其实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势同水火。毕竟,即使圣皇决定把皇位传给武家之人,也几乎必然会落到魏王的身上,和他们干系不大。当然,正常情况下,李武两家还是不大可能联盟的,这次之所以会结成同盟,还是因为有人从中斡旋之故。”

“说!”张易之对于卫遂中在关键时刻,又犯起了卖关子的老毛病,很直接地表示出了不满。

卫遂中只好讪讪一笑,道:“这人想来五郎是不论如何都无法猜到的。他便是临淄王!”

“临淄王?”张易之听见这个名字,倒真是大大地吃了一惊。

说起临淄王武隆基,张易之和他还曾有过两面之缘,而当时武隆基也很刻意地向张易之表达过自己的不友好。张易之虽然对这个人颇为厌恶,可实在也没有把他当回事。虽然明知道成年之后的他实力恐怖,杀伐果断、手段狠辣,但他眼前毕竟还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而且手中又没有什么势力,很难让张易之相信他会做出什么大事来。

看着张易之诧异的样子,卫遂中越发得意地卖弄了起来,故作神秘地说道:“五郎有所不知,这位临淄王自小以曹阿瞒自居,的确是皇嗣家中的神童。不过,这样的事情,只凭着他一个人,是不可能协调过来的。所以,小人以为,他的背后,说不定有朝中真正握有权柄的人在操纵。”

“哦!”张易之的心中闪过一个名字,脸上却不动声色,道:“你倒是给我说说,到底是谁?”

卫遂中笑道:“听说这位临淄王经常出没于太平公主府中,五郎应该明白小人的意思了吧?”

张易之的眉头不由皱了皱。太平公主的厉害,没有人能比他这个穿越者知道得更清楚。

在这个时候,张易之仿佛看见了摆在自己面前的两条路:一条是不管太平公主,甩开她自己单干,第二条是想办法联系上她,和她一起干。当然,若是从理智的角度上来考虑,第二条是明智的,因为有了太平公主的助力之后,来俊臣几乎就是必死。没有人能抵得住李家、武家还有张易之手头这些势力的联合进攻,没有人!可是,在张易之的内心里,却总有一个强烈的声音在推动着他选择第一条路。

“你是说,这件事由武隆基牵头吗?”张易之又轻声地问了一句。

“是!”卫遂中莫名其妙地点点头。

“那么,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发动弹劾?”

第132章 排忧之法

走出卫遂中的宅子,张易之感觉全身轻松。三五中文网又一件最近以来一直悬在他心头的事情终于得到解决。不管这事情最终会演变成什么样子,张易之已经是尽了全部的力量,他到底是白丁之身,身份上的限制让他不可能做到尽善尽美,这是无法强求的,他也没有打算强求。

刚刚回到张府,忽见一个老家人追了上来。张易之一看,颇为讶异,他一眼认出,这是随着他母亲臧氏一起前往定州老家祭祖的老家人之一。

看见他,张易之不由想起了那位“自己”还未曾见过面的母亲。一个面容还算清秀,却总带着点淡淡的忧虑的影子蓦然浮现上了他的心头。没来由的,一种莫名的情绪也在这一瞬间涌上心头。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儒慕之情吗?张易之有些不确定。但他终于还是确定了另外一件事情:原来,他不仅继承了“张易之”的记忆,也还是在一定程度上继承了“张易之”的情绪。已经化为虚无的“张易之”还是利用了另外一种形式,在他的心底里获得了一种特殊的新生。

“五郎,你在家就太好了!”老家人显然是赶路赶得有点累了,神色间有一股掩不住的疲惫。

“哦,是大人要回来了吗?”张易之问道。

“嗯!”老家人点点头,道:“小人奉老太君之命前来报讯。昨日一早,老太君的车驾已经到了济源,小人离开的时候,车驾已经从济源启动,向神都这边来了。想来,大概后天就能到达神都城。所以,老太君让五郎后天一大早,到孟津道上去接她回来!”

由于张家两兄弟以前都是白丁之身,按照律法是不能养马的,而臧氏从定州那边过来没有问题,那边有马车专门护送。只是那护送的人员也十分的奇怪,从来都只送到神都城外,从来不踏进神都城一步。所以,每次臧氏要回来的时候,张易之就要准备好牛车或者肩舆前去接应自己的母亲。

“后天吗?”张易之微微一怔,还真是巧,又是后天!

“后天有问题吗?”

“没有!”张易之连忙摇头道:“只是让我去吗?大人没有提起六郎?”

张易之之所以这么问,倒不是不想单独去接臧氏。***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他只是有些好奇,而且这种好奇已经藏在他心中好几年了,这些年正在变得越来越强烈。每一次,臧氏从老家回来,从来都只点名叫他一个人去接应,而不让六郎张昌宗同去或者单独去。

张易之知道臧氏并不是一个偏心的人,她对待自己这个亲生儿子与张昌宗这个大妇所出的儿子几乎没有任何区别。他很好奇的是,明明六郎也一样会思念她这个母亲,为什么她从来不肯让他去接应呢?张易之以前也去迎接过好几次了,从来没有发现那接应的过程中有什么特别稀罕的事情,非要瞒着六郎的。

在这一刻,张易之心中弥漫起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觉得六郎张昌宗身上,似乎藏着一种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似乎也是臧氏这些年以来,一直忧心忡忡的缘由之一。

张易之的这种犹豫看在老家人的眼里,就变成了另外一种味道,他似乎觉得张易之对于自己母亲的回归并不高兴,甚至还有些不像去接应她,这让老人家十分的不满。他虽然身为奴仆,却是看着张家两兄弟长大的,,完全有资格以一个长辈的身份板起脸来教训张易之。

果然,他的脸立即阴了下去,瓮声瓮气地说道:“五郎似乎忙得很哩,迎接老太君这种小事,你大概没空躬身前往吧?”

张易之吓了一跳。他可知道这时代万事都讲求一个“孝”字,不孝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罪名,自己若是被坐实了这项罪名的话,以后走到哪里,都免不了要受到各种冷嘲热讽的伺候了。当下,他连忙笑道:“毛三叔说哪里话,我只是一时兴奋的说不出话来而已,绝无其他的意思。这样吧,你现在就去长房支一点钱,去南市买一匹马,咱们后天就用马车接应大人吧?”

“马?咱们家——”

张易之断然道:“没事的,从现在开始,咱们家不惮养马!”

老家人可以在私德的问题上以劝谏的名义教训主人,在真正的家务上却是插不上嘴的,见到张易之态度十分坚决,也不好多言,答应一声,便退了出去。

老家人走后,张易之却开始为另外一件事烦心起来:老六进宫的事情。

本来嘛,臧氏走的时候交代得好好的,让他好生照顾兄弟,自己也不要胡乱生事。可是,就趁着这点时候,“张易之”却主动撺掇自己的兄弟去当什么面首。如果只是攀上太平公主还好,毕竟人身自由还在,要回家也方便。可是,他步子迈得太大,居然一下子攀上了武则天,住进了深宫之中,这可是大大的不妙啊!

想那深宫中人哪有什么自由,人家把侯门比作海,那宫门自然更是无底之渊,无尽之峰了。

再说,以色事人,对于女子来说,都是一种忌讳,更不要说男人了。从前,有个鼎鼎大名的面首叫做弥子瑕。因为“爱情”,他和卫王创造出了一个断袖分桃的佳话。可是,这哥们年老色衰之后,卫王立即枉顾情义,将他弃如敝履,还总是数落他昔日的不是。若是张昌宗哪一天失去了君宠,下场也未必会比弥子瑕好到哪里去。

后来有一位叫做李太白的诗人说得好啊:“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这些道理在张易之看来,是那样的简单,简单得根本无需思索。可“张易之”却不明白,把自己的兄弟搭了进去,现在一切的后果,自然都要他这个继承了“张易之”身体和记忆的人来承担了。

一边为难地筹划着启齿的方式,一边不自觉地向前踱步。张易之忽然听见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这是往哪里去?”

张易之抬起头来,却看见一个梳着双鬟的俏丽少女正站在面前,很奇怪的看着自己,她那双扑闪的眸子里,似乎写满了不解与好奇。

待得看清楚自己眼前的路,张易之不由苦笑:“擦,这是怎么回事,我竟然走到这草丛里面来了!”

“你心中,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吧?”大眼睛轻轻地眨巴两下,带着明显的关心,小月问道。

张易之看见小月,心情顿时好了不少。看见她今日竟然梳了双鬟,更是窃喜。这双鬟并不是什么漂亮的发髻样式,而是丫鬟们为了方便做事,梳的一种左右对称的发髻。这也是后来电视剧里面最为常见的丫鬟发髻。以前在凤栖楼的时候,为了集中一切资源让客人感觉愉悦,就算是丫鬟也不能梳这种简单的发髻,而今日小月梳这种发髻,在张易之看来,似乎是一种暗示,暗示她已经把自己当作了张府的一份子。

换句话说,小月已经不把慕云飞的事情归咎在张易之的头上。这让张易之了了一个不小的心病。

“来吧!”小月忽然向张易之招招手,道:“你是不是心中有什么烦闷之事,难以排解啊?如果是的话,便随我来吧!”说着,也不顾张易之,她回身就跑。

张易之大为好奇,跟了上去。不一会,两个人便一前一后进入了她所住的那件别院。

桌案上摆着一些文房四宝,还有一些碎纸片,地上也洒落着一些很脏的纸片。这完全不像一个爱干净爱漂亮的女孩子的地盘,倒像是后世宅男的窝。

“每个人不开心,都是因为有其他人在作怪,因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最为难以调剂的。你可以把那些惹你不开心的人的名字写在纸上,然后放在地上踩,每次经过的时候,都踩两下。这样,你就不会郁结于心,难以排解了!”

“哦!”

“就像这样!”小月忽然上前,对着一张纸屑狠狠地踩了几脚。

张易之看见那张纸屑,脸上顿时印出两条黑线。擦,那纸屑上面,不正是“张易之”三个字吗?

第133章 疑惑

骑在高大健壮的“烟柳骢”上,张易之感觉浑身都轻飘飘的。www.65txt.com在这一刻,他的心情有些紧张,因为他知道,当他出发的时候,朝堂上正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争斗,鹿死谁手,对于百官,对于街上的每一个百姓,甚至对于整个大周朝廷的走向,都紧密相关。当然,对于他张易之本人,更是生死攸关。这事情不论成败,很快他张易之的名字都要被牵扯进去,可以说,他赌上了全部。

张府里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张易之此刻的心情,他们都在为老太君的回归而准备着。老人家虽然性格和蔼,在有些事情上却是极为严厉的。没有谁愿意成为老太君回来之后,第一把火的火种。

张易之的身后,是一辆马车,紧随张易之。

其实,以烟柳骢的速度,赶到孟津也不过是一个时辰不到的事情,不过由于有这辆马车随行,张易之倒也没有加速。如今这时节,春寒已经渐渐减弱,大地也在这天色的渐渐转暖之中获得了不小的生机,这让这次出门变得更像是一次旅行。

老家人听着前面张易之哼着的那不知名的小曲,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什么“爱你念你”“一万年不变”之类的,对于他这样一个老人家来说,实在是听得汗颜。

一路上无话,一个时辰之后,他们终于到达了洛阳和孟津交界的路口。这里是每一次臧氏前往老家定州交接的地点。每一次,当臧氏要出来的时候,张易之就必须要先将她送到这里,然后再由定州的人将她接走。同样的,臧氏从定州回来的时候,张易之也要在这里接人。

当张易之他们到达的时候,臧氏的车马已经等在那里了。

这一次,护送臧氏回家的,是定州张氏本族的一位执事,叫做张才,年纪约莫三十岁上下的样子,看起来倒也精明干练。张易之和这位张才见过几次面,总体上来说,印象不好。这是因为张易之觉得,对方望向自己的眼神里,似乎总带着一种轻蔑。不管如何,张易之总是张家本家二房的长子,虽然母亲臧氏只是平妻,却也不是他这种下人比得了的,所以张易之对他也没有什么好脸色。三五中文网

这一次,两个人再次相遇,虽然并没有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也没有什么特别愉快的交流,张才将臧氏交给张易之以后,便头也不回地上马而去,根本就没有往张易之身上多看一眼。

张易之倒也不在意,转向了臧氏,道:“大人一路辛苦了吧?”

臧氏今年其实只有三十八岁,不过由于丈夫死得早,她一个人抛头露面地做着做那,终于将两个儿子拉扯长大,自己也显得比实际年龄老了好几岁,看起来大约四十四五岁的样子。她的面容端正,依稀可见昔日的俏丽,但脸上纵横交错的沟壑却让这种仅存的风韵变得模糊。

心不在焉地笑了笑,臧氏说道:“没什么,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又满心疑惑地问道:“你今日怎么弄了辆马车来?”

张易之知道这事一时半会也难以解释清楚,便含含糊糊地说道:“大人回家再说吧!”

臧氏看了看旁边的一众下人,点了点头,道:“也好,那你也随我坐车吧,我有点话要和你说!”

张易之早就看出臧氏有心事,闻言便点点头,随着臧氏上了马车。

不一会,车子便徐徐地发动了。

张易之静静地坐在臧氏的对面,等着这位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母亲开口。而他对面的臧氏则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一般,面色有点发红,带着点罕见的窘迫。这让张易之有点奇怪,这完全不像一个母亲面对儿子时候的神态。

张易之知道,臧氏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好出口。为了不让臧氏更加着急,张易之只是静静地等着,并没有出口发问。

“五郎啊,你们兄弟也不小了吧?”带着点嗫嚅,臧氏终于开口。

“是啊。”张易之顺着她的话说道:“我今年就二十了,六郎比我小一岁,今年十九。”

“二十!”臧氏点点头,道:“二十岁,已经是成年了,都该行冠礼了,也是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了!”

张易之听得这话,更是惊讶。臧氏和一般的父母最大的不同就是在婚姻问题上的极度开明。她几乎从不过问张易之兄弟二人的婚事,这在一般人家都不多见,在张氏终于的世家大族里面,自然更是极为稀罕的。张易之一直以来都可以不用找借口地泡妞,因为家里老娘对这个并没有特别的反对。

所以,当臧氏蓦然间提及这事的时候,张易之忍不住心中的诧异。

看见张易之的眼神,臧氏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我倒不是想要在这事情上逼迫或者催促你们兄弟。其实,我也知道你们兄弟,尤其是你以前接触的那么多的小娘子,没有一个适合当妻子的。只不过,你们兄弟也不小了,人说‘成家立业’,不成家,就难以立业。作为母亲,我总是希望你们兄弟二人比别人家的孩子更加有出息一点。”

张易之为之赧然,出身于世家豪门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还要自己去立业。在如今这个时代,世家豪门是不好从商的,因为那是贱业,而当官又不是每个人都轮的上,至于务农那种体力活,更加不可能落到他们身上。所以,世家豪门里就催生出了很多的“寄生虫”,专靠着父祖辈留下来的庞大家产,坐吃山空,不会去考虑自己的生计。只有到了家族式微,无路可走的时候,才会凭着求生的本能去找些活计来做。

而张易之、张昌宗兄弟,无疑就属于这一种人。

羞愧之余,张易之也对臧氏蓦然说出这番话来,感觉十分的奇怪。总之,他觉得今天的臧氏好像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不对劲的气氛一般。要知道,臧氏也知道,凭着张氏兄弟的身份,除了当官以外,还真没法找其他的活计来做。

原因是,张易之的父亲死得太早,死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很小的官,并没有荫庇子孙的权利。那么,张易之兄弟二人想要当官,几乎就只能靠科举。虽然自从武则天践祚以后,为了收纳天下士子之心,每年都举行科举考试,可录取的名额每年只有二十来个。要想从这里面杀出重围,凭着从小不学无术的张易之兄弟,几乎不可能。

至于当今朝廷推行的自荐政策,本身存在很大的风险,做不好就要受责罚甚至会丢掉性命,更加不在张家兄弟的考虑范围之内。

所以,对于张家兄弟而言,其实仕途是相当狭窄的。

“哎!”看着张易之的表情,臧氏忽然摇摇头,道:“罢了,罢了,当我没说。其实,我只是——只是——”说着,说着,语声渐转呜咽,竟然说不下去了。

张易之脸色一沉,道:“大人,你是不是在定州那边受了什么委屈了?”

“没有!”臧氏到底一把年纪,情绪控制得不错:“只是你们有一位叔父不久后就要致仕。他膝下无儿,族中决定在你们这一辈选一个人来荫庇。而这个名额,你们兄弟看来是没有希望了!”

“为什么?”张易之倒不是那么希望当官,只不过,他的确对于他们这个二房而张氏本族的关系感觉很糊涂,也很好奇。他感觉,如果今天臧氏把事情说清楚的话,这个谜底就要马上揭晓了,所以他忍不住发问。

“没什么?”张易之垂下眼睛,摆摆手,道:“我有些倦了,就靠在这些歇会,你就不要打扰我了!”

张易之虽然明知道臧氏这是在逃避问题,却也不好追问,只好带着那种难言的疑惑静静地坐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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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不露痕迹

这一日,正逢二月望日。www.65txt.com按照武周从大唐继承过来的规矩,今天是大朝会日。

大唐建立之初,是每日早朝的。直到高宗晚年,由于怠政加上皇帝本身身体也不好,就改成了两日一朝。武周沿袭了这个规定,逢单日早朝。

朔望日的早朝比起平时的早朝,规模又要大了很多,凡是在京的九品以上职事官、前周和前隋两朝继承爵位的亲王、折冲府在京城里当番的五品以上将校都要参与。可以说,朔望朝集中了几乎在京的所有官员。

自从万象神宫修建完成之后,武则天便将早朝的地点选在这里。万象神宫就是武则天明堂取的名字。

作为神都城内第一高楼,这座万象神宫威武气派自不必说,内中陈设更是金碧辉煌。若是不知道内情的人看了这番气派,很难想象这背后还藏着那么多的故事。

想当初,自从汉武帝建明堂以彰功绩之后,历代不少君王都想过效仿,这其中就包括武则天的两位夫君唐太宗李世民和唐高宗李治。由于汉武帝时期的明堂图纸早已失传,学术界各派对于明堂到底是怎么样一个样子争论不一,争论了很多年,直到把两位皇帝都争死了还没有得出一个结论来。

武则天践祚之初,也兴起了建明堂的念头。她倒是快刀斩乱麻,也不管学术界是怎么样争论的,按照自己的意愿选了一张图纸就开始建。而她选的总建造不是别人,正是她第一个面首薛怀义。

薛怀义这厮不是省油的灯,利用这监造的机会中饱私囊、为所欲为自然是少不了的。可没有想到,当他把明堂建完之后,又因为和武则天的一次争风吃醋,竟然一把火把建好的明堂毁之一炬!而他本人也因此付出了性命的代价。

后来,明堂很快重建完成,一代女皇也终于得以登上明堂,体会那俯瞰众生的感觉。35zww.com

万象神宫的大殿极为轩敞,而万象神宫周边的建筑则像是一座巨大的穹庐一般,将整个大殿笼罩在一片闪耀的金光之下。早早的,无数的大小官员便聚集在大殿之内,等待着皇帝的降临。

不得不说,践祚之初,武则天是极为勤政的,她甚至创造出过一年之内接见了一万多名洛阳百姓的记录。这在中国的皇帝履历表上,绝对是空前绝后的,即使是以亲民著称的宋朝皇帝,也没有谁把这事做成这样过。

只是,随着年龄的增大,人的精力和体力都难免下降。加上这些年以来,武则天开始迷恋男色,对于朝政也没有当初那么热心了。这些日子以来,武则天已经有了好几次缺席早朝的经历了。只是,由于当今首相便是她的侄儿武承嗣,没有人带头劝谏而已。而那些普通朝臣递上去的劝谏折子则无一不是石沉大海,得不到一点回音。

大家都明知道,这是因为武则天最近又迷恋上一个叫做张昌宗的面首,可大家也都是无可奈何。毕竟,这种私生活上的事情并不好劝谏。你可以劝一个男皇帝不要耽于女色,却很难劝谏一个女皇帝不要耽于男色。

好在,武则天毕竟不是一个糊涂帝王,即使是在心智最迷糊的时候,她终究还是知道作为一个皇帝的本分。这也许就是她能走到今日的原因之一吧!根据以往的经验,武则天可以在常朝日缺席,甚至可以在六朝日缺席,却断然不会在朔望朝日缺席。所以,群臣虽然已经有了一点不耐,却并不担心女皇会放他们的鸽子。

而此时的武则天,却是刚刚起来。

已经七十五岁的她继承了她母亲的良好体质,在阴阳调和方面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她最近的敌手是十九岁的美少年张昌宗。虽然小张童鞋体力充沛,技艺高超,在她这个练了几十年的高手眼里还是有所欠缺。这一男一女竟是经常奋战到大半夜,令外面全程旁听的上官婉儿整晚整晚的面红耳赤。

武则天的寝宫之内,也是一片金碧辉煌之色。

其实,自古以来,皇帝的寝宫里面的装饰以及床襦的颜色,都是以紫色为主基调的。也是到了高宗李治的时候,有人建议改一下,才换成如今的明黄色。

明黄色这种颜色虽然足够耀眼气派,而且也正好符合了皇帝的“皇”字谐音,其实对于眼睛的保护上还是不如紫色这种比较低调黯淡的颜色。一夜奋战,睡得不怎么好的武则天被四面八方的这种色素刺激一下,眼睛倒是有点睁不开了。

正在给武则天做发髻的真是昨晚听床的上官婉儿。你很难想象,一直在武则天的寝宫之外听床直到这“夫妻”二人都睡着才自行歇息的上官婉儿为何总能早早起床,而且绝不会显露出疲倦之态。

上官婉儿的动作十分的细心,认真,简直可以称得上一丝不苟。通过有些惺忪的睡眼,武则天乜见铜镜里面的自己渐渐有了一些容光,眼中掠过满意之色。

“婉儿啊,最近有些忙,倒是忘记问你了,那日你母亲生日,朕是准了你一日的假期的,你怎么第二天一大早就回来了呢?难不成,你这个孝女惹你母亲生气了?”带着亲昵的语气,武则天问道。

上官婉儿脸色一红,随即便立即敛去。她知道武则天所谓的“忙”,并不是因为政事繁忙,而是忙于和自己的小情人花前月下,风流快活。

“没什么,奴婢只是觉得,呆在家中似乎也没什么事情做,便回来了!”上官婉儿淡淡地说道。

这也正是上官婉儿的聪明之处。一般人,遇上这种机会,自然会说,舍不得陛下你之类的话,反正免费的忠心,谁不表谁白痴。而上官婉儿却知道武则天是从严酷的宫斗中走出来的胜利者,武则天对于小人物的这种心理把握得极为准确。所以,上官婉儿从不通过言语来表露自己的忠心,她只做最实在的事情。

武则天也最喜欢上官婉儿这一点。她能体会到上官婉儿的忠心,却从不会听见她歌功颂德的声音。作为一个听惯了歌功颂德,而且也渐渐对这种歌功颂德产生了不小的免疫力的皇帝,当武则天听见上官婉儿平实的言语,总是有一种另类的感慨。

“哦,那你这次出宫,可发现外面有什么特别好玩的事情?”带着难得显露出的童真,武则天笑着问道。

“特别好玩的事情么?”山官婉儿手上不停,脸上却显露出思索之色。过不多久,她笑着说道:“有两件呢,第一件,最近坊间不知从哪里流传出一些小吃和菜肴的菜单,十分的可口。还有一种茶,叫做炒茶,十分的香浓可口。这个,奴婢也亲口品尝过,说实在的,比起大家您皇宫里面的茶,也丝毫不差哩!”

“哦!”武则天大感兴趣:“你的厨艺很不错的,哪天就把这几样做给朕吃吃看!”

“好哇!”上官婉儿笑道。

“还有另外一件趣事呢?”武则天对这第一件趣事十分的满意,遂继续问道。

“这第二件,是关于来俊臣的。听说来县尉上次被卸职之后,在家里潜心著书,竟然写出了一本书,哦,这书奴婢还带了一本进来哩!”

“哦!”武则天兴趣大起:“来俊臣还会著书?这可真是奇闻。可惜,早朝的时间已经到了,咱们先去早朝,回来之后,我倒是要好好看看他来俊臣能写出什么样的书来!”

第135章 谁能扛鼎!

万象神宫的大殿内,前面一大群坐着的紫衣官员,后面红、绿、蓝三色官员则是依次而立,神情肃穆。35zww.com显然,大家都知道,今天的大朝会,将会有重要的事情要讨论。

女皇终于在宫娥的簇拥之下,姗姗而来。这也让一些忧心忡忡,担心女皇进一步坠入深渊的大臣们暂时地放下了心思,开始为下一次女皇是否能如时参加早朝而忧虑起来。

行礼已毕,站在武则天左手边担任殿头官的上官婉儿上前两步,唱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其实,高宗在位的晚期,博闻强识,记忆力惊人的上官婉儿就开始跟着两位“圣人”临朝了。那时候,高宗顾忌面子,觉得带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上朝有些不像话,便在御座后面设一个小小的位置,专供上官婉儿坐。上官婉儿便在那个位置上记录各位大臣的言行,以备二圣临时咨询。

武则天践祚之后,也就比避忌上官婉儿了,直接把她从御座后面扯了出来,让她代替宦者来当这个殿头官。武则天觉得,自己一个女人既然能当皇帝,身边的一个女人当殿头官自然没有什么问题的。事实上,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上官婉儿成为了整个朝堂里面最有权势的人物之一。这一点,也许连上官婉儿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第一个奏事的大臣是地官尚书杨再思。他从跪坐者的位置上爬了起来,来到大殿中心,奏道:“臣启陛下,契丹蛮夷自从去岁在匪首李尽忠的带领之下反叛我大周以来,接连进犯我境内,已经对我大周北方,尤其是北京太原府、幽州都督府一带百姓的日常生活造成了极大的困扰。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也暴露了他们对我大周天朝煌煌天威的藐视和不屑。而今,首恶虽然已死,契丹贼人还在次恶孙万荣的带领之下,对我天朝王师进行顽抗,对我天朝疆土进行无休止的侵袭。如此悖逆狂贼,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息民怨!还请陛下务必遣天朝王师将之一举剿灭,以安天下百姓之心,以固我大周社稷之根本!”

其实,契丹反叛,谁是谁非,还真不是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当初,东突厥的可汗,被唐朝封为松漠都督府都督的窟哥对于唐朝的兵威十分的畏惧,加上他当初本就是被太宗李世民一手扶上这都督之位的,他本身就是唐朝在契丹的势力话事人。所以,终窟哥的一生,他对大唐朝廷又敬又畏,绝不敢有丝毫的违逆。

可到了窟哥的孙子李尽忠这一代,事情就有些不一样了。首先是李尽忠本人对于武周并没有什么感恩之心,加上周边的汉官还是以当初对待窟哥的态度来对待李尽忠,自然更加令他不悦。而且,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契丹部已经在很大程度上得到了发展壮大,战斗力到了巅峰。而反观武周这边,当初随着太宗李世民东征西讨的老兵或老或死,代之而起的兵将素质都远远不如当初,战斗力大打折扣。此消彼长之下,契丹人也渐渐觉得继续受制于南朝,已经是对他们作为草原之鹰的羞辱。

当然,也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自从武周代替李唐成为南朝的正统之后,契丹人反叛在道义上的障碍也就自然消除了。他们当初是被李家的皇帝扶上去的,如今的武则天窃取了李家的江山,也算是李家的仇人了,他们反周也就是帮助昔日的恩人讨回公道。

虽说北方的游牧民族素来不讲究这些道义上的东西,但名正言顺之下,行事自然是更加肆无忌惮。

也就是因为有了这些原因,契丹人反叛这不到一年的时间内,连战连捷,若不是后来武则天临时派了贬谪出去的狄仁杰来坐镇幽州,说不定北方重镇幽州都已经被契丹人拿下了。

按理说,契丹总共就那么几十万人口,能战之士也就是十万左右,对于武周这个庞然大物而言,真是太微不足道了。可是,他们就是能将武周的北方搅得一片混乱,片刻也难以安宁。这无疑是很让武周朝廷扫面子的事情。所以,在武周朝廷中,不论是哪一派,在对待契丹的问题上,都是坚定的主战派,唯一的分歧就在于派谁去战,怎么战还有后勤保障等问题。

杨再思的话音刚落,就引来了一阵窃窃私语之声。在这一刻,不论是武将还是文臣,都显示出了灭此朝食的决心,纷纷表示一定要狠狠地战上一场,尤其是西班武将之中,群情激奋,每个人的脸上都写似乎写着对契丹人的不共戴天之仇。

一时间,偌大的一个万象神宫正殿都有些乱了。

而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之下,西班的武将之中,有一名坐在前列的大将却是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若是你仔细看的话,还会发现他的双目直视着前方,竟是一动也不动,就好像定住了一般。

这位大将大约六十岁上下的年纪,眉宇已略见斑驳,不过天生一副金刚怒目的样子,看起来还真是颇有几分霸气。

武则天倒是比一般人冷静一些,伸出双手虚压一把,众人立即静了下来。女皇在朝堂中的绝对威严,是没有任何人能够挑战或者是敢于挑战的。

“杨爱卿,北方的边患不可不除,朕也是知道的,未知你心里可有适合的人选?”

“啊!”杨再思微微一怔。他以一个文官的身份执掌兵部,外来的和尚实在是不好念经,兵部的同僚们都不大理会他,而朝廷里的武将更是对他不屑一顾。因而,他这个光杆夏官尚书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亲信,更不和任何一个大将交好,武则天蓦然让他推举人选,他顿时犯难了。

这种大战,没有权威的将领派上去不会有用,而有权威的将领谁又愿意去和不要命的契丹蛮子拼命。要知道,契丹蛮子自从起兵起来,打了这么多仗,每战必胜,已经让武周的大将们渐渐失去了剿灭他们的信心。这些大将本身的权威都在他杨再思之上,推举他们,就是把他们往火坑里推,人家岂能饶你!

“还请陛下定夺!”杨再思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此言一出,他感觉有一道锐利的目光直射进他的皮肤,深入骨髓,让他浑身难受。他立即知道,自己这个夏官尚书的职位已经做到头了。

当今天子武则天生性好变,她对于自己的百官总是怀着一种不放心的态度,时刻准备着将他们替换掉。这种不放心,体现在行动上,就是无休止地升官、贬官、调迁。一旦某个官员哪天做了件什么令她不满意的话,或者甚至只是说错了一句话,很可能就面临着走人的命运。所以,如今这朝廷里的百官也同样的充满了不安全感。这大概也就是会出现娄师德、苏味道这种人物的原因吧!

“诸位爱卿可有适当的人选推荐?”

朝堂里一片寂静。

看着这济济一堂,又好似空空如也的朝廷,武则天的心里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当初被自己杀掉的大将程务挺。可是,这念头只是在她的心头一闪而过,她的心坚定起来,对于自己的政敌,不管是怎样的英勇善战,文成武就,都必须要死!

就在此时,一个古怪的声音传来,立即将武则天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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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可惜

万象神宫大殿四面都是墙壁,容易产生回音,特别是在大家都缄口不言的时候,任何一点声音都容易引起众人的注意。www.65txt.com随着这个声音传来,不仅武则天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几乎所有前面的官员目光都转了过去。而后面那些看不见的,听见这声音,也纷纷踮起脚跟来,想要寻找声音的源头。

众人都是闻风而动,唯有一人不动如山,他便是那个一直呆呆地“望着”前方的那个武将,因为他就是这声音的制造者。在众人火辣辣的目光之下,那“呼呼”的声音还一个劲的从他的鼻子里喷出来,让他整个人显得特别的滑稽。也不知道是为何,这厮居然在大朝会的现场,就这样睡着了。若不是他鼻子里发出的鼾声太过刺耳的话,单是看见他“低头沉思”的样子,一定会以为他正在忧心国事呢。

武则天皱了皱眉头,待要发怒。但斥责之言到了嘴边,她忽然又一转念,把那话头咽了下去,换上柔和的语调,她沉声说道:“王爱卿,你有何高见?”

原来,坐在那里“为国忧心”的便是左卫大将军王孝杰。以武则天的性子,在朝堂之上打瞌睡,就是拂了她老人家的脸面,肯定难以有好下场。这一次,王孝杰如果只是被贬下去当个小官的话,完全称得上幸运,说不定还会落得“藐视朝堂”之类的重罪,殃及全家。

应该说,程务挺救了王孝杰。武则天刚刚还念着程务挺,想到程务挺死后,大周朝廷已经没有几个能独当一面的大将了。王孝杰虽然比起程务挺那样的大将还差着一个不小的档次,在当今的朝堂之中,却还算是一员猛将,就这样将他放逐出去,在如今这个用人之际未免可惜。

而且,有唐以来,各卫、镇的大将军其实并没有什么兵权,平时调动十个人以上的兵马,都需要有圣谕才行。加上武将又不能参与政事,文臣们在讨论国家大事的时候,武将们只能站在那里干瞪眼。像王孝杰这样的将领,主要的工作就是上朝、打马球、玩乐。

当你困极无聊的时候,无意间睡着了,也算不得特别大的过错——只要皇帝不愿追究的话。三五中文网

王孝杰对于武则天的话“嗤之以鼻”——他的鼻子上冒出一个泡泡来,几个大臣见了,顿时掩不住笑出声来。想武皇素来以严苛著称,她的朝堂是大唐开国以来最为严肃的,莫说眼前这种情况,平时就是交头接耳的都极为罕见。今日这一幕的出现,着实让大家感觉既诧异又新鲜。

一些和王孝杰交好的官员开始着急起来,官场上多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情,王孝杰的命运也在间接牵扯到他们的命运,他们完全有理由,也有必要像关心自己的命运一样关心王孝杰的命运;而一些和王孝杰暗中有些芥蒂的,则是欢欣鼓舞。遇上这样的事情,武则天若是不处罚王孝杰,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也完全不符合武则天一贯的作风。

“王爱卿——”武则天又喊了一声,语气里终于带上了一点烟火气。

王孝杰身后的一名官员见热闹也看得差不多了,便伸手推了王孝杰一把。

“啊!”王孝杰身子一颤,随口骂道:“谁入娘的推我,大半夜的也不让人睡个安稳觉!”他竟然还以为这还是在自家的床上呢!

满殿震惊。

遇上这么好笑的事情,众人本来应该哄然大笑的,可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每个人都仿佛看见了一个美满的家庭正在走向破灭的步伐。

“陛——陛下!”一眼看见高高在上的御座,王孝杰的一颗心顿时坠入了无尽的深渊之中,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就是在昨天,他新纳了一名美艳的小妾,晚上终于有了一场许久没有的放纵和癫狂。然后,他本该睡觉的时间,就留在这朝堂之上了。

“色字头上一把刀”,没有什么时候,王孝杰对这句话的体会能有现在这么深刻。可是,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想收回来已经是不可能了,王孝杰只能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来到大殿的中心俯首跪地,等待武则天的雷霆之怒。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武则天并没有生气,她的脸上,甚至连方才那点烟火气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爱卿,你可愿意为朕分忧?”

王孝杰哪里知道所谓的“分忧”是分的哪方面的忧虑。现在他没得选择,莫说是打仗,就是让他代替张昌宗,为武则天“舍身”几回,他也能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在生存问题面前,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妄。

“那好,朕就命你为清边道行军总管,率军进剿契丹叛贼,你下去之后,立即拟一个行军计划上来,让朕过目!”武则天的声音虽然并不大,一字一句之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王孝杰顿时说不出话来。孙万荣的厉害,他是知道的,虽然大周朝廷的实力远远不是契丹可比,孙万荣闹得再厉害,也不可能动摇大周朝廷的根本,可真要是和契丹人在沙场上正面对决,王孝杰还真是一点把握也没有。可是,今天这场无妄之灾,完全是他自己一手造成,悔之晚矣!

猛的咬咬牙,王孝杰沉声说道:“臣定当不负陛下所托!”

武则天挥挥手,王孝杰立即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讨伐契丹的事情,主方向就这么定了下来,就是力战。至于怎么安排这场大战,退朝之后又会有一场扯皮,就不会在大朝会上讨论了。

一个大臣正要出列奏事,忽听后面站着的人群中排在最前面的几个人之一厉声喊道:“臣文昌台左肃机王循有事要奏!”

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平常就是这样说话的,他的声音特别大,一语方了,大殿之内回声连连,倒像是他本人一次又一次地在重复自己的话一般。

众人一见这出列之人竟是王循,也是颇为意外。

要知道,一般新进京的朝官,都会低头做事,尽量避免出风头,才能博得上下的好感。只有等你在你自己的部门里获得了足够的声誉和权威,你在朝堂中说话,才有足够的底气,因为你的同僚也会尽量站起来支持你。

可是,王循虽然官居四品,调进京来还不过十几天,文昌台里面的那些面孔都还没有认全呢,更别谈立足是否稳当了,就急着出头了,真是太也不可思议。

朝堂之上,有不少太原王氏的族人,一见本族年青一代中最有出息的王循竟是这样一副愣头青模样,好像没有受过这方面的教导一般,都是满面羞愧,低下头去。

武则天显然也并不认识眼前这位年轻的官员。但王循长得倒是相貌堂堂,这让对美男素来都十分青睐的她有了不小的兴趣:“爱卿请讲!”

“臣要弹劾侍御史陈玄亦、柳汲等人,为了一己私利,勾结原司宪大夫来俊臣祸乱朝纲,为非作歹,请陛下明察!”

这话有若一个铁锤敲打在一块铁板之上,发出“锵锵”的声音,却也不是完全不讲策略的。司宪大夫就是以前的御史中丞。唐朝的御史台名义上的堂官是御史大夫,但御史大夫由于位高权重,并不常置,很多时候都是以中丞为御史台之首,管理日常事务。

而御史台又是王循这个文昌台左肃机的监察范围。他弹劾现在在位的御史没有问题,弹劾前任司宪大夫也没有问题。就这样,他把现在已经不在他管辖范围之内的合宫县尉来俊臣拖进了他的射程之内。

话音一出,众人更加静了,已经很多年,没有哪个不怕死的敢弹劾来俊臣了。在大家的记忆里,以往弹劾过来俊臣的人,如今都已经成为历史人物了。

难道,眼前这个正气凛然的年轻人这么快也要成为历史人物了吗?

可惜啊可惜!因着王循方才的一番话,众人对他的印象好了很多,未免都开始为他惋惜起来。

第137章 来俊臣的反击

137来俊臣的反击

在这些同情的目光之中,也夹杂着几道疑惑的目光,如电一般射在王循的身上。三五中文网

籍着后面队列里短暂的混乱,梁王武三思迅速地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后面的凤阁舍人宋璟。而宋璟的目光则是全无保留地落在王循身上,也是充满了震惊和敬佩。

本来,按照宋璟他们预定好的计划,是要后日常朝的时候对来俊臣进行弹劾的。因为今天,来俊臣本人也恰在朝会的队列里面,这就意味着若是今天弹劾来俊臣,就要和他正面对撼。当朝之中,还真没有几个人敢于这样做的。

宋璟联系好的那一群人也无一不是面面相觑,不知所以。谁也不明白,这个愣头青到底想要做什么?难道就凭他一个人的力量,就想蚍蜉撼大树?虽说他是刚刚从外地调来的,对于京中的局势未必有那么好的把握,可他毕竟也是正四品的大官,在官场上好歹也摸爬滚打了很多年的,怎么会如此不知死活!

武三思只看了一眼宋璟,便知道今日的事情绝非出自他的安排。也就是说,还有另外一批人抢在他的前头动手了,这批人是谁呢?

武三思把目光转向了他前面的魏王武承嗣。

仿佛老僧入定一般,武承嗣悠然静坐,似乎根本没有听见王循那铿锵有力的话音。

武三思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和武承嗣虽然是堂兄弟,却也是竞争对手的关系。在对付李家一事上,大家目标一致,是可以精诚合作的。可当李家式微,武家的势力日渐强盛起来,谁来接过武皇的衣钵,成为武家下一任的掌舵人就成了问题。有了这个问题,武家的内部就难免出现了勾心斗角。

武承嗣是武皇的长侄,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众人心目中继承人的第一人选。三五中文网但包括武三思在内的武家其他子侄却未必完全赞同。他们都觉得,自己才能不下于武承嗣那个病夫,没有理由要向武承嗣南面称臣。

这几个人里面,又以武三思的野心最大,这主要是因为武三思和武承嗣都是武则天的亲侄子,不像其他几个是堂侄。而且,相对于武承嗣因为长年身体欠佳,导致的形象上有些萎靡,缺乏上位者的威势。武三思相貌堂堂,高大俊朗,堪称威武不凡。单从长相上来看,武三思比武承嗣要讨喜了很多。

“难道不是大郎指使的?”武三思颇为疑惑地看着武承嗣一动不动的样子,心中的怀疑顿时消除了不少:“然则,除了大郎,又有谁能指使得动王循呢?难道——”

抬头看看高高在上的御座,武三思的心中泛起一股寒意。所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话没有谁不懂,可真正明白这个道理的却并不是很多,武三思就是其中之一。因为他自己本身就做过很多过河拆桥的事情,对于这种事情的嗅觉,就变得异常的灵敏。

如今的武则天毕竟不是当初的太后了,她的地位已经十分稳固,再也不需要通过杀戮来震慑朝中百官了。关于这一点,一些有眼力的人都从这几年酷吏们一个接着一个的凋零之中看出来了。既然周兴、来子珣、侯思止这些人都死得,来俊臣也就没有理由死不得!

看着高高在上的姑母那威严的眼神,那古井无波的脸色,武三思不知不觉地低下了头。

“王循,你休要血口喷人!”

不等武则天开口,东班文臣的后面忽然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随即,一个矮瘦的人影拨开众人,大踏步追了上来,一把拉住王循。

这两个人一个高大俊朗,由于常年奔波,皮肤带着点黝黑之色;而另外一个矮小猥琐,脸色苍白。看起来,倒真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着来俊臣以近乎市井的方式拉住王循,武则天的眉头不由得皱了皱。

说实在的,她这几年以来,的确是有意在消灭酷吏,朝中的一大帮子酷吏都已经陆续被铲除。唯有来俊臣是她一直没有动手,甚至还有些不忍心动手的。

原因无他,作为一个皇帝,总有那么一点并不好公之于台面之上的事情需要人去做。而这种事情决不能交给徐有功、宋璟这样的正直大臣,倒是来俊臣这样不择手段的人最合她的心思。而且,来俊臣此人也十分的忠心,做事极为用心,虽然有时候手段酷厉一些,却能很好地完成交给他的任务,这才是最关键的。

可是,来俊臣和吉顼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他实在没有读过什么书,自幼又是在市井之中长大的,很多时候容易忘记自己这是在朝堂之上,而不是市井之中。就不如说,现在——

“来俊臣,你眼中还有朝堂,还有陛下吗?”王循出列的时候还有些担心的,见到来俊臣之后反而彻底放开了,厉声喝道。

来俊臣这才注意到自己失了礼数,回头一看,却见众人无不暗暗偷笑,不由得轻轻地冷哼一声。

百官顿时哑然。就连方才笑得最厉害的,这时候也立即敛起了笑意,换上一脸的木然之色。

武则天的眉头不由得又皱了皱。对于来俊臣的威慑力,她也多少听说过,只是她向来不以为意,觉得一个小小的九品官,威势再盛,也不可能作威作福到什么程度。可是,今日一见,她就不由得开始有些相信以前听到的那些流言蜚语了。

来俊臣见众人对于畏惧如斯,也是暗暗得意,很从容地上前跪倒,道:“启奏陛下,王循这厮和臣之间有罅隙,早就有心打击报复于臣,还请陛下为臣做主!”

“哦!”武则天淡淡地说道:“是这样吗?”转向王循道:“王爱卿是吧?若是朕记忆力不差的话,你似乎是来爱卿的舅兄,如何却要弹劾来爱卿呢?”

王循正气凛然地说道:“陛下此言差矣,国事面前,没有亲疏!再者,臣妹乃是被来俊臣强抢为妻的。她之所以一直虚与委蛇,便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揭穿来俊臣此人的不轨妄图。臣进京之后不久,就将臣妹接回了自己身边,她和来俊臣如今再无瓜葛!”

来俊臣气得七窍生烟。王氏是他当初强抢来的,没有走什么婚姻的正常程序,更没有在官府备案。按照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其实只能算是非法同居,并没有法律保障。若是按照王循所言,王氏一去不复返了,他来俊臣除非再把她抢回来,否则根本没有办法。而且,作为一个男人,居然被女人一脚踢开,要是传出去,不知道该有多少人笑掉大牙哩!

“王循,你这奸贼,你原来早就包藏祸心了,亏我还——”

“肃静!”武则天忽然插入,道:“来俊臣,王循所言,可是实情?你可做了强抢人妻之事?”

来俊臣一愣。事实上,这种事情武则天不可能不知道,只是以往并没有人敢于那这个说事,而且武则天也一直视而不见,这才含含糊糊地糊弄到了今日。如今,王循竟然丝毫不顾自己还有他妹妹的脸面,把事情捅出来,实在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来俊臣嘶声道:“陛下,王循这是血口喷人,臣和王氏之间早有奸情,这才抛开了她原先的丈夫段简共居一处!这事情,有她的丈夫段简为证!”

“哄——”众人哗然。谁也没有想到,来俊臣居然采取了这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手段来反击。他居然把自己和段简自己的关系称作通奸!

不愧是市井之徒,根本就不讲什么廉耻,为了把王循拉下水,他当真是什么都敢说!

第138章 段简

朝中那些太原王氏的族人更是羞愧难当。***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直到这时候,他们算是“明白”了王循为什么会出头弹劾来俊臣——来俊臣这厮,实在是太可恶了,明明是全世界——包括武则天在内——都知道的事实,他就敢随意扭曲,根本肆无忌惮。

太原王氏的嫡女抛弃自己温文尔雅、家世不凡的丈夫跑去和他这个其貌不扬、市井出身的小官儿姘居在一起?这话任谁听了,会不觉得可笑呢?

王循也愣了一下,他一向听说过来俊臣无耻的声名,可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无耻到了这般地步,真是令他又是汗颜,又是恚懑。

武则天把目光转向了上官婉儿。她老人家人生七十多年的时间内,经历过无数的风风雨雨,对于很多事情都是见怪不怪了的。所以,来俊臣这番话虽然出人意料,却没有把她镇住,她只是对自己身边人的反应十分的好奇。

上官婉儿仍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头却别向了一边,虽然相隔并不甚近,武则天还是能依稀看见她耳根上鲜艳的红色,就像绽放在她头上的两朵鲜花一般。

武则天有点欣慰地暗暗颔首。她对于自己的身边人一举一动都十分注意。若是在如今这样的场合之下,上官婉儿尚能丝毫都不变色的话,素来多疑的她难免会怀疑上官婉儿此人城府的深度,从而怀疑她平日里的忠心。待得看见上官婉儿羞赧的样子,她终于感觉到,这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并不值得自己过度的防范。

重新把目光移向跪在下面的王循和来俊臣,武则天轻轻地问道:“段简何在?”

不一会,下面的人群中走出一个头戴幞头,身着浅绿色官服的男子来。这男子约莫三十岁上下的样子,样貌十分的俊秀,身材舒展,看起来别有男儿的风韵。来到来俊臣的身后,这男子跪了下来,道:“臣太常寺协律卿段简叩见吾皇!”

“方才王循和来俊臣二卿在同一件事上各执一端,来爱卿说,你可以为他作证,你来说说,事实可像来爱卿所言?”

所有的目光顿时聚焦到了段简身上,而段简顿时陷入两难之中。35zww.com

要知道,段简终究也是世家文臣出身,以前把一双妻妾让给来俊臣,已经被几乎所有人鄙视了。这些日子以来,他不论走到哪里,迎接他的,都是鄙视的目光。至于他“慷慨让妻”的名声,更是广为流传,不仅官场上的人个个知晓,就是那酒肆茶寮之中那些好事之徒,也大多把他当作最好的谈资,对他的“义举”大加褒贬。

可以说,为了这件事情,段简已经承受了很大的压力。有时候,在电花火石的一瞬间,他会想像个男人一样,拔出长剑去找来俊臣拼命,然后对着所有鄙视他的人大声喊:“你们都看见了,我不是孬种!”

可是,每一次,这样的念头都只是一闪而过而已,并不能在他的心头停驻多久。作为一个已经被严格的教育磨去棱角的好青年,他不可能做出任何偏激的事情来,他甚至都不会也不敢对当面嘲笑他的表示出丝毫的不满,更不要说和来俊臣这样的凶寮对抗了。

现在,又轮到他做选择题的时候了。

选择王循,也许可以让大家改变一点看法,如果这次没事的话,说不定还能吹嘘一下自己当日是如何抱着寒心的意志忍受胯下之辱的。当然,更大的可能是,明天就进入丽景门的诏狱,去享受来俊臣的“求破家”“反是实”之类的酷刑。

选择来俊臣,性命应该是能保住的。以后想要在这官场内,甚至神都城内混下去就成为了不可能。就算是来俊臣身边的人,也没有办法不鄙视一个完全没有任何男子气的男人。整个神都城必将以和他段简相处为耻。他唯一的出路就是隐姓埋名,找一个谁也不认识自己的地方,听着身边人对自己的嘲笑,甚至还要附和几声,就这样度完后半生。

两条路都注定了他悲惨的命运,但他必须作出选择。

“启,启奏陛下。方才合宫县尉来俊臣所言,皆,皆是——”段简能感觉到自己心脏极其猛烈的跳动,一向风度翩翩,谈吐风雅的他声音也颤抖了起来。

“嗯——”就在此时,来俊臣回过头来,给了段简一个阴森森的眼神。

段简吓了一跳,脑海里仅存的一点挣扎顿时烟消云散,他心中只留下了一个念头:“我要活下去!我不要落在这个魔头的手上!”

“来俊臣所言,皆是实情!”段简低下头,紧闭上眼睛,一口气喝道。这几个字说完,他像是虚脱了一般,顿时趴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只有身体上的那种小小的起伏还在提醒着大家,此人还活着。

也不知是第几次,大殿之内再次发出一阵轰然之声。

虽然,这朝堂里面的很多人若是遇上段简一样的事情,也会做出段简一样的抉择,但这并不影响此刻他们对段简的极度鄙夷。甚至,越是胆怯,越是无能的人就越是需要通过嘲笑别人来掩盖自己的懦弱。

很久,自从武则天践祚以来,朝堂之上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屡次失控了。嘲笑过后,众人又纷纷把目光投向了王循和武则天。大家都在等着王循的反击和武则天的裁决。

其实,大家都知道,单是这件事情,即使坐实了,也无法除掉来俊臣,甚至都很难把他从合宫县尉的位置上拉下来。想当初,凭着来俊臣贪污受贿的数字,都足够他死好几次的了,武则天却只是将他削职而已,并且在短短的几个月后又重新起用。如今这件事情,比起当初的大罪来,简直微不足道,自然不可能让他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听见段简的话,王循脸上绽出了一种愤怒的绯红。在这一刻,他下定决心,自己的妹妹以后即使是出家为尼或者是一辈子跟随在他的身边,都不能让她回到段简的身边。这样的男人是没有救药的,他今天可以出卖妻子第一次,明天就可以出卖第二、第三次……

“陛下!”

随着王循的一声断喝,大殿内嘈杂的声音很快消散,只有“嗡嗡”的回音兀自在空气中飘荡。

“微臣这里有一份臣妹亲笔手书的控诉状,控诉来俊臣强抢人妻的罪行!”说着,王循从怀里取出一张折叠好的纸来,高高举过头顶。不到关键时刻,他不会拿出这件物什来,因为一旦他的妹妹把因为这种事情把状告到了御前,不管有理没理,名声是好不了了。以后除非遇见那种根本不把天下的流言蜚语当回事的男人,想要再结良缘,实在是难之又难。

这份状纸是王氏主动写了交给王循的。而且她嘱咐王循,一定要递交上去,言语之间,有着一种对于风言风语视若等闲的从容。这让王循很是摸不着头脑,他很难相信一向注重脸面的妹妹为何会在这倏忽之间生出如斯豁达,但他还是收下了诉状。

武则天从宦者的手中接过诉状,看了一阵,武则天随手将它往轻轻举起。上官婉儿会意,走过去接了过来。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们夫妻之间各执一词,朕也无法决断。不过,看起来你们夫妇之间的情谊已经是走到尽头了,这样吧,朕今日便做主,让段简、来俊臣和王氏分别和离。以后,尔等二人不得再纠缠王氏,尔等可明白了?”

“明白了?”对于武则天的和稀泥,段简和来俊臣有着不同的心思,却都只能低下头去表示自己的顺从。

第139章 朝堂论战

“臣劾举来俊臣,因他有四大罪状。三五中文网大殿中人人凝气屏息,竖起耳朵听着王循那铿锵有力的话音。

“其一,曰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来俊臣家中财货、田产都是从他经办的案子之中捞取来的,他家中的妻妾更几乎全部是从他经手的‘罪犯’家中掠得。更有甚者,他见了清白人家的女子长得姿色不俗,便厚颜索取,若是索取不得,就编造罪名,对人家进行威逼、恐吓甚至强抢。总之,就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想当初,来俊臣以一介布衣之身,家徒四壁,如今却有着如此多的家资,可见一斑。”

来俊臣轻轻发出一声只有他自己听得见的鼻哂。王循所言是不是事实,天下皆知。可就算这是事实,也没人敢出来举证,而且这些事情也并不是武则天关注的。武则天并不是幽居深宫、诸事不问的糊涂皇帝,来俊臣的这些所作所为,她就算不完全知道,至少也是略有耳闻。若是她会过问的话,早就过问了,何至于等到今天!

就像一个完全不通世故的愣头青一样,王循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自己弹劾的对象鄙夷,继续说道:“其二,曰滥用酷刑,罗织罪名。凡是进去过丽景门诏狱的都知道,来俊臣与其党羽私设了一套枷锁,叫什么‘定百脉’‘喘不得’‘突地吼’‘著即承’等等,陛下、诸公你们听听这些名字,何其可怖,何其灭绝人性。识想一个正常的人见到这些可怖的刑具,岂有不胆战心惊的,这审问还用进行下去吗?这些案子的所谓审谳,不过是来俊臣在自说自话而已,哪里有一丝一毫的公平,哪里讲什么证据?”

来俊臣没有说话,他甚至都都没有抬一下,似乎对于王循的控诉不屑反驳一般。

而武则天的脸色却不由得阴沉了下去。

来俊臣审问的这些“犯人”是不是冤枉,武则天并不是全不知晓。事实上,来俊臣诬告的那些大臣里面,有一些的确是他自作主张牵扯进来的,而更多的却是她武皇指使来俊臣构陷的。三五中文网

作为一个女皇帝,武则天比一般的皇帝更没有安全感,她对于自己的臣子从来就没有放心过。她一直觉得有太多人总在时时刻刻垂涎她的御座。这些人或者是李唐的遗老遗少,受过李唐的恩惠,或者干脆就是自己生出了野心,想要取她本人而代之。

武则天把这些人都作为自己心目中的政敌来对待。为了防患未然,她决定以杀戮的方式来巩固自己的宝座。而这些人就是她屠刀指向的第一批人。

不过,这种以欲加之罪杀人的事情,是绝不能让天下臣民知道的。若是天下都知道这些冤魂的幕后黑手竟是她圣皇陛下,就算她在强悍,这宝座也无法继续坐下去了。而来俊臣就充当了这样一个侩子手的角色,罪名自然也由他担当。

表面上看,一切都是来俊臣在擅自做主,屠戮大臣。可事实上,若是没有武则天的默许,以来俊臣的身份,如何能擅自杀掉这么多公卿大臣呢?

所以,王循以这种罪名来控诉来俊臣,看似咄咄逼人,实则是有自撞南墙的嫌疑。非但无法伤及对方,反而有可能波及自身。

听着王循洪亮的声音,上官婉儿的眉头也不由得轻轻地蹙了起来,望向王循的眼神里,蓦然间多出了一种同情之色。她已经能够看见,在不远的将来,来俊臣的那些“定百脉”“喘不得”之类的枷锁套在王循身上的样子。

“其三曰滥杀忠良,欺君罔上。”王循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的波动,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亢奋。

“来俊臣这厮不仅对自己的罪犯施加各种各样的酷刑,而且一旦罪犯不肯招供,他就会狠下毒手,滥加杀戮,然后以‘畏罪自杀’的名义报上来。诸位试想,一个人全身戴着枷锁,身上又受多处重创,动弹兀自不可得,如何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自杀?而更为令人发指的是,每次当陛下天恩浩荡,传下大赦制书的时候,为了斩草除根,他总是要先将牢里的重罪犯人屠杀殆尽然后宣谕。如此恶魔,简直天人共怒,不杀不足以安天下臣民之心哪,陛下!”

面对着王循慷慨激昂的陈词,武则天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阴翳,目光中的寒意也是越来越强烈。她已经看出,这王循绝对是一个忠臣,若不是像今天这么莽撞的话,倒也可以重用。可惜,除非今天的事情就此打住,否则,他总纠缠在这些事情上,武则天难免要拿他开刀,以戒来者。

“来爱卿,对于王爱卿的控诉,你有什么需要辩解的吗?”略略调整了一下心绪,武则天立马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一般人根本无法从她的脸色上看出一丝一毫的情感波动。这一刻,她给人的感觉就是个不偏不倚、执法如山的裁决者。

来俊臣却知道既然武则天给他说话的机会,就证明他的反击时间已经到了,他又如何肯错过良机。当下,他顿首道:“陛下,王循所言,句句含血喷人,还请陛下明察。臣这些年以来,一心一意为国锄奸,得罪了不少李唐的遗老遗少,他们总在寻觅一切可能的时机来中伤微臣、构陷微臣,企图除掉微臣,以达斩去陛下臂膀的目的。陛下,他们这些人明里看起来是想要对付微臣,实则是把目标指向了陛下您哪!臣出身卑贱,又无才无德,对于这惶惶的大周皇朝而言,不啻蝼蚁,又有何足惜!可是,陛下若是中了这些奸人的挑拨离间之计,就难免亲者痛而仇者快了!还请陛下明察,明察呀陛下!”

来俊臣一番话声泪俱下,简直是撕心裂肺。不知道了看他那痛心疾首的样子,难免要为之动容。可谁又知道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放声大笑呢?

忽地,一个声音传来——

“陛下,来俊臣这是一派胡言!”

众人循声望去,就看见司刑寺少卿徐有功端着一块笏板越众而出,来到王循身边跪下,道:“来俊臣国贼也,天下欲此人死,犹久旱之望甘霖。陛下不可轻信此人一面之词而枉杀忠良!若是来俊臣心中无愧,臣倒是愿意重审他昔日经手的案子,是非曲直,一审便知!”

虽然按照预先的设想,徐有功是要等到后天出场的。但他是个急性子,虽然和王循并不是一路的,见到王循也弹劾来俊臣,就不自觉地把他当作了自己这边的人。见到王循似乎有顶不住的趋势,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计划,立即站了出来。

来俊臣见新出来的这位是徐有功,还真有些忌惮。徐有功是朝中罕有的硬汉子,也是唯一一位曾经不止一次落在他的手里,却总能在最后关头脱难的大臣。说实在的,来俊臣已经十分不愿意和他面对面了。只可惜,他躲着徐有功,徐有功却总是主动找上他,让他屡屡躲无可躲。

武则天见徐有功出列,也是略略迟疑了一下。作为一个皇帝,没有不喜欢徐有功这样的耿介大臣的。若非出于对徐有功的欣赏,她也不会屡屡从刑场上将徐有功赦回来。只是,欣赏归欣赏,武则天有时候还是很希望他能改变一下自己的性格。

“徐有功,你莫不是和王循早有勾结?”不等武则天开口,来俊臣率先发难。

徐有功哼了一声,里也不理他,转向武则天道:“陛下,臣和王循之间,从未说过一句话,更谈不上勾结。不过,今日之后,臣倒是要和他好好亲近一番。如此忠臣,国祚之福啊!”

徐有功的出列有些出乎王循的预料,看着武则天怔怔不说话的样子,他知道拿出杀手锏的机会提前到来了。

“陛下,臣还要控诉来俊臣,自比石勒,居心叵测!”

第140章 自取其祸

“自比石勒?”

来俊臣还真是有些不记得有过这回事了。***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即使他记得,也不会把这当回事。在他想来,自己杀人放火、横行霸道的事情没少干,武则天都没有把他怎么样,哪里会因为一句不经意的话杀了他呢?他觉得,王循已经是黔驴技穷,开始耍赖了。

当然,即便如此,来俊臣也不可能遂了王循的愿,他还是很坚决地予以否认:“陛下,王循这是血口喷人,臣不认识什么石勒,更不会把自己比作他。”

“哦!”武则天的眼睛微微地眯了一下,双眸中射出一种莫名的光芒,带着点若有若无的不耐烦,她淡淡地说道:“王爱卿,朝堂之上,是个讲理的地方。你可不能因为一己私隙,而诬陷朕的大臣哦!”

听得此言,来俊臣顿时喜笑颜开,他能明显感觉到,武则天还是向着自己的。只是,刚刚他表演的还是“哭”,若是这时候立马阴天转晴、笑逐颜开的话,未免太快。他连忙低下头去,极力掩饰自己的得意。可是他这番表情,却逃不过武则天那双看似浑浊,实则无比锐利的眼睛。武则天的眼中,也有了一丝疑惑之色。

王循胸有成竹地说道;“陛下,微臣所言,句句都是实情,微臣有一个人证,已经在宫门外等候多时,恳请陛下让臣的证人进来,一对质便知实情。”

“哦,爱卿还有人证?”武则天似乎也被他勾起了一点兴趣。

“正是!”王循道:“此人名叫卫遂中,是来俊臣从前的鹰隼!”

“啊,卫遂中?!”听见王循这话,场中不少的人都失声喊了起来。大家都知道,卫遂中素来是来俊臣手下第一号打手,对来俊臣忠心耿耿,为来俊臣东撕西咬,结下了不少的冤仇。没有想到,此人竟然会成为王循的证人。

就算以徐有功的磊落镇定,听说这证人竟是卫遂中的时候,也是一脸的震惊,转过头去,带着一脸的疑惑看着王循。三五中文网他十分的疑惑,这卫遂中是他先前准备好的人证,当时他来答应得好好的,怎么这会子却会成为王循的人证呢?

不过,徐有功究竟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既然卫遂中和王循合作也是为了对付来俊臣,目标无误,他也就没有往心里去。

而来俊臣听见“卫遂中”三字的时候,也是忍不住呆了一下。随即,他便放声大叫怒吼起来:“王循,你胡说,卫遂中怎么可能背叛——”

不待他说完,望向那冷笑一声,道:“来俊臣,天子殿前,请你注意你的言行举止。这大殿之内,可有这么多的侍御史在看着你呢,你可不要让他们为难才是!”

自从十三年前的光宅元年,武则天废中宗皇帝李显之后,便将御史台,也就是现在的肃政台分成左右二台,从此二台之间有了明确的分工。左肃政台下辖的御史称侍御史,是监察在朝百官的;而右肃政台下辖的御史称为监察御史,每年春秋两季都要分批派出去监察地方的。

来俊臣曾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官居主管左肃政台日常事务的左司宪大夫,在左肃政台里很是安排了一些亲信,以至于如今朝内的侍御史大多都是他的亲信。王循这么说,在讽刺来俊臣君前失仪之余,也是讽刺那些侍御史们尸位素餐,对来俊臣的嚣张态度不闻不问。

武则天当政之初,为了收买人心,封官极滥,以至于有了“补阙连车载,拾遗平斗量,把推侍御史,腕脱校书郎”的民谣。因为拾遗、补缺、侍御史都是言官,本身并不需要多大的本事就能当,最不济的也可以站在朝班上当木杆;校书郎则纯粹是吃闲饭的(典型的就是王昱)。

所以,要这些吃闲饭的人在皇帝面前弹劾一手提拔自己的来俊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当听见王循丝毫不留情面的讽刺,这些御史们也无不如芒在背,浑身都不舒服。

来俊臣听得此言,微微一怔,连忙回过头去,向武则天连连磕头谢罪。

武则天只是淡淡地道了一声:“罢了!”便传谕宣卫遂中进殿。

过了好一阵子,在众人望穿秋水的等待之中,卫遂中终于跟在一名宦者身后,缓缓地走了进来。

其实,为了今天,卫遂中已经做了很久的准备。自从知道要上金銮殿和来俊臣对质之后,他就一直在告诉自己莫要紧张。而当宦者宣谕让他进去的时候,他也不是特别紧张,倒是有些兴奋。

直到他踏进恢弘轩敞的万象神宫正殿,他才蓦然发现,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对于这至高无上的皇权,还是怀着极为深刻的恐惧的。

一步一步缓缓地向前迈去,卫遂中的腿开始微微颤抖,他的心“咚咚咚”的乱跳,他的嗓子无比干涩,他的眼前一片迷糊……

他的脑子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唯一的念头就是:“好多人哪!”

出身于市井的他,从来以为上百人的街头械斗便是了不得的大场面,来俊臣的屋子,便是一等一的奢华所在了。当他踏进这里的时候,他蓦然发现,原来他原先见过的,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如今展现在他面前的,才是真正的世面。

在这种无形却又无比沉重的压力之下,卫遂中老远跪下,一步一步地向前爬去,来到先前跪着的几个人身后,颤声喝道:“臣,卫——卫遂中,叩见吾皇!”

他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抬起头来,前面的来俊臣蓦地转过头来,对着他厉声喝道:“卫遂中,你这吃里爬外的狗东西,也配和我对质吗?”

面对着来俊臣,卫遂中已经有了一种根深蒂固的恐惧。那天若不是因为多灌了黄汤,也不至于扇了王氏一巴掌,以至于引出后面的这么多麻烦。也正是因为那一巴掌,心怀愧疚的卫遂中对来俊臣越发的恐惧了。

看见来俊臣回过头来厉声质问,卫遂中差点抬起头来,转身就跑。

就在这时候,忽听一声带着明显愤怒的苍老女声叱道:“放肆!”

来俊臣这才想起自己又一次失态了,连忙回过头去,谢罪不已。

“你便是卫遂中?”远远的,武则天的声音虚虚渺渺地传来,让卫遂中本有些慌乱的心情平静了不少。

“正是。”

“朕来问你,来俊臣可曾自比石勒?你可要想清楚了,朕十分讨厌说谎之人!”

这是卫遂中演练过无数次的场景,他毫不迟疑地点点头,道:“大约一个月前,臣和卫遂中在一起吃酒,酒酣耳热之际,他也是酒后吐真言,说自己虽然和石勒一样出身卑贱,日后的成就却未必差于石勒!”

“陛下——臣,臣不是那个意思!”来俊臣也听出了这话的严重性,连忙辩解。

“朕只问你一句,卫遂中所说的到底是不是实情?”武则天的声音有些冷。石勒在虽然是胡人,却是个正儿八经的开国皇帝。而作为皇帝的武则天,最忌讳的便是别人想当皇帝。她当初之所以密令来俊臣杀了那么多人,不就是担心他们之中有人存着当皇帝的心思吗?

“是——不过,臣的意思是要像石勒一样不因自己的出身而自卑,积极进取,而不是想当皇——”一言未了,他连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方才他还装疯卖傻地对武则天说,自己不认识什么石勒,如今却知道石勒的生平。

“哼,岂有此理!”武则天厉声喝道:“来呀,给我拿下,让他去大理寺狱中好好反省反省吧!”站起身来,丢下一句“退朝!”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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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献书

回到自己的寝宫之后,武则天兀自愤愤不已,口中不住地骂道:“这个来俊臣,竟是如此不知好歹,枉朕还对他信任有加,真是气死朕了!”

上官婉儿见武则天有点失态,知道她不愿让自己此时的形态落入太多人的眼里,便轻轻挥挥手,将几名一旁侍候的宫娥支了出去,而自己来到武则天的身边,恭谨地侍立着,静静地听着武则天肆无忌惮地宣泄怒火。35zww.com

喃喃地咒骂了来俊臣一阵,武则天忽然抬起头来,向上官婉儿道:“婉儿,你说实话,你觉得来俊臣此人,可靠否?”

上官婉儿这些年以来,一直紧随在武则天身边,对于武则天的那些隐秘都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包括武则天本人如何指使来俊臣去做那些谋人性命的事情,她都是历历在目。设非武则天对她有不同寻常的信任,是不可能让她知道这么多的。因此,当眼前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时候,武则天的问话便是单刀直入,没有任何的遮遮掩掩。

“应该——”上官婉儿略略沉吟,先迟疑地点点头,又缓缓地摇摇头,最后终于还是说道:“奴婢和他并不相熟,实在难以确定。不过,依奴婢看来,此人就算是有些无礼,也未必不能改过自新。”

“哦!”见到上官婉儿竟然为来俊臣说话,武则天有点意外。她一向以为,凭着来俊臣的长相和为人,以及他穷凶极恶的名声,一般的女子都不会喜欢他的。

“说说理由!”武则天饶有兴趣地说道。

上官婉儿笑道:“奴婢想,来俊臣既然能著书立说,说明还是有些学识的,可见此人在根子上,也不像外界所说的那样粗鲁不文。既然如此,大家只要给他一个教训,他也未始不能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被上官婉儿这么不露痕迹地一提,已经忘记了那本书的武则天眼中光芒一闪,道:“你不说,朕倒是忘记这书的事情了。***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婉儿,你把那书拿过来给朕看看,朕倒是要见识见识,来俊臣这厮能写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文字来!”

极力掩饰着心中的颤动,上官婉儿轻轻地答应一声,转身而去,不多时便将那本《罗织经》拿了过来,交到武则天的手上。

武则天也不多言,打开书便看了起来。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武则天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最初,她还只是抱着好奇的心思看书,越往下看,她就越发的感觉如芒在背。武则天不是没有经历过苦难的人,但很少有一样东西让她感觉这样浑身难受的。

《罗织经》这本书文字简练,字字句句里面,都透出作者深沉的心机,一般人看了,难免汗流浃背。而即使是以武则天六十年勾心斗角的经历,看了这书之后,也不由得生出一种从来没有的危机感。

“来俊臣此人,心机真的如此深沉吗?”武则天轻轻地合上书本。

不经意地回头之间,武则天蓦然发现,上官婉儿的眼中带着一种于平日大不一样的热切,似乎在期盼着什么一般,一个有些荒诞的可能性瞬间涌上心头,她顿时发作起来:“上官婉儿,朕来问你,你费尽心机将此书献给朕,到底是何居心?”

上官婉儿吓了一跳,连忙跪下,道:“大家明鉴,奴婢别无他意,奴婢对大家忠心耿耿,绝不敢有任何的私心!”

“哼!”武则天冷哂一声,道:“没有私心?你是一个何等聪明的丫头,既然明知道这书里的内容,如何不知道这书将会对朕的判断造成怎样的影响?朕看你献书是假,借刀杀人才是真的吧?”

上官婉儿连忙喊冤:“大家,您是知道的,奴婢一直幽居深宫,而那王循又是进京不久的,奴婢怎么会和他有什么冤仇,甚至还想除掉他呢?至于这本书,乃是臣的表弟王昱从市井中购得的,奴婢准备带回宫中慢慢翻看。可是,奴婢回来之后,一直忙于正事,没有时间翻看。所以这书的内容,奴婢着实不知!”

上官婉儿的聪明之处就在于,她明明要杀的是来俊臣,却故意将武则天“借刀杀人”这话的对象理解成王循,让人不得不相信她真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加上她跟随武则天多年,虽然在勾心斗角方面,还没有达到武则天那样炉火纯青的地步,却早已不容小觑,她最擅长的莫过于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她这番哭诉声情并茂,又合情合理,让武则天也跳不出毛病来。

武则天见了上官婉儿这般模样,有听得她的辩解,疑心顿时去了大半,也不由有些惭愧。

关于上官婉儿所说,入宫之后一直没有时间看书的事情,别人是不可能相信的,而武则天本人却完全相信。因为上官婉儿这几天一直跟随在她的身边,几乎寸步不离。以她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孩子,一天夜里可以自由分配的时间,也不过是两个多时辰而已。武则天不相信她还会在这短暂的时间内抽出一些来看书。就武则天自己而言,她一天要睡五个时辰左右,尚且会经常觉得困顿,她很难相信上官婉儿每天只睡两个多时辰,还要从这点时间里抽出一部分来做其他的事情。

武则天哪里想得到,就在郑氏生日的当晚,上官婉儿便已经看了这本书,看完之后才带进宫来的。若是年轻时候的武则天,也许不会有这样的疏漏,但七十五岁的她,毕竟还是斗不过岁月的摧残——她也老了。

“起来吧。”武则天眼中射出柔和的光芒,伸手将上官婉儿扶了起来:“朕只是试探你一下而已,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随即,她又是皱了皱眉头,道:“真是想不到,朕一直认为最憨厚老实、胸无城府的来俊臣,竟然有全然不下于朕的心机。设非如此,他怎么可能写出这样一本书来!”

下朝之后,百官见了王循,都是躲得远远的。一些自诩不畏权贵的大臣也想去搭讪两句,要么是想想后果,觉得不值得,还是悄然遁走了,要么干脆就被他们亲近的好友硬生生地拉走。所以,这一大群人很快就分成了两群人。一群人是朝中几乎所有的文武,而另外一群,则只有王循一个。

虽然说来俊臣已经被关进司刑寺狱,但只要武则天还没有定他的罪,大家对他的恐惧之情就不能立即消除。今日跑去巴结王循倒是容易,前提是要准备好承受来俊臣日后的报复。而这,又几乎是没有一个人愿意承受的。

尤其是,退朝之前,武则天说的是让来俊臣去司刑寺狱中好好反省,这话里面余地充足,最起码说明武则天还没有生出杀心。若是有了杀心,哪里还会给人反省的机会!

换句话说,就算到了今日的地步,来俊臣还是很有可能要被放出来的。至于放出来以后还能不能受到武则天的重用,则又是另外一个话题了,并不在百官们如今的考虑范围之内。百官们只能往最坏的方面设想,那就是他还能恢复昨日的权势,而且还将掀起新一轮的打击报复。

无人理会,王循倒是落得一个清净,悠然地向前行去。

今天他站出来的时候,还真是有些激动的,要不然一向温文尔雅的他说话声音也不会那么大,他就是要要用声音来压制、掩饰自己的紧张。

好在,这件事情已经结束。虽然没又让来俊臣几次丢命,但将他送进大牢,也算是完成了一般人根本不敢想象的任务。至于如何送佛送到西,再送这厮一程,也只能是从长计议了。他只希望宫里的那一位,能够不负重望。

第142章 武隆基之怒

“王公!”正当王循沉吟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热情的声音。***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王循回头一看,却是徐有功,脸上顿时便多了一抹由衷的笑意。虽然方才徐有功并没有帮上他多少,但就凭此人是满朝文武之中,唯一敢站出来为他说话的,王循也必须承情。何况,此人又是退朝之后,唯一敢主动向自己打招呼,而没有任何丝毫迟疑的。从这两个唯一里面,就能看出此人的为人。

“徐公!”王循拱拱手,道:“方才在朝堂之上,幸赖徐公出言相助,下官在这里——”

“诶——”徐有功连忙拦住王循的话头,道:“王公莫要折杀下官。王公大义,令人好生敬仰哩!我徐洪敏平生最不喜的就是虚礼客套,咱们说正事。王公就吩咐吧,咱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做?”言下之意,竟是主动要求加入王循的阵营,而且甘愿为王循前驱,惟王循马首是瞻。

王循心中涌起浓浓的敬佩之情。徐有功此人虽然有过于鲁直之嫌,对于朝廷的耿耿忠心,却完全可昭日月,无怪乎武则天三番五次想杀他,都没有舍得动手。

“徐公,咱们的努力可以到此为止了,下一步,就要看陛下的抉择了。下官相信,以陛下的英明睿智,一定能看清来俊臣此人阴险狡诈的真面目的!”王循淡然地笑道。

徐有功却认真起来,道:“这怎么可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陛下已经被此人蒙蔽住了,要不然也不会给他这般的荣宠,咱们若是不能趁热打铁,将这厮除掉。万一此人翻过身来,必然贻害无穷,王公——”

看着徐有功急切的样子,王循终于知道此人虽然名头极大,又十分得皇帝的宠爱,却总也无法爬上高位的原因了。此人刚直有余,机变实在不足。在现在这样周围全是耳目的情况下,他就敢大声询问对敌之策,固然能说明此人有着“事无不可对人言”的磊落,同样也说明此人实在不是一个参与阴谋的好帮手。***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徐公!”望向那连忙打断道:“咱们作为臣子的,还是应该相信陛下的英明,她老人家慧眼如炬,必能明辨忠奸,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的。若是我等再纠缠不休的话,倒是有党同伐异的嫌疑了,徐公可要三思才好!”

徐有功大大的不以为然,只是王循夸赞武则天英明睿智,他倒也不好反驳,只好用摇头来表示自己的不满了。他本是兴冲冲地来找王循商议为国除贼的办法的,不想王循却给他这样一番回复。若不是方才王循越众而出的样子,还在他心头荡漾的话,他甚至要怀疑王循和段简就是同一种货色了。

“既然如此,王公请便!”丢下这样一句话,徐有功也不掩饰自己的不悦,大踏步向前而去,把王循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大步远去的样子,王循苦笑着摇了摇头。

来俊臣下狱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坊间,街上的行人迅速地变少了起来。神都城里几十万百姓无一不欢欣雀跃,却又不敢直白地显露出自己的欣喜之情,只能一个个关起门来傻笑,和自己的家人分享着这种欣喜,一家人共同幻想着来俊臣被拖出去砍掉的样子。

不多久,神都城内的三市:西市、南市和北市里面的店铺纷纷打烊,一时间,平日无比热闹的集市里面竟是关门的店铺多过正常营业的,就是那正常营业的,也是门可罗雀,也算是咄咄怪事了。

积善坊位于皇城的正对面,和皇城之间,就隔着滚滚东去的洛河,这里的居民多是皇亲国戚,消息最是灵通。所以,积善坊内居民得到宫内消息的时间,往往比其他坊要早得多。

来俊臣入狱的消息传到积善坊内的临淄王府的时候,还在用早膳的临淄王武隆基先是大吃一惊,连忙询问详细情况。当他得知王循竟然抢先一步弹劾来俊臣,而且联合的正是先前和他有过口头约定的卫遂中,他顿时勃然大怒。

“哗啦——”武隆基身前的桌案顿时被掀翻,上好的酒菜顿时洒了一地。武隆基趁势大喝一声,站起身来,骂道:“混账,岂有此理!”

他年纪轻轻,加上又在肝火正旺的时候,胸中一股怒火烧起来,竟是越烧越旺,再也无法平息下来。乱丢乱踢了一阵子之后,他还觉得无法完全发泄心中的怒火,猛然回过头去,他正好一眼瞥见挂在墙上的宝剑。当下,他立即跳过去,“刷”的一下拔出宝剑,在屋里乱刺乱砍起来。一时间,屋内的古董、名花、盆栽无不遭殃,重物着地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屋子。

原本在他一旁侍候的宫娥宦者见了,无不变色。他们都知道武隆基的脾气,也不敢去劝,纷纷远远地躲开了去。

“王循!我要你抢我的功劳,砍死你,砍死你!”武隆基狂嘶着,手中寒光闪闪的长剑不住砍刺在那桌案上、柱子上和墙壁上,划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剑痕。

这是他这许久以来一直筹划着的出人头地的良机,居然没有等使出招法,却发现战斗已经结束,心情之恶劣,可想而知。

狠狠地发泄了好一阵子,满屋子里只剩下一片狼藉,他终于累了,便将长剑往桌案上一扔。只听得“笃”的一声,那把极度锋利的长剑立即深深地刺进了桌案之内,剑身兀自颤抖不已。

武隆基但觉脚下一软,浑身的力气都像是在这一刻被抽干了一般,他顿时跌坐在地下。眼神呆滞地想着前方看了良久,他忽然闭上眼睛,仰天倒地,口中喃喃地说道:“王循,不管你身后站着谁!日后我一旦得势,必先将你们一并除去,以报今日之仇!”

就在整个神都城都在为来俊臣的轰然倒地而暗流涌动的时候,作为司刑寺狱中新客的来俊臣倒是显示出了与众不同的平静。

监狱对于来俊臣来说,实在不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他本是长安人士,想当年还在长安街头晃荡的时候,就常常因为坑蒙拐骗而被投进监狱。后来他一朝发迹,做的多是栽赃陷害、屈打成招的事情,一年四季倒是有一半的时间都在监狱里耗着。算起来,监狱倒是他的第二个家。

比起他来俊臣的本部——丽景门诏狱来,这司刑寺大牢简直就像一个设施齐全、服务周到的客栈。这里没有狰狞的刑具,没有不绝于耳的哀嚎,更没有难闻的臭气。来俊臣对这里面的环境简直满意极了,只是这里面蠢笨的狱卒让他有些不高兴。

想当初,每次他来到丽景门诏狱,旁边的狱卒哪个不是端茶递水,侍候得周周到到的。怎么这更加高级的监狱里面,狱卒反倒没有丽景门诏狱里那一群鸟人会侍候人了呢?捶背吧,要么是太轻要么是太重。讲笑话吧,只能笑倒他自己,别人都全没反应。更糟糕的是,这些人还毛手毛脚的,一点小事都干不好。

“我说,这里面你们倒是给我扫得更干净点啊!”坐在一个干净的蒲团之上,轻轻抿一口茶粥,来俊臣指了指那不是特别干净的地面喝道:“你们瞧瞧这地面都脏成什么样了?要是你们住这里面,能睡得着吗?”

当初他被武则天下狱的时候,别的没有听清,就听清武则天让他反省了。他觉得自己是该好好反省,反省一下以自己的手段,怎么出了内贼,怎么还有人敢出来弹劾他!他觉得,自己以前还是太放纵大家,以至于百官们还对战胜他抱有妄想。

一面盘算着出去之后,如何消遣王循、徐有功等人,他一面开始积极安排自己又一次的狱中生活。

第143章 奸雄授首

“对不起,对不起!”一名狱卒连连道歉:“这监狱今天上午还关着其他人,虽说小人们临时打扫了一下,可时间实在是太过仓促了,难免还有不周全的地方,还请来少公海涵!”

“恁多废话!”来俊臣轻哼一声,道:“还不快打扫干活!”

狱卒不敢多言,连忙端起扫把,开了门,在里面小心翼翼地扫了起来。35zww.com

这时候,旁边一直没有动的另外一名狱卒有些看不下去了,看着一个个忙里忙外的同伴道:“我说你们这样对待一个犯人,未免太过了吧?”

他是一个新人,昨天才谋得这份差使,今天是第一次到司刑寺狱里当班,不想第一天就遇上这样的事情。为了讨好一个犯人,几位老狱卒居然争先恐后地服侍人家,倒把他这个什么也不懂的新人晾到一边。

“太过了?”来俊臣转过头来,细细地打量着这四名狱卒中唯一闲站在那里的这位年轻人,道:“你和王循、徐有功他们什么关系?”

对着来俊臣这样的人,那狱卒本有些心虚的。可来俊臣无比轻蔑的态度却勾起了他的不平之心。他有些愤愤地说道:“我和这二公没有什么关系。但犯人就要有犯人的规矩,想当初这司刑寺狱里面,也曾经关押过宰相尚书的,也没有听说他们能得到什么特殊的优待,你既然来到了这监狱里,自该和其他人一般吃睡,怎能破坏了这牢里的规矩?”

“冯三,你给我闭嘴,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那宰相尚书如何能与来少公比?来少公可是当朝第一人,除了咱们圣皇陛下,就轮到他老人家了,宰相尚书却是一抓一大把,一场冰雹都能砸死两个。你说说,谁更重?”

那牢头见到冯三一直没有动,觉得他有可能破坏了大家这个整体在来俊臣心目中的地位,早就有些恼火了,这时候终于发作了起来。他一边叱骂冯三,一边还不忘把那讨好的眼神扫向来俊臣,巴望着来俊臣能向自己这边投来一个赞赏的眼神。www.65txt.com那讨好之意,不言自明。

可惜,来俊臣的眼神却始终锁定在那个不知趣的冯三身上,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牢头饥渴的目光,甚至好像都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这让牢头多少有些尴尬兼嫉妒。

看着冯三兀自有些不服气的眼神,来俊臣罕见的没有动怒,他甚至还报以一个云淡风轻的笑意。

若是在平常,以来俊臣的性格,自然是容不得别人对自己权威的质疑,现在他对自己还有周围的人却有了一点新的感悟,这让他多少心平气和了一点。更兼现在左右无事,他倒是生出了调教眼前这个直肠子年轻人一番的念头。生活阅历告诉他,像这样的人,若是有一天向他来俊臣臣服的话,比起那吃里爬外的卫遂中,不知要可靠多少倍。

“你叫冯三是吧?你可知道圣皇为何让我来这里住吗?”轻轻地吮*了一口杯子里的茶粥,来俊臣懒懒地问道。他竟是把下狱说成了换个房间住那么简单的事情。

冯三也被来俊臣激起了傲气,道:“自然是因为你触犯国法,圣皇要治你的罪!”

“呵呵!”来俊臣顿时笑了,道:“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不过说话做事还是欠思量。我来俊臣就是为了触犯国法而生的,我这一辈子触犯的国法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条了,若是要论罪的话,我的脑袋瓜子早不知道要掉多少次了,哪里还有这福缘坐在这里享受你们的服侍?国法?你知道国法是什么吗?国法对于弱者来说,是用来羁绊脚步的,而对于强者来说,就是用来触犯的!”

冯三的眼中闪过疑惑的光芒,但那倔强的神色却并没有丝毫融解的迹象。

来俊臣也是说得兴起,竟是忘记了忌讳,竟是有点刹不住话头了:“我来俊臣进监狱也不是第一次了。就像上次,满朝文武竞相站起来往我身上泼脏水,结果怎么样?你们都看见了,我来俊臣回家歇息了几个月以后,还不是毫发无损地回来了!这一次只不过是遇上两个螳臂当车不知自量的家伙而已,能和上一次比吗?上次能出去,这一次我自然有把握更快出去,然后把他们送进我丽景门诏狱,让他们也常常牢狱的滋味!”

“知道我为什么说得这么绝对吗?”看着几个正在忙碌的狱卒都停下手中的活来,凝神屏息地听着自己的演说,来俊臣竟然没有怪他们偷懒,反倒是说得更加口沫横飞了:“因为——圣皇她根本离不开我!我和圣皇之间,不是普通的君臣关系,而是那种与众不同的合作关系。有些事情,除了我来俊臣,还真没有人能帮她办得妥帖——”

就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冷哼,然后就是一阵远去的脚步声。

来俊臣眉头一皱,转头向外喝道:“谁?”

回答他的,是一阵寂静。

那牢头也是脸色一变,他方才也恍惚间听见了那声音。他连忙转身追了出来,却见外面人烟寥寥,好似根本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他连忙转身向外面的护卫问道:“方才有什么人来过这里吗?”

“有两个女人来过?”

“两个女人?长什么样子?”牢头越发的狐疑了。

“两个都着男装。其中一个约莫六十多岁的年纪,另外一个二十多岁的样子,十分漂亮的!”说起方才那小娘子,那护卫禁不住两眼放光。

“两个女子,难道是她们?”牢头只感觉一阵强烈的凉意,从自己的头顶狠狠地灌了下来,他的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当天晚上,也不知是从哪里颁下来的命令,来俊臣被转移到了一个公众牢房,和众多的囚犯被关在一处。

来俊臣自然是极为不愿,甚至口出不敬之言,只是好汉架不住人多,混乱中,他还是被几个年轻力壮的武士强行架走。而就在当晚,那牢房里的老大为了立威,竟伙同一群犯人将牢里气焰嚣张的来俊臣的手脚打断,牙齿也打得全数脱落,才算罢休。

想那来俊臣这多年以来,一直作威作福,何曾受过这般虐待。此时他就算是有满腹的冤屈和愤怒,也已经无法表达,只能静静地趴在地上,忍受着那种常人无法想象的剧痛。只有那一滩烂泥一般的身子偶尔轻轻地抽动一下,才让人感受到此人还留着一息。

也许在这一刻,他终于对昔日自己的手段有所后悔,因果循环,究竟是报应不爽。也许他还在筹划着等日后出狱,如何找这些曾经带给他伤痛的人报仇。这一切都是猜测,也只能是猜测,因为来俊臣已经没有办法用任何方式表达自己的意图了。

更糟糕的是,天刚亮,天子的制书便下来了,以气势磅礴的语言列举了来俊臣诸如“杀人”“受贿”“滥用私刑”“欺男霸女”“欺君罔上”的总共二十多项罪名,决定对来俊臣处大辟之刑,即刻执行。

制书的最后,还指定了文昌台左肃机王循为监斩官,司刑寺少卿徐有功为之贰。

群臣震动,百姓震动,满朝震动。这消息就像一阵滚滚洪流一般,迅速席卷了整个神都城。

瞬时间,神都城里响起了无数的爆竹声,一群群的人,不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像疯了一般涌上街头,要么放声狂嘶,要么当街狂奔。有不少的并不相识的男女在街头相遇,竟是忍不住激动之情,热烈拥吻起来,浑然忘记了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圣人之言。甚至有一些男男或者女女之间,也发生了超乎友情的暧昧关系。据说,这一日之后,神都城内不少的退婚事件,居然是以往数年的总和。

为了达到宣传效果,有不少的豪门人家,都把自己家的马儿牵出来,让仆人们骑着奔出城外,向四面八方漫无目的地狂奔。而他们的手里,无不举着“来俊臣枭首”之类的旗帜。他们得到的唯一命令,就是携着这张旗帜,跑到他们能达到的极远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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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绝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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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来俊臣被押上来的时候,群情激奋,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又将法场上的气氛推上了一个高潮。当下,臭鸡蛋和石头子、菜头等等杂物飞舞了起来,在空中组成了一道绚烂的风景,就像烟花一样。

则天门上。武则天和上官婉儿居高而立,看着远处汹涌的人群,若有所思。应该说,武则天是知道来俊臣不受欢迎的,可她也没有想到百姓们对他的仇恨,竟是如此之深。这一幕,深深地震撼了这个见过无数大场面的老人。她暗暗感觉庆幸,庆幸自己做出了一个艰难却正确的决定。

沉默了一阵子之后,武则天忽然回头向身边的宦者道:“你们速去北市传朕口谕,来俊臣罪大恶极,天人共怨,着夷其三族,即刻执行!”

宦者立即领命而去。

约莫两刻钟之后,北市法场之上再次响起一阵欢呼声,这次武则天和上官婉儿听得明白,竟是有节奏的“万岁”之声。

恍惚间,武则天回过头来,心有余悸地向上官婉儿道:“婉儿,这次你又立了一功,虽然是误打误撞,你那本书献得十分的及时!”

这一日,神都城里治安极度混乱,有不少的百姓都在癫狂般的发泄中走失,其中就包括司刑寺狱里的那两名狱卒和一名牢头。说起来也凑巧,这一个监狱里面四个人,只有那个稳重的年轻人冯三因为一直安守本分,没有溜出去偷看行刑,而免于意外。

第二天,武则天又特别在召见了朝中的主要大臣,自责道:“朕这些年受来俊臣等人蒙蔽,枉纵这些小人祸乱朝纲,如今回想起来,也深感自责。以后朝中若是还有来俊臣这等小人出现,诸位爱卿作为朕的肱骨之臣,可要直言劝谏才是!”

那些大臣都是眉眼通透的人,知道昨日来俊臣受戮的情形深深地震撼了眼前这位高傲、铁腕的皇帝。三五中文网她也意识到,如果继续重用来俊臣,一旦百姓和群臣的怨怼郁结爆发起来,达到一个爆发的临界点,就会川壅而溃,伤及她自己的统治基础,甚至会直接撼动她的皇位。武则天这番话,也算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妥协和保证了,保证以后不会继续重用来俊臣那一类人。

群臣都是大喜。他们知道自己终于熬过来了,以往夜夜噩梦的日子总算是要走到尽头了。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半夜三更被人踢开家门,然后全家尽受屠戮、摧残。也不用担心自己养于深院之中的娇艾别人强行夺走,空留遗恨。

在高亢的山呼万岁声中,武则天又宣布,命重新审谳眼前来俊臣审谳过的人命官司,对于蒙冤受害的大臣,要加倍抚恤,对于在迫害中幸得活命,却失去了官位的,也要迅速官复原职。而这些工作,则由三司使共同完成。

所谓三司使,就是由秋官(原刑部)、肃政台(原御史台)和司刑寺(原大理寺)三个部门的堂官组成的审问团,在鞫问大案的时候,三司使是除了皇帝以外的最高临时决策组。

新官上任,三司使接手的第一件大案便是刘思礼、乔知之和卢衡等人的谋反大案。也算是三人命不该绝,竟然还能从丽景门监狱里重新被放出来。

这案子是比较明朗的。因为有那张纸条在,刘思礼有买官之嫌。但考虑到刘思礼家中根本没有多少钱财,很难出得起买一州刺史的钱。所以,也不排除被人诬陷的可能。一切都要等长安那边的重要人证——张憬藏的徒弟曹遂到来,才能有定论。

而乔知之的情况更加明显,他纯粹是怀璧其罪,因家中有一美婢没有献给来俊臣,而被来俊臣诬陷入狱。只是,他在狱中的作为实在令人不齿。为了避免遭致酷刑,他顺着来俊臣的指使,招供出了包括他大舅子天官侍郎卢衡在内的许多大臣,以至于这些大臣每一家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横祸。

乔知之也因为他的软骨头而受到惩罚,削职为民,永不录用。但尽管如此,他还算是极为幸运的,至少在保住性命的同时,身体还没有遭受任何摧残。

至于卢衡等乔知之攀咬出来的人,则是个个官复原职。武皇为了给他们压惊,还在宫内的九州池望景台设宴以作嘉勉,并给了他们所有人半个月的假期,以作休养。

烈日炎炎,一身褴褛的乔知之踌躇了许久,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看着那熟悉的屋子,熟悉的树木,他有种恍若隔世之感。同时,又有一种特别恐惧的感觉在他的心中蔓延开来。

乔知之的惧内,是很多年的毛病了,一时间想要改掉是很困难的。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应付自己的夫人,唯恐有什么做得令夫人不满的地方。可就是这样,他还是屡屡被夫人抓住把柄,施以体罚。

这一次可不得了,他当初为了免祸,决意将窈娘献给来俊臣,为此甚至不惜和卢氏翻脸,这本就已经惹得卢氏怒火冲天了。后来入狱之后,一天之内就将卢氏的兄长卢衡等人招供了出来。

这一桩桩,一件件,在乔家的宅子里,都算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了,以卢氏的性子,乔知之知道自己想要逃脱重责,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是,现在的乔知之已经失去了官爵,又在神都城内落下了很不好的名声,凭着自己的双手,想要养活自己,几乎是不可能的。他已经沦落到不得不倚仗自己的妻子过活的地步了,若是没有了卢氏,没有了卢氏背后豪门卢家的接济,他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如何过下去。

在门口彷徨了好一阵子之后,乔知之还是只能收拾情怀,抱着一种悲壮的心情走进了自家的院子。进门的那一刻,他已经做好了决定,不论夫人如何打骂,他绝不还口。这一次,即使是在外人面前,他也不再讲求什么面子了,该跪就跪,该磕头都磕头。反正以后想要在官场上复出,已经是不大可能了,这面子要不要,也就没有多大的关系了。

刚进门,乔知之立即感觉到了现场气氛的诡异。府里面的家丁、养娘等人,各自排成了一排,正整整齐齐地站在那里,那情形,似乎在专门迎候他的回归一般。

而那两队人中间,放着一个小杌坐,当乔知之看见杌坐上坐着的那人的时候,忍不住又是一阵心跳。原来,那人正是卢衡!

这几日,乔知之和卢衡也算是共患难了一回,可是他们二人在牢里的境遇还是大不一样。乔知之几乎没受什么委屈,就连手镣脚铐都没有戴,而卢衡则是吃了不少苦。好在后来来俊臣被其他的案子分了神,才没有来得及继续折磨他。

看着“难友”乔知之缓缓地走进来,卢衡冷笑一声,道:“乔知之,我等你很久了!”

也许是实在气不过,一向温文尔雅的卢衡竟是对着乔知之称名道姓,没有一丁点的客气。

“原来是大舅兄——”

“别套近乎了!”卢衡不耐烦地打断:“我没你这样的妹夫,我妹妹也没你这样的丈夫。昨天我妹妹就自己回娘家住了,以后她是不会再回来了,这张和离文契,就劳烦你画押吧!”

说着,卢衡轻轻挥手,便有人端了一张文契和文房四宝过来。

乔知之顿时愣在那里。他没有想到卢氏竟是一点悔过的机会都不给他,直接就要和他和离。

“还有,这些下人都是我妹妹陪嫁过来的,我方才已经问过了,他们都愿意回到我们卢家。作为他们昔日的主子,见到他们主动相求,我也不好做得太过绝情,就应下来了。你若要什么仆从,就自己去买吧!”

一听此言,乔知之忽然感觉头脑一阵发晕,胸口一热,嘴里一甜,张口便吐出一口血来。

“卢衡,你休要太绝情了!”

第145章 卫遂中遭厄

“咦,五郎,我这都回来一整天了,你那兄弟怎么还不见人哪?”

这已经是臧氏回来之后的第二个中午了,她还没有见到张昌宗,难忍疑惑,便向张易之问道。35zww.com

张易之尴尬不已。他自然知道张昌宗进宫的消息,迟早都是要向臧氏禀明的。只是,每次当他张开嘴想要说明实情的时候,总会发现自己根本不知如何开口。于是,他只好抱着拖一天是一天,拖一刻是一刻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应付着自己的母亲。

这种拖延战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臧氏不可能一直对自己不露面的小儿子不闻不问。现在,张易之最为难的时刻终于到来。

“他——”张易之张嘴欲言,却还是还以往每一次一样,发现脑海里一个像样的辞藻都没有。

恰在此时,忽听脚步声起,张易之回过头去,就看见张宝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张易之如见救星,大喜,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张宝见到臧氏也在张易之的屋子里,连忙先向臧氏行礼,然后向张易之道:“五郎,外面有个人要见您,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

“十万火急的事情?”张易之露出很夸张的表情,用他那狡黠的眼神向臧氏那里瞥了一下,说道:“那一定真的很急啊,看来我不去看看是不行的了。”忍着笑意回头向臧氏道:“大人,您看这——”

“既然有事,你就去吧!”

对于张昌宗的去向,臧氏其实也不过是顺口问问。一向以来,这两兄弟经常会无故失踪个一两天,有时候甚至会一起失踪,臧氏也是见怪不怪了。她以为,这一次和以往的任何一次一样,张昌宗在外面玩累了,总会回来的。

张易之大喜,连忙点了点头,出了门。***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刚跨出门槛,就听见臧氏在里面说道:“张宝,你去把那边院子里的小娘子叫来和我说说话吧!小娘子长得可真俊,又会说话,真真的讨人喜欢。一时半会的见不着,我倒还真有些想念了哩!”

张易之出了自己所居的别院,直趋大门,果然看见门口有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正侯在那里。从他不停踱步的急切样子来看,真像是有什么急事。

看见他的衣服,张易之便知道他是卫遂中手下的游侠儿。只有他们这种不良青年,才会为了彰显个性,故意把一件很不错的衣服弄得不伦不类。他那衣衫之上的几个洞,显然都是故意用剪刀剪出来的。这让张易之想到了后世的乞丐装,只是这厮的衣服,还远不如乞丐装有艺术性。

“啊,五郎——”看见张易之,这厮脸上顿时露出讨好的笑意,迎了上来。

“你是——”张易之假作茫然地问道。

对于卫遂中这种人,张易之的态度是只能利用,不能结交。虽然这厮现在已经向自己表示忠诚了,但若是有好处,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出卖自己,就像当初出卖来俊臣一样。把一个一心只想着利益,不考虑忠诚的人留在身边,实在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张易之不想赌上自己的安全。

其实,在利用卫遂中之前,张易之已经在考虑着如何卸磨杀驴了。此人知道的事情太多,对于张易之来说,始终是个心病,张易之可不想哪一天被他反咬一口。

“五郎,小人是跟着卫大哥混的——”那游侠儿说道:“求五郎快救救我家大哥!”说着,竟朝着张易之跪了下来。

“救?”张易之心念一闪:“难道卫遂中也出事了?”这个念头让张易之有点欢喜,又有点忧虑。

“你快起来!”张易之伸手将那人扶起来,口中说道:“你慢慢说,你们大哥出了什么事?”

“卫大哥被官府的人抓走了!”带着无比的焦虑,那人连忙说道:“那个带头来抓他的人,是徐有功!徐有功是个什么样的人,五郎您是很清楚的。卫大哥落在他的手里,实在是太危险了,五郎你也一定要想办法救救他才是!”

本来,司刑寺卿是负责重新审谳来俊臣经手的相关案件的三司使之一。但由于如今司刑寺卿的位置正好空缺,徐有功这个少卿就顺理成章地顶了上去。

如今,来俊臣已经正*法,武则天又在言语里多次暗示自己不会再启用酷吏,三司使很受鼓舞,这次干劲还真不是一般的大,查谳起案件来效率也很高,很快就查到了来俊臣的第一打手卫遂中身上。

对于卫遂中的处理,三个人产生了一定的分歧。毕竟,没有卫遂中关键时刻的指证,来俊臣不可能这么快倒下,甚至有可能根本就无法扳倒。从这方面而言,卫遂中是立下了很大功劳的。所以,有一种意见认为可以不用去追究卫遂中了。

而徐有功对这种意见很不赞成。他觉得,功是功,有功就当赏;过又是过,有过就该罚,功过不可随意相抵。否则的话,杀人犯只需要救人一命,岂不是就可以逃脱罪责了吗?

在三司使中,徐有功官位最小,却是最有发言权的,因为他这次亲身参与了对来俊臣的弹劾。虽然他最终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但在当时的情形之下,能站起身来,本身就是一件极为难得的事情了。

而且,从事后看来,徐有功的官位虽然暂时还没有挪动,但明显已经水涨船高。武则天甚至将监斩来俊臣的事情,交由他和王循来做。这就是一种很明显的暗示,暗示他们两个今时已经不同往日,说不定很快就要换一身官服穿穿了。

见到徐有功极力争辩,另外两人也就不再固执己见,而是顺水推舟,同意了徐有功抓捕卫遂中的提议,而且还做了一个顺水人情,干脆把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了徐有功。他们和卫遂中本就没有什么关系,自然犯不着为了他和朝中冉冉升起的两个新星之一的徐有功针锋相对。

徐有功接了这个任务,大喜。虽说他这人一向以公事为先,对于私事考虑得不多,但他对于卫遂中这次的出尔反尔还是有些恼火的。他去见卫遂中的时候,这厮明明答应得好好的,和他们一起联合弹劾来俊臣,想不到事到临头,这厮又和其他人勾搭上了。虽说最终也算是达到了预期的目的,徐有功还是难以抑制心中的怨怼。

当下,他立即点齐人马来到了卫遂中的家中,也不给对方任何的分说机会,将他抓起来就走。

卫遂中的手下的那帮游侠儿正在和卫遂中一起憧憬着如何讨好新主子,如何在新主子手下混出昔日的风光,哪里料到徐有功这个浑人进来抓起人就走!若是在以前,凭着他们,还真敢和官府抗衡,可眼下他们不敢了,旧主子没了,新主子是个什么脾气的人,他们还没有摸清楚。所以,他们也只能是眼巴巴地看着卫遂中被抓走,然后才想起派个人来向张易之求救。

张易之听得果然是自己先前猜测的那么回事,心中的那种既欣喜,又担心的感觉就越发的浓郁了。

他所欣喜的,是自己正要想办法过河拆桥,这桥却自己倒了,根本不需要他花力气。他所担心的,是卫遂中的那张嘴巴。万一这厮也和乔知之那种人一个德行,不等用刑,就什么都招供出来,他张易之的那些隐秘,岂不是也都要大白于天下?

略略思忖,张易之问道:“你们可有办法传话进牢里?”

张易之这么问,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些游侠儿平时是监狱里的常客,对这里面的门道最是熟悉。往牢里传话这种事情,说不定朝中大臣做不到,他们却能做到。

果然,那人点头道:“能!五郎要传什么话给卫大哥,就请吩咐吧!”

“告诉他,叫他暂时忍忍,很快就能解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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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郑完

又是一个静谧的夜晚。35zww.com

今晚的静谧和以往最大的不同,就是多了一种安宁和祥和,少了一些往日的浮躁和不安。原因就在于,一直笼罩在神都城百姓心头的那朵最大的乌云,已经被日光替代,人们再也不用担心暴风骤雨的不请自到。

习惯了夜间行动的张易之又一次出动,这一次,他又戴上了许久好久没有用过的面具。

已经被黑夜磨砺得像个灵猴一般的身躯在大路上灵巧地转过几条街之后,他来到了一处大户人家的门口。

看着门口那鎏金的“郑府”二字,张易之发出一声冷笑。

郑府便是司刑寺狱丞郑完的府邸。司刑寺狱丞这个官职,顾名思义,就知道是管司刑寺大狱的。本寺所有的牢头、狱卒都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

所以,虽然是整个司刑寺里面最小的官,只有从九品下阶的品级,这个职位仍是炙手可热。原因无他,一般司刑寺狱都是关押朝臣,或者因朝臣犯案而受到牵连的。这些犯人家中普遍都有些资斧。为了让犯人在牢里少受点苦难,家人多半都愿意走走司刑寺狱丞的门路,花点钱财打点打点,以期让犯人在狱中少吃苦头。

这些年以来,朝廷屡兴大狱,让很多人家家破人亡的同时,也让很多人家借着这股东风逆流而上,积攒下殷实的家底。郑完郑狱丞无疑就属于这种幸运儿。他最典型的捞钱方式,便是安坐庭前,等着钱财自动跑进他的家中来。他从来不向别人开口要钱,甚至暗示都不会给一个,更不要说主动的贪赃了。至少从表面上看,你难以找出他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瑕疵,他绝对是一个奉公守法的好官。

好官也要传宗接代,而这个问题就是郑狱丞最烦心的问题了。郑狱丞年过四十,纳了十几房滕妾,却至今一无所出,也不能不说是咄咄怪事了。大家都觉得,郑狱丞这样一廉洁奉公的好官,团结友爱,时常资助乡里的好人,居然没有子嗣,真是老天不开眼了。***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当然,在几乎一面倒的赞扬之声里面,也夹杂着一小撮别有用心之徒的诋毁之言。比如,有人说,姓郑的之所以落得这步田地,是因为他前世造孽,今世缺德。可当别人质问郑狱丞怎么个缺德法,这些人往往瞠目结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郑狱丞本人呢,对于外界的毁誉一概毫不理会。尤其是到了夜里,几乎是每天天色一黑,他就开始埋头于自己的造人大业里面。人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就算不为自己,想想早已亡故的父母,郑狱丞也总是咬紧牙关,努力耕耘。就算是到了力有未逮的时候,他也总是含泪忍痛,坚守在战斗的第一岗位上。

今天天色已黑,郑狱丞自然是早早开始了自己每日例行的工作。

比起以往如狼似虎的威猛样子,今天的郑狱丞显得有些没精打采,不论的频率还是力度都难以让他的“工友”感到满意。

“我说——你,你这是怎么了?”工友忍无可忍,终于发出了一声含糊不清的埋怨:“你这,这是,不想——要儿子了?”

“你们——女人家——懂——懂个屁!”郑狱丞道:“那位——没,没了!咱——咱们家的财路,也——差不多——要断了!你,你说——”

就在此时,忽听一个声音传来:“我擦,没心情就不要勉强嘛,你做得累,老子看得更累!”

一男一女大吃一惊,回过头来,就看见自己的窗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

“啊——”那女的首先承受不住,张嘴欲叫。可她那“啊”字才发出一半,就感觉自己的被什么敲了一下,顿时晕了过去。而她那喊声,也闷闷地戛然而止。

郑狱丞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尽管此时的他也是极度惊恐,心中有一种放声狂嘶的冲动,但理智还是让他强行抑止了这种诱惑。他知道,能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他的房间的人,对付起他这个平常人来,绝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在如今这种情形之下,发出声音并不是救命之法,反而是寻死之途。

“阁——阁下深夜造访,所为何事?”强忍着极度的惊怖,郑完故作镇定地问道。只是,颤抖的声音却出卖了他的真实感受。

“还是先把那小蚯蚓拔出来吧!”张易之轻轻地指了指郑完那早就失去攻击性的屪子说道。

郑完大窘,连忙穿衣而起。他甚至都不敢帮自己的小妾把身子遮掩一下,生怕眼前这位是为劫色而来,自己若是显得太过小气了,会勾起他的怒火。

张易之鄙夷地一笑,过去帮那小妾把被子盖好,才回过头来,道:“我这人快人快语,不喜欢绕弯子。既然你问我的来意,我就直言吧。你们司刑寺狱里今天新来了一位,过去和我有些罅隙,我希望他能尽早消失,你能办到的!”

谈及这个话题,郑完眼睛顿时眯了起来。听出眼前此人有事相求,他立即镇定了不少,道:“阁下说的是——”

“卫遂中!”

“啊?!”郑完吃了一惊。若是一般人,凭着他的身份,通过巧妙的调换安置犯人,还真能让他在“意外斗殴”等等事件中殒命。可卫遂中是朝廷重犯,本寺的少卿亲自去抓捕的,而且这几日要经三司会审。这种犯人要是出了什么毛病,实在是太惹眼了,要遮掩过去,难度太大。

“啊什么啊,一句话,答应还是不答应吧!”张易之道。

郑完哪敢正面回复,只能旁敲侧击地问道:“请问阁下和卫遂中之间,有何龃龉?”

“草!”张易之忽然一个巴掌扇过去,将郑完打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现在是你问老子话,还是我问你?恁多废话!”

所谓“泥人还有三分土性”,这郑完是受惯了巴结笼络的,何曾吃过这样的大亏!张易之的这一巴掌下去,反而把他仅剩的那一点血性给勾了起来。

“啊——”郑完发狂一般,想要起身。就算明知道是以卵击石,他也要试一试。

可是,还不等他胸口的郁闷发泄出来,张易之飞起一脚,狠狠地踏在他的胸口,让他那没喊出来的下半个字也都不得不生生地咽了回去。就算这样,张易之还嫌不够,等郑完倒下之后,立即又上前一步,将自己的右脚踩在他的胸口,让他感觉无比气闷,又发泄不出来。

“你是不是觉得特别冤枉啊?”张易之狠声说道:“我这人为人处世的原则就是,对待好人,我是个更好的人,对待像你这种恶人,我就是修罗!”

说着,张易之从怀里掏出一张白色的布来,指着上面血色的字迹,道:“夏流忠你认识吧?你是不是在为他的死而感到庆幸,庆幸少了一个握有你的把柄之人?如果是这样的话,你高兴得就太早了,夏流忠那厮算什么,当老子想要成为一个人噩梦的时候,你就算是晕倒了,脑海里也会回旋着我的身影!”

郑完看见那封血书,立时颓然,全身都放松了下来,也停止了挣扎。

原来,当初郑完看上了邻居一家的某个女子,便从夏流忠那里拿到了一瓶“狂魔美人”,然后将这女子奸污。想不到这事竟然被女孩子的家人知道了,他们虽然是个贫寒之家,却不肯罢休。

郑完得知此事之后,竟然一不做,二不休,又用“哑巴美人”将这女子的全家迷倒,然后尽数杀死!

也算是天可怜见,这件事的真相居然鬼使神差地落在了张易之的手里。本来,张易之还打算过一阵,等手里的事情完结了再来找郑完的,不想他今日恰好有事需要郑完去做,便有了今夜的事情。

第147章 郑完之死

“什么?卫遂中死了?”

经过一整天的忙碌,回到家中的徐有功只随意用了一点点心,然后倒头便睡。35zww.com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依稀还是月明星稀之际,家人将他摇醒,告诉了他这个令人震撼的消息。

“好像是说,被牢里其他的犯人群殴致死。”家人见到徐有功一跃而起的样子,吓了一跳,忙小心翼翼地说道。

徐有功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就如这尚沉浸在弥蒙之中、尚未绽开的晨曦一般。

监狱里的意外致死事件,若说没有是不可能的。毕竟,关押在监狱里面的,大多都是不法之徒,有些甚至只剩下等死而已,若要他们老老实实地守着为正常人而设的规矩,不啻痴人说梦。当这些人抱着自暴自弃心理的时候,难免会生出很多的事端来。

可是,司刑寺监狱里这种事情极少发生。作为全国级别最高的监狱,这里的监视水平是最高的。别的监狱,几间牢房里说不定就只有一个狱卒看守,而在这里,往往是一间牢房里有几个狱卒共同看守。尤其是对于重点犯人,这里的监视可说严密得令人发指。在这种情况下,接二连三地出现犯人斗殴的事情,未免太过奇怪。

上一次的受害者是来俊臣。此人的罪责是十分的明晰的,加上出事之后,人人叫好,将此事当作“恶有恶报”的典型事例来宣扬。作为来俊臣头号死敌的徐有功,倒也不好站起来质疑此事发生的根源,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此事含混而过。

而今天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卫遂中身上,性质却是完全不一样。

就在昨日的公堂之上,卫遂中表现出了有恃无恐的态度,不论是言行还是态度,都极为不合作,三司会审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竟是一无所获。三五中文网这本就让在徐有功有了一种模糊但强烈的怀疑,怀疑卫遂中身后,还藏着一只看不见的黑手,正在操纵着眼前的一切。若非如此,公堂之上的卫遂中没有理由表现得如此强硬。只是,这终究是他的臆测,倒也不好向其他两位主审官多提,免得引来不必要的白眼。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徐有功的声音瞬间变得阴沉而坚定:“这一次,不管这幕后之人是谁,我一定还把你揪出来!就算为此丢官去爵,甚至失去更多,我也在所不惜!”

老家人听得这话,吓了一跳。

徐有功的决心很快就获得了收获。他的调查还在初始阶段,处在风口浪尖的一个名字就进入了他的视野——郑完。

连续两次出现重要犯人被殴打,以至一死一伤的事情,郑完实在难逃干系。要知道,像来俊臣、卫遂中这样的犯人,从来都是被关在单独的牢房的,除非有了特殊的情况,不会轻易放进公众牢房。偏偏,这两个人都是在公众牢房里遭遇毒手,而且出事之前还都有更换牢房的记录。这一切,作为狱丞的郑完不可能一无所知,即使一无所知,也有很大的责任。

然后,徐有功便带上了一群司刑寺的皂隶冲进了郑完的府邸,抓住了自知难以幸免,还在为留下一个火种而作最后努力的郑完。

可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刻,也不知从哪里杀出一个人来,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将郑完杀死,然后扬长而去。此人的武功之高,简直令人发指,让徐有功手下的皂隶们连追赶的胆量都没有。

于是乎,又一件悬案就此诞生。后来*经查,郑完利用职务之便,大肆收受贿赂以及强奸、杀人等事件的真相纷纷大白于天下。人们这才知道,郑完这个所谓的善人,也不过是王莽之流。比起王莽那种沽名钓誉之辈,郑完的可恶程度还远远过之,因为他在赚取名声之余,还在暗地里行穷凶极恶之事。

洛阳宫。

一艘巨大的龙舟缓缓地浮游在九州池的湖面之上。作为当今天子的水上座驾,这艘龙舟的豪华程度自不必说。不论是从外表,还是从内中陈设来看,你都难以寻出一点的瑕疵。难怪素来追求最完美享受的武则天也对这艘龙舟青睐有加,不时乘坐着它在九州池的水面之上游玩。

“嗯,果真是好茶!未尝其味,先闻其香,待得送入口中,立时满腹生芳!”第一次喝到炒出来的茶,武则天难掩赞赏之意,不住点头。一旁的张昌宗一言不发,待得武则天把杯子放下,他立即又续上了一杯。

也不知怎地,看见难得发出赞叹之言的武则天今天竟如此不吝赞美之词,一旁的上官婉儿心中,竟然生出了一种奇妙的骄傲之感。就仿佛,武则天正在夸赞的正是她本人一般。

“事情办得如何了?”就像浑不经意一般,武则天顺手端起了张昌宗刚刚续好的茶水,蓦然问道。

若是一般人,很难适应武则天这种跳跃性极强的说话方式,而上官婉儿却是司空见惯,丝毫也没有犹豫,她沉声说道:“正如大家所料,徐有功对此事抓住不放。不过,一切都已经解决得妥妥帖帖的了。”

又轻轻地抿了一口那散发着浓郁香气的茶水,武则天轻轻点头,道:“这是徐有功的缺点,也恰是他最大的优点!还有,这次发动此事的幕后之人,都有哪些,可都查清楚了?”

上官婉儿的脸上终于现出了一丝犹豫之色。

见了上官婉儿的样子,武则天颇为诧异。上官婉儿跟随她多年,做事素来果敢干练,从不拖泥带水,比起一般的男人来,都要更加干脆。武则天还从来没有见过她露出眼前的这种神色。

“你有话就直说,不必有所顾忌!”

有些迟疑地看了正在低头为武则天锤捏大腿的张昌宗,上官婉儿说道:“经过我们细查,这次的弹劾之事,发起者并不是一群人,而是两群人。其中一群人便是徐有功和另外几个大臣,其中包括宋璟、徐有功、郑合凤以及宗楚客——”

“等等,宗楚客?”对于别人,武则天未必有那么熟悉,对于宗楚客这位亲外甥,武则天还是很熟悉的。她一向知道,宗楚客和梁王武三思走得很近,可算是“武党”的核心成员。而宋璟、徐有功等人却是“李党”的核心成员,这双方之间,从来水火不容,按理说没有可能会合作的。

上官婉儿立时听出了武则天的疑惑,点头道:“正是,还有崔日用、崔湜也参与了其中。这两个人也是梁王的左膀右臂!”

“嗯?”武则天的脸色瞬间变得肃然。她这几年以来,一直致力于调和李武两家的矛盾,以免自己百年以后,子侄之间为了皇位而相互残杀。只是,至今为止,她的努力并没有成功的迹象。这两年以来,李武两家的明争暗斗反而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

可是,这并不代表武则天希望有其他人站起来做到这件事。因为这就代表着此人的威望甚至强过她这个皇帝。作为一位强权的皇帝,武则天难以容忍这种事情。

“谁?”武则天很简练地问出了自己心目中的问题,她知道,上官婉儿知道她在问什么。

“是临淄王隆基!”上官婉儿缓缓地说道。

“阿瞒?”武则天的语气里透出阵阵的寒意:“小小年纪,果真有曹阿瞒的志向啊!”

第148章 张母训子

阴沉着脸沉吟了一阵,武则天又说道:“你方才说的是第一群人。35zww.com那第二群人应该就是王循和卫遂中了吧?他们又是如何走到一起的呢?据我所知,王循来京时日尚短,应该不大可能和卫遂中混到一起去的。而且,王循是太原王氏下一任族长的热门人选,自有他一份异于常人的矜持和骄傲,也不大可能去结交卫遂中这样出身的人。那么,在他们中间牵线搭桥的定然别有其人,你们查清楚了没有?”

上官婉儿心中苦笑,武则天说的这第二群人中,仅仅包括了王循和卫遂中。她却不知道,其实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她上官婉儿也是其中之一,而且是最终起到决定性作用的那一个。

“查清楚了,此人——”嗫嚅一声,上官婉儿再次把目光瞥向了张昌宗。

武则天便有些不悦了。一般人在她的年纪,耳目总会出一点这样那样的问题,而她却仍保持了年轻时候的耳聪目明,她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眸,已经是第二次捕捉到上官婉儿偷看张昌宗的样子了。

若是拿沈南璆这样纯粹只能在肉*欲上给予满足的面首和上官婉儿比起来,武则天无疑会选择后者。因为那样的面首容易找到,而上官婉儿却只有一个。

如今的张昌宗却不一样,这个年轻的男人有着无比俊美的外表,和需要狂放的时候,无比狂放的动作。这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在床底之间,敢把他堂堂的女皇当作征服对象的男人。这在很大程度上,满足了武则天作为一个非凡的女人的寻常女人梦。可以说,武则天是白日里的皇帝,而张昌宗则是黑夜里的至尊。

恰是张昌宗这种斯文秀气和霸气外露完美结合在一起的气质,让武则天无比着迷。在两人独处的时候,为了讨张昌宗的欢心,她甚至甘愿以妾婢自居。

这样一个面首,莫说上官婉儿无法比拟,假以时日,恐怕就连武则天亲生的儿女,都难以一争短长了。

当武则天看见上官婉儿屡次三番偷看张昌宗的时候,心中的那种嫉妒之情被彻底点燃了。www.65txt.com今日的武则天,毕竟已经不是六十年那个让太宗皇帝爱不释手的豆蔻少女,也不是那个五十年前那个让高宗皇帝为之背上天下骂名而一往无惧的美艳少妇。虽然保养比一般的女子得当得多,但她七十多岁的身躯再也不可能帮她找回当年那颠倒众生、敢于和任何女子争宠的信心。她现在唯一的倚仗,便是她至高无上的权势和堆积如山的财货。所以,现在的武则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敏感,都要害怕其他年轻漂亮的女子来和她争夺她最宝贵的东西。

若不是有“夫君”在侧,她还需要保持一点作为“妻子”应有的仪态和风度,武则天说不定已经翻脸了。

“说!”武则天的声音里,终究还是没有掩饰住怒气。心思被看穿,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无疑是一种很大的忌讳,但她已经顾不得这许多了。

上官婉儿连忙低下头去,一口气说道:“此人便是六郎的兄长,那日大家曾经见过的张易之!”

“啊!”一声低着头做自己分内的事情,仿若置身事外的张昌宗一听,一个不小心,顿时把那翡翠杯子打落在地上。而他兀自毫无所觉,仍是呆呆地看着山官婉儿,仿佛在等待着上官婉儿对自己方才所说之言的否认。

武则天也极为震惊,但她还是很快镇静了下来,略略沉吟,向上官婉儿道:“这件事情里面没有误会吗?”

“绝无谬误!”上官婉儿斩钉截铁地说道。有没有谬误,她自然最清楚,因为她就是张易之组织起来的“四人*帮”之一。

“哦,那你倒是说说,张易之为何要插手进这件事情里?”武则天淡淡地问道。

这句话正问在张昌宗的心坎上,他也连忙睁大了双眼,看着上官婉儿,一脸希冀的表情。

“奴婢不知道!”上官婉儿缓缓地摇头。待得看见武则天那不善的眼神,她只好又改口道:“奴婢——奴婢,不敢说!”

武则天仰天长叹一声,道:“那我就明白了!看来,他想要做一只在天空上自由翱翔的鸟儿。也罢,也罢,朕就当这一回好人,让他先学着当一回风筝吧!若是他能当好这风筝,朕也不介意给他一片属于自己的蓝天!”

“孽子,你给我跪下!”张府之内,老太君臧氏爆发出这许多年以来最大的一次怒火。

张易之只好依言跪下。

纸终究包不住火,事实终究是无法掩盖的。虽然一再拖延,一再假装糊涂,张易之终究还是不得不把实话向自己的母亲禀明。然后,不出所料地,就有了方才那一幕!

“我张家累世大族,到了你祖父行成公当上天皇大帝的宰相兼太子太傅的时候,更是走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巅峰。可是,这些年以来,张家却是一天不如一天,眼看着豪门的荣耀就要化为过往烟云,你知道为什么吗?”臧氏情绪十分激动,围着张易之说道。

不等张易之回答,她又继续说道:“那就是因为出了你们这些不肖子。子不类父,孙又不类子,一代不如一代!到了你这一辈,人丁倒是兴旺得很,却是个个不肖,没有一个能承担起重振家门雄风的重任。本来,我以为你们兄弟自小随着我也吃过一些苦头,会比家中那些二世祖要强一些,可没有想到,你们竟然还远远比不上他们!他们吃家里的,穿家里的,就算一文钱都赚不到,至少也没甚丢人的。而你们呢,你们这不仅要丢人,而且要丢大人,你们这是往我们张家的列祖列宗,往行成公脸上抹黑啊知道不知道?”

张易之此时自然是感觉无比冤枉。毕竟,这笔烂账细究起来,完全应该算在“张易之”,而不是他头上。可他完全无法分辩,只能跪在那里任由臧氏发泄那震天之怒。

“来呀!”臧氏越骂越怒,语声渐渐颤抖起来,厉喝一声:“给我去取家法来!”

“啊!”旁边众家人连忙跪下,说道:“请老太君放过五郎这一次吧!”

臧氏只是装作充耳不闻。倒是那张宝机灵,答了一声:“是!”便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跑了出去。

出了正堂,张宝竟是直往花园,向着花园南苑的那处宅子去了。不一会,这小子终于来到了院子前,远远地大声喝道:“小月,小月,快,快去救救五郎!”

话音刚落,便见小月俏生生地跑了出来,问道:“怎么回事?”

“老太君正在大发雷霆,说是要打死五郎这个忤逆子,我们都不敢劝了,现在也就指望你了!”张宝添油加醋地说道。事实上,他也知道,臧氏就算再生气,也不会“打死”自己的儿子。

小月一听,也不啰唣,连忙说道:“快走!”便随着张宝往回跑去。

刚跑到正堂外面,就听见里面臧氏的声音远远传来:“家法呢,怎么还没有到?”

小月连忙跑了进去,在张易之的身边跪下,道:“老太君息怒,五郎若是有什么犯错的地方,责骂便是,可不能轻易施行哪,打在儿身上,痛在娘心里哩!”

臧氏见是小月,倒是不好发作了。毕竟,严格来说,小月并不是张家之人,她只不过是客居张家而已。而且,臧氏对小月有着一种特别的怜爱,她看着这孩子简直是浑身上下没一处不顺眼的,这几天倒是时时把她召过来说话、吃饭。

“小月你不懂,你不知道这个混账东西做了什么败坏家风门俗的恶事。我今日,就算是心痛而死,也要狠狠地教训他一番,免得他日后酿出更大的祸事!”臧氏尽量和颜悦色地向小月说道。

“老太君,小月知道事情的原委,此事怪不得五郎,是六郎一定要进宫,而且五郎也曾想办法让他回来,只是六郎自己不愿回来而已!”方才在路上,小月已经听张宝把事情的大致起因说清楚,此时正好劝解。

就在此时,忽听外面一个急切的声音远远传来:“老太君,快,快,有天子制书来了,快!”

第149章 宣见

“啊!”臧氏一听圣谕到了,吓了一跳。***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年轻的时候,她随着丈夫东奔西走,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可是,自从丈夫撒手西归之后,这些年以来,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了两个孩子的身上,一整日里,绸缪算计的不过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以及孩子们的衣食起居,格局太小了,自然再无当年那种大家闺秀的风范。现在的她,即使是对那些和当年的丈夫差不多级别的官员,都存着些许敬畏。她和两个孩子,已经尝到了太多是世情冷暖。

“快,快打开正门迎接天使!你们快去给我准备好香案——还有,你还不赶快的给我起来,去前面迎接天使!”臧氏一叠声吩咐道。

张易之连忙顺势站起身来,正要出门,却听门外一声“爽朗”的笑声传来:“不必,不必,咱家自行进门就是!”这笑声很大,也异常的尖锐,听起来更像是在尖叫,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很明显的,能发出这种笑声的,非阉官莫属了。说实在的,发笑的人虽然努力在显示自己的热情,但这热情还是显得太虚假了一点。

不出所料,张易之循声望去,就看见一个头戴平巾帻,身着紫褶,腰系皮带,脚穿赤红色舄履的中年“男子”笑吟吟地走了过来。此人的年纪明显已经在三十岁以上,面皮却极为白净,显然是一个中官。

臧氏见了中官,早就紧张得失去了言语能力,倒是张易之最近见多了大人物,倒还比较平静,连忙上前拱手道:“中大人驾临,未克远迎,死罪,死罪!”

那中官在宫里当差很多年的,眼力劲比一般人强了不知多少。张昌宗的得宠程度,他是看在眼里的,就是以前那个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薛怀义恐怕都无法和这位相提并论。所以上,张昌宗日后的身份地位比起当初的薛怀义,也不会稍有逊色,而张家作为张昌宗的本家,自然也会跟着大大沾光,成为天下大豪门,也未始不能期待。

因着这点见识,平时都是等着别人大开正门相迎的中官今日竟是主动走了进来。35zww.com

“哦,公子就是张五郎了对吧?果然是一表人才,龙凤之姿!”那中官客气地说着,又转向了臧氏:“这位就是老太君了吧?果然是有其子必有其母,也唯有老太君这样的人物才能诞出五郎、六郎这样两位才德兼备、品貌俱佳的好男儿啊!”

臧氏待要辩解一下,说六郎张昌宗其实并不是她亲生的,却发现自己已经紧张得根本不会说话了,只好傻傻地点头。

张易之连忙说道:“我母亲因感于皇恩浩荡,已经不知用什么言语来表达心中的感激之情了,中大人见谅!中大人有何圣谕,就先宣读了,咱们先谈公务,再聊私谊如何?”

那中官又是连声赞赏:“贤母子对大家的忠心,真是令人感佩!其实,陛下只是传了口谕,让奴婢来宣两位入宫而已,两位这便换了衣裳,随奴婢进宫吧!”

“啊!进宫?”臧氏骇了一跳。在她看来,那近在三四里之外的皇宫,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地方。她一辈子都不敢想象自己能有机会跨入皇城一步,更莫说是皇宫了!

“老太君有何疑义吗?”

“没有,没有!”张易之反应快一点,忙抢着说道:“家母只是对于陛下竟能赏脸赐见太过——惊喜了,中大人有所不知,当今圣人可是天下女子的骄傲,家母作为一个女子,虽无陛下的雄才大略,也对陛下不让须眉的英雄事迹极为感佩的!”

那中官这才释然。张易之趁机努努嘴,小月等几个丫鬟连忙拉着臧氏换衣服去了。而张易之也进房换了一身鲜亮的棠芋裥衫,配上幞头和乌皮六合靴,看上去倒还真是神采奕奕,风度翩翩。

随即,中官和几个宦者便领着绕过宫城的南门——则天门,兜了一个大圈子,从玄武门进入了皇宫。绕了好一阵子,一群人终于到达了九州池边的望景台。所谓望景台,顾名思义,是一个用以居高临下眺望远近景观的高台。这观景台便是除了万象神宫以外的神都城第二高楼。

通禀过后,一群人登上了观景台。

应该说,观景台这样高度的楼台,在张易之曾经生活过的二十一世纪,实在是算不上什么高楼。在城市里面,这简直就可以算得上低矮楼房了。但在如今这个并没有钢筋水泥,纯粹以木、土、石作为建筑材料的时代,这样的高度堪称奇迹了。若非以皇家的庞大财力物力,要想建出这样一个高台,而又不成为“豆腐渣工程”,简直就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当张易之母子登上这观景台的时候,高台之上正等着的,只有寥寥数人:除了两名宫娥以外,就只有武则天、张昌宗和上官婉儿。

再一次见到上官婉儿,张易之感觉自己的心弦再次被拨动了一下。他的眼神才向上官婉儿扫过去,就发现上官婉儿的眼神恰好也正向自己这边扫来。二者在空中相遇,张易之明显感觉到了对方眼神里浓浓的警告之意。

“她这是在向我暗示什么吗?”张易之略略思忖着,随着母亲一起跪了下去。

不待张易之母子二人跪倒,武则天连连虚扶,道:“不必拘礼,不必拘礼!”

张易之母子二人倒也没有坚持,便直起身来。因为张昌宗此时就站在武则天身边,他们两个如果真跪了下去的话,似乎也有向张昌宗下跪的嫌疑。武则天大概就是看穿了这点,才连忙阻止了两个人的跪拜礼。

随着武则天一声“赐坐!”张易之母子二人便在旁边早已备好的两个位置上坐了下来。

“今日难得有暇,临时决定宣见,事先没有通知,老太君莫要见怪!”武则天笑道。应该说,武则天的话已经是足够亲切的了,只不过,以她七十多岁的年纪,将四十岁还不满的臧氏称作“老太君”,让人听着实在是有点难受,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敢,不敢!”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平复,臧氏也没有先前那么紧张了,不过还是心跳得厉害,结结巴巴地说道。

武则天微微一笑,道:“老太君不怪就好了,来呀,赐酒!”

饮酒往往是一个解决紧张问题的好方式。臧氏平日里并不怎么喝酒,今日倒是来者不拒,不管武则天赐下多少,她都喝得干干净净,渐渐的便面红耳赤起来。在酒精的刺激之下,臧氏的嘴巴也变得利索了起来,不但应对之时没有了方才的结巴,反而显得伶牙俐齿,说话十分的干净利落。

而张一直在旁边也是无可奈何。他明知道这样下去,臧氏很快就会醉倒,只是在武则天的眼皮子底下,又不好多言,只好闷声不言。

又过了一阵子,就武则天和臧氏都已经是酒酣耳热,相互之间说话都有了一种肆无忌惮的感觉,浑然把周围其他的人都当空气。臧氏甚至说起了张易之小时候尿床的囧事,害得张易之抬不起头来,总觉得其他人——尤其是上官婉儿——投向自己的目光怪怪的。

就在张易之以为这次的宣见只是一场联谊会的时候,武则天忽然挥挥手,便有一个宦官端了一份制书过来,开始念了起来。

张易之一听开头那“门下”二字,吓了一跳,连忙跪了下来,而臧氏兀自没有搞清楚怎么回事,好在张易之眼明手快,把她扶着跪倒。

这是一份封赏制书,封张昌宗为云麾将军,行左千牛卫中郎将,臧氏为越国太夫人。

张易之听了这份制书,暗暗称奇。这制书之上,竟然丝毫也没有提及他张易之的名字。本来,张易之对于当官就没有兴趣,若是武则天真没有让他当官的意思,他只有欣喜之心,绝无不悦之情。只是,他觉得事实应该没有如此简单。

再联想起刚上来的时候,上官婉儿那个若有深意的眼神,张易之心中一沉。

第150章 敲山震虎

在一阵谢恩声中,这次的册封就算是结束了。35zww.com

张易之本以为接下来,这场无厘头的宣见也就该告一段落了,可是偏偏没有。武则天并没有作罢的意思,他和臧氏这母子二人只好重新坐了下来,继续着这个看起来有点狗尾续貂味道的会面。

经过方才的册封之后,当上了“越国太夫人”的臧氏清醒了一点,她终于忆起,刚刚和自己闲话唠嗑的并不是一般的老妇,而是当今的天子。对谁都可以胡说,对天子绝不可以。于是,刚刚升官的她反而不敢多说话了,只是当武则天侑酒的时候,才会傻傻地应答两声。

然后,这场会面就变得越发的没意思。

本来,臧氏对自己的小儿子十分挂念,分别了这么久,自有一些作为母亲的必要唠叨要发出。而张昌宗对臧氏自然也十分挂念,他也有一些作为幼子特有的儒慕之情要倾诉。可是,当现场有这么多人,尤其是还有一位皇帝坐着的时候,这母子二人也只能把亲情埋得深深的,相互之间也不过是随意地应答两句。武则天才是,也必须是场中唯一的焦点。

就在此时,打破僵局的人来了。只见方才那个前去迎接臧氏的宦官跑了上来,跪在高台的楼梯口,奏道:“陛下,临淄王在下面请罪!”

“临淄王,那不是武隆基吗?他又犯了什么事?”听到武隆基似乎犯事了,张易之心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丝幸灾乐祸。虽然时隔很久了,张易之还记得武隆基面对自己的时候,那扭曲的小脸上像是写满了累世冤仇一般的样子,想起他在自己后面疯狂嘶吼着:“你给我等着,孤王不会放过你的!”的那种疯狂而又认真的声调。

这显然不是美妙的回忆。所以,张易之很有理由把武隆基的不幸当作自己的大幸。

“若是这小子犯的是大错就好了,最好武则天把他一棍击倒,再也不给他任何咸鱼翻身的机会!”张易之恶毒地想道。35zww.com对于敌人,他希望对方越惨越好,至于是不是由他自己操刀的,倒是没有那么重要了。

像是没有听见中官的话一般,武则天接过张易之倒好的酒,轻轻地送进嘴里。而借着武则天抬头喝酒,无暇他顾的机会,张易之迅速地转过头去,往下面一看,果然看见楼下的大门前正跪着一个人。

炎炎烈日之下,那人本就瘦小的身体显得越发的瘦小了。

“果然是武隆基!”张易之一眼就认出了那人。虽然只有两面之缘,张易之对他可算是极为印象深刻的。

这时候,武则天终于开口:“他来了?他还有脸来见朕?他不是早盼望着朕这个老太婆早日归西,好由他来接替朕的位置吗?”

这话骂得可算是极重了,直斥武隆基小小年纪,就有不臣之心。若是这话坐实的话,完全可以将武隆基削去一切爵位,把他单独拘禁起来,或者甚至就像当初怀章太子李贤一样把他流放异乡,然后秘密*处死。

张易之听得心怀怒放,若是这样的话,真是太美妙了。

“管你小子以后怎么牛叉,现在还不是要向哥行跪拜礼!”想着武隆基可能受到的惩处,开怀之下,张易之不由展开了更深度的YY。

“叫他上来,朕倒是要听听他到底有何说辞!”

臧氏一听武则天要处理事情,连忙起身,道:“既然陛下有事——”

武则天伸手一拦,道:“没事,就是家里出了个不肖子孙,朕要好好教训他一番而已。太夫人你只管坐着,待朕将这不肖的孙儿打发走了,咱们继续畅饮!”

臧氏无可奈何,只能继续坐下。

“太夫人你是有所不知啊,朕这些儿孙,都比不得你家的这两个孩儿,一个个都孝顺、懂事、听话,不去插手那些不该插手的事情。他们呐,没有一个不盼着朕这个老太婆早日入土!”

臧氏无言以对,只能干笑。

而张易之听得“不去插手不该插手的事情”,心下却是一动。他知道武隆基插手了什么事——就是这次弹劾来俊臣的事情。可这件事情,他张易之也插手了,而且张易之并没有打算隐瞒,他就是要通过此事来告诉武则天,自己并非一个能够安安分分地当面首的男人。

“难道,她这是籍着武隆基,来敲山震虎,向我表示警告吗?”张易之仔细一想,还真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小。再联想到先前他刚刚登上观景台的时候,上官婉儿那奇怪的眼神,张易之就越发的了然了。

正思忖间,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张易之转头一看,却见低垂着头,一脸灰败的武隆基缓缓地走了上来。联想起上次见面的时候那耀武扬威的样子,张易之也不由感慨,强权这东西,真是威力无比。若非有这件东西在作祟,以武隆基那高傲的性子,怎么会如此低声下气?

若说武隆基的温顺是因为孝顺,那就太可笑了!孝?若是谁以为武隆基或者是皇室中任何一个人会把整个他们常常挂在嘴边的字眼当真的话,那他就太痴太傻了。这小子以后可是连他老子的女人和皇位都敢抢的,哪有什么孝心?

“孙儿叩见祖母!”武隆基乖巧地跪下,道。

“祖母?”武则天冷笑一声:“朕的好孙儿,你心中真的还有朕这个祖母吗?”

武隆基也不分辩,只是不住磕头,不一会,那白净的额头上竟是血迹斑斑。

而武则天竟是毫无表示,将头转向了一旁。而臧氏则是越发的局促不安起来,她坐在那里,而下面一个皇孙郡王却跪在那里。这种强烈的反差让她极难适应。

也不知过了多久,武则天冷冷的声音再次传来:“够了,你自己说,你该当何罪!”

武隆基微微一咬牙,道:“启奏祖母,孙儿只是看不惯朝中那些奸佞而已,不愿他们继续迷惑、误导祖母,还请祖母明察!”他的声音里面还隐隐带着童音,话的内容却远远不是一般的小娃儿能说出来的。历史上日后开创一代盛世的唐玄宗,到底不是一般人。

“好,真不愧是朕的孙儿,到了这时候还要抵赖,朕今日就——”

“陛下!”忽然,下面传来一声厉喝,武则天的眉头不由皱了皱,而张易之虽然脸色丝毫没有变化,握着杯子的手却不由得加了几分气力。

不一会,一个气喘吁吁的男子匆匆跑了上来,跪下来道:“陛下,临淄王年幼,还请念在他年幼,饶过他一次吧!”

张易之一见此人,大讶,不由暗忖道:“我莫非眼花了,这不是‘苏模棱’苏阁——哦,苏相公吗?他这样的人居然跑出来直谏,是这世道太疯狂还是我的眼睛太疯狂?”

张易之不知道的是,这几日北门学士一直都在开会讨论北伐契丹的事情,苏味道作为北门学士中的核心人物,自然全程参加会议。就在方才,忽然有一个叫做高力士的小宦者跑过去向众人说武则天要惩罚临淄王的事情,请求大家出手相救。

其他的北门学士哪敢多事,都对高力士的话置若罔闻,只有苏味道想起了前些日子姚元崇的请求,便断然来到了望景台。当然,他今日之所以这么干脆地作出决定,也不完全是因为姚元崇的请求,更是因为从来俊臣下台一事中,他看见了政局向宽松气氛行进的轨迹。他判断,现在直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安全得多。

第151章 皇嗣武旦

“苏爱卿?!”武则天见了苏味道,也是惊讶不已。www.65txt.com在她的印象里,眼前这位位列宰相的北门学士,还真没有过直谏的经历。而且,今天这事又不是大兴土木、不问政事之类的在清流眼里只有暴君才会犯的错误,只是皇帝要惩戒一下自己的孙子而已,并不值得切谏。

“苏味道?!”武隆基的震惊程度比武则天犹有过之。想当初,苏味道就是武隆基排名靠前的拉拢对象之一,可当他登门拜访的时候,苏味道却着实给他吃了一碗闭门羹,这事情让他至今念念不忘。一直以来,武隆基都在想象着自己若是得势,将要如何消遣苏味道。想不到今日自己倒了危急关头,他倒是出现了。

对于苏味道有些突兀的出现,武隆基并没有感激之情,反倒是极为疑惑:“这厮到底有何目的,居然跑出来为我说话?”不解之下,更是满脑子的疑云。

“苏爱卿,你可知道朕这位好孙儿犯的是什么样的罪行吗?”武则天问道。

“臣不知!”苏味道忍着惊骇,颤声说道:“不过,臣知道,不管他所犯何事,终究是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不管他所犯何事,都是龙子龙孙!陛下,法不外乎人情,三思啊!”说着,便磕下头去。

听得苏味道说不知武隆基所犯何事,武则天的不悦之情倒是稍稍消减了一点。这至少说明,苏味道和武隆基之间,并没有勾结在一起。不过,为了以儆效尤,武则天惩戒武隆基的决心并没有改变。

“既然苏爱卿不知临淄王所犯何罪,就不要多言了,朕自有分寸!”武则天难得苦口婆心地说道。

“陛下!”苏味道这一刻表现得像个十足的诤臣:“自古皇朝,萧墙之祸总是引发乱端的根源哪!远的不说,就说前隋,文帝的时候,兵强马壮,仓廪充实,万人安居,及至炀帝弑父杀兄,短短十几年之内,天下兵祸蜂起,民怨沸腾,生生将一个正处在巅峰之上的朝廷给覆灭掉了。www.65txt.com陛下,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您可不能——”

武则天冷哼一声:“那么,依爱卿的意思,朕和那个亡国之君隋炀帝倒是很有几分相似了?”

“臣——不敢!”苏味道到底不是真正的诤臣,听得武则天语气极为不善,竟是不敢再言了。事实上,今天能一口气讲了这么多,已经是远超水准之外了。再想让他继续切谏,已经是不大可能。

而从武则天角度而言,苏味道的谏言还真是让她很有些触动。若是宋璟、徐有功、李昭德这些经常犯颜直谏的大臣这样劝谏,已经有些麻木的她倒也未必会多么在意。恰是苏味道这种几十年如一日地唯唯诺诺的大臣忽然壮胆切谏一回,更能触动她的神经。特别是如今朝廷里刚刚除去来俊臣,武则天也急于树立一个和以往既然不同的仁君形象,她胸中的怒气倒是真不好发泄出来了。

忽地,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张易之转过头去,就看见一个头戴远游冠,身着长袍的男子匆匆地跑了上来,在武则天面前跪下,道:“给母亲请安!”

“母亲?”张易之不由得转过头去,细细打量着来人:“此人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皇嗣李,哦,武旦了吗?”

这武旦看起来大约四十来岁的样子,和他不足四十岁的实际年龄比起来,苍老了一些。眉目倒是颇为俊雅,轮廓上和武隆基倒有几分相似。所不同的就是,武隆基的脸上多了一种倔强,而武旦却是眉目无神,脸色平静得像个死人。一个人若不是对生活失去了所有的希望,你很难想象他会是这般表情。

眼下,这个传奇的、历史上两次登上帝位却两次被拉下宝座的武旦正静静地跪在武则天的身前,脸上带着一种虚假的虔诚。

“原来是四郎,你不好好攻书,跑到朕这里来作甚?”就算对着自己亲生的小儿子,素来以铁腕无情著称的女皇的语气里,也没有丝毫的温情存在。就好像眼前跪着的,是一个寻常的臣子一般。

“儿听说阿瞒又惹您老人家生气了,特意过来看看!”武旦平静地应道。

武则天冷笑一声,道:“我儿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也罢,既然你来了,朕就实话告诉你,你最宠爱的这位阿瞒,还真是有曹阿瞒的志向哩,他觉得朕老了,已经不适合继续在这龙座上坐下去了,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拉帮结派,妄图干预朝政,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置?”

武旦大吃一惊,连声告罪,又转向武隆基厉声训斥起来:“孽子,我从小教你忠义仁孝,你就是这么表现你的忠义孝的吗?小小年纪,好的不学,这种事情倒是学得快,以后怎生了得!想当初你随着我住在宫里的时候,也不见你这般忤逆,怎地搬出来才不到一年,竟变得这般不堪?你说,你到底是受了何人的唆使,做出这等十恶不赦的恶事。

张易之在一旁听得暗暗冷笑。

很显然的,武旦并不知道武隆基到底做了什么,才将他的所作所为说成了“十恶不赦的恶事”。而且,武旦之所以斥责武隆基,并不是真对他的所作所为多么痛恨,他只不过是想要洗脱自身的干系而已。要不然,他也没有必要说武隆基在宫里和自己住一起的时候如何如何,而出了宫之后又是如何如何,以显示武隆基之所以会变坏,完全是因为出宫以后结交了坏人的缘故。

“皇家的亲情,果真不是一般的淡漠!”张易之暗忖:“这母子、祖孙、父子之间,时时刻刻都在算计对方,以维护自己。他们在向对方出手的时候,又何曾想过对方其实也是自己的至亲之人呢?”

再想想自己所处的这个家庭,张易之甚至生出了一种骄傲之感。母亲臧氏虽然是一个普普通通、胆小怕事的女子,却能将自己全部的爱倾注在两个儿子身上。而那位不成器的弟弟张昌宗虽然跑出来当了面首,这一点很不符合家中另外两位成员的心意,但他的本意也是光耀门楣,让自己的母亲不再受昔日的那种委屈而已。

从这个角度说,张家这个普通的家庭比起天下第一家庭——皇家来,不知好了多少倍。

这时候,武旦暴风骤雨一般的训斥终于落下了帷幕。很显然,他觉得这一番痛心疾首的斥责已经够把自己和武隆基这个忤逆子划清界限了,他转向武则天,道:“母亲,这逆子竟然如此忤逆不孝,儿子实在恚懑至深,求您老人家务必狠狠地惩戒与他,莫要让他的狼子野心有死灰复燃的机会!”

听得此言,武隆基如遭雷击,怔怔地低下头去,双目间各自流下了一行清泪。如他这般年纪的孩子,又有哪个不渴望父母之爱。虽说皇家的亲情极为淡漠,可当他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为了置身之外,非但不为自己求情,反而让祖母狠狠地惩戒自己的时候,残留在心底最后那点对父亲的儒慕,对父爱的渴望,立即消散得无影无踪。

“陛下,不可——”苏味道原以为来了帮手,不想来的却是敌人,顿感无力,只能干涩地叫道。

随即,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武则天的身上,大家都在等着她最后的决定。

武则天的脸上也是阴晴不定,显见难以抉择。今日对武隆基的惩处,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不好,很可能会引起朝局的动荡。就算以武则天的强权,也不得不十分的小心。

沉吟一阵,武隆基转向武旦道:“四郎,你给朕听好了,念在阿瞒这次是初犯,朕只削他王爵,降为会宁郡公。以后,还让他回到宫里随你居住,不准他随意出入宫墙!你可给朕看好了,若是他再敢做出这等忤逆之事,朕连你一起责罚!”

“是!”武旦低头应道。

张易之的心头却涌起了浓浓的失望:“武隆基这小子难道真是天命所归,这样都给他逃过一劫!”

第152章 秘密传书

打发走了武隆基,这场觐见终于结束。www.65txt.com

算一下总账,张昌宗得到了官位,臧氏得到了爵位,而张易之只得到了,哦,受到了一阵敲打。

好在,张易之有一张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脸皮,其厚度比这时代最厚的脸皮还要多了一千多年的积淀,自然是不是这样一番敲打能破坏其根本的。他倒是在暗暗猜想,武则天应该不会如此轻易放过自己,她应该还有什么处置自己的后招没有用出来。

“这老太婆还藏着什么样的后招呢?”张易之暗暗纳闷。当今之世,即使是腹诽,敢把武则天称作“这老太婆”的,恐怕也只有张易之了。

不过,眼前张易之并没有心情去深究这个问题,因为他和臧氏正向宫外而去,而送他们出宫的,正是上官婉儿。

已经是烂醉如泥的臧氏不必抬腿就可以往前——她此时正躺在武则天赐予的肩舆之上。本来,武则天打算用自己的銮驾来护送臧氏母子,却被张易之坚决拒绝了。开玩笑,皇帝的銮驾岂是随便可以用的,要是一不小心在路上遇上个死脑筋的大臣,绝对会拖着你的大腿硬生生地从銮驾上把你拖下来。而且,从此以后,你就算是和朝中那些自诩忠心的臣子们结下不共戴天之仇了。就算没事的时候,他们也会给你找出点事情来。总是,那銮驾那玩意就是专门坏事的,一点实际用处都没。

张易之就没有这等待遇了,只能步行。

一路上,张易之总是落后上官婉儿两步左右。倒不是他不想追上去和上官婉儿并行,只是每当他加速的时候,上官婉儿也会跟着加速,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倒也不好显得太过猪哥。否则的话,万一这护送的宦者、侍卫之中有武则天的耳目,张扬出去可就麻烦了。

而且,张易之也有点享受这种带着点距离的、彼此心知肚明,旁人却懵懵懂懂的距离感。他微微一笑,计上心来,便追上两步,道:“上官娘子——”

上官婉儿明知道这家伙是借着谈话的机会,耍无赖接近自己,却又无法显得太过冷淡。三五中文网否则,其他人同样容易产生怀疑。

“张郎有何赐教吗?”上官婉儿淡淡地应道,竟是头也没有回。

“赐教不敢当,只是有点事情想要请教一下——”脑海里开始搜肠刮肚地寻找请教的理由。随即,他眼前一亮,便问道:“我那位兄弟在宫里还算过得习惯吧?”作为兄长的,打听一下弟弟的生活情况,也是情有可原。就算这事传到了武则天耳里,也没有什么。

虽然明知道对方是在没话找话,上官婉儿也是无可奈何,只好敷衍地应道:“很好。六郎为人恭谦有礼,宫人们都很喜欢他。当然,陛下也更加喜欢他,否则便不会有今日的觐见了!”

“哦,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张易之发现又没有了好的话题。因为张昌宗的生活细节是不能打听的,打听这个,就相当于在旁敲侧击地打听皇帝的生活细节,很有可能被怀疑图谋不轨。

略略沉吟一下,张易之又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哎,陛下的御酒果然不愧琼瑶玉液,我今日一时兴起,竟是多喝了一点。方才还不觉得,现在这酒劲倒是开始上来了。”随即,他打了一个饱嗝,喷出一嘴浓浓的酒气。

上官婉儿有些怀疑张易之装醉,带着浓浓的警惕,他回头一看,却见张易之的眼神果真是迷离了起来,而他的脸色也涨得通红,脚步也有些踉跄,而且越往前走,就越是踉跄。

“真醉了?”上官婉儿不由有些相信了。毕竟,其他的可以装,那红脸却是很难装的。轻轻挥挥手,便有两个宦者走上前来,一左一右打算架起张易之。

事实上,作为一个在二十一世纪都有一斤白酒酒量的张易之喝着这时代这和啤酒差不多度数的酒,还真是毫无鸭梨。他的脸色之所以会变红,是因为他本就有这个毛病,不拘是喝了多少酒,当时都不会脸红,但只要经凉风一吹,立即就会变红。上官婉儿虽然聪明,却哪里能猜到他这个毛病!

两个宦者刚刚凑近身边,一股若有若无的尿骚*味开始传进张易之的鼻子里,而且随着两人的凑近,这种骚*味也是越来越浓。

“擦!”张易之不由暗骂上官婉儿:“你自己不来扶我也就罢了,怎么忍心把老公我扔给两个阉人?早就听说阉人撒尿要用管子,每次都有一半漏到身上,当时还以为这是那些闲的蛋疼的家伙没事瞎编排的,没想到还TMD是这么回事!我勒个去,老公我要是被这两个架着走出这么远的路,到家以后还不得被熏出一身的尿味来!”

一念及此,张易之连忙假装发癫,道声:“走开!”双手一甩,想要把左右两个人甩开。

可是,他这一下甩得过重,两个宦者吓了一跳,都停住了脚步,而他自己的身体也开始摇摇晃晃起来。眼看着他就要摔倒,忽然,他身体里的潜能被激发了出来,在那种东摇西摆的摇晃之下,他的身子忽然踉踉跄跄地往前迈出两步,大手一把抓住了上官婉儿的手臂。

“唔——”上官婉儿轻轻地哼了一声,竟是没有尖叫。她何等的眉眼通透,别人无法从张易之的这两个动作里看出端倪来,当张易之刚刚抓住她的手臂的时候,她就会过意来了:这厮竟然是装醉!虽说心中有些不悦,但上官婉儿也不得不承认,张易之的这番演技,的确堪称精彩。

“哦,对不起,对不起!”张易之口中忙不迭地道歉,手上却还是抓着上官婉儿滑腻的手臂,竟然“忘记了”松开。

羞赧之下,上官婉儿的俏脸也涨得通红,倒是和张易之那张大红脸很有几分相似。

“原来上官娘子喝醉了!”张易之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指着上官婉儿的红脸说道:“我说你走路怎么这么踉踉跄跄的!”

一言未了,旁边已经是一阵偷笑之声。

恍若丝毫没有察觉到已经成为了众人的笑料,张易之继续“苦口婆心”地说道:“上官娘子,饮酒要适量哇!不论是暴饮还是暴食对身体都不好。喝醉了之后,更加不能一个人胡乱走动,若是摔着了,会很痛的,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都很想火上浇油,让这份热闹来得更彻底一些。但上官婉儿到底是上官婉儿,虽无职位在身,宫里的六尚还有内侍省的高官见了她,都是要躬身行礼的,莫说他们这些小虾小米了。除非那吃了雄心豹子胆的,谁又敢哄笑上官婉儿!只不过,更加强烈的偷笑却是免不了的。

上官婉儿又羞又恼,狠狠一挣,终于挣脱了张易之。

而张易之也被上官婉儿这一挣,挣得又是一个踉跄。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手忙脚乱之际,他的手腕正好拍到了上官婉儿的手腕一下。

随即,那两位宦者又要上去搀扶张易之,张易之又是一甩手,道:“走开,上官娘子喝醉了,你们来扶我作甚!”

两人大为尴尬,只好把求助的眼光扫向了上官婉儿。上官婉儿轻轻挥手,两名宦者如蒙大赦,退了出去。

一路上再无他话。张易之虽然行步之间一直像荡秋千一样左右摇晃,却总能像不倒翁一样保持不倒,也是令众人“啧啧”称奇。

回宫之后,上官婉儿终于抽到了一个机会,借着如厕的机会,打开了紧攥在手里,已经攥出汗来的一张纸条。这张纸条,就是刚才张易之籍着“醉酒”,交到她的手心的。

正面是一张简陋的话,画笔有些潦草,显然作画之人也是匆匆画就。不过,画面上那个一脸坏笑的俊雅男子却是依稀可辨。这画中男子的其他部位倒还正常,就是生了一张大嘴,嘴唇还努起来,像是在亲吻一般,那样子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上官婉儿啐了一口,脸上却是不由会心一笑。随即,她的目光下移,就发现那画像的下面是一行字:“千万莫要撕掉我哦!因为那样的话,你也撕掉了一颗热忱的爱慕之心!”

“谁稀罕!”上官婉儿嘴里说着,手上却将这张纸条折叠好,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第153章 真真假假

长安,明堂县衙。三五中文网

吉顼接到三司使共同签发的符文,要求他尽快将人犯张憬藏的徒弟曹遂押送神都,以备审谳。吉顼不敢怠慢,立即集中了县衙内得力的捕快,又向西京留守府借来了几名精干的护卫,组成了一个押送团,亲自押着人犯就往神都而去。

吉顼现在有些后悔。他当初以为以张易之等人的身份,想要扳倒来俊臣是不可能的,是以,当张易之遣人来求助的时候,他的态度十分的暧昧,只是送了一本书过去,算是勉强的支持。

现如今,来俊臣虽然已经倒下,他却不知道这本书是否发挥了他预期的作用。而且,即使发挥了,张易之也未必认账。换句话说,在扳倒来俊臣这件大事里面,他吉顼是否有功劳,有多大的功劳,完全取决于张易之的一张嘴巴。甚至,张易之也完全可能来个翻脸不认人,将当初他送书的事情完全抹煞。至于那本书,哪本书?书在哪里?没有证据,就没有争功的资格。

患得患失之中,吉顼领着一群人上了路。为了安全,他们昼伏夜出,只走官道,绝不为了贪图方便而走小道。就是这样,吉顼还是显得十分的小心。这或许是因为,他也曾听说过当初曹遂的师父被追杀的时候,就曾有一个武功极为高强的男子前来相救,竟能在几十人的包围中轻而易举地将人救走,这就足堪说明此人的强悍程度了。

这些日子以来,为了顺藤摸瓜,吉顼也曾多次私下讯问曹遂,奈何这厮像个哑巴一般,死都不开口,闹得吉顼极为难受。面对着这样一个威逼利诱诸般招数都用尽了,却仍是问不出一丝端倪的犯人,即使当年在酷吏界也算鼎鼎有名的吉顼也是无可奈何。毕竟,这犯人还是要活着押回神都的,对他的用刑还是要有个度。

不过,恰是因为曹遂死不开口,吉顼至少明白了一点:这厮的有着一个极为强硬的后台,他坚信,他的那些同谋一定会把他救出去,所以他才如此的有恃无恐。

有了这样一个判断,吉顼不敢怠慢,一路上可算是步步为营,小心得就连其他的押送之人都觉得有些憋屈。www.65txt.com只不过,大家都碍于吉顼的威名,不敢出言表示不满。

这一天,经过大半夜的赶路,一行人终于达到了潼关附近。由于这潼关是西京长安的一道天然屏障,地势险要,朝廷一直在这里布有重兵把守。一到夜间,非是持有极为紧要的军机,不论你是何等身份,也不可能轻易出关。所以,离着天亮虽然还有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一行人也只能停了下来。

恰好,前面正有一个凉亭,是那种前后各有一门,中间用砖瓦筑成的甬道型凉亭,一行人便豪不客气地走进去歇了起来。

感受着外面阵阵的寒气,其中一个来自西京留守府的衙役终于忍不住爆出发出一句牢骚:“吉少公也未免太小心了些,此乃朝廷钦犯,一般人老远看见都要闪避的,谁又会吃饱了撑的,冒这个杀头的罪名来劫人呢?”他并不是吉顼是直属手下,说话难免要直白一些。

“就是!”有人开了个头,便立即有了附和之人:“如今这天气,夜晚赶路又寒又潮,实在难受,倒是白天有日头晒着,赶路舒服得多,真不知吉少公是怎么想的!”

近在咫尺的吉顼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白天还是夜晚赶路,你们终究是无法把人从我等眼皮底下送走。”就在此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传来。

众人同时跳了起来,纷纷喊道:“谁?”接着,就是一阵“刷刷”的兵刃出鞘的声音。

就在此时,两个黑衣蒙面人从那凉亭的前后两门同时冲了进来。这两人明显身具强悍的武功,动作迅疾,吉顼等人还没有看清楚情况,就已经杀到了近前。小小的凉亭里面,顿时混乱无比。

“啊!”在摇曳的火光照耀之下,靠近囚车的一个衙役躲过了前面冲进来那名黑衣人迅若流星的一击,却没有躲过后面黑衣人的袭击,顿时被刺中后背,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

其他的衙役见两人袭击者居然如此轻易就冲到了囚车的旁边,又惊又怒,纷纷举着兵刃向这边杀来。

奈何这凉亭之内空间并不大,他们人多的优势很难发挥出来,倒是那两个袭击者个人武力强悍的优势发挥了个十全十美。他们分出一个人挡住正面攻来的几名衙役,而另外一人则径直朝着那囚车而去。

众人见这二人分工合作如此娴熟,更是惶急。只可惜挡在他们前面的这位的确是太过强悍,他们几个人同时从各个角度攻击,对方收得却是极为严密,竟让他们没有半分的可趁之机。

就在众人急切的目光之下,另外那名黑衣人却是毫不客气,一刀劈在囚车之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随着木屑横飞,那囚车瞬间崩塌,那囚车里面的犯人也立即获得了自由。

可就在此时,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在众人鞭长莫及的地方,寒光一闪,差点闪瞎了众人的眼睛。原来,那囚车里面的犯人获救之后,非但不向“同伴”表示感激,反而莫名其妙地向“同伴”发动了偷袭。而作为一个一直被关在囚车里面的“犯人”,他的手上竟握着一根短匕首。

“叮!”就在众人希冀的目光之下,更加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那近在咫尺的黑衣人竟然伸剑一格,将“囚犯”那志在必得的一下格挡住了!

“哼,果然不出大哥所料,吉顼为人阴毒,诡计多端,这明目张胆的押送一定是个圈套!”黑衣人冷冷一笑,反守为攻,挺剑向那执着短匕首的“囚犯”刺去。

那“囚犯”自然不是真的囚犯,他是这次吉顼派出的这群衙役中个人武力最强的一个扮的。吉顼之所以要昼伏夜出,就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至于让前来救援曹遂的同伙老远就认出来。

可是,衙役总归是衙役,和这些玩命之徒还是有本质上的差距。在黑衣人凌厉的攻势之下,假曹遂只是坚持了几下,就被一剑刺中胸前,顿时倒地。

“走!”两名黑衣人心有灵犀,都是无意再次继续纠缠,同时大喊一声,各自发出一招狠招,把身前的几名衙役逼退,然后身子向后急退,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这就让他们跑了?”一群衙役都是心有不甘,但看了两名黑衣人来去自如的表演,他们都知道,对方只是不愿继续纠缠而已并不是真的败走。如果对方真想死拼的话,自己这边虽然最终有可能获胜,但拼到最后,能否有一个人站着,都难说得很。

“吉少公,吉少公,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众人见到囚车里面假曹遂的表演之后,对于这次押送途中的种种诡异现象的疑惑终于到达了顶峰,纷纷围着吉顼问道。

不想,那吉顼却摇摇头,伸手把自己的帽子取下,然后把自己的“脸皮”撕下,瞬间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你,你原来不是吉少公!”众人都是恍然:“怪不得你一路上一言不发,浑像个哑巴一样!”

继假曹遂之后,又出了一个假吉顼,众衙役都不免生出了一种受骗的感觉,纷纷问道:“那真的吉少公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我只是奉命假扮成他老人家的模样,其他的一概不知!”

感受着众人极其不友好的眼神,假吉顼苦笑一声,道:“你们都知道吉少公的脾气,又怎么可能把自己想要隐藏的事情随意告诉其他人呢?

第154章 亲自拦截

自大唐定都长安以来,因关中相对封闭,在经济上对洛阳就有比较大的依赖。***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原因就是洛阳城建在洛水边上,而洛水,恰是大唐漕运的一个终点站。著名的隋朝大运河,就经过这里,让这里变成了当世最重要的港口之一。

一般而言,南方运送到长安的贡品、粮食、商品都要先在洛阳上岸,然后再依靠人工运送往长安城。随着江南之地逐渐被开发出来,不再是当年的夷蛮之地,在大唐的基础之上,大周的经济重心越发的南移。于是,南北的水上运输比以往更加的繁忙了。

近些年来,大周定都洛阳之后,很多从南方运送过来的贡品、赋税等等都不需要再运往长安,但长安的粮食依旧要从江南、淮南运送,因为关中地区并不种水稻。

一般来说,官府运送东西,以马力为主。而民间由于禁止养马,则大多要依靠人力或者其他的畜类——比如说,最常见的驴车。

驴车的载重量虽然远远小于马车,但聊胜于无,总比纯人力要强一些。长安和洛阳两城之间,常年有不少的马、驴交错往来。这两种运输工具泾渭分明,一种代表官府,而另外一种代表百姓。

眼前,就有这么一支骑着驴车的队伍正缓缓地行进在前往神都的官道上。

这支队伍包括三辆驴车,其中中间的那辆车子上坐着的,是车队为首的中年男子。据说是因为儿子重病,特意前往神都求医的。可怜天下父母心,从西京出发的时候,他就一直这样眉头紧锁,几天下来,他的脸上竟是没有出现过一次笑靥。而他身边的几个仆人,或许是受了主人的感染,又或者是因为旅途劳顿,一个个也都摆着一张死人脸。整个车队的气氛看起来异常的阴森。

倒是那个在病中的少主人一直躺在和父亲同一辆的驴车之上,从头到尾没有露面。只有当每次进餐的时候,仆人们端着煮好的米汤、牛奶等液态食品去喂食他的时候,大家才会忆起,这队伍之中,还有这位病重的小主人存在。***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然后,大家的脸色就越发的阴翳了。

这一日,一行人终于到了和清县,眼看着就要进入神都境内了,众人眼中都纷纷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大家仿佛看到了小主人被神都城内的神医们治好之后活蹦乱跳的样子。

只有那中年男子脸上兀自带着那刻板的严肃,他回头往驴车上望了一眼,道:“大家都辛苦一下,今天受点累,加快一点脚程,咱们把最后一天半的脚程都缩减到今天之内走完。”

看着众人有些不甘不愿的表情,他又加了一句:“若是咱们今夜能在神都城内过夜,每人都有五贯的赏钱!”

众人一听这话,无不两眼冒光。要知道,这五贯钱说多不多,说少却是更加不少,那可是他们至少要两三个月才能赚到的,眼下却是只需咬咬牙,一天之内就能赚到,这可不是轻易能找到的好机会。

看着众人眼中重燃热情,中年男子也罕见地笑了笑,道声:“出发!”赶车之人鞭子一扬,驴儿吃痛之下,顿时快步往前跑去。

就在此时,前面忽然闪出一个白衣人来。

赶车之人骇了一大跳,他此时想要拉住已经狂奔起来的驴儿已经是不可能了,这人和驴头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了一种间不容发的地步,眼下唯一的悬念,就是白衣人受创会多重,会不会妨碍他们拿到主人刚刚许诺的五贯赏钱。

就在这无比危急的关头,白衣人忽然伸出手来,像是很迅疾又像是很缓慢地向前一抓。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的手竟然牢牢地抓住了车辕。

“昂——昂——”驴儿发出两声凄惨的叫声,却是无法再往前一步。而那驴车也是剧烈地震动起来,车上的两个男子身子剧震。好在,他们的反应还算够快,摇晃了好几下之后,竟是硬忍着没有摔下车来。

“什么人?”

若是对着一般的拦路人,以这车队的武力,一言不发,就该上前动手了。但先前那白衣男子几乎是轻描淡写地单手拦住驴车的样子,有若天神下凡一般,实在让他们心寒,以至于他们的质问之声都有些色厉内荏。

那白衣男子微微一笑,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配合他无比俊雅的长相,若是被豆蔻少女见到,不知要勾起多少无痕春梦。谁也难以想象,这样一个俊美得近乎文弱的美男子,竟然有如此神力。

“吉少公,某在这里专侯你,已经多时了!”

那中年男子正是吉顼,而他那同车的病“儿子”自然是钦犯曹遂了。而这些仆人并不是衙门中人,他们只是吉顼临时雇请的一些普通百姓而已。当然,这都是比较出名能打的百姓。这些人并不知道吉顼的底细,自然更不知道他“儿子”的底细,他们此行唯一的目的就是赚钱。

这次为了护送钦犯,吉顼可算是动尽了脑筋。先是派了一大队人马作为掩护。为了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那队人马中知道真相的,唯有假吉顼和假钦犯两个人,就连队伍中的那些衙役都尽数被瞒过。

然后,吉顼自己则妆扮成一个带着儿子寻医的慈父,带着真正的曹遂出发。而这次,队伍中知道真相的,只有一个半。那一个是他自己,而那半个,正是那个被他用迷药迷晕、看起来倒像是奄奄一息的“儿子”。

这个法子有些冒险,却也可说是十分稳妥了。想不到的是,他如此机关算尽,到头来还是没有逃过对方的拦截,吉顼的心头泛起一股寒意。

“你是何人?”不知怎地,看着眼前这个俊雅无比的男子,吉顼的心中竟掠过一丝熟悉的感觉。他几乎可以确定,自己曾经和他见过面。

“我是何人并不重要,吉少公还是快将我那位不成器的兄弟交出来吧,免得咱们刀兵相见,伤了和气!”白衣人微微笑道。

吉顼的那几名随行之人顿时糊涂了。从白衣人对吉顼的称呼里,他们听出吉顼是一名县尉,而并非什么富商。奇怪的是,吉顼居然并没有否认。

吉顼眼神一冷,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这贼人给我拿下!”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有些迟疑。他们想赚钱不假,但他们临行前只想着卖力气,倒是没有想过和别人打架。而且,白衣人展现出来的武力,也未必是他们所能抵挡的,为了那点钱,把自己弄成个断手瘸腿的回家,实在太亏了。

吉顼哪能不明白这几个人的意思,断然喝道:“只要拿下他,我给你们每人再加五十贯赏钱!”

“五十贯?!”众人眼里直冒星星。这对他们而言,可算是好大一笔钱了。

当下,几个人再不犹豫,纷纷跳下车,如飞蛾扑火一般,向白衣人冲了过来。

白衣人显然没有把这些人当对手,随手格挡,只是做了几个防御性的动作,只是那防御力量稍微大了点,就将几个人纷纷撂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随即,白衣人便缓缓地向吉顼走了过去。

吉顼眼中露出慌乱之色。随即,他心念一闪,忽然脱口说道:“你,你是贺——”

贺常住微微一笑,说道:“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后,还有人认得我!吉少公,我曾有过誓言,平生不杀蝼蚁。不过,看起来今天要在你身上破誓了,谁让你记性太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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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邀请

暗流涌动的朝廷里,又发生了一些事情,但张易之并不知道。www.65txt.com自望景台觐见之后,回到家中的他倒是得到了一段近日罕有的悠闲时光。他再也不用半夜三更的鬼鬼祟祟地爬墙,更不需要拿着兵刃和别人死拼。而自从觐见之后,臧氏也死心了,再也不拿张昌宗的事情来责难他。

可是,平静终归还是要被打破的。

这一日,张易之一如既往地在院子里的柳树底下坐着。他面前的矮几之上,摆着一个瓷盘,一个身材纤细、面容姣好的少女正坐在他的对面,轻轻地将一个苹果削好皮、切好片,放进那盘子里面。暖暖的太阳光不紧不慢地洒落在小娘子的身上,让她浑身有了一种炫目的金色。

一边享受着太阳光难得的温柔,一边看着美人儿熟练而专注的动作,张易之顿时生出了一种“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伴读书”的美妙感觉。偶尔,张易之伸出手去,从盘子里抓一片苹果,丢进自己的嘴巴里面,细细地咀嚼起来,也感觉着味道分外的甜美。

“嗯,这苹果的味道不错。”张易之眯着眼睛点头:“不过,好像还差点什么。”

“差点什么?”小月放下小刀,问道。

“韵味!”张易之不怀好意地笑道:“这味道是足够甜美了,却少了一种‘含笑引素手,遗我流霞杯。’的韵味——”

小月顿时也笑了,笑得很灿烂:“‘含笑引素手,遗我流霞杯。’?这倒是好句子,没有想到你这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有时候也能迸发出一点灵光。你是在暗示我应该喂你吃,对吧?”

“如果可以也可能的话——”张易之倒是不介意小月赤果果的鄙视,倒是对小月的知心知意十分的赞赏。

“没问题啊!”小月又轻轻地抓起那把小刀,蓦地朝着张易之的嘴巴刺来,嘴里忽然发狠道:“不是要喂吗?好啊,老娘就先喂你吃刀子!老娘好心好意帮你削苹果皮,已经是够勉为其难的了,还想要老娘喂你吃,你做梦哪你!”

张易之骇了一跳,一蹦三丈高,嘴里哀告道:“别酱紫好不好,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何必当真!”

他这带着轻薄语气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小月本就是吓吓张易之,见他狼狈逃跑也就罢了,一听这话,怒气又起:“好啊,还阴阳怪调的,当老娘不敢当真剜了你么?”便挥舞着手上的利刃向张易之刺去。

张易之连忙围绕着庭前的大树、假山和小月玩起躲猫猫来。他的身手是经过生死的实战考验的,自然不是小月能追得上的。而且,小月的追逐更多只是出于嬉闹的心态,并不是真的想喂张易之吃刀子。所以,不论怎么你追我赶,小月总是差一点,每次当她的小手快要沾到张易之的衣服边,总被张易之极其滑溜地闪过。

“算了算了!”追了一阵子,一把刀子始终没有喂出去,小月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颓然在张易之的位置上坐下,嘴里说道:“啊呀,真是累死我了!”

一言未了,外面跌跌撞撞地跑进一个人来,朝着小月叫道:“五郎,不好了!”

“唔——”小月一愣,看着眼前和她一样胡乱喘气的张宝,顿时忍俊不禁。张宝听得这笑声,愕然抬起头来,才发现眼前的不是张易之,顿时大窘。

“什么事?”这时候,张易之已经整理好自己的衣襟,好整以暇地走了过来。

“外面有人驾了一辆闭篷的马车前来邀请五郎过去叙话。”张宝说道。

张易之听得一笑,暗想道这算什么“不好了”!

原来,自从张昌宗被封官,臧氏被封爵之后,张昌宗的身份也就堂而皇之地摆上了台面。现在,全神都城里除了不懂事的孩子,几乎没人不知道武则天又有了一个新欢,叫做张昌宗。

张昌宗作为武则天的面首,想要巴结他的人不知凡几,但直接下手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一天十二个时辰里几乎有十个时辰都陪在皇帝身边。所以,想要巴结他,只能从侧面下手。

而张家就成了这些人的终南捷径。这几天以来,张家可算得上是门庭若市,许多的高官显贵、巨商大贾,乃至许多大名鼎鼎的名流之士都纷纷登门造访,或者是递上拜帖,静候召见。

张易之打定主意不能以张昌宗的身份来牟取私利,自然也不可能接受这些人的热情。毕竟,这些人可不是为了友谊而和他交往的。他们付出财货美人,是为了收取更多的财货美人,张易之可不想成为他们的工具。

为了避免麻烦,一向把自己家当客栈的张易之已经连续在“客栈”里呆了几天几夜了,愣是一下子都没有出去过。

若是在以往,这种日子自然闷煞人,好在现在有了小月这个活宝,很能闹腾,为张易之带来了不少的欢笑。一般的仆役,如张宝等人,慑于张易之往日凶神恶煞的形象,虽然感觉现在的张易之有了很大的改变,那尊卑观念却是一时难以扭转的,自然不敢轻易纵情和他嬉闹。

只有小月肆无忌惮。她本身并不是张府的卖身奴婢,自然对张易之常常挂在嘴边的惩罚嗤之以鼻。同时,她又很得臧氏的宠爱,在臧氏面前表现得极为乖巧温婉。臧氏对她简直比亲闺女还要亲热,有时候让张易之这个亲生儿子都不免心生嫉妒。

有了老太君作为后盾,小月的心气自然是更高,根本就没有把张易之当张府里的少主人来看待。她心情好的时候,也肯为张易之做点事——就比如方才的削苹果。但那只是义务帮忙,并不是侍候。若是张易之还对她的帮忙没有表现出感激涕零甚或是还要挑三拣四,她必然毫不客气地爆发。方才那种拿着小刀四处追着张易之跑的事情,若是被旁人见到,不知该有多么的惊愕,在她却是极其寻常的事情。

看着有外人来了,小月连忙从张易之的位置上站起来,装作收拾盘子的和桌案的样子。

张易之则是施施然地在小月刚坐过,还有余热的软垫上坐下,大刺刺地笑道:“你大惊小怪的作甚,不就是来了一辆马车吗?我还以为是宝马呢!按照以往那几次的说法把他打发走不就是了,就说我不在!”

“那真是一匹宝马——”张宝很认真地说道:“毛色漂亮着——”

“还不快滚!”张易之不耐烦地说道,顺便还挥挥手,差点挥到了小月的脸上。不待小月表示不满,他还狠狠地瞪了小月一眼,仿似埋怨小月妨碍了他这一挥手的威势。在这一刻,他少主人的威风显露无遗。

小月正要发作,却见张易之从手指头轻轻指了指张宝,她微微一愕,还是硬生生地咽下了这口气。只是,她眼里的杀气却是快要沸腾起来了,若非有其他人在场,就凭她的眼神,就能把张易之给点燃了。

“可是,那宝马,额,马车是魏王府派来的!”张宝嗫嚅道。

“魏王府?!”张易之不由失声,就连小月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一双美眸直直地盯着张宝。她对武承嗣的名字是很敏感的,因为武承嗣可算得上是她的前任主人。

“正是!”

张易之不由沉吟了起来。

从交易的角度上来说,张易之得到了慕云飞和小月这一对姐妹以及那匹神驹烟柳骢,同时也完成了对武承嗣的承诺,将来俊臣扳倒,和武承嗣算得上是两清了。但武承嗣的身份和外面其他来访的富商、大臣们不一样,绝不是一句“不在”就能轻易打发掉的。

“也罢,就去见他一见,看他又有什么话说!”张易之下定决心,便向张宝道:“为我更衣,我也这就去拜访拜访魏王。”

第156章 断然拒绝

“多日不见张郎,越发的风采不凡了!”张易之的马车刚刚到魏王府门口,武承嗣便亲自出迎,见到张易之,他立即主动上前问候。三五中文网

张易之自然知道他之所以如此殷勤,并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自己身后的兄弟张昌宗。若是张昌宗没有在武则天的身边当面首,眼前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魏王又怎么会理睬自己这样一个权势皆无的人呢?

尽管知道这些,张易之还是堆起同样热情的笑意,走上前去,回礼道:“大王风采,才是真正的不凡哩!”

事实上,眼前的武承嗣看起来,脸色比起上次见到的时候,又要更加蜡黄了一点。传说他身上有隐疾,张易之一直不怎么相信,只以为他只是天生的脸色有些蜡黄。毕竟,以他的身份,没有什么样的神医请不到,并不怎么可能落下久治不愈的病根。

可是,这一次再见面,张易之扭转了这种想法,他觉得武承嗣应该是真的有病在身。这不仅体现在他的脸色上,更体现在他的眼神上——他的眼神并没有以往那种上位者天然形成的威势。

武承嗣哪知张易之的心中所想,笑了笑,道:“张郎里面请!”

张易之也不客气,便在武承嗣殷勤领路之下,来到了上次曾经到过的武承嗣的书房。

分宾主坐下之后,热茶便被端了上来。张易之一看,却是自己“发明”的炒茶,不由感慨,好的物事传播起来,的确是够快。当时他炒茶出来,只是供自己饮用,并没有打算用作他图,更没有用心去传播。不想,如今的神都城内却已经是到处在喝炒茶了。

“不知大王这次相邀,所为何事?”也不等武承嗣继续拉感情、套近乎,张易之开门见山地问道。

武承嗣一愕。三五中文网他显然没有想到张易之竟然如此直接。这样一来,他许多拉拢的话倒是不好出口了。带着点勉强的笑意,他说道:“这次本王请张郎来,主要是表达本王的谢意。毕竟,来俊臣一代凶寮,并非谁人都敢与之正面对撼的。而张郎却以大无畏之精神,辅以傲人的智慧将之擒下,真是令人不得不感佩哪!”

也不知是他有演戏的天赋还是他说的本就是肺腑之言,这话听在张易之的耳中,竟是无比的真诚。

张易之微微一笑,道:“大王谬赞,何以克当!说到这个‘谢’字,大王大可不必提及。来俊臣是大王的敌人,也是在下的敌人,更是全天下亿兆之民的公敌,在下和他为难,也是为自己报仇雪恨,不值大王一谢。而且——

说到这里,他眼神忽然一动。原来,他对面那屏风忽然动了一下。若是以前的他对此不会引以为意,但经过几番生死考验之后,他的警惕性已经大为提高了。他当然不是怀疑武承嗣暗中伏着什么小说里常见的刀斧手之类的想杀自己——对方若真要对自己不利的话,根本无需用这种办法。他只是纯粹感觉那屏风后面,有一双眼睛正在注视着自己。至于那目光后面的含义,张易之并不知道。

“而且,在动手之前,在下就曾经和大王有过约定——”

张易之丝毫不动声色,他的目光甚至不刻意地往屏风那边望去。他只是很认真很严肃地看着武承嗣,偶尔才用眼睛的余光扫视着那轻轻晃动的珠帘,希望从中发现一丁点的蛛丝马迹。不过,他有点失望,那艳红色的屏风虽然还是不时地轻微颤动,却无法帮他判断出里面之人的状态。

“大王满足了在下的条件,在下为大王铲除掉来俊臣,此乃你情我愿之事。况且,大王还曾额外地赠送在下一匹良驹作为礼物。总而言之,大王对在下并无亏欠之处,谈不上感谢。”张易之平静地说道。

“张郎真是现时年轻人的楷模啊!”武承嗣欣然地笑着,道:“有为而自谦,善辩而不夸夸其谈,真是让人不得不服。怪不得现在很多的年轻人都以张郎为榜样,一心立志要向张郎学习。”

看着张易之平静如水的表情,武承嗣的脸上忽然现出神秘之色:“张郎莫非不信?”轻轻拍拍手,外面忽然走进一个侍女来,手上端着一幅字,小心翼翼地铺在张易之眼前的桌案上。

“张郎请看,这是一位年轻人献给张郎的一幅用以表示自己敬仰之意的字画。”

张易之低头细看,却见这幅字赫然是:“少年英雄,张五为首!”字迹极为清雅秀丽,功力不凡。

见了这幅字,张易之也不由为之赧然,道:“这位仁兄过奖了,天下英雄不知凡几,在下和这‘英雄‘两个字是没有交情的,自然排不上号,更不要说什么为首了!”

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武承嗣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道:“仁兄?哈哈,就算是仁兄吧。张郎可有意和这位仁兄结为知交呢?”

张易之正要张口,却猛然发觉那屏风后的珠帘抖动更加剧烈起来。他终于恍然大悟,原来那屏风后面站着的,正是写这幅字的那位!想来这一位,定是武承嗣的至亲子侄了,否则也不可能趁着武承嗣说话的时候,躲在那里偷听。

张易之有点犹豫。这幅字画本身不算什么,却代表着武承嗣交好自己的一个新策略——动用家里年轻人的力量,以同辈相交的为名目来达到接近并拉拢自己的目的。

略略沉吟,张易之笑道:“从这幅字的功力很容易看出那写字之人功力非凡,定是受过良好的教导,为年轻人中斯文才俊之士。而在下呢,方才出门之前,还有人将我称作二世祖。说实在的,在下对于诗词歌赋这些高雅的东西实在是一窍不通。所以,在下恐怕仰扳不上大王府里的这位仁兄了!”

“哗!”话音未落,屏风后面的珠帘一抖,发出一个明显的声音。

武承嗣干咳一声,脸色却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

“张郎既然如此说,孤王也不好勉强。不过,孤王有另外一个更加——切合实际的提议,不知张郎是否会好好考虑一下。”

“大王请讲!”

武承嗣偷眼瞥了一下那边的屏风,像是在警告那帘后之人一般。这一下效果明显,那帘后果然立即安静了下来。

“据孤王所知,张郎年仅双十,却仍未有佳缘。而孤王膝下,恰有一女,非是孤王夸口,堪称颇有才貌。若蒙张郎不弃——”一言未了,那帘子再次发出了一阵响声。

张易之暗暗苦笑。到了此时,他总算是明白过来,自己先前说什么“仁兄”的时候,武承嗣为什么会有那么奇怪的表情了。感情这幅字的作者并不是什么仁兄,而是武承嗣的那个女儿。武承嗣还想和自己结亲,他还不知道,自己若是答应了,被武则天知道后,倒霉的多半不是自己,而是他父女两个。

不过,出于一点厚道心思,张易之倒是没有想过通过答应婚事,间接打击武承嗣。他断然拒绝道:“大王好意,在下心领。不过,大丈夫当先立业后成家,在下暂时还没有成家之心,还请大王海涵!”

“哗——”屏风后面又是一阵响声传来,这次的声音大得吓人,张易之想装作没有听见都不可能,因为那帘后的女子根本就是故意以此为发泄的。

一时间,张易之和武承嗣大眼瞪小眼,都怔在那里。

第157章 荒唐误会

张易之从魏王府中出来到时候,再无进去时候的风光。***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武承嗣只丢下一句“送客!”便再也不顾什么颜面,怒气冲冲地钻进帘子,消失在幕后。很显然,他对于张易之“不识好歹”的拒绝十分的不满。

然后,武承嗣的那个叫做王熙之的心腹便走了进来,向张易之道:“请吧!”便不顾张易之,径直走出了书房。看他的样子,真是要多不客气有多不客气。

张易之对于这种变色龙一类的小人倒是没有什么在乎的。眼前他们不客气,只不过是因为武承嗣不客气而已,就像当初武承嗣客气的时候,他们万分的客气一样,只要自己重新具备了让武承嗣客气的实力,他们的态度立马就会回到从前。

张易之的这份坦然也不止因为他对眼前这些人根本不在乎,更因为另外一层思量。

他今日拒绝了武承嗣的提亲,也就相当于从正面拒绝了和对方联盟的可能。而先前,他又曾和临淄王武隆基有过不愉快。这些事情传进武则天的耳中,就能打消她的顾忌。她也就不必担心自己轻易倒想李家或者武家中的任何一方,从而对她造成不利的影响。

经过魏王府的大门之时,那些守阍见到张易之居然只是被王熙之领出来,而并非由魏王亲自相送,面上纷纷露出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之色。毕竟,张易之的年龄比他们小不了多少,但长相和身世都远非他们所能比,在嫉妒心的驱使之下,他们很难对张易之保持好感。见到张易之似乎在魏王那里吃了瘪,他们自然是惬意无比。

张易之自己却浑不在意,施施然地扬长而去,留给几个守阍一个潇洒的背影,倒是让那些守阍们顿生几分郁闷。

今日出门的时候,因有人掩护,张易之倒是没有费很大的劲,反倒是现在重新要进去显得麻烦。张家如今已经是整个神都城最为热闹的门庭之一,不管是正门还是大门,都已经有不少的人在蹲点把守,想要堂而皇之地进门而不被认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35zww.com大白天如果翻墙的话——哦,似乎也只有翻墙了……

好不容易找个无人僻静的地方,张易之看看左右无人,立即施展起自己的“翻墙大*法”鬼鬼祟祟地爬了进去。还没有站稳,就听那边喊道:“快,那贼子又爬进来了,就在那边。快,抓住他!”声音清脆,竟是小月的声音。

张易之定睛一看,就见小月正领着两个护院急急忙忙地向这边冲了过来,那两名护院每人手上还拿着一根木棍,显然是随时准备进入战斗状态。

张易之吓了一跳,身子往后连退几步,颤声喊道:“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嗯?”小月跑到近前,看见眼前这人居然是张易之,那表情就别提有多囧了。而那两名护院更是茫然不知所措,手中的木棍不知该提起还是放下,眼中满是惊惶之色。

“你个死——”小月正要开骂,却见张易之眼睛一努,扫向了旁边的两个人,她微微一怔,这才想起不能在其他人面前暴露自己不淑女的一面,只好改口道:“五郎,你怎么正门不走,却爬墙呢?”

张易之没好气地说道:“我也不想爬墙啊,前后两门那边人都太多了,那些人一个个都像恶狼一样,我怕还没有进门,就被他们分食了。倒是你们,好好的怎么搞出这一出?”

小月道:“方才我在这边耍玩,正看见有个人在往里边爬。他身上穿的,也是你这种白色的袍衫。那人还没有爬上来,被我一阵大——好言相劝,吓得,唔,是受了感化自己跳下了围墙。我怕他心有不甘,重新爬进来,就去找了这两位大哥过来。这两位大哥不过是好心帮忙的,你不要责罚他们好不好?”

张易之被她一句软绵绵的“好不好”问得心中一阵酥麻,便没有心情去计较她言语中那些不尽不实之处,当下便挥挥手向那两名护院道:“没你们的事了,都下去吧!”

两名护院见张易之竟然没有动怒,如蒙大赦,灰溜溜地跑了。

两人刚一失去踪迹,小月的脸色立即就沉了下来:“我算是想明白了,你个死鬼,故意吓我是吧?方才那人应该也是你吧?”

调笑小月已经成为了张易之如今在家中的一项重要的娱乐。当下,他也不否认,而是笑道:“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你不会当真吧?”

“当然不会当真。”小月亲切地笑着,身子却借机缓缓地向张易之靠近。忽地,她使出一招“苍鹰博兔”,身子狠狠地向张易之扑了过去。

张易之对她这用烂了的一招早就有所准备。他先前只是假装不备而已,待得小月那一双雪白的小手就要抓住他的衣角之时,他忽地微微一闪,就此躲开了小月志在必得的一击。

倒是小月这一下蓄谋良久,用力太过,一抓落空之下,却没有收住力,脚下一绊,身子向前一扑,眼看就要摔倒。

眼看着一个漂亮的小娘子就要以“小角度平沙落雁式”着陆的时候,忽然感觉背后一沉,一股巨力正拉着她的身子缓缓地升了起来。

“哎,年轻人还是欠稳重哪!”带着一种近乎沉痛的神情,张易之轻轻地摇头:“以后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哦,今天这种幸运可不是时时都有的。”

小月俏脸一红。张易之的嘴巴声音离她的耳朵仅有两三寸的距离,说话的时候,嘴里呼出的那种热气还不时地喷在她的耳朵里,这让她本就发热的双耳越发的觉得灼热无比了。就在这一刻,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异样感觉忽然涌上了这位还不知愁滋味的小娘子的心头,这种感觉让她十分的慌乱。

站起身来以后,小月倒是罕见地没有发怒,而是轻轻地哼了一句:“要你管!”正要转身离去,忽见那边张宝领着几个人走了过来。

紧随着张宝的那人,一身的白色袍衫,也不知的怎么的,弄得十分的脏。而且,他走路的时候也是一瘸一拐的,让人见了都不由为他担心。

而那白衫人身后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中年男子被另外一个年纪在二十岁上下的男子扶着,走路也是一瘸一拐的。更加触目惊心的是,他的脸上竟然也是伤痕累累,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狰狞。倒是那个扶着中年人的年轻男子像样一点,至少浑身没有看出什么毛病,只是那长相,邪异了一点。

“琳达,你这是怎么了?”原来,张宝身后的那白衣人竟是好几天没有见的林秀。想不到几日之后的重逢,他竟然变成了这般形象,也怪不得张易之十分的惊诧。

而小月一见林秀走近,终于记起前不久自己似乎还曾和他见过一面。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赶忙别过头去。但她的动作还是慢了一点,林秀老远用手指着小月道:“这都是拜小月娘子所赐。”

原来,林秀今日有事前来拜访张易之,也正好遇上了张易之同样的烦恼,他采取的办法也和张易之一样——爬墙。

只不过,他的爬墙技术比起张易之来,真是有着云泥之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上了墙头,以为可以轻松一下了,里面却传来了小月的喝骂声。不等他解释,小月不断从地上捡起石子,向扔了过来。

林秀的身子还没有在墙头停稳,立马又要闪避这石子攻击,自然抵受不住,一不小心,便从墙头摔了下来,顿时就成了现在这般样子。然后,他只好老实地去前门排队,好在恰好遇见了张宝,才被张宝领了进来。

第158章 以身相谢

极力忍着笑,张易之摆出老好人的姿态,向林秀道:“这事是个误会,小月也不是故意的,你就多海涵吧!”

小月回过头来,瞪了一眼张易之,又望了一眼林秀。三五中文网那意思似乎是说,他都这么说了,你还想怎么样吧!

林秀本来也没有向小月兴师问罪的意思。毕竟,他也知道,自己翻墙之举,本身就是很容易引起误会的,可看见小月这有恃无恐的样子,他还是被噎住了,顿时说不出话来。

张易之一看小月闹得有点不像话了,再这样下去,林秀都无法下台,便回过头去,瞪了小月一眼。

若是按照小月以往的脾气,这张府里面,能让她忍让的也只有老太君臧氏一个了。包括张易之在内的其他人这样瞪她,她自然要毫不犹豫地瞪回去。但这一次,当她正要瞪眼的时候,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竟是缓缓地收回凌厉的眼神,轻轻地垂下头去。

“好了,好了!”张易之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道:“此事就告一段落吧!”又回过头来,向小月道:“小月,要不,你去老太君那边坐坐吧,如今这会,她应该午睡起来了!”

小月嘟嘟嘴,像是有些不愿,但还是含糊地答应一声,转身去了。一旁的张宝见了小月如此乖巧的神态,大为讶异,望向张易之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崇拜。

“都坐吧!”看见小月走远,张易之回头向自己的三位客人说道。

“这两位是——”

张易之一语未了,林秀连忙说道:“五哥,这位就是我舅父,前左谕德刘思礼了,而这位,就是我表兄刘符度。”

张易之讶然不已。据他所知,这次刘思礼案的其他人犯,如卢衡、乔知之等等一大批人都已经被放了出来。唯有主犯刘思礼因有那张纸条作为罪证,买官的嫌疑尚未洗脱,需要等长安那边的人犯押到,对质完了之后再宣判。***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不想,这才过了几天,张易之居然在自己家里看见了他。

不过,此时的刘思礼看起来的确像是受到了一场残酷的摧残。已经是面目全非,让张易之这个曾经远远见过他一面的见了,甚至没有生出一点熟悉的感觉。

“原来是刘公、刘兄!”张易之连忙拱手道:“久仰!”

一直没有说话的刘思礼终于开口,带着点沙哑的声音,他说道:“张郎莫客气,这次我登门拜访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想亲口向张郎道声谢。我回家之后,听秀侄儿说起了你这次为了老夫一个陌生人,竟挺身与来俊臣对撼,直到最后将他硬生生地扳倒。如此义薄云天,真是令人无比感佩,无比敬服哪。张郎请受我一拜!”

说着,他和刘符度父子二人便站起身来,向张易之拜了下去。

作为一个穿越者,张易之的适应能力是一等一的强,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几乎已经算得上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周人了,但他对于这时代的礼节还真是有些不适应。想当初觐见的时候,因着上面是皇帝,非跪拜不可,他只好勉为其难地跪了。但那时候心里那种别扭的感觉,就别提了。

自己跪拜是如此,受人跪拜也是如此。张易之看着年纪大到足可当自己父亲的刘思礼朝着自己跪拜下来,连忙起身将他扶起来,嘴里连连说道:“刘公莫要客气!”心下却忖道:“这时代的人怎么总喜欢来这一套,一点也不实际,总以为跪拜很珍贵,其实这连五毛钱都不值。要感谢,也来点实际的啊!”

看着对方以为自己是为了他才和来俊臣作对,张易之竟有点无耻地感觉到窃喜,而不是惭愧。他蓦然发觉,穿越不多久,自己的脸皮已经变得有些厚了。想当初的自己,可不是这样的,说纯洁得像一张白纸也丝毫不过分。

双方僵持了一阵,最后还是张易之年轻有力气,愣是没有让刘思礼跪下去,这场你推我让的闹剧才算收场。然后,双方又再次坐了下来。

“张郎一定奇怪,我怎么会这么快被放出来,对吧?”刘思礼说道。

张易之也不遮掩自己的求知欲,点了点头。

想不到刘思礼却说道:“其实连我自己也是糊涂不已,莫名其妙就出来了!”

“擦!”张易之简直想骂娘,哪有这样耍人的,不知道早说,卖什么关子。

原来,刘思礼此案的犯人连带押送犯人的明堂县尉吉顼同时在途中遇刺,刘思礼这案子立马陷入了死胡同之中。所有的线索都已经中断,既没有办法定罪,又没有办法脱罪。

若在以往,朝廷在这种事情上,都会以严为主。虽然有可能比买官之罪稍微判得轻一点,不至于杀头,但那流放之罪还是难免的。但现如今朝廷正处在一个极为微妙的时刻,朝中各派都不愿就敏感的事件率先表态。而作为皇帝的武则天则急于施恩于群臣,来消弭她这么多年任用酷吏造成的恶劣影响。

这样一来,刘思礼倒成了武则天“仁政”的第一个受益者,虽然一切职衔都被削去,却总算是保住了一命,而且免除了牢狱之灾,这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刘思礼却像浑然没有发现张易之的不满一般,继续说道:“其实,这次我们父子二人来找张郎,除了说出‘谢谢’两个字以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以实际行动表示谢意!”

“实际行动?”张易之两眼放光,仿佛眼前出现了一座好高好大的金山银山一般,那金光灿灿的程度,就像武神棍的金屋子。他嘴里却格外客气地说道:“不必了,小事一桩而已,刘公何必客气呢?”

一旁的林秀却帮着他舅舅说道:“一定要的!”

刘思礼也点头道:“一定要的!”

张易之看时机已经成熟,正打算看看对方打算端出多少“诚意”,却听刘思礼说道:“我父子二人决定以身相谢!”

“噗!”张易之差点就喷了。他诧异地看了一眼刘思礼那张因酷刑而有些变形,以后就算好了恐怕也有些嶙峋的面孔,再看看刘符度那张不需经过刑具的粉饰,本身就很复杂的面孔,有种瘫倒的倾向。他很想告诉这两位“好心好意”兄台,这种玩笑可开不得,他别人家他不知道,张府里面不养娈童。即使养,你们父子二人的形象也太威武了点,很难列入候选。

刘思礼见了张易之这般脸色,怫然不悦,道:“张郎敢是瞧不上我父子吗?”

张易之顿时无语,半晌,才冒着冷汗说道:“倒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

“不是这个意思就好了!”刘思礼近乎霸道地说道:“张郎可莫要小觑了我。我怎么说,也在官场里摸爬滚打了二十余载的,对于官场上的那些门道看得比你们年轻人清楚。而且,我做张郎的幕僚,又不要你的薪水,张郎只需负责我父子的衣食住行就可。至于我这个儿子——”

刘思礼指了指刘符度道:“他别的本事没有,在旁边帮忙使些力气总是可以的。他唯一的毛病——”

张易之一听对方并非卖菊花,而是要当自己免费的幕僚,终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以来,他也的确是在想,自己身边少了一个老谋深算的人帮忙出谋划策。刘思礼能力如何,现在还不得而知,不过试试总是无妨。当下,他便有了答应的念头。

“就是这么大年纪了,还尿床!”

“噗!”张易之再次被噎了一下。

刘思礼却丝毫也不顾忌地说道:“就是我、被莫名其妙地调职的那一天,这小子居然尿床。哎,真是太不长进了!”

刘符度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的精彩,深深地把头埋下去。而张易之和林秀的脸色也变得十分的古怪,也不知是想笑还是想哭。

第159章 定州来信

就这样,张府中又多了两张吃饭的嘴。三五中文网

之所以将刘家父子说成吃饭的嘴,是因为他二人自从卖掉自家的房屋住进张家的院子以后,一直吃睡、睡吃,诸事不问,就仿佛除了吃饭,再无其他的事情可做一般。

刘思礼还好些,好歹有个“养伤”的名目,他嘴里的说辞是:“为了日后更好地为五郎效力,我必须养好身体。”然后,他便一直心安理得地大吃大喝、昏天暗地地卧床大睡。

而刘符度这个儿子也有样学样,平时除了吃睡以外,再无其他的事情。哦,有时候还会对着张府的丫鬟们抛眉弄眼。奈何他的形象长得太经典了点,除了膜拜参观的,其他的丫鬟们一个个都对他退避三舍。到后来,简直就到了有他刘符度的地方,就“万径女踪灭”的地步。到了此时,倒是显出了这厮的一样好处:心态好。对于张府众女毫不留情地疏远,他毫不在意,遇见有点姿色的小丫鬟,他还是照样挤眉弄眼。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倒也没什么。张易之对于刘家大郎还是有信心的,相信以他的吝啬程度,是不会拿出钱来勾引自家的丫鬟。而以他长相的骇人程度,没钱的话,恐怕就连外院扫地的寡妇李大娘都不会正眼相看,莫说这些正处在花季还会做着风花雪月美梦的少女了。

张易之唯一烦恼的是,以往刘大郎嫖宿过的妓院老鸨、龟公甚至是妓女本人得知他住进张府之后,一拨一拨地找上门来讨要缠头赀,搞得张易之不胜其烦。这些人可不像那些求见的官员、商贾,为了博取好感,还要讲点斯文。他们根本不讲什么情面,上来对着大门就是一阵狂拍,开门稍慢点,他们就会泼天价大吵大闹。一时间,张府的大门也不知遭受了多少次深重的磨难。

张易之见到刚刚卖掉房屋,手头极为宽裕的刘家父子对这种事情置若罔闻,只好苦笑着拿出钱来,打发掉了这些难缠的货色。

然后,张易之一算账,他为刘家父子这对不要钱的食客花去的钱,比起当初张大张二兄弟这对要钱的还要多得多。www.65txt.com张易之只好咬牙苦笑,对刘家父子的狡猾程度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又过了一阵子,眼看着天气一天一天的转暖,仲春踏着时光的脚步渐渐远去,时节终于进入了季春。

就在张易之开始好奇武则天怎么一直没有任何动作的时候,张府里来了一个很意外的客人——张才,也就是上次护送老太君臧氏前来神都的那位张家本族的执事。令张易之有些奇怪的是,这一次,对方居然是没有像以往一样坚决不进入神都城,反而是直趋张府,向张易之递上了一封信,随即便不顾张易之客套的挽留,转身就走,仿佛这屋子里空气稀薄到他呼吸都艰难一般。

张易之先前和他也算见过几次面,性格上和此人十分不合拍,见对方如此,也就没有勉强,任由他走了出去。

待他打开那封信一看,顿时意外不已。原来,这是张家本族的族长,也就是张易之那位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大伯张闲发过来的信,说是知道张易之马上就要二十周岁,邀请他去定州本族举行冠礼。

张易之拿到这封信,惊诧无比。很小的时候,他曾经十分渴望过定州老家,希望有一天能回去看看。那时候,每一次臧氏前去定州的时候,他们兄弟两个都是吵着要随着一起去,却总是被臧氏拒绝。

随着他年龄的增长,这种渴望也就渐渐地淡了下来。对于那个有着天然血缘关系,却只是一个符号一般存在的张家本族,张易之已经没有了渴望,有的只是一种被伤害之后,深深的防范和疏远。

“二十年来,一直禁止我们兄弟二人踏进定州一步,如今见到老六出人头地了,就想跑来舔脚丫子吗?”对于冷漠的张家本族,张易之就是这么揣测的。他实在想不出第二个理由,让张家主动发来这封邀请信。

“他们的鼻子倒是灵通得很。”张易之如是想着,拿起那封信,向臧氏居住的院子而去。

也难怪张易之这么想。张昌宗入宫并且封官的消息,在神都城虽然是早已传开,但在如今这个通讯极度落后的年代,短短时间内,除了神都城的周边州县,外地知道的应该还在少数。定州离神都虽说算不得极远,却也不是很近,按理说,消息就算已经传到了那边,那边还要有所反应,然后派人过来,动作应该没这么快才是。

臧氏此时正坐在自己院子里的柳树下,和小月说着笑。

近些日子,小月已经不怎么去和张易之耍玩了,基本都陪着臧氏。这也让张易之少了日常的娱乐——调戏这个小娘子。有时候,张易之也会把小月叫过去“帮忙”,本意就是找机会激怒她,享受享受那种打情骂俏的快乐。可是,这小娘子最近变得极为温顺听话,几乎就是张易之说什么就是什么,有时候张易之明摆着刁难,她也绝不反击。这反倒让张易之屡屡生出那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无趣之下,渐渐也不来消遣她了。

“是五郎啊,有甚事吗?”臧氏偶然回过头去,看见自己的儿子一脸沉重地向这边行来,便好奇地问道。

坐在臧氏旁边的小月一见张易之来了,连忙起身又准备一个茶杯,续上茶水,放到张易之专属的位置上。

张易之把信交给了臧氏,然后默默地坐了下来,静静地等着。或许是总张易之的表情里看出什么,小月便向臧氏躬身说道:“老太君,那我便先出去了!”

“额——”一向诸事都不避忌小月的臧氏这次却是破天荒地点点头,头也不抬一下:“好!”

随着小月远去的脚步声响起,臧氏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而且脸也是越埋越低,最后竟是深深地埋入了那信纸之上。

“大人,你这是——?”张易之想不到这短短的一封信,臧氏居然看了这么久,更想不到看到最后,她居然会失声痛哭起来。就为了那个冷漠的家族,为了他们迟来的承认吗?张易之觉得完全没有必要。

家族的荣耀对于这时代很多人来说,都是重逾性命的东西,但对于张易之来说,什么都不是。他完全不会为了一个当你落难的时候抛弃你,当你行运的时候却主动贴上来的家族的承认而感动,更不要说落泪了。

臧氏忽然抬起头来,带着点呜咽的欢喜,道:“傻小子,我这是高兴啊,高兴。这么多年了,你总算是,总算是能堂堂正正地从张家的牌楼底下昂首而入,这是何等的荣光,你知道不知道?”

“荣光?”张易之不愿直接对臧氏的话表示不屑,但他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愤懑:“他们不需要咱们的时候就忘记咱们,需要咱们的时候就施舍咱们,然后还告诉咱们,这是咱们的荣光,这——”

“住嘴!”臧氏顿时大怒,右手重重地拍在身前的桌案上,发出一声巨响:“你这个忤逆子!”

随即,不知想到什么,她脸上的怒色又缓缓地消散,代之而起的是一种莫名的惆怅。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摇摇头,喃喃地说道:“也不怪你,也不怪你!有些事情,谁是谁非,根本就说不清楚,但我要告诉你的是,你心目中那些漠视你,甚至抛弃你的人,未必就像你想的那般不堪,没有谁会无故抛弃自己的亲人。这些事情,我也不愿提起,你还是准备一下,也好早日启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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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技高一筹

“大人的意思,你不随我一起去吗?”张易之有些惊讶地问道。三五中文网

冠礼对于大户人家的年轻男子来说,是走向成年的标志,自然是十分重要的。张易之虽然自己对这种仪式性的东西并不十分在意,但既然必须要举行,自然希望自己最为亲近的母亲能在场。

臧氏坚定地摇摇头:“咱们张家是大户人家,对于‘规矩’二字是十分讲究的。既然这信上只邀请了你一个人,我和六郎就不能去。而且,现在六郎在宫里当差,我心里总是悬着,随你去了心里也不会踏实,还不如留在神都,有什么消息也能就近知道。”

张易之觉得臧氏这个理由有点蹩脚,遂笑道:“大人说哪里话!咱们去定州,一个来回一个多月也就差不多了,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六郎那里能有什么事情发生!你就算留在这里,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内,恐怕也很难有机会和他见上一面。”

臧氏却笑了:“五郎你还以为这次出去,一个多月就能回来吗?恐怕未必这样简单哩!”

张易之有些茫然,便问道:“大人何出此言?”

带着点淡淡的欣慰和淡淡的忧郁,臧氏笑道:“我儿终于要飞黄腾达了!你还记得上次我从定州回来的时候,在马车上和你说过的话吗?”

“立业成家?大人说的,是族中那位叔父将要致仕,要在我们这一辈中选一个人庇荫的事情么?”

“不错,我想这个事情应该和你有关了。毕竟,现在离你的正式生辰还有一段时间,而且,一般的冠礼都在年底最热闹的时候行,极少有选在如今这个时节进行的。所以,我想,冠礼应该不会是你此行的主要内容,那庇荫之事,才是主题。”臧氏很欣慰地点头。小儿子当官了,那那种当官方式让她并不十分喜欢,所以她特别喜欢大儿子能够光明正大地步入仕途。www.65txt.com而荫庇在如今这个社会,就是入仕的最光明正大的途径。至于科举什么的,那都只是传说而已。

“可是——”

张易之很想说自己无心仕途,但一想起臧氏殷切的期待,话到嘴边,他就再也说不下去了。而且,他现在还有另外一重心理包袱——和王家的三年之约。

按照他和王循达成的口头约定,他必须要在三年之内,将张昌宗从皇宫里捞出来。现如今,想通过言辞来打动张昌宗,已经是不可能了。就算他巧舌如簧,能够打动张昌宗也没用,因为此事的最终决定权在武则天那里。武则天如果不愿放走张昌宗,就算张昌宗想走,也无济于事。

既然用言语不会有效果,唯一的可行的办法就只剩下行动了。三年,是一个很长又极短的时间,如果张易之不能在这三年内通过仕途的奋进,达到一个足以庇护张昌宗的地步,那时就莫说能不能拥有王雪茹了,只怕就连自己的小命都无法保全。

“可是什么?”臧氏先是微微一愕,随即便释然,道:“你莫要为我担心。若是万一被派到地方为官,你就安心地当你的官,莫要记挂着我。我还没有老到动不了的地步,而且我这里有人服侍着,日子也过得舒坦。何况,一般初次得到荫庇的官儿,都是从朝官当起的,更大的可能是,你根本就不需离开神都。”

按照大唐的规定。地方官的家人是必须留在京中作为人质的,如果你有满十九岁的儿子,可选一个人陪在身边。这一点,就算是王公贵族都没有办法例外。想当初,怀章太子李贤被发配地方的时候,其他家人都被关在宫里,以至于有两个儿子被武则天活活打死。而前太子李显也是一样,儿女都留在了京中,倒是他们在前往发配地房陵的路上,太子妃韦氏生下了一个女儿,叫做裹儿,也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安乐公主。

所以,历史上李显对安乐公主宠爱到纵容的程度,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在他本人在最苦难、最无助的时候,除了妻子以外,就只有这个女儿一直陪在身边,他可以对任何人无情,唯独不能对妻子以及这个女儿无情。当然,这是题外话,且按下不表。

“大人说的也是!”张易之点了点头。他暗暗下定决心,如果这次真的有机会得到那个庇荫的名额,他非但不能推脱,反而要积极争取。虽然,要在三年之内达到权倾朝野的地步,以他一个前世的历史小白、并没有其他大多数穿越者具备的前瞻性的身份,几乎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他也只能咬着牙去争取。只要是奋斗过,争取过,就算最终还是免不了失败,他也可以无怨无悔了。

正要说话的时候,张易之眼睛的余光忽然看见前面人影憧憧,似乎有个人正向这边跑来。他站过头去,就见张宝急急忙忙地向这边跑来,说道:“告老太君、五郎,宫里有一位中贵来访,说是有要事求见五郎!”

“宫里?!”张易之母子二人对视一眼,都露出凝重之色。“宫里”这两个字对于他们来说,意味着张昌宗的消息。只是,每次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他们总有一种莫名的惊心,毕竟宫里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他们很难确定那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五郎你赶快过去看看吧!”臧氏急切地说道。

张易之点点头,随着张宝来到了外书房。

来的这名宦官,张易之还正好认识,恰是上次觐见的时候,来宣旨的那位。张易之老远见了他,连忙迎上前去,笑道:“想不到又见到中大人了,真是有缘得很呐,不知中大人如何称呼?”

那宦官显然也是有意结交,十分礼貌地回道:“五郎客气了,奴婢高延福,现为内寺伯,以后五郎还要多多关照才是。”

张易之听得他称自己为“五郎”而不是“张郎”,巴结的意思十分明显,心下大安,知道宫里传出来的,起码不会是坏消息。否则的话,这些见风使舵的阉官哪里会和你这么客气。

正好,他也想要好好结交一下这位叫做高延福的宦官。毕竟,内寺伯虽然只是一个正七品下阶的官,在神都城里只能算是芝麻小官,但放在宫里,比他更大的官儿也不多了。更重要的是,这内寺伯有个重要的职责,就是纠察宫内的不法之事。这就相当于外官里面的御史台兼大理寺,既有言官的权力,又有审谳的权力,实在是宫里最为权势天天的人物之一。

“哪里哪里,高内伯客气了!”张易之堆下笑来,客客气气地说道。

所谓“花花轿子人人抬”,只要两个人愿意,两个人都愿意抬轿,自然又是一阵肉麻当有趣,笔者因身上鸡皮疙瘩太厚,不敢赘叙,就此略过。

说了一阵之后,高延福终于道出了来意:“听说五郎最近要去定州行冠礼,奴婢也恰巧要去你们定州张家宣谕,所以特来邀请五郎同行!”

张易之听得这话,为之一震:“你怎么——”

话只说出半句,他就明白了过来。原来,张家之所以会回心转意,邀请自己去参加那什么狗屁的冠礼,完全都是因为武则天的干涉!

张易之想起当初自己拒绝武则天的时候,曾经说过,荫庇无望,所以宁愿选择科举,以报效朝廷。而武则天看出那是推脱之言,所以就通过这样一种方式,让自己推脱都无法再推脱下去。

看起来,玩阴谋,女皇帝终究还是技高一筹啊!

第161章 员外同正

至少在眼前,张易之和高延福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是十分默契而又奇怪的。www.65txt.com

张易之既然猜到了张家庇荫之事完全在武则天的操纵之下,自然也就肯定了高延福所要宣的制书其实就是给自己的。他之所以要跑一趟定州,不过是做做表面文章而已。

关于这一点,高延福显然也是心知肚明。一般来说,下达圣谕这种事情,选到谁去,谁肯定的要立马动身的,哪有还要打听一下有没有其他人也去目的地,然后约好了同去的!高延福一个宦官自然不可能做出这样近乎愚蠢的决定,唯一的可能就是这根本就出自皇帝的授意!

张易之感觉自己的心脏“砰砰”地跳动了起来,他试探着问道:“不知高内伯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好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般,高延福毫不在意地笑道:“五郎若是同行的话,以五郎的时间为准,奴婢随时候命便是!”

这话终于打消了张易之心底最后的一丝疑问。钦差从来都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离境,哪里有由别人说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的!

张易之微微一笑,又问道:“不知高内伯此次前往定州,所传的是什么上谕呢?哦,当然,如果高内伯不方便透露,就当我没问便是。”

高延福也是一笑,道:“事涉机密,旁人我不告诉他,五郎是自己人,自然没什么不能透露的——”

张易之看着高延福这诡异的笑容,听着他诡异的台词,不由想起前世某个广告。明明是想全天下都知道,却还是努力要装出“一般人我不告诉他”的样子,真是有些好笑。

“这次,你们定州张氏将有一人要致仕,其子嗣将会得到一个庇荫为辽山县尉员外同正的机会。想想,圣人对于你们张家真是着紧得很呐,一般的这种事情,都是由天官衙门那边定的,独有你们这职位由圣人钦点。35zww.com别看这只是一个辽山县尉,比起三省六部九寺里一般的庇荫官职位小得多,这却是圣人的另外一番心意呢!在朝中当一个六七品的小官,通常只能在四五品的贵官后面唯唯诺诺,一天除了点头哈腰,几乎没什么正紧事可干的,更不要说立功升职了。而在地方上为官就不一样了,就算是一个九品小官,只要好好当差办事,总有立功的机会,以后平步青云,就指日可待了!”不知是不是出自武则天的授意,高延福不但说出了张易之将会被委派的职位,似乎还担心张易之不满意,顺带着还解释了一番。

但高延福的这番解释显然没有让张易之彻底打消疑虑。张易之疑虑的并不是这个官职本身的大小,而是那“员外同正”四个字。

武则天践祚之初,为了收买天下人心,大肆扩张官僚队伍,其主要的方式就是设置试官和员外官。

试官,就是试用期的官,一个人觉得自己有担任某职位的能力,就可以申请在这个职位上进行试用。为了避免恶意试用,朝廷又规定,试官如果不合格的话,要受到严惩,有的甚至要掉脑袋。

而员外官就是某个职位按照编制已经满员,特意又在原编制之外再添加一些名额。员外官如果不加“员外同正”,地位比正式编制的官员要小一点,加了以后,俸禄和职权就和正式编制是一样了。

因试官和员外官过多,很多衙门,尤其是地方衙门已经出现了一个房间里摆不下那么多个座位的地步了。

张易之之所以疑惑,是因为按理道理,庇荫的官员,乃是正途出身,没有理由给加上这么个恶心的“员外同正”。

高延福显然没有注意到张易之的疑惑,他对自己的解释很满意,所以觉得张易之也会很满意,便向张易之道:“五郎你就先准备准备吧,决定好什么时候启程,派人去奴婢的宅子里说一声便是!”

张易之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将高延福送了出来,立马回到内院,找到臧氏,把这件事情说了一遍。

臧氏听得张易之的话,自然有些失望。毕竟,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合家团圆是最重要的事情,先前虽然也曾考虑到儿子可能外放为官,当这种可能性成为事实的时候,她也是免不了失落。

不过,臧氏并不会把这种负面的情绪表露在面上,进而让儿子受到感染。她只是说道:“你说的是,这‘员外同正’的确是有些蹊跷。不过,这官场上的事情,我不懂,你可以找那对这方面有所了解的人去问吧!你前几天不是招了两个幕僚吗,现在就是用到他们的时候了!”

张易之听得臧氏的语气里,对于刘家父子也是颇为不满,顿时汗颜,笑道:“大人提醒的是,我都差点忘记这两个人的存在了!”说着,便辞了出来,找到了刘思礼。

刘思礼刚喝了点酒,,这时候正坐在他自己所住的院子里大树底下眯眼打盹,见到张易之前来,他也不起身相迎,而是毫不客气地说道:“学生伤势未愈,起身不便,五郎见谅!”

张易之心下暗骂一声:“擦,你受的不过是一些皮外伤,比起我当初所受的那些伤来差得远了,居然给我装死,真是太不把我这个东主放在眼里了!”只是现在有事相询,他脸上只好装出礼贤下士的样子,不动声色地笑道:“刘公莫要客气,你虽然名为客卿,也算是我的长辈,自然无需像一般的客卿那样多礼。”

刘思礼不置可否地笑笑,道:“五郎此来,有甚事吗?”

张易之便又将高延福的话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然后坐下来静待刘思礼的回答。

刘思礼微微迷上眼睛,静静地坐在那里,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时间,就这样缓缓地在这种安静之中流淌着,刘思礼始终没有开口。

耗尽了所有的耐心之后,张易之终于忍不住,在一旁轻轻地提醒道:“刘公——”

不想,刘思礼听得他这声轻轻地呼唤,吓了一跳,浑身一颤,身子便向个倒去。好在他及时反映过来,才没有当场摔倒在地。

张易之见了刘思礼这番反应,先是一愣,随即终于明白过来:这厮原来并非在思考什么,他根本就是在打瞌睡!

霎时间,张易之有些恼怒,道:“刘思礼,你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刘思礼赧然一笑,道:“五郎莫怪,学生并非故意给你难堪,方才学生本来是在思量对策来着。只是没想到想着想着,就这样睡着了,莫怪,莫怪!”

张易之心中不由涌起了一个念头:“这厮到底真的如此昏聩还是假装出来的无能。”结合当初他把自己的命运寄托于术士的一番话,张易之觉得前者的可能性大得多。当下,他下定决心,若是此人真的一点本事也没有,只会混吃混喝,还是早早把他打发掉为好。否则的话,浪费粮食是小事,就怕哪一天被他坏了大事。

当下,张易之问道:“那么,刘公是否已经想到了对策呢?”他已经做好了决定,一旦刘思礼自承无计可施,立即翻脸,将他请出张府。

“惭愧,实在是想不出对策——”

张易之一听这话,正要发作,就听刘思礼又加了一句:“不过,学生知道有一人,定能给五郎一个满意的回答!”

“哦!”张易之顿时把正要出口的话给咽了下去,道:“却是谁?”

“这个人五郎也认识,而且——”看见张易之的脸色有些不善,他的脸色顿时变得讪讪的,也顾不得继续卖关子,道:“便是王循!”

第162章 王循解惑

张易之来到了王府,光明正大地递上拜帖,然后被隆而重之地引了进去。www.65txt.com

若不是刘思礼提醒,他还不知道,辽山县便是箕州的治所,而前任的箕州刺史,恰是王循。他先前只是把目光集中在县尉员外同正这个职位之上,反而忽略了这至关重要的一点。

一边缓缓地走进王循的书房,张易之心里一边忽然又冒出另外一个想法:“刘思礼当初不就是被派去接任王循,当箕州刺史的吗?虽说没去成,对于‘箕州’二字,他难道不会比一般人敏感一点?方才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怎么会睡着了吧?莫非这老家伙心里有话却不愿说或者不敢说?”

正思忖间,王循的书房到了,张易之只能暂时按捺下心中的疑惑,和王循打起招呼来。

经历了一场以身家性命为赌注的合作赌博之后,张易之和王循之间明面上的关系没变,见面时却明显多了一种惺惺相惜。体现在行动上,就是双方之间少了一种客套,多了一份自然。

没有等王循吩咐,张易之自己在上次坐过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而王循则立马向下人吩咐:“我和张郎之间有要是要谈,你们在外面看着,闲杂人等一概不许靠近。”

待得下人答应之后,王循又关上门,这才返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两个人对视一眼,各自发现了对方眼中的笑意。随即,两人的笑靥都渐渐扩散开来,进而转化为大笑。于是,就像比试一般,两个人的大笑之声响彻了整个书房,让屋顶的瓦片都隐隐有抖动之声,而外面守着的那群下人们更是面面相觑。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守礼到了近乎刻板地步的王循居然也会有如此奔放的时候。

狠狠地笑完、发泄完之后,张易之和王循终于平静了下来。三五中文网

王循率先举起了自己的杯子,道:“来,咱们以茶代酒,庆祝一下此次合作的成功!”

张易之微微一笑,举杯饮了一口。

若有深意地看着张易之,王循的眼中毫不掩饰地掠过赞赏的光芒:“有品有貌而且还不缺才智,现如今像张郎这样的好男儿的确是不多了,可惜了——”

随即,他的语气变得有些喟然:“可惜,若不是因你那兄弟的缘故,就算全天下包括我那妹妹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看不上你,我也会执意把她交给你,因为你是一个靠得住的男人。眼下,我只能说声抱歉了,三年之约,我知道你会去努力,但我实在很难相信你能做到这一点。罢了,罢了,不说这些扫兴的话,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张易之便把事情的经过细细地向王循说了一遍。

“圣皇派你去辽山县当县尉,还员外同正?”王循听得目瞪口呆。在他看来,如今张昌宗既然已经飞黄腾达,从白丁之身一下子蹿升为正五品的中郎将,张易之的封赏也必然极为丰厚才是,再怎么的都该有个六品以上才像话,怎么可能给安排一个从九品的县尉,还要员外同正一下?这似乎,根本不算什么封赏。

“正是!”张易之很确定地应道。

王循的脸色顿时阴郁下来:“哎,当今朝廷的官员升降速度固然是十分快的,但你以一个从九品的芝麻小官起步,三年之后能混成一个六七品的官儿已经算得上难能可贵了,又怎么可能把你那兄弟从宫中弄出来呢?”

张易之心中苦笑,面上却只能做出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王公莫要说这等话,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可能的,也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不可能的。我一直对我自己有信心,所以也请你对我多一点信心。”

王循见说,也不好再多言,只好说道:“你要打听辽山县的情况,我恐怕帮不上你什么。我当箕州刺史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三个多月,说实话,也说不上什么感觉。箕州濒临北京府,离我大周和突厥、契丹的交界处不远,时常会面临战争的威胁,所以民风比较彪悍,而地方比较贫困,这也是应有之义。

至于箕州的官场,我在任上的时间不长,倒是未能看出有什么异常之处。至少就我眼前看见的,一切都极为正常。只是有一点很奇怪,就是箕州的官员,尤其是那些重要职位的官员,比如刺史、长史、录事参军等等,要么就是在本地待的时间特别长,要么就是特别短。就拿刺史来说,我前面一年之内,已经换过四任了,而我也不过是呆了三个多月而已。这一点,不知是巧合还是有其他原因。”

张易之听得出神,暗忖道:“这么说来,箕州的水,很深啊!”

“不过,你一个县尉,而且还是员外同正,和这些事情离得太远。这些事情和你说了也没有用。关于你们辽山县,我实在不熟悉。不过,有一件事情,你要特别在意。就是辽山与乐平两县交界之处,有一座观风山,这山上聚着一伙强人,时常对周围两县的百姓造成困扰,但是官府对他们也无能为力,因为那山一半属于辽山县,另一半又属于乐平县,两县为了剿匪的责任相互推诿,长期不休,反而耽误了剿匪。”

“哦!”张易之讶然道:“既然如此,州府为什么不出面剿匪呢?”

王循眼中闪过沉痛之色,显然张易之的话问到了他的痛处:“怎么没有出面,别人的任上我不知道,反正我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排剿匪。可你也知道,州府本身并没有多少武力,除非动用军队,否则还是要靠县里的衙役。按照大周的军制,调动军队十分麻烦,所以我当时还是决定集中两县的衙役,由他们的县尉带头,共同进发,合作歼敌。只可惜,他们相互之间各自为战,根本形不成配合,反而被山上的强人打得大败……”

说到这里,王循摇着头,长叹一声。很显然,这次的经历对他来说,是一次极为惨痛的回忆。回忆起这件事情,对他来说,不啻一种煎熬。

“总之,你去了辽山之后,对这伙强人多加小心把!不过,按理说,你是员外同正,这种剿匪的任务多半也落不到你的身上。”

张易之轻轻地点了点头,心下却生出了不同的想法。对于他来说,在未来的三年之内,一定要努力向上爬。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一切的机会都要尽量抓住。正因为这剿匪的事情如此艰难,对于他张易之而言,才越像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想一想,如果别人常年没有做到的事情,他做到了,这功劳岂不是很大?

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王循忽然又“哦”了一声,道:“还有一件事情我差点忘记了。二十多年前,还是天皇大帝当朝的时候,箕州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案子。当时,州录事参军张君彻等上书告蒋王李恽谋反,天皇大帝命人传召蒋王进京的时候,蒋王却自杀了。然后,关于蒋王谋反的罪证却一直都没有找到,天皇大帝只好将张君彻等人以诬告罪处死。这时候已经过去多年,本来应该是不会对如今的箕州形势造成影响的。但我最近专门翻查了一下箕州的具体资料,却发现恰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箕州的官场就变得有些诡异了!”

“是吗?”张易之听了,不由暗忖道:“看来,箕州的水不止深,而且很浑哪!也好,若不是浑水,我又去哪里摸鱼呢?”

第163章 再见雪茹

“罢了,罢了,这些事情,你到了那边细细观察,自能看出端倪,我说的再多,也是无益。35zww.com”王循挥挥手,算是终结了这个话题。随即,他又问道:“你打算何时启程?”

“过几天吧!”

“不可,不可!”王循摇头,道:“天使既然已经到过你的家中,并让你来决定行程,这已经是给了你十足的面子。要知道,天使代表的便是圣皇本人,他给你面子,也就是圣皇给你面子。咱们做臣子的,最难以把握,却一定要做到的,便是‘诚惶诚恐’四个字。若是你那兄弟遇到这种情况,还可以等几天,毕竟圣皇并不会把他当一般的臣子对待。而你不行,除非你也愿意和你那位兄弟一样,得到圣皇特殊的‘关切’,否则的话,圣皇给你一分面子,你就必须以十分回报!这便是‘诚惶诚恐’的精髓所在。”

张易之心中凛然。他没有想到这小小的问题里面居然还藏着这样大的学问。按照王循话里的意思,自己如果晚一点出发,似乎就有了以武则天的面首自居的嫌疑,这话可就不好说了!

问题是,张易之不想立即动身,也不是没有原因的。离开神都之前,他还想见一见慕云飞。事实上,自从慕云飞被太平公主接走之后,张易之面上不关心,心底还是很挂念的。毕竟,若非自己,慕云飞到如今应该还是那个令神都城里千万人为之癫狂的慕大家,不至于沦落到人身自由都要被禁锢的地步。

“不要再犹豫了,在这件事情上,我来为你做个决定吧,就明日一早动身,不可再做耽搁了!”见到张易之有些失神的样子,王循断然说道。

看见张易之仍是不语,王循为之勃然失色:“你这厮到底还是不是男人?为了那一点风花雪月,值得如此婆婆妈妈的吗?需知道,你越是婆婆妈妈的,就越是害了那些心爱你的女子,倒是你干脆一点,才会让她们更加安全一点,也算是没有辜负了她们对你的一片爱恋之情。35zww.com”

张易之听得这话,顿时恍然。的确,他现在在神都多留一天,武则天就会觉得他对身边的女子多一份留恋,这样她们也就会为她们带来更多一份危险,倒是走得干脆一点,显得对于功名利禄更加贪婪一些,相比较之下,这些女子才会显得没那么重要,这样她们的安全也就更加有保障一些。

在从另外一个方面讲,武则天给他这么大的自由,未始就不是一种试探,试探他对于身边女子的重视程度。若是发现他对于这些女子的重视程度还高于功名利禄的话,作为被拒绝者,武则天岂能不妒火烧心?作为一个强势的皇帝,一旦发起雷霆之怒,还是相当可怕的。

“多谢王公教诲。”张易之后怕不已,诚恳地说道:“我这就回去准备一番,明日一早就动身!”说着,就要起身辞去。

“你真的打算就这样走了?”王循笑着说道。

“王公的意思——”

王循微微一笑,道:“首先,你从今以后还是换个称呼吧,再怎么说,你也是我妹夫的候选人之一,而且是我颇为满意的候选人。其次,你不打算和舍妹道个别再走?”

张易之顿时赧颜,道:“王——王兄——”他还真不知道王循说的是真心话还是试探。毕竟,就在方才,王循还在口口声声说着“那些女子”的安全问题。而王循所关心的“那些女子”,岂不正是王雪茹一个吗?对于其他女子,他才不会在意呢。

“去见见她吧,最近我看她也消沉了消瘦了不少,你最好安慰一下她,让她高兴一些,莫要憋出什么病来!”说到这里,王循又叹了一口气,道:“说真的,我还真不怎么愿意你和她见面,可是我若是拒绝的话,想来你今晚一定会不速而至,对吧?你那偷鸡摸狗的本领,我是早已见识过的!”

张易之更加赧然了。他的确是打算今晚再登门造访的。已经习惯了夜间出动的他对于爬墙这种事情,根本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但被对方当面说破,虽然他脸皮很厚,也不由得脸红起来。

“去吧,那地方你熟悉,我就不领路了!”王循挥挥手,道。

张易之又是一阵惊讶。

如今这个时代的男女之防虽然远不如明清时候那么严重,一般大户人家的后院也不是谁都能进的,更不要说放任着对方长驱直入。也只有对一个人极为放心,极为不讲究规矩了,才会有如此放任的态度。

心中闪过一阵温暖,张易之向王循一抱拳,转身而去。

春天,对于女子,尤其是那些多愁善感的女子而言,是一个美好的季节。褪尽秋日的萧瑟和冬日的清冷之后,走入这个时节的大地焕发出无尽的神采,让这些女子终于能展一展紧蹙的秀眉,而将那盈盈的目光转向正在怒放之中的各色花草。在这香味之中受到一份感染之后,人会难得地精神倍长,连那往日或浓或淡的愁绪也会暂时被抛诸脑后。

而就在此时,一个荷锄的美丽少女正低头侍弄着院子前面菜畦之上种着的花草。少女穿着紧身的粗布衣衫,格外显得清丽。大概是忙碌的时间已经不短的缘故,她的额头上已经微见汗珠。而她的脸上,更是溅上了一些泥尘。至于她那双本来白皙如玉的芊芊玉手,此时更是乌七八黑的。

花草其实长势不错,菜畦上就算有些杂芜也并不会十分影响它们的生长,更不会影响它们的开花、绽放。但少女显然是个完美主义者,她对于任何一根杂草都不会放过,只要眼前还剩下杂草,她立即会燃起斗志,冲上前去。

这时候,旁边围观的两名丫鬟终于忍不住了。

春香说道:“娘子,我看都差不多了,要不换奴婢们上吧!”

一向和春香不怎么合拍的秋水这次倒是立即附和了春香的话:“是啊,娘子,我看也差不多了,没剩下多少杂草了,您就歇歇吧!”

王雪茹头也不回,继续埋头锄草:“让你们看着就给我看着!我就不信了,我还学不会这些活计!我告诉你们,这些天,什么烧菜做饭、收拾碗筷、还有这些活计,我样样都要学会,样样都要学精,你们谁拦着我,就是和我作对,小心我把你们送给正在码字的那个宅男当婆娘去!”

“唔——”两名丫鬟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忽地,两个人同时惊呼一声,望向前方,眼里尽是难以置信之色。

王雪茹听得她们的惊呼声,转过头来,向她们叱道:“大白天的,你们装神弄鬼的作甚!”

不想,两名丫鬟却是毫无反应,四只水汪汪的眸子仍是痴痴地看着前方,方才那种惊骇之色却已经荡然无存,代之而起的是一种浓浓的惊艳之色。那表情,就好像看见了这世间最美丽的风景一般。

终于感觉有些不对的王雪茹迟疑地回过头去,就看见一个俊美的男子正踏着洒落在地上的花瓣,缓缓地向这边行来,他嘴里的笑靥是那样的灿烂。

“这是真的吗?”王雪茹抬起脏脏的小手狠狠地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立即把她的眼圈也染成了灰色。随即,她再次看见了那张熟悉而又似乎十分陌生的面孔。就是这张面孔几,乎每天夜里都会出现在她的梦中,但她却从没有一次真正地将之抓住。

第164章 情意绵绵

“啪嗒”一声,那只小巧的锄头从王雪茹的手上滑落,压垮了一株长势甚好的兰花草,并打落了两朵正在盛开中的兰花,而王雪茹竟是浑然不觉,她只是怔怔地看着前方那个正在缓缓走近的身影。***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忽然,就在两名丫鬟惊诧的目光之下,王雪茹忽然扑上前去,投入了那个俊美男子的怀里。

“这便是那个冷若冰霜,把诸多豪富公子的追求当无物的小娘子吗?这便是那个木高于顶,对天下男子嗤之以鼻的小娘子吗?”看着热情如火的王雪茹,两个小丫鬟目光呆滞,脑海里一片空白。

“你们没事做么,还不干活去?”张易之对着两个小丫鬟笑道。

王雪茹一听这话,才想起还有两个人在旁边看着,顿时大窘,回过头来,向着两名茫然不知所措的小丫鬟道:“去吧!”

两名丫鬟如蒙大赦,相互拉拉扯扯地走了。来到远处,两人终于略微清醒了一点,开始了窃窃私语。

“你不是说,美女爱英雄,我们家娘子的檀郎是上次的那个大个子吗?”秋水难得抓住春香的痛脚,毫不客气地问道。

“一时判断失误,也是有的!”春香讪讪一笑:“不过,你觉不觉得,咱们姑爷很俊呢!”

说起张易之,秋水也立即忘记了继续发难,点头道:“怪不得小娘子对以往那些公子哥不屑一顾,咱们姑爷可比那些肥头大耳的家伙俊多了!”

“鬼丫头,敢是发*春了吧?”春香见了秋水双目放光的样子,抓住机会反击道。

秋水不甘示弱,反击道:“你才发*春呢?那可是姑爷,不是咱们做丫鬟的可以胡思乱想的!”

“还装!”春香笑道:“谁不知道小娘子身边最得力的就是咱们两个丫鬟了,日后还不是要随小娘子一起去她的婆家的!你这点小心思能瞒得过别人,岂能瞒得过——”

“那你自己呢?你自己还不是一般想法?”

随即,两个小丫鬟便笑着扭打到了一处。www.65txt.com倒是引得不少路过的家丁护院被路边的石块绊倒或者被路边的小树撞到,总之发生了不少起的交通事故。

※※※

从对方身上传过来的阵阵温暖让王雪茹终于知道她并不是在做梦,眼前的檀郎是真实存在着的,这让她异常的欣喜。良久,等她终于从久别重逢的喜悦之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她的脸顿时红了,急急忙忙地从张易之的怀里爬出来,道:“不要这样,我身上脏!”

张易之却将眼前的少女抱得更紧了。似乎是在回应王雪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喃喃地说道:“不脏,雪茹从来都不会脏,而且今天的雪茹是我见过最干净的雪茹,她的这一身妆扮,是我见过最干净的衣衫!”

怀梦的少女最禁不住的便是情话,越是肉麻的情话就越是能融化她们的心灵。很明显的,张易之这几句情话十分的有效,王雪茹的本有些僵硬的身体迅速软化下来,她静静地贴上了张易之。

“唔!”忽然,张易之感觉手臂上一痛,不知怎地,自己又挨了一记“九阴白骨爪”。

张易之一边询问地低下头向王雪茹望去,一边暗自忖道:“看来以后修订家法的时候,一定得加上‘不准使用九阴白骨爪’这一条了,否则的话,我这小胳膊小腿经手不住轮番的摧残啊!”

一眼看见王雪茹的样子,张易之顿时乐了。原来,小娘子正紧闭着双目,长长的睫毛在不停地抖动着,那点缀着点点污垢的俏脸之上,尽是期待和紧张之色。看起来,这小娘子的“九阴白骨爪”倒不是一种惩罚,而是一种邀请,她在通过自己特有的方式邀请张易之品尝她柔嫩的香唇。

张易之本就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以往尚有心结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想方设法地占小娘子的便宜,如今心结既去,他又有什么好客气的。当下,他立即低下头来,向小娘子殷红的柔唇吻去。

刚吻上王雪茹的香唇的时候,张易之觉得对方比起上一次来熟练多了,再也不像上次那样紧闭着嘴巴,胡乱的啃咬,也不知是刻意揣摩过讨教过的原因还是天赋使然。为了表示对好学孩子的奖励,张易之越发的投入,而这个深情的吻也变得无比的漫长而又甜蜜。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停了下来,而这时候的王雪茹已经是粉面通红,胸口急剧地起伏,眼转流波,说不出的曼妙瑰丽。

“张郎,我孤独,你知道吗?我孤独!”

张易之心下一动。今天到现在为止,尚未看见王氏,这让他有些奇怪,他的心底有种并不很好的预感。听得王雪茹这般说了,他就越发的肯定王氏并不在王雪茹的身边了,否则王雪茹也不会说这样的话。

“你不是有你姐姐陪在身边吗?怎么会孤独呢?”张易之假作漫不经意地问道。

“姐姐去了天水庵带发修行了,她不要我了!”不想,张易之这话正问到了王雪茹的痛处,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顿时布上了一层水雾:“现在你也要走了,也不要我了。你让我怎么办?”

张易之听到她的前半句,大为疑惑,正要追问,却被她的后半句噎住了:“你,你是怎么知道——”

“我看得出来,你的眼里有哀伤!”王雪茹深深地望着张易之,道:“若不是因为离别,你的表情又怎么会这么令人心疼!还有,我知道大哥的脾气,若非为了道别,他又怎么会让你单独进入这院子里呢?”

张易之顿时说不出话来,只是伸出双臂,再次将眼前的这个可爱的女子揽入怀中。以前,张易之并不十分相信“心有灵犀”这种事情,他没有从别人的一个表情里看出很多内容的本事,所以觉得别人也不会具有这样的能力。

而眼前的这个女子却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他:只要爱意足够,只要你足够在意对方的一个细微的表情,你真的能从对方的表情里读到很多对方语言里没有提及的内容。

有些神经质的,张易之轻轻地呼唤着王雪茹的名字:“雪茹!”

“嗯?”

“我喜欢你!”

“嗯!”

“雪茹!”

“嗯?”

“我爱你!”

“嗯!”

“雪茹!”

“嗯?”

“我好爱你!”

“嗯!”

“……”

两个人就这样重复着,就像两个小孩子在斗气一样,谁也不觉得累。

终于,两人都有点累了,停了下来。王雪茹又把自己的身子紧紧地靠在张易之的身上,用她胸前那饱满的地方轻轻挤压着张易之的前身。

“唔!”张易之终于忍不住火起,身上产生了不该有的反应。

“张郎,抱我进去,好吗?离开之前,让妾身侍候你一次!”王雪茹在张易之的身边轻轻地说道。

张易之此时已经有点失去理智,他浑然忘记了现在所处的地点,他答应一声,忽地拦腰将王雪茹抱起。

就在此时,一声咳嗽声从不远处传来,打断了这对情侣的下一步温存。

王雪茹听见这声音,大羞,立即低下头去,用袖子紧紧地遮住艳红的俏脸。

张易之则是恼羞成怒,破口大骂:“王循,你这个老不修的混蛋,有你这么当大舅子的吗?居然偷窥自己妹妹的私事,你还懂得什么叫做隐秘么?”

王循这老小子倒是显得大义凛然,缓缓地从假山后面走出来:“我要是不看着,你入娘的就要害死我妹妹!”他竟然也毫不客气地爆了粗口。

第165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

想一想,似乎还是自己没理,张易之顿时哑口无言。三五中文网不管怎么说,自己曾经亲口答应过王循,三年之约完成之前,是不能轻易将王雪茹推倒的。而且,当初武神棍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想不到,事到临头,自己居然把这些统统抛诸脑后。

好吧,就把这一切都归于月亮惹的祸吧。不过,如今大白天是似乎也没月亮。

看见张易之闭口不言了,王循也不为己甚,道:“罢了,既然已经道过别了,你这就去吧,既然明天一早就要动身,总要早点准备准备,有备才能无患嘛!”

张易之只好点点头,转身正要离去,忽觉袖子上一股力气传来。回头看时,却见王雪茹正用她那只脏兮兮的小手抓着自己的袖子。

“乖乖的在家等着我,我会回来娶你的!”张易之也不顾旁边还有个死人脸的王循在,向王雪茹安慰道。

果然,大灯泡王循听得此言,脸色黑了不少。

王雪茹也不说话,仍是拉着张易之的袖子不放,眼中衔着泪,轻轻地摇着头。

张易之见了王雪茹这般楚楚可怜的样子,也不由得为之英雄气短,那劝对方放手的话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来。

就在此时,一个阴阳怪调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哟,这不是王家小娘子吗?好歹也是豪门大户人家出身的,怎么一点矜持都不讲。这好歹还有外人在场,你让王家的脸面往——”

“王循!”王雪茹终于小宇宙爆发,舍了张易之,向王循冲了过去。

“君子动口不动——哎呦,我的胡子!你,你怎么——”随即,王循的惨叫声传出老远。

“老娘从来不是什么君子,也从来不屑当什么君子,今天我就是要让你看看老娘的手段!”

随着这近乎威武的作战宣言,王循的惨叫声一浪高过一浪,听得外面的路人一个个都笑得快要抽筋了。三五中文网

此时,张易之终于逮到了脱身的机会。他知道,王循是个好筒子,他为了帮自己脱身,甘心让自己陷于囫囵。但他并没有为王循祈祷,他甚至还希望王循的胡子能多掉几根,他身上的抓阴能够多出几个。因为,这厮那张嘴巴,实在是太臭了!

出了王府的大门,张易之的心思立即转到其他的事情上。明天就要走了,离开这座当世最为繁华的城市之一,去未知的外地寻觅新的生活,他对此竟然没有一丝不舍,只有淡淡的兴奋。倒是这城市里生活着的一些人,让他怎么也无法放下。

臧氏,那个一心扑在儿子身上,已经丧失了自我的平凡而又伟大的母亲,对于张易之而言,是一种难以割舍的牵挂。好在,她身边有不少的人服侍着,而且以张家如今的地位,她的生活也出不了什么问题。所以,虽然挂念于她,却完全不必为她担心。

张昌宗,那个傻傻的、竟然会想着以出卖自己的肉体作为光耀门楣方式的兄弟的人身安全,暂时是没有问题的。只不过,他未来会走向何方,就不是张易之所能预知的了。

从自己看过的电视剧上,张易之知道历史上的“自己”和张昌宗最终是动过造反的念头的。当然历史都是胜利者书写的,是不是有这么回事,张易之也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历史上的“张易之”兄弟二人最后在政治上走了歪路的,从而导致了政变的爆发,也因此丢掉了自己的性命并连累了家人。

张易之不知道,现在孤身一人在内宫“打拼”的张昌宗是不是也会重复历史上的道路,又或者,因为没有了兄弟的帮助,他不会产生政治野心,只是一心一意地想当好自己的面首。这一切,都是根本无法预知的。

想着这个令人头痛的兄弟,张易之的顿感头痛。他只好暂时不去想他,转而想起了慕云飞。

应该说,慕云飞是张易之现在最为悬心的一个人。其他人不论如何,总没有危险,而慕云飞不一样,她的现状,张易之一无所知,也就无从判断她是否会遭遇危险。而且,张易之一旦离开,很长时间内就无法顾及她的安全,这是更加令他纠结的问题。

“不论怎么样,我总该见一见她再走!”张易之暗暗忖道。

但想起具体的见面方式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陷入了踌躇之中。

登门拜访太平公主,向她请求面见慕云飞?不行,这不等于告诉武则天,自己很在意慕云飞吗?虽说未必就会给她引来杀生之祸,但这种危险总是存在的。

像自己习惯而且擅长的那样夜访?更加不行!太平公主府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以那里面的藏龙卧虎程度,张易之掂量了一下自己的三脚猫功夫,说最大的可能就是刚在墙头露面,就成了别人的靶子。而且,自己这一死定然也不会有什么意义——除了拉上慕云飞陪葬以外。

“难道,就这样对她不管不顾,只顾着自己离去?”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张易之都被自己吓了一跳。但很快,他就发现,唯有这样,才是对慕云飞最好的保护。如今想起来,当初自己帮慕云飞赎身之后,又将她留在身边,实在是一个很大的错误,这让她不可避免地陷入了今日的境地。

想了这么多,张易之有些怅然:“看来,我张易之才是造成这一切的根源哪。若是我不能努力,好好地改变这一切,就对不起这些深情的女子了。”

最后想到的一个女子,自然是王氏。

想起这个和自己发生过最亲密关系的女子,张易之更是惭愧。到现在为止,他还不知道对方的闺名!从这个角度来说,张易之虽然欠着几乎所有和他有关系的女子的账,欠的最多的却是王氏。

好在,王氏的情况和慕云飞大不一样。到现在为止,知道她和张易之有这层关系的,只有他们自己,再无其他任何人。所以,临走之前,张易之倒是完全可以想办法和她见上一面。

“天水观吗?”张易之微微一笑:“离京之前,就用你来试试我的拳脚吧!想来,以后到了外地,这飞檐走壁的功夫总还是要用到的,预先练习得熟练一些,也没有坏处。

正思忖间,不知不觉间,张府已经近在眼前。

张易之收敛心神走了进去,向臧氏说了一番原委。

臧氏听得张易之说明天就要走,大为不舍,但她倒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听得张易之的分析,也觉得颇有道理,便说道:“既是如此,你好生去便是!到了那边好生办差,不必担心家里,知道吗?”

张易之点头道:“儿知道了!”

“还有——”臧氏略略沉吟了一下,又说道:“把小月也带上吧,我看这小娘子说话办事倒也稳重牢靠,而你粗心了点,身边正需要这样一个女孩子来照看着!”

“可是,大人你自己——”

臧氏笑了,是那种很诡异的笑:“为娘的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们这些小辈着想吗?”

张易之顿时为之无语。感情老娘的也不是省油的灯哪,她对于小月的喜欢,也许发自内心的真正喜欢也有,更多的,却是存着这种心思。

“去吧,你去准备一下行囊,还有召集好准备带走的人,让他们都准备着启程。特别要记得,你那两名幕僚,一定要给我带走!”

想起刘思礼父子,张易之又有点好笑,答应着去了。

第166章 天水观

天水观是洛阳城南利仁坊的一处小小道观。***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以前大唐的时候,因道教乃是国教,修道的风气很浓,这里的香火还算不错。自从当今天下以武周代替李唐之后,大力弘扬佛教,上行下效,佛教很快就超越了道教,成为天下信徒最多的宗教。

这样一来,天水观位置偏僻的弱点就被无限放大,成为了阻碍其发展的一个重要缺陷。不过,这对于一些富家女来说,却成了一个难得的散心休闲的地方。来到了这里,她们往往就能暂时将脑海中那些烦忧之事暂时抛却,真正地进入无牵无碍的地步。

这时候,夜幕渐渐降临,两名年轻的道姑来到观门前探出头来往外边看了看,其中一个不由得发出一声惊讶的“咦”。

“他不见了!”

“不见了就不见了,有甚大惊小怪的。这种靠出卖自己亲人来换取苟延残喘的男人,哪能有什么真正的痴心,见到势难挽回了,自然要走,难道还留在这里等着观主的羞辱吗?”

先前的那个道姑立即反驳道:“话也不是这么说,我看观主对他也未必就是那么绝情决意。否则,又何必让我们每日查探他是否还在呢?”

“罢了,罢了!”另外那个道姑显然对这个话题没甚兴趣,也不愿继续纠缠下去,遂说道:“都这么晚了,何必管他们的事情,咱们回禀过观主便回去睡觉吧。如今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倒是让人更加容易犯乏了!”

她不说还好,她一说,先前的道姑立马就打了个哈欠,道:“说的也是,他们男女之间的那点缠绵事,干咱们甚事!”便关上门,一起向着后面的观主房里去了。

此时的观主房里还亮着灯,烛光摇曳,窗牖之上映出两个女人的影子。***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虽然看不清表情,但从两人的动作来看,显然是言谈甚欢。

两人来到门外,轻轻地叩响了房门。

“甚事?”隔着房门,里面传来观主的声音。

“好教观主得知,前几日一直在观外静坐的那位居士今日不曾过来。”一名道姑在门外恭谨地应道。事实上,在这里,她们和这位观主的关系和寻常的观主与道姑没甚两样,而在不久之前,她们是把观主称作“夫人”的。当时,这位观主也的确是一位寻常的妇人,她便是前左司郎中乔知之的夫人卢氏。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住了,就连那聒噪不已的寒蛩似乎也没有了嘶喊的力气。好一阵之后,里面才传来卢氏的声音:“知道了,你们下去歇息吧!”

“是!”两名道姑松了一口气,齐声答应,轻手轻脚地去了。

屋内只剩下了两个女子。年纪大一些的正是卢氏,可以看出,自从没有再服用夏流忠的药之后,她的脸色已经好了不少,虽然还是显得病怏怏的,和以往比,却完全可以用“神采奕奕”来形容。

而另外一个女子也是一份道袍,却显得要年轻不少,艳丽的脸上也是神采奕奕——货真价实的神采奕奕。

见到卢氏有些颓丧的样子,年轻道姑忙安慰道:“姐姐——哦,观主莫要往心里去,这种男人不值得你抛出一片真心,他既要去,便随他去就是。”

卢氏苦笑一声,道:“我原想着,不论如何,当年的事情是我先对不起他,他后来虽然有诸多对不起我的地方,勉强也算是扯平了,既然已经和离,一切都可以归零。只要他能显示出一点诚意,在观外侯我七七四十九天,我也不是不能捐弃前嫌,和他重归于好。想不到啊,想不到吗,这才第二十三天,连我心中预期的一半时间尚且没有达到。哎,你说得对,这等男人,我又何必在意!”

“观主能这般想,就对了!”那年轻道姑笑了笑,道:“时辰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歇息了,观主也早点歇下吧!”说着,便要起身。

卢氏一见,连忙起身一把拉住那年轻道姑,嘴里说道:“天色还早,不如咱们秉烛夜谈如何?你再给我说说你和你那男人初识的情形。像你这么大大美人主动献上香吻,他竟然能坐怀不乱?那他要么是女扮男装,要么也该是宫里出来的吧?”

原来,这年轻的道姑便是王氏。

卢氏被她的兄长接回家中,一直郁郁不乐,卢衡出于妹妹安心静养考虑,帮她买下了这道观,并为她安了一个观主的头衔,里面的道姑也一体由卢家安排。

卢氏到了这道观之后,清净倒是清净了,却显寂寞,毕竟,这些小道姑以前都是服侍她的丫鬟,尊卑有别,有些甚至和他的丈夫有过暧昧之事,这些因素加在一起,让她和这些小道姑之间没有太多的共同语言。

于是,卢氏便想到了邀请一些同病相怜的女子前来共同“修行”,顺便排遣一下寂寞。她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本应该站在敌对位置上的王氏。想当初,来俊臣正是将她这一个完好的家庭害得支离破碎的元凶,而她本应该对来俊臣的夫人王氏怀着仇恨之心才是。

但是,卢氏对于来俊臣还真没有一般人家的那种恨意。因为从另外一个角度而言,来俊臣也是帮她认清自己丈夫真面目的那个人。若非来俊臣,她永远也不会有机会得知自己的丈夫竟是那般的自私自利、卑鄙无耻。而且,王氏和卢氏的境遇也颇有相似之处,一个是被丈夫强抢,一个是被出卖,而且她们最终都选择了主动抛弃丈夫,走上了和一般只知忍气吞声的妇人截然不同的道路。就凭这一点,卢氏就对王氏有着一种知己的感觉。

事实也证明了卢氏的判断,王氏接到邀请之后,立即爽快地进驻了天水观。而且很快就和卢氏成为了很好的朋友,相识几天之后,两人之间就开始分享起内心藏得最深的那些隐秘。比如说,卢氏未婚先孕的事情,王氏和张易之初见的情形。

今天,本来如果两个人继续谈下去的话,王氏和张易之的第二次相聚的事情说不定都会被卢氏给挖出来,但乔知之的消息却将这场谈话打乱了。王氏觉得,必须要给卢氏一定的冷静时间了,遂提出告辞,想不到却得到了卢氏这样一个回答。

“你男人才从宫里出来的呢!”王氏啐道:“那人厉害着呢?”

卢氏立即抓住了这言语里透出的一股不同寻常的腥味,道:“厉害么?这么说来,你和他之间,后来似乎还有见面,而且还尝过滋味?那你就更加不能走了,今晚非给我老实交代完了再说!”

王氏毫不客气地挣脱了卢氏,嘴里笑道:“有些事情,就算是亲姐妹,也不会告诉的!”不等卢氏有所反应,身子一滑,便溜了出去。

回到屋里,闩上房门,王氏感觉自己浑身都火热起来。原来,有些事情是提不得的,一经提及,她这许多年来练就的城府都会瞬间化作虚无。这也许便是她欣然答应卢氏,不顾妹妹的挽留,进入这天水观生活的原因吧。在她的内心里,也担心自己终有一天自己的异常行状会被妹妹捕捉到。

摸摸自己发烫的粉面,王氏微微一笑,点起蜡烛,正要将烛台移到靠近床边的梳妆台上,忽然看见梳妆台旁边的蒲团之上,正坐着一个人。

正要惊呼出声,王氏立即用手掩住了自己的嘴巴,眼中射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第167章 高力士

“明天就要走了?今晚特意来看看我?”

听见张易之说完来意之后,王氏既失落,又有点隐隐的欢喜。三五中文网没有一个女子对于自己心爱男人的远游会不失落,会不牵挂的,王氏也不例外。但相对于自己的妹妹,王氏把自己深厚的感情压抑得似乎更加淡漠一些,作为一个曾经有过两桩婚姻的女人,她总是有种自卑感的。

也正是因了这种自卑感,已经不在王府居住的王氏听得张易之特意来向自己道别,在失落之余,自然又有一种特别的欣喜。上一次,张易之曾明白地表示过他对于王氏屈辱而又无奈的过去并不在意,那给王氏带来了无尽的勇气,让她鼓起勇气递上了那份控诉状。而这一次,张易之用的是行动。虽然是一次微不足道的告别,对于王氏来说,却如皓月当空,为她昏暗的天空带来无尽的光亮。

“嗯!”张易之点点头,眼中射出怜惜之色:“我知道你过去的很多年内,饱尝了人世间最心酸的滋味,但我希望你以后天天都能看见太阳,晒到太阳。晒黑一点没关系,不要瘦了就行,你这身材多一份嫌肥,少一分则瘦,正是恰到好处,瘦了的话,我这好色之徒可不会喜欢了哦!”

王氏听得檀郎的夸奖,心下无比欢喜,却假作不悦,啐了一口,道:“就知道说好听的,把我当雪茹那样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哄了!”嘴上这样说,她却轻轻地走上前来,凑到了张易之身边。

张易之一把王氏拉过来,揽入怀中,手上不停在她的身上摸索着,嘴上却轻声问道:“说真的,你叫什么名字?不留个名字,我以后梦见你,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

也不知的被问得窘迫还是张易之手上传过来的热量令人发热,王氏的脸红扑扑的。略一犹豫,她还是爽快地应道:“妾身叫雪芸,张郎你可要记住了!”

“自然会记住!”张易之笑道:“睡着了也会在梦里喊起的名字,怎么会轻易忘记!”

“油嘴滑舌——”

又温存了一阵,占足了便宜之后,张易之才放开王雪芸,轻轻捏了一下她翘起的鼻子,道:“天色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记住我的话,知道吗?嗯,还有,经常回去看看雪茹!”便起身欲去。35zww.com

忽然,张易之只觉得身后一热,一个热腾腾、软绵绵的身子紧贴了上来,王雪芸那双小手仅仅地箍住了他的腰身。

“他娘的,到了这种地步,不上的话,我就是高延福了!”虽然在张易之的原计划里,并没有今晚并没有推倒这一选项。因为明日还要早起,如果太过癫狂的话,怕不能按时起床。

但当王雪芸主动从后面搂住他的时候,他知道,就算是明天早上被人架着起床,今晚也决不能轻易饶了这个妖精——她实在太会把握时机了,刚来的时候心肠硬,她不挑逗,说话的时候自己主动挑逗,她也不动声色,倒是临走的时候,自己正有一种离情别绪,最怕挑逗的时候,她出手了!

于是,张易之回过头来,反客为主,毫不客气地向眼前显得瘦小的女子扑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内压抑的奇怪声响才渐渐平息了下去。

随即,一个娇弱得有些可怜的声音响起:“张郎——你,明天不是,要动身吗?要不——”

“不行!”另外一个阴森中带点得意的声音响起:“竟敢主动来挑战你夫君我,今晚不让你知道厉害,我以后还有脸混下去吗?”

“唔——”王雪芸的话音只说到一半便闷闷地顿住了,随即,又是一阵和方才差不多的响声……

“张郎——,要不——”

“不行!”……

终于,张易之起身穿衣服的时候,王雪茹连翻个身子的力气都没有了。张易之见了她这慵懒无力的样子,笑道:“这下子知道厉害了吧?喊啊,你再喊啊,喊破喉咙——哎呦,你居然还有力气踢人!”

这一夜,当张易之回家的时候,那漂亮的翻墙术第一次显得不是那么无往不利了,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了自家的墙头,没等稳住身子,就一下子栽了下去。好在,张易之还有一点武术基础,没有造成头先着地的惨案。

第二天一早,张易之不出他自己所料地被人从被窝里拖了出来。看着张易之那一双熊猫眼还有他双目里红红的血丝,每个人都在心里暗叹:“这真是个难得的孝子啊,因为担心自己走后母亲无人照料,竟然辗转反侧,把自己弄成这般情状,真是太令人感动了!”

臧氏见了张易之这个样子,又是心酸,又是心疼,都抹了眼泪。而一旁的下人们也大多陪着掉了几滴眼泪。

用完早餐,老太君便借口身子不适,便回到了她自己的院子里,也没有来送张易之,张易之只好在家里拜别了臧氏,出了门。

那内寺伯高延福早已在外面候着了,见到张易之出来,连忙笑着向张易之打招呼。今天,他的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宦者,看年纪应该在十一二岁的样子,样子憨憨的,瘦瘦小小的,似乎还有点怕生的样子。

“这位是?”张易之见这个小宦者颇为可爱,便随口问道。

“他叫力士,是咱家的螟蛉子。”摸着那小宦者的脑袋,高延福笑着说道。

“哦,力士,好名字!”张易之一边随口应答着,一边向自己的马车行去。随即,他猛然回头:“什么,力士?高力士?!”

“是,是啊”高延福被张易之的大惊小怪吓了一跳,嗫嚅道:“五,五郎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什么!”张易之终于平静了过来,讪讪地笑道:“我只是看着这么瘦瘦小小的一个孩子叫‘力士’这么气势磅礴的名字,有些惊讶罢了,高内伯莫要见怪!”

“哦!”高延福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对于张易之这个未来的九品员外同正在皇帝武则天面前的话语权,他是知道得十分清楚的。这让他这个内廷里的实权人物都对张易之都有一种隐隐的畏惧。

“力士这个名字,是不怎么好!”高延福赔笑道:“看他这瘦小的样子,将来恐怕也当不了什么力士。不过,咱家不识得几个字,也没法取出什么好名字来。五郎若不嫌弃,帮犬子取个名字如何?”

“不不不!”张易之连连摆手,很诚恳地说道:“力士和这个名字不但好,而且绝好!小孩子别看现在年纪小,瘦瘦弱弱的,焉知将来不会成为真正的力士,一个力能扛鼎的真正大力士?”转向高力士道:“力士,你想不想长大以后飞黄腾达,当大英雄,大将军,大忠臣?”

“想!”高力士一双灵动的眸子里顿时闪过异样的神采,他很认真地点头道。

“小孩子和我一样,是个内官,以后能到咱家这个份上,咱家就心满意足咯,哪敢奢望他成什么大器!”见到张易之似乎很喜欢高力士,高延福大喜,嘴上却虚伪地谦逊着。

张易之却笑着向高力士道:“力士,听我的不要听你干爹的,你以后一定会飞黄腾达,青出于蓝,有信心吗?”

“有!”高力士的眼中射出激动的光芒。

张易之见了,心下暗暗偷笑:“武隆基啊武隆基,你绝想不到以后你手下的第一干将已经在我的射程之内了吧?我就不信此去定州一路之上,我就不能让一个毛头小孩子归心!”

(继续埋头码下一章!)

第168章 路人相邀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向前行去,在马车前后担任开道和断后任务的,是一些宫廷的侍卫和张易之的几名随从。www.65txt.com

也不知是不是考虑到张易之安全的问题,这次随着高延福出宫的侍卫颇为不少,虽然个个身着便服,但那彪悍的气质、齐整的阵容以及胯下的良驹无不在向行人炫示着他们光荣的身份。这样一个队伍,一般人见了,很难不心生战栗。

张易之的马车行在前面,同车的还有小月和刘思礼。高延福父子的车在后面。

本来,按照张易之的预想,应该是自己和小月两个人同坐一车的。这样,一路上他只要拉上车幔,就尽有机会为所欲为。反正,在别人的眼里,小月就是他的贴身丫鬟。所谓“贴身”,就是不论早晚,不论坐着还是躺着,主人想要贴近她身体的时候,就可以贴身,绝不能有半分犹豫的那种。就算一不小心弄出点声音来,外面的人听见了,最多也不过是相视而笑,并不会也不敢干涉。

而张易之也觉得,如今的小月柔顺了不少,只要自己不做得太过分,把握好火候的话,是完全能够占到不少便宜的。

没有想到,当张易之钻进马车的时候,刘思礼这老家伙就已经坐在那里了,看见张易之上来,他龇牙:“五郎,学生身上伤势尚未痊愈,擅作主张弃马就车了,五郎不会怪罪吧?”

“伤势未愈?”若不是有旁人尤其是漂亮的女士在场,张易之恨不得狠狠地抽丫。就他受的那点外伤,早在半个月前就应该完全好了。这老小子是和张易之一起出门的,若不是伤势早已痊可,怎么能趁着张易之勾搭高力士的机会,悄无声息地上了马车。

忍着怒气回头将小月拉上车,张易之嘴里若无其事地应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刘先生既然想坐车,那便坐吧!”这话看似平常,却是在讽刺刘思礼倚老卖老。毕竟,张府里面比刘思礼老的家人并不少,人家可都没有和主子抢车坐的!而且,张易之并没有承认刘思礼“伤势未愈”的借口,他之所以同意刘思礼坐车,唯一的理由便是刘思礼的“老”。三五中文网“老吾老”的意思,就是让这老小子好好养老。

就像没有听出张易之话里的讽刺之意一般,刘思礼“嘿嘿”一笑,那疤痕累累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狰狞:“那就多些五郎了!”

刚坐进车子里的小月被刘思礼这笑容吓了一跳,一个没坐稳,身子往边上一歪,差点跌倒,倒是张易之眼明手快,伸手扶住。这一刻,张易之才发觉,刘思礼这电灯泡倒也不是完全没有作用——只要他多笑几次……只可惜,刘思礼见了小月的样子,竟是敛去笑容,正襟危坐,倒令张易之大觉无趣。

张易之正要命车夫动身,忽听外面一个声音传来:“五哥要走,怎么不通知兄弟一声?”

张易之从车里探出头来,就看见一个年轻男子背着个包袱缓缓自走了进来,因为长着一对很明显的龅牙的关系,他那笑容里透着无尽的虚伪。

“琳达!”张易之这才想起,自己离开的决定做得太匆匆,只来得及通知自己的几个红颜知己,倒是把林秀漏掉了。

“真是见色忘友啊!”张易之暗暗自责道,却没有半分惭愧的意思。

“你这是?”看着林秀的远行装,张易之暗暗明白了一点,但还是出口问道。

“打算跟随五哥去外面见见世面,就是不知道五哥是否嫌弃!”林秀笑道。当他咧开嘴笑的时候,那双龅牙映衬得他的笑容越发的虚假了。

“嫌弃自然是不敢,不过——”

“不嫌弃就好!”林秀笑道:“只有到了这时候,我才会发现,其实孤儿也有那么点好处。来的时候潇潇洒洒,走的时候无牵无挂,天涯处处都可以为家——”

“既然来了,那就少废话!”张易之见他又要大发感慨,连忙阻止,让人给他弄了一匹马来,便吩咐上路。

随着几十只马蹄纷纷落地发出的阵阵“嗒嗒”声响起,张易之知道,自己正在远离张府,远离洛阳。他甚至可以“看见”,就在屋内的某个地方,有一双泪眼婆娑的眼睛正紧随着自己的马车向前而去,不肯漏过哪怕是一个最微小的细节。甚至,他若是此刻打开车帘的话,说不定就能和这双眼睛来个对视。但他终究还是没有敢这么做。因为他知道,若是那样的话,引来的只会是更多的眼泪而已,除此之外,别无好处。

队伍又向前行了一阵,张易之渐渐感觉困意又开始向自己袭来。

这也难怪,昨晚他的确是操劳过度,加上张府离天水观本身也并不很近,一来一回也耗了不少的时间,到了他入睡的时候,已经过了子夜。而现在,天色也不过是刚刚散尽弥蒙而已,按照后世的时间,大概六点钟左右。

张易之开始打起瞌睡来。最开始,他就像小鸡啄米一样,头一点一点的。他对面的刘思礼只是木然地看着他,一点表情也没有,而小月则是有些担忧地看着他,眼中尽是担忧之意。

过不多时,张易之的瞌睡方式就变了,变成了钟摆式:向左倒一下,然后半睁开眼睛,又向右倒一下。

这一回,刘思礼的眼中终于有了一点情绪,那是一种戏谑的笑意。

而小月则是花容失色。因为张易之此时就像后世的公交色狼一样,每次向左倒下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向她身上凑,有时候是把头靠在她的香肩上,有时候甚至把嘴巴亲在她的脸上。尤其令她感觉难堪的是,对面就坐着一个极为丑陋的老头子,正在发出样子很渗人的笑意……

终于,小月忍无可忍,伸手在张易之的腰上重重地掐了一把。

“啊!”张易之如触电一般跳了起来,只听得“砰”的一声,他的头碰在车顶之上,再次发出了一声惨叫。

外面的众人听见这声音,根本就不理会里面发生的事情,反而各自会心一笑。就连林秀和他那位“尿床”的表格刘符度也是相视一笑,蓦然发现自己和对方之间似乎找到了一点兄弟之间的情谊。

倒是小月吓了一跳,满怀歉意地问道:“你没事吧?”

张易之忍着痛,笑道:“没事!”心里却知道,这一下虽然没有留下什么内伤,但头上多出一个包是难免的了。

小月咬了咬嘴唇,暗暗下定决心,若是张易之继续用方才的办法占便宜的话,最好就咬咬牙,任他施为好了,反正,飞姐姐以后也是要嫁给她的,而她自己,自然要和飞姐姐在一起。

就在此时,车子一晃。这回张易之倒是没有什么,而小月却是一个措手不及,尖叫一声,被带进了张易之的怀里。

“怎么回事?”令小月有点意外的是,方才一直想方设法占便宜的张易之这次只是很君子地将她扶起,甚至没有任何的附加动作,只是向外喊问了一声。

外面传来了一个高亢的声音:“前面车里所坐的,可是张易之张五郎?”

张易之连忙掀开车幔,道:“正是,阁下是何方神圣?”极目望去,就看见前面大路上昂然立着一人,身材魁梧,双目如鹰。而他的身后则是停着一辆马车。那马车装饰极为华丽,而且是全闭篷的,显见那车内之人身份不低。

“小人是谁,就不劳张郎过问了,我家主人想请张郎上车一叙,不知张郎是否赏脸!”

第169章 伤离别

张易之跳下马车,向对面行去。***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高延福也从后面的车子里探出头来,看见眼前的情形,他连忙向车旁的几名侍卫使个眼色,几个侍卫会意,立即跳下马来,跟在张易之身后。

张易之见了,连忙伸手拦住。想当初,他在神都城里游手好闲的时候,身边何曾有侍卫跟着,还不是一样没遭什么罪。如今身份虽然比那时候有点不一样了,却也还是个尚未走马上任的九品芝麻官,他还真不怎么相信有人会对他不利。

再者,就算对方想要谋害他,也完全不需要选在这样的光天化日之下,在众多人的面前行事,他们可供选择的更好的机会实在是太多了。

几名侍卫略一犹豫,只好站在原地不动了。

张易之来到那拦路之人身前,随着那人一起来到马车前,刚停住脚步,却听那人又说道:“张郎这边请,我家主人并不在车中!”伸手指了指前面一片青竹林。

几名侍卫一听,纷纷把手摸向了腰间的宝剑。他们都是长期保护皇帝、亲王的,警惕性之高,已经到了有点神经质的地步。

张易之也是略微一愕,随即便回头向众人做了个“冷静”的手势,随着那人步入那青竹林之中。

张易之之所以随着那人走进这竹林,是因为方才他远远地往这林子里睃了一眼,的确是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个人影。若是对方有意在这林子算计他的话,应当会把人埋伏起来才是。当然,即使如此,张易之一步一步还是走得十分小心,全身看起来似乎极为放松,但他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已经做好了逃生的准备。此时的他一旦遇敌,不论对方是强于自己还是远远弱于自己,他会立即选择返身就逃。他相信,以自己这么长时间练就的逃跑功夫,若非极为难得的高手,难以奈何得了他。

沿着通往林子里面的那条晨露甚深的小径先前走了几十步,张易之的身上便有些湿润了,好在就在此时,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平坦的空地。35zww.com那空地之上恰有一个木桩,木桩之上坐着一个人,玲珑的身材依稀可见,显然是一个女子。

虽然这女子是对着自己的,张易之的心中还是泛起一种熟悉的感觉。当他心神一动,终于将这个女子和自己心目中的某个女子羞涩的笑容合二为一的时候,终于有些禁受不住心底的那种激动,整颗心“砰砰砰”的乱跳起来。

张易之正要说话,回头一看,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那个引路的健壮男子早已不见踪影,场中只留下自己和那个背对着自己的女子。

“这人果然是个高手!”张易之略略沉吟。但他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因为他的整个心神并不在此人的身上,眼前的这个女子,才是他现在最为关切的。

也不知是陷入深思还是根本就在打瞌睡,那女子一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宛若一尊雕像。随着张易之一步一步地缓缓靠近,那女子终于近在咫尺。

忽地,也不知的感应到什么,那女子猛然回过头来,一双妙目顿时定在那里。

“你,还好吗?”张易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一点,但他的耳朵没有出卖自己,他的声音的确有些颤抖。

眼前的女子,轮廓上和一个多月以前并没有什么两样,但明显是瘦了点,眉宇间多出一种令人心痛的郁结,似乎总在向人诉说着她无尽的思念和忧伤。也许正是有了这种忧郁的气质,她显得更加的动人了。

看见眼前美人衔泪的样子,张易之反倒是平静了下来,他张开双臂,道:“好久不见了,要不,咱们先抱一个吧!”

他这话本来只是调节气氛的意思,只等对方啐一口,半嗔半喜地骂一两句,气氛也就上来了。不想他话音未落,眼前的影子一晃,一个温香软玉身体真的就跑到了他的怀里。

“好了,好了,不哭了!”张易之明知道此番相见之后,也不可能将慕云飞带走,真有点不知如何去劝慰于她,只能轻轻拍着她的香肩,劝慰着。

抽泣了一阵子,慕云飞终于忍住泪水,把头从张易之的胸前抬出来,而这时候,张易之的胸前早已湿了一大片。

“张郎要走了吗?”这是慕云飞今天第一次开口。

张易之微微一愕:“你难道不是早知道我要走,才在这里等着为我送行的吗?”

慕云飞先是茫然地摇摇头,随即先是明白了什么一般,轻轻叹道:“公主姐姐,真是个好人。怪不得她今天一大早便拉着妾身来打猎,到了这里又把妾身一个人安置在这里,自己却带着一群侍卫走了!原来——”

“原来她什么都不知道!”张易之连忙抢先说道。

从慕云飞话里的意思,太平公主对慕云飞倒也不错,为了让她能有一个和自己道别的机会,找了行猎这样一个借口。试想,这里是神都的近郊,又不是什么高山峻岭,哪里有什么行猎的机会!既然如此,张易之和慕云飞就必须要在承她的情的同时,帮她撇清所有的干系。毕竟,慕云飞是武则天命太平公主看守的,若是她主动为慕云飞安排和张易之见面的事情传到武则天的耳中,绝不会是好事。

慕云飞也是个玲珑剔透的,一听张易之这话,她也立即明白过来,遂顿口不言了。倒是张易之奇道:“你什么时候和太平公主称起姐妹来了?”

“公主姐姐是个很好的人。”慕云飞微微叹口气,道:“同时也是个很命苦的人。你不了解她,是不会明白的。算了不说这个——”伸手从怀里取出一个香囊来,道:“这是妾身没事的时候为你绣的,虽然香味无法和梅花、兰花的香囊比,却是妾身的一片心意,希望张郎莫要嫌弃!”

张易之接过香囊,顺手凑到鼻子边上嗅了嗅,闻见了一股淡淡的香味。说实话,和兰花、梅花那种浓郁的香味比起来,这香囊里面散发出来的香味的确是要淡了不少,而且也没有那么沁人心脾,令人沉醉。但张易之还是很认真地称赞:“很好狠独特的香味,不知里面放的,是什么花?”

“勿忘我!”对面的女子幽幽地说道。

张易之顿时愣在那里。随即,他小心翼翼地把那个香囊放进自己怀里,正要说话,忽听外面一阵喧闹,有人大声喊道:“五郎你在里面吗?”

张易之知道这肯定是外面那些侍卫等得不耐烦了,害怕自己在里面出事,想要进来查探,却又被太平公主的侍卫拦住造成的。他知道,今天的这场会面应该到此为止了,若是让这些侍卫闯进来的话,情况肯定不妙。当下,他先向外面大喊一声:“没事,我马上出来了!”然后才转向慕云飞,道:“我,要走了!”

慕云飞但觉鼻子一酸,眼泪再次流了出来。

见了慕云飞这个样子,张易之第一次对自己痛恨起来,他痛恨自己的风流多情、花心薄幸:“这是一个多么好的女孩子啊!这些,是一群多么好的女孩子啊!张易之啊张易之,你连自己的性命安全都不能保证,却去沾惹她们作甚?你这不是害了她们吗?”

轻轻向慕云飞挥挥手,张易之道:“你放心,这个香囊,我会一直留着,直到咱们下次再见!”然后,他硬着心肠,转过身,向林子外面行去。

踏出青竹林的那一刻,他暗暗下定决心:“从今往后,不管朝廷给的是一个县尉员外同正还是一个小的文书,甚至只是一个流外小吏,我都要紧紧抓住机会,迅速地向上爬。三年之内,我要让这些可爱的女子再也不会为了离别而垂泪!”

第170章 收服力士

和慕云飞的会面,是十分短暂的,张易之却因此打开了一个很大的心结。35zww.com回到车里之后,他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整个人都精神抖擞起来,让车内的其他两个人都感觉十分的奇怪。

刘思礼从来不是一个好奇的人,这次也被激起了好奇之心,问道:“五郎方才在那林子里见到谁了?”为担心张易之不回答,他还特意加了一句:“五郎,你该知道,如今你的身份很是特殊,你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你身边许多人的前程利益。所以,你遇上什么事情都应该和我们这些幕僚多商议商议,切不可自作主张。就比如说方才的事情,你就应该和我们——”

平时对张易之的大小事务一概不管不问的他这时候终于想起,自己还是张家的幕僚,倒也难为他了。

“刘大伯你不必追问了,他方才会老情人去了,才不会告诉你呢!”刘思礼一言未了,小月撇着嘴,阴阳怪调地说道,顺便白了张易之一眼。

张易之只是微笑不语,对于小月的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小月和刘思礼见了张易之这般情状,也只好闭口不言,只是不时地用鄙视的目光冷冷地扫视着他。

以后的十几天时间里,一行人幽幽而行,经常是走半日停半日,十分的悠闲自在。张易之不急,高延福和那些侍卫们自然更加不急。他们作为钦差,一路上地方官府都负有接待责任。以高延福内寺伯的身份,那些地方官自然是加意的巴结讨好,几天下来,就赚了个钵满盆盈。

而那些侍卫们虽然没有高延福赚得多,本着“见者有份”的原则,他们也分到了本该属于他们的一份。而且,这一趟差使对于他们而言,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既没有危险,又不消耗体力,完全可以当作公费旅游来看待。www.65txt.com存着这种想法,他们个个也都是笑逐颜开。

张易之这一路上就忙一点了。一方面,他要在刘思礼那双弥蒙的眸子扫视之下寻找空挡,找机会占便宜;另一方面,他又要曲意巴结高力士这个小孩子。

要说这高力士能够成为历史上最有名的宦官之一,还真是很有自己一分个性。这小子小小年纪,就堪称清心寡欲了。本来,他虽然是一个小小的宦者,按照道理也是能分到一笔属于自己的“辛苦费”的,但他却一个子也不留下,全部交给了自己的干爹高延福。直喜得高延福眉开眼笑,连连夸赞自己的儿子“懂事!”

而且,这小子性格也十分的清冷,像个闷葫芦一般。一般人见他长得可爱,想逗他说话,大多都是以失败告终。

张易之最初也是连连受挫,但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灰心,反而越发的有兴趣了,觉得这样才有点历史名人的气度嘛,若是被自己三言两语就哄得屁颠屁颠的,反而没意思了。于是,张易之拿出了追求美女的兴致来接近高力士,不论早晚,遇上高力士的时候,总要和他闲扯几句。

高延福对此也是乐观其成,因着张昌宗的关系,他十分看好张易之的前程,若是高力士能得到张易之的“赏识”,差不多也就相当于他高延福得到张昌宗的赏识,好处是不言而喻的。

小月最初并没有注意到高力士,待得见到了这个比自己还要小几岁的“小弟弟”,她作为女儿家特有的母性彻底被激发了出来。有了这种保护欲之后,她对高力士也是无微不至,每日里嘘寒问暖,比起张易之还要殷勤几分。这时候,她作为女子的优势就体现了出来,高力士可以拒绝张易之的好意,却难以抗拒小月甜美笑容背后蕴含着的关切。

于是,没过几天,高力士便彻底被小月征服,一口一个“月姐姐”叫得好不亲热。而这时候,不知道是不是理解了张易之并不明显的暗示,小月跑过去和刘思礼商议:“刘大伯,要不,你和‘小力力’换个位置吧,让我们姐弟坐在一起可好?”

听得这个要求,刘思礼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坐车固然舒服,和一个浑身散发着淡淡尿骚*味的阉人坐在这种闭篷的车里,就不舒服了。若是眼前提出这个建议的是张易之,他不论如何都要拒绝,可当他被小月那双美丽的眸子扫中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不论如何也无法忍受这眸子里闪现出失望之色。

当下,他只好忍着心痛,假作慨然地说道:“小月侄女这话是怎么说的,这等小事,做伯父的岂有不依的!”说着,他便下了这车,钻进了高延福的车子。然后,到了第二天,他的伤势就彻底痊愈了,不但能自行骑马,那骑马的姿态比起走路的姿态来,不知要帅了多少。

唯一令张易之有点失望的是,高力士上车之后,小月居然立即抛弃了他,毫不犹豫地过去了高力士坐在了一起。说起来吧,高力士阉割的时间不长,身上还没有高延福那种几十年的沉积,但身上也已经开始有那种味道了。按理说,像小月这种爱美的小女生对高力士应该是退避三舍才对。但现实再一次证明,女人的母性完全可以战胜一切,洁癖在母性面前,根本不值一哂。

没有了占便宜机会的张易之立即把所有的机会都放在逗乐之上,对面那一男,哦,半男一女也渐渐被他幽默所打动,将注意力集中在他的身上。

其实,说到幽默,前世的张易之绝对算不上一个十分幽默的人,但相对于幽默素材极为匮乏的武周时期,他所知道的笑话绝对足够了。要知道,如今这时代,《笑林广记》都还远远没有出来,人家捧在手上当笑话读的,不过是《太平广记》这一类的集子。而《太平广记》这种语录类的短篇文集若是放到二十一世纪,即使翻译成白话文,也绝对没有人认为有多么幽默的。

所以,当一个一个笑话从张易之那张嘴里滑出来的时候,对面的两个人简直就像看见神人一样,四只眼睛里尽是崇拜之色。崇拜之余,他们又很快被这些笑话逗得前俯后仰,仪态尽失。到了此时,莫说高力士这个十岁上下的小儿,就连小月这样一个在他人面前总要保持淑女仪态的女子,都根本不可能保持自己的风范。往往是一两个笑话下来,她立即钗横鬓乱,立即又需要打点自己的仪态了。

于是,在高力士和小月的强烈要求之下,张易之开始讲故事。好在,这对于编故事能力一般的张易之而言,也不是问题。作为曾经的宅男,他看过太多的小说,而这些小说从情节上来说,比起这时代的尚未成型的小说,实在是精彩太多了。

于是,玄幻、仙侠、架空历史类的一个个经典从张易之的口中随口道出,跌宕起伏的情节让对面两位听众的心情时起时落,不知不觉沉溺于期间。

潜移默化之中,高力士的态度也在渐渐变化,从最初的冷淡变成了后来的热情。到了最后,一见到张易之,他反而会主动缠上来,拉着张易之继续白天的故事。

大多数时候,张易之都会予以满足。有时候,他也会找些借口,故意试探高力士的态度,见到对方虽然失望,对自己的也丝毫没有恶语相向,张易之的嘴角溢出阴险而得意的笑容。他知道,自己的计划在很大程度上成功了。

恰在此时,一行人终于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定州。

第171章 欢迎晚宴

定州,在河北乃至整个中原地区,都算得上是极为富庶的地区了。三五中文网多年以来,这里人才辈出,显臣云集,到了此时已经成为整个大周境内豪门望族最为集中的地区之一。著名的“五姓七望”之中的“博陵崔氏”就出于此地。这里看似贫瘠的土地上,散发着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政治辐射力。

张易之一行人刚到定州城外,早已有人迎上来,将这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引着来到了张氏的宅第。

张家在整个河北道只能算是次一等的豪门,但在定州,虽然排不进前三,却也是影响力很大的门第了。豪门自然有豪门的气派,张家的主宅本身占地有大约两三百亩的样子,内里分四房,其间屋舍众多,自不必说,雕栏玉砌、流觞曲水、亭台楼阁等等,应有尽有,令人目不暇接,而又各有不同的风韵,不会给人重复的感觉。总之,这张家的主宅的确是一个很能彰显贵族气质的宅子。

张易之走进“自己”家中,第一次看见“自家”的院子,并没有被这种华贵的气度所打动,他反而在心里暗暗冷笑:“真想不到,有着这样一等一的豪宅,居然十几年内不让家人回来看一次,人情之淡漠,真是比一张纸都有所不如!”

也难怪他心有怨怼。当领路的人在前面指路的时候,无心之中,指出了二房的所在,张易之定睛一看,顿时火冒三丈。原来,二房所分到的屋舍并不少,而且每一间都是空在那里的!也就是说,这张家的人宁可让这些屋舍空着,也不愿让漂泊在外的亲人来居住,当真可以称得上“很好很强大”。

不出意外的,张易之和这一行人全部被带到了二房的屋子里住下。张易之注意到,这些屋子里面的灰尘之色并不明显,各式摆设虽然简陋一些,却也整齐。很显然,这二房的所在,早已被张家用作客房,凡事有客人都带到二房居住。

在这一刻,张易之还真是很想见一见自己的几位叔伯,看看他们面对自己质问的眼光,能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三五中文网坦然?茫然,还是尴尬?

当然,张易之也不可能真的去质问他们。他知道,现在他所要接受的,便是这些人中某一个的荫庇,为了自己的前程,为了自己的三年之计,他必须要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只要自己真的达成了自己的三年之计,眼前这一点东西,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这天夜里,一如预期的,一场欢迎晚宴在张家的主宅拉开序幕。张易之当然也是客人之一,但他知道,他之所以在被邀请之列,唯一的原因是他和高延福等人一起来到定州。张家的人只是把他当作一个陪客而已,并没有正眼相看。否则的话,他来到张家已经半天了,也不至于那边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见到。

尽管心中不悦,张易之还是准时出现在宴会的现场。他对于张家的宅子并不关心,从来没有想过哪一天还要回来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抢回来。但张家这次留下来的这个机会,他一定要把握住。不论如何,他都必须要将这个机会变成他飞黄腾达的开始。为此,他打定主意,对于自己的那些个长辈,既不讨好巴结,也不过分冷淡。

当张易之来到位于主宅的厅堂之时,里面的人还并不多,只有几个执事站在门口迎接着客人,张易之认识的张才恰是其中之一。

见到张易之,那张才走上前来,道:“五郎过来了?请随我来吧!”

然后,张易之便被领到了厅堂之内右边角落里的一个位置。尽管前面都是空空落落的位置,张易之还是很坦然地坐了下来,他既然已经决定淡然地面对张家人的冷漠,自然没有必要在一个宴会坐席这种事情上纠缠。而且,张易之所处的这个位置虽然偏僻,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人坐在这里,对于全场能够一目了然。

看见张易之丝毫没有怨言,甚至就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便坐了下来,张才眼中闪过讶异之色。有些破天荒地,他向张易之躬身客气一句:“请五郎先安坐,等客人到齐了,宴会自然开始!”

张易之漫不经意地点点头。张才终于缓缓地离去,一边走,还一边不时地回头看一眼这个平静得有些过分的年轻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厅内的客人渐渐增多。张易之这才发现,几乎每来一个客人,都有执事领着他们走向专门的位置。也就是说,至少到目前为止,客人们的位置都是预先定好的。而他张易之的位置,自然也是早早就定好了的。

随着这些客人的到来,轩敞空荡的大厅之内变得热闹了起来。能得到张家邀请的客人,自然都不是寻常之辈。吃喝不可能是他们的主要目的,酬酢才是他们的主要目的。也正因为如此,这些过来得早了一点的客人都抓住这难得的机会,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小声地谈论着他们关心的话题,顺便增进感情。

就在张易之的旁边,一场细声细气的闲聊不知在什么时候悄悄地展开了。

“诶,你们说,这次张家七老爷退下来之后,张家的这些小辈之中,谁能拿到这个荫庇的名额?”三个人中年纪最轻的那个青衫男子问道。

“按照道理来说,张家主房的其他三房已经有不少青年人早就有了名爵在身,这次应该轮到二房了,不过——”那个年纪约莫四十岁上下的白衣男子摇头晃脑地说道。很显然,他很喜欢讲道理。

一声鼻哂打断了白衣男子的话,另外两人移目望去,却是三人中的那个身着浅绿色袍衫的青年。

“二房早就不在考虑范围之内,提起来又有什么用!”浅绿色袍衫男子说道:“真正需要考虑的,只是其他三房中的哪一位罢了。”

“嗯!”青衫男子点头表示同意:“若是族长一个人就能决定事情的话,恐怕这名额就要落在大房最小的十九郎身上了。不过,这看起来应该不大可能,毕竟十九郎才八岁。”

爱讲道理的白衣男子先前一言未了便被打断,有点急于证明自己,遂点头道:“不错,听说为了这次张家的事情,圣皇都专门颁了旨意下来。那就证明,这次不论谁被选中,都要立即走马上任,那十九郎着实年纪太小了!”

“浅绿色袍衫”这次对白衣男子的话表示了赞成:“不过,没有官爵在身,又可以立即走马上任的,大房是没有人了,三房、四房却都还有人哪!三房有四郎、八郎,四房有七郎。”

“八郎不可能!”青衫男子摇头道:“他和四郎一母同胞,不管四郎是不是争气,兄长尚且没有拿到官爵,他没有理由先拿到。现在唯一的疑问,是四郎还是七郎能拿到。”

“四郎都二十五岁了,按理说早就应该有机会入仕了!”白衣男子笑道:“只可惜这人——”

“嘘,他们过来了!”

三人同时向门边望去,却见一个矮矮瘦瘦的年轻男子晃悠悠地从门外走了进来,径直走向了主座下边的那一席坐下。

“嗤嗤——”见到那矮瘦男子走路时候吃力的样子,三人暗暗偷笑起来:“你们说,就凭四郎这醉鬼,怎么能当官?不要说和七郎、八郎去比了,就连十九郎那小孩子,他都未必比得过。再怎么说,人家十九郎比他总要省事一点!”

第172章 小插曲

“嘘,他在向这边张望!”随着青衫男子一身提醒,三个人立即转移话题,说起诸如“今天天气真好”之类无关的话题来。***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那张家的四郎张昌仪显然并没有听见这三个人的对话,他只是闲坐无聊,随意往四周睃巡一番而已。毕竟,越是尊贵的客人来得越是晚一些,而他所在的那一桌仅次于主座那一桌,到现在还是空荡荡的,和其他位置上热热闹闹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让他多少感觉有些无聊。

张昌仪那双带着点醉意的目光睃巡到张易之身上的时候,略微顿了一下。他倒不是认出了张易之,只是张易之的相貌的确是太过出众,就算坐在这样一个偏僻的位置上,还是难以不引起人的注意。当然,他的目光也只是在张易之的身上逗留了那么一小会而已,他不屑多看这种没有身份的人。

张易之倒是淡然得很,还了张昌仪一个浅浅的笑靥。

其实,这张昌仪长得倒也颇为俊秀,只是眉宇间有一种阴翳之气,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感觉,加上他一天十二个时辰之中,倒有十三个时辰保持一副醉醺醺的样子,让一般人难以不退避三舍。

此时的张昌仪还不知道,自己注定要成为一个大杯具。他只知道,七叔张闫已经致仕回家,他并没有子息,他的荫庇名额要在张家本族内选出。

其实,所谓张家本族,就是张家嫡亲的这四房而已,除非这四房之中没有合适的男子来获取这个名额,名额才有可能落到远房的那些子侄身上去,因为这名额并非由张闫自己来指定,而是由张家的现任族长,也是长房的当家人张闲指定。

若是张闫来指定的话,这名额倒有可能落在和他更为亲近一些的张家那些子侄身上。三五中文网毕竟,他自己也不是张家嫡亲四房中人,在心理上更容易对于同处远房的其他子侄产生好感一些。而张闲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

张昌仪觉得,以往出现这种事情,大多都便宜了长房,以至于长房的六个同辈男子之中,至今只有八岁的十九郎还没有得到荫庇。这一次,不论如何也应该轮到他们三房、四房了。而他张昌仪在三房、四房诸子之中年纪最长,又是嫡出,自然是最有资格获得这个名额的。

怀着这种心思,张昌仪这些天以来,一直保持了很好的心情。

看见张易之云淡风轻的笑容,张昌仪略略有些不悦。很显然的,这个年轻俊美的男子的笑容,只是一种平和的问候,里面并没有任何巴结讨好的意思。而作为张家的四公子,张昌仪一直横行全城,鲜有敢和他叫板的。所以,他把叫板的门槛放得比一般人低得多——只要不讨好他的,统统都归在叫板一类。

张昌仪觉得,自己应该起身教训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了:“见到张家的四郎,竟然敢不巴结奉承,简直是太需要教导了!”而且,在教训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这事上,张昌仪也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他知道,一个座位排在角落里的人,绝对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来。这种人被自己欺负了,也只能打碎钢牙往肚里咽。欺负、这种人,一向是他张昌仪最为擅长也最为喜欢做的事情。

可他刚站起身来,还没有来得及往张易之那边行去,却忽然又赶紧坐了下来。原来,他看见门外远远的,有一行人正往这边行来,那为首之人,恰是自己的大伯张闲。任是张昌仪平时喜欢喝酒闹事,在如今这个关键时刻,还是不愿给掌握着自己前途命运的大伯留下不好的印象。

果然,张昌仪刚刚坐下,门边便出现了几个人,为首一人大约六十岁上下的样子,满面红光,保养颇为得宜,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一个慈祥的长者。而事实上,他的笑容也的确别具亲和力,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怪不得他能成为张家这样大门大户的掌舵人,而且一掌就是将近二十年。

“高内伯一路辛苦,里面请!”张闲笑道。

在张闲的身后陪着的,便是现在张家三房和四房的当家张阅与张闯。这两人都比张闲要稍微胖一点,轮廓上和张闲倒是有几分相似。不过在神情上,他们和张闲就大不一样了。如果说张闲的神态是友好的话,他们的神态就是谄媚、讨好。而他们讨好的对象便是张闲对面的高延福。

作为宫里的红人,在神都的时候,高延福不论走到哪里,面对的都是一片巴结讨好之声,但那种感觉和地方上的这种巴结是完全不一样的。在神都,那些身居高位的官儿讨好他的时候,总还要留几分矜持。毕竟,他们的品级大多在高延福之上,有的甚至比他高出十几个阶位。而到了地方上,就完全不一样了,张闲作为张家的家主,并没有官职在身,自不必说。张阅和张闯两个虽然也是一方父母,职位上比起高延福来本身也高不了太多,他们的这种讨好自然是全无保留的。

在高延福身后,高力士和一帮内廷侍卫第次而行。他们的身份放在神都,什么都不是,但到了这里,却也是盛宴之上的嘉宾。

高力士漫不经心地跟在他干爹身后缓缓而行,一双灵动的小眼睛却四处睃巡着,大异于他平日里淡定得令人惊讶的样子。

“来,高内伯请上座!”张闲笑着说道。而他身后的张阅和张闯二人也是连连点头,坚称这上座非高内伯不可。

高延福只是稍微客气两声,便依言在上座坐下。他知道,今天他若是不坐这个位置的话,这个位置对于其他的任何一个人都会是烫手的山芋,根本没人敢坐。

张闯和张阅连忙一左一右地安排那些宦者和侍卫的位置。这些人也都难得地被安排在靠近中央的席位上。而其中,宦者的位置更加靠前,几乎都被安排在第二席,也就是张昌仪所坐的那一席。

这种安排看似漫不经意,却是经过精细的筹划的。要知道,侍卫们虽然也跟在皇帝身边,和皇帝之间的关系却远不如宦者亲密。而且,宦者大多要在宫里服侍一辈子,侍卫们到了年纪大了之后,都难免要被淘汰下来。所以,张家将宦者的席次安排在侍卫前面,是合情合理的。

而在这第二席中,有些出人意料的是,倒是高力士这个小屁孩坐了首席。他是高延福的螟蛉子,张家的人倒是十分的给他面子。

而高力士似乎并没有觉得自己坐在这个位置上有多么的荣耀,还没有坐稳,他就开始东张西望了。

过不多时,第二席中的另外两个人,张家的七郎张昌修和八郎张昌攸姗姗来迟。

很自然的,他们两个分别被他们的父亲张阅和张闯板起脸来训斥了一番。在这种宴会之上,主要客人都已经做好了,他们两个却落在后边,不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倒是高延福笑嘻嘻地站起来打圆场,将这件事情糊弄了过去。

就在张闲拿起酒杯,准备站起来宣布宴会开始的时候,出人意料的一幕出现了。坐在第二座首席上的高力士忽然从自己的位置上蹦了起来,跑着来到张易之的身边,笑道:“嘻嘻,你原来在这里,你那《搜神记》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呢,闹得人心痒痒!”又转向张易之身边的那人道:“这位大哥,要不咱们换个位置吧,我要坐我张五哥身边!”

那人顿时噎住,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第173章 让座

不管旁人的反应如何,张易之听了张易之这话,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哭笑不得。三五中文网

他所喜的,自然是高力士对自己的这种自然表现出来的亲近。要知道,当初他为了搞定高力士,开始花尽了心思,用他自己的话说:“简直比以往追任何一个女孩子都费力!”想不到的是,什么威逼利诱都没起到作用,最后随意动动嘴皮子,倒是搞定了,这倒也验证了那句“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他所哭笑不得的,自然也是高力士的这种亲近。按理说,这小子从小是吃过苦的,又在宫里呆了两年,应该比一般的孩子更知道人情世故才是。可是,他眼前的这番行动,完全像个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的小娃儿,哪里像个历经宫闱生活淬炼的孩子。

“力士,休得胡闹,给我回来!”高力士的身份摆在那里,别人不好出口,高延福却没有顾忌而且也必须出口。

随即,他又转向张闲道:“张公莫怪,小儿无知,实在是令人羞煞。”

还不等张闲说话,一旁的张阅笑道:“高内伯过谦了,令郎天真烂漫,性子耿直率真,令人好不艳羡。不像我们家几个犬子,稳重是稳重一些,完全失了灵性,实在是无法讨人喜欢!”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儿子张昌仪。

旁边众人听得他这般说,都是忍俊不禁。很显然的,张闲这话表面上是在骂自己的儿子,实际上却是在顺带着夸奖他们。这时代大户人家对于小孩子的要求往往就是老成执重,只有老成执重的儿郎才能早早挑起振兴家族的重担。至少从张阅话里听来,他的几个儿子是符合这个标准的。

只是,从张昌仪那迷离的眼神和不时胡乱发出“啧啧”声的嘴巴里,人们实在很难看见什么“稳重”的影子。众人只能是这样猜测:“三老爷常年在外为官,对于自己的儿子也不是那么的了解。”

高延福能在危机重重的内廷之中混到今日的地步,又岂是幸至。35zww.com张阅一言既出,他就猜到了含义。这家伙显然是想在自己面前推销他的儿子,若是作为钦差的自己能为他儿子说两句好话,张闲老儿在考虑荫庇名额的时候,自然要多考虑一下他儿子了。

高延福一念未了,那边四房的张闯也说话了:“正是。我家的七郎也是这样,小小年纪,就——”

“我看——”张闯的推销还没有正式开始,就被他的大哥张闲打断了:“客随主便。既然令郎要坐在那位青年人旁边,那就给他们调换一个位置好了。不过,咱们作为主人的,也不能没有主人的气度,高小公子是贵客,坐在那边的话,倒显得我们张家小气了,我看就让他和那个年轻人一起坐到第二席来好了!”

高延福算是听出张闲这老头子的意思了,他心中暗笑,嘴上却说道:“那怎么好意思!”这话听在别人的耳里,简直是好意思得不能再好意思了。

张阅和张闯终于觉出事情有点不对了。他们都是在外地为官的,这次为了儿子的事情,巴巴的请假回来,到家也才两三天而已。对于张闲的具体安排,他们一概不知。

本来,他们就对这次居然有钦差驾临张家大为讶异,要知道,自从他们的叔父张行成死了之后,已经已经有几十年没有钦差跨进过张家的门庭了。现如今,又出了这样一个小插曲,更是让他们狐疑不已。

若是按照他们的大哥张闲所说,“主人要有主人的气度”,没有任何商量的,那第二席中让位的只能是他们张家的三个儿郎中的一个:四郎、七郎和八郎。

可这三个人恰是他们两人的儿子。这番在贵客面前让位了,岂不是暗示着一点其他的东西?

他们两人本待异口同声地反对的,可钦差却已经率先表态了——他好意思得很。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已经不是让位不让位的问题了,而是谁让位。

对于张闯而言,自不必说,第二席上只有七郎是他的儿子,若是让七郎让位,这次的荫庇名额就彻底和他们四房无缘,他自然是不甘心的。而对于张阅而言,也轻松不了多少。他两儿子都有各自的毛病,一个在三人中最不成器,另外一个年齿最幼,拿走了任何一个,另外一个和七郎竞争起来,都没有任何的优势。他也不可能甘心。

张闲笑道:“高内伯客气了!”便转向第二席的三位侄子道:“你们三人之中,可有谁愿意学一学那孔融让梨主动想让?”

三人面面相觑。

这的确是一个很艰难的抉择。主动相让和被指定出来让,是完全不一样的。在酒席上主动让座,不代表在争夺其他物什的战斗中相让,这甚至还有可能为他们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比如说,几位家长,甚至是钦使的赏识。

但是,从另外一方面讲,让了就是让了。说不定他们的大伯张闲就借此认定那让座的是个好人,下次还继续让他当好人……

像是早就预料到三个侄儿会犹豫不决一般,张闲又笑道:“既然大家都犹豫不决,那我老头子便独断一回,指定一人如何?”话的内容的对着三个侄儿说的,眼光却扫向了他的两位兄弟张阅和张闯。

事到如今,张阅和张闯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在高延福一双似笑非笑的目光注视之下,他们根本无法提出异议。若是提出异议的话,便有对钦使不恭的嫌疑,这是他们吃罪不起的。

“一切全凭大哥做主!”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语气间竟是无比的坚决。

“嗯!”张闲略略沉吟,道:“我看,四郎年纪最长,应该多让着小兄弟一点,就你和那位公子换个位置吧!”

张昌仪那因多喝了酒而显得红彤彤的面孔立时变得苍白。他方才就看张易之颇不顺眼,现在却要让他给张易之让座,实在是令人感觉十分的羞耻。而且,这一让的话,这次的名额岂不是——

“混账!”

张阅一听张闲居然指定了张昌仪,早已大感没有面子,觉得自己在和老四张闯的较量中先折了一阵。见到张昌仪坐在那里发愣,他更是怒气不打一处来,顿时发作。

“你大伯的话,你没有听见吗?还不快给我滚到那边去!”

张昌仪顿时不敢言声,闷闷地站起身来,向张易之那一桌行去。也不知是因为酒醉尚未清醒还是脑子里太过空白的缘故,走出两步,他居然摔了一跤,好在有人赶忙扶住,才没有和旁边的大柱来个亲密接触。

宾客们见了,无不偷笑,就连高延福也不觉莞尔。而那张闯更是笑得胡子乱颤,只有张阅黑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对于换位置这种事情,张易之本来是无所谓的。直到看见这小小的事情居然演变成张家老少兄弟的明争暗斗的时候,他也来了兴致。

对于张家,他说不上狠,但恶感还是有一些的,见到这些人的争斗,他又悲哀,又隐隐有种快感。看着张昌仪一步一步向这边走来的身影,看着他怨毒的表情,十几年来沉淀起来的怨怼,似乎一时之间完全给释放了出去。

忍着引吭高歌的冲动,张易之无比平静地站起身来,大声向张昌仪道:“既是四哥好意,小弟便愧领了!”这厅堂虽大,每一个人都听见了他的声音。

“四哥?!”张昌仪道:“你是谁?”

第174章 身份

“他是你的五弟张易之啊!”高力士在一旁喊道。三五中文网

“五弟?张易之?”不知是不是醉酒的缘故,张昌仪的脑海里根本没有“五弟”这个概念,听到此言,他满脸茫然,以为是远房的哪位堂兄弟。

“五弟?张易之?”这厅内的其他人可不都是醉鬼,他们对于张易之的名字几乎都十分陌生,但他们大多记得,张家其实还有个二房的。关于张家二房的种种传说,他们大多也听说过一些,听见说眼前这个年轻俊美的男子竟是来自二房,没有一个人不好奇。

交头接耳中,一双双目光向张易之这边扫了过来。

张阅和张闯听得高力士道出张易之的身份,更是讶然不已。这么多年以来,也就是每一次臧氏的到来,还在提醒着人们,张家还有一个二房存在。包括张阅和张闯在内,大多数人对于二房仅剩的印象,也就是臧氏那带着点忧郁的面孔。

而张易之和张昌宗两个人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仅仅是两个陌生而遥远的名字而已。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居然会有这样一天,这两个名字变成活生生的人,站在他们面前。

张易之笑了笑,走上前去,将呆立在那里的张昌仪扶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嘴里还阴损地说道:“四哥小心,小心坐稳了哦!”那语气间,就好像他这位好手好脚的四哥张昌仪是一个生活都无法自理的人一般。

旁人听了,又是一阵偷笑。唯有张昌仪自己还觉得,原来这位五弟,人还不错!

随后,张易之便和高力士一起施施然地来到第二席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那张阅和张闯二人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纷纷转向张闲,道:“大哥,这事情,你总得给我们做兄弟的一个交代吧!”

高延福却在这时候插了一句:“什么交代?”

张阅和张闯顿时无语。www.65txt.com很明显的,眼前这事是他们张家内部的事情,外人不宜也没法干涉。在他们想来,以高延福这种精明程度,应该不至于蠢得这点道理都不懂。若是高延福够聪明,就应该保持缄默,任由张家的人自行解决。可是,高延福的好奇心却偏偏十分旺盛,他对于张家的私事似乎也一样关心。他的身份摆在那里,张阅和张闯尽管十分不悦,却也无法出言斥责他。

张闲笑着向高延福道:“好教高内伯得知,老夫这两位兄弟所讲的,就是我屋侄儿易之的事情,我邀请他从神都回来行冠礼的事情,他们并不知晓!”

“什么?你邀请他——”张阅和张闯再次被震惊了一下,激动无比。当他们再次转过头去,望向张易之的时候,那眼神就像看见被当场逮住的小偷一般。一直以来,他们以为,这次的名额之争,只局限于他们三房和四房之间,张闲那所谓“在全族适龄男子中选出一人”的鬼话,只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这个名额对于其他的庶房而言,不过是镜花水月,看得见摸不着。这回倒好,张易之的出现,让他们觉得自己看见的那个东西才是真正的镜花水月,真正的名额,恐怕早已落在了眼前这位五侄儿手中了。

看看俊雅从容的张易之,再看看三房四房的这几个子侄,要么是醉鬼,要么是纨绔,要么是胆小鬼,而且这些都是写在他们脸上的,如果摒弃亲情的因素,客观公正地选一个的话,张闲和张闯闭着眼睛也会选择张易之。这个侄儿给人的第一印象,比自家那些歪瓜裂枣,实在是强太多了。在他们看来,张易之就像一头狼,而其他的几个人就像一群羊一般,根本没有可比性。

“哦,你们说的是五郎啊!”不懂事的乌鸦嘴高延福再次插话:“关于五郎的事情,你们问大太爷没有用,问我还要更合适一些。我们这一路上,可是结伴而行的,他还真为我们的旅途增色不少呢!”回头向高力士道:“力士,你说是不是?”

“是啊!”高力士用力地点头,很认真地说道:“他讲的笑话好好笑,他将的故事好曲折!他唱的歌好好听,就是他的嗓子差点,由小月姐唱出来,简直是天籁之音!”

也不知是由于小孩子认真的表情本就显得虚假,还是高家父子本就没有表演的天赋。他们这番夸张的表演,弄得旁观的众人无一不是全身发麻,就差口吐白沫了,亏得他们还表演得这么投入!

但这番话听在张阅和张闯耳中,却是另外一种完全不一样的味道。他们都是官场之人,知道钦使出行,是怎样一种情况。若非得了皇帝的首肯,钦使又怎么可能和一个没有功名在身的平民走在一起呢。而且,听高家父子话里的意思,张易之和他们之间的相处,还极为愉快!

两兄弟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震惊。随即,两人同时低下头去,再也不吭声了。

张易之这才算是看明白了,原来关于张昌宗的消息,张家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的。至少,他的三叔和四叔都是不知道的。至于大伯张闲,就不好说了。

听了这么一番话,醉鬼张昌仪也总算是明白过来了,方才那个抢了自己位置的家伙,竟然是传说中的二房之人。而这一次,他的到来,好像正是为了争抢他张昌仪喜爱的物事。也许,过几天他就要抢走自己的荫庇名额,而在那之前,今晚他先抢走了自己的位置。

一向在定州城里横行无忌的张四郎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郁闷的时刻,他很想冲上去对着张易之那个小白脸就是一拳。但他知道,吃亏更大的必将是他自己。且不说凭着他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能不能打得过张易之。就算打得过,上座的那几位长辈又岂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殴打钦使的朋友!

生命中第一次,张昌仪体会到了一种叫做“郁闷”的情绪,这让他痛苦无比。当他再次往边上看去的时候,仿佛旁边那么多投向自己的目光之中,无一不充斥着强烈的讥讽之意。

恰在此时,张闲终于站起身来,举起酒杯,如愿地宣布晚宴的开始。一时间,觥筹交错,侑酒碰杯之中频频响起,场面一下子就被推到了高潮。而方才发生的那个小插曲,仿佛已经成为了众人记忆大浪中早已被冲走的一朵浪花。

也许,明天早上,关于张家二房的八卦就会传遍整个张家甚至有可能走上街头,成为定州城内的热门话题。但眼下,这看起来像是过往烟云。

张易之的这一桌气氛远远不如其他几桌那么融洽,甚至有些尴尬。分在这一桌的几名宦者自然是对张易之无比殷勤,频频侑酒,对张家的其他几个人根本就是无视。而张家的那几名儿郎也是一样,他们一样在内部显得无比团结,而对待张易之等人,则像是冬天一样冰冷。

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这种情况,坐在首席上座的高延福倒是时常隔着几个人向张易之侑酒,和张易之大声谈笑,引得那一桌的其他几个人尴尬无比。高延福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张易之身上,让他们连敬酒的机会都没有。而且,他们也不好绕过高延福自行喝酒,只能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高延福和张易之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就在此时,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影从后面走了上来,立即吸引了全场的注意。

张阅一看此人正是被换了位置的张昌仪,知道要坏。很明显,张昌仪此时已经醉了。他正要出言斥责,却听高延福不阴不阳地说道:“三老爷,你家四郎倒是懂事得很,居然还会上来向长辈们敬酒!”

张阅顿时哑口无言,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张昌仪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张易之行去。

第175章 落汤鸡

“哈哈!五弟!”带着含糊的语音,张昌仪神经质地笑着,说道:“既然你还认我这个四哥,那么咱们就来拼酒!”

有料啊,有料!在八卦精神的感召之下,所有人都放下了杯子和筷子,转头向张易之这边望来。35zww.com在这一刻,他们眼中放出的那种湛湛神光,若是汇聚在一起的话,绝对能用来将这正处在黑暗之中的定州城照亮。

张易之的反应就有点让大家感觉无趣了,他居然是毫无斗志地摇摇头,笑道:“四哥,你的兄长,自然是你更强,我比不过你!”这都什么跟什么嘛,比赛还没有开始,就认输了,实在是太缺乏男儿气概了。

可是,张易之越是软弱,张昌仪就越是强硬:“五弟,你这是看不起我这个四哥还是怎地?怎么,马上要当官了,要飞黄腾达了,连自家的兄长都不认了么?我可告诉你啊五弟,对于咱们这种大族来说,家族才是第一位的,家中的叔伯、兄弟、子侄才是第一位的。至于什么公忠体国、为苍生谋福利,为百姓洗冤屈,那都是次要的——”

张阅一听张昌仪越说越不像话了,哪里还忍得住。张昌仪这话若是放在几个月前的神都,绝对算得上大逆不道之言,说不定第二天就会招来灭族之祸。他正要出言阻止张昌仪继续胡说八道,却见旁边的高延福正以一种极为怪异的眼神,阴恻恻地看着自己。

张阅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暗道一声好险,这没鸟的阉人莫不是专等着自己犯错,若是自己阻止了张昌仪,岂不是有欲盖弥彰的嫌疑?

张易之笑道:“四哥说哪里话,小弟这次从神都回来,只是受了大伯之邀,参加冠礼而已。至于什么当官不当官的,还要看朝廷的恩典,家族的信任。这并不是四哥你说了算,也不是小弟自己说了算的。至于如何当官,当一个什么样的官,小弟更是想都没有想过。***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不过既然四哥提到了这个问题,小弟倒是有一点小小的一愚之得,和四哥所想的不大一样,说出来希望四哥不要生气。”

回头向四周扫视了一遍,带着点虚伪的笑容,张易之继续说道:“国为巢,家为卵,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朝廷的兴衰,百姓的甜苦都是官人们最应该关切的事情。官人们只有好好当官,当好官,才能在仕途上乘舟破浪,才能光宗耀祖,对于我们的家族,对于我们的门楣有增益之效,对不对?”

“说得好!”高延福第一个站起来聒噪,夸张地鼓掌、喝彩。其他人见了这阉人带了头,自然也都要凑趣,跟着聒噪起来。

若是在平日里,遇见这种情况,张昌仪虽然并不聪明,也知道这场闹剧该结束了,继续下去对他没有任何的好处。可是,今天宴会开始之前,他就已经喝了个半醉,宴会之上又是接连遇见不顺的事情,借酒浇愁之下,早已神志不清,失去了起码的判断力。他没有发现也不会在意自己已经成为了全场耻笑的焦点,他总想着让自己这个倏忽之间冒出来的兄弟难受一下。

“五弟啊五弟!”张昌仪挥挥手,带动了整个身子,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好在他本就是久经考验的,这种事情经历了很多次之后,有了基本的自我保护能力。所以他歪歪扭扭的竟没有摔倒,嘴上甚至都没有停住话头:“你这也太不厚道了,我和你说喝酒的事情,你却偏和我扯当官怎么样怎么样,遮莫是要当官了,得意了?”

张易之苦笑。看来醉酒的人忘性是要大一些,当官的话题是张昌仪先提起的,他反倒指责其张易之来。

“好了!”见到张易之没有再次反驳,张昌仪对他的“认错态度”十分满意,遂说道:“来,今日这酒,你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张易之无奈之下,只能和张昌仪碰了一杯,一饮而尽。说实在的,这酒不错,但是到现在为止,张易之并没有喝几杯,他的脸色还没有丝毫的变化。而张昌仪经这一杯下去,那艳红的脸上渐渐有了点酱紫色,看上去简直有些狰狞了。

“好!这才是好兄弟,再来!”

“……”

随即,再众人戏谑的目光注视之下,张家的这两位堂兄弟一杯一杯复一杯,倒是为大家展现了一出血脉兄弟天然的亲近。大家不由暗忖:“不愧是兄弟啊,虽然从小就没见过面,这第一次见,居然有如此亲近,真是可歌可泣!”

可是,接下来,张昌仪的表现却让众人大跌眼镜——如果大家有眼镜的话。

正当众人以为张昌仪又要逼着张易之为二十多年来的第一次相逢再干一杯的时候,张昌仪忽然发生大哭起来,扯着张易之的衣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五弟,你就行行好,把这次的荫庇名额放给我这个做哥哥的可好?哥哥我都二十五岁了,还一事无成,你看大家都在笑话我呢,还以为我不知道!还有,我们家老头子也凶得很,稍有不遂他意就是屁股开花。不信?我脱开裤子让你看看——”

张易之连忙制止:“不,不必了,我相信,相信!不过,这名额的事情,真不是我决定得了的,四哥你真的找错人了!”

而张阅听得张昌仪这话,脸都绿了。他虽然在族中颇有权威,面对现场几百双怀着各种意味的眼神之时,也羞赧无地,巴不得地底下忽然裂开一道缝来,好让自己钻进去。

也许是见到来软的不行,张昌仪又改成了来硬的:“老五,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二房是个什么东西,谁不知道!莫说我,就算是张家远房的这些子侄们,谁把二房当回事,你这名额拿到的容易,拿了这名额之后,还想让张家待见,却是难上加难——”

这一回,连一直冷眼旁观的张闲的脸色都绿了,他连忙狠狠地瞪了张阅一眼,向他使个眼色。

张阅又有些怯弱地转头看了高延福一眼,见高延福面无表情,只顾吃菜,知道自己出手的时机终于到了。当下,他站起身来,信步走到张昌仪身边,道:“四郎,够了,你醉了,回去歇息吧!”若是在平日里,他自然不可能用这样的语调和这个方才还被他评为“稳重”的儿子说话。眼下这么多眼睛就注视着他,他倒是不好发作了。

张昌仪回过头来,白了张阅一眼:“哪来爱管闲事的老头,忒也聒噪!我们兄弟之间的事情,几时轮到你来置喙?”

“哄!”众人见张昌仪醉得连他老子都不认识了,竟然对他老子大声斥责,再也忍不住笑,有不少人甚至当场就喷了。

张阅是何等人物,这许多年以来,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而且,这给他屈辱的还正是他的儿子,那屈辱之感自然又要倍增。

“啪!”张阅再也顾不得旁人的眼光,一巴掌扇在张昌仪的脸上,发出一声巨响,也把他自己的手掌震得生疼。

“大——人——”天可怜见,张阅的一巴掌还真把张昌仪从懵懂中拉了回来,他总算是认出了眼前这个“爱管闲事的老头”恰是自己的老子。随即,他身子一扭,嘴巴一张,“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啊!”如果说方才大家是无规律的哄笑的话,现在就是齐声惊呼了。在他们的眼帘之中,一个衣着光鲜的慈祥老人成为了一个落汤鸡。

第176章 道别

第二天一早,高延福就让张闲把大家聚集起来宣布旨意。www.65txt.com

这一下,张家上下可真是忙坏了,鸡飞狗跳了半天,香案摆好,黑压压的一大群人也跪好,高延福便从御书匣中请出制书念了起来。

其实,这制书的内容,张易之已经知道了,就是将这次张家得到庇荫的儿郎封为辽山县尉员外同正,然后就没有其他内容了。

尽管念谕旨的时候犹皇帝亲临,聆听着都需要格外的严肃认真,不得喧哗,但还是有些人没有忍住讶异,惊呼了出声。

从九品的县尉?还员外同正?这在官员满天飞的大周,还算是个官吗?离乡背井的去当这种官,还不如在家里舒舒服服地当着自己的公子哥呢,吃喝玩乐少不了,还不必为公务操心。还有,箕州那地方濒临北京府,如今大周和契丹人正在离北京不过几百里外的地方大战,万一官军要是输了,契丹人打过来,可怎么办?

一想到这一层,不论是张家的那几名公子哥还是他们的父兄都感觉自己先前的行为实在不值,就为了这么个破烂官儿,值得争么?更有甚者,甚至忖道:“武皇如今果然是老了,啰嗦了,连封这么个小小的官儿,都要通过正儿八经的制书。此例一开,以后那些舍人们除了写封赏制书,恐怕也就没时间管其他事了。这恐怕还都远远不够,凤阁大概是要扩编了,凤阁舍人至少要扩张一倍才行。

待得张闲接过制书之后,众人才渐渐散去。

而就在此时,高延福居然向张闲道起别来:“张公,蒿恼一夜了,实在过意不去,咱家公务繁忙,马上就要启程回京了,在这里就向你道别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愕然不已。***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震惊之余,还是老头子张闲率先反应过来,笑道:“高内伯以公务为要,尽忠职守这是好事,老朽本不应该多加挽留的。不过,大家一路上车马倥偬,旅途劳顿,总该歇息一下,才好上路。若是片刻也不逗留,未免拂了圣皇她老人家对臣下的一片体贴之情,还望高内伯多加思量。”

一旁的高力士也连忙怂恿道:“是啊,干爹!咱们昨天才到,今天就走,岂不显得太过匆忙了!”其实他不为其他,只是这几天以来,和张易之、小月两人的关系处得十分融洽,小孩子心性,难免不舍。而且,张易之所讲的《搜神记》故事正在高潮之上,他听得如痴如醉,只要稍微寻着一点余暇便去找张易之讲故事,若是这样一个故事就这样“太监”了,对他这样一个小孩子真是无比大的打击了。

高延福对于高力士那点小心思岂有不看在心里的。不过,高力士的这点因素显然不会再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力士休要啰唣,我作这个决定,自有我的道理,你就不要多言了!”高延福坚决地说道。

倒是张易之一直没有开口挽留。一则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张家的主人,自然没有权利挽留高延福。二则,经过这些天的了解,张易之知道高延福对于武则天的那种畏惧,已经是渗透到骨子里了。他不会敢于去做任何惹武则天猜疑的事情。而和豪门大族过往太过密切,对于宦官而言,无疑是极为忌讳的事情。而且,高延福的这一趟出使,肯定是早有回宫期限的,若是在张家多呆一日,沿途在地方上刮地皮的时间就少一日,这对于他来说,也是一种很大的损失。

张闲看得高延福执意要走,便名人端来了一些金子作为酬谢,而沿途中一直表现得极为贪婪的高延福这一次却是义正词严地拒绝了:“张公,圣上选咱家作为宣谕使,是对咱家的信任和厚爱。咱家自然也要回报圣上以忠诚和廉洁。张公这些东西,咱家若是受了,岂不是辜负了圣上的宠信?”

张闲还以为高延福这是官面文章,遂笑道:“高内伯此言差矣,老朽之所以献上这点心意,并非因为你的官位,只是纯粹因着高内伯的人品风流,想和内伯做个朋友而已,内伯若是不收,未免看不起老朽了!”

不想,高延福居然毫不留情地说道:“张公,咱家来贵府宣谕,只因公事,咱们不谈私谊,所以这‘朋友’二字,还请收回,咱家仰扳不起!”

张闲作为张家的家主,为了理事,早已辞官在家,不过他打过交道的官员可真说得上如过江之鲫,多不胜数,他还真没有见过说话这样不留情面的。高延福这话哪里是在说他自己仰扳不起张家,分明是说张家仰扳不上他!

好在,此时场中大部分都已经走尽,只有张闲三兄弟还有张易之这一辈的那几名堂兄弟在,张闲这脸面倒是丢得不算很大。只是,这样一来,既然人家根本不给面子,没有按照常理出牌,他早已酝酿好的其他客气话也就再也无法出口了。

一时间,这位素来从容淡定的老人家呆立在那里,不知所措。

而高延福微微一笑,来到张易之面前,客客气气地说道:“五郎,奴婢这就去了,你家中的事情,大可不必担心,奴婢自然给看着。若是你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话,也尽可给奴婢去信!”

众人听得又是一呆。

这可真邪门了,宫里那些没鸟的宦官一个个不都是最为精明的么,怎么他们连张家的家主都不给面子,却对一个被扫地出门的二房庶子如此客气?一时间,他们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张易之见了这些人的表情,总算是明白过来了。看起来,六郎张昌宗的有关消息并没有传到张家,张闲之所以邀请他来参加冠礼,恐怕也不是武则天直接出力,而是找其他人帮忙,间接出力所致。这样一想,张易之略略心安了一些,他还真不愿张昌宗当面首的消息传得到处都是,尽管这有可能在短时间内给他带来便利,但从长远来看,却未必有利。

见到高延福去意已决,张易之便笑道:“高内伯一路走好!”

高延福点点头,便回头唤着高力士的名字,说要上路。高力士却拉着张易之的手不肯走。

张易之无奈,只好说道:“力士,你快随你干爹去吧,至于那故事的事情,以后我写成书信交到我母亲那里,你有暇的时候过去取了去看便是。”

话刚出口,他忽然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这小说岂不正是羁住高力士小脚的一根铁链吗?以后只要自己好好通过小说的方式对高力士进行洗脑,怕着小子不会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团团转吗?

高力士见说,只好答应,又死缠着拉着高延福去和小月道了别,才随高延福去了。

这边,张阅自从昨晚出了那么件大为丢脸的事情,早已有了去意。虽然今天早上一起来,他就把张昌仪招过去狠狠地施了一通家法,弄得张昌仪至今还躺在床上没有起来。但张阅丢掉的面子并不会因此而回来,不论他走到哪里,总感觉四面八方传过来的,都是戏谑的目光,这让他简直无地自容。

见高延福走了,去意自是更为坚决,高延福的身影刚刚消失,他也立马提出走人。张闲略略思考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他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张阅留下来的确是没有什么作用了。

张闯见此,也一样辞别,自然也被张阅答应。

一时间,偌大一个张家,清净了不少。

第177章 小风波

张家三房的某个屋子里,几天以来,一直不断有喝骂声传出。三五中文网

其实,张昌仪的伤势并不重,他的伤主要还是落在心里。他父亲张阅打他的时候本是怒极,可是看见在自己棍棒之下痛哭流涕的儿子,他想起了儿子早死的母亲,也是恻然,下手未免就放轻了很多。因此上,张昌仪看似伤痕累累,其实没有伤筋动骨,只是被打破了皮而已。

张阅走了之后,张昌仪就像脱缰的野马一般,再一次恢复了当初的行径,唯一多出来的,便是暴躁。这几天以来,他几次要喝酒,都被他浑家姜氏拦住,心中早已不悦,只是碍着姜氏的身份,倒也不好翻脸。原来,那姜氏是定州崔氏当今家主崔善亭老头子的外甥女,据说老人家对外甥女颇为喜爱,将外甥女嫁给张家的四郎,已经是属于下嫁了,若是张家还不好好相待的话,难免会惹来这位护短老人家的不满。

对着姜氏,张昌仪一肚子的怒气发不出来,便只好将这种怒气迁移到身边服侍的丫鬟身上。这样一来,这些丫鬟真是遭了秧,不是挨骂就是挨打,一个个提心吊胆的,如履薄冰。

这一日,已经吃过午饭,正是烈日炎炎之时,张家上下一片安静。大家都知道,家主有午睡的习惯,而这时候一般就是他睡下之时,若是有谁将他从睡梦中惊醒的话,定然少不了一场责罚。所以,大家都不自觉地将自己制造出来的声音放到最小。一时间,除了虫鸟之声,偌大个张家几乎没有其他的声音。

所谓“温饱思淫*欲”,禁欲数日之后,张昌仪对于传宗接代的事情又热心了起来。他知道自己的正妻姜氏性子矜持,夜间行夫妻人伦的时候,都是从来不会发出声音,也不会稍微配合着动一下,实在无趣得很。虽说姜氏长相的确是张家这么多媳妇,甚至包括妾室之中最好的,但张昌仪却对她没有太大的兴趣。这分明就是一个木头美人嘛,好看有什么用,一点也不好使,还要留心侍候着,一不小心得罪了她,恐怕又是一场风雨。35zww.com

思量了许久之后,张昌仪命人叫来了他的第三房小妾玉红。

这玉红在张昌仪的妻妾之中,属于姿色并不出众的,但她有一样好处,是其他妻妾拍马也赶不上的。那就是她当初出身青楼,对于人伦之事非但不害羞,反而很有探索的精神,加上她本身身经百战,十八般武艺样样皆通。基本上来说,张昌仪达到的极乐巅峰,都是拜这位如夫人所赐。

玉红款扭蛮腰,轻移莲步,来到张昌仪的屋子。她知道一旦步入这屋子,将会发生点什么事。对于那将要发生的事情,她只有兴奋,绝无半分的不愿。跨步迈进这屋子的时候,她的嘴角甚至还带上了一丝神秘的微笑。

她在笑她那些“姐妹们”愚蠢,为了区区毫不值钱的矜持,竟放弃了人间至乐的享受。她们难道就不知道,男人表面上一个个都很正经,内心里却是最喜欢那些骚的、浪的、如狼似虎的吗?

玉红觉得,自己居然沦落到和这帮没有竞争力的人争宠,实在是失败得很。

果不出所料,玉红双脚刚在屋里站定,里面便伸出一双手来,一把将她往前拉了过去。随即,便有一张血盆大嘴伸过来,对着她身上胡乱地啃咬起来。

玉红很有分寸地扭动着身体,配合着张昌仪粗暴的侵袭,嘴里却喃喃地说道:“别,四郎,别这样,让人看见不好的!”其实,张昌仪双手的摸索程度,还远没有达到让她说话都带喘的程度,但她知道喘气能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更加媚惑,让眼前的男人更加兴奋。

果然,张昌仪淫笑一声,道:“她被大老夫人叫过去了。你还不知道大老夫人那啰唣性子,等她说完一场废话,就够咱们好好爽快几次的了!再说了,即使她在这里,我又有何惧!父亲不在,我才是二房的话事人,她一个女人家,还能把我这个做丈夫的怎么样!”

说着,像是赌气一般,张昌仪对着玉红又是一阵啃咬,渐渐的褪去玉红上身的衣物,搂着她往床边移去。

“别,别,房门还没关哩,若是让人听见,可不好!”玉红又喘息着说道。

这一次,她倒是真的被张昌仪一番挑逗,勾起了欲望。只是,尽管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兀自没有忘记挑事。她知道张昌仪的性子,若是径直让他关门,他会听。但“若是让人听见,可不好!”这样的语气,摆明了说张昌仪怕人听见,这却是张昌仪决不能接受的。

果然,张昌仪一把将玉红扑倒在床上,嘴里说道:“我倒是要看看哪个婆娘敢胡乱嚼舌头根子,惹得我不高兴起来,一个个都赶回娘家去,看她们过惯了我张家这种锦衣玉食的生活,回家之后,如何受得了那种穷日子。”

玉红见目的已经达到,大喜。她现在就等着接下来的表演。她会尽量把声音放得最大,让外面那些“姐妹们”好好听听夫君对自己的宠爱。若是她们一时没有忍住,进来打扰自己的好事。那又更好,以张昌仪的性子,绝容不得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她玉红的竞争对手就会少去一个。

“吱呀——”

就在玉红的期待之中,那只掩上了一半的大门竟然真的被推开了。在兴奋之中,玉红也有少许的失望,她所失望的是,好事还没有正式开演,那劝谏的就上来了,她自己被张昌仪挑逗得不上不下,固然是浑身难受,又没有达到让张昌仪彻底失去理智的目的。

可是,待得见到那走进来的人,玉红呆住了。

眼前这丽人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蛾眉带秀,身如细柳。不仅从面容上看起来,比玉红强了很多,就是单比那曲线玲珑,那撩人程度也远在玉红之上。只是,这丽人那一双水汪汪的眸子里面,却并无半分春色,倒是含着无尽的羞恼,而她那秀面之上,也仿佛染上了一层红墨一般,令人一见生怜。

“啊,大娘子!”玉红见了这个丽人,脸上现出惊色,连忙从床边扯过自己上身的衣裙,遮在自己胸前关键部位之上。

眼前的这位娘子,恰是张昌仪的正室夫人姜氏,也是在张昌仪的诸多妻妾之中,玉红唯一忌惮的人。这也难怪,论相貌,玉红虽然有些自恋,却也知道比姜氏大有不如,轮出身——额,还是不论了吧!论言谈举止,姜氏举止风雅,有大家风范,又没有架子,平易近人。不论是老一辈的还是小一辈的,都愿意和她交往。

不论是从哪一方面而言,玉红都没有和姜氏相提并论的信心,这让她面对姜氏的时候,有一种天然的自卑。她有野心取代张昌仪其他妻妾中的任何一位,唯独不敢去想把姜氏赶走。

张昌仪也是呆住了,他事先是计算好的,以为姜氏被大老夫人叫走之后,定要听饱了大老夫人令人抓狂的啰唣之言,才会被放出来,不想这才一会子功夫,姜氏就回来了。一时间,他的脑子有些短路,不知如何是好了。

姜氏却不给两个人反应的机会,走上前去,向张昌仪道:“夫君,你怎地就这样不听劝呢?医师不是说了吗,你身体还需调养,此时不宜——你怎地却连这几天都熬不住!”

张昌仪不语。

姜氏又说道:“还有,我们张家也是钟鸣鼎食之家,对那‘仁义礼智信’都是极为讲究的。你二人在这屋里白日宣*淫,竟然连门都没有关上,岂不知隔墙有耳吗?你们这样做,有损自己的名声倒也罢了,一样也有损于我们张家全族的名声,你们知道吗?”

第178章 大事件

姜氏方才被大老夫人叫去,大老夫人一改昔日慈和的形象,并没有和姜氏东拉西扯,只是极为简练地让姜氏好好看着丈夫,遇事多劝谏丈夫,莫要让张昌仪继续这样“堕落”下去了。***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这让姜氏感觉十分的丢人。在从小受到的教育里,丈夫便是她的天,丈夫被人看不起,也就是她自己被人看不起。丈夫被长辈称为“堕落”,她这位妻子给人的印象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姜氏越想越气,语气间也就没有了平日温驯,倒是有了几分怒意。

但凡特别无能的人都会特别自负,容不得别人对自己说三道四。张昌仪就是一个极度自负的人,他素来把自己的一事无成归咎于时运不济,命途多舛,从没有想过自己的努力是否配得上成功。

所以,即使对于那些权位、身份在他之上的人,张昌仪都颇有不屑。他觉得自己若是生得其时的话,成就自然会在他们之上。而眼前站在他面前,对他厉声斥责的,竟是他的浑家,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比那些人还差得远的女人!这岂能不令倍感羞恼?

“够了!”张昌仪霍地站起身来。他先前已经褪去了腰上的汗巾,这一站起来,裤子立即掉落在地上,胯下那唬人的玩意顿时显露了出来。

“你——”姜氏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大惊失色,“蹬蹬”的往后退出几步,指着张昌仪说道:“你,你无耻!”

张昌仪这个动作其实是无心的,他虽然大胆,也没有到这种地步。

见到姜氏如此失态,一种强烈的快感迅速地涌上心头,他那双本来打算往下伸出去挡住关键部位的手反而收了回来。不仅如此,他甚至还把屁股往前一挺,一边往姜氏身边凑近,一边说道:“无耻?这宝贝你摸也摸过了,尝也尝过了,当时你摸的时候,尝的时候,怎么不说无耻?我这就叫无耻,当时你在我这小兄弟的玩弄之下不是很快活的吗?”

姜氏从小在家里就极为受宠。35zww.com她虽然还有好几位姐妹,但父母从来没有冷落过她那些姐妹中的任何一个,对一个人都是关怀备至,爱护至深。可以说,她这一辈子几乎就没有受过委屈。但今天,她的丈夫居然这样以这样几乎猥亵的方式和她说话,让她如何能不羞窘,如何能不恚懑!

人说,美人无助的时候,便是她最美丽的时刻,这话也有几分道理。那姜氏本就有罕见的美貌,此时更是一副无助的可怜相,便是那铁石心肠的人见了,也难免要垂怜。张昌仪平时从来只能见到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哪里见过她这般形象。

一时间,张昌仪怒意顿去,色心又起。马上敛去那唬人的怒色,换上一副轻浮的笑容:“哦,我明白了,你原是嫉妒!嘿嘿,你这是嫉妒我只和玉红好,不和你好,对不对?”

见了自己丈夫这般神色,饶是姜氏在某方面并不敏感,也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了。当下,她一边缓缓地向门边退去,一边不住地摇头:“不,不是!”

张昌仪也不是笨蛋,一眼就看破了姜氏是心思,忽然抢上前一步,拦住了姜氏的去路。

姜氏顿时慌了神,道:“你要做什么?”

张昌仪倒是没有干脆得很,向前一把将她抱住,往床上拖去,嘴里说道:“你不是嫉妒吗?你不是想自己上吗?我现在成全你,把自己给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别给我扭扭捏捏,哭哭啼啼的,我是你丈夫,这事情是我的权利!”

姜氏大骇,拼命挣扎,嘴里疯狂乱喊起来:“救命,救命啊!”

张昌仪这几年已经被酒色掏得没有了力气,在姜氏拼死挣扎之下,竟然难有寸进。眼看姜氏就要脱离他双手的桎梏,他大急之下,向床上的玉红道:“还不快过来帮忙!”

玉红一怔:“我——”

“我什么我!今天不好好满足一下这个淫妇,你以为你以后的日子还有安生吗?”张昌仪大声叱道。

玉红一想也是,若是不把姜氏拖下水,凭着她大妇的身份,日后给自己找茬,甚至趁张昌仪不注意,把自己卖掉都是没话说的。若是把她拖下水以后,她心中有愧,日后倒是未必敢把自己怎么样。

有了这样一番计较,她连忙理好抹胸,跳下床来。

姜氏大急,她方才已经放声喊了这么久,听见的人自然不在少数。若是有人敢出来管这趟闲事的话,早就出来了。连忙哀告道:“好妹妹,你不要帮这个贼人,以后我自然对你好好的!若是你敢帮他的话,我定然不饶你!”

玉红顿时有些犹豫。毕竟,这时代的滕妾也就是比一般的婢女地位稍高,若是作为主妇的姜氏有心为难的话,她的日子真不知要多么难过了。

张昌仪一边使力抱住姜氏,一边威胁道:“这家里是我做主还是她做主?你怕她就不怕我了么?再说了,我是她的丈夫,行使一个丈夫的权利有什么错了,她有什么理由借此对付你?”

玉红一想也对,得罪了姜氏固然难受,若是张昌仪有心庇护的话,姜氏未必能把自己怎么样。反之,若是得罪了张昌仪,以后的日子——以后就没有日子了!

猛地咬一咬牙,玉红向姜氏道一声:“抱歉了,大娘子!”说着便上前抓起姜氏的手,往床上拖去。

到了此时,姜氏终于是绝望了,她只有一面哭喊,一面挣扎。只是她的哭喊只能让张昌仪越发的兴奋,而她的挣扎对于两个力气都不在她之下的人而言,显得是那样的无力。

就在此时,忽听一个声音喝道:“住手!”

张昌仪一边伸手撕扯姜氏的衣裙,一边头也不回地喊道:“休来啰唣,看我不收拾了你!”

话一出口,他顿时感觉有些不对。他身边的玉红忽然松开了姜氏,而姜氏居然也停止了哭喊,甚至挣扎都不挣扎一下。

张昌仪猛的回头,就看见一张苍老的面孔。

“家——家主!”张昌仪做梦也没有想到,正在吹午觉的家主居然会被自己给吵醒了。见到张闲那怒气冲冲的面容,张昌仪顿感不妙。

※※※

明日就是行冠礼的黄道吉日吉日了,张易之和小月又一起在定州城里转了一圈。虽然,这几天以来,为了等待这个无聊的黄道吉日,两人已经在定州城里转了很多次了。自从出了神都城之后,他们两人所遇到的城市之中,还真要属定州城最繁华,也最干净。不过,和神都比起来,定州城还是差得很远。

张易之对于这种闲逛是没有太大兴趣的,奈何小月要逛,他也不可能让林秀那个色鬼或者刘符度那个恶狼跟着。他很担心,没有自己这样正直的青年随扈,小娘子会被闻香而来的恶狼吃得骨头渣都不剩一点。

为了减少恶性犯罪事件,张易之只好放弃自己睡懒觉的时间,早早的起床,陪着小月东逛逛,西逛逛。偶尔,小月会发现新大陆一样找到一件在神都城南北市上极为常见的衣物,便引为至宝,顺手便取过来,让张易之无法不拿钱出来买下。

感谢今天这耀眼得近乎恶毒的太阳,即使以小月的强悍程度,也抵受不住,早早的宣布提前结束这次采购。

张易之一边抱着满怀的货物随在小月身后往回走,一边随口附和着小月对于这个鬼天气的诅咒,心里却笑开了花。

第179章 尴尬的相遇

终于要到张家宅子了。35zww.com看着远处张家的门庭,张易之简直快要哭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切感油然而生。多好的屋子啊,一切在阳光的肆虐之下受到迫害的人们,都可以受到他温柔的庇护,就像受了委屈的孩子总能在母亲的怀抱里找到温暖一样。

蓦然,前面的小月停住了。张易之心下顿时一紧,暗忖道:“这小妮子莫不是又想起少买了什么物事,要回头去买吧!天哪,不要啊!”

“你看,前面那人——”小月指着前面说道。

张易之一听小月没有想回头,顿时来了精神,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也是一愕。原来,前面正有一个女子从张家大门里奔出,直向这边跑过来,虽然隔得比较远,看不清那女子的相貌,但以张易之常年的审美经验,此女的长相一定颇为不错。这一点,从她身上被撕扯得有些破烂的衣衫上可以得到侧面的佐证。毕竟,张家乃是豪门,内中并不缺乏有姿色的女子,光天白日的,敢在张家施行暴力的人一定颇有身份,这种人看得上的,一也定不会是姿色平平的女子。

果然,待得那女子跑近一些,张易之看得真切,这女子的确是这几日以来,自己看见的最漂亮的女孩子了。而她此时令人怦然心动的原因,还远不在她的姿容之上,而在她那上身破破烂烂的衣服,那片片的肉光若隐若现,给人无限的遐想空间。

忽然,张易之觉得手臂一痛,轻哼一声,回头看时,却见一只白嫩嫩的小手正化形为钳子,钳在自己的手臂之上。

“姑奶奶,你这是作甚?哎呦!放手啊,好痛!”

“让你这双贼眼睛到处乱窜!”小月恶狠狠地说道。

张易之想要喊冤,声称自己只是出于好奇才看了两眼,却见那女子已经跑到了近前。

那女子显然也知道自己此番已经是走光了,一边跑,一边还用自己的双手遮住身前的关键部位。三五中文网只是,这样一来,她跑步的动作就大受影响,不仅速度慢了许多,还不得不频频的扭动她的肥*臀来保持平衡。但从旁观者的感官上而言,她那摇曳的身姿既灵动,又曲线分明,就像在水中尽情翔游的水蛇一般,实在是说不出的魅惑。

以张易之的老实,顿时也说不出自己根本不被这女子吸引这种明显的瞎话来。只要是一个正常的男人见了如此美貌又可怜的女子,内心难免会生出一种异样的萌动。

那女子一直是低头快跑,直到跑到张易之和小月身前才蓦然发现有两个人挡住了去路。她顿时一慌,脚下一绊,顿时尖叫一声,摔倒在地。

见到美人受到了如此委屈,张易之潜意识里的那种保护欲顿时冒了起来。他正要抛下满怀的衣物、文房四宝等等物事前去将这位小娘子扶起,目光所及之处忽然现出一道刀子一般锐利的眼神。

随即,张易之只好违心地笑笑,以示自己是个铁石心肠之辈,对于美丽女子摔倒这种天天能见到的事情早已十分盲目,绝对不会胡乱地施舍无谓的同情心。

见到张易之这个眼神,小月似乎有点满意,这才回过头去,扶起那摔倒的女子,嘴里问道:“这位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那女子又泪眼婆娑的,秀脸涨得通红,就是不应声。

小月那句话刚问出口,立即就后悔了,若是见了这女子的模样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人一定是蠢蛋。而小月从来不是蠢蛋,她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于是,她立即跳过这个话题,回头向张易之道:“五郎,你取一件衣服来,给这位姐姐披在外面。

那女子连忙摇头,期期艾艾地说道:“不,我——

“没事!”小月冷哼一声道:“姐姐你尽管披上这衣服,然后要往哪里去就往哪里去,我们绝不会把你送回张家去的!张家这种人家,还真是伤天害理的事情做得已经够多了,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助纣为虐!”

那女子听了,感激地看了小月一眼,再不言语。

张易之却是一阵瀑布汗。他知道小月之所以对张家心存恶感,在很大程度上,还是受了自己的感染。只是,她却似乎忘记了,张易之本人也正是这张家之人。不论他对张家如何没有归属感,这却是无法改变的。否则,张易之也不需要等着张家的老头子给他行什么冠礼了。

张易之有些无语地随手从怀里抱着的一堆东西之中取出一件衣服递给那女子,那女子低着头接过,嘴里怯怯地道了一声“谢谢!”说完之后,她才抬起头来,似有所言地看了张易之一眼。

张易之立即明白她的意思。她此时若是当场换衣服的话,就要放开那只遮在身前的手,这样一来,难免春光乍泄,她这个眼神,是在提醒自己回避呢!微微一笑,张易之转过头去。

那女子的眼里闪过感激之色,看向张易之的眼神,立即少了几分戒备,多了几分柔和。

待得那女子勉强放下另一只手,打开那件衣服,旁边的小月先是微微一愕,随即便有些不悦地向张易之喝道:“张五,你是头猪么?怎么拿了一套男人的衣服给这位姐姐穿?”

张易之苦笑一声,连忙说道:“那我给换一身吧!”

那女子却连连摇头,道:“不必了,过一下,后面的人就要追上来了!”说着,便立即把那件红色的袍衫披在了身上。

小月看了这女子一眼,想要说话,却终究没有出口。

这件袍衫,是小月挑选了这几天衣服,觉得最适合张易之穿的,也正是因为有了它,小月才大发慈悲,决定提早收工。没有想到,阴错阳差间,这却成为了别人的衣服。

“多谢两位了!”披着这件显得过于肥大的袍衫,那女子的样子显得并不协调,但这无损她的美丽。而且,当她的双手得到解放之后,她的动作显得从容多了,就连言语间都多了几分韵味。

“不客气,不客气——”张易之估摸着那女子已经穿好了衣服,回过头来一看,顿时眼前一亮。世上有些女子适合作男子打扮,她本身也许并不十分漂亮,作男子打扮的时候,往往要增添好几分姿色。而这女子本身作女子打扮的时候,也已经有九分的美色,穿上这袍衫之后,又多出一分英气,立即变成了十分美色,令人难以挑出不是来。

那女子意识到张易之灼灼的眼神,脸上又是一红,便向张易之和小月道敛衽一礼,转身便走。

见到那女子已经走远,小月忽然凑近张易之,道:“还看?人已经不见了,是不是很失望,以后说不定可就见不到这样的美人了!”

张易之微微一笑,知道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吃亏的定是自己。当下,他故作神秘地说道:“我方才只是在想,张家内部应该是出了大事情了!”

“哦!”小月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住,道:“怎说?”

“你看这个女子,从她的仪态举止看,应该是出自大户人家,绝不是当丫鬟的料,对不对?”

“是。”

“这就是了。这位小娘子在张家颇有身份。但是,她却遭遇了这样的事情,从张家逃出来,而且还担心张家有人追出来——”

“对了!快——”

“快什么?”

“看热闹啊!”

也不知是纯粹出于好奇还是幸灾乐祸,一听见张家有可能出事,小月立即像打了鸡血一般兴奋,连忙向前跑去。跑出几步,见张易之没有跟上,又回过头来,用一手推着张易之向前跑去。

第180章 倒霉的张昌仪

张家三房的大院子里,张昌仪被几个家丁摁倒在地上。35zww.com他使劲的挣扎,以他连收拾自己的浑家还要找人帮助的力气,这种挣扎对于几个家丁而言,不啻隔靴搔痒,根本就没有就不值一哂。张昌仪虽然拼尽了全力,在旁人看来,都是可笑的徒劳。

“你们这些狗奴才,狗奴才,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你们今日敢这样对我,就不怕日后我将你们都卖掉!”见到挣扎无效,张昌仪改用言语威胁。

几名家丁对张昌仪的话只是微微一哂,并不作答。他们都是家主张闲身边得力的人,莫说张昌仪,就算是张昌仪的老子张阅,没有正当的理由,都无法轻易对他们怎么样。他们嘴上不说,手上却加了点力气,直痛得张昌仪“嗷嗷”直叫。

恰在此时,一直站在那里冷眼旁观的张闲忽然伸出手来,从身边家丁的手中接过一根棍子,走过去狠狠地打在张昌仪的屁股之上。

“啊!”张昌仪顿时发出一声杀猪也似的嚎叫,大声问道:“谁敢打我?”

“我!”张闲应道。

“家,家主——”张昌仪顿时不敢应声了。

张闲成为张家的家主,已经有不短的时间了。张家这些人以来,虽然也没有出过什么出类拔萃的人物,却也没有其他豪门大族时常发生的大丑闻,很大程度上,和这位家主严厉的理事风格有关。虽然这些年以来,张闲渐渐年迈,但他雷厉风行的风格丝毫未变,以至于张家大多数人都对他存着几分畏惧之心,张昌仪也是一样。听得这次居然是家主亲自行刑,张昌仪不得不吧已经到了嗓子眼的那一系列脏话一骨碌吞回肚中。

“你还认得我这个家主!”张闲大怒,对着地上的张昌仪又是几棍,嘴里骂道:“你还认得我这个家主么?你平日里醉生梦死、眠花宿柳也就罢了,在酒席上闹出那么大笑话来,把你父亲都生生气走了,竟还没有一丝悔过之心,如今又惹出这样的事情来。三五中文网你胡作非为的时候,可曾有一刻想起我这个家主?”

“啊!啊!啊!”张闲在骂什么,张昌仪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他的屁股前几日就曾遭受过一次苦难,虽然差不多痊愈了,总还是没有好利索,被张闲这么一打,旧伤新痛一股脑的爆发了出来,他不住地放声惨叫,直让旁边的一群围观者不住地捂嘴偷笑。因着以前经常酒后胡作非为,张昌仪的名声实在一般,此时竟没有一个人站起来为他求情。

挨了几下之后,张昌仪终于明白自己凄惨的叫声根本不可能让张闲停下来,他改而哀告:“家主,不要打了,我知道错了,知道错了!”

这一招果然管用,张闲终于停了下来,怒声问道:“知道错了?那你倒是说说,你错在何处?”

“我错在受了玉红那个贱人的挑唆,做出糊涂事来,家主见谅!”

一直躲在屋里静听外面声音的玉红听得此言,顿时心下一凉。她原以为自己在张昌仪的几位妻妾之中是最受宠爱的,不管怎么说,张昌仪对自己的态度总是要比对家中其他人好一些。想不到,事到临头,张昌仪为了保全自己,毫不犹豫地把她推出来当挡箭牌。一种无奈而又苍凉的心境顿时让玉红如坠冰窟,她从来没有感觉自己的前途是如此的黯淡无关。即使是当年还在勾栏院里,她也未曾有过今天的心境。

“啪!啪!啪!”比前一次更加响亮的敲打声再次传来,这声音之中,还夹杂着张闲苍老而又愤懑的声音:“岂有此理!我张家的男人何时堕落到你这个地步了,明明是自己犯的错,却要诬赖到女人的身上,也不嫌寒碜!”这几下,他手上加力,更是打得张昌仪通哼不已。

“家主,我错了,我知错了!”张昌仪连忙顺着张闲的话头,道:“我不该对姜小玉那个贱人动邪念的,我错了!”

“贱人?!”张闲怒极反笑:“整个张家,谁不知道小玉那孩子温柔贤惠,是一等一的好媳妇。你能娶她,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你不知道珍惜倒也罢了,还要如此恬不知耻地伤害于她!你把当年为你说媒作伐的一众长辈置于何地,把你父亲置于何地,把我张家置于何地?”说着,一如既往的,他再次送上大棍。

其实,他这句话倒是反映出了他的真实想法。姜小玉是不是贤惠,是不是受委屈,对他而言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重要的是,张昌仪这样对待姜小玉,对于整个张家而言,十分不利。毕竟,姜小玉崔家外甥的身份摆在那里,得罪不起。

“我错了,错了!家主饶了我吧,饶了我吧!”张昌仪凄惨地嚎叫道:“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的错!我以后一定痛改前非,请家主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旁边的围观众见张昌仪竟如此无胆懦弱,都是鄙夷不已,一些胆大的甚至早已开始笑出声来。

而在这围观人群之中,就有张易之和小月两个。

知道此事,张易之才知道,原来方才自己遇见的那个女子竟然是张昌仪的正室妻子姜小玉。想起姜小玉那娇媚的样子,张易之不由暗暗感慨:“这世上总是有那么多鲜花插在牛粪上的事情,真是长使英雄泪满襟啊!我这片能滋养鲜花的沃土,怎么就不能堂堂正正地插上几朵鲜花呢?”

小月见了张昌仪的表演,则是愤愤不已,每次张闲手上的棍子落在张昌仪的身上之时,她都要轻轻地念叨:“重一点,用力,用力!”惹得张易之和旁边一群人侧目不已。

张易之看张昌仪已经被打得有气无力,只顾呻吟,棍子落在身上也没有强烈的反应吗,知道时机差不多了,该轮到自己出来做个好人了。当下,他越众而出,道:“大伯,我看这事,就这样算了吧,经过这事,四哥也得到了教训,以后会注意的!”

张易之之所以站起来说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张昌仪是一个混蛋不错,但张易之觉得这样喜怒形于色的混蛋总比张家其他的那些整天阴着一张脸,再无其他表情的家伙好多了。而且,张闲也不可能真把张昌仪打死,现在这个状态,自己不出来,他也会收手,倒不如卖个顺水人情。

张闲眼里阴晴不定。带着点复杂的感情,他看了一眼眼前的张易之,再看一眼躺在地上哀号不已的张昌仪,半晌无语。眼前两个人是张家年轻一辈没有授官的子弟中年级最大的两个。很显然的,两个人站在一起,根本无需比较,高下立判。

沉吟半晌,张闲一把丢掉手中的棍子,道:“看在五郎的面子上,今日就饶了你这厮,好好的给我找小玉陪个不是去,若是小玉不肯原谅你,我打断你的狗腿!”

张昌仪也无力答应,只是轻轻地哼了两声,算是应和。

忽然,就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不,不好了,四少夫人不见了!”

“啊!”张闲回过头去,看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正急匆匆地跑过来,道:“奴婢找遍了整个三房,都没有见到人!”

张闲顿时色变,连忙吩咐道:“立即召集全府的人手,给我找!”

张易之顿时无语:“你们这群人都什么反应速度啊,人都跑了这么久才发现,害我还担心她被你们抓回来呢!”

心中暗爽之余,张易之又有点为自己的这位美丽的堂嫂担心起来:“也不知她有没有什么好的去处,若是没有,以她的姿容一个人在外面跑,岂不是危险得很?”转头看见小月,却见她也正把目光向这边投来,眼中也是差不多的担心。

第181章 冠礼前夜

月华如水,挥洒在屋檐之上,泛起一层银白色,远远看上去,颇为耀目。三五中文网张易之怅然地坐于窗前,无心睡眠。眼前带着点诗情画意的景象和他略带疑惑的心境完全格格不入。

明天就是冠礼了,冠礼结束之后,想必那已经失去悬念的庇荫名额也就要公布了。然后,他就要第一时间前去箕州赴任,这都是题中应有之义。但总有那么点事情,让他如鲠在喉,始终难以释怀。

总窝在张易之的心里,最觉难受的一件事便是,来到定州这么久,他也曾努力的旁敲侧击,试探了很多人的口风,却始终没有从任何人的身上查探出关于他所在二房的消息。二房为何被“流放”在神都,他至今还是一头雾水。

诸多的疑问都没有解开,就这样离开此地,张易之还是有些不甘。但他没有更多的时间了,因为,对于他而言,前程意味着身家性命。他必须要尽快前往箕州,去实现他三年计划的第一步。不论如何,明日之后若是还没有打探出什么消息来,只好带着问号离开定州了。

正在失神之际,蓦地,一个黑影映入了张易之的眼帘,张易之的眼角渐渐露出一股寒意。

院子前面不远处,那鬼鬼祟祟的人影缓缓前移,那人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已经在别人的注视之下,动作十分熟练。

很快,那人便摸到了张易之的门前。

“居然真的是冲着我来的!”张易之暗暗冷笑。在这偌大一个张家,有理由对他张易之进行暗算的,实在是屈指可数,而张易之几乎不需要细想,就能将最大的嫌疑人锁定。

张易之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后,准备给那不速之客以迎头痛击。既然马上就要离开此地了,对于主动他侵扰他的人,他自然要给他留下最深刻的印象,以免人走茶凉,没过几天,就没有人记得曾有一个名叫张易之的人来过此地。

而就在此时,一阵令人错愕的敲门声响起。***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笃笃笃!”敲门声很轻,却很有节奏,在黑夜之中传得不远,却足够屋内的人听的清楚。

正当张易之有些犹豫的时候,外面又传来一阵压低了嗓音的喊声:“五郎,五郎,快开门哪!五郎,五郎——”

原来,这人并非来对付张易之,只是有事来找他的。张易之紧绷的心弦顿时放松了不少,但他那戒备之意并没有完全解除。随即,他假作打个呵欠,道:“谁啊?”便上前打开了门。

打开门的那一刹那,张易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似若无神的目光死死地盯住正在一点一点映入他眼帘的那个身影。一旦对方有异动,张易之肯定要率先发难。

但是,眼前这个将身子蜷成一个弓形的黑衣男子却没有任何的异动,老实得像个上门要饭的乞丐一般,那望向张易之的眼神里,居然隐藏着一种可怜巴巴的味道。

“你是——”张易之有些疑惑地问道。在张家,张易之这几天以来根本没有结识到什么特殊的人物,他很难相信有人竟如此神神秘秘地来找自己。

“小人是四郎身边的小厮!”那人应道。

“四郎,张昌仪身边的小厮?”张易之这才注意到此人这一身黑衣包裹之下的那个身体的确是极为年轻,他的眉宇之间还隐藏着一种稚气。

“哦,原来是四哥身边的人。你为什么不白天来找我呢,我这里平时并没有什么访客啊!”张易之淡淡地问道。

“四郎吩咐说,他找五郎谈的,是一件很隐秘的事情,不宜让外人知道,所以特命小人半夜来请五郎!”那人老老实实地应道。

张易之听见说是隐秘的事情,心下一动,顿时涌起一种许久没有的激动:“莫非,是关于我二房的隐秘?”

这种激动只持续了短短的一须臾,他就恢复了冷静。

他和张昌仪之间,真正的接触,其实只有一次,而那一次对于张昌仪而言,绝不会是美好的回忆。因此上,就算他掌握了关于二房的什么隐秘,也没有理由主动来告诉张易之。

而且,据张易之这几天的观察,“二房”这个字眼对于张家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忌讳。几乎每个人都知道这一点,却不知为何。想来,关于这件事的隐秘,要追溯到当年二房被“流放”之前,也就是二十年前。那时候,张昌仪也不过是个牙牙学语的黄口小儿,自然也不可能知道这些私密之事。

“难道,是什么人冒充张昌仪的名字来害我?”张易之顿时想到了这个可能。

转念一想,他就将这个念头排除掉。若是在那个荫庇名额所对应的官职公布以前,那些被自己抢去名额心怀愤懑的人,也许会对自己下手。可是,自从那个官职公布以后,那几个人心中,恐怕只有庆幸和幸灾乐祸。他们庆幸自己没有获得这个名额,顿时又对那个抢的名额之人将来的遭遇幸灾乐祸。毕竟,背井离乡的去一个离战场不远的地方,当一个芝麻小官,对于这些公子哥来说,实在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五郎,五郎——”张易之正在走神之际,却被一阵轻轻的喊声惊醒。

就在这一刻,张易之打定主意,不管是福是祸,随这个人走一遭便是。只要自己提高警惕,想来就算对方有心算计,也难以成功。这些日子以来,几次血战积累出来的经验,让张易之有这样的信心。他不相信,这张家的人,也有他这样曾经数度命悬一线,在悬崖之上将对手击垮的经验。

“哦,既是四哥相邀,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张易之笑道:“这位小兄弟你稍等,我去换身衣服便来。”说着,他便转身回去,披上外衣,同时把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准备好的匕首藏在腰间,然后才转身回来。

那小厮连忙领着张易之向前走去。一边走,他一边还向身后的张易之吩咐道:“五郎,请你小心点,若是被人发现了,四郎会打死我的!”

张易之听他说得可怜,越发相信他真是张昌仪派来的。一般人,就算很有表演才能,装出这种可怜巴巴的语气之时,总是有几分虚假。而从这个人的语气里,张易之没有听出一分虚假。

两个人鬼鬼祟祟地向前走了一阵,真的就到了张昌仪的屋子外面。张易之并没有因此而放弃警惕,他知道,在张家的宅子里面,最有可能算计自己的,便是张昌仪了。

随即,那小厮走上前去,对着眼前那扇门敲了几下,然后轻轻说道:“四郎,五郎已经到了!”

“唔——”很快的,屋内传来一声通哼,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跟着响起:“五弟在外面吗,请进来吧!”

张易之答应一声,正要去推门,不想那门却自己开了,一个长相颇为妖冶的女子映入眼帘。

张易之向那女子点头致意,然后便走了进去。

张昌仪的屋内,灯火通明,那张大床之上,一个软软的身子如死猪一般趴在那里。不必细看,张易之顿时认出此人,不是前不久还活蹦乱跳、在晚宴之上给大家带来不少欢笑的张昌仪张四郎是谁!

“四哥!”见到这位倒霉的仁兄成了这德行,原本就对他并没有什么怨怼的张易之倒是生出了几分恻然,这声“四哥”里,居然带上了几分真感情。

张昌仪回过头来,眼神复杂地看了张易之一眼,然后吃力地转过头去,向玉红道:“你也出去吧,我要和五弟好好谈谈!”

第182章 旧闻

站在床边,张易之开始相信张昌仪并非陷害自己了。***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以如今他和张昌仪两个人的距离,若是张昌仪有什么异动,他甚至可以不动怀中的匕首,就将张昌仪弄死。而且,张昌仪的屋子里灯火通明,一目了然,至少经过张易之的观察,实在没有找到藏人的地方。

随意端过一张小杌坐,张易之坐到了张昌仪的旁边。

张昌仪艰难地回过头来,向张易之道:“五弟啊,身体不便,恕愚兄不能起身了!”

张易之见他模样凄惨,又是有点暗爽,又是有点同情,心情无比复杂。听得此言,他笑道:“四哥但请安心躺着便是,小弟就在你旁边坐着,有话可以直说。”心下却说道:“不是躺着,是趴着!”

张昌仪愤愤地转过头去,道:“张闲老儿,欺我太甚!”

张易之对于张闲一样没有好感。他知道,二房被流放的事情,就算不是他张闲亲自决定的,作为张家的家主,此时他也难逃干系。如今,他之所以把这个荫庇的名额给自己,并非悔过或者意欲弥补二房,只是出于压力而已。因此上,张易之觉得自己没有必要感激他。

但是,在明面上,张易之还是愿意保持对张闲的尊敬,他可不想在张家受到刁难,影响了去箕州的日程。

“四哥这话就不对了,家主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咱们张家着想,虽然有时候手段是过分了点,但这心情,咱们做晚辈的还是应该理解的嘛!四哥若是再这样口出恶言,小弟可就不愿继续听你说下去了。”

张昌仪鼻哂一声,带动伤口,又是一阵闷哼,直哼哼了半天,才在骂骂咧咧中渐渐缓过劲来。

“五弟,你——你莫非以为那老头子是——好人?”对抗了这一阵子的疼痛之后,张昌仪的力气显然有些不济,言语间也是有气无力的,听得张易之越发的难受。www.65txt.com

“为了张家?哼,他遇上什么事情不是先考虑他自己,再考虑家族?若非如此,他们家的几个不成器的儿子,当初在家中的时候,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如何却如今却衣碧衣绿,而我们三房四房的几个却还是白丁之身?”

张易之很想说,大家都是歪瓜裂枣,他当然要选择更加亲近于自己的歪瓜裂枣。但这话他肯定不会宣之于口。他有种感觉,从张昌仪的嘴里,他今晚应该会有所收获。

看见张易之低头不言,张昌仪顿时有了种说服对方的成就感。他又说道:“老家伙以为自己是谁,满嘴的仁义道德,其实还不是怕崔家找他的麻烦!若是那娘们出身于一般人家,他会那么好心过问吗?哎呦,可疼死我了,就连我自家老头子,也没有下手这么狠的!”

“崔家?”张易之奇道。

“正是!我那浑家是崔家的外甥女,很得崔善亭那老头子宠爱的。”

“哦!”张易之若有所思。暗想道怪不得那白天遇见的那位四嫂一眼就给人一种大户人家出身的感觉,原来是博陵崔氏的外甥女。想起这个女子既然有博陵崔氏这个靠山可以投靠,张易之顿时放下心来。

与此同时,又有另外一种并不舒服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既然那姜小玉是博陵崔氏的外甥女,若是投靠到了崔家,想来不论如何,崔家的人定会把她送回张家。看着眼前这堆牛粪的德行,再想想姜小玉那令人遐想的摇曳身姿,一种酸溜溜的感觉顿时充斥着张易之的整颗心。

张昌仪并没有注意到张易之的异样,他又说道:“五弟啊,你知道不知道,其实你应该比我更恨张阅那个死老头才是。他对我也不过是一顿毒打而已,对于你们二房,可就太亏心了!”

“哦!”张易之一听这话,顿时把那点杂念彻底赶出脑海,静下心来,问道:“四哥这话从何说起?”

“五弟你都这把年纪了,才第一次来到张家本族,难道你就从没有感觉到奇怪?”张昌仪反问道。

张易之自然感觉奇怪,但他不会承认,只是假作淡然地说道:“想来这都是因为我家大人当年在京中为官,在那里置办了一些房产的缘故吧!”

张昌仪发生一声鼻哂:“你父亲会为了那么一点房产不愿回家?要知道,凭着他当官的那点俸禄,一百年也积攒不下二房在定州所属的房产、田亩之数。他有什么理由宁愿在神都过着寻常人家的日子,也不到定州来过人上人的日子?”

张易之沉吟不语。

“还有,你父亲,也就是我的二伯,早在十八年前就已经去世。自从你父亲过世之后,你们一家几个人的生活肯定是更加窘迫,对不对?你们在神都也许还号称豪门,但真正过着的,恐怕也就是中人的生活吧?你们也许不必为柴米油盐发愁,甚至身边还有那么几个苍头跟着服侍。但你能随意挥霍银钱吗?你能在赌桌上一掷千金吗?你能看见谁家的小娘子长得不错,就收入房中为私宠吗?在神都,这些你都不可能办到,但若是在定州,你全部都能办到!”

张易之自然知道这些道理。其实,他一直很好奇张家二房的收入。二房在神都除了那件宅子,并没有其他的产业,却要维持一大家子人的生活,还年年岁岁花相似,并没有坐吃山空的迹象。

张昌仪继续说道:“你也许不知道,你们二房在神都的花销,都是又定州这边拨给你们的。每年总共是三千贯。这些钱对于一般人家来说,也算是不小的数目了,对于堂堂定州张家的二房来说,未免显得太过寒碜!”

张易之终于有些忍不住震惊。张昌仪所说的这些事情,他都一概不知,自然无从知道是否属实。

“这些事情,你如何知道的?”张易之问道。

“这都是我又一次无意间听见张闲那老头子和他婆娘谈话的时候说起的。你道这老头子为何这么好心每年给你们送钱吗?他已经把原本属于你们二房的田产、林场都私吞掉了。只是后来我父亲,也你三叔,还有四叔他们问起,他才又不得不把你们二房的这些财产一分为三,由我们三房均分。单是三份里的任何一份,每年的产出就远远高于三万贯钱。而这老头子却只愿拿出三分之一里面的十分之一来给你们生活,真是够慷慨,够仁义!”

张易之的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如果张昌仪所言是真的话,这就不是钱的问题了。张家的人趁着自己的母亲逝世,竟然将属于二房的财产均分掉,这种行径,简直令人齿冷。

也许是注意到张易之的神色,张昌仪自觉挑拨离间已经有了成效,大受鼓舞,说得越发的卖力起来:“五弟你知道这些年以来,为何只有你的母亲能来张家本族,而你们却不能来,尤其是我那位从没见过面的六弟,他更加不能来?”

张易之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上。这正是他这些日子以来,最为好奇的一件事。他连忙压抑下心中的激动,假作淡然地问道:“这么说,四哥知道?”

“我也是偶尔听说的。听说这件事,和六弟的母亲韦氏有关。具体情形,我就不知道了。只不过,我听说,当时你们父亲之死,和这事也有不小的干系。二伯走后,当时的家主下令把韦氏的事情写进家族的《耻辱录》,藏在祖庙里面。随即,他又下令,终生禁止韦氏的儿子,也就是六弟进入张家,张家派往神都的家人,也不得与六弟见面。听说你的母亲就是因为不愿抛弃六弟,才不得不留在神都的!”

第183章 撕破脸皮

张家的老太公张闲又一次起了个大早。***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一般到了他这样年纪的,精神总会差一些,经常忙碌的话,难免精神不济。而张闲没有这样的问题,他的精力似乎根本不会随着年龄的增大而变弱一般,这么多年以来,人们根本无法从他的身上看见衰落的痕迹,他给人的印象就是这样精力充沛。

每一天,他都会像今天一样,早早起床,用过早点之后,便把管家叫过来,吩咐一下今天准备要做的事情。管家若有事情禀报,也可以趁这个时间禀报。

今天,管家也已经早早等在外面,待得张闲用完早点,便被召了进去。

“告老太公,昨天我们已经派出至少三百人前去寻找四郎娘子,她可能去的地方都已经找遍了,依旧没有见到踪迹。所以,小人想,她有可能已经不在定州城了,或者——”说到这里,老管家犹豫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张闲道:“哼,她一个女儿家,身上又没有带钱,岂能轻易离开定州城?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她已经去了崔家?”

“这只是小人的一点猜测而已,并无真凭实据,还请老太公明察!”管家显得极为谨慎。

张闲有些不满地扫了管家一眼,倒是没有责难于他。他知道,崔家对于他一个小小的管家而言,实在是高山一般的存在,言语中提到的时候,难免要小心一些。

略略沉吟一下,张闲说道:“你给我准备一下,把二房的那一位打发走了之后,我亲自去一趟崔家,一方面拉下老脸来向崔家道个歉,二则也把我侄媳妇接回来。”顿了顿,他又轻轻叹口气:“说真的,我这位四侄儿实在是太不争气了,这么好一个女孩子嫁给他,也真是够委屈她的!罢了,罢了,就为了这位好侄媳妇,我这老脸丢一次就丢一次吧!”

带着无比真诚的表情,管家连忙拍马:“老太公虚怀若谷,真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的,真是令人仰之弥高——”

“罢了,罢了——”张闲笑着打断道:“这拍马溜须之言,十句有十一句都是违心之言,我老头子见得多了,也不愿听了。www.65txt.com说起二房的那位,他的冠礼,你都准备好了吗?”口中虽是责备管家溜须拍马,张闲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上却是舒展了不少。

管家连忙禀道:“按照老太公吩咐,要简单朴素,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族中的长辈,就请了七老太公,也没有请外客。想来,整个过程要不了半个时辰,就可以完成!”

张闲很满意地点点头,道:“我定州张氏,自来以勤俭持家,这种虚妄的仪式,自然是以简单为要。”

正说话间,忽然有一个丫鬟前来禀报:“老太公,五郎来了!”

“五郎?”张闲眼中闪过疑惑之色。按理说,冠礼马上就要开始了,张易之应该呆在自己屋子里准备才是。有什么事情,难道不可以等仪式结束之后再说吗?

虽然有些疑惑,他还是吩咐一声:“叫他进来!”

管家的事情已经禀报完了,连忙借机告退,张闲挥挥手,他便默默地退了出去。

不一会,张易之缓缓地走了进来。

看着眼前的张易之,张闲顿时感觉他和前两日有了一点不同。具体是哪里不同,他也说不上。只是觉得他的神色似乎比前两日更加淡然了,而那眼光,似乎也更加深邃了。

深邃?当张闲的心中闪过这个词汇的时候,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一双深邃的眸子,通常只能在饱经风霜的老人身上看到。眼前这个还不满二十周岁的侄儿,在他短短的人生中,如何谈得上饱经风霜呢?

按捺下心底的异样,张闲不动声色地问道:“五郎,冠礼都快要开始了,你现在过来有甚要紧事吗?”

张易之直视着眼前这位满头苍苍的老人,一字一句地说道:“侄儿想,冠礼暂时不能举行!”

“嗯?”张闲早就想把张易之打发走,好不容易挑出这么一个最近的黄道吉日,岂能轻易说变就变!他顿时有些不悦,道:“五郎,你也不是那乳臭未干的稚童的,应该知道凡事预则立。预先制定好的计划,怎好随意放弃,你今日可是要给我好好拿出个道理来!”

张易之漫不经意地说道:“倒也没什么,侄儿不过是在等神都那边的来人而已。原本以为他们今天之前就能赶到的,不想到现在还没到。要知道,他巴巴的赶这千里之遥,就是为参加侄儿的冠礼,侄儿也不能让他扑个空,对不对?”

“什么?神都那边的来人?”一向沉得住气的张老头霍地站起身来,道:“谁?神都那边还有谁要来?你母亲?”

看着老头子激动的样子,张易之感觉心里凉凉的:“莫非,张昌仪那厮说的,都是真的?”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地说道:“侄儿倒是希望母亲能参加这个冠礼,但家主你也知道,她前不久才来过一次定州,让她重复一次这样的旅途劳顿,实在心有不忍。倒是我兄弟六郎年轻,身体好——”

“什么?你兄弟?他,他要来定州?”张闲几乎是粗暴地打断道:“他来做什么?”

“没有其他的,就是看看定州老家的样子吧,还有,顺便参加我这个兄长的冠礼,家主难道认为这有什么不对吗?”张易之无辜地说道。他早已探知,张昌宗进宫的消息还没有传到张家,所以临时编造出这个谎言来试探张闲,这个试探的结果让他有些沮丧。看起来,就算张昌仪所说的不完全正确,至少也有八分是真的!一时间,已经花了一夜时间去平息心底恚懑的张易之又有些忍不住心底火起了。

“不行!任何人都可以来定州,张昌宗那个杂——他不能来!张才,张才——”

听见张闲在里面疾呼,那个叫做张才的执事连忙跑了进来。

“你带几个人去神都往定州的官道上候着,若是张家六郎要来定州,务必给我拦住,决不能让他进定州城一步,知道吗?”

张才只感觉喉头发苦,面对着暴走的家主,也只能艰涩地答应一声。神都往定州的路途有那么多,莫说除非派上上几百人,否则想要确保拦住一个人,谈何容易!况且,张才虽然去过神都几次,和张昌宗却是一次面都没有见过,其他人更是如此。说不定人家就当着你的面施施然走了过去,你还毫不知情哩!

张才知道当老太公愤怒的时候,一切道理都是没得讲的。否则,换来的很可能是一场大骂,甚至有可能是一场责打。当下,他只有咬着牙,垂头丧气地转身而去。

张才去后,屋内又只剩下了张易之和张闲二人。只是,和这场谈话刚开始那时候的和谐气氛相比,此时的空气中充斥着诡异的安静,让人呼吸困难。

良久,张易之问道:“老太公可以告诉我,这是为何吗?”他这次既没有称“大伯”,又没有称“家主”。意思似乎是,暂时没有以张家的人自居。

张闲的眼皮闪烁了一下,避开张易之的目光,道:“你的好奇心太盛了!”

“我只对切身相关的事情有特别的好奇心!”

张闲略略沉吟,道:“你真想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

张易之很肯定的点点头。

“那么,好!”张闲道:“关于此事的一切真相,都被记录再家族的《耻辱录》里面,只有那些有可能为家族的发展做出大贡献的人,才能翻阅。等你达到了这个条件,再说吧!”

“那,怎么样才算是有能力为家族的发展做出大贡献呢?”张易之打破沙锅问到底。

带着点难以掩饰的轻蔑,张闲看着张易之,道:“说得通俗一些,哪一天你的职事官达到了五品以上,就可以翻阅关于我定州张氏的一切资料了!”

第184章 冠礼开始

看着张闲的目光,张易之更是怒火中烧。三五中文网若是按照他当年的脾气,早就对眼前这个可恶的老头拳脚相加了。不过,眼前的他没有冲动,他知道,击倒这个弱不禁风的老头子很容易,但这样一来,他这个以下犯上的罪名可就背定了。在如今这个以六经名教为道德基础的社会里,这种事情不仅会影响他的冠礼,也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他的前程。

为了这老头子付出这样的代价,实在是有些不值得。

“五品以上职事官,对么?好,你给我等着,不久的将来,我会再一次回到定州来的!”平息了许久心中的怒火,张易之才平静地说道。

“很好!”张闲点点头,道:“年轻人志存高远,很好!现在,你的六弟不可能来定州了,今天的冠礼,你还是不愿举行了么?”

“举行!”张易之狡黠一笑,道:“当然举行。不过,有一件事我想先向老太公澄清一下。其实,六郎并没有来定州。他现在忙得很,还真没时间来回折腾。刚才我那番话,只不过是和老太公开个玩笑而已!”

“你——”张闲被张易之噎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用他那乱颤的手指头指着张易之。可以想象,他这样身份的人被小辈玩弄于鼓掌之间,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大伯!”张易之趁机卖萌,道:“你不会和侄儿我生气吧?其实,侄儿只是看大伯你平日里忙来忙去,太辛苦了,才想出开个玩笑让大伯轻松一下。若是大伯就此生气了,未免拂了侄儿一片好心!”

这一回,张闲全身都开始发抖起来,怒极反笑:“好,好,不愧是我张家的儿郎,既聪明又机敏,比起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兔崽子强多了。直到现在,我才是终于有点相信,你说不定真有一天,能有机会看见《耻辱录》了!”

张易之笑道:“多承大伯谬赞,侄儿先下去准备冠礼了!”说着,便向张闲行个礼,也不看张闲的表情,就这样返身走出了屋外。***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

冠礼,在很多年前,曾经是豪门成年男子必须迈过的一道坎。到了如今这个时代,这个礼仪其实基本已经废弃,就连皇宫里都已经没有了这个仪式,只有一些坚持将自己看作汉人正统代表的关陇贵族世家才行冠礼。

定州张家,按照门第,也就是堪堪能挤进这个集团而已。不过,恰是这种处在比较尴尬位置的人家,对于这些礼仪就会越加重视。原因便在于,他们需要通过这种礼仪来炫示他们处在的这个集团,借此来宣扬本族的身份地位。

但今天的这场冠礼,和以往任何一次的大肆铺张、宣扬都有所不同,张家的人显得异常的低调,甚至连宾客都没有请一个、爆竹也没有放一个。可以说,这场冠礼已经把“可持续发展”几个字做到了极致。

张易之坐在马上缓缓而行,在前面为他牵马的正是那个被他间接摆了一道的张才。这厮早上得了张闲的吩咐之后,果真找了十几个人一起来到前往神都的官道上等着。可以想见,他当时的心情是何等的绝望和无助。若是这次的任务,他办砸了,他很难想象盛怒之下的张老太公会如何消遣于他。而官道上来往行人真可以用亿兆计,他们这样大海捞针,几乎是注定要失败的。

没过多久,张闲又派人把他召了回来。这让他又是欢喜,又是更加的愤懑。他欢喜的是,至少眼前这个危机是迎刃而解了,他暂时可以不必担心遭遇老太公的雷霆之怒。而他更加愤懑的是,先前的那一场担心,居然只是别人开的一个玩笑而已!大人物之间的一个玩笑,遭殃的往往就是他们这些处在底层的小人物!

得了张老太公的命令,让他为张易之这个“仇人”牵马,他自然是无比的排斥。但他不敢也没有力量去违抗命令,只好悻悻地牵着马,朝张氏的宗祠行去。

张易之的马前马后,随扈着几名张家的家丁。也不知是太过漫不经意还是他们昨夜没有睡好,他们的队伍歪歪扭扭的,每一个人都显得那么的无精打采。

这些人身后,是小月、刘符度和林秀三个人。刘思礼这厮以“没有什么好看的”为借口,选择了继续趴在床上当猪,并没有相应小月为张易之助威的号召。

这样的一队人走在路上,原本是引不起别人多大的主意的,但事实恰好相反,初时只有几个人朝这边望来。随着队伍缓缓向前,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很多人甚至是尾随而行,造成了一股很大的声浪。

而这人浪这种,绝大多数都是女子,尤以豆蔻年华的少女为主流。她们一个个都是一边走,一边把那柔情似水的目光毫不吝惜地撒播在马上那个年轻的男人身上。

“你看,他好俊啊!”人群中一个带着点羞怯的声音轻轻地说道。

“小妮子,发*春了吧?要不,回家就让叔父大人为你提亲去?反正,你们家和他们张家也是门当户对——”

“要死了,你才思春了呢!”先前的女子反唇相讥:“只怕你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逼着你家老头子找人作伐吧!”

“……”

人群中的谈话,大抵若是。也有一些是中年妇女,一边和大家一起走路,一边关心大周皇朝下一代的婚姻和生育问题。还有一些,干脆就是牙婆,她们之所以混迹在这队人马之中,根本就是被几个中年妇女拉进来谈生意的。当下里,她们个个都拿到了好几位小娘子的庚帖,只等今晚便上门向张家提亲。

总之,这些围观群众虽然目的不一,关注的对象却是出奇的一致,便是骑在马上的那个年轻俊雅的男子。而这一路上,这个男子的表现也没有令大家失望,尽管眼里尽是“嗡嗡”的议论之声,他却做到了了空一切,仿佛根本没有听见这些议论一般。

而跟在队列之后的几个人,反应却是各各不一。林秀眼里满是嫉妒之色,不时和身边的小月、刘符度说一句“这些人真烦”之类酸溜溜的话,引来的自然是两人的白眼。而刘符度则是一路上不停地整理着自己凌乱的发型,一副要从这些目光中分流出一些来的架势。只可惜,他所引来的,只有比林秀还多出很多倍的白眼。

而小月则是目光复杂。张易之今天的这身衣服,是她前两天刚为张易之选购的,虽然并非她心目中最完美的那一套,穿在张易之身上,还是把整个人衬托得罗衣飘颻,组绮缤纷,很有几分出云之姿。加上张易之本就是那种俊美中带着一点阳刚之气的美男子,有了这番衬托,更是宛若仙人,令很多人都难免自惭形秽。

小月素来都是十分活泼、自信的,但在这一刻,她不自然地发觉,其实她还是会有自卑的时刻的。当一个女子有了那种别样的情怀,她的自信心总是容易出现问题,眼前的小月就是这样。

就在这一刻,小月倒是很希望眼前这个男人可以变丑一点,笑起来难看一点,就算是看起来更像刘符度,也比眼前好。

正思忖间,前面出现了一块碑坊,上书“忠义门第”。

张才松了一口气,停下身子,大声喝道:“下马!”

整队人马就此停住。张易之从容下马,看着这块高耸的碑坊,看着里面那庄严肃穆的宗祠,心底不由泛起一股波澜:“这就是张家的宗祠吗?”

第185章 崔善亭

大堂前面,张家列祖列宗的灵位。***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张易之对这些名字都十分的陌生,唯一熟悉一些的,就是张行成,这也仅仅是因为他当年曾经当过宰相,在神都也有一些知名度。

“冠礼开始!”随着一个鸭子一般破音的嗓子喊出这一句,张易之在大堂正中的一个蒲团上跪了下来。

张闲便从旁边站着的张才手中接过一顶折上巾,戴在张易之的头上。随即又从张才的手里接过祝词,开始念了起来。这祝词抑扬顿挫,是一篇生涩难懂的骈文,从头到尾,几乎都是四个字的句子,听得张易之云山雾罩,根本不知所谓。但在这样一个场合,他也不得不装出一副认真倾听,并弥耳受教的样子。

好不容易,一篇懒婆娘的裹脚布,随着张闲那催眠曲一般干涩的声音的消逝而结束,张易之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张闲又和颜悦色地说道:“五郎啊,今日便是你的成年仪式,日后天南地北大可去得,不过没有一个表字也不行。你父亲既然已经不在了,我便帮你——”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若是张家侄儿不嫌弃的话,不若由老夫给你取个表字,如何?”

众人一愕,同时回过头去,就看见一位胡子雪白,却是满面红光的老头在两个人的搀扶之下,缓缓地跨了进来。

张易之心下一动,知道这老头子来头不小。若他是张家的人,断然不敢在张家年纪最大、资历最老又掌握着家族最高权柄的彰显面前托大。所以,他应该不是张家的人。而作为一个外族之人,能够如此轻易踏入别人家的宗祠,就说明他的身份绝非一般。要知道,张易之的四个跟班现在都还在外面眼巴巴地等着,不敢跨进这宗祠一步呢!

张闲显然也没有想到眼前此人会来,竟是愣在那里,半晌也没动一下。***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怎么?”那老头子轻轻挥挥手,连忙搀扶着他的大汉顿时一左一右散开,不过却仍是将目光紧紧地锁定那老头子,似乎生怕他出什么意外。

老头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老夫不请自来,张公似乎不乐意得很哪!”

张闲的嘴角抽了一下,随即便堆下笑来,道:“崔老驾临,是我等后辈的荣幸,如何能不乐意?崔老说笑了!”语气间竟是无比的恭敬。

张易之一听张闲将这个老头称作“崔老”,心中恍然,这个老头子应该是姜小玉的娘舅家——博陵崔氏的人了,怪不得气场这么大,连张闲这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老头子见了年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此老,也要执后辈之礼。也唯有天下间数一数二的大豪门崔家,才有这样的排场。

“是吗?”张闲近乎谄媚的语气并没有让老头子近乎冰冷的语调稍稍升温:“既然如此,你这里明明有后生行冠礼,怎么不给我老头子发个请柬过去?”

“区区小事,怎敢劳烦崔老大驾!”张闲真诚地说道。

那姓崔的老头子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倒也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是略略舒了一下眉头,望向张易之,道:“这后生眉清目秀,倒也长得一副好相貌。他多少年纪——哦,看我都老糊涂了,今天不正是他的冠礼吗?方才张公不是说要给这后生取表字吗?不知道老朽来取这个表字,算不算僭越呢?”

张闲的眼皮跳了一下。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崔家的这一代家主崔善亭。虽然他和张闲一样,也没有官职在身,但没有人敢怀疑,他具有和不下于当朝宰相的能量。他可以一言让人升天,也可以一言让人坠地。

像他这样的人物,别人家若非遇上极为隆重的典礼,哪敢去劳烦他!张闲的几个亲儿子行冠礼的时候,也曾给崔善亭送去过请帖,人家根本连一声拒绝都懒得给,更莫要说亲自来参加典礼。

不比较尤可,一比较之下,张易之的待遇不但让张闲嫉妒,更让他狐疑了:“这小子究竟有什么不凡之处,竟然让崔家的老头子两次三番的为他说话?”原来,当初那个荫庇名额,也就是在眼前这位老头子的说项之下,张闲才不得不交给二房的。

心下狐疑,张闲脸上却依然是满面春风:“崔老赐字,对于每一位后生而言,都是天大的激励,如何能说得上僭越!五郎,你还不赶快谢过崔老!”

张易之便站起身来,向崔善亭道:“多谢崔老了!”

崔善亭点点头,道:“你名叫‘易之’意谓容易抵达。不过,老夫想,年轻人事事顺心当然是好事,若要成大器,终究还是需要经过几番磨砺的。所以,我为你取‘九难’二字作为表字,你看可好?”

张闲一听崔善亭根本不需要问,随口道出张易之的名字,心下更是恍然,看来这老头子还真不是适逢其会,他就是为张易之来的。一种异样的感觉顿时涌上他的心头。

接着,他又回想起张易之和高延福之间熟稔得近乎亲密的关系,这种异样的感觉就越发浓烈了:“难道这小子真有什么古怪不成?”

“九难?”张易之却没有那么多想法,他听见了崔善亭取的表字,郁闷不已,差点把那个“擦”字爆了出来:“娘的,这不是后世某著名小说里,尼姑的法号吗?我长得就那么像个尼姑?”

当下,张易之苦笑道:“磨砺是好事,不过崔老给的磨砺,似乎是太多了一点吧!”

旁边的张闲脸都绿了。就算是“狗屎”二字,只要这表字是崔善亭给取的,也应该把它夸成一朵鲜花啊,居然还敢和他讨价还价,这小子真是太不识抬举了。

而崔善亭的反应却让张闲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他居然只是淡淡一笑,道:“你说的不错,是老朽老糊涂了,九难的确是太多了点,要不,咱们减一点?八难如何?”

“再减点!”

“那好吧,七难!还嫌多?那咱们六难?你这年轻人可真够不厚道的,连这都嫌多啊?那好吧,五难,再减的话,我老人家就没面子了!”

“……”

可也是奇怪,崔家老头子一向是以严厉、沉肃著称的,在张易之面前,却并没有保持多久的假正经脸色,居然和张易之斗起了讨价还价的游戏。

张闲看着这一老一少在这里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心中百感交集,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若是他自己也能和崔家老头子这样说话,而对方也不生气的话,那他真不知要如何高兴了。而现在,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个人把庄严肃穆的张家宗祠当作了菜市场,而张易之和崔善亭在那里展示着他们很少示与人的市侩。

最后,这场旷日持久的讨价还价终于尘埃落定,崔善亭老头子口干舌燥,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好吧,一难就一难,老夫平生还是第一次连续把个提议被人驳回的!痛快啊痛快!”

张易之自然也知道适可而止,既然获胜了,就不能继续得瑟。他满脸恭谦地说道:“崔老虚怀若谷,令我们这些后生万分感佩!”

“哈哈哈!”崔善亭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笑过之后,他转向张闲说道:“张公,既然你们二房的这位侄儿已经成年了,是不是也该分给他一点家产了?我可听说,二房的家产,大多都是你们几位叔伯在‘代管’的!”

第186章 暴怒

张闲脸色一变。35zww.com自从今天崔善亭开始那一刻起,他就感觉到这老头子对自己的态度相当的不友好,而对张易之却是极为友好。这简直就是两个极端,让一个很迟钝的人也很难不明晰地感觉出其中的差异。

张闲也活了这把年纪,对于这种事情,自然是看得分明。只不过,由于姜小玉的事情,张闲现在对崔家,尤其是崔善亭本人怀着一种愧疚之情,倒是把崔善亭先前不甚友好的态度当成了他的一种发泄。

然而,当崔善亭提起张家二房财产的事情,张闲立即感觉到,崔善亭先前的态度,绝不仅仅是发泄这种不满,他很可能是专程为张易之而来的。否则的话,就算崔善亭对于张家有所不满,万万没有理由干涉张家内部的事情。

“怎么办?”

这个问题迫在眉睫地摆在张闲的面前。虽然在他看来,崔家老头子着实可恶,但这个可恶的老头子在这个可恶的时间地点提出的这个可恶的问题,他却是不能敷衍,必须要立即给出答案。

是放弃吃到嘴里的肥肉,以讨好崔家老头子,还是一毛不拔,和崔家老头子对着干呢?张闲左右为难。

崔善亭却不给张闲考虑的时间,说道:“我说张公,你就给个痛快话吧,莫非真像传说中那样,意欲霸占你那位已经过世兄弟的财产不成?”对于他这种身份的人来说,这话说得就十分的露骨了。但这样一来,也逼得张闲无法不明确表态。

“嘿嘿!”张闲干笑一声,道:“崔老说哪里话。其实,我们作为叔伯,自然也希望侄儿能早日长大,承担起振兴家族的重任。如今五郎既然已经行过冠礼,有了为家族承担责任的资格,我们自然要把属于他的责任交给他去做。我正打算等冠礼结束,将属于他的房契、田契、地契等等交还与他,既然崔老来了,倒是正好请崔老做个见证!”

经过一番考虑,虽然万分不甘,他还是决定将吃进嘴的肥肉吐出来。35zww.com崔善亭这老头子今天看起来来者不善,不宜招惹。而且,他看着张易之这位侄儿,也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他不知道张易之和高延福、崔善亭这些人是什么样的关系,这让他依稀对张易之这位神秘的侄儿越来越看不破,也越来越忌惮了。

“哈哈哈!”崔善亭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就仿佛在赌桌上赢得别人连裤衩都当出去了一般:“我就说嘛,张家是一方有头有脸的人家,断然不会有人做出这种那些令人不齿的事情。既然是误会,一切都好,都好啊!”

一场冠礼就这样结束了。

当张易之等人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外面又是一阵小小的骚乱。张闲对着走在前面半个身位的崔善亭道:“崔老,您老人家这就回去了吗?”

“还有其他什么事吗?老夫就是听说你们这边有个年轻人要行冠礼,特意过来看看,难道你还有其他的什么事吗?”崔善亭说道。

张闲大为惊异。他知道,崔家这样的地方第一大豪门,是十分讲究面子的。族中有人在外面吃了亏,他们不论对错,总要找回场子再说。姜小玉虽然并不是崔家之人,却十分受崔善亭喜爱,她受了委屈,崔善亭也没有理由不帮她找回面子才是。换句话说,崔善亭应该会张闲大声质问关于姜小玉的事情才对。他这样不闻不问,实在是太过奇怪了。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自己犯了错,别人狠狠的责骂一番,心里的不安和愧疚也就消散了。倒是对方一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和你平平常常的说话,你反倒越发会觉得不安,总以为对方在心里谋算着更厉害的报复手段。

终于,张闲被心中的那种不安撩拨得难受,便开口试探道:“崔老您难得过来,就不打算去寒舍坐一坐?”他的意思,其实是在提醒崔善亭,如果要就姜小玉的事情发难,您就赶快出招吧,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哦,不了,不了!”崔善亭却似乎并没有如张闲所愿的意思,连连摇头,道:“老夫事物繁忙,就不蒿恼了!”

张闲听得心下一抽,嘴角也随之狠狠地抽了一下。他原本打算冠礼之后前去拜访崔善亭,就昨天姜小玉的事情向崔家致歉,顺便把姜小玉接回来的。可是,今天既然和崔善亭已经照面了,有话自然要说完,等下倒是不好再去崔家拜访了。

“不过——”崔善亭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来一般,忽然又说道。

张闲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他从没有像今天这么犯贱过,他现在最希望的事情,就是崔善亭这老头子立即翻脸,狠狠将自己数落一番。那样虽然有些丢面子,对于崔张两家关系总没有大的影响。

“骂吧,快骂吧!骂呀!”张闲伸长了脖子,暗暗祈祷道。给人的感觉就是,他真不是一般的欠骂。

崔善亭却说道:“不过,我也好久没有见到我那外甥女小玉了,今日既然恰好来到这边,就顺便去看看我那外甥女吧!我说张公,你们张家没有虐待我那外甥女吧?我那外甥女可是我孙子辈这些女儿家里面最听话、最温顺的一个。”

张闲听得这话,一颗心顿时坠入冰窟之中。

按照昨天张家派出去寻找姜小玉的人分析,姜小玉几乎可以肯定跑进崔家去了。可眼下,这个老头子却不认账,还给他演了这么一出,这不明摆着告诉张家,他们不愿把姜小玉送回张家了吗?

张易之一直不紧不慢地跟随在两个老头子的身上,听见这话,简直差点笑出声来。不得不说,崔家老头子的表演的确给力。

看着张闲那为难的脸色,崔善亭的脸色沉了下去:“张公,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我那位外甥女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们张家的事情,受到你们的责罚了?”

张闲苦笑。崔善亭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感觉这事情严重。

“崔老这两天真的没有见到小玉么?”明知道苦挨过去不可能,张闲只好反问道。

“张公这话什么意思?这几天以来,老夫这是第一次走出我崔家的大门,又怎么会见到小玉呢?你倒是给我说清楚了,小玉到底出什么事了?”崔老头子一脸的无辜,严肃地质问道。他那认真的神色,让人真的不能不相信事实真如他所说的,他并没有见过姜小玉。

张闲一张老脸憋得通红。这张家的宗祠之外,有不少不明真相的酱油党正在围观。他张闲在定州城里也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被这样质问,实在是极为丢人。

狠狠地咬了咬牙,张闲说道:“崔公,事情是这样的,昨天中午,小玉和四郎夫妻之间发生了一点小争执,她一怒之下便离家出走了——”

“什么?”崔老头立即挣开前后两位大汉的搀扶,走上前去,一把揪住张闲的衣领,道:“离家出走?我家小玉那样温顺的性情,若不是把他逼急了,如何会离家出走?你倒是给我说说,她走到哪里去了?”

“我们把整个定州城都已经找遍了,唯有一个地方——”

“一个地方?什么地方?”

“就是——崔家!”张闲犹犹豫豫地说道。

崔善亭越发的生气了:“什么?你的意思,我把自己的外甥女藏起来?”老头子一把放开张闲,大跨步向前行去。看他走路的样子,简直是虎虎生威,哪有一点需要人搀扶的迹象!

一下子跳上马车,老头子丢下一句:“张闲,我告诉你,若是找不到我那外甥女,老夫和你们张家没完!”

第187章 错觉?

这一日下午,张家再一次鸡飞狗跳。***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一家人之间,固然没有“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这种说法,家主受辱,全家不得安宁倒是真的,老爷子平时没什么脾气,真爆发起来,还是很可怕的。

关键是,包括张闲在内的张家人,没有谁知道崔家老头子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崔家老头子可不像一般的大人物,讲究什么一言九鼎。他说姜小玉没有去崔家,有可能真没去,也有可能去了,人家不承认。

那怎么办呢?张家的人总不能去向崔家的人问“让我们搜搜可不可以?”这一类与虎谋皮的蠢问题。张家唯有尽量派出最多的人手去找。万一要是找不到的话——找不到?那崔家的人能干休吗?这已经不是姜小玉一个人的问题了,经过上午的那一番渲染之后,已经变成了足以影响两大家族关系的大问题了。

想一想,张家的人就觉得悲哀。博陵崔氏这样的豪门,除了当今皇室李家和武家,天下又有几个家族能和他们抗衡的?如果崔家想对付张家的话,还真不需要花多大的气力。

其他人一忙碌,张易之一行人反倒无所事事起来。他们已经决定明天就离开定州,前往箕州,对于张家和崔家的这场闹剧恐怕是无望看见结局了,所以也不是很热心。

现在的张易之,和两手空空赶来定州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他的行囊里装着一大叠房契、地契以及上万顷良田的田契。就这些东西,他若是卖掉的话,起码要值好几十万贯的钱。只要不大肆挥霍,足够享受一辈子的富贵生活了。

拿到这些,张易之越发感受到了崔善亭这个老头子,或者说是他背后强悍的崔氏门庭的能量。只是一句话,就逼得张闲不得不把如此丰厚的资财一股脑地交了出来,这真是想想就令人感觉可怕。

平添了这么多的财物,张易之并没有向任何人提及,他只是随意地将这些放进自己的行囊之中,就像塞进去一件新买来的衣服一般。***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就在此时,小月又来了,她一直对昨日亲自为张易之挑选的那件袍衫耿耿于怀。虽然,今天上午,盛装的张易之已经吸引了太多的目光,但小月觉得那还不够,若是他穿上昨天的那件袍衫,一定会让整个定州城为之轰动的。于是,她再次跑来找张易之,拉着他重新去买一件那样的衣衫。

张易之十分的无奈。男人嘛,对于相貌并没有那么看重。莫说他这一世的这张面孔已经足够对得起观众的,就算再难看一些,他也觉得关系不大。不过,小妮子对这事如此在意,他倒是不好也不忍扫她的兴,只好随着她走上了街头。

前世的张易之就听说过,陪女人上街是一项很辛苦的体力活。当时,他还只是一个魔法师,听了这话,只觉得那是说话者的炫耀贴,他不怎么相信天生在体力上不如男子的女人会让男人欲哭无泪。

直到小月出现,张易之才终于理解了这话的内涵,这哪是什么炫耀贴,简直是血泪史编就的控诉状啊!

女人一到了购物场,脚力就会大增,而且精神也会越来越饱满兴奋,让人感觉她们似乎能从这种地方的空气中吸收到能量一般。

经过几次折磨之后,张易之对小美女的上街邀请十分的头疼。只是,小美女“邀请”的时候,用的是感叹号作为结尾,而不是问号,张易之并没有选择的权利,只好装出欢喜的样子,随她去了。

张家的大门今天是不能走了。张闲和张易之一行人刚从宗祠那边回来,便有一大群牙婆挥舞着定州城里各色人家未婚小娘子的庚帖守在那里,直把大门挤得水泄不通。

看见了这般情景,小月回过头来,戏谑着向张易之道:“喂,你卖得不错啊?”

张易之极为无语,什么叫“卖得不错”,好歹也是堂堂一个大男人,岂能轻易就卖。最多也就是卖卖身而已,卖心没门。而这些牙婆是要求身心打包一起买的,张易之又怎么会答应。再说了,这些人只知道自己是张家的人,都跑去找张闲那老头子,却不知道这个正在气头上的老头子对于自己的事情,根本就无法做主,找他也是白搭。

想想张闲那老头子一波又一波牙地接待这些牙尖嘴利的牙婆的情形,张易之的脸上忍不住绽出一缕笑容。他这笑靥还没有扩散开来,顿时眉头一皱,闷哼一声。随即,他满脸委屈地回过头去,向小月道:“你干什么又掐我?”

“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该出发了!你还真打算等选定了浑家之后,再去买衣服吗?”小月冷冷地说道。

张易之指着那边滚滚的人群,遗憾不已地说道:“怎么出去,我又不会乔装打扮,这样出去会被那群黄牙阿婆生吃了的!”

“稀罕!”小月鼻哂一声以示不屑,随即又说道:“咱们走后门。那些牙婆不可能堵在后门的!”

张易之从心底发出一声哀嚎。他本来只是随意找个借口,想要避免出门。想不到这短短几天之内,这小娘子竟然连后门都摸清楚了。这一下,可真是一点理由都没法找了。张易之只能装出欣喜的样子,随着小月出了后门,向城中的市场行去。

这一对俊男靓女走在街上,回头率自然是无比高的。不仅那些路过的青年男女会对他们行以注目礼,就连那些怪蜀黍和胖阿姨也对两个人兴趣浓浓,不时转头向二人望来。

小月对这些熟视无睹,不时回头催促张易之快行。张易之只好硬着头皮驱使自己有点劳累的双脚,紧跟上小娘子的脚步。

又走出不多远,张易之渐渐有了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他不由得暗暗警惕,回头向四周望了望。这是历经多次险情之后,张易之总结出来的经验,每当这种时候,便是有人在暗中窥探着自己。

但是眼前似乎没有异常,该对他们投以好奇目光的路边人还是照样对他们投来毫不掩饰的好奇目光,该对他们不屑一顾的小狗们则是很认真地相互追逐、嬉戏着,根本没有把他们的到来当回事。

“难道是我的感觉错了?”张易之心中暗凛,不由得追上两步,和小月凑近了一点。他知道这个小娘子别看上街的时候势头凶猛,实则没有几斤力气。她“行凶”的时候,自己若不是为了配合表演,完全可以把她的小手加在自己身上的力气忽略的。

可是,就在此时,张易之忽然又感觉心下一松,方才那种让他头皮发麻的紧张感骤然消失。这让他越加不解了,毕竟,他此时只有身边没有一个帮手,反而有一个累赘,如果有人真想对付他的话,这绝对是最好的时机,可对方似乎是放弃了。

正思忖间,张易之忽然感觉手上一热,似乎碰到一个软软的东西。随即,他就忽听一声:“要死了,你是故意的吧?”

张易之回头看时,却见小月俏脸通红,正对自己怒目而视。回味起方才那一下的手感,张易之这才知道,自己方才和小月靠的太近,右手无意间触到了她身后的敏感部位!

“这一回,真不是故意的!”张易之信誓旦旦地说道。他不由暗暗苦笑,似乎自己总是遇上这样的事情,每一次看起来都十分像是故意的,但回想一下,的确没有一次是故意的啊!可就是这些误会累加在一起,让他在眼前小娘子心目中“色狼”这个定义已经根深蒂固了,他就是想要洗刷这个名声,似乎都无从着手。

“鬼才信你!”好在小月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胡搅蛮缠,而是转身加速向前行去。

张易之只好快步紧跟,心中却兀自在忖道:“方才真的是错觉吗?”

第188章 定州南市

作为整个河北道最繁华的城市之一——定州城中唯一的集市,定州南市的繁华程度,还是颇为罕见的。***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比不上神都的南北市,商品却足称得上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就人流量而言,这里一点也不亚于二十一世纪的大型小商品市场。虽然此时已经是午后最热的时候,这里的人流量还是很大,说不上踵接肩摩,却也足够喧嚣,人走在其间,满耳都是“叽叽喳喳”的讨价还价之声。见了这般情景,张易之才知道素来讲含蓄,重义而轻利的国人在这时候,讲价的能力就已经十分的不凡了。

刚踏入南市,小月立即拉着张易之向里面一间门店行去。那是一家集布料、服装于一体的店铺,上次张易之那件衣服便是在这里买到的。

“咦,两位客官又来了?”店主是一个中年的汉子。眼前的两位顾客并不是那种一见就忘的类型,两人刚刚走进门里,他立即就认出来了。

“掌柜的!”小月也不絮叨,直接进入主题:“昨天我们在这里买的那种颜色的袍衫,你这里还有吗?”

掌柜的笑道:“抱歉,没有了。”随即又殷勤地加了一句:“小人这里还有其他颜色和款式的袍衫,若是客官不嫌弃,也可以看看哪!若是都不满意,只要交少许定金,小店也可以接剪裁业务的。不瞒两位客官,昨日那件袍衫,便是小人的浑家裁剪出来的。”

“哦!”小月大为失望,但还是勉强振作起精神道:“可惜我们明天就要离开定州了,预订是不可能了。既然来了,就看看吧,若是有中意的,也买一件。”

掌柜的连忙笑着把二人让进了店里。

可惜,有了昨日那件袍衫几乎完美的印象在前,小月看其他的总觉得差了一些。***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其实,有一些袍衫的款式和昨天那件相差无几,颜色上也是大同小异,她看见之后总是略略犹豫之后,很坚定地摇头。

到了最后,她自然是一无所获。

张易之站在旁边简直是心花怒放。小月买衣服有个习惯,若是觉得还不错,定然要让张易之当场试穿。而这时候圆领的袍衫穿起来比二十一世纪的同样圆领的T恤,真不知道要麻烦多少。这也是张易之有些抗拒和小月一起出来买东西的原因之一。

“既然没有合适的,那咱们就算了吧!”张易之忍住怒放的心花,挤出一点遗憾的神色,说道:“反正,我能穿的衣服也不少,未必一定要买新的。”

也不知是不是张易之这遗憾的表情表演得过头了,小月看着张易之的神色,断然道:“不行,既然来了,咱们就算找遍整个南市,也一定要找出一件最合适的衣服来!”

张易之顿时僵住,那遗憾的神色兀自留在他的脸上未曾褪去。这一刻,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他只想放声疾呼“不要啊!”却被小月一把拉住衣襟,往前拖了过去。

刚走出不远,前面忽然闪出一个人来,迎面笑道:“两位,买衣服么?”

张易之看见这人,顿时一愕。此人大约三四十岁的年纪,着一件浅黑色的缺胯衫,模样看起来和周围其他所有的商户没有任何的区别。但张易之还是敏锐地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了不同。

首先,这时代的商人地位低下,虽然总被人加以“重利轻义”这一类的形容词。事实上,在如今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里,不论是何等巨富的商人,都是怀着一种自卑的心情。唯一的区别只在于,这种心结的强弱而已。但眼前此人眼神清澈,目光里透出一种自信之气,不像个从商的,倒像个当官的。

其次,衣服又不是武大郎卖的炊饼,一天之间不卖光就会坏掉。周围这里衣服店不少,却没有一家会叫卖,更不要说到大路上拦客的。

小月就单纯得多,连忙点头道:“正是!”

那人又说道:“可是要为这位公子买一身袍衫?”

小月一听对方居然连这个都“猜”到了,顿时双目放光,连连说道:“是,是——”

那人笑道:“若是不嫌小人眼光差的话,就随我来吧!”

那人的眼光如何,小月自然无从得知。不过,她却从这人的言行上看到了一点“高深莫测”的味道,对他顿时有信心起来,当下也不多作思考,便跟了上去。

张易之有些无语。平日里小月在人前表现得沉稳执重,让人根本无法看出她只有十四岁,而这时候,她却把自己的真实年龄彻底地暴露了出来。也只有在这样一个年级的女孩子,才会如此轻易付出自己的信任。

张易之只能默默地跟了上去,他心中终于恍然,这人应该便是方才在路上窥探自己的人。怪不得他一口就道出了自己和小月此行的目的。

张易之之所以还没有立即发作,是因为他还不能肯定对方一定就有恶意。对方若是有意加害的话,其实一路上已经有了很多的机会。而且,有小月在,张易之自己那点三脚猫功夫只能发挥出二脚,发作起来也未必能把对方怎么样,很可能反而把自己两人陷进去,倒不如且先跟着,慢慢的相机行事。

走着走着,小月也渐渐生出了一点疑心:“这位——大叔,你这好像有点不对吧,这是出南市的路,那边已经没有店铺了!”

那人倒也从容,回头笑道:“小娘子说的不错,大叔我并不是卖衣服的,只是我家主人因有事要找张郎叙叙,命我在这里专侯,对小娘子有欺瞒之处,还请见谅!”

小月顿时有些不悦:“你——你欺骗我!”但是,见到对方态度从容而且诚恳,她那怒气倒是没有办法撒出来了。

张易之见对方已经摊牌,遂上前一步,问道:“不知贵主人是何人?”

那人微微一笑,那神色间透出无比的自豪:“抱歉,鉴于隔墙有耳,我家主人的名讳,请恕小人无法见告。不过,我敢肯定,若论英雄了得,这天下间能和我家主人相提并论者,屈指可数。所以,张郎根本不必担心以我家主人的身份,要算计于你。再者,以你身边的武力,我家主人若是有意对付你的话,这两天以来,早已有了数百次机会!”

张易之见对方把自己的底细说得这么清楚,倒是少了几分疑心。正如他所说的,若是他那边的人想要害自己的话,的确是随便花钱找点流氓地痞就可以了。

“兄台说的不错,就凭你这一句,我便随你走一遭吧!”张易之随意地笑道,又转过头来,向小月道:“你且先回去,我去去就——”

“不行!”小月断然截入道:“我要和你一起去!”

张易之顿时发急,这小妮子怎么就不明白自己一片苦心呢?若是她跟在身边,就等于给自己加了一份掣肘,行事起来也有诸多不便。

那中年人却笑道:“既然小娘子要跟去,那也可以,反正你们二人之间,也不分彼此。”说着,竟戏谑地冲着小月一笑。

虽然还不清楚眼前此人是敌是友,小月还是面红耳赤。

第189章 客栈相会

走着走着,三人来到一处客栈,便在那中年人的带领之下走了进去。***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这一下,张易之倒是略略放心了一些。客栈这种公众场合人多眼杂,此时又是光天白日,不论从时间还是地点上来说,都不是行凶的好时机。

还没有跨入那客栈的大门,一个小二见了中年人,连忙停下手中的活计,躬身问好,道:“客官,您回来了!”言语间,竟是颇为尊敬。看起来,这中年人不但是这客栈的住户,而且早就显示出过高超的经济实力,否则也不可能赢得这般尊敬。

中年人只是略略点头为礼,便领着张易之和小月上了楼。

来到二楼,张易之顿时感觉这里的气氛有些肃穆。这里的走廊之上,有几个人,或呆立,或缓行,甚至有一个正坐在那栏杆之上,还翘着个二郎腿,无所事事地到处张望,让人见了不能不把心提到嗓子眼上,生怕他一不小心会从栏杆之上摔下去。

从这几个人的动作来看,各自都有一身颇为不俗的武艺,至少其中任何一个比起张易之自己来,都要强上不少。至少,张易之自己就没有信心像以那样的姿势坐在栏杆之上,却还能保持那样的轻松。

张易之却一眼看出,这几个貌似无所事事的人,那轻松的神情里,无不含着无比的专注。他们的目光看似散漫,却总在一间房的周围不住地打转。看起来,那间房便是他们的主要目标了。

看似无意间,几个人次第和刚刚走上来的中年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中年人那原本有点严肃的脸色顿时轻松了不少。他径直领着张易之来到那几个人关注的那间房门口站定。

刚到门边,房里的说话之声便传了出来。

“嗯!”一个有些苍老,却精神饱满的声音说道:“你这双目晦暗不明,遇寒则泪出,看似其疾在眼,实则是肝痹有损所致——哦,对不起,对不起,老朽了,又忘记了你并不懂医,和你说这些病理也没有用。35zww.com那好,我给你开个方子。”

过不多久,就听另外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说道:“如此,多谢明公了!”

先前那苍老的声音立即响起:“不必客气。不过,你要注意了,这方子里的大黄,乃是极寒之药,虽有祛瘀、解毒之效,却也易伤胃气。这药你用过两服之后,若是脾胃有不适之感,就该立即把这方子里的大黄去掉,改用栀子仁,同样的五两的用量,虽然效果要缓慢一些,一样能徐徐祛除病根,你明白了吗?”

中年男子的声音道:“明公说得如此细致,若是小人还误了事,那也是小人自己该当的,和明公无涉。这里是小人的一点点——”

“呵呵!”那苍老的声音里掩不住酣畅的笑意:“老夫曾经说过,以技艺谋生,乃是正途。不过,老夫并不是一个医师,也不靠这个为生。所以,还是先前那句话,诊金不可不收,也不可多收,一文便可。这些你都拿回去,我只收我应收的一文!”

张易之在外面听得大奇,心想这个老家伙倒是有趣。一般的医师赚钱,自然是多多益善,不会嫌钱多。有少数人本身衣食无忧,又本着悬壶济世的高尚情操或者是怀着沽名钓誉的心思来行医,对于病人多半是分文不取。这老家伙倒好,他是既嫌钱多,又不免费,每次收一文,也仅仅是收一文。

要知道,在如今这个医学并不发达,医师极少的年代,诊金往往都是很高的,不少人有病的时候宁可忍着,也不愿去寻医,只有到了非看医师不可的时候,才会去找医师。这一文钱,作为诊金而言,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如此,便多谢明公了!”那中年男子的声音变得有些讪讪的:“还没有请教明公如何称呼——”

“老夫只是一个路过的,称呼什么的,都不重要,若是没有其他事,你请便,外边还有其他病人等着呢!”

张易之听了,简直有种要对着那“老夫”跪倒膜拜的冲动。做好事不留名,这可是现世的活雷锋啊。而且,这老家伙的性格也不错,直率得令人想不欣赏都难。人家不过是想对你表示一下谢意嘛,又不是觊觎你的菊花,何必拒人于千里?

果然,中年男子的声音越发尴尬了:“那,小人便告辞,告辞——”

话音未落,张易之就看见一个一个身着白色短褐的男子有些仓惶地从房里走了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习惯,那人不论见了谁,总是点头哈腰,便这样点着头,消失在楼梯口。

“下一个!”里面那老家伙的声音再次传来。很显然,房内的老头子有些漫不经心,并没有注意到门外候着的几个人并不是他的病人。

“相公!”闻声,领着张易之和小月过来的中年男子向前一步,说道:“是我!”

张易之一听“相公”二字,心下一凛。要知道,若非宰相,是不能称相公的。换句话说,屋内这个人很可能是一位宰相。

“不是和你说过吗?不要叫我相公了,我已经不在朝中,也不是当朝宰相了。你这个称呼在这里无人听见还好,若是到了神都让人听见,岂不是徒惹是非!”那老人话里内容是指责,语气却十分温和,有着一种令人信服的魔力。

“是,是,相——额,老爷,客人已经来了!”

“哦!”老人站起身,迎了出来,向站在外面的张易之和小月道:“两位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坐一下吧!”

张易之看了这个老人家一眼,点头入内。

老人家大约六十多岁的年纪,在这个时代已经属于高寿了,他看起来精神却颇为矍铄,而他那花白的胡子并没有凸显出他的苍老,只是眉宇间似乎流淌着一种淡淡的愁绪,让人感觉他心中似乎藏着莫大的心事。

那中年人也不待老人说话,便悄悄退出了房间,顺便把房门关上。

张易之和小月并排地坐了下来,看着这位老人,等着他率先开口。

老人也坐下来,却不望向张易之,反倒是转向小月,道:“小月,是不是?本来老夫只是请张郎说点事而已,想不到你也跟来了。”

小月也是冰雪聪明,对于对于一口道破自己的名字,并没有显出十分的惊讶,倒是有些忸怩局促起来,红着脸说道:“既然老太公有什么隐私不愿小月听见,小月出去便是。”嘴上这么说着,身子却没有挪动一下。

那老人“哈哈”大笑,道:“不必,不必!”这一笑起来,那眉宇间的隐藏着的忧虑顿时不见踪迹。

笑过之后,那老人又转向张易之道:“张郎可知,老夫在这里专程相候,已经三天了。若是张郎今天不出门,老夫都忍不住要派人到张府把你揪出来了!”

张易之笑笑无语。虽然还没有弄清楚眼前此人的身份,但他此时那种防范之心已经彻底消散。眼前的这个老人先前的言行让张易之对他暗暗产生了一种敬仰。这是一种陌生的感觉,张易之回想起来,似乎只有在武攸绪那里才感受过。

但这个老人给他的感觉,和武攸绪有相似之处,又有明显的区别。武攸绪给他的感觉,既是一个出世的高人,又是一个可亲的长着。张易之完全可以因他被一群妻妾修理而肆无忌惮地发出嘲笑,也可以和他开着男人才懂的那种低级玩笑。

而眼前这个老人虽然近在咫尺,给张易之的感觉却是高山仰止,似乎永远也无法触及一般。老人言笑之间,虽然也和善、温婉,张易之却觉得也许自己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和他开哪怕是一个玩笑。他那双眼神并不十分锐利,但却像大海一样深邃,照在人的身上,给人产生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人很难从容地吐出哪怕是一句谎言。

张易之笑道:“相信。”

老人微微一愕,他显然没有想到张易之的回答竟然是如此简练和坦率。随即,他便笑道:“既然如此,老夫自我介绍一下,老夫姓狄,名仁杰,不知张郎是否听说过?”

第190章 莫名忧虑

“狄仁杰?听没听说过?看这话问的,怎么不问我听没听说过武则天啊?”张易之忖道。三五中文网

或许对于这时代的人来说,只担任过一年宰相的狄仁杰比起现在正在相位上的李昭德、姚元崇等人的名气来,还差得远。但对于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来说,“狄仁杰”这个名字有可能比武则天的几个皇帝儿子都要出名,更不要说这些宰相了。

相对而言,小月就显得平静多了。毕竟,这时候的狄仁杰还并没有得到武则天太大的宠信,更没有“国老”的尊称,他只是武则天即位十几年来几十名宰相里面并不起眼的一个。以小月的年龄,当初狄仁杰被贬往地方的时候,还是一个很幼*齿的小萝莉,自然对他印象不深。

“看见张郎的神色,老夫倒是忍不住有点窃喜,当今神都城里居然还有知道我狄老头的,真是难得啊!”狄仁杰微微一笑,开了一个小小玩笑。

见到张易之并没有搭茬,老人家似乎有点尴尬,遂又说道:“张郎这是打算明天离开定州,前往箕州吗?”

“正是。”

“那你可知道,你这一去,前路并非坦途,恐怕多有磨难哩!”狄仁杰说道。

张易之微微一震。想当初,他就曾听王循说起过箕州的那些诡异事情,作为一个过来人,王循身在局中的时候,尚且看不清箕州这团迷雾,可见这地方水不是一般的深。现在,狄仁杰又来说类似的话,就越发让张易之不能不重视了。毕竟,狄仁杰是以人脉著称的,号称桃李满天下,他对于任何一个地方有所了解,都不奇怪。

小月却急了,连忙问道:“明公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箕州那个地方有什么不妥吗?”她可是知道张易之和武则天之间的那点恩怨的。一直觉得武则天把张易之发配到离北京府那么近的地方,有些不怀好意。三五中文网所以,听见狄仁杰这样说,她十分的敏感。

狄仁杰却摇摇头,道:“箕州有没有不妥,老夫也不知道!”

“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嘛,还故弄玄虚地唬人!”小月也不管面前坐着的是曾经的宰相,毫不掩饰自己的鄙视之情。

狄仁杰微微一笑,正要开口,却听张易之说道:“小月你不明白,正因为狄公也不知道,那才危险啊!要知道,这天下已经很少有狄公都毫不了解,也了解不到的地方了!”

狄仁杰一怔,随即便爆出一阵大笑:“你这年轻人倒真是牙尖嘴利得很!”

随即,他便渐渐敛去笑意,道:“不过,你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老夫这几年在幽州当大都督,对于北京府的防卫情况也十分的在意。对于北京府周围的州县,自然也都了解了一些。对于其他的州县,老夫敢说自己知道的比一般人人多一些,唯有对于这箕州,老夫所知寥寥。这里,老夫也就不献丑,给张郎提什么建议了,我想张郎一定曾经找过王肃机吧?他知道的一定比老夫多!”

张易之暗暗惊奇。他先前就听说,狄仁杰只是路过,为了等自己,才在这里盘桓了几天,他还以为狄仁杰对箕州有很深入的了解呢,不想对方却告诉自己,他所知道的并不比自己多。既然如此,这老人家找自己,又是为了什么事呢?

像是看穿了张易之的想法一般,狄仁杰深深地看了张易之一眼,道:“老夫虽然对箕州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今日还是把张郎叫来,主要是想告诉张郎一句:张郎此去,恐怕是责任重大啊!”

“责任重大?”小月再次忍不住了,道:“狄公,他不过是去当一个小小的县尉,莫说在箕州衙门,就是在那辽山县衙门,也远远不是权位最高的,谈不上这些吧?”她本来以为张易之到地方上去当一个小小的官儿,只是一番锻炼,她甚至还为张易之能远离“那个老太婆”的骚扰而窃喜,今日听眼前这个老头这么一说,她这种窃喜的心情顿时化为乌有。

狄仁杰微微一笑,道:“当今陛下虽然年纪已经不小,比我老头子还要大着几岁,但却并不糊涂。这些年箕州官场上的那些诡异事情,想必张郎也听王肃机说起过。而王肃机知道的事情,陛下岂能不知?说句不客气的话,箕州官场的这些结党营私的所作所为,已经可以按照谋反论处了。只是,一州四县,上千名官吏,其中有一些贪赃枉法之辈,也定然会有一些遵纪守法的。就算以陛下无双的权威,也不能将这些人一棍子打死——”

“晚辈明白了,狄公的意思,陛下想在这些人里面安插一枚钉子进去,然后便可以从中甄别出忠奸正邪,对吧?”张易之恍然道。

“什么?”小月却是脸色一变:“当奸细?这岂不是十分危险?万一被逮住,岂不是——”看见张易之有些难看的脸色,立时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住嘴。

狄仁杰听得“奸细”二字,又是一阵大笑,道:“当奸细,的确是很危险,要不然老夫也不会找上你们了!”

小月那乌黑的眸子里顿时放出亮光:“这么说,您老人家有办法?”她先前对于狄仁杰也称不上十分尊敬,就是和对待一般的老头子差不多,听得他似乎有办法帮助张易之,小娘子立时客气起来,居然称呼起“您老人家”。

“老夫当年曾经有一位学生,颇有几分才干。但是,他为人性子高傲,不愿老夫举荐于他,却一心要自己通过科考入仕。张郎你也知道科考之门,是何等的狭窄,老夫这位弟子虽然有满腹的才学,却因为各种缘由,总是差了一些。他也是火爆性子,不和老夫商量一下,竟然愤而投笔从戎,经过这十几年的努力,如今的他已经当上了折冲都尉,现在辽山县的辽城军任职。”狄仁杰言语之间,颇为唏嘘。

张易之假惺惺地恭维两句,心中却暗骂:“这家伙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啊。明明有狄仁杰这么强大的后台愿意抬举他,他竟然为了点狗屁的面子拒绝了,这不是明摆着找扑街吗?不过,话说回来,这货也还挺能的,文官当不上,却能当武将,居然混到了堂堂的折冲校尉!可惜了,如此高智商,高能力的人,要是情商也高一点,真是有些可怕啊!”

狄仁杰从几案上取过一把扇子,交到张易之的手上,道:“这把扇子,张郎且将去。若是要找他的时候,可持这把扇子作为信物。不过,老夫也要提醒张郎,若非万不得已,万万不可动用这把扇子!”

张易之郑重地接过,心下大喜,这东西可是一张救命符啊,危急时刻,凭着这东西,他就可以躲进军营里面,贪官污吏神马的,就都只能对着他这个“奸细”干瞪眼了。

隆重地道了一声谢,张易之又问道:“不知狄公为何如此抬举晚辈呢?说实在的,若是没有一个道理,晚辈受宠若惊之下,难免吃睡不好的!”

狄仁杰又是一笑,道:“就算是对你为我报了一箭之仇的感谢吧!”

张易之这才忆起,当年狄仁杰和来俊臣之间,曾经有过一番过节的,狄仁杰还差点死在来俊臣手上。想起这茬,张易之便觉得自己方才的问题有点冒失了,让眼前这个老头子想起了并不美好的回忆。

于是,他连忙转移话题,道:“狄公不是幽州大都督吗?怎么——难道是奉旨回京,另有重用?”他顿时想起,狄仁杰似乎是死在宰相任上的,难道这次要被召回京当宰相了?

不想,听见这话,狄仁杰的眼中立时映出几分愁绪,恰似方才他们进门时候的样子,老人家幽幽地说道:“是啊,奉旨回京了!”

言中,竟是没有丝毫的欣喜之意,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似乎有一些晶莹的液体在流淌。

第191章 两败俱伤

或许,远在千里之外的狄仁杰,已经依稀能看见神都城里现在的情形,所以他才会如此的黯然。www.65txt.com

按理说,除去了来俊臣这样一个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共同的心腹大患,朝中的争斗应该会得到一定的缓解才是。但事实不是这样,没有了来俊臣之后,没有了后顾之忧的群臣之间的派系争斗反而愈演愈烈。放开了手脚的双方相互攻讦起来,再也不用担心有一股隐藏在黑暗中的势力会蓦然杀出,将自己送入万劫不复之地。

首先挑起争端的,是武承嗣。他自认为这次扳倒来俊臣的事情,自己还是有很大功劳的,若非自己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支持张易之,凭着那些空有嘴皮的措大,想要将来俊臣弄死,简直是天方夜谭。他却浑然忘记了,这次来俊臣之所以能复出,也全赖他的出力。

出于这种自信,武承嗣这次直接把目标对准了政事堂里和他几乎平起平坐的李党党魁——李昭德。

于是,第二天的早朝上,当群臣正以为东北和契丹之间的战事会成为早朝的主题的时候,一群侍御史忽然站起来劾举文昌左相李昭德擅权用事,欺君罔上。

这场攻击显然是有预谋的,列举了很多的罪状出来,并都有事实为依据,听起来有条有理,十分具有煽动性。而李党的人对此措手不及,虽然极力为李昭德辩论,但言辞上显然要差武党一筹。

事实上,作为一个强势的宰相,以李昭德过于刚直的性格,能在宰相的位置上坐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以他的性格,莫说武党中人,就是李党中,也有不少对他颇有微词。这也是造成他被人攻讦的时候,反击力量薄弱的原因之一。

好在,武则天和她以耳根子软著名的丈夫李治不一样,她并没有当场表示什么,听着下面这轮番的表演,她甚至脸色都没有变一下。www.65txt.com到了最后,她才淡淡地问了一句:“诸位爱卿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么?若是说完,便退朝吧!”

群臣哑口无言,只能目送着女皇从容地从御座上起身,在上官婉儿的搀扶之下,缓缓地消失。

这一天白天对于每一个大臣都是极为漫长的,早上的事情让他们感觉到了一种风雨欲来的气息。每个人的心里头都在萦绕着一个问题:“真的,又要大乱了吗?”

这一天夜里。李昭德回到家中的第一件事,自然是立即联络同僚,组织反击。而李党的骨干们也十分的卖力支持。他们平日里也许并不十分喜欢李昭德的行事风格,此时却必须要团结一致,因为对方明面上是针对李昭德一个人,实则是针对整个李党,进而进一步指向皇嗣武旦和被贬在外的庐陵王。

而就在这个紧张的时刻,李昭德收到了一封信,是姚元崇的家人送来的。

李昭德大喜。他素来知道姚元崇的能力。别看此人一天到晚总像个木头一样坐在属于他自己的位置上,政事堂开会的时候,他也很少发言,但此人一旦发言,几乎字字珠玑,众人都不能不叹服。

而且,根据李昭德这些日子的观察,姚元崇此人明面上是清流中人,对于李武两家的争斗从不插手,从不置喙,完全置身事外,暗地里却还是有些偏向李家的,只是这种迹象很少有人能发现罢了。

李昭德觉得,此时李党和武党之间的势力,还处在一个相对平衡的阶段,若是姚元崇能站在李党这一边,为李党出谋划策的话,李党的胜利之望自然要大了不少。

怀着欣喜的心情,李昭德打开那封信一看,顿时怔住。原来,那信上并无其他内容,只有一个字:“忍!”

忍?李昭德冷笑。

想当年,来俊臣、侯思止等人还异常猖獗的时候,李昭德就没有忍过。那时候,满朝文武都对酷吏闻风色变,卑躬屈膝,唯有他李昭德一直对他们冷目以对,他甚至将侯思止生生杖毙。而即使如此,来俊臣也没有办法将他怎么样!如今,来俊臣死了,朗朗乾坤,如何反而还要忍了?

忍?李党的群臣同声冷笑。

皇帝武则天已经一天一天的老下去了,眼看着武家的人在朝中的势力越来越大而李家的亲王不是被软禁就是被流放,有的甚至被杀。现在落叶凋零,只剩下两个,还朝不保夕,这些以忠心自居的臣子们自然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只想早一步把皇嗣和庐陵王解救出来。现在要他们忍,怎么可能!

李昭德认为姚元崇不过是想当和事老而已,并没有帮助李党的诚意。李党的其他人认为姚元崇已经投靠了武家,这封信是缓兵之计。于是,这封信非但没有被采纳,反而引得群情激奋,若非大战在即,谁也不愿再树强敌,大家简直就要把姚元崇也当作大敌来对付。

第二日,劾章迭上,这一次群臣的目标,直接指向了武党的第一人——魏王武承嗣。

大家的理由也很充分,武承嗣无治政之能,却身居相位,对于朝廷公务非但无助,反而有滞碍。

还有的弹劾武承嗣贪赃枉法、欺君罔上……反正只要有点小小的过失,就把个泡沫吹得大大的然后爆出来。

其实,这些人所说的事情,也不是信口开河。武承嗣这厮从小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长大后还没有来得及开始立志奋发,就和全家一起被流放到岭南,刚学会怎么种菜、开荒,又被那位把把他们送到岭南的姑姑给接回来享受荣华富贵。

这样的经历让武承嗣不可能有时间学习什么治政,而且他属于那种一步登天的,在地方上没有当过县令、刺史,在朝廷里又没有当过给舍、尚书,直接就当了宰相,自然会闹出不少笑话。

而且,武承嗣这人还有一个毛病,就是比较贪。这也是他多年吃苦引起的一个心理疾病。他缺乏安全感,总想要积攒尽可能多的财富,为此,他不但上下其手,贪污受贿,而且还暗自从商,凭着自己在朝,知道不少机密的优势来赚钱。

对于大侄子这些毛病,武则天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她其实也知道,以武承嗣此人的能力,小官可以当当,宰相嘛,就显太勉强了。但是,李党那边有李昭德这样的宰相,才干卓著,而且素有清誉。武党这边若是没有一个能够和他抗衡的人物来撑住场面,她几年以来一直致力维持的李武两家的平衡就会被打破。所以,她当时几乎是闭着眼睛任命武承嗣为内史的。

现在,武则天一直向往的平衡终于还是被打破了,已经到了她必须要做出抉择的时刻。

几日之后,武则天宣布罢免宰相李昭德,彻查他专权跋扈等罪行。同时罢免宰相武承嗣,以春官侍郎宗秦客同凤阁鸾台平章事。

几日后,李昭德被从司刑寺狱中放出。当天,他就接到圣谕,命他为惠州刺史,即日动身赴任。

于是,这一场大战居然以近乎两败俱伤的局面收场。唯有李党的人知道,这场大战,其实他们是败了,因为他们损失的,是一位领袖,而武党损失的,不过是一个政事堂执笔的官位,在政事堂里的席位,因为宗秦客的入主,并没有损失。

这样统算一下,李党自然吃亏。而且,眼前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在困扰着他们:谁能成为下一个李昭德,带领他们同武党争斗?宋璟?太年轻,还没有足够的威望。徐有功?威望足够,性格比李昭德更加耿直,不适合当领袖。

第192章 送别

洛阳的建春门前,杨柳依依。三五中文网

一辆马车缓缓地从城内驶出。驾车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男子,车内是一对相对无言的父子。

当马车终于完全驶出城门的时候,老人不由得先开车帘,回头痴痴地看着这座曾经带给他无上荣光的城市。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位极人臣、权倾朝野、保国安人、丹青留名!”这是当年他踏进长安城的时候,暗暗为自己立下的宏愿。

许多年过去了,朝廷换了一个,皇帝换了一批,连都城都换了一座,当年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如今已经是白发苍苍。但是,回望那防卫森森的谯楼,老人离去的时候,甚至还带着无限的自豪:“当年发下的宏愿,老夫都已经实现了。如今天下的大潮,已经不在老夫的掌控之中,那么老夫被这潮水卷走,也没有丝毫怨言。老夫相信,公道自在人心,老夫之后,自有人能擎起这朗朗天日!”

“大人好豪气,好胸怀!”对面一直不知用什么言语来安慰老人家的儿子,听得老人家一番自言自语,不由拍掌而笑。

李昭德回过头来,歉然地向自己的长子道:“只是委屈我儿了!”为了陪伴年迈的父亲同赴岭南,作为家中长子的李嗣钦毫不犹豫地辞去了自己司常寺丞从五品的官位,实在足见孝心。

李嗣钦洒然一笑:“大人是注定青史留名的人物,儿能随侍在大人左右,也是一种荣幸。说不定以后史书上提起父亲大人的时候,顺便把他那位孝顺的儿子也写上一笔,儿子就这样跟着一起长留在汗青之中也说不定哩!”

李昭德听得儿子在这样的情形下,依然能开玩笑,不由得“哈哈”大笑。

正在此时,只听得马夫“吁”的一声,马车被停了下来。

李昭德正要发问,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李公可愿下车吃一樽酒再走?”

李昭德再次掀开车帘,就看见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正站在大路正中,怡然而笑。***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姚元崇?”不待李昭德说话,李嗣钦先爆发了:“你来这里作甚?看我父子的笑话么?可惜了,我父子现在非但没有抱头痛哭,反而洒然而笑,你一定很是失望吧?说起来,你也还真配得上‘高屋建瓴’四个字的评价,其他人一定都在长夏门等着我父亲了,只有你在这建春门等着。你如此聪明,要是能用在正途之上,不知能活多少人,不知能——”

“闭嘴!”李昭德的脸色阴了下来,冷冷地向自己的儿子喝了一声,才缓缓地钻出车篷,向姚元崇道:“犬子无状,相公莫要见怪才是!”

姚元崇听得已经不在相位的李昭德将自己称作“相公”,知道他这是讽刺之言,遂苦笑道:“李公这么大年纪,还是个小孩脾气,真是令人不知如何是好呢?这样吧,若是李公只是嘴上生气,而心下已经不生气,就请满饮此杯,就当送行;若是李公心下和嘴上一样生气,也请满饮此杯,算是赔罪!”

李昭德微微一愕,看着姚元崇亲自递上来的酒杯,先是略略迟疑,随即还是一把接过,一饮而尽。随即,他便把那杯子狠狠地往地上一摔,顿时摔个粉碎。

随着这“当”的破碎之声,李昭德“哈哈”大笑,道:“姓姚的,老夫知道你家贫,不浪费你一个杯子,让你雪上加霜一点,也难消心头之恨!

“哈哈哈!”两人同声大笑,那笑声是那样的酣畅淋漓,仿佛他们并非是在送别,倒是在重逢一般。又仿佛他们并非不久前还发生过些许龃龉的同僚,而是多年的知交一般。

笑过之后,李昭德大声说道:“痛快痛快!老夫第一次发现你元之兄也是一个不错的人,若是那帮措大,甫一见面,不是作诗留念,就是泪眼汪汪,小儿女情态毕露!这又岂是我李昭德的性子!”

姚元崇也是洒然一笑,道:“如此,就祝李公一路顺风吧!”

李昭德点点头,正要钻回车里,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事一般,又回头说道:“不过,有一句话,老夫不吐不快: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再回到当晚,老夫一样会坚持当天的选择!”

“那是自然!”姚元崇笑道:“事实上,这几日以来,某也一直在回想当日之事,越想越觉得不应该也没必要给你送去那个字。若是李公能忍的话,也就不是李公了。若是李公能忍的话,当年说不定早就败在来俊臣的手上了,也不至于有后来的李相公了!”

“好!”李昭德点头道:“就凭你元之兄今日这番话,以后不论走到哪里,都可以我李昭德的朋友自居!”随即,他再不多言,钻进了车内。

姚元崇的眼中终于闪过些许黯然,他回过头去,向着身边的小厮做个手势,两人一起退到了路边。

随着一声“驾!”马车再次启动,卷起黄色的尘土,绝尘而去,似乎这神都城里,并没有任何让李昭德留恋的物事一样。

姚元崇站在原地,看着渐渐消失在眼帘中的马车,略略发了一会子怔,才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

※※※

且说李家父子一路马不停蹄,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内,已经向前奔出一百多里,神都城早已被抛在身后,而天气倒是渐渐热了起来。

李嗣钦有些担忧地看了乃父一眼,道:“大人,要不咱们停下来歇息一下如何?这天气——”

“没事!”李昭德摇头:“想我李昭德号称铁腕宰相,曾经杖死许多奸人,如何就不能对自己狠一点?陛下既然让我去惠州当刺史,我就要把惠州变成当地的江南,让全天下人看看,离开了铁腕的手段,我也一样——”

“吁——什么——”

就在此时,车子猛然一震,车夫厉声发出一声质问。但是,他的嘴里才吐出两个字,便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一般,顿时没有了声息!

李昭德父子对视一眼,同时看见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哈哈哈!李昭德,你想不到你还会有今天吧?想当初你将我兄长活活杖责致死的时候,可曾想过你自己也会落到今日这步田地?”很快,外面传来一个极其欢愉的笑声。

李昭德怡然不惧,冷笑一声:“老夫行事,素来光明磊落。我倒是想问问,你兄长是哪一个?想来老夫的杖下,是不会有冤鬼的!”

“哦,好,死老头,我今日便让你死得明白,你可还记得王庆之吗?”

“王庆之?”

李昭德对这个名字还是有一些印象的。

想当初,武则天践祚不久,武承嗣为了当太子,便让洛阳的一个叫做王庆之的无赖屡次上书请愿,立武承嗣。当时,武则天为了收买人心,天天召见请愿的百姓,不少请愿者甚至可以自由进入宫城,王庆之就是这样一个,为了达到目的,他屡次去找武则天。

武则天被王庆之搞得有些烦了,就赐给李昭德一根手杖,让他遇见王庆之,就把他赶出去。李昭德出来的时候,正遇王庆之,便命人杖责王庆之,就这样生生将他打死。

李昭德之所以记得此人,是因为此人正是他人生巅峰的支点。正因为这件事,武则天对于敢作敢为的李昭德刮目相看,不久升为宰相,随后才有了他连续几年的宰相生涯。

“此人不过是一蝼蚁耳,却妄想蚍蜉撼大树,左右朝堂大事,如此不知自量的人,真是死有余辜,你又是他什么人?”李昭德沉声问道。

第193章 截杀

“我是什么人,你为什么不出来看看?”那个声音冷冷地应道。三五中文网

很显然,他已经把李昭德父子看作死人了,根本就不在乎多留或者是少留他们一刻的问题。

李昭德闻言,正要钻出车外,却被李嗣钦一把拉住。

李昭德回头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子,那眼神是那样的坚决。他也许也意识到了死神的临近,但他对于父亲的维护之心远远高于对死亡的恐惧。

伸手轻轻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儿子,李昭德坚如铁石的心中,也生出几分柔情。他有些庆幸朝廷的规定,让他只能带着这一个儿子上任,让他其他的家人都可以免遭此厄。同时,他又有又有些痛恨这个规定,若是一个儿子都不准带,那该有多好。现在,他这个最孝顺也最有为的儿子恐怕也要给自己这个老头子陪葬了。

李昭德的这种铁汉柔情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随即,他便坚决地甩开李嗣钦,钻了出来。政坛争斗多年,一直处在风口浪尖的李昭德随时都准备走上法场。这一次入狱之后,他本以为出来的时候便是自己的断头之时。武则天给他一条活命,已经让他万分知足了,觉得以后的每一时每一刻都是赚来的。

“荷荷!”还没有看清对面的人,李昭德便听见一个轻浮的笑声:“果然不愧是李昭德李相公,胆色着实过人。罢,就凭着你这份胆色,我今日便让你做个明白鬼,不至于到了黄泉路上,还不知是谁送你上路的!”

李昭德这才看见,自己的车夫正仰面躺在地上,他的喉头赫然插着一支箭。

李昭德并没有多少忧伤,更没有抚尸痛哭。因为他知道,他自己也已经快要走到这一步了,这不过是一个先后的问题罢了。

然后,李昭德缓缓地向前望去,就看见六匹腱马,马上骑士个个都是手持弓箭,背上背着箭壶。***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这些人分成两排,都是一字排开,挡住了轩敞的官道。相似的凌厉眼神,相似的黑巾裹面,让这几个人看起来极为阴森。

其他几个人都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偶尔马儿微动,身子才随着轻轻地前后晃动,唯有前排中间的那人趾高气昂,不时地说话。此人看起来,自然便是对方的领头之人了。

看着李昭德的目光向自己这边射来,那蒙面人冷笑一声,便伸手揭开了自己的面纱,露出一张平凡的面容。

“是不是看着有点熟悉,又想不起具体是谁?”那人戏谑地看着李昭德,眼中闪过莫名的喜意。为了以这样的方式面对李昭德,他已经等了太多天了,早已迫不及待。

“你当然会感觉熟悉,因为咱们见过几次。只是对于我这样的小人物,你大概也只是一瞥而过,想来也不会记得。我便是当年被你杖毙的那个王庆之的弟弟,王熙之,现在在魏王身边当差。为了今天,你知道我已经等了多少个失眠的夜晚和无聊的百日了吗?我兄长死的时候,我还年轻,但那时候,我就立志,总有一天要这样站在你的身边,亲手让你付出性命的代价。不过,今天的情况更加的完美,在取你老命之前,我想还是先让你尝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吧!”

说着,他大手一挥,左右两人同时催马上前。很显然,他们的目的就是把李嗣钦从车里拉出来,然后在李昭德的面前杀死。

李昭德的眼中第一次闪过惊惧。他先前之所以执意钻出车篷,也有一个原因,就是不愿死在儿子之后。可他没有想到对方的用心如此怨毒。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后面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几个人的脸色同时一变。在如今这个时代能够以马代步的,通常非富即贵,未必是他们惹得起的。他们这样拦路杀人,很有可能会招来麻烦。

耳听得那马蹄声越来越近,王熙之猛一咬牙,喝道:“立即射杀!”

李昭德虽然耿直,却不愚笨,反而有很强的应变能力。他到底年纪大些,耳朵没有对面的几个人灵敏,待得听见那马蹄声,他当机立断,狠狠一脚,踹在马背之上,而这时候,王熙之正好喊出那声“射杀!”

李昭德年轻时候也曾练过一些手脚,如今年纪虽然大了,脚力却还是不错,这马儿吃痛之下,立即向对方猛冲过去。而李昭德趁此机会,猫着身子,再次钻进了车篷。他知道,即使这样,他也不大可能幸免,他之所以钻进车厢,只是为了和儿子死在一起。

还没有在车内坐定,外面已经传来一阵忙乱的呼喝之声,随即,便有箭矢透过车帘,向里面飞来。

父子二人相互抱着头,蜷缩着起身子。

忽然,但听得“砰”的一声,两人顿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相公,那边有人行凶!”就在此时,后面来马队已经接近,为首一人见了面前的情形,连忙喊道。

“快,救人要紧!”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马队里的几个人同时应声而出,迅若奔雷地向这边杀来。这几个人流露出来的杀气,顿时让那几个黑衣人为之震动。

几个黑衣人顿时有些忙乱,他们意识到,后面的几个才是劲敌,纷纷回身,向后面发箭,只有那王熙之一心念着报仇,兀自拍马向前,向那已经因为撞上大树而掉落在地上的车厢杀去。

“簌簌——”几个黑衣人伸手都很是不错,迅速向前的敌人又恰在射程之内,他们自然便毫不客气地利用自己武器上的优势,向对方发动了还没有近身的第一波进攻。

但是,这箭矢射出去,令黑衣人期待的对方人仰马翻的情景却并没有出现。只见对方纷纷甩动自己的兵刃,看似随意地拨动着,那已经飞到身边的箭矢一枝枝地掉落在地。而与此同时,对方的马速丝毫不缓,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向前冲来。

几个黑衣人相互对视,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惊骇。如此厉害的敌人,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而且对方几乎每一个都同样厉害,这让他们生出了根本无法力敌的沮丧感。

而就在他们迟疑之际,一群如狼似虎的对手已经杀到了眼前。如果说当时他们得到的命令只是救人的话,黑衣人的主动挑衅让他们生出了杀心。

“啊——啊——啊——”

一声接着一声的,一个接着一个的黑衣人纷纷被挑落马下,在对方强悍的个人武力和极具威胁的团队配合之下,他们这几个杀手根本就是待宰的羔羊,根本没有多少的还手之力。很快的,几个人被一一解决。

此时的王熙之已经下了马,掀开了车帘,也已经看见了躺在里面一动不动的父子俩。他不知道这两个人死了没有,他也没有时间细看,因为他身后的敌人解决掉自己的五个同伴之后,已经向自己欺了过来,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当下,王熙之一咬牙,伸出腿来,一脚踹在不知是死是活的李昭德的胸前,然后一个返身回来,迅速地翻身上来,催马向前奔去。

几个敌人中有人正要向前追去,却被同伴拦住:“莫要鲁莽,相公命咱们救人,不是追杀,咱们还是要以保护相公为第一要务!”

第194章 落幕

“这人是——居然是,李,李相公!”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从那早已变形的车厢中把里面两个也不知是死是活的人拖出来一看,顿时有人便把李昭德认了出来。35zww.com

“啊,这是李相公的大公子!”随即,同一个声音再次响起。

“快,快去请狄相公过来看看!”说话之人大为惶急。他本以为这只是一起普通的拦路抢劫案子,不想这受害者居然是过去当今天子手下任职时间最长的宰相和他的长子。瞬时间,他有些后悔方才没有把那最后一个黑衣人留下来。也许,那会成为一场巨大朝廷动荡的导火索。

不多时,后面的马车被赶了过来。车子刚刚在旁边停下,一个略显消瘦的老人便从那车子里钻了出来,急得旁边的人连连喊道:“相公慢点!”

在众人七手八脚地帮助下,老人下了车,直奔那两个躺着的人而来。

只看一眼,老人便将静静地躺在地上的这位老人认了出来。

“李公——”老人的声音有些呜咽含糊:“想不到,我料想的最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老人便是狄仁杰了。当他接到密旨离开幽州的时候,就已经隐约地预感到了今天这件惨案的发生。当这种预感变成现实的时候,老人的心还是狠狠地被抽了一下,万分悲痛。

狄仁杰身边的几个人见了这般情形,也是黯然不已,却不知如何去劝慰眼前这位伤心的老人,纷纷别过头去。

狄仁杰探下腰去,把了一下李昭德的鼻息。不出预料的,这位老人经不起这么多的折腾,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尽管早已以狄仁杰的医术,一眼就能看穿这个事实,当这个事实得到确认的时候,他还是不免感到了一阵心酸。

忽然,旁边的一人眼前一亮,道:“相公快看,李大公子的手在动!”

狄仁杰连忙起身来到李嗣钦那边,伸手探了一下他的脉息,眼中燃起一阵喜色:“快,把我的药箱拿过来!”

※※※

这一天夜里,星光暗淡。***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永丰坊外的林子里,蓦然传来两声突兀的乌鸦叫声,惹得四周的住户大呼晦气,纷纷起身将窗子关严实了一些。

恰在此时,但见一个白色的人影一闪,迅速地闪进了林中。

随即,那白衣人四处张望一阵,却没有发现四周有人影,便沉声说道:“既然主动找我过来,怎么不出来?”

话音刚落,前面的槐树后绕出一个人来,不是别人,恰是白天刺死宰相李昭德的王熙之。

“外面的风声应该已经传开了吧?”王熙之问道。

“嗯!”白衣人点头:“李昭德那老头子死了。不过,李嗣钦却没有死,而且落在了正在回京的狄仁杰手中。这是多么大的过失,你应该知道的吧?”

王熙之眼中闪过骇然之色:“李嗣钦居然没死?而且——狄仁杰?”这时候,他简直把肠子都悔青了。他曾经有太多机会可以干净利落地除掉李家父子,而且不留任何痕迹。可惜,当时的他完全被复仇的快感冲击得丧失了理智,竟然把那么多好机会一一挥霍掉了,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是啊,你也知道,狄仁杰此人别的本事咱们不好说,他的门生弟子多如牛毛。而且,他本人也精擅推理,见事之明,可以和姚元崇相提并论。只要你还呆在神都一天,就有可能被他查探出方位——”白衣人认真地说道。

王熙之更加惊骇了,连忙说道:“大王也要就我啊,我为了大王出生入死,如今落到如今地步,大王若是不救我——”

“你放心!”白衣人点头道:“梁王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你为了他的大计,在魏王身边潜伏了这么多年,为他老人家取得了太多宝贵的情报。这份功劳,大王岂能不记在心上?我这里有五十两黄金,是大王命我亲自交予你的。你现在就拿上这些金子,先去外地暂避一阵。等到这阵风声过后,你再回来。到时候,只要你个名字进入梁王府,谁又知道你当年曾经将他们李党的党魁送入地府呢?”

王熙之恭敬地送白衣人手中接过两锭金子,又生生从眼睛里挤出两滴眼泪来:“麻烦告诉大王。大王恩情似海,我王熙之无以为报,今后唯有将自己这条小命交给大王,大王旌旗所指,便是我王熙之冲锋所向!”

“好说,好说!”白衣人的眼中射出奇异的光芒,笑了笑,道:“大王还有一件小事,想让你顺便帮忙做一做,不知你——”

“大王有命,小人自然遵从,还请上使吩咐。”王熙之道。

白衣人正要开口,忽然眼睛望着林子外面,露出惊异之色:“大王,您怎么亲自来了?那您亲自和他说吧!”

王熙之一愕,转过头去,还没有看清林外的情况,就看见身前一凉。他缓缓地转过头来,就就看见一只匕首正深深地插在自己的身前,而那只抓住匕首柄的手,正是自己方才还感激涕零的白衣人。

“为——为什么?”王熙之是那样的不甘。报仇是他这十几年来唯一的目标。为此,他不惜潜伏在魏王武承嗣的身边,帮助梁王武三思监视他兄长的一举一动,顺便也撺掇一下武承嗣,让他帮忙报仇。本以为,终于大仇得报,自己也可以过一过属于自己的日子了,却没有想到,迎接他的,竟是这样的结局。

“你方才不是说了吗?”白衣人冷笑:“你愿意把自己的性命交给梁王。这真是好极了,我们大王现在正好也需要你的性命!这不正遂了你报效大王的心思吗?你放心,你去了之后,每年的今日,大王会亲自为你点上几柱香。若是日后大王能够登极,他老人家自然也不会忘记你的功劳,说不定会在你的族中找一个人来为你传承香火!”

王熙之张口想说些什么,但他感觉自己的身子太过沉重,双腿已经无法支撑这样的重量,虽然明知道这地上满是荆棘,他还是缓缓地倒了下去。

次日早朝,武则天宣布的第一件事,便是任命原幽州大都督狄仁杰为内史。这也使得仕途坎坷的狄仁杰第一次成为了大周的首相。

新官上任三把火,狄相公刚刚被任命不到一刻钟,便烧出了自己的第一把火,他弹劾魏王派人刺杀离任宰相李昭德。

李党之人其实昨天也多多少少听说了此事,只是李昭德一去,李党便如一盘散沙,没有人能够将他们组织起来,自然也就不能形成一个声音。

狄仁杰的这次弹劾,就像吹响了李党之人的集结号一般。一众李党大臣纷纷站起来向武则天请求彻查此案。

武则天颇为踌躇。狄仁杰的话里意思是说,他亲自救起了李昭德的长子李嗣钦,这些事情都是从李嗣钦嘴里得知的。若是这话属实的话,武承嗣还真是脱不了嫌疑。但武承嗣毕竟是她的长侄,位列亲王,若是真查出这事情是他所为的话,就难以下台了。

思来想去,武则天还是让秋官侍郎宗楚客主持这件案子的查办。在她的思量中,宗楚客是武家的外甥,又和梁王武三思走得最近,应该会知道一个分寸。

宗楚客接手这个案子之后,果然夙兴夜寐,放出许多衙役搜索罪犯王熙之。很快,有人在永丰坊外的一处林子里找到了他的尸体。这案子的线索,就这样中断。

宗楚客很快查到了这王熙之本身和李昭德有杀兄之仇,他之所以截杀李昭德,倒也未必出于魏王的指使。这件案子的最终决断权,又回到了武则天的手中。

过了两日,宫里传下圣谕,魏王武承嗣对自己的家奴管理无方,意志酿出大祸,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三个月。至于死去的李昭德,则获赠太师,得意厚葬。他的长子因受袭而残疾,特准荫二子。

一场华丽的大戏,中予以李党和武党中的武承嗣派两败俱伤而告终。不过,李党的战斗力并没有下降,反而略有提升,因为他们有了一位更加出色的领袖——狄仁杰。

第195章 草丛中的女子

“阿嚏——”

马车上,张易之打了个喷嚏,他不由嘀咕起来:“擦,哥好歹也是个主角啊,消失好几章了,第一次露面,居然让我打喷嚏,简直太不人道了!这作者是谁啊,我找他理论理论去,别动不动就——额,桃子哥,玩笑,稍微开个玩笑而已,你不会当真的吧?什么?当真?真会开玩笑,我上场表演了,拜拜了您咧!”

对面坐着的小月见了张易之傻笑的样子,不由白了他一眼,道:“有什么好笑的?莫不是又想出什么笑话来?说来听听,正好解乏哩!”

张易之笑着指了指车外,道:“你不觉得,老刘的马术其实不错吗?”

“哦!”小月也被勾起了几分兴趣,便将车帘掀开了少许,向外望去。www.65txt.com第一言,她便看见了刘思礼,正骑着马和骑着烟柳骢的张宝并驾齐驱,还不时地回过头去,和张宝嘀咕着,也不知说些什么。

“你能不能猜到他在和张宝说些什么?”张易之问道。

小月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转,顿时笑了,那本有些慵懒的神情也立即一扫而空。

“那还用说,他一定是看上烟柳骢了,想和张宝换马骑!这老家伙不管到了什么地方,总是把占便宜放在第一位。现在既然被你赶下了马车,他只有找最好的马了。”

原来,刘思礼这次出发,又打算上马车,却被早有准备的张易之拦住。老小子前几日就坐过马,而且并没有现出任何“伤势未愈”的样子,这次自然再也找不到借口乘车,见到张易之摆出主公的架势来,他也只能悻悻地退走。

随后,刘思礼又试过趁着张易之不备上车,被张易之生生从车上扔了下来,好在没有大碍,只能死心,上了马以后,再也不敢接近马车数步以内。

“聪明!”张易之向小月竖起了大拇指:“来,奖励一个香吻!”便凑上去向小月亲去。

小月连忙闪开,小腿乱踢,化解了张易之的进攻。三五中文网

张易之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这几天以来第几次失败了。事实上,他并不在意成功还是失败,只在意这个过程。用他的话说:“人家钓鱼在乎的是钓,不在乎鱼,我风流而不下流的张公子在乎的是调戏而不是调戏成功!”

带着点淡淡的委屈,张易之重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定,嘴里说道:“我说小月啊,你不必这样吧,咱们什么关系,你应该信任我,理解我才是,不要总从那些不纯洁的方面来臆测我,甚至误会我嘛!”

小月知道张易之在强词夺理方面比自己强多了,和他在言语上纠缠不休,总归难以讨好。她只是别过头去,没有接茬。

张易之苦笑一声,静默了半晌。忽然,他眼珠子一转,摆出一副认真的样子,说道:“小月,问你一个严肃的问题,你一定要认真、严谨而且客观地回答,不可有丝毫的隐瞒或者言不由衷哦!”

小月被张易之这神棍也似的态度镇住了,回过头来,问道:“什么?”

“你一个人坐在那边,不嫌位置太宽松了吗?”

小月有些无语,用她那会说话的眼睛赏了张易之一个“狗改不了吃屎”的眼神,转过头去。

张易之一脸的冤枉:“你看吧,我就知道你会误会。我并不是非要坐你那边去,我只是想和你探讨一下我坐到你那边的可能性。如果咱们保持现状更好,那以我这样注重大局的品性,自然不会轻易破坏这种局面。只有实践证明我坐那边更好,我才会舍弃坐了这好几天,已经有了感情基础的位置,坐到那边去。”

随即,他便起身坐到对面,嘴里还喃喃地说道:“好了,为了体现效果,我便坐这边来试试!”

他刚刚坐稳,就看见眼前白影一晃,小娘子早已起身,坐到了对面的位置上。

张易之摇头苦笑:“不纯洁啊,不纯洁,这么一个小小年纪,看起来也单纯可爱的小娘子,怎么思想里总是留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呢?”

小月没有理他,自顾闭上眼睛,打起盹来。

张易之摇摇头,正要说话,忽听外面一个声音喝道:“咦,你们看,那里有个人躺在路边!”

张易之正感无聊,掀开车帘,就看见自己前面的几匹马纷纷停下,随即,他便感觉身子一顿,马车也停了下来。

果然有个人躺在那里!

张易之的眼睛视力不错,远远就看见前面的路边草丛中,藏着一团红色的东西。想来,那便是一个穿着红衣服的人了。

“那是四少夫人!”张易之正要下车,便听见旁边有人喊道。他讶然地回过头去,就看见小月正一脸严肃地看着前方,眼睛里射出坚定的光芒。

“四少夫人?哪个四少夫人?”张易之惑然问道。

小月道:“那便是你那位堂兄四郎张昌仪的夫人,我认得那件衣服,我敢肯定那便是她!”

张易之心下一沉。前几天还在定州的时候,崔家的老头子崔善亭就曾为了姜小玉失踪的事情,对张家的家主张闲大发雷霆。当时,张易之觉得这多半只是老头子贼喊捉贼的把戏,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让姜小玉有这样好的去处却不投奔,偏偏要跑出城外来。

“真的是她么?”张易之自然不希望得到肯定的答案。说句实话,在内心深处,他对这位只见过一次面的堂嫂,还是怀着某种程度的好感的。虽然,把她和张昌仪那渣货摆在一起,的确是太过残忍了一点,甚至都让张易之隐隐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但好死不如赖活着,这样总比让她这样一个美人儿香消玉殒强得多。

而另一方面,张易之也十分相信小月的眼光。别看小娘子看起来除了漂亮一点,也没什么特点,她其实具有这样一项特殊的能力,就是在辨别各种服色方面,有着异于常人的天赋。两件完全相同的衣服摆在她的面前,她总能第一眼就看出其中微小的差别。

一言既出,看见张易之蓦然变得煞白的脸色,小月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口,连忙改口道:“说不定是我看错了,你还是下去看看吧!”

张易之摇摇头,向前面的林秀等人说道:“你们去看看那人什么情况!”

张宝到底小孩子心性,见到前面有人躺着,早已将烟柳骢掉个头,藏到张易之的马车后面来了。林秀也是踌躇不前,那小龅牙不停使唤地跳动起来,看起来,他平时偷鸡摸狗的很大胆,对于尸体还是很害怕的。

倒是那刘符度答应一声,迫不及待地跳下马来,向躺着的那人行去。他不仅没有像林秀一样害怕,眼睛里还精光湛湛。对于他这样无色不欢的人来说,多日不尝肉味之后,心痒的感觉着实难忍,这让他甚至都不怎么顾忌其他的问题了。

来到那躺在地上的人身边,刘符度眼前一亮,那圆溜溜的小眼睛里更是兽光粼粼:“好一个标致的小娘子,比小月也不差什么了!”

他连忙伸出手来,探了一下这小娘子的鼻息,不由得雀跃起来:“五郎,这小娘子没事,她不过是饿晕了!”

“那好!”张易之的眼中瞬间迸出喜悦的火花,他连忙命令道:“刘符度,你给我立即退回来,不准你靠近小娘子三步之内!”

刘符度:“……”

还没有反应过来,但见人影一闪,刘符度只感觉自己身上一紧,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他回头看时,就看见自己那位猥琐的表弟不知什么时候表情已经完全恢复正常,正拽着自己向后退哩!

“你,你这是干什么?”虽然因为欠了林秀一个救命之恩,加上又因尿床的事情,见到林秀难免心中有愧,最近他对林秀的态度已经好了很多,但他还是不能容忍自己亲近美人的机会被对方这样生生掠夺。

“别话不多说,我只听五郎的!你这厮什么德性,谁不清楚,你多在小娘子身边停留了一刻,人家以后还要不要见人,要不要继续活下去了!”

第196章 春光乍泄

刘符度还待继续纠缠,却听张易之喝道:“刘大,住嘴!”当下便不敢再言了。三五中文网

刘符度最怕的人,不是他老子刘思礼,反而是张易之。原因便是张易之帮他“代垫”了许多嫖资。虽然这些钱,以他的性子,不可能还的。但他做人总算还不是一无是处,脸皮比他老子还是要薄一点,见到自己的债主,他还是很有几分平时罕有的“害羞”。

张易之和小月连忙跳下车来,迅速跑到那女子面前。

这可不是姜小玉吗?她明明可以去投奔崔家的,为什么偏生没有去,反而倒在这路边呢?

尽管心中疑惑重重,张易之也知道现在不是理会这个的时候,况且,就算问姜小玉,她现在也听不见。

检查了一遍姜小玉全身的衣着,虽然看起来有些脏,却还算齐整,显然并没有遭遇最不该遭遇的事情,这让张易之略略放心了一些。随即,他伸出手去,正要翻看姜小玉的脸,却被一只小手一把拍开。

“我来!”小月乜了张易之一眼,道。虽然年纪不大,小月已经形成了女人特有的敏锐感觉,她觉得张易之对待这位嫂子,显然和一般的女子有所不同,这让她十分抗拒二者之间的接触。

张易之微微一笑,退到一边。

小月走过去细细查看了一下姜小玉,得出了结论:“身上没有中毒的迹象,好像特别的瘦,应该是饿晕了。”

“哦!”张易之更加放心了一些。毕竟,若是中了蛇毒或者瘴气什么的,这荒郊野岭的,还真不知道到哪里找医师去。“那我们把她抬到车上,给她喂点吃的吧!”

“好!”小月说道。三五中文网看见张易之凑近,蓦然神色一变,又说道:“我来就好,你在旁边看着就是!”

张易之只好又退开。

小月连忙伸手环抱住姜小玉的腰身,想要将她凌空抱起。奈何她十四岁的身子并不接受大脑发出的指令,努力了一阵之后,姜小玉的身子虽然被挪动了少许,离着车子那边,却还有遥不可及的一段距离。

小月那张俏脸顿时涨得通红。她终于意识到,仅凭自己这根本没有干过重活的身子骨,想要完成这件任务,是不可能了,只好回过头去,看向那边的几个男人。

虽然明知道姜小玉并没有死,张宝还是骑着烟柳骢躲在马车后面,不敢上前。而刘家父子和林秀,尤其是刘符度,倒是一脸希冀之色。但只看他们的表情,小月立时将这几个色中恶鬼否决了几十上百次。

比较一下,小月还是发现这个可恶的张易之倒是这几个人里面最为“君子”的,虽然他也君子得十分有限。

“还不快帮忙!”带着些许羞赧,小月回头向张易之道。

若是在平常,张易之这时候说不定还真要和小娘子傲娇下:“你让我一边呆着,我便一边呆着,你让我帮忙我便帮忙,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可眼下,毕竟姜小玉的事情重要,他便若无其事地上前,托住姜小玉的后背,将她抱起,向前行去。

小月见到自己心目中的“色狼”张易之并没有借机占便宜,而是规规矩矩地将姜小玉抱起便向前行去,心中暗暗赞许。她知道,若是让前面的那三个色鬼来的话,必定是要趁机上下其手的。

张易之抱着姜小玉来到马车前面,正要爬上马车。忽然,姜小玉的身子动了动,微微睁开了眼睛。她第一眼看见的竟是一个男人的轮廓,也不待看清楚面容,立即挣扎起来,嘴里喝道:“你是谁?放开我!”

也许是累了很久的缘故,她的喊声带着点嘶哑,而且颇为无力,而她的挣扎也仿佛只是在扭动而已。

美人儿半睁双目,娇软无力的样子,本就比平时多几分慵懒风姿,加上她那樱桃小口,离着张易之的下巴仅仅几寸的距离,她嘴里吐出来的热气,正好吹在张易之的下巴之上,让张易之的下巴一阵暖一阵凉的,十分刺激。更兼小娘子这种“扭动”,本身也极具魅惑,传到张易之的手上,让他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之感。

明知道不应该,张易之还是感觉自己的身体产生了一点可耻的反应,这让他颇为尴尬。

“小娘子莫怕,是我,我不是坏人!”虽然明知道自己或许称眼前的女子为“四嫂”更加贴切一些,张易之还是很坚定地将她称作“小娘子”。

“是啊!”小月可不知道张易之的反应,连忙在旁边帮腔道:“姐姐不记得我们了吗?你这身衣裳——”

“是——你们?”听见“衣裳”二字,姜小玉这才冷静了下来,终于认出了近在咫尺的张易之,心下一松,身子顿时软了下来。

“能不能——放下我?”随即,姜小玉憋红了脸,说道。

“额!”张易之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忘记了原先的任务,大窘,连忙爬上车子,将姜小玉放到车厢里坐好。随即,他又连忙吩咐张宝拿出点水和食物来。

半刻钟后,张易之坐在车厢里,小月和姜小玉坐在对面。

张易之和小月都在看着姜小玉,而姜小玉则正对着一块蒸饼狼吞虎咽。蓦然,她感觉到了另外两人的目光,便抬起头来,用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分别扫描了眼前的两人一眼。

“没事的,姐姐吃吧!”也许是姜小玉的惨状让小月生出了同情之心,她前所未有热心地说道:“姐姐,你吃吧,不够还有哩。不过,吃慢点哦,吃太快了对身体不好!”

姜小玉感激地望了小月一眼,没有说话,继续低头猛吃起来。也许,对于她这样出身的人来说,她手上的这种食物,是她一辈子都未曾吃过,甚至有可能未曾见过的低级食品,但她却吃得无比香甜,甚至感觉它的味道比自己以前吃过的所有山珍海味都要强了很多。

而谁也不知道,此时的张易之正陷在另外一种尴尬之中。

自从那日逃走之后,姜小玉显然未曾换过衣服,她穿在外面那一身崭新的红色袍衫此时已经带上了不少的灰尘,而她穿在里面的亵衣许是被张昌仪撕破了,此时已经只有一半吊在身上,而另一半则已经完全垂了下来。

尽管那艳红中带着点灰尘之色的外袍并不是透明的,但姜小玉那骄傲的凸起还是若隐若现地浮现在了张易之的面前。或许,最美的春光并不在它完全绽放的时刻,倒是严密的缝隙之中乍泄出来的那一抹春色往往更令人心动。

又回味起方才那一瞬间的反应,张易之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煎熬。他努力想把这些异样的想法统统排出脑海之外,却发现脑海里除了这些,似乎什么也没有剩下。

“老子还真是个天生的色狼啊!”张易之看了看外面的那几个正在不住向里面张望的色狼,忽然觉得自己隐藏得比他们都深得多。

“滚!”蓦然,张易之大喝一声:“谁再敢掀车帘,我罚他走路到箕州!”

第197章 结伴

连续吃下三个蒸饼之后,姜小玉总算是停了下来。35zww.com只是,由于方才吃得太快太猛,她又不住地打起饱嗝来,惹得小月又是一阵揪心,连忙又让张宝端来了水壶,喂她喝了几口水,还不住地伸手在她胸前捶打着,才算是渐渐止住了饱嗝。

张易之在旁边更加难受了。

姜小玉每打一个饱嗝,上身便往前一挺,那没有了亵衣的一半身子就越发的清晰了一些,在她的衣服上紧绷出一个圆润的形状。随着小月那粉嫩的拳头在那里轻轻敲打,那地方的形象更是一下又一下越发清晰地出现在张易之的面前,让他根本无需细看,就能把这撩人的春光看得分明。

张易之苦笑一声,别过头去。若是小月,他看了也就看了,即使看不见,说不定还会找着看。但眼前这个女子,还真不是自己随便就能看的。张易之不得不随时提醒自己,对面的是一个有夫之妇,而且名义上是自己的嫂子——尽管他并不怎么把那位堂兄当回事——可不能轻易陷进她美丽的漩涡里面。

小月的手在姜小玉的身上拍着拍着,忽然,一下子拍到那敏感部位,不由得轻轻地“咦”了一声,发现了其中的异样。而姜小玉也顿时反应过来,一张俏脸顿时便染上了一层动人的红墨。两人同时向对面望来,却看见张易之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异状,都略略放心了一些。

小月忖道:“这厮平时看起来色迷迷的,关键时刻倒是挺君子的!”心里头美滋滋的,却用她那双眸子狠狠地瞪了眼前的男人一眼,以示不屑。

姜小玉暗自神伤,眼前的男人不论是仪表风度还是品性,都比她的丈夫强太多了。她自幼在豪门崔家长大,基本没有接触过陌生男子,嫁给张昌仪之初,倒也没有特别的不满,毕竟张家的家世比不上崔家,比起她们姜家总是强一点的。而且,张昌仪长相也算得上不错。

总体而言,听说过太多关于薄命女子的故事之后,姜小玉觉得自己虽然不是太过幸运,也不属于那最悲惨的一类。www.65txt.com这对于她这样一个缺乏野心的女子而言,就足够了。

但是,相处的日子久了,张昌仪身上的那些毛病就一一的体现了出来。最开始的时候,姜小玉倒也不愿意多说什么。时间长了,她只好出言劝谏,不想她的劝谏非但没有起效,最终连她自己都差点蒙受那样的奇耻大辱。

经历了这次的事情之后,做了十几年乖乖女的姜小玉终于决定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要离开张家,离开那个令她充满了耻辱感的丈夫。因为她终于意识到,她自己离着很多故事里以悲剧收场的女主人,越来越近了。

就在两女各怀心思之际,张易之终于转过头来,淡淡地问道:“四嫂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四嫂?”姜小玉茫然不已。知道现在,她还不知道坐在她对面的这个男子的名字,更不知道他的身份了。

“姜姐姐你还不知道吧?”小月连忙笑着解释道:“坐在你对面的这位,便是张家的五郎,也就是你的小叔子了!”

“张家的五郎?小叔子?”姜小玉忽然感觉自己的心下一凉,脸色也顿时变得苍白。她跑出这么远,就是为了躲避张家,躲避张家的人,不想最后救了自己的,还是张家的人,这让她不由心慌起来。

“呵呵,小弟名易之,字一难,这个表字还是四嫂的外公崔老太公帮忙起的!”带着点不自然的笑容,张易之说道。

看见姜小玉的神色,张易之又说道:“四嫂莫要慌,我虽也姓张,却是洛阳张家的人,和定州张家并没有太大的干系。你若是愿意回定州,我会派人将你护送回去,你若是不愿——”

说到这里,他顿时不知怎么继续了。

若是姜小玉不回去的话,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毕竟,姜小玉的身份摆在那里,让她跟着自己一起去箕州,那是不可能的,她又不是路边捡到的无主婴儿。她要去其他地方的话,放任她一个人走,总有点不放心,又不好让外面那几条色狼中的任何一个相送。这简直太棘手了!

“不要!”姜小玉激动起来:“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再和那个畜生一起过日子!我不要!”说着,两行清泪便从她的双眸之间缓缓流下,连带着她的声音也变得呜咽起来。

小月见了,母性大起,明明姜小玉比她还要大着一点,她却一把将之抱住,也跟着“呜呜”地哭了起来,样子似乎比姜小玉本人还伤心。

张易之哭笑不得:“你们别哭啊,有话好好说便是!”

几乎所有的男人都怕女人的眼泪,而张易之尤其如是。当他的眼前出现两个美丽的泪人儿的时候,他的精神立即处于半崩溃状态,简直手足无措。

小月伸手擦了一下眼泪,道:“你那个四哥的德性,你也是见过的,你要是把姜姐姐送回去,让她以后怎么活啊?”

张易之摊手,道:“我不是说了吗?要怎么样,可以自己选,又不是只能回去!”略略沉吟,向姜小玉道:“四嫂,要不我让林秀把你送到崔家去吧?我看你外公很疼你的——”

“不要——”姜小玉连忙摇头,道:“我若是去崔家,外公他老人家定然会把我送回张家的。”

张易之点了点头,暗想这倒也是,怪不得姜小玉当初逃出来的时候,有那么好的去处却不愿投奔,反倒跑出这么远。

“那你这是打算去哪里呢?”张易之问道。

姜小玉抹了一把眼泪,那乌黑的眸子里竟是茫然之色:“我也不知道。”

张易之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若是他身上无事,在路边捡到个无助的美女,倒是不介意将她捎上。可眼前的情况是,他自己都是前途未卜,这次去箕州,也不知是凶是吉。在这种情况下,若是带上姜小玉的话,未免有诸多不便。

而且,姜小玉本身是有父母、丈夫和家庭的。特别是,她的娘舅家还是堂堂的博陵崔氏,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拐带”了姜小玉,张易之不知道这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

踌躇间,却听小月说道:“张五,你是不是又在盘算着如何把姜姐姐送回去呢?或者把她丢在路边不管不顾?”

张易之苦笑一声,没有理由她,转向姜小玉道:“四嫂除了定州,还有没有其他去处呢?”

“其他去处?”姜小玉眼中泛起黯然之色,霎时间,整个俏丽的面庞上都扬起一种令人心酸的凄美气质:“有,哦,没有!没有!”

张易之听她先说有,然后又改口,知道心中定然藏着不足与外人道的内情。当下,他也没有追问,便说道:“我这次,是要去箕州赴任辽山县尉,哦,员外同正。四嫂如果没有其他去处的话,要不就先随我们一起走一路。到时候你若是想好了去处,可以和我说,我自会派人送你过去。你看这样可好?”

“箕州吗?”姜小玉的眼中露出一种莫名的神色,似乎有些犹豫。张易之对此倒是理解得很。毕竟,此去箕州,和定州可谓背道而驰,离箕州越近,则离定州越远。姜小玉虽然已经下定决心要逃离张家,当知道自己要去的,是一个远离家乡的陌生之地,作为一个从没出过远门,甚至很少走出闺阁的年轻女子,她总会有一种比常人更加强烈的不安。

“好,如此,就劳烦叔叔了!”倏地,姜小玉咬了咬牙,说道。

第198章 牧岭镇

“哈哈哈!”一阵银铃一般清脆而又响亮的笑声从马车里传出来,让车外的几个人嫉妒不已,无一不露出悻悻的不满之色。35zww.com

“他娘的!”几个人同时暗骂一声:“我们几个人在马背上颠簸,屁股都快要坐烂了,他倒好,在里面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几个人对视一眼,又纷纷无奈地摇头,继续催马向前。

车里的张易之这两天的确挺惬意,但离左拥右抱还差着十万八千里,更不要说什么齐人之福了。本来嘛,从道理上来讲,车里正好有两位美人儿,正好对应他的左膀右臂,堪堪够左拥右抱,奈何这两个都不是想抱就能抱的,他只能一天到晚干看着,非但没有起到望梅止渴的效果,反而是一天比一天渴了。

“继续啊!”小月说道:“你说那个还珠格格的,下面又怎么了?”

张易之一阵无语。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来不止后世的女人喜欢清宫戏,一千年前的女子也一样喜欢那烂大街的玩意,什么缠缠绵绵,恩恩爱爱,烂俗的剧情,听在她们耳里,居然有若仙音,非但没有丝毫厌倦,反而越听越精神,不住地追问下面的剧情。

“下面?下面没有了!”张易之暗忖道:“哥哪知道这种烂大街的电视剧以后还有用?早知道,当初哥就是捏着鼻子,也要看完它啊!这可真是他娘的书到用时方恨少啊,早知道要穿越,老子当时玩他娘的什么臭游戏,就应该钻研清宫剧嘛,这玩意才是泡妞的王道啊!”

“这个,美女们,咱们还是下回分解吧!”张易之苦笑:“咱们一天到晚就讲一个故事,难道不乏味吗?”

“不乏味!”小月和姜小玉齐声摇头。

张易之只能无语。从这两个人对这个故事的痴迷程度来看,就这么给它太监掉,似乎不大现实。毕竟,这两个“听众”和他并不隔着屏幕,若是他不讲这故事了,对方随时可以再他耳边催更。www.65txt.com对于其中的某人而言,甚至可以动用暴力催更方式。

“你们总得容我编,额,绸缪一下故事的发展吧!”张易之摊了摊手。

“咦,这么说,这么动人的故事,是你现编的?”小月讶然说道。那一双本来就圆溜溜的大眼睛更是瞪得大大的,内中射出阵阵奇光。

姜小玉则要含蓄一些,望向张易之的眼神里,也是异彩连连。现在的她,已经换上了一套小月的新衣服,刚被救上车的时候,那种褴褛、窘迫的形象早已一扫而空,她又恢复了腼腆、羞涩的本来面目。她说话极少,是一个很好的聆听着,只有到了非说话不可的时候,才会用最简练的语言插上两句。

张易之知道姜小玉有心事——只要是一个大脑发育健全的人,都会知道。不过,张易之感觉她这两天的心事越发的重了,但碍于彼此的身份,张易之也不好发问,只能假作不知。只是,小月又逼着他讲故事、讲笑话的时候,他比以前更加爽快了一些。

这样一来,姜小玉这两天的笑容是增多了不少。但不知道怎地,张易之总感觉她眼里的愁绪却越来越浓了。

“怎么?有什么不妥吗?”张易之被两个大美人奇异的眼神看得一阵发毛,连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没啊!”说着,小月居然走过来,在张易之的面颊上轻轻捏了一下,道:“以前怎么就不让我们知道你有这本事呢?”

张易之笑道:“你也知道的,咱们华夏儿郎就讲究‘谦虚’二字,本人忝为其中翘楚,自然也不能忘掉了咱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优良传统,是不是?”

小月鼻哂一声,以示不屑,嘴里嘀咕一声:“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她却忘记了,这句话,也正是从张易之那里学来的。

“好了!”张易之笑道:“剩下的故事,咱们下回分解,不如咱们现在来玩一个游戏,如何?”

“什么游戏?”小月兴趣又起。

不得不说,张易之的这张嘴巴是小月到目前为止见过最多功能、高品质的。这张嘴巴可不仅仅会讲故事,讲的笑话也能笑死个人。说到游戏,这张嘴里里吐出来的游戏也是样样新奇好玩,往往带着很强的趣味性。唯一令她稍稍感觉不爽的是,这些笑话和游戏里面,经常会带着点陷阱,一不小心,她就会陷入其中。

好在,小月是那种愈挫愈勇的性子,倒也不是很在乎一再成为受害者。她反而还很期待张易之继续讲这种带着揶揄意味的笑话,让她能好好地揭穿一把,让张易之尝尝被人当场揭破的尴尬滋味。

“嗯,咱们就来玩个——小猪说好,小狗说不好的游戏,好不好?”张易之一本正经地说道。

“好啊,谁怕你!”小月不甘示弱,立即应道,一副“这次非报仇雪恨不可”的样子。

“哎呀,不好!”姜小玉冷静一些,倒是听出了张易之话里的陷阱,听得小月爽快答应,她大急,连忙说道。话刚出口,她立即意识到自己也堕入了同一个陷阱之中,不由又是一阵脸红。

“啧啧!”张易之故作为难地笑道:“小猪说要玩,小狗说不玩,到底是——别,有话好好说——”一言未了,粉拳急急入雨,漫天而下。

小月哪敢轻易干休,自己打得不过瘾,还对着姜小玉撺掇道:“来,姜姐姐,你也来好好教训这厮,不然他定会骑到咱们头上去的!”

姜小玉偷眼瞥了狼狈不堪的张易之一眼,只是摇头。

“来嘛,来嘛,别怕这厮,这厮不敢把你怎么样的!”小月锲而不舍地循循诱导。

最后,见到姜小玉还是不肯和自己一起“收拾”张易之这个不开眼的,小月干脆一把抓住姜小玉的玉手,向张易之身上拍来。

“哈哈哈!”终于达成了心愿,小月志得意满,警告地剜了张易之一眼:“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如此作弄人!”

张易之连声保证:“不敢,不敢!”心里却加了一句:“不敢不做啊!”

这样嬉闹一阵,便已经是日暮时分,看见夕阳渐渐落下,张易之连忙掀开车帘,向外面问道:“我说离前面最近的城镇还有多远啊?听说这一带不甚太平,可是不宜露宿的。”

林秀连忙回身应道:“五哥放心,按照打听好的路程,咱们已经进入了武安县境内,这附近定有城镇。咱们只消一路往前,想来最多半个时辰之内便能找到打尖的去处,断不会让大家露宿的。”

张易之放下车帘,喃喃地说道:“这便要出邢州了吗,那么明天岂不是就要进入箕州了?”

小月连连拍手道:“好啊,好啊,一路上老是坐车,早就腻烦了,早点到箕州才好哩!”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姜小玉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随即便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林秀的话,倒是极为准确,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就在天色马上要暗下来的时候,在众人千呼万唤之中,前面终于出现了一个小镇。

众人大喜,连忙催马向前,很快便进入了这小镇之中。

这小镇叫做牧岭镇,镇上只有两三百户人家,却已经是周遭最大的城镇了。这镇上只有一个客栈,让张易之等人感觉幸运的是,这客栈倒是没有住满,还够几个人住。也不知为何,平时一直和小月住在一起的姜小玉这次却特意要求单独住一间,让张易之颇为愕然。不过,他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第199章 捉贼

张易之一行在客栈里吃了点晚饭,便各自回去歇息。***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林秀等人自然是沾床即睡,他们一整天都在马背上,实在是困得厉害,骤然轻松下来,自然难抵倦意。

张易之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这里离箕州只有两三天的脚程了,很快就要进入那个关系着他前途命运的地方。从此以后,是龙是虫,都要看在这里的发挥。这让他不能不略略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

多少次,张易之强行闭上自己的眼睛,努力将对于未来的总总幻想:乐观的、悲观的,平淡的,统统挤出脑海,却发现其他的事情就会立马趁虚而入:兄弟、伊人、母亲、还有一些甚至不很熟悉的人。

总之,不论如何,张易之总是无法让自己的脑海处于真正的空宁状态。

轻轻叹息一声,回想一下,穿越不到半年,居然发生这么多事情了吗,真是令人感慨哪!

缓缓地从床上爬起来,披上一件中单,张易之便推开了门,打算到外面走走,让自己有些舒缓的心灵暂时得以舒缓,回来之后,也能尽快入睡。否则的话,张易之感觉自己就算是在这床上干躺一晚上,也许也没法睡着,明天早上起来,定然会以熊猫眼的面目招来无情的耻笑。

刚一打开门,张易之立时心神一动,那无双的双目中倏忽射出湛湛光芒。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他很确定看见了一个黑影,一个有点笨拙的黑影,匆匆地消失在旁边的转弯处!

有贼人了吗?张易之感觉有些兴奋。毕竟,要说飞檐走壁偷入人家,张易之完全敢自承高手。而眼前的这个人,就他看见的身手而言,实在还处在入门级别,张易之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第一次作案,才会如此迟钝,方才自己起床、穿衣、开门这一系列的动作,明明都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这贼人若是稍有经验,就不至于失措至此。35zww.com

在一个鼓噪的旅途中,在这样一个无聊得难以入睡的夜里,若是发生点有趣的事情,总是很好的。张易之暗暗下定决心,一定以一己之力,将这个贼人抓住,并好好调教一番,让他知道,就算是这个几乎没有门槛的行当,没有手段的人也是混不下去的。

当下,张易之立即装出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迷迷糊糊地说道:“是我看错了吗?明明看见有一只小猫儿从走廊里跑过去的,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哎,看来是睡得迷糊了,眼睛都花了。”

说着,他便伸个懒腰,缓缓地向那拐角处靠近。

张易之嘴里说这话,耳朵却早早竖了起来,细细倾听着来自前面的一丁点细微的动静。尽管那声响极为轻微,他还是清晰地听见,自己一言刚刚出口,前面便传来一声轻轻地呼气声。想来,那惊魂未定的贼人以为自己真的并没有发现他,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张易之甚至在恶趣味地想着,那贼人听见自己将他比作小猫的时候,不知的什么表情,张易之很期待看见。

兀兀陶陶地向转角处行了几步,张易之嘴里喃喃地说道:“外面的空气就是好啊,又清凉,又纯净——”几步之间,他已经走到了那转角的前面,只需再往前一步,就能和那贼人藏身之地平行了。

这时候,张易之离那贼人越发的近了,贼人有些粗重的呼吸声变得越发的清晰,张易之甚至能感觉到那贼人极速的心脏跳动。

“嘿嘿!果然是新手啊,竟然紧张成这样子了!”张易之暗暗偷笑。他甚至有点怀疑,自己即使这样呆呆地站在这里,最后那贼子会因为精神失控而自己跳出来。

当然,张易之毕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那贼人干耗着。他把自己左转,又向前一步。

那贼人就藏在右边转角处,正好和张易之转身的方向相反。但就在张易之走上前的那一刻,他还是很清晰地用眼睛的余光看清了那贼人的轮廓。

这是一个身材比较矮瘦的贼人,手上还抱着一件不知从哪里偷来的物事,抱得很紧。想来这便是他今晚的第一件收获了,看得出他对这个收获也很满意,要不然也不会如此在意的。

只是这电花火石的一瞥,张易之自然无法籍着有些昏暗的夜色看清贼人的面容,但他却看清了贼人正在发抖的身体。

是的,他在发抖,这就证明了他正处在极度的紧张之中。

张易之冷笑一声,蓦然回过头去,以一个苍鹰博兔的姿态狠狠地朝着那贼人抓去。

张易之的第一目标,是那贼人的嘴巴。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刻,他并不想闹出什么动静来,若是为了这样一个并不具备多大战斗力的贼人,将他的几位同伴,尤其是两位美女从好梦中惊醒的话,实在是不值得。

那贼人显然没有想到张易之骤然发难,直到张易之的双手已经抓到他身上了,他还兀自目瞪口呆地望着张易之,根本没有丝毫的反应,甚至连闪避一下的倾向都没有。

原本就预料到会极为轻松将对方擒住的张易之也是极为惊讶,他根本没有想到会轻松到这样的程度,对方居然就像个待宰的羔羊一般,丝毫没有反抗,任张易之一手捂住他的嘴巴,一手按在他的胸前,将他紧紧地摁在那墙壁之上。

随即,两个人都是怔怔地看着对方,半晌没有发生任何声音。然后,张易之终于感觉有些不对了,他感觉眼前这个贼人的胸前好软,好——唔,“他”竟是一个女人!

张易之吓了一跳,连忙将自己那只早已占足便宜的咸猪手抽回,然后再仔细往对方望去,顿时再次被惊了一跳:这“贼子”不是姜小玉吗?

张易之再次吓了一跳,连忙又把捂在姜小玉嘴巴上的左手也抽了回来。这一刻,他已经顾不得去回味两手之上带着点幽香的余温,他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明知道眼前的女子很可能会大肆声张起来,让自己这个好心救命的小叔子变成无恶不作的大色狼,让身边的人唾弃,甚至抛弃,但他也只能松开对方。

就像等待宣判一样,每一瞬息,对于张易之来说,都是那样的漫长而无奈。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转身就跑的冲动,但理智和责任还是将他牢牢地固定在原地。

也许只是过了短短的一瞬,也许已经是很漫长的一段时间,张易之再次抬起头来,他实在是憋得不行了,没有其他想法,就想问一句:“您老人家打算怎么办吧?要杀要剐,那不行,要骂要奸,随便!”

只向眼前的女子望了一眼,张易之便呆住了。只见姜小玉正低低地垂着头,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黯淡的夜色掩去了她那绯红的脸色,却掩不去她眼角浓浓的羞赧。

“嗨!”张易之干咳一声,从对方的反应来看,他知道自己算是逃脱了大厄,很明显对方并没有深究的意思,张易之也乐得含混过去。只不过,有一种贱贱的心思却在这一刻再次爬上他的心头:“还真别说,她的嘴唇真的挺柔软的,还有,那个地方也很傲人,弹性十足啊!”

“四嫂原来也还没有睡啊!”张易之笑道。他的声音本是颇为清朗的,此时却显得异常的干涩,倒像是从喉咙里出来之后,又经历了一番炙烤,才散入空中的一般。

“嗯!”姜小玉将头垂得更低了,简直就差把自己的俏脸埋入身前那汹涌的波涛之中。

第200章 离去

“真是巧,我也睡不着!”张易之继续干笑。三五中文网

就在之前的那一刻,他无疑是极度痛恨这次误会的。他甚至觉得,若是方才姜小玉张扬起来,自己立马就要面临离开神都以来最大的一场危机了:以叔凌嫂,莫说在这个以礼教为圭臬的时代,便是在极端开放的二十一世纪,也要被人唾弃。

而现在,张易之在假作正经之余,却能偷偷地回味方才自己那凶猛的一扑,一抓,以及这之后的种种“战果”,他蓦然觉得,今晚的失眠,还是挺值得的。

“嗯!”对面的女子还是轻轻地应了一声,仿似在回应张易之的话,又仿佛,根本就是在喃喃自语。

张易之很想问:“你躲在我门口鬼鬼祟祟地做什么?”但这话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不可能真的问出口。说实在的,以姜小玉柔弱的性子,加上受到常年的大家族礼教熏陶,莫说别人不会相信她会鬼鬼祟祟地跑到男人的房门口偷窥,就算是张易之自己亲眼所见,也不怎么相信,他觉得其中定有因由。

一时间,两人默默相对,都失去了言语。

尴尬的气氛往往酝酿暧昧。一男一女在月色之下,脉脉相对,气氛实在旖旎,让张易之都渐渐觉得头皮发麻起来。

好在,就在这时候,姜小玉终于抬起头来,说道:“你——你——”

“我什么?”张易之不由得往自己身上一看,顿时又是一阵尴尬。原来,他方才“奋勇捉贼”,一不小心竟然把自己中单的布纽给打开了,现在他的样子简直“坦诚”得有点像个流氓。

“唔,骚蕊!”张易之连忙将布拗扣上,嘴里一再解释:“不是故意的!”但从姜小玉的神情来看,她似乎对于张易之的冤枉程度,是划了一个问号的。

沉默一旦被打开,话就好说了一些。姜小玉忽然把自己紧紧抱在怀里的衣服拿出来,放在身前,有些怔怔地看了两眼,才递给张易之,道:“这是你的衣服,还给你!”

张易之傻傻地接过,一看,顿时认出这便是那天借给对方穿的那件袍衫。三五中文网他之所以对这件袍衫印象极为深刻,是因为买这件衣服的时候,小月曾经让他试穿很久,穿上之后,小月更是罕有地给出了好几个夸赞之词,让他当时都有点飘飘然了。

张易之注意到,这件袍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洗过,不但洗得干干净净,而且折得整整齐齐。张易之有些纳闷,这些日子大家都是吃住在一起的,实在想不出姜小玉是怎么在不知不觉间找到空闲将衣服洗干净的。而且,以姜小玉的出身,实在很难想象她还会洗衣服。

“还有,谢谢你!”姜小玉忽然又说道。说出这句话之后,她整个人像是被解去了什么枷锁一般,变得轻松了很多,那脸色也变得自然了很多。

感受到姜小玉正在变得轻松的心情,张易之的压力也小了很多。他洒然一笑,道:“莫要客气,其实若是咱们易地而处,我处在那样的情况下,你也会帮我的吧?”

这几天以来,姜小玉再也没有用“叔叔”这个让张易之听着有些不舒服的称谓来称呼张易之,张易之自然也跟着将“四嫂”这个称谓的使用频率降到了最低。这样一来,两人之间倒是形成了一种特殊的默契,便是和别人说话的时候,总是带上称谓,而相互说话的时候,则大多数时候是直接有事说事。

姜小玉点了点头,忽然脸上又飞起一阵红晕,道:“你一个男人,怎么会穿我们女人的衣服呢?而且,你又怎么会被——”蓦然想起自己那天的遭遇,想起自己丈夫那狰狞的笑意,她顿时有缄默了下去。

张易之连忙笑着安慰道:“过去的事,你莫要多想了。你看,现在不是没事了吗?你还这么年轻,以后会变得越来越好的!”

“真的会——越来越好吗?”像是有些难以置信一般,姜小玉呆呆地望着张易之。

“肯定的!”张易之坚定地说道:“只要你相信未来,未来就不会抛弃你!”

姜小玉轻轻地点了点头,看了看张易之,忽然又问道:“那你说,假如努大海不死,他和新月格格还有努小海一家人,真能好好生活在一起吗?”

张易之有些难以适应女人的跳跃性思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新月格格》的故事,也是这几天他给姜小玉和小月讲过的。这电视是他读小学的时候看过的,后来便没有再看。片子里面的详细情节固然是早已忘记得七七八八,就连那男主人公努大海的儿子兼情敌叫什么,都早已忘记了,他只好顺口给起了一个名字叫做努小海。

略一思忖,张易之觉得自己既然是在安慰姜小玉,现在不论什么问题,都应该往好处回答才对。当下,他便笑道:“那是自然,新月不是和努小海还有努大海的夫人都和好了吗?横亘在属于她的幸福面前的那重滞碍自然也就没有了,若不是因为最后努大海意外身死,她应该会很幸福,很幸福的!”

姜小玉对这个答案似乎很满意,点了点头,又向张易之凑近了两部。

张易之心下一跳,他很紧张,但能感觉的出来,姜小玉比他还要紧张得多。

“如果,你是努大海,你会喜欢上新月吗?如何你和新月之间的滞碍更多,你会不顾千拦万阻,一一去克服吗?”像是酝酿了很久一般,姜小玉以极快的语速一口气问道。

“什么——”

还没有等张易之回过味来,伊人的身影就像一只蝴蝶一般,翩翩扇起双翼,很快就钻进走廊之中,消失不见了。

张易之心中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恍惚。先前的事情,就仿佛一场梦,但当他低头看见自己手上拿着的那带着点余温和残香的袍衫,理智却告诉他,一切是真的!

“新月?她这是在暗示,她便是新月,而张昌仪那倒霉蛋便是可怜的努小海吗?”张易之心中泛起滔天巨浪。他慢慢地回过身去,走回自己的房中,一下躺在床上,发出一声“砰”的响声。

今夜,注定是一个失眠的夜晚。

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张易之被一阵嘈杂的敲门声惊醒。他站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就这样睡着了,而身边,就放着那身红色的袍衫。

开了门,却见张宝已经穿戴整齐,正站在门外。

“哦,起来了?”张易之悻悻地说道。平日里,他几乎都不需要叫门的,别人的房间里传来的起床、盥洗的声音,对他来说,就是闹钟。但昨晚,他显然太累了。

“大家都起来了,专等五郎和姜娘子了!”张宝有些不满地嘀咕一声:“平时姜娘子总是早早就起来了,今日不知怎地,到现在还没有起来!”

张易之心下一动,终于明白姜小玉是什么时候洗好这件袍衫的——定然是早上大家都还没有起来的时候。也只有这个时候,一直和小月睡在一起的她,才有机会暂时脱离大家的视线。

就在此时,忽听一声尖叫:“不好了!”

张易之听出是小月的声音,心下一沉,循声望去,却见小月正急急地向这边跑来,来到张易之面前,连忙将一张纸条塞在张易之手里,道:“你快看哪,姜姐姐走了!”

张易之拿起纸条一看,却见上面写道:“我去也,勿忧,勿寻!”他不由得跌足长叹,这才回过味来,昨晚她问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里,不正藏着一种道别的意思吗?若非如此,以她羞涩的性子,又怎么可能会主动说出那近乎表白的话来呢?

张易之生出一种预感:从此以后,姜小玉将不会主动出现在他面前了。

第201章 入馆

姜小玉的留言虽然是让张易之等人不要忧心,也不要寻找她,但张易之一行人没有一个不忧心的,大家一致决定留下来寻找。***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两天之后,当大家找遍了整个牧岭镇,并且将方圆十里之内的所有村镇都寻访了一个遍之后,每个人的心都开始暗暗发凉。

很难相信,姜小玉这样一个大活人,就像随风消散了一般,竟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不止张易之和小月无比的忧心,就连平素对张易之“左拥右抱”颇有微词的刘思礼等人也都是一脸的阴沉。

经过一番商议,最后大家还是做出了早在预料之中的决定:离开。他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不可能再无限期找下去。况且,人已经走了整整两天,若是已然离开此地,起码也在百里开外了,凭着他们几个人,就算下定决心去找,也不啻大海捞针,终究只是徒劳。

这一次重新启程,一队人马最后一点高兴的理由都丧失了,所有人都是没精打采的。就这样,三天之后,大家终于进入了箕州的治所,也是这次大家的目的地——辽山城。

坐落于北京太原府东南的辽山县,是箕州四个县中最为富庶,也是百姓最多的县,自从武德八年这里成为箕州的治所以后,经过一百多年的发展,这里的经济情况已经好了很多。虽然和河东、江淮的大部分地区相比,仍属于贫瘠之地,附近的县里,却是翘楚了。

张易之一行人进城之后,经过一番打听,来到了本县的驿馆。

驿馆的守卫一见来了一辆马车和好几匹马,知道来人的来头不小,连忙通报了进去,不一会,那驿丞亲自迎了出来。

张易之说明来意之后,那驿丞的脸顿时又垮了下去,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那通报的守卫。35zww.com如今这时代官多了,莫说是个员外同正的县尉,就算是正牌货色,在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嘛。

“要寄宿啊?”驿丞漫不经心地将目光向那马车上扫过去。方才他出来的那一刻,明明看见一个极为俏丽的面孔从车厢里钻了出来,可惜很快又缩了回去,再也没有露出来过,这让他很有些失望。

“可以,把吏部的行文拿出来看看吧!”驿丞轻轻伸出了手。

“吏部行文?没有啊!”张易之摊摊手。

“没有?”驿丞笑了,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我说明公,你莫非是耍笑么,这官人赴任的事情,岂能儿戏!没有吏部的行文,你就敢带着这么多人来赴任?你让你的‘同僚’们如何相信你?若是赴任都像这样简单的话,我明天岂不是也可以去箕州州衙上任,当刺史了吗?你也许不知道,如今箕州刺史的职位,也是空着的哩!”

“那你要怎么样才能相信我等?”张易之很认真地问道。

那驿丞许是闲极无聊了,倒也不厌其烦,笑道:“我只是一个驿馆的小吏,所管的不过是这区区几间屋子,明公是否能取信于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去了衙门之后,如何避免被乱棍打出来。要知道,不论你是何等身份,衙门里是只认公文不认明公你这张脸的。当然,我们这里,虽说没有那么正规,好歹也是个衙门,所以,明公你还是自己去找到地方歇息吧,我也就不报上去了,毕竟你倒霉,我也没有什么好处!”

张易之听得此人故意一口一个“明公”的讽刺自己,语气里有些尖酸刻薄,却又并不是完全没有余地,倒是对此人少了几分恶感。当下,他便笑道:“吏部的公文着实没有,不过我这里却有一样其他的凭信,不知明公是否愿意看看?”

“看哪!”驿丞一副“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的样子,笑道:“小人见识浅薄,所以特别的好奇,明公不要见怪啊!”话虽这样说,神色间却没有一丝赧颜之态。

张易之便回过头来,将整个御书匣取了出来,双手交到那驿丞的手上,道:“明公若是不嫌麻烦,自己打开看看吧,我想明公看了这个,一定会大大惊讶一把的!”

那驿丞不以为意地接过,嘴里还顺便回了一句:“那就拭目以待吧!”

这时候,众人总算是看出了一点端倪。驿丞觉得张易之没有吏部的公文,根本不算朝廷命官,所以便想将张易之赶走。又不知何故,他并没有拉下脸来凶神恶煞地直接赶人,倒是用了颇为委婉的暗示语言。不过,张易之却并不领情,反而对驿丞的讽刺之眼反唇相讥。于是,这两个人便针锋相对起来,而直接关系着两人胜负的,便是眼前个匣子。

轻轻地打开那匣子,驿丞眼中露出讥讽之色:“咦,还是明黄色的绢布,啧啧,这回,我就算不想管闲事,也非得管一下了!”要知道,明黄色是皇权的象征,民间是不可以使用的。

轻轻地打开那张明黄色的绢布,驿丞眼睛顿时直了,手上一抖,那御书匣和制书一起掉落在地。随即,他就像见鬼了一半,身子猛然退出几步,倏忽跌倒在地上。

“我说明公,你这是何意,莫非是对圣皇不满?这可是她老人家明发的上谕,你竟将它生生丢到地上,是何道理?”

那驿丞一听,连忙墙上一把,一把捡起那制书,然后立即跪下,向张易之道:“明公饶命,饶命啊!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该死,该死!”说着,便用那右手狠狠地在自己的脸上抽了起来。

也难怪他如此惊骇。这些年武则天的酷吏政治,实在是在朝廷的官员之中留下了太深的阴影。虽说如今酷吏的代表人物一个个都已经归西,长期留在百官心底的那层阴霾并没有就此消散。驿丞将制书“扔”到地上的这个动作,若是在过去,引起一场滔天大浪都根本不奇怪,这就可见他现在是如何的悔恨了。

张易之其实对这驿丞并没有多少恶感。他只是不忿于此人的阴阳怪调,才故意整出这么一出来杀杀他的锐气。见到此人竟被吓成这样,张易之倒是生出了几分愧疚之心,遂走上前捡起御书匣,并从驿丞手中接过制书重新放好,嘴里说道:“罢了罢了,你起来吧,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我们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驿丞点头如捣蒜,连忙站起身来,卑躬屈膝地将张易之等人请了进去。然后,他又吩咐驿卒帮着卸车喂马,并亲自将张易之等人引到了本县驿馆中最好的几处馆舍安歇了下来,见到张易之等人实在没有其他吩咐了,这才退了出来。这时候,小月早已从车上下来,一直跟在张易之身边默默而行,他却丝毫也不敢把目光向小月瞥去。

驿丞刚刚辞出,来到自己的屋子里,里面早有一个人侯在那里,却是他手下的一个驿卒。

“怎么样?那真的是一封上谕?”

“不错!”驿丞心有余悸地点头,“上面还印着天子大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可不是谁都可以伪造而且敢伪造的。只是,他一个小小的县尉,为何要劳动天子制书来册封呢,真是邪门!”

“明公,这事情既然如此蹊跷,咱们还是应该早些报上去才是,上面可是吩咐过,咱们在这驿馆里当班,就是要眼尖嘴快,否则咱们存在就没有意义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驿丞点了点头:“这样吧,你亲自跑一趟州衙,莫要让人看见了,更不要让这几个人看见了,明白了吗?”

第202章 州衙密议

箕州州衙。***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箕州长史项旺和箕州司马鲁廷宇正在项旺的办公房里相对而坐,摆在他们前面的,是一张厚重的楠木棋墩,棋盘上的黑白棋子犬牙交错,甚为混乱。很显然,此时棋盘上的黑白两方正处在激烈的肉搏战中,从两方棋龛中累累的对方死子来看,这是一盘极为惨烈的棋局。

自从箕州刺史王循被调回京之后,项旺和鲁廷宇两个人便成了箕州事实上的一二号人物,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爱好,便是弈棋。以前,有刺史在头上顶着,他们倒是不好过分发挥自己的业务爱好,如今,他们便是箕州四县里面最大的两个官,自然是为所欲为。这,大概正是他们两个能够和平共处,从来没有出现过争权夺利之事的原因所在了。

虽然,从职位上来说,长史项旺比司马鲁廷宇要高一阶,但从棋艺上而言,鲁廷宇从来都占着上风。他也从来不会给项旺这个顶头上司面子,几乎每盘都杀得对方尸横遍野,也只有偶尔的几次失手,他才会很不情愿地欣赏到项旺爽朗的笑声。

但今天的情况和往常有些不同寻常。也不知是不是太过漫不经意的缘故,一上来,鲁廷宇便在角上的一次缠斗之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疏忽,这却导致了全盘的被动。随即,他的一条大龙仓惶出逃,一路丢盔弃甲,让项旺罕有地尝尽了攻击的快乐,地势兼得,畅快无比。即使这样,鲁廷宇的白棋大龙,还处在重围之中,随时有一命呜呼的可能。

看着鲁廷宇愁眉不展的样子,项旺简直是心花怒放,他忍着心底极度的雀跃,假意叹一口气,说道:“鲁公,你今日这水平,似乎是连降了两三个子啊,怎么了,家里的葡萄架倒了?”

鲁廷宇没有理会他,只是轻轻把自己手中已经拈起的一枚棋子又放回了棋龛之中,随即便忧心忡忡地说道:“今天,那老太婆又弄了一个人来。三五中文网我怀疑,她已经对咱们的计划有所察觉了,亏你还有心下棋!老太婆的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

项旺微微一笑,道:“鲁公所说的那个人,莫非是现在驿馆里的那个张易之吗?”

鲁廷宇顿时张大了嘴巴,一副讶异之色:“原来项公你在驿馆之中,也有眼线。你瞒得我好苦啊!”随即,他又苦笑道:“既然你在驿馆里有眼线,应该也知道张易之此人的来头吧?区区一个从九品的员外同正,老太婆居然明发上谕来封官,可见老太婆对此人是何等的信任与重视,我等若是对他轻忽视之,恐怕死无葬身之地啊,项公!”

项旺又是一笑,那笑容里颇有种高深莫测之意,却并没有接口。

鲁廷宇又继续说道:“回想起来,鲁公,不是我说贺师,他老人家近些年来,做事实在是太过情急了一些。你想想,前后几任此时,凡是来我箕州的,不是莫名其妙地死掉,就是莫名其妙地被调走,莫说那老太婆天生多疑。易地而处,如果我是她的话,恐怕也难以不生出丝毫疑心哪!项公啊,你是贺师身边之人,可一定要多多向他老人家进言才是,咱们蓄势待时的基本谋划是好的,若是一味冒进,恐怕要反受其害哩!”

项旺一把抹掉棋盘上的棋子,道:“这盘是你输了!”

鲁廷宇顿时说不出话来,他觉得项旺这种漫不经意的态度实在危险,但看起来,项旺也很难听见他的谏言。一时间,他倒是不知从何说起了。

“鲁公你莫急,张易之此人的底细,我正好知道一点,说出来,鲁公你恐怕就不会这么着急了!”项旺笑着说道。

“哦!”鲁廷宇脸上泛起浓浓的兴趣。

“贺师最近刚好去了一趟神都,取得了我们在朝中收买的大臣名单。同时,他老人家也趁机把朝中的局势打探了一番。鲁公你也许不知道吧,朝中现在又出了一个薛怀义了!”

“哦!”对于这种八卦,每个人都难免会特别感兴趣一些的,鲁廷宇也没有例外。他微微摇头,道:“老太婆如此大的年纪,居然还如此风流放*荡,真是令人错愕。她难道就不能吸取一点当初薛怀义火烧明堂的教训吗?”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我觉得,当今天下,除了天天在想着她,念着她的贺师,恐怕也没人能够了解了。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驿馆里住着的那位张易之张五郎恰是我们这位新‘国父’的亲兄长!”

“啊!”鲁廷宇的眼睛都快要从眼眶里努出来了:“你是说,老太婆只给她便宜伯伯一个从九品的员外同正?这,这岂不是更能说明其中有问题吗?你想想,自古以来,都讲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个张易之倒好,兄弟成了皇帝的男人,却被丢到咱们箕州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当一个芝麻小官,这——”

“哈哈哈!”项旺一阵狂笑,道:“鲁公说的是,的确是有问题,鲁公知道是什么问题吗?”

“你知道?”鲁廷宇反问。

项旺笑道:“我也是听贺师说的。听说这位张五郎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但就凭他那一张俊美绝伦的脸蛋,在神都城的花丛之中飞去飞来,简直快活无边。听说他那张脸蛋比起他那位号称‘莲花六郎’的兄弟都不遑多让,也让那个老太婆垂涎三尺——”

“那他贺师如何?”鲁廷宇的眼中闪过期待之色。

“据贺师自己说,单从相貌而言,张易之还要胜他老人家三分。而且,贺师说的是二十年前的他自己!”

“哦!”鲁廷宇显然颇为震惊。对于他来说,“贺师”就是他这一辈子见过最俊美的男子了,他甚至都很难想象还有其他的男子比“贺师”还要美的。

项旺继续说道:“不过,这位张五郎的性子倒是倔得很,老太婆虽然三番五次明示暗示,让他入宫侍候,他就是装疯卖傻的不愿意。所以,老太婆才一怒之下,把他发配到了这里。张易之那份封官的制书,便是这样来的。若是老太婆真那么宠爱张易之,又岂肯让他离开神都,到千里之外的箕州来为官呢?”

鲁廷宇点点头,一脸的恍然:“原来如此。我道一个九品芝麻官怎么会有制书封官呢!不过,据你这么说来,我对那个张易之倒是有了几分兴趣。此人虽然没甚能耐,倒是有几分风骨,若是可以的话,我倒想和他交往一番!”

“不可!”项旺忽然正色道:“贺师告诫过,此人虽说有可能和老太婆有隙,因着他兄弟的关系,恐怕也不大可能成为我们的助力。再者,他那那老太婆之间的事情,看起来虽然合情合理,却也脱不了计中计的嫌疑。咱们对此人,非但不能过分亲近,以至于泄露了自己的秘密,反而应该严加提防,以免他一颗老鼠屎,坏了咱们一锅汤!”

“那你的意思是——”鲁廷宇愕然道。

“他说什么,让那些人都听着便是,他想做什么,让那些人都随着他去做便是。总之,只要不坏了咱们的大事,诸事都可以随他一个人去闹腾。若是发现此人是老太婆派来的奸细,嘿嘿,那咱们也不必动手了,想必贺师会比咱们都着急动手的!”

鲁廷宇点点头,将头转向窗外,道:“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真有些想早日见到这位新来的张少府了!”

第203章 县衙闹剧

在驿馆住了一晚上之后,第二天一早,张易之便在驿卒带领之下,向县衙行去。***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远远的看见县衙的大门在望,那一直很客气很殷勤的驿卒蓦然停了下来。带着点莫名的神色,他指着县衙道:“张少府,您看县衙就在那边,小人不便过去,不如您老人家自己过去如何?”

张易之有些错愕,却还是点了点头,向那驿卒道声谢,便向衙门那边行去。

快要走到那衙门的门口之时,张易之终于知道那驿卒为什么不愿直接将他领到衙门的门外了。原来,这门外正围了十几个百姓,或坐或站,都正对着衙门的大门狂骂。

“一群吃干饭不干活的废物,别的衙门,衙役就算对贼寇无能,总还能欺压一下百姓,你们,啧啧,就是一群混吃等死的货色!”

“可不是吗?山贼你们捉不了,小蟊贼你们逮不住。无能的见多了,像你们这么无能的,我们还是第一次见!怎么,从小你们老子娘就给你们喂尿的吗?”

“哈哈哈,原来是喝尿长大的,怪不得一个个比老鼠还要胆小!”

“……”

在几个人肆无忌惮的谩骂和嘲笑声中,守在衙门门口的两个衙役却是安之若素,似乎眼前这些百姓的谩骂对象,根本就不是他们一般。他们的眼神里没有愤怒,也没有羞愧,只有满不在乎的木然。

张易之见了这情景,终于明白那驿卒为何把他领到那边就不再往这边来了。的确,这衙门门口的情形,实在是令人惊愕。

都说古人民怕官,张易之也算是走过一些地方,见到过不少的衙门,也通过自己的眼睛验证了这一点。

可在这辽山县衙,这定律真是被打破得有些彻底。35zww.com若是在其他衙门,莫说众人聚在一起对着里面高声谩骂,就是随随便便坐在那里,说不定都有图谋不轨的嫌疑,要被抓起来好好审问的。可在这里,这群百姓简直是畅所欲言,为所欲为,就差直接动手了,而衙役们的反应居然如此淡定!

若让张易之说出这一辈子他见过最淡定的人,眼前的两个衙役绝对是让其他所有候选者难以望其项背。

看见有个人走过来,那些谩骂得正起劲的百姓或许是以为来了同伴,谩骂得越发的起劲了,而那两个衙役则只是微微地瞥了一眼来人,然后又继续转过头去装木头。

“请问,这里是辽山县衙吗?”张易之来到两名衙役面前,问道。

两名衙役显然对张易之这“请问”二字极为诧异,同时转过头来,随即便指了指头顶上的匾额道:“不识字吗?自己看吧!”然后便又转过头去。

张易之有些无语。这些衙役简直是典型的欺软怕硬啊,自己和他们客气一点,他们便冷语相向,这些百姓们对他们不客气点,他们倒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当下,张易之便端起架子,道:“你们给我进去通报一下,就说新任的县尉员外同正张易之前来履新!”

“县尉员外同正?”两个衙役缓缓地回过头来,看着张易之的俊脸,眼中略过淡淡的叹息。其中一个甚至摇摇头,嘀咕道:“长得如此俊美,就算什么本事都没有,去大户人家当娈童也有的是人家要,却跑来这鬼地方当县尉员外同正,真是——”叹息一声,缓缓地转身走进了门内。而另外那个衙役也是连连点头,似乎对同伴方才的那句话颇为赞同。

张易之这才知道,自己倒是误会了这两个衙役了,他们并不是欺软怕硬,而是只怕老百姓,对其他人一概无视。就算自己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他们也毫不在乎。看起来,他们对于自己衙役的这份职业,并不在乎,之所以在这里呆着,恐怕也就是为了那点养家糊口的薪俸而已。

“怪不得!”张易之暗忖道:“怪不得王循说,衙门里几次三番的围剿山贼,都无功而返,自身反而蒙受了很大的损失。就凭着这些人,恐怕也真是不可能对付得了山上的那些亡命之徒。”

旁边的百姓一听来的并不是同伴,居然是一个县尉,顿时又把谩骂的目标一转,对着张易之来了。

“咦,来了好一个小白脸,居然还是县尉,啧啧,难道朝廷调整策略,要对观风山的强盗行美人计吗?”

“哈哈哈,看起来还真有可能啊,这么说来,咱们这位新少府比姜大贾那厮要有用的多了!”

“这下好了,咱们都有救了!”

“…..”

张易之皱了皱眉头,来到那群百姓的面前。那些百姓居然毫无惧怕之色,嘲讽得越发的厉害了。

“咦,你看看,咱们的新少府好像生气了,啧啧,可了不得,你们小心了,他可能会对付你们!”

“哦,对付?怎么对付?”坐在这群人中央的,是一个身材颇为高瘦,长相极为猥琐、身着一件灰色褐衣的年轻男子。在这群人之中,他显然是声音最大而且出言最为刻薄的。这听了这话,他十分不以为然,随即便装腔作势地说道:“是不是这样?你们坏死了,怎么这样编排人家?人家明明是好人嘛,你们——”

一言未了,他感觉身子一轻,随即便感觉整个人腾云驾雾地往上升了少许。他这才骇然发现,自己竟被这看起来文文弱弱、无害得像个孩童一般的年轻人生生地提了起来!

“嗨!嗨!嗨!”褐衣男子显然没有想到张易之竟然有这样的力气,一边猛然咳嗽,一边死命地挣扎。但不论他如何乱蹬,却总是无法触及实地。

“你,你干什么?”其他人显然想不到张易之居然会骤起发难,错愕之余,都是极为恚懑,齐声问道。

“怎么?”张易之冷哂一声:“你们的嘴巴不是很厉害吗?不是要让本官去当娈童吗?本官就和你们讨论一下这件事的可行性,怎么你们一个个的倒像是很不愿意的样子?”

“你快把人放下来!”几个和褐衣男子亲近一些的男子同时向张易之逼近,嘴里纷纷喊道。但是,他们却并没有立即动手,很显然,张易之的这一手杀鸡儆猴也让他们意识到了危险。

“放?好啊,既然你们都这么希望我放了他,那我便遂了你们的愿吧!”当下,把手一松,那褐衣男子便“倏”地往下坠落,随即便狠狠地掉在地上,发出一声“砰”的响声。伴随着这渗人的响声,褐衣男子的哭喊声立即响起:“哎呀,可摔死我了,你这个狗——”

他本来想要说“狗官”,蓦然看见张易之似笑非笑的眼神,顿时心下一寒,那剩下的话再也无法说出口了。

“我知道你们为何要骂县衙的衙役们,我也理解你们的心情。不过,我想你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并不只是为了督促衙门做事,才会跑到这里来谩骂的吧?”张易之冷笑道:“我从来没有见过百姓请命,还像你们这样笑得如此酣畅的!”

辽山县衙无能,张易之自然是知道的。这些百姓中肯定也有一些是怒其不争,才跑来开骂的,这一点张易之也知道。不过,张易之自信眼力不差,也分得清真正的请愿者和无事生非的瞎起哄者。而这个褐衣男子,无疑是瞎起哄人群中,闹得最凶的。

“好一个少府公,好大的官威!指责我们骂你的同时,你怎么不想想自身的问题?如果你们县衙不是这么无能,我们为什么骂?我们家里都有妻子儿女要养活,我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以为我们喜欢在这列浪费时间吗?你们这些人吃着我们老百姓交上去的赋税,却不能为老百姓提供我们需要的安宁,要你们何用?”就在全场寂静的时候,一个愤怒的声音响起。

第204章 承诺

张易之循声望去,就看见一个中年男子正向自己怒目而视,脸上充斥着强烈的愤恨。35zww.com

“你是——”对于这个中年男子,张易之倒是没有直接用方才那种暴力的方式来对待。原因在于,他听出此人的言语中并没有阴阳怪调的讽刺,他的这种恚懑,是完全出自内心的。

“怎么,是不是我也冒犯到少府公,少府公想要把我抓起来?”中年男子见张易之向他望来,毫不畏惧,反而向前一步:“那也好!反正在牢里,你们总要管、我吃喝。我现在浑家也被山贼逼死了,女儿也生病没了,就剩下一个人,活着也没甚趣味,一样是混吃等死,在里面和外面呆着,也没甚两样,倒不如就请少府公成全了我罢!”

张易之道:“既然你心怀冤屈,为什么不平心静气地找衙门解决问题,却要用这等极端的方式?你也应该知道,你这种方式虽然能消一时之气,却是无法真正解决问题的!”

“解决问题?”那中年男子好像是看着火星来客一样看着张易之:“少府公你觉得这衙门能解决问题吗?会解决问题吗?要是他们能,而且愿意去解决的话,我又何至于在这里浪费时间?难道你还天真的以为,我们这些人还期待着无能的衙门来解决问题?新来的果然是新来的,你还不知道你将要走进的这衙门,是一个什么样的衙门,真是可悲!”

“哈哈——”其余的几个人纷纷哄笑起来,但他们刚笑出声,立即意识到不妥,又纷纷强行止住笑声。毕竟,张易之方才露的那一手,还是颇为强横的。

张易之沉着脸,目光中十几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35zww.com这些被他目光扫到的人,大多都转过头去,不敢和他对视,也有少数故意圆睁双目,狠狠地瞪着张易之,挑衅之意颇为明显。张易之知道,大抵这几个胆大的人才是真正的请愿者了。他们虽然慑于自己的武力,不敢乱动,但从内心而言,他们并不服气。

“我知道你们为何来衙门闹事。我虽然是昨天才到箕州的,却也知道一些详情。我知道,观风山上的强人已经肆虐多年,我们的衙门虽然也曾经过多次努力,却是至今没有解决这个问题。因此,我也理解诸位的心情。不过,你们应该想清楚,你们的敌人是山上的贼人没错,衙门的敌人也是山上的贼人,咱们官民之间,应该是同仇敌忾的关系才是。你们现在将目标转移到衙门身上来,却忘记了你们的根本敌人并不在此处,这不是有些本末倒置了吗?”

“哼!”那中年男子不屑地说道:“说的倒是好听,要是这衙门真和我们一样,也想铲除观风山上那一伙害人精,又怎么会这么久了没有任何动静,以至于山贼们一天比一天猖獗。你们每个人都知道,却都假作不知,观风山周围的村镇,已经完全成为了山贼的地盘,他们在那里为所欲为,而你们这些人却在这里酒林肉池,这让我们如何不愤怒!我们不是没有通过正规的方式向衙门提起过这事,可是每次我们的诉状递上去,总是石沉大海,这让我们如何相信你们这些人?”

张易之有些默然。他知道这中年男子所说的,多半都是真的。按照王循所说,衙门以前每任刺史来上任,下车伊始便开始清剿观风山的强人,但是一直没有成效。这样时间一长,官府,尤其是辽山县的这些衙役们打了太多的败仗,士气自然消耗殆尽,以后对于观风山的强人谈虎色变。而与此同时,由于官府剿匪不力,民间的谩骂之声越来越大,衙役们听得多了,自然也就没有了最初那种热血澎湃的羞耻之感。这样一来,也就有了方才张易之刚过来的时候那一幕了。

张易之暗暗叫苦,这辽山县果然是一个很难搞定的地方。要知道,他在到达这里之前,便已经定下了目标,就是要剿灭观风山的强人。这是他在箕州这个地方立下大功的唯一机会。可是,想想方才那两个衙役的冷漠神情,就连张易之自己也很难相信,自己能带着这些人剿灭雄踞在这里很多年的悍匪。

不过,困难虽然很大,张易之却不会也不能放弃,他现在就算闭着眼睛,也只能向前冲了。而且,他还必须表现得信心满满,不能让任何人看出他心底的忧虑。

当下,张易之说道:“不相信是么?没关系,我张某人来了这里,就是要让大家相信这看起来不可信的事情。给我时间,我今天这是第一次来到县衙,并不知道要剿灭观风山的那些贼人,需要多少时间。或许是三个月,或许是半,甚至有可能更长。不过,我张易之在这里把话给大家撂下了:明年的此时,你们头顶上的,若不是一片朗朗乾坤,不必诸位开口,我便弃了这份俸禄,辞官回家,终身不再谋求任何官位!”

场面蓦然静了下来。不止那几个真心实意来请愿的百姓不再多言,就连那群捣乱之人,脸上无一不露出莫名之色。

半晌之后,还是那中年男子率先打破沉默:“好!虽然同样的这句话,我王九听了已经不止一次了,我已经不会轻易相信官府。不过,既然我当初相信他们,今天若是不相信你一次,便是对你不公!我这就回去静等张少府的消息,若是张少府真能完成这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为箕州百姓除一大害,我王九必定登门谢罪!若是张少府食言而肥的话,我等小小百姓,对张少府也无可奈何,唯有日夜对着神灵祈祷,祈祷张少府出门遇贼,娶妻被奸,生子如驴,生女——”

“够了!”张易之的脸色变得铁青。原本看这王九还是一个讲道理的人,想不到这人这张嘴巴竟是如此的讨厌。

“怎么祈祷,你还是等到了那时候再说吧!”

王九话到一半就被截断,倒也神色不变,说道:“张少府说的是。既然如此,我等今日就先各自回去,然后坐等张少府的消息吧!”说着,也不招呼同伴,便迈开大步当先离去。

其余的十几个人见了,用眼神相互交流一阵,也纷纷迈步离开。不一会功夫,原本闹哄哄的一个广场之上,变得空荡荡、静悄悄的,只有方才那一阵激烈而短暂的争辩,犹在几个人的心头回荡。

“好好好!”就在张易之出神之际,忽听后面一阵鼓掌之声传来。

张易之回过头去,就看见一个身着碧色公服,头戴幞头的中年男子正站在门前,对着自己,释放出灿烂的笑意。

张易之看见这男子,心头泛起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事实上,这男子并不丑。他看起来大约三十五六岁的年纪,相貌颇为端正,只是眉宇间的笑意太浓,让人感觉似乎有点虚伪。这也许,便是张易之感觉不舒服的缘由所在了。

“张少府年纪轻轻,果然不凡得很哪!”那中年男子说道:“只是略施小计,就让这些无事生非的刁民远离我们的衙门,让我们县衙这庄严之地回复了原本的清净,了不起啊了不起!”

第205章 姜大贾

张易之很想告诉这哥们,自己方才的话,并不是什么“略施小计”,而是真实的想法。www.65txt.com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很明显的,从此人的公服上来看,他并不是县令。既然这衙门里的衙役都已经没有剿匪的心思,包括此人在内的官吏恐怕也怀着差不多的想法。和他们谈剿匪,恐怕结果不会愉快。倒不如过两天直接去和县令请命,征得同意之后,再来考虑具体行动。而这些官吏,还是先不要告诉他们为好,免得大惊小怪。

当下,张易之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那中年男子又笑道:“张少府请随我来吧,鄙人姜山,忝为辽山县尉,和张少府同掌一职,今后还要和张少府多多配合,所以,张少府以后若是有什么需求或者有什么想法,不管是公务上的还是私事,都可以找我来说,不要客气,知道吗?”

张易之连忙点头称是,看着眼前这张笑得一朵花一般的面孔,却总觉得内中充满了不可言喻的虚伪。

姜山对于张易之的反应十分满意,遂笑道:“听得你老弟来了,我是主动向县尊请命前来接引的,这就随我进去吧!”那笑容似乎在邀功请赏一般。

张易之忍着心中的异样,点点头,便随着姜山走了进去。一面走,他一面暗暗提高了警惕。姜山此人看起来热情似火,但张易之总觉得他似乎在图谋着什么。关心同僚是好事,但姜山的这种热情,张易之只从当初开学接新生的同学中,那些接到漂亮女生的猥琐家伙脸上看见过。

作为一个虽然漂亮,却是绝没有特殊爱好的男人,张易之虽然不怀疑他在“那方面”对自己有所图谋,却总觉得他正在等待机会,从自己身上捞取什么好处。张易之不信奉什么“吃亏是福”,他暗暗提醒自己要注意这位仁兄。www.65txt.com

说来也是奇怪,这辽山县衙比起一般的衙门来,冷清了很多,两人走入大门之后,居然有好一段时间一个人也没有遇上。

正行走间,姜山倏忽停住脚步,回身问道:“张少府,你初来箕州,听说还没有安排好住处,是吧?昨晚还住在驿馆?”语气间,竟像是和张易之几十年的老交情一样,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张易之暗暗警惕,小心翼翼地点头道:“多谢姜少府关心了,小弟初来乍到,的确是还没有安排好住所。不过——”

张易之看见姜山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仿佛自己脸上有一朵花一般,刚才那种不妥的感觉就越发浓烈了,连忙加了一个“不过”。

“没什么不过的!”不待张易之继续说下去,姜山连忙截入道:“张少府,这便是你的不是了,咱们同僚之间,有什么话不能说的。你有困难,直接提出来嘛!你在箕州没有举目无亲的,咱们这些同僚便是你的亲人,对不对?这住房的事情,可不能马虎啊,得找信得过的人帮你张罗,才不怕上当受骗。”

张易之听得一阵恶寒,心想道:“老子这也才是刚到衙门,还没有进门哩!至于你老兄,这也是第一次见,连相互知道姓名,也不过是一刻钟不到的事情,居然扯什么‘亲人’‘信得过的人’!我看我见过最不靠谱的人就是你了,你丫简直比刘思礼那吝啬鬼还要难缠几分。”

姜山自然不知道张易之的腹诽,或者他即使知道也不会在乎,他还是那么的热情:“张少府啊,这事情呢,你找上我算是找对人了——”

张易之差点喷出来,暗忖道:“我什么时候找过你的?”

他正要出言澄清,姜山连忙截住,道:“张少府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咱们同僚之间,以后还有诸多的相互借用之处,今日我帮你,明日你帮我,这样才能融洽相处,对不对?若是你今天拒绝了我的好意,明天我有事相求的时候,又怎么好意思开口呢?这样吧,我家在这辽山县城里面,总共有几处房舍,一应家具等物都是现成的,张少府等下见过县尊之后,便随我去看看吧。你可以在这几处屋舍里面随意选一处,至于租金嘛——咱们可以商量,老哥我绝不会让兄弟你吃亏便是!”

张易之目瞪口呆。他简直不能相信眼前的这位兄台竟是一位堂堂的朝廷命官,这家伙的一言一行,每一个神态,都透着一种浓浓的市侩之气——这根本就是个商人嘛!

而且,这绝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商人,他是一个久经商场历练的老手。他的这一番骤风急雨一般的话,直说得张易之根本没有任何插嘴的余地。最后,还没有等张易之表态,他已经帮着把事情定下来了,更离奇的是,两人的谈话之间,自始至终没有说出一个实价!

蓦然,张易之脑海里浮现出一句话来:“这么说来,咱们这位新少府比姜大贾那厮要有用的多了!”他心底灵光一闪,指着姜山道:“姜,姜大贾?”

姜山微微一愕,随即便是一笑,脸上居然浮现出了几分赧然之色:“想不到我老姜的名声这么大了,张少府才到箕州,竟然也听说过我这诨号!”随即,他那羞赧之色立即褪去,代之而起的是自得与傲然:“既然张少府听说过我这诨号,就应该知道我做生意的诚信吧?我做生意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箕州城里是有口皆碑的,张少府应该也有所耳闻才是!”

张易之听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这厮的脸皮真是厚得令人发指了。当今朝廷是明令禁止从商的,而且由于朝廷重农抑商,商人的地位极为低下,即使有些当官的暗地里做些买卖,多半也要假手他人,而且要遮遮掩掩。这厮倒好,出口“我做生意”闭口“我做生意”,似乎唯恐天下人不知道他做生意一样,脸皮之厚,比起箕州城墙来,不知要强多少倍。

而且,这家伙把自己夸得像一朵花一样,什么“明码标价,童叟无欺”,直到现在他已经“帮忙”张易之安排好了住宿,张易之却还没有听见他明码标出来的价钱在那里!至于“童叟无欺”,那就更别提了。张易之觉得,这四个字在姜大贾这厮词典里的意思,应该是,童叟都不会找他做生意,所以他不欺骗童叟,而是专欺青壮!

也许是看出了张易之眼里的不信任,姜山又是一笑,岔开话题,道:“随我来吧,咱们去见见县尊,然后便去看房子。”

张易之很想问一句:“只看县尊,不看房子行不行?”但转念一想,自己初来乍到,房子总是要找的。而且,自己来这里当这个小小芝麻官的目的,也并不是单纯的为了那点薪俸,因此,即使在找房子的事情上让这个老小子小小的敲一笔,若是以后在公务上能得到她的支持,也算划算。当下,他便没有说话。

不一会,两人来到了一处屋舍前,姜山指着正中一个房间道:“这便是我们县尊的办公房了,县尊这个人呢——”

忽然,一个声音传来,打断了姜山的话:“用力啊,用力,哎呀!你就不会给我用点力吗?”

张易之听得愕然,心中顿时浮现出一个少儿不宜的画面来。不过,在他的画面里,似乎只有女人才会这么喊的,而这个声音里虽然也带着点阴柔之气,却显然是个男人。而且,这声音居然正是出自姜山所指向的方向——县令的公事房!

第206章 诡异衙门

看见张易之的神色,姜山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张少府不必惊讶,我们这位县尊就是这样不羁,这样放浪形骸。35zww.com其实他这人很好说话的,咱们进去吧!”

“就这样——进去?”张易之有些犹豫,暗忖道再怎么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如果就这么闯进去,撞破了他那点龌龊事,以后工作就不好开展了。万一以后自己在前线剿匪做大事,他在后面拖大腿,绊马脚,这活儿还怎么干下去?

姜山微微一笑,道:“没关系,咱们直接进去便是,县尊他老人家很开明的,不过责怪我们打断了他的正事。”说着,他便走上前去,也不敲门,竟然直接打开了那公事房。

张易之见预料中的喝骂声并没有传来,便也跟了进去。

也不知是不是本县的县令太过简朴的缘故,张易之走进这公事房以后,第一感觉就是简陋,简陋得甚至有点破旧,完全不像一县的最高权力所在,倒像是普通人家的宅子,有点阴暗,有点破旧。

那窗户旁边,摆着一张桌子,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子正趴在那桌子上,一脚踩在地上,一脚架在那桌子上,神情无比专注地望着自己身前的一个瓶子。

“吱吱——”蟋蟀的叫声不住传来。想来,那瓶子里装的,应该是两只正在想斗的蟋蟀了。

“上啊,上啊,给我冲上去用力咬啊!”男子头上幞头已经歪得不成样子,额头上不住有汗水流出,呼喝之间,还不住地用他那紧握的拳头敲打着桌面,显得无比的激动。

张易之又是一阵恶寒:“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县令?”他四处环顾了一番这公事房,嘴里溢出一丝苦笑。简陋是这公事房的优点,也是绝大的缺点。这里居然简陋得连一封文书都没有看见,更没有什么文房四宝,也不知这位县尊是如何处理公务的。

“启禀堂尊,我们的新同僚,张一难,张县尉前来拜见您了!”姜山说道。三五中文网

“哦——”县令终于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张易之,连连点头:“好,好,好——”

张易之连忙拱手:“拜见堂尊!”

“哦,好好好!”这次,县令干脆就没有抬起头来。

张易之那个郁闷啊,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衙门啊。衙役极品,县尉极品,县令更极品,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更更极品的存在。想想自己以后就要在这个衙门做事,整日里和这些人为伍,他就不由得苦笑:“武则天这老太婆真够狠的,亏她能找到这样一个极品的地方,凑齐这么多极品的人来消遣我!”

姜山却没有看出张易之的郁闷,又说道:“请教一下县尊,咱们李主簿这些天又请假了,这履新的手续,应该找谁办理呢?”

“好好——”县令只顾点头。这两个“好”字说完,他蓦然意识到,姜山正在问话而不是陈述,当下他又说道:“你们看着办吧!”

“哦,堂尊这样说,我就明白了!”姜山说道。

“好好好!”县令又是一阵点头,目光根本没有从那瓶子上面抽离。

姜山又说道:“如此,我等就不耽误堂尊的公务了,告退!”

“好好好!”

张易之这才意识到,在县令的“好好好”声中,他这次拜会就算是结束了。合着他准备了许久的鼓动性演讲台词,根本用不上。除了会说“好好好”,张易之简直不知道这位县令还会做什么。

两人刚退出公事房,姜山便问道:“张少府你看,咱们县尊是不是特别和蔼可亲啊?”

张易之无语。这位他至今都不知道名字的县令和蔼是够和蔼的,不论你说什么,他总是点头称“好”,不过要说可亲,就有些勉强了。反正刚才那次会面里,张易之并没有正面和他交谈哪怕是一句。

见到张易之并没有回应自己,姜山居然也毫不诧异,只是微微一笑,又说道:“走吧,张少府,咱们看房子去!”

“看房子?现在?”张易之又是一阵惊讶,心想难道这衙门根本不存在上下值的概念,想什么时候上值就什么时候上值,想什么时候下值,就什么时候下值的吗?

“自然是现在!”姜山的言语无比坚定,显得不容质疑。随即,他立即明白了张易之的顾虑,道:“张少府你初来乍到,不明白我们辽山县的情况。咱们这位县尊姓管,讳泛,字宽之。他老人家是人如其名,对于下属们管得是十分宽泛的。咱们若是有什么事情要办,大可以请假去办,他老人家不会责怪的!”

“可是,咱们这还没有请假啊!”张易之愕然。

“没关系,没关系!咱们县衙里的规矩很松,事前请假可以,时候请假也可以,当面请假可以,咱们在这里请个假,也可以嘛!”姜山理所当然地说道。

张易之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原来唐朝的公务员真的这么先进啊,想上班就上班,想下班就下班,连请假都不用书面,也无需口头,只需“远程请假”就行。到现在,他总算明白为什么这衙门里的人这样少,连外面一群谩骂的百姓都对付不了了,合着这里面根本就是在摆空城计呢!这样一想,这位叫做管饭,额,应该是管泛的县令,倒是这衙门里挺敬业的一个了,至少他还在衙门里呆着,并没有留在家里调戏娇妻美妾。

张易之觉得这衙门实在不靠谱,便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还是把履新的相关文书办了再说吧!”他觉得,今天不把文书办了,如果从明天开始,衙门里这些当官的都不来当值,有可能找遍了也找不到人帮忙办理了。

“文书?”姜山微微一愕,随即便笑道:“跟我来!”便领着张易之来到县令旁边的一处公事房门口,轻轻一推门,便走了进去。

这个公事房比起县令的那个来,大环境没有变,也是比较简陋,破旧。不过,这里却更加像个货真价实的公事房,因为这里面那张大桌子上总算摆着几封文书,旁边也有笔墨纸砚。不过,这桌子上却布满了灰尘,显然桌子的主人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干活了。

“这是咱们李主簿的公事房!”姜山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走过去在公案面前坐了下来。

随即,他便熟练地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张大印,又从那一叠文书中取出一张,在签名处写下:“辽山县主簿李静”几个大字,然后又在盖章处盖上大印!

今天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总之是又一次,张易之又一次长了见识。他没有想到在这个衙门里,连签名盖章这种事情,都是可以代劳的。这种事情,若是在其他衙门,被揭发出来的话,绝对是重罪,就算杀头也未必不可能,而眼前这位姜山姜县尉却做得似乎理所当然一般,根本没有把这当回事。

“来,签个名吧!”正思忖间,张易之被姜山的声音拉了回来。

“我们李静李主簿最近比较忙,为了怕耽误公事,把自己的印章等物事交给我和县尊共同保管,也是出于大局考虑,张少府你可不要多想啊!”

“额!”张易之一边在签名处签上自己的名字,一边顺口问道:“李主簿家中有什么事呢?”

“听说,他们家的母猪最近要生了,都请假将近一个月了,不知到底如何了!“

“啪嗒!”姜山一言未了,就听见一个小小的声音,抬头一看,却是张易之把那支笔掉在了文书之上,把整个纸面染得一塌糊涂。

第207章 问计

俗话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三五中文网

张易之现在就有这种担忧。他甚至觉得,就他现在这群“队友”,够不够资格被归类为“猪一样的队友”,都十分的难说。至少,猪是只吃饭不干活的,而这些家伙,怎么看着都像随时能给你帮倒忙的。

一个将斗蟋蟀当作正事的县令、一个随便找点理由玩消失的主簿、一个只顾做生意不问正事的县尉,外加一群根本不知何为羞耻的衙役,一个衙门就这样组成了。不对,还有县丞!县衙里的第二把手,县丞。对了,辽山县的县丞在哪里呢?

张易之觉得很是惊讶,因为从走进这衙门到现在为止,他看见了县令和县尉,听说了主簿,却没有接触到关于县丞的任何信息,这又不能不说诡异了。

“姜少府,咱们县的县丞怎么没见到人哪?作为下属的,初来乍到,我总该也拜见一下他吧!”

姜山随口应道:“不必,马县丞到乡下去收租税了!”

张易之又是一震,以为听错了。有没有搞错,县丞下乡去收税了?县丞不是管文事的吗?收税好像应该是眼前这位县尉老兄的职责才是吧,怎么——

只是那一瞬间的惊讶之后,张易之便恢复了平静。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个真理:在辽山县衙,所以不正常的事情都是正常的,反倒是那些看着很正常的事情,有可能才是不正常的。不过,话说回来,张易之至今还没有发现这种“正常的事情”。

脑海中有了这样的想法,张易之倒是坦然了不少。办好了履新相关文书,正式成为了武周庞大公务员群体中的一员之后,张易之便理所当然地随着姜山跑去看了房子。他这才算明白了,环境对于一个人的影响真的是无比巨大,在这样一个衙门里,你想独善其身,好好做你的事情,几乎就不可能。www.65txt.com这里的环境,用“糟糕透顶”四个字根本无法形容完全。而且,作为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张易之就算想坐下来好好干活,也要知道该做什么,怎么去做才是啊!

姜山不愧是箕州第一官商,在箕州城内总共有五处房产,其中一处最大的,供他们自己一家人住,其他四处都用于出租。也许是最近行情有些不好,以他如此强悍的推销功力和事业心,这四套之中还有两套没有被推销出去,这倒是让张易之有了选择的机会。

这两处宅子都不是很大,占地两至三亩的样子,房屋在装修等方面,看起来也差不多,唯一比较明显的区别在于地理位置。

东城的那处宅子离县衙比较近,若是住这里的话,上班比较轻松。而南城那一处则是离集市比较近,买东西比较方便一些,而且环境似乎也好点。

姜山不住地向张易之推荐东城的那一处宅子,什么占地更广,阳光充足。他着重强调的是,这处宅子价格更加便宜。

张易之一听说“价钱便宜”,心下一动,立时便想起了“便宜没好货”这句商场格言。而且,姜山这厮给他留下的阴险印象真是太深刻了,这已经让张易之产生了习惯反射一样的逆反心理,姜山说这套好,张易之便觉得那套好。

当下,张易之以不容置疑的声音说道:“那就南城那一套吧!”

“这——张少府,你真的确定要南城那一套。我想你还是考虑一下的好,毕竟东城那一套——”

“不必考虑了!”张易之伸手截住话头,很肯定地重复了一遍:“就是南城那一套了,我已经决定了,姜少府不必再言!”

“好!”张易之一语方了,在他意料中应该会跌足长叹的姜山立即鼓掌,道:“如此,咱们便说定了!”好似生怕张易之后悔一般。

张易之心下一凛,这才意识到,自己又中了这奸商的诡计了。早已看破张易之逆反心理的老奸商根本就是想推销南城的那一套贵一些的房子,却给张易之来了个“反其道而行之”,假意推销东城的那一套,借以迷惑他。结果,他果然中计。

张易之只有苦笑。暗忖道,箕州这个地方真不好混,衙门里的事情扑朔迷离,租个房子居然都藏着这样的陷阱,真是令人防不胜防,也不知以后还会遇上多少极品的事情。

带着点奸计得售的满足,姜山笑着向张易之道:“张少府莫要懊恼,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也未必会相信我的话,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其实南城的那处宅子实在是不错。我之所以极力推销它,甚至不惜欺——额,用了点小小的策略,是因为我衷心的希望和张少府交个朋友。张少府也许不知道,我们自己家的宅子,就在那附近。以后,咱们既是同僚,又是邻居,有事的时候,还要相互照应才是啊张少府!”

张易之勉强拱手应是,心中却颇不以为然,暗想道和这奸商住隔壁,以后要特别小心一些,莫要又被他骗了。

随即,张易之和姜山便分道扬镳。姜山还是回到衙门里去筹划自己的生意,而张易之则回到驿馆去招呼自己的同伴搬家。

张易之一行初来乍到,自然没有多少东西可以搬的,只一趟,大家便吧所有的东西都搬进了新宅子。

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之后,一行每一个人都颇为兴奋。虽然这注定只是一个暂时的住所,大家都知道,终有一天他们会离开此地,前往下一站,但他们还是显示出了足够的热情,在这宅子里四处乱窜、乱看,直到累了,才随意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下来。

总体来说,大家查探了这宅子一番之后,都十分满意,所以,这一天的白天大家过得很愉快。

到了晚上,张易之便不得不考虑正事了。虽然下车伊始,很多事情也记不得,但他不能不现在就开始绸缪,他是太希望早点把箕州的事情做好,解决掉这里的问题之后,也好彻底摆脱武则天的纠缠。

于是,他把刘思礼叫了过来,说起了白天的事情。

现在的张易之对于刘思礼这个人,说实在的不是很信任,不过他身边可商量事情的,数来数去也只有刘思礼稍微不是那么太离谱,所以思来想去之后,张易之还是叫来了他。

张易之刚开始说话的时候,刘思礼还是一如往常的漫不经心,不时的东张西望,让人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听张易之讲话。可是,不大一会,听见了张易之所说的诸般怪状之后,他的精神渐渐集中了起来,眼睛也是越整越大,当眼睛睁得实在不能更大的时候,嘴巴又开始张大。当张易之讲完,他的双眼和嘴巴之间组成了一个等边三角形。

“你说,下一步,我该如何是好呢?”张易之问道。

“唔!”刘思礼艰难地合上因为张得太久而有些难以愈合的嘴巴,喃喃地骂了一句:“真是个见鬼的地方,好在我没有当成这里的刺史!”

张易之这才想起来,若不是因为几个月前的那场意外,眼前的这位仁兄应该已经是箕州的最高行政长官了。

“怎么办?”刘思礼忽然冷笑一声,道:“我倒是有一个自认最好的办法,可惜说出来五郎定然不会接受!”

“何妨说说看!”

刘思礼阴阴地说道:“现在就抛弃所有的行李,只带资斧,大家骑上快马,立即逃离这个鬼地方。咱们回到神都之后,把这里的情状往上面一捅,定然又是一番滔天骇浪!”

第208章 分析

“你,你这算是什么计策?”张易之惊愕地说道。www.65txt.com鉴于刘思礼以往的表现,张易之原本就做好了这厮不靠谱的打算,可没有想到这厮竟然这般不靠谱。他所谓“最好的办法”,竟然是逃之夭夭!

要知道,张易之这次来箕州,所怀的本就是立功的决心,他就是要通过立功来摆脱武则天。若是就这样灰溜溜地逃回去,还谈什么立功!恐怕到了神都的第二天,女皇帝就要爬到他的床上来安慰他这颗受伤的小心灵了。擦,这还不如当初就,就从了呢!

想到这里,张易之一阵恶寒,蓦然发现自己的额头已经是汗涔涔的。

刘思礼微微一笑,道:“我就知道,我这一策定会遭到五郎的强烈反对。像五郎这样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是不会轻易接受失败的。不过,现在的问题是,即使我们想走,恐怕也未必就走得了!”

“哦?”张易之脸色一沉。

“很明显的——”刘思礼道:“五郎你看,辽山县的县令、县尉还有主簿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已经是严重触犯国法了,按理说你这样一个新人初来乍到,他们总应该在你的面前有所避忌才是。不管是把你拉进他们的阵营,还是干脆把你排挤走,甚至害死——额,我只是打个比方,你不要这样瞪着我!总之,我的意思是,他们总该先将你搞,额,搞定,才能重新为所欲为,对不对?可是,他们根本没有,在你履新的日子里,他们没有丝毫的收敛。这就说明他们有恃无恐,他们根本不怕你跑!”跟着张易之的日子长了,他也学会了几个张易之专用的新鲜词汇。

张易之点点头,第一次觉得,刘思礼这厮终于说出了一点有些见识的话了,就是他方才的这番话,值得张易之为他们父子投入的百分之一。www.65txt.com

不过,张易之也知道,其实现在他自己的命运,和刘思礼也休戚相关。如果吧他自己比作一艘船的话,刘思礼就是这艘大船上的一员乘客,如果这艘大船沉掉,刘思礼这厮也难以幸免。就算不为别的,只为自己,刘思礼这厮也不得不收起以往惫懒的性子,耐心为张易之出谋划策。

蓦地,张易之又摇摇头,道:“不对!我今日去衙门的时候,看见的那些衙役的确是十分无能,这种无能绝不是能装出来的。这种连普通百姓都敢骑在他们头上拉屎的人,能有什么本事?就凭这些人,他们有什么自信一定能追上一心想要逃走的人呢?”

“五郎莫非忘记,这辽山县城还有另外一个名称,叫做箕州城哩!”刘思礼阴恻恻地说道。

“啊!”张易之先是微微一愕,立即反应了过来:“你说的是州衙?不错,不错!箕州的州衙和辽山县衙都在一城之中,不可能毫无联系。辽山县衙如此乌烟瘴气,如果州衙里一无所知,简直太说不过去了。仔细想来,县衙里的这种种行径,很有可能都受着州衙的包庇与纵容。”

其实,以张易之的聪明,本来也不至于想不到这一点上。主要是,他本身是辽山县的官吏,一时之间眼光被局限在辽山县的范围之内了。而刘思礼则正好相反,他虽然最终没有当成箕州刺史,对于箕州州衙的关注度还是要远超辽山县衙。

“五郎说的,包庇与纵容,是一定有的。不过,我看绝不仅仅如此。”刘思礼见自己终于也让张易之刮目相看一回,忍不住的得意,那神色间便露出了些许自矜之色。

张易之知道现在商议的事情关系重大,虽然对刘思礼这老小子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做派有些不爽,却也只能暂时忍下,虚心地问道:“那你说说,还有什么呢?”

“权力!”刘思礼轻轻拍着自己身前的几案,道:“五郎你想想,辽山县作为一个治所所在的县,就算不甚繁华,公务总是比一般的县多一些的吧。辽山县的公务那里去了?五郎你不是说了吗,县令的屋子里没有任何的文书,而主簿的屋子里只有寥寥的少许文书,而且许久都没有动了,县丞呢,干脆就下乡去了,这说明什么,这辽山县里真的就没有任何一点文书需要处理吗?若是那样,这么大一个县岂不是早就乱套了?”

“不错,不错!”听得刘思礼这么一分析,张易之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我明白了,这辽山县的文书几乎全部都交到箕州州衙去处理了,而辽山县衙已经成了一个空摆设。怪不得啊,怪不得衙门里的官吏们想去当值就去当值,不想去的就随便找个理由呆在家里逍遥快活!怪不得,主簿的印章什么的,竟然放在一个没有上锁的抽屉里,谁想用的时候,就可以进去拿来用,根本无需任何的忌讳!我,我草,那我来这里,是干什么的?整个衙门没有一点权力,我也和他们一样天天混吃等死吗?”

最近以来,因为身边总有一些美丽的女孩子围绕着,张易之说话已经含蓄多了,但经过一番分析,他感觉自己一颗心凉飕飕的,那粗话便自由自主地冒了出来。

刘思礼这人不讨喜,主要还不是因为他吝啬或者惫懒,而是因为他总是肆无忌惮地表现他的所有负面情绪,比如说幸灾乐祸。见到张易之有点抓狂,这厮又笑:“其实,这话倒也不尽然。至少有一项权力,还保有在辽山县衙身上。”

“你不会是说,收税吧?”张易之苦笑一声,随口应道。

“是,也不是!”刘思礼道:“还有,剿匪啊,治安啊,总之似乎县尉的职责都没有被剥夺吧。要不然的话,那些百姓为什么要跑到县衙去辱骂,而不直接跑到州衙?”

张易之再次爆了一句粗口,道:“权力?这就是所谓的权力?”

刘思礼耸耸肩,道:“五郎你可以不把这当作权力,但现实就是,这辽山县衙也只有这些可做的,若是想要真正的权力,唯一的办法就是扳倒箕州州衙。这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先前讲过,咱们如果要借助外力扳倒州衙,就必须将自己置身事外,也就是说,咱们必须逃出去。可惜,这并不容易,既然五郎能轻易在辽山县衙看见那样的情状,对方肯定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若是咱们留在箕州不逃走,那就更加不可能做到这一点了。要知道,对方是州衙,而你是县衙,而且你还是县衙里一个员外同正小官,更要命的是,对方在箕州已经经营多年,你却是初来乍到。凡此这种,不论是天时地利还是人和,你都根本无法和对方较量。所以,扳倒箕州州衙是不可能的。”

看着刘思礼没心没肺的表情,张易之没有了继续发问的欲望。就在此时,他蓦然福至心灵,一拍大腿,道:“是了,我来箕州,是剿匪立功的,这州县衙门里的权力之争,关我鸟事。这县衙里的衙役不是都还在吗?剿匪靠的是他们,又不是州衙里的那些衣紫衣绿之人,我管他们的事情作甚?”

刘思礼被张易之这蓦然变得强硬的态度骇了一跳,一时哑口无言。

静默半晌之后,张易之又缓缓地说道:“不过,从今天那些衙役的表现来看,想要他们变成悍不畏死的勇士,还真不是一般的难。可是我没有退路,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第209章 请命

第二天,张易之早早起床。***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也许是前一天太过兴奋的缘故,张易之起来的时候,小月、林秀和刘符度几个都还没有起来。张易之也没有惊醒他们,吃过早点之后,便去了衙门。

虽然离着衙门有些远,若是不走得快一点,恐怕会迟到,但张易之一点也不着急,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在街上走着,偶尔看见有几分姿色的女子路过,他还停下来行注目礼,引得人家小娘子面红耳赤,飞奔而逃。

正在怡然自得之时,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张少府真早啊!”

张易之暗道一声晦气,怎么又遇上这家伙了。霎时间,他方才那种难得的好心情消失得无影无踪。有些无奈地推起笑容,他回过头去,向那个正带着满面春风向这边行来的男子道:“姜少府,你也很早哩!”

“哈哈哈!”也不知是不是不是不习惯这样“爽朗”地发笑,姜山的笑声听着有些渗人,路人听了,无不掩耳退避。

“张少府你可知道,方才我来之前,已经去过你府上了,听说你已经走了,才巴巴的赶了上来。”

“哦!”张易之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心下却忖道:“和这厮住隔壁果然不是好事啊,以后不知道还要为他的生意添多少砖,加多少瓦。”

“走吧,走吧!”姜山走上前来,笑道:“张少府年轻有为,在比的地方大概用不上我,但作为在这辽山县居住了几十年的老人,我对于这里的每一条街道,甚至地上的每一块石板都十分的熟悉,咱们一面走,我一面帮你介绍一下吧,包你获益不浅!”

张易之只好点点头。其实,他心里十分想问一句:“这个要不要收信息费呢?”转念一想,自己若是这样问,这厮说不定还真会梳着杆子往上爬,将之变成收费项目的。

当下,两人并肩向辽山县衙行去。35zww.com一路上,姜山果然很好地扮演了他导游的角色,不时指着周围的建筑向张易之介绍这个,介绍那个。甚至,就连哪一家的有个漂亮闺女,哪一家的孩子天生口吃,他都是如数家珍。

张易之几乎是一言不发,静静地听着姜山的话,心下暗暗感慨。一个官儿,能走到对周遭百姓家里的大事小事,都如此熟悉,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如果这官儿能静下心来为百姓的福祉考虑,肯定能成为一个好官。

可惜,姜山对于这些虚的东西,似乎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他唯一的兴趣在于今天又做成了几笔生意,赚到了多少银子。或许世上很多的官儿都是这种情况,他们若非因贪念或者倦怠等等一些主观的原因,本来是很有成为名臣的资质的。

大约半个时辰后,两个人终于拖拖拉拉地走完了这一段原本一刻钟就可以走完的路程,来到了县衙。

今天,县衙门口倒是换了两个衙役当值,不过神情却和昨天差不多,都是一脸的麻木。对于张易之和姜山的到来,两人也没有任何反应,两人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他们甚至都没有回头过来看上一眼。

进了衙门,来到办公房,张易之立马又听见了那高亢的声音:“威武大将军,快,快啊,上去咬死他,咬死他!”

张易之正要开口,却听旁边的姜山笑道:“你看,其实咱们这个衙门里,最尽职尽责的,还是县尊。几乎每一天,县尊都是第一个到然后最后一个走的——尽管他对咱们所有人的要求,都十分宽松。”

张易之点了点头。对于管泛的“尽职尽责”,他昨天就见识过了,现在又一次见识了,印象倒也深刻得很。

随即,张易之便随着姜山来到县尉的公事房。由于张易之属于员外官,并没有专门的公事房,他的位置就是在姜山的公事房里添一个座位而已。好在,姜山的公事房倒也不小,多出一个人来之后,一点也不嫌拥挤。

“姜公——”在公事房里坐下之后,张易之就没有再用官职称呼姜山。他终于问出了憋得很久的话:“不知你对观风山的那伙强人怎么看?”

“观风山?”听到这个名字,姜山明显地抖了抖,有些惊讶地向张易之望来:“我说张郎年纪轻轻,不会是想把前程葬送在箕州吧?这观风山的强人已成气候,莫说区区辽山县衙门,就算是把箕州四县的所有衙役都集中起来,恐怕也未必能将他们一举剿灭!你真的要对他们下手?”

张易之有些无言。作为辽山县主管治安的县尉,姜山对于观风山那伙强人简直是谈虎色变,而且畏惧得理所当然,畏惧得毫无愧色。给人的感觉就是,他根本没有想过去招惹这伙煞星,只想在这伙煞星的阴影自己存留自己卑微的性命一般。

也许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过头了,姜山又讪讪一笑,道:“张郎。你我同为辽山县尉,彼此之间并不是上下级关系。所以,我这些话,只是个人的一点微末之见而已,张郎愿听就听,不愿听,就当我甚也没说便是。这样吧,我看你还是找县尊商议商议吧,此事若是得不了他的允可,恐怕很难实现。”

张易之点点头。虽然他明知道管泛这厮也不是一个具备多少胆识的人物,但这事还真是绕不过他。当下,他便说道:“那我便去找他商量一下吧!”说着,起身就往外面行去。

看着张易之远去的影子,姜山大摇其头:“现在的年轻人哪,一个个怎么都是这样好大喜功呢?你说,好好的做做生意,赚点小钱,是多么愉快的事情,你却偏要去和人家厮杀,这万一要是把自己断送掉,岂不是冤枉!”

来到管泛的公事房外,张易之直接推门进去,就看见管泛仍是以昨天的姿势趴在那桌子上。他的神态、动作、语言也和昨天一般无异,就连他头上幞头的歪斜程度,居然也和昨天相差无几。这让张易之见了,甚至都有点怀疑县尊的这尊容,是他自己故意弄出来的。

“堂尊!”张易之唤道。

“好好好!”管泛头也不回:“张少府有话直说便是!”

“下官到了箕州之后,总听说观风山有一伙强人,为祸乡里,已经对周遭百姓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下官想,咱们作为朝廷命官,总该为百姓做点实事吧。我看,咱们是不是能出动县衙里的力量,对这伙强人进行一次清剿——”

“好好——什么?你说什么?清剿?”点头翁管泛一下子停止了点头,大声说道:“张少府,请你告诉本县,本县方才只是幻觉,你并没有说这些话,可以吗?”

张易之耸耸肩:“很遗憾,堂尊,您方才听到的每一个字,都是从下官的嘴里迸出来的,当然,这也是下官是所思所想。”

第一次真正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俊美的年轻人,管泛嘴里发出一阵“啧啧”声:“那你知道,那观风山有一半属于咱们辽山县,另外一半却属于乐平县吗?”

“下官略略听说过一点。”张易之近乎大义凛然地说道:“不过,大家都是一朝之臣,我想不必分得这么清楚吧!”

也许是终于有了一种被张易之打败的感觉,管泛终于放弃了拯救这个被忠君爱国思想腐蚀得迷失了自我的年轻人。他先是摇摇头,后又低下头来,继续观赏自己的蟋蟀大斗,嘴里说道:“张少府一心为公,不谋私利,本官是很佩服的。你的提议呢,上不愧于朝廷对我等的信任,下不愧于百姓对我等的期待,本官是极为赞成的。这样吧,后天等他们都聚齐了,你亲自和他们说吧。我这里,对你的提议没有任何的意见!”

“后天?”

“是啊,衙门里规定,逢五之日,衙门里的官吏、衙役只要身在县城范围内的,都要聚齐,以免有突发之事。”

第210章 误会

得到了“好好县令”管泛的点头答应之后,张易之没有在他的屋子里多呆,立即又回到了自己的公事房。35zww.com

因着先前的那点龃龉,张易之和姜山之间,本来挺和谐的同僚关系,出现了一点看不见的裂痕。体现在行动上,就是两人之间的交流明显少了。偶尔眼神触碰在一起,也是纷纷迅速避开。

这县衙之内本就寂静,唯一可以作为调剂的,便是县令管泛那声嘶力竭的加油之声。本来,两个人坐在一起,侃侃大山、吹吹牛皮,时间也很容易打发。搞成现在这样之后,两个人都觉得时间变得漫长起来。一种叫做无聊的情绪,同时在两人的心头蔓延。

就在此时,一个衙役兴冲冲地跑来,向姜山道:“姜公,好像又有肥羊来了,应该比昨天的那头还要——”看了看张易之,意识到自己失口,忙改口说道:“快走吧!”

姜山立即两眼放光,夺门而出,只留下张易之一个人在那里发呆。

张易之只是微微一笑,对于自己成为“肥羊”的事情,倒也没有怎么在意。他现在身家可说是颇为丰厚,对于那点钱也不必太过在意。

过了一阵子,张易之越来越感觉无聊,毅然站起身来,向县衙外面行去。

现在的县衙,真是待着和不待着已经没有任何两样了,既然同样是闲坐,县衙里自然没有家里安逸。再怎么说,在家的时候,闲极无聊之时,还有一个半大不小的萝莉可以调戏。

回到家中,张易之直奔后院,刚要跨入门内,便听见一个声音传来:“小娘子,没事的,你随我去吧,保你快活!”

随即,小月有些犹豫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先前那个男声加大了音量:“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咱们不要告诉五郎他们,又有谁会知道。35zww.com要是这次去得快活了,咱们以后还可以经常去——”

张易之越听越怒:“好你个刘思礼老头子,老子真是看错人了,竟收留了你这好色的白眼狼!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救你性命,让你被来俊臣那个大变态玩死才好!他娘的,你好色也就罢了,俗话不是说了吗,君子好色,取之有道。你他娘的连一个比你儿子小着很多、老子养了这么久都不好意思推倒的萝莉都不放过,简直就是一朵奇葩啊!老子这次要是再轻易放过你,就没脸再混下去了!”

张易之已经分不清楚自己心底是恚懑多一些,还是醋意浓一些。他只知道妄图诱拐小萝莉的刘思礼是个混账,当下,他从门外跨了进去,阴恻恻地说道:“你们在商量什么好事,还要瞒着我,而且要以后经常去呢?”

刘思礼顿时就像一只被猜中尾巴的老鼠一般,老脸通红。

小月脸色也是一红,讪讪地说道:“你怎么回来了?”

张易之冷笑一声,道:“鄙人属狗,鼻子比较灵敏,远远的闻见这边有什么超越友情的男女关系正在酝酿和发酵,特意过来围观,没有打扰两位的好事吧?”

刘思礼听了,更加尴尬了,也顾不上失礼,转身就走,一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小月却是“扑哧”一笑,那眼神里竟扬起几分妩媚,倒像是对于张易之的幽默很欣赏一般。

刘思礼的远遁,张易之其实已经用自己眼睛的余光发现了,但他没有阻拦。因为就在此刻,他下定了决心,这家伙怎么都要打发走。吝啬、懒惰、爱贪小便宜也就罢了,关键时刻还帮不上什么忙。

这些张易之都能忍,毕竟这些毛病都只能算是性格上的缺陷,并不代表人品差得不可理喻。至于帮不帮得上忙,则属于能力问题,和人品就更没有关系了。

但是,今天的事情却充分地暴露了这厮人品上的缺陷。明知道小娘子已经是主人家默认的禁脔,这厮竟然还要横插一杠。成功与否并不是关键,关键是这种行为实在令人讨厌。而且,这事情引申开了说,今天可以撬主人的墙角,明天就可以将主人出卖。

总而言之,这种人留在身边,就是个定时炸弹,越早铲除,就越是安全。

“你笑什么?”看着小月毫无愧色的样子,张易之愈发的不悦了。虽然,方才他在外面听见了小月对刘思礼的拒绝,但是,很明显的,她这种拒绝苍白而且犹豫,若不是张易之及时出现的话,说不定她已经落入怪蜀黍的魔爪了。

“我擦,老子该找个机会,把这萝莉给吃掉了。这屋子里藏着好几条恶狼,老子若是不及早将她吃掉,今天这种事情说不定还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老子又不能时刻把她带在身边,万一一不小心被这些恶狼刁走了,老子坚持了这么久的养成计划,岂不成了竹篮打水!”张易之心中暗暗动起了龌龊心思。

“我笑,你吃醋了,你吃醋了!”小月伸出自己玉葱一般的食指在自己的脸上刮着,做出“羞羞”的姿势。

“吃醋?笑话!”张易之自然是一口否认,道:“我为什么吃醋,我凭什么吃醋?你又不是我家卖身的奴婢,你有你的自由,你想怎么样,自然可以怎么样。莫说刘思礼,就算是比刘思礼还老还丑的,只要你喜欢,你甚至可以不用和我打一声招呼,便直接去人家家里住。”

“嘿嘿!”小月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嘴角扬起一个流畅的弧度:“男人啊男人,就是嘴硬,明明吃醋,就是不承认。本姑娘虽然只有十四岁,你却莫要忘记了我可是在‘凤栖楼’长大的,对于你们男人那点小心思,可是窥探得一清二楚的。”

张易之知道自己的确是没有掩饰好自己的醋意,而且他也没有怎么打算掩饰。当下,他只是轻轻“哼”了一声,以示不满。

“小心眼的男人!”带着点狡黠的笑意,小月道:“一点也不信任人家!”

“什么?”张易之一震。小月这话,虽然带着点不被理解的怨怼,却也带着浓浓的情意,张易之并不是傻子,岂能听不出来。试想,若不是“那种”关系的两个人,信任与否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不是自己心之所系,又何必在意对方是否信任你呢?

“没什么?”俏脸微微一红,小月转移话题道:“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看见小月的神情,张易之清醒了一些,顿时也回复了几分理智。

的确,莫说小月是那种历经过沧桑的女孩子,就算不怎么懂事的,把张易之和刘思礼摆在一起,让她选择,她也定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张易之,而不是刘思礼。不论是从长相、年龄、身家还是性格,哪一方面考虑,这两人都不在一个面位上,根本不具可比性。

“那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张易之一时有点落不下脸来,只能是假装余怒未消,冷冷地问道。

也许是急于澄清误会,小月对于张易之的“失礼”倒是罕有地没有施以九阴白骨爪,只是剜了他一眼,道:“是这样的,老刘在这附近发现了一家免费的酒楼,便回来拉我一起去看看!”

第211章 怙恃酒楼

“不对,有道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朗朗乾坤之下,哪里会有免费的午餐。就算真的有,以老刘那性格,自己还不先跑去吃个痛快再回来,怎么还跑回来叫你呢?我说小月啊,你还小,不知道人心险恶,有些人明面上看起来老实得很,内心里却是流淌着无数的淮水,只不过是你看不穿罢了。不过等你看穿,说不定就已经晚了。”张易之“语重心长”地劝道。

小月笑道:“老刘哪里有你说的那样阴险。他这人虽然有一身的坏毛病,心地却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坏。据他说,这家免费酒楼有一样特殊的规矩:前来进餐的必须是十到二十岁之间的少女,当然,这少女也可以携自己的——唔,家人一起前去,不过家人的名额也只限一个。”

张易之听得大是不信,觉得此事无比的荒诞。本来嘛,这世道还真没有做慈善的氛围,有钱人赚了钱,都在想着如何让这些钱撑起自己一个家族世世代代的基业,谁会没事丢钱玩?当然,也不排除少部分人实在心肠太好,或者是为了沽名钓誉,做些慈善事。但就算是这些人,也万万不会以开免费酒楼这种奇怪的方式散财。再退一步来讲,就算真的开免费酒楼,也没有必要弄出个这么奇怪的规定吧?十到二十岁的少女,嘿嘿,难道是地方上选美么?

当下,张易之故作惊讶地笑道:“这酒楼倒也神奇!”

“我就是觉得,听着有些荒诞,所以才有些犹豫要不要去看下。若是没有这条稀奇古怪的规定,我才没有兴趣去看哩!”小月说道,言语间透着一种强烈的委屈,似乎兀自对张易之的误会颇为不满一般。

张易之尴尬一笑,连忙岔开话题,道:“老刘这厮打算当你的什么家人哪?”

“你以为是什么?”小月不满地剜了张易之一眼,道:“以他的年纪,当然只能冒充我父亲了!”

“那更可恶了,这厮岂不是想当我便宜老丈——哎呦,别,有话好好说!”

待得小月拿开玉爪,张易之轻轻扒开自己的袖子一看,手臂上赫然有一个红色的抓痕,那中心地带的那一点,甚至带着点血色,似乎在控诉施暴者的狠辣一般。www.65txt.com

看着张易之一脸痛苦的样子,虽然明知道其中八分是假,最多只有两分是真,小月还是不免有些歉然,瘪着嘴,嘀咕一声:“谁让你口无遮拦地占老娘便宜的,这还是轻的!下次再犯,还有更厉害的等着你。”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向张易之的伤口瞄去,想看看到底是不是很严重。

听得小月带着点色厉内荏意思的斥责,张易之微微一笑,放下袖子,道:“走,咱们就去看看老刘说的这个所谓的免费酒楼是否存在。如果有的话,我就暂时放他一马,连他间接占我便宜都不计较了。若是没有的话,嘿嘿,看我如何收拾他!”

看着张易之“阴恻恻”的样子,小月一阵无语,便点了点头,和张易之一起走出了门外。

因着先前的那点误会,张易之和小月也不好抓着刘思礼问这个免费酒楼的具体位置了。不过,既然刘思礼说过就在这附近,两个人也可以找找。反正,此时离午餐还有一点时间,这寻找的过程倒是可以当散步。

沿着屋子前面那条大街往前走了一小阵,小月忽然眼前一亮,指着前面一家大型的酒楼,道:“是那家吗?”

张易之顺着小月手指的方向望去。就看见那酒楼的匾额之上,赫然是“怙恃酒楼”四个正楷的大字。那匾额之下,莺莺燕燕地集中了不少的食客,其中大部分是年轻的小娘子,大体上果然都在十岁和二十岁之间。

当然,这里面也混杂着少数明显不足十岁,走路都还有些不稳的,和一些明显超过二十岁,眉宇间已见沧桑的女子。这些女子大多表情不甚自然,但酒楼的女迎宾还是满面春风地向她们鞠躬问好,将她们迎了进去。

不论是十岁至二十岁之间的,还是明显年龄有些不合适的小娘子,身边几乎都带着一个男子,这些男子的年龄差别就越发的大了。有的还在牙牙学语,被女子抱在怀里,有的则已经是白发苍苍,要籍着竹杖才能勉强不被微风吹倒。

不过,这酒楼的迎宾倒是十分的职业,不论是老是少,是妍是媸,都是一视同仁,大略地问上一两个问题之后,便将人放进去,倒是没有出现有人被拦在门外的情况。

“难道这真是一家免费酒楼?”张易之的好奇之心越发的盛了。本来嘛,这酒楼的名字,一般都是来福啊,万里飘香啊,如归之类的,要么是吉利一些,要么是拍客人马屁的。这一家倒好,怙恃。

一般而言,父爱为怙,母爱为恃。酒楼取了这样一个名字,不是以父母之爱自居,暗示自己要发扬父母之爱,让客人找到家的温暖吗?若这个店名真是这种含义的话,倒还真有可能是免费的。

“是不是,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小月笑道:“反正咱们的张少府现在囊箧充盈,就算吃完了以后,人家问你要钱,也根本不在乎,对不对?不像老刘,听说有免费的,兴奋得像是几年没吃过东西一般。其实,他也不想想,他平时吃的,不也是多金公子张五郎的钱吗?何至于如此啊!”

张易之“哈哈”一笑,也不多言,便拉着小月向那怙恃酒楼行去。

排了颇长的一段时间队之后,终于轮到了张易之和小月。

一名长相颇为甜美的迎宾走了上来,向二人道:“欢迎二位。小娘子看起来好面生,是第一次来我们怙恃酒楼吗?”

“正是!”小月应道。

“哦,不知这位公子是——”

“哦,鄙姓张,这位是贱内。”张易之忙抢着说道。一言未了,手臂上的疼痛感再次传来,他忍着痛,还向那女迎宾投以一个灿烂的笑容。

女迎宾脸色一红。她在这怙恃酒楼当迎宾,已经有颇长的一段时间了,见过了形形色色的男子,但是像张易之如此俊美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唔——”张易之忽然感觉自己的另外一只手臂又是一痛,回头看时,却见小月一脸的春风:“夫君,你又傻笑了,每次你傻笑的时候,总喜欢用石头砸路边的小狗玩,现在这路边又没有小狗,你说该怎么办呢?”

女迎宾一听这位俊美之极的公子竟然有这样的癖好,好感顿消。女孩子天生对小动物有一种特别的母爱,听说眼前这个衣冠禽兽竟是个虐待狂,顿时便对他产生了一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厌恶。

“不知小娘子家住在哪里?”女迎宾收起羞赧之色,再也不望向张易之,而是转向小月问道。

“我们二人原是神都人士,因为他的缘故,我们来到了这里,这也不过是第二天而已。”见到自己的挑拨离间之计极为成功,小月心满意足,便笑着应道。

“小娘子,不是本地人?”那女迎宾顿时来了兴趣。

小月道:“不瞒姐姐,小妹二人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哦!”女迎宾不再问话,而是笑道:“如此,便随我来吧!”竟亲自领着张易之和小月,向里面行去。

张易之大为惊讶。他看见其他人都是被女迎宾问话之后,自己走进门的,不想自己这两个人竟有特殊待遇,这倒是稀罕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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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苦口婆心

怙恃酒楼的一楼是一个大堂,从规模上来说,绝对是张易之所见过酒楼里最大的,很轻易就能容纳上千人。www.65txt.com这样的规模,莫说在这个北地小城,就算是在神都,也足够震撼。可就是这样一个极大的酒楼里,如今午餐时间还没有到,居然已经是空位寥寥。无数的人头在攒动,无数的嘴巴在说话,合在一起,就是一个沸反盈天的喧闹场面。

从人数上而言,张易之甚至可以断定,这附近居住的十到二十岁之间的小娘子中,起码有一半都已经在其中了,当真是好大气派。

“这么多人,一餐能吃掉多少白花花的银子啊!”张易之也算是个有钱人了,见到这般情景,还是不能不被震撼:“什么人竟有这般财力和魄力,支撑起如此规模的一个免费酒楼?假设,它真的是全免费的话!”

“两位客官,楼上请!”正思量间,忽听那迎宾说道。

张易之和小月这才知道这酒楼里竟然还别有天地,便随着她上了楼梯。到了二楼,眼前的情景一变。这里只有几个包间,个个都还显得轩敞。从偶尔传自这些包厢里面的窃窃私语之声中,张易之判断出这些包厢里面大多有人,不过也有一些是空置着的。

颇为一人注目的是,前面的墙壁之前,还挂着一张略略有些透明的白色帷幔,里面依稀摆着一张琴。

迎宾将张易之和小月领到一处包厢里,道:“两位先请坐,想吃点什么,我们这里有个单子,你们可以照着单子点。”

张易之端起单子一看,虽然并没有什么特别昂贵的菜式,但也算有鱼有肉,品种颇为齐全。他们两个并不是为了吃饭而来,主要目的只是满足一下好奇心而已,对于吃什么倒是没有特别在意。于是,张易之随便点了两样小月喜欢的菜,那迎宾记下菜名,便去了。

看得迎宾人走远,张易之便悄声向小月道:“你觉不觉得这酒楼有些诡异啊?”

小月见张易之一脸认真的样子,愕然道:“有什么诡异的?”

张易之道:“你想,箕州城内有几个人有这样的财力,能开得起如此大规模的一家酒楼?至少,以我现在的财力,如果没有其他进项的话,这样的酒楼开起来大约两三年就该以吹箫吴市来度日了。35zww.com既然此人开了这样一家酒楼,有如此巨大的开销,总该在别处找点收入才是。”

“收入?”小月有些迷惑。

“有时候,你没有意识到的东西,其实都是可以变成钱的。比如说,人!”张易之道。

小月越发迷惑了,茫然地望着张易之。

“你想啊,如今这世道,贫富差距如此悬殊,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不外如是。很多富人家妻妾成群——你不要这样瞪着我,我还是一个单身的钻石王老五哩,听我说完。穷人家很多根本找不到婆娘,那怎么办呢?要么就是倾家荡产地筹集下一笔钱,买个媳妇,要么就是每隔一段时间,往勾栏里走一遭。不管是哪一种选择,总需要一些年轻的女孩子——”

“你的意思是,他们这是在挑选女孩子,然后将她们售卖出去?”

也难怪小月对这个话题异常敏感。要知道,她很小的时候,就是被人卖进凤栖楼的。若不是恰好被慕云飞收为贴身养娘,说不定以她如今十四岁的年龄,已经成为夜间工作者了。即使是如今早已脱出樊笼,小月每次想起这事情来,兀自后怕不已。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能越发地感受到眼前这个将她们姐妹二人从青楼中捞出来的男人对她的命运改写,是何等的重要。

“我觉得这很有可能。”张易之凝重地点点头,道:“你再想想,为什么别人都被安排在楼下,咱们两个一来,却被单独安排在楼上的包厢里呢?”

小月略略沉吟一阵,仍是不得要领,遂反问道:“为什么?”

张易之看见小月眉宇紧皱的样子,有些心疼,便戏谑地笑道:“总不会因为本公子英俊潇洒,光芒四射,人格魅力也是超凡脱俗,以至于人家见了我,就——”

“切——”小月学着张易之平日里表示鄙夷的口头禅,道:“我承认你出卖色相,招花引蝶的功夫的确高人一筹。不过,这酒楼是为女子而设,人家凭什么优待你!”

张易之微微一笑,道:“这不就是了!咱们就两个人不是因为我,自然就是因为你了!”

“我?”小月指着自己,有些不相信地反问道。

看着小月那天然呆的样子,张易之心弦一颤,凑过去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如花娇容,道:“傻孩子,你还不知道,你比外面那么多的女子加起来,还要动人的多吗?”

小月俏脸一红,低下头去,嘴里却假意叱道:“就会说这种口是心非的鬼话!”

张易之笑了笑,道:“是不是鬼话我自己心里很清楚。我也很清楚,如果市面上有你这样一个娇美可爱的小娘子出售的话,我就是倾家荡产、拼破脑袋都要抢到手的。”

小月的脸色越发的晕红了,就像喝醉了酒一般。半晌,她才回过味来,张易之这话固然是在拍她马屁,何尝不是在暗示着一个可能性:“你是说,他们把我们领到这包间里来,是不怀好意吗?”

张易之道:“至少,我觉得有这个可能吧。如果我是这个酒楼的掌柜,而且是做的我们所猜测的那种营生,你这样的小妞岂不正是我梦寐以求的下手目标么!”

说着,张易之又伸手到小月的脸边弹了一下,却被小月一下躲开。

“和你说正经的,你怎么总是这色中恶鬼一样没出息的样子!”小月不满地说道:“我说,既然你的猜测的这样的,那等下他们的饭菜会不会有问题?”

“那倒是不会!”张易之摇摇头,道:“这酒楼既然开在这里,而且每天有这么多食客来进餐。说明至少在明面上,并没有发生过恶劣的事情。否则,以这些小娘子如此敏感的年纪,岂有不加意小心的。吃饭固然重要,前程命运又不知更加要重要多少倍了。所以,我猜想,这个酒楼的作用,不过是甄选目标,并且顺势打听目标的相关消息而已。一旦将目标定下来,他们才会有另外的方法将小娘子弄到手。你也看见了,这样一家酒楼,规模非同小可,那幕后之人的财力自然也是非凡,有可能是一个手眼通天的人物,甚至有可能和州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一旦锁定了某个目标,那目标还真的难以难脱魔爪呢!”

小月越听越惊,那无邪的俏脸上染上了一层惧色:“那,那怎么办?”

张易之连忙以最纯洁的心肠伸手拍了拍小娘子的香肩,顺势把那只咸猪手留在美人的香肩之上,以便给美人以信心和力量。

“莫要惊惶。再怎么说,我也是官府之人,那人再厉害,也很难把手伸到官府里面去,对不对?不过,你要记住了,等下若是有人来打探你的情况,你切忌要说你是我的——唔,我可不是想占你便宜,只是事急从权,你知道吗?你就说是我的浑家,而我的身份,咱们也从实说来。不管怎么说,本县县尉的正牌夫人,他们也不好随意动那个歪脑筋,对不对?”

小月被张易之那凝重而又带着极强蛊惑性的语气说得一阵心悸,便有些犹豫地应道:“好,好吧!”

话音未落,就听外面一个声音传来:“菜到了!”

(作为宅男,只能一个人买粽子吃了,各位都吃了吗?)

第213章 神秘女子

小月举起了筷子,落在碗里,却不敢夹起来吃掉,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三五中文网

张易之见了,“嘿嘿”一笑,便伸手夹了一块肉片放进嘴里咀嚼起来,然后故意“啧啧”有声地说道:“不错啊,真是不错,这味道,比起咱们家的还强多了,我决定了,以后每天都来这里进餐!”

小月被张易之的吃相引得一阵嘴馋。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午餐时间已经到了,加上这菜的确做得色香俱全,也实在勾人食欲,她便一横心,伸手也夹了一块河鱼,送进嘴里,却又兀自没有忘记揶揄张易之一句:“这里可是只有女儿家领着才能免费吃的,你们臭男人就算有的是钱,人家也不会让你进来。”

言下之意,自然是:“你不好好拍姑奶奶的马屁,姑奶奶下次不领你来!”

张易之笑道:“这也容易得很,像我这样年轻多金、相貌堂堂又是的公子哥,多得是小娘子主动送上门来陪我共进午餐,这个,就不劳操心了!”

“你敢!”明知道张易之这只是开玩笑而已,小月还是柳眉倒竖,醋意大发。

张易之正要继续继续调戏,忽听外面一阵琴声响起,顿时便住嘴不言了。

也不知是不是外面那个琴师技艺太高的缘故,自那琴声开始响起,张易之便觉得外面原本有点嘈杂的环境顿时静了下来。似乎所有人,都开始倾听这琴声了。

但是,张易之听了一阵,却并没有听出这琴音有什么特别之处。他对于音律还是有几分造诣的,当初也正是凭着这项技能,才认识了慕云飞,并且赢得了她的芳心。

他发现,这琴音既不是什么高山流水之类意境深远的,又不是什么十面埋伏之类紧张刺激的。这琴师显然还是颇有水准的,将音律探得纯熟而且圆润,但这琴谱本身听着就让人产生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就好像催眠曲一般。

有些无聊地向小月望去,张易之笑道:“你说他们这些人怎么在酒楼里弹这样的曲子?难道他们把这琴音当蒙汗药使吗?”

小月却是怔怔地没有回应。***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看着小月有些失神的样子,张易之这才想起,小月作为慕云飞的贴身养娘,本身和慕云飞又是情同姐妹,她实际上从小也得了慕云飞的真传。说起来,从音乐上而言,她也是里手了。

“怎么,这琴曲有什么古怪吗?”张易之有些好奇地问道。

小月轻轻地摇摇头,微微蹙眉道:“这应该就是一种催眠曲,而且我似乎在那里听到过。”

张易之微微一笑,不以为意地笑道:“你只在凤栖楼长大的,自然听过很多的琴曲了。要知道,勾栏院本来就是一个声色之所,你听见过之后,又忘记了,也是很正常的。”

小月眉宇终于施展了一些,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两人便又重新开始吃菜。张易之倒是吃得津津有味,而小月却显得有些恍惚,很有些食不知味的感觉。

正在此时,忽听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起,随即整个包厢之内微微一黯。张易之回头往大门望去,就看见那门边正站着一个女子。

这女子一身紫色的短襦外加长裙,肩上披着长长的披帛。总体上来说,衣着十分的正式,整个人看起来很有一种富贵之气。尤为显目的是她脸上系着一张雾色的面纱,让她的脸廓若隐若现,更添遐想。

“两位客官,不知可否蒿恼一下。”未等张易之开口询问,那女子率先出口,轻轻地问道。声音轻柔而舒缓,给人一种十分从容的感觉。

张易之暗暗判断此女出身一定颇为不凡,这种从容的气度,不是一般的女子能装得出来的。有了这样一个判断之后,他也是兴趣大增。在这样一个环境之下,遇上这样一个神秘的人物,无聊的人总算找到了点打发无聊的事情了。

“没关系,夫人请自便!”张易之笑道。

那女子便款款地走了进来,却并没有坐下,而是站在那里,用她那湛湛的目光,向小月望去。小月被她望得有些无措,只好默默地向张易之投以求助的目光。

张易之会意,便率先问道:“我想,夫人应该便是这家酒楼的内掌柜了吧?不知夫人有何见教?”

“哦,公子如何看出来的?”那紫衣女子不答反问。

张易之笑道:“这也容易,恕我直言,以夫人的年纪,虽说也还年轻,不过起码应该在二十五岁之外了吧?若非这酒楼内掌柜,又怎么能随意进门呢?而且,夫人言行举止贵气逼人,一眼看上去,就不是我们这样数着铜板过日子的穷鬼,自然没有必要来吃这免费的饭菜了。”

“哦!”透过面纱,紫衣女子轻轻的笑声传了出来:“公子眼光果然不凡,妾身的确便是这家酒楼的内掌柜。不知公子何许人,来箕州所为何事呢?”

张易之微微一笑,道:“这个问题,算是我们这顿饭的饭钱吗?如果这不包括在饭钱之内,在下可以选择不回答吗?”

“唔——”那女子显然也比较意外张易之会这样说,遂笑道:“当然不是。我们这酒楼既然声明了免费,自然是彻底免费,绝不掺杂任何条件。妾身只是对这个问题很有兴趣而已。”

“哦!”张易之点点头,说道:“在下张易之,草字一难——”

“原来公子便是新来的那位张少府张五郎?”那紫衣女子颇为惊讶:“果然是一表人才!”

张易之听得微微一愕,讪讪地说道:“原来夫人听说过在下!”

小月却是脸色一变,望向那紫衣女子的眼神里,便多了几分敌意。

紫衣女子却似乎根本没有发现小月的变化,又问道:“不知这位小娘子——”

“哦,她便是贱内,姓慕!”张易之随口应道。

因为这个说法是先前两人说好的,小月倒是没有否认,只是听得“贱内”二字的时候,她还是不由得俏脸微微一红,但为了不至于在人前失态,以至于让眼前这个“女人贩头子”看出端倪来,她只好故作镇静地夹了一片菜,送入嘴里。

“哦,是吗?”那紫衣女子语气里显然是颇为不信:“有一句话,说出来大概会有些冒昧,还请见谅!”

张易之很想说:“既然冒昧,噶干脆就别说了!”但一想,现在毕竟是吃人家的嘴软,这话还是无法出口,只好说道:“夫人有话直说便是。”

“那好!”那紫衣女子转向小月,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她,说道:“这小娘子眉宇之间春*情未开,身子姿态也显然没有舒展开来。换句话说,这小娘子应该还是处子之身,如何会是张少府的内人呢?”

张易之脸色一变,暗忖道看来这女子真是个人贩头子了,不然怎么连这个都看得出来。他心下不由骂道:“他娘的管的是不是太宽了,谁规定当了人家的妻子就不能是处女的?汉朝有处女皇后,二十一世纪还出现过某博士生夫妇结婚十年之后才发现原来有XXOO这种事情存在的,你怎么不去问问他们这些人?”

话虽这样说,张易之对这女子的眼力还是极为佩服的。一般人即使眼光毒辣一些,也要让女孩子站起身来,走上一段,才能看出是否处女的。而她却是一目了然,这技艺水平,是何其凶残啊?

小月更是尴尬不已,把头埋得低低的,只恨不得地上能裂开一条缝,让她钻进去才好。

第214章 小月的主动

也许是意识到这个问题还是有些唐突了,那女子忙笑道:“既然不方便回答,那——”

“没什么不方便回答的!”张易之道:“这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本来打算最近要成婚的,却因临时被派往箕州来,连成婚的时间都没有。三五中文网所以,大人让在下将她带出来,先培养一下感情,待得回去之后,再补办婚礼。”

“哦!原来如此”那女子微微点头,也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

张易之也不过是随便找个借口而已,并没有打算就这样取信于对方,而且他觉得自己也没有理由因为一顿饭,就把个人的信息出卖给对方,所以他十分的坦然。

或许是因为这件事,双方的谈话就有些不自然起来。那女子后来又试探着问了一些关于小月的问题,小月自己一直没有开口,而代为回答的张易之也是敷衍了事。

那紫衣女子显然看出了张易之二人的不耐,很快草草收场,带着有点复杂的眼神走了出去。临走之前,她还回过头来,又深深地看了小月一眼。

那女子前脚刚走,小月立即放下筷子,有些不悦地说道:“吃饱了!”

张易之知道她其实是被气饱了,而不是真的吃饱,也不点破,笑道:“我也吃饱了,那怎么回去吧!”

小月立即以行动作为回答,率先走出了包厢的门外。

两人出了大门,张易之见小月似乎有些闷闷不乐,遂笑道:“你怎么了?”

在张易之看来,其实刚才那紫衣女子的话,应该最多就是让小月有些尴尬而已,现在人都出来了,应该也就没必要这样闷闷不乐才是。

小月沉默不语,转身向前面行去。

张易之一看小月所走的方才,并不是自己宅子的方向,心下知道她这是在向自己提出某种暗示,遂笑道:“不如这样吧,咱们出去逛逛,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倒是挺适合闲逛的。35zww.com”

小月不语。张易之知道这便是她在心情不佳,不愿说话时候的一种默认了。当下,张易之便领着小月向前走了一阵,来到一条小河边。

说起来,这地方还是白天经过的时候,姜山指给张易之的。这条小河水很浅,最深的地方,大概也就是一个人深的样子。因为少受污染的缘故,河里的水十分的清,走近了之后,一眼就能看见河里来回游动的鱼儿。

小河一边是一个陡峭的高坡,坡上有不少的房屋。而这边,则是一个河滩,河滩之上小石密布。经过岁月的长期磨砺,这些石头大多褪去了很久以前的锋利,表面上变得极其平滑。随便往这上面一坐,根本不会担心被划伤。

张易之便是这样做的,找了一块大一点的石头,他也不吹去石头上面的灰尘,便怡然自得地坐了下来。回头看见小月有些犹豫,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没事,都不脏的,随便坐吧!”

小月是凤栖楼出身的,从小一举一动都受着严格的拘束,也就是后来认识了张易之之后,才显得稍微放肆点,让她这样席地坐下,还真有点为难她了。

带着点紧张而又刺激的神色,小月试探地向下蹲下了一小步,却没有坐下。蓦然她感觉手上一沉,身子不由自主地一下坐倒,原来却是被张易之生生地拉着坐了下来。

“你——”感受着屁股上传来隐隐约约的疼痛,小月有些懑怒地回过头去,指着张易之,却见张易之正一脸坏笑地看着自己,居然连半点歉意都欠奉,她更是气苦,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怎么?”张易之笑道:“你不是有什么不高兴吗?现在可以说说了吧?”

说完,张易之从地上捡起一块扁平的石块,低下头来,往前面一挥,那石头立即往前飞去,在水面上打了几个水漂之后,最终落到了对面。

做完这个动作,张易之自得地回过头来,向小月道:“怎么样,这一手挺帅吧?”一脸求赞美的欠扁样。

小月没有说话,甚至似乎动都没有动一下,也不知道她看没看见方才那令张易之颇为自得的一手。

“呵呵!”见到对方一点也没有回应的意思,做了一番无用功的张易之有些尴尬,笑道:“怎么不说话呢?你看看这里的环境多好,青山绿水,寂静无人,咱们孤男寡女来了这里,却什么都不发生,岂不是浪费了?”

“那你希望发生点什么?”小月忽然问道。

“我说了,你又要生气了!”

“不说更生气!”

“好吧!”张易之警惕地把身子向后移动了少许,道:“比如说,亲亲、摸摸、抱抱、蹭蹭还有——”声音越来越小,竟是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那你为什么要往后躲呢?”小月的脸上不带任何的感情色彩:“你不是要亲亲、摸摸、抱抱吗?”

张易之被她说得有些心虚,遂笑道:“你,你不是说真的吧?”

一言未了,忽然觉得自己的大手被一只柔软的小手抓住,随即,他的眼睛瞪得老大,原来这小娘子竟然把他那只小手按到了她那鼓起的胸前!

“你——”张易之已经顾不上去感受手上那柔和的触感了,他的脑海里只剩下空白。小娘子的这个举动,实在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小娘子勇敢地抬着头,瞪大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一点也不甘示弱。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而降他们的身体联系在一起的,便是那一大一小的两只手。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方才酝酿了很久时间,才鼓起来的勇气渐渐散去,女儿家天生的矜持重新回到了小娘子身上,少女脸上的坚毅之色渐渐消散,代之而起的是愈来愈浓的羞赧之色。终于,她缓缓地低下了头,但她握住张易之大手的那只小手却没有松开。

其实,经过瞬间的失神之后,张易之早已恢复了清醒。方才那一段时间之内,他一直都在思考着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是否能够接受小月。

若是在到达箕州之前,这个问题的答案无疑是十分明确的。这也是这一路以来,他一直在肆无忌惮地和小月开着一些小玩笑的原因。虽然这还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小萝莉,张易之却并很难想象日后她若是嫁给了别人,自己会是怎样一种心境。所以,当臧氏让他带上小月的时候,他只是略略犹豫,就带上了。

可是,到了箕州之后,他才发现这里的情况比他预想中最坏的情况,都要坏得多。他原本那立功的雄心,也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变得有些渺茫。这样一来,当眼前这样的场面出现在他的面前的时候,他居然该死地犹豫起来。毕竟,现在的他,连未来的自己能走到哪一步,都没有信心,又如何能这样轻易地接受一个女儿家一颗纯洁美好的心呢?

张易之低下头看,眼光和小娘子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小娘子立即低下头去,避开了张易之的目光。但就是那短短的一霎那,张易之已经从她的眸子里读到了爱慕和坚决。

一时间,张易之自责起来:“张易之啊张易之,你还在犹豫什么,人家一个女儿家难道不知道你的前途艰辛吗?她可曾有一句怨言,可曾有一丝的犹豫?你一个大男人,难道反而连一个女儿家都比不上了吗?”

一年方了,张易之便放开怀抱,伸出另外一只手来,将眼前这个娇艾轻轻地揽入怀中。

在这一刻,他终于又找到了一种几乎丧失的东西:信心!

第215章 梦圆

河水潺潺地流淌着,河里大小的鱼儿仍在我行我素地游荡,似乎对岸上发生的事情,没有丝毫兴趣一般。35zww.com

也不知保持这个相拥的姿势已经多久,一手轻轻抚摸着小月松软柔滑的头发,一边低下头来,向小月说道:“摸摸、抱抱、蹭蹭都做过了,下一步要不要体验一下亲亲?”

带着一脸的霞光,小月抬起头来,眼中满是幸福的兴奋和好奇:“来就来,怕你!”

张易之大乐。小月的性子和王雪茹有几分相似,都是比较干脆爽利的,这一点和慕云飞大不一样。而她们之间的区别也异常明显,王雪茹到底因为出身的局限,在两人亲密接触的时候,还是颇为被动。而小月小小年纪,在这上面却已经比大姐姐强多了,虽也羞涩,更多的却是渴求。

当下,张易之便低下头去,毫不客气地吻在小月柔软的香唇之上。

小月也不甘示弱,紧闭着嘴巴,笨拙地回应着。

张易之只能发挥出自己的经验优势,循循诱导,经过好一阵子调教之后,才让小娘子明白了个中关窍,渐渐沉迷于其中。

就在这紧要的关头,小月蓦然将张易之推开。张易之愕然望着小月,正要发问,却见小月望向前方,道:“那边有人在偷看!”

张易之心下一凛。刚刚从怙恃酒楼出来,他对于怙恃酒楼的警惕还没有消除,听得此言,第一念头便是:“难道怙恃酒楼的人明知道我是本县县尉,还不肯放过小月?真是好胆!”

张易之连忙转头向后望去,却见后面空空如也,连一个人影也没有。当下,他意识到自己上当,回过头来,扭着小月的俏脸,道:“嘿嘿,小家伙,你真是坏死了,连夫君都敢欺骗,嘿嘿,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月小嘴一撇,道:“刚才真的有人在那边偷看嘛,不过我刚发现她,她就跑了!”

“哦!”张易之见小月认真的样子,倒是没有怀疑,遂放下手,轻轻在她的粉脸上亲了一下:“想不到小娘子魅力这么大,刚出门就有仰慕者追随了。***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嘿嘿,看见方才那一幕,想来今晚这冀州城中,肯定有不少的痴情少男要失眠到天亮了!”

他心下却忖道:“看来,这帮人还真是大胆得很哪,大白天就这样迫不及待了。”

小月眼珠子一转,道:“才不是哩,方才那人明明是个女的。”

“哦!这样啊,那一定我本公子的仰慕者了。想不到啊,想不到,本公子在神都的时候,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到了箕州还是这样惹人怜爱,看来以后我要多注意点了,莫要一不小心魅力过大,被那些仰慕者给抓去吃个连渣都不剩一点!”

他心下却忖道:“女子?怙恃酒楼那么有钱,应该不至于找个女子来做这种追踪刺探的事情吧!”暗暗迷惑。

“切!”小月故作不屑地说道:“你以为你长得好俊么!”随即,她又有些不放心地加了一句:“警告你哦,在外面不准沾花惹草的,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张易之“哈哈”一笑,觉得小月的语气就好像动物世界里占领了一处地盘,忙着标示边界的样子一样。只不过,动物们大多都是用尿或者身上难闻的气味来标示边界,而小月则是用嘴巴。

“这倒是没有问题,”张易之道:“不过,男人之所以会犯错误,往往都不是主观意愿,而是欲求不满造成的——就是身边没有女人能将他拴住造成的。你看,你姐姐又不在身边,我有时候一时糊涂,犯了点错,也是可以原谅的吧!”

“不行!”小月很坚决地说道:“不准你以任何借口和其他的女人勾勾搭搭。”随即,她又嘟着嘴,低下头来向张易之挺了挺胸,道:“哼,就知道你只想着姐姐,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之所以这么勉强接受我,也不过是因为姐姐的关系。我,真的有那么差吗?”

“怎么会呢?”张易之知道这玩笑开到这里,就已经足够了,若是继续下去,非但起不了玩笑的作用,反而会让小娘子丧失了信心。经验告诉他,沉溺在恋爱中的女子固然是幸福的,也是极为敏感的。男人的一句漫不经意的话,很有可能会让她们在很长的时间内无法开怀。

“你姐姐有你姐姐的好,小月有小月自己的好,你姐姐以她的方式让人心动,小月也会以她自己独有的方式让人心动啊。要不然,那怙恃酒楼里的人也不会——”

“那我问你,你为什么宁愿在外面找女人,也不愿意要我?”小月插入道。

张易之一怔。他完全没有料到小月会如此单刀直入,不给他任何的回旋余地。

“那是因为——”

“我知道你一定会说,我年纪太小,对不对?”尽管神情极为忸怩和羞赧,小月的那张小嘴巴还是一如既往的爽利。

张易之苦笑:“这是事实。”

“事实就是,很多女孩子十二三岁就成婚了,在我这个年纪,已经有人喊她母亲了。我讨厌你总说错我的年龄,我十五岁了,是十五岁,不是十四岁!”小月不满地说道。

张易之一时有些难以接口。按照二十一世纪以实岁计算年龄的话,小月自然是十四岁。不过,在如今这个时代,基本都是以虚岁论年龄,所以小月的确是十五岁。

“你怎么不说话,嫌弃我的出身还是嫌弃我丑?如果是前者的话,我立即转身离去,绝不回头望你一眼,如果是后者的话,你立即转身离去,也不要回头望我一眼。总之,如果早晚你都要抛弃我的话,不如现在就离开我好了!”

张易之暗忖道:“果然,恋爱中的女人更加容易丧失自信。”当下,他轻轻将小月揽入怀里,道:“小丫头就会胡思乱想,真是该打。对于出身,你还不知道我的态度吗?若是我那么在乎出身,当初在定州的时候,就该巴结讨好张家的那几个老头子,让他们允许我们二房重新列入张家的门庭,对不对?我没有啊,我不在乎这些,不管是天下豪门还是你这样一个丫鬟出身的,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至于说丑,若是小月这样天姿国色的女子,我都嫌丑的话,我这一辈子又到哪里去找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共度一生呢?我们小月不但不丑,而且是我见过最最美丽的女儿家之一。要不然,我又怎么会被你迷成这个样子呢?”

说着,张易之便咧咧嘴,摆出一副好色的猪哥样。

小月被逗得“咯咯”笑,随即又沉下脸来,道:“那你还——”

“这样好了!”张易之笑道:“小月今年十四,哦,不,十五岁。咱们就选在一个最有意义的日子里,举办一个属于咱们两个的、最绚烂、最浪漫的婚礼。这个日子,就定在你十五周岁生日那天,如何?”

小月双目放光,一双乌黑的眸子立即变得水汪汪的,里面射出来的光芒中,似乎也染上丝丝柔情。随即,她伸出小手,道:“我们拉钩!”

张易之“哈哈”大笑道:“你这色女,这么着急想男人了吗?”便弯起手指,和小月钩在一起。

小月居然不以为意,笑道:“色女就色女。喂,我说俊男,来,给姑奶奶笑一个,姑奶奶有赏!”随即,她又伸出手指来,细细地数着:“一、二、三…….还有,咦,整整一百天,你就要成为本姑娘的私宠了,开心吗?”说着,便很轻薄的伸出手来,在张易之的脸上弹了一下。

第216章 日暮

这一天下午,两个人就这样坐在那河滩之上,相拥了一整个下午。三五中文网经过张易之的调教,天赋极高的小月的舌头迅速灵活起来,带给张易之强烈的快感的同时,也让小月自己渐渐沉溺于这种滋味之中。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异样快感的小月不住地主动迎上去,和张易之的唇舌交结在一起,甚至连夕阳已经渐渐西下,他们都丝毫没有察觉到。

蓦然,一阵凉风吹过,小月身子微微蜷缩起来,连忙往张易之宽大的胸前钻了钻。

张易之抬起头来,不由有些吃惊。原来,这天色已经到了定昏时分,天边已经没有了太阳,只有几篇形状各异的红霞还在释放着最后的光芒。

“天色已经晚了,咱们该回去了!”张易之连忙轻轻推了推怀里的玉人儿:“再不回去,他们就该着急了!”

小月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见天色,眼中不自觉地露出留恋之色。在这个平凡的日子里,她终于鼓足勇气说出心底的话,并且得到了最好的回应。这让她对这一天充满了留恋。她是多么希望这一天能够长一点,哪怕是再长一点点,她宁愿用自己一年的寿数来换取多一刻钟的亲昵。但是,时间就是这么无情,它不会因为任何人的主观需求而停驻,这一天,终究是快要过去了。

看着小月不舍的眼神,张易之抚着她的俏脸,道:“过去的终归会过去,我们还会有更加美好的明天,不是吗?你放心,从今往后,以后的每一天,你都会像今天这样幸福快乐,我会让你用我一切的力量,让你每一天都像今天一样快乐。”

小月到底是十四五岁的小女孩,虽然出身于青楼,也知道何谓甜言蜜语。但当她眼前站着的是她倾心已久的男人,而这男人又在以最真诚的语气在向自己倾吐这种的动人的情话,纵使她比一般这个年纪的女儿家要成熟得多,也不免心旌乱晃,点头“嗯”了一声,

直到此刻,她总算是明白了当初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姐妹们会被自己倾心的男人骗得团团转,不但身子被骗,连前面很多年攒下来的缠头赀都落入了这些薄幸男人的囊中。三五中文网原来,那时候在她看来那样幼稚可笑的山盟海誓,竟然真有这样强烈的力量,让人忘记一切,眼中只有一个“他”。

“他会和那些人一样吗?”几乎从不患得患失的小月今天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发出类似的疑问了。但这一次,这个念头只是在她的心中一闪而过,便消散得无影无踪:“不会的!我现在身无分文,只有这个身子。他若只是一味贪图这个身子的话,早就可以得手了,而他却一直在推三阻四,若不是老娘——嘿嘿——主动一点,他说不定连这点心头话都不敢说出来哩!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和那些薄情郎相提并论呢?”

一念及此,小月的心中甜蜜无比,竟傻傻地笑了起来。

“走吧!”

随着张易之一声断喝,小月但觉自己的身子腾云驾雾一般被张易之抱了起来。

“你,你要干什么?”小月颤声说道。

张易之大奇,这小娘子不是胆大得很吗,怎么恐高吗?

“不干什么啊!”张易之一本正经地笑道:“我自抱我婆娘回家,小娘子你有甚不满吗?”说着,又迅速向前走了几步

小月大窘:“快放我下来,要被人看见了!”

“怕什么人看见,让大家都看看才好哩,也让他们都嫉妒嫉妒,他们的浑家可都没有这么漂亮的!”张易之大笑。

眼看着就要走上人多的大路,小月使劲挣扎起来,嘴里却软软地说道:“不行,不行,快放我下来!”

张易之知道小娘子脸皮薄,若是真的这样抱着她走在大街上,以她的性子,真的有可能以后好多天之内都不会搭理自己。当下,他便借坡下驴,嘴里还故意悻悻地说道:“一点情趣也没有!”

小月眼中闪过歉意,道声:“对不起!”便当先向前行去。

走在大街之上,以两人的相貌,自然是一如既往地引来了一波又一波的目光。小月越发的窘迫了,脚下加快,始终和张易之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张易之本来想追上去的,因为从路人的眼光来看,几乎没有一个人不知道他们是一对的。小娘子这种掩耳盗铃的行径,只能为众人增添更多的好奇同时为自己引来更多的关注目光而已。

到了家中,小月更是小心翼翼,不时回头看看张易之,生怕他又走到了自己的近前,引来别人的怀疑。

恰在此时,忽听一个声音喝道:“小月姐,你今天好漂亮,也好奇怪哦!”

小月回过头去,就看见张宝正一脸惊奇地看着自己。想起方才自己怪异的动作有可能尽数落在对方的眼中,她立时大窘,叱道:“你这小孩子大惊小怪地做什么?我哪里不正常了?”

“当然不正常了,以往的小月姐很漂亮,但今天明显更加漂亮了,已经有点慕大姐的味道了!不过,你这样的美人儿,走路应该淑女嘛,就像这样子,稳稳重重的,这才好看哪,你却是走一步回头乜一眼——”

“好了,给我闭嘴!”刚听到张宝说自己已经有了自己最崇拜的姐姐慕云飞的味道,小月自然是大喜,但当这小子以自己极其夸张而又笨拙的姿势学自己走路的时候,小月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张易之一看张宝这厮竟然敢调戏自己的女人,大为不爽,走上前去,说道:“张宝,你今天很闲吗?怎么尽在这里废话,没事干?”

张宝连忙讨好地笑道:“五郎有所不知,你们这一整天没有露面,高叔着急了,命我找你吃饭呢,说还有事情和你说!”

高叔便是这次张易之一行中唯一的一个老家人。因身材比较肥胖,人送外号“高胖子”,时间一长,大家都忘记了他的名字,倒以为他的本名就叫高胖子。不过,张宝等人作为小辈,自然只有老老实实服从他老人家的指挥,称他作“高叔”了。

高胖子是张易之的车夫兼厨子,其实还带着点管家的性质,只是现在这个家太小,也没甚好管的罢了。所以,他也会经常找张易之商议一些事情。

“哦,既然如此,咱们便进去看看吧!”张易之淡然地向小月道。既然小娘子要面子,张易之也学着她装淡然。

仨人往前行去,不久来到了内院的餐堂。

看见张易之走进来,五十岁上下,一脸横肉的高胖子迎了出来。他咧嘴一笑,眼睛就变成了一条缝:“五郎你可算回来了,再要是不回来,我可要亲自出门去找你们了!”

张易之一边走进屋内,一边回头问道:“高叔有事吗?”

“倒也没甚要事!”高胖子说道:“不过,现在到了箕州,你身边总需要一个照料起居的丫鬟才是。以前在神都的时候没有,一则是因为你母亲怕你纵欲过度,二则是家里的人手也多,你房里没有也没有大碍。如今不同了,你已经行过冠礼,倒也不忌女色,而且张宝终究是个男孩子,细心处总比不过女儿家——”

张易之听得暗暗叫苦,偷眼向小月望去,果然看见小月的脸色一点一点地阴郁下去。

“高叔,不如就让我来吧!”小月终于忍不住说道。

“小娘子,你终究不是张家的奴婢,这样是不是太委屈——”高胖子别看脑袋瓜子大,却不怎么好使,他根本没有想到臧氏让张易之带着小月上路的良苦用心。

小月笑道:“没事的,帮我在他的屋子外面设张床就是。我从小就是服侍人的,谈不上委屈!”她的意思很就是告诉高胖子:本姑娘只陪住,不陪睡!

张易之趁着小月不注意,丢给她一个鄙视的眼神:“多么虚伪的小娘子啊,不就是想提前得到我的身体吗?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勾引守身如玉的我!”

第217章 主动和解

第二天早上,张易之一觉醒来,天已经亮了,连忙穿好衣服,朝外面轻轻喊了一声。***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外面居然没有任何回应。他先是一愕,继而恍然。平常,只要他轻轻一喊,张宝便会送上面汤,然后服侍他盥洗、梳头。蓦然间,他才想到,今天外面已经换上小月了,想是她最近已经太久没有服侍人了,已经不习惯过去当丫鬟的日子了,所以反应也迟钝了一些。

张易之对此倒也没有什么不满。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是人的共性,小月自然也难以幸免。而且,他也从来没有真打算把小月当丫鬟来使唤。

当下,张易之便自己起身向外行去,打算自己去打点面汤来盥洗。

当他走出自己的内房,来到外房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慵懒的“嘤咛”。他连忙转头往小月的小床上望去,就看见小月正缓缓地爬起身来,顺便还张开双臂,伸个懒腰。

张易之看得一呆。这时候的小月只只穿着一件红色的抹胸,她舒开双臂的时候,胸前那本就惹眼的凸起之处受到骤然变得紧凑的抹胸挤压,顿时便凸起得越发的明显了,在那艳红色的抹胸之上,勾勒起了一个圆润的弧度。加上小月这动作本身也颇为舒缓、慵懒,实在堪称风情万种。莫说张易之,就算是练久了禅定功夫的老和尚见了,也难免要生出还俗之心。

张易之咽了咽口水,暗忖道:“这小娘子才十四岁,就有这样规模了,以后再发育完全一些,然后再辅以按摩等催长手段,那地方岂不是要秒杀众生了?”

这时候,小月那紧闭的眼睛才渐渐缓缓地睁了开来,蓦然看见张易之,她的脸色顿时一紧,连忙伸手抓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身子,嘴里紧张兮兮地说道:“你干什么?”

张易之有些尴尬地说道:“我打水!”

小月有些狐疑地看着张易之,随即蓦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忙说道:“我——我起来晚了,我这就去帮你打水去。三五中文网”说着,也不顾春光外泄,连忙抓起衣服边开始穿。

看着小月那眼里红红的血丝,张易之怜惜不已,连忙走上前去,一把按住小月的香肩,阻止了她继续穿衣服。

“昨晚没有睡好吧?先再躺一下,我自己打水盥洗吧!等下我要先去衙门,今天衙门里也没什么事,我会早点回来,然后咱们又去河边,如何?”

听得张易之问昨晚是不是没有睡好,小月脸色一红,白了张易之一眼。

说起来,她昨晚之所以没有睡好,全是因为张易之的原因。本来嘛,她第一天搬到一个男人的外房来睡,自然是有些忐忑的,何况这男人还正是她的檀郎。她一直在想着一个问题:“若是他等下爬上我的床,我该怎么办?”

纵使她已经芳心默许,纵使她愿意献出一切,若是真遇上这样的事情,她还是不能不紧张。

恰好,张易之也因为这两天发生的这些事情,心绪如潮,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忽儿,他想起自己走掉的姜小玉,不知她现在怎样了。一忽儿,他想起观风山的强人,不知该如何剿灭他们。一忽儿,他想起这糜烂的衙门,又不知如何把他们的力量凝聚起来。最后,他也想起了此时也正和他一样处于失眠状态的那个美丽可爱的小娘子,想起她的款款深情,又有些兴奋。

种种思绪凝结在一起,张易之自然是百感交结,很晚才终于睡着。睡着了之后,他又做了一个又一个奇怪的梦。这些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一整晚他几乎都在翻身。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每一次翻身,对于外面的小月来说,都是一次煎熬。每一次,她都会生出一个同样的念头:“他起来了,这一次他真的起来了,怎么办?我怎么办?”直到将近凌晨,张易之终于停止了翻身,小月也才在极度的困倦之中进入了黑甜乡。直到方才,他又被张易之的喊叫声吵醒。

张易之自然无视小月嗔怪的眼神,淫笑道:“小娘子,来,让本公子侍候你宽衣!”

小月被这渗人的笑声惊得一跳,连忙往床角爬去,嘴里说道:“不要,不要!”

张易之“哈哈”笑道:“你喊啊,你喊啊,喊破喉咙也没人理你的!”说着,便是一个苍鹰博兔,狠狠地向前扑去,将小娘子摁倒。

嬉闹中,张易之为小月除去穿上一半的襦裙,然后又帮她盖好被子。当然,这过程中,张易之自然没有客气,毛手毛脚的揩了不少油,以至于他走的时候,都觉得手上油腻腻的。

出来自己打了水,盥洗完毕之后,张易之便出门向衙门行去。

对于今天的衙门之行,他打的也不过是混混的心思而已。重点在于明天,因为明天就是衙役重新集结的日子。张易之已经从县令管泛那里得到允可,明天可以向大家提出剿灭观风山强人的计划。所以,在很大程度上,张易之这次箕州之行的成败,就决定在明天。

在街道上缓缓而行,好一阵子,张易之才来到了死气沉沉的辽山县衙。

毫无意外的,县令管泛又一次早早的到了。同样没有意外的,他依然在进行他每天必然进行的第一要务——斗蟋蟀。

倒是推开了县尉的公事房,张易之很是惊讶了一阵。原来,姜山竟然也早早到了。而且,看见张易之进来,他居然“摒弃前嫌”,主动向张易之点点头,同时还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张郎早啊!”

张易之大为惊奇。随即,他便明白过来,姜山这厮到底是商人,讲求的是人脉,自然重视人际关系。自己和他之间的那点龃龉,其实也不过是理念之争,对于他这种讲求“和气生财”的商人来说,为了这点事情,损失了一场本可以抓住的友谊,自然是划不来的。

当下,张易之便释然地点点头,道:“姜公早!”

待得张易之坐下,姜山又笑道:“张郎今年是二十岁了吧?家中还有一些什么人哪?”

张易之随口说道:“只有一个老母和一个不成器的兄弟。”

“哦!”姜山惊讶地说道:“这么说来,张郎竟还没有成婚?”

“还没有哩!”

姜山显得特别的吃惊,双目在张易之身上上下睃巡着,道:“张郎,以你这样的人才和出身,怎么到了这个年纪还没有成婚?难道是你眼光太高,没有看得上的吗?”

张易之苦笑。的确,在如今这个年代,二十岁已经是法定最高结婚年龄了。如果是在乡下,这样的年纪还没有结婚的,官府有权利强制执行的。可是,在他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看来,二十岁还是太早了。

“也不是如此,大概还是所谓缘分在作祟吧。我这个人,比较看重缘分,对于两情相悦看得比门当户对之类的,要重要得多。若是缘分未到,我倒是宁愿暂时选择单身,也不愿草草地将一个毫无感情的女子娶进家门。”

“哦!你这观点,倒挺新鲜的!”姜山心不在焉地点头,又问道:“那么,你房中就没有特别喜爱的通房丫鬟——”

一语未了,顿时觉得自己这话问得太过唐突了,看着张易之有些不满的脸色,他只好悻悻地住了嘴。

张易之有些奇怪。这家伙说白了就是个商人,而且又是混迹官场多年的,对于为人处事之道,应该是极为圆通才是,怎么他竟会问出这样八卦的问题来。这种问题,莫说他这样的身份,就算是牙婆之类专以八卦为生的,也知道不能轻易问出口啊!

第218章 操心的人真多

本来,这是一场气氛友好的和解,由于姜山一句极为不合时宜的问话,又一次陷入了僵局。35zww.com

最后,张易之只好开玩笑着说道:“姜公问得这样详细,莫非是有待字闺中的女儿想要招婿吗?”

这话刚问出口,张易之蓦然又觉得这个可能性还真挺大的。以姜山的年纪,最大的儿女应该也就是个十五六岁或者更小一些的样子,倒是正好在招婿这个年龄。而自己长相、出身还有事业,在二十岁左右这个年龄段,都算是很过得去的,姜山盯上自己倒也情有可原。这样一想,张易之对姜山方才那些乱七八糟的八卦问题,倒是没有那么奇怪了。

谁知,姜山却摇头,道:“我女儿——算了,张郎,我方才也不过是随口问问,并没有审谳张郎的意思,张郎莫要往心里去。”

见到人家主动认错,张易之自然不为己甚,点头道:“我也并没有责怪姜公的意思。”

正说话间,一如昨天,忽听一个衙役在门外喊道:“姜公,姜公,又有——”这次,这位衙役生生地止住了后半句,往里面看了一眼,见到张易之在座,便说道:“又有生意了!”

张易之认得这个衙役还是昨天那一位,是本县衙役里面的一个班头,名叫刘水。见到刘水一再在这样的时候出现,张易之顿时明白过来,这人应该是姜山手下一个拉皮*条的。怪不得姜山整日坐在县衙里面,外面的业务却是一件也不落下,原来,他在外面有一个成熟的营销团队。

这样一想,张易之暗暗明白了一点东西:这姜山并非像表面上那样,在辽山县衙里没有任何的发言权。至少,这样一支由衙役组成的一个由衙役组成的营销团队,对于应该有不少的人手。这些人跟着姜山,自然是有一些好处的,否则也不可能这样为了姜山鞍前马后。

不过,这些人毕竟是因为钱财而跟着姜山走的,忠诚度如何,就不好说了。www.65txt.com但不论如何,他们都可被划为姜山的势力范围。

有了这样一个推测,张易之还是决定尽量和他处好关系。如果能够说服他支持剿匪的话,这事情虽然成功希望还是不大,总归是要多几分把握的。当然,从昨天他对剿匪那样不以为然的态度来看,这事情应该极为苦难。

听得衙役的禀报,姜山却没有像昨天那么急切,而是有些为难地转向张易之道:“张郎,你看——”

“姜公既然有正事,便自顾去忙吧,有话咱们下次再聊!”张易之爽快地说道。

姜山歉然一笑,这才向外边行去。

张易之一个人又在衙门里坐了一阵,实在是闲得无聊,看看也快中午了,便又起身往家里去了。才到辽山县两天,他对于这个诡异县衙的请假手续,早已运用得极为自如,这让他旷工都旷得理所当然,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回到家中的时候,小月已经起来。此时的她从气色上看起来,比早上好多了,眼珠子里的血丝也已经不见。而且,很显然的,她今天经过了一番精心的妆扮,一身水红色的短襦配墨绿色长裙,将她整个人映衬得简直有些炫目。

张易之看得两眼发亮。小月见了,偷偷地抛给张易之一个自得的媚眼,似乎在说:“俊男,怎么样,动心了吧,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吧!”这一眼,只瞪得张易之色授魂与,心痒难挠。

几个人一起吃过午餐,张易之便故意说道:“我打算出去熟悉一下箕州城的集市,你们谁跟我一起去?”

“我去!”张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率先回应,甚至没有留给小月一点反应的机会。

张易之正要说话,却听高胖子说道:“张宝,我看你还是留下来,和我一起打扫一下这屋子吧,这屋子已经很久没人居住了,有些地方比较脏!”

张宝顿时说不出话来,毕竟高胖子的地位在那里,在论资排辈的家奴界,他就相当于半个主子。

高胖子又说道:“我看,还是让小月陪五郎去逛逛集市吧,女儿家心细一些,知道什么要买的,什么不必买的。”

张易之假作淡然地点头,心中却恨不能抓住胖子狠狠地亲上一口,但看看胖子那张肉嘟嘟的脸,张易之又蓦然感觉自己方才那个念头实在疯狂。

高胖子又向张易之说道:“五郎,老奴有点话,要和你单独说说,不知——”

张易之连忙笑道:“好好!”便起身和高胖子一起来到了花园。

“五郎啊,请恕老奴冒昧,那小月娘子既然已经搬到你房里去住了,你怎么——”像是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高胖子说道。

张易之顿时有些无语,暗忖道今天这是怎么了,先是姜大贾出于同僚义气,关心他的个人性福,现在高胖子又出于主仆忠心,也关心他的个人性福。张易之很想板起脸来对高胖子说:“老子上谁不上谁,也是你能操心的吗?”但想着高胖子的身份,他还是忍住了这口气。

“我知道这样问,五郎一定不悦。”高胖子也明白得很:“不过,临走之前,老太君曾经吩咐过老奴,要看着五郎,让五郎莫要像在神都时候那样在外面胡乱的沾花惹草了。毕竟,出门在外,惹下情债的话,是很容易弄出大事的!”

张易之这下总算是明白了高胖子的逻辑。高胖子觉得他张易之就是个没有女人就活不下去的浪荡子,要么是家里的女人,要么是外面的女人,总之都是要玩女人的。既然如此,他自然希望张易之在家里玩玩也就算了,不要在外面因为争风吃醋之类的事情,惹出大风波来。毕竟,这箕州之地,并非张家的主场。

张易之很想大声呐喊:“你们能不能换个眼光看我,哥已经不是当初的我了,现在的哥是个正人君子,女色神马的,已经不是哥的追求了!”但这话他终究没法出口。看起来,当初的张易之给大家那种纨绔印象实在太深刻,一时之间极难扭转。

当下,张易之便点头道:“好,既然高叔这般说,我从命便是!”

高胖子那双小眼睛再次变成了两条缝:“五郎能理解老奴的一片苦心,就足够了。说实在的,其实你莫看老太君平日里不说话,其实,她对于你们兄弟二人的香火传承问题,也是极为在意的。毕竟,你们兄弟的年纪都不小了。现在呢,六郎已经进宫,自然可以略去不说,五郎你已经是咱们二房香火延续的唯一希望了,老太君心里岂能不着紧!”

张易之有些无奈地点头。对于这位忠心而又啰嗦的老头子,他实在没有办法和盘托出自己的想法。因为自己这些想法,一定会把这老头子击晕的。

高胖子见张易之态度极好,也是大喜,遂笑道:“快去吧,我看小月这小娘子真是不错得很哩,非但性格、模样样样都好,若是出身在豪门,她绝对是诸多贵胄公子争相追求的佳偶。如今,在咱们这样一个中人之家,却只能沦为滕妾,也真够委屈她的!”

张易之知道再不走,也不知这老头子能啰嗦到什么时候,遂笑道:“知道了,我一定会好好待她的!”也不告别,直接转身而去,只留下高胖子一个人在原地摇头而笑。

张易之和小月出了门之后,自然没有去集市,而是直奔河边,又享受了一个蜜里调油的下午。这期间,自然是甜言蜜语、卿卿我我,自不必说。

第219章 难熬的夜

日暮时分,倦鸟归巢。***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各家各户吃完晚饭,总是坐在一起唠嗑一阵,消化一下吃食,然后便纷纷回屋歇息。张家的一群人也一样,难得齐整地聚在前院的凉亭里面享受着这暑天难得的清凉。

小月和张易之这个夜猫子不一样,说了一阵子话便有些困顿了。当下,她也不强撑,便率先站起身来,向众人告声罪,当先向内院卧房行去。

高胖子见了,连忙向张易之使个眼色。

张易之很想诈作没有看见,却见高胖子眼色使得越来越明显,旁边的人都已经看见了,他只好笑道:“夜了,大家都忙了一天,且都散了吧!”

众人闻声,都是用怪异的眼神,先望了望远处小月刚刚消失的地方,才阴阳怪掉地答应一声,作鸟兽散。

张易之自然明白这些家伙眼中的暧昧之意。在他们看来,小月既然已经进了他张易之这样一个色狼的屋子里,自然不可能全身而退。张易之也并不想把自己和小月之间纯洁的事实说给大家听,便也没有解释,自顾回房去了。

小月来到卧房,伸个懒腰,暗忖道:“今晚可不能再像昨晚那样失眠了,好久都没有好好歇息,今晚一定要睡个好觉,就算他闹得比昨晚还凶,我也只当那是蚊虫的聒噪,不能受到丝毫的干扰。”

如是想着,小月向自己的床边行去。蓦然,她眼睛瞪大,看着前面,那张下午还在的小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翼而飞了。

小月的第一念头便是,家里遭贼了。不过,这念头只是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她立即明白事实不是这么回事。从来贼子偷东西,偷的总是容易带走的钱物,偌大一张床,如何带走?又有什么价值,而且这还是在大白天。

“呵呵,不用猜了,肯定是高叔他们把你的床弄走了!”忽然,张易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他这是想干什么?”尽管已经隐隐猜到了高胖子的意思,小月还是含羞带恼地问道。三五中文网

张易之微微一笑,道:“我想他应该是和老刘父子接触多了,受他们的影响,变得更‘节约’了吧。毕竟,我屋子里那张大床,也已经足够我们两个人睡的了!”

“什么?你,你的意思是——”小月顿时变得结结巴巴的。

“没什么意思啊,小娘子,小生有半张床可出租,无需任何任何租金,外带出租手臂一条作为租金,你可愿意租赁?”张易之“嘻嘻”笑道。

小月大羞,俏脸生晕,却仍是毫不示弱地反击道:“条件不错,可以考虑。不过公子你这么纯洁善良的一个美男子,就不怕我兽性大发,把你给霸王硬上弓了吗?”

张易之过去一把搂住小娘子,便往内房行去,嘴里说道:“怕的话,我岂不是禽兽不如了?好吧,那咱们赶快睡觉,等下你可不要客气哦,该强硬的时候,不必太过怜惜人家!”

小月一句话说完,已经是羞赧无地,再听得张易之这话,大窘,只好闭上眼睛,任由自己被抱上了内房的那张大床。

随即,就听张易之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嘿嘿,小娘子,要不要我好人做到底,帮你宽衣啊?”

小月连忙睁开眼睛,道:“不要!”

一语未了,张易之的大手已经攻到:“不要客气,我这人向来都是这么热心的,你不必觉得过意不去!”便抓住小月那根墨绿色的绦子,轻轻一扯,小月的襦裙顿时变松开。

事到如今,小月自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只感觉浑身燥热,粉面上像是要烧起来一般,她只能闭上眼睛和嘴巴,任由张易之施为。

不多时,她感觉自己的襦裙被褪去,然后整个身子被轻轻放倒在床上。随即,她又听见了一阵宽衣解带的声音。

小月越发的紧张了,她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脏“砰砰”的跳动之声。一直期待的这一刻,就要来临了,但当它真的就要来临的时候,还不满十五岁的她心底的那种紧张,是别人难以体会的。

过了不多久,整个房内变得寂静起来。

“他怎么没有动静?难道,这个平时像个色中恶鬼一样的男人,也在紧张吗?”想起对方可能也是一样的紧张,小月紧绷的心弦顿时放松了一些,她甚至偷偷笑了笑。

又不知过了多久,反正在小月的感觉里,应该是极为漫长的一段时间,意料之中的事情还没有到来。小月不由有些惊讶,轻轻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带着坏笑的俊脸,那张脸上一双灵动的眼睛,正对着自己不住眨巴呢!

“你——”小月又羞又恼。

“我什么我?”张易之收起戏谑的神色,板起面孔,道:“小娘子,晚上睡觉要专心一意才好,这样白天才能有精神嘛!你看看你,睡觉的时候东张西望的,怎么可以?我知道你旁边有帅哥,也知道这会对你造成影响。但是,这些都不是理由嘛!你看我,旁边躺着个美女,还不是说睡就睡,并没有受到任何干扰,对不对?”

“滚!”看着张易之欠揍的笑容,小月那羞赧之意顿时被跑到了爪哇国,代之而起的是一脸的怒意,伸手便向张易之抓来。

张易之往床上一躺,顺势躲过,嘴里说道:“好了,好了,咱们讲和,早点睡觉吧,免得明天早上起不来。明天白天,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在等着我呢!”

小月听了,倒也没有继续纠缠,只是轻轻哼了一声,转过身去,留给张易之一个背影。

张易之暗暗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样一来,小娘子至少今晚是能好好安睡了,而他自己——感受着下面小兄弟有些过于激烈的反应,张易之暗暗苦笑。看起来今晚的他和小月之间要交换一下昨晚的感觉了,他今晚注定要失眠。

果然如张易之所料,夜在张易之心中“一、二、三……”的默念声中,缓缓地流淌。感受着小兄弟久久不愿褪去的热情,很多次他都想翻过身去,将身边那个美丽的小妖精压倒在身下。但每一次,冷静都战胜了欲望。只是,这种心底的天人交战,一次比一次激烈,他已经不知道下一次,到底会发生什么了。

恰在此时,小月忽然回过头来,嘴里喊道:“你又在那里翻来覆去的做什么,害得人家——咦——”她那只左手随手一动,正好抓在一个硬硬的物事之上。

此时已经熄了灯,张易之自然不能看见小月的模样。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一刻小娘子的尴尬。

随即,就像触电一般,小月蓦然收回了自己的手。然后,两个人便这样并排而卧,各自都没有说话。但双方都很明白,经历了这件事情之后,对方是不可能很快入睡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易之但觉耳边一热,原来是小娘子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把嘴巴凑到了他的脸边。

“五哥,你,你真的很想要吗?”带着淡淡的迟疑,小娘子轻轻地问道。算起来,她这还是第一次把张易之称作“五哥”呢。

张易之口干舌燥,涩涩地说道:“快睡吧,明天还有事情呢!”

“我知道我哥至今不愿要了我,是为了我好,五哥你真是一个好男人!”小月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感动。

说着,小月凑过去在张易之的脸上印了一下,然后又说道:“不过,小月也不是那种只会胡搅蛮缠的女人,我也会用我的办法让我的男人得到满足。

随即,她便又伸出手来,一把握住张易之那火热的屪子,然后便轻轻地动了起来。

张易之顿感一阵舒服。这才想起,这小娘子可是正牌的凤栖楼出身,没吃过猪肉,猪跑却是见得多的,她的手艺,比王雪茹,真不知强了多少。

第220章 罗从风

第二天一早起来,张易之神清气爽,伸个懒腰回头一看,小月已经起来了,正坐在床边看着自己呢!

“起来了?”小月温婉地叫了一声,便很自然地走过来服侍张易之穿好衣服,然后又是梳洗,直到她第N次看向镜子的时候,觉得已经无可挑剔了,才满意地住了手。***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这时候,张易之才知道,自己真是误会小月了,虽然已经不当丫鬟很久了,她在服侍人的技艺上,并没有衰退。

不过,作为一个大男人,张易之并不习惯按照这时代的审美标准来装扮自己,看着镜子里面那张俊美的面孔,他苦笑道:“一个大男人,又不是出去卖,有必要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的吗?”

小月瞪了张易之一眼,道:“你懂什么,凡是相貌堂堂的人,就有一种浩然之气,可以压倒别人。你今天这事情,重要得很,要想说服这些人,就必须先要以浩然之气震慑住他们!”

张易之笑笑,没有说话。小月在有些事情上,的确比一般这个年纪的女儿家要成熟不少,但在有些事情上,见识简直天真得可爱。如果那群老油条的衙役能凭相貌慑住,当初面临百姓们的谩骂之时,又怎么会表现得那样麻木呢。

吃过早饭,张易之便来到了衙门。其实他今天由于梳洗的时间比较长,到达衙门的时间也比前两天稍微晚一点。不过,丝毫不出意外的,衙门里的衙役们,只有两个值班的已经到了,其他的都还没有见到踪迹。倒是县令管泛和县尉姜山这两位领导同样不出意外的已经到了。

来到县尉的公事房,张易之和姜山相互打个招呼之后,便相对呆坐着。虽然昨天他们已经和解,但他们之间,似乎总还是横着一根看不见的刺,这让他们很难像平常同僚一样笑脸相对。

过了一阵子,姜山忽然试探着问道:“我听县尊说起,张郎今天还是打算说服这些人参加剿匪,是吗?”

张易之点点头,很直接地说道:“自然的。35zww.com姜公若是想要在这个方面说服我,那抱歉,恐怕很难让你如愿了!”

姜山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年轻人,就是冲动啊!”随即,他又笑了笑,换了一个话题,道:“张郎的房子附近,有一家怙恃酒楼,张郎应该听说过吧?”

张易之点点头。他有点搞不清楚这个生意人到底是在试探性的问话,还是闲聊,所以并没有接口。

“怎么样?那家酒楼去过没有,味道如何?”姜山语气随意,有点八卦地问道。

张易之笑道:“我只去过一次,感觉那里味道也还不错吧!怎么,姜公,以你的身份,也想去吃吃那免费的饭食?”

姜山笑道:“我们做生意的,如果有免费的吃,自然不能错过。只是,我家中女主人年纪偏大,已经不能带着我去那种地方了。而其他的女子嘛,女主人凶悍,我也不敢为了这种事情和她闹翻啊!”

虽然他语气里像是在埋怨自己的浑家喜欢吃醋,但语气间流露出来的对自己浑家的那种喜爱,却是难以掩饰的,这让他甚至根本不像一般的男人一样,以惧内为耻。

张易之笑了笑,暗暗羡慕姜山。不过,羡慕之余,他想起自己的几个女人,也暗暗自傲。不论是王雪茹、慕云飞还是小月、王雪芸,她们每一个人,都有着让自己发出姜山这种笑容的资本。只不过,由于一些客观的原因,他和这些人暂时并不能明目张胆地成为夫妻而已。

正思忖间,姜山又笑道:“想不到张郎就已经去过那怙恃酒楼了。昨天听你说你还没有成婚,不知是哪家的小娘子有幸和张郎这样的俊才共餐呢?”

张易之笑了笑,正要说话,却听门外一阵脚步声响起。姜山的脸色微微一变,嘴皮微动,却还是没有说话。

两人同时转过头去,就看见一个衙役走了进来,道:“启禀两位少公,衙役们都已经集结完毕了,县尊让你们去训话!”

“哦,那好!”听见这话,张易之有点紧张地站起身来。接下来,就是他的表演时间了,若是这场表演失败的话,他剿匪的计划,也就跟着失败了一半,换句话说,接下来的这场表演,对他的前途命运,有着偌大的关系。

姜山看了张易之一眼,也跟着站起身来,说道:“走吧,咱们一起去看看!”

两人来到一排办公房前面的教场之上,就看见两队人马已经等在那里了。

衙门里的衙役分为两种。一起是做杂事的皂隶,他们通常只是负责一些看守监狱甚至是打扫卫生之类的活计,并不会走出县衙的大门。而另外一种,则是纯粹的捕快,他们的负责的,就是捉拿罪犯、维持治安等等。

现在,这两类人马已经被分为两队站在那里,也算是车马分明了。按照正常的想法,这两队人马站在一起,气势应该是相差很大的,捕快队伍明显会占据上风。因为他们干的,本就是刀头添血的事情,长年累月积攒起来的那种杀气,绝不是做杂物的皂隶所能比拟的。

可是,眼前的情况却是,这两排队伍,都是歪歪扭扭的,其中的几乎每一个人,都是没精打采,甚至愁眉苦脸,似乎让他们这样站在这里,就是让他们受着天大的罪一般。

而那群皂隶中,这种态度还不算特别明显。至少,他们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并没有用语言表示自己的不满。但那群捕快就不一样了,与其说他们在排队,还不如说他们正在享受阳光浴,队列混乱不说,还嘻嘻哈哈的。有时候,其中一个人的一个带点荤腥的笑话把周围几个人都逗乐了,一群人便同时弯下腰来,发出疯狂的笑声。

张易之的脸色阴郁了下来。虽然他早已从那天衙役们面对普通百姓时候的情状,了解了辽山县衙这群衙役们的心理状态,可今天看见的场面,还是出乎他意料的差,凭着这一群人,要想对付在山上扎根了多年的强人,实在是困难得很。

在这两群人前面站着的,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身材有点臃肿,一张黑黑的脸上带着点和气的笑容。很显然,他便是本县一直没有露面的总捕头罗从风了。这厮虽然名叫罗从风,但从相貌上,你很难找到一点罗衣从风的样子。

看了看张易之的神色,商人姜山发挥了他的本色,笑着走上前去,向罗从风道:“罗捕头,过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便是本县新来的县尉员外同正,张易之张一难。”又转向张易之,把罗从风介绍了一遍。

对于这个罗从风,张易之第一感就颇为不好,首先是他带出来的手下实在不像话,根本没法看。其次就是他自己,不管是从长相还是态度上来看,都不像一个具有杀伐果断气质的捕头,倒想个好好先生。

不过,所谓“花花轿子人人抬”,现在罗从风对于张易之来说,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人物。他作为捕头,就算再不济,在捕快之中,总是有一些亲信的,若是能把他拉拢过来,助力自然很大。

当下,张易之只能忍着不耐,笑着和罗从风说笑了两句。

罗从风显然也对张易之这个年轻但没有架子的新上司颇为满意,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了。

见到张易之和罗从风的关系也拉得差不多了,姜山便开口说道:“罗捕头,你整理一下队伍吧,咱们开始训话!”

第221章 冲突

罗从风点点头,回头向众人道:“大家都请安静一下,咱们的两位少公有话要说!”

也许是他这有气无力的声音无法震动大家的耳膜,也许是大家根本没有把他当回事,他的声音在人群中甚至没有激起一朵浪花,众人该说笑的还是说笑,该沉思的还是沉思。www.65txt.com

罗从风微微有些尴尬,但他显然对这种场面已经极为熟悉,显得倒是颇为镇定,正要说话,却见姜山抢上前一步,指着众人道:“你们都给我严肃一点,以往这样也就罢了,今天的张少府第一次训话,你们摆出这番阵势,这是在示威吗?”

人群中有一小部分面面相觑,大概没有想到好好先生姜山居然会蓦然发飙,他们顿时严肃起来,静静地站好。很显然,这些人应该都是姜山的嫡系,或者对姜山的身份地位有点畏惧的。

但是,大多数人,尤其是捕快队中的人还是我行我素,该干什么依旧干什么,仿佛前面这位堂堂的县尉只是一个摆设一般。

姜山也是无可奈何,只好苦笑着回头向张易之望了一眼,以示歉意。毕竟,姜山在辽山县当了这么多年的县尉,这县里的每一个衙役,他都是认识的,这些人不济事,作为总头头的他,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张易之微微一笑,向姜山摇摇头,表示没有关系。随即,他向前两步,也来到队伍的前列。

两队人纷纷起了一些反应。每个人都饶有兴趣地望着张易之,有的只是紧盯着张易之的眼睛,有的则是不断游移着目光,上下睃巡,有的甚至是挑衅一般歪着头、眯着眼睛乜着眼前这个年轻俊美的男子。

“嘿!”也不知是谁率先开了口:“好一个俊哥儿!若是去蜂寮里卖,肯定能成为箕州,哦,不——神都城里的头牌哥儿。若是再遇上个好主顾,说不定还能将他收入房中,从此可就衣食无忧了!”

随即,此人的话立即引来一阵赞同之声:“还真别说,我乍见了,还以为咱们这位张少公是刚刚从画里走出来的哩,真真的俊得不像话。***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可惜了,这样一个妙人儿,却偏偏要当官,还跑到咱们辽山县这个天底下最不能当官的地方来,啧啧,年轻人就是心气高啊!”

“就是。凭着这张面孔,随便勾搭一个姓崔的、姓卢的或者姓裴的,再怎么着也能在神都城的周边地方弄个县令当当嘛。哎,长了这样一幅面孔,却不会使用,真是白白浪费,连我都替他惋惜!”

“惋惜什么?听说咱们张少公志向高的很哩,他老人家已经把目标对准了观风山,他刚到咱们县衙的第一天,就在外面那些刁民面前许诺了,几个月之内,他就要领着天兵神将,把观风山的强人彻底铲除!”

“哦,这么厉害?哈哈,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随着讥讽变成嘲笑,再从嘲笑变成狂笑,两队人马同时骚乱起来。有些人还只是站在那里傻笑,有些却是弯下腰去,笑得前俯后仰,有的更是手舞足蹈,让周围的人也不得不纷纷让开。

而姜山的那些嫡系倒是几乎都保持了自己的冷静。只是用他们同情的眼神看着张易之。毕竟,当官的还真是极少有人会受到如此大的羞辱。

令众人,包括那些嘲笑者自身在内都很意外的是,张易之居然一脸的平静,似乎没有听出众人嘲笑的目标是自己一般。

直到大家都笑得腻味了,张易之才张开嘴,轻轻地说道:“你们都说完了吗?现在应该轮到我来说了吧?”

“张少公果然是好涵养啊!”刚才起头笑,并且笑得最凶的那一位应声而起:“既然张少公如此大度,我们兄弟也不能显得太过小气,对吧?这样,属下只想问一句,张少公是不是要说围剿观风山强人的事情呢?如果是的话,就请少公不必浪费唇舌,直接放我们兄弟回家歇息。如果不是的话,兄弟们倒是愿意听听张少公的高论!”

张易之暗道厉害。这家伙只是这一番话,就让自己准备了两三天的激情演讲就此夭折,也把自己逼到了一个无法转圜的悬崖边。

“好吧,我承认我想说的,就是这方面的话题。但是,我还是想继续讲下去,不想就这样放弃一个为民除害的机会,怎么办呢?”张易之也坦然地说道。

“果然是这样!又是一个打算用兄弟们的鲜血来染红自己向上爬的道路的狗官!”

“可不是吗?每次赶走一个,总要来一个同样自以为是的狗官结果每次倒霉的,还不是咱们这些兄弟!”

“看着他这小白脸的样子,就令人作呕,想不到他这颗良心更加令人作呕。自己躲在家里舒舒服服地享受美女侍婢的伺候,却让兄弟们去送死,想得倒是周全得很!”

“……”

如果方才这些捕快们还只是讽刺的话,这次却已经演变成谩骂,而且这种谩骂就像星星之火一样,从最初只是一片风中摇曳的火苗,渐渐变成了熊熊烈焰,而且还有愈烧愈旺的势头。

姜山和罗从风的脸色都是不断地闪过阴翳之色。捕快们的这些谩骂,直接针对的虽然只是张易之,实际上却也把他们包括了在内。因为以往的历次剿匪过程中,他们所充当的就是那个让捕快们在前面厮杀,而自己却在后方干等的角色。唯一的不同在于,捕快们上阵的时候,他们在后方也是极为着急的,并没有如他们所说的那样,漠不关心地守在那里享受美女侍婢的伺候。

姜山和罗从风各自对视一眼,均是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无奈。同时,他们也不由得对张易之更为钦佩了。作为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处在这个血气方刚的年纪,他却并不因为巨大的羞辱而变色。这种人,实在是太罕见了。

就在此时,人群中忽然爆出一声咒骂:“李狗子,你骂人的时候嘴巴放干净点,别阴阳怪掉的乱咬!”

众人循声望去,认出此人便是姜山的心腹,一直作为姜山生意上好帮手的刘水。张易之之所以认识刘水,是因为两次和姜山在公事房里相对而坐的时候,都是这个刘水来禀报说有了生意,然后领着姜山匆匆而去。

而此时刘水所针对的,便是那个骂张易之骂的最凶的捕快了。“李狗子”这三个字倒不是他的绰号,而是他的真名。在乡下,这样的名字并不是特别的稀罕。

李狗子显然和刘水不是一路的,闻言也丝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怎么,你刘三腿有了三条大腿还不够,还想要抱一抱咱们这位年轻少公的大腿吗?啧啧,你的眼光倒真是不错,咱们这位少公长得如此俊,他的大腿定然也是滑腻得很,抱起来定然不是一般的舒服。看起来,不久以后,你可就要改叫‘刘四腿’了,恭喜恭喜!哈哈哈!”他身后的几个人也是跟着轰然大笑。

原来,这刘水因为长期替姜山拉皮*条,脚下很快,平时走路也比一般人快多了,所以便得了“刘三腿”的绰号。这个绰号并不是单纯的指他脚快,还有一层讽刺他抱姜山这个无能县尉大腿的意思。

刘水大怒,冲上去一把揪住李狗子,道:“李狗子,别人怕你,我刘水可从来没有怕过你,你今日骂了别人我不管,就是方才骂我的那些话,我都可以当作没有听见。但是你阴阳怪调地讽刺姜少公的那些话,我希望你给我咽回去!”

“咦!”李狗子装作害怕的样子,哆哆嗦嗦地“哭”道:“话都说出来了,咽不回去怎么办?怎么办?我好害怕,我害怕!”

他这装模作样的搞怪动作,又引来了一阵狂笑。

第222章 说话资格

刘水勃然大怒,左手仍是抓着李狗子的衣领,右手猛然出拳,重重地击在他的肚子上。三五中文网

“哦——”也许是没有料到刘水会真的动手,李狗子居然没有来得及做出丝毫的闪避动作,就这样被刘水一拳击中。

“你这厮——入娘的太狠了!”李狗子双手捂住自己的肚子,向后退了两步,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刘水犹自余怒未消,冷笑着说道:“这还算客气的,要是按照我以往的性子,今天非把你这张臭嘴敲烂不可!”嘴上虽然如此说,他却并没有继续进击。

李狗子经过这么一会子功夫的恢复,已经没有了方才的那种痛感,听得此言,他大喝一声,狠狠地冲了上来。刘水也不甘示弱,同样向前冲去。就这样,两人狠狠地撞在一起,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扭打了起来。

罗从风皱了皱眉头,正要上前喝止,却被姜山一把拦住。他愕然地回头望向姜山,却见姜山一脸的平静,道:“就让他们好好打一架吧!”

罗从风回头看时,却见身材更为高大的李狗子已经占据了上风,刘水虽然跑步的功夫了得,在打架上却很难和李狗子相抗衡。方才那一下,他之所以能结结实实地击在李狗子身上,主要还是因为李狗子的大意。

罗从风更疑惑了:“刘水不是姜少公的人吗,怎么看着自己的人被打,他竟然一点阻拦的意思都没有呢?难道他和刘水之间,出了什么问题?”想想还是不对,刘水毕竟是因为帮姜山出头,才被李狗子打的,若是两人之间都什么罅隙的话,刘水又何必强出头呢?

摇了摇头,罗从风选择了沉默,他实在看不清这个顶头上司的心理。

罗从风不知道的是,姜山并非不想帮刘水,只是方才刘水先出手攻击李狗子的时候,他也没有出头。***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现在李狗子占据了上风,他若是出头的话,必定引来李狗子和他们那一伙的不满。作为一个商人,姜山觉得这笔账并不划算。

对于眼前这场无厘头的架,张易之倒是淡定得很。他甚至有心情细细地观察两人的战斗力。

刘水脚下灵动,但因为身材比较瘦弱,力气不济,在这种空间不大、缺乏腾挪转圜余地的对战之中,他明显十分吃亏。这也是他一直落在下风的根本原因。

李狗子则正好相反。他是那种五大三粗的身材,灵动不足,但力气很大。这也是他被刘水狠狠打了一拳之后,能够迅速恢复的原因了。

张易之觉得,若是周围所有的衙役都退开,给两个人足够的转圜空间的话,这场对战谁生谁负还很难说。但现在,显然刘水撑不了多久。

果然,他一念未了,李狗子一个虚抓,刘水往边上一闪,却没有想到这却正是李狗子真正攻击的方向。

“哈哈哈!”李狗子发出一声酣畅淋漓的大小,一把抓住刘水的手臂,往后一扭,刘水便被扭得半蹲着身体,动弹不得。

张易之看得有些惊讶。想不到这莽牛一样的汉子,也会使诈。看起来,这厮也不像表现出来那样的心无城府。

“刘三腿,哦,不,刘四腿,你服不服?”笑过之后,李狗子故意大声问道。同时,他手上一使力,把刘水被扭在身后的那只手网上抬了抬。

刘水的脸上顿时冒出汗珠,头再次往下低落了一些。他咬了咬牙,涩声说道:“李狗子,我承认你能打,不过要想我服气,你却是休想!”

“亚哈!”李狗子故作惊讶地叫了一声,笑道:“想不到啊想不到,刘四腿,看着你小子平日里像条狗一样跟在某个人的身后,我就觉得你已经不怎么像人了,就靠主人每个月给的几根骨头度日的人,还能称得上人吗?现在,你却变得越发的像狗了,为了区区几根骨头,居然如此忠诚!”

刘水立即反唇相讥道:“再像狗,也没有你李狗子像狗。我是人变的狗,你一生下来就是狗!”

李狗子嘴巴抽搐一下,猛一咬牙,狠狠地把刘水的手臂一扭。但听得“卡擦”一声,刘水的惨呼之声立即响起。就算如此,李狗子兀自不解恨,右手握拳,向刘水身上打去。

“够了!”

就在此时,旁边蓦然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来,一把抓在李狗子的拳头上,李狗子的拳头竟然不能往前再递出半分。

“谁?”李狗子愕然地抬起头来,竟然看见一张俊朗的面孔,那面孔之上,兀自挂着如春风一般和煦的微笑。

“适可而止!”张易之笑道:“大家都是同僚,出手不应该如此狠辣吧!”

李狗子冷哼一声,抽回拳头,心下却颇为惊讶。要知道,他在这些捕快里面,是以能打著称的,这也铸就了他骄横的性格。一般的捕快,面对着姜山这种朝廷命官的时候,不管这个官儿手头上是不是有权,不管他平时都做些什么,多少总会有一点畏惧。但李狗子不一样,他就敢肆无忌惮地带头嘲笑、詈骂张易之,也敢用那种明显得有些露骨的话来讽刺姜山。在他看来,这辽山县衙门里的官儿,就是受气用的。

但是,张易之方才那一抓,却让李狗子不由得有些警惕。他实在想不通,为何这个看起来如此俊美,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般的年轻人,竟然能在不动声色之间,稳稳地抓住他势大力沉的拳头。

“难道这厮根本就是个高手?”

回头再次望了张易之一眼,李狗子立即把这个念头排除出脑海:“不可能,长得如此细屁嫩肉的,怎么可能是个高手?他那只手,根本就不像一直练过拳脚的手啊!刚才那一下,应该是他运气好,才得逞的。如果是正面和我对上,我定然能把他打得屁滚尿流!”

如此一想,李狗子顿时又感觉自己全身都在澎湃着信心了。

“张少公是吧?我知道我方才对你的态度是太——诚实了点,你对我应该也十分不满吧?”李狗子冷笑道:“我李狗子这个人是个粗人,没有你们当官的这种弯弯绕绕的门道。我相信拳头,也只相信拳头。所以,张少公你还真别用你的官威来压我,我不吃你那一套。你要想劝和,也容易,用你的拳头来博取你说话的资格吧!”

张易之微微一笑,轻轻举起拳头,轻轻在李狗子面前晃了晃,道:“是这样吗?”

李狗子再次看见张易之那白皙的拳头,笑了,他可不认为这个一个拳头,能对他这样一个彪形大汉形成什么杀伤力。

李狗子的笑容尚未敛去,张易之手上的拳头蓦然一紧,接着,还不等李狗子反应过来,他但觉胸前一痛,一股巨力把他往后面推去。

“啊!你偷——”

那个“袭”字还没有出口,他又看见一条腿狠狠地向着他身前踹过来!这条腿的速度实在太快,他根本没有任何闪避的余地,但觉小腹上又是一沉,整个身子瞬间向后倒去。

“砰!”李狗子庞大的身子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一个渗人的撞击之声。

“现在,我算不算是博取了一个说话的资格呢?”

李狗子正要挣扎着起身,那熟悉的俊脸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脸上的笑容依旧是那样和煦。

第223章 震慑

“你——”

李狗子只感觉一阵阵钻心的疼痛就像蚂蚁一般撕咬着他的表皮,他只感觉说话都变得困难起来。www.65txt.com直到现在,他才算是从懵懵懂懂中明白了过来,原来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年轻人,居然是个高手!

“嗡——”李狗子一个字出口,众人也纷纷从极度的震惊之中醒过神来,纷纷发出极度惊讶的窃窃私语。

要知道,这李狗子在场中这百来名衙役之中,是以能打闻名的。他的拳脚功夫虽然未必是所有人中最厉害的,但结合上他狠辣的出手以及一往无回的气势,这些人里面还真没人有把握击败他。

但是,就是李狗子这样一个人,居然败在了张易之这样一个无害得像个书呆子的年轻人身上,岂能不令人跌破眼镜!

所有人的脑海里同时掠过一个词语:深藏不露。原来这位新少公居然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

这个念头一出,大部分人都望向张易之的眼神里,都带上了一丝异样。同时,他们立即把身子站直了一些,两个队伍很快就都有了一个队列的样子。

就在此时,人群中忽然爆出一声怒骂:“姓张的,你居然偷袭,简直无耻!”

张易之方才那两下之所以出手如此迅速而狠辣,本就是打着一个杀鸡儆猴的心思,用里李狗子来震慑住其他的衙役。应该说,从效果而言,他的目的已经算是完成了大半,正在他暗暗庆幸的时候,没有想到居然又跑出挑衅者来。

张易之转头望去,就看见四个捕快越众而出,对着张易之怒目而视。

张易之顿时明白了这四个人的身份。他们定是李狗子的手下捕快了。作为班头,李狗子手下总共有九个捕快,但在情况极其特殊的辽山县衙,没有一个人能将自己所有的手下都掌控于股掌之间,无能县令管泛就别提了,姜山不能,罗从风更加不能。www.65txt.com

从这个意义上而言,李狗子在他的手下之间,还是破孚人望的,他一被打,立即就有将近一半的下属跳起来为他打抱不平。

张易之淡淡一笑,站起身来,凝视着这几个带着悲壮神色的捕快,道:“偷袭?你们这是在和我讲道理吗?那我也要借用你们李班头的一句话了:道理不是不可以讲,不过,在讲道理之前,你们总要证明一下你们讲道理的资格吧!”

四个人面面相觑,当先一人怒道:“姓张的,知道你很能打。不过,这里可是辽山县衙。在这个衙门里,不论是文的还是武的,我们都不会和你讲什么规矩。你一个人再厉害,双拳也难敌四手,更何况,我们这里有足足八只手!在我们面前,你还有什么可嚣张的?”

“哦!是吗?”张易之脸上的笑意丝毫不减,上前一步,轻轻地说道:“双拳能不能敌过八只手,和单舌能不能说过四张嘴,是完全不一样的。若论对骂,我口舌笨拙,自认奈何不得你们,但若论打架,你们四个人还真未必在我眼中呢!”

“岂有此理,狂妄至极!”四个人同时勃然,四张年轻的面孔都涨得通红。

“嗡——”人群中再次爆出一阵议论声。

“张少公厉害是厉害,不过以一敌四,恐怕是太过——自信了吧?”因着先前张易之一拳一脚把李狗子放倒的事情,说话之人那“狂妄”二字倒也不敢轻易出口,只好用“自信”来代替。

“就是啊,张少公先前之所以迅速把李班头打倒,也是趁人——用了点计谋的,若是真正打起来,李班头就算未必能赢过他,也难说一定会输啊!”

“……”

听着众人的议论之声,四个捕快眼中闪过得色,脸色也变得正常了一些,而望向张易之的眼神里,则是充满了挑衅之意。

张易之的笑意却像是生生印在脸上的一般,居然没有丝毫的变化。像是没有听见旁人的一轮一般,他淡淡地说道:“你们准备好了吗?”

四人又是一愕,他们本以为听见旁人的议论之后,这位看起来并不是太蠢的年轻县尉会放弃他狂妄到幼稚的决定。想不到,他居然执著到了狂妄的地步。

“哼,既然你要送死,就成全你吧!”当先那人怒极而笑,高声说道。

张易之也是微微一笑,甚至蓦然一闪,蓦然冲上一步,伸腿狠狠地向当先那人踢去。

那人显然没有预料到张易之居然会再次偷袭。见到张易之的右腿向自己袭来了,才想起闪避,手忙脚乱之下,有些慌张地把自己的身体往右边一倾。

“刷!”张易之的右脚几乎是擦着他的肚皮划了过来,却在他的上身衣服之上,划出了一条泥弧线。

但就是这样轻轻的一划,那人居然还是感觉到了肚皮之上那道弧线划过的地方一阵生疼。那人震惊之余,又有些庆幸。心想道这一腿若是结结实实地踹到自己的身上,那滋味一定比李班头还要难受了。

可是,他这个念头还没有消去,张易之的左腿再次袭来。原来,张易之使的,居然是个连环腿。

那人身子此时已经完全倾斜,根本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他唯一的闪避之法,就是把自己的身子往后一仰,任由自己脑勺向后跌倒在地。而即使如此,他也未必能躲得过张易之这来势凶猛的一腿。

就在他这一迟疑只见,张易之的左腿已经结结实实地和他的前胸撞在一起。

“砰”闷闷的冲撞之声响起,随即,那人发出一声震天价的惨呼,身子歪歪斜斜地向后倒去。当他的身子终于躺倒在地上的时候,再次发出了一声更为响亮的撞击之声。

但是,为了放倒这个挑头之人,张易之也不是没有付出代价。因为其他的三人也都不会干看着。见到张易之如此凶猛,一左一右两人同时大呼一声,猛扑过来,分别用自己的双手紧紧地抱住了张易之的左右臂。

同时,那最后一人狞笑一声,对着双臂已经不能轻易动弹的张易之狠狠地冲了过来。

“啊!”众人纷纷发出一阵惊呼。先前张易之将领头那人击倒的那一个连环腿,可以说是相当的精彩。若是他就这样被对方击败,作为旁观者来说,却难免要大失所望了。这就仿佛在看烟花,如果只是那一朵烟花,再绚烂,看过之后也难免觉得意犹未尽,每个人都希望一场精彩的打斗,能够延续得更加长一点。

就在前面那人冲到张易之面前,端起那醋钵一般大的拳头,狠狠向张易之身上砸去的时候,张易之蓦然跟着大喝一声,右手猛地使力,那抓住他右手臂的大汉居然被他生生带动了整个身子。

随即,张易之一咬牙,居然把这样一个大汉当作兵器,狠狠向正面袭来的那人砸了过去!

“砰——”两个人撞在一起的声音,沉闷而绵延,两个人都是觉得身上一痛,同时闷哼一声,向后跌倒,眼里金花直冒。

就这样,场上只剩下了最后一个捕快。

当张易之的目光向那捕快扫来的时候,那捕快眼中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慌乱之色。但他居然忍着没有认输,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几个同伴之后,他蓦然放开仅仅抓住张易之左臂的双手,狠狠地向张易之撞来。看起来,他已经没有打算独善其身,只想对张易之造成最大的伤害。

张易之身子微微往边上一让,同时右脚伸出,那人收势不住,扑了个空之后,继续向前冲去,脚下蓦然被绊了一下,身子跌跌撞撞地往前冲了几步,终于还是跌倒在地。

第224章 论战

教场之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是呆呆地看着躺在地上的这几个人,不知如何是好。三五中文网如果说,一刻钟以前,他们对于张易之“高手”这个称谓还有些疑问的话,此时他们已经是心悦诚服。这年轻人,的确是个高手!

张易之自然看得出众人的神色,却不点破。其实,他的心底也在庆幸,庆幸场中并没有真正的高手。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的这点手段,其实也就是个三流的“搞手”,搞出来吓吓人倒是可以,真正遇上厉害的,毛都不算。说实在的,也是辽山县的这些捕快实在够无能,他才能表现得如此神勇。

张易之甚至觉得,这些人比起当初卫遂中手下的那些混混们,都差了一个档次。毕竟,卫遂中手下的那些人,有不少还是见过大阵仗的。而眼前的这些人,以张易之的本事,徒手以一敌四的确不是很大的挑战,若是各自拿上兵刃以命相博的话,他甚至有把握收拾掉更多的人。

不过,张易之并没有把这种无奈又有些鄙夷的神态放在脸上。他脸上还挂着那种招牌式的淡淡笑意。

说来也奇怪,同样是这种笑容,就在方才,大家还把它当作了书呆子不知深浅的傻笑,现在却变成了高深莫测的浅笑了。众人见了这种笑意,越发的觉得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浑身散发着一种高深莫测的诡异气质。在内心里也就越发的忌惮了。

张易之将这几个人放倒之后,倒也不为己甚,便向旁边的其他捕快道:“麻烦把这几位兄弟扶起来吧!”

那几名捕快被他目光扫到,心里不由打个寒战,不敢多言,纷纷弯下腰去扶那几个躺在地上的捕快。

张易之见了,又是小小地自得了一番,暗忖道:“听说穿越者身上,都会散发一些所谓的‘王八之气’,难道现在的我,就已经具备这种气质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要看看接下来,他们会不会对我纳头就拜!如果答案为‘是’的话,也不枉费我辛苦一场。www.65txt.com

当下,张易之略略向后退了两步,这才站定身子。看着眼前这两队从感觉上焕然一新的队伍,张易之点点头,毫不掩饰自己的欣喜之色。

然后,他便开口说道:“兄弟们,煽情的话,我不想说,也不会说。我只想问大家,对于观风山的那伙贼人,你们就一点也不恨,甚至一点也不恼?”

随即,张易之微微顿了顿,似乎是在等待众人的回答一般。但很显然,众人并不会给出什么答案。张易之只好又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们恨,你们恼,面对着外面百姓们的谩骂,你们也羞愧。不然,以你们的武力,不会连那么点骂人的百姓都镇压不了,你们只是羞于去对付那些百姓们而已!这很好,羞愧之心,往往是进步的根本原因。但是,你们应该知道,光是羞愧是没有任何用的,你们还需要拿出实际行动来,洗刷落在你们身上的耻辱。否则,你们不仅现在抬不起头来,以后乃至一辈子,都会抬不起头来。你们作为堂堂的大男人,也就罢了。你们的父母、妻子、儿女呢,他们又要如何面对全城乃至全州百姓们对他们儿子、丈夫、父亲的鄙夷呢?你们难道有权利因为自己的怯弱而让他们也跟着受辱吗?”

“说得好听,只可惜同样的话,我们都听得太多了!说真的,张少公你手头的确很硬,但说到嘴上功夫,真像你自己所说的,不怎么样!所以,我劝张少公你还是省点力气吧!”就在此时,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响起。

张易之循声望去,有些惊讶地发现,这说话之人,居然是被自己第一个放倒的李狗子。这倒是颇为出乎张易之的意料。毕竟此人在这些捕快之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被自己两下击倒躺在地上半天不能动,最后还是靠其他人扶着才站起身来的,按理说应该会觉得丢人才是,想不到他还是抢着说话。

“难道我说的这些,不是实话吗?”虽然觉得眼前这厮着实欠揍,现在的张易之却不能冲上去再给他两拳,只能按捺下不渝,问道。

“当然是实话!”李狗子倒也坦率得很:“要说我们这些人有谁喜欢观风山上的那些强人,那完全是胡扯。他们的存在,让我们的日子过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可是,恨归恨,我不可能因为这份恨,就跑去和那些强人拼命。就像,我也不能因为对张少公不甚服气,就跑来和你再比拼一次,对不对?我们不去对付观风山的那些人,他们至少不会主动招惹到我们身上,我们的日子只是过得屈辱一些而已。但若是我们去围剿他们,难保不送掉自己的小命,那时候你让我们家中老小怎么过?难道对于他们来说,什么狗屁的尊严比起我们的性命来,重要得太多太多。因为,我们这些男人,都是家中的顶梁柱,没有了我们,他们可能就要靠乞讨为生了!”

众衙役,尤其是那些捕快们纷纷点头。李狗子这番话,的确是说到了他们心里。就连方才还和李狗子你死我活的刘水,也露出深思之色,似乎对李狗子的这番话,颇为赞同。

张易之不由有些灰心。

先前,他本来以为没有机会把自己这番煽情的话说出来的,想不到阴错阳差间,一番打斗却给了他说话的机会。然而,当他说出这番准备了许久的话,却发现居然每一个人都是无动于衷。他甚至怀疑,若不是他先前用拳头震慑住了这些人,他们有可能早已冷笑着走开了。

这一刻,张易之真想挥挥手,说一声:“既然你们对于尊严都无所谓,那请便吧!”这种心灰意懒的感觉,是他极少有的。

然而,就在此时,一张面孔在张易之的脑海中闪过,张易之差点惊呼起来。

是的,那是慕云飞。并不是和张易之感情更为深厚的王雪茹,也不是和张易之有过肉体关系的王雪芸,也不是这许久以来,一直陪伴在张易之身边,并且终于和张易之确立关系的小月。

想着神都城外告别时刻,她那凄美得令人心碎的眼神,张易之一阵无奈。他明白,或许这次自己任务失败,他就必须要远走天涯。而那时候,王雪茹会伤心,但为了哥哥,为了整个家族,她也只能忍着伤心,配合着哥哥隐瞒下她和张易之的情事,以免为王家带来祸事。

但慕云飞不行。她本就是作为一个人质间接被掌控在武则天手中的。以武则天刚毅狠辣的性子,一旦张易之逃走,自然要对慕云飞施以报复。以武则天的手段,到那时候,慕云飞恐怕就算是想求一死,都是极为困难的事情。

“不行!”张易之暗中握了握拳头:“不论如何,我都要抓住任何可能的机会,我不能,决不能放弃!”

咬了咬嘴唇,张易之开始了即兴发挥:“你们为什么会如此没有自信呢?那强人再厉害,也是强人,成不了气候。而你们,却是我大周皇朝堂堂正正的衙役,你们不是自己在战斗,你们背后,还站着我们强势的朝廷!难道,那伙贼人真强得连我们的朝廷都对付不了?”

“朝廷如果下决心铲除这伙贼人,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可是,贼人已经在那里这么多年了,朝廷都做了什么?拼命的时候,上的还不是我们这些小捕快?你所谓的朝廷,又跑到那里去了?”

第225章 松动

或许是一番话激起了他心中的怒火,李狗子索性上前一步,走出了队列,不断挥舞着双手,道:“你知道我们箕州这些人换了多少个州家吗?起码有二三十个了!他们每一个,我说的是毫无例外的每一个,上任之初,都会跑来和我们说你方才说的几乎同样的一番话。35zww.com想当初,我们哪一次不是高高兴兴的去帮你所说的朝廷卖命?结果呢,你也看见了,每一次,我们的队伍总要出一点乱七八糟的事情,兄弟们死的死,散的散,到现在,当年的老兄弟,剩下的还有几个?而那些贼子呢,该猖獗的,还不是一样,哦,不,是更加猖獗了!这倒也罢了,那些昏官,该升官的,还不是都升官走了,该发财的,还不是刮完地皮走了?他们又何曾为了剿匪而流过一滴血,甚至滴过一滴汗?”

或许是想起当年和一群兄弟一起剿匪的热血场景,李狗子激动不已,那巨大的身躯居然略略颤抖,而他的眸子里,竟然隐隐地有晶莹的液体正在闪烁。

众人无不恻然。衙役中那些年轻一些的,基本都没有认真剿过匪,但见到眼前这个铁塔一般的汉子如此真情流露,都是一阵心酸。而那些年纪大一些,如李狗子所说,曾经高高兴兴地替朝廷卖命的捕快们更是喟然不已。很显然,李狗子一番话,引起了他们内心深处最强烈的共鸣。

见到众人动容,张易之也有些受到这气氛的感染,莫名悲愤起来。同时,他又有些窃喜。如果这些人都是冷血的,对于什么名声之类的浑不在意,那要说服他们参加什么剿匪,就是完全不可能。而从眼前的情形来看,这些人倒也没有堕落到这个份上。只不过,多次的失败以及他们看到的一些官场的黑暗面夹杂在一起,让他们对剿匪的事情有些心灰意冷罢了。

静默了好一阵,待得众人渐渐回复了平静,张易之才说道:“李狗子是吧,你说的不错,我们的朝廷里,的确是有一些不知良心为何物的官员。35zww.com不过,朝廷的局势总是一直在向前走,越变越好的。你们应该已经听说,皇上前些日子处置了大凶寮来俊臣,并狠狠地清剿了一回他的党羽。这件事就是一个标志,标志着咱们大周的朗朗乾坤,又要重新恢复清明了。如今这个时候,正是兄弟们建功立业,以期将来封妻荫子的好机会,大家为何反而如此蹉跎颓废?以前的那些官儿们是怎么说,又怎么做的,我不管,也不想去管,我只说我自己。今天,当着众兄弟的面,我做一个承诺,这一次剿匪,兄弟们只要愿意随我去,我张某人不会坐在这衙门里干等着,更不会像李班头所说的,坐在家里享受美女的伺候,我会亲自领着大家一起上山——”

看着众人的目光中,终于划过不同程度的异色,张易之越发来劲了,他仿佛已经感觉到胜利的曙光在自己的眼前闪现。当下,他振作精神,继续忽悠:“当然,上了山,我也不会趁着兄弟们办公差的时候自己忙着观光旅游。我的第二个承诺,就是咱们尽量和他们讲道理,若是能不打开而让他们放弃这种落草为寇的生活,自然最好。如果不能,我们再行强攻也为时未晚。强攻的时候,大家也可以看着,如果我跑了,兄弟们可以一哄而散,一切罪咎都归在我身上——”

“好,就凭着张少公这一句话,我李狗子愿意最后再相信你一回。若是有五十人以上的参加剿匪,我便加入!”听得此言,李狗子忽然截入道。

张易之先是一喜,继而一愕。李狗子看起来在捕快中颇有人望,他愿意加入剿匪,张易之自然是万分高兴的。可是,这厮比表面上看起来,又奸猾了不少,他的加入居然是带着条件的。

五十个人?开玩笑,衙门里的捕快加起来,恐怕也不过是七八十个人的样子。这中间,大部分都是进入衙门没几年的新捕快,李狗子这样的老捕快都不愿爽快答应参与剿匪,这些新人难道还能比他们更加热心?

“我们也愿意加入!”

李狗子刚越众而出,又有大约十几个人纷纷跟着走了出来,表示愿意加入。而其余的人,大多数都是满脸的犹豫之色,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也有少一部分纷纷把目光向前面的罗从风和姜山望去。很显然,这些人便是他们的心腹,都以他们二人马首是瞻。

张易之偷眼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罗从风和姜山,见他们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表示,知道他们是不可能立即表态支持剿匪的了。

当下,张易之不由哀叹起来。他知道,现在站起来的这些里面,有不少都是仿效李狗子的。一旦张易之无法凑齐五十人的队伍,李狗子自然要退出,而他们也必然会随着李狗子一起退出。到那时候,支持剿匪的,说不定就只有区区五六个人,若是真的开上观风山去,恐怕除了制造笑料和悲剧之外,就不会有其他任何功能了。

暗暗叹息一声,张易之知道今天之内,是不可能有进一步的效果了。他蓦然发觉,自己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点,以为凭着自己三寸不烂之舌,在众人面前亮一亮,就有人会跟着自己走。他却忘记了,在各种关系错综复杂的衙门里,想要说动下面的人,就必须要先说动上面的人——即使,这上面的人看起来似乎极为无能。

看着身后这两位目无表情的“上面的人”,张易之轻轻咬牙,终于回过头来,说道:“诸位,不管你们愿意不愿意参加此事,我希望你们都能想清楚一些,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就决定了如此大事。这样吧,你们今日且回去,有愿意参加的,明天继续要衙门,到时候咱们再详谈。”

众衙门听了,都是松了一口气,在窃窃私语中,缓缓散去。不多时,偌大一个教场之上,就只剩下了三个人。

“哈哈,属下也先告退了!”恰在此时,一个声音响起,张易之不必回头,便知道那是罗从风。

“好!罗捕头,希望以后咱们能多亲近亲近!”张易之回身笑道。罗从风虽然一看就是没甚本事的,大多数捕快都不怎么看得起他。不过,通过方才的事情,张易之也看出,即使看起来如此无能的一个人,也有自己的一帮心腹。就因为这点,他也成为了张易之需要拉拢的重要对象之一。

不过,张易之更愿意先搞定姜山这块更难啃的骨头。

罗从风客气地抱了抱拳,才拖着粗大的身子走了。现在的教场之上,就只能下了两个人。

“张郎,你不应该把这些人放走的!”静默了一阵,姜山率先出口。

“哦——”

“他们都是有家有口的,现在可以凭着一时的热血,答应了剿匪的事情。回到家中,被妻儿老小七嘴八舌地一劝,那股热血还能剩下多少,恐怕就难说了。若是我所料不错的话,方才站起身来的这些人中,明天能够如约而来的,应该不会超过一半。张郎啊张郎,你这一番心血算是白费了!”不知为何,老小子的语气里,居然很有几分亲近之意。

“没关系!”张易之微微一笑:“如果姜公能够拔刀相助的话,我想这一切应该都不是问题的!”

姜山微微一怔,随即便苦笑道:“张郎太看得起我了。”

第226章 谁是“高明”

“姜公若是不值得这份看得起,我也就不会看得起了。www.65txt.com张易之笑道。

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姜山苦笑道:“我知道张郎眼尖,能看出我在这些捕快里面还是有几分人缘。不过,张郎你可别忘了,我们做生意的,讲的多是财货,所交的朋友也多是酒肉朋友,平时看起来亲密,关键时刻却是用不上的。所以,我就算有心,恐也无法帮到张郎,张郎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着,姜山竟不顾张易之,自顾转身而去。

张易之并没有追上去,方才姜山说话的语气,让他觉得里面似乎藏着某种特别的暗示一般。

“另请高明?”张易之的脑海里蓦然划过这个词。顿时,他便激动了起来:“这个另请高明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他的意思是,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真正的‘高明’存在吗?”

越想,张易之越觉得这番猜测没错,回想起来,姜大贾的说话从来都带着点市侩味道的,今天却故作高深起来。虽然他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装逼的时候也不像高人,但传递的意思还是比较清楚的。

然则,那所谓的“高明”又是谁呢?

张易之第一个否认的,便是刚刚离开了的罗从风。罗从风这厮的平庸,绝不是装出来的。不然的话,所谓“县官不如县管”,他身为总捕头,管的便是捕快们,他的心腹势力没有理由反而比作为县尉的姜山少不少。而且,从主观上来说,罗从风这厮长得肥头大耳的,太缺乏高人的形象了。

难道是县令管泛?难道这老家伙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货?

这个念头甫冒出来,张易之立即就把它压了下去。他实在很难相信,一个整天斗蟋蟀的家伙,竟然能在暗地里掌握着捕快们的决定。毕竟,捕快们是逢五之日才会聚在一起的,而即使在今天这个逢五之日,这老家伙居然也懒得露面。这样一个人,手中又怎么可能握着握着一股别人都看不出来的势力呢?

那么,整个辽山县衙门之内,还有谁具备这等能量呢?整个衙门之内,除了这几个人之外,就只有主簿和县丞了。35zww.com

从多选一到双选一,张易之就觉得轻松多了。

首先,主簿李静是个旷工大王,基本上属于那种在县衙里那点工资,然后自己在家里干活的。说白点,这李静,根本就是个兼职主簿。

造成这种现象,只有两个可能。第一个就是李静此人有后台,不怕别人的质疑。否则的话,辽山县衙虽然组织松散,纪律也根本不存在,但作为一把手的管泛每天都规规矩矩地按照正常的时间上下班,四把手姜山虽然主业是做生意,总归每天也来一下衙门,李静这个三把手没有理由十天半个月的一次面都不露。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此人对于官场的黑暗实在看不下去,才不顾非议,干脆跑家里不来上班。

但是,细细分析一下,张易之觉得这第二种可能很小。如果李静此人真是正直到眼里容不下沙子的地步,他就该学学陶渊明,唱一曲《归去来兮辞》,挂印而去,而不是拿着衙门里发的薪水,却尸位素餐,无所作为。

这样一想,李静此人有后台的可能性很大。也就是说,如果能拉拢此人,也就是间接拉拢了他的后台。如此,对于剿匪之事还真的有可能颇有裨益。

当然,这所谓的“高明”,也有可能并非李静,而是县丞马敏。

马敏此人到底是何出身,以前有什么过往,张易之一概不知。不过,只从当前的事情来看,他和辽山县衙里的这所有的人都有所不同,这是可以肯定的。

当其他人都在无端地消磨时间,通过培养各种业务爱好来打发无聊的时候,他却在干本不属于他的活。这不能不让人暗暗将“大公无私”四个字送给他。

可是,在给他戴上这点高帽之前,张易之也不由得产生了一种别样的疑问:他为什么要去收税?究竟是上面指派他去的,还是他自己主动要去的。

从辽山县衙的情况来看,这收税的事情,几乎就是整个衙门里唯一可能产生油水的地方。如果是县令管泛派他下去的,说明他在这衙门里面处于极端弱势的地位,连本应该属于姜山和他手下人的活,都要他去干。而如果他是主动要去的,就发人深省了。

总之,在见到马敏此人之前,张易之还真无法确认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他娘的,真是头疼啊!”

在两个名字之间摇摆不定了许久,张易之还是无法确定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高明”,他只好微微苦笑一声,轻轻地说道:“看来,这两个人,我都要去会一会了!”

抬头看看天,倒也正好要到吃中午饭时间了,张易之便起身出了衙门,头也不回地向自己临时的家行去。

到了家中,张易之径直走入后院,却并没有看见小月,颇为惊讶。正当他回头要四处找找的时候,却见张宝迎面走了过来。

“张宝!”张易之连忙叫住张宝,道:“有没有看见小月?”

张宝皱起眉头略略沉吟一下,才说道:“好像方才还在的,看见她出了一次门,却没有再见到人了。”

“哦!”张易之倒有些惊讶了:“这小妮子对这箕州城并不熟悉,她能跑到哪里去呢?”

好在,张易之知道小月年纪虽然小,做事却还是挺有分寸的,所以对她倒也不是特别担心。于是,他又问道:“刘思礼他们三个呢?”

“都在他们的院子里呢!”听到提及刘思礼,张宝居然笑了起来,道:“刘思礼现在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教训刘大郎和林大郎两个。一会儿说刘大郎没有林大郎那么明理,一会儿又说林大郎不如刘大郎那么节省。总之,来来去去就那么点废话,小人听得多了,都觉得耳朵起茧,也不知道他们两个是怎么挨过来的!”

张易之也跟着笑:“刘思礼这老家伙也是吃饱了撑的闲得慌,看来我也要找点事情让他去干干了,否则的话,他就真成一个干吃闲饭的了!”

“真的?”张宝一下子雀跃起来。

张易之暗暗发笑,从张宝的表情看来,他对于刘思礼这厮,还真是不满已久了,早就巴望着这老小子出去活动活动了。

“你去让高叔准备点酒菜,送到刘思礼那边院子里去吧,我去找他谈谈!”

“好咧!”张宝兴奋地答应一声,一蹦一跳地去了,嘴里还哼起了路边听来的几句不完整的歌谣。

张易之摇摇头,向刘思礼的院子里行去。到了外面,果然就听里面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道:“林秀啊,不是当舅舅的要说你,你这人吧,其他的都还好,年纪比我家大郎还小一些,却不像他还会尿床——”

张易之听得一阵好笑,暗忖道刘思礼这家伙还真有几分祥林嫂的样子,一件事情只要被他记住了,每天就总要提上几次才舒服。张易之甚至能想象得到此时刘符度的窘迫样子和林秀忍着笑的表情。

“但是,尿床是小节,不会节省却是大节。尿了一张床,只消洗洗被单,还能用,但钱被冤枉花出去了,就像这泼出去的水一般,再也回不来了——”

“我看也不尽然。”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从他的背后响起:“我们赚钱就是为了花费,若是只赚不花,这钱赚来又有何用?我倒觉得,花费自己赚来的钱,是一种乐趣!”

第227章 分派任务

“谁说——额,是五郎啊!”见到来着是张易之,刘思礼只好将一句到了嘴边的斥责之言生生地咽了回去。三五中文网

经过上次的误会之后,或许是因为愧疚,刘思礼对张易之倒是客气了几分。

张易之笑了笑,道:“怎么,不欢迎?”

刘思礼一愕,想起自己方才倚老卖老的样子必然是尽数落在张易之的眼里,他那厚得如城墙一般的老脸也不由一红。当下,他讪讪地说道:“欢迎,当然欢迎!”

张易之便老实不客气地在刘思礼的对面坐下,又招呼起林秀和刘符度表兄弟两个:“来,都坐下来说吧!”

众人坐下之后,张易之说道:“好久没有和大家一起吃饭了,今天中午咱们便一起吃个饭,顺便有点事情要和大家说说!”

刘思礼立即夸张地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嘴里却轻轻嘀咕一声:“天天陪美女吃饭嘛,自然没时间和我们一起吃了!”

张易之暗忖道,刘思礼这厮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说出最不合时宜的实话。不过,现在的张易之对于刘思礼这张嘴已经习惯,倒也没有特别的感觉,只是假装没有听见。

不一会,高胖子便端了一些酒菜上来,几个人便一边吃,一边说话。

所谓“说话”,其实就是张易之一个人在说,而其余的几个在静听之余,有点问题便问了出来。而张易之所讲的,便是衙门里的情况。他来找刘思礼,自然不会只是为了吃饭这么简单。既然刘思礼名义上还是自己的幕僚,就要让他发挥出他的作用来。

张易之把今天上午的事情说完,其余的三人也跟着陷入了静默之中。

“五郎下一步打算如何呢?”还是刘思礼率先打破沉默,问道。

张易之道:“这好像是我也该问的吧!”

刘思礼低头沉吟一阵,还是苦笑摇头:“这辽山县衙就这么几个人,可是复杂程度却是我平生仅见。www.65txt.com比起当初我见过的任何一个衙门都难以捉摸,实在是看不透啊,看不透!”

林秀和刘符度也是纷纷点头,显然对刘思礼的话极为赞同。

“既然如此,我们也只好采取最笨的一个办法了,就是主动去联系所有可能的力量,分别进行拉拢。只要我们把所有的心意都尽到了,也就不怕达不成目的了!”张易之见几个人都是束手无策,只好说道。

刘思礼惑道:“张郎你的意思是,那个什么狗屁的李主簿和马县丞都去联络一下?”

张易之反问:“有什么问题吗?”

“其他问题倒是没有!”刘思礼道:“只是我们对这两个人的情况都是一无所知,要投其所好谈何容易?”

“这就是你们的事情了!”张易之终于笑了笑:“你们,尤其是刘公你,是我最为‘得力’的幕僚,打探这点事情应该不难吧!经过几个月的相处,我觉得刘公是一个口才十分出众的人,只是小小打探一点消息,也该难不住你的吧?李主簿的事情,就交给你去办了!”

“我——”刘思礼很想反驳一下,说自己的口才并不好。可是,他蓦然想起,就在刚刚,他已经向张易之展示过自己的“口才”了,看起来张易之之所以不反击,说不定就是等着这一刻哩。

当下,刘思礼只好闷闷地喝下一杯酒,算是默认了张易之的指派。

然后,张易之又转向林秀道:“琳达的任务也不轻松,你要想办法去打探一下马敏的消息。”

“好的!”林秀很简短地回答道。

看见张易之布置完任务,刘思礼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缓缓地说道:“张郎,我看你们那个李主簿的消息,还是让我家大郎去打探吧。他们年轻人,一天窝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就需要多出去锻炼锻炼哩!”

张易之却摇头道:“不必了,刘符度我还有另外的安排,相信也能达到锻炼他的目的的!”

“哦!”

张易之便转向刘符度道:“你给我去打探一下这些年在剿匪之战中,战死或者受伤的捕快的情况,要尽量详细,明白吗?”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看着自己老爹和表弟都已经领到任务了,刘符度也只好点头应承一声。

“高啊!”听见张易之的安排,刘思礼不由得赞叹一声,道:“想不到张郎还会用这等收买人心的计谋,不错啊不错,看来我这幕僚出谋划策的功能是彻底用不上了,以后也只能为张郎鞍前马后的跑腿效劳了。不过,张郎可曾想过,收买人心光靠嘴皮子是不行的,还需要让人家看见你的诚意——”刘思礼很虚假,很夸张地笑道。

“这你就放心好了!”张易之知道接下去,刘思礼肯定会说钱财来之不易,不能随意乱花之类的话,便截入道:“钱的事情,就不劳你操心了!”

刘思礼便讪讪的不言声了。

张易之见到该布置的任务已经布置完成,遂说道:“既然如此,从今天下去开始,大家就都行动起来吧,我希望你们能在五日之内,把所有该打探的都打探完成!”说完,也不待几个人答应,便转身走出了院子。

刚刚前行几步,张易之蓦然看见前面假山间的小径上,一个粉色的人影蓦然一闪,就此湮没在假山背后。

张易之顿时笑了,他虽然没有看清那人的具体面貌,却认出了她衣服的颜色。当下,他便笑道:“出来吧,都看见了,不要再鬼鬼祟祟的了!”

等了好一会,假山背后终于缓缓地转出一个人来,不是别人,赫然便是小月。

看见小月无恙归来,张易之心底自然是一阵欢喜,不过他的脸色却有些阴翳,一双泛着冷意的锐目淡淡地扫在小月的身上,直扫得小娘子心里一阵忐忑。

张易之倒不是意欲禁锢小月的行动自由。他并没有这时代一旦定下名分,就不喜欢自己的女人抛头露面的这种思想。只不过,辽山县这个地方,实在诡异,他所处的位置又更加诡异尴尬,他自然不希望小月蓦然间出点什么问题,再将他送进更大的麻烦之中。

“我刚才——”怯怯地看了一眼张易之,小月只是轻轻地吐出三个字,便不敢再说了。她不是没有见过张易之不悦的样子,但以往他大多不是真的生气,很大程度上只是戏谑一番而已,但看得出,今天他起码是有几分真怒的。

张易之没有言声,只是缓缓地向前行去,不多时,便来到了自己的院子。

看着他的背影,小月委屈地跺跺脚,随即还是咬着银牙,跟了上去。

在自己院子里的大树底下坐好,看见小月远远地跟了过来,张易之的怒意顿时消散了不少。这至少说明她还没有到恃宠而骄的地步。

“我知道你一个女孩子,一天到晚在这家里呆着,是很闷的事情。我也不是非要把你拘囿在这小小的房子里,你明白吗?只是你也听我说起过这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怎么还敢一个人出去呢?”张易之板着脸说道。

“我只是看这天气热了,你又每天忙里忙外的,总出汗,所以想帮你买把扇子罢了!”小月委屈地说道。

张易之顿时心下一软,叹口气道:“罢了!以后出去,至少要先和家里说清楚——”

一言未了,忽听小月又加了一句:“谁知道半路上却遇见了怙恃酒楼的那个内掌柜!”

“什么?”张易之霍然站起,道:“怙恃酒楼?”

第228章 不对

小月吓得往后往后退了两步,眼中竟是惊惶之色。***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张易之知道小月并非一个胆小的女孩子,她所害怕的,倒不是自己会斥责她活着甚至动手责罚她。她真正害怕的,应该是自己对她的失望甚至淡漠。

看着小月的神色,张易之心下蓦然一软。说到底,这还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在二十一世纪,这样的女孩子都还需要家长为她操心这操心那的,有的甚至连一点基本的生活技能都还不会。而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却几乎样样皆通,几乎从来没有为张易之招惹过麻烦。若只是因为一次的过失,就苛责过甚的话,未免显得太过不近人情了。

略略冷静了一下之后,张易之又重新坐了下去,道:“你和那怙恃酒楼的内掌柜都说了些什么?”

带着点怯怯的神色,小月低着头,用眼睛的余光细细观察着张易之的一举一动,见到他终于坐下去,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没有什么,就是她邀请我去去怙恃酒楼吃午饭,我本来是打算买了扇子就回来吃的。但是,她实在太热情了,我也是盛情难却,才跟着她一起去了一趟怙恃酒楼。”

“什么?”张易之又激动起来:“你还和她一起去了怙恃酒楼?”

“你不是也说,在怙恃酒楼里,他们不敢把我们怎么样的吗?”小月又是一惊,委屈地说道:“而且,我看那人似乎也并没有那么坏,虽然看不清她的样子,不过我觉得她挺和善的。”

张易之一阵无语。这小娘子还真是天真得很。上次见到怙恃酒楼的内掌柜,疑神疑鬼不敢吃东西的是她,这次被那女人两句好话说得晕头转向,又跑来说她好话的也是她。

看着张易之无可奈何的样子,小月连忙走上前去摇着张易之的肩膀,道:“好了好了,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乱出门了,好不好?”

张易之苦笑一声:“你还没有意识到这个事情的严重。***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我不想也不会禁锢你的人身自由,毕竟,有句话说得好,‘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你的自由在你身上,我岂会——”

“不是这样的!”小月讨好地弯下身子,将自己的下巴顶在张易之的肩膀上,然后用自己的面颊轻轻地蹭着张易之的脸蛋:“对我来说,爱情比生命和自由都重要,只要你愿意,你高兴,我愿意一辈子都被拘囿在你的身边。”

在自己家里,小月一向表现得极为矜持。即使是在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她也尽量不和张易之作身体接触,以免被人撞上,徒增尴尬。而今天,她却放下了顾忌,企图以这种方式,来熄灭张易之心中的怒火。

被小月那张滑腻的脸蛋在自己的面颊上蹭来蹭去,张易之顿觉浑身舒爽。小娘子这么蹭了两下,右边的发丝被蹭得乱了一点,几缕头发轻轻地垂了下来,顺着小娘子上下轻轻移动的面颊,在张易之的脸上不住地来回摩擦,引得张易之痒痒的,倍觉难受。

加上小娘子头上在蹭着的时候,前胸几乎是毫无保留地紧靠在张易之的背上,那充满弹性而又极度柔软的触感,和脸上的感觉有相似之处,却又是迥然不同的另外一种舒爽。

“嗯!”张易之轻轻地吮吸了一口小娘子身上散发出来令人陶醉的芬芳,有些情迷意乱地说道:“说得倒是好听。不过,光是有好听的,是不够的。本公子威武不屈,贫贱不移,岂是光靠美色就能迷惑住的!给我从实招来,吃饭的时候,你和那个什么莫名其妙的内掌故都说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看见张易之语气松动了不少,小月再一次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大概是感觉到自己色诱的方式有效,她干脆伸出双手,搂住张易之宽厚的肩膀,然后把自己整个身子趴在张易之的后背之上。

“就是听了一会子音乐,还有,和她聊了一些以前在神都的事情。”

张易之连忙又问道:“那你真的把你以前的事情都告诉她了?”

“我也就是随便说说,说的也不是那么具体了!”小月不知道自己又在哪里犯错了,连忙又开始在张易之的脸上蹭了起来。

享受着美人令人心醉的身体接触,张易之发现自己的心肠也和当前的气氛一样柔软。蓦然间,像是想起什么事来,他问道:“那你是怎么说我们之间的关系的!”

小月脸色一红,啐道:“坏蛋,就会占人家便宜。上次不是你说出来咱们是夫——那个的嘛,人家还不是为了帮你圆谎,才顺着你上次的话说!”

张易之轻轻拍腿,道:“坏了!”

“怎么?”小月一听,不乐意了。毕竟,,这话是张易之先说出来的,当初他为了这样说,还哄骗了自己很久的。为什么张易之说得,她却说不得。

想到这里,小月便有些怒了,从张易之的背上爬了起来,嘟着嘴看着这个男人。

张易之连忙回身笑道:“我不是说你错了,我只是偶然想起一件事来,觉得有些不对罢了!”

“哦!”小月的嘟着的小嘴放平了一些:“那你说说,有什么不对?”

张易之道:“那天本县的正牌县尉姜山打探我有没有娶妻,如果没有,身边又有没有女人服侍——”

“他打探这些做什么?”小月越发的狐疑起来,有些紧张地问道。

张易之摊了摊手,有些无辜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啊!”心下暗忖道,这是怎么回事,方才不是我在审问她的吗,怎么这才多大一会子功夫,风向就完全变了,成了她审问我?

“哼!”小月对于张易之的装蒜极为不满,道:“这有什么不知道的,遮莫你认为这只是纯粹同僚之间的关心吗?真是个招蜂引蝶的家伙,不管到什么地方,只要一眼子没看见,就又在勾引女孩子了!”

张易之只想放声喊冤,但却终究无法喊出来。因为他也觉得,姜山问话的本意,似乎是有帮他作伐的意思。只是后来因谈话的气氛走向尴尬,他才不得不中途放弃了这个念头罢了。

“那你给我从实招来,后来你们又说了什么?”双目认真地注视着张易之,小月缓缓地移到了张易之的正面,注视着眼前男人的一举一动,似乎要从他的身上找出说谎的迹象一般。

张易之只好老实地说道:“后来我觉得这老小子管的闲事太多,就当场翻脸了,老小子就没有好意思再追问下去。”

盯着张易之看了许久,小月终究还是没有找到说谎之后心虚慌乱的迹象,才满意地点点头,道:“那就信你一次!那你为什么大惊小怪的,到底哪里坏了?”

张易之苦笑道:“上次我不是和你说过吗?那怙恃酒楼财力雄厚,应该和官府的关系不浅。而他们对你的兴趣也极为浓厚。这一点,从他们内掌柜今天专门请你吃饭可以看出来。姜山绰号叫做‘姜大贾’,和怙恃酒楼有交情的可能性最大。所以,我现在想来,或许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姜山那天还真不是为了作伐而问我这些无聊的问题,而是替怙恃酒楼从侧面打探你的消息!”

小月一听,顿时也紧张起来:“你的意思是说,咱们在他们两边的说辞不一,反而会更加引起怙恃酒楼的注意,对吧?”

“不错!”张易之缓缓地点头:“或许,你今天和他们那个什么内掌柜的‘邂逅’,就是一种早已安排好的巧合,目的就是要趁着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单独套你的话!”

“那么——”小月顿时有些慌了。

“没事的!”张易之脸上露出坚毅之色:“就算他们把全天下的黄金摆在我面前,也换不走我心爱的女子!”

小月的眼中闪过浓浓的情意,走上前去,坐倒在张易之的大腿之上,然后又主动献上香吻。

第229章 失望

第二天早上,张易之早早便来到了衙门。***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本以为这一次自己定能比县令管泛早一些的。可惜的是,当他走到衙门的门口之时,发现门口守门的衙门的确是还没有到,大门却已经敞开在那里了。

很显然,他们这位玩蟋蟀的县尊,还是早早就已经到了。张易之对于这个由县令开门的衙门,实在是有些无语。实在很难想象,一个衙门里,每天第一个到的,总是这衙门的堂官。

进门之后,不出意料的,管泛为蟋蟀加油的声音远远传来。

张易之摇摇头,正要转身进入县尉的公事房,却听一个管泛那声嘶力竭的声音蓦然停了下来。

就在张易之略略一愕的时候,忽听管泛的声音又从那启开一条缝的窗牖里面传来:“外面可是张少府吗?”

张易之不觉讶然,他实在没有想到,管泛这老头子,居然还会主动招呼自己。但他还是很老实地应了一声:“正是下官!”

“进来吧,进来!”管泛居然连续两句话里面都不带“好”字,也实在是稀罕得很。

张易之更加惊讶了,暗忖道这老头子今天是吃错药了还是怎么的,居然主动让人进去说话,这在张易之来到衙门里的这几天,可是破天荒第一次呢。

带着点疑惑和迟疑,张易之缓缓地推门进去。

管泛还是一如前几日见到的那副老样子,也不知是不是长期晚睡早起的缘故,精神看起来有点萎靡,眉宇间似乎藏着点别样的心事。

“堂尊,您找我有事吗?”尽管从内心里,张易之并不怎么看得上这个窝囊到了极点的县令,张易之还是保持了起码的客气。

“哦,好——”

“好”字一出,管泛的脸上立即浮现出少许僵硬。***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显然,他意识到自己再次在不对的时候祭出了自己的口头禅。

“呵呵!”管泛干笑一声,道:“不好意思,习惯了!”

张易之点点头,没有应声。

管泛又说道:“你真的打算剿匪?”

张易之更是惑然,这老头子平时诸事不问,除了点头说好,就是斗蟋蟀,其他的什么事都没有见他做过,也没见过说过,今天怎么会有兴趣问起这事来了呢?

“堂尊,下官觉得,作为一方父母——”

“我问的是,你真的已经下定决心,要剿匪吗?”管泛不耐烦地打断了正准备晓之以理的张易之。

“当然!”张易之斩钉截铁地应道。

“不后悔?”

张易之一阵默然,他感觉眼前这老头今天说话,实在啰嗦得很,或者说得好听一点——语重心长。

“自然不后悔!”张易之道。

略略顿了顿,管泛轻轻叹口气:“我看你还是后悔的好,这事实在太难了,而你还有其他选择,不是非如此不可!”

看着管泛古怪的模样,张易之心底一亮,脑海里蓦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难道管泛就是姜山嘴里所说的‘高明’?”

想一想,还真不是完全不可能。不管怎么说,管泛这厮都是县衙里的堂官,若是想要暗中培植势力的话,这老头子最有机会。唯一疑惑的,张易之的确是根本没有看他稍微离开过自己的公事房半步,实在想不出他到底怎么抽出闲暇去拉拢、培植自己的势力的。

旋即,张易之便自失地笑了:“不论他是不是那个‘高明’,我的态度总要表明吧!”当下,他笑道:“堂尊莫要劝了,下官决心已定。”

说这话的时候,张易之其实也是有几分忐忑的,不论如何,眼前这老头子都掌握着县衙里的第一权力。若是他利用自己的权力阻止剿匪的话,就算张易之把所有的捕快都集中起来,也是无济于事。而从这老头子对于剿匪极度不同意的语气来看,他这么做的可能性非但有,而且还不小。

“哎,你们年轻人哪!”

老头子居然叹了一口气,然后便挥挥手,意识张易之出去。

张易之细细咀嚼着这老头子没有说出来的后半句话,觉得真是意犹未尽,但却完全不知道他所要表达的,是哪一层意思:赞许,不屑抑或是其他的——

走回自己的公事房,张易之刚打开门,吓了一跳,原来姜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正静静地坐在里面。

“张郎今日好早啊!”带着一丝若有深意的笑容,姜山主动打起了招呼。

因为昨天晚上的那点疑惑,张易之对于眼前这个看似无害的生意人产生了些许警惕。他觉得,眼前此人说不定和觊觎小月的怙恃酒楼的人有联系。

不过,张易之面上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他也回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姜公也很早啊!”

“生意人嘛,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姜山随意地应了一声,旋即话题一转:“县尊找你说话了?”

“嗯!”

“说的,应该是剿匪的问题吧,我想,以县尊的性子,恐怕不会十分赞成剿匪的。当然,若是你万事俱备,只等他签发文书,他也不会拒签。”

“嗯!”张易之还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却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毕竟,作为很多年的同僚,姜山对管泛的了解自然是要透彻得多,他说管泛不会拒签文书,那应该就不会拒签了。

姜山见自己的两句话,都只得到了一个敷衍一般的“嗯”作为回应,有些惊讶,回头看了一眼张易之,随即便释然地笑了:“张郎是在担心那群兔崽子们今天会不会如约而来吧?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劝张郎还是死心的好,他们绝大多数都不会来的,剩下来的几个,就算你神勇盖世,一如当年的楚霸王,领着他们想要颠覆那观风山,也是痴人说梦。”

张易之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姜山的嘴皮子抬了一抬,似乎还想说话,但看见张易之这般情状,却还是住了嘴。当下,他便拿起笔墨纸砚,随意地练起书法来。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他用于练字的纸,居然是一叠空白文书!

张易之转头望那边看了看,发现姜山这个商人的字,写得居然是极为出色,一笔小楷笔迹圆润之余,又颇为苍劲,给人一种余韵绵长的隽永之感。

字是好字,可惜张易之并没有欣赏的心情,他还在静静地等着外面传来喧哗之声。可惜,随着时间恍若鬼步一般的流逝,外面始终安静得令人窒息,就连平日里来找姜山说生意之事的刘水,居然也始终没有露面。

“就要这样死心了吗?”张易之虽然已经预料到今天来的人会很少,但他绝没有想到,这个数字居然会是最刺目的零蛋。想一想自己的热心,再联想到所有人的麻木,张易之忍不住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恚懑,他只想指天质问:“为什么?为什么?”

但是,他终究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静静地站起身来,向门外行去。

在这一刻,他只想离开衙门,离开这个让他感觉耻辱的地方,去一个自己可以寻找到哪怕一丝温暖的地方。

当他刚刚迈出衙门,迎面忽然走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来迟了,那些兔崽子想必一个都没有来吧?若非翻窗出来,我恐怕也走不出自己的家门!”

PS:因不是周末,大推封期间只能尽量多写,写几章就更几章吧!

第330章 最初的帮手

张易之的眉宇顿时舒展了开来,看着眼前这个被昨天被自己狠揍了一顿的大汉,他的嘴角溢出一抹微笑。三五中文网

“这么说来,你早饭应该都还没吃吧,走,随我吃一杯去!”张易之笑道。

看见这个看起来丑丑的大汉在这样的时刻出现,对他而言,就像在如今这个炎炎烈日之下,吃下一块冰激凌一般。这感觉,真是无比的舒爽。刹那间,其他的所有人来或者没来,对他而言,都已经不再重要,他至少找到了一个支持者。

一个和零个的不同,不止相差在“一”这个数字上,更重要的却是有和无之间的天壤之别。

“酒就不去吃了,我本来是打算看看张少公是否已经聚齐了五十个人,如今看来,是没有了。那么,我还是先回去了,等张少府聚齐了五十人,再来找我不迟!”

张易之微微一笑。从这个家伙的神色间,他已经看见了些许斗志,这也说明自己昨天的那个承诺,对他还是有用的。这家伙嘴上依旧说要等找到五十个人,只不过是抹不开一贯以来反对剿匪的这种面子而已。其实,只要自己找到一些像样的盟友的话,他一定会加入进来。

当下,张易之也不点破,遂笑道:“也好,李班头先回去,等我找到了足够的人手,自然会去找你。”

果然如张易之所料,他这样一说,李狗子反而不走了,笑道:“我说张少公,我看你这人人品也一般,要凑齐五十个人的队伍,着实为难了你。属下人品虽然也不好,但总算比张少公你稍微强上那么一丁点。要不,张少公就聘请属下为你的说客,我帮你去找几个有可能加入的兄弟,如何?”

张易之又是一笑,道:“那自然是好,不过,我这人穷得很,恐怕也付不起什么薪俸作为你当说客的酬劳,还是一顿酒,如何?”

李狗子“哈哈”大笑一声:“成交!”

恰在此时,忽听一个声音道:“你们成交了什么?”

张易之循声望去,就看见李狗子的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四个人,不是别人,恰是昨天被张易之暴揍的其余四个。35zww.com

“哈哈哈,你们几个被张少公痛殴了一番,今天居然有脸再来,实在是不害臊得很哪!”说着,李狗子夸张地“啧啧”两声,以助语势。

不想,那四个人中当头那一位,也是昨天被张易之连环腿踢倒,受创最重的那个笑道:“狗哥好厚脸皮,居然笑我们兄弟,却不想想,谁是昨天被打得最惨的,而且是第一个丢人的!我们这些人倒是无所谓,平时就窝囊废惯了的,也不在乎多丢一次人,而有些班头、捕头什么的,可是打出来的名声,却栽了那么大一个跟头,想想真是难受啊!”

其余三个人都跟着点头应和,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李狗子也不尴尬,笑道:“我以一敌一,输了就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况,张少公赢得也没甚光彩的,他那是明显的偷袭。而你们堂堂四个人,还拿不下张少公一个人,居然好意思臊我的面皮,真是无耻啊,无耻!”

“你说谁呢?”四人中为首那人顿时面色涨红,向前半步,满眼的怒火。

李狗子浑不在意,笑道:“自然是说你,你有意见吗?”说着,他也向前跨了一步,顿时便来到了对方跟前一步之外。

注意到这蓦然变得紧张的情势,其余的三名捕快也纷纷抢上前去,和为首的那位一起,狠狠地瞪视着李狗子。很显然,李狗子方才那番毫不留情的讽刺,也在他们的心理承受范围之外。

旋即,场面蓦地寂静下来,几个人大眼瞪小眼地相互逼视着,一场群殴似乎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张易之顿时紧张起来,暗忖道这几个人倒也真是的,实在太好面子了,为了自己掩过饰非,就拼命把对方往地上踩。搞到最后,居然就认真了起来,一场斗嘴居然就要演变成一场斗殴。

这时候,张易之才想起,当初来箕州之前,王循、狄仁杰似乎都提到过箕州民风凶悍,这看起来还真不是吹出来的。当初第一次来衙门,就看见百姓在衙门的门口乱骂。现在,这几个人原先关系十分好的,一言不合,似乎马上就要动起手来,这实在是有些疯狂。

若是论打架的话,张易之自信和眼前的五个人对战,都不至于被打的很惨,可要是论劝架的话,他就头疼了。要知道,当男人蛮不讲理起来,有时候是比女人还要难摆平的。

“我说你们几个有话好好说嘛!”张易之走上前去,来到泾渭分明的两队人马之间,笑道:“都是自己兄弟,何必为了一点小事情伤了和气!”

两边的人都是自顾对峙,没有理他。

张易之连忙又苦口婆心地端出一些大道理来,对这两边人马进行说服教育。此时的他,还真是有些后悔,早知道情况会变成这样的话,当初他就不拿这几个人当立威的工具了。反正,昨天他出手之前,场面本就很乱,随便找几个人立威,都可以达到相似的效果。

蓦然,那四名捕快之中有一个大笑一声:“我受不了了,先退出吧!”说着,便用手遮住眼睛,摇起头来。

这一下,立即引起了连锁反应,捕快这边的几个人此地退出,纷纷闭上眼睛。

最后,当这四名捕快之中的领头人退出的时候,李狗子也是大喜,“哈哈”大笑道:“也不看看你们狗哥是什么人,和我比,你们还差得远哩!”

张易之这才知道,这几个人所谓的斗气方式,居然是用眼神秒杀对方,这解决问题的方式,倒是新颖而环保得很。

看着这几个人又恢复了当初和和气气的样子,张易之的心底登时生出了一个念头:“难道这便是李狗子收服人心的一种方式?这个念头一出,李狗子那张憨憨的面孔,似乎也变得高深起来。

“走吧,兄弟们,咱们张少公方才说了,他要请大家吃酒,既然来了,咱们也就不要给他这个官人客气了!”笑过之后,李狗子率先说道。

张易之立即也很配合地做出豪爽的样子,领着众人来到了路边一个酒肆,随意点了一些酒菜,便狂喝起来。

这一顿下来,虽然花了不少的钱,但这些对于张易之来说,并不是问题。关键是,在剿匪的征途之上,他找到了最初的五个帮手。

第331章 扫把星

以后的几天里,张易之便变得无所事事了。www.65txt.com虽然拉拢了五个捕快,算是有那么一丁点成绩,其他的衙役却不好下手了,因为他们根本就对张易之避而不见。好在张易之已经把刘思礼等人都派了出去,想来很快就会有结果。而在这结果出来之前,他只能等。

等待自然是忐忑又漫长的,四天的时间看起来很像四年。好在不管是四天还是四年,在期盼和忧心之中,终究都过去了。

首先跑来报告进展的,果然是刘思礼,他发现了一个可以称得上非常大的秘密:辽山县的主簿李静是箕州司马鲁廷宇的内侄!

甫听见这个消息,张易之也是极为诧异。朝廷虽然没有明文规定,却已经形成了一个规矩,就是近亲关系的两个官员,不能成为直属的上下级。

这让张易之对于箕州情况的特殊,又有了另外一层认识。原先,他一直以为,只有辽山县才是一个极为诡异的衙门。既然本州的司马能打破官场潜规则而不被人所知,那箕州州衙,说不定也极为诡异。或者说,整个箕州所有的衙门,都十分诡异。

为什么箕州会如此诡异呢?

一般来说,事出反常必有妖。看起来很异常的事情,往往都是有着一些内在的人为因素在推动所致。那么,在箕州制造出这些诡异情状的人,到底想要得到一些什么呢?

贪渎,刮地皮?显然不像。箕州地理位置比较偏僻,土地也颇为贫瘠,没有什么特殊的物产。不管从哪个方面看,这地方都没有太多的油水可以捞。35zww.com就算是四县之中最为富庶的辽山县,和河南、江淮这些道的贫困地区比,也没有任何优势。

而要将一州所有的衙门都控制住,并且不让消息外传,需要消耗的成本,无疑是很大的。虽然张易之还不是贪官,但他起码知道,这样的投入,绝不是从箕州百姓的身上找得回来的。

换句话说,如果那“妖”只是冲着发财来的话,自一开始,他就注定要失败。想来,一个具有如此强悍能量的团体或者个人,不会蠢得连这一点都发现不了。

那么,造反?

这个答案看起来也很荒唐。造反是需要军队的。箕州府兵只有区区三镇,考虑到整个箕州只有区区五万多人口,这三个折冲府的总兵力,能达到三千人,就已经是极致了。以这样一点兵力,如何去撼动千里之外重兵云集的神都府?

更何况,箕州的西北方,正是大周的军事重地北京太原府。因着那里是长久以来和契丹、突厥对峙的第一线,兵力常年达到数万甚至更多。以区区数千人马,就想在几万人的眼皮子底下造反,岂不是作死吗?

然则,如果既不是要为钱而贪污,又不是为权而造反,张易之左思右想,实在难以想象这所谓的“妖”到底在搞什么鬼。当下,他只好放弃继续在这种问题上纠缠,又把思路拉回到现实的问题上来。

于是,张易之向刘思礼问道:“那你可曾打探到李静此人有什么喜好吗?”

“据我看,此人就是一个典型的二世祖,张郎你年轻时候喜欢什么,他也喜欢什么!”

“擦!二世祖?年轻时候?”张易之暗骂一声。

刘思礼这厮真是小肚鸡肠得很,作为幕僚,他总把自己的工作定义在享乐至上。分派他一点做实事的任务,他就不高兴,得了机会还不忘暗损张易之两句。他还真是没有把自己当幕僚啊!不过,张易之转念一想,他此刻表现得越是不满,就说明他这几天里外奔波得越是辛苦,心下顿时就平衡了。

“我喜欢——”张易之假作沉吟了一阵,道:“学问和艺术。这位李主簿也有同样的癖好吗?可是,咱们手头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书画作品可以拿得出手的啊!”

刘思礼回了一个鄙视的眼神,道:“要让五郎评选天底下最好的男人,恐怕非五郎自己莫属了!罢了,直说了吧,此人喜欢一硬一软,现在就看张郎是否足够慷慨了!”

“一硬一软?”张易之重复了一句,这才明白了过来。所谓“硬”,就是孔方兄了,不管是铜的还是银的,都硬得很。至于软,指的肯定是美女了,全身上下滑若无骨,自然是软的。

忽听刘思礼又说道:“不过,别怪我老刘倚老卖老地说一句,作为一个典型的二世祖,此人绝对不是什么高人,所以,张郎花在他身上的钱财和精力,很有可能最终只能化为一场空,你明白吗?”

张易之想也不想,断然说道:“不管怎么样,他都是鲁司马的内侄,不是吗?就算他不能直接提供给咱们什么帮助,如果能通过他和州衙搞好关系,对于咱们的剿匪,还是很有好处的。所以,咱们投进去的钱,就算不能直接在剿匪上发挥作用,起码也能在其他方面有用,这钱,还是要花!”

刘思礼不置可否,说道:“既然张郎已经下定了决心,我自然没甚好说的,毕竟这花费的也不是我的银钱。我知道张郎也不缺钱,这硬的倒是好解决,问题是软的呢?”

作为一个有着一些大男人思想的男人,张易之对于将美女送人这种事情,还是颇为抵制的。当下,他没好气地说道:“我看这就免了吧,最多咱们多送一点钱。我身边可没有什么美女可送!”

“没有吗?”刘思礼若有深意地笑了笑。

“你是说——”

张易之一语未了,就听得“啪嗒”一声。回身望去,就看见一个水绿色的影子迅速一晃,消失在门边。他立即明白过来,应该是方才小月正好进来,听见自己和刘思礼的谈话,以为自己要将她送人,所以才绊了一下,弄出这个声响来。

当下,张易之狠狠地瞪了刘思礼一眼,转身向着小月消失的地方紧追过去。

不多时,他便看见了正在一瘸一拐向前跑的小月,他狡黠连忙加速,三两下便追了上去,将她拦了下来。

“你,你不要过来!”像一只惊弓之鸟一般,小月不住地后退,望向张易之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怖。

张易之大感头疼,此时的他简直连掐死刘思礼这老家伙的心都有了。这厮到了自己手下之后,几乎什么都没有帮上,却制造了一个又一个的麻烦。这纯粹就是个扫把星啊!

第232章 解决

“你这是怎么了,那是刘思礼那老头子在开玩笑,你不会是当真了吧?”轻声地解释着,张易之缓缓地向小月靠近。www.65txt.com

小月急忙一瘸一拐地后退,不住地摇头。很显然,她的左腿方才崴了一下,这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到了她的行动灵活性。

张易之心头暴怒,他只想骂娘。他现在烦心事已经够多的了,偏偏又遇上这种鸟事,搅得他越发的心烦了。但他知道,此时他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耐,否则的话,就是火上浇油。

作为一个青楼丫鬟出身女子,小月尽管现在已经是白身,却比一般的丫鬟还要自卑,更加没有安全感。这也是她对于今天这种事情如此敏感的原因所在。

就在此时,小月一脚踏空,身子一扭,仰天向后倒去。张易之眼明手快,连忙扑上去,手上一捞,硬是在小娘子坠地之前,将她捞了起来。

不想,小娘子却非但没有感激她,一眼看见将自己救出来的,正是那个打算将自己送人的坏蛋,她立即强烈地挣扎起来。

“给我静下来!”张易之实在没有想到这小娘子强烈挣扎起来,竟有如此大的力气,好几次都差点摆脱了他双手的桎梏。此时的他虽然紧紧地将小娘子拦腰抱住,却并没有欣赏那温香软玉在怀的心情,他只想尽快让这个处在歇斯底里状态的女孩子赶快清醒过来。

没有想到,他不怒还可,一怒之下,小月越发觉得他已经对自己不耐烦,坚决要将自己送人了。于是,她的挣扎愈发的猛烈起来。

看着眼前这般情景,刘思礼脸上溢出一丝尴尬的苦笑,偷偷地转身而去。他可没有想到,自己一句揶揄张易之的玩笑话,竟然会演变成这般情状。三五中文网

其实,张易之的财力不凡,真要送美女的话,多出点钱寻访一下,总能买到不错的,又何至于一定要送小月呢?

况且,即使张易之愿意送小月,刘思礼也不会答应的。这些日子以来,大家同甘共苦,经历了很多的事情。包括刘思礼在内的张家所有人,无不对小月这个美丽而又狡黠的小娘子颇为喜爱。他们又怎么会忍心看着小月堕入一个沉溺于酒色之间的二世祖的手里!

但是,误会已经造成,刘思礼知道,既然张易之的解释,小月都听不进去,自己过去的话,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那就不是他想要看到的了。

张易之被小月一番剧烈的挣扎,心中的的不耐之情渐渐转为怒火。终于,他怒吼一声,双手一紧,狠狠地将小月箍在身前,嘴里喝道:“给我住嘴,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

“不信,不信!”小月双脚乱踢,想要挣脱。奈何张易之的这一招实在太狠,她娇小的身躯被这样箍住之后,想要挣脱的话,靠脚踢根本没用,唯有和张易之比力气。但这却是她作为女儿家天生的缺陷。于是,她的挣扎就越来越没力了。

看见渐渐没了力气的小月,张易之也暗暗松了一口气,轻轻地说道:“相信我好吗?你又不是我的丫鬟,我又怎么会把你送人呢?再说——”

“不信!你们男人为了自己所谓的功业,莫说我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子,就算是出身高贵的女子,还不是一样说送出去就送出去!神都的那个段简,你应该比我记得更加清楚。”

张易之顿时大怒:“你这个小娘皮,居然把我和段简那个绿帽王相提并论。好,老子就让你彻底相信一回!”

说着,张椅子猛然从后面抱起小月,便向前奔去。

小月看见张易之所朝着的方向,正是他的卧房,顿时骇然,暗忖道:“不好,这个坏男人要先把我那样了再送人!”当下,她又一次疯狂地哭喊挣扎起来。

恰在此时,张宝领着林秀从门边走了进来,一眼看见这一幕,两人都是张大了嘴巴,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张宝这小鬼头精明一些,回过头来看着林秀道:“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我什么也没看见啊!”林秀的反应也不慢。

“那咱们来这里作甚?”张宝问道。

林秀立即一拍大腿,做出恍然大悟状:“哎呀看我这记性,咱们不是说好了一起出去逛的吗?怎么反倒往里面走了呢?来来来,咱们出去好好逛逛!”说着,便拉起林秀往外行去。

张易之早已听见了那边两个人装疯卖傻的声音,他却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理会他们。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别人怎么看待自己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要赶快把眼前这个麻烦的小娘子搞定。

小月一看张易之一脚踢开房门,将自己抱了进去,越发的大骇。她已经顾不得继续谩骂,而是改而哀告:

“求求你,放过我好吗?”

“看在姐姐的份上,你就饶了我吧!”

“……”

张易之充耳不闻,此刻他的面孔之上,罩着一层近乎杀气的寒霜,让他整个人一眼看上去,显得杀气腾腾。将小娘子抱进房里,一把扔在那张大床之上,他立即又回过头去,将房门闩上,才一步一步地向小月走了过来。

小月的心一阵揪紧。就像无数面对这样情景的女孩子一样,她只能缓缓地向床角爬去,面上那恐惧之色,难以言表。

张易之来到床边,看着小月那惊怖的神情,却并没有立即猛扑上去。忽然,他回过头来,掏出钥匙,打开放在地上的一个金匮,从里面取出一张纸状的东西来,在小月眼前一晃,道:“这是什么?”

小月此时害怕已极,哪里还有心看张易之手里拿的是什么,她只是神经兮兮地摇头,道:“不要,不要!”

“他娘的,给我说,不说我马上就上床来!”张易之声色俱厉地骂道。

小月只好把目光望张易之摆到他面前的那张东西,只看了一眼,她便怯怯地应道:“这是一百亩上田的田契。”

“不错,算你的眼睛还没有瞎!”张易之点点头,又问道:“现在市场上的有姿色的女婢多少钱一个?”

“姿色好的,应该是二十贯以上!”小月不知道张易之问话的含义,只能顺着他的意思轻轻地应道。

张易之点点头,说道:“不错!就算姿色再好一些,一百贯总是顶天了吧?我这田契既然是上田,一亩卖五贯总不过分吧?”

“不过分!”小月轻轻地应道。

张易之狰狞地一笑,两手一张,立即把那张田契撕成两半。随即,他像是还有些不解气一般,又将它撕了又撕,直到它完全变成无数的碎纸屑,才双手猛然一扬,让它化作了无数白色的花瓣,漫天而下。

第233章 冰消

小月呆呆地看着这情景,惊讶不已,心中那极度的惊骇顿时散去了不少:“你,这是——”

“我刚才撕掉了至少五个和你差不多姿色的、完全可以毫无心理障碍地用来送人的婢女,可是,你还在我的房里,我并没有拿你去送人,对不对?”张易之冷笑一声,问道。35zww.com

小月终于明白了过来。张易之的意思是,他连可以买五个她的金钱,都可以随意舍弃,却不会舍弃她!他这是在用一百亩上田的代价,来向自己表明心迹。

一时间,小月既感动又惭愧。她那小小的心灵之中,一时间挤进了太多的幽思,反倒让她自己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就连神色也变得麻木了。

小月的反应落在张易之的眼中,便成了无动于衷。于是,他越发怒了,回身再次抓起一张田契,在小月的面前一晃,道:“你看见了,这又是至少五个!”说着,手上再次一扬,一张价值几百贯的田契再次在他的手上化为齑粉。

小月身子一颤,眼泪顿时流了下来。

张易之此时已经气得昏了头脑,也没有看小月的表情,再次撕完一张田契,他还觉得不过瘾,回身又取出一张来,在小月面前一晃,正要再次挥动罪恶之手。

小月终于忍不住,大喊一声“不要!”猛地扑上去,一把抓住了张易之的手臂。

张易之那虬结的眉宇终于舒展开来:“怎么,现在不怀疑我了?”

小月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仿佛要将他刻进自己的内中一般:“不怀疑了,从此以后,即使你真的把我送人,我也相信你必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我相信你是真的为我好!”

“这么说来——”张易之顿时笑了:“我这两张田契花得值得啊。www.65txt.com只是这事若是被我老娘知道了,真不知会怎样消遣我这个不肖子!”

“对不起,对不起嘛!”小月的睫毛之上,兀自闪着泪珠的亮光,一双黑色的大眸子也是一样光芒闪闪,脸上那刻意讨好的笑容在这双眼睛的映衬之下,也愈发的显得可爱。

张易之本来是打算板起脸来吓一吓这个小娘子的。见了她这惹人怜爱的样子,发觉自己的心肠竟是异常的软,居然板不起脸来。当下,他只好苦笑一声,道:“好了,这事就到此为止,只要你以后不再疑神疑鬼的,嘿嘿,我还真就要一狠心把你送出去了!”

“你不舍得的!”小月谄笑道。随即,她的脸色忽然一正,似乎想起什么来一般,道:“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说!”

“哦,你说吧!”

“那个怙恃酒楼——”

“什么?”张易之对这个名字已经是敏感得有些神经质了,一听见它,脸色立即沉了下来,翻脸比翻书还快“你,你又去那怙恃酒楼了?”

带着点淡淡的委屈,小月道:“哪有!自从你上次发怒之后,我这几天都没有出门了。不过,怙恃酒楼的人方才送来了这个!”

说着,她便从袖兜里取出一张红色的东西来,递给张易之。

张易之打开一看,不由冷笑一声。原来,这居然是一份请柬,邀请小月去那边参加他们所谓的“开业十三周年庆典”。

“他们还真是不死心啊!”张易之合上那请柬,随手往地上一扔,道:“你不出去,他们就正儿八经地给你送来请柬。看来,我倒是小觑了他们的决心!”

顿了顿,他忽然又换上一张笑脸,向小月道:“我说小月啊,看来他们对你可是势在必得哩,有可能你还真的远远不止值这点田契。为了弥补我的损失,要不,咱们就委屈一下你,你就从了他们?”

“我不!”明知道张易之是开玩笑的,小月还是摇头道:“赖上你了,别的地方我哪都不去!”

张易之正要说话,小月一眼看见满地的狼藉,顿时嗔怪地说道:“浪费了这么多钱不说,还把房子里弄得这么脏!”便要下床来打扫房间。

不想,她的左脚刚着地,顿时发生了一声低低的痛哼。

张易之这才想起,小月的脚崴掉了,连忙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小月回了张易之一个勉强的笑容。

张易之立即说道:“你且在这里候着,我去找人请医师来!”

小月觉得脚崴了并不是很严重的毛病,稍加歇息自然会好,正要叫住张易之,却见张易之猛然打开房门,旋风一般的去了。看着那迅速消失的背影,她的嘴角忽然溢出一抹笑容。霎时间,脚上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很多。

却说张易之出了房门,在宅子里四处乱闯,居然是一个人影也没有看见。当下,他放声大喊起来,总算是招来了一个人,却是高胖子。

本来,以高胖子的身材和年龄,张易之是不愿让他出门奔走的,但此时他也实在找不到人,便只好向高胖子道:“高叔,小月的脚崴了,我想麻烦你——”

“行,我这就去找医师。”高胖子立即往前而去。

张易之这才松了一口气,回身往自己的屋子行去。刚走出两步,他的眼神蓦然一动。回过头来,眼神湛湛地望着那假山之间的一个石洞。就在方才那惊鸿一瞥之间,他居然发现这石洞之中,似乎有人影在晃动。

“出来!”张易之厉声喝道。

静默了半晌之后,石洞之中缓缓地钻出两个人来。

“五郎!”“五哥!”

带着同样尴尬的笑容,两人向张易之唤道。

“你们两个躲在这里面作甚,搞基么?”张易之问道。

林秀和张宝自然不知道何谓“搞基”,只是讪讪地点头。

方才他们两个撞破了张易之的“好事”之后,都是紧张无比。张宝是张易之的小厮,命运全系在张易之的身上,自不必说。林秀现在也要靠张易之吃饭,自然对张易之也存着一份敬畏。

遇上方才的事情之后,两个人嘴上说出去逛逛,其实哪里还有心情出去逛!在同一个时间,他们的脑海里同时掠过一种叫做“恐惧”的东西,甚至泛起了这样的念头:“他会不会杀人灭口?”

有了这番恐惧,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找个地方躲起来商议对策。想不到,他们躲到了这样隐蔽的地方,居然还被张易之揪了出来。

第234章 白衣公相

“算了!”看着两个人怪模怪样的表情,张易之终于猜出了一点什么。三五中文网虽然知道他们误会了自己,张易之却并不十分在乎,他只是绕过话题,直入主题道:“你们方才来找我,有甚事吗?”

“我们——”张宝一语方出,却被林秀打断:“五哥或许是看错了吧,我们根本没有找过你啊!”张宝也反应了过来,连连点头。

“别给我装蒜,直接说正事吧,我现在没心情和你们玩这种装痴卖傻的游戏!”张易之不悦地说道。

林秀和张宝见张易之态度有些粗暴,不由心头暗凛:“难道方才小娘子反抗太过激烈,他竟然没有得逞?”他们同时想到,如果事情真是这样的话,他们就越发要小心了,因为一个欲求不满的男人一旦做出点什么疯狂事,后果会很严重的。

略略暗自计较,林秀干脆一横心,直接说正事:“五哥,您让我们打探马县丞的事情,已经有了一些眉目。”

张易之一听,来了精神,顿时把其他的心事全然放下。毕竟,按照刘思礼的分析,李静很有可能是个二世祖,自然不会暗中掌握着捕快们的调动权。而从马敏亲自下乡收税的事情来看,此人很有可能是辽山县衙里唯一一个干吏,这种人倒还真有可能掌握着点惊人的势力。

“快说,马县丞是怎么回事?”张易之立即问道。

林秀看见张易之似乎并没有就撞破他好事的事情进行追究的心思,顿觉轻松无比,遂笑道:“说到马县丞此人,据说是辽山县衙里面,唯一一个从来不会受到百姓诅咒的官员。35zww.com此人不苟言笑,常年摆着一副严肃的面孔,却是外冷心热,据说他几乎所有的薪俸,都用来接济贫困百姓,而自己的生活却过得颇为朴素艰难。”

“好人么?”张易之听得一阵诧异:“辽山县衙这地方,就是一趟浑水。一个人只要心机不是特别深沉或者后台不够硬,就有可能被这浑水湮没。这种地方,岂能容得下好人?难道真是所谓的‘仁者无敌’?”

“继续说!”张易之道。

林秀立即说道:“不过,马县丞之所以如此受百姓爱戴,并不止因为他是一个好人,更因为他是一个好官。五哥你也知道,辽山县衙在民事方面,已经完全没有权力了,百姓们遇上什么纠纷,不拘事情大小,都要直接前往州衙解决。而处理辽山县民事的鲁司马据说是一个认钱不认人的主,断事往往失之偏颇。马县丞作为下属,却直言敢辩,经常会冲到州衙去和鲁司马据理力争。最后,往往鲁司马都会因他的大公无私的无畏态度而妥协。”

“这么说来,这个马县丞倒是辽山县百姓头顶上的一片青天了!”张易之暗笑一声,心头却不甚相信。在箕州如此和谐的政局之下,怎么可能容得下这样一个丝毫不给上级面子的官员在呢?

于是,张易之笑了笑,道:“可惜这位马县丞现在还身在外地没有回来,否则我倒是真想去拜会拜会他了!”

“五哥若是真想拜会这位马县丞,倒也不必急。”林秀笑道:“据说,这位马县丞最近几天就要完成收税的任务,回到县城了。辽山县城里面一些百姓都在准备着等马县丞回来,向他求告箕州州衙的处断不公之事哩!”

“哦!”张易之点点头,道:“那也好,我正好趁着这两天功夫,先把其他该见的人都见了,该安排的都安排了再说!哦,马敏这个人家里是个什么情况,他个人有什么爱好吗?”

林秀道:“奇怪就奇怪在,马敏此人年纪虽然不小,却并没有任何眷属,他至今单身,来箕州这么多年,也曾有许多的人主动为他作伐,但不论是如何美丽或者贤惠的女子,他都无动于衷。所以,大家都猜测马县丞或许在那方面有些问题,或者有断袖分桃之癖,对于女人没有兴趣!”

“哦——”张易之的嘴角溢出一抹笑意。虽然他并非一个特别八卦的人,但听得这样的八卦,他也难免有了一丝兴趣,对于马敏此人越发的期待了。

“还有——”林秀看见张易之的笑容,也是精神大振,表演欲更强了:“听说马县丞此人平生只着白衣,除非在极为重要的场合,必须要着公服,他到任何地方,都是一身素白。所以,坊间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叫做‘白衣公相’,意思是只要保持如今白衣的光洁,日后他定能成为公相。而对于白衣,马县丞本人也有解释:白衣代表着一个人的志向,一个志存高远的人,心灵一定要洁白无暇。有些人能够凭着无耻的鬼蜮伎俩获得暂时的成功,却总有一天,要从那高台之上摔下来。因此,还是脚踏实地,一心向善的人,才能最终成功!”

“哦,有意思!”对于这样一番话,是不是正确,张易之不愿置喙。因为这是一个足够让人争辩许久的课题。张易之所感兴趣的是,这样一番本应该是自励或者私下里攀谈留下来的话,居然会流传到市井里面,让人通过街头打听就取得,这似乎太过巧合了点。

看见林秀终于住口不言了,张易之问道:“这就是你打听到的全部吗?”

林秀以为张易之并不满意,只好苦笑着点点头。

“哦,这也不错了!”张易之说着,眉毛一挑,忽然又问道:“刘符度呢?我让他打听剿匪遇难者的情况,他怎么这几天都似乎没有露面了?”

“五郎不说,小人还不觉得,五郎一说,小人也纳罕呢!”张宝连忙说道:“这几日刘大一直都是早出晚归的,似乎忙得很,而且中午饭都从来不回来吃的!”

“哼!”林秀冷笑一声:“他的性子我还不了解吗,肯定是籍着打探消息的名义,跑出去风流快活了——唔,不对,箕州这地方,他人生地不熟的,这里的勾栏院不可能给他赊账。他这么吝啬,又不愿自己花钱——真是奇怪了,明明家里有免费的午餐,他总不可能自己花钱在外面吃吧!”

张易之有些不耐起来,挥挥手道:“你们也别猜了,出去找找他!”

第235章 刘符度的异状

得了张易之的吩咐,张宝和林秀便出去寻找刘符度。35zww.com也许是刘符度藏得太过隐秘的缘故,他们找遍了箕州城内几乎所有的妓馆、餐厅,却愣是没有找到刘符度,甚至连一点有关他这个人的消息,都没有打探到。要知道,以刘符度的形貌,若是去过这些地方,总有一些人会记得他的样子的。

最后,他们只好悻悻地回到了宅子里,刚到门外,无精打采的张宝往前一看,眼中蓦然射出异样的光华,他忽然指着前面一个身影向林秀道:“你看,那不是你表兄吗?”

林秀也抬眼向前望去,却看见前面一个人影,正一蹦一跳地向前走着。从背影上,林秀一眼就认出他的确是自己的表兄刘符度。只是,刘符度此时走路的姿势,让他对自己的眼睛产生了些许疑问。

原来,刘符度不但步伐上是一蹦一跳的,还带着点手舞足蹈。一时扭扭脖子,一时又扭扭屁股,最难看的是,他还不时甩甩头皮,整个一副极为骚包的样子。

林秀和张宝目瞪口呆。要知道,刘符度这厮的相貌,实在是很有些对不起观众。这番动作,从后面看上去,就已经足够让他们感觉胃部一阵不舒服了,很难想象若是一个人从正面看见他,会难受成什么样子。

“好,好像是吧!”林秀倒吸一口凉气,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从形象上,他自然能认出朝夕相处的表兄,只是他根本没有想过,一向闷骚的刘符度,居然也会有这样狂放的一面。

“走,上去看看!”几乎是不约而同的,两个人同时生出了这个念头,便跑上前去,一左一右在刘符度的两肩上一拍,道:“你今天去哪里了?”

“啊——”刘符度的反应之激烈,远远地超出了两人的预料,这一声尖叫传来,反而把两个本来打算吓人的人吓了一跳。www.65txt.com看起来,方才的他心神并不在自己眼前的路上,否则也不会如此惊魂。

“你们这是做什么?”刘符度大怒,厉声质问道。

“我们还想问你呢,不过是和你打个招呼,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的吗?”张宝是张易之身边的小厮,对刘符度更加肆无忌惮一些,顿时怒道。

刘符度嘴巴张了张,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走,随我们见五郎去,害我们两个找了一下午,腿都快要跑断了。我说,你到底跑哪里风流快活去了?”张宝又问道。

“没有!五郎让我寻访,我便到处去寻访了。”刘符度有些迟疑地说道。

“哼!”林秀对自己的表兄也没有多客气:“你对五哥倒是忠心得很!不过,你这人物也不是那么复杂吧,需要每天这么早出晚归的吗?依我看,你每天总有一半时间都用在调戏良家妇女上吧!”

刘符度一张黑脸里蓦然现出一丝红晕,把他整张脸映衬成了紫黑色:“哪里有!”也不等林秀和张宝继续追问,加快步伐向张易之的屋子行去。

此时的张易之已经送走了前来就诊的医师,正和小月一起坐在房门口的槐树之下。

小月那洗净的莲藕一般白嫩的右足之上,已经敷上了草药,这让以两人为中心的周围很大一个范围之内,都漂浮着一种淡淡的药香。

“啧啧!”看着小月那只白净的莲足,张易之笑道:“怪不得世上有一种人被称作‘恋足癖’,不得不承认,一个支撑起美女的身材和脑袋的莲足,一定对得起主人身体的美丽。”

这是明显带着调笑意味的话,小月却没有斥责,只是红着脸,忸怩地玩弄着自己的头发,那娇羞之态,真是令人沉醉。

张易之看得心头发热,嘴巴不由自主地向小娘子凑了过去。

因着方才的事情,小月这许多天以来感觉有些不真实的柔情蜜意终于有了保障,她再也不会担心现实会像睡梦里那样,一夜之间,绕指柔变成百炼钢,美好的回忆都变成镜花水月。虽然羞赧,她却仍是低着头,并没有任何的闪避动作。

就在张易之的嘴唇马上就要印在小月那张吹弹可破的脸上之时,忽听外面一阵喊声:“五郎——”

两人一惊,顿时分开。这一下,不但小月的俏脸飞起了一阵越发耀目的红晕,就连张易之那厚厚的脸皮之上,也隐隐地浮现出一丝绯色。

张宝等人却丝毫没有发觉两人的尴尬,高高兴兴地走了过来。张宝甚至还当先邀功也似的笑道:“五郎,看我们终于把人找到了!”

看见有人过来,小月不由自主地把那只半露着的玉足往里面缩了一下。对于这时代的一个女子来说,一双玉足也便和上身包裹得最为严实的那一部分一样,只能供自己最心爱的人赏玩,可不愿让其他的男人瞧见。

张易之见了,便笑道:“来,我抱你进屋吧!”

小月居然没有反对,而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张易之也是极为欢愉。看起来,今天的事情虽然有坏处,却也有一定的好处。至少,它让小月终于解下了心结,再也不像以往一样,要在张家其他人面前装出和张易之毫无关系的样子。

当下,张易之双手一捞,将小月抱了起来,向屋内行去。

林秀和张宝顿时目瞪口呆,两人对视一眼,纷纷看见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原来,方才五郎不是没有得手,而是得手了,不过用力过猛,把人家女孩子弄得走不得路了!”

刘符度却不知道先前的事情,蓦然看见这两人如此亲密,大为不解,转过来向二人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张宝和林秀很有默契地给了他一个白眼,没有理他。

过不多久,张易之重新走了出来,甫坐下,便向刘符度道:“刘符度啊,你这几天都哪里去了?”

“都,都在打探五郎分派的任务啊!”面对着张易之,刘符度的语气立即变得结结巴巴的。

“不对吧!”张易之道:“凭你这么勤奋,早两天应该就能打探完相关的消息了吧,怎么到了今天还如此晚归啊?”

看着刘符度欲言又止的样子,张易之笑了笑,又说道:“罢了,罢了,你有什么隐私,我也不想说了,你说说这两天打探的成果吧!”

第236章 刘符度的春天

第二天早上,张易之在刘符度的带领下,向西城的民居行去。三五中文网

按照刘符度的打探,历年的多次剿匪过程之中,官府的损失并不像张易之想象中的那么大。一般一次就死两三个人,伤者倒是颇为不少,但这些伤者大多也没有落下终身的残疾,经过恢复之后,都能如常人一样行动自由。据说,这些人不论是死是伤,事后官府都给了一笔丰厚的抚恤金。然后,也不知是出于授意还是自身的原因,这些人都带着家眷搬离了本地,不知所踪。

这让张易之感觉有些意外。观风山的强人如何让官府和百姓闻风色变,他已经是充分地领略过了。从大家对强人的恐惧程度来看,强人的势力应该是极强。既然如此,官府不应该每次的伤亡都如此之轻才是。

这份疑问只能存在张易之的脑海里,他并没有办法说出来。

好在,经过打探,刘符度发现了剿匪死者的家眷之中,还有一户人家并没有搬走。这户人家,就住在西城。

看见刘符度谈起这户人家的时候,语焉不详的样子,张易之不由得生出了很大的兴趣,但他并没有追问,他只想通过自己的双眼来感受一下这一户人家真正的不同之处。

转过几条小巷,两人来到一条幽深的小径之上。周围两边都是高高的墙壁,小径被夹杂在期间,一眼看上去就极为逼仄,人行于期间,不由得会产生一种莫名而来的受迫感。张易之知道,这条路所连接的,定然是一栋破旧的茅草屋。

两人沿着穿过这条小径,顿时豁然开朗,眼前果然出现了一栋房子。不过这房子非但不是什么破旧的茅草屋,反而占地不小,青砖绿瓦,看起来也有几分新意。张易之本以为这并非此次的目的地,往前一看,却见前面是一条小溪,小溪上有一个背身的女子正在洗衣服,前面再无去路。

带着些许疑惑,张易之回过头来,却看见旁边的刘符度一双贼眼睛正溜溜地倾注在那女子的身上,掩饰不住的渴求和倾慕。35zww.com

张易之顿时明白了刘符度这几天为何如此异常了,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他也转头往前望去。却见那女子手上抡着一根棒槌,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击在身前的衣服之上。随着那棒槌每一次和衣服的撞击,白色的水花高高地溢射而出,画面颇为动感。

那女子的身上穿着一件粉色的短襦,大概是时日已久的缘故,那襦裙的颜色已经有些暗淡,并且上面也有了一些缝补的痕迹。从这一点推测,那女子的生活,应该过得颇为艰辛。

不过,纵然如此,那女子的身材看起来并不柔弱,反而颇为健壮,整个人给人的感觉虽然并不肥胖臃肿,却足堪称得上丰满,而且是那种极为接近肥胖的丰满了。

看了两眼,张易之对这个女子的兴趣顿时消减了不少。不论她的面容如何,至少从背影上来看,张易之对她没有太大的兴趣。

恰在此时,门内忽然走出一个男童来,大约四五岁的样子。这小孩子的衣衫倒是颇为整齐而且还是崭新的。张易之见了,又是暗暗叫奇。一般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早上不拘给他套上一身怎样干净的衣衫,过不了多久,必然会将衣服染成七彩之色。因此上,这小男孩的一身干净衣衫,就显得越发的耀目了。

一眼看见刘符度,那小男孩稚嫩的脸上立即炸开一片笑容,立即跑了过来,嘴里喊道:“丑叔叔,你又来了!”

“丑叔叔?”张易之听得这个称呼,不由一愕,转头向刘符度望去,却看见刘符度满脸的尴尬之色,那张嘿嘿的丑脸涨得通红,颇有点不知所措的味道。张易之还没有见过一向脸皮厚如城墙的刘符度这样害羞无措的样子,大感有趣,竟是忍俊不禁,嘴角溢出一抹笑意。

小孩子到底脚下不稳,蓦然一脚踢在石头之上,“啪”的一下摔倒在地。这一下倒地的声音清脆而响亮,显见小孩子摔得不轻。

刘符度见了,大吃一惊,连忙抢上前去,一把将小孩子扶起来,嘴里问道:“小昔,你没事吧?”

那个叫做小昔的男孩一张稚嫩清秀的面孔涨得通红,眼珠子里泪光莹莹,却并没有哭出声来,听得刘符度发问,他只是咬着嘴唇,重重地摇了摇头。

这一下,张易之对这小孩越发的刮目相看了。小小年纪,竟然这般坚毅,实在令人佩服。

刘符度咧嘴一笑,露出和他那张黑脸十分不相称的两排洁白又整齐的牙齿:“小昔真乖,小小年纪就——”

“丑叔叔胡说,小昔是大人了!”小昔不满地说道。

看得出来,这小孩子对刘符度竟是颇为依恋。不过,和一般小孩子见到依恋的大人就扑上来求抱不一样的是,这小孩子始终没有求抱,而刘符度也并没有将他抱起来的意思。这或许正是因为方才小昔的那句话:“小昔是大人了!”作为一个小大人,他可不喜欢别人抱着。

这么一闹,那边洗衣服的女子终于听见了这边的动静,也回过神来,一眼看见刘符度,便笑道:“刘大,你——”又看见了张易之,话到一半便止住了。

这回轮到张易之尴尬了。他好歹也是越照镜子越自信的那种,走在街上,从来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没有想到,他和刘符度站在一起,人家居然是先注意到刘符度,说了半句话才注意到自己。

微微一笑,张易之偷偷向刘符度竖了竖拇指。不得不说,这厮长得的确是丑,但在这方面还真是有一手。想象一下,如果把他换成张易之这张面孔的话,说不定已经播种无数了。

再看看眼前这个少妇,张易之也是暗暗羡慕。或许是因着长期劳作的关系,少妇的手脚显得有点粗,皮肤也略略发黑,但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一种健康的气息。而仔细一看,这少妇的五官居然颇为精致,面容并没有因为岁月的侵蚀而失去往昔的艳丽,反而有一种内敛的清新之美。

不得不说,这少妇即使放在二十一世纪,也算得上一个颇为漂亮的女子,而因着她身材的关系,在这时代应该属于大美女的类型。

比较了一下刘符度见到这女子和见到小月时候眼神的区别,张易之甚至推断,至少在刘符度的眼里,这少妇的美丽甚于小月。这让张易之多少有些替小月不服气,却也从侧面看清了刘符度这两天魂不守舍的原因。

“嫂子你好!”看着少妇疑惑的眼神,张易之笑道:“在下——”

“这位是我一位同僚,因有点事情,想和你谈谈,不知你有没有时间?”刘符度抢着说道。

张易之立即听出了这不尽不实的话里的弦外之音,看来刘符度这家伙和这一家子相处之时,还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不过,略略一想,他也就释然了。毕竟,这总共也才五天的时间,刘符度要从和一位充满戒心的寡妇相识再到相熟,中间必定要经过许多的努力,为了避免前功尽弃,刘符度隐瞒自己的身份和来意,倒也情有可原。

“哦,不知公子——”和其他的年轻女子不同,那少妇只是略略望了张易之一眼,居然并没有异样之色。

“在下张易之,行五!”

“原来是张五郎,不知有甚事?”

少妇将尚未洗净的衣衫往身边一个木盆里一放,伸手在溪水里洗了两下,便起身走了过来。

第237章 奸夫?

屋子里,张易之和刘符度坐了下来以后,少妇刘胡氏端来了白水。***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看着眼前这杯从水井里面打来的清澈无比的白水,张易之脑海里有不少的念头在一齐翻滚,倒是不知如何先开口了。

忽然,刘符度伸手抱过那个叫做刘念昔的小男孩,道:“小昔,不如咱们出去耍吧!”

小男孩很大人地把刘符度的手拨开,然后从刘符度的身上爬了下来。大概他觉得,作为一个“大人”,他可不喜欢趴在其他大人的怀里。不过,听得刘符度的话,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把期待的眼神向刘胡氏扫去。

看着这个长相乖巧,又极为懂事的孩子,刘胡氏的眼中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慈和的笑容。也许是母爱的力量太过强大的缘故,这一刻,她显得尤其美丽,刘符度一双小眼睛登时瞪得圆圆的,忘记了身边还有其他人存在,直到刘念昔用他那白白嫩嫩的小手在他宽大的手掌之上挠了几下,才反应过来。

刘胡氏的注意力原本全集中在儿子身上,待得反应过来还有另外一个“色狼”在“窥探”自己,脸上略红,有些嗔怪地剜了刘符度一眼,又转向儿子,道:“小昔,你就随丑叔叔随喜一阵,不过要不要玩得太疯,要是回家以后衣服脏了,娘亲可会生气的!”

大概也明白了今天这来的两个男人里面,张易之才是主角,而且这位主角有事要和自己单独说,刘胡氏便满足了儿子殷切的期待。

刘念昔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衣服,道:“娘亲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家,怎么会弄脏衣服呢?”回身拉了“丑叔叔”一把,道:“走吧!”

刘符度再次回身望了刘胡氏一眼,弯身牵着刘念昔的小手出了这屋子。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张易之不由得会心一笑,道:“这孩子,真是可爱啊!”

他这话完全是发自内心,而且也兼有打开话题之效,他知道,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最好的赞美来自她的孩子。35zww.com

刘胡氏也是一笑,并没有回话,不过脸色却好看了很多。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她对于像张易之这种长相俊美的男人,并没有好感。但张易之的这句话,却让他在刘胡氏心目中的形象顿时改观了不少。

见到刘胡氏一笑,张易之知道打开话题的机会到了,遂笑道:“娘子这几年以来,一个人带孩子,倒真是不容易得很,不知娘子平日里从事的是什么行当呢?”

“也没什么,妾一个女人,也只能摆弄摆弄针线了,妾平日主要就是做鞋子卖。”

“哦!”张易之点点头,一年到头的总做鞋子卖鞋子,既枯燥,收入又不高,的确很不容易。更加不容易的是,刘胡氏还把自己的孩子教育得很好。照刘念昔的模样,从小就这样能自傲、自律,只要运气不是太差的话,张大之后出息一定差不了。

张易之让刘符度打探这些在剿匪之战中罹难或者受伤的人,本意是通过这些人来博取其他捕快的心,既然这些人几乎都已经不知去向,他的这个计划也只能搁浅了。如今的他之所以来到刘胡氏家中,收买人心已经不是主要目的了,主要目的变成了解惑: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其他人几乎全搬走了,只有这一对母子没有任何动静。

“看见嫂子生计这般拮据,实在是——请恕在下问一句有些冒昧的话。尊夫故去之后,官府难道没有给你们足够的抚恤金吗?”

听见“官府”二字,刘胡氏的脸色倏然一变,那本就有些黝黑的面孔霎时间阴沉了下来:“你是什么人?”

“在下——”

“娘子,娘子——”恰在此时,外面传来一个骚包的声音传来。只从那声音里,张易之就能听见一股子荷尔蒙的味道来。

“难道这是刘胡氏的男朋友?”张易之心头一动,扫向刘胡氏的眼神里,便有了种怪异的含义了。虽然张易之对刘符度这厮并不感冒,但人家毕竟在他的手下混,他实在也不大忍心看见刘符度伤心的样子。况且,以刘符度的形象,一旦失恋,狼嚎起来,一定十分骇人,张易之也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忍受。

感受到张易之眼神里那种暧昧的含义,刘胡氏脸上一红,那双水灵的眸子里便带上了点含着怒意的雾水。蓦然,她站起身来,走到门边,向外面喊道:“都多少次了,不是叫你不要枉费心机了吗?你怎么还来?”

张易之一听,知道自己误会了刘胡氏,心中既有些愧疚,又有些赧然。他深知,尽管如今这时代礼教不是特别森严,作为一个清清白白的寡妇,刘胡氏对于自己令誉还是看得极重的。方才自己的误会对她来说,是一种耻辱。

转头向外望去,透过刘胡氏和大门之间的间隙,张易之看见一个年轻的男子正满脸笑意地向这边走来。

这男子本身相貌十分不错,清秀俊美,很有几分“奶油小生”的味道。只是他那张俊脸上的笑意,却有些欠抽。如果用一个字来形容这种笑容,张易之唯一能想到的,便是:贱!

这笑容之所以贱,是因为笑得太过肆无忌惮,就仿佛他所面对的,是青楼里相熟的姐儿一般。也难怪刘胡氏听见这笑声,立即怒气上涌了。

听得刘胡氏的话,那男子“哈哈”一笑,停下身来,扭着身子跺着脚,学着刘胡氏的样子和语气道:“人家都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是叫你白天不要来了吗?你怎么还这么猴急?”

接着,他又摇摇头,用同样的语气道:“不嘛,不嘛,人家想你了嘛!”

刘胡氏给气得七窍生烟,往后退了一步,就要去关房门。

那男子岂能看不出刘胡氏的念头,抢上一步,便把半边门压在了自己的背后。而就在此时,他终于发生了这屋子里面,还有另外一个男人存在,令他颇为不安的是,这个男人的相貌,居然比素来自负的他还要俊雅不少。前所未有的威胁感瞬间充斥了他的脑海,他的眼中顿时射出一缕妒火来。

感受到那男子的敌意,张易之缓缓地站起身来,向那男子道:“这位兄台,我看你风度翩翩,仪表不凡,应该不至于找不到寻不到亲事吧,你又何苦为难一个妇人呢?须知道i,强牛的挂不甜。”

“荷——”那男子顿时怒了,用尽量轻蔑的眼神看着张易之,道:“我道这臭娘们为什么总对我不理不睬的,原来她这屋子里还藏着这样一位俊美的老相好啊!啧啧,怪不得!不过,我说小子,看你面生得很,应该是刚勾搭上的吧,你是做什么的,就敢和我抢女人?”

张易之并不动怒,笑了笑,道:“首先,为了刘娘子令人敬仰的令名,在下要声明一下,在下这是第一次拜会刘娘子,和她之间并没有什么暧昧关系。在下乃是本县县尉员外同正张——”

“原来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傻县尉叫什么张易之的?居然连我的女人也敢沾染,怪不怪,怪不得一上任,就嘶喊着要剿匪,真是不知死活!”

刘胡氏一听张易之的名字,愣了愣,便转头望了望张易之,眼中泛着一种很古怪的神色。

张易之听得那男子再次说什么“抢女人”之类,顿时怒了,眉头一蹙,道:“我再次声明一下,我和刘娘子之间,是清白的。同时,我也想奉劝仁兄一句,这里是我辽山县衙该管的范围,你若是再调戏民女的话,我只能尽一尽我作为县尉的职责了!”

“哦!”那男子冷笑一声:“你想怎么样?”

“那就要看你想怎么样了!”张易之毫不示弱地应道。

第238章 一脚

“荷,有意思!居然有人要对我尽本县县尉的职责了,这可真是让我开了眼界了,有胆魄!不过,你这小子可知道我是何人吗?”

“不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我只知道作为主管本县治安的县尉,本官必须保证境内所有百姓的安全和自由。www.65txt.com而你作为一个不速之客,闯进了人家的私人禁地,就威胁到了百姓的安全、妨碍了百姓的自由,我现在只是给你一个警告,还望你能立即纠正自己的错误做法,否则,我只能对你不客气了!”张易之毫不相让地说道。

见到对方并没有来追问自己的身份,却一味“恫吓”,那男子不怒反笑,似乎觉得这一切颇为滑稽一般。不屑地望了张易之一眼,他近乎凶横地说道:“你是县尉是吧?还是员外官?可本官是本县主簿,而且还是正牌的朝廷命官!”

此言一出,张易之颇为惊讶:“你就是本县主簿李静?”

“怎么样?怕了吧!”李静的神色间洋溢着浓浓的得意。作为一年之内前往衙门总次数还在个位数的官员,他觉得自己有足够的本钱骄傲和自负。莫说面对着眼前比他还低一阶的县尉,就算面对着自己的顶头上司,他也不会有丝毫的畏惧。在他看来,箕州这个地方,后台便是一切。

刘胡氏眼中射出奇异的忧虑之色,望了张易之一眼。或许,她对于张易之真的没什么信心,尽管张易之先前的表现,看起来还比较刚正。

张易之冷笑了一声,道:“你是不是还要宣扬一下你和本州的鲁司马之间的那点亲戚关系啊?”

说起来,这世上的事情也真是够巧的。本来,张易之还打算准备一些钱物去拜访眼前这位本县第三号人物的。想不到,详情不如偶遇,两人居然会在这之间就遇上。只不过,现在相遇的这个场景,实在是有些不友好,这和张易之原先的设想,实在是差的太远了。***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但这也验证了刘思礼关于此人的判断:他的确是一个二世祖!

李静一愕,随即便笑了:“荷荷!你还知道本官和鲁司马之间的关系啊?那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也不知是过于迟钝还是过于自负,他甚至没有听出张易之的语气里蕴含着的那种轻蔑之意。

听得此言,刘胡氏大骇,摇着头向后闪避而去。

虽然在女子里面,刘胡氏算是颇为健壮的,但弱女子就是弱女子,不可能和两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相斗。

“知道!”张易之笑了笑,缓缓走到李静身边。蓦然,他脸色一沉,对着李静那张笑脸就是一拳。

“啊!”李静哪里想到张易之竟是这种说翻脸就翻脸的性子,对于张易之的这一拳,他没有任何防备,自然是结结实实地挨下了。

随即,他便用右手捂着鼻子,仓促地向后退了两步,那模样狼狈已极,和他先前志得意满的样子,形成了很鲜明的对比。

“你竟敢——”

因为捂着鼻子,李静的声音有些模糊,但他那种极端的诧异和愤怒却是任谁都听得出来的。不等他一句威胁的话出口,张易之又冷笑着逼近了两步,他那下半句话顿时不敢出口了,身子又一次仓惶地向后退了两步。

屋内的刘胡氏对这突兀的变化,也是所料未及。她哪里想得到,预料之中的官官相护的场面非但没有出现,两个官儿反而“自相残杀”起来,这事情对她而言,实在有些不可思议。一时间,她捂着嘴呆立在那里,眼睛看着外面这一对男人的一举一动,心神却不知飞驰到什么地方去了。

就在此时,一阵高歌之声从远处传来。这声音是由两个人的歌声混杂而成的,其中一个是年轻男人的声音,高亢而刺耳,令人闻之毛骨悚然。而另外一个声音,则是一个清脆的小孩歌声,清脆而悦耳。

这两个声音夹杂在一起,听得人既是难受又隐隐有些舒服,那感觉真是无比的新奇。

几个人循声望去,就看见一壮一幼两个人大手牵着小手,正缓缓地向这边行来。也不知道两人哪来的癫狂劲,竟是同时抬头望天引吭高歌,直有一点傲视天地的气势。

蓦然,小男孩刘念昔一眼瞥见前面的两个人,眼中忽然闪过愤恨之色。只见他小手一挣,竟然挣脱了根本没有丝毫心理准备的刘符度,向这边冲了过来,嘴里喊道:“大坏蛋来了!打死你这个大坏蛋!”

李静看见这两个人手牵手地走过来,先是呆了呆,随即眼中闪过无比强烈的嫉恨之色。既然眼前这个丑男和这小娃儿这般熟稔,他立即又转而认定这个丑男定是刘胡氏真正的奸夫了。

得出这个结论,他简直比先前得出张易之是奸夫的结论,更加的恼火。毕竟,张易之的仪表风度比他本人还是要强着不少的,输给张易之,他还能为自己找点借口。但刘符度这相貌,莫说是女人,就他一个男人看了,也感觉十分难受。输给刘符度,他实在是太不甘心了。

“难道我还不如这样一个怪物!”看着刘念昔和刘符度亲热的样子,他感觉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见到刘念昔蓦然摆脱刘符度向他这边冲来的时候,他的眼中蓦然闪过一抹阴毒之色,他那只捂着鼻子的手悄悄地放了下来,殷红的鼻血依然还在往外溢出,直将他那张嘴巴也染成了鲜红之色,他却浑然不觉。

倏地,李静大喝一声,向那个正朝着自己跑来的小孩子冲了上去,,眼看着马上就要冲到那小孩子身边,他的右腿猛然抬起,朝着小孩子的头部狠狠地踹了过去!

而那个圆圆不到他一半高的小男孩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降临,他那小小的心灵里面,除了愤懑,并没有装下其他的情绪,他还在朝着眼前这个“坏蛋”靠近,同时也在朝着危险靠近。

“啊!”

刚被刘念昔挣脱的时候,刘符度还不以为意,因为刘念昔这个小大人最喜欢在人前表现他的大人风度,他以为这次也不过是他的又一次表演而已,待得他看出不对劲,已经来不及了,他只有目瞪口呆地看着李静那只大脚狠狠地向刘念昔的小脑袋靠近。

而屋内的刘胡氏见到这般情景,同样吓了一跳。想起乖巧的儿子就要在那只罪恶的脚下血流如注,她只感觉一阵天昏地暗,一个站立不稳,坐倒在地上。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斜刺里蓦然探出另外一只大脚来,以更加快的速度,狠狠地向李静的大脚踹去。就在李静的大脚点到刘念昔小脑袋之前的一刻,那只大脚狠狠地撞在了李静的大脚之上!

“嘣!”一阵渗人的声音响起。随即,李静的嘴里再次发出一声惨呼。这次的声音简直可以用撕心裂肺来形容。随着这声惨哼,李静偌大的身子猛然向边上飞去,一把撞在旁边的墙上,又发出一声更大的撞击之声,还缓缓坠地。

也许是这场面太过血腥暴力,除了张易之这个施为者,其他的几个人都怔住了,静静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忽然,刘胡氏擦了擦眼睛,看见自己的儿子还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蓦然爆出狂喜之色,霎时间,她那清隽的面颊上就布满了泪水。

而外面这一大一小中,首先回过神来的倒是刘念昔。小孩子张得老大的嘴巴蓦然合拢,拍着小手,蹦蹦跳跳地围着张易之道:“叔叔,你好厉害哦,一脚就把坏人踢飞了!”

第239章 忆昔

李静走了,带着无比的怨毒,带着满腔的不甘,拖着浑身上下处处发酸发疼的躯体,悻悻地走了。***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没有人,包括那小孩子刘念昔在内,没有一个觉得他会就此善罢甘休。

而张易之却似乎并不在乎,重新坐了下来。

这一番,因着方才的事情,场面虽然沉闷,却透着一种特别的融洽。至少,从刘胡氏感激的眼神里,张易之看见了先前所没有的真诚。他甚至在想,说不定李静的到来,对他这次的拜会倒是一件好事。至少,他可以确定,接下来刘胡氏的话,多半应该是真话,而先前他没有这种自信。

搂着孩子的刘胡氏的眼中,闪烁着浓浓的母爱。看着唯有在自己怀里,才会安安静静地展示出自己小孩子本性的儿子,她终于开口说起了她的故事。

五年前,也是差不多这个季节,她和一名叫做刘水清的黑瘦青年结为了夫妻。作为少有的因两情相悦才走在一起,而并非迫于媒妁之言而结合的夫妻,她和刘水清之间的夫妻之情自然比一般的夫妻要深厚得多,虽然并非举案齐眉,却也足堪说得上亲密无间。

刘水清原是乡下的一个樵夫,却并没有一般他这种出身之人的保守。两人成婚后没多久,刘水清便暗中打点了一番,通过关系,在辽山县衙谋得了一个捕快的职务。为此,他收拾起父母留下来的遗产,并把家中的田地全数变卖,和新婚的妻子一起搬来了辽山县城,并在这里置办了这处房子。

刘水清之所以花费偌大代价来谋取这个捕快的身份,就是因为辽山县的捕快是出了名的只拿钱不干活的。当捕快之余,他还可以和妻子在其他方面拓展一些赚钱的路数。

应该说,刘水清的这番谋算,虽然有点投机之嫌,却也是可行的。35zww.com但是他的运气却极差,才混进衙门里没几天,州衙里换了一位新的堂官。这位新州家也没有什么新鲜的花样,上任三把火的第一把火和其他几乎所有的州家一样,就是把目标对准了观风山。

于是,才进入衙门几天的刘水清恰好赶上了这一波事情。

不过,临走之前的刘水清并没有像一般摊上这倒霉事的捕快一样沮丧。那一夜,和妻子一般激情过后,他忍不住心头得意,说出了一个令人大吃一惊的秘密:观风山看似地势险要,真要想攻进去,也有一条其他的途径!而这条途径,就是当初刘水清在乡下当樵夫的时候偶尔发现的,还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刘水清憧憬着,只要自己第二天把这个秘密向上面密报上去,上面定然会十分重视。而一旦剿匪事成,固然是每个人都有功劳,他刘水清虽然未必是首功,至少也能混个大功。到了那时候,升官发财之类的,自然不在话下。

刘胡氏对丈夫一向十分信任,这个看似平凡的年轻人,已经不止一次地做出令刘胡氏颇为吃惊、事后却被证明无比正确的决定,她相信这一次也会和前几次一样。为了等丈夫凯旋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以达到双喜临门之效,她甚至隐瞒了自己已经怀孕的事实。

几天后,天天坐在自家门口翘首以盼,都已经快把自己变成“望夫石”的刘胡氏终于等来了丈夫的消息——那是一个噩耗。在这次的剿匪过程中,官府损失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大,输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惨,有好几个年轻人都丢掉了自己的性命,其中就包括刘水清。据说他跌下了悬崖,连尸骨都无法找到。

刘胡氏疑惑、不甘、伤心甚至绝望,但为了孩子,她还是展现出自己天性里本来就有却一直没有机会展现的坚强,默默地将自己的泪水吞回了腹中。

此事若是到此为止,倒也罢了。偏偏后来又发生了一点其他的事情,让刘胡氏的生活越发的雪上加霜。

本来,按照辽山县衙不成文的规矩,捕快中有人因剿匪而受重伤或者殒命,官府是要发给抚恤金的。而这等和银钱打交道,大有油水可捞的事情,不出意料地落在了当时就已经是辽山县主簿的李静身上。原因是众所周知的,李静和州衙的关系非同一般。由于州司马鲁廷宇膝下无子,早已把自己的内侄李静当做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对他百般呵护。有了这重关系,但凡衙门里有一点优差,不出意料总会落在李静身上。

发完其他捕快的抚恤金,来到刘家的时候,李静顿时就被刘胡氏勾住了魂魄。这模样、这身段、这声音,甚至连她挺起的那个大肚子,无一不像是一条条小虫儿一般,轻轻地在他的心底撩拨着。

为此,李静竟然当着一同前来的捕快之面向未亡人尸骨未寒的刘胡氏提出了婚姻之约。

结果很显然,李静不但遭到了拒绝,还被暴怒起来的刘胡氏用扫把赶出了家门。为此,她付出的代价就是原本还算不错的一份抚恤金成了李静的私财。

但李静并不死心,从此以后隔三差五的总要来刘家一趟。好在他也知道刘胡氏是一个刚烈的女子,倒也不敢用强,只是一味的用言语调戏。当然,这大概也有他过于自信的原因。以他的相貌、家世,冀州范围内的未婚女子还真没几个能拒绝得了的。

最初,刘胡氏也以为,李静这样的浪荡公子对于一个女人的兴趣,会随时泯灭。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这几年以来,李静几乎是从没有停止过他追求的脚步。

有时候,刘胡氏也会在心底有一种一闪而过的感动,她甚至会听见一个声音在心底说道:“要不,嫁了算了!”但很快,她就会否定掉这种声音。

虽然作为她这种年轻的俏寡妇,再醮几乎是必然的事情。但想一想李静的身世,她觉得这绝非自己的良人。而且,在她的内心里还藏着一根刺,就是她的前夫刘水清死得有些蹊跷。本来,以刘水清对那条密径的信心,刘胡氏对于剿匪也十分的有信心。而偏偏他却死了,而且,这次原本预计会取胜的剿匪竟然大败!

刘胡氏隐隐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她不愿去怀疑官府中有人向山上的强人通风报信,却也同样不愿相信官府的人和此事毫无关系。所以,为求心之所安,她不愿自己的新丈夫是官府中人。

不知不觉间,刘念昔已经在自己母亲的怀里睡着了。像他这么大的小孩子,还不懂大人的那些酸甜苦辣,尽管他总把自己当大人。或许是母亲的怀抱很温暖的缘故,他睡得颇为香甜,嘴角甚至还洋溢着一缕浅浅的笑容。或许,他正在做一个美丽的梦。

而回忆起往昔种种的刘胡氏却是心情有些沉重,挂在脸上的那抹客气的笑容也有点僵硬。

刘符度的脸上露出罕有的沉思之色,这倒是让他那本颇为丑陋的面孔带来了一点认真的魅力。

而张易之又是一样百感交集。有两个念头一直在他的心里徘徊着。第一个是关于那条密径的。虽然刘水清已死,这条密径却未必已经消失。若是能找到这条密径的话,剿匪成功的可能性,岂不是会大为增加?

第二个念头是关于李静的。方才,他对李静可谓厌恶已极,觉得此人就像个苍蝇一样。而现在看来,此人倒是一个痴情种。他明明可以用强,却没有用强,明明有许多选择,却只取一瓢饮,这倒是让张易之有些自惭起来。

第240章 震撼消息

临走的时候,张易之给刘家母子留下了一些银两。35zww.com最开始,刘胡氏万般拒绝,后来张易之说道:“这就算是我给你们家垫支的抚恤金吧,待得日后我帮你们追讨回抚恤金,再从其中扣除也不迟!”刘胡氏生活也的确拮据,想想这样也行得通,这才收了下来。

和刘符度一起走出那条漫长而逼仄的小巷之后,张易之便感觉到了刘符度的异状,平时就腹黑但寡言的刘符度此时的脸色有些阴郁,看起来越发的心事重重了。当然,陷入情感纠葛的人,似乎都这样,回想起来,张易之觉得自己似乎也有同样的时候。

“你是不是放心不下刘家母子?”张易之主动问道。

刘符度轻轻地点了点头,道:“五郎刚教训那人的时候,我也觉得颇为痛快。可是痛快过后,我却不由得为他们忧心。毕竟,那李静痴守了五年,自然不可能轻易认输。而且,身世造就了他乖张的性格,我想他也没有认输的习惯。他一定会把矛头对准他们这对母子的。”

“嗯!”张易之表示同意:“我知道你的意思。也好,你这几天没事的时候,就在附近看着一下吧,若是李静那厮真有什么报复性的动作,你又无力阻止的话,尽快想办法通知我!”

刘符度顿时雀跃起来,点头如捣蒜:“好!好!谢谢五郎!”就要转身回去。

张易之笑了笑,道:“等等!这事情,你总该先向你父亲禀报清楚吧,若是到时候你父亲怪我把你推向一个他不喜欢的女子,我岂不是冤枉得很!”

刘符度脸上现出讪讪之色,又转回头来随着张易之行去。

张易之见了他这般情状,不由哑然失笑,道:“看起来,你这次倒是认真得很哩,看来那个刘胡氏魅力不小,居然能让你这个浪子为了她这棵树木放弃一片森林。”

刘符度先是一愕,继而明白过来张易之的意思,讪讪一笑,道:“说起来五郎也许不信,我最初只是觉得那小娃儿很可爱而已。三五中文网这几天大多数时间,都花在这小娃儿身上了。继而,我又想,能生出这么可爱的小娃儿,那当母亲的一定也很不错,然后我就渐渐陷了进去,五郎可莫要取笑。”

张易之笑了笑。这种事情,其实很是平常,先是喜欢上其他的什么物事,然后爱屋及乌地连对拥有这件物事的女主人产生好感。至少在前世,他就有天天听着隔壁一个女孩子的歌声,莫名其妙对那个貌不出众的女孩子产生异样心思的经历。这种异样的心思,有可能是真爱,也有可能只是一时的冲动而已。

张易之也没有点破这一点,他知道,现在说这些,刘符度未必能听得下去,效果恐怕会适得其反。

不多时,两人回到家中,找到了刘思礼。

因为上次的那件尴尬事,刘思礼对张易之倒是愈发的客气了,再也摆不出先前的那种自以为是的样子。

“恭喜啊,刘公!”张易之笑道:“你们家最近红鸾照临,恐怕是喜事将近了,我就在这里先表示一下我的欣慰和祝福了!”

刘思礼摆摆手,道:“诶,五郎莫要取笑,我家这大郎这德性,我清楚得很,他什么时候要是能找到一个相亲相知又体贴贤惠的小娘子,我这把老骨头也就不必——”蓦然,他一眼看见刘符度面红耳赤的样子,声音顿时变得结结巴巴起来:“不,不会是真的吧?”

刘符度红着脸没有说话,倒是张易之把今天的事情细细地说了一遍。

刘思礼听完,顿时色变:“什么?是个死了丈夫的寡妇?还带个孩子?我,我说你这逆子这两天怎么如此早出晚归的,原来勾搭上了一个寡妇,你看我不抽死你!”说着,怒声而起,便向刘符度扑了过去。

刘符度也不是吃素的主,虽然不敢还手,却敢跑。而且,他跑得还很贼,尽挑那种小径跑,不时还会来回转圈子。看见老头子停下来,他也会立即停下来,老头子追上来,他立马又开跑。

刘思礼被这个儿子气得七窍生烟,什么样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了,从这小子当年被偷窥被抓到二十岁尿床再到嫖*娼赖账,一桩桩一件件,该翻出来的都翻出来了。

那刘符度嘴上也不甘示弱,自我辩解之余,一样敢于深入挖掘,对于他老爹往年一些鲜为人知的糗事,他也一样毫不留情地给予了披露。惹得刘思礼更是暴跳如雷,却怎么也奈何不了近在眼前,又仿似远在千里的儿子。

眼看着刘思礼马上就要找自己评理,张易之连忙蹑手蹑脚地跑了出来。刚出了院门,果然就听见刘思礼愤怒的声音传来:“五郎,你倒是来给我评评理,我把这孽子养这么大容易吗?五郎!五郎——”

躲在外面听戏的张易之充耳不闻。

不一会,屋内的吵闹之声越来的大了,似乎刘符度的反抗力度又加大了一些。原先,一直都是刘思礼主攻,刘符度像个小受一样一面承受一面闪躲,而这时候,刘符度的抗辩却带着点理直气壮的气势。

张易之听不清屋内两人争辩的具体内容,因为激动,他们的声音都太含糊了。但张易之能猜到,刘符度应该是在为刘胡氏辩解。

又过了不多久,忽见一个身影从院子里面跑了出来,带着一往无回的气势,迅速向前,很快就消失在前面小径的尽头。

接着,刘思礼也颤巍巍地追了出来,用颤抖的身躯支撑着颤抖的手,颤抖地指向远方,然后用颤抖的语气骂道:“好,好,不愧是我刘思礼的种!既然你这么有种,就别给我回来!”或许是觉得还不解气,顿了顿,他又加大声音重复了一句:“别给我回来!”

躲在假山背后的张易之看见了这一幕,心中居然涌起一种暗爽。刘思礼这厮虽然至今还没有给他带来过什么大麻烦,小麻烦却是一直不断。虽说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张易之都顺利化解掉了,但他在他心底留下的那种阴影至今没有抹去。见到这喜欢装逼的家伙竟也有这样暴跳如雷的时候,张易之顿时感觉过去那点不爽,根本不算什么了。

趁着刘思礼回头的机会,张易之也悄悄转过身,向自己的院子行去。刚走到一半,恰见林秀低着头,匆匆忙忙地向这边而来。

“琳达,你这是去哪里?”张易之连忙拦住林秀,问道。

林秀明显地震了一震,抬头认出是张易之,忙笑道:“我正要去寻五哥呢,想不到五哥在这里!”

张易之忙问道:“有甚事吗?”

林秀也不啰唣,直接说道:“马敏回来了!”

张易之有些惊讶地说道:“你不是说他还要几天才能回来吗?怎么现在就——”

“听说,出大事了!”林秀回头望了望四周,用目光四处睃巡了一番,才小心翼翼地说道。

看着林秀这神秘的样子,张易之兴趣大生,问道:“出了什么事?”

林秀压低声音,道:“好像,他这次收到的税前,全部被观风山的强人抢走了!”

“啊!”张易之也是大吃一惊。观风山强人的强悍,他是早已见识过了,但他还没有听说过这些人主动招惹官府的,倒是官府对他们进行过多次的围剿。

“你这消息可确切?”张易之连忙又问道。

林秀道:“虽然不敢完全肯定,但五哥你也知道的,空穴来风,岂能无因!再说,若不是出了大事,以马敏那种一丝不苟的性格,离着收税完成只有这么几天了,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回城里来?”

张易之点点头,道:“如此说来,我就更加要去见一见这位马县丞了!”

林秀微微一笑,道:“不必了,我想明天五哥你去衙门的时候,一定能见到他的。既然他回城了,就一定会去衙门。”

第241章 难题

第二天早上,张易之早早起床。三五中文网

小月见了,连忙跟着起身,准备服侍张易之穿衣、盥洗。她的身子刚刚坐起,顿时轻轻地痛呼一声,眉头也紧紧皱起。原来,她脚崴得居然颇为严重,直到现在,只要稍微动一下,还是会痛。

张易之连忙伸手将她按倒,盖好被子,道:“你就乖乖躺着吧,等我去打点面汤来帮你盥洗一番,然后就在这房间里吃早餐。这样也好啊,有句话不是说了吗,夏日炎炎正好眠。”

“可是——”小月有些羞赧地说道。

“没什么可是的,这些家伙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他们心里装的龌龊事多了去,反正我是无所谓。你不会是怕了他们耻笑吧?”张易之笑道。

“才不怕哩!”小月脸色一红,道:“你去打面汤吧,等下还要罚你喂我吃。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被这些家伙耻笑的!”说到底,她对于被人耻笑,还是有些介怀的。

张易之“哈哈”笑道:“没问题!”起床自己盥洗完毕,又服侍小月盥洗一番,然后又在一家子怪异的目光之下,端了肉粥回房,和小月一起吃了,才出门去了衙门。

来到辽山县衙,一眼看见门口的衙役,张易之顿时觉得今天和往常有些不一样。从前,这门口一向只有两名衙役把门,而且个个漫不经心,浑象木头。今天却有四个,而且比起平常来,这四个人显然要认真了不少,至少那眼神里多了几分生气。

走进衙门里面,这种异样就表现得愈发的明显了。

最明显的,便是管泛那风雨无阻的为自己的“爱将”加油鼓劲的声音没有了——虽然,他办公房那半淹着的门在提醒着张易之,管泛已经到了。***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还有就是衙门内偶尔也有几个人在各条路上往来穿梭着,一副忙碌的样子。这和平日悠闲得有些无聊的气氛,也很是格格不入。

张易之刚要走进自己的办公房,就听见一个声音传来:“张少府,进来一下!”

张易之听出是管泛的声音,便走了进去。来到箕州县衙这么多天,他还是第二次蒙堂官主动相招,说起来也有些好笑。不过,张易之笑不起来,他知道今天的事情有些严重了。从衙门里有些紧张的气氛里,张易之推断出,林秀打探到的那个关于水银被劫的消息,很有可能是真的。

屋内,已经有三个人静坐在那里了,其中两个,张易之认识,就是管泛和姜山。

剩下的那个,大约四十岁上下的年纪,面容颇为俊秀,年龄在他的脸上留下的,似乎只有成熟,而不是让他变得老丑的那种雕琢痕迹。他头戴黑色的幞头,虽然身在衙门,居然是穿着一袭白色的袍衫,一尘不染。他这身衣着,或许便是今天管泛这个公事房如此光亮的原因所在了。

看见张易之走进来,管泛和姜山都是礼貌性地一笑,而那人却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就因为这番动作,他给张易之的第一感觉,就是不苟言笑。

“马县丞应该知道了吧,这位就是咱们新来的县尉员外同正张易之张一难!”管泛把指着张易之说道。随即,他又转向张易之道:“这位就是咱们县的县丞马敏了,张少府,你们以后可要多多合作才是!”

“久仰!”张易之冲着马敏抱拳道。马敏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张易之暗暗惊讶。马敏看起来太过镇定了,完全不像一个刚刚丢掉了很多税银的罪魁祸首。一时间,张易之又对林秀打探到的那个消息怀疑起来。

“哈哈,张少府莫要奇怪!”或许是看出了张易之的心思,姜山笑道:“马县丞这个人性子就是这样。他和我们同僚十几年,除非绝对必要的话,也不愿多说一句。至于笑脸,我至今还没有看见过他笑哩!”

“哦!”张易之理解地点点头。

这时候,管泛说道:“既然都到齐了,咱们就直接进入正题吧,马县丞,你说说具体的情况吧!”一向只会点头叫好的管泛认真起来,居然也颇有点堂官的气度。

马敏点点头,道:“这次收税,靠近县城的村落都还算配合,下官只花了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将大部分村落的税银收齐,有些实在是穷困得交不起税银的,下官也利用本县特殊的规定,给予了适当的延期或者减免。”

他一番话,说得其他几个人,尤其是张易之一阵颔首。在如今这个并不讲求什么人性化执政的年代,作为一个县官,能如此变通、灵活,实在不容易。

“不过,到了观风山脚下的一些村落,我们的收税进度遇上了麻烦。据当地的绝大多数百姓反映,他们已经向观风山强人缴过税了,为此他们觉得没有必要再向官府缴税了。下官也曾试图和他们讲道理,但是它们可说是完全不听,有一些彪悍一些的百姓甚至组织起来,驱逐我们前去缴税的衙役。总的来说,下官在那边呆了半个月时间,几乎一无所获!”

几个人听得都是一阵惭愧。毕竟,这些百姓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既然官府无能,不能帮他们将强盗赶走,他们自然只能曲从强盗。这不能缴纳税银的后果,官府的确是更加大一些。

张易之看见这几个人的表情,却是暗暗一喜,暗忖道:“难道这一次的事情,就是他们下定决心的开端?”

却听马敏继续说道:“下官等一行人在那边侯了这些时日之后,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就打算先把已经收到的税银押送回来再说。想不到就在我们启程的前一夜,大批的强人莫名其妙地将我们围住,抢走了我们的税银。”

“啊!”至此,张易之才知道,这事情居然是真的。

“哎呀,马县丞,你让我怎么说你,咱们作为衙役,怎么就被强人给抢了呢,这话要是传出去,岂不要成了天下的笑料!”或许是真的有些气急败坏,一向好脾气的管泛埋怨道。

“下官知道罪咎难逃,已经连夜给州衙发去了文书,坦诚了所有的罪责!”马敏道。

管泛和姜山一阵无言,同时看了马敏一眼,都像是看二百五一样。

马敏却仿似没有注意到两个人的眼神,又说道:“不过,不是下官推卸责任,这次观风山领头的是一个女匪首,好生厉害。她手下的那些人,也莫名其妙地比以前的强人要厉害得多,加上他们人数占据优势,我们这十几个人根本就无法和他们抗衡,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将所有税银搬走!”

“女匪首?!”姜山和管泛同时惊讶地说道:“以前没听说观风山有什么女匪首啊!”

“是啊,下官也未曾听说过!所以,当那个女匪首单独拦车的时候,我们一行人都没有任何的戒备,直到早已埋伏好的强人从四面八方蜂拥而出,我们才恍然大悟。只是那时候已经迟了,下官也曾试图抵抗,堂尊你也知道,下官还是有几分拳脚的,在那个女匪首面前,竟是不堪一击!”

“哦!”管泛倒吸一口凉气:“这事情,可算是难了!”

第242章 马敏的态度

接下来,几个人商议起了补救方案。www.65txt.com人道是,三个和尚没水喝,话说的真没错。一般开会,人越多,越容易形成扯皮,达不成有效的协议。眼前这四个人在,更是各怀心思,各有自己的算盘,说来说去,自然更加商量不出什么来。于是,经过一番沉闷的讨论,这次会面还是在没有结果的情况下结束。

作为总结发言,管泛最后说道:“既然大家意见不一,而马县丞又已经把此事上报到了州衙,想必州衙也会极为重视,最近一段时间内,会有结果出来。你们且先各自回去吧,等州衙的符文下达之后,咱们看情况再说吧!”唐、武周时期,州里发给县里的公文成为“符”。

几个人各自答应一声,走出管泛的公事房。随即,他们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公事房。

和似乎有话要说,却一直没有启齿的姜山大眼瞪小眼地相对枯坐了一阵之后,张易之毅然推开房门,来到了马敏的县丞公事房。

马敏的公事房可以说是这几个公事房里面,最有模样的。倒不是说他这地方位置更好,也不是里面的装修更加的好看,而是里面的陈设,更像是一个有事可做的官员的公事房。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几份公文和两本书,旁边则摆着文房四宝,甫一进门,隐隐有墨香传来,令人感觉颇为舒适。而且,比起管泛和姜山、李静他们的公事房,马敏的公事房真不知要干净了多少,一眼看上去一尘不染。

“张少府,里面请!”见到张易之来访,马敏缓缓起身,将他让了进去。

看着马敏那张毫无表情的俊脸,张易之颇有些不舒服,但还是忍住了,挤出个勉强的笑容,走了进去。

坐下之后,马敏便问道:“张少府找我,不知所为何事?”

张易之暗道一声“虚伪”,他和马敏之间,不过是第二次见面而已,能谈论的话题自然只有那么一两个,马敏又岂会不知道具体要谈的内容呢!

“下官想和马县丞谈一谈有关观风山的事情!”张易之嘴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而是诚恳地说道。三五中文网

马敏点点头,道:“方才在县尊那边,我就注意到了张少府的态度,你坚决认为必须对观风山的强人拿出最强硬的态度来。换句话说,你真正想要推动的,是对观风山的围剿吧!”

张易之毫不掩饰地点点头,道:“下官就是这个意思。马县丞你看,咱们官府就是官府,他们强人再怎么强,也不过是贼人。从来只有官府追捕贼人的,何曾见过贼人来抢官府的物什!若是不剿灭他们,他们就会觉得官府软弱可欺,日后只有愈发的凶悍!而且,这事情如果传出去,咱们官府的名誉,朝廷的威望,都要大受打击,马县丞这么多年一心为公,立下的诸般功劳,恐怕也抵不了这一次挥霍啊!”

马敏听得若有所思,那阴沉的面孔之上,一双有神的眼睛里,不时闪过各种光芒。显见,此时的他正处在一种极度的矛盾之中。

张易之有些紧张地看着眼前这位素有令誉的同僚,心下有些紧张。李静已经被他打了一顿,自然不可能靠他,现在唯一的指望,就在眼前这人身上了。如果不能说服他一起参与剿匪,张易之大概真的只能冲到州衙里去找州长史谈谈了。

沉吟半晌,在提着心的张易之注视之下,马敏缓缓抬头,道:“张少府,非是我不愿参与剿匪,只是咱们的力量还是太单薄了。我在衙役之中,并没有什么亲信。不过,倒是有二十多个兄弟,时常陪着我东奔西走,由我出面和他们说,他们大概会愿意参与此事。不过,就凭着这二十多人,对付规模超过百人的观风山贼人,恐怕还是以卵击石啊!”

“二十多个人吗?”张易之沉吟了一下,道:“下官倒是也联络好了五个人,这五个人都是当年参与过剿匪的老人,虽然未必以一当十,总还是能发挥出一些新人难以发挥的作用。”

“哦!”马敏眼神怪异地望着张易之,道:“你说的,是不是李狗子那几个人?”

张易之叹服:“马县丞明察秋毫,果然不同凡响。不错,就是这几个人!”

马敏神色不动,嘴角一扬,似乎是笑了一下:“这也没什么。李狗子他们几个人嘴上从来都是对剿匪最为反对,其实那正是因为他们对此事太过热切,反而要通过激烈的反对来掩饰自己的渴望。当然,一般人如果不拿出十足的诚意,恐怕也难以说动他们拿出真实的态度来。所以,张少府能说动他们,实属不易,佩服!”

张易之微微一笑。他倒并不是对于马敏的夸赞多么兴奋,而是对他的语气十分的期待。听得出来,马敏对这几个热衷剿匪的捕快,还是颇为欣赏的,那么他本人对于剿匪,应该也比较热衷才是。

“不过——”马敏忽然话锋一转,道:“就算加上这五个人,包括我的二十多位兄弟在一起,恐怕也不足五十人。虽然咱们官兵占据着武器之利,要攻下地势险要的观风山,还是颇显不足啊!”

张易之一听这话里有门,大为欣喜。现在他考虑的,倒还没有到怎么去攻山,能不能攻下高山的问题,而在于更为现实的问题:谁愿意去攻山?

马敏摇摇头,道:“张少府听得差了,本官这些兄弟,都是追随我很久的,我自然不能拿他们的性命去开玩笑。若是只有这区区的不足三十人,本官宁愿因为丢掉税银的事情而丢官去职甚至下狱受刑,也不愿让兄弟们为我白白丢命!”

张易之心下一动,道:“若是我还能再拉拢其他的捕快,组成更为强大的阵容,不知马县丞是否——”

“若是那样的话,本官还是觉得,咱们也该先礼后兵。若是咱们能说动观风山的强人自行解散,各自回乡,就没有必要动武。如果对方实在冥顽不灵,咱们再动手也为时未晚,对不对?”马敏道,

张易之对于这具体战术的事情,还没有考虑过,遂说道:“我们这边人员尚未齐备,这是抚是剿的问题,现在谈来还为时过早。这样吧,马县丞先等着,我去找找姜县尉,若是他也愿意加入剿匪,咱们再说!”

“姜少府?”马敏的语气让人觉得他在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我劝张少府还是不必浪费唇舌了,姜少府的秉性,我这个和他当了十几年同僚的人比你更加清楚。他这种人,又怎么会参与剿匪!”

马敏的言语间,毫不掩饰地透着对姜山的不屑。大概他这种自诩做事勤勉的人,对于姜山这种不务正业,整天把心思都放在做生意这种贱业之上的人,还是难以免俗地有些看不起。

张易之没有反驳,只是微笑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事实上,张易之对于姜山还是有几分信心的。毕竟,马敏就是姜山推荐给他的,现在看来,马敏对于剿匪,态度虽然不是绝对赞成,至少也有赞成的倾向。这也就是说,姜山这人也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不靠谱。

随即,张易之便起身告辞,出了马敏的公事房。

看着张易之远去的背影,马敏的眼神里闪动着异样的光芒。随手关上门之后,他忽然冷笑一声,这才缓缓地重新坐下。

第243章 刘思礼的痛

“什么,你——”

县尉公事房内,张易之有些激动地蓦然站起,指着姜山。***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一向极少动怒的他,此时的脸色有些骇人,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

“不错!”姜山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你没有听错,我反对剿匪,更不会参与其中,此事绝无商量的余地!”

张易之这才明白方才这老头子那欲言又止的样子,代表的居然是这层含义。霎时间,他的胸口充满了恚懑,怒道:“那天你不是还——”

“那天我什么也没有答应!”姜山道:“对不对?什么也没有答应!况且,那天是那天,今天是今天,即使那天我一时不慎,说出了点什么让你误会的话,也不代表我今天不会反应过来,并对之进行纠正!”

张易之被他气得一张俊脸涨成紫色,但他细细一回想,觉得这无耻的商人说的也不错,那天他的确是什么也没有答应。一时间,张易之对姜山倒是有些无可奈何了。

也许是感受到了张易之的怒意,姜山不愿和他继续纠缠,遂道:“我今天还有一点生意要去处理一下,就不奉陪了!”也不等张易之有所表示,匆匆地离开了公事房。

随着大门“嘭”的一声被关上,张易之感觉浑身无力,一屁股坐了下来。他知道,这边刚才如此激烈的争吵,何必县丞公事房里的马敏肯定是听见了。因此,他也不需要回去再向他解释一番自己的失败。

想了想,张易之苦笑一声,也起了身,走出了衙门。

其实,男人也有脆弱的时候,遇上这种近乎绝望的情景,也难以抑制心底的凄凉和悲伤,需要有什么人能够安慰一下他。

有些男人,遇上这种情况,会选择独自一个人躲在无人的地方或哭泣或咆哮,或对着无辜的树木进行一番拳脚进攻,总之务要将心底的恚懑尽数发泄出来。***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而有些男人,则会找到他们最亲近的人,默默地倾诉一番后,再重新振作起来。

张易之无疑属于第二种,他并不担心别人看见自己的虚弱。

几乎是凭着脚的迈步本能,张易之像个行尸走肉一般,回到了临时的家。看见门口那挂上去没两天的“张府”两个鎏金的大字,张易之发出一声自嘲的冷哂。他蓦然想起,就连这屋子,还是租的姜大贾的。

踉踉跄跄间,张易之走进门内,就听一个惊讶的声音喊道:“呀,五郎你这是怎么了,遮莫是病了?”

张易之看也不看一眼路边的张宝,只是挥挥手道:“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了,你忙你自己的去吧!”

张宝“哦”了一声,用担忧的眼神看着张易之,欲言又止。忽然,斜刺里伸出一只肥大的手来,一把抓住张宝纤小的手臂,道:“小孩子家家的,一边耍去,看什么看!”

看见神色无比古怪的高胖子,张宝不敢多言,悻悻地走开。

却说张易之踏进院子,却见远处的大树底下,一个人拿着一个葫芦,正一口一口地往自己的嘴里倒酒。看他那倾倒的速度,酒入愁肠,似乎都不需要经过吞吸,只是到了嘴里,立即流入肠胃之中,然后,又再次倒入……

忽然,不知什么时候成了酒鬼的刘思礼看见了张易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含糊不清地说道:“咦,这倒有趣,原来五郎有个孪生兄弟,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呢!”

张易之苦笑一声,道:“你醉了!”

“醉?”刘思礼用那脏兮兮的袖子抹了一把自己湿润的嘴唇,道:“怎么会醉!这还是这几个月以来,我第一次自己花钱买酒吃,还没有喝痛快,怎么会醉!”

张易之很想告诉他,不管是谁花钱买的酒,酒力都是一样的。但看了这厮眼前这般情状,恐怕也听不见自己这个极为浅显的道理。当下,他只好苦笑一声,道:“不管醉没醉,酒还是不要喝了,喝多了对身体没有好处!”

刘思礼使劲地摇手、摇头,疯疯癫癫地说道:“要一个好身体有甚用,儿子都跑了!五郎你没有到我找个年龄,不会明白的,对于我们这种半身入土的老头子来说,儿子就是一切。以前,我省吃俭用,处处想着把钱省下来,为此连家里多点一根蜡烛,都要和下人计较,为的还不是那个孽子。”

随口又灌了一口酒,刘思礼的声音越发的含糊起来:“现在可好,他见到一个狐媚子,就跟着跑了,多年的养育之恩,根本什么都不算,我还要保养身体作甚?说句实话吧,五郎以前一定觉得我老头子吝啬,我的确吝啬,那段时间总躲在你家里喝酒,我好酒啊,年轻的时候,我就是个酒鬼!”

“咕咚!”又是一口酒下肚,刘思礼的谈性越发的浓了:“作为一个酒鬼,这多年以来,我就没有喝过几口酒,不是没钱,只是舍不得!甫一见到五郎家中的酒,你知道我有多么高兴吗?我喝,我喝,我还喝,我使劲喝…..反正都不要钱的!可是,今天呢,五郎家中有酒,我却不想喝你的了,我掏出自己这快要发霉的钱,发现这酒比五郎的酒,还要好喝得多!”

说着,刘思礼便把酒壶远远地往张易之送来,嘴里说道:“要不,五郎也来喝喝我买的酒吧,跟随你这么久以来,吃你的喝你的还没有请你吃喝过,倒是有几分不好意思哩!”

张易之苦笑一声,摇摇头。

“五郎不喝就算了,你啊,是没有福气享受那种吃别人东西的乐趣咯!”刘思礼把手缩回去,仰起头来,把那葫芦再次往嘴里送去。

不想,他身体蓦然颤动一下,那酒葫芦一偏,酒水“哗啦啦”地留下,尽数流到了他的脖子之上。刹那间,他那身衣服被打得湿透。

就是这么一愣神间,刘思礼忽然一个坐立不稳,身子往旁边一跌。

张易之见了,骇了一跳,连忙冲上去想要把刘思礼扶住。奈何他的动作虽快,刘思礼离他太远,而且倒下的速度也是极快。还没有等他跑到身前,但听得“嘭”的一声,刘思礼的身体已经摔倒在地上。

听见这声音,张易之的心顿时“咯噔”跳了一下。时间,仿佛就在这一刻定格住了一般,一种令人窒息的压力瞬间漫步在张易之的周围。

曾经有很多的例子,老人家喝酒过度,一次摔倒,就再也无法爬起来。五十多岁的刘思礼在二十一世纪,或许还算不得十足的老人,而在这将五十岁称为“知天命”之龄的一千年前,刘思礼的年纪已经很有资格算作老人了。他会不会也像那许多老人一样——

张易之有点紧张地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刘思礼凑近了一步,伸出手来,往刘思礼的鼻子上探去。一向镇定的他,这一次却是无比的紧张。他并不是害怕,只是有种莫名的担忧。

刚才刘思礼的那一番醉话,让张易之对他的感官好了不少。也许此人身上的毛病还是很多,但他却是一个十足的好父亲。再想一想自己,前世和今生都不知道父亲是长什么样的,听了刘思礼这番话之后,自然是越发的感慨了。

就在张易之的手立即要触到刘思礼的鼻子之时,忽听一个含糊的声音:“臭小子!”

张易之微微一愕,却见刘思礼朦朦胧胧地转了个身,换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然后又嘟囔了一句。那句张易之无法听清的话音刚落,一阵鼾声传来。

合着,这位老兄竟是把这又脏又硬的地当作了他安土重迁的乐园了!

第244章 遇贼

静静的夜里,张易之和小月平行地躺在床上。三五中文网

以往这个时候,正处在血气方刚年岁的张易之多半都要请小月帮他一下,解决一下生理问题,然后才好歇息。但今天,心事重重的他却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就连话也没有一句。

感受着檀郎的沉重,小月也没有多话,只是不时地用她那闪亮的眸子扫视着张易之那张被月光照射得越发*轮廓分明的面孔。她知道自己无法分担张样子的忧烦,只好尽量用心去体会对方的心境,尽量给予鼓励。

时间,就这样缓缓流逝着,两个人一直保持着这样默契的睡姿,尤其是张易之,几乎从来没有稍微动弹一下,就像一根木头一般。但他们都没有睡着,四只眼睛不时会默契地转动一下,显示两人复杂的内心活动。

而就在此时,张易之的眼神蓦然一变,那无神的眸子里倏忽射出一缕湛湛的光芒。随即,他的头轻轻地转了过去,面向小月,身子也缓缓地向小月靠了过去——

小月顿时紧张起来:“他要干什么?”

掰着手指头计算着日子,离自己十五岁的生日,还有将近九十天的时间,小娘子既希望最幸福的时间能尽快到来,又隐隐有些害怕,希望时间能停住脚步,等她有了更充分的准备,才迈向那一刻。

可是,这一刻似乎马上就要提前到来了,这让她手足无措。

平日里,为了怕擦枪走火,张易之的睡姿简直可以说标准得有些拘谨,认真得有些严肃。偶尔,他也会转过头来和她闲扯、调笑几句,但那尺度绝不会像白天的调笑那么大,而且身子也绝不会向她靠近。两人都明白,对方对自己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一旦在这种环境下发生点接触,再想刹住车,是极为不可能的事情。

朦胧间,小月的呼吸沉重了起来,胸口急剧的起伏显示着她内心的挣扎。三五中文网终于,猛的一咬牙,蓦然闭上了眼睛,假装睡去。

就在此时,张易之的嘴巴已经凑近到了她耳朵旁边一寸左右处,她甚至已经能感觉到那张嘴巴里面一口一口呼出的热气,这种感觉让她感觉太难受了,她的内心里有一种冲动,让她极想睁开眼睛看看他的动作,但极度的羞涩却又让她将眼睛闭得更紧了。

“别出声,外面有人!”

蓦然间,一个极为轻微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啊——”虽然耳朵里已经将这几个字听得清清楚楚,小月一时却并没有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意思,嘴里不由自主地发出一个疑问的音调。但还不待她这个音调完全展开,张易之以奇快的反应把嘴巴往前一凑,堵在小月那张樱桃小嘴上。

“唔——”小月就像傻了一样,没有动作也不会思考,她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感受着一种极为玄妙的快感在这一瞬间,便蔓延了自己的全身。亲吻,对于现在的小月来说,已经是熟悉而且熟练的事情了,但在这种朦胧的夜色里,躺在这样一章柔软的大床个亲吻,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感受着身下娇艾瞬间变得柔软而火热的身躯,张易之心下也是一颤,一种那个异样的冲动让他很想干脆就爬上这个身躯,他觉得小娘子应该不会反对的。

但就在此时,外面又传来一阵“沙沙”的声音,把他一下子从迷糊中唤醒过来。他只好遗憾地放弃这个诱人的想法,伸出舌头品味了一番这湿热的甜蜜之后,毅然披上中单,缓缓地向门边行去。

应该说,外面的这个声音,若非张易之这样对声音极其敏感的人,真听不出什么明堂了。一般人要么听不见,要么听见了却误以为微风扫落叶一类的声音,而张易之却知道,那是人的脚步声,而且很显然还不止一个人。

张易之不敢怠慢。虽然从对方的声音如此轻易被自己听见来看,这些人应该并不是做这一行的老手,而且根本也并没有多么高强的手段,但张易之还是不得不万分小心,因为他这屋子里面,除了自己还有一些反抗之力,其他人基本就算是个渣。

蹑手蹑脚地来到门边,外面的声音就越发的清晰了。张易之把自己的耳朵靠在墙壁上细细倾听,就听见外面一阵窃窃私语声传来。

“这里吗?你确定是这里?”

“没错的,我们都窥探了好几天了,岂能弄错!”

“哦,没错就好,那人可是厉害得很,大家要小心啊,若是被他预先察觉到,我们这几个人可未必奈何得了他!”

“放心,有我这东西在,莫说他只是一个平平常常的人,就算是三头六臂的妖怪,也只能乖乖地一觉躺到大天亮。待他醒来看见枕边人已经不知去向,已经来不及了!”

张易之听得心下一动,听这几个人言语中的意思,似乎是冲着小月而来的,他们只是让自己“一觉躺到大天亮”而已,并没有特别加害的意思。

不过,这并没有让张易之感觉更加舒服一点,反而让他越发的难受。这几个人来偷小月,无非两个原因,第一个就是看中小月美貌,偷过去亵玩。另外一个就是,将小月握在手中,以她作为威胁自己的筹码。

这两个原因之中,前者的可能性又更大一些,因为从外面这些人自信的语气来看,他们要对付自己说不定还真不需要什么威胁筹码,完全可以自行动手。

想一想对方居然觊觎小月,想一想自己今晚若不是预先反应过来,明天小月有可能就之只能躺在别人的床上,承受着别人的侵犯,张易之简直肺都要气炸了,这绝对比直接对他自己下手,还要令他愤怒很多倍。

“咵!”张易之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拳头,关节处发出一声脆响,好在外面的几个人并没有听见。

“准备好了吗?”外面的声音继续传来。

“准备好了,放心吧!咱们就让我们的张少府好好地做个美梦吧!”

听得这话,张易之冷哂一声:“让我做美梦?我他娘的让你做恶梦!”

一念未了,忽见门缝里松动几下,插进一根物事来。张易之一看,顿时明白了这人所谓的让自己一觉躺到大天亮的好东西是什么了——居然是他张易之的老朋友“哑巴美人”,不过这是雾状的“哑巴美人”。

张易之轻轻地打开门闩,而那个正对着管子吹气的家伙兀自在那里不懈地努力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危险的降临。

蓦然,张易之猛地一把拉开大门。

那对着里面吹气的人身子已经有一半是靠在门上的,这门蓦然打开,他一下没有注意,那根管子首先掉落在地上。随即,他的身子也因为蓦然失去平衡,站立不稳,胡乱地摇晃起来,他的双手更是临空乱抓,试图抓住点什么让自己保持平衡的东西。但显然,这个动作注定是徒劳。

“哼!”忽然,前面的黑暗之中伸出一条腿来,狠狠地一踹,正踹在他的小腹之上。他顿时惨呼一声,身子往后倒去。

这外面总共有四个人,个个身着黑衣,并且以黑巾蒙面。其余的三个人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直到张易之一脚将他们的同伴踹翻,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或许是太过缺乏经验的缘故,同伴被攻击,其中两人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立即向张易之发起进攻,而是转头向站在中间的那位身材颇为矮小的蒙面人望去。

张易之立即明白,这矮个子便是这几个人中的头目了,他冷笑一声,向矮个子冲去。

第245章 放倒

另外两个呆鸟这才反应过来,齐齐呐喊一声,抢在那矮个子出手之前,向张易之反扑过来。www.65txt.com

张易之冷笑一声:“倒是挺讲义气的,可惜今天一个也跑不了!”

本来,今天白天他就颇为郁闷,偏偏又在这种时候遇上这些人,自然更加恼恨。他嘴上虽然像是对几个蒙面人的义气颇为欣赏一般,手上却极为狠辣,双手同时化爪,分别向左右两名黑衣人前胸抓去。

左边那蒙面人大喝一声:“大哥快走!”双手也狠狠地向张易之的左手臂抓来。就在张易之抓住了他衣领的同时,他的双手也抓住了张易之的双臂。

感受到张易之左臂上传来令他窒息的力道,那蒙面人知道自己的力气和张易之相差极远,若是这么硬拼力气的话,他恐怕不是对手。不过,他反应倒也不慢,居然一咬牙上前一步,干脆将张易之的整个手臂抱在怀里。看起来,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做出牺牲,以加大同伴逃跑的几率。

而张易之右手抓向的那蒙面人却是灵活多了,见张易之是手掌立即就要递到自己的面前,连忙闪身一躲,避过了这要命的一抓。

但张易之的手速还是大大地超出了他的意料,他一个闪避不及,蒙在脸上的黑巾被张易之的手指带住。但听得“刷”的一声,那神秘的面纱便被生生掀了下来。

月色之下,蒙面人的面纱被掀开之后,面色苍白中带着一种朦胧,张易之并不能完全看清楚他的脸。但刚看见此人,一种淡淡的熟悉之感立即涌上了张易之的心头,张易之肯定,自己曾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但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

张易之心中虽然略有疑惑,手上却是毫不留情,一把甩开那面纱,再次向前抓去。但他一抓之下,竟然发现不能往前一步,这才想起,自己的左手手臂还被另外一名黑衣人死命抱住。三五中文网

张易之的左手力气比右手相差颇远。方才若是他的右手被抓住的话,早就将对方甩翻在地,但是左手被抓,不靠右手的帮助,还真无法挣脱。

而现在,张易之一抓落空,顿时大怒。他知道,若是这一抓抓实了的话,剩下的两个还有战斗力的敌人根本就没有任何逃走的机会。愤怒中,张易之抓过身来,右手再次向那抓住自己左手臂的黑衣人抓去。

那黑衣人倒是硬挺得很,居然闭上眼睛,大声喊道:“快走!”

四名黑衣人中领头的那个矮瘦个子先前听得同伴让他走,不由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为了义气留下还是该为了自己的安全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就在他略一犹豫的这一刻之内,张易之已经和另外一名黑衣人已经交手一回。

待得这抓住张易之手臂的蒙面人再次发出类似的大喊,那矮瘦蒙面人终于一咬牙,下定了决心,伸拳向张易之攻来。看起来,他倒是一个讲义气的人,同伴如果不是一一的回护他,他说不定真的就跑了,同伴既然事事替他考虑,他也就狠不下心来丢下同伴独自逃走。

张易之暗暗叫一声好,因为被左手边这厮用这女人才用的无赖招数缠住之后,矮瘦蒙面人想逃的话,他还真未必能把他留下。但现在,对方竟然还要讲义气,倒是正合了张易之的心意。

看见矮瘦蒙面人的拳头攻来,张易之冷笑一声,右手一把抓住左边那蒙面人的手臂,双手一齐使力,“呀”的一声,硬生生将那人抓了过来,挡在自己身前。

矮瘦蒙面人一看,吓了一跳,连忙缩回拳头。

这一下,张易之终于争得了一个机会处理自己左手上的桎梏。只见他右手握紧,一拳捶在那死不松手的蒙面人身上。那蒙面人如遭雷击,嘴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唔——”手上却还是没有松开,只是抓住张易之左臂的力道,却小了很多。

张易之左臂趁势往回一抽,不等那蒙面人回过神来,左脚顺势踢出,正中那蒙面人的小腹。那人再次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叫,躺在地上哀号起来。

张易之也是恨极了此人,才会下手如此狠辣。

“张易之,你下手好狠!”那没了面纱的黑衣人见到同伴被张易之三下五除二虐成这样,不免生出兔死狐悲之心,大声喝道。倒是那矮瘦蒙面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还是忍住没有出口。不过,从他那颤抖的身体和瞪得老圆的眼珠子来看,他的愤怒不下于任何人。

从以一敌四到以一敌二,张易之终于不虞对方逃走,心情也放松了一些。连续用最狠辣的招数放倒了对方两个人之后,他心中生出了一种报复的快感。现在的他,也不再那么急着向对方进击了,反而有一种慢慢地虐待剩下的这两个人的冲动。

但那两个敌人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配合,相互对视一眼之后,两人猛然发难,同时伸腿向张易之踢来。

兴许这两个人以往曾经多次经历过这种合作的场面,一个攻左边,一个攻右边,配合竟是颇为娴熟。

张易之见了,心头生出几分凝重。看见这两个人的进攻,他才明白,前面放倒两个人,他几乎都没有花什么力气,主要还是凭着运气。若是躺在地上的这两人也有站着的两人这般战斗力的话,张易之虽然也不惧他们,要将他们尽数放倒,还真要花费一番功夫。但现在——

见到两腿狠狠向自己飞来,封锁住了自己左右两边躲闪的退路,张易之面色一冷右脚也是往前踢出,在那没了面纱的黑衣人极端诧异的目光之下,狠狠地和对方的脚板撞在一起。

“啪”一声脆响传来,毫无花巧的撞击让两个人气力上的差别顿时显现了出来,那黑衣人的身子顿时往边上倒去,就像天空之上蓦然折翼的飞鸟一般。

而就在此时,矮瘦黑衣人的右腿也已经攻到,带着破空之声,狠狠地向张易之的右胸踹来。作为四名黑衣人中的领头者,此人的身材虽然在同伴之中是最矮最瘦的,但不能否认,他的攻击力却是最强的。

可惜,此时的张易之已经完全腾出手来。近乎轻蔑地看着那正极速飞来的大腿,张易之蓦然往边上一闪,同时双手向前探出,一把抓住那蒙面人有些干瘦的腿股。旋即,张易之手上一旋,那矮瘦蒙面人顿时发出一声惊恐的长嘶,身子不由自主地也是凌空一旋,然后就以这种近乎舞蹈一般的优美姿势向地下坠落。

终于,但听得“嘭”的一声,矮瘦蒙面人干瘦的身子坠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干巴巴的闷响。

张易之冷笑一声,正要走上前去掀开矮瘦蒙面人的面纱一探究竟,忽然感觉脚下一绊,低头看时,却见那没了面纱的黑衣人正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脚。

“他娘的,又来这一套!”张易之有些厌恶地暗忖道:“这不是女人才用的招数吗,怎么这些家伙个个都会?”

“快走,大哥!再不走,怎么向上面交代!”大概由于正在忍受着极端的痛苦,他的声音无比的颤抖,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味道。

“走不了了兄弟!”矮瘦蒙面人今天第一次发出了声音:“看来我们还是小觑了张少公,栽得一点也不冤枉!”

张易之听得这个声音,心下一动,道:“你——”一脚踢开抱住自己右脚的黑衣人,就要走上前去。

而就在此时,屋内传来一个闷闷的重物坠地之声。张易之的心中猛然一沉:“小月!”

第246章 幕后之人

当下,张易之立即冲进房里,再也顾不得躺在地上的那几个人了。***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刚进门,却见那月光照耀的床前,一个曼妙的身影正坐在地上,双手支地,正急切地向外面张望。

看见张易之,小月的脸上顿时现出可怜巴巴的神色,似乎怕张易之斥责一般:“我,我担心你!”

原来,小月躺在床上,听见外面的打斗,担心不已,也忘记了根本无法帮忙,反而有可能成为累赘,竟起了床,想出来看个究竟。

情急之下,她忘记了自己的脚昨天崴掉了之后,一直没好,待得下了床,脚刚刚踩在地上,才蓦然感觉一阵疼痛,一个站立不稳,顺势摔倒在地上,这才闹出了先前那番响动。

张易之没有多言,上前将小娘子抱起来,重新放回床上,然后才轻轻说道:“没事的,待我去处理了那几个贼子,马上就回来!”

小月使劲点了点头,看见张易之无恙,她立即明白他已经战胜了几个贼人,自然也就无需再担心。

张易之返身回来,一看外面的情景,大为好笑。原来,这四个贼人之中,前面受伤的两个均是关键部位被张易之狠狠踢中,自然是受创极重,一时之间难以动弹。而后面受伤的两个就没有那么严重了。

本来,籍着张易之因顾念小月,无暇处置他们的便利,后面受伤的两个如果自行逃跑的话,说不定现在已经逃脱。奈何这两个人在这种时候,竟然还念着义气,硬是要背着同伴一起跑。

结果可想而知,他们自身受伤之后,浑身酸痛,背上再多出一个人,自然成了不堪承受之重。张易之走出来的时候,看见的一幕便是两个人各自背着一个同伴,缓缓地向前行去,那步履蹒跚到了极致,令人见了,都不由得为他们心酸。www.65txt.com

“我说刘班头,你真的就这么打算不辞而别?”张易之也没有追上去,只是倚着门懒懒地问道。

那矮瘦蒙面人如遭雷击,蓦然站定,就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一动也不动。而旁边那个没了面纱的黑衣人见了,像是受了传染,也傻傻地站定。

“把人放下来,咱们仔细谈一谈!”见到这几个人相互之间都是极讲义气,张易之虽然虽然对他们意图对小月下手依旧极为恼恨,却也情不自禁地生出几分敬佩之情来。特别是那个被他称为“刘班头”的矮瘦个子,若是一开始就存了逃跑之心的话,他已经获得了远远不止一次机会,但因为同伴的关系,他都是选择了放弃。

矮瘦个子苦笑一声,轻轻地将背上的同伴放了下来,然后回身过来,一屁股坐到地上,道:“一个当场被抓的贼人和宅子的主人竟然有话可以‘仔细谈一谈’的,张少公倒真是有趣得很。也罢,为了自己少受点苦,张少公你有话尽管问来,属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大哥——”那个没了面巾的黑衣人连忙喊道。很明显听得出来,他是在提醒矮瘦个子一些事情。

“我自然理会得,你无须多言!”矮瘦个子这会倒是老大风范十足,断然说道。无面巾黑衣人一听,倒也不好再多言,便也把同伴放了下来,在矮瘦个子身边坐下,一副同生共死的慷慨激昂模样。

看见这般情景,张易之的嘴角不由得溢出些许笑意。道:“还真是够悲壮的,可惜啊,我这人铁石心肠,莫说是这种戏份,就算是再激情十倍,再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之前,你们还是难免要受苦。”

随即,他走上前去,来到那矮瘦个子面前,轻轻地伸出手来,抓下了他的面巾。或许是知道反抗也没有用,那矮瘦个子竟是一动也不动,就这样任由他把自己的面巾撕下。

旋即,一张熟悉的面孔就出现在了张易之的面前,但张易之丝毫也不惊讶,笑道:“刘班头不好好的做你的生意,跑到我这里来做贼,实在是令人不由感叹哪!我第一个要问的问题是,刘班头,你们现在的生意真的差到了如此境地吗?”

“自然不是!”刘水竟然丝毫不乱,淡淡地笑道:“若说别的,我们在箕州也许不算什么,若说生意嘛,我们无孔不入,无所不通,自然不会担心没有生意可做。要不是白天太忙,属下也不会等到这等深夜才寻到时间来拜访张少公啊!”

张易之听得一乐,没有想到在这般情境之下,刘水这厮居然还有心开玩笑,这很是出乎张易之的意料,做贼做到他这样心安理得的地步,真是不容易啊。

“拜访?拜访的目的就是把我枕边的女人偷走吗?”张易之冷哂一声。

“原来——张少公都听见了!”刘水的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尴尬。

张易之道:“我敬你们几个人还知道一点义气,也不想逼供了,你们给我照实说来,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

刘水立即做出愕然之态,道:“张少公说哪里话,这种事情怎么会有人指使。只不过是我们兄弟几个看见令宠长相可人,生出了爱慕之心,趁着这样的好月色,想请她一同去赏月而已,别无它意!”

“荷——”张易之忍不住再次发出一声轻蔑的哂笑:“我张易之这么多年以来,还从没有被人如此当笨蛋耍弄过哩,你刘班头今天是破天荒了。也罢,就凭刘班头这句实话,我也要给刘班头一个奖励。看刘班头这么义气,这份奖励我就代你发给你的兄弟吧!”

说着,便走过去一把揪起第一个被张易之踢翻的蒙面人,也就是对着屋子里面吹迷雾的哪那一个,右手抡起拳头,就要往他身上砸去。

刘水吃了一惊,忙道:“住手!”

张易之微微一笑,暗庆得计。他既然已经看出这几个人还会讲一些义气,自然知道,对刘水本人进行逼供基本不会有作用。这种人,往往会将自己吃苦当作义气的象征,你越是打他,他越觉得自己不负义气,心中越发畅快。

刘水怎么也想不到,张易之并不按常理出牌,逼问的时候,并不直接冲自己来,一旦自己不说实话,他就把拳头对准其他人。而且,张易之的拳头对准的,还是今晚受创最重,看起来就奄奄一息的一个。刘水很难想象,张易之那势大力沉的一拳下去,自己这位兄弟会变成什么形状。

“怎么,刘班头,你和你这位兄弟有什么暧昧不成,竟如此怜香惜玉?”张易之回过头来,笑道。

刘水却已经没有了开玩笑的兴致,涩声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张少公既然是问我,又何必迁怒于其他人呢,有什么责罚或者‘奖励’,就冲我一个人来吧!”

“其他人?”张易之不由有些好笑:“你们这四个人中有人是无辜的吗?就是这个所谓的‘其他人’方才还在往我的房子里面吹迷雾,想要让我‘一觉躺到大天亮’,以方便你们把我的枕边人偷走。刘班头,若是你我易地而处,你能轻易放过他吗?”

刘水干巴巴地咽了一口口水,道:“那你想怎么样?”

“这个问题应该我问才是!”张易之道。

刘水沉吟了一阵,终于点头道:“既然如此,好,我什么都说!我们几个是受了——”

“大哥——”刘水旁边的那个丢了面巾的黑衣人急忙阻拦。

“罢了,兄弟,今天这事我们已经尽了全力,咱们已经足够对得起姜少府了,若是他老人家有什么责罚,就由我顶着吧,反正将他招供出来的,也只是我一个人而已!”刘水喟然说道。

第247章 不祥之兆

“姜山?!”

张易之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35zww.com其实自从他发现了刘水的身份,又看出了其余三人也是那天捕快聚首之时出现过的几名捕快,他就把嫌疑人锁定在了李静身上,反而没有把嫌疑的对象指向刘水的“生意伙伴”姜山。

张易之细细算起来,在箕州,除了李静,还真没有和其他人有过真正的冤仇。他和姜山之间,今天白天虽然也有一些龃龉,甚至为此爆发了一次争吵,但张易之还真没有把这次的争吵上升到仇怨的高度。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因为这事情去陷害姜山,同样也没有想过姜山会因此而陷害自己。

但当刘水把姜山的名字说出来的一个,一切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难怪当初见到姜山不久,他就一直在询问自己有没有娶妻纳妾,身边有没有得宠的婢女!

难怪他后来又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自己身边的事情!

难怪他对待自己的态度,如此出尔反尔,奇怪万分!

难怪去了一次怙恃酒楼之后,酒楼那边一再邀请小月,小月不去他们还送请柬过来!原来,这都是出于姜山的授意。

这样一想,前后的很多事情,都联系在了一起,张易之顿时得出了一个结论:“原来,姜山这个老色狼觊觎小月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说不定自从那天前来邀请我一起去衙门,偶然碰见小月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生出了坏心,开始在谋算着如何将小月弄到手了。这老色狼端的可恶!”

一念及此,张易之对姜山简直是恚懑已极,怒极反笑道:“想不到姜山这老匹夫竟是这样一个衣冠禽兽,好得很,好得很哪!”

“张少公,请你嘴巴放干净点,我们兄弟虽然奈何你不得,可你若是要侮辱姜少公的话,我们兄弟也不会坐视,就算拼得再受重创,也只能和你周旋了!”

一言既出,想不到刘水的反应竟是前所未有的激烈,这倒是让张易之有些意外:“怎么,难道我说错了他吗?那我倒是想请问一下,他半夜三更的让你们来我家里把我的枕边人偷走,是为了什么?你可不要告诉我,他只是想请内子去赏月谈心,如此而已!”

刘水微微一怔,随即便正容道:“我虽然不知道他老人家的目的,不过,我还有我们这些兄弟都知道,姜少公仗义疏财,光明磊落,平生绝不会做淫*人妻女那种牲畜之行。www.65txt.com再说,这些年以来,姜少府和他夫人两个相敬如宾,恩爱一如新婚,因没有子嗣的关系,姜夫人曾经数次主动要求帮姜少公纳妾,都被姜少公严词拒绝。这种人,又岂会为了区区女色而行偷鸡摸狗之事呢?”

张易之听得一阵好笑:“这么说来,你们几位的行为,倒不是什么偷鸡摸狗之行,而是正大光明之举了?”旋即,不待对方回答,他的笑意渐渐敛去,化成一声轻叹:“这世间有一些人总是这么盲目,一旦信了某人,便把他的一切所说所行都当作了真理,却不知道,同样一个人在你的面前是一个大好人,在其他人面前,说不定便是绝世的恶魔。罢,我也不和你们讲这些狗屁道理了,就请诸位起来,随我往你们那位大好人姜少府的家中走一趟吧,有什么话,咱们也好当面说说!”

刘水有些犹豫,正要开口,却听张易之蓦然发出一声怒吼:“起来!”

四个人,不论是坐着的还是半坐半躺着的,听得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吼,都吓了一跳。倒吸一口凉气的同时,他们终于醒悟过来,原来眼前这位年轻人方才看起来面容平静,其实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当下,两个坐着的连忙站起身来,扶起了两个半坐半躺着的。

恰在此时,远处人影憧憧的跑进两个人来,却是林秀和张宝。当初高胖子分配房间的时候,为了避免其他人打扰张易之,影响张家的传宗接代大业,把他们的房子都分配得远远的。是以,先前张易之和这四个人的打斗的时候,林秀和张宝尚在梦中,后来才渐渐被惊醒,待得他们急匆匆地跑过来的时候,好戏早已收场。

看见这两个人,张易之道:“正好,你们过来,今晚都别睡觉了,好好看着,别给我再出什么事了!”

两个人一见那四个受伤的蒙面人,便知道怎么回事了,在庆幸张易之的敏锐和强悍之余,也暗暗惊心。如果今晚上张易之没有能把这几个人击败,后果将会是怎样?

不敢多迟疑,两个人连忙点头答应。

张易之正好立即押着四个人就走,蓦然想起小月,便回到了房里,向小月吩咐道:“你且在这里候着,我押着那几个人去问问清楚。有林秀和张宝在,你也不必害怕,我一会酒回来!”

小月的眼中闪烁着忧虑,幽幽地张嘴说道:“能不能——就算了?”

张易之坚决地摇头:“我也不是一个好事的人,能算的事情,我自然就算了,不能算的事情,就一定要追究到底!”

小月轻轻地说道:“都怪我,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这样认真的!”方才屋外的一番争辩,显然已经落在了小月的耳中。她不免生出了一种自嫌之心,觉得若不是自己被那个什么姜少公看见,也不会引起这样的麻烦。

张易之轻轻抚着小月的俏脸,道:“傻孩子,别胡思乱想,一个人如果有了向恶之心,总要找地方宣泄他的恶意。即使遭遇他的不是你,也会是别人。所以,你没有任何错,错就错在那个恶人!”

“只是,那个恶人在箕州好像很有势力!”有些忧心地看着张易之,小月的眸子闪动着不安。张易之现在已经是她精神世界里唯一的支柱,她最害怕的,莫过于这个男人受到损害。

张易之洒然一笑,信心满怀地说道:“你放心就是,邪不胜正,不管他如何权势天天,只要我们手里握着正义,他就难以奈何咱们。再说,凭他一个商贾,有多大的权势还真是个疑问哩!”

小月正要再说,张易之伸嘴过去,在她的额头一吻,道:“我走了,你等着,我会没事的!”再也不去看小月幽怨的眼神,转身出门而去。

莫名其妙的,小月的心中蓦然生出一种刺痛感,她伸出手来,想要抓住这个正在迅速远处的背影,却发现那近在咫尺的影子,其实离她很远。她想要出声将他唤住,却发现自己的喉头有一种莫名的东西堵在那里,让她根本无法随心所欲地发出声音。

刹那间,小月的心中生出了一种近乎悲凉的预感,仿似张易之这一离去,自己就再也无法和他相见一样。于是,一种阴郁的迷雾,渐渐地蔓延在她整个心田。

这是一种极为荒谬的感觉,小月却觉得它是那么的真实。就在下一刻,她的眼中终于迸出两行清泪来,嘴里喃喃地说道:“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但她这低声的呢喃,也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

而此时的张易之却没有半分小月这种阴郁的情绪,他走出房门,看见这四个捕快竟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并没有稍动,不由又多了几分赞赏,暗忖道:“姜山此人,手下倒是有几个可用之人,可惜了,跟错了主人,淮阴侯也要成为死囚!”

张易之面上不动声色,冷冷地喊了一声:“走吧!”

第248章 姜夫人?

寂静的黑夜之中,蓦然想起一阵渗人的敲门声。www.65txt.com

说是敲门,其实不如说是撞门,因为很显然能听得出来,那敲击之人手脚并用,撞击得那无辜的门哀嚎连连。夜空中蓦然响起的如此突兀的声音就像一泓清水之中蓦然倒入了一瓶墨汁一般,顿时卷起层层黑云。

“谁啊?谁啊?大半夜的!”过了好一阵,屋内终于传来了一声不耐而又无奈的埋怨:“哎呦,我们做下人的就是命苦,睡得好好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起来!你们这些客人也真是的,有话就不能白天说吗?非得在这种时候登门!”

话音落下不久,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里面探出一张憔悴的脸来,双目半睁半闭,头上没有戴帽子,头发蓬乱得很,一看就是刚从被窝里出来的:“谁啊?”

一看门口站着的居然是这么好几个人,而且姿态各异,那守阍脸色立时一变,眼睛蓦然瞪眼,内中射出警惕的光芒。

“咦,你不是——刘——”这一下,他终于认出了刘水。也难怪他直到这时候才认出来,刘水现在的样貌,实在是颓丧得很,一脸的灰败,浑象一只斗败的公鸡。

“是我!”刘水苦笑一声:“去禀报姜少公,就说我们兄弟和张少公一起回来了,他自然明白的!”

那下人忙不迭地应了一声,又转头看了张易之一眼,才匆匆地跑了回去。

过不多时,里面蓦然传来一声爽朗的长笑:“张郎半夜三更的前来造访,所为何事?”

随着这声音响起,大门被完全打开,姜山那带着点职业化的笑容渐渐出现在张易之的眼帘之中。

张易之心里暗暗冷笑:“动作还真快,半夜三更的,才通报进去,你就起来了,看来是根本就没有睡觉吧!”这话他并没有说出口,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人。***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唔,他们——”一眼看见张易之身后四个人的狼狈样子,姜山明显的愣了一下。或许,他也没有想到,他的四位得力干将会被一个看起来这么文弱的青年折磨成这般模样。刘水等四人见到姜山诧异的眼神,无不脸红耳赤,眼神间透出无尽的羞惭,仿似犯下了大错的孩子一般。

“放他们回去吧!”姜山苦笑一声,向张易之道。

张易之正要出言拒绝,却听姜山又说道:“张少公不必担心,今晚的事情,都是我指使他们所为,和他们自身无关,你尽管放他们走便是,有我这个罪魁祸首在,你又何必揪住这些小喽啰不放呢?”

张易之没有想到姜山居然如此痛快地承认了自己的所为,意外之余,又生出了几分疑惑:“这种事情败露,他怎么一点也没有羞愧或者不安呢?难道他还有其他的倚执不成?”

略略沉吟,他觉得姜山至少有一点说的也不错,刘水这些人很明显只是姜山手里的枪,根本不知道姜山偷人究竟所为何事,只是按照姜山的吩咐去执行他的命令罢了。所以,方才他们为姜山辩驳的时候,也表现得极为无力。既然如此,留下他们意义实在不大。

当下,张易之便回头向刘水等人说道:“你们就回去吧!”

刘水等四个人羞惭无地,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垂着头不敢望向张易之和姜山,闻言自然是如蒙大赦,连忙低着头,唉声叹气地走了。

待得几个人在夜色之中走远,再也看不见踪迹,姜山这才向张易之笑道:“张少公进屋来谈一谈吧!”

张易之见对方态度极为从容,似乎根本不把指使刘水等人为恶当作可耻之事,心下更是疑惑了:“也好,我倒要看看这厮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便默不作声地走了进去。

说起来也是奇怪,走进大门,张易之才发现,出来迎接自己的,只有姜山一个人,并没有下人在场,就连方才开门之后,又进去禀报的那个守阍也不知去向。

姜山并没有打灯,籍着月光,在他颇为熟悉的道路上行走,也真不需要打灯。而张易之却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小心来。

虽然,张易之的六识颇为灵敏,堪称耳聪目明,一边行走,一边打足十二分的精神观察远近的事物,还是很感觉吃力。尤其是,他不敢离开姜山三步之外,因为只要姜山在三步之内,一番发生变故,他就能第一时间抓住姜山当作人质。

但是,直到两个人来到一处点着烛火的房间前面,想象中的变故一直没有发生,一路上可以说平静得出人意料。

“这里便是我的书房——”姜山笑着走上前去推开房门,道:“说起来也不怕张少公取笑,我们家已经许久没有贵客降临,而我自己也一直忙于生意上的事情,已经很久没有来书房了。而今晚,直到方才为止,我一直在书房里候着,专等刘水这几个王八蛋的消息。想不到啊,他们四个经常做贼的捕快,还奈何不了张少公,真是——无能得很,让张少公见笑了。”

张易之听他如此坦率,自称在这里专等刘水那几个人的消息,再次意外了一下。倏忽间,他的脑海里似乎闪过一种不甚对劲的念头,似乎自己的思维中某个环节出现了纰漏。

“怎么,张少公,不进去做吗?”正失神间,忽听姜山说道。

张易之也不多言,便跟着姜山走了进去。

两个人很有默契地坐下之后,姜山笑道:“我知道,张少公进了我这屋子以后,一定有种步步惊心的心境,我这里的茶你是不会吃的,所以也就不上茶了。”

张易之板着脸没有应答,算是默认了自己对姜山的这种怀疑。

姜山也不以为意,又说道:“今晚的事情,我也不多解释什么,当然,解释恐怕也解释不通。现在就请张少公见一个人,见到她之后,所有的答案自然会浮出水面。”说着,也不等张易之意识,便向屏风后面喊道:“出来吧!”

张易之不由得转头向屏风后面望去。

事实上,刚进来的时候,他就对这屏风后面的玄虚,颇为怀疑。看惯了《三国演义》里面总有一些将刀斧手埋伏于幕后,然后掷杯为号以猎杀客人的案例之后,张易之对于这种有屏风的屋子格外的敏感。

出乎张易之意料的是,他还没有探查清楚这屏风后面是不是真的有人,姜山却给揭开了谜底:有人!

不一会,珠帘发出一阵轻轻的撞击脆响,然后便是“哗啦”一声,一个人的轮廓从后面走了出来。

看见款款走出的这个人,张易之目瞪口呆。因为这人不是别人,分明便是怙恃酒楼的那个内掌柜!

张易之早就猜测,怙恃酒楼和姜山之间,一定有一种勾结关系,可当他看见怙恃酒楼的内掌柜竟然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种地方的时候,心下还是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张少公,咱们又见面了!”

眼前的女子一如当初,还是蒙着白色的面纱,看起来有一种很朦胧的美感。她走路的姿态极为从容优雅,仿似受过专门的训练一般。一边从容地向张易之问好,她一边朝着张易之敛衽一礼。

而张易之则是完全被这出人意料的情景震慑住,竟忘记了回礼,甚至连口头上的客气都没有。

而令张易之更为意外的是,那白纱女子站起身之后,竟然款款地来到姜山的身前,毫不避嫌地将自己的手和姜山紧握在一起。

“让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夫人,崔氏!”姜山笑道。

第249章 身世之谜

“夫人?”张易之张大嘴巴,合不拢嘴来。三五中文网

“不错,她怙恃酒楼内掌柜的身份,张少公早已知悉了,而这个身份,张少公或许是第一次知道吧?”带着点毫不掩饰的得意,姜山笑道。同时,他还顺手抓起崔氏的玉手,轻轻地揉*搓两下,似乎是为了证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一般。

崔氏的脸藏在面纱之后,自然看不清,不过,被姜山这般施为,她的身子明显地微微滞了一下,随即便忽然抽回自己的手,道:“有客人在,也不知道收敛一下!”

姜山“嘿嘿”一笑,颇有点“我是流氓我怕谁”的味道。

而此时,张易之的心头却翻滚起了滔天骇浪。

既然姜山的夫人是怙恃酒楼的内掌柜,那么姜山本人岂不正是那怙恃酒楼的掌柜?按照很早以前,张易之的分析,这个怙恃酒楼之所以开明了免费进餐的条件,便是心怀不轨,将矛头对准了箕州城内年轻的女子。

以前,张易之还曾怀疑过为何衙门里对这事毫无反应,现在知道了江山便是这酒楼的幕后当家人,便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官府?姜山本身就是衙门里的人,代表的岂不正是官府吗?他虽然在衙门里也没有什么实权,可是以他的财力,又有了这身份的便利,打通一条特殊的通道,在这近乎和外界官府隔绝的箕州,还是不成问题的。

旋即,张易之又想到了小月的问题。原先他还在怀疑,为何怙恃酒楼这边刚问完自己和小月的关系,姜山又问。怙恃酒楼后来又几次试图接近小月,而姜山也几次旁敲侧击地打探自己身边的人,现在想来,他打探的根本就是小月。

看着张易之似有明悟的样子,姜山微微一笑,道:“我想就是方才这一刻,张少公应该已经明白了很多事了。www.65txt.com有一件事,本来我不打算让你知道的,我们只打算在你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将小月弄过来。不过,既然他们事败,这件事情恐怕就绕不过张少公了。也罢,我们夫妇今天就摊开了把所有的经过,都和张少公讲个清楚吧!”

张易之暗忖道:“他倒是坦白得很,本来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下这事的。现在瞒不过去了,才不得不告诉我!”当下,他也不掩饰自己的不满,道:“请赐教!”

“关于我们偷小月的目的,我知道张少公一定想得十分的不堪。不过事实并非你想象的那样。这样吧,你看清楚就知道了!”

说着,姜山伸出手来,轻轻地掀开崔氏的面纱。霎时间,一张俏丽的面孔就出现在了张易之的面前。很难想象,眼前这个女子就是姜山的夫人,她看起来比姜山要年轻不少,似乎只有二十几岁的样子,服色白皙如玉,五官精致得经良工雕琢过一般。

张易之瞪大了眼睛。他不是没有见过美女,相反,他见过的美女,比一般人多的太多了,但是,眼前的这个美女,还是给了他极大的震撼。这种震撼,并不仅仅在于她令人窒息的美丽,更在于她相貌本身

她,她根本就是另外一个小月,一个褪去青涩,完全熟透了的小月,不论是从轮廓还是气质来看,她和小月之间,都有绝对的肖似!

“小月!”尽管明明知道眼前这个女子并非小月,张易之还是忍不住喊出了这个名字。

姜山的眼中闪过怪异的神色,道:“你现在应该明白,我们为什么要将小月接过来了吧?”

张易之闻言,浑身一震,眼中流露出不能置信之色:“你们,是小月的——”

姜山和崔氏对视一眼,相互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莹莹之意。最后,还是姜山喟然道:“怙恃,怙恃,‘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十三年的期待,终于圆了我们的怙恃之心。”

一言未了,一向以来脸上总挂着一张笑脸的他,竟是流下了两行清泪。

崔氏回头向张易之道:“张少公见笑了!”从袖兜中取出手帕来帮丈夫擦去脸上的泪珠,自己的眼中,却也流下了两行泪水。

张易之看得也是恻然不已。不久之前心中的那种浓浓的恚懑,早已不翼而飞,崔氏的样貌,还有这两个人真挚的感情,无不在向他宣示着一个事实:他们就是小月的亲生父母。

蓦然间,张易之想起了当初小月和慕云飞刚被自己从凤栖楼接出来的时候,曾经去过河边划船,路上,张易之曾经问过小月的童年。记得当时小月的回答,就是说,小时候有很多人侍候,而且自己似乎姓江。江,不正是姜吗?

相通这个问题之后,另外一个问题又迅速地浮上了张易之的脑海:既然姜氏夫妇早已查明了小月便是他们寻找多年的女儿,为什么不对自己言明却要采取这种下三滥的方式去偷人呢?

不等张易之问出,崔氏已经回过头来,强笑着向张易之说道:“张少公莫要怪我家老头子失态,你看他这些年来,为了寻找小月,吃了太多的苦,都老了。我其实只比他小两岁,可是现在我有时候也忍不住取笑他,我和他站在一起,都成老夫少妻了。”

张易之点点头,并没有插话。听得出,崔氏虽然话是这么说,言语里面的款款深情却是掩不住的。这两个人之间的爱情,让张易之极为佩服。这种感情,已经完全超越了相貌,美丽的崔氏并不因为曾经俊美的丈夫变得老丑而生出丝毫的嫌弃之心。有的,只是对于丈夫辛苦的怜惜。

听得崔氏这话,姜山有点尴尬,遂岔开话题,向张易之笑道:“既然张少公今日追来了,我们便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给你说清楚,免得你糊涂。”

随即,他喟然长叹一声,道:“张少公看小月现在的样子,就能想象她小时候是何等的漂亮可爱了,自从她出生开始,就成为了我们一家子的最牵肠挂肚的所在。可惜,在她两岁的时候,就莫名地丢了。可想而知,当时我们夫妇二人是何等的悲痛欲绝。”

或许是感受到丈夫的沉痛,崔氏主动伸出玉手,紧紧地握住丈夫的大手。

“当时,我们两个人真的是连死的心都有了。好在后来并没有真的做傻事,否则今日也就见不到女儿了。本来,以我们两家的势力,想要离开箕州这趟浑水,去异地为官,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但我们思量再三,还是留了下来,并且开起了这家怙恃酒楼。我们开酒楼的目的很简单,一则是希望有一天,女儿能够凭着儿时的记忆,回到箕州,并且到酒楼里进餐。我们知道这是极为微缈的可能性,但是我们不愿意放弃任何一点可能。同时,我们也是想借此来平衡一下自己的内心。希望上苍看在我们对待其他女孩子还算不错的份上,不要折磨我们苦命的孩儿。”

说到这里,他的嘴巴里发出一声长叹:“我们家里虽然算得上豪富,但怙恃酒楼是一个无底洞,如果坐吃山空的话,家产早晚有一天要被吃完。为此,我想尽一切办法,利用一切关系,在衙门里做起生意来。张少公你也看见了,现在的我,再也没有丝毫当年世家大族出身的贵公子那种天生的骄傲,我已经变得和一般的商人一样唯利是图。不过,我并不后悔,因为我们的努力终于得到了上天的认可,就在我夫人第一眼看见小月的那一刻,她就看出,自己的女儿回来了!”

第250章 釜底抽薪

过不多时,崔氏便随便找了个借口,重新钻入了那帘幕之中。三五中文网张易之知道,她或许是需要进去补妆了。

通过方才的一番交谈,张易之才知道,这个崔氏正是和自己曾有过一定交集的博陵崔氏的人,她的父亲,正是当今的崔氏家主崔善亭。而姜山的身世和他浑家比起来,就差得远了,不过也算是地方上的大家门庭。

对于崔氏这样出身的人来说,当众流泪这种事情,实在是太有失仪态了,难怪她要匆匆消失。

而姜山却并没有送客的意思,又和张易之闲聊起来,说的,尽是一些无聊的话题。张易之有些不耐,但想想对方是小月的生父,倒也不好显得太过不耐烦,只好陪着姜山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闲话。

两个人的话题从眼前转到了过去。然后姜山便说起了自己和刘水等几个捕快结识的经过。原来,他们都是本地的贫民,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那种。姜山失去女儿之后,一心想着积德向善,便暗中出钱资助了他们,然后又帮他们谋得了捕快的差事。也是,这几个人对姜山也是感恩戴德,水里火里只要姜山吩咐一声,绝无懈怠。种瓜得瓜之下,姜山也在这如渊似潭的辽山县衙拥有了自己的一干心腹,并且还把他们变成了生意上的可靠伙伴。

张易之这才算明白方才那几个人为何如此犟嘴,明明自己已经被擒,却还是容不得别人说姜山的坏话,原来竟还有这一层恩怨在里面。

这么说来,姜山手下的这些人,非但不是什么用金钱组织起来的关系网,反而是铁板一块了。若是他们能参与剿匪——

张易之正要开口,却听姜山又喟然说道:“说起来,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定州了,也不知我大女儿现在怎么样了!”

听得此言,张易之心头猛然一跳,甚至比刚才看见崔氏那张脸的时候,心跳更加厉害。他猛然想起一个问题,崔氏是崔善亭的女儿,而且姜山姓姜,那么他们的大女儿一定也姓姜,然后又是定州——

那么,她岂不正是姜小玉吗?

“大女儿?!”带着无比的震惊,张易之用干涩的声音说道。***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看着张易之震惊的样子,姜山却是会错了意,笑道:“不是亲生的。当年我们夫妇丢了小月之后,遍寻不见,就想着找一个女孩儿收养一下,一则聊作慰藉,二则也是希望善有善报,上苍能善待我们的亲生女儿。后来,我们夫妇二人一直在箕州这地方为官,就把女儿寄养在了她外祖父家里,然后由她外祖父做主,许给了当地的一户人家。虽然这之后,女儿特曾经来探望过我们夫妇几次,不过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我们相聚太少,太对不起她了!”

一番话,张易之心中所想完完全全地得到了证实,可想而知他心中的震惊。他总算是明白了,为何姜小玉从张家跑出来之后,为何不去崔家,反而晕倒在前往箕州的路上。原来,她在这边还有一双父母。至于快到箕州,她为何又忽然逃跑,想来是因为一时间心怯,又害怕见到父母的缘故了。

张易之很想告诉姜山,关于他大女儿姜小玉的一些事情。但看着姜山那满脸缅怀的神色,看着他那嘴角溢出的幸福微笑,张易之又有些不忍心了。憋了许久,他到了嘴边的话最后还是没有吐出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有些迟钝的姜山终于看出了张易之的不耐,终于送客:“今晚已经很晚了,张少公早些回去歇息吧!”

今晚的事情,实在是太过震撼人心了,这让张易之脑袋里一直昏沉沉的。同时,他又感觉自己和姜山之间,还有一些重要的问题没有谈到,比如说自己和小月是如何相识的,现在又是什么关系这一类的。奇怪的是,姜山对这些问题,似乎没有任何兴趣,张易之偶尔提及的时候,他反而会主动岔开话头。于是,张易之也不好继续在这些问题上继续纠缠了。

而让张易之感觉最为奇怪的是,今晚的谈话如果就这样结束了,小月的未来岂不是还没有定论?她是继续在张易之那边住,还是搬到姜府和父母一起住呢?还有,既然姜山已经找回了女儿,这箕州之地对他来说,自然没有继续留恋的意义了,他接下来又打算怎么做呢?

这些,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都被姜山略了过去。

怀着重重疑惑,张易之在月光的护送之下,回到了自己离姜府并不远的家。

大门是虚掩着的,张易之一推就进去了。来到自己的院子,张易之感觉出了一点诡异的气氛。不过,他不奇怪,今晚发生了这么多令人震惊的事情,气氛若是移入寻常,反而会不正常,倒是气氛诡异一些,才越发的正常。

张宝和林秀两个人还在。正面面相觑地坐在门口的大树底下。现在他们的表情,十分的诡异,不知的想哭还是想笑。

待得张易之走到了他们面前,两人才反应过来,各自结结巴巴地向张易之打招呼。

“五——五哥——”

“五郎——”

张易之有些诧异地问道:“你们怎么了?”

“我们——”林秀傻傻地说道:“没怎么!”

张易之见他们不想说,也就罢了,反正让他们在这里守着,他们倒是没有到处乱走,这就足够了。当下,他便说道:“没有怎么就好,各自回去歇息吧!”说着,自己转身,就要往房里走去。

“五哥,等等!”林秀见了,连忙喊道。

张易之转过头来,说道:“让你们说你们又不说,现在又有什么废话了?”

林秀轻轻地说道:“小月被人带走了!”

张易之先是略略一呆,随即猛然反应过来,冲上前来,怒声说道:“你说什么,人被带走了?那要你们有什么用?我走的时候说什么来着,让你们好好看着,你们两个大男人,却保护不住一个女人,还好意思坐在这里吗?”

林秀和张宝陷入了沉默。好半晌,张宝才低声地说道:“来的是一个女人,长得和小月一样,我们两个看见了,都忘记了阻拦。然后她径直进了屋子,我们在外面听见一阵大哭。不久,两个人就一起走了出来,在好几个人的簇拥之下走了。我们看着小月完全是自己跟着那女人走的,都不好阻拦——”

听见张宝这样一解释,张易之的脑海里“嗡”的一声,像是炸开了异样。直到此时,他才算是明白了过来,那女人不是别人,肯定就是崔氏了。方才她找借口离开,并非为了补妆,竟是偷偷地前来,就这样把小月接走了!

至于后来,姜山为何与自己闲扯,迟迟不肯放自己回来,那是因为他需要通过这样拖时间,给崔氏留取足够的时间,好让她从容地将小月接走。

然后,关于他为何一直不进入正题,对于小月未来等重要问题避而不谈,恰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把小月的未来和“张易之”这个名字联系在一起,他根本就没有打算让以后的小月,和张易之之间再有任何的瓜葛。好一招釜底抽薪!

想通了这些关节之后,张易之只感觉浑身一阵虚弱,头脑发热,双脚发软。随即,他歪歪斜斜地走上前几步,一屁股坐倒在大树底下那张小杌坐上。

林秀见了,不由大吃一惊,连忙关切地问道:“五哥,你怎么了?”

张易之摆摆手,道:“没事,你们都回去歇息吧!

第251章 玄机

第二天一大早,张易之便早早醒了过来,习惯性地往床头一看,见到另外一只枕头上空空如也,一种强烈的失落感立即充斥了他整个心房。35zww.com

霎时间,张易之便没有了盥洗的心情,只是披起中单起身站了起来。

弥漫着特殊香味的屋内,小娘子的日常所用之物都历历在目。梳妆台上,梳子、笄、丝带、珠花等等,一样样小巧的物件排列得井井有条。看着这些物什,张易之登时就想起平日里小娘子坐在铜镜之前,认真妆扮的样子。

有时候,她还会停下来询问张易之的意见。张易之大多数时候都会敷衍着用“你怎么样妆扮,都很漂亮!”这一类的话来搪塞。而现在,张易之宁愿小娘子每天问他十次这种让他不耐烦的问题,却发现,她一次都不会问自己了。

张易之缓缓地走过去,来到那梳妆台前,轻轻打开了抽屉。

令张易之有些奇怪的是,首先映入眼帘的,并不是脂粉一类,却是一把扇子。心头一动,张易之拿起那把扇子,将之缓缓打开,却见上面是一幅高山流水画,后面落款是:“弟子侯门海谨祝恩师寿辰!”

张易之这才想起,这是当初狄仁杰交给自己的那把扇子。来到箕州之前,他一直把这把扇子当作精神依靠,如果最后性命受到威胁,可凭此为信物,进入军营躲避灾难。后来,因为性命安全一直没有受到威胁,张易之渐渐就有些忘记了这把扇子。

当初,张易之拿到这把扇子之后,觉得自己粗心大意的,恐怕有失,便把扇子交给了小月掌管,毕竟女儿家心细一些,不会丢三落四的。想不到,张易之却在她离去之后,又看见了它。

朦胧间,张易之似乎理解了小月把扇子放在这里的用意了。她也是害怕有一天自己会忘记了这把扇子的存在,便将这扇子放在了最醒目的地方,以便引起注意。

轻轻地摇了一下扇子,阵阵凉风吹来,张易之顿感舒爽无比。35zww.com这小娘子就是这样,就算是以前一直在努力表现出对张易之不屑的时候,也总是把张易之的每一句话记挂在心中,后来更是总被张易之的一句无心之言拨动着心弦。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张易之轻轻收起扇子,就听外面一个声音说道:“五郎,可以进来吗?”

张易之大为意外。想不到刘思礼这老家伙居然也会有如此讲礼貌的一天。要是以他以前的性子,要找张易之的话,多半便是直接闯进来了。当然,在张易之的记忆里,这惫懒货似乎也没有主动找过他。

“进来!”张易之轻轻应了一声。随即,刘思礼便走了进来。

今天的刘思礼,打扮颇为正式。以前,他在家里的时候,多半只是用一根银簪簪起一个发髻,并不会戴帽子,今天却戴了一顶看起来很新的幞头。身上的那件绛色的袍衫看起来也很新,隐隐有光芒射出。

作为一个以吝啬闻名的老头子,换上新衣服、新帽子已经是极为罕见的事情,更为罕见的是他的神色。

第一眼看上去,张易之很难看出刘思礼和以往的不同,但当他细看对方的眼神的时候,却发现了以往从没有见过的认真和决然。就是这个眼神,让老头子面貌一新,让张易之有种刮目相看的惊叹。

“刘公,你——”张易之迟疑地说道。

“哈哈,昨天的事情,让五郎见笑了。我老刘已经很久没有醉过了,这一醉,也让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带着种莫可名状的爽朗,刘思礼笑道。

“坐下说!”张易之指了指前面的座位。

刘思礼也没有客气,从容坐定,便开口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作为长辈的,咱们可以为儿孙操心一时,却无法让一辈子按照你的圭臬走路、行事。人的灵魂终究是不可拘束的,就算是亲生儿子,你也不能一直拘束他的灵魂。借一句名言来说,‘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既然管不了,那就不管了,随他去吧!”

张易之听得大为欣慰。他还从来没有想过,刘思礼这老家伙竟然也会有如此大彻大悟的一天。看他今天的样子,还真是有了点真高人的味道了。而他以前则完全可以算得上装逼,只是一个伪高人而已。

“刘公看得这么透彻,让我真是太欣慰了。我是既为刘公高兴,也为大郎高兴啊。”张易之由衷地笑道。随即,他又问道:“刘公大清早的找我,有何打算?”

刘思礼笑道:“这一醉醒来,想想自己和亲儿子之间,尚且如此难以相互包容,再想想自己以往对五郎的所作所为,以及五郎对我老头子的宽容,真是赧颜无地,羞愧难当。”说着,便向张易之作了一揖。

张易之心怀大畅,因为小月的离去而燃起的那种失落之情顿时被冲淡了不少:“刘公莫要这般说,其实呢,以前的刘公虽然有时候会让我有些生气,但同样的也给我带来了不少的乐趣,两相抵消之下,刘公带来的欢乐还是甚于恼怒。”

刘思礼轻轻地摇摇头,道:“咱们不说这个了。我今日一早醒来,就听他们说,小月走了,这是怎么回事?”

张易之见问,眼神一下黯淡了下来,随即便将小月和姜山之间的关系简单地说了一遍。

刘思礼听得大为惊讶,道:“想不到这位姜大贾居然是小月和小玉这两个乖巧女孩儿的父亲,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想不到那怙恃酒楼竟有这样的来历,真是世事难料。”

接连用了两个“想不到”来表达自己的惊异之后,刘思礼又轻轻地叹口气,道:“想不到这姜大贾对五郎这位救了他两位女儿性命的人竟是如此的绝情绝意,竟是一点机会也不留,人性之复杂,一何至厮!”

张易之自然明白刘思礼的意思。姜山用这种近乎阴谋诡计的方式弄走小月,摆明了就是不想让小月和张易之之间,再有任何的瓜葛。这事情说起来,的确是令人有些心寒。不过,设身处地地从一个父亲的角度为姜山思考一下,张易之倒是比较能明白姜山的心意,自己的确不像一个良配。

“算了,不说了,这事情就到此为止吧!”张易之苦笑一声,顺手打开了手中的扇子。

刘思礼点点头,正要说话,一眼看见张易之手中的扇子,便笑道:“五郎什么时候有了这把扇子,我怎么从没见过?”

张易之看刘思礼此刻比以前不知道清醒了多少,又想起这个老家伙现在好歹和自己也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谁,便将这把扇子的来历简单地说了一遍。

刘思礼听得目瞪口呆,用那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张易之,直看得张易之心里一阵发毛。最后,刘思礼终于开口说道:“狄公高瞻远瞩,真不是你我能及啊!”

张易之大惑:“刘公,你这话我虽然赞同,不过这扇子上面传达着什么高瞻远瞩的信息吗?我怎地没有看出来?”

刘思礼笑道:“五郎不会真的以为,狄公给你这把扇子,只是让你用来保护自身安危吧!”

“还能有其他作用吗?我大周格律森严,调动十人以上的兵马,就必须要经过天子。凭着这把扇子,我总不能杀人吧!”张易之越发的糊涂了。

刘思礼“哈哈”大笑,道:“五郎啊五郎,你怎么不想想,狄公和你素昧平生,谈不上任何交情,真的那么在意你的生死?他的话里,其实蕴含着另外的玄机,只是你没有看出来而已。我们大周的兵马固然不是一个小小的校尉能够调动的,但移动却是可以的。”

第252章 请行

一言惊醒梦中人。www.65txt.com待得刘思礼将自己的计策和盘托出,张易之默然半晌,终于想彻了其中关节,倏地发出一声神经质的狂吼。

“啊——”声音绵长,响彻碧空。邻居们听见了,无不摇头不已,暗自嘀咕着骂起了隔壁屋子里的疯子。

真是由不得张易之不惊喜,不发狂,原来他一直以为毫无用处的东西,却蓦然被发现,可以顶大作用。而他一直以来,就枕着这座金山愁吃饭,回想起来,岂能不激动。

随即,精神大振的张易之忙不迭地盥洗一番,胡乱吃了点早餐,便出了门。这一次,他去的并不是县衙,而是李狗子家。

李狗子是一个老光棍,据说当年也曾有过浑家。不过,浑家受不了他暴躁和不拘的脾气,过门没多久就跟一个小白脸跑了,顺手还牵走了他家中几乎全部能牵走的活物和死物。从此以后,李狗子就再也不肯接近女人,他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再好的女人也没有自己的手指头亲密。”就算是妓馆,他也决不愿涉足。

来到李狗子家,张易之的第一感觉就是酒气扑鼻,屋子外面乱糟糟的,里面则隐隐有混乱的喧闹之声传来。

张易之在外面敲了几下门,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便知道里面的人应该是沉溺于自己的事情,根本没有注意到门外的响动。当下,他也不客气,推门走了进去。

一眼望去,张易之吃了一惊,一桌子上五六个人正围坐在一起,杯盏往来,觥筹交错自不必说,真正耀目的是这些人竟然全部是精赤着上身,几天白白的白晃晃的臂膀在张易之面前一晃,简直眼花。

看见张易之忽然闯到,李狗子立即拿出自己的威信,把酒友尽数撵走。这些酒友们其实也都是名副其实的酒肉朋友,就因着李狗子慷慨,跟着他时常有免费的酒肉吃,才会和他成为朋友。这时候见李狗子蓦然认真起来,哪敢多言,一个个都退了出去。35zww.com

半晌之后,斗室之中,只剩了张易之和李狗子二人。

张易之把刘思礼的计划半真半假地说了一遍。李狗子一听,先是微微愣了半晌,随即猛然爆发出一声喝彩:“好,有了军队支持,观风山上的贼人便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

张易之颇为欣慰,道:“这两天你且去和兄弟们联系一下,大致将我的话说一通。不过万万不可将这事泄露给不相关或者不可靠的人知道!”

李狗子拍着自己布满横肉的胸口,道:“张少公放心,我李狗子这人平日里看起来颠三倒四的,关键时刻还是有信心发挥一点作用的!”

张易之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便先去衙门,和县尊他们说说。”

李狗子也不挽留,甚至都没有起身,只是坐在那里目送着张易之远去。直到张易之的背影在他的眼帘里消失,他才猛拍了一下桌子,将眼前的一碗酒端起来一饮而尽。

随即,张易之又来到了辽山县衙。

今天,他来到县衙的目的,只是找县令管泛而已,但走进县令的公事房之前,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县尉的公事房那边望了一眼。

门窗都是紧闭着的,姜山今天没有来衙门。这不意外,如果今天姜山来到了衙门,反而会让张易之惊异一阵子。作为一个和女儿十三失散年的父亲,在寻回女儿的第二天,是不会有心情做正事的,这太好理解了。何况,这辽山县衙门似乎也没什么正事让他做。

但张易之看见那似乎散发着森寒之气的门窗之时,心中还是一凉。他产生了一种另外的感觉:姜山之所以不来衙门,很可能只是怕和他张易之碰上而已。换句话说,姜山为了割断自己的女儿和他张易之之间的关系,耗尽了心思。

轻轻地移开目光,往边上的县丞公事房望去,那边的门倒是虚掩着的。想来,这个衙门里唯一的工作狂马敏还在干活。只是不知道,这衙门里哪来那么多活让他干。

“外面可是张少府?”正沉吟间,管泛的声音轻飘飘地传了出来。

“正是!”张易之连忙收敛心神,应道。

“进来吧!”管泛道。张易之也不迟疑,推门走了进去。

今天的也许是受了税银被劫的影响,今天的管泛精神有些萎靡,竟然没有斗蟋蟀,而是老老实实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看见张易之进来,他指了指对面,示意张易之坐下。

“看你在门口发呆,想来有事要说吧!”管泛道。

张易之点头,道:“正是。下官打算这几天去一趟观风山那一带,打探一下山上强人的具体情况,若是有机可趁的话,也好出动人马剿灭他们。万一那山上真是无懈可击,也好早日死了这条心。”

管泛显然极为以外,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旋即,他终于苦笑一声:“张少府的拳拳报国之心,真是令人感佩。不过,观风山一带极为凶险,实在不宜前往,张少府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大概是感受到了张易之的决心,他倒也没有直接相劝。

果然不出管泛所料,张易之坚决地摇头道:“堂尊的好心,下官心领了,不过此事下官已经思量甚久,不会再轻易动摇了。”

这个回答并不出乎管泛的意料,但他还是略略沉吟了一下,才又说道:“既然张少府决心已定,本县也不好阻拦。我看这样吧,你且延缓几日出发。上次税银被劫之事,州衙那边还没有特别的符文传下来。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态度。如果州衙因此宣布剿匪的话,张少府的助力自会增长不少,如果州衙那边决定隐忍,你再出发也不迟!”

张易之听得这话,不作考虑,便答应了下来。毕竟,箕州衙门不比无能的辽山县衙。如果州衙决定剿匪,他们能动用的力量,就绝不是辽山县所能比拟的。虽然张易之手里蓦然多了辽城军这幅底牌,如果能不动用,自然最好。

随即,张易之并没有立即回家。一则是因为现在的家中,少了一个人之后,就少了一份牵念所在,二则是因为既然来了衙门,也不好亮个相就跑人,那样还是显得有些不厚道。

当下,他推开了县尉的公事房,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本来,对于辽山县的官员而言,到衙门里唯一的事情,几乎就是静坐,张易之也感觉自己最近在坐功一项上很有突破。但是,今天他刚坐下,就有人来拜访了,一看之下,竟是隔壁的马敏。

马敏这厮浑然没有丢了税银的人应有的忐忑,他的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张易之甚至在怀疑,这个人一年之内,是否会有那么一次特别明显的情绪波动。

“马县丞找我,有甚事吗?”张易之问道。

马敏眼神复杂地看着张易之,道:“张少府打算前往观风山那一带,难道和姜少府商议好了吗?”

张易之心下一凛,暗忖道这厮好耳力好心机,方才自己和管泛在那里谈话,门窗虽然没有关得严实,外面若是不特别仔细,也很难听清内容。而这厮却听得分明,这就说明,从一开始,他就在严密注意自己和管泛的谈话了。

“哦,没有,我也未必是一定要剿灭他们,只是探查一番而已。”张易之假作不经意地说道。

马敏点点头,道:“我还是那句老话。如果姜少府愿意参与其中,我也乐于奉陪。”

PS:有点事,晚了,抱歉!

第253章 一家

姜府的清晨,又是另外一番光景。35zww.com

小月早早醒来,习惯性地往床边望去,却看见这床上并没有其他人,倒是床边坐着一个相貌极为秀美的女子,正用她那独有的温柔眼神看着自己,那双眸之中透出来的神情,足以让世间所有的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娘——娘亲——”小月不自然地唤道,眼皮子跳动得极为厉害。很显然,“娘亲”这个词,对于小月来说,在过去的很多年以内,都太遥远了。也就是小月这样性子颇为大胆的女子,才能在看见对方庐山真面目的几个时辰之后,就将对方称作“娘亲”。尽管,眼前这女子的确是她的亲娘。

“诶!”崔氏夸张地答应一声,脸上尽是掩不住的欣喜。随即,她笑道:“来,让娘亲来帮我乖女穿衣、梳洗。”说着,便伸出手去。

小月忸怩地躲了一下,红着脸道:“娘亲,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穿衣服的事情,还能不会吗?”

“你在娘亲的眼里,还是十三年前那个满头稀松黄毛,说话含糊不清,还会经常尿床、尿裤子的小孩子。现在是,将来也是!”崔氏很自然地说道。

小月却大干吃不消,娇声唤了一句:“娘亲——”却终究是没有躲避,任由崔氏亲手帮她穿上衣裳。

随即,崔氏又命丫鬟打来面汤,然后亲自帮小月上妆。一边帮小月梳理着发髻,一边看着铜镜里面俏丽的面孔,崔氏笑道:“我这宝贝女儿真是太俊了,也不知日后哪家的少年能有这福气,成为我女儿的夫君!”

小月脸上一红,脑海里顿时闪过张易之那张似笑非笑的俊脸。随即,她便羞赧地唤了一声:“娘亲——”

崔氏笑笑,道:“好了,好了,小娘子脸皮薄得很,就不说了!”

小月见母亲认输,倒是生出了几分反击之意,道:“娘亲你更俊啊,咱俩一起走街上,人家肯定都以为是姐妹,绝想不到是母女!”

崔氏正要说话,就听外面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我儿这话正合为父的心思!”随着这话音,姜山施施然走了进来。35zww.com

今天的姜山,看起来和往昔大不一样。以前,他的脸上虽然也一直挂着笑容,不过那是职业化的笑容,内中虚伪之情,一目可见。而今天的他,却是笑得极为灿烂,也极为真诚,仿佛一夜之间年轻了十岁一般。

“好个贫嘴的老儿!”崔氏红着脸,啐了一口,手上却没有停下来。

姜山厚着脸皮道:“这如何是贫嘴呢,真心话而已!如今,我还真有点后悔找到女儿了,以后我的大美人一天到晚的缠着小美人,我却只能干看着,到了夜里更是孤枕难眠,好不凄凉!人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心肝,我却怎么觉得女儿是父亲的情敌!”他故意摆出喟然之态,摇头叹息。

小月只是笑,并没有说话。这时候,她才真正感受到了家的温暖。对比以前,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

崔氏脸上又是一红,骂道:“好个不知羞的老儿,就会说点无厘头的俏皮话。我说,这里是我们母女的地盘,你一个大男人闯进来作甚?”

“看美人——额,看看你们好了没有,老夫备好了好酒菜,想请两位赏光,不知——”姜山嬉皮笑脸地说道。他现在的样子,不拘任何一个熟人见了,都不免大跌眼镜,瞠目结舌。

“哦,看在你这老儿还算诚心的份上,我们母女就勉强应下了你的邀请,你且去吧,不要在这里碍眼了!”崔氏挥挥手,道。

姜山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如此,老夫就先告辞!”望了这母女二人一眼,转身而去。

不多时,耗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的崔氏终于将小月妆扮完成。

小月本就极为秀美,更兼人靠衣装,被她母亲这样细细一妆扮,又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顾盼之间,眉目含情,宛若神仙中人,令人见之难免要生出一份形秽之惭。这时候的小月,和她的偶像慕云飞比起来,真是不差分毫了。

极为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崔氏点了点头,道:“这才是我的女儿!”拉起小月便向外行去。

小月的脚前天崴了一下,很是严重。但到了今天,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走路之时,还是不免暗暗生疼。但这种隐隐的疼痛和眼前巨大的幸福比起来,真是不算什么了,小月就这样任由自己出身名门的母亲拉着,款扭蛮腰,缓缓向前行去。

或许是基因遗传的关系,这时候的小月看起来,哪里还有一丝一毫小丫鬟的影子,她已经褪去了青涩,彻底地成为了一直骄傲的小天鹅。她的步伐,和她受过十几年训练的母亲,看上去几乎就没甚两样。

崔氏看着自己的女儿,越发的骄傲了。

不多时,两个人来到姜府的花园。姜山已经在那里摆上了酒席,母女二人一到,酒席便正式开始。

虽然这只是一家三口算不上真正筵席的筵席,姜山却布置得极为隆重,不仅体现在姜府里几乎所有的男仆、女婢都被调动了起来,还体现在这菜肴的多、奇、美上。

作为一个一年赚下来的钱就够支撑怙恃酒楼运行的大商人,当姜山把自己的钱无所顾忌地砸向一场筵席的时候,这场筵席的质量就注定是极为不平凡的。

一家三口坐定之后,姜山便具举杯向对面挨得很近的一对母女说道:“为了今日咱们一家三口的重聚,为了这上苍无与伦比的仁慈,为了未来,咱们干!”便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崔氏笑了笑,正要饮酒,去见小月端着酒杯一动不动的,大为奇怪,便问道:“月儿,你父亲侑酒,你怎地不喝啊?”

小月脸色一红,有些忸怩地扭动了一下身子,低着头说道:“娘亲,女儿觉得,咱们也该把他也请来一起吃酒才是啊!”那小儿女之态,不言自明。

姜山顿时色变,想要说话,却还是没有说,只是瞥了崔氏一眼。崔氏的脸色也在这一霎那变得煞白,她手上一抖,杯中的酒水顿时溢出不少,但她却似浑然不觉。

“我儿说的那个他,指的是张易之张少公吧?也是,张少公把你从水深火热之中救出来,又把你带到了我们两个人身边,对我姜家实在有莫大的恩德,我们也的确应该找个机会请人家吃一顿饭,好好向人家表示一下感激。”崔氏勉强地说道。

因为羞赧,小月并没有抬起头来,自然没有看清她父母二人此时的脸色。闻言,她摇摇头,道:“你们可别和他客气,他这人脸皮厚的很,你越是客气,他越是蹬鼻子上脸。”

崔氏顿时无言,这话虽然明着是在编排张易之,那言语间却有一种不分彼此的亲密劲,莫说姜山夫妇,一般的小孩子都能听出来。

姜山阴着脸,向周围服侍的丫鬟、家丁们摆摆手,众人大是愕然,但见了姜山的神色,都不敢多言,静静地退了下去。待得众人全部消失,姜山才缓缓地说道:“月儿,既然提到了张易之,那为父就在这里问一句,你要如实回答,你真的一定要嫁于此人吗?”

小月俏脸之上的红霞越发的密布了,将她整张脸衬托得像火烧一般。但她的语气却十分坚定:“正是,女儿和他,已经有了三生之约,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姜山的脸上闪过痛苦之色,他蓦然抓过一个酒壶,猛灌两口。待得听见声响诧然抬头的小月目光向这边射来的时候,他一咬牙,说道:“如果让你在我们和他之间,做一个选择,你会怎么选?”

第254章 震撼消息

四天过去了。三五中文网张易之没有刻意地打探姜家的相关消息,但林秀还是给他打探来了一些皮毛:几天没有去衙门的姜县尉,全家似乎在收拾行囊。相关产业,比如怙恃酒楼也都关闭了,怀疑已经低价转卖给相熟的商人。

收到这个消息,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张易之还是感觉很不好受。看起来,一场平凡而甜蜜的感情,就要被扼杀在摇篮中了。

张易之也曾想过反抗,想过去找姜山,找小月,挽回一切可能失去的东西,但他最终并没有动。因为小月那天是自己和崔氏走的,走的时候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而去了那边之后,又没有往回传递只言片语。这在张易之看来,不啻在表明态度。

既然别人主动要断绝,那就断绝吧,如果一时的心痛能换回一世的心安,那么心痛也是值得的。从来,最真挚的感情,都无法倚靠乞求而得到。

这一日,张易之终于在县令管泛那里看见州衙发下来的符文,关于税银被劫,州衙的态度居然是,让辽山县便宜行事,自行解决。

这个符文看得张易之大惑不解。要知道,辽山县的税银关系到整个箕州的税银,也就关系到州衙里面那些大官儿们的一身官衣,甚至有可能关系到他们的身家性命。他们的态度怎么会如此的无所谓?

“便宜行事,自行解决”这八个字,看起来,就像一个大人看见自己淘气的儿子被人欺负了前来哭诉,便不耐烦地顺口说道:“你们小孩子之间的事情,不要来烦我!”难道,这税银的事情,在他们看来,真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吗?

看着张易之诧异的脸色,管泛却是没有一丝表情,随手将符文丢到一边,道:“州府那边的符文既然下来了,张县尉你就放手去干吧,需要什么样的公文,交上来便是,本县自会签发!”

张易之看见州衙搞出这样一个诡异的符文,管泛居然如此淡定,心下更是了然,知道管泛一定是看过许多和这个差不多荒诞的符文,心脏已经被淬炼得见怪不怪了。***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当下,他便答应一声,出了衙门,将这事情通知了李狗子,让他负责联络其他的几位兄弟。

然后,张易之自己也回到了自己的宅子里面,向众人通知了此事。

众人都是担心不已,但见张易之早已下定决心要铲除观风山强人,倒也不好相劝,只好悻悻地退走,只有刘思礼留了下来,说道:“既然五郎要去剿匪,不如让我随着你去吧!”

张易之坚决地摇摇头,道:“刘公的好意,心领了。不过,剿匪之事,既然大略已经定下,剩下的便是体力的拼杀了,刘公这把年纪,恐怕难以胜任。”

刘思礼道:“我虽然不能上阵杀敌,不过临机决断上,总是可以给五郎一些参考的,五郎还是带上我为好!”

张易之还是摇头:“我知道刘公你这人若是认真起来,深沉睿智,非一般的年轻人可比。不过,你的聪明才智,主要是表现在平日的勾心斗角,官场角力上,在剿匪这种方面,你没有优势。”

见到张易之始终不愿松口,刘思礼只好苦叹一声,道:“既然五郎这般说,我老头子也就不跟着去扯你后腿了,只希望你能早日旗开得胜,还箕州的老百姓一个朗朗乾坤吧!”

张易之正要应答,忽见林秀匆匆地从外面奔了进来,连忙转向他问道:“你这样急急忙忙的,所为何事?”

林秀喘口气,应道:“我刚打听到一个震天的消息!”

“什么震天的消息,你这厮怎么还卖关子!”面对着自己的外甥,刘思礼不耐烦地问道。

林秀在刘思礼面前倒还真不好卖关子了,遂说道:“皇嗣被放出来了!”

“什么?”张易之吃了一惊:“你说武旦被放出来——”

“嘘——”刘思礼听见张易之直斥皇嗣武旦的性命,吓了一跳,连忙做了个噤声的姿势。虽然武旦现在已经不是太子,更不是当初的皇帝了,但他的名字肯定还是不可轻易直斥的。

张易之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尴尬一笑。主要是,在他的记忆里面,历史上武则天死后,继承皇位的是现在还在房州拘囿着的庐陵王武显。直到武显第二次登上了元良储位之后,武旦才恢复了自由身。

而现在,庐陵王还没有回到洛阳,武旦却被放了出来,历史岂不是乱套了吗?这也就是说,张易之对于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已经无法预料了,这让他如何不震惊!

而且,张易之和武旦的儿子风流三郎武隆基之间,有着一段不大不小的恩怨,他自然希望武隆基一直倒霉。可现在武旦被放了出来,武隆基会不会随着一起放出来,就难说了!

“你详细说说,到底打探到了什么!”张易之一边抑制住心底的异样之感,一边问道。

感受到了张易之对此事的重视,林秀不敢怠慢,说道:“是这样,方才听见一个刚从神都那边回来的商人言道,圣皇忽然想起要今年迄今为止,风调雨顺,兼且除去了朝中巨奸,朝局渐渐安稳,觉得这一切都是高祖、太祖的神灵在庇佑大周。所以,想在李氏宗亲中选出两个最有威望的,前往北京祭拜大唐的三位先君,最后就稀里糊涂地选定了皇嗣和太平公主。于是,圣皇在几位宰相的劝谏之下,将皇嗣放了出来,并且让他领着太平公主一起前来北京!”

张易之听得目瞪口呆,果然历史的轨迹在自己穿越半年之内,就发生了重大的转变。武旦被放出来了,后面的路会变成怎么样,就难说了。

“皇嗣被放出来了,他的家人如何?”张易之连忙问道。其实,他很想直接问武隆基怎么样了。

林秀摇摇头,道:“这就不得而知了!那名商人也是在路上遇见皇嗣和太平公主前往北京的大队,才知道此事的,其他的并不知晓。”

张易之有些失望。对于死敌武隆基,他总是怀着一种莫名的担忧,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张易之的这种忧虑就很难除掉。毕竟,历史上这个人太厉害了,称盖世枭雄也不为过,可惜后来老糊涂了,亲手毁掉了自己创造出来的盛世。

一旁良久没有说话的刘思礼这时候却忽然来了一句:“这事蹊跷啊!”

当然蹊跷!张易之没有说话,却早已看出蹊跷了。

武则天虽然嘴里也承认自己的武周皇朝是李唐的延续和传承,但她一直以来都在淡化李唐对于武周的影响,为此不惜大开杀戒,将李氏宗亲杀得不剩下几个。她这种性格,怎么可能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让人去祭拜李家的龙兴之地——太原呢?就算她已经决意传位给儿子而不是侄子,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因此上,很显然,武则天这番举动,另有含义。

“不好,皇嗣危险!”刘思礼忽然又爆出一句。

张易之也是心下一动,顿时有了一种恍然的感觉,他猜出了刘思礼的意思。

刘思礼认为,武则天之所以放出武旦,并非要扶他上位,反而是要除掉他!武旦此人,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武则天前几年接连找了他几个茬,都没有将他置于死地。现在,她想到了一个更好也更直接的手法——将他刺死!于是,便有了这场祭拜北京的旅行了。

“是这样的吗?”张易之心头一动,道:“不知他们这一队人马要不要经过箕州,会不会在箕州行事?”

第255章 出事了

“不会!”刘思礼断然地打断了张易之的臆测:“北京府在箕州的西北,从位置上来说,神都那边的人前往北京,若是经过箕州的话,就属于绕道。三五中文网这样一大队人马,不可能绕道的!”

张易之怅然若失。其实,他想见到这队人马,目的只是想见一见太平公主,向她打听一下慕云飞的近况。现在看来,这个愿望是难以实现了。

“罢了罢了,他们这些大人物的事情,咱们也不必多理会。再说,就算想管,也管不过来!”张易之摇摇头,苦笑道。

正说话间,忽听一个声音在外面响起:“五郎,听说你立即要出发去剿匪?”

刘思礼的脸色顿时变了一下,这个声音他再熟悉没有了,正是他儿子刘符度所发。

话音刚落,刘符度那张丑脸便迅速飘了进来。飘到近前,他猛然看见刘思礼,脸上顿时现出无比尴尬的神色:“父亲!”

“唔!”令人意外的是,刘思礼对几天都没有露面的儿子,竟没有暴跳着站起来追打,反而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作为局外人,张易之和林秀都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刘家父子如果这时候闹起来,实在对谁都没有好处,对于张易之尤其如是,他明天就要出发去观风山下了,实在不宜为这父子两个的那点事分心。

刘符度更是大为意外,他知道自己几天没有露面,作为父亲的刘思礼一定极为担忧。但作为父亲的面子,肯定又在阻止着他露出一丝一毫的关心之态。这种煎熬的感觉,一定很不好受。

一念及此,他那一脸的欢欣幸福之色顿时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讪讪的表情。

张易之看了刘符度的的表情,就知道他这几天在外面,肯定是逍遥快活。虽然从刘胡氏的样子来看,不像是那种轻易就能推倒的女子,不过人不可貌相,说不定此女有着内媚的特质也不一定。www.65txt.com否则,刘思礼似乎也没有必要连续几天连个脸都不露一下。

至于刘思礼,他这几天已经有了点大彻大悟的苗头。大概他也认命了,既然儿子喜欢带个拖油瓶的寡妇,那就让他娶那个寡妇好了。

这父子二人默契的沉默,让张易之颇为欣慰。他蓦然想起刘胡氏那个倔强可爱的小大人儿子,嘴角也不由得溢出一抹笑意。当下,他便打趣道:“怎么,这几日你这么忙,怎么还有时间回来看看哪?”

张易之之所以这么问,倒也不完全是取笑刘符度的意思,更多的却是刺激一下刘思礼,摸清楚他的心意的意思。

刘符度偷眼瞥了自己的父亲一眼,见他面色平静,没有任何发作的前兆,不免又惊又喜,遂笑道:“五郎说哪里话,我这几日时时都想回来看看,只是怕——”

“哦,那你今天怎么又回来了呢,难道就不怕——”张易之笑着看了刘思礼一眼。

刘符度道:“因为听说五郎明天要去剿匪,我觉得自己年纪轻轻的,跟在五郎身边也没有帮到你什么忙,实在过意不去,这次愿附五郎骥尾,为五郎的剿匪大计出一份力。”

刘思礼一听,顿时变色,冷哼一声,道:“我看你报答五郎的恩情是假,为那妇人的前夫报仇是真的吧?”

张易之听得一愕。他没有想到,刘思礼似乎根本没有关心过有关刘胡氏母子的任何情况,对他们二人的往事却已经是了然于胸。看起来,这厮对自己的儿子,也远远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淡漠啊。

刘符度也是一愕,随即便讪讪地说道:“观风山贼人为祸一方,受害的百姓不可胜数,我自然也——”

“逆子,真是逆子!”刘思礼倒是没有拍案而起,只是低声喃喃地说道:“没出息的逆子!你喜欢一个带个拖油瓶的寡妇也就罢了,还要为了她的前夫去拼命,你简直,简直——”

张易之看见刘思礼又有了发飙的迹象,连忙向林秀使个眼色。林秀会意,和张易之一起,缓缓地退了出来。

两个人刚走出院子,里面咆哮之声顿起,就像猛然挂起的一阵狂风一样。两人都是头皮发麻,相视一眼,各各摇头不已。

两个人在外面听了一阵,只听见刘思礼近乎疯狂的咆哮,却没有听见刘符度任何回应,甚至连轻轻的辩解都没有一句,大感无趣,都没心没肺地走开了,任由那两父子在里面折腾。

两个人又向前走了一阵,蓦然看见前面倒是出了一点热闹。原来,远处正有两个人相互追逐着,向这边跑来。

张易之大奇,走上前去,便认出那个跑在前面的,是张宝,而追在后面的,是——

那不是——姜山吗?

“五郎!”正在张易之认出姜山走神之际,张宝已经来到了他的近前,喘着气喊了一声。

“怎么回事?”张易之沉声问道,眼睛不由得眯了一下。既然他已经放手了,没有因为对方弄走小月,就上门去纠缠。也没有因为曾经救过他姜山两个女儿的性命,就自以为是,向姜家狮子大开口,那么他也不希望姜家反而欺上门来。

张宝正要开口,却见前面的姜山人影一闪,已经到了近前,一把拉住张易之,道:“不要废话了,随我走!”

张易之对他的这种态度极为不满。虽然这屋子是租了他们姜家的,张易之却付出了足够的租金。也就是说,这里暂时是张家,姜山这样丝毫不顾礼节地闯进来,就属于私闯民宅。一个人私闯民宅,还以这样的态度说话,张易之自然难以感觉舒服。

“我凭什么跟你走!”张易之轻轻一甩,将姜山的手甩开。

“你——”姜山七窍生烟,嘴巴里已经无法清晰地吐出一句话来。

“小,小月,小月出事了!”他蓦然闭上眼睛,一口气喊道。

张易之只听见自己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霎时间,他感觉浑身都是凉飕飕的,天地间仿佛都在这一刻沉寂了下来。

原来,那日一家三口的筵席之上,姜山逼着小月在张易之和他们夫妻之间选一个,小月最终选择了父母。

欣慰之余,姜山夫妇也有一种莫名的忧虑。他们也知道,正在豆蔻年华的女儿正沉浸在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之中,并不是轻易能忘却的。当下,他们便拿出十二分的小心笼罩着女儿。

而小月的表现也十分的好,虽然略有伤悲,总体上来说,却是欢欣多于伤悲。而且,随着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她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越来越真切。这一切,看在姜氏夫妇的眼中,自然是极为欣慰。

小月道了姜家之后,崔氏一直和女儿睡在一起。这一日,小月却执意让母亲去和父亲一起睡,理由正如姜山先前所说,怕自己霸占了母亲,引起父亲的不满。

其实,姜氏这两天已经多次收到了丈夫的暗示,为了庆祝女儿的回归,他们应该单独表示一下欢欣。对于这种“表示”,正处在“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年岁中间的姜氏自然也是早有殊渴。当下,她便半推半就的去了丈夫的房间。

这一夜,这一对大旱久望云霓的夫妇自然是颠*鸾倒*凤,极尽欢愉之能事。在这种心情极好的氛围之下,两个人的身体都发挥出了强烈的战力,大战不已,久久才算平息。

第二天天已经大亮,两个犹在美梦之中的交颈鸳鸯蓦然被惊呼之声吵醒:“不好了,小娘子出事了!”

第256章 施救

小月,曾经那么鲜活、那么美丽的一个女子,至今还留存着她那似乎永远不会枯竭的美丽,但却再也没有了鲜活。www.65txt.com从来讨厌寂静、喜欢热闹的她,此时表现得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沉默。

床边的崔氏,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双眼都肿了起来。人生最大的悲伤事,莫过于少年丧母,中年丧妻,晚年丧子。而崔氏在她还在中年的时候,丧失了历尽千辛万苦寻来的女儿。这比晚年丧子,又不知要伤痛了多少。

十三年的苦苦寻觅,十三年的肝肠寸断,本以为自己的努力终于换回了后半辈子的幸福团圆,一朝梦醒,却是这样的一个结局,莫说崔氏这样一个弱质女子,就算是铁石心肠,也断然不能承受。如果能回到从前,她宁愿认出自己的女儿之后,忍着心中无比的伤痛,不去相认,也不愿最终变成今日之局。

可是,过去的事情,就像泼出去的水,任你有滔天权势,也不可能收回来。张易之没有这能事,姜山没有,就连天下权势最大的女皇,也不可能有。

看着姜山歪歪的帽子,蓬乱的头发以及沉痛的面孔,看着崔氏死去活来的样子,张易之一肚子的恚懑,像是被一个巨大的塞子堵在喉咙口一般,竟是一丝也发泄不出来。他并没有流泪,甚至都没有任何伤痛,他的心空荡荡的,麻木无比。就仿佛,如果此时有人对着他的心脏捅一刀,他都不会有什么感觉一般。

他的手上,拿着一张纸条,上面是几个娟秀的字迹:“不要告诉他!”其中,“要告”这两个字,墨汁已经散发开来,显然是写字的时候,有什么其他的液体滴落在纸面上。

不要告诉他!不要告诉他!张易之又看了一眼这张纸条,原本没有任何神色的俊脸顿时变得铁青。蓦然,他将这张纸条攥紧,手心只在那一瞬息,滴出许多的汗珠来。随即,他整个身子也开始颤抖,像是独立于漫天风雪之中一般。35zww.com

“你这个傻女孩子,到了这种时候,还在为我考虑,害怕我知道之后,会疯狂,会伤害别人或者自己。可你难道不知道,不让我知道,就是对我最大的伤害了!”

旁边的姜山感受到了张易之的变化,欲要开口劝解,但话到嘴边,神色又是一黯,低下头去没有说话。

张易之终于转过头去,第一次将目光锁定在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这个女子身上,看着那张依旧带着些许红润的面孔,他终于生出了一种痛恨之情。

他痛恨的不是姜山夫妇,更不是小月,而是他自己。他痛恨当初得知姜氏夫妇二人的态度之后,并没有积极争取,而是选择了退缩。他痛恨自己在最关键的时刻,没有相信小月,终于把她推向了绝路。

一种嫌恶之心如毒虫一般,钻进了张易之的心田,他猛然有了一种疯狂的冲动,他想毁灭,毁灭他所能见到的一切。

恍惚间,他向前走了一步,正要有所行动。忽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他看见那只雪白如玉葱的手指,蓦然动了一下。他眨了眨眼睛,想要再看分明一些,却发现那手指一动也不动。

眼花了吗?张易之又呆呆地对着那手指头瞄了好一阵子,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那手指头再也没有任何的动静。

眼花了!张易之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刚才心中升起的那种疯狂的念头,却不翼而飞了。这里,毕竟是小月的父母家,小月宁愿舍弃自己的性命,也不愿和父母闹翻,自然不可能愿意张易之做出什么伤害他们的事情来。

就在此时,一个念头猛然一闪,张易之心下一震,心脏顿时就像要炸开一样,心房的跳动之声,瞬间压过了一切声息。

张易之猛然忆起,当年他曾经读过《三言二拍》,里面有一则故事,大抵是这样的。

有一个书生和仰慕隔壁的邻家少女。后来事败,少女因羞怯而自挂东南枝。少女的父母为了将祸水东引,便把那书生引到少女的房中,把他和死去的女儿关在一起。而那书生倒也禽兽得很,见到仰慕已久的少女虽然已经死去,却栩栩如生,依然艳丽如初,竟生出了禽兽之心,爬上那少女的身子,行起了人伦之事。没想到,他这一番施为,竟然把那梦中少女给弄活了过来!然后,就像许多类似的故事一样,两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生了一大堆有出息的子女。

这则故事出自怪诞小说集《三言二拍》,本来并没有可信性,但张易之却对它有着三分相信。他怀疑,那书生爬上少女的身子,对她进行亵渎的时候,恰好按住了少女前胸。然后,他每一次的运动,都间接地对少女施行了一次“人工呼吸”。到了最后,少女被他这种特异的“人工呼吸救了过来,书生自己不知,少女不知,少女的父母也不知,天下人都不知,竟将之归结为神灵对他们的撮合。然后,他们的婚姻被冠以了神话的色彩。

一想起这则故事,张易之就无法按捺住心底的激动了。虽然,他知道这种事情,并不是在每个悬梁自尽的人身上都会发生,但事实上这种事情并不十分罕见。况且,他先前明明看见小月的手指头动了一下……

张易之猛然回过头来,向姜山道:“姜——伯父,我想和小月单独说说话,你看——”

尽管已经全力保持镇定,他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姜山抬起自己无神的双眼,有些愧疚地看了张易之一眼,正要拒绝,感受到那双眸子里殷切的期望,他拒绝的话却根本无法说出口。毕竟,出了这种的事情,他对张易之也是存着一份愧疚的。

“好——吧!”带着点犹豫,姜山走上前去,轻轻拍了一下还在不住嚎哭,声音却已经变得微细而且沙哑的崔氏。

不想,他的手掌刚刚落在崔氏的肩膀之上,崔氏那虚弱的身子竟似无法承受这手掌的力量一般,缓缓地向后倒去。

“夫人!夫人!”姜山摇晃着崔氏的身子,却发现她竟然晕死了过去。

姜山大骇,俯身抱起崔氏就向外面跑去,一边跑,一边喊道:“快,快给我去找医师!”

见到姜山跑远,张易之便向旁边的几个丫鬟说道:“你们也退出去吧,方才我和你们老爷的话,你们应该都听见了!”

几个小丫鬟相互对视一眼,连连点头,忙不迭地退了出来。她们这样年纪的女孩子,大多没有见过生离死别,对于死者的恐惧,远胜于一般人。虽然小月的模样和昨天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不言不动了而已,在她们心目中却是极为可怖,她们甚至不敢向她们以前还羡慕甚至嫉妒的小娘子身上看一眼。

张易之的这句话,对她们来说,不啻解去精神枷锁的钥匙,她们自然是毫不犹豫地接过去。

看着几个人瞬息走远,张易之原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身子瞬息活动了起来,他一把抢上前去闩上门闩,然后立即跑回来,来到床边。

没有任何迟疑,张易之举起了自己的双手,探到小月的两边心房处,重重地压了下去。

“吱——”木床发出了一声轻轻的抗议之声,而小月的身子也随之抖了一抖。随即又归于寂静。

张易之自然没有指望自己有一双神手,能在这一下之内,将小月酒醒,他没有迟疑,再次重重地向下一按。

第267章 情势逆转

姜山的卧房之内,床上挂起了雾色的幔子,将床上的女子遮掩得严实,只有一只雪白的玉手,从里面伸了出来,落在一张矮几上。***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一名中年的医师正襟危坐,对姜山炙热的目光视而不见,只是细心地探查着脉象。

良久,他放开搭在崔氏脉上的手,捋须道:“姜少公莫要着急,尊夫人没有大碍,她只是一时悲伤过——”

就在此时,门外慌慌张张地跑进一个小丫鬟来。

姜山脸色一沉。姜家一向以来,都是一个极为讲规矩的地方,因为这里有一位出身于全天下顶尖望族的女主人。这位女主人对于下人虽然并非一味严苛,却十分强调尊卑和规矩。

而这个小丫鬟在这种最为紧要的时候闯进来,在姜山看来,是极为不合时宜的。不过,他只是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他永远不可能在外面面前对着自己家里的丫鬟大声呵斥。

“有事吗?”

小丫鬟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色,有些为难地瞥了那医师一眼。

姜山会意,道:“过来说!”

小丫鬟便走过来,咬着姜山的耳朵说了一句。

不待小丫鬟说完,姜山顿时勃然变色,拍案而起,道:“畜生安敢如此!”也顾不上向那医师打声招呼,拔腿向外跑去,把个医师震得怔在那里,不知所措。

姜山小跑一阵,来到小月的屋外,一眼看见几个丫鬟正对着里面指指点点,不住地透过她们在门窗上抠出来的小洞向里面张望,嘴里发出惊讶的窃窃私语声。他顿时大怒:“你们几个在作甚?”

几个人同时一惊,回过头来,不敢稍动。

姜山自己沉着脸向前几步,来到窗子边,就听见里面“一阵吱呀”声传来,脸色顿时涨得通红。***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他连忙顺着一个丫鬟抠出来的小洞往里面一看,那艳红的面庞顿时成了黑色。

他难以相信,自己竟然看见张易之这小子正对着小月的胸部狠狠地揉*搓,几番揉*搓之后,又频频低下头去,向小月的小嘴亲去。

这,这还是个人吗?姜山的愤怒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了。

其实,张易之给他的第一印象并不差,若非因为此人一心剿匪,不知死活的缘故,他甚至有可能考虑将小月许给他。而即使是说到剿匪的事情,他对张易之的态度也只是不赞成而已,私心里甚至还有点佩服,而绝无鄙视之心。

他想不到,这样一个年轻、相貌出众、人品不俗的年轻人,居然是这样一个禽兽,居然会连一个已经死去的女子都不放过!

“开门!”隔着窗子,姜山向里面暴喝一声。但张易之我行我素,像是没有听见外面的声音一般,他的动作甚至还越发的来劲了,仿佛在向外面的姜山挑衅一般。

姜山的肺都要气炸了,作为一个在官场和商场上混迹多年的人物,不要脸的人他见多了,但像这个年轻人如此无行无德的,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愤怒地向边上走两步,来到门边,姜山抬起脚来,向着房门就是一脚:“给我开门!”

奈何这房门异常结实,这一脚下去,除了让房门发出一声怒吼以外,就没有任何的效用,倒是姜山的脚隐隐发麻。

“还愣在这里作甚,给我去找人来砸门!”一回头看见愣在那里观看的几个人,姜山顿时把怒火烧到了她们身上。

几个人不敢怠慢,四散逃开,纷纷去外面找帮手了。

而姜山自己也没有闲着,先是拍门,然后是踢门,最后撞门,总之一切办法都用尽了,没有任何效果。而与此同时,他的嘴巴也没有闲着,先是怒骂,随即又是哀告,最后又转而怒骂,总之是十八般武艺全部都用上了。可惜,直到口干舌燥,也没有等到里面哪怕是一个字的回应。

姜山无可奈何,却并没有放弃,不住地循环使用自己的动作和言语,但里面的张易之始终冷漠以对,没有任何回应。

过不多时,几个丫鬟各自领着自己寻来的家丁回来。姜山也顾不得家丑外泄之类的顾忌,向几名家丁下令:“给我砸门!”

几名家丁立即卖力地砸了起来。最开始,他们都是凭借着肉身砸,手法一如先前的姜山,自然没有任何效果。随即,在姜山的暴怒之下,他们找来了武器,经过一番齐心协力的战斗,房门终于在众人的期待之中,轰然倒塌。

姜山拦住众人,一把夺过一名家丁手中的斧子,自己冲进房门,向着张易之大喝一声:“畜生,还不给我住手!”

“父亲,你这是要做什么?”他话音刚落,一个虚弱而又轻微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是如此的小,若不是姜山耳朵还算利索的话,根本没有办法听见。听见这个声音,姜山就像见了魔一般,站立不稳,手中的斧子“当”的一下跌落在地上。

姜山张大眼睛,向前望去。就看见张易之正坐在床沿上,右手搂住一个女子。这女子双目微睁,面色苍白,不是小月又是谁人。

“诈尸?”姜山的脑海里瞬间飘过这个词汇。但他却并不害怕,他对自己的女儿实在是太愧疚了,如果小月阴魂不散,回来找他算账的话,他宁愿小月亲手惩罚他,也算是得个心安。

“女儿啊,你这是回来抓你父亲一起走吗?那也好!不过,这事和你母亲无关,你可千万不要害她啊!”姜山顿时忘记找张易之的麻烦,哭道。

张易之的嘴角溢出了笑容。方才的一番动作,他累得几近虚脱,没有想到在在近乎绝望的时刻,小月终于醒来。回想起来,他也是一阵后怕,如果小月迟一刻醒来,他甚至有可能已经放弃了。

这种失而复得的欣喜,旁人没有办法理解。两个同样虚弱的恋人就这样抱在了一起,浑然没有理会外面传来一波又一波的撞门声。

“姜伯父,你不必害怕,小月还活着!”张易之道。

“嗯,小月还活着。”姜山点点头。随即,他的眼睛猛然睁大:“什么,小月还活着?”

“不信,你可以来探探她的脉息啊!”张易之笑道,顺手将小月的右手举起。

姜山颤巍巍地走了过去,伸出颤抖的双手,轻轻搭在小月的脉上。随即,他的手就像触电一样,猛然弹开,脸上尽是不敢置信的神色。然后,他再一次将手伸了过来,一探——

“这,这是怎么回事?”姜山的声音都颤抖了,他太激动了。

张易之微微一笑,道:“没什么,我方才和前来抓她的牛头马面狠狠地搏斗了一番。最后,牛头马面将阎王的圣谕拿出来一看,才知道是抓错了人。小月的寿数还长着呢,她和我之间,起码有八十年的夫妻缘分,是任谁也没有办法阻挡的!”

若是在以前,张易之这一番信口开河,姜山是不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但现在,事实俱在,由不得他不相信。

“那你方才——”姜山嗫嚅地说道。

“牛头马面附身在小月的身上,我在和他们厮斗呢,你们不会想歪了吧?”张易之一脸认真地问道。

“没,没有!”姜山浑然忘记了自己前一刻还对张易之的“无耻兽行”进行了全方位的批评教育。随即,他回过头去,向着在外面不住往里面张望的几个人喝道:“都进来!”

待几个丫鬟和家丁都走进来,他又说道:“你们都听见了吗,你们都误会——误会他了,方才他不过是在救人而已,谁让你们大惊小怪的,真是少见多怪!”

他也不知道应该称呼张易之什么了,只好含含糊糊地用一个“他”字代替。

几个下人自然是连声道歉,语气无比诚恳。

第258章 出发

张易之张少府从牛头马面的手中,硬生生把姜家小娘子夺回来的消息,很快就经由无数八卦的嘴巴递送,传遍了整个箕州城。35zww.com

这事情太有传奇色彩了,死去已经好几个时辰的人,居然还能追回性命,在几乎所有人看来,都是匪夷所思的。毫无例外的每一个人,乍听见这个传闻,第一反应都是:谣言!然后便忍不住去求证,直到听说姜家的姜少公还有另外七八个人当时都在场,生生看见了这一幕,才不由得不相信,同时也生向往。

尤其是那些正处在花季的少女,春梦了无痕,对于男女情爱的憧憬,正处在一个最为浓烈炽热的阶段,听得这样的故事,听说了故事的主角是这样一对近乎完美的俊美男女,无不眼冒星星,心驰神往,设想自己若是这故事的女主角,便是下一刻香消玉殒在檀郎的怀中,也不失为人生乐事。

一时间,张易之的名字成为箕州城男人们最为嫉恨而女人们最为向往的名字,而姜家的小月亮则正好相反,为女人们所嫉恨,而为男人们所向往。他们的故事,如长了翅膀一样,在箕州城里每一个角落回旋。

而故事的男主角并没有如人们想象中的那样,正驰游在蜜海之中,救活小月的当天下午,他就回到了自己家中,招呼伙计们准备一起奔赴观风山。

他前脚刚回到家中,姜家一家三口马上跟了过来。姜山的间歇性歇斯底里症好了,他和上午举斧头劈人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态度谦和得令人难受。他这种谦和并不只是针对张易之,还针对高胖子、张宝这些张家的下人。

神秘的姜夫人崔氏也摘下了面纱,露出了绝伦的美艳面容。她的眼角还略有点红肿,但施以粉黛之后,这种红肿并不能损害她无双的艳丽,反而为她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风姿。淡淡的笑容、优雅的言行,便是这位姜夫人的标签。

姜夫人手上牵着的,是她女儿小月。和她一般高大,身材面貌都极为相似,若非将近二十岁的年龄差距造成的眉眼间风韵的绝大差异,二人几可被视作双胞胎。***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贤侄啊,一路上可要小心,见到势头不对,不要硬拼,一切都要以性命为先!”见到张易之,姜山连忙殷切叮嘱。现在的他,是太害怕张易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了,因为张易之的小命就系着他女儿的性命呢。若是张易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相信女儿恐怕也难以独活。

“伯父放心!”感受着姜山身后飘来的两道炙热的目光,张易之心头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面上却毫无异状:“小侄自然会万分小心,绝不会有差池的!”

姜山欣慰地点点头,道:“若非我文官出身,又是这一把老骨头,也想亲自上阵去帮你一把了。好在我在衙门里还有十几个弟兄,他们大本事或许没有,但都有一个好处,就是忠实、义气。现在他们都在门口候着了,你等下就带上他们一起出发吧!”

张易之听得一喜。看来,今天这番惊魂,虽然回想起来后怕,好处倒也不少。以前姜山绝不会如此认可小月和张易之之间的关系的,如今为了帮张易之,把自己所有能动用起来的力量都动用了。

“如此,多谢伯父了!”张易之衷心地感谢。

姜山点点头,再未说话。崔氏上前一步,有些担忧地说道:“贤侄啊,我看你能不能不去,这种事情,未必要亲身参与的。历来那么多次剿匪,带队的多不过是捕头,并没有流内官亲身参与过。”

她是女人,虽然出身不凡,考虑的更多的,依旧是一家子的事情。这样相劝,她觉得无可厚非。

张易之笑笑,道:“伯母放心,小侄这次前往观风山,并不以剿灭匪盗为目的,只是要探查一下他们的虚实,然后再想其他办法徐徐图之,并没有想过一口吃成大胖子,所以安全问题,无需担心。”

崔氏虽然对这个答案并不十分满意,看见张易之决心已下,倒也不好相劝。于是,她轻轻把小月向前拉了一把。

此时的小月,也算是重新经历了一次生死,对很多事都看得比较淡了。她有满腹的话想说,看着张易之那神情的双眸,蓦然发现这些话都是多余。她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声:“早些回来!”

张易之点点头,向门外行去。

刘符度和林秀如影随形,跟在他的身后。

本来,林秀是没有打算也没有必要参加这事的。刘符度为了帮小念昔的生父报仇,誓要加入,刘思礼见劝不回他,也要参加。林秀在旁边见了,挺身而出,自言可以代替刘思礼看护刘符度。刘思礼最初不愿,拗不过林秀的再三恳求,就答应了他。因此,现实情况就变成,刘思礼留在了家中,而这对表兄弟则跟着张易之出发。

张易之刚跨出门外,就看见门口早已聚集了不少的人和马,就连他自己的那匹神驹“烟柳骢”,也被张宝牵了出来。

张易之一出现,众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他身上,这一次的行动,是由他牵头由他发起,自然是以他为主的。

张易之正要开口,忽听一阵马蹄声响起,循声望去,就看见一大队人马正向这边驰来。快刀近前,一个声音老远传来:“张少府,我没有来迟吧?”

张易之听出是马敏的声音,颇为惊讶,没有想到这厮最后关头也赶来了。

不多时,烟尘滚滚,乱云飞溅,一大队人马纷纷跳下马来。为首一人,恰是马敏。

“张少府走得何其匆匆,我都差点没有赶上!”马敏笑道,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张易之心情颇为畅快,笑道:“我也没有想到,马县丞居然会在最后时刻赶到啊!”

马敏指向姜山道:“我记得曾和张少府言明过,只要姜少公愿意参与此事,我也义不容辞。如今姜少府既然选择了参与,张少府为何不通知我一句呢?”

张易之顿时接不上话来。严格来说,这一次姜山之所以参与此事,并不是被他劝过来的,但他毕竟参与了。

“好了!”见到张易之哑口无言,马敏也不为己甚,笑道:“张少府,这一次我们一行总共五十人上下,都惟你马首是瞻,要不就由你来宣布出发吧!”

张易之倒也当仁不让,道:“好,那咱们就——”

“等等!”

蓦然,前面又跑出一个人来,对着这边招手。

张易之定睛一看,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但一时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这人从装束上来看,不过是一介平民,而且还属于那种比较穷困的类型。

这人大约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身体颇为健壮,但眉目长得极为普通,让你看不出有任何的出奇之处,也怪不得张易之会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他了。

“张少公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想你第一次来衙门的时候——”那人走到近前,看着张易之狐疑的样子,说道。

“哦!”张易之顿时想了起来。这人便是那天在衙门外大骂的那批人之一。最后,张易之就是被此人逼迫,许下了三个月之内拿下观风山的承诺。

看见张易之恍然的样子,那人脸上溢出喜色,道:“小人何憨,家就住在观风山脚下,张少公若是不嫌弃,小人也参与一个如何?”

“可是你并非官府中人。”张易之摇头道。

何憨笑道:“这并不重要吧,观风山的事情,关系到所有箕州百姓,也包括小人,小人参与其中,也是义不容辞。”

第259章 密道

第二天上午,一行人来到了观风山脚下的一个村庄,这里便是何憨的老家。35zww.com

看见何憨对观风山贼人无比仇视的样子,张易之便知道,他一定有一段辛酸的往事,而且和观风山有很大的关系。

张易之并没有问,这种往事,其实根本不需要问的,多不过是一家子遭洗劫,然后家破人亡的故事。相似的故事情节里蕴含着相似的悲伤。张易之没有打算旧事重提,让何憨快要结疤的伤口再多出一道伤痕来。

这村子叫做何家村,据何憨所说,这里原本有三十几户人家的,但张易之这一行人到达的时候,却发现大白天的,每一扇门都是紧闭着的,竟像是一个人影也没有一般。

何憨倒是不以为意,解释道,这村子里的人大多舍弃了自己的故居搬走了,没有搬走的都是一些老弱的或者是极其贫困,无法在其他地方置起宅第的。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即使在白天,大家都尽量不走出家门一步,免得陡生祸端。

因此上,这些紧闭着大门的宅子,虽有小半还住着人,大半却是名副其实的空房子,众人到了这里,倒是不必为住的地方忧心了。

于是,很快的,一行人就被安排住了下来。而何憨主动招呼张易之住进了自己的老宅子中。张易之知道何憨并不是一个溜须拍马的人,他邀请自己住过去,定是另有深意。当下,他也没有推辞,便住进了何憨的老宅子。

当天下午,张易之和马敏等几个人来到了对面的一座高山上,远眺观风山,查看地形。令张易之颇为吃惊的是,这观风山远远不如他想象中的那样高不可攀,牢不可破,更谈不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那样无比的险峻了。

那只是一座还算比较高的山峰而已,尽管比张易之等人所在的山峰要高出不少,但一路上走来,比这里高,或者比这里险峻的山峰,也很有几个。www.65txt.com

看来,观风山的贼人并没有刻意搜寻险峻之地作为自己的山寨,他们对自己的战斗力有着极强的信心,认为不必依靠地形上天然的优势,也能把官府拒之门外。

“山上的强人具体多少,我们也说不清。按照小人的估量,大约在百人左右。不过,这只是三年前小人离开何家村的时候估算出来的数字,如今到底有多少,小人也难以估算!”何憨在一旁说道。

张易之点点头。三年的确是可以发生很多事,这次劫取官府税银的那个女匪首,就是一个例子。

马敏似乎是已经彻底决定把所有权力都交给张易之了,整个过程中一字没有说。或许,他是考虑到,自己的官位比张易之高一阶,一旦自己插手进来,下面的捕快们就不知道听谁的好了。

张易之倒也没有刻意去询问马敏,他知道,如果马敏有话说,自然会说,没有话说,问了也是白问。有时候,他蓦然会冒出这样一个问题:马敏跟来有必要吗?如果他不参与谋划,作为一个文官,也不宜直接参与攻山,那么他的到来,还真是没有太大的必要了。

又看了一阵之后,张易之觉得实在没有什么好看的了,便招呼起其余的两个人,回到了何家村。回去之后,张易之让众人随意歇息一天,准备第三天开始行动。一百里的距离虽然远远算不上长途跋涉,但众人还是有些累的,若是直接以这种状态堆上以逸待劳的强人,莫说强人数量上占优,就是不占优的话,也难免要吃亏。

张易之这个命令发出,下面自然是一片欢腾。这些捕快们面临着即将要来临的大战,未免都有些心虚,有时间给他们调整一下身心也是好事。

林秀第一个鬼头鬼脑地探过来,问道:“我说张少公,既然后天准备行动,我看不如我们去买点酒肉来,这两天好好享受一番,到时候干起正事,也能多一份劲头。”在这么多人面前,他也随着众人管张易之叫“张少公”而不是“五哥”。

众捕快大多都是酒鬼,听见这个提议,眼中无不放光。一时间,几十双眼睛同时盯在了张易之的身上,把他盯得一阵难受。

见到张易之似乎还有点犹豫,后面的几个捕快干脆聒噪起来,大声喧闹着说要喝酒吃肉,前面的几个自然也是跟着起哄。最后,张易之只好找来何憨,问道:“这附近有没有沽酒的地方?”

何憨略略沉吟,道:“十里之外,以前倒是有个集市,如今不知道还有没有在。”

张易之想了想,道:“这样吧,你带着我还有林秀、刘符度,我们四个一起出去走一遭,看看具体情况。如果能买到酒,咱们就买,如果买不到,咱们随便找附近的相亲买点鸡鸭鱼肉,大家尽情吃一番,也是一样!”

不待何憨答应,方才带头起哄的捕快一听张易之竟要亲自出发,又有些不好意思了,当先劝道:“张少公辛苦,还是在我们这些人里面选几个出去沽酒吧,何劳您老人家亲自出动?”

张易之沉下脸来,说道:“话不能这样说,说到辛苦,大家都是一样辛苦。马县丞是个绝对的文官,尚且没有喊辛苦,我自然更说不上辛苦。而且,我看了一下,我们这些人里面,还是我的武艺最为精湛,万一遇上危险,跑起来也方便一些,你们就不要多言了!”

众人对于张易之的本领,都是见识过的,连李狗子都被他打趴下过,在这些不快里面自然称得上第一高手。

“既然如此,辛苦张少公了,兄弟们会记住张少公这份奉公忘私的情操,一定会奋力杀敌的!”最后,还是一直没有出声的马敏表了态,算是拍板决定下了此事。

众捕快都没有说什么,但眼中都流露出感动的神色。的确,在辽山县,如此以身作则的官员,实在是太少了。马敏是第一个完全不用靠任何拉拢手段,就能在身边聚起一帮子愿意为他拼命,对他极为忠诚的手下。不过,马敏的这些手下,是他用了多年的时间才聚起来的。

而现在,张易之有了成为第二个马敏的机会。看起来,他甚至不需要花费马敏那么长的时间,就能做到不下于马敏的事情。

张易之没有多言,和林秀、刘符度、何憨各自牵了马,出门而去。

四个人策马向前走了一阵,张易之忽然勒住马,向何憨道:“何憨,你恐怕是有很重要的话要和我说吧!”

“张少公,你如何知道的?我方才正准备找你说话呢!”何憨奇道。

张易之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却说道:“你说吧!”

其实,他之所以一直不问,根本原因就在于隔墙有耳,他对于自己队伍里的五十多人,是不是每个人都可信,有些怀疑。尤其是马敏那一队,马敏本人固然是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他手下的人,张易之却不了解,不能完全相信。细想一下,这次税银被劫事件,贼人的埋伏可说是完美无缺,官府如此惨败,若说没有奸细,实在难以置信。为了以策万全,张易之只好把所有的捕快都排斥在机密之外,而选择在路上,这种绝不会有泄露危险的地方问话。

何憨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其实,三年前,小人之所以忽然离开何家村,来到箕州城,是因为小人无意间发现了一条通往观风山顶的密道。”

第260章 求助

“密道?”何憨一言既出,其余的几个人同时失声叫了起来。***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怎么,不相信吗?”何憨见了众人这般惊讶的模样,顿时生出了几分不满。他是直肠子的脾气,要不然也不会搬家以后基本上大事不干,总跑到衙门去开骂。他平生最受不了的便是别人不相信自己了。

“相信!”张易之和刘符度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对于这个密道的事情,他们不是第一次听说了,自然是相信的。甚至,出发来这边之前,张易之就已经在想着如何能先找到这个密道,好给强人来个出其不意。可是,他们都知道,这事情可遇不可求,观风山强人存在已经是很多年的事情了,一直没有因为什么密道的问题,而受到强袭,这就足够说明这密道是极为隐秘,难以发现的。现在有人发现,也只能归功于运气,而不能看成必然。

“相信——”林秀也应了一声。但很容易听出,他这个不知道真相的人,话中的言不由衷意味。

很认真地看了张易之主仆三人一阵,何憨没有说话,但脸色却缓和了下来。

张易之按捺下心中的狂喜,向何憨道:“这密道的事情,你暂时还是不要说出去,免得——”

“我自然省得!”何憨道:“想我能把这秘密一直藏在心中三年,没有谢了给任何一个人,如今又怎么可能到处乱说呢!”

原来,何憨之所以将自己家搬到辽山县城,而不是更容易购置到房子的乡下,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说这个秘密。他的性子急躁,在辽山县城住得久了,看到听到了太多关于辽山县衙的无能事迹,自然是大为不满,也就不难理解他为何要那样骂人了。

张易之没有继续说话。他知道,既然何憨将这个秘密守了三年,甚至连在辽山县衙中唯一一个受到百姓好评的官员——马敏都没有告诉,就说明他对自己的确是颇为信任的。***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这份信任对于他来说,虽然是动力,同时也不啻一种强大的压力。

以前,张易之一直将剿匪当作自己出人头地,摆脱武则天的阶梯,而这时候,他却感觉到了责任。若是他这一次剿匪失败,也许以后许多年之内,“剿匪”这个词,就意味着象以前那种象征性的行动了。只会为了当官的博取功名利禄而存在,和百姓们的日常生活没有任何干系。

暗暗握了握拳头,张易之轻轻地道一声:“走吧!”几个人同时提起缰绳,胯下马儿加快步伐,向前奔去。

不多时,三个人来到了数里之外一个村庄,停了下来。

他们并没有进村,外面的荒凉景象就足以让他们看穿这村子的虚实。满目的断瓦残桓和胡乱生长的草木,就组成了这个村子的绝大部分景象。一条小溪从村子的中央缓缓流出,流水清澈见底,但小溪两边的河滩上,却堆满了各色垃圾,破衣服、破布、只剩下三只脚的桌案等等。这些堆在一起,更为这荒凉的地方平添了几分残败。

“这就是你所说的集市?”因着先前何憨说过地道的事情,林秀就已经对他不甚信任了,现在见了这般情景,忍不住率先开口刁难:“何家村里至少还有一些人。偶尔还有人探出头来,向外张望。这地方,你要是能找出一个活的物事来,我就算对你彻底服气了!”

话音未落,前面的草丛一动,一条灰色的野猫“嗉”的一下跳出来,往前一扑,抓住一直正在享受美食的老鼠,扬长而去。

林秀顿时无言。

何憨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并没有因为看见了活物而对林秀反唇相讥,他的眼中流露出浓浓的伤怀,身子就像木雕的一般,一动不动。

这里,的确曾经有一个完全不下于何家村大小的村庄,也是附近几个村庄的集市所在。就在眼前,方才野猫搏鼠的地方,曾经有一个酒肆,里面总飘着一个三十多岁,却面容姣好,脸上总带着羞涩笑意的寡妇。从她的言语动作里面,你很难想象她是一个寡妇,事实上除了岁月在她脸上刻下的痕迹以外,她的确更像一个少女。她的酒肆向来不缺酒客,其中一个就是经常从远远的外村赶来的何憨。

感受到何憨的凄凉,张易之向林秀瞪了一眼,道:“既然这里没有沽酒的地方,咱们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何憨默默地点头,没有说话。林秀和刘符度轻提缰绳,准备出发。

此时,张易之却回头向后细细张望了一眼,才压低声音道:“你们两个别去了!”

被他点到的那“你们两个”齐齐回过头来,问道:“为什么?”林秀则加了一句:“不至于吧,我不过是和他逗笑两句而已!”

张易之无比认真地回过头来,说道:“我有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们去做!”

见到张易之的神色,两个人才知道他并不是耍笑,而是认真的。当下,他们也跟着认真了起来:“什么事?”

张易之向刘符度道:“你立即策马出发,在箕州范围内,就不要走官道,尽量抄小路走出箕州。出了箕州之后,立即转上官道,一路向南,若是发现太平公主和皇嗣的车驾,就迎上去,向他们禀明这里的情况。想来凭着六郎的身份,他们还是会见你一见的!”

“这——”刘符度顿时傻在这里。

其实,这是张易之早就谋算好的。他当然可以在箕州城,就派出刘符度,但考虑到箕州州衙和县衙的诡异情形,他知道,那边对于每个官员都有严密的监控。不论你派出谁,就算自己亲自出动,恐怕很难走出箕州范围。因此,张易之选择了现在这个时机。

“可是,公主和皇嗣他们是要往北京府祭祖,恐怕不可能因为咱们的求援,而出兵相助吧!”林秀在旁边说道。

“不错,公主和皇嗣他们几乎是不可能派兵的。不过,箕州的情形,咱们一定要通过他们,向上面报上去。这样,即使我们这次失败,上面的人也会更加重视这里!”

何憨一震,那无神的眼睛顿时睁大,回头看着张易之。他听得出来,张易之所谓的“失败”,并不简简单单是失败的意思,更是自己在剿匪中身亡的意思。若非如此,他根本就不需要现在就把这消息传出去。换句话说,眼前这个俊美的年轻人,已经做好了将自己的鲜血洒在观风山上的准备了。这在何憨见过的那么多官人中,还是第一个。

霎时间,何憨因寡妇的失踪而生出的那种颓然之气一扫而空,他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可是,你们这边——”刘符度本是来为刘念昔报杀父之仇,籍此向自己的伊人表现自己决心的,听得自己被遣走,自然有些不满。

“我们这边你就不必操心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张易之断然说道:“你立即出发吧,或许,听了你的禀报之后,公主还会从自己的随扈人马中抽出一部分来襄助我们呢!若是这样的话,你就立下大功了!”

听得张易之这样一说,刘符度顿时动心。立下大功,就意味着在刘胡氏面前扬眉吐气了。这小娘子最近对自己已经颇有几分垂青之意,有了剿匪的大功,加上小念昔在一旁煽风点火,登堂入室岂不是早晚的事情!

“好!”刘符度断然说道:“如此,五郎你们好自为之!”说着,也不多言,立即提起缰绳,打马而去。

第261章 不和谐的音调

看着刘符度渐渐远去,张易之又回过头来,向林秀道:“该你了!”

林秀一愕,道:“五哥你莫不是也要把我遣走吧?我现在开始怀疑你遣走我们的动机了,我们虽然不是衙门的人,却是五哥身边的人,五哥你又何必分得那么清楚呢?我林大可是个讲义气的人,你这样把我弄走,万一自己有个——以后我在人前还怎么抬起头来!”

张易之笑了笑,道:“谁说遣走你,是为了让你逃命的。三五中文网你的任务比刘符度更为危险!”

林秀一听,顿时咧嘴笑了起来,大龅牙一龇起来,整个人顿时多了几分猥琐之气,一般人很难想象,谈论如此严肃话题的时候,他为何会有这样的表情。

“五哥你且说来听听!”

张易之取出一把扇子,递给林秀,道:“这是狄公当时交给我的一件信物,你现在持着它去找辽城军的校尉,请他在后天我们向山上进攻的时候,前来援助。”

林秀郑重地接过扇子,没有说话。他知道,这的确是一个很危险的任务。因为辽城军的校尉,谁也没有见过,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根本说不清。而箕州现在的这般情状,很显然有大能人物在幕后操纵。观风山也很有可能在这个大人物的局中,否则这伙强人没有理由存在如此之久。

若是这些猜测都是现实的话,这次他的军营之行,是吉是凶就难说了,如果那个素昧平生的校尉已然被大人物收买的话,他就是自投罗网了。而这种可能性又是很大的,想要控制一个地方,首先自然是要控制军队。你很难想象,那个能将整个箕州的衙门变成现在这般模样的大人物,独独放过了军队。

“这是我计划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我最信任的是你,只能遣你去了,兄弟你好自为之吧,我希望咱们之间还能见面!”张易之平静地说道。

林秀点点头,无声地收起扇子,也打马而去。35zww.com

从前一次吃喝玩乐的酒肉朋友,经过时间和距离的淬炼,往往剩不下几个还能一直交好下去的。但这些剩下的,往往都是真正的生死之交。张易之对现在的林秀,有信心。

看着林秀走远,张易之回过头来,向何憨道:“咱们也走吧,出来折腾一番,兄弟们想要的酒肉,总是要置办齐全的,否则就对不起大家的信任了。”

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张易之调度的何憨这次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两人又向前找了一阵,终于在二十里外的一个村庄里找到了一个小酒肆。两人也不客气,买下了不少的酒,然后又在其他的百姓家中买了一些鸡鸭,这才算是满载而归。

当两个人回到何家村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几乎所有的捕快都有些不耐烦,开始不住向外张望,有的甚至口吐不敬之言。

“张少公好慢性子,沽个酒怎么要花这么长时间!”马敏手下的一个捕快嘀咕道。他们这些人和张易之并没有多大的关系,只是因为马敏的关系,才加入了剿匪,说话自然要肆无忌惮一些。

“我看他不是什么慢性子,恐怕是急性子才对!”看着马敏坐在那里若有所思,对大家的嘀咕浑不在意,另外一个捕快不免大胆起来。

“说的不错,他老人家一定是自己在酒肆里先开始大吃大喝,说不定已经飘飘然忘乎所以了,哪里还能记着咱们兄弟!”有人开个头,下面的说话就越发的肆无忌惮了。

“我说这位兄弟,你说话还是注意点吧,张少公不是那样的人吧!”刘水在一旁有点看不下去了,说道。

“你当然是站在他一边,他是你主子的女婿嘛,相当于半个少主!”先前那捕快不甘示弱。

刘水对于别人将自己称为姜山的仆从并没有不满,见到对方有些不可理喻,也就懒得再说了,只是把头一偏,望向窗外。

那捕快见了,越发的来劲:“怎么样,理亏了吧?我觉得,张少公这个人呢,年轻,有干劲,这是好的,不过年轻人就是有年轻人的毛病,有时候他就难免有点私心。比如,你们看,他沽酒就沽酒吧,为什么偏要带上自己的两人从人?还不是大家一起吃喝方便一些!”

“够了!”李狗子原先一直坐在那里眯眼睛打盹,这时候终于抬起头来,怒道:“你这厮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张少公是怎样的人,我比你清楚,再要胡乱编排人,休怪我拳头不认识人!”

李狗子在这些捕快中还是很有震慑力,毕竟他是靠拳头打出来的天下。见到他发怒,众捕快顿时噤若寒蝉。先前出言讽刺张易之的那捕快还有点不满,待要出言,见到李狗子那张黑脸,又把到了喉头的话给生生咽了下去。

这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马敏终于说话了:“我说事到如今,你们在这里说这些废话作甚!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伤了和气,值得吗?而且,这种事情,张少公一回来,自然有说法,你们也没必要胡乱揣测!”

他不仅在自己的亲信之中很有威望,在其他的捕快之中同样具有与众不同的威望,甚至还超过了县令管泛。尤其是,他是这一行之中,官位最高的。一言既出,众人立即陷入了沉默之中,就连先前有些愤懑的李狗子,也不得不收起自己紧握的拳头,继续打盹。

恰在此时,张易之和何憨姗姗来迟。

见到这么多酒肉,众人无不双目放光,就连先前开口埋怨的那名捕快也是喜意盎然,大家齐齐迎了上来,将这些酒肉都卸了下来。有心急的立即就拔出刀子,准备宰杀鸡鸭。

蓦然,有人发现不对:“张少公,你那两位随从呢?”

张易之很无辜地回过头来,向屋内张望:“他们没有回来吗?”

何憨的配合也很不错,他连忙解释道:“方才我们去了我说的那个集市,早已不存在了。所以张少公就决定兵分两路,我和张少公一路,那位林兄和刘兄一路,分别去找沽酒之地。我们两个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酒肆,就巴巴的赶回来了。原想着,我们耽搁了这么久才回来,他们两个应该早就回来了,想不到竟然没有!”

“呵呵,看来他们才是那个只顾自己吃喝,把兄弟们抛诸脑后的人哪!”先前那捕快立即笑道。

“就是,不是咱们衙门里的兄弟,不跟来就是,又要跟来做样子,又不肯和兄弟们同甘共苦,这种人真是靠不住!”

张易之没有说话,走进了屋子。

不多时,心急火燎的众人便烤出了鸡鸭端上来。众人便开始海吃狂喝起来。这些已经饿了许久肚子的壮年男子对于酒肉的消耗,犹如蝗虫之于多*的树叶一般,一番席卷,今天买来的酒肉就只剩下了一半。

这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终于有人又记起了林秀和刘符度。

“咦,我说张少公那两位随从怎么还没有回来呢?”

“我看,多半是喝醉了,在路上躺下了!”

“这两个人看着不像酒鬼的样子啊,是不是逃了?”

“有可能!你说不来就不来吧,偏偏又要逞英雄,到了地方又开始做狗熊,真是够恶心人的!”由于以往临阵脱逃的事例也颇为不少,大家倒也没有太过惊讶。

张易之只是静静地吃喝,并没有说话,他终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些人中,有些还真是不怎么希望这次剿匪成功!

第262章 遭遇拦截

第二日,众人都没有出去,只是聚在一起吃喝、闲扯,嬉闹,浑没有一点大战来临之前的气氛。www.65txt.com

张易之找到了马敏,商议对敌之策,却被马敏一句话堵了回去:“此事张少府一意做主便是,我只是你的一个军前小卒,一切愿听张少府的命令。”

张易之见他的态度如今谦卑,颇为意外。昨天晚上,他的手下之中,有一部分口出怨言,似乎是对张易之有些不满。张易之这次找上马敏,商议是一方面,主要还是试探。未曾想到马敏倒是干脆利落得很。

张易之见对方态度诚恳,便没有勉强,找来了刘水和李狗子,暗暗商议起来。经过这番试探,张易之觉得马敏手下的那些人应该只是自己有些不满,发发牢骚而已,和马敏本人没甚关系。

有了这样的判断,张易之安心了一些。毕竟马敏此人声望极高,而且他的手下在捕快组成的联军里面,力量也是最大的。若是他要破坏剿匪的话,事情还真是有些难办。

在一间逼仄且有些昏暗的屋子里面,张易之和刘水、李狗子三人坐在一起。张易之之所以请这两人来,一则是因为他们都是值得信赖的,至少在这些捕快里面,最值得信赖。二则,他们身后,各自代表着一方势力。

刘水代表的是姜山姜大贾的势力,和张易之有天然的姻亲关系。李狗子代表的是老捕快势力,和张易之私交不错。

张易之对他们也没有特别隐瞒,便说出了自己的全盘计划。

刘水和李狗子一听还有军队参与进来,简直是天上掉下的好消息,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若非这消息需要保密,不好立即泄露出去,他们简直要开怀大笑了。

“既有密道,又有军队襄助,张少公你还有什么犹豫的,立即让他们派大军过来,咱们一起从密道里杀上山去,不就是了!”李狗子急切地说道。三五中文网

张易之摇摇头,道:“军队是不能随意调动的,他们只能是在我们激战正酣之时‘恰好’路过,情况特殊,‘不得已’出手相助,否则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刘水点头道:“这倒也是,我大周对于军队,尤其是府兵控制严密,不拘是谁,一旦在这上面被人抓住把柄,日子必然难过,我们还是要想个万全之策,不但要剿灭强匪,还要将自己的责任都抹除掉才是!”

张易之也不废话,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李狗子和刘水一听,拍案道:“原来张少公已经成竹在胸,真是害我等白担心了!”

张易之郑重地说道:“此事非同小可,你们一定要毫无纰漏地按照计划进行,一旦有人出来捣鬼,一定要立即将他——”说着,张易之阴阴地冷笑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刘水和李狗子自然会意,朝着外面看了一眼,齐声应道:“张少公放心!”

……

一匹骏马沿着小路快速地向前奔驰着。尽管道路有些崎岖,荒芜的山道因为杂草丛生而变得极为难行,马速却相当的快。偶尔,会有一两条树枝从路边的树上垂下,正好挡在马上骑士的身前,马上骑士被树枝一抽,黑丑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条红色的印痕。

一次又一次的狠抽,让马上骑士感觉自己的脸上,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而这还不是最为难受的。更为难受的是,路边的芦苇等茅草,常常会在他的脸上拂过,又麻又痒,极为难受。

马上骑士自然便是刘符度了。此时的他,很想停下来歇息一下,但想起临行前张易之郑重的叮咛,想起家中老父担忧的眼神,想起小念昔天真的笑容,以及“她”那假装无所谓却掩饰不住关心的神情,刘符度立即又像打了鸡血一般,重重地将自己的马鞭抽在马背之上。

那马儿虽然并非烟柳骢那样的神骏货色,却是张易之早就精心备好的,自然非同小可,速度比一般的马儿不知道快了多少。

快了!刘符度看看前面的分岔路,心中略略松了一口气。

再往前不多远,便是界碑了。越过界碑,不止意味着越过了辽山县,更意味着越过了箕州。以后一路向南,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在官道上奔驰,不但会方便很多,速度也会快上不少。刘符度对于完成这次任务,充满了信心,他甚至已经开始幻想着自己凯旋之时,刘家母子二人迎接自己的场面。

嘴角溢出口水,刘符度的速度却并不稍缓,手上的马鞭再次一挥儿下,“啪”的一声重重地落在马背之上。马儿吃痛,加速往前奔去。

而就在此时,前面的界碑旁边,蓦然闪出几匹马来,为首骑士二十余岁的年纪,他那张原本英俊的面庞上,今天却包裹上了几条纱布,看起来有些狰狞。

看着由远而近的刘符度,他的眼中闪过狠辣之色,缓缓地取下背在背上的弓,并从箭壶中取出一支箭来。

刘符度见了,大吃一惊,连忙勒住吃痛狂奔的马儿。好在,这马儿跑起来迅速,停下来也迅速。他所停之处,离着界碑有两箭左右的距离,除非对方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强射手,手上所持的又是一等一的良弓,否则想要射中他,不大可能。

“几位这是何意,我等无冤无仇,你们为何拦住我的去路?”刘符度朝着对面大声喊道。

“无冤无仇?好个无冤无仇,你可听出我是谁了吗?”对面那人大声喝问。

刘符度吃了一惊,失声说道:“你是李静李主簿?”

“哈哈哈!”李静仰天长笑:“亏你还记得我!我这一身的伤势,暂且不计,就凭这夺爱之恨,我岂能容你!真是山不转水转,想不到今日你竟会落在我的手中!”

刘符度暗暗心凉。现在已经明显可以确定一点了,李静就是那个控制箕州官府的大人物手下之一。凭着他和箕州司马鲁廷宇的关系,想来这事情和鲁廷宇也脱不了干系。至于鲁廷宇到底是不是那个大人物,就不得而知了。

刘符度现在心凉的,并不是鲁廷宇的身份,而是他们的神通。张易之如此谨慎地将他遣出,避开了几乎所有人的耳目,想不到在最后关头,居然还是被拦下来了。如此想来,这位大人物的能力,实在是太也逆天了。这让刘符度不能不为张易之担心。

“怎么样,怕了吧?”看见刘符度惊疑不定的样子,作为情敌的李静,心情真是太畅快了:“反正你已经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我今日就让你做个明白鬼!”

说着,他居然轻轻地将那支箭搭在弦上:“张易之能想到避开大家的耳目,然后把你们遣出来,实在是有些出乎我们的意料。不过,我们在箕州经营了这么多年,又岂是随便就能瞒过耳目的!你跑出来不多久,就已经有人将你们的消息传到了我们的手中。而我,则是自告奋勇,专门来收取你的性命的!”

说到这里,他的心情越发的畅快了:“只要除掉了你,那个女人还能逃得过我的手掌心吗?以前,我真是对她太过宽厚了,对于这种给脸不要脸的女人,就是要采取最强力的手段征服之。她有一个小畜生在,到头来还不是要任我摆布!”

刘符度又惊又怒,指着对面:“你——”想起刘胡氏对小念昔的感情,说不定还真是会为了小念昔而屈从于眼前这个牲畜,他的妒火也被点燃。

PS:最近因为门口修地铁,停电比较多。不过今天倒是没有停,纯粹写不出来,⊙﹏⊙b!

第263章 特殊的密道

同时,一个声音在刘符度的心中响起:“我一定要逃出去!”

他知道,只要他逃出去,将箕州的情形往上边一捅,就算张易之等人剿匪失败,全部壮烈,就算箕州的所有真相都被掩盖下去,就算隐藏在箕州官场背后的那个大人物手段逆天,都挡不住天子的震怒。www.65txt.com

以张家六郎在天子那里的得宠程度,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被轻易地压下去。这仇,就一定能报。

当下,刘符度提起缰绳,向前大喝一声:“姓李的,欺人太甚,我和你拼了!”作势就要扑上去。

李静和他的随行几个人又是一阵狂笑。他们简直太喜欢一个被妒火烧得失去理智的敌人临死之前的表演了。他们甚至都收起了弓箭,打算将眼前的这个人抓起来慢慢的折磨。

李静本人的想法则要更加恶毒:“来吧,来吧,让我将你活捉,带回箕州城,当着你的面和你心爱的女子行人伦大礼,我要让你因妒火烧心而死!”

然后,就在此时,刘符度忽然调转马头,往边上一条小路上跑去……

李静等人那肆无忌惮的笑声戛然而止。李静先是一愕,随即回过头来,一个巴掌拍在旁边一人的脸上:“笨蛋,还不给我快追!”

几个人这才恍然大悟,策马向前追去。

李静自己也是懊丧地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嘴唇,拍马向前狂奔而去。

听得身后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刘符度的心头一阵发凉。他的马儿虽然神骏,但这样狂奔了快一整天了,自然无法和李静他们以逸待劳的马儿相比。而且,刘符度不知道前面会不会忽然有敌人冒出来。既然先前自己那样隐蔽自己的行踪了,对方还是能发现,那么前面蓦然杀出一个敌人来,也就不足为奇了。

“簌——”就在此时,破空声响起,刘符度下意识地把头往下一垂,一枝长箭擦着他的头发向前飞去,没入前面的草丛中。***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刘符度简直要绝望了。对方看来也着急了,已经不再想着活捉自己,而是要击杀。而不论是人数、武器还是状态都处在极度劣势的刘符度,根本没有任何的还击手段,只能被动闪躲。他根本不知道,下一刻自己会不会被一枝突如其来的长箭射中,就此倒地不起。

这一刻,刘符度竟然没有任何的害怕,有的只是无尽的不甘。平生第一次真正尝到了情爱的滋味,这朵花蕊却永远也不可能绽放,更不可能开花结果,这是多么的遗憾啊!

蓦然,前面转角处响起一个声音:“站住!”

刘符度一惊,身子一凝,蓦然感觉后背一凉。他知道,一定有一枝长箭射进了自己的后背。

很奇怪的,他竟然没有感觉到意料之中的剧痛,只是感觉浑身轻飘飘的,没有了一丝力气。他那只抓住缰绳的大手,顿时抓不住了,一松。

随即,他的身子轻飘飘地坠落……

暗夜时分,张易之、何憨还有另外两个捕快齐三、余二麻子三个人各自换上了夜行衣,悄悄地潜出了何家村。

齐三是李狗子的一名老兄弟,曾经参加过多次剿匪,可谓九死一生。他平时为人没有李狗子那么张扬,却也是一把好手。余二麻子身子颇为瘦小,动作敏捷,他是刘水的得力助手,脑筋转得快,做生意有天赋。

这两个人代表的,分别是老捕快阵营和姜山的阵营。他们跟在张易之身边,一则是保护张易之的意思,一则也是分功劳的意思。一旦他们四个人立下奇功,这两个阵营都少不了有功劳。

至于马敏那边,张易之怀疑其中很有可能有人和观风山勾结,又不敢判定是谁,自然不可能带上他们的人。他这次出发,甚至都没有他们知道。

四个人的队伍,说起来实在太小。但在这黑暗里面,他们如果能顺利钻进观风山的营寨,破坏力还是极为恐怖的。张易之也想多带几个人上去,到了上面,杀人放火起来,也会更加得心应手。但据何憨所说,这条密道极为难行,人多了反而麻烦,最后只好决定四人前往。

四个人由何憨领头,来到一处山泉前。泉水潺潺,发出一阵有节奏的“叮咚”之声,听起来极为悦耳,就像专为夜行人奏起的音乐一般。

何憨指着这山泉,道:“说起来也是凑巧,有一次,小人突发奇想,想看看这滋养了我们全村不知道多少代人、看起来似乎永远也不会枯竭的山泉,源自哪里。于是,小人就顺着这水往上爬,结果——”

“原来如此!”张易之点头。很多重要的发现,都是因为一时的机缘巧合。好奇心永远是重大发现的因由。

何憨再不多言,立即向前跨了几步,爬上了那山泉,后面的几个人也立即跟着爬了上去。

其实,这密道虽然有个“道”字,却并不是人们开辟起来的道路,而是这泓清泉经过无数年的缓缓流淌,自然形成的一条所谓的道路。

这条密道的两边,杂草丛生,遮天蔽日,和下面的小路一起,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洞穴。几个人走在这洞穴里面,倒是不必遮掩行藏,外面的人根本无法看见。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们可以轻松地行进。黑暗中藏着不少的危险,他们几乎是每向前几步,旁边的草丛中,就会发出一阵“噗噗”的声响,不知什么动物被惊起,向一边逃离了。

好在,何憨经验丰富,早就准备好了一根小棍子,一边前行,一边轻轻敲打着前面的草丛。这也正是所谓“打草惊蛇”。这根棍子起到的效果很是不错,草丛中不是有毛茸茸的东西被惊起,在一阵渗人的“沙沙”声中游远。

饶是如此,他们的前进还是极为艰难。

这条道路因为是水流自然形成的,路中间自然是一条小小的水流,水流两边的石头,早已被溅湿,其上长满了青苔,变得极滑。饶是这几个人都是大男人,都无一例外地滑倒好几次。而由于这草丛中暗藏着危险,那些长草的叶子又割手,他们根本无法借力,大部分时间都只能是两手着地,向前爬行。

艰难地往前行了许久,几个人终于从那片杂草形成的洞穴之中爬出来,看见了天上的月光。

而何憨没有停住,他领着几个人穿过一片陡峭的山林,来到了一处水潭前面,指着水潭道:“咱们现在都要泅水过去,到了对面才能沿着水流的方向逆向向前。”

几个人中顿时有人皱起了眉头。

“不泅水,有没有其他把那法?”一路以来,一直一言不发,甚至连摔倒都不发出一声哼声的齐三终于开口了。

“你不会水?”

在夜色之中,张易之难以估算出这潭子的具体水深,但他知道不会太浅,不会水的人自然不可能逆流泅水到源头处的。

“不,不会!”齐三嗫嚅道。随即,他又抬起头,坚定地说道:“不过,我是不论如何也不会这样回去的。若是因为这个回去了,李老大他们非把我笑死不可!”

张易之笑了笑,道:“罢,我拉你过去吧!”

几个人各自除下了衣衫,将自己脱了个精光,然后跳进水里。

张易之背上背着齐三,水性一般的余二麻子自己照顾自己,而何憨则是一手划水,一手将几个人的衣衫高高举在头顶,向前行进。

甫跳进水里,张易之只感觉一阵舒爽。炎夏的夜晚,整个人溅在喝水里面,凉意逼人,令人感觉十分的舒服。

第264章 山顶私语

观风山顶,两个小喽啰并排坐在一块大石上放哨。35zww.com

说是放哨,其实他们不过是坐在那里闲聊而已。

“你说官府他们烦不烦,怎么又派人来了!”

“说的也是。三天两头的派人来,每次被教训一番,过不多久又派人来,真是不长记性!”

“算了,不理这帮倒霉蛋了,凭他们想要对抗咱们大王的神威,简直是痴心妄想。何况,现在又来了这么个女魔王,连咱们大王都要忌惮她三分,她那群手下更是个个像是吃了药一样,官府的人来了,这帮魔鬼不动则已,一旦发动,管他多少人,还不是一样要被收下!”

“真不知那个新来的姓张的小子怎么想的,年纪轻轻就巴巴的跑来送死,可怜哦!”

躲在暗处的张易之一听此言,心下顿时一沉。果然如他所料,观风山上对他们的行动一清二楚,就连一个小喽啰,也知道一切。

这次官府的大军出动,张易之倒是没有想过隐秘行藏,当然,在这个强人控制的地区,就是想隐秘,也做不到。所以,这些小喽啰知道官府又派人来了,并不奇怪。但他们却连张易之的身份,以及这次行动乃是由他牵头这样的事情都知道,这就不能不惹人怀疑了。

看起来,官府之中,真的有人和观风山暗通消息。

张易之缓缓地向那两个小喽啰靠了过去。

两人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正在一步一步靠近,继续随意地闲聊。

“说起那个女魔王,动起手来跟个魔王一样,长得真不是一般的水灵哩!”

“嘘!小声点,莫要被她手下的那几个听见了!”

“怕什么,她手下的那些个就会鸟语,不懂咱们的话,就算当着他们的面调戏他们的主子,他们都不会知道怎么回事,怕他个鸟!”

“这倒也是,真不知道这么多这么厉害的鸟人,从哪里冒出来的,要是当初咱们山寨就有这么多猛人,官府哪里敢向山寨竖一根指头!”

“我说,别提那些丑汉子了,我和你说点新鲜的。www.65txt.com今天下午,我看见咱们头从山下抓了一个小娘子回来,献给大王了!”

“切!现在山下但凡有点姿色的小娘子,都跑得不见踪影了,剩下的都是一些看着都没有胃口了,有什么好抓的!”

“嘿,你还真别说,这一次这位小娘子,和这几年见到的那些,都大不一样,比起上次从李庄抓来,最后跳崖死掉的那个卖酒寡妇,都要漂亮了不知道多少!”

何憨脸色一变,就要冲上前去。

张易之心下一沉,知道这小喽啰所说的那个寡妇,应该和何憨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否则他不至于如此激动。当下,张易之连忙伸手拉住何憨,嘴里轻声说道:“冷静点,冷静!”

何憨以手捶地,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当年他离开何家村前往箕州城之前,曾经想过去找李寡妇,把所有的话都摊开来说。而且,根据以往的观察,他知道李寡妇对自己,也不是无动于衷的。可是,事到临头,他却鼓不起这个勇气来,他怕被拒绝,以后见面难堪;他怕乡里乡亲的闲言琐语。

这几年以来,他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的懦弱。现在的他,早已把当初的恐惧抛到了爪哇国,若是李寡妇能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哪里还会被当初那点可笑的顾忌所阻。

可惜,人世间的事情往往若是。当你错过一次机会的时候,往往就错过了所有的机会。事后的哀戚,只能衬托当初的愚蠢。

“冷静一点,咱们这次就是报仇来的!”张易之说道。

何憨这才回复了几分冷静,恨恨地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咦,什么动静啊?”两个小喽啰中有一个隐约听到了一点动静,回过头来,却见后面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楚。

“别看了,兄弟,什么都没有,应该是野猫野兔在行动吧!咱们这个山寨建在这里这么多年了,你还真以为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上来?”另外一个说道。

“这倒也是!还是说说你先前提到的那个小娘子呢,她真的比李寡妇还漂亮?那她怎么还能跑到这附近来?”

“说起这个小娘子,不但比李寡妇漂亮得多,就是比那个女魔王,也丝毫不差,甚至就我的眼光来看,那楚楚可怜的俏模样,还略略胜过女魔王一些——”

“不会吧!”另外一个似乎对“女魔王”的相貌十分有信心:“话说,女魔王可是我这一辈子见过最——风骚的小娘子了,我还真难以想象出,这世上还能有比她漂亮的小娘子哩!”

“这容易,反正有了俏寡妇跳崖的教训之后,大王绝不会轻易让这次这小娘子有自戕的机会。今晚享用一番后,明天定会派人整天盯着她,你真要看,去找找我们头,他会想办法帮你谋得这差事的。不过,这么漂亮的小娘子,大王应该不会放心任何一个人看着,定会多派几个人,对着如此漂亮的小娘子流口水的滋味,我是不想品尝了!”

这时候,张易之已经潜行到了两名小喽啰所坐的大石头后面,正要起身发难,却听另外一个小喽啰又说道:“我方才不是问了吗,如此漂亮的小娘子,怎么会出现在咱们山寨下面,你知道吗?”

“说起来也是奇怪,这小娘子似乎一直在暗处尾随着官府的那些人。要说是哪一方势力派来监视官府中人的,也不像,谁舍得把这么漂亮一个小娘子放出来监视他人!”

“哦,这倒真是稀罕——什么——”蓦然间,他眼睛的余光往后一扫,发现一道黑影在自己背后一扫,不由自主地喊了出来。但他那个“人”字还没有喊出,顿觉头上一重,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昏死过去。

另外一个小喽啰还沉浸在对先前见到的那个大美女的回忆之中,蓦然见到这个变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竟然怔住了。

张易之冷冷一笑,挥拳向那小喽啰砸去。

小喽啰这才算是回复了一丝清醒,张口想要喊。不想就在此时,他后边有蓦然生出两只有力的大手来,一把捂住他的嘴巴,顺便还把他的头定在那里,让他想躲也躲不了。

张易之一拳砸在那小喽啰的身上。那小喽啰吃痛,怒目圆睁,胡乱挣扎。

张易之苦笑一声:“怎么搞的,用了这么大力气,居然没有砸晕!”再次挥拳,这次对准的是小喽啰的腹部。

“噗!”随着张易之的拳头落实,小喽啰的脸上现出痛苦之色,挣扎得越发的猛烈了。

“不会吧,还没有晕?!”张易之简直挠头,再次挥拳。

小喽啰吃痛之下,猛烈挣扎,嘴里呜呜有声。他很想告诉张易之,要打晕一个人,打后脑勺最有用,前面就算闹出人命,多半也不会晕的。奈何他“好心”的提醒怎么也传不到张易之的耳中。于是,他只有继续品尝拳头的滋味。

“砰砰”又是两拳,小喽啰痛得身子都有些痉挛起来,但就是没有晕倒。

张易之苦笑一声,从地上搬起一块大石头,道:“看来只有动用终极武器了!”

那小喽啰见了张易之高高举起这等强悍的“终极武器”,就要向自己砸来,居然停止了挣扎,翻个白眼,就此晕倒。

“不要是装的吧!”张易之悻悻地放下石块,道:“这厮可是很难晕倒的!”

“不,他的确是晕倒了!”一直没有说话的齐三很肯定地说道。

(终于,终于赶在7点半之前更新一章,泪奔!)

第265章 寨主

“现在,咱们四个人散开,各自行动。35zww.com尽量摸清楚这山寨里的情况,如果遇见这两个倒霉蛋这种人,不必客气,都顺手给解决了!到了凌晨,大家分别放火,把整个山寨烧起来,看他们还怎么睡!明天早上,山下的捕快会攻上来,胜算如何,就看今晚咱们几个的表演了!”张易之低声说道。

齐三等三个人分别应了一声,各自散开。

忽地,张易之又一把抓住走在最后边的何憨道:“你不要乱来,知道吗?咱们这次,一定能叫他们血债血偿!”

何憨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张易之无奈,他知道,以何憨现在的状态,劝什么都很难听进去。现在他们人在山上,条件所限,他也不可能把何憨拉到一边长谈,他只希望,何憨不要出了什么事。至于立功,他倒也不指望何憨了。

见到其余的三个人走远,张易之也是一闪,消失在黑暗之中。

先前那两个小喽啰谈话的时候,张易之一直躲在他们的身后。他注意到了一个细节:两个人都会不时地往前面那座单独的院子里望去。

张易之已经推测出,那院子一定是一个重要的所在。他甚至推测,那里说不定正是山寨的什么大王的居所。如果是那样的话,可就赚了。只要等那狗屁的山大王睡着,在背后给他一匕首,一切问题就度解决了。

悄悄地从一边的林子潜行到那院子的前面,张易之越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他发现,这院子的前门,竟然有六个人把守在这里。六个人相对于一些重要的衙门或者府邸,人数并不多,但张易之知道,这观风山是一个小山寨,总共也就一百多人。在这种山寨里面,六个人把手的大门,必定是非同小可了。

于是,张易之对这座院子的兴趣越发的大了。***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老办法,翻墙。张易之沿着自己所在的树林走了一阵,终于选定了一处最为隐蔽的地方,左右一看,见四处都没人,便立即从林子里钻了出来,使出得心应手的翻墙大*法,一下子爬上了墙头。

刚爬上墙头,张易之顿时一滞,甚至僵住,不敢稍稍动弹。他发现,这院子的前面,居然设了一个瞭望台,相对于其他所有的房屋来说,这瞭望台实在是高耸入云了。

过了一阵,意料之中的呵斥之声并没有响起,张易之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向那瞭望台上看去。甫看见那上边的情景,他顿时放下心来。

原来,那偌大的瞭望台之上,只站着一个人,而就是那唯一的一个人,看起来似乎是站着,其实身体却是完全靠在旁边的栅栏之上的,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略略沉吟,张易之明白,其实这情形也不奇怪。这瞭望台肯定不是山寨旧有的,就山上这群强人自高自大的性子,他们不大可能设置这么个东西来防备任何人。说不定,这瞭望台自建成之日起,根本就没有投入使用过,直到这两日,官兵已经到了家门口,他们才派人把守。不过,那被派来把守的人对于官府,实在是藐视得过分,所怀的根本就是个敷衍了事的心思,根本不愿好好探查。于是,眼前的这个情景就出现了。

张易之暗道一声好险。其实,以瞭望台靠近这个院子如此之近,只要上面那家伙不是偷懒成现在这般模样,他方才早就被发现了。

暗暗庆幸之余,张易之也生出了一种异样的心思:“这难道便是所谓的‘天助我也!’?看来,今晚我必将有所斩获!”

思忖间,张易之轻轻地从墙头跳下来,他身手轻便,倒是没有闹出什么动静来。

这院子十分的清净,本身的结构也很简单,中间是一个大厅,大门是敞开着的,隐约可以看见里面摆着不少的座位。大厅前面还有一块很大的匾额,不过,张易之站得实在有些远,看不清这上面的字。但不用看,他也能猜出来,应该只是“聚义厅”之类的。

大厅的右边,是另外一间单独的屋子,规模要小得多,但装饰不俗。这也是整个院子里面,唯一灯火通明的地方。张易之知道,这便是今晚自己的目标所在了,能不能立下大功,也就看整个地方了。

由于这院子里面分外寂静,一个走动的人影都没有,张易之简直可以说得上肆无忌惮了,他根本没有隐藏行踪,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向前行去。

来到门边,张易之就听见里面隐约有说话的声音传来,连忙向边上一转,来到窗户边,侧耳细听起来。

“小娘子怎么不吃啊?难道是嫌本寨的野味不好吃?”一个粗豪的声音隐隐传来。这声音很大,张易之听得清清楚楚。

“这可是我方才亲自上山为你猎来的,你可不能辜负了我一片心意啊!”

听见这话,张易之知道来对地方了。里面说话的这个男人,从语气上来判断,几乎肯定是观风山的寨主了。而他说话的对象,肯定就是方才两个小喽啰所议论的那个被抓来的小娘子。

对于美女,张易之素来都颇有好奇心,而对于英雄救美的事情,他则更是感兴趣。在记忆里面,他曾经好几次为了美女而涉险。今天虽然并不是因为美女而来,他觉得顺便拯救一下美女,享受一下美女的感情也是好事。

里面静默了一下,应该是那个被抓来的小娘子没有理睬寨主。

随即,寨主的声音再次响起:“若是小娘子不饿,不如就喝点酒吧。这酒可是全箕州都难寻的佳酿,若非小娘子这样的绝代佳人,我也不会轻易拿出来哩!”

里面还是没有声音。

张易之的兴趣被调得越发的高了。一般的女子,被山贼擒住,要么自然是委曲求全,在山贼的淫威之下忍气吞声;要么就是满口哀告,满口都是“求求你放了我”一类对于山贼来说只能勾起兴趣,而不能引动同情的废话;还有刚烈一些的,则会寻死觅活,决意以死来捍卫自己的清白。

而这位小娘子和这些都有不同,她选择的是以沉默来对付对方的殷勤,也不知道她是吓傻了,还是早已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反而宁静了。

张易之轻轻地用手在窗纸之上戳开一个洞,往里面看去。

首先入眼的,是一个白衣男子,这男子看起来约莫三四十岁的样子,模样整齐,甚至还颇有几分儒雅之风。出奇的是,作为山贼头子,他的头山居然端端正正地戴着幞头,看起来这是不但不像个贼人,简直就像个教书先生!从他那无比庄严的神色上看起来,他不像是在和一个美女一起喝酒,而像是和一个大儒一起在谈古论今,切磋学问。

而他的前面坐着一个女子,不过脸已经别过去,张易之只能略略看清她的后背。这是一个具有曼妙身材的女子,单是这后背看了,就足以令人产生复杂而又美好的遐想。张易之忽然觉得,方才那两个小喽啰所说,一定不错,这小娘子绝对是一个大美女。

这时候,那白衣的山寨寨主端起酒杯,站起身来,走过去递到那女子的面前,道:“小娘子既然自己不愿动手,那不若就由我来喂你如何?”这时候,他才第一次展现出猥琐的笑容。这一笑,张易之才发现他竟然是没有门牙的,怪不得方才一直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那女子蓦然伸出手来,往前一打,只听得“当”的一声,白衣寨主手中的杯子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白衣寨主顿时色变:“臭娘们,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第266章 再见姜小玉

那女子没有理会他,蓦然转过头去,留给他一个背影,却恰好正对着张易之。www.65txt.com

张易之第一次看清了那女子的容颜,吓了一跳,差点失声惊呼起来:那不是姜小玉吗?

姜小玉还是那样艳丽无双,不过明显是清瘦了一点,整个人看上去,似乎有点萎靡,可见她最近在外面的日子,并不好过。那顾盼生情的眸子里,带上了一丝倔强的恚懑,也让她整个人在张易之心目中的形象,顿时有了很大的不同。

她不仅仅是一个只会逆来顺受,对于丈夫、对于强权不敢反抗的弱女子。若是有人逼迫过甚,她的反抗也可以很坚定的。

张易之蓦然想起两个小喽啰的对话,说姜小玉一直暗中尾随着官府的队伍,才被这伙贼人抓住,心中顿时打了个突:“她为什么要尾随官府的队伍呢?”

其实,这个问题,张易之与其说在疑惑,不如说在自责。很显然,姜小玉之所以追随这个她只认识一个人的队伍,就是为那个她唯一认识的人而来。而这个人,恰是张易之自己。其实,张易之只要略略细心一点,就能发现她的存在。比如那天在河边,小月明明说有个女子在偷看,而张易之却没有在意。

霎时间,有些因为时光的流逝而渐渐模糊的记忆忽然生动了起来,张易之蓦然间想起了上次离别前的那一个夜晚,想起那晚姜小玉凄婉中带着淡淡柔情的目光,这才意识到,她根本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这一行人左右。

张易之能理解姜小玉的痛苦,喜欢上小叔子,并不是为世俗所接受的事情,就像张易之自己喜欢上自己的堂嫂一样。所不同的是,张易之还有其他爱得更深的女人,而姜小玉则没有。

这一刻,张易之知道,自己今晚不可能轻易脱身了,他必须要救出姜小玉。这里面若是其他的女子,他能救则救,不能救,就只能怪那女子自己命歹,张易之并不是一个能为了不相关的女子,慷慨献出自己性命的人。***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但姜小玉,显然不是不相关的女子。

屋子里面,白衣寨主大怒:“好,既然你自己如此不识相,本寨主就成全了你!看你成了本寨主的女人之后,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自作清高!”

说着,他便伸手向姜小玉的身上抓去。

“刷!”

就在此时,白光一闪,蓦然向白衣寨主那只手上划去。

白衣寨主身手倒也灵便,在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之下,居然轻叱一声,手往回一收,生生躲过了这几乎是必杀的一击。

“你,你身上的匕首是哪里来的?”白衣寨主寒声问道。方才这一下,若不是他伸手足够灵便,反应足够快,就算这只手不废掉,起码也要流血。

其实,这也怪他自己。一般而言,他抓住一个人,自然是要将他全身搜遍,以防带着杀伤性武器,而姜小玉这样的美人,看起来实在是太无害了,当初为了讨好美人,不至于唐突了她,他竟然破天荒地没有检查,这也就导致了现在局面的出现。

“好!”白衣寨主或许是终于想起了这茬,冷笑着点头道:“很好,这次是我疏忽了,想不到你这样一个人畜无害的佳人,竟然身怀利器,而且还能隐忍到现在才拿出来,实在是令我刮目相看。不过——”

他缓缓地向前逼近了一步,道:“既然你一击不中,难不成还想有第二次机会吗?本寨主身为左近最负盛名的大盗,能够降伏手下这百十号兄弟,可不仅仅是靠的嘴皮子。小娘子,我看你还是乖乖就范的好,你不会武术,玩刀不好的,伤不到我事小,就怕还会伤到自己!”

“刷!”

姜小玉再次以行动说话,右手往前一挥,顿时把白衣寨主逼退数步。

白衣寨主眼中终于掠过恼怒,他往前一步,就要去夺取姜小玉手上的匕首,但手还没有来得及伸出,就僵在哪里。原来,此时的姜小玉,已经把匕首架在了自己白皙的脖子之上。

“你,你干什么,好话好说,不要乱来啊!”这一下,白衣寨主慌神了,这一匕首下去,如此美人就要香消玉殒了,这可绝不是他愿意看见的结局。他在这观风山当债主这么多年,各色的女子也玩弄了不少,但眼前这个女子,绝对是这些年以来,他见过的最完美的女子之一。另外一个,他只敢稍微想想,绝不敢去碰,这个他自然不能让她轻易的香消玉殒掉。

张易之原先也一直在计算着出手的时机,他知道,白衣寨主的武功厉害,绝不是他所能对付得了的,因此就必须要一击致命。可是,眼前的情形却让他呆住了,他生怕自己一出现会吓了姜小玉一跳,手抖一下,就是不测之祸。

“好吧,就算你不为你自己考虑,你也该想想你喜欢的那个男人,对不对?”白衣寨主蓦然说道。

姜小玉眼神一变,终于第一次开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的,你喜欢的男人,就在山下那一队人马之中,对不对?”白衣寨主继续缓缓说道。

姜小玉道:“胡说——”声音很轻,令人一听就觉得底气不足。

“你很清楚我没有胡说。我猜那个人便是张易之张县尉吧!也难怪你喜欢,据说此人乃是一个罕有的美男子,一般你这样年纪的小娘子见了,没几个会不动心的。我虽然没有见过此人,却能想象得出此人的盖世英姿,听说此人走在街上,街上的年轻女儿家立即会比平常多出几倍的。小娘子你喜欢他,也属正常!”

姜小玉没有再辩驳,眼中多出了一抹迷离的色彩,里面似有一层雾霞在氤氲。同时,她手中的匕首,也略略向下滑了一点。

张易之暗道要糟。就在此时,白衣寨主出手了,他蓦然冲上前去,一把伸出手来,抓住了姜小玉握着匕首的右手,往后一扯。

“叮当——”

姜小玉一时没有将匕首抓稳,匕首顿时跌落在了地上。

姜小玉顿时像疯狂了一般,弯下身子想要去捡起匕首,但她的右手被白衣寨主紧紧抓住,根本无法挣脱,自然弯不要腰来。左手探出之手,离着地上的匕首只有数寸,却怎么也无法够着。

“哈哈哈哈!”白衣寨主放肆地狂笑,声音传出老远。

“任你如何三贞九烈,今晚我都要让你知道知道本寨主的厉害!恰好,自从那个寡妇死了之后,本寨主见到其他的女子都没甚胃口,好久都没有沾荤腥了,今晚倒是要好好开戒一番!”

姜小玉知道哀告和哭闹都不会有用,只是无声地挣扎,奈何她的力气相对于眼前这个看似文弱,实则强壮的男人来说,根本不值一哂,任她如何使力,根本无法挣脱。

随即,白衣寨主,抓起姜小玉,往床上一抛,一身素绿色衣裙的姜小玉就像一朵闪动的绿云一般,迅速坠落在床上。

白衣寨主发出阵阵淫笑,开始脱自己的衣衫。

张易之也在暗暗冷笑,他苦苦等待的好机会,就是现在了。他观察了一下白衣寨主的动作,知道单凭武功,自己根本无法和这家伙抗衡,但现在的他,根本没有任何防备,就算是一个根本没有练过的,只要手上有武器,就可以在他背后一刀将他捅倒。

张易之正要行动。蓦然,就看见前面大门在一声巨响中猛然张开,一朵红云从门外钻了进来,迅速向前飘来。

第267章 拉风的红披风

待得到了近前,张易之才看清,那是一个披着红色披风的女子,至于具体的容貌,则没有看清。***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张易之暗暗庆幸,自己出手稍慢了一点。从这个女子的速度来看,她的武功一定极强。至于强到什么程度,就不是张易之这种菜鸟所能理解的了。反正,一只手捏死张易之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也就是说,张易之如果早出手了一步,即使通过偷袭,将自己和姜小玉一起断送在这里。

“砰”那女子显然没有注意到侧面窗户边,还躲着一个人。她来到白衣寨主的门前,一把踢开了房门。

白衣寨主刚刚剥光自己的衣裤,露出白花花的身躯和那个丑不拉几的屪子,不想就有人破门而入,自然大怒。当下,他大喝一声:“谁啊,活得不耐——”

回头一看,见到一个那个红披风女子缓缓走近来,后半句话顿时咽了下去。

张易之这才看清了这“红披风”的模样,顿时心下一动,知道她便是两个小喽啰所说的“女魔王”了。

女魔王和深闺中养出来的女子不同,皮肤里带着点黑色,肌肉看起来似乎都闪着一种淡淡的亮光,看起来十分健康。她的面容倒是比较标准的瓜子型,五官看起来极为秀美。而极为魅惑的是,她那披风里面,穿着的一身紧身的红色胡服,傲人的曲线显露无疑。

“好大的本钱!”即使在这样的情状之下,张易之也不得不暗暗惊叹一声。在她所认识的人中,即使是最令他惊叹的太平公主,在这方面恐怕也比不上这个女子。

总之,这个女子甫一出现,张易之就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但具体奇怪在什么地方,张易之一时也说不上来。而单从相貌上来说,她非但不奇怪,反而极为美丽,不说胜过姜小玉,却足堪称得上和姜小玉各擅胜场。

饶有兴致起看了白花花的白衣寨主一眼,那女子轻启丹唇:“真是不好意思,蒿恼孙寨主了!”她的口音里带着种不很纯正的味道,仿佛是小孩在在牙牙学语一般。35zww.com不过,不可否认,她的声音极为悦耳,把这种口音浓重的官话说得别有一番滋味,听起来居然感觉异常的动听。

此言一出,张易之终于知道自己为何感觉她有些奇怪了。一般像她这样不足二十岁的女子,见了男人赤裸裸的身子,早就惊呼着退开了去,而她非但不害羞,眼神还没有丝毫的避忌之处。

张易之感觉,这个女子要么思想太过开放,要么根本就是一个天生的荡妇。

白衣寨主大为尴尬,拱拱手似乎想行礼,但配合他赤裸的身子,这番动作看起来实在是太过好笑了,那女子见了,顿时娇笑一声。

“听说你这里来了一位女客人,我初到贵地,寂寞的很,正想找个姐妹谈谈话,你不介意我把她接走吧!”那女子很无辜地说道。

那个孙寨主似乎对红披风十分的忌惮,居然不敢拒绝,只是点点头,道:“上使尽管将她带走便是!”

红披风满意地点点头,轻佻地向床上的姜小玉勾勾手,道:“小娘子,随我回家吧!”

姜小玉一想,落在一个女子手上,总比落在孙寨主这个色中恶鬼手上好得多。她方才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决心,准备一头就在墙上撞死。这女子的出现,却让事情有了转机。好死不如赖活着,如果能不死,谁又愿意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何况,姜小玉还只是个还又大把青春可以品味的女子。

当下,姜小玉毫不犹豫地从床上爬起来,来到了红披风的身边。

红披风拉起姜小玉的手,就向外边行去。走出两步,她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来一样,蓦然回过头来,向孙寨主说道:“我说孙英杰,你有没有觉得你那根蚯蚓太短太细了?我建议你以后还是用手指头解决问题吧!凭你那点本钱,糟蹋一头母猪,也嫌浪费了啊!”

那个叫做孙英杰的寨主一听此言,才想起自己此时正处在赤身裸体的状态,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下体,尴尬不已。但就是面对着红披风这样明显带着羞辱性质的讽刺,他也不敢稍稍露出不满之色,还要勉强挤出笑容。他心底的难受,自然是无以言表了。

张易之在窗外听见红披风的话,简直忍不住要大笑起来。他心底暗暗嘶叫一声:“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其实,张易之也很想对孙英杰说这番话,只可惜他并没有这样说话的机会。而红披风却帮他说出来了,而且用语比他心中所想还要更加犀利三分。霎时间,张易之对红披风的印象,好了很多。暗暗觉得,此女虽然身在贼窝里,而且显然是个大贼头,但很显然良心还没有“坏了坏了的”,属于可改造的阶级敌人。

正思忖间,红披风拉着姜小玉,一阵风似的去了,只留下孙英杰在那里长吁短叹,人都不在身边了,他都不敢骂一句。

张易之很想跟在红披风的身后,伺机把姜小玉救下来,但这个念头只是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很快被他放弃。自知之明是一个人必须要具备的素质,从红披风拉风的表现来看,张易之自度和她相差太远,直接跟在她身后,想要不被发现,几乎是不可能的。

于是,张易之悄然后退,还是施展爬墙大*法,翻出了墙外。

然后,张易之所要做的事情,便是寻找红披风的住址。

山寨并不是很大,相当于一个小村庄的规模,而以红披风如此拉风的身份,想来她的屋子前面守阍必然不少。因此,这应该也不是很难找。

张易之躲开偶尔从路边走过的山贼,四处搜寻,经过一番努力,终于搜到了一处守卫堪称森严的屋子。

这屋子看起来很新,感觉建成最多半年左右,门口的几个守阍,个个身材高大,眼神锐利,警惕性很高。

张易之见了,暗暗咋舌,不敢轻易靠近。同时,一个存在心中很久的疑问再次涌上了脑海:“这个红披风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她的派头比作为山寨寨主的孙英杰还要大得多?”

事实上也由不得他不怀疑。方才孙英杰在红披风面前,那噤若寒蝉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疑了。

想了想,还是没有头绪,张易之干脆把这个念头抛诸脑后,缓缓地围绕着这屋子转了起来,寻找突破口。

很快,张易之就找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爬墙进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避忌红披风是女人的缘故,这屋子的守阍尽数都守在门外,而屋内却是一个人都没有。这倒是让张易之感觉方便了不少,站在屋内,感受到的压力甚至还小于方才在屋外的时候。

这屋子里小房间有不少,但只有两间还亮着灯,其中一间的窗牖一半开着,一半是掩着的,内中隐约有人影在晃动。而另外一件,则是全封闭的。

张易之想也不想,便朝着那间有人影晃动的房间潜去。他的目标还是窗户边。

很顺利,他很快就摸到了窗边,偷眼往里面一看,又是一阵大喜,原来这屋内只有一个人,而且那正是姜小玉。

此时的姜小玉,正在这房间内并不大的空间里,不住地来回踱步,一副心神不属的样子。

张易之能理解她这种焦虑的心态。虽然从孙英杰那里逃了出来,算是躲过了一劫,但这里也并非安土,而且她也不知道后面将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张易之再次细细探看了一番,确定这屋子里面并无他人,才缓缓地从窗户外边探出头来,向姜小玉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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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章 李香儿

姜小玉正低着头,没有看见张易之。***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张易之转头往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人,便又压低声音喊了一句:“小娘子——”

姜小玉终于听见,脚步一顿,蓦然转过头来,一眼看见正在摇头晃脑,做出这种怪异姿势的张易之,一张俏脸之上,映出难以置信的喜悦。

她正要张口发出惊呼,立即又意识到这一刻并非惊呼之时,连忙自己用手堵住了嘴巴。

张易之见了,松一口气。要是这小娘子闹出点什么动静来,这可就危险了。这屋子外面的那几个守阍,还有那个不知去向的红披风,绝对都是极为危险的人物。自己要是落在他们手里,再想脱身,几乎不可能。

“过来,过来!”张易之不住地向姜小玉招手。姜小玉终于缓缓地走了过来。

“你是专门上山来救我的吗?”姜小玉问道。

张易之暗忖:“上山之前,我哪知道你被抓了?怎么可能巴巴的赶上来救你呢?”见到姜小玉脸上的希冀之色,他这话倒是说不出口了,只好含糊地点了点头。

姜小玉脸上一红,随即又看了看门外,轻声说道:“你快走吧,别管我了,这小娘子好生厉害,而且这山寨里到处都是人,你来这里太危险了!”

张易之没有回答她,只是反问道:“那小娘子哪里去了?”

姜小玉指了指那边一个亮着灯的房间,道:“去沐浴了,说让我等在这里,她回来和我说话!你快走吧,她随时会回来的,一旦她发现你,你就没有逃路了!”

张易之略略沉吟,觉得现在就这样把姜小玉弄出去,的确是不大可能成功。三五中文网毕竟,姜小玉是大家闺秀一个,爬墙这种事情,绝对不擅长。一旦拖延的时间长一点,红披风回来,事情必然难以收拾。

不过,就此丢下姜小玉自己逃生,那也绝不是张易之的性格。若是他和姜小玉素昧平生,倒也罢了。偏偏两人不但认识,而且还有过一段短暂的暧昧。况且,姜小玉是姜山的养女,也就是小月的姐姐,就算单凭着这份关系,张易之也不可能将她随意抛下。否则的话,回去以后,他恐怕难以面对小月还有姜山夫妇。

张易之的目光漫无目的地一扫,看见屋内矮几之上,摆着一大盘腊羊腿,看起来犹自冒着热气。忽然,一个念头从张易之的脑海里闪过,他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包药来,交给姜小玉,道:“这是一包蒙汗药,你去下到那肉里,等下回来,你撺掇着她吃肉。等把她迷倒了,咱们到了半夜再跑。到时候整个山寨里面的防御必然松懈,逃脱的机会必然大得多。”

说到兴奋处,张易之双目放光。他觉得自己当初留下这最后的一包“哑巴美人”,实在是太英明了。若不是有这东西在,今晚施救的对象就在面前,他说不定还无计可施哩。

姜小玉兀自有些犹豫,期期艾艾地说道:“这,这样不好吧?”

张易之大为扫兴,抓过姜小玉的手,将那包“哑巴美人”塞到手心:“有什么不好的,难道你还想一辈子被关在山上吗?若是一个不小心,又落在那个姓孙的手里……”

姜小玉对于红披风还是很有些感激的。毕竟,对方亲手把她从孙英杰的手中救下来的。而且,她自己虽然一辈子都说不出红披风的那种话来,但她却觉得红披风的那番话让她极为舒心畅快,就仿佛踩在孙英杰的身上走过一般。

但张易之一句话,立即把姜小玉唤醒过来。不错,感激是感激,若是为了这份感激,将自己断送进去,就划不来了。再说,这也只是蒙汗药而已,对身体应该没有太大的害处,不过是催人昏睡而已,明天早上便好了。

当下,姜小玉便拿了这包药,在那腊羊腿上撒了一番。这药虽然是白色粉末状的,却有一样很大的便利,便是遇熟肉就化开了去,刚撒上去的时候,还像是白雪一样,不过一会功夫,就消失不见了。

姜小玉一旦下了决心去做,倒也细心得很,她还专门选了一块没撒药,心里想着,一旦红披风要拉着她一起吃的话,她也好做做样子跟着吃一点。

刚撒好药,就听得那边“吱呀一声”,张易之转眼望去,就看见一个女子姗姗地走了出来。

因着月色的关系,张易之看不清那女子的模样,但他知道那一定是沐浴归来的红披风了。只是,这时候再将她称作“红披风”,显得有些不合适。

此时的她,像个男子一样,只穿了一身白色的中单,腰际系一条碧玉绦子,十分的醒目。因这条绦子系得颇为紧的缘故,她身上的曲线还是一如既往地展现得非常完美。一头瀑布一般的长发上带着丝丝白色的水雾,默默蒸腾,在这朦胧的黑夜之中,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朦胧美。

再配以高挑的身材,饶是站在敌对者的立场上,张易之也不得不暗暗吞一口口水,冒着危险抬头多看了两眼。

红披风浑没有半分女儿家的羞涩,走路的时候干净利索,绝不会给人一丝柔弱的感觉。随着她频率很好的脚步移动,她湿漉漉的长发在她的身子前后飘摇,动感十足。

“妹妹久等了!”刚走到门外,红披风就冲着里面喊道。

“没,没——”刚做了对不起红披风的事情,心虚之下,姜小玉有些嗫嚅,脸色也不怎么自然。

红披风却没有想那么多,笑道:“不必拘束,这里是整个山寨最安全的地方,就算借他姓孙的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硬闯。”

“多谢姐姐!”姜小玉勉强地说道。

“妹妹叫什么名字,长得真是可人得很,莫说孙英杰那色鬼见了,就是我见了,也难免心动哩!”说着,她伸出手去,在姜小玉的脸上轻轻捏了一下。

张易之躲在外面看得真切。红披风的举止随意,言语习惯和他日常见到的女子,有着明显的不同。这的确是一个极有个性的女子。

“呀,还挺害羞的哩,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香儿,十八岁,你呢?”红披风坐了下来,笑道。

姜小玉想着张易之就躲在外面,心中总有那么一种怪怪的感觉,既有点紧张,又有点兴奋,她勉强地说道:“我就姜小玉,十七岁。”

“听说妹子你是因为跟在美男子的大队后面偷窥才被抓到的?”那个叫做李香儿的红披风口无遮拦地问道。

姜小玉顿时大窘。她跟在官府的大队人马后面是真的,不过“偷窥”二字,实在是让她太难以接受了。

或许是感觉到了姜小玉的尴尬,李香儿又是一阵大笑,道:“妹妹真是个害羞的女孩儿,和我们北人太不一样了。我们草原儿女,向来讲究敢爱敢恨,敢说敢做,事事不能逊色于男子,不能落在男人的后头。”

张易之听得“草原儿女”四个字,心下一震,终于大略地猜出了这个李香儿的来历。她应该是北方几个游牧民族的女子,不过不知道是突厥人还是契丹人,抑或是奚人。

怪不得她的举止,总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大方过头了,而口音也和一般遇上的汉人不大一样。怪不得她在观风山山寨里的地位超然,就连寨主孙英杰,对她也是极为忌惮,甚至畏惧。

“不过——”另外一个疑惑蓦然出现在了张易之的脑海里:“作为一个草原上的女子,跑到中原之地来当山贼做什么?”

第269章 下药

姜小玉听了,忙应道:“小妹俗凡女子,自然不能和香儿姐姐你这样的巾帼英雄相媲美。三五中文网

“巾帼英雄?”李香儿似乎对这个词并不感冒,鼻哂一声。随即,她又岔开话题,道:“不过,也难怪,你这样的美人儿,一般的男人还真难以配得上。我倒是听说这次带头来进犯我们的那伙人中,那个领头的姓张的,是一个绝顶的美男子,你莫非是和他之间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不成,否则的话,以你这样矜持害羞的性子,怎么会跟在人家的队伍后面呢?”

姜小玉大窘,脸色简直就像被红墨泼过一番一样。李香儿虽然是个女子,但实在是太敢说了,就连这样的话,她问起来也是脸不红心不跳,仿佛理所当然一样。

而对于这话,姜小玉竟然没法反驳,李香儿所说,虽然和事实相差甚远,但至少有一点她说得很对:姜小玉就是为了张易之才跟在官兵的大队人马后面的。

想想张易之本人就在窗外听着里面的每一句话,姜小玉简直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完了,完了,这下什么都让他给听见了,以后还怎么见他?”

看着姜小玉羞赧无地的样子,自觉看出了真相的李香儿又是一阵大笑,直笑得花枝乱颤。

“看来我猜的居然是真的!不过,我说小玉妹妹,你可要准备好了,你的路上,可能会遇见很多的竞争对手哦。比如说,我!”

李香儿一言既出,就连躲在门外偷听的张易之也差点喷出来,连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这女人说话,实在是太犀利了。看起来,恐怕这世上就没他不敢说的话。

姜小玉自然更是目瞪口呆,她一辈子也想不到,女人竟然可以这样说话。尽管,她也知道,北地的女子,是十分活泼大胆的,一见之下,还是大大的出乎意料。www.65txt.com

李香儿却丝毫也不以为意,撇撇嘴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们北地的男儿,虽然个个英雄了得,灌能厮杀,不过也就是能厮杀而已,除此再无其他的本事。我从小,就想着在南人中找一个人品风流,俊美无双的男子为夫。当然,这个男人也不能太过脓包。而这个姓张的,我虽然没有见过人,但可以想象他的样子一定符合我的选婿标准。至于此人的行事风格,我也曾经听说过一些,倒是个怜香惜玉之人。”

姜小玉大奇,失声问道:“你对他的事情很了解?”

“自然!”李香儿微微一笑,道:“当初他在神都城的所作所为,曾经让这座住满了达官贵人的城市,为之震动。不论是超堂上衣紫衣绯的贵官们,还是市井里被人呼来喝去的贩夫走卒,无不对他的行径议论纷纷。而事实上,还有不少的事情,并不是他们所能知道的,而我却知道!”

姜小玉兴趣大起。对于张易之的过往,她可以说一无所知。她对张易之的印象,是从和他的第一次邂逅开始的。后面张易之的所作所为让她对于这个男人的前尘旧事更加的好奇,只是一直没有办法去了解而已。

“怎么样,有兴趣了解吗?”李香儿问道。

姜小玉不语。张易之却暗暗有些心惊。虽然不知道这个李香儿对于自己的过往,到底了解多少,她起码知道一些。而事实上,她也不可能真的是为了选夫而关注神都城,关注自己。换句话说,她对于神都城的关注,很有可能是别有用心。

作为一个异族人,对于神都城十分的关心。这一切实在是难以不让人想起那句话来:“非我族类,其志必异!”

这几年以来,大周朝廷和北方几个游牧民族之间的关系,是一日不如一日。这些游牧民族各自私底下有些小动作,也实在不奇怪。他们派人去神都、长安甚至是囚禁了前太子武显的房州活动,都不奇怪。可他们为什么要派人到这箕州偏僻之地来呢?而且,他们居然上山当了强人。

张易之思来想去,还是不得其解。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的所图,一定颇为宏大。这个李香儿不论是哪一族的,从她的言语神态以及地位来看,身份绝对不简单。

这时候,但听得李香儿又笑道:“不说话就是有兴趣了。哎,好在姐姐我也算是秀外慧中,你这样总把沉默当作语言的女儿家,要是遇上一些个眼眉不通透的,真不知如何对话哩!”

说着,她一眼看见桌子上的腊羊腿,笑道:“想起来了,你被抓上来之后,一直没有吃东西吧,这里有些肉食,味道还算不错,就吃一些吧!咱们一边吃,一边说说这个姓张的过往之事。”

姜小玉听得一阵汗颜。原本,诱导李香儿吃东西,是张易之派给她的任务。想不到,她一时之间居然忘记了,现在反而变成了李香儿再招呼她吃。

看见姜小玉沉吟不语,李香儿还以为她客气,遂顺手抓了一大块肉递到她的面前,道:“别给我客气,吃吧!我们北人吃肉不习惯动筷子,我也觉得,这样大块吃肉,还是直接用手撕的爽利,不知道你习惯不习惯?”

姜小玉一看这一块,想想上面的蒙汗药,心中发毛。她连忙摆手道:“这块太大了,我——”

“哎,你们南人女子,就讲个殷桃小口,要吃得少,又要人长得丰满,真是矛盾得很。”说着,她把那块腊羊腿放下,顺手又抓起一块小的递到姜小玉的面前。

姜小玉一看她所抓的这块虽然和这大盘里面唯一没有蒙汗药的那块大小仿佛,却也是染了蒙汗药的,哪敢接过。当下,她只好苦笑着说道:“不必劳烦姐姐了,还是我自己来捡吧!”

“好吧!”李香儿顺手放下那块腊羊腿,说道:“我平日里吃得不少,不过见到这腊羊腿,又有些饿了,我也来吃一点!”

张易之一听此言,顿时大喜,暗忖道:“这可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而姜小玉却是大吃一惊,眼睛瞪得老大。原来,李香儿放下方才那块腊羊腿之后,顺手又向另外一块抓去。而这一块,恰是方才姜小玉唯一没有下药的那一块!

这一次,李香儿可不是帮姜小玉拿,而是为自己那。如果她吃下那唯一没有下药的,姜小玉又吃哪一块呢?

说时迟,那时快。想起张易之的叮嘱和他那殷切的眼神,想起孙英杰那可恶的笑脸,一向害羞的姜小玉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猛地伸手,居然后发先至,一下子抢在李香儿之前抓住了那块羊腿。

“你——”李香儿显然对姜小玉这突如其来的迅猛动作极为惊讶,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好半天,她的口齿才恢复了一点正常:“原来你早已选好了,怪不得我给你拿哪一块,你都不吃。哎,我说你们南人中的女子,真是够有意思的,就连吃哪一块,都要事先计算好!”

姜小玉听得大大地松一口气。既然李香儿把自己方才这突兀的举动当作了南方女子的一种习性,那也好,正好免去了自己的唇舌。

随即,在姜小玉希冀的目光之下,李香儿也拿起一块羊腿,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一边吃,她还一边做着手势,道:“说起这个姓张的,话可就长了。你作为南人,应该知道来俊臣吧?”

“当然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这个来俊臣之死,其实和这个姓张的,有着莫大的关系?”

第270章 被发现了

屋内,李香儿津津有味地吃着腊羊腿,一边口沫横飞地叙说着张易之在神都城的那些旧事。35zww.com

而姜小玉则是认真地听着,听到认真处,便惯性也似的在自己手上的那块腊羊腿上咬一口。曾几何时,她那块腊羊腿早已变成了一块彻头彻尾的骨头,而她却浑然不觉,兀自不住地伸嘴过去咬一口。

李香儿见了,“格格”地笑了起来,指着姜小玉道:“小玉妹妹你真是可爱得很!”

姜小玉这才注意到了自己的窘态,简直无地自容,眼睛不由得往窗外偷望了一眼,却看见张易之也正好探着头往里面张望。她当时简直死的心都有了:“怎么每次我最窘最丑的样子,都被他看见?”

“小玉妹妹,不要客气,这里还有不少,不必这么斯文。来,吃这块吧!”李香儿很热情地又递了一块过来。

姜小玉哪敢伸手去接,双手乱摆,道:“不必了,不必了,我吃饱了!”

李香儿有些怀疑地看了姜小玉一眼,见她神态认真,不似开玩笑的样子,才又把那块肉放下,道:“你果然是南人女子中的极品啊,吃得少,长得还如此漂亮!”她自己又狠狠地吃了两块肉,才心满意足地停下来,向外面喊了一声。

不多时,便有人送来了面汤和热毛巾。姜小玉和李香儿分别就着热毛巾擦了擦嘴巴,又各自洗了手。随即,李香儿才命那送来面汤的人将盆子和毛巾又拿了出去。

张易之一直躲在窗外注视着这一切,心中暗暗惊奇:“怎么这半天了,药力还没有发作起来?难道这些药在我身上放得太久,已经失去了效用?又或者,这小娘子武功太强,这点药对她根本起不了作用?”

想到这里,他不由暗暗后悔,早知道就趁着李香儿还在沐浴,将姜小玉弄走了事。虽说逃走的机会比较小,但总比现在这样好,这么一尊女神在旁边压着,根本没法动一动。

里面的李香儿同样是惊异不定,她比张易之更加难受,因要直接面对李香儿,心里虽然早已成了一锅热粥,她还不得不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三五中文网

好在李香儿明显是神经大条的女子,她并没有察觉到姜小玉的任何异常。她甚至越发热情地挨着姜小玉坐下来,道:“来,咱们继续说,这个姓张的,还真是个十分有趣的人哩!”

看着李香儿有点夸张的动作,张易之感觉有些地方不怎么对劲,却说不上来,只好继续侧耳倾听。

接着,李香儿又继续讲起了张易之的八卦来。这一次,不但姜小玉听得入神,就连张易之也是听得震惊不已。

原来,李香儿竟然连自己和魏王武承嗣之间的合作关系,都知道。她甚至能凭着猜测,比较确信地指出,那天晚上前往乔府劫走窈娘的,便是他张易之!

这实在让张易之难以不震惊。和魏王合作的具体情况,他也就是身边的人知道一些,而劫走窈娘的事情,就连小月、林秀等人,都是丝毫不知的。

好在,李香儿并不知道,那天张易之以王雪茹为人质,最后逃到了什么地方,只是简单地说,这样逃走了。也就是说,她还不知道张易之和“武神棍”武攸绪之间的关系。

张易之松了一口气。若是他和武攸绪之间的关系被捅出来,就太不利了。李家的固然会以他为死敌,武家的也不见得会待见他。而且,必然也会给正在修身养性的武攸绪带来巨大的麻烦,这也绝不是张易之愿意看到的。张易之虽然嘴里总是“武神棍”“武神棍”地称呼武攸绪,其实对他还是很敬仰的。

也不知是不是被张易之过往的那些“光辉事迹”触动了心扉,李香儿有些激动,言语之间不但声音变大,小动作也越来越多,常常在姜小玉的脸上捏捏,甚至有好几次把姜小玉抱住。

而姜小玉的眼中也是异彩连连,暗想着若是有男人愿意为了自己,若是自己遭遇这样的事情,也有人冒死来救,就算这人长得丑陋不堪,自己也难以无法不被感动。可是,天底下有这样的原意为她付出的男人吗?想起自己的丈夫,姜小玉顿感一阵黯然。

“你怎么了?”李香儿终于发觉了姜小玉的异常,问道。

“没什么!”姜小玉淡淡地应道。

李香儿倒也不以为意,忽然轻轻搂住姜小玉,道:“我看你身段出色,眉宇间有一股风流之意自然流溢而出,一定品尝过云雨巫山的滋味吧?”

姜小玉目瞪口呆,这种话题,对于她这种大家闺秀来说,从来都是禁忌。莫说谈论,从来只要听见,都会主动捂起耳朵的。

“姐姐不说,就是尝过滋味了!你给我说说,滋味如何?”看着姜小玉的窘样,李香儿丝毫没有放弃,而是继续追问。

就算是只有两个人在,姜小玉也不可能给她答案,何况窗外还藏着一个张易之。

李香儿却并不罢休,继续说道:“姐姐,小妹虽然经常听他们说这事情滋味很好,能让人飘飘欲仙,但却一直没有听说过。不若,咱们假凤虚凰地来试一试,让小妹也稍稍品味一下如何?”

姜小玉何曾听到过这样的要求,一时间怔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

张易之也终于忍不住,“噗”的发出一声嗤笑。他也算是一个颇能忍耐的人,可面对如此强悍的女子,他实在无法继续淡定下去。

“嗯——”李香儿霍然站起身来,对着外面喊道:“谁?”

张易之吃了一惊,暗忖道这小娘子的耳朵也太灵敏了,这一下可难以善了了。要是自己被逮住的话,真不知道要被剥几层皮。

姜小玉也吃了一惊,忙叫道:“姐姐——”轻轻拉住她的手,想转移她的注意力。

李香儿这次却不吃这一套了,轻轻地拨开姜小玉的手,身子往前一掠,随即又是一跃,便跃出了窗外。

“是你?!”月色下,青衣薄衫的李香儿衣袂飘飘,恍若仙人,身前那傲人的山峰更是仿若随时要从那薄如蝉翼的纱衣中锥破而出一般。

但张易之却并没有心情欣赏眼前这等靓丽的风景,他心头一片冰寒。方才李香儿那两下实在是把他给镇住了,他也算是见过高手的,但身手如此灵便的,还是太罕见了。

“咦,我明白了,你就是那个姓张的!”看着张易之的样子,李香儿的脸上顿时掠过丝丝笑意。

而恰在此时,院子的大门霍然被打开,几个彪形大汉猛然冲了进来,将张易之团团围住。

张易之只有苦笑。这里每个人的身手,都足以让他生出无力感,而这么多人尽数将自己围住,那绝对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虽然心有不甘,张易之还是不得不承认,今晚是他当了这么多次夜行客,最失败的一次。

李香儿忽然对着几个人喊了一声。

几个彪形大汉似乎对李香儿的话有些迟疑,但一见到李香儿认真的表情,还是不敢多言,又重新跑了出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易之正在迟疑之际,忽听李香儿说道:“你不必惊异,我让他们全部回去歇息,连这院子的门外都不准呆着,不管听见什么动静,都不准进来探看!”

张易之一听,贼眼睛一溜,脑筋顿时活了过来。虽然眼前这个小娘子很厉害,但他也不是吃素的,既然小娘子要托大,他正好可以利用她自大的心理,想办法逃脱樊笼。

“你是不是觉得我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就好对付啊?那你可以尽管试试,看看本姑娘的手段如何!”像是看穿了张易之的心思,李香儿笑道。

第271章 采草贼

张易之暗忖道:“看你这么厉害,光是靠拳头,自然是奈何不了你,不过,我就不信那药力一丁点也发挥不出来。35zww.com反正你不是让他们不管闹出什么动静,都不准动吗,我就和你耗着,只要那药力稍有发挥,就是我的机会!”

李香儿见张易之远远戒备,并没有急着逃走的意思,更没有主动出手的迹象,似乎看穿了张易之的心思,远远的一爪抓来。

“嘻嘻。都说你们兄弟二人都是绝顶美男,今日一见,简直比我想象中还要强了几分。真是可惜啊,可惜我们处在敌对的位置上,否则我倒是要和你那些红颜知己比一比,看谁更能征服一个男人的心!”

李香儿嘴里说得好像柔情似水,手上却接连向张易之出招。

张易之看出,小娘子似乎存着一丝戏谑的心理,并没有使出全力来攻击。否则,以她的武艺,自己最多只能挡个三五下,而不像现在这样,虽然招招凶险,却总能堪堪避过。

当下,张易之一边闪避,一边向屋内喊道:“还不快走!”

姜小玉跑了出来,看着眼前正在激战的两个人,手足无措。

“还不快走!正好现在门外没人,你先走,我自然自后跟上!”张易之又喝了一句。

姜小玉迟疑地说道:“可是,你——”

张易之实在有些恼了。现在可是天赐的良机,李香儿居然自己把手下全部支走,而且还特意吩咐,不管有任何动静,都不准探看。若是这么好的机会,还走不脱的话,以后又哪里去找更好的机会呢?

当下,他骂道:“蠢女人,你不走,我怎么走得了,你自己想留在山上,可别害我一起倒霉!”

姜小玉一听自己可能连累了张易之,立即坚定起来,拔腿向外跑去,不多时便消失了踪迹。三五中文网

而李香儿居然也不追赶,只是一边软绵绵地向张易之出招,一边“格格”地大笑。

张易之正要拖延时间,一方面为姜小玉逃走创造机会,一方面等药力发作,好收拾这个婆娘,便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张五郎果然是个风流种子,怪不得我总觉得,方才谈到你的时候,这位姜姐姐有点不对劲,原来她也是被你情网网住的一个人!”李香儿笑道。

“那你为什么不抓住她,抓住她岂不正可以逼我就范?”

“你以为她逃得了吗?就算逃得了,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绝不会走远的。一个陷在情网里面的女人就是这样,你逃不出去,她也绝不会独自逃生。所以,抓住你也一样可以逼她就范!再说,我看这位姐姐也挺可怜的,若是她能逃,又愿意逃,我倒是不介意放她一条生路!”

“哼,你倒是善良得很!”张易之没话找话地说道。

慢慢的,张易之感觉有些不对劲。按理说,蒙汗药的药力到了这时候也该发作了,即使只是发挥了极小的药力,对方的出手应该是越来越无力才是。但现实并非如此,她感觉对手的出手一招比一招有力,也一招比一招快,仿似有心要立即结束战斗一样。

张易之渐渐有些吃不消了,连忙窥准机会,一拳向李香儿击去,这一拳,他用尽了全力,可以说是他压箱底的功夫了。若说他先前还有所保留的话,这一拳就是他真功夫的体现。

果然,在这一拳之下,即使以李香儿的强悍,也被迫退了半步。而这就是张易之的目的所在,他立即撒腿就跑。

李香儿一愕,大概以她草原儿女的性子,很难理解一个男人为何丢下勇士的称号不要,却选择耻辱地逃走。但就在她这一愣神之际,张易之已经逃出了好一段。

忽然,一种异样的感觉袭来,她的脸色顿时一红。应该说,先前她一直有这种感觉,就是这种感觉,促使平日极其果敢的她,方才出手之际,招招都留有余地,就仿佛情人间的打情骂俏一般。

而现在,这种感觉不再是先前那样淡淡的,如涓涓细流,而是极为汹涌,如洪水猛兽,猛然向她袭来。她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胸口也剧烈地起伏起来。

蓦然,李香儿身形一动,“刷”的一下,就飘到了张易之的前面。随即,她毫不犹豫地伸手向张易之抓来。

张易之见了李香儿的样子,心中大骇,也顾不上接招,返身又向后逃去。但他没逃出两步,却感觉身后破空之声传来,一直纤细的小手一下子搭在他的肩膀之上。

张易之不敢稍加由于,一甩之下,将这只小手甩开,继续往前跑去。这时候的他,已经完全顾不上什么方向,什么目的地之类的,他只想逃走,逃离这个恐怖的婆娘。

跑了几步,张易之感觉身后的压力似乎小了点,但小娘子的呼吸却越发的沉重了一些,总在他的耳边萦绕,仿若阴魂不散。

张易之骇然之下,正好跑到了李香儿的房间前面。他此时要转身已经是不可能了。因为只要他稍加停顿,后面小娘子的手就会落在他的身上。

当下,张易之心中一动,暗忖道:“也好,我赶快跑进去,立即闩上房门。等你破门而入的时候,老子早就从窗户逃走了!”

说时迟,那时快。张易之一溜烟跑进了屋内,伸手抓住房门,正要关上。忽然,从后面传来一股绝大的力气,让他怎么使劲也关不上大门。

张易之知道自己还是慢了一线,后面的这个小娘皮,速度快得实在太恐怖了。他连忙放下大门向窗户那边跑去。

但他刚跑出两步,忽见白色的人影一闪,一个满脸通红的身材修长的身影拦在了他的前面。

“妈的!”张易之恨恨地骂了一句。他骂的不是别人,恰是他自己,因为他已经确认了一件事:今晚上下的药,绝对不是什么“哑巴美人”,而是“狂魔美人”!

怪不得这娘子一开始虽然有些活泼,总还算比较正常。到了后来,却莫名其妙地发起骚来,不住地向姜小玉追问一些在这时代看来有些“淫*荡”的问题。同时,又对姜小玉动手动脚的,不住地用小动作占便宜。

像是为了验证张易之的判断一般,他刚转过去半个身子,忽然身上一紧,一股热气霎时间将他整个人紧紧裹住——他竟被小娘子整个抱住了。

张易之顿时无力。小娘子那柔软的身子仅仅地贴在他的身前,让他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而她那双小手则像是金箍一样,箍住张易之的身子,张易之根本无法动弹。

下一刻,张易之感觉自己的身子蓦然变轻,一股绝大的力气拉着他的身子忽然腾空而起。待他的身子到达顶部的时候,又坠落了下来。

“砰”张易之的身子落在了一个柔软的所在,好在没有摔伤。他定睛一看,顿时囧了,原来,这居然是小娘子的卧榻!

“娘的,不会吧,我张易之一世英名,难道就要毁在这里?从来只听说过采花贼,还从没听说过采草贼,老子今天就要被采草贼采摘下纯洁的身子?”张易之心下一阵发苦。

不待他有所反应,但听得一声娇*吟,白色的人影一晃,他感觉自己的唇边一凉,原来是一张温润的小嘴凑到了他的嘴边。

李香儿果然如她所说,还没有经历过人道,对于这男女亲热的事情,根本没有经验。她紧闭着嘴巴,只是一个劲地在张易之的脸上乱啃。

到了这时候,张易之也不能不教导一下这个好学的学生了。他正要引导一番,忽然觉得一股大力推来,他顿时躺倒!

“老子的英名,休矣!”张易之泪牛满面。

第272章 吃完就跑

那张氤氲着特殊香气的床上,两个人在进行着一场特殊的较量。***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张易之简直郁闷得要死,嘴里叫道:“你这娘们,什么都不懂,还学人家出来玩强奸,真是郁闷死人!”

的确是郁闷。换作任何人,只要是个正常的男人,自己被剥光,而且身上又压着一个不着寸缕的白花花娇躯,偏偏又无法真个销魂,这种感觉都不会好受。

张易之的愤怒,根本无法阻止因药力发作而彻底丧失理智的李香儿。她就像一条白蛇一般,趴在张易之的身上胡乱地乱啃、乱扭、乱蹭。每次她下意识的胡乱动作,都会让张易之越加的难受一番,他感觉自己早已口干舌燥,再这样下去,都要枯死了。

好在,趁着李香儿卖力地啃咬,手上用力不够的机会,张易之猛的用力,双手终于恢复了自由,抱住眼前这具柔软的身子,手上使力,终于翻过身来。

没有等到他有下一步的动作,不甘心被压迫的小娘子再次发力,狠狠将张易之掀翻,再次占据上风。而张易之也不甘心失败,继续发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随着一声低吼和一声娇*吟的同时响起,这种占位置的较量终于渐渐变得柔和起来。你上我下的翻滚还在继续,但却明显轻柔得多了。

这可正是:洛皋解珮,幸遇陈思,神女行云,巧逢楚主。两下里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说不出的旖旎风光,道不完的风流胶漆粘合。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极度的困倦催促之下,两个人终于停下了动作。张易之只感觉浑身舒泰,却又无比的疲惫,再也不管此地是何方,双目一闭,便沉睡过去。

忽然,好梦正酣的张易之忽觉得有人在摇晃自己的身子,同时在耳边轻轻地唤道:“醒醒!醒醒!”

张易之睁开眼睛一看,却见一个俏丽的人影正猫着身子,站在自己的前面。***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她好像怕触电似的,只是远远地探出手来,用指尖点在自己的肩膀之上,不住地摇晃。

张易之猛地一惊,往边上一看,却见一个不着寸缕的白花花胴*体正横陈于床上。她的头,正有滋有味地靠在自己的右手臂上。那张红红的俏脸上,红晕尚未完全退却,嘴角弧度圆滑,似乎正沉浸在好梦之中。

张易之也不敢斥责姜小玉了,他可不敢忘记,眼前这位无害的美女,可是一位高手高手高高手。别看她现在的模样似乎极为娇弱,一旦她醒来,就是一头母老虎,谁也难以将她制服。

张易之轻轻地将李香儿的头抬起来,抽出自己的手臂,又极为轻柔地将她的头缓缓放下。睡梦之中,李香儿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嘤咛一声,翻了个身子,一只手向张易之这边压来。

张易之吓了一跳。现在的李香儿,正处在一个很容易被惊醒的状态。若是他的身子被李香儿压住,将她的手拿开的时候,很有可能会将她惊醒。

张易之一咬牙,原地往边上一滚,堪堪避过了李香儿的那只手。随即,他心有余悸地坐起身子。

“啊!”姜小玉见了,嘴里发出一声惊呼,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蓦然转过头去。

张易之顿时尴尬,他差点忘记了自己此时还处在“君子坦荡荡”的状态。他连忙从床边找到亵裤和中单穿上。

待得他再去找外袍的时候,顿时愣住了。原来,那外袍正被李香儿压在身下呢!

张易之虽然很想将李香儿挪开,取出自己的外袍,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做到的,除非他根本不想离开。当下,他一咬牙,也顾不得外袍了,回身拉起姜小玉,就向外边跑去。

不多时,两个人便跑出了门外,顿时松一口气。张易之回身向姜小玉道:“不是让你自己先跑的吗?怎么到现在还没有跑掉?”

“我——”姜小玉嗫嚅了一下,道:“我不知道怎么跑!”

张易之看着她的眼神,心下一软。他知道,姜小玉既然能跟踪自己这么久而不被发现,这么长时间里,一定锻炼出了不小的隐身本领,自然不可能存在不知道怎么跑的问题。她一定是担心自己的安全,不忍单独离去,才又跑回来的。

想到这里,张易之倒是有些感激姜小玉了。若不是她回来看看,自己还真“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呢。到了明天早上,真不知那头暴跳如雷的母老虎会如何处置自己。

“走吧!”张易之说道。

就在此时,忽听前面一阵狂呼:“不好了,起火了!”接着,一片嘈杂之声响起,很多人一起狂呼起来。

张易之定睛往去,就看见前面的两三处地方,几乎同时燃起了大火,火光如明月一般,照亮了整个山寨。

“好啊!”张易之忍不住跺脚!这些家伙放火的时机把握得的确不错,现在看样子已经是下半夜了,大家正睡得迷迷糊糊的,这时候放火,最容易造成疲劳。而且,若是早一点放火的话,这喧闹之声必然将母老虎惊醒,张易之可就没有机会逃出来了。

想起母老虎,张易之又是一惊,向姜小玉道:“快走!”话音未落,果然就听见屋内传来了一声极为尖锐,而又极为响亮的狂嘶:“啊——姓李的,有种你别跑!”

张易之暗忖:“有种你别追!”拉起姜小玉就向偏僻的小路上跑去。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他也分不清东南西北,更不知道每一条道路将会通往何方,他只想着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决不能落在母老虎的手里。落在她手里的话,性命难保自不必说,说不定她还会把他屪子切掉,让他临死之间当一回太监!

籍着月色和远处隐隐传来的火光,两个人的速度倒是极快,不多时就跑出了老远。

预想着母老虎不可能追上来了,张易之才放下姜小玉,大口大口地喘气。

姜小玉的喘气之声则是比张易之更为粗重急促。她本是一日里难得迈出家门的闺阁女子,最近虽然一日里走路比平时多出好几倍,却还是难以适应这样强度的狂奔。方才,前面一段路她还能勉强跟上张易之的脚步,后面一段则基本就是张易之拽着她在跑。

“好——好在安全了!”张易之苦笑着。

“哼,真的安全了吗?”忽然,黑夜中,一个幽灵一般的声音响起。

张易之顿时亡魂大冒,望着前面那个正在缓缓迫近的女子,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李香儿还是穿着方才的那身白色的紧身纱衣。披头散发,浓密的头发将她的脸遮得若隐若现,令人难以看清她的表情。不过,这也不需要看,只从她那虽然有些蹒跚,却异常坚定的脚步来看,她杀意十足!

“嘿嘿,吃完了就跑,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情!”李香儿冷哂一声。

张易之苦笑着把姜小玉拨到身后,道:“姑奶奶,方才好像是你主动——”

“住口!”李香儿又羞又恼:“你以为我们草原上的女子直爽一些,就蠢笨一些吗?分明是你预先在我的肉里下了药!我说怪不得方才吃肉的时候,你的这位红颜知己表现得那么奇怪呢!”

张易之知道解释已经没有用了,眼前的这个女子,已经完全被愤怒湮没,她会将一切解释当作狡辩。再者,张易之自己就是山下这伙捕快的领兵者,和李香儿本就处在敌对的位置,就算没有方才的事情,她也不可能轻易放过他。

当下,张易之一把拉住姜小玉,轻喝一声,往边上跑去!

第273章 落荒而逃

“想跑!”

李香儿鼻哂一声,拔腿就要追上。www.65txt.com但她的脚步刚往前迈出一步,顿时僵住。她皱了皱眉头,忍痛大骂:“姑奶奶习武以来,只有我让别人吃亏的,今日却被你这鸟人弄成这样,还出了血,看我把你抓住,不撕了你!”

张易之心下苦笑:“女人第一次,就没几个不出血的,这有什么好愤怒的,真是个性盲!”但他也顾不上回头给后面那个性盲讲解一下基础的生理卫生知识,仓惶而逃。

看着前面那两个影子就要消失,李香儿咬了咬牙,忽然腾起身子,双手如箕,向张易之的肩头抓去。

听得这破空之声,张易之虽然没有看见后面的人影,还是下意识地猛然低头,堪堪避过了这一抓。

但就在此时,他的脚下一个踩空,身子就此倒地,连带着姜小玉也被带倒。而恰好,他们的面前,有一个很大的碎石山组成的斜坡。两人刚刚躺倒,李香儿的手掌就抓了过来,张易之抱着姜小玉一闪,两个人一下子就从那碎石山坡上滚了下去。

组成山坡的碎石大多都只有一截手指头大小。虽然,其中也夹杂着一些比较大的,甚至有少量的有一个盘子大小,但这些混杂在小石头之间,几乎可以忽略。小石头最大的特性,就是容易流动,它们就像漂浮在山坡表面的一层油脂一样,只要水面稍有异动,就会随之流动。

张易之和姜小玉刚滚到这石山之上,这些碎石顿时发出一阵渗人的“沙沙”声。随着这声音,两个人的身体被这些石头带着,极速地向下滑去。偶尔,其中一些大石块被极速下滑的碎石挤压,也向下滚去,在山坳之中发出一阵“咚咚”的响声,回声一阵一阵传来,煞是令人惊骇。

其实,这些声响虽然很大,而且足够骇人,身处浪涛中的张易之和姜小玉倒是没有受到很大的伤害。最初,他们两人在石山上翻滚,背后多少都被锋利的石头划过,受了一些轻伤。www.65txt.com

但待得他们滚出一段之后,张易之瞅准机会,一把抓住了路边的一棵小树,两个人顿时止住了下滑的势头。随即,两个人坐起身子。张易之道:“我们还要往下多滑一阵,母老虎太厉害了,说不定还会追下来!”

“母老——母大虫?”姜小玉一愣,说道。

张易之有些汗颜,他忘记了,由于大唐的高祖李渊的祖父叫李虎,所以大唐乃至如今的武周,是忌这个“虎”字的。所以,唐朝特意将老虎改了个名称,叫做大虫。

在公众场合,若是说出这个字,不免有大不敬的嫌疑,好在现在只有两个人,张易之倒也不必担心姜小玉去告自己的密。

“你不觉得上面那个凶妞就像一只大虫吗?”张易之说着,手上却没有闲着,一把揽住了姜小玉的纤腰。

姜小玉的身子顿时僵住,脸上绽放出片片的红光,恰如红霞满天。

张易之手上毫不客气,还揽紧了一些,嘴上却讪讪地说道:“事急从权,莫要见怪!”

姜小玉低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张易之立即放下抓在树苗之上的另一只手,屁股上往下一滑,两个人就像坐在滑雪板上一样,溜溜地向下滑去。

而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声“站住!”

张易之回过头来,“哈哈”一笑,道:“不必送了美女,我会记住咱们之间美好的回忆,而丢弃那些不快的事情,希望你也一样!最后,祝你一天比一天年轻漂亮!”

李香儿简直肺都气炸了。草原儿女虽然对于贞操,远没有中原看得那样重,就算她李香儿,以前在草原的时候,若是有看得上眼的追求者,说不定也已经把这身子交出去了。

但这并不代表她们对于男女之事就像喝白开水一样毫不在意。就拿李香儿来说,张易之是她理想的对象,她一直以来,对张易之都极为关注。

但今晚,张易之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不地道了,吃完了一句好话都没有留下,立即开溜。这时候他还要以这种话来刺激她。

李香儿羞恼之下,大喝道:“你不要让姑奶奶逮住,逮住我定然——定然,不让你好过!”

但让她有些郁闷的是,这碎石山实在是太不方便追击了。这些石头很滑倒也罢了,只要脚下稍微重一点,整个人就会立即开始下滑。这让她有种无从下脚的感觉。

好在,这碎石山之上,倒也疏疏地张着一些小树。别看是小树,其实年代未必短,只是因为身在碎石山上难以长高而已。因此,它们的根一般都颇为坚固,人可以抓住一根树,然后一跃,跳过去抓住前面的另一根树,然后再重复前面的动作……

李香儿就是这么做的,她虽然下身受创,动作的灵活性大为降低。但她毕竟武功出色,身体尤其灵活,这样一跃一跃地向前,速度居然不慢。而听得张易之最后的一句话,她一怒之下,加起速来,身子“沙沙”向前,速度更是可观。

最初,因为动作不够熟练,李香儿对自己的速度还不满意,因为她和前面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正在缓缓地扩大。但随着她的动作越来越熟练,这距离也开始渐渐缩短。

张易之本以为到了这种地方,饶是李香儿极为厉害,也难以追上来。想不到她还有这招,顿时遍体生寒,连忙以右手桨,在石山之上划了起来。一时间,他和姜小玉的滑行速度,倒是变快了不少。

但这并不够,随着后面“沙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张易之知道,再这样下去,迟早还是要被追上。

就在此时,眼前的景象一变,下面居然是一片郁郁苍苍的大草丛。同时,“哗哗”的流水声传来,张易之回头一看,原来那边有一条很大的山涧,流水汹涌泄下,宛如一条白练。而这流水的汇聚之所,正是这片大草丛下面的一个很大的潭子。

张易之看不清这潭子的水深,但从那一往无回往下急泄的水流来看,这潭子绝对浅不了。

张易之急忙回头,向姜小玉问道:“你会游泳吗?”

话刚问出口,张易之差点抽自己。这不是废话吗,姜小玉这种自幼在闺中长大的女子,对于玩水的概念,最多也就是泡泡水深不没胸浴池,一人多深的水,她们怎么会有机会接触呢?

果然,姜小玉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摇了摇头。

原来,姜小玉还未出阁的时候,有一次在桥上玩,不小心摔落进水里。那一次,若非路过的人及时发现,她说不定已经在那并不十分深的水里香消玉殒了。从那以后,姜小玉对于水,有着一种天然的恐惧。她沐浴的时候,从不去浴池,而是一直用浴桶。

张易之顿时苦笑。若是姜小玉也会水的话,相信两人完全可以借助下面的深潭,在夜幕的掩护之下逃走。而既然姜小玉不会水,情况就大不一样了。谁都知道,不会水的人到了水底,会陷入癫狂,经常会将会水的人拉着一起溺亡。

张易之相信,以自己的水性,被拉着溺亡的可能性极小,但想要让两个人都借水遁走,也不大可能。

于是,张易之当机立断,决定横向逃跑。虽然这样逃脱的机会也不大,但总比坐以待毙好得多。他忽然伸出手来,向前面的一棵小树抓去。

但就在此时,后面传来一阵“咚咚”声,原来是李香儿一不小心,竟然将一大块石头踩得滚落下来。张易之吓了一跳,伸出去的手不由自主地收了回来。于是,他和姜小玉两个身子难以自主地向下面的草丛中跌落了下去。

第274章 逃出生天

“咚!”

张易之和姜小玉同时跌落进这个深潭里面。www.65txt.com

惯性推动着两个人向下沉了好一阵,直到感觉潭水彻骨冰凉,才渐渐止住了下臣的趋势,开始缓缓上浮。

偏偏这时候,乱子出现了,姜小玉胡乱地动了起来,双手在张易之身上乱抓,状若癫狂。张易之一个没有注意之下,竟然被她抓得呛了两口水。

张易之的水性还算不错,可面对一个近乎疯狂的人,他也不由得生出一种无力感。偏生这里水流湍急,不远处似乎有一个漩涡,正以它特有的力量,将靠近这片水域的小鱼小虾以及随水漂流而来的落花、落叶等统统卷进这漩涡之中。

张易之暗暗觉得不妙。以他自己的能力,想要游出这片水域,实在不是难事,可他万万不可能抛下姜小玉。但当他的手向姜小玉抓去的时候,早已丧失理智的姜小玉却非但没有顺势抓住他的手,反而在他的衣领上抓了一下,将他的身子抓得别了一下,差点再次喝了一口水。

恰在此时,李香儿赶到了潭边。

夜色之下,她只能看见眼前深色的汹涌潭水,却无法看见里面的人。但通过张易之和姜小玉落水的位置,她还是大概地判断出两个人在水里的方位。

最初,李香儿并不着急。她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身前的潭水,等着两个人主动浮出水面。她是草原儿女,不识水性,但她知道,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一直躲在水里,就算你水性天下第一也不行。

这潭子的水虽然比较深,整个面积却并不很大,在夜色的笼罩之下,李香儿还是可以一目了然地将整个水面锁定。不拘张易之从水面上的哪一个点露出来,都必然被她发现。这也是李香儿能够毫不着急地以逸待劳的原因所在。

为了显示自己的悠然,李香儿从容地来到岸边的一块巨石上坐下。甫一坐倒,一种撕裂一般的剧痛再次传来,她咬咬牙,调换了一个姿势,然后对着眼前暗流翻滚的潭水恨恨地骂道:“有种,有种你不要出来!姑奶奶就不信你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35zww.com”

坐在那里暗暗地等了一会子,她还是没有见到有人冒头,不免有些慌了,暗忖道:“别是真的溺死了吧!”想想又觉得不可能。若是溺死,人一定会浮出水面,而不是继续在水底游弋。

“难道是从水底潜走了?”李香儿四下里观望了一下,觉得更加不可能。就这么大地方,一目了然的,两个大活人想要无声无息地消失,简直是难如登天。

“看是我沉得住气,还是你沉得住气!”一想想张易之竟然硬撑着也不浮出水面来,李香儿不由越加的羞恼。她干脆偏过头去,不再看向水面。

时间,在缓缓流逝,水面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李香儿期望看见的人影,始终没有出现。

李香儿终于急了。饶是她不识水性,也知道,这一顿饭时间都过去了,一个人的憋气能力再强,也不可能挨过这么长的一段时间。

李香儿站起身来,来到水边,向里面试探地喝道:“喂,你们死了没有?”

回答她的,只有“哗哗”的流水声。

李香儿更急了,又叫道:“出来,给我出来!”

水面上还是没有任何的回应。

“出来,只要出来,以往的事情既往不咎!”

潭水淡定地流淌着。

“……”

李香儿用尽了所有的办法,威逼利诱,只要她想得到的,都试了一个遍,却总也没有任何的回应。最后,她只好丢下一一句狠话:“好,既然你死了,老娘就没必要等着了!”说着,转身离去。到了前面的草丛中,她又猫下身子,躲在那里细细地探察起来。

又过了大约一盏茶功夫,水面依旧是无比的平静,只有那不知疲倦的流水,依旧在不住地向前奔流。

李香儿终于绝望。站起身来,傻傻地笑着,缓缓地想来时路而去。

“死了!居然就这样死了!老娘就这么可怕吗,你宁可死,也不愿落在老娘的手里!”声音越传越远,渐不可闻。

原来,张易之方才被姜小玉一拉,也渐渐无力起来。但他还是伸出手去,把姜小玉紧紧地拦腰抱住,在姜小玉不住地挣扎之下,他死命拨动右手划水,想要浮出水面。

但这漩涡的力量,相对于此时的他来说,实在太强了,尽管他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划水,还是被一股极强的吸引力牵引着,缓缓地向那漩涡靠了过去。

“我张易之一世风流,还没有正式娶妻生子,难道就要这样丧命于此?”张易之苦笑一声,继续划水。但他的确是有些力不从心了。而随着他们两个身子越加靠近漩涡中心,漩涡中心传来的吸引力也是越来越大,就算平时的张易之,也未必能抗拒得了,更不要说处在如今这种状态,还带着另外一个人。

当下,张易之只好放弃,他伸出另外一只手,也揽住了姜小玉。或许是感受到了张易之的无奈,姜小玉蓦然间停止了挣扎,也反手抱住了张易之。

水底下,一双男女紧紧相拥,这气氛本该是极为甜蜜旖旎的才是。张易之和姜小玉却无法看见对方的模样,加上他们在水底停留的时间已经不短,气闷的感觉越来越强。这时候,他们对于空气的渴望,远胜过所有的其他东西,自然不会有什么正面的情绪。

终于,他们陷入了漩涡的中心,只感觉那水流就像一条条粗大的绳子一样,不住地在他们的身上捆绑,捆了一圈又是一圈,没玩没了。

随即,两个身子就向风中的落叶一般,不住地旋转着,渐渐没入了黑暗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的原本已经肿胀得几乎要爆开的心房猛然一松,各自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两人同时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但他们都感觉自己的头已经浮出水面了。只是身子还在随着水流向前飘去,也不知要飘向何方。

尽管如此,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之感,还是满满地充斥着两个人的脑海。他们方才已然是自度必死,现在这种情况再糟糕,比起那时候来,不知要强上多少倍了。虽然并不能立即上岸,也看不清哪里是岸,他们还是有些忘情地拥吻在一起。

蓦然,前面出现了一丝亮光,随着两人的身子向前,那一丝亮光渐渐放大,最后两人终于判断出,那是一个出口。也就是说,方才他们经过的这个黑暗的地带,是一个地底下的洞穴,也不知是被水流冲击而成,还是人为挖掘而成的。总之,就是这个洞穴让他们躲过了一劫。

“哗——”两个人随着流水一起被冲出洞穴,但觉心头一紧,整个身子飘了起来。两人骇然往下望去,心下顿时又是一松。原来,这洞穴的出口处恰是一个瀑布,而这瀑布只有一人左右高,虽然水流湍急,对于张易之来说,已经不是问题了。

下一刻,两人“噗通”一声,跌落下瀑布下面的湖中。这一回,姜小玉却是从容得很,根本没有慌乱,只是紧紧地揽着张易之的腰,任由张易之带着她向水面上浮去。

张易之将头探出水面一看,天色还有些昏暗,但前面的山巅之上,已经绽出了一抹鱼肚白。但这河面极为宽广,他一眼竟然没有看见河岸。于是,他转头望边上一看,顿时笑了,那里恰好有一座小小的孤岛,正静静地峭立于水面之上,就像张开了双臂,向两人表示欢迎一样。

PS:更新有些晚,因为吃饭的时候在看石家庄许峰、王蓉这对夫妻的视频,实在是太愤慨了!难以想象,我们的身边居然会有这样的人。以至于直到现在,仍是愤愤不已。没看的童鞋可以去百度视频搜来看看,也算是长见识吧!

第275章 攻山

李香儿像行尸走肉一样回到了山寨。***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这时候,山寨里不知怎么引起的大火已经被扑灭,被人从被窝里赶出来救火的小喽啰们,也纷纷丢下水桶、梯子等用具,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睡觉。

李香儿缓缓地走回自己的房中。关上门,却见床上一片凌乱,她也顾不上其他,转过去往床上一躺,摊开四肢,就此一动不动。

这样躺了一会子,忽听一阵报警的梆子声响起,门外几个响亮的声音响起:“不好了,官府的人杀上来了,官府的人杀上来了!”

李香儿听而不闻,兀自直挺挺地躺在那里。接下来,一阵阵咒骂声和厮杀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入娘的,官府的人怎么时间控制得怎么这么好,我们刚睡着,他们就来了!”

“这还用问吗,这火一定是他们放的,要是给我抓住那个放火的贼死鸟,一定要捅得他屁*眼生疮才罢休!”

“现在说废话有什么用,赶快迎敌吧!”

山寨面前石头做的石阶之上,刘水和李狗子当先而行,马敏虽是文官,倒也有着一般文官所不具备的豪胆,他紧随在前面并肩的两人身后,走在第三位。他的手头握一把长剑,大概是过于紧张的关系,早已抽出剑刃,在略带弥蒙的光线照耀之下,寒芒点点。

不过,马敏那紧张的姿态还是出卖了他文官的身份。敌人还在理他极远的地方,他的手就开始略略颤抖了,脸色也有些苍白。

李狗子一边走,一边回归头去,向马敏道:“你看,马县丞,卑职说的不错吧,我说这山上早晚自己会有乱子发生,你看怎么样,果然是乱了吧!”

马敏有些迟疑地点点头,道:“我现在有些明白了,原来张少公他们早已潜到山上去了。张少公年纪轻轻,胆魄不凡,竟然敢直入虎穴,真是令人佩服啊!”

刘水笑了。www.65txt.com姜山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且他如今的位置,也是姜山一手提拔起来的,他早已把自己当作姜山的家里人。张易之也就是他的姑爷,听得姑爷受人夸赞,被人敬佩,他脸上也颇有光彩:“张少公这次的确是功劳很大。你们看,我们已经冲到了这里,山上才渐渐有人出来迎战,可见他们昨夜的疲惫程度。”

就在此时,山上的终于终于整出一支队伍,迎了上来。为首一人,是山寨里一个大头目,叫刘三刀,自诩刀法无双,再强之人也挨不过他的三刀。

平日里神气活现的刘三刀这时候却有些睡眼惺忪,一双眼珠子红红的。

“呔!”刘三刀来到之阶之顶,挥舞着大刀向下面喝道:“你们这群官府的鸟人着实可恨,我们大军不去找你们,你们倒找上门来送死了。难道你们都忘记了前面那些来送死的,是怎样的下场了吗?”

刘三刀是个大嗓子,喊起话来自然有他独特的威慑力。可惜今天他的声音少了几分往日那种一往无回的气势,听在别人的耳中,威慑力自然是大打折扣。

刘水顿时笑了:“好你个黑面贼死鸟,还敢说来找上我们朝廷,这岂不是反了你们这群贼子了吗?”

李狗子也笑道:“别人什么下场,恕我没有兴趣知道。但我知道当今圣天子在朝,对于劫掠官银的强寇,是断然不会姑息的。你们若是识相的,倒可以自缚起来,前来请罪,我等可以念在你们知过能改的份上,上书为尔等求情!否则的话,日后天子问起罪来,你们可不要后悔今日的言行!”

刘三刀也是“哈哈”一笑,道:“老太婆年老昏聩,济得鸟事,既然你们这些鸟人执迷不悟,今日爷爷就让你们统统留下来!”说罢,他大手一挥:“上!”身后的小喽啰便如潮水一般涌上前来。

刘水等人也是怡然不惧,率先杀了上去,身后的捕快们也联盟跟上。

一场惨烈的厮杀就此展开。

若没有昨晚山寨失火的事情,这本该是一场一面倒的对杀,观风山在人数和地形之上,都占据优势。而且他们还有这十几年内对官府从无败绩的心理优势,可谓“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兼备。

但昨晚一场大火改变了这一切。直到如今,还有少数的小喽啰正躺在床上睡大觉,浑然不知外面正在进行着一场惨烈的厮杀。而到了现场的这些人,多半也是昏昏沉沉的,战斗力自然是大打折扣。也无法将地形的优势好好地发挥出来。

渐渐的,官兵占据了优势,山贼开始缓缓地向山上退去。

刘三刀也是伤心不已,他今天对上了李狗子,本以为凭着自己的绝世三刀,可以一举将对方劈成两瓣的,没有想到,他一连劈出了三十刀,都被对方架住,而对方劈出一刀,就从他的衣衫上划过,擦出点点血雨。

肉体上的伤是小伤,心里的伤才是打伤。而且,别看是小伤,疼啊!

刘三刀沮丧地向后退出几步,有点不将义气地落在了众小喽啰的身后,嘴里喊道:“入娘的,贼子强悍,快,快去禀告寨主!还有,最好让那位姑奶奶亲自领人来——哎呦,你怎么老找上我?”

李狗子冷笑:“你不是说我上山来送死吗?送死送死,不送到你面前,怎么死?”嘴里说这话,手上却是毫不留情,一刀紧似一刀地向刘三刀砍去。

刘三刀哪敢再多话,只是一味躲闪,不敢硬接。

山寨里面,孙英杰急急地来到了李香儿的门前,却被几个彪形大汉拦住。

孙英杰急得团团转,昨晚的事情过后,他不知道李香儿现在对他是什么态度。这让他极为不安,甚至还带着点惶恐。若非情势极为危急,他也不敢主动来到李香儿的面前。

“几位大哥,官兵,对,就是官兵,他们,打,打过来了,我找小娘子商议一番!”孙英杰不住地用双手比划着,向几个不通汉人官话的彪形大汉解释道。

奈何,几个人无动于衷,直接将孙英杰偌大一个人视若无物。

耳听得山下厮杀声惨呼声一声又一声地传来,孙英杰简直快要哭出来了。他知道,现在这种情势之下,死伤多半都发生在他的手下这边。眼下只有这位姑奶奶能救山寨。若是这位姑奶奶也不出手的话,这个耸立在观风山癫多年的山寨,说不定就要在今日被官府攻破了。

“小娘子——”情急之下,孙英杰也顾不得什么礼貌不礼貌了,向里面喊道:“官兵杀上来了,快让兄弟们出去迎战了,小人的兄弟们已经快抵不住了!”

“小娘子,兄弟们可都是在您老人家麾下厮杀的,虽说大家,您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小娘子,那姓张的那群人实在欺人太——”

“姓张的?!”孙英杰眼前忽然一晃,一个白色的人影蓦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孙英杰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李香儿此时披头散发,身上并没有穿平时常见的男装,也没有披披风,只是穿了一身白色的长裙,根本不需要细看,脖子下面便是肉光盈盈。加上她的眼神也远没有平时的锐利,反而显现出一种难得的疲惫感,将她整个人都映衬得娇弱无力。

这还是平时凶巴巴的那个女魔王吗?孙英杰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看什么看,再看挖下你的狗眼!”李香儿见了孙英杰的眼神,眉头一皱,怒声喝道。

孙英杰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他知道,这位女魔王可是个说得到做得到的人物。自己在别人眼里好歹是个寨主,在她面前却什么都不是,她想废了自己,不过是举手之间的事情。

“走,带我去看看那个死鬼带出来的人,到底怎么样!”

第276章 同归于尽

孙英杰神气活现地领着李香儿还有她的十几名手下向下边的战场行去。35zww.com

他对于李香儿的人有绝对的信心。如果把他自己手下的这些人比作狗的话,那么李香儿的人就是,哦,不是狼,而是猛虎!一头猛虎可以让狼虎惊悚,可以让狗群战栗,何况一群猛虎!

若非山上有了这样一群猛虎坐镇,孙英杰也不至于将整个山寨置于不设防的阶段,让官府的人如此轻易便攻上山来。不过现在这样也好,既然这些官府中的人要上来送死,就让他们留在这里好了!

孙英杰来到战场前面,从容站定,大喝一声:“尔等朝廷鹰隼,何不早降!”

一语未了,他的后面蓦然冲上一个人来,拦腰将他抱住,一下子摔倒。

包括李香儿在内,所有人都是愕然。他们一直以为从后面来的,必然是自己人。是以,他们虽然早早注意到有人自后方跑过来,却根本没有设防,想不到此人竟然直接冲着孙英杰去了。

孙英杰也是窝囊到了极点。以他的本事,莫说一般人,就算是有些武功基础的,只要正面相抗,也绝不可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更遑论直接将他掀翻,让他在主子面前出这么大个糗。

愤懑之下,孙英杰手上使劲,狠狠地翻过身来,将还没有看清楚面容的袭击者压在身下,嘴里厉声喝问道:“你是谁,竟敢袭击本寨主?”

身下之人不答,忽然再次使劲,又将孙英杰掀翻。然后,两个人便这样在这空地之上不住地翻滚,倒像是两位基友在进行一场最亲密的激情戏一样。

李香儿身边的一名手下正要上前帮助孙英杰,却被李香儿一把拦住。随即,李香儿笑了笑,道:“咱们还是去收拾真正的敌人吧,这里的事情,相信孙寨主没有问题的!”抛下孙英杰向前行去。

孙英杰简直是郁闷得要死。三五中文网他算是看出来了,眼前这个男人除了一身的力气以外,什么都没有。可是,一力降十会,饶是他孙英杰有着一身出众的武艺,在这样先天强力的莽夫面前,也是丝毫也使不出来,只能陪着他一起比拼力气。

即使这样,孙英杰本也不至于无法摆脱对方。奈何对方不知吃了什么猛药,连吃了几次亏,却是豪不松手,一直紧紧地抱住自己。接连在这凹凸不平、布满小石块的空地之上滚了几次之后,许久没有吃过亏的孙英杰只感觉背上一阵火辣辣的疼,他的攻击力度不由得变得越来越弱。

孙英杰实在想不明白,他这样疼痛,眼前这个莽夫怎么像个没事人一样,力气丝毫没有衰寝的迹象。

忽然,两人再次滚翻一下,翻到了空地的边缘。孙英杰大骇,怒声喝道:“疯子,快停下,这下面是万丈悬崖,摔下去谁都没命!”

他的真的害怕到了极点。以往,对于那些背叛他,意图逃出山寨的手下,一旦被抓回来,他从来都是直接将他们从这里丢下去。他到现在,还记得当初那些人被丢下山之前,那表情是何等的惊怖和不甘。他也还记得,当时的自己,是何等的欢快,何等的酣畅淋漓。

当自己也面临着当初那些人同样的命运之时,当初的快意就变成了今天十倍乃至百倍的惊怖。

可惜他的对手是何憨。这个看起来很憨,实则一点也不憨的年轻人。何憨守在这里很久,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早已下定决心和孙英杰同归于尽的他岂能放过这个机会。他大喝一声:“李寡妇就在这山下吧,我们都对不起她,我们一起去向她道歉!”

孙英杰一听“李寡妇”三个字,涨得通红的一张脸顿时成了猪肝色,他大神喝道:“李寡妇是自己跳下去的,与我何干,我倒是想救她,可我拦不住她!”

何憨冷笑一声:“废什么话,下去在她面前解释吧!”说着,便抱着孙英杰继续向悬崖那边滚过去。

孙英杰吓得快要昏过去了,非但没有激起吃奶的力气,反而感觉浑身酸麻,根本无法撼动对方。

就在此时,孙英杰的一名小喽啰发现了这边的情状,连忙一刀逼退对手,往这边赶来。何憨和孙英杰这两个人虽然还在缓缓地向悬崖边上滚过去,由于孙英杰的反抗,速度并不快,这小喽啰本应该有充足的时间赶到的。

就在此时,李香儿向旁边一名大汉使个眼色。

那大汉有些迷糊,但看见李香儿眼神里的坚定,他还是微不可察地点点头。然后,他左脚轻轻一踢,一块小石头擦着地面猛然地向前滑去。

那小喽啰正一心一意地向前跑,一心想着,若是他能救下寨主,必定得到寨主的赏识,日后飞黄腾达,不在话下。哪里料到脚下还有点问题。

他大踏步向前走了一步,猛然觉得脚下一疼,顿时抱着脚倒在地上。小石块砸在脚趾头上,那种痛苦,一般人难以想象。更何况,那大汉本是个高手,他踢出的石块力道自是惊人,小喽啰此时的痛苦,又比一般被小石块砸中多了好几倍。

这样一折腾,后面蓦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别滚了,兄弟!别滚了,爷爷!不就是一个女人吗?只要你放过我,我帮你找十个一百个都行!”

众人听这声音叫得极为凄惨动人,都停了下来,往悬崖边望去。就连那些原本在进行生死鏖战的,都纷纷收起兵刃,向那边望去。

“现在知道怕了,来不及了,哈哈哈!”

在一阵疯狂的笑声中,两人再次往边上一滚,终于向着山下摔落,众人的耳边只听得两声长长的嘶叫,一声里面带着疯狂的欢愉,而另外一声里面则是无尽的绝望。

良久,众人才反应过来,又厮斗在了一起。那刘水是个生意人,精明得很,趁机大喝道:“兄弟们,一位普普通通的百姓,为了消灭贼首,尚且宁愿与之同归于尽,咱们吃的是朝廷的俸禄,岂能瞠乎其后!随我杀上去,为何憨报仇!”

他的喊声一出,一种捕快同时鼓噪向前。这时候,他们已经不分是来自谁的手下,不问以前有过什么样的龃龉,也不管此战过后谁的功劳最大,谁的功劳又最小。他们只想着砍杀,杀尽眼前这些害死同伴的贼人。

寨主死了?寨主死了!

山上的贼人却是另一番心境。寨主是观风山这么多年以来,不倒的旗帜,他们在寨主的带领之下,取得了一个又一个的胜利。想不到寨主一世英雄,却以这样极端不英雄的方式丢了性命。这对于贼人们的打击,比失去头领本身,还要大得多。

贼人们无心恋战,在捕快们强有力的攻击之下,连连后退。

看着山下这群士气昂然的捕快,李香儿非但没有愤恨,脸上甚至还掠过一抹笑意:“这死鬼,倒是挺有知人之明的,这些人不错。可惜——”

她的脸色瞬间冷下来,挥一挥手,围在她身边的十几个彪形大汉同时越众而出,向捕快们杀了过去。

这些彪形大汉显然比山上一般的贼人强悍太多了,他们刚刚出手,就挽回了颓势,捕快们虽然奋力抵挡,却根本不是对手。不多时,便有三四名捕快丧命于他们的剑下。

场中唯一还有闲暇的,便是李香儿了,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渐渐开始呈现一面倒态势的一场大战,好像眼前的这场厮杀,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场中,李狗子奋起一刀,逼退一名敌人,立即向后喊道:“贼子凶猛,撤,快撤,我来断后!”

第277章 溃退

这是一个无人的小岛,具体有多大,岛上是一番什么样的情状,张易之和姜小玉不知道,也没有时间去了解。35zww.com他们实在太累了,远远地朝着岛上走过来,他们感觉自己都散了架。那水就像带着粘性一般,两人总要费些力气,才能从水中拔腿出来。

当两人走到岸上的时候,也顾不得眼前的环境,齐齐坐倒。

两人所坐的地方,恰是一片碧绿的青草组成的草坪,柔软而舒适,两个人坐在其上,不约而同地生出一种异样的舒爽之感。两人同时仰天躺倒,对着摊开四肢,感受着泥土和青草的气味。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易之回过头来,却看见姜小玉也正侧着头,看着自己,眼神颇为火热。

张易之心下一动。

姜小玉的身材颇为火热,被河水这么一泡,更是什么都显现了出来,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是充满了异样的魅惑。

张易之也不客气,靠过去一把将这如花娇艾压在身下。不多时,野地里便响起了一阵引人遐思的合奏乐,好一阵子之后,才渐渐平息。

看着怀里肌肤胜雪的女子低着头,似乎别有所思的样子,张易之低头问道:“你怎么了?”

“我怕!”

“你怕什么?”

“我——”姜小玉嗫嚅了一阵,忽然说道:“咱们的关系,不要公开好不好?回去之后,妾身就回到张家。不过,妾身保证,以后绝不会让那个人再靠近我的身子。以后若是有机会,五郎又不嫌弃,妾身一定——”

“哧——”张易之鼻哂一声:“一定怎么样?你当我是什么人,你当你自己又是什么人?若是我记得没错,爬灰可是浸猪笼的罪过吧?你就那么愿意浸猪笼?”

姜小玉顿时面若死灰,从张易之的怀里爬起来,开始找自己的衣服穿上,嘴里说道:“妾身明白了,从此以后,绝不会让五郎为难。35zww.com今天的事情,就当是一场梦吧,妾身不会说出去,相信五叔叔你这样的人,也不会说出去的吧!”

张易之顿时又笑了,伸出手一把把姜小玉又拉了回来,嘴里说道:“你在想什么呢?我的意思,并非要和你断绝关系。男人大丈夫,这种事情既然做下了,又岂能当没事人一样从记忆力抹去!”

“那你的意思——”姜小玉脸色一变:“可是,他——他是你——”

“堂兄?”张易之冷笑道:“他们定州张家的门庭里面,有一个人把我我们这个二房当自己人吗?他张昌仪可曾把我当作他的堂弟?如果没有,我为何要把他当成自己的堂兄?哦,我想起来了,他还曾向我告密,说起了二房那个秘密。不过,那和所谓的兄弟之情,没有任何关系,他不过是想利用我,来报复一下老头子而已!”

“可是,他们张家的势力很厉害的,我怕——”

“你怕什么?莫说这次剿匪功成之后,他张昌仪在我面前不过蝼蚁一名,就算我只是一介白丁,也不会畏惧他那一条只知混吃等死的米虫!回去之后,我自会写信给他,让他与你和离,若是他不愿,咱们再说!”

“可是——”

“没有可是,你今天说了太多的可是,以后你最好将这个口头禅省去前面一个字。”张易之笑道。

“可——我父亲和母亲那里——”姜小玉还是愁眉不展。

张易之很肯定地说道:“你父亲和母亲的为人,我很了解,他们虽然不是你的亲生父母,却是天底下第一等慈爱的父母。他们对于权位、财富都能视若浮云,独独把自己的女儿是视若珍宝。我想他们那一关,不会难过。至于你妹妹小月那里——”

说到这里,张易之脸色略略现出一丝不忍之色。对于小月这个差点为他付出性命的女儿家,他还真是不忍伤害:“我自会和她说的!”

姜小玉终于没有再说话。张易之对于女人来说,就像个磁铁,总能将她们吸引过去。姜小玉便是这块磁铁的俘虏之一。若是能不离开张易之,她自然也不愿轻言离去。何况,她现和她的丈夫,已经彻底闹翻,想一想继续回去和他一起过着过去那样的生活,她倒是宁愿继续流浪下去。

看见姜小玉终于被自己说服,默认了自己的处理方式,张易之略略的松了一口气,眼神却迷离了起来。

姜小玉十分敏感,连忙问道:“五郎你怎么了?是不是妾身又让你为难了?”

张易之微微一笑,道:“不是。我只是在为兄弟们担心。这次的剿匪之事,虽说我已经有了安排,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我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我没有想到,恐怕会对整个战局造成极为不利的影响。”

姜小玉安慰地笑了笑,道:“不会的,你为此事策划了这么久,怎么会至于还有没有算计到的内容呢?再说,咱们现在自己都还没有弄清楚身在何方,就算着急也没有用,不如且宽下心,把那边的事情往尽量好的方面去想。”

张易之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是!”

随即,他的眼珠子一转,嘴角边扬起一个怪异的弧度:“我这人有一个毛病,总爱瞎想,不想那个,就会想其他的。不知道夫人你是不是能让你的温柔善良以及一点点的放*荡,来化解我这种瞎想呢?”

姜小玉似乎意识到什么,尖声叫道:“不要,不要,不——唔——”

两人渐渐融合在一起。

……

观风山下,又是另外一番情景。

这里已经成为了官府的修罗场,李狗子和刘水以及其他的几位老捕快,都是极为凶悍的人物,却不能和十几名彪形大汉相抗衡,接战不多久,便告不敌。为了保全力量,他们选择了撤退,李狗子和他的几位老兄弟主动接起了断后的任务。

尽管李狗子他们和李香儿手下的彪形大汉无法直接抗衡,但因为山腰之上道路逼仄,加上他们奋力厮杀,居然还能略略挡住这些人。而这些彪形大汉也不知怎地,似乎并没有尽全力,倒像是只将捕快们驱走便是胜利一般。

这样一来,官兵虽然连连后退,倒是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

跟在十几名彪形大汉身后的,是李香儿,她好像完全游离于这场大战之外,只是静静地在一旁观战。

李香儿身后,便是真正的观风山强人。没有了寨主之后,刘三刀就莫名其妙地成为了他们的领头之人。这位还没有正名的刘寨主顿时有些飘飘然。看着眼前的战局和本方极为有利,他立即大喝一声:“兄弟们,随我杀上去,为寨主报仇!”

孙英杰在观风山经营多年,所有的小头目几乎都是他的心腹,自然是颇有人望。刘三刀这个口号一经喊出,顿时牵动了几乎每个人的心,大家同声狂嘶:“报仇,报仇!”挥舞着武器冲上前去,紧跟在;李香儿身后。

也亏得李香儿是草原儿女,从小就见过战阵,自己也曾数次经历过战阵,才没有被这群士气高昂的人吓倒。

官兵一路上回头厮杀一阵,又赶忙向后急撤一阵,到了中午时分,才算是逃到了山下。路过何家村的时候,他们也来不及停下来歇一会,便直接沿着村中间的大道向前狂奔。

不多时,他们终于逃到了村尾的一处林子前面,忽然停了下来。

不多一会,断后的李狗子等人也跑了过来,紧随着他们的,便是李香儿手下的彪形大汉。

彪形大汉们见到官兵居然从容地站在前面,都有些惊异,但却没有停下来,纷纷挺起武器向前杀来。

第278章 陷入重围

就在此时,林子后面传来一阵呼啸声。www.65txt.com随着这呼啸声越来越大,里面窜出一大群擐甲执兵的军士,个个面带杀气,冲出来之后,直接挡在了捕快们之前,将李香儿手下的彪形大汉拦截了下来。

相对于官府和强人的队伍,这群军士的队伍,就太过壮大了,怕不有四百人以上。为首将领,身着明光铠,腰系佩剑,大约四十岁上下的年纪,面容白皙俊雅,若不是这样一身妆扮,很容易让人将他的身份归为儒生。众军士站在他身后,却是凝神屏息,面色无比严肃,可见此人在军中,还是极有威望的。

这些人的出现,立即将对战双方的天平狠狠地调转了一个方位。这是李香儿手下的这些彪形大汉所没有想到的,也是绝大多数捕快们没有想到的。双方对于这些不速之客的忽然出现,都表现出一样的愕然和震惊。

人群中,要数刘水和李狗子最为镇定。事实上,他们和张易之早先定下的计划,便是把山上的强人引到山下,然后利用官兵进行围剿。

早上他们攻山的时候,发现山上的强人异常的羸弱,反抗远远不如他们想象中的激烈。当时,他们甚至曾经想过直接攻上山去,博取全部功劳。直到李香儿一群人的出现,才让他们意识到敌人也并非软柿子,单靠他们还真是无法匹敌。于是,他们重新开启了前谋,采取了诱敌之计。

而山上的敌人也显然极为配合,就这样紧紧地跟了上来,毫不顾忌地踏入了埋伏之中。

“敢问,阁下可是辽城军校尉侯门海侯将军?”刘水连忙向领兵之将问道。

“正是!”那领兵之将很干脆地应道。

“远道驰援,盛情厚意,令人感佩!”刘水诚恳地说道。

侯门海却挥了挥手道:“这位捕头差异,本校尉只是领着兄弟们拉练,适逢其会而已,并非有意增援尔等。35zww.com这什么情什么意,不敢拜领!”

刘水会过意来,笑着点头道:“侯校尉说的是!”他知道,若是侯门海承认自己是来增援衙门捕快的话,功劳自然是很大,不过却容易被人抓住把柄,说他私自调兵。这可是一个很大的罪名,一旦劾章递到朝廷,就算侯门海的老师狄仁杰如今位列宰辅,也很难帮他说话。

侯门海走上前一步,指着对面的强人,道:“尔等强人听着,尔等在这附近一带的所作所为,本校尉也早有耳闻,奈何朝廷一直没有命令本校尉围剿尔等,才让尔等苟延残喘至今。如今,你们既然‘偏巧’落在本校尉的手里,本校尉说不得就要为民除害了。现在,尔等有两个选择,要么放下武器,投降不杀,要么,就和本校尉还有兄弟们见个高低吧!”

李香儿手下的那些彪形大汉面面相觑,纷纷把目光对准了李香儿,他们虽然听不懂侯门海的话,但也能猜出他的意思。他们的任务是保护李香儿,对于其他的倒是不很在意。而眼前这些官兵的出现,必然会在很大程度上威胁李香儿的安全,这才是他们唯一担忧的。

一直躲在李香儿身后高声呐喊的那些真正的观风山强人这会子终于没了声息。方才喊打喊杀的劲头,早被正规军凛然的杀气消融得一丝不剩。刚刚从刘头目自封为刘寨主的刘三刀这时候简直想要哭。感情,他就是没这寨主的命。

只有李香儿还很镇定,看着轻轻地摸了摸她一直握在手里没有拔出来的宝剑,眼中释放者莫名的光芒。

“哦,看起来,你们的骨头都硬得很,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主动投降,那也好,就让本校尉和兄弟们一起送你们上路!”侯门海虽是文人出身,长相也极为文雅,看起来根本没有武将的风度,说话的时候,却极为强势、干脆,怪不得士兵都对他颇为信服。

“等等——”话音刚落,李香儿后面一个声音响起。众人讶然把目光向那边望去,却是刘三刀。此时的刘三刀满脸上都是谄媚的笑意,一双眼睛都要眯成两条线了。

“你有何话要说?”侯门海明知故问。

刘三刀笑着向前两步,道:“启禀将军,小人本是良民,因被山贼强迫,逼不得已之下,才在山上落了草。但小人敢保证,小人的内心里,无时无刻不在等着天兵降临,收服这些无恶不作的强贼,以还黎民百姓一个安居乐业,顺便也还小人一个清白和自由——”

“噗——”就在此时,他的脸色蓦然僵住,缓缓地低下头来,看着横插进自己身体的那柄直没入柄的长剑,眸光黯淡而惊疑。

“老娘平生最不喜的,便是没有骨头的男人,你是此中极品。为此我不惜污了这病宝剑,送你归西,希望你来世多一点骨气!”

“刷!”李香儿一把抽出插在刘三刀身上的长剑,刘三刀身上顿时涌出许多血来,整个人缓缓地倒了下去。

“好!”侯门海断然叫了一声,拔出佩剑,道:“这位小娘子不让须眉,令人佩服。既然如此,咱们就别废话了,就让兵戎来见高低吧!”

他将佩剑举起,只要指向对面,忽听左右两边同时响起一阵急促的呐喊之声。刚听见这声音的时候,还是隐隐约约,如远处的流水之声,待得众人回头向那边望去的时候,这声音已经响如雷霆了。

原来,道路的左右两边,密密麻麻的都是官兵,气势汹汹地向这边涌来。

官府的捕快们见了,无不面露喜色。有了侯门海,他们已经吃下了定心丸,今日这些贼人必败,而现在又有更多的官兵赶来,则让他们彻底放下心来。这样的阵容,就算是神仙,也难以逃出生天。

而与之相反的对面,则是另外一番境况。那些彪形大汉自然是满面凝重之色,而那些山贼却是面色如土。想当初,孙英杰还在的时候,曾经多次保证过,官兵绝不可能出来剿灭他们的,他们也就心安理得地做起了打家劫舍的事情。直到现在,他们才知道,一向目中无人,以为天地之间唯我独尊的自己,和朝廷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要是朝廷早下定决心剿除他们的话,他们早就湮灭于弹指一挥间了。

几乎每个山贼,都生出了一个同样的念头:投降!反抗既然没有任何意义,不如投降——尽管现在投降,也未必能留得性命。

而就在此时,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那左右包抄的两队大军冲到场中,并没有向山贼进攻,反而将捕快队还有侯门海的官兵静静包围!

侯门海眉头紧皱,厉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这是什么意思?”

左边大军的领兵之将是一位五十岁上下的大胖汉子,看起来倒有几分精神。他冷笑一声,道:“侯门海,本将乃是清谷军校尉吴周,因听得军报说你私自调动大军,意图谋反,特率领麾下八百名将士前来擒你。你若是识相的,就该立即放下武器,立即投降,以免自误!”

侯门海没有回应,冷笑着回过头去,对着右边的领兵将领道:“如果我所料不差,你应该便是龙城军校尉了,不知尊姓大名?”

那将领大约三十来岁的样子,高高瘦瘦,形象上和吴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他的神色却和吴周一般无异:“候校尉不必客气,本将龙城军校尉朱赟。我劝候校尉还是不要生出无谓的反抗之心为好。你有四百兄弟,而我们两边则有足足一千六百人,任何反抗在绝对实力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

第279章 皇嗣大队

“我算是明白了,你们都已经被箕州州衙收买,我有点好奇,你们怎么会这么巧,就赶在这种时候到呢?”

吴周得意地笑了笑,道:“别用收买这个词嘛,我们和州衙之间,是合作关系。35zww.com彼此之间关照一下也是理所应当。这次还要多谢州衙里一帮兄弟的提醒,我才知道你候校尉竟然是这种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

朱赟却一脸的不耐:“和他说这么多废话作甚,早点送他上路,谁让他敢坏了咱们的大事!”

吴周点点头,正要下令。忽见黑影一闪,一条白芒如电一般,迅速地向他前面的人群中闪过去。下一刻,他才看清了那是一个身着黑衣,身材娇小的人正趁着几个人相互质问的机会,向捕快队伍中的一个白衣男子发动袭击。

吴周大为惊愕。他的人马总共有八百人,个个都是训练有素的壮年男子,想不到有人潜入了这队伍之中,众人居然毫无察觉。吴周不由得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想象着方才那一剑,若是刺向自己的话,他恐怕早已命丧黄泉了。

霎时间,吴周的只感觉背上凉飕飕的,冷汗从他的额头流了下来。

不只是吴周,所有人对这忽如其来的一场变故都是极为意外,以至于大家都忘记了自己的事情,把目光向场中望去。有一部分人认出,那个被刺杀的人,便是辽山县丞马敏。

这些认出马敏的都为他捏一把汗,大家都知道,这位马县丞乃是文官出身,并没有什么武功。若非如此,这次他负责押送的税银,也不会落入观风山强人的手中。

黑衣人的剑,散发着一种凛冽的寒光,森森地向马敏的面门递去,离着马敏的鼻子只有两三寸的距离了。莫说旁观之人多半不会什么武功,就算他们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来不及出手相助,唯有看着马敏被那长剑刺穿。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一刻,马敏忽然往边上一闪,居然在电花火石的一霎那,生生地躲过了这一剑。35zww.com尽管,黑衣人也不是毫无所获,他的长剑划过马敏的头顶,将马敏的幞头生生地挑落。

“咦,马县丞他居然,居然会武功?”

“好像还很厉害——”辽山县的捕快们都忘记了自己被重重包围的现实,无比好奇地看着这两个人。

马敏躲过必杀的一击,转过身来,冷笑一声:“想不到你这么快就伤势痊愈了,我倒是小觑了你。不过,你为什么就不能清醒一点呢,你不是我的对手!”

黑衣人也不打话,“呀”的叫了一声,长剑再次向马敏递去。众人更加惊愕,这黑衣人居然是个女子。

马敏这次已经有备,自然不会被她刺中,闪身躲过之后,立即反手向黑衣女子抓去。两人你来我往,越打越快,简直令人目不暇接。

旁观的几乎每个人,都没有想到,世间竟有武功如此高强的人物,而且一次就看见两个,敌对的双方,都是看得如痴如醉,恍若梦中。

尽管马敏是空着手的,但显得颇为从容,一招一式攻守有度,既无懈可击,又充满了攻击性。而那黑衣女子的武功,则明显稍逊一筹。她手中的长剑明显不是凡品,就连马敏这样武功的人都不敢稍试其锋,可她还是被马敏的反击弄得手忙脚乱,渐渐落在下风。

“你杀不了我的,你的武功虽然还算强悍,但和我差的太远,你还是不要逞能的好,看在她的份上,我再放过你一次。不过,我不希望有第三次!”马敏一边从容地化解着黑衣女子一招又一招的攻势,一边淡淡地说道。

黑衣女子虽然处在下风,却毫不气馁,一招紧似一招,招招都攻向马敏的命门。每一招,在旁人看来,都是极为凶险,令人无法抗拒。但马敏却总是能不紧不慢地化解掉,出手之间,从容不迫,令人感觉他只是使出了少部分的力气而已。

忽然,一阵潮水一般的“轰隆”声传来。众人都是愕然,就连场中正在激战的两个人也在白忙之中回头向那声音的来源之处瞥去。

看见远处,几乎每个人都变了颜色。原来,远处红尘滚滚,无数的骑着马的军士铺天盖地一般向这边冲来。因为那烟尘实在太大太浓,大家只能看见那队伍的前面,无法看见队伍的尾巴。

就连一直显得镇定从容的马敏也不由得变了颜色。

不多一会,众人终于看清那队伍前列大纛之上,分别绣着“皇”“嗣”二字,几乎每个人都不由色变。大家都以为,皇嗣的车驾会直接向北而不是向东而来。

在众人的惊愕之中,这些越来越多的骑士将众人又围了起来。和在场的两千人组成的府兵不同,这些都是真正的禁军,不论是装备还是杀气,都更胜府兵一筹。数百人同时搭箭上弦,那气势真可谓震撼到了极点。

不知为何,马敏忽然着急起来,一招逼退黑衣女子,就要往外逸去,奈何那黑衣女子极为倔强,对于其他的变化一概不问,一心就扑在马敏身上。见到他要逃,冷喝一声:“那里走!”长剑如跗骨之蛆,紧随而至。

马敏轻叱一声:“疯女人!”回身相迎,又和黑衣女子战在一处。马敏的武功虽然高出那黑衣女子不少,但对方所握,毕竟是宝剑,他一时也难以将她击溃。每一次,当他逼退黑衣女子,想要借机远遁的时候,黑衣女子总是如影随形,让他根本无法逃脱,这让他极为恼火,又显得颇为无可奈何。

这时候,马队中忽然闪出一条道来,一辆马车从这条路上缓缓地驶了出来,来到了队伍的前列。同时,数十名盾牌兵起身呼喝,举起盾牌,护在马车的前面。

又过了一阵子,马车之上才有了动静,缓缓地走出一个头戴幞头,一身蓝色袍衫的清秀年轻人。

那年轻人在下了马车,在几名盾牌兵极为紧张的护送之下,来到了队伍的最前列,张开嘴来,说道:“张易之何在?”

众人一听,又是一愕,原来这年轻人,也是一个女子。不过,她女扮男装的水准,比一般的女子,又要强了很多,若非主动开口,谁也无法将她认出来。可见,此女是经常女扮男装的。

不待众人有所反应,那女子望了望远处还在缠斗的两个人,道:“都给我住手,否则不论你们是何人,万箭齐发,你们都要殒命当场!”

话音一落,无数的骑士整齐划一地调转方向,将手中的箭,对准了那一男一女两人。

两人无奈,只好停手。

李狗子缓缓地走了出来,远远地向那女子道:“不知娘子何人,张少府领着其余的几位兄弟,亲自绕到敌后袭击山贼,现在仍然未归!娘子既然是皇嗣手下的人,就请帮助辽山县衙,将这伙贼人一并铲除吧!”

武周和朱赟顿时变色,相互对视一眼,同时看见了对方眼里的恐惧。

那女子“哦”了一声,声音立即低沉了下去,随即又问道:“你是何人,和张易之有何关系?”

“卑职李狗子,乃是张少府麾下的捕快班头。张少府临行之前,曾经和卑职提起过派人向皇嗣求助的事情,当时他也没有指望你们会来,想不到你们真的到来,真是万幸!”李狗子倒也不是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他知道对方未必会信任自己,才主动说出了此事。

那女子微微点了点头,向后边挥挥手,就见后面的几个人抬着一个男子,缓缓地走了上来。

第280章 干净利落

李狗子见了那人,大吃一惊:“刘大,你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刘符度脸色惨白,双目无神,却露出了笑容:“这个以后再说,这次还能活着回来,已经是万幸了。35zww.com不过,看见你们,我又觉得你们还能活着见到我,也是万幸!”

李狗子笑笑不语,那男装的女子挥挥手,几个人便把刘符度又抬了下去。李狗子这才明白,刘符度所起的,是认人的作用。

“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吧,这里为何会聚集了这许多人?”那男装女子向李狗子问道。从方才李狗子和刘符度的简单对话中,她已经判断出眼前这个男人和刘符度是一伙的。

李狗子说道:“我们几十个捕快随同张少府一起来剿匪。张少府当初和我们几个人商议的时候,是决定由他自己潜入山中伺机而动,而我们则行伏兵——”

“李大,你这话差了,我们可没有行什么伏兵之计,我们全部的力量都动用上了,哪里还有什么能力伏兵?”刘水一定李狗子差点露馅,连忙越众而出,说道。

李狗子醒悟过来,改口说道:“是,我差点忘记了。本来,今天凌晨四更天左右的时间,山上忽然走火,我等猜想,应该是张少公等人成功地摸上了山顶,并且在山上放火所致。”

那女子眉头一扬,插了一句:“哦,那你们后来就没有见到张易之吗?”

李狗子道:“我等在山下见到火势被扑灭,知道进攻的时机已到,立即向山上进攻。最初,我等进攻极为顺利。快到山顶的时候,正遇观风山的寨主孙英杰领着那群人前来救援山贼——”

他便把方才攻山直到败退的情况,细细地说了一遍。

那女子听得一阵唏嘘,道:“你说的那个何憨,虽非官府中人,却有着一种古来罕有的侠者之气,倒也难得。www.65txt.com”便传下令去,命几个人去收拾了何憨的骸骨,立一衣冠冢,好好掩埋。

随即,那女子又说道:“这么说来,你们还是没有见到张易之本人,对吧?”

李狗子见此女在皇嗣的队伍中,发号施令毫无一点的客气之感,不由凛然,想道:“什么女子能有如此地位呢?难道她便是太平公主?”

饶是李狗子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念及这个名字,也不由得略略心颤。皇家对于他这种级别的人来说,实在是太过遥远了。

“是!”李狗子小心翼翼地应道。

“那好,”那女子说道:“既然如此,等下这里的事情处理完之后,你亲自领一批人去找一下,知道吗?”

李狗子又应了一个“是”。

那女子又指了指现场的这些军士,道:“我看这里好像有三股军马,他们都是恰巧拉练路过的吗?”眉宇间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色。

李狗子连忙指了指侯门海,说道:“这位将军是恰巧路过的,打算帮我们一起剿匪,至于其他的两位将军,好像是来围剿我们的!”

李狗子这话有些阴损了,直接用了“围剿”二字。他算是看出来了,眼前这个疑似太平公主的女子,对于张易之颇为关心,从一开始就在打听张易之。由此,他将这个女子划到了自己这一边。

吴周和朱赟同时色变。

吴周忽然向身边的人试个眼色。他身边的两名亲兵忽然齐声大喝,冲向前来。那女子怡然不惧,只是轻轻冷哼一声。

“噗——噗——”几声破空之声响起,十几枝箭毫不留情地向吴周还有那两名亲兵射过去。饶是那两名亲兵身手麻利,一眼看上去就是难得的高手,也每人中了几箭,软软地倒下。吴周一直站在原地不动,更是成了死靶子,不一会功夫,就成了刺猬,哼都来不及哼几声,倒地而亡。

李狗子倒吸一口凉气,他并不是惊讶于这些禁军的反应速度,而是惊讶于他们的镇定。就算是方才有人意图袭击那女子,绝大多数弓弩手都还是没有放开原先对准的目标,只有那些原先就对准吴周的十几个人一起放箭,解决了问题。

吴周身后的军士大惊,纷纷操起兵刃。

那女子断然说道:“你们想干什么,谋反吗?此寮袭击钦使,已经就地正*法,你们难道也要有样学样?”

数百名士兵面面相觑。他们只是军人,一向以来习惯了服从吴周,虽然知道吴周所做的,和谋反已经不远,但是服从的天性让他们不敢违背。甚至,在吴周被击毙之处,他们还惯性地举起了武器。

但被这女子一说,他们的心思顿时活动开来。毕竟,谋反是灭门的大罪,他们家中也有妻儿老小,岂能轻易说跟着谋反就跟着谋反了。

朱赟看见吴周的尸体,心下一寒。想想自己若是也成了他这般模样,从前攒下的财帛、美色,岂不是都要成为过往烟云。看见吴周的手下开始犹豫,他心底越发的惊悚。要知道,他和吴周的两边军力相互叠加一下,有一千六百人以上,比眼前的这些禁军,绝对是更多。虽然装备没有他们精良,总是有的一拼的。若是吴周的这些士兵都倒戈了,他也就没戏了。

朱赟连忙喊道:“别听她的,反正谋反大罪已经逃不掉了,大家不如奋起一搏,或许还能——啊——”

箭如雨下,朱赟虽然努力把自己的身子躲在亲兵之后,也不过是多拉了几个陪葬之人而已。禁军的杀戮,极为强力,也极为干脆。

清谷军和龙城军的两名校尉一死,两军立即都成了无头的苍蝇,无比紧张。他们既想丢下武器投降,又怕投降之后,遭到清算,以至家破人亡。

那女子淡淡地说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皇嗣和公主有教,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既往不咎!”

她身边的几名军士同声喝道:“皇嗣和公主有教,放下武器,既往不咎!”

一千多名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把自己的武器往地上一丢,道:“我投降!”接着,“叮当”的声音不绝于耳,不多一会功夫,所有的士兵都丢下了武器。

皇嗣和公主,作为皇家的代表,是仅次于皇帝、太子这一类的人物,在普通的士兵眼里,自然是无上的存在。在他们看来,大人物自然都要一言九鼎,听得是皇嗣和公主的承诺,他们也就放心地放下了武器。

那女子显得颇为满意,微微点头。这两镇的府兵被处理完,剩下的也就没有任何威胁了。也就是说,下面虽然还有其他的事情需要处理,大局却已经定下来了。

“还有你们二人,为何在此拼斗?”那女子没有问李狗子,而是直接转向马敏和那黑衣女子。

包括马敏的心腹捕快在内,所有人对这场无厘头的厮杀都是一头雾水。本来,以马敏以往的作为,大家都应该相信他的。可是,一向不会武功的他,居然会莫名其妙地有了这样一身令人震骇的武功,这本身太可疑了,让人无法不对他产生怀疑。至于那女子,更是无一人知道来历,就更不要说可疑不可疑了。

马敏忽然抢上前去,从旁边一名捕快的手中抢过一把长刀,就此向外掠去。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竟是要逃走。

那女子一时分心,竟被马敏夺得了一把兵刃,大怒,也跟着掠起,向前追去。而那些禁军的弓弩手虽然有不少的人都正瞄准着这两个人,却没有一个人敢轻易动手。他们根本弄不清楚这两个人到底谁是敌人。

第281章 扬长而去

超级高手之间的对决,谁也无法抗拒。www.65txt.com

有了兵刃的马敏对上那黑衣女子,还是很有优势的,但他的心思显然不在如何击杀对手,而在如何逃走。可是,每次当他想要逃走,那女子总是拼死阻拦,似乎铁了心要将他留下一般。

马敏很有些无可奈何。他的武器很难和黑衣女子森森的宝剑相提并论,这让他很难先击杀对手然后逃走。两个人就这样耗上了。

男装女子见了,微微皱眉,下了命令:“给我听着,不得允可,谁也不准擅自离开,否则格杀勿论!”

数百名禁军同声应诺,声若洪钟。

马敏听见这声音,身子明显地缠了一下。绝望之下,他似乎放弃了逃走,转身和黑衣女子大战起来。一时间,刀光剑影,晃得大家眼目迷茫。

而就在此时,前面又传来了一阵动乱。十几个彪形大汉忽然发难,护着向清谷军和龙城郡这边杀来。这十几个人都是罕有的高手,一同发难,声势如潮。而他们所瞄准的对象,竟是刚刚放下武器,正处在茫然无措阶段的惊弓之鸟——清谷军和龙城军!

不得不说,他们选择的时机、攻击方向,都是极度的完美。这两镇的兵马手上已经没了武器,而且正处在惶恐不安之中,想要对抗这些如狼似虎的彪形大汉,不啻痴人说梦。很快,庞大的队伍就被这些人生生地撕开了一条裂缝。

男装女子皱了皱眉。身边的一名禁军校尉正以询问地目光看着她,等着她下命令。但她却第一次露出了犹豫之色。

如果此时,禁军中万箭齐发的话,饶是这些彪形大汉彪悍至斯,也难以抗衡,必然要全军覆没。可是,他们现在正和许多已经投降的周军混杂在一起,射箭过去,固然能杀伤他们,必然也会杀伤更多的无辜士兵。

这对于男装女子来说,是一个考验,考验她是选择立功,还是选择仁义,二者不可兼得。35zww.com

略略沉吟,男装女子忽然向侯门海道:“侯将军,你立即率领你部拦截!”

侯门海先前一直不言不动,是因为他也有谋反的嫌疑。既然武旦和太平公主来了,他的军队必须要暂时由他们管束,直到他的嫌疑彻底洗刷干净,才可以恢复指挥权。现在听得男装女子这样下令,他的眼中不由自主地闪过欣赏之色,应诺一声,转身而去。

侯门海欣赏黑衣女子的,不仅是她的善良,不愿牺牲无辜的性命来填充自己的功劳簿。更主要的,是她的决断。现在派上侯门海,就等于提前给了侯门海一个清白。虽然,侯门海并不是一个容易被感动的人,这时候还是不免有些动容。

“兄弟们,随我杀,留下这群贼子!”侯门海拔出长剑,向清谷和龙城两军的前方冲去。他并没有直接杀入这两军已经被冲散的队列之中拦截,而是挡在了他们的前面。因为,李香儿等人从这两镇大军中杀出来之后,只有两条路可走:或硬冲禁军大队,从那边逃跑,或从大路的另外一边,也就是侯门海现在所占据的位置逃跑。

而前面一种可能,是不存在的。饶是李香儿手下个个骁勇,以如此少的人数,想要对禁军大队形成威胁,是不可能的。侯门海打的,就是一个以逸待劳的心思,他就等在敌人的必经之路上,等着敌人送上门来。

男装女子脸上露出赞许之色。侯门海的判断,并不难作出,甚至可以说简单得谁都能想到。可是,在巨大的功劳面前,不失却本色,还能冷静判断,就难能可贵了。毕竟,他们现在直接杀入两镇队伍之中,也一样能起到阻拦敌人的作用。

侯门海的大队人马刚刚摆好阵型,李香儿和她那群彪形大汉立即杀了出来,两军相遇,爆发出一阵如雷的吼声。

“杀!杀!杀——”

李香儿的手下将她护在中心,十几个人组成一个巨大的锥子型,向侯门海的大队人马杀过去,片刻间,便有三四个人倒地身亡。

侯门海并不急躁,当先厮杀。在这种时候,其他什么战术都起不到作用,唯一有用的,就是人海战术。大家只有奋力厮杀,以人数优势来对抗对方个人战力上的巨大优势。

“啊!”“啊!”

接连两声震天价的惨叫响起,在长枪兵的攻击之下,李香儿这边也出现了伤亡,连续两个冲在最前面的被长枪刺中,随即又被无数的大刀砍中,死状无比凄惨。

但是,这群人像是根本没有思想一样,丝毫没有慌乱,前面的死了,后面的立即补上,继续组成一个比原先小一些的长锥,继续向前攻杀。

伤亡还在继续增加,这个巨型的“大椎”在慢慢缩小,前行速度也在缓缓地变慢,但它还是在持续地向前,没有丝毫停顿的迹象。

四百人组成的大队,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在付出了接近一半人马作为代价之后,这些人离着冲破封锁,已经越来越近了。

“啊!”又是一名彪形大汉死去,刚刚倒地,立即被无数兵刃同时击中,尸身四分五裂,令人不忍卒睹。

这时候,李香儿身边,只剩下了五个人。想要将李香儿彻底护在中心,已经不大可能。

李香儿倒也干脆,自己冲到了最前面,手中长剑左刺右挑,不一会便杀死了三名周军。

别看她看起来娇滴滴的,又是这群彪形大汉的保护对象,武功却似乎比这些彪形大汉中每一个人,都要强了几分。她的出手虽然看起来优雅,似乎舞蹈一般,但当真称得上所向披靡。

侯门海见了,自己冲上前去,手中长剑向李香儿刺去。

李香儿一间刺穿一个周军,将他的身子扳过来在自己的身前一挡,侯门海的长剑顿时刺入那周军的身子。随即,李香儿又把那人的身子往前一推,饶是侯门海武艺不俗,也被推出几步。

李香儿亲自开路之后,一行人的冲破速度立即加快了不少。但她的这些手下先前都或多或少受了点伤,伤亡还在持续增加。待得李香儿终于突破了重围,她身边只剩下了两个人。而她自己的身上,也是伤痕累累,衣襟变得极为褴褛。

不管身边还剩下了几个人,杀出来就是成功,李香儿头也不回地向前跑去。

侯门海见了,心情跌落到了谷底。想不到,以他堂堂四百人的队伍,损失了起码五六十人之后,还无法留下对方十几个人的人马,甚至让对方队伍中最为重要的人物走脱了。

他正要下令追击,却听后面一个声音传来:“侯将军,不必追了,贼子厉害,追不上的!”

侯门海黯然地转身,来到男装女子的面前,请罪道:“末将无能,请责罚!”他虽然怀疑眼前的这个女子便是太平公主,对方没有表明身份,他也只好含糊过去。

男装女子摇摇头,道:“将军不必自责,这些贼子太过凶猛,战力可怖,你们能击杀其中大部,已经是难能可贵了,何罪之有!”

侯门海惭愧地道谢。

黑衣女子和马敏之间的大战,局势又有了变化。

方才,李香儿等人突围的时候,马敏就有几度想要突围,但一直没有成功。现在,他再次一招逼退黑衣女子,再次向外飞掠而去。黑衣女子冷笑一声,挥起长剑,向马敏的头顶挑落。

这都是今天已经上演过不下十次的桥段了。但这一次,马敏居然没有回过头来迎击,只是重重地将头一甩——

“咦——”每一个看见这场面的,都发出一声惊讶的叫声。

第282章 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的剑芒,瞬间在马敏的头顶划过,挑起了马敏的幞头和头发,竟将之生生地挑落下来!而马敏的身形丝毫不变,依旧是快速向前掠去,竟然丝毫也没有受到头发被挑落的影响。***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无数惊讶的声音瞬间响起。

众人这才看清,随着黑衣女子的剑光划过,马敏的脸上忽然掉下一些皮来,他整个人在那一瞬间,变得俊美了很多!

“原来马县丞竟然如此俊美,他为什么偏偏要掩去本来面目呢?”就连马敏身边的人,也不由得大为疑惑,暗暗觉得马敏似乎有点问题了。

其他人更是不必说了,议论纷纷:“我说这人为什么要跑呢,原来见不得光!”

“你猜猜,马县丞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需要改变形容来逃避呢?”

“这还不是很明显的吗,你没看那美女武功如此超绝,靠偷袭都杀不了他,可就可见他的厉害了。如此厉害,尚且要苟延残喘,不是杀人,必是谋反的大罪了!”

“你这一说,还真是呢!要不怎么皇嗣的大队刚到,他就拼了命的要跑!”

“……”

众人只顾议论纷纷,谁也没有注意到,那华丽的马车之上,帷幔轻轻颤抖起来,一双风情万种的眸子里,忽然流出两行清泪。

“公主,这人就是——”另外一个悦耳的声音问道。这声音有些犹豫,话只问出了一半,便蓦然止住了。

那黑衣女子被马敏使出这招金蝉脱壳之计,恼恨不已。在她这一愣神之际,马敏的身子兔起鹘落,转眼便消失在视线之内。

黑衣女子见到事不可为,倒也没有穷追猛打,而是收起长剑,走上前来。

男装女子身边的军士顿时紧张起来。35zww.com大家都看见过黑衣女子的武功,并不会因为她长相娇美、身材玲珑就有丝毫的轻视之心。无数的弓箭,都调转了目标,指向那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丝毫没有变色,仿佛这一切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一般。

“站住!”男装女子身边那个禁军校尉再也忍不住心里的紧张,大声喝道。

男装女子自己倒是颇为镇定,伸手拦了一下,意识那校尉住嘴。那校尉果然不敢多言,只是用手拦住剑柄,随时准备出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黑衣女子不断走近。

黑衣女子忽然转过头来,朝着那校尉微微一笑。那校尉便感觉喉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有种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的苦闷。像黑衣女子这样的高手,对他来说,威慑力实在是太大了。

同时,隔得更近了之后,他也将黑衣女子看得更清楚了,不得不承认,黑衣女子的样貌之出众,比起她的武功来,也是不遑多让,给人造成的心理压力和她的武功一样厉害。

但那校尉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他知道,很多凌厉的进攻,都是在这样美丽得妖冶的笑容之后进行的。

那黑衣女子终于站定,每个人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嘘气之声,汇成了一个很大的声音,响彻了全场。

“张易之在哪里?”黑衣女子终于开口。

那男装女子一听张易之的名字,眉头不由得扬了扬。而马车的帷幔,也再次抖了一抖。

“原来是张少公的相好,早说嘛!”李狗子摆出一个“我们都懂的”笑容,推了推身边的刘水,道。

刘水却不乐意了,道:“休要胡说!”

李狗子撇撇嘴,道:“差点忘记了,张少公还是你们姜少公的女婿。方才那话,当我没说!”

刘水翻个白眼,不再理会李狗子。

那男装女子恢复了先前的平静,道:“我们也正在找张易之呢,不知你找他何事?”

“我只是想问一下他,把我妹子拐哪里去了,让他立即给我交出来!”

一听这话,李狗子刚闭上的嘴巴顿时又活跃了起来:“原来不是她自己,而是她妹妹!她自己尚且如此美丽,想来她妹妹也——”

忽然,但见得白光闪耀,李狗子但觉得眼前一凉,心下也跟着生出了几分凉意。他低下头望去,就看见柳絮飘飘,几缕黑乎乎的东西正缓缓地向地下地下落去。他摸了摸自己下巴,果然觉得下巴的胡子短了不少。

李狗子顿时不敢再说话了,他甚至没有看清黑衣女子是怎么出手的,对方却已然从后背斩落了他几缕胡子。要是她真的有意取自己性命的话,岂不是易如反掌?饶是他平素颇为大胆,这时候也是感觉凉飕飕的。

男装女子口气有点生硬地说道:“现在我们也不知张易之在哪里,你自己的妹子,还是自己看好,找我们要,有点说不过去吧!”

黑衣女子顿时不悦,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妹子水性杨花吗?明明是那小子主动勾引我妹子,你凭什么把这一切都推在我妹子身上?”

男装女子淡然一笑,道:“这话是你自己说的,和我无关!”

她身边的人都不由得有些惊异地望着她,每个人都感觉她似乎在刺激黑衣女子。她方才的那两句话,其实根本不是特别的必要。

果然,黑衣女子那张秀美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煞气。她的手也缓缓地伸向了剑柄。

所有人再一次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方才黑衣女子斩落李狗子胡子的速度,已经让他们看见何谓极限。此时的她虽然离着男装女子有那么二十步左右的距离,若是猝起发难,禁军的反应稍迟,就有可能得逞。

就在黑衣女子马上要拔出长剑的那一刻,她忽然笑了,笑得极为畅快,仿佛忽然看见了天底下最为好笑的事情一般。她这一笑不要紧,每个人都生出了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头皮发麻,不知所以。

“哈哈,我算是看出来了——”黑衣女子忽然笑道:“不管你是不是太平公主,你自己和张易之之间,就有着那种不可告人的事情,怪不得要吃醋!”

男装女子脸色一变,顿时失去了一直以来的淡定从容。指着黑衣女子骂道:“你,你休要血口喷人!”

黑衣女子也不理会她,转过身去,大笑着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竟然还问要人,真是糊涂了!”

男装女子直给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黑衣女子的背影叫道:“回来,给我回来!”黑衣女子却听而不闻,大笑着施施然地去了。而一路上,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出手阻拦,她所到之处,路上的人都主动为她让出一条道来,唯恐招惹到了这个女煞星。

男装女子身边的校尉一听男装女子似乎要把黑衣女子留下,正要下令发箭,却被男装女子拦住:“让她走!”即使在这样极度的愤懑之下,她兀自冷静得很,她知道,这女子至少不是敌人,杀她有害无益。

黑衣女子一走,所有人的目光都全部倾注在了那剩下的几十名山贼身上。

这些山贼此时早已是瑟瑟发抖,无一例外的面色苍白,站立不稳。平日里,他们烧杀抢掠的时候,劲头十足,真到了他们自己成为任人宰割的对象,那种恐惧又比常人多了几倍。

蓦然,一名山贼再也忍不住这种强烈的恐惧,“噗通”跪倒在地,朝着男装女子这边磕头道:“饶命啊,饶命!”

有了人带头,其余的山贼也纷纷跪下,磕头求饶不已。

男装女子冷笑一声,冷冷地下令:“全部绑起来,待得我们处理了箕州这几个衙门的事情之后,交给衙门,依照各自的罪行从重论处!”

几个以前做过不少伤天害理之事的,一听要按照个人的罪行,而并不是统一处理,魂不附体,顿时吓得晕倒在地。

第283章 打扫战场

“启禀将军,抓到了两个人,似乎是奸细!”

处理完一干山贼之后,禁军中立即分出一百人来,开始搜山,目的就是要将所有的山贼尽数抓获,不至于让他们逃窜出去之后,成为地方上的祸患。www.65txt.com不大工夫过后,便有人前来禀报。

那士兵嘴里在向自己的校尉禀报,眼睛却看向了那男装的女子。显然,他也知道,他们的顶头上司并没有话事权,倒是这看似柔媚的女子,有着拍板的权力。

“带上来!”那女子淡淡地说道。

所有人都为那两个奸细捏一把汗,虽然他们肯定都是坏人,结局悲惨一点也不值得怎么同情。可眼前这个女子现在明显是处在一种心理极度不稳定的状态,那两个人注定是要死的很惨了。

不多一会,就听见一阵喧闹的声音传来:“干什么?放开我们!”

“我们不是奸细,我们是官府的人!”

“你们抓错人了,还不把我们放开,我们——李大哥,你倒是出来说句话啊!”

李狗子回过头来,讶然地说道:“齐三!”连忙转头向那男装女子道:“启禀这位——将军,他叫齐三,另外一个叫余二麻子,他们和那个与观风山寨主孙英杰一起坠落山崖的何憨三人,是随着张少府一起潜入山上的!”

“哦!”那女子点点头,轻轻做个手势,几名禁军士兵连忙松开了两个人。

其三合余二麻子一看眼前的阵仗,有点傻眼。他们都是彻头彻尾的文盲,自己的名字都不识得,自然也看不出这是皇嗣和太平公主的车驾。不过,现场庄严的气氛还有这大队人马中无意散发出来的杀气,以及这马车的华贵、庞大等等,没有一样不在透露着一些信息。www.65txt.com他们两个人都不是傻子,知道眼前的女人绝对不是寻常之人,连忙迎了上去,在他的面前站定。

那女子淡淡地问道:“张易之呢?”

刘水皱了皱眉头。他心思细腻,听得出,这女子说到“张易之”这个名字的时候,话音的确是略略有些颤抖。再联想到方才那黑衣女子的话,他愈发的觉得,眼前这个清雅的美女,和张易之之间,关系匪浅。

想到为了张易之差点连自己性命都搭上的小月,刘水暗暗有些无奈,不知道她是不是有心理准备,面对着眼前如此强大的竞争者。

齐三道:“不知道!”

“不知道?你们不是和他一起的吗?现在你们自己回来了,却说不知道他在哪里?”这女子威严甚重,脸上只不过是带上点薄怒,却足以令人心颤。

齐三和余二麻子见了,都有些惶恐。还是齐三大着胆子说道:“我们到了山上之后,张少公便命令我们几个分头行动,在山上做破坏的事情。”

原来,昨夜的火,完全是这两个人烧起来的。何憨先前得知李寡妇死于孙英杰的手里之后,一直思量着报仇,其他的事情自然没有心情去做了。他只是躲在一块巨石边,等待着报仇的机会。而张易之则忙着和李香儿纠缠,也没有时间顾及其他。倒是他们两个抓住机会,好好地放了一回火。

放完火之后,这两个人便躲了起来,一直没有露面,直到这边大战已经尘埃落定,还没有起来。后来,官府搜山的时候,终于将他们抓住。

那女子听得这两个人的确不知道张易之的所在,便有些怏怏的,没有继续追问。

又过了一阵子,搜山的禁军大队全部都下了山,他们带回了不少的兵器,金银珠宝还有一张水绿色的绢帛,上面写着一些令人不知所以的文字。本来,这些士兵倒也不会特别注意这张绢帛,它除了华贵一点,还有上面有字之外,就没有其他任何吸引人注意的地方。就算再华贵,它也只是一张绢帛而已,和那些金银珠宝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哂。

可就是这样一张原本应该很普通的东西,却被藏得最隐秘,比那些金银珠宝还要隐秘不少。这引起了士兵们的注意,遂决定将之拿下山,给上面的人过目。

那男装女子看见大家还是没有搜到张易之,显然有些不渝,眼神也变得有些无精打采起来,漫不经意地接过那张绢帛。一看之下,那女子的眼睛顿时睁大,那似乎泰山崩于前都不会变色的面孔中,明显地掠过震惊之色,也不多言,拿起那张绢帛,钻进了马车。不多时,马车之内,传来了一阵模糊的声音,似乎是两个女子在为一件事激烈地争吵着。

又过了一阵子,那男装女子重新走了出来,将一块佩玉交到那禁军校尉的手中,道:“你立即派人,哦,不,你亲自走一遭,带上几个亲兵,快马加鞭,立即赶往太原府,让太原留守加紧戒备,同时,多向北方派出探马,以防契丹人来袭!”

禁军校尉一听,神色凝重起来,答应一声,领着几个亲兵,迅若流星地飞驰而去。

随即,那女子又布置起其他的事情来。她先是让侯门海部将龙城和清谷两军的兵器全部收缴起来,然后押着这些士兵前往辽城军的军营看管,以待下一步处置措施出来。又命令刘水带着三十名捕快,将一群已经吓破了胆子的山贼尽数押送到辽山县衙门,以备审谳。

刘水一听“辽山县衙”,不免有些尴尬。他先前已经隐约从侯门海和那两个死鬼朱赟、吴周的对话中听出来了,箕州衙门里的人,大多有问题。如果把这些人押送到辽山县大牢,箕州州衙随时可以将他们放走。

约莫是看出了刘水的担心,那女子淡淡一笑,道:“你去吧,我已经派人先行前往箕州城,你到了箕州城,自然明白!”

刘水一听这暗示性十足的话,心下大喜,连忙答应一声,点起人马去了。

刘水是辽山县本地人,而且在衙门里混了这么多年,对于箕州官场的这些事情,早就看得明白了。他希望这种完全不正常的局势能够彻底的改变,又不怎么敢奢望这种改变会真的发生。毕竟,控制着箕州官场的这股无形的力量,实在是太过庞大了,到了遮云蔽日的地步,以往但凡有想改变这种情势的,全部都已经死了,自然没有人再敢去触那霉头。

可现在不一样了,太平公主和皇嗣,乃是当今天子的亲儿女,他们代表的,就是天子本人。莫说箕州,就是太原府出了这样的问题,他们也能毫不费力地将一切势力连根拔起。想想前几年,天子对李氏宗亲那种大规模的杀戮,没有谁还会怀疑她的魄力。

当这些人都走掉之后,场面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虽然现场还有几百名禁军和不到二十名捕快,但蓦然间少了两千人之后,人数上的巨大的反差还是让现场忽然变得极为空旷。

“你叫什么名字?”男装女子问道。

“李——狗子!”李狗子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名字有什么别扭的,但今天他忽然觉得自己还是需要一个正式一些的名字。

“李狗子是吧?”那女子倒是没有一点的神色变化,继续下令:“你们剩下的这些人,一半去把同伴的尸体收拾下,运回去,这些都是咱们剿匪的功臣,家属要厚加抚恤的——”

那些捕快一听,不少顿时流下泪来。以往,那么多次,他们剿匪结束之后,丢下的尸体就只能丢在原地,任由山贼将他们丢进深山,被野兽吃光。这一次,果然是大不一样。

“另外一半人,每个人领着五名禁军士兵,到处去寻找一下张易之!”

第284章 二女相见

大队人马铺展开来,四处寻找张易之。www.65txt.com就连皇嗣的大队人马,也就在这里驻扎了下来,没有继续行进,也不知是不是在等张易之的消息。

夜幕渐渐降临,近百人纷纷回来,依旧没有找到张易之,那男装女子的脸色渐渐阴沉了下去。

忽然,马车内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抽泣之声,虽然十分轻微,在如此安静的环境之下,近处的几个人都是听得清清楚楚。

李狗子等人一直没有找到张易之,心下早已生出了浓浓的不安之意,忽然听见这哭声传来,更是被触动了心事,心情也随着阴沉了下来。

要知道,张易之对他们,尤其是对李狗子本人而言,有着非同凡响的意义。眼前的这个阵势,在清楚地告诉他,箕州立即就要遭逢一场惊天的大变了,而他李狗子选对了道路,走上了一条阳光大道,眼前的功劳自不必说,前程也明亮了起来。

而且,多年以来,李狗子和他的兄弟们一直因为观风山的事情,心理存在着一种极度憋屈的感觉,如今观风山既灭,他们也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可是,那个领着他们走向这一步的人,自己却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如何让人不揪心!

那女子张了张嘴,似乎想训斥两句的,见到李狗子这几个人颓丧的神色,只是轻轻哼了一声,转身回到了马车里面。不一会,马车里传来了一阵雨打芭蕉似的轻声细语,仿佛是在劝解。

李狗子等人更是恍然,知道马车内的女子和张易之之间的关系,绝非一般,否则不会听见不好的消息,便饮泣起来。此女既然能在马车里面坐着,而以男装女子如此大的权势,听见她的哭声之后,居然亲自进去安慰,可见她的身份也不同一般。

李狗子既有些不安,又有些惭愧,静默无语。

恰在此时,忽听后面一阵骚乱,闲碎的语声从那边缓缓地传来,轻轻地撞击着李狗子的耳膜。www.65txt.com

李狗子一听,撒开腿就往前面跑去。方才,他听见的虽然只是零散的声音,却足以让他在这一瞬间产生无尽的动力。

跑到队伍的前列,李狗子就看见有几个禁军士兵正对着一男一女拉拉扯扯的,似乎要将他们抓起来。那两人中的男的将那女子护在身后,不住地和士兵们周旋。

几个士兵都是北衙禁军千骑里面出身的,平素就有一种一般人没有的自豪和嚣张,如何能受得了别人反抗。当下,他们全部都举起了兵刃。

李狗子吓了一跳,连忙跳上前去,大声喝道:“住手,都给我住手!”

千骑的前身,便是太宗时候创建的百骑,是从跟随李世民打天下的亲兵选出来的,李世民当皇帝的时候,不论是征伐还是游猎,都带着百骑。后来到了当朝,百骑规模渐大,便改名为“千骑”。但这些士兵,多半都还是从功臣子弟里面选出,能进入千骑的,几乎都有不错的家世。

因着历史还有自身家世的原因,千骑的士兵比朝中其他所有的士兵,都要高傲很多。莫说一个捕快,就算是地方上的县令什么的,都不怎么放在眼里。见了李狗子忽然插手他们的事情,几名士兵都有了怒意。但他们都认得李狗子,其中一个难得耐下心肠问道:“你这是何意?”

李狗子指着那男子道:“他就是我们今天下午一直在找的人!”

原来,张易之和姜小玉在小岛之上歇息了一阵,恢复了一些体力,忽然腹中饥饿,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便游出了小岛,然后又四处乱闯,终于看见人烟,大喜之下跑过来准备问路,不想遇上的却是皇嗣和太平公主的车驾。

这些禁军士兵见有人靠近大队,脑海里第一反应,便是:来者不怀好意!他们便围了上去,也不给张易之解释的机会,就想将他们抓起来。张易之自然不会轻易就范,这才导致了刚才的僵局。若非李狗子及时赶到,张易之恐怕要吃大亏。

几个士兵一听李狗子这话,倒是有些惊讶,纷纷狐疑地望了一眼张易之身后的姜小玉。他们都知道,今天下午大家所找的,是一个人,而眼前却是两个人……

“走吧,我带你过去,好像是公主在找你呢?”李狗子拉起张易之就往前行去。

姜小玉倒是乖巧得很,静静地跟在张易之的身后,一言不发。

“公主?”张易之正要发问,忽然一眼看见前面的大纛,终于明白这竟然是皇嗣的车队,心下颇为震动。

他当时让刘符度去寻找皇嗣的车队报信,并没有指望他们会亲自来援。毕竟,为了一窝强人,让身负重任的皇嗣和公主改变预先的行程,实在是有些不现实。

张易之的第一念头是感动。他和皇嗣没有过任何接触,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而他和太平公主之间,也仅仅有两次见面而已,谈不上什么私谊。想不到,他们这两个大人物,竟然会因为自己的求援而改变行程。这是何等的恩义啊?

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不对,莫说他和这兄妹二人没有私谊,就算是有,以他们尤其是皇嗣武旦如此敏感的身份,如何能擅自改变行程?

张易之是什么人?他本人只是个小小的县尉员外同正,却有着一个在皇帝面前都极为有影响力的兄弟。以皇嗣的身份,怎么可能会这样毫无顾虑地跑过来向他示好?他刚刚获得自由,岂能轻易授人以柄!

张易之觉得,事情恐怕远非自己想的那样简单。

正思忖间,几个人已经来到了那华丽的马车前面。李狗子用有些激动的声音道:“启禀公主,张少府回来了!”

马车里一片寂静。随即,终于有一个人从里面缓缓步出,还是方才那个男装的女子。

“上官——”眼前的上官婉儿,比上次见到的时候,脸色似乎要红润了一些,眉目时间那种令人怜惜的倦意已然消散。也许,能够离开武则天这么多天,对她来说,实在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她终于不必整日里将心弦绷得极紧,不必半夜睡觉,凌晨起床,也不必绞尽脑汁,去应对女皇随时随地的刁钻提问。

看见眼前熟悉的玉儿人,张易之恍惚觉得,自己和她之间的上一次见面,似乎就在昨日,又好像已然历经了上百年的光阴。他没有在人前称呼过上官婉儿,一时倒是不知道如何称呼她了。

一眼看见张易之,上官婉儿的眸光里,难以察觉地闪过一丝亮彩,随即又很快消散。她曾经被张易之追求过,她自己并没有给出肯定的答案。但这并不代表她对张易之毫无感觉。事实上,很理性的她觉得,张易之还是一个不错的男人,除了有些——嗯——

蓦然间,上官婉儿的脸色冷了下去,缓缓走上前来,也不理会张易之,而是径直来到姜小玉的面前,问道:“这位是——”

“这是我——”张易之连忙解释。

“这位公子,你好生无礼,我问的又不是你,你怎好打断两个女子的对话?”

张易之顿时无语。这是他很久以前就知道日后必定要遇到的问题:当你同时和好几个女子相好,而自己又不能散发传说中那种令人战栗的王八之气的时候,这些女子相互之间、以及自己和她们中每一个人之间的关系,都会变得微妙,很容易就会制造出纠纷来。

“这位姐姐,小妹是张郎从山上救下来的。”姜小玉倒是镇定,从容地应道。

第285章 明悟

姜小玉说的是实话,但却是那种有技巧的实话。***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她省略了自己被张易之救下山之前以及以后的关系。

无疑的,姜小玉的这种省略恰到好处,上官婉儿的脸色稍霁。

“怎么我们派出了上百人,都找不到你们哪?”这一回,上官婉儿倒是对着张易之发问的。她的语气,依然有些生硬,不怎么客气。隐隐的,她觉得张易之和这个女子之间的关系不是这么简单,即使以前是这么简单,经过此事之后,会变得复杂。

张易之道:“我们被贼人追杀,跑进深山里迷了路,又跌进水里,辗转许久,才恰好跑到此地的。”

“哦!”上官婉儿意味深长地说道:“那你们一定吃了不少苦!”若有深意地望了姜小玉一眼。她明白,两个人之间,关系要想快速升温,总离不开“同甘共苦”四个字。一起分享快乐的事情如此,一起经历苦难的事情,更是如此。

旋即,上官婉儿又说道:“既然你回来了,那便随着大队一起,前往乐平县城暂歇,明日还要赶赴箕州城!”

张易之答应了一声,越发笃定了自己方才的猜测。

观风山一半属于辽山县,也有一少部分属于乐平县,这里离辽山县城也就是箕州城,有大约百里的路程,现在是赶不及了,离乐平县城,反而近得多,只有二十多里的样子。

大队人马出发之前,上官婉儿又命人弄来了两匹马给张易之和姜小玉用。

张易之虽然猜测皇嗣和太平公主他们到此,多半不只是为了援救自己,但现在自己刚到,大队就启程,这起码说明,他们在这里驻扎等候,是为了自己。单是冲着这个,张易之觉得自己就必须要向皇嗣或者太平公主道谢。

可是,这两位大佬似乎并没有理睬自己的意思。35zww.com既然大军出发的命令已经下来了,张易之也只好作罢。

一路上,姜小玉还是一直紧随在张易之的身后。张易之本还有些担心她不会骑马,但上路之后,他才发现这种担心有点多余,姜小玉的马术一般,但照顾自己还是没有问题。

一个时辰左右,大家抵达了乐平县城。令张易之有些奇怪的是,本县的官员并没有前来迎接,倒是从城里面跑出几个禁军士兵来,领着大家来到了驿馆。随即,又有禁军的都尉前来分配房子,在坊间如此紧张的情况下,居然给张易之和姜小玉分别单独分配了一间。

这期间,张易之和姜小玉一直没有说话,两人的心里都有着不同的心思,脸色却是一样的木然。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张易之醒来之后,本以为皇嗣或者太平公主总该接见一下自己了,想不到直到上面启程的命令传来,他还是没有见到这两位正主。倒是姜小玉一直在自己的视线里晃动,很默契地用这种隐晦的方式报平安。

前往箕州城的路上,张易之一直暗暗纳闷。本来嘛,自己虽然不是特别重要的人物,可既然这两位重要人物都愿意为了他干等那么久的时间,为何却不见见他,倒像是把他彻底忘记了一般。

想了良久,还是不得其解,张易之只好自嘲着放弃。他至少可以确定,这两位对自己应该没什么坏心思,否则,他们就不需要找自己、等自己,甚至有太多的机会将自己置诸死地。

到了午后时分,大队人马终于到达了箕州城外的十里亭。

所谓十里亭,顾名思义,是为送别而建的,离箕州城恰是十里的距离。

远远的,只看见十里亭外红红绿绿的,站着一群人。为首一人头戴一顶爵弁,身着崭新的碧绿色公服,神采奕奕。张易之一眼看见此人,倒像是见了鬼一样,待得又近了一些,彻底看清了他的面目,才确认了他的身份——他居然是辽山县令管泛!

在张易之的心目中,管泛一直是一个只知道斗蟋蟀,衣着邋遢,举止无状的老鬼,想不到他认真打扮起来,居然毫无沐猴而冠的意味,反而人模狗样,挺像那么回事的。

站在管泛身后的,第一个赫然是那个无能捕头罗从风。这厮身材是横着长的,戴上一顶纱帽,船上一身浅黄色的袍衫之后,居然就将平日的无能驱除得一干二净,甚至还显露出了些许干练的样子。

这两人身后,就是一群捕快,张易之大多识得,只是多半不知道名字而已。

远远的看见太平公主和皇嗣两驾马车缓缓驰来,管泛当先跪倒,道:“臣辽山县令管泛率本县诸司堂官前来迎候皇嗣殿下和公主的銮驾,未克远迎,还请恕罪!”

张易之一听这老头子居然把身后唯一勉强称得上官的捕头罗从风称作“诸司堂官”,不由好笑。但当他正要笑的时候,又听见那“皇嗣殿下”四个字,笑意顿时全无。

要知道,唐朝对于称谓是极为严格的,非是太子不能称“殿下”。武旦这个皇嗣的身份,和一般的亲王有所区别,但明显和真正的太子也有不同。否则的话,他就可以直接被封为太子了,又何必称什么莫名其妙的皇嗣。

不是太子,却又在后面加了“殿下”二字,要么是口误,要么就是赤裸裸的在暗示着什么了。

张易之看了看管泛,他的神情极为认真,前所未有的认真,要说是口味,不大可能,唯一的解释,他真的在向武旦暗示什么。

旋即,一个念头猛然从张易之的脑海里冒出来,瞬间便让他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为什么前来十里亭迎接武旦和太平公主的,只有辽山县的相关官员,而没有箕州州衙的人员?

箕州州衙的消息,绝对比那个名存实亡的辽山县衙灵通,这不必说,张易之已经从自己亲身理会中得出结论。可他们为何不来迎接武旦他们,却让辽山县的官员来呢?

对,一定是这样:州衙已经彻底被控制了,或者说,州衙里的人几乎全部被抓起来了。

至于是谁告的密,答案已经不用去找了,眼前跪着的这两个人,显然符合这个条件。

张易之不由对管泛、罗从风两个人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敬佩,这种敬佩是发自肺腑的,绝对真心。

想这两个人在辽山县衙里,已经呆了十几年了,一个一直浑浑噩噩,无所作为;另一个呆呆傻傻,胆小怕事。作为卧底,能做成这个样子,实在是太不容易了。他们的所作所为,已经让人完全无法相信他们便是传说中的卧底。

至少,就张易之而言,他从没有怀疑过那个天天只会斗蟋蟀,对于政事一概不问的县令,居然有如此深的城府,居然是武则天派到箕州十几年的卧底!至于那个捕头罗从风,就更不必说了,他手下捕快的无能,一直就是他的保护色。试想,一群绵羊的领头羊,会是恶狼吗?

看起来,箕州的事情完毕之后,功劳最大的,肯定是眼前这位天天斗蟋蟀的童鞋了,他以十几年的潜伏,换来了一击必杀的机会。可想而知,飞黄腾达对他来说,已经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也怪不得在这个时候,他要向武旦表示一下忠心,将自己的筹码,押在李家这艘大船之上。

而这两个人还不是张易之最为佩服的,他最为佩服的,还是当今的女皇。试想,又有哪个皇帝对于箕州这样的事情,能够容忍长达十几年的时间呢?以她的实力,要想解决箕州的问题,只是弹指之间的事情。

第286章 冷落

马车里面传来一个声音:“爱卿请起,不必客气!”后面的马车内,一个圆润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张易之的思绪。三五中文网

张易之听得出来,这是太平公主的声音。他不由有点好奇,为什么前面马车内的武旦没有说话,管泛方才那段话,明显是在向武旦示好,他为何不出来回应一声。

旋即,张易之便明白过来。武旦以前呗囚禁的时候,身份就敏感,如今更加敏感。他还不敢轻易接受别人的“忠诚”,担心这种“忠诚”将他反噬,让他万劫不复。

皇家,这样的家庭,真是畸形得可怕,张易之暗暗庆幸,这次穿越没有穿到皇家,否则的话,说不定早就骨头渣都不剩下了。

大队人马很快进入了箕州城,引来了无数箕州百姓的围观。正在指指点点的百姓们,只是对这队人马的倚仗、服侍以及里面每个人的妍媸感兴趣,他们根本不知道,这队人马会给他们的生活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张易之很想把姜小玉先送到姜家,同时给姜家的人,尤其是小月报个平安。相信刘水等人回来之后,他们对于这次剿匪中出现的问题,也多少有所耳闻了,肯定一直在担心自己。

可是,这里终究是皇嗣的大队,张易之也不知道这兄妹两个,包括上官婉儿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知道他们对自己是什么态度。此时擅自离开,实在不是一个很明智的决定。他决定暂且忍耐,先等等看再说。

就在大队人马立即就要进入驿馆的时候,张易之漫不经意地往边上人群中望去,居然看见了姜山。姜山的身边,是两个头戴面纱的女子,其中一个,恰是他的夫人崔氏。张易之曾经见过她这样妆扮的样子。

而另外一个,张易之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定是小月了。她的样子,就算是遮住了整个面庞,张易之还是能一眼认出来。况且,她那双水汪汪的眸子里,透出来的带着浓浓情意的光亮,也不是一般人所拥有的。www.65txt.com

而除了小月以外,姜山夫妇二人的眼神,就没那么友好了。他们的眸光一时倾注在张易之身上,一时又转向张易之身后的姜小玉,惊疑不定。他们还不知道姜小玉出逃的事情,更加不知道她曾经被观风山的强人所劫持,自然就难以理解张易之和她一个已婚的女子,为何能走在一起。

尤其是崔氏,她乃世家出身,家世非同小可,对于这自古以来,儒家的仁义道德,看得比一般人又要重一些,看见自己的大女儿和张易之走在一起,她暗暗不悦。

姜氏夫妇二人的眼神,让张易之倍感不舒服,颇有种如坐针毡之感。但他此时又不能露出虚怯之意来,否则姜小玉定然会以为他心智不坚,不知又要闹出什么故事来。

而面对着养父母还有妹妹的异样眼神,她的芳心之内,如同有十五个吊篮打水,七上八下的。尤其是小月那无辜而又好奇的眼神,让她充满了负疚感。她感觉自己就像个小偷一样,偷走了属于妹妹的东西。

这一刻,姜小玉既茫然,又无助,眼睛不由自主地向前面望去。看见前面那挺拔的身影,依旧是那样挺拔,似乎在向自己传递一种让她心安的信息一样。

姜小玉的心,顿时安定了一些,她知道,不管后面的事情向哪个方向发展,他一定会顶在最前面。

进入了驿馆之后,张易之和姜小玉把马儿还给了禁军,自己则是在外面的大院里坐下,静等着里面的消息。被遗忘的感觉真是不好,两个人在乐平县的时候,就曾经饱受了这种滋味,如今再次品尝到了,心里又更加要不舒服一些。

一种恼怒之意,渐渐在张易之的心底蔓延。他渐渐看明白了,武旦和太平公主并不是真的忘记了他,而是在利用这种方式,向他示威。至于是为何示威,张易之不知道,但他自认为这次剿匪,也为他们皇家的朝廷,做出了自己应有的贡献。可是,作为皇家代表人物的皇嗣和公主非但没有嘉奖他,反而这样故意冷落他,令他实在很不舒服。

“看来,权势这东西,真是个好东西啊,今日他们两个,之所以能够如此蔑视与我,完全是因为他们掌握着权柄。若是易地而处,我也可以以同样的方式来羞辱他们。”张易之暗暗恚懑,脸色也渐渐阴沉了下来。他暗暗下定决心,就凭着今日这番无缘无故的羞辱,他也要好好向上爬,抓住一切可能抓住的权势,让这些今日轻易羞辱他的人,常常同样的滋味。

感受到张易之心底的不渝,姜小玉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一动也不敢动。

忽然,张易之一下子站起身来,准备就此离去。管他是皇嗣还是公主,管他是有什么样的权势,张易之不愿继续受这窝囊气。

姜小玉眼明手快,伸手过去,一把将张易之抓住,想要把他重新按回石凳之上。

羞恼之下,张易之也没有在意,挣了一下,手肘一不小心撞到了姜小玉的身子。姜小玉疼得轻轻地“唔”了一声。

张易之回过头来,看见姜小玉的眼神里,依然充满了倔强,她的身子虽然被撞一下,手上却依然用力抓着自己。

张易之顿时心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他轻轻地向姜小玉道:“对不起!”

姜小玉手足无措。在她的印象里,除了犯了错的下人或者晚辈,还没有哪个男人会向女人道歉的。

“我——我——”姜小玉语无伦次,组织不出合适的词汇来。

张易之伸手轻轻一拦,道:“你不必说,我知道的,你是为我好!”姜小玉便讷讷地不再说话。在这一刻,她的心里充满了被理解的感动。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坐着,仿佛浑然不知时光正在缓缓流逝一般。张易之始终都很沉得住气,再也没有起身。

直到时间已经接近黄昏,屋内才走出两名婢女,仿佛只是恰巧经过一般,蓦然看见张易之二人,两人一齐跺脚,走过来,道:“请问,你是张少府吗?”

张易之此时的心情极为平静,根本不像是在这里静候了几个时辰的,倒像是刚到的一般。

“正是,不知姐姐有何见教?”他知道,这两个婢女是一路上服侍太平公主用的,倒也不敢怠慢。

“真是对不起!”其中一个赧然笑道:“刚进这驿馆的时候,公主就吩咐了,说张少府为了剿匪,十分辛苦。今日又遭一番旅途劳顿,正宜回家歇息,让我们来传她的教意,让你先回去歇息。我们两个也是太忙,一时竟然忘记了,张少府你不会怪罪吧?”

张易之知道这话纯粹是扯淡。公主的教何等重要,他们当时收到的时候,若是没有特别的吩咐,早就来通知了,又怎么会忘记掉呢?分民是太平公主为了让他等着,专门让两个婢女等现在才来传。

不过,这时候的张易之,已经是十分的平静了,只是洒然一笑,道:“两位姐姐都是公主身边的贵人,忙一些也在情理之中,下官如何敢见罪!”

“那就好,那就好!”另外一名婢女笑道。

张易之也不愿和她们多纠缠,有些虚伪地笑道:“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多谢两位姐姐了!”

两名婢女点点头。张易之便领着姜小玉缓缓地走出了驿馆。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一名女婢幽幽地说道:“公主还说他定然等不住的,想不到以她老人家的聪明,竟然也会猜错呢!”

“别管了,去回禀吧!”另外一个婢女说道。

第287章 因祸得福

张易之和姜小玉走出驿馆,很意外地看见姜家一家三口居然还等在驿馆的门口。www.65txt.com

因为今日驿馆里面入住的,是一群辽山县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尊贵人物,整个驿馆的防卫,极为严格。门口的十丈之内,不许行人靠近。一般胆小怕事一些的百姓,见了这般阵势,就是路过,也纷纷选择绕道。

因此上,这驿馆门口显得异常的清净,姜家三口坐在对面石头上的身影,张易之和姜小玉一眼就看见了。

见到两人出来,对面的三个人也都是立即站起身来。

张易之领着姜小玉来到他们面前,笑道:“姜伯父,你们怎么还在这里等着?”

姜山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但最终还是失败,他只好苦笑道:“你先回家去和你们家中的人道个平安,然后自己来我们家,大家一起吃个晚饭,庆祝你逢凶化吉。”作为一个商人,他平素是伶牙俐齿的,可是,今天他的的语气却极为生硬,仿佛有许多隽永的意味无法散发出来一般。

张易之点了点头。

而另一边,姜小玉早已扑进了母亲的怀里,稀里哗啦地抹起眼泪。作为夫妻二人这十几年来唯一的牵挂,姜小玉虽然不是姜山夫妇亲生的,在他们那里,还是极为得宠。看着女儿委屈的样子,崔氏虽不知她遇上了什么样的事情,也不免恻然,抱着女儿的头轻轻地安慰。

张易之最受不得女人流眼泪的样子,借着这机会,向姜山拱拱手,又向小月微微一笑,连忙逃离现场,往自己的家中行去。

刚来到门口,却见门槛之上,一左一右坐着两尊罗汉,正托腮坐在那里,四只呆滞的眼睛,向外射着茫然的光亮。

见到张易之走近,两人也是无动于衷。张易之讶异不已,遂开口问道:“张宝,琳达,你们坐在这里作甚?”

“啊——”两尊罗汉忽然齐声发出尖叫,“倏”的站起身来。***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五郎,你可回来了!”

“五哥,你,你没事吧?”

张易之讶道:“能有什么事?”转向林秀道:“这次还要多亏你,及时找来候校尉,否则,等到皇嗣他们的大队人马赶到,兄弟们说不定已经伤亡惨重了。”

林秀赧然笑道:“这都是五哥的绸缪得当,我只是一个小小跑腿的,当不得这样的夸赞。”

张易之笑了笑,道:“你这次的功劳,我自会报上去,不知倒时候你想要什么奖赏呢?是当官还是钱财?不管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来,我自会据理力争。”

林秀摊摊手,道:“当官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也不是我的性格。我这人,恐怕也就是适合当个跑腿的。五哥若是不嫌弃,一直留我在身边跑腿就好。至于钱财,跟在五哥身边,我吃穿用度都不愁,偶尔五哥你丢点碎银子过来,也够我出去找个临时的浑家玩弄玩弄。所以,这也不必了。”

张易之还待要劝,林秀的态度却极为坚决,硬是什么都不要。

张易之心下温暖。他知道,林秀所说的,都是真话。但有一点,他故意没有提到,那就是若是林秀不来分这份功劳,这份功劳自然要算在张易之的身上。这样,张易之越发显得劳苦功高,最后论功行赏的时候,所得就越发的丰厚。林秀这是欲要通过牺牲自己,来成全张易之。

张易之暗暗忖道:“兄弟,就凭你今日的这番话,日后我一定要混得风生水起,将你今日赋予我的,十倍百倍的还给你!”

忽然,张易之想起了刘符度,便苦笑道:“听说刘符度受伤了,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样——”

“五郎还是不必替他发愁了,他已经回来了!”张宝在一旁笑道。

“回来了?”张宝的话大出张易之的意料。

林秀忙笑道:“表兄他昨晚被几名禁军兵士护送过来的。他这一次,可算是因祸得福了,不但昔日父子之间的那点芥蒂,已然烟消云散,还——”

“还什么?”张易之问道。

“五哥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张宝在一旁笑道。

张易之顿时生出了不小的好奇心,便迈步来到了刘符度所住的院子。还没有迈进去,就听见里面刘思礼的声音传来:“这练字,就像练习做人一样,笔一定要选择好笔,就像人应该要有一颗善良的心一样;握笔要紧,就要人一定要保持这颗善良的心;每个人都想要学得一手漂亮的行书和草书,但他必须要先练好楷书,做人也是一样,不能好高骛远,一定要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循序渐进,才能——”

张易之听得有趣,走进去一看,却见院子里摆着一张桌案,一个小娃儿正坐在一张小杌坐之上,就着桌案写字。而刘思礼则在他前面缓缓地踱步,双手置于身后,直说得摇头晃脑,自我迷醉不已,也不去理会那小孩子懂得没有。

张易之一眼认出那小孩便是刘胡氏之子刘念昔,心下恍然。原来,张宝他们所谓的“因祸得福”,就是刘思礼和刘胡氏母子二人之间的和解。

张易之不由替刘符度高兴,刘胡氏这个女子,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子。虽是寡妇,却也绝不是嫁不出去的那种。以刘符度的样貌还有他昔日的性子,恐怕是难以博得美人芳心的。如今,他“改邪归正”,能结这样一个善果,倒也是一番美事。

而刘念昔,虽然是个拖油瓶,却明显是一个极为有出息的孩子,只要善加引导,严加督促,日后成就自然不小。这孩子不会成为刘符度和刘胡氏之间的障碍,反而可能成为他们的感情增滑剂。

忽然,刘念昔停下笔来,直视前方。

刘思礼见了,大为不悦,又训斥道:“念昔啊,学习之时,最忌分心,昔日管幼安割席断义的典故,你可知道。话说——五郎,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张易之微微一笑,道:“刚回来!”

刘思礼见到张易之那若有深意的笑容,知道自己方才的情态已经全部落在对方的眼中,饶是他素来脸皮极厚,也不免赧然。

“你们家大郎还好吧?”张易之笑道:“我去看看他!”说着,便迈步向刘思礼的屋子行去。

刘思礼正要阻拦,却听得“吱呀”一声,刘符度的房间忽然自己开了,一个身材丰满的少妇捧着个盆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迎面看见张易之,少妇的脸上掠过羞赧之色,红着脸叫了一声:“张少公!”

“好,嫂子好!”张易之笑道。话一出口,他顿时觉得不对,这时代没有成婚是不好称嫂子的。

果然,刘胡氏的脸色越发的红了,再也没有理会张易之,越过他向前行去。

张易之也是没有想到,刘思礼这番思想转变居然如此快,竟然就接受了刘胡氏前来照顾他的儿子,一是惊讶之下,才至失言。见到刘胡氏只是羞赧,并没有恼羞成怒,不由松一口气。

张易之又转过头向刘思礼道:“见到家中一切如常,我也放心了。我忽然想起,回家之前,姜少公曾经嘱咐过我,回家看过之后,就去他们家吃晚饭。眼看着天色也不早了,你们就自己吃吧,不要等我了,晚上给我留门便是!”

刘思礼、林秀等几个人,都露出暧昧的笑容。林秀笑道:“都这样了,还伯父长伯父短的叫着,不别扭吗?我看直接称岳父吧!”

刘思礼也笑道:“就是。我看,留门都不必了,你今晚干脆就在那边歇息吧,想必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张易之也不顾几个人的打趣,转身而去。

第288章 入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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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气,在整个屋子里浮游、升腾,沁人心脾。但几个坐在那里吃饭的人,都没有显示出特别的食欲,只是漫不经意地闲聊着,偶尔举箸,夹起一片连自己都没有看清是什么的菜,送入口中。

姜山等人有一肚子的话要问,但这些话到了嘴边,都变成了琐碎的闲言。一家子虽然看起来其乐融融,却总仿佛有什么横亘在大家中间一样,使得大家始终无法平心静气地谈话。

一顿饭拖得很长。吃完之后,小月便拉着姜小玉,说是姐妹两个要加深多亲近一下,把姜小玉拉到花园里说话去了。

姜山知道小月这是在给自己制造向张易之问话的机会,心中对小女儿的聪明晓事颇为欣慰,将张易之领到了书房。

张易之也不是笨蛋,自然知道姜山想要知道什么。也不待姜山发问,他便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简要地说了一遍。当然,他自己和两位美女之间的那点暧昧,他自然是不会说出来。

“小玉她怎么会跑到箕州来,然后又被观风山的贼人给捉住呢?”姜山有些疑惑地问道。

张易之赧颜道:“姜伯父,其实,我有另一个身份,你大概不知道。”

“哦!”

“我是定州张氏二房的长子,也就是张昌仪的堂弟。这次我来箕州赴任之前,先去了一趟定州,在那里看见、听见了一些事情。”

“哦!”姜山一定自己这个未来的女婿竟是大女婿的堂弟,不由对人世间的缘分颇为惊奇,道:“你倒是把那些事情说来听听。”

张易之点点头,道:“先前一直没有告诉姜伯父,倒不是有意隐瞒,只是怕姜伯父担心。三五中文网如今,既然已经没有了这样的忌讳,我就和伯父说一遍吧!”便把当初在定州的时候,姜小玉夫妇二人之间的那点八卦抖了出来,然后又说了一遍自己如何在路上遇上她,将她救下的事情。

姜山听得大为恼恨,拍案而起:“张四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想当初若不是他们家老头子死求着要和我们结亲,我看他长得又有几分人样,如何能将我心肝宝贝一般的女儿交给他?他仰扳了我们这样的人家,居然不知道感恩,还要如此羞辱我女儿,真真岂有此理!”

张易之见了姜山的表情,居然生出一种很不厚道的暗爽。他在暗暗思忖着,是不是还要继续添油加醋一番,帮姜山下定决心,把这门亲事给退掉,然后自己就好渔翁得利。

姜山忽然转过头来,道:“这么说来,五郎你倒是救了我们小玉两次,对吧?”

张易之连忙“谦虚”地笑道:“伯父说哪里话,小侄不过是适逢其会,顺便伸手相助,并没有费多少心力,谈不上救不救的!”

姜山皱了皱眉头,道:“我只是有些好奇。小玉当初从定州跑出来之后,晕倒在前来箕州的路上。她的本意,应该是来向我们这一双做父母的哭诉、求援,为何快到箕州的时候,又忽然自己跑掉,以至于后来被观风山的贼人抓住?”

张易之知道这是一个最为难回答的问题了。因为,当初姜小玉便是因为张易之的缘故,才不愿回到姜山夫妇身边的,她害怕姜山夫妇把她送回定州。

一个艰难的抉择顿时摆在张易之的面前:是立即坦白,还是暂时糊弄过去,找到好机会再坦白?

张易之有点踌躇。姜山夫妇对他这个女婿,其实是并不十分认可的,只是因为女儿执意要嫁,才不得已捏着鼻子认了。若是他现在又提出,要将他们的两个女儿兼收并蓄,不知他们会表现出怎样激烈的反应来。

可是,此事若是拖下去,也不行。张易之是明眼人,知道箕州大变天的时刻,马上就要来临。张易之自己和姜山都是官身,今天还能一起吃饭喝酒,明天各自身在何方,都是很难说的事情,又岂能拖得了?再说,姜山虽然对张昌仪有些怨怼,却远谈不上愤恨,女儿回家之后,他多半也不过是劝一劝,发封信到张昌仪家里,将他詈责一番,然后便把女儿送回去。他可不会轻易就把“和离”两个字放到脑海里来。

张易之决定还是现在就说,这种事情拖得久了,难免夜长梦多。他正要开口说话,却听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姜山走过去开了门。门外是姜山的一个随使小厮,站在那里笑着禀道:“外面来了一名士兵,说是找张少府有事!”

姜山一听“士兵”二字,脸色一变。他知道,现在箕州城里敢到处乱走的,只有一股士兵了——武旦和太平公主的随扈。

联想到今天白天,张易之被莫名其妙地晾在驿馆的院子里好半天,姜山不免有些担心,自己这个女婿是不是和皇嗣或者公主之间,有什么龃龉。若是如此的话,可就值得忧心了。

张易之连忙走过去,笑道:“伯父不必忧虑,我去看看便是!”

姜山点点头,道:“贤侄小心!”他虽然并不十分喜欢张易之,看在小月的份上,却不能不关心。

张易之点点头,随着那小厮走出了姜府,来到门外一看,果然看见一个士兵正站在那里。

张易之见这士兵长相颇为陌生,便笑着拱手道:“这位兄台,不知如何称呼?”他之所以这么问,倒不是要和一个小小的士兵套什么近乎,只是想从他的话里,套出一点有价值的信息而已。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张易之的心思,那士兵并没有搭茬,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就是张易之张少府?”

张易之看见他拽拽的样子,大为不悦。不管他是千骑还是飞骑的北衙士兵,总归都只是士兵而已,实在是没有什么资格拽的。要按照以前张易之那纨绔性子,必然要给他一巴掌再说。可现在,张易之肩负着很多的东西,知道冲动的后果。他只是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应道:“正是。”

“随我们来!”那士兵说道。

张易之这才意识到,那士兵的身后,夜幕中还站着另外几名士兵,同样是面无表情。

“这算是什么,抓捕吗?”张易之暗暗忖道。如果来的是一个人,他可以理解为相请,可是,眼前来的是好几个人,仿佛知道张易之能打,打算在武力上彻底制服他一样。

张易之知道反抗没用。这千骑士兵,都是腥风血雨里走出来的,虽然个个都很高傲,却也有他们高傲的资本。张易之对一般的混混,能一个抵好六七个,对上千骑的士兵,一个抵两三个,恐怕就差不多了。何况,对方身上都有武器,而张易之自己却是两手空空。

当下,张易之再不言声,随着那几个士兵而去。那几个士兵仿佛都对张易之颇为忌惮,前后左右的把张易之围了个严实,仿佛唯恐张易之逃跑或者猝起发难一般。

几个人走的路途,张易之倒是非常熟悉,恰是前往辽山县衙的路线。到了县衙之后,几个士兵并不进去,却径直领着张易之,向大牢行去。

张易之的心不由暗暗揪紧:“带我去大牢干什么?难道是要拘捕我?”

张易之想一想,实在是没有道理。他在这次剿匪大战这种,怎么说都是有功劳的,怎么反而要进大牢呢?再想一想之前,他好像也没有犯什么大错,除了——泡了几个妞。

“难道老太婆得知我泡妞,不乐意了?”张易之暗暗忖道。

第289章 听审

张易之很想推开这几个押送的士兵就跑。35zww.com这几个人虽然是千骑里的人,身手比一般的士兵要强不少,但张易之还是有自信,凭着自己多次在生死一线之间逃跑的经历,逃脱这几个人的追击,还不是很难的事情。

但这个念头,还没有燃起,就被张易之熄灭。

他知道,自己固然可以逃走,姜家的人却无法逃走,还有跟在自己身边的刘家父子、林秀等人,也无法逃走。自己不逃倒还罢了,一旦逃走,势必要连累他们。

正思忖间,几个人走进了大牢。甫一进门,一股令人嫌恶的怪气味顿时从里面喷薄而出,张易之的鼻子被这股气味冲击一下,顿时难受得打了一个喷嚏。

好在,往里面走了几步,渐渐习惯了这种气味之后,张易之的感觉反倒没有那么难受了,不过里面犯人们狼嚎一般的嘶喊,还是让他十分的蛋疼。

作为县尉,虽然是员外同正,张易之以前也曾经来过几次大牢。他不是十分理解,以辽山县这样“放羊式管理”的县衙,里面怎么会还关着这么多人。而且,这里面的人,都十分的有精神。一般的犯人,刚进来的时候,不管是冤枉还是罪有应得,都喜欢嘶喊一下。

而辽山县大牢里的这些囚犯则不然,他们的精力好像怎么也耗不完一般,见到有人开门,总要开始喊,明明知道这是没有丝毫作用的,他们还是乐此不疲。张易之十分怀疑他们并不是真心要喊,而是已经彻底疯了,习惯了乱喊。

从集体大牢中间的路上穿过之后,几个人便来到了里面的重罪囚犯的关押之所。外面的都是大牢房,每一间里关着七八乃至十几二十人,而这里面,每间囚房里最多关押三个人。其中大多数囚房里,只是关押了一个人。

相比外面的热闹,这里面就显得太过冷清了。和外面那些爱喊爱闹的家伙比起来,里面这些真正的狠人显得异常的平静,即使看见有人从身边路过,他们大多也只是抬起头随意乜一眼,有的干脆就懒得抬头。三五中文网

张易之被带到一处敞开着门的牢房前面停了下来。那领头的士兵转向张易之,道:“张少公,你自己进去吧。记住,不可出声,知道吗?”

张易之暗骂了一声:“老子坐牢,你还管得着老子出声不出声吗?”转念一想,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时候违逆了他们,难免要吃苦头,为了以后能有好日子过,还是暂且忍下这口鸟气为佳。

张易之也没有搭理那士兵,径直走了进去。而那几名士兵也立即转身而去,并没有多停留一刻。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他们竟然忘记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锁门。从来没有一个牢房,是不锁门的,甚至连虚掩一下都没有。

走进牢房之后,张易之眼前一亮。原来,这牢房居然十分的整洁,浑然不像一路上看见的那些牢房那样湿漉漉、脏兮兮的。牢房的正中,摆着一张矮几,矮几之上点着一盏油灯,旁边还放着一壶酒,一个杯子,以及一盘花生米。

张易之走过去,在那矮几前面的蒲团之上,跪坐下来,却发现自己的侧边墙壁之上,有一个颇为不小的洞。

他不由好奇,顺着这个洞往里面一看。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口大锅,下面烧着熊熊的烈火,将锅里面的水烧得早已沸腾,发出一阵“嘟嘟”的响声。

那墙角之上,摆着各种刑具,看起来触目惊心。那牢房的正前方,有几步台阶,台阶之上摆着一张高高的案子,上置惊堂木。

“原来这是一个审讯室!”张易之看了一阵,得出了结论。而且,从那煮得滚烫的水来看,今晚似乎还有一场审讯要进行。否则的话,这火就白烧了。

直到此时,张易之才算是明白过来了,自己是被弄来旁听审讯的,并不是当囚犯。霎时间,张易之只感觉一颗心头大石放了下来,浑身都是舒服无比。然后,他又有些恼怒:“他娘的,旁听就旁听呗,你们偏偏不给我说清楚,这是存心要和老子过不去,耍着老子玩吗?”

张易之有些郁闷地斟了一杯酒,往嘴里一送。一种曼妙的感觉,从张易之的肺腑,蔓延开来,不多时,便将他整个身体都覆盖住,让他只感觉四肢百骸无一处不舒服,整个人就像飘飘然翱翔于天际一般。

好,好酒啊!

张易之并不是一个十分好酒的人,最近一段时间更是一直忙于剿匪的事情,也没怎么喝酒。他敢说,这绝对是他喝过最好的酒,比当初凤栖楼的美酒,还要香醇三分。旋即,张易之又夹了一枚花生米塞入口中慢慢咀嚼,只感觉人生妙事,莫过于此了。

忽然,隔壁的审讯室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张易之转过头,顺着那个洞往里面一看,便看见一个身着深绿色官服的男子施施然走了进来。这男子不是别人,恰是管泛。管泛的身后,几个捕快紧紧跟随,鱼贯而入。

缓缓地迈步在那案子前面坐下,管泛抓起惊堂木,在案子上面一拍,沉声喝道:“带人犯!”

张易之暗暗称奇。这老小子,装孙子的时候像孙子,装逼的时候,也还蛮有一个逼样的嘛!说实在的,张易之十分不喜欢管泛这种人,城府太深,装得太像了,居然把所有人都骗过去了,让人难以和他推心置腹。

过不多时,一个身材略胖的男子,手戴手铐,脚戴脚铐,带着“哗哗”的声音,被押了进来。

这男子满脸的惶恐,见到高高在上的管泛,颇为惊惶,跪下来磕头不已。

管泛冷笑一声:“你是何人,所犯何罪,从实招来!”

男子惶恐地应道:“小人李铁牛,因家中贫困——”

“没问你那些废话,你只说你所犯的罪行便是!”

“小人——小人受人蛊惑,落草为寇,为祸乡里。”说到这里,他忽然提高声调,嚎啕大哭起来:“明公开恩饶命哪,小人只是一时糊涂,并没有多作恶事啊!”

管泛冷笑一声:“开恩自然是可以的,就看你是否能如实回答问题了!”

那李铁牛一听似乎有门,大喜,连忙说道:“明公单请发问,小人知无不言!”

“据本官所知,这次抢劫朝廷税银,也有你的一份——你不必害怕,本官自又分断!本官只想问你,这劫取税银之前,你们山寨之上,可有什么说法没有?”管泛软硬兼施。

李铁牛道:“当时的确是有一些说法。我们下山之时,寨主,唔,也就是孙英杰曾经告诉我们,我们只需下去在路口搬银子便是,官兵决计不会抵抗的。后来事实也恰是如此,官兵在他们的那个官儿的命令之下,不准抵抗,我们毫不费力就将全部的银子拿到。”

听到这里,张易之顿时恍然。原来,马敏早就和观风山有勾结,这银子与其说是丢在那里,还不如说是马敏送给观风山的。不过,这厮倒也真是大胆得很,这么多银子,说送给山贼就送给山贼了,他居然一点也不怕上面怪罪下来。

张易之也听说了昨天那一场惊心动魄的黑衣女子追杀马敏的大戏。他早已确定,马敏的身份,十分的不简单。他的心机深沉,和管泛也不相上下,将整个辽山县的百姓,包括他张易之在一起,全部都骗过了。

张易之暗暗庆幸,当初上山之前,自己做出了正确的决定,没有把暗道的事情告诉马敏知道。否则的话,自己的命运和刘胡氏的前夫,恐怕是一样的。说不定,刘胡氏的前夫,就是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勤政爱民的好官”马敏,才遭致杀身之祸的。

第290章 审问李静

“那好,我再来问你,那个异族女子,是什么身份,她的那些手下为何如此凶悍?”管泛问道。三五中文网

张易之不由醒觉,李香儿的身份,他自然也是极感兴趣的。毕竟,这女子和他一度春风,虽说以后未必还能重逢,但若是能多知道一些消息,总是好的。将耳朵凑到那墙洞的边上,张易之细听起来。

“这个,小人实在不知。只是知道,她手下的那些人,都不会说汉人的官话,而她本人的官话,也带着严重的异族口音。我们猜想,应该是北方草原上被吞并的部落,过不下去才逃到中原来求生的!”李铁牛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胡说!”管泛重重地拍了一下惊堂木,道:“一个破败的部落,怎么会有这么多凶悍的武士?你别以为抵赖就可以了,本官已经掌握了十足的证据,证明这个女子的身份,还有她以及你们山寨的那些图谋,你还想抵赖吗?”

见到管泛声色俱厉的样子,李铁牛直骇得阵阵发抖,颤声说道:“小人只是一个小喽啰,对于上面的图谋,委实不知,还请明公明察!”

管泛又逼问一阵,见李铁牛实在是不知道,也就罢了,命人将他押了下去。

接下来带上来的,是辽山县主簿李静。

李静被带上来的时候,浑身是伤,一身白色的囚衣之上,沾满了血迹。不过,他的样子兀自十分倔强,眸光狠厉,让人难以直视。

管泛皱了皱眉头,厉声问道:“人犯,你可知罪?”

“知罪啊,当然知罪。”李静的语气很轻浮,显得毫不在乎。

“那你从实招来,所犯何罪?”

李静“嘿嘿”一笑:“我说管泛,你现在这样子,倒还有几分像个人。www.65txt.com想当初,你敢跟我这样说话吗?罢了,看在你在我面前点头哈腰地装了十几年的儿子,我这个老子也不来为难你。你说的罪过啊,我想想,统共有几条吧!第一,在衙门里当班,经常无故缺席,我比不得你们这些大忠臣啊,总是把自己的享乐放在国事的前面——”

“啪——”管泛的再也忍受不住,猛拍惊堂木,说道:“请你注意你的说话方式和态度。现在是本官在审问你,而不是在和你闲聊!”

“呀哈!”李静撇撇嘴:“审问?你觉得你有资格审问得了我吗?你一个小小的县令,七品小官,居然敢对我指手画脚的,你难道不知道——”

“你是不是还想抬出你姑父来压我啊?”管泛也难以保持先前的肃然,也换了个嘲讽的语调说道:“可惜,你姑父现在也在这大牢里面呆着呢,他现在已经无力回护你了,他所要担心的,是自己的脑袋是不是还能保住!”

李静一震,道:“不,不可能,你——”

“我胡说?你可知道,那天将你拿下的那些人,是什么人吗?那是皇嗣的亲护队!你姑父在箕州虽然算得上要员,到了皇嗣面前,又算得了什么?这一次,箕州的天,已经是注定要变一变的了。我劝你还是老实招供,不必再幻想着你姑父来帮你!”管泛冷声说道。

李静兀自不信,摇着头道:“怎么可能,皇嗣怎么可能跑到箕州来?就算他要来,如何能将我姑父拿下。这些年以来,我姑父行事缜密无比,绝不可能有一丝风声漏到箕州以外的地方去的!”

“这就要感谢你们自己了。本来,你们人手充足,足够将箕州城内所有有可能将这里的情况传递出去的人尽数监视起来的。这次剿匪,张五郎带走了几十名捕快,你们也用了几十人来监视他,而放松了对箕州城的监视,于是——”

“啊——”李静痛苦地长嘶了一声:“好你个管泛老儿,竟然奸猾如斯!我们一个小小的疏漏,都被你抓住。你……你等了这么多年,恐怕就是在等这个机会吧!”

“不错!”管泛冷笑一声:“想当年,圣皇还是太后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箕州此地有着一些不同寻常的隐秘。但她老人家引而不发,将我派过来,让我不必心急,就算是等上几十年,只要我能将这里的情况查明,然后禀报上去,便是天大的功劳。而事实上,箕州的内幕并不复杂,只是你们控制地方的手段颇为高明,很多有意揭发内情的人,都被你们一一戕害,我也就不能不万分小心。也是苍天助我,圣皇将张五郎派来,成为了我大功告成的契机!”

说罢,管泛“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透出无比的欢畅。

张易之顿时有些恍然:“原来如此,我说这厮怎么一直都表现得这么奇怪。最开始,他反对剿匪,应该是因为知道我的身份,后来支持剿匪,应该是刚刚听说了皇嗣要离京来太原的消息,看到了一个将消息传出去的好机会吧!这厮的心机真深沉啊,连我都被他好好的利用了一回!”

“现在,你可以将你的罪行都好好交代一番了吧?”笑过之后,管泛又说道。

李静终于软了下来,脸上闪过惊怖之色。他之所以能在箕州城内横行霸道,并非因为自己的官位,而是因为他姑父鲁廷宇在箕州州衙内的地位。如今,他后台既倒,自然无所倚仗,所有的底气自然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最后,李静终于颓然地将自己的罪状源源本本地交代了一遍。

原来,辽山县的这些官员,不是斗鸡走狗就是做生意或者窝在自己家里不露面,州衙对他们还是不甚放心,特意派了李静监视他们,这是李静的一大罪状。

李静的另外一大罪状,就是拦截追杀刘符度了。若不是太平公主身边的侍卫相救,刘符度已经被他亲手射杀——就像,很久以前有一位箕州州衙的不开眼官员一样。

管泛显然对于这个招供并不十分满意,又冷笑道:“你应该知道坦白从宽的道理,你应该还有一些要说的吧!比如说,马敏是何人,他在你们这些人中,起到的又是什么作用?还有,观风山的强人和你们有什么关系?还有,龙城军和清谷军两镇的校尉,又是如何和你们搭上的?”

李静无力地摇头,道:“马县丞的身份我不知道,我一直以为他是一个好官,他也是我多年以来监视的对象之一。不过——”

说到这里,李静的眼中蓦然闪过一丝亮光:“对了,马敏有一个可疑之处,他经常会借故外出,说是去乡下走动,了解民情什么的。还有,关于箕州三镇的校尉,其实我们逢年过节,都会去送一些礼物,有时候直接送财货。另外两位倒还好一些,只有那辽城军的侯门海从来对我们不假辞色,更遑论收钱了!我们去送过几次,都碰了钉子,后来也就没有再机会他了!”

管泛听得摇头不已。李静既然连这些都招了,说明他所知道的也就是这些了,但这些其实并没有任何意义。当下,他拍了一下惊堂木,命捕快将他押下去。

略略沉吟了一阵,李静又命人去押鲁廷宇。

张易之坐在隔壁,将旁边的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他总算是明白了,看来上面已经给了管泛任务,让他今天晚上之内,就把这件案子审理清楚。否则的话,他完全没有必要这样一个又一个地审下去。

随手将一粒花生米丢进嘴里,然后又抿一口不知名的佳酿,张易之忽然觉得,相比管泛,自己实在是够惬意的!

第291章 严刑逼供

刚刚被押上来的鲁廷宇一眼看见管泛,先是露出一丝傲然之色。www.65txt.com这多年以来,管泛在他面前,一直是孙子似的,刚看见他的这一瞬间,这种傲气还是如条件反射一样,迸发了出来。

但是,刚触碰到管泛冰冷的眼神,鲁廷宇心下一凉,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大错。他连忙跪下来,大声补救道:“罪犯鲁廷宇拜见县尊!”

管泛的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如果说箕州长史项旺是箕州地方上的土皇帝的话,鲁廷宇就是土宰相。多年以来,他在几乎所有人的面前,都保持着一幅高高在上的样子,而管泛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也不得不在他面前装孙子。

如今,两个人的身份对调一下,管泛成了主审官,而鲁廷宇则成了阶下囚。看着阶下跪着的那个已经丧失了昔日全部威严的人,管泛心里的那种快意,简直难以言喻。

“鲁廷宇,你既然自称罪犯,也好,就将你所犯的罪行,细细招来,若有隐瞒,罪加一等,你可明白?”管泛忍着心中的快意,高声问道。

鲁廷宇点头如捣蒜,便招供道:“罪犯当初来箕州为官的时候,也曾一心一意,以为百姓排忧解难,为朝廷社稷建功立业为目标,努力做一个好官、清官。可是,箕州这地方实在是太邪门,这里的每一个官员,似乎都是天生的嗜血饕餮,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捞取钱财。罪犯也是一时心智不坚,抵受不住诸般诱惑,也加入了这个队伍。于是,后来,罪犯就一发不可收拾,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了,以至于一错再错,辜负了朝廷的栽培。”

“你休要避重就轻!”管泛大声喝道:“这贪敛钱财之事,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如何串通箕州州衙的其他官员以及观风山的强人,意图谋反!”

“谋反?”鲁廷宇听得这两个字,骇得往后退缩了几步,脚镣和手铐被震得“叮叮”脆响。他不住地否认:“县尊,罪犯对于朝廷,对于圣皇是忠心耿耿的,绝不敢有丝毫谋逆之心啊,还请务必明察!”

“没有谋反之心?你和项旺一同控制箕州州衙,只是为了聚敛钱财?”管泛冷哂一声:“据我所知,并非如此吧!要控制这一州之地,要将一州的衙门,包括我这辽山县衙彻底架空,所花去的钱财,比你们聚敛所得,应该还要多一些吧!难道说,你们这些在官场上沉浮多年的奸猾之辈,竟然会花十文钱去换取九文钱吗?”

鲁廷宇被这一句反问问得愣住,随即,他又连连摆手,道:“这些钱,罪犯并没有出过一文哪,罪犯只是自己聚敛钱财,实在没有参与架空各大衙门的事情啊,还请管县尊务必明察!”

管泛点点头,道:“好,既然你不愿合作,也罢!左右,给我押回去!”

两名捕快立即冲上去,一左一右架着他,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三五中文网

鲁廷宇顿时手忙脚乱,忽然大声喝道:“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这个背后控制我们的人,姓贺,据说是个道士,因此罪犯和王司马都叫他‘贺师’。不过,这贺师的身份,罪犯委实不知!”

“你说的这位贺师,可是一个中年男子,长相极为俊朗,喜着男装的?”管泛问道。

鲁廷宇连忙点头,反问道:“县尊是如何得知的?”

管泛冷笑:“这也是你该问的吗?”心中却暗暗惊讶:“上官娘子怎地如此神机妙算,知道辽山县的县丞马敏就是所谓的‘贺师’?我和马敏公事多年,反而一点也没有看出此人的伪装,真是惭愧!”

挥挥手,鲁廷宇一边沉吟,一边命人把兀自胡乱叫嚷的鲁廷宇押下去,又让人把本州最大的官——长史王相带上来。

相比前面的几个人,王相显得从容得多,被带上来之后,不言不动,只是用他那近乎蔑视的眼神看着管泛,赫然有种凛然之气。

管泛暗怒,向两个捕快使个眼色。两个捕快会意,同时伸出腿来,一脚踹在王相的大腿后侧,王相一个踉跄,站立不稳,终于跪倒在地。

对于王相,管泛明显,没有了对前面几个人的那种耐心,嘴巴里只是淡淡地吐出一个字:“说!”

王相恍若未闻,冷冷地看着管泛。

管泛更加恼怒了,冷哂道:“不招?也好,我就喜欢不招的!你说前面的那几个软骨头怎么那么轻易就招了呢,我还正想试试你们这些所谓‘硬骨头’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随即,他抓起惊堂木,重重拍下,道:“大刑伺候!”

几名捕快同时扑了过来,架起王相,来到那大锅旁边。然后,几个人立即有了分工,左右两人一人抓住王相的一直大腿,前面两人,一人抓住王相的一只手,后面一人,将王相狠狠抱住。

隔壁的张易之见了这一幕,暗暗好笑:“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大——刑伺候?难道是要轮番上去爆菊?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大刑伺候的确是够大、够凶残的!”

却见左边抓着王相手的那名捕快忽然有了行动,将王相的左手,狠狠地向那不住冒着气泡的沸水中按下去!

张易之倒吸一口凉气。他知道,这样的废水,人的手只要稍微一接触,立即要掉皮,时在里面时间稍微放得长一点,必定被煮熟!

所谓“五指连心”,人的手指受到伤害的时候,那种剧痛,是其他大多数部位受伤,所不能比拟的!而若是整个手腕被煮熟,那种痛苦,实在是令人难以想象。

张易之并非一个“真善美”的弘扬者。他一向以为,世上总会存在、而且总需要存在一些阴暗的东西。可是,对于这时代如此恐怖的逼供刑罚,他还是不忍卒睹,转过头去。

“啊——”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一如预期地响起,震得整个牢房“嗡嗡”直响,回音就像波涛一样,一波接着一波地冲撞着每个人的耳膜。王相的身体疯狂地扭动着,挣扎着。可是,早已有所准备的几个壮汉纷纷使力,让他始终无法挣脱。

待得那捕快将王相的手从水中取出来的时候,王相的头一歪,晕倒过去。

管泛断然下令:“给我用冷水泼醒!”

便有捕快端来冷水,往王相的脸上一泼,刚刚晕倒的王相顿时又醒了过来。

管泛冷笑道:“王相,你现在可愿招供?本官方才给你用的,只是本官诸多手段之中极为平常的一种而已。你若是想要继续品味一下,本官还可以让你尝尝其他大刑的滋味。”

顿了顿,管泛笑道:“比如说——春风细雨。所谓春风细雨,顾名思义,就是让你帮你淋个浴,不过这雨水嘛,就是方才已经感受过的水。你能想象一下,当这种‘细雨’从你的前胸后背一点一滴地落在你身上,是什么滋味!而这还不是最舒服的。更加舒服的是,以后的很多天以内,你既不能躺着睡,也不能趴着睡,因为不论是躺下还是趴下,都必然触动伤口。于是,你只能坐着睡,一旦困极了,一不小心躺下——”

“魔鬼,魔鬼!”头上已经是被剧痛煎熬出来的汗水湿透的王相连连摇头,口中喃喃地向堂上的管泛发出讨伐之音。

管泛不但毫不在意,反而好似颇为欣赏王相这种痛苦的样子,满脸都是得色。

王相咬着嘴唇道:“好,好,你想要问什么,尽管问吧,我都招供了便是!”

管泛大喜,道:“你早点想明白岂不是好,没得受了如此大刑!”

第292章 奇谋

张易之在旁边听得凛然。www.65txt.com管泛这厮平时看起来人畜无害,不想居然还有这样的手段。他这“春风细雨”这种酷刑,恐怕就是和当初来俊臣的那些招法比起来,也不差分毫了。

那边,王相已经开始招供,言道:他本是科举出身,一时被财货所迷,才想出了敛财的办法,联合其他的官员,将本州的苛捐杂税收入私囊中。为了避免此事泄露出去,他又不得不把本州的其他官员都拖下水,成了他的帮凶。

管泛早已得到了一些证据,证明事实并非如此简单,焉能被他一番话给糊弄过去。他也不多言,使个眼色。几名捕快立即如狼似虎扑上去,将王相摁倒在地。拖着重新来到那口大锅的旁边。

一个捕快取出一条早已备好的枝叶,伸进那滚烫的水里面蘸一下,然后取出来,对着王相的背部,猛地抖了两下。

枝条上的水滴滴撒下,果然如春风细雨一般。王相高声惨叫,背上被这沸水烫得起了无数的小包。

“王那相,现在,你可以说实话了吧?”

王相浑身一震,好像忘记了身上的剧痛一般,猛然回过头来,厉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张易之听见“王那相”三个字,感觉颇为耳熟,却忘记了在哪里听过,不过,他能肯定这个名字知名度应该很高。

“哼,本官当年奉圣皇谕旨潜伏箕州,自然要竭力调查你们这些人的身份。王那相,你当年参与徐*敬业谋反,而后杀徐*敬业弃暗投明,圣皇和我大周千万百姓,都以为你已经改过自新了。没有想到你躲过一劫之后,又改名换姓,跑到箕州来兴风作浪。35zww.com你大概以为这里天高皇帝远,没人识得你吧,可你却忘记了,当年你提着徐*敬业的头颅投向朝廷大军的时候,还有一个年轻的士兵,正在看着你呢!”

张易之这才恍然。原来这王那相便是当年扬州起义的时候,最后杀了徐*敬业的那个人。张易之曾经在好几部电视剧里看见过这个人,想不到自己居然有机会见到真人。张易之和绝大多数人一样,对这个人是没有什么好感的。尽管他现在站在大周朝廷,也就是镇压起义的这一方,对于被镇压一方的这种卖主求荣之辈,还是难以生出好感来。

不过,方才王那相的表现,却让张易之略略改变了这种看法。比起前面的几个人来,此人实在是硬气得可以,受了如此重的刑罚,犹自不愿招供,以至于引来了更重的酷刑。

王那相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喝道:“既然你都知道我的身份了,又何必再问!”

“当然要问!”管泛道:“既然你当年曾经亲手手刃徐*敬业,而且那厮的头颅经过好几个人的验证,都是他本人。你立下这等大功,陛下当年也曾许以高官厚禄,你却推拒了这高恩厚义。如今,你为何却要跑到这里来策划谋反之事?”

王那相“嘿嘿”一笑,也许是牵动了伤口,不一会那笑声便变成了呻吟之声。随即,他断断续续却无比坚决的语声传来:“说的好,老子当年只是徐公身边的一个小小的亲兵,之所以参加参与讨伐武贼的大业,不过是为了趁火打劫,捞取一点钱财、抢几个美女下点种子而已,也没有想到这起义大军竟能如此快地被击败。”

说起当年之事,王那相的脸上绽出一种异样的绯红,那因为剧痛而皱起来的眉头也渐渐舒展了开来。

“当时,我唯一的想法,就是自顾逃生。可没有想到,徐公却在这时候找到了我,让我杀了他去领赏!他没有向我提出任何条件,没有让我继承他的遗志,继续策划起义。他只是说道,这大好头颅,与其白白被官军摘去,成为武家鹰隼向上的阶梯,还不如为身边的人谋取最后一点好处!”

说到这里,王那相渐渐激动起来,声音也渐渐呜咽:“我王那相不过是一个寻常的男儿,当年也从来没有想过死忠于徐公,甚至还曾在心底暗暗为徐公的赏格而动心,幻想着自己若是能取得徐公的脑袋,下半辈子的生计,也就不必发愁了。只是,徐公的武艺超群,我当年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街头太保,自然不敢真的动了这番邪念。”

“可是,徐公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我平生第一次良心发现,对往日的所做所思大为懊悔,我后悔当初为了留得性命,没有和官兵拼命,我后悔为了一点点阿堵物,竟然动了徐公的歪念。但到了最后,我还是按照徐公所言,一刀将他的脑袋砍下来,走向了官兵的军营。从那时候起,我就下定决心,这后半辈子,我的性命不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已经死在我刀下的徐公。我要努力去完成他没有完成的大业,我要把这武氏的天下,埋葬在我为徐公而留存的躯体之下,我要让徐公的大名,重新成为英雄的代名词!”

“好好好!”管泛鼓起掌来:“好一个大义凛然、一心为主的好汉子。可是,你如此高义,难道就没有想过‘非我族类,其志必异’这句话吗?你为了达成你的目的,竟然去勾结契丹人,阴谋偷袭太原府,让异族的铁蹄,成为我华夏儿女抹不去的噩梦。你难道一点也不觉得羞愧吗?”

王那相顿时色变:“你,你怎么知道——”

管泛冷笑着取出一块绢帛来,在王那相的面前晃了一晃,道:“本官是汉人,不懂鸟语。听说王长史为了和异族交往,以达到邀请他们共同图谋我大周天下的目的,曾经好好地练习过一番鸟语。这上面的内容,你应该是识得的吧?好在,我不认识鸟语没有关系,自然有人认识,他们帮我翻译了一下——”

他取出另外一张纸,念道:“观风山孙英杰寨主足下:上次所议奇袭太原之事,经商议,可行。兹遣‘无上可汗’亲女李香儿亲自前来指挥此事,又有龙城、清谷两军相助,兼有箕州衙门阴助,此事必成。一旦本帅铁蹄踏入中原,尔便是本帅前驱,自有锦绣前程,自不必赘叙。”

听到这里,隔壁的张易之终于明白:“原来,这李香儿竟然是契丹首领李尽忠的女儿,这次契丹人谋反,便是她老子起得头,怪不得她身边的侍卫个个如此厉害!李尽忠虽然死了,而且他这个可汗也是自封的,但可汗就是可汗,他的女儿在契丹,也相当于公主了吧?老子居然把反贼的公主给上了,也不知道算不算是为朝廷立下了一大功劳呢?”

王那相听得目眦尽裂,厉声问道:“你这东西从哪里来的?”

管泛倒也没有因为王那相反客为主的发问而恼恨,笑道:“契丹的孙万荣孙大帅真不愧是在咱们汉人的地方张大的,果然有谋有略。他先是陈兵幽州,让朝廷派兵去救幽州,而后以轻骑来袭取太原。太原乃是北方大城,自然不容易攻取。可是,有了这位李香儿公主,还有王长史你联系的龙城、清谷两军,一旦被这些人混进太原城中,和城外的契丹大军里应外合起来……好计,好计!”

王那相吞了口唾沫,顿时说不出话来。

“可是,不论是王长史还是孙大帅,你们也许都没有想到,你们一番辛苦布置,竟然会因为我辽山县一个小小的县尉员外同正而改变吧?你们万万想不到张少府这种以卵击石的剿匪计划,居然能成功吧?”

第293章 骚人之神

王那相眼中掠过一缕阴霾,恨恨地说道:“不错,既然这张东西落入了你们手中,那就证明武周和朱赟这两个笨蛋已经被你们控制了,对吧?我恨哪,我的确是恨哪,想当初,姓张的刚进城的时候,就曾经有人和我提起过他,鲁廷宇更是建议我将他除去。***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可是,我却将他当作普通的纨绔,没有加以重视,想不到大事竟然会坏在他的手上!”

张易之在旁边听得一阵汗颜。直到听清了事情的原委,他才知道自己无意间立下了一个怎样大的功劳。

若是让王那相还有李香儿他们这些人勾结在一起,秘密将两镇大军还有李香儿手下的那些猛人弄进太原城里,一旦契丹大军来袭,说不定牢固无比的太原城真的会在几日之内被契丹人拿下。

然后,契丹的铁骑便可以长驱直入,践踏大周的大城小邑。大周朝廷此时定然没有防备,就算不被一直打到洛阳,凭着契丹人在北方的烧杀抢掠,也能给大周朝廷带来难以估量的损失。

而张易之做这些,纯粹只是为了躲避皇帝而已。他只是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武则天对自己死心,现在看来,这目的是达成得颇为圆满了。凭着这份功劳,武则天很难将他召进宫里去当面首。

张易之略略松了一口气。但他并没有彻底松懈,他还想着和王家的三年之约,以及张家本族的《耻辱录》。

王那相忽然狂笑起来,道:“好,就算如此,又怎么样?就算这次的计谋不成,我们还有下一次,就算下一次不成,我们还有下下次。总之,只要那老虔婆还在皇位上一天,就会有人站起来将她拉下去!”

管泛忽然笑了笑,道:“你指的,是不是你那位贺师?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他还在,你们就没有输?”

王那相微微一愕,随即便破口大骂起来:“鲁廷宇这厮果然是个软骨头,问什么就招什么!好在,爷爷当初就防着他,一直没有告诉他贺师的真正身份!哈哈哈,你们知道有贺师在背后操纵这一切又能怎样,这箕州城内,每个人都可能是贺师,每个人又都可能不是,你们难道还能把这些人全部抓起来杀掉?就算你们能下得去这个狠手,凭着贺师惊世的智慧和武功,你们又焉能奈何得了他?”

管泛忍不住又在这位斗志高昂的革命斗士头上泼了一碗冷水:“你说的这位贺师,便是本县手下的马敏马县丞吧?”

王那相顿时就像一只被踩中尾巴的老鼠一样,脸上现出急切的神色,眼中似要喷出火来:“鲁廷宇这厮连这个也招供出来了?爷爷饶不了他,就算是死了,化成厉鬼也要缠着他!”

管泛摇着手指头,道:“这却是你误会了他,他还真不知道贺师的身份。www.65txt.com不过,我知道的比他还多,也就无需向他请教了。据我所知,这位贺师既不姓贺,也不姓马,他姓贺兰吧?”

王那相简直就像见了鬼一样,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他先是点头,然后又是摇头,最后颓然地低下头去:“这么说,以贺师的绝世武功,竟然也落在了你们的手里?哈哈哈哈,完了,终于完了,我半生心血,就这么完了!”

忽然,王那相低下头去,双手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重重地锤着地,嚎啕大哭起来。他手上的镣铐和大地撞击发出的“叮当”之声与这哭声混杂在一起,极具张力,令人闻之心酸。

管泛笑道:“不必嚎叫了,贺兰敏之没有死,他逃掉了,要不然,我也用不着在这里审问你了!”

听见“贺兰敏之”四个字,张易之心下一动。他这才知道,马敏居然就是鼎鼎大名的贺兰敏之。

说道贺兰敏之,张易之这个历史白痴对他却是极为熟悉,不但在电视里经常和他见面,还曾经巴巴的找来一些读物来研究此人。以张易之的历史水平,当然无法研究出什么来,但这,却使得张易之对贺兰敏之这个人,愈发的熟悉了。

贺兰敏之是武则天的侄子,曾经被赐姓为武,据说武则天是打算用他,而不是现在身居高位的武承嗣、武三思等人来作为她娘家的利益代表人。

很快,贺兰敏之和武则天的关系就出现了裂痕。原因在于,贺兰敏之的妹妹魏国夫人和武则天争宠,被武则天设计毒死。虽然武则天装得很无辜,贺兰敏之却十分的怀疑她。

而贺兰敏之本人,似乎也不是一个很能成大事的人,他十分的好色,和自己的外祖母,也就是武则天的生母杨氏有一腿。在杨氏的庇护下,贺兰敏之为所欲为,居然把五岁的太平公主给玷污了。这还不够,他后来又把当时的太子李弘的未婚妻,也就是未来的太子妃给强奸了。

不多久,九十多岁的杨氏死去,武则天新帐旧账一起算,把贺兰敏之发配边疆,又派人在路上候着,把他杀掉。

关于贺兰敏之的这些信息,张易之都是从一些野史还有电视里看来的,是真是假难以确定。但张易之还是把他奉为他在唐代的第一偶像。

试想一下,贺兰敏之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超级帅哥,能让他九十多岁的外祖母还能陪着他夜夜笙歌,不管他犯下何等罪过,外祖母都一力回护。

试想一下,又有什么人能把五岁的公主还有堂堂的未来太子妃一一推倒,凭着一杆无敌的兵刃,将帝王家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压在胯下婉转承欢?

是贺兰敏之,也唯有贺兰敏之,做到了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业。

在神枪手的领域,嫪毐、张昌宗、韩德让、多尔衮这些人,可谓是一代一代此消彼长,江山代有骚人出。可是,没有一个人能达到贺兰敏之如此高度。若是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这位骚人中的巨擘,张易之只能想出一个:恐怖如斯!

张易之更加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居然和自己的偶像相识、相熟,甚至还并肩作战过。想到王那相,再想到贺兰敏之,一个接着一个历史大名人的出现,让张易之简直痴了。他忽然想到,游弋于这些大人物之间的自己,又算不算一个大名人呢?

“擦,我想这些作甚?”张易之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排出脑海,又侧耳倾听起来。

听得贺兰敏之没有被捕,王那相的眼中掠过一缕欣慰之色,讥讽地说道:“管泛,管明府,我建议你还是不必审问我了,回家洗干净等着贺师来取你脑袋吧!贺师的手段,我想你应该是见识过的!”

管泛冷笑:“我的安全,就不必你操心了,你还是为自己多操心一下吧。好好招供,少享受一点清风细雨之类的滋味才是真的!”

王那相笑道:“今天审问到现在,一直都是管明府你在给我解惑,你想要知道的,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还有什么要问我的?”

“当然有!”管泛轻轻地说道:“据我所知。你们这些年以来,苦心经营,应该不只是在箕州一地吧?现在想来,上次左谕德刘思礼调任箕州当刺史的事情,恐怕也有你们在作梗吧?换句话说,你们不止在箕州势力滔天,在朝廷里,应该也有一部分人被你们拉拢、收买,为你们办事。我现在,只想要这些人的名单,想来王长史这里有吧?”

王那相诡异地笑了笑:站起身来,道:“名单自然是有的,可是,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忽然,他往前一冲,以众人难以反应过来的速度,一头撞在旁边的墙壁之上!

第294章 姐妹

“启禀堂尊,他已经咽气了!”一名捕快懊丧地向管泛禀报道。***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管泛一脸的黑线。厉声指责道:“废物,连一个人犯都看不好,居然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自杀了,留着你们还有什么作用?”

几个捕快连忙跪下来同声求饶,管泛却并不打算轻易罢休,道:“你们自去驿馆,找太平公主请罪吧!若是公主放过你们,本官自然没有话说;若是公主不愿放过你们,本官也没有办法!”

几个捕快又央求一阵,见到管泛渐渐不耐起来,似乎要当堂发作,才不得不怏怏地去了。

张易之暗暗摇头,暗忖道:“看来这几年憋屈的日子,让管泛的人格已经扭曲了。一旦重获新生,他便要作威作福。好在,老子马上就要脱离他的手下了,否则一直和这样的上司相处,真的是一件很为难的事情。”

那边,管泛招来仵作,将王那相的死状等等都都做了记录,这才退堂而去。

见到管泛就这样走了,始终没有和自己打个招呼,张易之明白,他一定还不知道自己旁听的事情。

“我来这里旁听,应该是公主或者皇嗣的意思吧!公主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毕竟我和皇嗣从来没有见过面,和公主倒是有那么一丝一毫的交情。当然,也有可能是上官婉儿的意思。她的影响力远远超出宰相,想来也是可以决定此事的。”张易之暗暗忖道。

他轻轻地将那酒壶凑到杯子前面倾倒一下,竟然没有倒出一滴酒水来。不知不觉间,这一壶琼瑶玉液一般的美酒,居然已经被他喝光。张易之却浑然不觉,兀自轻轻地倾倒,心念却早已飞到了不知何方:“不管是谁,既然派我来旁听这次审讯,应该是不信任管泛,而信任我的意思吧?毕竟,管泛的审问过程,总是要报上去的,又何必多此一举,找我来旁听呢?可是,他们既然信任我,这两天又为何如此冷落我?”

正在张易之沉吟之际,忽见一个兵士走过来,站在门外,向张易之道:“张少公,该听见的,你都听见了吗?”

张易之点头。***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那就好,明日上头应该会传你过去相见,你到时可不要忘记了今天所见所闻!”那士兵说道。

张易之对这士兵的语气有些不舒服,但恐怕千骑的北衙禁军大抵都是这个德性,他也没有特别生气,遂点点头,道:“知道了!”

“既然如此,张少公就请回吧!”那士兵道。

张易之低头看了看眼前空空的酒壶和盛花生米的盘子,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却说张易之被禁军兵士带走之后,姜山便有些闷闷的,心下颇为忐忑。今日白天,张易之在驿馆受到的冷落,姜山是亲眼看见的,现在半夜三更的又被带走,恐怕不是什么福气。静静地回到自己的卧房,却见他的夫人崔氏早坐在那里候着了。

“她们呢?”姜山随口问道。

崔氏自然知道姜山所谓的“她们”指的是两个女儿,也知道他之所以这样发问,是因为大女儿刚刚回来,姜山本以为作为母亲的崔氏,会陪大女儿一起睡,顺便也详细了解一下她的境况。当然,主要是了解一下她和张易之之间的关系。

“小月说,忽然多了个姐姐,很高兴哩,拉着她姐姐一起去歇息了。小玉看起来也十分喜欢小月,两人一拍即合,我也没有办法啊!”崔氏有些无奈地说道。她见到姜小玉和张易之走在一起,也十分的狐疑,想要把事情彻底搞清楚。可是,被小月这么一搅和,她也只能把这狐疑暂时放在肚子里了。

两夫妻相互对视一眼,同时叹一口气,眉宇间都是透着浓浓的担忧。

那边。小月拉着姐姐一同沐浴,然后同时皮衣而起,来到床前坐下。

此时正是夏末时节,天气还是颇为炎热。两个人内里都只是着了抹胸、亵裤,而外面则是披了一件薄薄的白色纱衣,那雪白的肌肤,窈窕的身材完完全全地展现了出来。

两个都是绝色的美女,却有着各自不同的美丽。已经经历过雨露恩泽的少妇姜小玉身材已经成熟,形态近乎完美,一眸一笑,举手投足之间,透出完美的成熟风韵。相对而言,姜小月则要青涩一些,俏丽的面孔之上,透着青春的笑容。她的身材虽然没有达到姐姐那样完美的程度,却透着一种别人所没有的健康、活泼的气息,给人的感觉就是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此时,妹妹姜小月像个没有见过美女的色狼一样,搂着姐姐,靠在姐姐的身上轻轻抚摸着她完美的肌肤,嘴里“啧啧”称赞:“姐姐,你的皮肤真不是一般的好哩,真是羡慕死人了。”

姜小玉的精神,明显不如妹妹这样好。若是仔细看的话,你不难发现她的眉宇之间,有一种淡淡的愁绪。但面对妹妹的称赞,她还是勉强一笑,道:“妹妹你的皮肤才是真的好哩,又白又嫩,像个小娃儿一样。”

姜小月赧然一笑,魔手从肩头滑下,道:“姐姐你这里真高、真挺!”

姜小玉轻轻拨开妹妹的占便宜的手,啐道:“不要胡闹了,要是要人听了去,还以为你有磨镜之好哩,以后还怎么嫁人?”

听得“嫁人”二字,姜小月脸上一红,眼中透出浓浓的羞赧之情。然后,她真的放下了自己的姐姐,轻轻地仰天躺倒在床上。

而嘴里说出这两个字的姜小玉自己却微微叹一口气,也跟着躺下。虽然,张易之已经给了她承诺,她也颇为相信,张易之会用尽自己的努力去完成这种承诺。可是,现实的压力太大,夫家、娘家、以及无形的社会舆论压力,如果都压在张易之身上,她真有点担心这个看起来有些文弱的男子,是不是能够挺住。

“姐姐,你说,五郎这个人,怎么样?”像是在呢喃自语,又像是在发问,姜小月忽然轻轻地说道。

姜小玉却有些难受了。妹妹所说的这个人,固然是她的檀郎,又何尝不是自己的檀郎?略略沉默一会,她还是如实说道:“好,很好!”

“是啊,我也觉得他很好。我猜,还有很多女子,都会觉得他很好,尤其是那些和他有过一些接触的!”姜小月幽幽地说道。语气间有些自豪,又有些幽怨。有一个很有魅力的檀郎,是一件很快活的事情,也是一件很忧心的事情。在如今这个风起开放的世界里,尤其如是。

姜小玉听得芳心一颤,暗暗觉得妹妹这话好像意有所指一般。一种偷吃被抓住的心凉之感,在她的整个胸腔之内蔓延开来。

“姐姐,那你说,咱们姐妹两人,关系如何?”姜小月岔开话题,又说道。

“好,很好!”姜小玉道。

“是啊,刚见到姐姐的时候,我就觉得我和姐姐之间,似乎被一种缘法所牵引着。后来再见的时候,这种感觉越发的强烈了。姐姐失踪的时候,我还曾担心过好一阵呢,甚至还暗暗抹泪。好在姐姐终究无恙!”

“多谢妹妹了,其实姐姐也想说,我也有这种感觉!”说出这句话,姜小玉的心下越发的痛苦了。妹妹是这样一个好妹妹,自己却要来抢她的他,如何说得过去!

听得姐姐这话,姜小月忽然来了精神,一个仰卧起坐,从床上起来,凑到姜小玉的身边,道:“既然如此,咱们姐妹,以后一直都是好姐妹,永远都不分开,好不好?”

第295章 诘问

“你,你说什么?”姜小玉的心猛然跳了起来,简直就要重开自己的一切障碍,飞出自己的身体了。35zww.com她不知道姜小玉这番话是不是试探。但不管是不是试探,这个问题都让她绝对难以平静面对。

姜小月微微一笑,道:“我的意思就是——姐姐你明白的。你们家那个张老四,除了那一张皮看起来还像个人,其余的就没有一处十个人了。好逸恶劳、眼高手低、贪*淫好色还听不的劝,总以为自己是最好的。而最最恶心的就是,就他这样的人,还不知道珍惜,不知怜取眼前人。这样的丈夫,何不一纸休之?”

姜小玉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你,你——”姜小月越是把话说得明白,她越是紧张。

姜小月满不在乎地笑道:“姐姐你不必再装了,其实你们的样子,能瞒得过旁人,瞒得过父亲母亲,又如何能瞒得过我呢?再者,据我所知,至今还没有一个女子,和五郎单独相处一整天之后,还能古井不波的。姐姐你早就用你的眼神,把你的一切都告诉了我!”

姜小玉长叹一声,终于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爬起来,低下头等着妹妹的狂风暴雨。但等了好一会子,她却没有等到妹妹的诘难,而是等到了一句不耐烦的问话:“姐姐,你倒是说话啊,你到底愿意不愿意嘛?”

姜小玉听得一震,抬起头来,迟疑地说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你莫不是在寻姐姐的开心吧?”

姜小月报以鄙视的眼神,道:“我这样问,自然有我这样问的道理。你想啊,五郎这个花心大萝卜身边,以后肯定会有不少的女子,妹妹我是无法阻挡的。与其以后和其他不相识的女子勾心斗角,自然不如和姐姐在一起,要温馨自然得多,对不对?而且,妹妹我笨得很,最不喜欢的就是为了争风吃醋而勾心斗角的的事情了,若是有姐姐在身边,关键时刻还可以提醒妹妹一下,岂不是好得很?”

姜小玉这才彻底相信了妹妹的诚意,感动得热泪盈眶,一把抱住妹妹不肯松手。三五中文网姜小月倒像个姐姐一般,轻轻拍着姜小月的后背,道:“好了,好了,莫要哭了。不如你把他救下你的过程说一遍吧!”

姜小玉“嗯”了一声,松开姜小月,便把自己自从上次偷跑掉之后的事情,源源本本、详详细细都叙说了一遍。出于对妹妹的感激,她甚至连那最羞人的事情,都说得很清楚,并没有丝毫的隐瞒。

姜小月听得悠然神往,睁大着一双闪闪放着异彩的美眸道:“一对男女,若能以同生共死的方式来见证他们之间的感情,那无论过程多么艰辛,都太美妙,太浪漫了!”

“什么是浪漫?”姜小玉问道。

姜小月脸上一红,她虽然从张易之那里鹦鹉学舌地学会了这个词汇,却是只知大概而已,自然不能解释什么。当下,她轻咳一声,岔开话题,道:“姐姐,不如咱们现在就去和父亲母亲说吧!”

“现在?”姜小玉踌躇起来。“可是,父亲母亲他们应该都睡下了吧!”

其实,她只是心下忐忑,还没有准备好和姜山夫妇摊牌而已。

“你觉得他们能这么早睡吗?”姜小月很笃定地说道:“你和五郎两个人都不省心,他们岂能睡得着。我猜,他们现在一定正干坐在那里,相对无言哩!”

当下,她也不愿再多言,直接拉起姜小玉便向父母的卧房行去。

正如她所猜测的那样,此时的姜山夫妇,正坐在那里,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言。

第二天一早,张易之早早起床,侯了一阵子过后,见到预料中的太平公主的传召并没有到,便和高胖子说了一声,信步向姜山家这边行来。

他知道,昨晚自己和姜山之间的谈话被半路打断,然后自己本人又被带走,作为岳父的姜山,必定是着急的。张易之过去,就是向姜山一家子报平安的意思。

至于和姜小玉的事情,张易之暂时倒不打算开口。毕竟,皇嗣和太平公主在这里,他们对自己的态度,十分的暧昧,令张易之也产生了一种莫测高深的无奈。若要应付这两位正主,张易之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能因别事分心。

而若是现在就把姜小玉的事情捅出来,张易之可以想象,迎接他的,必将是一场狂风暴雨。在如今这样关键的时刻闹出这样一场风暴来,肯定是极为不利的。

来到姜府,守阍早已识得张易之,知道他是未来的姑爷。在姜家的两位主人恐怕不大可能生出男婴的情况下,他有可能便是姜家未来的主人了。当下,他们也不通禀,直接把张易之领了进去。

径直来到后院,张易之定睛一看,却见姜山一个人正坐在那里,身边也没有人侍候,眼神颇为奇怪,似乎在沉思着什么一般。

见到张易之过来,姜山并没有如往常一样打招呼,甚至像是没有看见他一样,只是把领路的守阍遣了出去,便沉吟不语。

张易之暗暗纳闷,走上前去,行礼道:“伯父安好!您这是——”

姜山抬起头来,用奇异的眼神看着张易之。

张易之顿觉四肢百骸都十分的不舒服,在姜山的这种眼神面前,他感觉自己仿佛是赤裸裸的一般,好像浑身上下,都被他看了个精光,仿佛所有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都无一幸免地被姜山挖掘了出来。

好半晌,姜山才把头侧过去,站起身来,道:“随我来!”

张易之略略松了一口气,跟着姜山来到了前面的一处小亭子里。张易之注意到,亭子里的石桌之上,早已备好了笔墨纸砚,却不知是作何用途。张易之也没有时间是去猜测,只是转头狐疑地望着姜山。

“你自己说说,打算怎么安置小玉!”姜山的第一句话就开门见山,丝毫没有绕弯子。

张易之心下一紧,这才知道,自己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眼前的事情,他并不是不愿或者不敢去面对。事实上,只要他想要光明正大地得到姜小玉,就必然要遭遇眼前这一幕。只是,这一幕发生的,比他的预期要早了一些,还是放他有点措手不及。

咬了咬牙,张易之干脆豁出去了,道:“我对小玉是真心的,还请伯父成全!”

姜山冷哂一声,道:“你先前要我成全你和小月,我答应了。现在你又要来让我成全你和小玉,亏你还好意思开口!好在我只有这么两个女儿,若是有五六个女儿,你是不是打算对每一个都真心,让我成全你和她们每一个?”

张易之默然。这样的诘问是他很早之前就知道必然要面对的,可他并没有答案。他只是重复了一句:“还请伯父成全!”

“成全?我说一句成全,倒是容易。可是,你让外间的人怎么想?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不公平的,最不公平的就是男女之间的情爱。一旦你们叔嫂变成夫妻的事情传出去,没有谁会指责你这个叔叔勾搭嫂子,几乎所有人的矛头,都会指向小玉,说她不守妇道,厚颜勾引叔叔。这,不是我一句成全就能扭转的,你明白吗?”姜山激动地说道。

张易之低下头去。虽然已经穿越了这么久,他还真有点没有习惯这时代人的思维方式。但转念一想,他就明白,姜山所言,都是实情,不止在唐代,几乎整个中国古代,男人出轨没有什么,有时候还会被善意地称作“风流雅事”。而女子出轨,则必然是水性杨花、无耻之尤,绝对不能被容忍。

第296章 鱼与熊掌

蓦然,张易之抬起头来,道:“若是伯父不反对的话,这些事情,我愿一力承担!”

“一力承担?”姜山道:“怎么个承担法?大家非议的对象又不是你,而是小玉。35zww.com别的你能承担,小玉内心的委屈和痛苦,你如何承担得了?”

“伯父放心,只要我修书一封,送去定州,将此事主动向四郎挑明,就说我见他夫人美貌,颇为心动,愿意舍弃一些财物,换取他夫妻二人和离。想来,四郎再如何没脸没皮,也不得不选择和离了。此事传出去,大家只会将矛头指向我,而不是小玉。我一个大男人,也不会忌讳这些名声,而且恐怕非议者对我也是羡慕多于嫉恨。所以,这对我倒是没有太大的干系,同时也避免了小玉遭受太大的非议。”张易之断然说道。

姜山对张易之的这个回答显然颇为意外,他原以为张易之会推脱。当下,他指了指桌子上的文房四宝,道:“既然如此,就请贤侄动笔吧!”

张易之略略一愕,暗忖道:“原来这就是姜老头早已设好的套啊!我说这亭子里怎么准备了笔墨纸砚,原来是替我备下的!”虽然他是心甘情愿写这封信的,心底下还是泛起了一种更不怎么舒服的感觉。

尽管如此,张易之还是抬起笔来,开始写给张昌仪的信。为了将责任全部揽在自己的身上,他在信中以颇为轻浮的字眼讽刺了张昌仪一番,指责他行事轻浮,非惜花、爱花之人,不配拥有姜小玉如此出身高贵,性格温婉,而又具备绝色姿容的女子。然后,张易之话锋一转,将自己夸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母猪见了都要扑上来……总之就是天底下第一号钻石王老五。又说自己见到姜小玉后颇为动心,让张昌仪主动和姜小玉和离,免得墙角被挖,面子丢尽。

这一封信,张易之简直信手拈来,挥毫泼墨,毫无阻滞,写就之后,他便顺手交给了姜山。***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姜山看了看,点头道:“还算客观公正!”也不知他说的是,张易之对张昌仪和自己的评价客观公正,还是说张易之的将所有责任扛在自己肩上的行为,还算“客观公正”。

“伯父,我会尽快命人将这封信送去定州——”

“我看,不如五郎你自己走一遭,如何?”姜山忽然说道。

张易之顿时愕住,他完全没有料到,姜山会得寸进尺,忽然又提出这个要求来。他感觉姜山似乎在刁难他,让他主动放弃一般。

不过,设身处地地为姜山想想,通过刁难张易之,让他主动放弃,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其实,姜山倒是想让张易之对自己一双女儿都放手,不过小女儿能为了张易之寻死,想来要分开他们,已经是不大可能了。为此,他只有想办法拆散张易之和大女儿。

毕竟,姜家虽然不是一等一的豪门,却也是钟鸣鼎食之家,而且姜山的夫人却是博陵崔氏的嫡女,他们的女儿,若是嫁于同一个人,而且都不是正妻的话,他们的面子的确是难以放下去。连带着,崔家也会跟着面上无光。

张易之苦笑:“伯父,非是我不愿亲自去定州。只是,皇嗣和公主大驾停驻在箕州,我身为朝廷命官,若是擅离职守的话,恐怕有碍吧!”

“五郎的意思,我明白!”姜山的眼中闪过一缕阴险的笑容。那种笑容,让张易之想起了以前读书的时候,自己伸腿绊了别人一下,看见被绊倒之人狼狈样子之后,所产生的那种快意笑容。

“五郎年纪轻轻,断不应该为了一个女子,破坏了美好的前程的,对不对?若我是五郎,个中取舍,也是极易做出的!”姜山阴阳怪气地说道。

张易之终于明白了姜山这老头子的阴险程度了。他这是逼着张易之在自己的前程还有姜小玉之间,做一个选择。

现在的情况是,皇嗣和太平公主都在箕州,他们若是要找张易之,而张易之却因为私事不在箕州,必然会对张易之大为反感。即便他们并不能直接任免张易之,也一定会在张易之的前程之上,设置很多的荆棘。

而若张易之不立即去箕州,姜山则以张易之把自己看得比女儿还要重要为借口,阻止他们继续往来。他甚至有可能因此将姜小玉送回定州张家。

姜山不愧是一个成功的生意人,算盘打得不是一般的精准,张易之不由得生出了一种无力感。

前程,张易之不能放弃。这不只是关系到他一个人的问题,还关系到王雪茹姐妹,关系到六郎,关系到老母亲,关系到身边的每一个人。张易之不可能因为一己的私情,把这么多人的前程和利益甚至是生命抛诸脑后。

但姜小玉,张易之也不会放弃。不可否认,张易之是一个花心的男人,到现在见到过不少的出色女子,一直是见一个爱一个。好在他身上有着“结识新朋友,不忘老朋友”的优良品质,所以至今没有被评为“负心薄幸”,他的情感历程总是极为艰辛,却结局一直完美。张易之绝不愿意这种完美在姜小玉这里,成为终结。

“我这一世,本早该是一个可怜的夭折之人,现在上苍既然多给我一次机会,那我自然要冲着逆天改命而来!既然我已经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让自己避免了成为面首,守在一个老女人面前搔首弄姿的命运,为何不能再逆天一次,鱼与熊掌,兼而得之呢?!”张易之暗暗做出了决定:“再说,政治上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恒的敌人,我今天得罪了武旦和太平公主,他日我们有了共同的利益,他们还不是一样会主动向我靠拢,只要我自己善于攀爬,能爬到让他们重视的地位,他们岂会因为昔日一点点的不快,而放弃一个好的伙伴呢?“

这样想着,张易之依然点头道:“伯父不必相激,你说的不错,这封信,的确是应该由我亲自送去定州。也罢,若是伯父你蒙皇嗣或者公主召见,请代为转达歉意吧,我这就出发,去定州!”

此言一出,姜山倒是吓了一跳,他明显没有想到,张易之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来。他虽然把自己的女儿当作宝贝,可也知道这时代人的想法,权势是一切的保障。只要张易之保住自己的权势,留在箕州好好钻研,爬上皇嗣或者太平公主这两颗大树,日后要什么样的美女,不都是一句话的事情吗?就算找几个比姜小玉更加年轻漂亮的,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你,你真的打算——去,去定州?”姜山被张易之这种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气概给镇住了,言语间罕有地结巴起来。

张易之很肯定地点点头,道:“小侄这就回去收拾行囊,立即出发!”

怔怔地看着张易之半晌,姜山终于低下头来,苦笑一声:“你们都出来吧!”

假山之后,三个女子鱼贯而出,为首一人,正是张易之那位看起来颇为年轻的漂亮丈母娘崔氏,后面自然是姜小玉、姜小月这对姐妹。

很难得地,崔氏的眼中布满了欣赏之色,显然对张易之的选择极为满意,顺带着对张易之的出身、风流往事等等,都不怎么在乎了,她现在看向张易之的眼神,很有一些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的态势。

而姜小月则是笑靥如花,对檀郎重情重义的选择,极为满意,牵着姐姐的手,眸光明亮。姜小玉则是极为羞赧,螓首低垂,俏面上如施了厚厚的脂粉一般。

第297章 寡人之疾

看见一下子冒出这么多人来,张易之顿时明白,今日的事情,恐怕是姜家的人对自己的试探。www.65txt.com而从他们的反应来看,自己似乎是通过了他们的考验。

话说回来,张易之的表现也足够让姜家的人满意了。至少在他们看来,张易之选择为了姜小玉而放弃自己的前程,这才这时代,恐怕是绝无仅有了。

姜山“哈哈”一笑,道:“贤侄,看来你是不必去定州了,在我们这个家里,你伯母最大。她的决定看起来似乎和我相反!”

张易之笑笑不言,心怀舒展了不少。他最近最为揪心,最为棘手的一件事,看起来解决得颇为圆满。虽然还有一些首尾,大问题不至于有了。

小月也不顾有人在前,拉着姐姐跑过来,左手揽上了张易之的右臂,右手则是揽着姐姐的左臂。

崔氏笑道:“女生外向啊!”

小月昂着头,对母亲的这番评价照单全收,姜小玉却是越发的羞赧了。

崔氏又转向姜山,笑道:“老头子啊!我看五郎暂时也不好擅离,不如咱们带着女儿一起,跑一趟定州吧,把这件事彻底给抹平了。”

这夫妻两个倒是配合默契得很。姜山唱黑脸,崔氏唱红脸。虽然大家都知道他们这只是试探,但他们还是很尽职尽责地把戏唱到了最后。

张易之心下一跳,感觉自己丈母娘这个红脸唱的有点过头了。姜山毕竟是辽山县尉,而且是正牌货,不像张易之似的是个员外同正。张易之尚且要留在箕州,姜山自然更要留下。否则的话,万一皇嗣或者公主召见,岂不是糟糕?

看着张易之失神的样子,姜山笑笑,道:“我这十几年来,不论是当官,还是行商,唯一的意愿,就是一家人能够团聚。现在,这个愿望已经达成,我和你伯母商议了一下,也不愿在这个尔虞我诈的官场之上再混下去了。所以,我打算今天挂印回乡!”

张易之倒也没有劝解。***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毕竟,姜山家资不俗,不当官之后,下半辈子也是吃穿不愁。既然他无意宦游,离去对他来说,未始不是一种解脱。

姜山又笑道:“不过,我们也不会今天就走。这次皇嗣驾临箕州,官场剧变已经形成,贤侄你的未来,必然也要大变,我们也要也要留在这里呆到皇嗣的车驾离开箕州,贤侄你的未来也明确下来,才能走得安心一些!”

“如此,多谢伯父了!”张易之笑道。

崔氏在旁边笑道:“还叫伯父?你拐走了我们两个女儿,怎么也该换个称谓了吧?”一句话把姜小玉姐妹两个都逗得羞怯了起来。姜小玉低下头去不说话,姜小月却嗔怪地叫声埋怨:“母亲——”

到了这会,张易之哪能不明白崔氏的意思,连忙笑着说道:“岳父岳母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便要拜下去,姜山倒也配合,连忙过来扶住,道:“贤婿免礼!”

经这一拜,张易之和姜家,便成了一家人,相互间的谈话也就融洽得多了。几个人都在亭子里坐下来闲聊,倒也其乐融融。

过不多时,便有下人来禀报,说道太平公主传见张易之。

张易之想起昨晚之事,连忙辞别了姜家的几个人,在众人关注的目光中出了门,被几个士兵领着向驿馆行去。

和昨晚去大牢时候那种忐忑不一样,此时的张易之心情无比的轻松愉快。这不仅是因为方才恰好有一件最为闹心的事情得到了圆满的解决,也因为经过昨晚的听审,他意识到了自己此次的功劳之大。有了这份功劳,张易之对论功行赏颇为期待。

不过,倒是有一件事情让张易之还是有些狐疑。既然他这次功劳如此之大,先前太平公主为何偏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冷落他呢,那架势,放佛是唯恐张易之不知道她在和自己过不去一样。

带着这种狐疑,张易之来到了驿馆外面的院子里,领路士兵前去通禀了,只留下张易之一个人站在那里。张易之的心下不由又生出了狐疑:“这女人莫不是又发神经,专门把我抓过来罚站吧?”

好在,这个念头刚刚兴起,前面便来了一名婢女,向张易之道:“张少府是吧,请随我来吧!”

张易之跟着那婢女转个弯,来到驿馆的主房前停下。那婢女便在外面轻轻禀道:“启禀公主,张少府来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让他进来吧!”

张易之听了,便信步走了进去。心下却有些诧异地忖道:“怎么这最中间屋子里住的,居然是公主,而不是皇嗣?难道公主的地位,比皇嗣还高吗?”这时代是极为讲规矩的,而皇家更加讲规矩。若没有特殊情况,这正中位置的房间,自然要留给地位最高的皇嗣,而不是太平公主。眼下这么安排,肯定有内因,但是这内因又是什么呢?

正思忖间,张易之抬眼看见了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正端坐在正上方的案头,低头看着一本书。

一身深色衣衫的她,看起来比上次见面的时候,似乎清减了一点,眉宇间似乎流转着一种和她身份与年龄并不十分相称的忧郁。

“臣张易之参见公主!”远远的,张易之拜了下去。

太平公主抬起头来,淡然地看了张易之一眼,道:“坐吧!”

张易之便在前面旁边的蒲团之上跪坐下来。在这个离太平公主只有一丈多远的地方,他感受到了前面这位当今天子最宠爱的女儿心底的悲哀。张易之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但这种感觉却是异常的清晰。

“哎,就算你身在皇家又如何?就算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又如何?就算你权倾朝野,人人震慑,又如何?你还不是不能快乐,你甚至还不如我一个常人快活呢!”张易之有些同情地乜了太平公主一眼。

像是感受到什么一般,太平公主凤目一凝,那种颓然之色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肃然。

“昨晚的事情,你都听见了吗?”

张易之点点头,道:“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

“那么,你觉得,管泛此人如何?”根本不给张易之任何思考的时间,太平公主立即问道。

张易之略略一愕,却听太平公主又加了一句:“立即回答,不要思考!”

“能臣,但公主不宜用之!”张易之立即回答道。此言出口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不知道该不该说的实话。张易之在朝中没有派别,若是严格论起来,因为狄仁杰曾经交给他那把扇子的缘故,他和狄仁杰为首的“李党”要亲近一些。可是,他和没有决定加入“李党”,所以作为李党中另外一股势力的太平公主在相人问题上,和他商量,还是有些不合时宜。

“哦,他能潜伏在箕州十几年而没有露出任何破绽,最后寻得机会一击致命,自然是能臣。可是,你为何说不宜用之呢?”

既然第一句已经说了实话,张易之就知道自己只能继续说实话了。当下,他说道:“此人让臣想起一个人!”

“谁?”

“来俊臣!此人有来俊臣的所有长处,却没有来俊臣的短处,一旦掌权,恐非人主之福!”张易之淡然地说道。

太平公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又说道:“张郎,其实我觉得,你的才干,应当不在此人之下,就是有一样毛病,已经成为你飞黄腾达的阻滞。而且以后还会继续在负面影响着你,你愿意听吗?”

“愿闻其详!”

“太过风流!或者,用不甚好听的话说,好色!你有严重的寡人之疾!”

第298章 自由了

张易之颇觉冤枉,很认真地抗辩道:“公主,臣以为,用‘多情’二字来形容微臣,会更加合适一些。三五中文网”

太平公主“哼”了一声,毫不掩饰地表现出对某人自我标榜的不屑。她张了张嘴,似乎要讥讽一下,放开口,似乎是触动了心里头的某一缕情丝,她的神色蓦然间黯淡下来,轻轻挥挥手,道:“你去吧!”

张易之莫名其妙。他本以为,太平公主把他招来,必然要深谈一番,不论是嘉奖或是斥责,总该有个鲜明的态度才是。想不到她只问了一句正经话,就端茶送客,真是太高深莫测了,倒让张易之踌躇起来。

张易之站起身来,向太平公主一揖,正要转身离去,却听太平公主又加了一句:“你直接去左边的房间,有人正在那里候着你呢!”

张易之这才恍然,原来这并不是结束,只是开始。只是,不知道在隔壁等着的,会是哪一位,又要谈些什么。

带着狐疑,张易之出门左转,来到左边那房间的门外。正要敲门,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张易之便轻轻推门进去。他知道,住在太平公主旁边的,定然不是皇嗣,所以也不必在礼节上考虑那么多。

刚站定身子,张易之眼前一亮,正中的矮几前面坐着的,居然是一个极为出色的美女。螓首蛾眉,皓齿红唇,说不出的动人。而更加引人注目的,不是她的容光,而是她静坐在那里,自然流露出来的一种安宁的气韵。她让你有一种感觉:就算天底下第一八婆站在这里,都会自觉地闭上嘴巴。

当张易之的眼神落在这位美女以上美眸上的时候,暗暗摇头。这位美女的眼神实在,好像全世界都欠她五百吊钱一样,也让她这种气韵大大地打了折扣。

“上官娘子!”张易之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一双眼睛不住地在这个罕有地梳了高寰、着了一身艳色长裙的美女身上打转。三五中文网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上官婉儿盛装示人。想当初,她在宫里都是着男装的。

昨日在何家村,张易之倒也见过上官婉儿,不过并没有什么交流,此时两人单独会面,张易之暗道一声:“天助我也!”琢磨着如何和这位他第一个主动追求的女子好好交流一番,顺便联络一下感情。

上官婉儿抬头淡淡地扫了张易之一眼,道:“来者可是辽山县尉员外同正张易之?你身为读书人,为何基本的礼节都不懂得,进门之前,为何没有敲门?”

张易之微微一愕,望向上官婉儿。他觉得,上官婉儿这个玩笑真的并不好笑。上官婉儿的表情却颇为严肃,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这让张易之郁闷了起来。暗忖道,当初你半夜来找我学习厨艺的时候,难道又讲过什么礼仪吗?当初在皇宫,哥装醉占你便宜,也没见你有多大的反应嘛!今天,怎么就——

考虑到上官婉儿也是女子,也有着一般女儿家胡搅蛮缠、不讲理的一面,张易之也就释然了。他一本正经地说道:“下官失礼,上官娘子恕罪!”心下却忖道:“现在你是上官,我是下官,我当然要战略收缩一下,给你陪个不是。他日你把你娶回家中,哥就是上官,你是下官了,看到时候哥怎么消遣你!”

上官婉儿对于张易之没什么诚意的道歉显然也不是十分满意,但也不好继续纠缠,遂站起身来,取出一个御书匣来,放在案上,打开之后,取出一封制书看了看,好像内容不怎么对,又放下来,取出另外一封。

张易之一看,在肚子里骂开了。这一个御书匣里放着的两封制书,明显都是给张易之备下的。张易之甚至都能猜出这两封的内容分别是什么。

一封呢,肯定是张易之在辽山县县尉的任上干得很好,政绩如何如何出色,又如何如何得民心,皇帝决定召集他赴京,担任身边的某某府监、某某舍人之类的官。主要任务嘛,就是帮皇帝捶捶背、揉揉肩,顺便暖暖床。

另外一封,一样是张易之在辽山县干得很出色,很得民心。然后皇帝安排他担任一个其他的职司。这个职司比起某某府监、舍人一类的官,肯定要小不少,但多半是见不到皇帝的,就算想给皇帝捶背、揉肩,恐怕也做不到。

之所以武则天要备好两份制书,是因为是上官婉儿从洛阳出发的时候,箕州正处在贺兰敏之、王那相那一帮人的严密监控之下,有消息都传不出去。武则天纵然作为天子,也不知道千里之外的张易之在自己的任上干的怎么样。她做好了两手准备,要是张易之干得差,就召进宫去当面首,干得好,就分派一个其他的职司。

当然,是干得好,还是干得差,这个标准是由人来判定的。所以,武则天把她身边最为信赖的人——上官婉儿派来了。

现在就看上官婉儿的,她说张易之干的差,张易之就只能跟着她回京,去给老皇帝暖床;她说张易之干得不错,张易之就差不多等于摆脱了武则天的纠缠。从此以后,他再也不用担心武则天这座大山什么时候会压下来。

张易之对于自己这次在箕州的努力程度还有取得的效果,都是颇为自信的。尤其是,昨天晚上听了一番审讯之后,她越发的意识到了自己的功劳是何等的大。

可是,事到临头,他还是不免有些忐忑。这就像一个买了彩票的彩民一样,明知道中奖的概率很小,看着电视里摇奖机一个一个摇出号码的时候,还是不免手心捏汗。

联想到上官婉儿对自己的态度,张易之还真担心这女娃儿一时赌气,拿出那份对自己不利的制书来念。

轻轻地拿出制书,上官婉儿忽然乜了张易之一眼,眸子里透出莫名的色彩,让张易之的心底狠狠地激灵一下,暗忖道:“他娘的,不是真的要阴我吧?”

“辽山县尉,见了天子制书,如何不跪?”上官婉儿道。

张易之连忙跪下,嘴里说道:“臣辽山县尉张易之接旨!”

上官婉儿也不啰嗦,直接开始念:“惟神功元年七月丁酉——”随即,便是一大堆的形容词,不出张易之所料,就是说张易之出身于平民,被皇帝慧眼识珠选为辽山县尉员外同正,果然没有辜负皇帝的信任,在自己的职位上,做出了令人瞩目的成绩,让天下臣民无不欢欣鼓舞……总之,一大堆肉麻的词。

随后,就是武则天的赞词了,就是对于这样立场坚定、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好同志,我们自然要好好地提拔任用。“朕”考察了古今的经典,认为这样的一个人才可以胜任——

张易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他希望接下来的这个官名,是一个小官,而不是一个三品、四品的超级大官。因为要当超级大官,必须通过场上的耕耘来获取,而小官则可以当得心安理得。

或许是感受到了张易之的紧张,上官婉儿居然在这个要命的时刻停了下来,抬眼望了张易之一眼。看着张易之巴巴的眼神,她的那双眸子里闪过促狭的亮彩。

张易之反倒是心下一松。他太了解上官婉儿的性格了,若是自己要被召进宫里当面首,她心里一定会无比厌恶。而越是厌恶,她的表情上就会越是淡然,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以眼神来嘲讽自己了。

“山南道监察御史。”上官婉儿一字一字慢慢地念道。

张易之是个正八品的小官,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去想这个新的职位要去哪里赴任,然后又要做些什么,他只有一个念头:“摆脱了!解放了!自由了!”

第299章 爆炸性消息

“恭喜!”上官婉儿的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悲,顺手把制书交给了张易之。35zww.com

张易之也顾不得她这份恭贺是真心还是假意,欣然接过制书,笑道:“多谢多谢!”

这是一个不错的开始,从从九品下阶的县尉升到正八品下阶的监察御史,中间隔着六个阶位,张易之用了不到半年的时间,也堪称神速了。而且,以前他那个从九品还是员外官,现在这个却是实打实的朝廷命官,没有任何的毛病可挑的。

“不知上官娘子大驾,什么时候离开箕州?”心怀舒畅之下,张易之便腆着脸套近乎。

“怎么?是不是我们在这里碍了你什么事?你是不是又想四处去上演英雄救美的好戏了?”上官婉儿蹙眉道。

张易之如今已经是情场老手了,耳目自然要灵敏了很多,一听这话,便听出了一股几乎不着痕迹的醋味。他这才明白,上官婉儿之所以态度如此不冷不热的,全是因为昨天看见自己英雄救美所致。换句话说,上官婉儿对于他,也不是全无感觉的,否则就没有必要吃醋了。张易之窃喜,这对他来说,的确是一个极好的消息。

可是,对于英雄救美的事情,张易之还真无法辩驳,因为他所救的人,还真的和他有一腿,现在甚至已经定下了终身大事。

张易之讪讪地岔开话题,道:“上官娘子说哪里话!下官只是想问一下,娘子是否有时间。想当初,咱们在神都的时候,也算是——唔,故人嘛!下官多日不见娘子,一直都十分牵念的,如今重逢,正宜坐在一起吃点酒,叙叙旧!下官家中,已经备好了薄酒——”

上官婉儿对这个死皮赖脸的家伙简直无语了。她刚刚隐晦地批评了这家伙风流好色,整日价只想着英雄救美,不想这家伙不但不知收敛,还把这份脾气用到了她自己的身上。

“妾身忙得很,就不蒿恼张郎了!”上官婉儿没好气地说道。www.65txt.com

张易之见到上官婉儿有点油盐不进,也不好轻薄过甚。毕竟,这个女子在皇帝身边,有着莫大的影响力,若是一不小心惹得她不高兴了,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他笑了笑,道:“既然上官娘子没时间,那就下一次吧!”

上官婉儿都懒得再说张易之了,伸手取出一封信,交给张易之。

张易之见上官婉儿神色凝重,连忙也敛起轻薄之色,正容地打开那封信,却见上面没头没尾地写着几个字:“迎回庐陵王。钦此!”

张易之心下大震。这封信虽然只有短短的七个字,却透出一个具有爆炸性的政治信息:武则天决定里庐陵王为太子!

庐陵王是武则天当年一手从皇帝的宝座上拉下来,然后又发配到房陵去的。这些年以来,民间迎回太子的声音一直不断,甚至还曾经有好几次,民间发生了起义,有忠于李唐皇室的百姓,自发地组织起来,去房陵迎接庐陵王。这些起义虽然规模都不大,而且都很快被镇压下去,但却体现了一个事实:武显当年皇帝当得不怎么样,却是百姓心目中理所当然的皇位继承人,他在民间的人气,高出其他的竞争者一大筹!

恰是因为这个原因,武则天若是立武显以外的任何人,决不能把这个家伙接回来,否则就是接回来一个祸患。

“这——”张易之的双手也不由颤抖,他指了指外面,道:“皇嗣——”

“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吗?皇嗣并不在仪仗之中,他根本没有出京!”上官婉儿一句话石破天惊。

张易之恍然大悟,暗忖道:“我说怎么这两天都没有见到武旦的影子哩,就连管泛那厮向他那样子表忠心了,他都没有任何表示。而这驿馆里的安排也奇怪,太平公主居中,原来武旦在这里,只挂了个名,根本没有出京来啊!”

想一想,张易之不得不佩服武则天的高明。

派武旦“出京祭祖”,迎合了朝廷中“李党”的需要,而武则天又并不让他真正地出京,以免造成动乱。要是“武党”的人不甘心,袭击武旦的话,也注定要扑空。

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武旦的旗子一旦举起,“武党”的所有攻击力量,自然会全部对准他,而不去关注远在房陵种地的庐陵王。这时候,武则天把武显弄回京,真个是神不知鬼不觉。等“武党”的人发觉上当,调转枪头来对付武显,已经来不及了。

一代女皇,果然有着她独特的手腕,令人不得不服。

张易之还在暗暗庆幸,自己显然是走上了一条正确的道路。武则天愿意让他知道这个秘密,并派他去接武显,显然是因为爱极了张昌宗,想要通过张易之,将张昌宗引导上一条正确的政治道路。否则的话,一个永远也不会成为她面首的帅哥,绝不会让她加意青睐的!

对于张易之来说,武显实在是一个最好不过的投靠对象了。他当初拒绝了武承嗣的合作建议,已经和武家闹翻,自然不可能重新投向武承嗣。而武三思——张易之对这个历史上靠鸟生存的男人,实在鄙夷得很,更加不愿向他靠拢。

在李家方面,张易之又曾经狠狠得罪过武隆基,自然也不好投靠他老子武旦。太平公主倒是和张易之关系不错,而且方才她也曾向他询问用人的建议,恐怕也有招揽之意。不过,她是一个女子,想复制武则天践祚的传奇故事,太难了。

排除掉这么多人选之后,张易之原本就在内心里属意武显,也想过想办法和他拉近关系,想不到武则天居然帮忙送机会过来了。

“请转告圣皇,就说臣张易之就算粉身碎骨,也要保得庐陵王毫发无损地回到神都!”张易之肃容道。

上官婉儿点点头,眸子里飘过莫名的神色,道:“你也不能粉身碎骨!”

张易之一听这关心之言,大为受用,道:“我知道,我若没了,一定有不少人会为我伤心!”言罢,若有深意地看着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大羞,跺着脚道:“不要看我,我才不管你的生死呢!”这一刻,她小女儿情态毕露,再也不复当初那个干练、沉着,除了相貌以外,处处都像男人的上官娘子。

张易之笑道:“上官娘子不必解释,我都懂的!”

上官婉儿拿这个无赖简直有点没有办法了,遂道:“快滚!多看你一眼,老娘就不舒服一刻!”

张易之知道调戏应当适可而止。方才上官婉儿无意间表现出来的关心,已经够让他欣喜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种事情,他也没有巴望着一蹴而就,总要慢慢来才是!当下,他笑道:“告辞!”将那封信塞进袖囊里,就要出门。

“等等!”上官婉儿忽然说道。

张易之连忙回过头来,笑道:“怎么?上官娘子难道回心转意了,愿意接受下官的邀请?”

“去你的!”上官婉儿没好气地说道:“你径直去公主旁边的房子里,那里有一个正等着接受你的邀请,共进晚餐哩!”

“哦,是吗?”张易之心下狐疑,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淡淡地说道:“既然如此,下官倒是要赶快过去看看了。既然请不到上官娘子,请到其他贵客,也是好的。谁叫下官天生就是这么好客呢!”

在上官婉儿故作不屑的鼻哂声中,张易之走出了大门。

第300章 再见伊人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五中文网镜中的伊人还是那样芳华绝代,美若天仙,镜前的美人却愁绪难消,自叹自怜。

从来,年华都是最无情的红颜杀手,就算是天底下第一等的美人儿,也挡不住岁月的侵袭。她害怕镜中那焕发着亮光的青丝,转眼间会变成毫无亮泽的白雪。她更害怕,再次见到檀郎的时候,已经风华不再,再也难以讨得檀郎的欢心。

悠悠地叹一口气,她拿起梳子,开始梳理自己早已理得极为柔顺的头发,梳子在上下滑动,毫无滞碍,恍若在她的发间上下浮游一般。

她忽然心有所悟,看着镜中那个如花一般的影子,觉得她终于达到了一个最为美丽的极点。她有点惶然,前所未有地希望那个人能够出现在眼前,欣赏这旖旎的姿容。因为她难以确定,这如花容颜下一次绽放出这样的光华,会是在什么时候。如果这一刻能够永恒,她能够将这一种状态保持到他的出现,那有多好!

风起了,轻轻拍打着窗牖,发出轻轻的“砰砰”声,也将旁边的门,轻轻地推开。她不得不从梳妆台前站起,转身去关门。

当她转过身去的时候,身子彻底定住了,仿若石化了一般。

一个男子,带着浅浅的笑靥缓缓地走过来,这恍若梦幻,却又那么的真实。这张面孔,是她曾经多少次在梦中、无故的失神间出现的,而这一次,比以前出现的每一次都要真实。

“我一定又出现幻觉了!”美丽的容颜刚刚绽出一丝亮色,很快便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碎的苦涩:“都多少次了,总出现幻觉,看来我马上就要变成疯子了!”

那个异常真实的“幻影”并没有立即消失,而是迅速飘到了她的面前。

“不是幻觉,这次真不是幻觉!”一个熟悉的温柔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女子抬起头来,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迷离幻彩,她轻轻摇动着螓首,道:“不可能,又是幻觉——”一言未了,但觉身前一花,整个脸面,整个身子都被一个温暖的身躯包围住了。

“原来是真的——”女子小嘴里吐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欣喜,而是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真的,咱们走吧,回家!”张易之轻轻揽起慕云飞那比以前更加显得纤细的柳腰,就要向前行去。

“公主她们——”

“没事的,正是公主她们让我来把你领回去的!以前我只知道金屋藏娇这个成语,若非别人指点,我又如何知道这陋室里面,也有这样一个如花娇艾呢!”张易之笑道。他不敢过分调戏上官婉儿,面对慕云飞,却浑没有这方面的顾忌。

“哦!”对于张易之的调笑,慕云飞倒是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在张易之的牵引之下,来到门边,她忽然挣了挣,伸手将张易之盘在她腰际的大手打开了。

张易之“哈哈”一笑,也没有勉强。他知道,慕云飞虽然曾经作为京城花魁,见过大世面,心性里却还是极为害羞的。若是这样领着她出去,即便以她这样柔顺的性子,也不会就范。

于是,张易之便在前面走,领着隔了起码三步距离的慕云飞走了出来。

饶是如此,慕云飞的出现,还是引来了一阵艳羡、爱慕的目光。这些普通士兵们多半不知道慕云飞的身份,很多甚至还是第一次见到慕云飞的影子,乍见如此美女,一个个眼睛瞪得圆圆的,望向张易之的眼神,就越发的不友善了。

张易之倒是无所谓,他甚至越发的得瑟了。能拥有别人所不能拥有的地位、财富和美女,在这个时代来说,绝对是成功男人的标志。张易之觉得,有了慕云飞还有自己身边的其他几个美女之后,自己已经有了成为成功男人的苗头了。

娇羞的神色,让原本就艳光四射的女子更有了一种惹人怜爱的气韵,走在路上,不论男女老幼,都不期然地将各自不同的眼神洒落在慕云飞的身上,又加深了她的羞涩。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走出了驿馆,看看左右无人,张易之故态复萌,再一次回头揽住慕云飞,道:“现在看明白了吧,你真是魅力无双啊,即使别人都不知道你是大名鼎鼎的慕大家,也忍不住行注目礼!”

慕云飞又轻轻地挣了两下,没有挣脱,看看旁边没有人,也就罢了。

“他们是他们,他们都不是某个负心郎,就算全世界都注目,某个负心郎不屑一顾,一切不都还是虚的么?”慕云飞故作幽怨地说道。

张易之哪里料到慕云飞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微微一愕。

“负心郎?怎么会!我观慕大家你姿容盖世、性情温婉可人,又懂得琴棋书画,能歌善舞,无一样不是女子中的极品,怎么会有什么负心郎?依我看,你那郎君一定也是一位帅绝人寰、品格高洁、才高八斗,天上罕有,地上无双的人物,怎么会有负心之事?误会了,一定是误会了!”张易之很快就醒觉过来,以极为真诚的语气说道。

慕云飞鼻哂一声,以示自己的不屑,道:“那你倒是说说,自我离开之后,你又多了几位红颜知己?”

这一句话问得张易之终于有些尴尬了:“不多,不多!”

“一定也包括你前两天被你英雄救美的那一位吧!”慕云飞酸溜溜地说道。

张易之正要应答,忽然脑袋里闪过一阵灵光,恍然大悟道:“我说这两天公主总罚我站呢,原来是帮你报复我啊!你和公主之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亲密了?”

“我也没让她这样啊!”慕云飞有些委屈地说道:“公主本就是一个专情的人,她平生最恨的,就是负心的男子。你那样……她看见了自然不高兴,若不是我在旁边好说歹说,她说还要好好惩戒你的哩!”

张易之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奇闻一般。李世民的子孙,还有专情的?尤其是这位太平公主,听说面首成群,他丈夫武攸暨就是承受不了这么多绿帽子,才给气病的。怎么到了慕云飞的嘴里,她倒成了个专情的女子呢?

看见张易之的眼神,慕云飞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道:“你还不明白吗?公主的那些所谓‘面首’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工具而已,她真正喜欢的,只有一个人!”

张易之心下一动,顿时明白了慕云飞的意思。太平公主毕竟是女儿身,在身边聚敛一些有能力的人,容易引人注目。但若是这些人都是她的面首的话,这就不是问题了。人们最多只会对她放浪的私生活暗暗不满,却没有想到,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达到了她想要达到的目的!

这个女子真是厉害,为了达到目的,自己的令誉都能弃之不顾,也算是做到了一种极致。

“可是,据我所知,他们夫妻之间,关系也并不怎么好啊。太平公主不可能为定王生儿育女的,那么,她那些儿子又是和谁生的呢?”张易之问道。

“公主没有和我说过!”慕云飞摇摇头,道:“不过,据我观察,那几个孩子,应该不是她亲生的,或者最多有一个是她亲生的。”

“哦!”张易之也被这个大八卦吓了一跳。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道:“如此说来,公主的那一位,真不是定王武攸暨了,你知道那是谁吗?”

深深地看了张易之一眼,慕云飞一字一字地说道:“贺兰敏之!”

第301章 公主的情事

“噗——”张易之一口气接不上来,差点跌倒在地:“你说的是谁?”

慕云飞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异常的认真。***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张易之这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诧异地说道:“贺兰敏之不是马敏吗?他和圣皇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如何会和公主有牵扯?”

“你一定还听说过关于贺兰敏之的一些其他的传闻吧!”慕云飞若有深意地问道。

张易之点头:“当然听说过!最著名的,是他和他外祖母之间的那点风流事。还有他和前太子妃之间的故事。然后,就是他曾经对五岁的——”

“五岁的谁?”慕云飞明知故问。

张易之却不接茬,道:“难道传言说的是真的?贺兰敏之这厮居然连一个五岁的小孩都不放过,事后还和这个小孩因奸生情?”

慕云飞红着脸啐了一口,道:“哪有你这样说话的,这话要是传到公主的耳朵里,你——”

“这不是在和自己浑家说话吗,总要随便一点嘛!”张易之笑道。

慕云飞听得“浑家”二字,窃喜,嘴上却嘀咕道:“谁是你浑家!”随即,她又正色道:“有些事情,公主也是语焉不详。不过,这些日子以来,我和她的关系也算亲密,也大致从她的只言片语中听出了一些端倪,综合了这些东西,加上我自己的一些推断,我觉得贺兰敏之此人,和传言中的,完全不一样。”

“哦!”讨论起自己的偶像贺兰敏之,张易之也是大感兴趣,遂笑道:“你说来听听!”

“首先吧,贺兰敏之和圣皇的母亲,也就是他自己的外祖母乱*伦的事情,完全是出自圣皇一个人的嘴巴,真的不怎么可信!毕竟,当时的荣国夫人已经九十多岁了,就算她体质再好,到了这把年纪,动都难以动一下,又怎么和人行那——敦伦——之事?而且,据公主所说,贺兰敏之和前太子妃杨氏之间,是早已相识,似乎已经有了终身之约。35zww.com后来,被圣皇发现之后,才故意将杨氏赐婚给前太子的。贺兰敏之的性子暴躁,自然不肯干休,便去找圣皇——也就是当时的皇后理论。圣皇非但不听他的,还将这强——强那个杨氏的罪名,推在他身上!”

慕云飞是个颇为谨慎的女子。但在张易之面前,她几乎是完全不设防的,这种禁忌的话题,一般人就算偶尔探知,也不敢说出去,她却在张易之面前有问必答,毫无隐瞒。

张易之听得越来越惊奇,道:“这样说来,他和公主之间的故事,也绝不仅仅是五岁的时候发生的那点事情了?”

慕云飞点头,道:“其实,公主五岁的时候发生的那点事情,也是出自圣皇之口,公主作为女儿,也不能反驳。贺兰敏之据说从小就长得异常的俊美,公主年幼的时候,他年不过双十,正处在人生中最为美好的年华。以他的身份、财富还有相貌,几乎是没有任何女子能抗拒,又何必对一个五岁的小丫头下手呢?倒是那时候的公主虽然年幼,心底下却已经她这位表哥的影子。每次遇见贺兰表哥,公主都会让表哥抱抱、亲亲。而贺兰敏之对公主,也极为喜爱。你看见公主现在的样子,也可以想见她小时候是何等的美丽可爱了,贺兰敏之和她亲近一些,也是常事。”

张易之好像听见了一种偶像破灭的“砰”的一声。原来,这贺兰敏之并非传说中的骚人之神,反有些像个纯情少男。

“我知道贺兰敏之和圣皇之所以决裂,是因为他母亲魏国夫人和姐姐韩国夫人先后死于圣皇之手。没有和圣皇的亲母荣国夫人的庇护之后,当时身为皇后的圣皇想要对付贺兰敏之,完全有很多的理由,为何却要编出自己的母亲以及女儿和他之间的那种龌龊事呢?”张易之有些不解地问道。

“这你难道猜不出来?”慕云飞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轻轻地转着,嘴里说道:“贺兰敏之那时候可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少年,就像——那谁一样。而天皇大帝那时候身体已经不好,圣皇那时候是皇后,可是皇后也是女人,也需要——”

“哦!”张易之终于恍然:“原来是因爱生恨!圣皇的手段真是——”

想一想,张易之真是不寒而栗,对当今的女皇的敬畏,又加深了不少。不说她当年为了争宠,害死自己的女儿,为了夺权,弄死自己的儿子,就说贺兰敏之这件事情,也绝非一般人能做到的。

她喜欢一个男子,却得不到这个男子,就宁可毁了他。她不但要毁掉这男子的身躯,剥夺他的性命,还要将他的名声搅得臭不可闻。为了达到抹黑这个男子的目的,她甚至不惜把自己的母亲以及女儿都搭进去!

试想想,除了一代女皇,又有谁能做到这么狠,这么绝呢?

慕云飞忽然主动拉起张易之的手,道:“五郎,你可知道妾身为何要说这些吗?”

张易之郑重地点点头,道:“你放心,我不会变成第二个贺兰敏之!”

“我也知道,暂时你没有这个危险。因为,公主既然敢把我交给你,定是得到了圣皇的首肯。而且,我在圣皇的眼里,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歌女而已,对于一般的男子而言,我这种身份的女子,不过是传宗接代还有消遣解闷的工具——”说到这里,慕云飞的美眸里流转出一缕浓浓的悲哀。

张易之并没有打断她,没有用甜言蜜语来安抚她,只是轻轻在她的香肩上拍了几下,以示安慰。

“可是,其他的女子就不一样了。圣皇不认识的也就罢了,圣皇身边的人,若是被她发现和你有密切的往来,恐怕危险得很!”慕云飞继续说道。

张易之眼中掠过一抹尴尬之色,勉强笑道:“我尽量不去招惹她身边的人便是!”

“哼!”慕云飞一听,恼了,道:“枉我对你推心置腹,你却——”

“好了,好了!”张易之立即投降,道:“好吧,我承认,我是追求过上官娘子。不过,人家对我好像并不十分感冒!”

“五郎你真是糊涂,上官娘子若是不喜欢你,这次又怎么会主动请缨,前来宣谕呢?我这些日子以来,和上官娘子也有不少的交往机会,发现她虽然一直在隐藏自己的心事,有些蛛丝马迹却是完全没有办法隐藏的。所以,我才会担心,担心她在皇宫里面,在圣皇那样鹰瞬虎视的人身边,很容易被看出端倪来。万一——”

张易之截入道:“没有万一,我不会让任何人受到伤害的!咱们还是说说贺兰敏之吧,后来他又是怎么变成马敏的呢?”话虽这样说,他听得上官婉儿对自己似乎并非完全绝情,窃喜之余,还是有些担心。

慕云飞有些无耐地说道:“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贺兰敏之在流放途中身亡的消息传来之后,好几年内,公主都未曾听到他的消息,以为他已经丧命。想不到,公主成亲后不久,他忽然又出现了,而且武功也变得极其厉害,整个人也变得异常的神秘。公主对他倒也未曾太过怀疑,毕竟他的身份是见不得光的,神秘一些也属正常。最重要的是,这时候的他,变得越发的魅力超凡,公主从小就喜欢这位表哥,也知道他所受的委屈,同情、爱慕加上其他很多因素,结合在一起,公主陷入了爱恋之中,难以自拔。有很多次,公主向让他换个名字,以面首的身份住进公主府,他却拒绝了。公主万万也想不到,这次箕州之行,居然会遇见他,而他竟然参与了谋反的阴谋。”

张易之暗暗点头:“怪不得今天看见公主的时候,她的神情如此古怪!”

第302章 姐妹重逢

慕云飞到了张家,自然又是引起了一阵很大的骚动。三五中文网张宝、林秀、刘家父子以及高胖子见了,都是笑逐颜开,喜不自胜。

慕云飞以前在神都的时候,一直是众人的偶像级人物,纵然如今已经是一家人了,大家对她的兴趣也比对一般人浓厚多了。

慕云飞的态度也十分的谦和、大方,并没有任何架子,和几乎每一个人都能说得上话,让大家对她的好感又增添不少。当慕云飞看见刘胡氏的时候,表现得异常的亲切,把刘胡氏弄得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好在,刘胡氏身边,有一个小大人儿子在帮忙,母子二人合慕云飞的相处,极为愉快。

这天傍晚吃过晚餐后,众人都很知趣地退走,只留了张易之和慕云飞两个在院子里。

这两人许久不见,自然是有着许多的话要说。各自说着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所经历事情,感受着对方倾听的时候,那种关切,非外人所能体会,也非言语所能描述。

恰在此时,小月来了。她事先并没有得知慕云飞获释的消息,只是自己闲逛着,就来到了张家。她不像她姐姐那样羞涩,虽然和张易之已经有了三生之约,却绝不将这当作两人继续见面的滞碍。况且,她和张家的每一个人,都颇为熟悉,便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地走了进来。

径直来到张易之的院子里,她正要出口唤人,却一眼看见门口的那大树底下,两个人正以一个极为亲密的姿势坐在那里。她只看了第一眼,就认出那男的便是张易之,也不等仔细看一眼那女子是何人,她立即跑上去,对着张易之的后背就是一拳。

“啊!”张易之正满嘴里甜言蜜语,把伊人哄得双目迷离,忽然被人从后面来了这么一下,哪里管得了是谁在恶作剧,勃然大怒回过头来,嘴里厉声喝道:“谁啊?反了你了!”

小月没有想到这厮偷吃还这么嚣张,也是大怒,道:“姑奶奶就是反了,怎么样?”

“小月!”张易之大惊。***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小月!”慕云飞大喜。

小月这才注意到这个女子,竟然是慕云飞。一时间,她竟然不知怎么好了。想当初,张易之和慕云飞是郎情妾意,任谁看了都是天生的一对。而他们之间的窗户纸,还是小月帮着捅破的。想不到,慕云飞被太平公主带走自后,她自己却和同一个男人陷入同样的感情之中。

在小月的心目中,一直有着一种对慕云飞的亏欠之情。乍认出眼前这个女子竟是慕云飞,她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慕——姐姐,你,你好!”小月强笑道。

慕云飞神色一滞,立即笑道:“姜姐姐,你还是不要这么叫我的好,妹妹担当不起!”她自来自卑,听说小月飞上枝头成了凤凰之后,便觉得以自己的身份,再也难以当得起小月一声“姐姐”了。虽然她年纪比小月大,又曾经用小月为丫鬟,却宁愿自称妹妹,以示不敢和她争宠。

只是,慕云飞这话听在小月耳朵里,就仿似讽刺一样了。小月的脸色瞬间苍白了起来:“姐姐,你休要折杀了我了!”

慕云飞真诚地说道:“怎么会呢?姐姐你是豪门出身,而妹妹我出身寒微,又曾沦落风尘——”她的语气是十分真诚的,可越是真诚,就越是让小月觉得此乃讽刺。

张易之在旁边有些看不过去了,走过来皱着眉头说道:“你们两个真是的,让来让去有什么意义呢?以后进我张家门的,是你们的人,又不是你们出身和家族,何必在这些事情上,如此纠结!”指了指慕云飞道:“尤其是你,谦让是好的,可在这上面谦让,你就不觉得可笑吗?女孩子都是希望韶华缓行,岁月停驻的,你把一个小了你三四岁的女孩子称作‘姐姐’,让人家情何以堪啊!”

慕云飞赧然不已,忙向小月道:“姐——小月妹妹,你不要介意,我失言了!”

小月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道:“姐姐,你,我……”

张易之轻轻拍着小月的香肩安慰道:“别哭啊,你们姐妹重逢,应该高兴才是。你说呢这个孩子,心思也太重了,你飞姐姐一点也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方才你没有来之前,我就和她说起了你,她说早就盼望着和你姐妹两个永不分开呢。如今这样,倒是正合了她的心意!”

小月抬起头,期期艾艾地向慕云飞道:“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本来姐姐还觉得自己的身份,不能和妹妹你平起平坐,既然五郎这么说了,我便斗胆称你一声妹妹了!”慕云飞笑道。

小月大喜,破涕为笑,眼中的雾色尚未褪去,脸上却绽出了如花的笑容:“姐姐!”

下一刻,两个美丽的女子紧紧相拥在一起。

旁边的那个猥琐男见了这般和谐的情景,大喜。作为男人,就希望自己家中的葡萄架不能倒,这样才能省掉很多麻烦事。而现在看起来,这两位,加上姜小玉三个,都会一起去维持葡萄架的安稳。

张易之张开双臂,一手一个将两个差不多美丽的女子抱住。两个女子都被他抱过很多次了,但在对方面前被抱住,还是有些羞赧,心有灵犀地轻轻挣了一下,却听张易之说道:“小月你来了也好,我正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们说呢!”

两人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了过去,也就任由这小子将自己拥着坐了下来。

“买什么关子,你倒是说说,到底有什么重要事情啊!若是消遣我们姐妹的话,可别怪我不客气!”小月亮了亮她的“九阴白骨爪”,故作阴鹫地说道。不过,她的神态实在太卡通了,非但起不到威吓的作用,反而让人产生一种尝尝那九阴白骨爪滋味的冲动。

张易之却知道她这“九阴白骨爪”看似无害,其实威力不凡,当下也不敢多卖关子,说道:“方才我接到了天子制书,将我调任山南东道监察御史,这两天我大概就要赴任了!”

“如今不是夏天吗?朝廷怎么会往地方上派监察御史呢?”慕云飞奇道。

周承唐制,每年的春秋两季,会往地方上拍一批监察御史。春天派出去的,称为“观风使”,在外面任职半年之后回来。然后,朝廷又在秋天派出另外一批,称为“采访使”。不论是观风使还是采访使,其实都是监察御史,只是派出去的时间不一样罢了。

因此如今并非向外派出监察御史的季节,所以慕云飞有此一问。

张易之笑笑,没有回答。关于那封皇帝密信的事情,纵使这两个女子都是他身边最为可信的人,他也不会透露半分。不是不相信她们,只是不想让她们卷入这种可能带来灭顶之灾的争斗之中。

小月却开始算计开了:“右山南东道采访使的治所,在襄州吧!襄州应该比箕州这里要热不少呢,这一路上,咱们可要做好迎战酷暑的准备呢!”

“我的意思是,这次我一个人去,你们都不和我一起去上任!”张易之道。

“你说什么?”两个女子一起挣开张易之的手,跳了起来。

张易之苦笑,道:“你们冷静点,我是这样安排的——”

“哼,你这花心鬼,我就知道你贪心不足,害怕我们留在你身边,妨碍你勾三搭四了,对不对?”小月大声叱道。

张易之苦笑道:“怎么会呢!我真的,真的是——好吧,我告诉你们,圣皇另有密旨给我,有一件要事交给我去做,故此不便带着你们!”

第303章 慕云飞的风情

张易之当然没有把实情说出来,只是说道,武则天将一件秘密但很安全的事情,交给了他去做,是以不便带着家眷在身边。35zww.com

经过一番好说歹说,加上拍胸脯保证,保证两三个月之内,必定回到神都,两个人才没有继续纠缠。她们都不是不识大体的人,见到张易之始终不肯说出武则天所指派的任务是什么,尽管心中好奇,也没有多问。

见到天色已晚,张易之忙又起身向小月道:“小月,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我送你回去,免得岳父岳母还有你姐姐他们担心你!”

小月扭扭扭扭身子道:“他们知道我在你这边,不会过问的。人家都十五岁了,他们哪会管的那么紧!”

张易之听得一愕。小月这话,明里是说自己在这边留宿没有问题,实则是在暗示她和张易之在河边的那个约定。

张易之心头热了起来,小月这是在暗示,自己不但可以留下来,还可以和张易之睡在一起。作为一个男人,如果眼前有两个任君采撷的绝色女子,都难免要浮想联翩,希望能和她们都发生点什么。张易之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自然也有这样的期望和冲动。

但回头看了一眼不言不语的慕云飞,张易之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他知道,慕云飞心性羞怯,在未经调教的情况下,绝不会和自己玩三人一床这种游戏。而小月一旦留下,也不可能抛下慕云飞,单独和张易之睡在一房。这样的结果,必然是,最后张易之自己反被踢出来,而她们姐妹两个则相拥而眠。这样的结果,自然不是张易之所愿意看见的。

慕云飞和小月姐妹情深,有很多的话要说,但今天却是故意装作没有听见小月的话,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她的小心思也很明显,就是要在分离之前,和张易之多单独在一起。

张易之硬下心肠,向一脸希冀的小月道:“十五岁?不是还差几个月吗?”

“两个多月又十二天而已,差不多了!”小月嘴巴对着张易之,眼珠子却溜溜地转向了慕云飞。三五中文网奈何,慕云飞根本没有向这边望来,她期望中的增援自然也不可能有了。

“差两个多月自然就是没有到十五岁了,就算差一天没有到,也是没有到!”张易之义正词严地斥责了小月对科学,对生活的不精确态度。

小月无语,撅着嘴,跺跺脚道:“哼,没良心的,不要你送!”转身就跑。

张易之回过头来,望了望慕云飞。慕云飞也正好向这边望来,丢给张易之一个理解的眼神。张易之会意,连忙追上去,一番好言,总算是把小月哄得重新露出笑容,将她送回了姜府,才算罢休。

然后,张易之便傻笑着走了回来。慕云飞见到张易之那笑容,早已羞不自胜,低下头去,把玩着垂下来的几缕青丝,一双明亮的眸子转来转去,显得紧张无比。

张易之走上前去,凑在她的耳边,道:“小娘子,听说你今日流落在外,无家可归?小生不才,倒有半张床剩余,愿意租给娘子共享,至于租费嘛,娘子不必操心,小生自会索取,保证不会让娘子付不起!”

慕云飞哪里还会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嘴里轻轻说道:“才不要——”一言未了,忽然觉得身子腾云驾雾,却是被张易之抱了起来。

“嘿嘿,小娘子,入了我家的门,你不想租我的床,都是不行的。这里是我的地盘,由我做主!大不了下次去了你的地盘,我也勉为其难,租你半张床,租费有你按照我今天的方式索取嘛!”

慕云飞羞得将头埋到了张易之的胸前,不敢再言。

随着“砰”的一声,房门被关上,只留下不知栖身何地的一众寒蛩,依旧在不住地聒噪,好像在诉说着自己的孤单一般。

不知什么时候,天边渐渐露出了一抹鱼肚白。为了躲避酷暑,许多的老百姓纷纷就着这弥蒙天色之下,还凉爽的晨风,离开了自己的家门,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而就在此时,院子的外面传来了一阵局促的脚步声。接着,一个十二三岁的书童模样的小男孩匆匆地跑了进来,开始不住地敲张易之的门:“五郎,五郎,快起来!”

正拥着佳人做着一个左拥右抱的好梦的张易之被惊醒,大为恼怒,身子动了一下。

他这一动,身边那个姿容绝美的女子也被惊醒。听见外面的敲门声,她才意识到,因为昨夜睡得太晚,也太累的关系,这么重的敲门声,竟是没有把自己惊醒。羞赧之下,她头一低,干脆钻进了被窝。

张易之顺手披起中单,走过去将门打开一条缝,向外面问道:“张宝,怎么回事?大清早的如此大惊小怪的作甚?”他现在真是有点后悔,后悔现在的自己对下人太过宽厚,导致下人已经渐渐忘记了当初对自己的畏惧,连今天早上这样不合时宜的时间,他们都敢过来打扰。

张宝急急忙忙地说道:“方才太平公主遣人来吩咐,说让五郎、林大还有刘大郎一起,去驿馆叙话。据说,好像是要论功行赏呢!”

张易之冷哼一声,道:“公主规定什么时候过去了吗?”

张宝一愕,在他的念头里,公主这样天大的人物相召,自然是要丢下一切手中是事情,赶忙过去,哪里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因此,他对张易之的这一问,十分的惊奇。

“居然没有规定什么时候过去,你这么急匆匆的干什么?公主也是人,她也要休息,早上起来也要盥洗,进膳,你懂不懂?”张易之劈头盖脑地说道。

张宝这才意识到张易之这是发火了,不敢辩驳,只是不住地点头。

张易之“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来到床边,正要继续躺下,却被慕云飞钻出来一把托住。

“怎么了?”张易之奇道。

慕云飞红着脸,道:“你赶快起床去公主那里吧!”她显然是听见了方才张易之和张宝的对话。

张易之不以为意地说道:“还早呢,让我睡一下,而且——嘿嘿,你难道不知道,早上的男人,往往——”

“不行,不行,快起床,你要是不起床,他们不知道会怎么想我呢!”慕云飞急得都要哭了。

张易之这才明白慕云飞如何对这件事如此关切,原来她脸皮薄,怕人以为是她将张易之缠得起不了床。

张易之“哈哈”大笑,道:“要我起床也好,你可要给我一点起床的动力——”说着,伸出魔手,在慕云飞身上游走。

慕云飞为了哄张易之起床,不敢躲避,只好任由张易之施为,不一时便被逗得娇*喘细细。张易之见时机已到,正要压下去,就被慕云飞死死地挡住,当下只好悻悻地起床。

自己大了点水盥洗完毕之后,张易之走出院门,却见刘符度已经在那里候着了。

“刘符度,这次公主若是封你一个官,你打算何去何从?”张易之顺口问道。

“还要请五郎定夺!”刘符度不自然地一笑。

张易之会意,刘符度其实还是想当官。毕竟,他刚找了个不错的媳妇,已经有了奋斗的目标。不过,张易之对他们家毕竟有大恩,直接说离开,他又有点说不出口。

“若是如此的话,你就接受了公主的好意吧!你以后官当得好了,对我来说,也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说不定日后我还会有事请你帮忙呢!”张易之随意地说道。

“我就不当官了,还是留在五哥身边混着自然、舒服!”忽然,林秀从门内走了出来,说道。

第304章 论功行赏

今天的驿馆里面,热闹非凡,辽山县的几十名参与剿匪的捕快早已落座。www.65txt.com而其余的捕快,则都聚集在了驿馆的外面,每个人现在的心情,都是“羡慕嫉妒恨”,早知道剿匪能成功,早知道能立下如此大功,早知道——

现在说早知道什么,都晚了。除了羡慕之外,他们现在唯一能够做的,还是羡慕。

不一会,辽山县的县令管泛,总捕头罗从风联袂而来,又是引起了一阵骚动。以前,不论是捕快们,还是普通的老百姓,对于这两位胆小如鼠的家伙,都十分的看不起。即使是本县最懦弱怕官的百姓,在路上遇见了这两位,也多半丢一个鄙视的眼神过去,以示不屑。

如今,情势逆转,听说这两位竟然是很多年前,圣皇派在箕州的细作,潜伏这么多日子,就为今日之事,大家又是佩服,又是畏惧。一般的人,很难想象自己能像他们这样,扮孙子一扮就是十几年。

恢复了原先的身份之后,两位官人的表现果然让所有人眼前一亮,昔日那懦弱无能的形象,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干练、严肃,眸子里甚至还不时地闪过一种令人畏惧的寒芒。

外面围观的这些捕快、百姓们不由自主地为这两位让开了一条道路,任由二人目不斜视地通过。

又过了不多久,姜山到了。他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剿匪之事,最后时刻说服了十几名捕快参与其中,也是有一些功劳的,也被通知参加这次的会议。

由于最近这位姜少府是“怙恃酒楼”掌柜的消息已经传开,百姓们,尤其是住在怙恃酒楼附近的百姓们,都对这个长期关注、支持公益事业的好干部颇为喜爱。他往日那贪婪、好利的形象早已被彻底颠覆过来。众人见到他过来,发出一阵欢呼。姜山也是微笑着拱手致意,缓缓地步入了驿馆。

数来数去,众人觉得还有一位正主没有来,纷纷转头向远处望去。***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直到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脖子被拉长了少许,那个俊美的身影才缓缓地走了过来。

张易之一出现,那欢呼声、鼓掌声立即如惊雷一般响起,绝不是前面那几个人所能比拟的。

张易之本身相貌出众,这就很能给他带来人气,尤其是来自未婚女子的人气。而且,当初他一来箕州,立即主张剿匪,事后又一而再、再而三地组织人马,并最终亲自领着自己组织起来的人马,剿灭了观风山上的强人。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十分涨人气的,这让张易之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超越了外表带来的震撼力。

尤其是那些年轻的女子,见到张易之远远行来,一个个都是心旌乱晃,若不是自认抢不过愿意为这位年轻少公而自杀的姜家小娘子,她们说不定真要抛弃一切矜持,冲向眼前的张易之了。

而那些捕快们的心情,则要复杂得多。想当初,张易之几乎是哭丧着脸求着大家一起走上飞黄腾达的那条路。可是,不论张易之怎么说,费尽了口水,都没有得到大家的回应。现在,人家功成名就,光明的未来完全可以预期,而他们这些人,却只能干瞪眼,这种滋味,比起面对里面那群捕快的时候,又要难受了很多。

张易之虽然没有他岳丈那么热情,一路上也是不住点头致意,在尖叫声中从容而过。而他身后的刘符度却睁大一双贼眼,在那些围观少女身上来回转悠,最后被林秀一巴掌拍下:“有家室的人,看什么看!”

几个人走进驿馆,便有人领着他们来到了前面的一见房子里。在这里面,今天应召而来的几乎所有人都已到齐,就差张易之等几个了。看见张易之等人进来,所有人都报以怪异的眼神。

毕竟,当朝最有权势的公主相召,非同小可,大家听得消息之后,都是第一时间赶来。唯有张易之落在后面,还这么施施然地走进来,实在有些异样。

张易之笑着向这些捕快、官员们打个招呼,自顾在捕快们之间,找个位置坐了下来。管泛见了,脸色一沉,没有说话。

“我说张少公,你今天来的是不是太晚了点,听说你昨天又勾上了一个姿容不小于姜家小娘子的美女?”张易之甫一坐下,旁边的李狗子便笑着说道。

张易之含糊地说道:“我这也是理解公主嘛,美女是睡出来的,我想公主还是应该多睡一会,才能青春永驻!”

纵是以李狗子这样胆大的性子,也不敢接话了。公主漂亮不漂亮,他不知道,但这绝不是他所能置喙的。

“是吗?”就在此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如果按照睡觉的时间来衡量美女的话,上官娘子又算不上得上美女呢?”

张易之回头一看,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在几个婢女的簇拥之下,缓缓地走了进来。

不得不说,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都是极为出色的美女,联袂而来,让整个房间似乎都在瞬间变得亮堂了许多。

众人大多为张易之捏一把汗,方才他的话,居然被太平公主听了进去。当然,也有一些人在暗自窃喜,他们更愿意看见张易之出糗甚至惹怒太平公主的样子。

张易之笑了笑,道:“公主是贵人,自有贵人的美容方法。上官娘子是平民,自有她的美容方法,各自不同,所达到的效果却是一样的。”

上官婉儿“哼”了一声,似乎对这个说法并不十分满意。太平公主则是看了上官婉儿一眼,怒道:“此有此理,本公主天家贵胄,上官娘子又是天子身边的侍者,岂是你一个小小的县尉所能品头论足的。看在你这次所立功劳的份上,我也不多作刁难,不过本来我打算举荐你的事情,你也就不必去想了!”

众人齐声“啊”了惊呼起来,又喜又忧。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张易之不过是说了一两句无伤大雅的话,却被太平公主将这次剿匪的功劳一笔勾销,公主的手段,实在是太狠了!

唯有张易之自己暗暗颔首。想不到公主为了掩护他去房州,居然临时整出了这么一出大戏来,实在是让他自己也颇为意外。若不是事先已经拿到了制书,就连张易之自己,都难免要把太平公主的怒火当成真实的了。

也顾不上面面相觑的众人,太平公主开始宣布决定。

管泛和罗从风是当年武则天亲自选派前来箕州的,现在任务完成,还是先回京,等待武则天亲自封赏。

而刘水被选推举为权辽山县丞,李狗子被选为权辽山县尉。刘符度本身功劳很大,又负了伤,被推举为权辽山县令。林秀也被选为权辽山县主簿。至于参与剿匪的捕快,每人赏钱十贯,受伤者除了药钱之外还多赏十贯,阵亡者抚恤金更是达到了百贯。

总而言之,除了张易之,该赏的全部都赏了,而且规格都颇为不俗。而辽山县,也成为了完全由这次立功人员组成的衙门。以后,捕头、班头这些小吏,少不了也要全部撤换,这些自不必言。

大家都明白,太平公主没有权限直接任免官员,只能让大家先当“权”县令,“权”县尉,但一俟公主回京,这个“权”字,肯定会立即摘去。

而就在此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蓦然响起:“公主,臣不愿为官!若是公主看在臣还有一点功劳的份上,臣愿意以自己的这点功劳来换取公主宽宥张五郎!”

循声看见林秀,太平公主的俏脸顿时阴沉了下去:“你这是在威胁本公主吗?”

第305章 翩然离去

当这些人从驿馆里出来的时候,神态和刚进去时候的忐忑就大不一样了。www.65txt.com管泛和罗从风都是颇为欣喜,见到张易之,躲得远远的。他们现在可谓前途无量,可不想和张易之这个把公主得罪了的倒霉鬼混在一起。甚至都不希望和他之间有一丝一毫的联系,让公主猜忌。

而刘水和李狗子这两个人,倒是毫不避嫌,一直围在张易之身边不停地安慰他。

事实上,方才太平公主说出对张易之的处理之时,他们就曾站起身为张易之争辩,言道那些只是无心之言。而李狗子甚至很直接很无礼地指出,方才张易之的话根本就没甚错处,公主这不过是在找茬而已。

太平公主对这两个人,尤其是李狗子表现得极为宽容,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失礼而责怪他们,只是装作没有听见。宣布完任免的决定之后,她立即宣布散会,自己和上官婉儿在婢女们的簇拥之下,施施然地离开,对身后李狗子高声的呼喊根本无动于衷。

“张少公你等着,我这两天多来找公主几次。女人嘛,容易生气,多和她说几次,总会想明白的!”李狗子在张易之左边“小心翼翼”地说道。他虽然已经用心控制情绪了,声音还是大得吓人,老远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刘水连忙拉了李狗子一下,引来了李狗子一句“干什么?”的不满。瞪了李狗子一眼,刘水向张易之道:“张少公,不必着急,公主是个识大体的人,她不过是一时有点气愤而已。过两天应该会改变决定的。你就静候好了。”

而那些捕快们则是分作了两拨,一拨远远地避开了张易之。一拨虽然不敢和张易之搭讪,却也是假装若无其事地走在张易之的身边,顺便探听情况。

张易之苦笑,这两个人如今都是官了,却仍把自己称作“少公”,这是让他颇为感动的。但他不可能将这件事情的内幕告诉他们。他只有硬着心肠说道:“两位不比再劝,其实来此之前,我就已经做好了决定,即使是朝廷此次封我以官职,我也要告——反正是还乡,好好享受人生乐趣!”

李狗子神色一急,道:“张少公,你年纪轻轻,可不能自暴自弃啊,要不我这个鸟县尉给你当算了,反正我老李的性子太过急躁,也不适合当官!”

张易之正色道:“休要胡言,朝廷所封的官职,岂能私相授受!你们也不必劝我,我早已准备好了,明天一早就行动身,离开箕州,回返老家。35zww.com

“啊!”张易之这句话太过突然了,场中所有人都没有心理准备,甫一说出,几乎人人失色。

张易之回身向众人拱手道:“因形色匆忙,行礼尚未准备齐全,先走一步,诸位留步!”转身而去,只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汉子傻傻地站在那里。

张易之这话,连林秀和刘符度都是极为意外,两个人连忙追上来,异口同声地问道:“五郎(五哥)方才那句话,可是真的?”

张易之点点头,道:“基本是真的,不过也有一丁点异同之处!”

“什么?”

张易之笑笑,不言。

林秀忙道:“不管五哥当不当官了,不管你去哪里,记得带上兄弟我就行!”

张易之摇头道:“这次,恐怕不能带上你了!”

林秀脸色一变,急道:“却是为何?五哥你身家如此殷实,总不会多摆一双碗筷都不愿意吧!我刚才可是巴巴的在公主面前,辞去了本县主簿的官职。”

张易之笑了笑,道:“倒不是不愿让你跟在身边。不过,我现在正有一件重要的私事要去办,一个人都不能带在身边,当然也包括了你!”

“什么重要私事——你,你拉我作甚?”林秀一言未了,忽然回过身来,狠狠地瞪着他的表兄。

刘符度此时倒是显示出了罕有的聪明,道:“你也不用你这笨脑瓜子好好想想,五郎这些日子以来,什么样的私事最多?而且,这私事又是不能带上其他人一起,只能由他一个人去处理的!”

“是什——”林秀一言未了,忽然恍然大悟,向张易之竖起拇指道:“五哥什么时候又在外面勾上了一个嫂子,怎么也不让兄弟们知道?”

张易之一愕,随即又是一喜。刘符度和林秀若是这么想,虽然对他纯洁的名声是个打击,却也是正中下怀。也只有以这种事情为借口,他才能彻底摆脱热情过度的林秀。

当下,张易之“赧然”一笑,道:“不要用‘勾上’这么难听的词嘛,真是太冤枉人家了,人家是真心的!”

“是啊,对每一个都是真是的,专一的!”林秀有点肆无忌惮地笑道。随即,他脸色一变,道:“不过,五哥你打算如何向姜少公还有小月以及慕大家他们说呢?尤其是慕大家,说起她,我就觉得五哥你真不是个东西,刚把人家骗上床,又要跑去私会其他的女子!”

张易之抱拳苦笑:“从来多情要比无情苦,希望你们能理解理解!”

说话间,几个人回到了张家。而姜家一家人已经等在了张易之的院子里。

姜山今天也参加了庆功会,不过他无咎无誉,而且先前已经递上了致仕的申请,所以整场会下来,他未发一言。甚至当女婿被太平公主取消了论功的资格之时,他都一言未发,甚至连脸色都没有稍变。在他看来,女婿是不是当官,当什么官,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对女儿要好。而张易之符合了这一点,也就满足了他的要求。

“贤婿你接下来,打算何去何从?”见到张易之走进来,姜山劈头盖脸地问道。

张易之挤出一个苦笑,道:“岳父你怎么说?”

“我的打算呢,你还是不宜去定州,由我们夫妇带着小月姐妹两个去就好!这件事,由我来处理,更加方便,也更加理直气壮一些。你若是出现的话,反倒会让我们陷入被动!”

张易之听得大喜。他现在就想要找借口和姜山他们分开走,然后自己跑去房州,姜山这话对他来说,简直正中下怀。但他还是故意沉吟了一下,才郑重地向姜山道:“如此,多谢岳父大人了!”

姜山微微一笑,道:“那么,贤婿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

第二天一早,张家的门口早早地聚起了一大群人,其中有本县的新任几名父母官,还有一些捕快。一些听到风声的老百姓,也渐渐向这边聚了过来。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就是来为张易之张少府送行。

大家只是站在张家的门口,并没有敲门。随着时间的推移,门外的人越来越多,却保持了最初的安静。现场起码有两三千人,却连一个咳嗽声都没有。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家的大门终于在万众瞩目之中,‘吱呀’一声轻轻地打开。

“啊!”原来,那开门之人是刘符度,蓦然见到这么多无声无息的人,他吓了一跳,身子往回一缩,赶紧关门。但这门刚关上一半,他蓦然看清了人群前面的几个熟悉的身影。当下,他又重新把门打开,向众人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李狗子大声吼道:“你这不是废话吗?我们当然——”身子一动,又被旁边的刘水拉了一下。他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丑汉,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张家的幕僚,而是本县的县尊,连忙闭上了嘴巴。

刘水连忙笑道:“我们是来欢送张少公的,不知他起来了没有?”

刘符度丑脸上映出几分喟然:“他昨天下午就走了,他说他作为一个大男人,不愿再杨柳依依中流泪!”

第306章 初抵房州

房州,这个地方,在历史上颇有名气。***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提及这个地名,人们第一念头,往往会想到“流放”二字。的确,自极其遥远的古代到唐宋,这里一直是一个极为热门的流放之地。

最早流放于房州的,据说是尧的儿子丹朱,后来有赵幽缪王、汉代的几位公主王公。到了唐朝,房州更是成为了王公贵族流放的主要目的地之一。高宗的前太子李忠、高阳公主等一大批人,都流放于此。

而在历史上,流放房州的风起还从唐朝一直传承到了五代、宋朝。著名的有北汉末代皇帝刘继元、后周的小皇帝柴宗训、赵匡胤的弟弟赵廷美等等,人数极多,而且一个个身份都十分尊贵。直到北宋灭亡之后,流放房州的传统渐渐消失,以后虽然有个别人流放房州,却再也没有重现唐宋时期的那种“盛况”了。

而在此时,房州也正流放着一位鼎鼎大名的人物——当今天子武则天之第三子,曾经当过皇帝的庐陵王武显。

张易之坐在街上的一个茶寮里面,端一口茶,轻轻送进嘴里,感受着这茶叶的幽香,心思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这已经是他来到房州的第三天。四处走了一圈,他才发现,这鬼地方的确是很适合流放。这里多山,而且一座座的都颇为险峻,把人往山上一送,随便派几个人关着,流放者自然很难从山上逃下来,山下的人想要攻上去,也十分不易。

即使偶尔有人被救下山,这里离京城只有八百里左右的距离,朝廷的反应是很快的,很快就能调来大军,熄灭你刚刚燃起的那么点微缈的希望。

更要命的是,这里的山太多了,你根本不知道谁被关在哪一座山下,或者是山上。

张易之现在面临的,就是这个问题。他打听了两天多了,没有得到一点关于武显的消息。***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全天下都知道武显在房州,本地人更不可能不知道。要说口风紧,不可能全部的人都口风紧,尤其是面临沉甸甸、亮晶晶的敲丝的时候,更不可能。唯一的可能,就是这关押之地实在隐秘,的确是没几个人知道。

这让张易之很是苦恼。他知道,最可能知道武显关押地的人都在州衙。可是,他这次是秘密行动,对官府是避之唯恐不及,哪里还能主动去和他们接触?而且,照现在的情势看,就算知道武显关押何处,凭着他张易之的两手两脚,想要把人弄出来,还是极为困难。

张易之总算是明白了,武则天这又是在给他出难题呢。如果他救不了人,那好,还是乖乖回去当小白脸吧!

“他娘的,这老娘们还没完没了了!”张易之轻轻地咒骂一声:“老子这次偏偏就要做到你认为我做不到的,让你彻底地知道老子的厉害!想要老子被你牵着鼻子走?没门!”

发泄了一句,张易之心下舒服了一些,回过头来,正好看见一个一脸尴尬的茶博士正站在那里,满脸惊讶地看着自己。

张易之也有点尴尬。显然,他方才有点出神,一句本该在心里说说的话,不自觉地喊出了口,还正好被人听见,这真是够囧的。还好,茶博士只知道自己在骂人,绝不可能知道自己所骂的,正是当今的天子。否则的话,他就不是这幅表情了。

张易之轻轻招招手,将那茶博士招到了面前,道:“再来一壶茶!”

茶博士点点头,木然地去了。他实在怀疑,这位客人的肚子是什么做的,这才多大功夫,居然就把整整一壶茶喝光了。

其实,这还真怪不得张易之。他的前一站箕州那边,地方贫困,没有什么像样的好茶。而房州就不一样了,这里临近洛京,地方富庶,而且张易之亲自“发明”的炒茶技术已经在这短短时间内,得到了普及。吃着这里的茶,张易之倍感亲切。况且,房州的天气比箕州实在热了不少,喝茶解暑,也是自然之事。

过不多时,茶博士又将了一壶茶上来。看着他就要离开,张易之连忙将他拉住,问道:“茶博士,问个小小的问题。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好奇而已,不要见怪啊!”

茶博士年纪很小,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礼貌倒是颇为周到,躬身说道:“客官请问,若是知道的,小人自当奉告!”

张易之假作不经意地问道:“也没什么,我只是好奇,这庐陵王——”

“嗯?——”刚听见“庐陵王”三个字,周围许多诧异的目光同时投了过来。而那茶博士更是吓得魂不附体,连连摆手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张易之苦笑:“我不过是好奇问一下而已,你们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的吗?”他心下真是郁闷死了。原先他问到过一些人,也是这个态度。他还以为那只是个别人胆小怕事,想不到大家都是这样的。

被这件事一搅合,张易之喝茶的心情也就没有了,又随意地坐了一会,便结账离开了茶寮,来到了大街之上。

“看来,还真的是只能在本州的官老爷们身上想办法了!”张易之暗暗忖道:“像知州、长史这些人,肯定是知道庐陵王关押的地方的。不过,我逼问完他们之后,又怎么去救人呢?被逼问之人肯定知道我要去劫武显,事后肯定会捅出去,我他娘的作为朝廷命官,总不好杀人灭口吧?”

正苦恼间,忽听见前面一阵叫骂声传来。张易之抬眼望去,正好看见一个精壮的男子一把将一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老人推倒在地上,不住地辱骂。大概是觉得这样还不过瘾,他又冲上去,对着老人的身子狠狠地踢了两下,又挥拳打了几下。

周围的人要么是远看,要么近观,大家似乎都对这个男子颇为畏惧,也不敢出言阻止。甚至连那议论声,都是故意压制得很低,好像生怕那精壮男子回头来对付他们一样。

张易之只感觉一阵强烈的恼怒之意从脚底下一窜而上,从头顶上冒了出来!这种恃强凌弱的事情,他见得多了,大约是前世自己也曾属于被欺负对象的关系,他每一次都是极为激动,绝不因为司空见惯了而变得麻木。

大怒之下,他冲上前去,从后面一把拽起那精壮男子,道:“你想做什么?”

那精壮男子正在快意地修理着一个蝼蚁一般的老人家,丝毫也没有想到居然有人会跑来坏他的好事,被狠狠地绊了一下。不过,他身手颇为敏捷,居然并没有摔倒。

待得看清眼前竟是一个年轻俊美的男子,他大怒,道:“小白脸,你知道我是谁吗?”

张易之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现在正在为摆脱小白脸的命运而奋斗,自然最不喜欢别人将他称为“小白脸”。这个精壮男子正好犯了他的一个大忌。就凭这一点,张易之今天也不打算让他全身而退。况且,张易之此时正因为庐陵王的事情,早已憋了一肚子气,此时找到了一个极好的出气对象,又岂会轻易放过!

“我他娘的管你是谁!”张易之二话不说,冲上去对着那男子的头,就是一拳。

那男子哪里料到一个长相如此斯文俊朗的人,居然如此的不讲风度,居然说打就打,连一点起码的规矩都不顾。这一拳正好砸在他的脸上,他只感觉脸上一热,接着那受创部位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

人说“打人不打脸”,没有想到眼前这小子一出手就奔着脸去,实在是太可恶了。

“爷爷今天要宰了你小子!”精壮汉子怒吼着,向张易之冲来。

第307章 路见不平

张易之也丝毫不示弱,和那精壮男子战成一团。35zww.com

那精壮男子最初看张易之有些瘦弱的样子,没有尽全力,一上来就挨了好几下。他顿时更怒,下手狠辣了起来。

可是,张易之毕竟是经历过很多次生死考验的,而且当年也曾经练过,这精壮汉子看起来比他威猛,出手之间的狠辣程度还有准确性却远远不及他。最开始,两人还能斗个你来我往,战不多时,精壮汉子渐渐抵顶不住,前胸、后背分别被张易之的拳头砸中、脚踢中好几下。

精壮汉子暗暗吃惊,终于知道遇见狠茬子了。他也是有苦难言,先前把狠话都已经撩出去了,想收回来不可能。他毕竟是这一地方恶霸式的人物,若是当众服软的话,以后再想要压服别人,就没那么容易了。

“小子,欺人太甚,我和你拼了!”精壮汉子一咬牙,狠狠地向张易之踢来。他已经忍受不住这样小刀慢剐的争斗了,想要和张易之来个一招定胜负。这样,他获胜的机会还要大一些。若是一直按照目前这样下去的话,自己拼到力气全无的时候,对方说不定还精神健旺得很,他决不能坐看这种情况的发生。

张易之的嘴角溢出一抹阴冷的笑容。他也大喝一声,后腿飞出,向前踢去。

“砰!”两人的大腿在空中相遇,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

随即,但听得“哎呦”一声,精壮男子嘴里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子倒飞了出去。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狠招非但没有让他找回主动,反而让他蒙受了这些年以来,最大的一次屈辱。

张易之走上前去,正要再补两脚,那汉子连忙蜷缩着身子向后退去,嘴里不断讨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张易之见他头上的幞头已经不知掉落何处,披头散发的看起来极为凄惨,倒是生出了几分怜悯之心。三五中文网再仔细一看,张易之就连继续教训他的兴趣也没有了。原来,这厮一只腿已经不能动了,他的后退全靠着双手拖着还有一只脚蹬着向后。可以想见,他的另外一只脚,方才已经受到了重创,即使不落下残废,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恐怕是无法继续出来为恶了。

那老人见了这般情况,连忙过来,拉住张易之道:“公子,算了吧!不要再打了算了吧!”他的身子本就瘦弱,方才又被那汉子狠揍了一番,刚跑过来的时候,还不觉得,刚拉住张易之的身子,便觉得站立不稳,身子踉跄一下。好在,张易之眼明手快,伸手将他拉住:“老伯,你没事吧?”

老人苦笑一声,道:“老了,不中用了!”

张易之听了,回头瞪了一眼那地上的汉子,那汉子身子一个激灵,苦相毕露。他是真的怕了,加上腿上刚受伤的时候还不觉得,此时却传来了一阵有一阵的剧痛,让他难以忍受。他又不敢哼出来,以免让眼前这位狠人以为他在间接表达不满,引来更重的惩罚。他憋的,实在太难受了。

老汉也吓一跳,连忙又拉紧了一些张易之,道:“公子莫要冲动,这不怪他,是老汉自己理屈在先,怪不得他!”

张易之看见这个老头子也不是那种勇于反抗的斗士,知道和他说道理也没用,又见他身子已经不便走动了,遂问道:“老伯家在何处,要不我送你回去!”

老汉摇摇头,道:“这就不必劳烦公子了,老汉的家,距此不远!”说着,放开张易之就要自己离去。刚走出两步,他脚下一滑,身子向一边倒去。好在,张易之一直在旁边看着,,连忙伸手将他扶起来。

老人憨憨地笑了笑,向张易之表示感谢。同时,也是个抱歉的意思,他先前拒绝张易之的帮忙,现在看来自己受创不轻,还真是不良于行,需要张易之的帮助了。

张易之轻轻抚着老汉道:“老伯你指路就是!”

就这样,张易之搀扶着老汉,缓缓地向前行去,好一阵子才消失在众人的眼前。那精壮汉子见了,才终于哭出声来,大声呼救,但那些围观者一个个却像是聋子一样,纷纷调转身子离去,只留下他一个人在那里惨嚎、咒骂。

一路上,张易之才知道,这老伯姓路,叫路远。由于浑家已经在几年前过世,他如今和唯一的儿子陆云住在一起。不过,他这儿子并不成器,整日游手好闲,还喜欢跟着一群街头混混四处瞎混。陆老伯也很少看见他。

最近这一段时间,陆云已经好几天没有出现了,陆老伯家中已经断粮。他没有办法,只好饿着肚子出来找儿子。

本来,他这儿子虽然很不成器,却有一样优点,就是还有几分孝心,算计着家中又该窘迫的时候,他总会回来一次,给老父送来一些米面油盐,或者直接送钱。总之,陆老伯的日子虽然清贫,靠着儿子送来的这些,他还能维持生活。

而最近这种情况,却是这几年以来,陆老伯身子渐渐不便行动以来,唯一的一次。老人家渐渐开始怀疑,儿子在外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的怀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他儿子一直在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打交道,时间久了,出事的可能性比一直不出事的可能性,要小得多。

过不多时,两人终于来到了路远的家中。和张易之所料不差,这屋子真的是堪称“家徒四壁”,土坯的房子,随时都像是要倒的样子,让人见了,都不免既为他心酸,又为他担忧。

两人坐下之后,陆老伯苦笑着向张易之道:“张郎见谅,老汉这里是吃的、喝的都没有,恐怕是不能好好招待张郎了!”

张易之笑笑,道:“不必客气,我刚才刚吃了午饭回来!”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向路远道声:“请稍候!”也不等路远发问,立即跑了出去,不多一会回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一些东西。

“这是从附近的酒楼买来的,一些熟牛肉,一直烧鸭还有一些米面,陆老伯你今天还没有进食吧,先吃点肉!”张易之一边把东西顺手放下,一边说道。

老伯的眼中立即溢出了泪水。他牛肉、烧鸭这些东西,都是他多年没有吃过的。他一年之内,也就是在儿子偶尔几次送点猪肉回来的时候,才能稍微品尝到肉味。牛肉和鸭肉的味道,他还是在年轻时候才品尝过,如今早已忘记了。

“这,这怎么好——”老人性格纯朴,觉得张易之已经帮了他很多了,如今又送上这么多在他看来贵重的东西,让他觉得很是受之有愧。

张易之连忙笑道:“老伯不必客气。这些东西对你来说,也许还有用,对我来说,花不了几个钱,你不必过分的放在心上。”

老人这才讪讪地收下,取来碗筷便开始吃。细细地嚼了几口烤鸭之后,他又转向张易之问他要不要一起吃,张易之又重复回答了一次,言道自己吃过了。老人这才又开始慢慢吃了起来。

然后,张易之又问起了方才那个恶霸的情况。老人说道:“他叫韩棒子,以前总是手握一根棒子在路上走,遇见不顺眼的,就打一顿。今天不知为何,他没有带上棒子,否则的话,张郎你可就危险了。还有,说起今天的事情,倒是老汉我的不是了,我一时走路没有看清,撞到了他的身上,也不能太过怪他生气!”

第308章 晓翠楼

张易之无语。***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陆远看来是一辈子太老实、太本分了,这么多年以来,已经形成了他特有的自卑。在他的意识里,自己撞了别人,就是自己的不对,即使对方下那样的重手来打自己,也是他自己该当的。

张易之不知道怎样去劝,而且看起来到了陆远这般年纪,三言两语的想要改变他多年的自卑,也只能是侈谈。

当下,张易之换了一个话题:“老伯,你方才出去找儿子,真的该找的地方都找了吗?”

陆远怔怔地想了想,道:“他平日里主要会去的地方,都找了——”说到这里,老脸上居然升腾起一片红晕:“唯有一个地方,老汉我也不好去找。想来,他就在里面了!”

“哦!”张易之颇为意外,他还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地方,是找儿子都不能进去的。

“要不,老伯你告诉我,这是个什么地方,我帮你去找一找,如何?”

陆远的眼中闪过喜色,随即又敛去:“这地方,你这样年轻正直的孩子,不适合去,会对你的名声有碍!”

“哦,何妨说说?”张易之越加有兴趣了。

“是本地的青楼——晓翠楼!”老人家期期艾艾地说道。张易之甚至能感觉到,说出“晓翠楼”这几个字的时候,老人的心跳速率,要加快了很多。

张易之再一次无语。这位老人真是老实得令人无语了。他以为青楼就是那种堕落、无耻的人才会去的。可以想见,他为此一定还曾和自己的儿子有过多次的言语冲突。他却不知道,眼前这位在他看来“正直”的年轻人,当年可是天下第一等的青楼里面的常客,眠花宿柳都是等闲之事。

这老头子,活了这把年纪,心思还纯洁得像张白纸一般,也算得上是一个奇葩了。***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为了不让老人纠结,也为了不破坏自己在老人心目中的形象,张易之“慨然”说道:“老伯,相逢即是有缘。我愿意为了老伯,去晓翠楼看一看!”那激昂的样子,仿佛他去的不是青楼,而是牢狱一般。

陆远老头子感激不已,但又颇为踌躇。大抵,在他看来,这上青楼的危害,和后世抽大烟差不多,进去之后容易被狐狸精迷了心智。眼前这个年轻人如此善良正直,正是一个封建主义优秀的接班人,若是年纪轻轻,就给毁在青楼里,他可就罪莫大焉了。

“我看,还是算了吧!”老人踌躇着说道。

“不必,我这就去看看!”张易之也不想跟他在这里墨迹了,遂起身。

“等等!”老人一急,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一下子抱住了张易之。

张易之奇怪地回头问道:“老伯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陆远道:“既然张郎好心,不怕自污,老汉我也就心领了。不过,我这里还有一样物事,我那不孝子曾经说过,有了这件物事,他进入那晓翠楼会方便得多,好像还不用钱的!”

“哦!”张易之好奇。暗忖道:“如今这时代,什么黄金会员、钻石会员之类的东西,应该还没有产生吧,难道已经有个别极有经营头脑的人,开始进行这种尝试?”

他暗暗觉得,如果真有这样的人才,一定要好好结识一番,这种能够打破常人思维模式进行创新的人,比起自己这种靠着穿越这种金手指来改变自己命运的人,要牛了很多。

老人蹒跚地迈着步子走进了屋子里面,不多时他从屋内取出一把扇子来,交给张易之。

张易之接过扇子一看,正面是一幅画,话里是一片芦苇荡,期间期间有几条小船若隐若现。这片芦苇荡里的芦苇极为茂盛,长势很是喜人。

总体上来说,这扇子上的画,画得十分的成功,惟妙惟肖,堪称难得的佳作。不过,按照这时代人的规矩,画的周围总要配以诗文才是,而这扇子上却没有一个字。

张易之将扇子翻转过来,发现扇子的背面,却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图案和字样。

这就是这时代的什么黄金会员、钻石会员的凭据?张易之看着这东西,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在他的意识里,如果是什么会员证之类的东西,总该在上面标明经营机构的名称什么的,否则不是白白浪费了广告机会?

看着张易之惊疑不定的样子,陆远道:“就是这把扇子了。不过,张郎要记住,这扇子是一对一的,别人不能冒用。你进入晓翠楼之内,只管自称是我儿陆云便是。”

“那陆云长什么样子呢?”张易之问道。

说到陆云的长相,陆远神态间多了一丝笑容,显然他儿子单从相貌上来说,颇为不俗。

“我儿和张郎长得,倒有几分相似。当然,肯定没有张郎这般俊美。他的左边额头上,有一颗痣,非常好认,张郎只需看见一眼,定能认出他来的!”

“这样就好!”张易之点点头,拿着扇子出了门。

如今正是夏秋交接时分,天气还是颇为燥热。像张易之这样拿着扇子出门,倒也没有引起路人的注意。顶多是有些人见了,对这位一眼看上去就像无所事事富二代的家伙,报以鄙视的眼神。而当张易之开口就问“晓翠楼”方位的时候,这种鄙视的眼神,就越发的强烈了。

好在,张易之还是很快打听清楚了这晓翠楼的方位,并且找到了地方。

这晓翠楼果然不愧为房州城内几乎人人都知道的地方,第一眼看上去,就气派不凡,那门口匾额上的名字,居然是草书写就的,龙飞凤舞,自有一番气势。若非张易之早先就知道这就是晓翠楼,还真有点认不出这三个字呢。

和一般传统意义上的青楼不同,这晓翠楼的装饰风格,并不是以红色作为主色调,而是选用黄色、浅绿这些柔和的色调,看起来更加的低调。

晓翠楼的门口,站着两名迎宾,都是颇为出色的年轻女子,大约在十六七岁的样子。不过,这两个女子脸上,并没有什么风尘之色,身上的衣服也包裹得颇为严实,并没有什么烟视媚行之态。单看这两个人,你很容易把这里当成客栈之类的,很难想象这里是青楼。

张易之没有犹豫,缓缓地向前行去。这两个女子见到他手上的扇子,都是眼前一亮。其中一个开口道:“公子,你的扇子看起来好漂亮,能给妾身看看吗?”

张易之心下暗笑,这扇子还没有打开,你怎么知道漂亮不漂亮?

他知道这两个女子说不定还身负检查扇子的职责,倒也没有太过为难她们,把扇子递给了那开口发问的女子。

那女子脸上现出喜色,小心地打开扇子细细一看,脸上的笑靥顿时扩散开来。她把扇子轻轻递回给张易之,嘴里说道:“公子,请随我来!”

张易之一愣。他很想说,自己是来找人,不是来消费的。可是,他忽然从这女子的语调中,听出了一丝坚决。对方这并不是在和他商量,反而像是在命令他跟着去一样。

张易之暗暗惊疑,难道持这把扇子的人,消费都不能自主,必须要按照晓翠楼的特殊规矩来?如果是这样的话,这还算什么钻石会员?

出于好奇心,张易之决定探看一个究竟。反正,一边观察,他还可以一边找人。就这样,张易之便随着那女子,来到了二楼的一处房间前面。

那女子轻轻推开门,向张易之道:“他们大多来了,公子自己进去吧,要不了多久,他们大概就会到齐了!”

张易之微微一愕,走了进去,一看,更加惊奇。原来,这房间里面,安安静静地坐着不少的人——全部是男人!

第309章 故人重逢

张易之一眼扫过去,房间里面总共大约有三十个人左右。三五中文网这些人一个个的表情都颇为淡漠,眼神中透出一种彪悍之气。可以想见,这些人平日里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作为统治阶级的一员,这些社会山的不安定因素,是张易之自来都不喜欢的。可是,现在好像已经有人把他和这些人归为一类了。张易之走进去的时候,这些人大多甚至都没有回过头来,向张易之这边望一眼。

“一个个的心思都很重啊!”张易之暗暗好奇,不知道他们在沉思一个什么问题。反正,看他们的样子,是挺严肃的。

看见那些人后面,还有几个蒲团,显然是留给还没有到的人的。张易之也不客气,随意地找了一个,跪坐下来。

几十个人坐在一个房间里面,每个人都显得极为安静,整个房间里面,简直鸦雀无声。甚至连呼吸的声音,张易之都能听得清楚。

这种安静,实在折磨人得很。尤其是,张易之还不知道大家静坐在这里,是为了什么,等待着大家的,又会是什么事情。他还有一种担忧,他毕竟是冒着陆云的名字进来的,只要这里面有一个人识得陆云,他就有可能被揭破。

看这些人神秘的样子,若是被揭破,张易之也很难想象,等着自己的将会是什么样的事情。好在,到目前为止,这里的人好像都不认识陆云,偶尔有人将目光向张易之投过来,也不过是扫视一眼,很快就将目光转向别处。

正无聊间,外面又陆陆续续地来了几个人,张易之暗中观察,表面上却装得和其他几个人一样漫不经心。好在,这几个人显然也都不认识陆云,各自找了个位置坐下,也和其他人一样,学起老僧入定来。

又过了一会子,门再一次被打开。www.65txt.com这一次,进来的却是两个人!张易之一见这两个人,像是见了鬼一样,连忙将头扭了过去,希望他们不要看见自己。

原来,这两人竟然是当初张易之身边的帮闲张大和张二!想当初,他们因担忧张易之会被召进宫里,向张易之辞别。张易之赠给他们不菲的川资之后,也就没有再听到他们的消息。想不到,再一次看见这两个人,居然是在眼前这种场景之下!

两个人也是像其他人一样,进来之后就漫不经意地往前走。忽然,张大抬起头来,一眼看见张易之,眼中射出难以置信的光芒。而就在同一刻,张二也发现了张易之。

张易之大急。如果这两个人此时发出异声,自己必然引起注意。也不知这晓翠楼对于自己这种冒名使用会员卡的,会给予怎样的惩罚。张易之自己倒是不怕惩罚,反正他在这里待不了几天,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他怕的是,给真正的陆云带来麻烦——尽管,张易之进来之后,根本没有体会到那把用扇子做成的会员卡,能给他带来多大的福利。

骇然之下,张易之连忙向张家兄弟摇了摇手。

张大方才已经张口欲喊,此时想要重新必要嘴巴,已经来不及了。后面的张二却是极为机灵,忽然冲上前去,用膝盖在自己兄长的屁股上一顶。张大只觉得菊花一紧,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跌去。而与此同时,他嘴里重重地发出一个“你”字!

众人的目光都向地上的张大扫去,随即又扫向了张二。他们都以为,张大这个“你”字,所针对的是他的弟弟张二,哪里想得到并非如此!

张易之和张二都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张二脸现歉然之色,走上前去拉起自己的兄长,道:“对不起,大哥,我太不小心了!”

张大的脑子没有自己的弟弟那么灵光,可经过这一下,他也醒过神来。当下,他苦笑道:“不怪你,是我自己没有注意!”

众人看见这兄弟二人之间擦出的那么一丁点火花很快就被熄灭,都是有些扫兴,又把目光转向了其他地方。很明显的,在这个沉闷的地方进行沉闷的等待,让大家都变得有些抑郁。至少,从形象上看起来,这些人没有一个像是经得起这种沉闷的。他们本来以为可以欣赏到一场兄弟火并,聊以打发一下无聊的时间,只可惜这对兄弟并不打算给大家这种机会。

随后,张家兄弟若无其事地来到了张易之的身边坐下。

张易之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就像是根本不认识这两个人一样,甚至连招呼都没有打一个。这兄弟二人也是一样。三个人就这样保持着微妙的默契。

随着时间的推移,房间里的人越来越多。终于,在不知道等了多久以后,屋内的座位已经已经坐满了人。大家的神态,也变得更加的肃穆了。张易之能从大家的神态上看出,今天的主题,马上就要开始了。

果然,一念未了,屋外走来一个中年男子,中等的身材,相貌极为普通,是那种扔到大街上,立即会消失的类型。他的衣着也极为普通,是蓝色的圆领袍衫,就连新旧程度,也处在半新不旧之间。

总而言之,这个男子不论从哪一方面看,都是一个极为普通的人,你很难从他的身上找出哪怕是一丝与众不同的地方。这,也许就是他最大的与众不同之处吧!

蓝衫男子的手上,也拿着一把扇子——事实上,这也是屋子里面每个人都具备的。只不过,别人的扇子都是收起的,而他的扇子却是打开的,上面的芦苇荡赫然在目。轻轻地摇着扇子,蓝衫男子径直来到了最前面的座位之上坐下。

“各位,我很高兴,大家都能准时到来!”蓝衫男子淡淡地说道:“你们都是房州城内各个地段中选出来最出类拔萃的,都是主公极为看重的——”

张易之渐渐听出苗头不对了。这蓝衫男子现在所说的,显然不是如何享受美人温柔的事情。他仿佛在说,这些持着扇子的人,都是专门选出来的勇猛之士。

“怪不得,怪不得我看这些人身上,都有种桀骜不驯的气质,原来都是一方的地头蛇,一个个手头上,都掌握着一批小弟。”张易之想明白了这个问题,却对另外一个问题产生了更大的疑惑:“他们把地方上的精英小混混集中起来干什么?为什么又要弄得这么神秘?还有主公?这主公又是谁,做什么的?”

张易之的这些疑惑,当然不可能立即得到回答。他决定,等下此间事了,一定要找张大张二兄弟两个问清楚。

“诸位都是雄心之辈,才会选择跟着庐陵王干,大家放心,只要大家坚决跟着庐陵王,不管是主公还是庐陵王本人,都不会亏待大家的!”那人又说道。

张易之一震。庐陵王?那不就是他此次的目标武显吗?现场的这些人,和他又有什么关系?难道,被流放在本地的武显,竟然秘密在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

这个念头刚一生出来,连张易之自己都觉得好笑。历史上的武显是个出名的懦弱皇帝,他怎么敢做这种事情?再说了,武则天可不是一个睁眼瞎,人家年纪虽大,眼睛却是极为锐利的。上次的箕州之事,就让张易之充分意识到了这一点。如果武显胆敢在她的手下动手脚,张易之得到的命令很可能是送他去见他两个哥哥,而不是进京!

难道,是有人籍着武显的名字,在外面招兵买马,想要谋反?张易之的心跳了起来,他现在就需要功劳,如果无意间能够破获一起谋反大案,对他而言,不啻一架天梯!

第310章 惊天阴谋

“好了,主公最近发来号令,让我们明晚行动,你们各自都回去准备一番,明晚酉时,还在此地集合。三五中文网大家能不能收获那无与伦比的功劳,就看明日了!”那男子忽然激昂起来,大神说道。

众人都是极为激动,高声叫好。

见到这些人为了这个大行动,如此激动,张易之感觉这个行动必然非同小可。为了不引起注意,他也跟着嚎叫了几声。他发现,他身边的张氏兄弟听见这行动马上要进行的时候,神色明显有些复杂,阴晴不定。

待得众人都静下来,中年男子才点点头,道:“现在,大家都先散了吧!”

众人在这屋子里憋了许久,又饿又渴,还特别的憋闷难受,此时终于能离开,都是大喜,争先恐后地出了门。

无意间探听到这样一个震撼消息的张易之,也无心继续寻找真正的陆云了,他现在只想尽快把事情搞清楚。此事关系重大,一个处理不好,说不定会造成天大的祸事,那时可就糟糕了。

回头望了一眼张大张二,张易之发现这兄弟二人很老实,一直默默地跟在自己身后。看起来,他们也还顾念一些过往的主仆之情,愿意和自己好好解说一番。

张易之暗暗点头,不管这两个人是为何陷入了这个莫名其妙的组织里面,他们有一个优点,那就是还顾念旧情。就凭这一点,张易之也不能让他们在错误的轨道上越陷越深。

出了晓翠楼,张易之便领着张家兄弟在街上缓缓而行,就像是闲着无事,随处徜徉一样。蓦然,张易之回头一看,看见一条幽巷,这巷子的对面,已经被砌起来了。他并不失望,反而领着这两人走进了这巷子里,然后返身将这两人堵在里面,自己则在外面一夫当关。

“现在,我想听你们两个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张易之道。三五中文网

张大显得有些急,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五郎,你误会了,我们只是——”

张二连忙抢过话头,道:“还是我来说吧!”转向张易之道:“五郎,其实这事还要从当初我们离开神都说起。”

原来,这兄弟二人自从离开离开的时候开始,就心惊肉跳的,生怕张易之会派人前来追杀。毕竟,他们这些年和张易之在一起混,掌握了他不少的弱点。他们以为,张易之一旦得势,很难留着他们。

其实,他们这番揣测也未必全错。以从前张易之的性子,选择进宫在情理之中,选择除掉他们这两个掌握了他不少隐私的人,也在情理之中,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但现在的张易之,根本没有想过进宫,也没有理由要杀他们兄弟了。

这兄弟二人到了老家房州之后,才听说张易之并没有进宫,反而跑到遥远的箕州,去当了一个小小的芝麻官。这让当初因为害怕张易之进宫而离开他的这兄弟两个有些惭愧。他们兄弟,这些年以来,跟在张易之身边帮闲,沾了不少的便宜,甫一回到老家,日子还真不知道怎么打发。他们也曾四下里计议着,重新去找张易之。但想一想当初是他们自己主动选择离开的,如今再去找他,总有些说不过去。

两个脸皮还不是厚得离谱的年轻人决定先在老家待一阵,如果实在是不习惯,再来计议。两人都不是善茬,这些年从张易之手里骗得了不少的资斧,如果做些正经营生的话,生活是不成问题的。可是,他们是混惯了江湖的,又怎么可能静下心来种地或者经商呢?没有过多久,他们就成为了城北一带混混的头子。

彻底从偶尔能和名妓搭讪,甚至还能敲打历史名人的高级混混,沦落为只能和一群不识字的泥腿子动拳脚的低级混混后,张家兄弟也就彻底的悟了。他们觉得自己也就适合现在这样的角色。然后,他们变得满足了一些,身心和谐之下,居然在混混界混出了点名堂——成为了房州挺有名的混混。

当然,这时候的他们还从没有想过,当高级混混的自己尚且不能和政治扯上大关系,成了低级混混的他们,却做到了这一点。

这一日,忽然有一个神秘的人来找他们,说东道西的励志了一大通,最后露出狐狸尾巴,希望张家兄弟加入他们的“芦苇会”。

张家兄弟是那种宁为鸡头,不做牛后的人,自然没有理由放着好好的老大不当,跑去那个莫名其妙的“芦苇会”混生活。可是,当对方端出几锭沉甸甸的金锞子,他们所有的犹豫都化为无形。当年,他们可以为了钱财哄张易之,如今自然能为了钱财哄这个莫名其妙的“芦苇会”。何况,这“芦苇会”的后台看起来很厉害,许下金钱利益不说,还许下了不菲的前程。

张家兄弟一开始,只以为这只是另外一个更加高级一些的混混群体,没有想到加入了之后,才知道这竟是一个宣誓以庐陵王武显为尊主,以改天换地为己任的组织。

张家兄弟一辈子最大的野心,就是能多咱些钱财,以供后半辈子挥霍,多弄两个女子,以供传宗接代之用,他们可没有想过太多的富贵前程,更莫要说从龙之功了。

张家兄弟害怕,想过逃跑,这时候他们想到了张易之。还是张二脑子灵光一点,道:“大哥,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大的机会吗?咱们前段时间一直说想回去找五郎,却没有什么契机,这就是个契机啊!咱们只要把这‘芦苇会’的相关内幕都一一探听清楚,然后交到五郎的手里,不正是一份遮天的大功劳吗?到时候,五郎加官进爵不在话下,咱们兄弟也能跟着沾光啊!”

张大叫好。

这兄弟二人从来也没有想过,他们探听多得到的消息,既然能够让张易之飞黄腾达,又何尝不能让他们自己飞黄腾达呢!

他们本身有一些小聪明,奈何野心比针孔也大不了多少,这是他们的弱点,也正是他们最大的优点。

张易之听了这兄弟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叙述,总算是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这兄弟二人倒是有了一种刮目相看的感觉。以前,他们在身边的时候,张易之不觉得,他们走了之后,张易之身边有了林秀、刘符度,也没有怎么想念他们。现在看来,他们倒是很重情义的,这十分难得。

也是凑巧,张易之如今身边正缺可用的人手,张大张二这兄弟两个各有自己的技艺,正合张易之的用人标准。张易之自然是欢迎他们重新投入自己的帐下。

张易之笑了笑,又问道:“刚才那个蓝衫的男子,在‘芦苇会’里,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两兄弟一起摇头,道:“‘芦苇会’的人很神秘,每次说话,来的都是不同的人。这个蓝衫男子,我们也是第一次见!”

张易之暗暗庆幸,同时也感觉额头的冷汗流了下来。也好在这些人是如此安排的,和大家都不熟悉,否则的话,他张易之今天必然当场被逮住,后果不堪设想。

“那么,他们这次所图谋的,又是什么事情呢?”张易之又问道。

“他们打算把庐陵王劫出来,不知道弄到哪里去当皇帝,和圣皇相抗衡!”张家兄弟一语惊人!

张易之顿时呆住。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无意间救了一个老人,竟然引出了这样一个惊天的大阴谋。若是被他们成功,这以后的事情,真是太难说了!

第311章 定计

“五郎,你来的实在太好了,我们这几天,也正为此事发愁呢,时间太紧,想通知你都来不及了!”张大憨憨地叫道。35zww.com

张易之一脸黑线。这兄弟二人除了帮闲、捣乱,其他的事情真的不擅长啊,就连稍稍动点脑子,恐怕都不是怎么会。

“我只想请问一下你们两位,要是我没有出现,你们现在会怎么办?”张易之正色问道。

张大略略沉吟,道:“你不是已经出现了吗?”

张二苦笑:“我想,我们应该躺在一张床上,在苦思冥想应对的措施!

张易之对这一对兄弟的智商,自此彻底绝望。房州这地方如此重要,不管是州府还是县府的官员,肯定都是皇帝最为信得过的。“芦苇会”这种事情,一旦被人捅到官府,官府的人必将无比重视,绝不会姑息的。

这兄弟二人,就连后世人人皆知的“有困难,找警察”这样的意识都没有,真是白瞎了在神都混了这么多年。张易之对他们深深的鄙视。

“五郎,说现在咱们也该怎么办?”张二连忙向张易之反问道。

“当然是——”张易之正想说,报官。就在此时,他的脑海里闪过一阵灵光:不能报官!一旦报官,官府对武显的保护,必将加强。到时候,“芦苇会”固然是无法下手,他张易之势单力薄,更是无望。

一个大胆的计划蓦然浮现在张易之的脑海里,他淡淡地说道:“当然是帮着‘芦苇会’,把庐陵王给救出来!”

“什么?”张家兄弟二人差点跳起来:“五郎,你,你也加入了‘芦苇会’,难道不是为了探查敌情,而是真的要谋反?”

也怪不得这兄弟二人吃惊。他们虽然加入了谋反组织,骨子里可从来没有想过要真正的谋反。***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他们虽然很希望跟着张易之这个慷慨的主子混,可张易之若要谋反的话,他们注定不会追随。

“那你们看,我是那样的人吗?”张易之反问道。

“像!”“不像!”张家兄弟一个点头,一个摇头,神态截然相反。

张易之简直想冲上去狠揍那个说“像”的张二,但理智还是让他止住了恼怒,道:“两个笨蛋,我现在告诉你们,我这次来,就是奉了圣上的旨意,秘密迎接庐陵王回京的,你们懂了吗?”

“啊!”张大张大了嘴巴,道:“既然是如此,庐陵王若是被别人弄走了,岂不是更加麻烦?难道你压根就不想把庐陵王接回去?”他毕竟也曾经在京里待过那么长时间,知道一些有关官场上各自为营的党派之争。张易之如果是其他派别的人,自然不可能希望庐陵王回京的。

“麻烦你个大头鬼!”张易之觉得自己和这两个人讲道理真是太费力了。他们就适合带在身边帮忙泡妞、打架、搞破坏,其他的功能,暂时还不具备。

“圣皇给我的是密旨,你们懂吗?密旨就是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知道的!我当然也就不能将此事告诉房州的知州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把他秘密偷出来!你们想想,凭着我们三个人,能把庐陵王一家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出来吗?”

张二眼前一亮,道:“妙啊!五郎妙计!咱们先帮这个‘芦苇会’偷人,然后又从他们手里偷人!总之,我们通过两次偷人,最后把人——”

“你能想明白其中关窍,很好!不过,咱能不偷人不?咱这是接人!”张易之不满地说道。

张大也是恍然大悟,竖起拇指:“这招可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高明啊!不过,这‘芦苇会’也不是省油的灯,就凭咱们三个人……”

“我记得,你们兄弟当初跟着我的时候,可都是有一技之长的。如今这项技艺应该不至于那么快就消失了吧!咱们好好计议一番,这次若是能将庐陵王一家平安无事地送到神都。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好处什么的,我们兄弟倒是无所谓,我们兄弟从来都把情义放在第一位的!”张家兄弟二人信誓旦旦地说道。

又经过一番商议,张易之和张家兄弟将大体计划筹划得差不多,才算罢休。看看天色,太阳居然快要落山了,张易之便说道:“那就这样吧,明天咱们还是装作互不相识,在晓翠楼会面!我现在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就先在这里分别吧!”

张大连忙说道:“要么一起吃点酒吧——我们兄弟请!”

张易之摆摆手,转身去了。

对于这张家兄弟二人,张易之还是很相信的。不是相信他们的人品,是相信以他们的能力,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编出天衣无缝的谎言来。况且,他们今天并没有串供的机会。

不过,张易之决定现在要去找陆远老伯,自然不能和张家兄弟继续纠缠下去。

芦苇会,取一“芦”字,影射庐陵王。这个会就是为了庐陵王而成立的。张易之现在已经明白了,他相信作为此会成员的陆云,也知道。

推根究源,这“芦苇会”的线索,张易之都是从陆远老伯那里得到的。而且这老伯如此善良仁厚,张易之自然不愿看着他儿子成为谋反大案的牺牲品,他觉得有必要劝一劝陆云。若是劝不动,就需要果断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陆云已经回家的基础之上的。

若是陆云还没有回来,张易之也不可能把这把扇子还给陆远,他愿意丢给陆远一些钱,然后这两天就在旁边看着,一俟陆云回来,立即采取措施。

房州城内的街道并不复杂,张易之沿着有些陌生的街道前行,还是很快就来到了陆远所居住的街坊。

转过街角,张易之一眼看见陆远家门口的情形,心下顿时一凛。原来,几个时辰不见,陆远家门口居然早已不是当初那门可罗雀的样子,而是哄哄闹闹地挤着不少的人。这些人交头接耳地在那里,也不知在议论什么,有不少人还不时地向里面指指点点。

张易之顿时感觉有些不对劲,走过去,拨开人群,往里面挤。好不容易挤到前面一看,顿时傻眼。

原来,陆家门口那小小的院子里,赫然躺着两具尸体!那尸体的后面,几个衙门的捕快正拦着众人,以防众人打扰到里面仵作的检查。而他们的前面,自然是两个仵作了,一个正不停地在尸体身上指指点点,说出自己的判断,而另外一个则不时用笔记录着。

张易之对这些没有兴趣,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两具尸体中的一具,恰是陆远,陆老伯!而那另外一具,头正好朝外,张易之能看清他的相貌——他长得颇为俊美,额头之上,有一颗痣,很显然,他就是陆远的儿子陆云!

张易之只看得目眦尽裂,想不到短短时间内,这陆家父子居然死于非命!杀害他们的凶手,张易之不用去想,也能知道得很清楚——那一定是白天被他一脚踢成瘸子的韩棒子。张易之万万没有想到,此人居然还有这样的狠劲。早知道,他当时就该把他踩死!

就在此时,人群中有一个人认出了张易之,指着他说道:“对了,就是他,刚才我看见他从陆老伯的家中出来!”

张易之微微一愕,立即意识到,自己也陷入了麻烦之中。他相信,自己的事情,主要去一趟官府,定能说清楚。可是,他现在根本没有那个时间去官府,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去做,经不起耽搁。

看着两名捕快向自己冲来,张易之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大喝一声,转身拨开人群就跑。对于那些不愿自动让开的,他也不问男女老少,一律老拳相加,一拳击倒!

第312章 奸细

张易之踉踉跄跄地跑了出来,后面几个捕快不肯罢休,紧跟着追了上来。35zww.com

张易之不敢怠慢,怀着极度愤懑的心情,向前跑着。此时的他,只感觉自己的心要被撕开一样。一种前所未有的郁气,充斥在他脑海的每一个角落。

一向以来,张易之对于那些恶行未彰的人,都会选择留一线。只有面对夏流忠这一号十恶不赦之辈,才会狠下杀手。现在看来,这种行事风格还是要不得,韩棒子这种人渣,也该是见到就需彻底剪灭,一旦给他留下一丝喘息之机,就会后患无穷。

张易之一边跑,一边下定决心,不管官府会不会动韩棒子,这一次他张易之一定要让韩棒子死得很有节奏!

追了一阵,几名捕快明显慢了下来。房州的捕快不比一般地方,都是精挑细选的,他们时刻都要准备着应付突发情况。可是,面对张易之这个逃跑专家的时候,他们还是不免有些力不从心。张易之并不是那种沿着一条道死跑的,他的转身、变速、换道,甚至回身反击,每每令几名捕快措手不及。

最后,几名捕快终于忍受不住这身心的巨大煎熬,顿时放弃,蹲下来大口喘气,大神咒骂。他们的自信心,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大打击。

此时的张易之,也是浑身无力,就像散了架一般。他想不到,这只是普普通通的几名捕快而已,竟然有如此的战斗力,若是再来几个,他说不定还真要被逮住。后怕之余,他看看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也放心了一些。

他很想现在就跑到韩棒子家,将他开膛破腹,但最终还是抑制住了这种冲动。明天晚上,他还将迎来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他不想因为一时的冲动,影响到那件大事——那可是他彻底摆脱束缚,飞黄腾达的重要一步。

躲在暗处静静地等到天黑,张易之才转出来。***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他所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睡觉,而是出去找点吃的。到了这种时候,房州城内几乎所有的酒楼、客栈都已经关门,买吃的并不容易。当然,张易之根本没有想过去买吃的,他可不愿在现在这种时候遇见任何人,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张易之做出了一个以前他从来都不曾做出过的决定:偷吃!翻墙入院对他来说,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他很轻松地就来到一家富户的厨房,找到了不少很有地方风味的美食。饱食一顿之后,他又打包了一些,准备作为明天白天的饭食。

做完这些之后,张易之原本打算留下一锭银子作为饭钱的。可就在他掏出银子的时候,却听到里面传来了窃窃私语之声,大抵是两个女子在行那磨镜之事,声音很是肆无忌惮,仿佛根本不怕屋子里其他人听见一般。

从这两个女子的话里,张易之听出了一个事实,让他把这锭银子又放回了自己的兜里。原来,这家的主人是一个风流人物,家中纳了好几位小妾,然后,妻妾多了,他临幸不过来,就鼓励这些小妾们相互取悦,帮助他进行原本应该完全由他自己完成的劳动!

张易之听了,十分的鄙视,暗忖道:“擦,老子平生最讨厌的就是浪费了,尤其是浪费美女资源的。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你说说你这家伙,居然让美女玩百合,这不是暴殄天物吗?不可原谅!你可知道,这世上还有许多像我这样未婚的、渴望爱情的年轻人,正在巴巴地等待着一份真挚的爱情?”

为了表示对这厮的惩罚,也为了让减少其他女子受到迫害的机会,张易之毅然拖着疲惫的身子找到了这家的储藏珠宝的地方,狠狠地为自己准备了一些寻找爱情的资本。

然后,张易之才心满意足,离开了这个家中,来到自己所居住的客栈。他偷偷潜回自己所住的屋子,将自己的行李包好,把方才没有用出去的那锭银子放在桌子上,然后到后院牵走了自己的“烟柳骢”。

完成这一切之后,张易之和烟柳骢一起回到了破庙里面。这破庙后面,恰好有一片树林,张易之很放心地把烟柳骢放进了这片树林里面。

作为一匹马,烟柳骢把“灵性”二字演绎到了极致。它的聪慧根本不下于它无双的敏捷。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现在的它根本不需要被拴着,而是完全可以自由放养。只要张易之吹个口哨,它立即回跑过来,就算正在享用天底下最美味的水草,也丝毫不会迟疑。而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更为关键的是,它的敏锐让任何人都无法靠近它,更不要说抓捕它了。

张易之自己则是走进这破庙的后面,躲在一个佛像后面“呼呼”大睡。直到第二天大白天,他觉得肚子有些饿了,才起来吃了些东西,然后又倒下大睡。

这破庙大概是废弃已久的,居然一整天都没有任何人前来打扰,让张易之很是舒服地睡了一觉。

到了夜幕降临时分,张易之起来抹了一把脸,整理一下衣衫,拿起扇子,施施然地向晓翠楼行去。

还是和昨天一样,张易之被迎宾的姐儿带到了一个密室。这次却不是上次的那个密室。张易之暗暗忖度,这“芦苇会”应该是颇为谨慎,连每次聚会的地点,都是不一样的,以防有任何不测发生。

张易之很是有些感谢他们的这种谨慎。他们为了防止下面的成员相互勾结,就分化他们,以至于这些人彼此不相识。而他们上面派下来的人也是每次都不一样,这就让张易之这个冒牌货可以毫无顾忌地混到他们中间,而没有被发现之虞。

因此上,也可以说,正是“芦苇会”这种过分的谨慎,才让张易之有了可趁之机。

张易之走进密室,一看,大部分人都已经到了,包括张家兄弟二人。张易之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坐在张家兄弟的旁边。

陆陆续续间,这屋子里的蒲团差不多都被坐满。张易之这才意识到一个细节:原来这“芦苇会”之所以不点名报数,是因为他们事先早已通过这座位的数量,来查点人数了。记得上一次,这里的位置是正好满的,而这一次,却还有一个空座位,也就是说,还有一个人没有到。

张易之不由暗暗疑惑,现在酉时已经快到了,不知道是谁架子这么大,竟然要这么多人等他一个。

正思忖间,门再一次开了,一个年轻的男子走了进来。

张易之细细打量着这个慢条斯理的年轻人,实在是找不出他有任何的异常之处。他很好奇,这种时候,他的态度为何还如此悠闲。

那年轻人来到属于他的位置前,“啧啧”地叹了一口气,忽然身子一转,往上座行去,施施然地坐下。张易之这才明白,原来他并非对面那个迟到者,而是今晚大事的主持者。

“对不起,让诸位久等了,我似乎是来得有点晚了。不过,我的确是有点事情去忙了。好了,言归正传,我现在要向诸位宣布一个令人沉痛的消息!”年轻人声音十分阴鹫,带着点狠辣的意味,他忽然把头微微前倾,望着眼前的众人。

张易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难道事情又有了变故?”

“我们中间,出了奸细!”年轻人缓缓地说道。

“啊!奸细!”众人都是大惊。张大张二兄弟脸色立时刷白,张易之的手,也紧紧地攥成拳头,缓缓地向外溢出冷汗。

第313章 山下计议

众人对于奸细的惊讶和惶恐,都是真实的。***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他们都知道自己参与的,是一件什么样的事情。这件事情如果败露,他们将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所以,他们对于奸细都无比痛恨,一个个的左看右看,都希望能用自己的眼神,把奸细给揪出来。

在这些噬人的眼神里,张易之也感觉头皮发麻。若是自己被这些愤怒的人揪出来,他实在难以想象,将会遇见什么样可怕的事情。看这些人的样子,被活生生揍扁,恐怕算是最轻的了。

张易之看了看身边的那两个人,越加的不堪,眼神惊疑不定,简直要瑟瑟发抖了。

张易之知道这样下去不行,这明显是不打自招。当下,他也学着旁边的那些人大神地质问,将头转来转去,用怀疑地眼神看着任何一个人。

“谁?谁是奸细?”

一边,他又轻轻拉了一下身边的两个人。这两个家伙这一次倒是没有显得很笨,也有样学样地跟着干嚎起来,四只贼目则是诚惶诚恐地四处乱扫。张易之觉得他们不是在找奸细,而是在寻找逃生的途径。可是,很显然,这密室只有一条通往外面的道路。

年轻男子的目光在众人的脸上缓缓划过,让每个人都是一阵紧张。张易之强作镇定,居然比其他所有人都显得沉稳多了。

“大家不必惊心,我们‘芦苇会’外松内紧,已经把这奸细除掉了!”

“哦!”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张易之他们三人。年轻男子的这句话,就算是摒弃了他们是奸细的可能。也就意味着,他们逃过了被当场揪出来的可能性,这自然是无比庆幸的事情。

“大家也许注意到了,今天到现在为止,还有一个人没到。www.65txt.com对了,此人就是那个奸细,他今日白天,企图进入房州州衙去告密,被我们守候在衙门外面的兄弟截住。如今,不但他本人已经遭受了这世上最惨烈的惩罚,他的浑家、老父老母、已经一双儿女,都早承受了世间最严酷的羞辱之后,和他一起去见阎王了。”

说到这里,年轻人顿了顿,脸上的那笑意越发的阴狠了:“很多人以为我们狠辣,其实我们一点都不狠,我们之所以对奸细特别的狠,是因为一旦奸细告密成功,官府会对我们更狠。我们这也是没有办法,是不是?我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大家一个道理:既然加入了我们‘芦苇会’,成为了我们‘芦苇会’的弟兄,就不能两面三刀,首鼠两端。我们只能并力齐心,达成我们的目标。届时,大家富贵可期,今日这番冒险也算是有所回报了。”

下面的一群人听得热血沸腾,一个个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情绪激昂,纷纷喊道:“杀得好,杀得好,只恨不能手刃这个贼奸细!”

其余的一些人,则是展望起了跟着庐陵王混的美好前程:“大王英武,必能荣登九五,让我等今日之努力不至白费!”

张易之也漫不经心地跟着叫唤了几声。他对于这番话,还是相信的,他相信庐陵王最终会登上皇位,只要紧跟着他,必然有不错的前程。

见到大家的情绪都被调动了起来,年轻人显然颇为满意,道:“看见大家都准备好去迎接这份大富贵了,我心甚慰,好了,大家就出发吧!”

他大手一挥,旁边便有人抬出两个兵器架来,他自己当先取了一把,然后每个人次第过去取了一把,随着他一起从后门走出了晓翠楼。

此时的天色已经很晚,在这个没有电灯的世界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已经进入了梦乡。年轻人带着一群带着一群手提利刃的人在街上辗转穿行,居然毫无滞碍,根本没有受到任何的蒿恼。

众人出了房州城,向城外的房山行去。这一路自然更是寂静无人,他们几乎是肆无忌惮地在路上奔走。有些嘴巴闲不住的,甚至一边走,一边胡乱地开起玩笑。而那为首的年轻人,似乎对这种情况也并不放在心上,没有来阻止众人。

走了好一阵,大家来到一处三岔路口,年轻人忽然回身拦住众人,道:“众位,静一静。这里离庐陵王的关押之处,已经不远。”指着前面的山峰,道:“大家看见没有,那里就是庐陵王的关押之处。下面山下驻扎着五百名府兵,日夜两班,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看守。这些人有格杀令,一旦有人靠近,经盘问觉得可疑的,就可以直接射杀,我们不论是从武器装备还是从个人武力上比起他们来,都不是对手。因此上,通过厮杀突破这道防线,几乎是不可能的。”

众人的心都凉了下来。听这话,大家都觉得自己仿佛不是来立功,而是来送死的。几百个人看守的一条山道,几十个人想要杀上山,是多么不可能的事情!

众人不由得开始发出哀叹之声,有一些甚至当场就毫不客气地说出了“走人”二字。救出庐陵王固然是不世之功,可若是为此搭上性命的话,就太划不来了。众人嘴里说着忠于庐陵王,愿意为庐陵王粉身碎骨,但那的确只是一句当不得真的口号而已。

张易之没有发出任何叹息之声。他知道,既然这个领头的年轻人把大家领到了这里,定然是已经有人对策,要是事先没有任何绸缪,临时再来想办法的话,这“芦苇会”也的确是太戳了,又如何会有如此强大的势力。

果然,领头年轻人双手向下一压,道:“安静!我还没有说完呢。”

众人又立即都静下来,把希冀的目光投向了他。

领头年轻人道:“大家不必担心,我们是来救人,不是来厮杀的。我们不会让大家白白地过来送死。你们看见没有,那边有一处悬崖,白天那一带也会有人把守,不过这两年以来,守卫的士兵们渐渐有些懈怠了。悬崖这一代,已经没有人把守。你们,有善于攀爬的?”

“我!”年轻人话音刚落,立即有一个人越众而出。

张大,张易之简直想上去抽他两巴掌。领头人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张大没有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在这种时候跑出来充好汉,真是太蠢了!张易之当然知道张大是很善爬墙的,可眼前这是悬崖峭壁,掉下去就没命的,可不是一般人家一人多高的墙!

张大的当然是很蠢,但也没有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他一言既出,就意识到了自己积极进取的时机并不对。他可是奸细,又不是真心的“芦苇会”成员,没有理由为了他们出生入死。

那年轻的领头人不是笨蛋,一眼看出了张大反悔的迹象,立即笑道:“原来这位兄弟是此道里手,很好,今天就由你来打头一阵!你尽管放心,大功告成之后,你必是头功,以后主公少不了你的好处!”

也不等张大继续表态,他又问道:“还有谁善于攀岩的?庐陵王一家,有三个人,所以我们也至少需要上去三个人!放心,我们的飞爪是非常牢固的,绝不会出事!”

没有一个人回应。大家看看远处那高耸的悬崖峭壁,心惊肉跳。立功的感觉虽好,和性命比起来,就不算什么了。谁也不愿为了莫名其妙的功劳,把性命搭进去。兼且,众人都有一个有些不敬的念头:“既然立功这么好,你自己怎么不上去?”

而就在此时,又有一个声音响起:“我去!”

张易之不用往那边看,也知道说话之人是张二了。他们兄弟情深,既然老大必须要去涉险,老二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第314章 登顶

张易之心里那个苦啊,这兄弟两个都站出来了,他再不站出来,就显得太不义气了。***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这种时候,三个人总要同进同退,否则的话,就算这一次不出问题,张易之以后也难以在张家兄弟面前树立起威信来。

当下,张易之只有硬着头皮起身:“我也愿往!”

领头的年轻人大喜。他本来正想随便指定一个,若是被指定者不愿去的话,他要以性命相威胁。想不到,现在有一个人主动冒出来,倒也正合他意。当下,他满口保证,这次只要他们三个人能立下奇功,他一定在他们“主公”面前大力保举,直把他们的前程说成了天底下独此一份的康庄大道,连旁边的其他人都心痒痒起来。

张易之对这些话却是一句也不信。对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甚至都没有问一下他们三个人的姓名。张易之不知道他到时候会怎么样向他的主公保举几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姓名的人。好在,张易之志不在此,倒也不甚在意。

三个上山的人选产生之后,问题就简单了。一群人来到悬崖底下,开始了分工。

有一部分人到前面的分叉路口,观察前面两三里之外的半山上,守军的动向。若是守军被惊动他们要立即发出警报。

剩下的人则在悬崖底下观察着爬上去的三位同伴,并且时刻准备着,万一有同伴失手坠落,就要立即入替。

看着这高耸得看不见顶的悬崖,张易之只想高声骂娘,他虽然也练过一阵工夫,可这绝不能保证他在这上面能够安全。张大这厮,因为他的愚蠢,这一次不但把他自己送入了险境,也把张易之也送入了同样的险境。

领头的年轻人显然也能明白这几个人此时的心境,笑吟吟的,和方才判若两人,明显是在讨好张易之等人。三五中文网

“来,三位兄弟,给你系上绳子。你们看,这飞爪是极为锋利的,不管抓住的是树木还是大石块,都会深入几分,绝对牢靠。还有这个锄头,你们看看多尖,多锋利啊,就算这飞爪没有抓牢,有了这特制的锄头,你们也断不至于出什么变故。”

张易之现在也没法说什么,只能尽力去相信他们所说的,希望他们提供的装备,是绝对可靠的,能够帮着他完成这件大事。

帮着张易之等人绑好身上的绳子之后,领头的年轻人又命人拿出好几张渔网来,叠在一起安装在悬崖的底下,然后向张易之道:“你看,兄弟,我们为你们考虑得,是很周到的,你们绝对会安全。有了这么大的网,就算——我说的是就算,就算你们从上面跳下来,也能确保无恙!”

张易之对这种说法很怀疑。从重力学角度上来说,人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那种冲击力之强大,绝非一般人所能想象的,这些渔网看来是很难确保安全。而且,张易之也知道,他们准备这些渔网,绝不是为了上去救人的,而是为了施救的对象——庐陵王一家三口。应该说,为了确保庐陵王的安全,“芦苇会”还有他们那个没有现面的“主公”,的确是做出了他们所能做出的全部努力。如果这样,还是不能救出庐陵王,那就只能问咎于天,非战之罪。

一切布置完毕之后,张易之和张家兄弟二人开始沿着陡峭的石壁向上爬。

不得不说,“芦苇会”的人提供的这些登山器具的确是很不错的。若是在白天,张易之真的有绝对的信心爬上山顶。可是,现在毕竟是夜间,且不是月圆之夜,三个人的视线,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张大一马当先。爬山和爬墙虽然有一些不同之处,也有不少的相类之处,张大四肢很长,像个猿猴一样,爬起来并不十分吃力。

张易之的体力和视力都是三个人里面最好的,欠缺的只是经验而已,他比张大略略落后,在第二个。

张二则显得很是吃力。他的老本行是下药、阴人,这种体力活,他比他兄长大为不如。有好几次,张易之都发现他脚下打滑,差点跌落下去。好在,他的运气不错,关键时刻总能激发出潜能,将危险消弭于无形。

越往上爬,张易之越来越觉得手脚发软,空气间温度的下降,简直能身上毛发的细微变化中感觉到。张易之知道,这里离地面已经很高了,他不敢回头往下看,怕一回头就坠入了无尽的深渊之中。他可不想用自己的身体,来测试渔网的牢固程度。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易之的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欢欣的叫声:“我到顶了!”

张易之大喜之下,抬头望去,就看见张大果然已经登到山崖的顶上,正趴在一块岩石上面,对着下面招手呢!

张易之连忙叱道:“张大,你给我闭嘴,想把你兄弟惊得掉下去吗?”回头看张二时,果见他爬得越发的不稳了,身子不时摇晃,凶险程度比以往的那几次更甚。很显然,他兄长登顶,对他的刺激还是挺大的,他明显分心了。

“张二,你慢慢来,不必急,我们还有的是时间!”张易之减慢了自己的速度,同时向张二吼道。

张大顿时不敢言声了,把头缩了回去。

过不多时,张易之也稳稳地爬到了悬崖的顶上。甫一上去,张易之感觉浑身的力气一下子被抽干了似的,身子一软,跌坐在一块岩石之上。

高山自有高山的弊端,也有高山的好处。弊端自不必言,张易之一上来就体会到了好处。此时天气虽然还有些燥热,这山顶之上却只能感觉到清凉。这里,每一缕清风经过的时候,都会带给你一种让你浑身舒泰的凉意。这里的空气,也无比的新鲜;这里的环境,更是静谧得有些孤独。

张易之差点就地打起瞌睡来。好在,就在此时,历经了多重磨难的张二也爬了上来。带着一种从地狱重回人间的欣喜,他的鬼叫声简直成了最欢快的音乐。

张易之睁开眼睛,道:“闭嘴,咱们还有正事呢!这半夜三更的,你不睡觉,这山林的虫、蚁、鸟、兽还要睡觉呢,你这样打扰人家的清梦,不觉得没礼貌吗?”

张二无语。

张易之把几个人召集在一起歇息了一下,才招呼着大家起来干活:“走,兄弟们,让我们踏上终南捷径,去寻找属于我们的光辉未来吧!”一句话,逗得张家兄弟又是一阵大笑,起身随着张易之离去。

这山崖的边上,有一条小径,小径上杂草丛生,显然是很久没有经过开荒了,踩在上面,发出一阵“沙沙”的声音,颇为渗人。当然,更加渗人的是,谁也不知道一脚下去,会踩到什么动物。

好在,经过上次箕州之事,张易之找到了一点经验,他在路边折了一根树枝,一边轻轻敲打前面的杂草,一边向前缓缓而行。果然,随着这树枝不断地落在草丛中,草丛中不时传来各种异响,让张家兄弟二人头皮发麻,对张易之越加的敬佩了。他们本是普通人家出身,却不知这最基本的行路技巧,而张易之这种大家出身之人却掌握得颇为熟练,这不能不令他们汗颜。

走出这条小径,几个人转上了另外一条小径。这条小径虽然也不甚宽敞,道路倒是很明显,路面上也没有杂草。顺着这条小径,几个人又走了一阵子,忽然眼前一亮,几栋小木屋赫然呈现在他们的面前。

第315章 太子妃

终于到达目的地了,张易之也是有些激动。***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这屋子里面住着的三位,个个在历史上,都是鼎鼎大名,也必将在未来若干年的历史上,散发出灿烂的光芒。

而现在,张易之就要见到这三个人了,他的心情,简直就像当初第一次见到武则天那样紧张。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把目光锁定在张易之的身上。想一想屋内之人的身份,张家兄弟便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他们通过行动来推举张易之去敲门。

张易之无奈,只好一步步地走到了门前。他抬起手来,正要敲门,迟疑一下,还是把手放了下来。然后,他又举起手,又放下……

苦笑着回过头来,张易之看见了身后两个人正在朝自己做着鄙视的鬼脸,他心头一怒,暗忖道:“是啊,我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三个人吗?又不会吃人的!”举起铁拳,对着房门就是一阵狂敲。

不一会,屋内传来一个朦胧的声音:“谁——啊——”

“啊”字还在张易之的耳边回荡,这声音立即变得急促:“谁?!”这却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带着略微的颤抖。

先前那朦胧的声音立即有了变化:“娘子,你看见了吧,完了,完了,母亲派人来了,派人来了,她老人家这次一定会杀了我的。大哥没了,二哥也没了,现在轮到我了,终于轮到我了……….”接着便是一阵“呜呜”的哭泣之声。

张易之一阵无语。

这声音的主人,显然是庐陵王武显了。历史上,这位庐陵王就是一个胆小如鼠的人,这一点,张易之已经在电视和小说里,有过很多次的了解。可当亲耳听见这位年逾四十的大男人被一阵敲门声吓得大哭,还是感觉很不可思议。三五中文网

当然,这也可以看出,这位天之骄子,在过去十四年多的日子里,过的是一种怎么样胆战心惊的日子。要知道,从道理上来说,他在这里呆的时间越久,这种畏惧就会越发的淡漠。直到今天,他依然如此战战兢兢,可见当初刚来房州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

而张大张二则是目瞪口呆,他们不像张易之这样对庐陵王有所了解。在他们看来,庐陵王作为当今天子仅存儿女之中的嫡长子,就算现今有些落魄,那身份还摆在那里的,总还是应该保留着几分上位者应该有的威势才是。更何况,他当年还曾在紫宸殿的龙座之上,坐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虽短,他也是货真价实的一国之君。一国之君,怎么可以哭得如此肆无忌惮,如此风雨飘摇,如此……

“大王,乖,不必害怕,未必是来害我们的,说不定是母亲派来接咱们的呢!”那女子的声音很温柔,像是在哄小孩一样。

张易之听得暗暗点头,暗忖道:“历史上的韦氏,最后差点成为第二个武则天,看来也不是全无道理。一个男人都吓成这样了,她却能像个哄孩子的母亲一样哄着丈夫,一点也不见惊慌,可见此人心理素质之好若是她一招掌权,的确非同小可。”

“不,一定是母亲,母亲派来杀我们的,我,我还是自杀的好!自杀的好!至少,还能免得了受辱!还有,等下我死了,你记得掐死裹儿,掐死她!她生得太美丽了,若是受贱奴之辱,列祖列宗也不会饶了我这个不肖之子的!”武显的声音显得极为激动。张易之完全能想象他在里面乱扑乱抓,手足无措的样子。

张易之听得恻然。心中对这位曾经的皇帝,产生了几分同情。身在帝王之家,荣华富贵从来都不是问题,可伴随着这些的,就是无尽的恐惧和不安。这样的悲剧并不少见,而武显还远远不算最痛苦的。难怪很多帝王临死之前,都只愿自己下辈子莫要生在帝王之家。

张易之连忙在外面喊道:“殿下,莫要惊惶,我等是奉圣谕,前来迎接殿下回京的,请殿下开门!”

张易之之所以称武显为“殿下”,说白了是抄袭了管泛的那一招。不同的是,管泛面对的是已经脱困的皇嗣,而张易之面对的却是尚在经历磨难的武显。而且,管泛面对的是一个空着的马车,而张易之面对着,则是实打实有人的屋子。这毫厘之差,张易之相信也会有千里的效果之别。

屋内顿时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安静,可以想象里面两个人目瞪口呆的样子。

下一刻,一个极为兴奋的声音传来:“娘子,你听见了吗?听见了吗?母亲派人来接我们了,接我们了!我们就要摆脱这个鬼地方了,我们要自由了!我们再也不用这样起早贪黑,再也不用粗茶淡饭,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再也不用…….呜呜……”

韦氏的声音也带着点哭音:“嗯,都不用了,不用了!大王,你别急啊,还是让妾身来帮你整理下衣衫吧,这样怎么见人哪?”

接着,屋内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穿衣之声。然后,韦氏的声音再次传来:“裹儿,裹儿,快起来!”

“母亲,半夜三更的,人家好梦正酣,你又来打扰人家好梦了!”一个清脆娇柔的声音传来。

张易之听见这声音,不由得心下一颤,心海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层涟漪。不得不说,这声音实在是太好听了,清脆如黄莺轻啭,婉转如清泉缓流,让人感觉一种特别的魅惑之感,扑面而来,你很难控制自己,不去想见一见这女孩子的模样。

而事实上,张易之也知道,这个女孩子便是历史上鼎鼎大名的荡妇安乐公主,他不由自主地提高了警惕,提醒自己,莫要被这位号称比后来的杨玉环杨贵妃都毫不逊色的公主吸引过去。

反正,就张易之从二十一世纪得来的讯息来看,几乎没有一个人对这位倾国倾城的公主抱有丝毫的好感。她骄横、奢侈、淫*荡、跋扈、擅权、冷漠,最后甚至连最宠爱她的父亲,都被她生生毒死。

张易之现在也算是阅尽了美女的,自然不愿和这样一位公主扯上莫名其妙的关系。这种事情,关系到的绝不仅仅是他自己一个人,还有可能关系到他的家人甚至整个家族。

张易之同时也有些奇怪,方才武显在那里又哭又笑的,声音那么大,这位未来的安乐公主怎么一直都没有醒来。

张易之不知道的是,今晚这种情况,其实只是过去很多次的重复而已。几乎每一次,屋子外面有了一点风吹草动,甚至只是刮风下雨,武显都会上演一出方才那样的闹剧。从小对这种闹剧耳濡目染的武裹儿早已司空见惯,再也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在内心里生出丝毫的波澜。这种声音,已经成为了她一种特殊的催眠曲。

正思忖间,屋内的灯火忽然亮了起来。接着,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女子从屋内走了出来。

张易之不敢细细打量,只看清了她穿的是一身青色的粗布裥衫,相貌倒是颇为清雅,年纪大约在四十岁上下。他知道,这肯定便是当年曾经登上皇后之位的韦氏了。她的真实年龄,其实比武显小四五岁的,如今也该在三十五岁左右的样子。很显然,常年的劳作,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了点。而一般来说,她这样出身的人,看起来都会比实际年龄要小一些的。

“臣张易之,叩见太子妃!”张易之拜了下去。他身后的两个,都惟他马首是瞻,立即跟着跪了下去。

“太子妃?”韦氏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亮彩。

第316章 美女和六位帝皇丸

“不知明公身居何职?这次上山来,有凭据吗?”韦氏淡淡地问道。35zww.com很显然,她是没有注意到张易之“太子妃”这个称呼,或者是接受了这个称呼。

张易之暗叫一声“厉害!”可以想见,这么多年以来,自己肯定是第一个当面向庐陵王他们表忠心的,想不到韦氏竟然丝毫也没有激动,既不暗示接受,也不拒绝,反而装聋作哑,很明显是要想要先摸清具体情形,再做决定。

张易之道:“臣乃山南东道采访使,这次前来接应殿下,有圣皇的亲笔御书为凭!”从怀中取出那封信来,交给韦氏。

韦氏用颤抖的手接过那封信,轻轻打开,看了一眼,忽然转身进了屋里,向蜷缩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的武显道:“大王,你来看看!”

夫妻两人把那封信凑到油灯底下,细细观看起来。那封信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字,他们却看了许久,一笔一划都细细地研究了起来。

恰在此时,张易之的眼前一亮,一个美丽的声音缓缓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也许朦胧更能创造美丽,在并不十分明亮的月色之下,那蓦然出现的身影美丽得令人窒息,眸如春水、面若桃花,腰若细柳。那一身粗布的衣衫并不能掩饰她盖世的美丽,反而更为她增添了一种清新自然的韵味。

倏忽间,张易之只感觉自己就要窒息了,他很早之前就知道,一个能在极少提及人物相貌的正史里留下“艳动天下”评价的女子,一个在后世被誉为“大唐第一美女”的女子,她的姿容自然非同小可。

虽然明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天真无邪,甚至还带着点羞怯神色的女子,便是后世被称为“悖逆庶人”,几乎所有能做的恶事都做尽了的安乐公主,张易之还是忍不住心旌乱晃,眼神不由自主地扫在她的身上。

而张易之身后的两个人,更是不济,嘴巴里早已“啧啧”地开始流口水,十足的猪头像。***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你们真的是奶奶派来接我们的吗?”就像幽谷之中,一只黄鹂鸟发出了清晨的第一声一般,这如梦似幻的声音把张易之拉回了现实之中。

张易之暗暗心惊,提醒自己要离安乐公主远一点。这个少女那深邃的眸子,一看就像个无底的深潭一样,让人很容易陷进去。

张易之现在红颜知己可谓不少了,他可不想这份名单中,再多出一位公主来。毕竟,大唐公主名声在外,可不像后来的大宋朝公主那么好对付。

况且,这位未来的安乐公主又是这些公主里面,最难以捉摸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谁也说不好。万一她最终变得像历史上那样疯狂、淫*荡,谁沾上她,七八苏倒霉得很?作为一个男人,谁也不喜欢戴绿帽子。

“回禀公主,正是!”张易之低下头,避开武裹儿饶有兴致的目光。同时,他也暗暗心惊,武裹儿看向自己的目光,太炙热了,他现在就能预感到,这绝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定还会惹出祸事来。

略略一沉吟,张易之释然了一点。安乐公主在这山上住了将近十五年,见过的男子应该是屈指可数,偶尔见到一个俊美一些的,自然要有兴趣一些。

“你怎么叫我公主?我可不是公主。我父亲母亲他们都叫我‘裹儿’,你要是不嫌弃,也这么叫我吧!”武裹儿用极其天真的语气说道。

张易之心下一颤,暗忖道:“我怎么忘记了,她现在可没有爵位在身,郡主好像都不是。公主的话,还要等她老子登基之后再册封呢!”

他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正要说话,忽听里面传来一个极为激动的吼叫:“不错,不错,这是母亲的字迹,每一笔,每一划,都和以往的书信一模一样。没错的,一定没错的,一定是母亲她老人家终于想起她可怜的儿子了,她派人来接我了!”

张易之听得这颤抖的声音,也暗暗为之恻然,一个曾经睥睨天下的皇帝,要受到什么样的磨难,才会对自由如此渴望!

武裹儿却皱皱眉头,回头向武显道:“父亲,你就不能安静一点吗?你看,都吓着我们的客人了!”

武显一愕,就不出声了,而旁边的韦氏居然也不训斥女儿,只是略带歉意地看了丈夫一眼,也算是替女儿道了个歉。

张易之却是心下一动。历史上这位安乐公主最后变成那般模样,和这一双对她宠溺得过分的儿女,有着莫大的关系。一般人家,以这样的语气和老爹说话,绝对是要换来一场严厉的训斥,甚至是一场暴揍。安乐公主却把他老子叱得噤若寒蝉了。如此一味的宠溺,换来的岂能有好结果?

张易之觉得,安乐公主虽然如今已经将近十五岁。但由于比一般这个年纪的人经历的事情,看到的人物都要少很多很多,她的性格应该还处在白纸一般的阶段。别人若是在她这张白纸上染上红色,她就会走向纯洁善良,说不定还会胜过一般的女子。但若是别人往这张纸上染上黑色,她便会彻底走向黑暗,阴狠毒辣远在一般人想象范围之外。

因此上,武显和韦氏的这种教育方法显然不对。张易之自己虽然不想去接触安乐公主,但考虑到自己已经决定投靠武显,他暗暗在想着,要找个机会劝谏一下这夫妻两个,莫要把自己的女儿变成了历史上的那个魔女。

“门外是张采访吧,请进来说话!”正思忖间,韦氏的声音远远传来。张易之一怔,忽觉一股力量拉着自己向前而去,低头看时,却见一脸笑靥的武裹儿正拉着自己的衣襟,把自己拖向屋内。

张易之无可奈何,只能任由着她把自己拖进屋子里,然后还在她母亲面前请功:“母亲,你看哪,我帮你把人押送进来了!”

“裹儿真乖,坐母亲这边来!”韦氏伸出了双臂。武裹儿倒也听话,便走过去坐在韦氏身边,顺便把她的小脑袋靠在韦氏的肩膀上,眼神却兀自锁定在张易之身上。

武显轻轻咳嗽一声,道:“张采访,你远道而来,又夤夜上山,辛苦了,孤王在这里向你表示感谢。你就说说吧,圣皇是如何安排孤王进京之事的?”

张易之应道:“启禀殿下——”

“诶诶诶,等等,你可不要胡乱称呼,孤王如今只是庐陵王,这储君之位是万万不敢觊觎的,你还是称我为‘大王’好了,莫要僭越了!”武显连连摆手,神态无比的认真。

张易之暗暗摇头。这位历史上最悲剧的皇帝,在后世的被人戏称为“六位帝皇丸”,因为他自己是皇帝,父亲是皇帝,弟弟是皇帝,儿子是皇帝,侄子是皇帝,更要命的是他妈也是皇帝。

他的人生是如此的悲催,很大程度上因为他的性格是如此的悲催。怕老爹,怕老娘,怕老婆,怕女儿,怕兄弟,怕姐妹,反正他身边的人,他就没有一个是不怕的。这种人坐在皇位之上,位置又如何能稳固得起来呢!一个小小的称呼,他就怕成这样,也就可见一斑了。

“是,大王!”张易之面上不动声色,说道:“这一次,陛下是想让大王秘密进京,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臣方才上山的时候,没有惊动守军,等下咱们下山的时候,也不能惊动他们!”

“什么?!不经过他们,你也能上山?”武裹儿忽然眼前一亮,冲上前去,一把拉住张易之的衣袖,问道。

“早知道不经过他们也能下山,就太好了,我在这山上都快要憋死了!”她那双美丽的眸子里映出点点星星。

第317章 劝服

武显却是一惊:“那你们是怎么上来的?”

张易之如实回答。www.65txt.com

武显吃了一惊,道:“那悬崖如此高峻,上来容易,如何下得去,孤王可不能冒这个险!”韦氏略略沉吟,也没有说话。倒是武裹儿一脸的兴奋:“你们居然能从那悬崖上上来?我可是经常去那边眺望,就希望能从那里下去哩,你们能上来,一定也可以下去吧!”

张易之暗道,这小姑娘前面说的话没一句靠谱,这句倒是问得很及时。他笑道:“下去比上来自然是要容易得多,而且安全得多,我们有足够的设施还确保绝对的安全。毕竟,我们谁也不能拿大王还有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啊。”

武显却兀自哆嗦:“不行,不行,那太危险了!”

韦氏想了一下,向武显道:“大王,我看这位张采访说的不错,他既然是奉旨来的,自然不会拿您的性命开玩笑,不如咱们就听他的安排吧!”

武显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不行,这太高,太危险了,万一……”

张易之神色渐渐冷了下去,既然两个女人都愿意下山,作为父亲和丈夫的武显,就算为了男人的尊严,也该硬着头皮点头。可是,他居然还是摇头。对付这样的人物,唯一的办法,大概也只有用令他更加害怕的东西了。

张易之沉声说道:“大王,臣劝你还是移驾的好!臣这次可不是一个人来的,臣个人对于大王的决定,是绝对拥护和赞成的。可是,臣不敢肯定臣的兄弟们会不会也和臣一样开明。臣很担心,大王若是不动身的话,臣会难以向他们交代!”

武显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期期艾艾地说道:“你,你这是威胁孤王吗?”

旁边的武裹儿却说道:“父亲,他哪里威胁你了,我觉得他说的很对啊。www.65txt.com他的兄弟们知道父亲不愿下山,会失望的!”她的父母对她说话的时候,从来用的都是祥和、宠溺的语气。因此,她还不能理解威胁是怎么发出的。

韦氏的脸色阴晴不定,忽然,她轻轻一拍桌子,道:“好,就这么定了,咱们都从悬崖下去!”

武显一愕,不敢再多言。很显然,这一家子里面,韦氏才是真正的一家之主。即使在外人面前,韦氏也能拥有着最后的拍板权。

武裹儿最是欣喜,连忙从韦氏的身上爬起来,拍着手笑道:“好啊,咱们现在就走吧!”走过去就要拉张易之。

张易之连忙闪了一下,道:“臣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说,大王也要有心理准备!”

“哦,你说吧!”见到武显不言不动,韦氏便问道。

张易之也不迟疑,便把“芦苇会”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说道:“臣这次来房州,系微服,身边也没有带得力的人手。以臣自己的能力,自然不可能上山,因此也只能暂时和‘芦苇会’虚与委蛇。”

武显简直又要哭出来了:“张郎你的意思是,咱们即使安全下山,还要落到这些反贼的手里?那不行,绝对不行!不说那些反贼手段残忍、卑鄙,就说他们是以孤王的名义聚在一起的,若是让母亲知道,她老人家定不会饶我,不会饶我的!不行,我宁可一辈子住在这山上,也不愿去面对母亲滔天的怒火,她老人家说不定会把我给生撕了!”

他不住地摇头、摆手,显得无比的激动。

武裹儿走上去,轻轻地拍打着她父亲的后背,像是在安慰一样。她显然不懂她父亲所说的是什么,但能明白父亲的恐惧。

武裹儿这个动作,让张易之对她大为改观。不管她出山之后,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至少现在还知道关心和安慰她的父亲。还是那句话,若是好好引导她,未必会走上歧途。张易之自己当然不敢也没有想过去引导她,他打算以后找个机会向武显进个言,也许武显就不会像历史上那样一味宠溺自己的女儿,最后把自己的性命都宠溺进去了。

“大王,咱们并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咱们必须下山。再者,这‘芦苇会’的出现,对于大王来说,固然是一个威胁,也不啻一个良机啊——”

“不错!”韦氏忽然接过话头,道:“若是咱们能告发并且协助母亲剿灭这些反贼。这些反贼不但不会成为我们回京之后的污点,反而能为我们带来母亲的信任!”

张易之点点头,道:“王妃英明!”他这句话是发自肺腑的,韦氏也许在历史上声名狼藉,她的刚毅和聪明却是毋庸置疑的。像武显这样的庸人听说自己要落入虎口,立即战栗,而她却能想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道理,倒也免掉了张易之的一番唇舌。

武显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却见韦氏神掌在案上一拍,武显顿时发不出声来。张易之这才明白,原来韦氏一旦行使了拍板权,武显就连发表意见的机会都没有了。看来,他这丈夫当得倒是真有些窝囊。

见到时机已经成熟,张易之便向武显说道:“大王,既然决心已下,就请移驾吧!”

武显略一迟疑,却被武裹儿的小手抓住胳膊,就向外边拖去:“父亲,别磨磨蹭蹭的了,走吧!”

张易之只想抱住这位大没人萝莉亲一口。若不是有她在场,以武显的性子,必然又是一番蘑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下山。万一熬到天明时分,事情可就难办了!

这一次,几个人由张二开路,张易之断后,不多时,大家就来到了那悬崖边上。

张易之伸手从下面吊上来三个篮子,向武显道:“大王。为了你们的绝对安全,臣是这样考虑的,臣等将你们捆缚在这篮子上,然后从山上缓缓吊下去。这是绝对安全的,而且,山下我们还安排了很好的应急措施,必是万无——”

“不行,不行!”武显连连后退,道:“这太不安全了,万一篮子坏了怎么办?人被缚在篮子上面,不能闪避,万一在悬崖上擦碰到,怎么办?”

张易之对这个出口闭口都只会说“不行”的男人实在是厌烦透了。作为一个男人,怎么能轻易说出这两个字,居然还将之变成口头禅呢?可是,这哥们是老大,张易之真有点无可奈何,他把求助的目光转向了韦氏。

这一次,韦氏却没有斥责武显,略略沉吟一下,道:“张采访,我绝对大王的顾虑,也不是全无道理。篮子毕竟是没有生命的物事,不知道如何保护里面的人,中途会不会有意外,谁都无法说清!”

张易之苦笑。其实,从篮子上吊下去,里面的人要说毫发无损,也的确是不可能。毕竟,这山崖是凹凸不平的,不是一根光滑的柱子。可是,除此之外,张易之真没想到更好的办法。

就在此时,武裹儿轻巧地走过来,向张易之问道:“我问你,你们把我们吊下去之后,自己打算怎么下去?”

张易之想也不想,应道:“自然是用绳子缚住我们自己的身子,然后爬下去。”

“那,是你们下山的方法安全,还是我们这种办法安全?”

张易之为之语塞。要说安全,当然是利用这爬山工具自己爬下去更安全。毕竟,上面系了绳子之后,安全是很有保障的,再不济也不至于一下子落在实地之上。可是,这三位金枝玉叶的身子,总不可能自己爬下山去吧!

“你不回答,就是说你们的办法更安全了!”武裹儿凑过去,对着张易之的脸说道。

“现在,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大家一样安全!”她忽然抬起头来,高声宣布。

第318章 坦率过人

“什么办法?”众人几乎是齐声地问道。***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武显夫妇这么问,很显然是出于对女儿的宠溺,满足一下女儿的自尊心而已。张易之对武裹儿不抱什么希望,却也好奇她的想法能天马行空到什么程度。而张家兄弟则是被武裹儿的形容所慑,完全是出于本能发问。

“一起跳下去啊!”武裹儿笑嘻嘻地说道。

众人尽皆无语,包括武裹儿那一双早已准备了夸奖词汇的父母。在外人面前,他们也不好意思夸奖这样一个荒谬的主意,他们也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过虚伪。

“哈哈,骗你们的,我可没那么傻!”见到众人目瞪口呆的样子,武裹儿忽然大笑起来,道:“其实,很简单,只要把我们三个人绑在你们三个的背上,一起爬下去,不就是了!”

“这怎么行!”武显再次捡起了自己的口头禅,唯一不同的是改用了反问体。

“怎么不行?”武裹儿也毫不示弱地反问。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韦氏的身上。大家都早已看出来了,她是唯一具有绝对话语权的。

“我觉得,裹儿这个办法不错,比用篮子更加安全一些,就是累着张采访你们三个人了!”韦氏表态。

张易之连忙也跟着表态:“王妃莫要这样说,这都是我们为人臣子的应该做的。”

一语方了,他立即抓住机会开始布置:“那这样吧,我亲自来背庐陵王,张大背王妃,张二背小娘子!”

他之所以这样匆匆决定,是因为不想背武裹儿。他发现,这位“大唐第一美人”不仅艳光四射,而且如今的性格也是十分讨喜的,因为还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太天真了。这种性格,对于整日里游弋于阴谋诡计、尔虞我诈之中的张易之来说,就像一泓带着甜味的清泉一样,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35zww.com

这太危险了。张易之觉得,既然自己不可能当驸马,就必须要早早远离这个磁石一般的女子,免得陷入其间不能自拔,最后害人害己。

张二简直幸福得要晕过去了,想一想这样一位比画上的美人儿还要美丽很多的女子,居然要靠自己背着下山,这种感觉,真是太自豪,太激动了。

武显夫妇既然已经接受了这样下山的办法,对于张易之的安排自然没有异议。谁背谁,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只要是能够下山就好。

而就在此时,武裹儿不干了:“不行,这个安排不好!”

张易之心下一沉。他看见武裹儿说这话的时候,一直面朝着自己,她的意图很明显了。这让张易之有种罕有的慌张。

韦氏连忙说道:“裹儿,你不要胡闹了,咱们还是下山要紧!”

“我不是胡闹!”武裹儿嘟起了可爱的小嘴,泫然欲泣,神态要多惹人怜爱有多惹人怜爱。尽管张易之已经尽量忍着了,还是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种冲动,他真的很想告诉武裹儿:“既然这样,就由我来背你下去吧!”

但话到嘴边,张易之想到了王雪茹,想起了慕云飞,想起了小月,还有其他还几名红粉知己。他知道,自己一旦和眼前这位姝丽的女子搭上,也许前途无量,但和这些女子之间,恐怕就再也不能有交集了。这让他顿时清醒了很多,将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

韦氏尽管极为宠爱武裹儿,此时也不由生出了几分不悦,道:“那你说说为什么!“

武裹儿指着张二道:“他太丑了!”又指着张易之道:“我要他背!”

张二简直有一种要吐血的冲动。他虽然绝不是什么美男子,但也算是有几分形象的,和那个“丑”字,并不怎么亲近,更不要说“太丑”了。被武裹儿这样的美女以这种理由拒绝,他真的很想采取武裹儿的第一个方法,直接跳下去。

韦氏也有些尴尬,但显然不怎么舍得斥责自己的女儿,遂向张易之道:“张采访,不如你和你这位兄弟调换一下吧,你来背裹儿,让你这位兄弟来背大王吧!”

张易之已经想不出任何理由来拒绝,只能轻轻点头答应。旁边的武裹儿立即“耶”的一声欢叫起来,身子往上一蹦,姿态极为优美。这个女孩子,到现在还没有学会一件很基本的事情:控制自己的情绪。或许,过去将近十五年的时间里,她根本没有试着去控制过自己的情绪。

事情既然已经决定了下来,大家就开始了行动。

张易之等人带上来了三根很长很粗的麻绳。他们将麻神系在悬崖上面的一块巨石之上,在上面绑了又绑,试了又试之后,大家一致认定万无一失了之后,才开始把麻绳的另外一端绑到自己的身上。

张易之蹲下身子,武裹儿立即毫不客气地跳上去勾住张易之的脖子。张易之心下一颤,立即感觉自己的身子,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一腔热血从脚底下直朝着脑门升了上来,他的面颊顿时变得火辣辣的。

一言不发地用麻绳在两个人的身上环了一圈,张易之道:“小娘子,你注意了,这麻绳会系得很紧,若是太难受的话,你就说一声!”

“没事的!”武裹儿把忽然一把将张易之抱紧。

感受到伸手一个软软的身子正挤压,尤其是那两团异乎寻常的酥软之物,张易之又是心下又是一阵悸动。客观地说,大概是由于营养的问题,武裹儿的双峰并不是很挺,这或许是她近乎无懈可击的相貌中,唯一的缺陷了。

但是,当这一对东西重重地压在张易之的身上的时候,张易之还是感受到了它们无与伦比的弹性,这让他不能不心猿意马。

连续地在心里念了几个“色即是空”,又将王雪茹、小月等人的形象从心底抬起来对抗了许久,张易之才渐渐驱散了这可怕的心魔。而这时候,他也终于绑好了绳子,试了几次之后,感觉万无一失,才端起登山用具,缓缓地下了悬崖,向山下爬去。

其他的两组也在差不多时候开始向下爬。一行三对人,几乎保持一个齐头并进的态势。

由于下山比上山轻松不少,又由于这次最重要的人物——庐陵王实在是太紧张了,大家不得不通过一些闲聊来帮他驱赶紧张的心情。

这时候的张易之不敢表现。他知道,凭着自己以前看过的笑话,随便拿出两个来,绝对能逗得众人前俯后仰。不过,现在明显不是时机,要是逗得他们真的笑得忘形跌下去,张易之真不敢去想象其中后果。

就当众人开始沉默下去,认真赶路的时候,一直默默不语的武裹儿忽然说话了,她在张易之的耳边问道:“我父亲母亲他们都说我很漂亮,你觉得我怎么样?”

这话声音不大,但由于大家几乎是在一个水平线上,在场的其他四个人也都听得清清楚楚。张易之大为尴尬,但也不能不回答,只好苦笑道:“大王和王妃所说的,都是实话!”

“那你喜欢我不?”武裹儿好像也不知道何谓女儿家的矜持,继续追问。

张易之简直要哭了,他明显感觉到左右两边武显和韦氏的目光,都十分怪异地向这边传来。他只好硬着头皮点点头,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嗯就是喜欢的意思,对吧?我也很喜欢你呢,要不,从此以后,咱们两个都不分开,好不好,就像父亲和母亲那样,吃在一起,睡在一起!”

张易之手上一抖,差点跌了下去,他的手上顿时溢出了不少的冷汗。

第319章 安然脱身

“裹儿,你休得胡言!”一旁的韦氏终于看不过去了,第一次严厉地训斥自己的女儿。三五中文网

武裹儿显得很委屈,或许她在过去长达一年或者更长的时间内,都没有被父母以这样的语气斥责过。她不满地说道:“我说的是实话,有什么错了!”

或许是为了赌气,她居然艰难地侧过身子,在张易之的面颊上亲了两下,道:“你不是说过吗?两个人只要互相喜欢,就能在一起,就像你和父亲一样!”

韦氏顿时无语。大概这时候,她终于意识到了这些年自己夫妻二人对女儿的教育,实在是太失败了,也不知道这样一个女儿,到了外面那布满荆棘的世界,尤其是到了步步都是陷阱,处处都是危机的皇宫里面,真不知如何生存了。

张易之被这绝世美人吻了两下,心猿意马,他知道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两次,自己必然无法抓牢绳子,掉下去恐怕会成为必然的结果。当下,他停下身子,向武裹儿道:“小娘子,调侃我可以,千万不要调戏我!”

“什么调戏啊!”武裹儿轻咬银牙,不满地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那我也说一句真话!”张易之很认真地说道:“其实,这世上的人是很多的,不像这山顶。一俟下了山,小娘子就能看见千千万万的人,其中有善有恶,有妍有媸。当你和这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人接触完了之后,发现依旧对某个人念念不忘,那才会是你真正喜欢的。至于我,很遗憾地告诉小娘子,我已经有了心爱的女子,她们也都像我爱她们一样爱我。”

武裹儿若无其事地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懂。不过,你有其他女人我不介意啊,把他们都抛弃掉,和我好就是了!”

张易之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武裹儿这话,明显地暴露了她完全以自我为主的思维方式。三五中文网她根本没有想过,别人的感情有多么的深厚,别人的分离有多么的痛苦。她认为别人为了她牺牲,都是理所当然的,她没有觉得这有一丁点的不妥。

韦氏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但她的眼珠子一转,生生把斥责女儿的话咽了回去,把目光投向了正在上面缓缓向前爬行的张易之。在这一刻,她蓦然想起了刚见面的时候,张易之的那句“殿下”,她很想知道,接下来,张易之会如何应对自己的女儿。

“小娘子此言差矣!”略略在微风中歇息了一下,张易之说道:“一个今天能为了你抛弃别人的男子,他日也有可能为了别人抛弃你。所以,我劝小娘子下山之后,要瞪大眼睛看清楚了。为你做得最多,说得最多的,未必是你命中注定的另一半。当然,你第一个遇见,并有一点好感的那一个也未必是,因为你后来有可能还会遇见更好的!”

韦氏若有所思,转过头去。

武裹儿何曾听过这些道理,一时无法反驳,便有些恼羞成怒,忽然伸出玉手在张易之的手臂上拧了一下。

张易之故意夸张地大叫一声:“哎哟!”他心底的的确确是十分恚懑的。如果说前面那一系列幼稚的求爱,是因为无知的话,她对于自己的性命安全不至于无知。她不会蠢得连一旦脱手,就有可能丢命的道理都不懂。她只是太过率性妄为了,根本没有理会过这些。她对别人的想法固然不会去考虑,一旦不高兴起来,自己的性命也一样不管不顾。这样的人,实在是有些可怕。

听得这个声音,张易之左右两对正在向下攀岩的组合都立即停了下来。旋即,武显大声呵斥道:“裹儿,你再胡闹,我可打你了!”从动身向下到现在为止,一直战战兢兢,一言都不敢发的武显这一次却是出离愤怒。这个女儿对他来说,太重要了,他可不希望在自己的未来出现曙光的那一刻,失去这个女儿。

武裹儿有些委屈,把头转向韦氏,似乎想从她那里找到一点安慰。韦氏却冷冷地说道:“裹儿,你父亲说的不错,你可不准再胡闹了,否则我也饶不了你!”她的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想武裹儿一辈子受到的斥责也没有今天一天多,尤其这一次,还是父母齐声斥责,更是前所未有之事,当时她就不言声了。

张易之感觉背上的人老实了一些,暗喜,心道总算可以略略安静地爬一段了,希望背上这位姑奶奶不要再随意发难。他小心翼翼地向下爬了一阵,背上一直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声响,他也是大喜,知道武裹儿对自己的父母还是有那么一丁点敬畏的,也只有他们联合起来,才能管得下她。

而就在此时,张易之忽然感觉脖子上一热,似乎是什么热腾腾的液体滴在其上。

张易之轻轻回过头去,用微不可查的声音问道:“你怎么了?”此时的张易之,已经被张大张二兄弟甩开了一段距离,他这个问话的声音,其他人是听不见的。

武裹儿又伸出手来,抓在张易之的手臂上,正要拧下去,但略略一迟疑,还是将手收了回来。

“要你管,要你管!”带着哭音,武裹儿轻轻地发泄着。不过,她的声音也很低,只有张易之能听见。

张易之轻轻叹一口气,道:“小娘子,你或许有很多道理都不明白,那些都可以以后慢慢去体会。但有一个道理,你必须现在就明白:对于厉言相向的,很多都是对你好的。反而是那些和颜相向,甚至甜言蜜语的,经常包藏祸心。”

“哼!要你来说教,你又不是我什么人!”带着呜咽,武裹儿轻轻地说道。声音略略颤抖,让张易之的心也跟着轻轻地颤抖。

张易之没有再多言,继续向下爬去。而这一路上,武裹儿再也没有说话,也没有再把眼泪滴在他的脖子之上。

这样安静下来之后,爬山的效率顿时高了不少,又过了一阵子,三对人终于缓缓地落在实地之上。尽管,这里离看守的军队只有短短的数里之遥,下面守着的人还是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阵抑制的欢呼。

“芦苇会”的人未必对武显有多么的忠心,他们毕竟尊武显为他们的主子,武显的出现,让他们对“芦苇会”的未来,有了更大的信心,他们仿佛都看见了自己美好的未来。

将武显一家三口从张易之等人的背上卸下来之后,不出意料的,这三个人又引来了一阵骚动。武显的身份非同小可,一般人一辈子都不可能看见,现在他就活生生地站在大家的面前,这让大家无法保持平静。

而武裹儿是那样的国色天香,这笼罩四周的黑暗,似乎都无法将亮彩从她的身上驱赶掉,反而更为她增加了一份神秘的光辉。她往那里一站,就算是最不好女色的,也不由为之色授魂与,难以抑制心猿意马。

只是,这两个人都预先知道,眼前的这些人可不是什么善类,他们是货真价实的反贼,他们不由有些紧张,不由自主地藏身到了韦氏的身后。

而他们的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又让大家对这位此时还远远谈不上著名的王妃,也产生了好奇之心。而韦氏态度从容,面带微笑,丝毫没有怯场的迹象。

“大王一家终于脱出樊笼,可喜可贺,小人们在据此不远的庙里,备下了酒宴,一则是为了对大王的脱身表示庆贺,二则是为兄弟们庆功,还望大王赏光!”那领头的青年笑道。

张易之心下略略好奇:“刚救下人,为什么不立即远走,却留在原地庆功?这实在是没有道理啊!莫非,这里面又有什么古怪不成?”

第320章 天助我也

虽然心中颇为疑虑,张易之也不好多问,随着众人一起向外边撤去。***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同时,他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要少言多看,弄清楚这些人到底要搞什么鬼。

或许是因为事先知道这些“芦苇会”的人是反贼的缘故,武显和武裹儿父女对他们明显有些戒备,二人不由自主地向张易之靠近,跟在他身边走。而韦氏则显得颇为从容,和“芦苇会”的那个年轻的头目走在一起,不时还出言询问外间的事情。

韦氏这一家子被囚禁在这山上,有十五个年头了,当初那个呱呱坠地,还只会哭泣的女儿都成了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外间的变化自然也会很大。但他们很少能得到外间的信息,此时的韦氏,显示出了强烈的求知欲。

而那年轻人也十分客气,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上至国计民生,下到市井轶闻,凡事他知道的,都是娓娓道来,又风趣,又有味道,听得韦氏都有些入神。

张易之这才算是明白,“芦苇会”今天为何会派这样一个看起来并没有多少威望的人来,原来他也有一技之长啊——巧舌如簧。的确,用这样一个能说会道的人来讨好刚刚脱出樊笼,还惊魂未定的武显一家,真是太合适了。

一群人籍着月光缓缓前行,不一会来到一处破庙前。张易之一看,顿时有些傻眼:这不是昨天到今天傍晚呆了很久的那个破庙吗?真是巧,“芦苇会”的人也选择在这里为武显一家人接风。不过,说实在的,要是让张易之来选,似乎也只能选择这里,因为房州城附近,还真没有什么栖身之所。

一群人走进破庙,却见里面早已生气了篝火,将整个大殿照耀得恍若白昼。几个篝火的旁边,依次摆着一些碗筷,在摇曳的火光照射之下,亮闪闪的,像一个个玉盘一样。

年轻领头人笑着向众人道:“诸位都请里面坐下来歇息一会,已经有兄弟在后面烧肉、温酒了,要不了多一会,这庆功宴就要开始。三五中文网今天晚上,大家都是我‘芦苇会’的大功臣,我希望大家能不醉不归!”

“喔!不醉不归!”众人纷纷高声喊叫着。

张易之觉得有些不妥。在这种地方庆功,还要不醉不归?这不是开玩笑吗?要是关键时刻官兵冲过来,大家岂不是都要成为瓮中之鳖?要是大家真的喝醉了,那官兵都不用冲锋了,直接走过来将大家绑走便了。

但就在此时,张易之心下一动,脑海里蓦然掠过一个主意。当下,他轻轻拉了一把身边的张二,做了一个手势。

张二可不是他哥哥,一看之下顿时会意。连忙伸手捂住自己的肚子,然后又拉了他哥哥张大一把,嘴里痛苦地哼道:“哎呦,肚子疼!”

张二可是今天晚上的大功臣,在“芦苇会”这个不良青少年组成的组织里面,立功的人往往是不受欢迎的,大家见到张二叫疼,非但没有一个上前慰问,一个个的反而是笑吟吟地看着张二,幸灾乐祸之态根本不稍加掩饰。

有一些更过分的则直接出言讽刺:“矮油,我们的大功臣是不是吃坏了肚子了?”

“我看不像,应该是昨晚上在相好肚皮上操劳过度所致!”

“胡说,我们的大功臣哪有你们说的如此猥琐!我看他是打了一晚上的五打一群架,才闹成这样的。”

“……”一个个阴阳怪气,极尽讥讽之能事。

武显一家人显得颇为尴尬,尤其是武显。他身在皇家,从小一言一行都有一定之规,他本人性子又软弱,根本不敢越过那圭臬一步。像这些人的这种污言秽语,他完全是第一次听见,一听之下,他在大开眼界之余,脸上也是涨得通红,显得极为不适应。

韦氏方才态度极为从容,这时候也是面红耳赤。倒是她身边的武裹儿最为淡定,求知欲极强的她将她那诱人之极的小嘴凑到韦氏身边,孜孜不倦地问道:“母亲,什么是五打一群架啊?”

韦氏脸色更红了,啐了一口,道:“不要问了!”

武裹儿不满地说道:“你不告诉我,我问他去!”起身就要往张易之这边行来。韦氏吓了一跳,连忙伸手,一把抓住女儿,道:“好好,我告诉你。五打一群架,顾名思义,就是五个人和一个人打架,他们是在嘲笑那个人昨晚一直以一敌五,打了一夜的架,现在终于撑不住了!”

“哦,原来如此!”武裹儿颇为赞许地望了张二一眼,道:“这么说来,这人还是很厉害的,五打一群架还能打一晚上,要是我——”

韦氏的脸色都绿了,一把捂住女儿那张大放厥词的嘴巴,道:“休要胡言,你是金枝玉叶,怎么能拿这个做比喻?”

那领头男子见到情况有些失控,又看见武显一家如此尴尬,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叱道:“你们都给我住口!没看见大王、王妃他们都在吗?谁再胡乱嘶叫,我把他嘴巴给缝起来!”

众人顿时噤声。他们既然加入了“芦苇会”,自然都希望给武显一家子留个好印象。方才出言最是辛辣的几个,都不由有些后悔。为了一时的意气发泄,把自己的良好前程给断送了,那可是十足的得不偿失。

领头男子来到张二的身边,轻声问道:“这位兄弟,你是怎么了?”

张二颤声说道:“肚子疼,似乎是方才被凉风吹到,拉肚子了!”

又有几个人顿时发出哄笑,他们才笑到一半,忽然又想起了武显一家人在场,连忙生生地止住了笑声。

领头男子略略皱了皱眉头,道:“那你去后边林子里方便一下吧!”

张二点点头,按着肚子艰难地去了。众人看着他那滑稽的样子,又想笑,又不敢笑,神情都是无比的精彩。

张二一走,整个庙里面都安静了下来。被领头人一番训斥,这些还做着飞黄腾达美梦的年轻人都再一次意识到,边上那小小的篝火边上坐着的几个,是真正的天之骄子,身份非同小可,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冒犯到他们。

而武显夫妇虽然挨过了刚才那份尴尬,此时也还是有些赧颜,自然更不会说话。倒是武裹儿一脸的莫名其妙,一忽儿看看父亲,一忽儿看看母亲,一忽儿又往背对着她的张易之那边望望,发现大家都是一样的沉寂,那张可爱的小嘴顿时撅了起来。

又过了一阵子,张二终于回来。和出去的时候那痛苦的样子相比,此时的他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容光焕发,神采奕奕,甫一进门,便满脸堆笑地向着众人拱手:“多谢大家关心了,好了,好了,没事了!”

大多数人都转过头去,他们更愿意看见的,是张二痛苦难受的样子,不是现在这个模样。

张易之一眼看见那领头男子似乎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不由得会心一笑。看起来,他心里也是极为害怕张二会跑去告密的,但张二毕竟是今晚的功臣,上个厕所,他总不好让人跟着。现在张二回来,他终于是放下了一件心事。

张易之不由暗暗好笑,暗忖道:“你要是知道张二方才出去做什么了,恐怕就不是这个神情了!”

正思忖间,张二走了过来,坐在张易之身边,顺便对他做了一个“V”的手势。这个手势是张易之的“独创”的,别人就算看见了,也不知道含义。张易之见了,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暗暗地笑道:“天助我也!”

第321章 韦氏的忧虑

众人又静静地坐在那里等了一忽儿,外面终于传来一声长长的喊声:“来咯!”接着,便看见一个胖子走了进来,道:“弟兄们,酒肉都已经准备好了,来几个人抬进去吧!”

对于这个忙,张易之是很愿意帮的。***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他第一个起身响应号召。

武裹儿正感无聊,看见张易之起身,美眸里泛起一缕亮光。她忽然一跃而起,道:“我也去!”翩翩然地飘了过来,她母亲先是一愕,随即伸手去抓,却抓了一个空,不由有些不悦。而武显倒是心平气和,笑着向韦氏道:“既然她无聊,就让她去好了!”韦氏横了他一眼,他顿时噤若寒蝉。

张易之来到这破庙的后院,看见这里生起了一个很大的篝火,上面挂满了烤鸡、烤鸭、烤乳猪、烤羊等等肉类,可谓琳琅满目。这时候,这火已经熄灭,这些已经烤好的肉上,散发出一阵阵诱人的幽香,令人垂涎。而这篝火的旁边,则放着好几坛酒,虽然盖着盖子,酒香之气还是隐隐地溢了出来,令人闻了之后,浑身舒泰。

张易之有些疑惑,暗忖道这“芦苇会”倒也真够麻烦的,这些肉偏要集中起来一起烤,若是发下去让大家自己烤,说不定现在吃都吃完了。当然,张易之也很庆幸,若不是芦苇会如此作为,张二恐怕也难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成他的事情。

张易之走过去端起一坛酒,正要起身,却看见旁边人影一晃,一个俏丽的身影如精灵一般出现,也伸出一双白皙的小手来,端起了一坛酒。

张易之吓了一跳。武裹儿虽然比一般的千金大小姐吃苦要多得多,但她明显是被武显夫妇骄纵惯了的,想来一定是什么力气活都没有干过。这酒坛子这么大,她如何搬得动?即使搬动了,多半也要半路坠落。

“小娘子,你怎么也来了?”张易之苦笑。他理解刚刚从被软禁的境遇中解脱出来的人,好奇心的多么的重。只是,这好奇心对别人造成损害,就不好了。35zww.com

武裹儿听了听初具规模的胸,道:“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能!”张易之有些忧心地看着在武裹儿手上渐渐腾空而起的那个酒坛,再看看小娘子因为吃力而略略皱起来的秀眉,轻声劝道:“不如,你拿一串肉进去把,这酒就交给我们来搬好了!”

“你能——搬,我——我,为什么——不能?!”紧咬着银牙,武裹儿的声音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迸出来,显得异常吃力。

张易之无法再劝,他现在已经很了解眼前这位看似柔弱的小娘子了。她在家里“作威作福”惯了的,自来都是以自我为中心,一旦认定的事情,别人想要劝她回头,简直比登天还难。

张易之抱着酒坛回身就走,武裹儿也立即跟了上来。张易之发现,自己走快她也跟着走快,自己走慢,她也跟着走慢,总之就是紧紧地跟在自己的身后。他暗暗苦笑,为了让武裹儿手中的酒坛子不至于掉落,张易之只好特意缓下步子。果然,武裹儿也放缓了脚步。

向前走了几步,武裹儿的身子忽然轻轻一颤,手中的酒坛子也跟着一晃,差点就掉落在地上。好在,武裹儿倒也眼明手快,立即调换姿势,居然用手抱住了那个酒坛子。

张易之终于有些看不过去了,道:“要不,把你那个也给我吧!”

武裹儿倔强地说道:“好啊,那你把你那个给我!”

张易之无语,只好继续向前行去。而原本双手揽住酒坛子的武裹儿现在变成了熊抱,果然觉得省力了一些。只不过,她这样的绝代美人儿居然以这样不雅的姿势干这种体力活,一定会惊人惊愕的。

果然,当张易之和武裹儿各自抱着一坛酒进门的时候,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转了过来,错愕,惊讶,甚至愤怒……所有的情绪,都一览无遗地显露在每个人的脸上。

武显讶异得张大了嘴巴,怎么也合不拢。他还以为,女儿最多也就是会拿一两块肉进来,以便向自己还有她的母亲显示自己的勤劳。却想不到,她居然搬起了这样一个“大家伙”。要知道,在过去的十四年多的时间内,作为父亲的他,可没有让女儿干过这一半重的活儿。

韦氏更是惊得跳了起来,嘴里叫道:“裹儿,你——”

武裹儿嫣然一笑,把场中几乎每一个人的神魂都带到了不知什么地方去了。她轻轻张嘴,吐出仙音:“母亲,我厉害吧?”看见张易之将酒坛子轻轻放下,她也艰难地蹲下身子,将酒坛子放下。

张易之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正准备过去帮一下,却被她轻轻一扭胳膊,躲开了。张易之便不敢乱动了,怕她因为闪避而将整个酒坛子摔在自己的脚上。

待得武裹儿终于将那酒坛子稳稳地放在地上,张易之顿时长出一口气。同时,也也听见了现场几十个人同一时间发出的嘘气之声。

武裹儿站起身来,脸上顿时一红。原来,她那身干净的衣衫被这并不十分干净的酒坛子沾了一下,染出了一个黑印。这对于武裹儿这样一个天生爱洁的女儿家来说,简直是一种打击。就连原本站在她面前,准备训斥她的韦氏见了,也不敢多言了,生怕这个女儿发起疯来,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武裹儿低下头,偷眼向张易之望去。就看见张易之也正向这边望来,两人的目光在半空相遇,张易之笑着竖起了拇指。他这次是真心的对武裹儿表示自己刮目相看的敬意。在他原本的印象里,武裹儿这个人实在不怎么样,经过几番接触,却发现她虽然不通世务导致思维太过自我,却有着一些别人身上很难找到的优点。这些优点,也构成了她独特的魅力。

魅力?张易之想到这个词的时候,心下一动,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坐下。他又一次提醒自己,以后一定要和这个女孩子保持距离。否则,一旦陷进去,后果难以设想。

而武裹儿被张易之这个动作一激励,立即神采飞扬,眉眼间也是顾盼神飞,浑没有方才那沮丧的样子。

韦氏看了,也是暗暗心惊。她实在害怕这个女儿,刚刚从幽禁中出来,却陷入另外一层更加稠密的网。而这个网,却是她这个作为母亲的,都难以帮忙撕破的。

“裹儿!”韦氏轻轻地唤了一句自己的女儿。

自从坐下来之后,一直低着头,轻轻在自己衣服那脏兮兮的痕迹之外画着圈圈的武裹儿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什么事啊?”

“没什么!”韦氏忧心忡忡地说道。

就在此时,“芦苇会”那年轻的领头人挥挥手,便有人抱着酒坛子,将酒倒入每个人的碗里,唯独没有为武显一家三口倒酒。

武裹儿看见包括张易之在内的几乎所有人都举起了晚,唯独他们一家子没有,立即不干了,道:“我也要喝酒!”

那领头人顿时一愕,为难地说道:“小娘子,你们是金枝玉叶的身体,这酒是咱们粗人喝的,恐怕——”

“金枝玉叶怎么了?就不是人了吗?如果是的话,这给人喝的酒,为什么不能给我们喝?话说,我还没喝过酒呢,趁着今天,倒是想尝一尝!”

领头男子大为尴尬,不知如何是好。张易之见了,连忙笑道:“小娘子,我劝你还是不要喝酒的好,听说女儿家喝醉了酒,会失去女人味的!”

“真的吗?”武裹儿的眼中闪过失望之色,略略沉吟,终于还是点点头,道:“那听你的,今天就不喝了!”

韦氏见了,脸上的忧虑之色更加浓烈了。

第322章 毒

领头男子开始侑酒,一群年轻人都是血气方刚,眼前摆着好吃好喝的,自然也不会客气,一个个拿出平时罕有的豪气,开始大吃大喝起来。***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张易之和张大张二兄弟此时却有些痛苦了。因着先前这些酒肉被张二偷偷下过“哑巴美人”的缘故,他们自然不能吃喝,只好也装着海吃海喝的样子,实则是什么也没吃。那看似倒进嘴里的酒,都被倒到了地上。

张易之痛苦啊,他虽然不是好酒之人,可是大家喝得这么热火朝天,他却滴酒都不能沾,这感觉实在是太折磨人了。他的心下不由对武裹儿生出了一丝歉意。早知道,就让张二那厮想点办法,下那种只会迷倒男人,迷不倒女人的药就好了。当然,现实中恐怕也不存在这种药。

张易之略带歉意地向武裹儿望去,却看见武裹儿也正穿过坐在外面的母亲韦氏,向这边望来。看见张易之,她立即好不吝啬地给了一个甜甜的笑容,直把那些正在向这边偷看、有色心又没有色胆的男人的魂立即勾去了一半。

张易之吃了一惊,不敢多看,假装若无其事地装过头去。小娘子长得实在是太美了,他这样见惯了美女的,见了她摇曳的篝火之后那如花的容颜,也不由得心下一阵乱跳。

张易之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

不对!这心跳声怎么会这么重,就仿佛是——

张易之无意间回头一看,却见对面的一个男子猛然喷出一口血来,一张本来还有几分英俊的面庞瞬间痉挛下来,变得无比的狰狞,他挣扎着想起身,身子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哑巴美人”显威了?张易之先是一喜,但立即感觉不对。“哑巴美人”虽然厉害,却绝不会让人吐血的,对面这个人的样子,真没有一点像是中了“哑巴美人”,倒像是中了“地狱美人”一般。35zww.com

张易之的目光再往边上一扫,又看见一个人倒下,模样和方才那人几乎是完全一样的。

张易之倒吸一口凉气。他这才明白,原来,这酒肉里面有毒!

霎时间,张易之对“芦苇会”的这种种怪异的行径有了彻底的明悟。

他们对于人员构成并不在意,张易之甚至能轻易地冒充进去。这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打算长期利用这些人,只是打算利用大家把武显一家救出来之后,立即灭口。因此上,大家是做什么的,叫什么名字,就都完全无所谓了。

他们救出武显一家之后,之所以不立即远遁,就是为了利用这所谓的“庆功会”来杀人灭口。然后,在这个通讯极其落后的年代,他们完全可以带着武显这一家三口来到他们想去的任何地方。凭着他们的势力,官府根本不可能抓住他们。

怪不得这些酒肉都不交由大家自行烧烤,却不怕麻烦地集中在一起烧烤,原来竟是为了下毒!

“这些人,真不是一般的恶毒啊!”张易之暗暗心惊。若不是他们自己也在这酒肉里下了迷药,他们三个人今晚恐怕也难逃被灭口的命运。

同时,张易之也暗暗有些后悔,后悔方才不应该帮他们劝住武裹儿。如果自己反而撺掇武裹儿喝酒的话,他们的灭口计划必然会立即被揭穿。到那时候,就不知道他们要怎么下台。毕竟,武裹儿的身份摆在那里,“芦苇会”的人再怎么样,只要还想利用武显,就决不能毒死武裹儿。

可惜,现在说这一切,都已经为时已晚。张易之连忙拉了张家兄弟一把。同时,他自己也蓦然丢下手中的碗,故意哼了一声,摆出一幅痛苦的神色,缓缓地向前倒去,终于倒在地上。而他旁边的张大张二也是有样学样,一个个“死”得都是像模像样,令人难以看出真假。

武裹儿一直坐在那里,和父母一起享用着“芦苇会”的人专门为他们一家子准备的,加了一些特殊调料的烤肉。在山上的时候,虽然逢年过节,地方官府也会时不时地送上一点肉食,但味道都没有今天的好。而且,平日里,她不可能敞开大吃,今天却能无所顾忌。

一时间,她吃得大快朵颐,舒爽之极。可是,就是如此,她的目光总不忘时不时地向张易之那边偷偷地瞄上两眼。看见那个态度上带着点距离感的男人高兴的样子,她的心情也会感觉舒畅不少。

就在此时,武裹儿的眼睛睁得老大,正在咀嚼着美食的小嘴里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呼。就在她的眼前,那个前一刻还活蹦乱跳的年轻人,轰然倒地。

武裹儿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傻傻地问了一声她身边的母亲,道:“他怎么了?喝醉了?原来这就是喝醉了吗?怪不得他不让我喝酒呢!”

武显和韦氏是从宫廷斗争中走出来的,那多年以前曾经多次在他们面前上演的惨剧,今天终于再一次发生。饶是以韦氏的镇定,都不由战栗,而武显则干脆吓傻了,一动也不敢动。

听见武裹儿的话,韦氏忽然一把抓住女儿,道:“别过去,别问!”

武裹儿虽然没有经历过什么事,却并不蠢笨,见了母亲的样子,顿时猜出了一点端倪,抬眼看去,看见前面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吐血倒地,神情无一不是痛苦无比,她顿时醒悟过来,忽然轻轻地呢喃一声:“他——死了?!”

韦氏不敢应答,只好用更大的力气抓住女儿。

忽然武裹儿爆发起来,倏忽起身,一把挣脱她母亲的手。她那粗布的衣衫顿时被韦氏撕下了一大片,但武裹儿望也没有向自己身上望一眼,转身就向前面跑去。

就在此时,武裹儿的身前忽然多出两个人影来,其中一人张开双臂,拦住了武裹儿的去路。

武裹儿认出那张开双臂的,正是今晚的那个领头的年轻男子,而他身后一人她却不认识。只见此人身材适中、相貌平平,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平庸的气质。

“让开!”武裹儿怒了,上前推了那年轻的男子一把,对方却纹丝未动。

“小娘子!”身后那个相貌平庸的男子笑了笑,道:“我劝你安静一些,不关你的事情,你最好不要管。况且,你就是想管,恐怕也管不过来的!”

武裹儿一怒,道:“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指了指张易之那边,道:“别的人不关我的是,但是他——们我不能不管,若不是他们三个,我们现在很有可能还在山上,你们能把我们救下来吗?现在你们过河拆桥,不是太无耻了吗?”

那长相平凡的男子笑道:“小娘子说得好,过河拆桥。在我们这种争斗之中,没有谁是谁非,一切都是为了达到最终的目的而存在的。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一切都能牺牲。他们三个,不过是我们‘芦苇会’的利用工具而已,利用完了,自然要像小娘子所说的那样——过河拆桥。不然,留着这‘桥’,有可能成为敌人的前进的捷径。”

武裹儿正要继续质问,却听韦氏在身后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打算如何对待我们一家三口?”

那男子笑了笑,欠身向韦氏道:“启禀王妃,我们主公这两日应该会到房州,据我所知,王妃、大王和他老人家,都不陌生。关于如何对待你们一家三口的问题,他老人家会亲自给你们一个满意的回答。王妃请放心,只要你们不试图蚍蜉撼树,去试图逃走,我们定然不敢对大王一家人不敬!”

第323章 克敌

韦氏有些恚懑。***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男子嘴里的话,威胁意味实在太浓了。可是,虎落平阳,作为曾经的皇后,韦氏在如今这种状况下,也不能不为自己以及家人的性命着想,她甚至不过那出言反讽。相反,她还走向前去,又一次抓住了女儿的手臂。

武裹儿正要挣扎,那男子的脸色终于沉了下去,皱了皱眉头道:“小娘子,为了你父母,我看你还是老实一些的好!”

武裹儿顿时愕住,委屈地回头看看韦氏,又看看正蜷缩在那里瑟瑟发抖的武显,终于还是不敢乱动,走回去一屁股坐了下去。

两个男人见到武裹儿屈服,都是眉飞色舞,大为得意。见到昔日主宰亿兆百姓幸福康乐的一国之君如今却在自己的威胁下瑟瑟发抖,这种感觉,简直可以用酣畅淋漓来形容。

那平凡的男子向年轻男子问道:“怎么样?你们的马车备好了吗?这次北上路途遥遥,可不是说着玩的!”

年轻男子显然对那平凡男子颇有些忌惮。或者说,后者是他的上司。他轻声说道:“马车已经备好了,正停在前面。不过——”

“你有话直说!”

年轻男子谄媚地笑了笑,道:“马车自然是早已备好,等在后面了。不过,尊使有所不知,属下听人说,这附近找到了一匹马,这匹马据说是神骏无比,而且无比的聪敏,他们不论设下什么样的圈套,始终无法让它上套,远远的射箭又射不中它。属下想,若是能抓住这匹马,用它来拉车的话,绝对会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哦,这马儿竟然这样好,我倒要见识一下。不过,在见识这马儿之前,我倒要你和胖厨子帮我做点事!”

年轻男子眉开眼笑,显然,在他看来,能为这看起来平凡的中年男子效劳,是一件很荣耀的事情。他连忙放声大喊,把那个看起来憨态可掬的厨子喊了进来。www.65txt.com两个人一起站在那平凡男子的面前,点头哈腰,谄媚之态显露无遗。

平凡男子微微一笑,那张没有丝毫特点的脸上,居然现出了一丝阴翳:“找你们两个来,不为其他,只因主公对你们两个的功劳颇为哦欣赏,让我来好好嘉奖你们!”

张易之趴在那里听得清楚,这才明白,原来那个口口声声“主公”的年轻人并不认识什么“主公”,甚至于他的奖励,都要靠别人来帮忙领取。由此也可见,此人也不是很靠谱。

“多谢尊使,我们一定会好好地继续替主公效劳的!”两个人同时表态。

“不必了!”那“尊使”笑了笑。不知道他说的是不必谢,还是不必替“主公”效劳。

两个马屁精愕然,他们自然也不知对面的“尊使”所言,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就在此时,“尊使”那张平凡的脸上升腾起暴戾之色,他忽然抬起双手,同时向左右两个人的脑袋拍落!

那两个人都正在愕然之中,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同伴会猝然发难,措手不及之下,同时被“尊使”那厚重的手掌拍中。

那庞大的厨子哼都没有来得及哼一声,就此歪倒在地,抽搐两下,就此不动了。

那年强男子站立不稳,身子摇摇晃晃,显见也是受创甚重。他的眼睛里简直要喷出火来,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刚刚执行了杀人灭口之事,转眼自己就被灭口。这让他实在是太愤恨了。

“你……你……这是为什么?”他几乎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才喊出了这样一句话。

“你自己觉得呢,你和那边躺着的那些人,有明显的区别吗?你也仅仅是比他们知道的多一丁点而已。我们既然不会留着这些人,自然也不会留着你。你不必怨我,更不必怨主公,怨只怨,你自己太窝囊了,就算留下来,也不能继续为主公效劳!既然没用,自然自然要除掉,以免浪费粮食!”

他言犹未了,对面的年轻人早已摇摇晃晃地躺了下去,也不知道听完了他这番解释没有。

那“尊使”低下头来,确认了一下年轻人的鼻息,肯定他已经死透了,才冷笑一声,道:“自不量力,取死之道!”忽然回过头来,看着将这一切完完全全看在眼里,抱成一团发抖的武显一家,道:“大王不必害怕,只要你们能理解我家主公的好意,并且愿意和我家主公当朋友,他老人家不会亏待你的!”

武显早已吓傻,口不能言。韦氏要好一些,点头颤声道:“贵主公手段超群,对我们一家又如此上心,我们自然愿意——”

说到这里,韦氏蓦然顿住,她的眼睛在这一刻猛然睁大,而她身边的那一对3父女也露出几乎一样的震惊之色。

那“尊使”顿觉有异,下意识地身子一闪。恰在此时,破空声起,一把锋利的匕首从流星一般在半空中划过,插进了他的后背。

“尊使”痛苦地暴喝一声,身子一骨碌向前,终究还是躲过了最致命的一击。

张易之心头暗叹。本来,这一下足可令“尊使”命丧黄泉,他随身携带的这把匕首锋利之极,可以说得上削铁如泥,如果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尊使”一下,饶是他武功超群,也难逃一死。可惜,武显一家三口的表情,出卖了他的努力。

张易之并不气馁,他相信,就凭方才那一下并不致命的攻击,也能够让对方受重伤,只要最终能把他留下来,是不是一击致命,就不重要。

张易之握着匕首,继续向那“尊使”攻去。而旁边那原本已经“被毒死”的张大张二兄弟也纷纷跳了起来,抓起利刃,协助着张易之,向那“尊使”杀去。

那“尊使”的武功果然非同小可,尽管一开始就被张易之偷袭得手,受了重创,身手已经不是那么灵便了,但以一敌三,赤手空拳竟然还不落下风。

张易之暗暗吃惊。要知道,他还占据着手上兵刃的优势,对方对他手中的匕首十分的忌惮,面对他的攻击,只敢闪避,无法还击。饶是如此,对方在三个人密如骤雨的攻击之下,竟还是游刃有余。可以想象一下,方才那一下如果没有伤到他的话,后果该是如何严重。

“尊使”忽然发狂,大喝一声,伸腿将张大手中的长刀踢飞,而他自己也是一个闪避不及,终于被张二手中的长刀划了一下,手臂之上顿时鲜血淋漓。他大怒之下,回身就往张二抓去。

张易之吃了一惊,立即明白过来对方的意图:他打算将容易对付的张家兄弟先各个击破,然后再倾全力来对付自己。张易之自然不能让他轻易得逞,冷哼一声,挺起匕首,向他刺了过去。

“尊使”狼腰一扭,躲过了张易之这犀利的攻击,手掌的去势不变,依旧是如狠狠地向张二抓去。张二吃了一惊,手上的兵器不及收回,右手的手腕被他双指点中,一种无力感顿时蔓延了他整个手臂。

“叮当!”张二手中的利刃也就此掉落在地上。

张易之吃了一惊,眼睛看向“尊使”的身后,脸上露出了无比震惊的神色,大喝道:“快,砍他后背!”

“尊使”一愣,转头往后望去。而就在此时,张易之手掌一抖,将手中的匕首抛飞出去,一下子刺进了“尊使”的胸膛!

“尊使”缓缓地转过头来,脸上露出无尽的苦笑。想不到他刚刚取得优势,就被张易之以一个骗小孩的诡计给阴了一把。而这,将会成为他一辈子最后一次中计。

张易之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时候,他又有点感激方才的武显一家了,若非他们方才的惊讶神态在“尊使”的心中留下了阴影,他说不定还不会这么容易中计。

第324章 确定行程

随着那“尊使”轰然倒地,张易之和张大张二兄弟也颓然坐倒在地上。***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这一场战斗,短暂而激烈,张易之等三人胜得极为侥幸。若不是对手心神上的一个疏忽,倒下的很有可能是他们三个。

张易之虽然没有受伤,想起那获胜的过程,冷汗涔涔地流了下来。若是让他重复一次方才的过程,他没有把握获胜。

而张大张二兄弟则都受了一点小伤,虽然没有大碍,伤处还是有些疼痛。

武裹儿缓缓地走了过来,向张易之问道:“你没事吧?”

张易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笑道:“除了被吓得有点傻,其他的事倒是没有。”

武裹儿嫣然一笑,道:“我看你刚才厉害得很哪,哪里被吓傻了!”

张易之正要说话,却听那边韦氏的声音远远传来:“张采访,现在咱们也该怎么办?”

张易之明白,韦氏听说自己家中有几个红颜知己之后,不大希望自己和武裹儿走得太近,以免她宝贝女儿日后受伤。

“可怜天下父母心”,张易之是很理解韦氏这份良苦用心的,因为他自己也有一个慈爱的母亲。他笑了笑,转头向韦氏道:“启禀王妃,下臣以为,咱们今晚,哦,也该是今天早上,必须离开房州!”说着,他站起身来,来到韦氏的面前。

韦氏点了点头,显然她心中也是这样想的:“那,咱们什么时候动身呢?”

张易之道:“臣还有一点很要紧的私事,必须要去做。大王和王妃若是等得,可以在这里稍候,臣去去就来。若是大王等不得,也可以先行上路。一切都听大王和王妃定夺!”

在武显家中,遇上重要事情能够定夺的,只有韦氏了。三五中文网听了张易之的话,韦氏看也不看武显一眼,道:“那么,我想问一下,张采访办这个私事,到底要多长时间呢?”

张易之略略沉吟,道:“少则半个时辰,多则有可能是一两个时辰,臣也说不好!”

韦氏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这个细节还是被张易之敏锐地捕捉到了,不过他假作未见。毕竟,要是双方易地而处,张易之也难免要皱眉。毕竟,从天色来看,大约一个时辰左右,就要天亮了。而这破庙里这么多尸体,一旦有人经过,必定会发现,藏是藏不住的。

换句话说,在这里等着张易之回来,就是一种冒险。可是,张易之毕竟是此行的主要策划人,若是他不在场,大家走得也必定会没有安全感。

“那么,张采访对于我们此次的路线,是如何安排的?”韦氏问道。

张易之道:“臣原先的打算,是先行向东,从上庸转入金州,然后北上,从旬阳入封阳,然后径直北上,到达神都。这条路大多是官道,而且便捷,大家一路行来,可以少受一点旅途的劳顿之苦。”

顿了顿,张易之又道:“不过,‘芦苇会’出现之后,臣改变了主意。因为臣不知道这‘芦苇会’到底实力如何,在房州到底有没有其他的势力为他们服务。所以,咱们必须要尽快离开房州。臣打算直接直接北上,穿过武当山,进入均州,然后渡过汉水,径直北上,从武关转神都府。这条路线有山有水,漫长而艰辛,不过,可以在房州衙门以及看守大王的大军追上来之前,进入均州地界。到时候,房州的衙门也只能是干瞪眼,无法继续追击大王了!”

韦氏点点头。事实上,她对于天下的地理、路途并不是特别熟悉,但她可以从语气以及张易之言语的内容里,判断出张易之言中之意。

“张采访顾虑得很对,咱们确实应该尽快离开房州地界才是。我和大王这些年以来,吃苦不少,倒也不怕再多吃一点苦,只要能平安回到神都,我们不怕吃苦!”韦氏表态,语气十分坚定。张易之从她的眼神里看见了决心,点了点头。

“至于你的私事——”

“母亲,我看咱们不如先等一下张郎吧,他回来以后,大家一起走,岂不是热闹。而且,张郎如果不在,女儿会觉得有些不安哩!”武裹儿连忙拉着她母亲的衣襟说道。

韦氏被缠不过,遂向张易之道:“既然如此,张郎快去快回吧,我等暂先在这里等着,若是你半个时辰之内不回来,便先行一步,你随后赶上来便是!”

武裹儿还要说话,却被韦氏瞪了一眼,便有点委屈地嘟起可爱的小嘴,不再言声。

张易之却爽快地点了点头,又向韦氏道:“方才听他们说,他们在门口准备好了一辆马车,专等着大王和王妃。咱们却之不恭,不如就请大王和王妃以及小娘子随我去看看吧!你们一夜劳累,也辛苦了,若是可以的话,就在马车上歇息一阵吧!”

这个主意得到了武显一家三口的一致赞同。若是有一辆马车供他们休息的话,他们当然很高兴。他们半夜三更的被吵醒,本就有些睡眠不足,加上方才又着实受了一番惊吓,如今惊魂稍定,倦意顿生,若不是情态紧急,他们早就趴在地上开始睡觉了。

一群人来到破庙的门外,果然看见那里早已停了一辆颇为轩敞的马车。车子已经套好,马儿却被系在一棵树上。总而言之,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武裹儿当先爬上马车,甫一钻进车厢内,顿时发生一阵完全没有美女风度的欢呼。原来,这马车之内,座位都是重荫的,车厢的四壁,都贴上了软软的皮毛,一眼看上去,就是为了方便人打瞌睡用的。即使你头撞在车厢上,也绝没有头破血流之虞。

韦氏在外面低声地骂了女儿一句,来不及说第二句,就被旁边的武显亲自动手,扶了上去。随即,武显自己也爬了上去。一家子这些年以来,居住环境自然不好,这个马车的豪华程度,比起当年武显的车驾自然不能同日而语,却足以让他们找到昔日完全不可能有的幸福和满足。

张易之见到这样一个皆大欢喜的场面,也颇为欣喜,轻吹一个口哨,但听得一阵“得得”的马蹄声传来,吓得众人顿时变了颜色。

不一会,一批神骏的高头大马冲破层层夜幕,如一缕青烟一般,来到了张易之的身前,蓦然停了下来。

张易之伸手轻轻摸着“烟柳骢”的头。从方才那两个人的对话里面,张易之得知昨晚“烟柳骢”遇见的危险。设非“烟柳骢”如此神骏,它有可能早已被抓住甚或当场射杀了。

“烟柳骢”也极通人性,似乎明白了主人这轻轻抚摸背后隐藏着的安抚之意,低下头来,在张易之的头上蹭了两下。

“好啊,好马!”就在此时,一阵拍手声传来。张易之没有回头,他对这匹“烟柳骢”是极为有信心的,莫说武裹儿这个什么世面都没有见过的人,就算是以相马为生的人看见,都难免要这样叫好。

张易之翻身上马,向众人道一声:“再见了!”一拉缰绳,马儿放开四蹄,飞也似地去了。

武裹儿一直伸长了脖子,看着那远去的背影,直到那背影完全没入黑暗之中,才缓缓地回身坐回了车内。他转过头去,就看见韦氏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眼中尽是莫名之色。

“那马,真是一匹好马!”武裹儿讪讪地说道。

“你只是在看马儿吗?”韦氏的目光变得更加火辣了,紧紧地盯着女儿。

武裹儿有些不满,道:“不理你了!”娇躯一摇,坐到了对面的武显身边。

第325章 极品父子

房州南城的某坊内,一栋房子显得特别的显目,原因就是别家这时候早已熄灯睡觉,而这家门前的灯笼,却是亮着的。35zww.com

他们家的灯笼并不是只有今晚才这样亮着,事实上,这是常态。一般来说,一俟天色开始变得有些灰蒙蒙的,他们家的灯就会点燃,直到白日里日出东方,才会熄灭灯笼。这倒不是为了帮路人照明,更不是因为这家的主人自己需要照明,纯粹是主人为了炫富之用。

而这种炫富的物事,在这一家里面,远远不止这一点,还有更多,比如说,门环上挂着的一双银光闪闪的链子。这可是真正的银质的,价值不凡。

当然,还有其他的一些,都是既不中看,又不中用,唯一的功能就是提醒别人:主人家是很有钱的。

主人家从来不会担心这些东西成为窃贼们的意外横财,因为主人本身就是本地小混混的头子,还没有窃贼敢在他的地盘作案。对于一般的窃贼来说,不能在这家作案,是他们通过血泪的教训总结出来的道理。由此可见,这家的主人,在这一带是如何的呼风唤雨,无所顾忌。

但今天晚上,这家的主人韩棒子却一直也睡不着。原因就在于,昨天,他的腿被人踢瘸了。在这个没有麻醉药的世界里,这种剧痛必须由他自己忍着,自然是极为难过的。从来只会让别人痛苦哀嚎的他,今天自己却在床上滚来滚去,尽管很困,却疼得难以入睡。这种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

韩棒子的几房妻妾都已经被赶了出去,此时站在他床前,紧张地看着他的,是他的父亲韩才,还有一个一个弟弟韩德。

说起来,韩棒子之所以能如此横行无忌,还要“多亏”了他有一个身手颇为硬朗的兄弟。韩德当然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坊间却罕有人能和他一战。在兄弟他通过拳头打下来的名声的庇护之下,韩棒子为所欲为,可以说肆无忌惮。35zww.com

看着一直在床上翻滚的韩棒子,韩才和韩德父子二人神态不一。韩才老头子一脸的焦虑,眉头紧皱,好像在忍受着比儿子更甚的痛楚一般。而韩德双目锐利,眸光中只有冷漠,别无其他任何情绪。

“哎呀,好痛啊,好痛啊!”韩棒子一边哀嚎,一边咒骂:“二弟啊,你光是杀了陆家的一对父子有鸟用,你怎么不把那个将我踢成瘸子的家伙碎尸万段?”

韩德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兄长。韩才却在旁边说道:“大郎,这你可怪不得你兄弟,他本来也想替你除掉那厮的,可是那厮忒也奸猾,你兄弟去的时候,他恰好不在。而等他回来的时候,又正被官府追赶,二郎插不上手。好不容易没有官府的人插手了,他却早已跑得不知去向了,咱们已经发动了一切能发动的人,都没有找到他。我在想,他一定是被官府的人所惊,早已逃出房州城了!”

韩德终于点了点头,算是对其父的话表示赞成。

韩棒子又是一阵哀嚎,直嚎得他父亲的嘴皮不断抽搐。

韩德第一次开口,道:“大哥,我知道你对我只杀了陆家父子不满。你放心,既然那个直接害了你的人已经跑了,兄弟我就不会善罢甘休。抓不住他,咱们还可以找陆家的亲戚下手。现在官府正在追索凶手,咱们还是先冷静一下,不要妄动。我已经打听到了,陆家在城外,还有两个亲戚,只待这阵风声过去,我便去把他们两家人都杀个精光,让大家都知道,得罪我韩家的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韩棒子的哀嚎声终于减轻了一些,但他的嘴巴并没有闲下来。他依旧在有一句没一句地咒骂着张易之。而他的两位一也没有合眼的家人,也是无可奈何,只能站在床前干着急。

就在此时,异变从天而降,韩德忽然眼神一凝,低声喝道:“谁?!”

回答他的,是一束耀眼的白光,他下意识地一躲,终究是慢了一步,那束白光快若闪电,径直飞入了他的胸前。霎时间,他但觉四肢变得轻飘飘的,整个人像是要飞起来一般。他缓缓地低下头来,就看见一把匕首正插在他的胸口,直没至柄!

一个相貌俊美的年轻男子推开关着的半边窗牖,从窗外跳了进来,缓缓地向这一家三口逼近。看见韩德身上的那把匕首,他暗暗抹了一把冷汗。其实,他还真不惯玩“小李飞刀”,若不是方才他用这一招刺死了一个高手,他甚至不敢使出这一招来。

好在,现在,他一击成功,也就不用再去考虑这些问题了。韩德再怎么厉害,都已经是枉然,这一匕首足以让比他武功高出很多的人立毙当场,他自然更加不能幸免。

看见正在缓缓走近的张易之,韩棒子立即认出他来,高声喊道:“就是他,就是他,他就是踢我脚的那厮,二郎,快杀了他,杀了他!”伸手去推韩德,韩德应声而倒。

韩才方才见到韩德身上的匕首,早已吓傻,一直站在那里不言不动,知道韩德倒地,他才醒过神来,叫道:“你,你想干什么?”

张易之冷笑一声,走上前去,从韩德的身上拔出匕首,轻轻地在手里把玩着,道:“你觉得呢?”他手上的匕首兀自染着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看起来要多渗人有多渗人。

老头子魂不附体,叫道:“别杀我,不关我的事啊!”

“不关你的事,那关谁的事?”

“都是我两个逆子非要作恶,我对他们的所作所为,是很不赞成的,很是骂了他们几次。不过,他们不听我的话,我也没有办法啊!”老头子把自己撇得很清。

床上的韩棒子吓了一跳,老头子撇清了以后,所有的责任岂不是都落在他一个人身上了吗?他连忙叫道:“不是这样的,大侠你有所不知,本来我是不打算报复陆家父子的。都是这老头子和我这个该死的弟弟,他们说,我的腿没了是小事,韩家的面子丢了是大事,一定要报复,才杀了陆家父子。一切和我无关啊,都是他们在策划、实施!”

韩才听得大怒,对着儿子叫道:“逆子,你说什么?刚才不是你求着我和你弟弟替你报仇的吗?你还在那里嚎了那么多,说要杀了这位大侠,为你报仇,这么快就忘了吗?好在,这位大侠你刚才一定听见了吧?他一直在骂您老人家,他在诋毁您老人家,而我,可是一句也没有说,甚至没有附和一声。”说着,向张易之报以谄媚的笑。

韩棒子一听他老子一出手就抓住了自己的七寸,那还了得,连忙辩解一番,开始翻老账。某年某月某日,老头子不甘寂寞,把邻居的十岁小女孩给糟蹋了;又某一日,他走在路上,因为一位路人没有看见,忘记给他行礼,便命人弄瞎他的眼睛;又某一日,路人经过韩家的时候,多看了两眼,被当成贼人打成残废……

一桩桩,一件件,说得有板有眼,具有极高的可信度。

老头子也不甘示弱,一边对忤逆子大加讨伐,一边也摆事实,讲道理,将韩棒子从小偷窥母亲洗澡,长大了偷鸡摸狗、扒灰、奸*淫掳掠的事情一件件地摆了出来。老头子年纪虽然大,记性丝毫不比儿子差,说得比儿子更加有鼻子有眼,令人想不相信都不行。

张易之一听,这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家子都是一样的货色。他也不犹豫,手起刀落,三下五除二,把这父子二人统统送去和他们的兄长(儿子)见面了。他甚至都没有像当初在神都那样,让他们在血书上画押。

杀完人,张易之立即转身离去。而这院子里的其他人因为早已习惯了韩棒子撕心裂肺的哭喊,根本没有意识到,这屋子里的三位男主人,都已经去见阎王了。

第326章 逃出房州

破庙外边的车子上,武裹儿心不在焉,不时地向外边张望。35zww.com

在这车厢内逼仄的空间中,时间像是减缓了行进的速度一般,只是短短的半个时辰,每个人都觉得,漫长得完全不亚于一整天。

终于,韦氏率先耐不住了,道:“我看我们还是先走吧,张采访的马快,会很快从后面追上来的!”她话里的内容,像是在和武显商议,而语气却十分的坚定。

武显正要说话,却听他女儿在旁边说道:“咱们再等一等吧,说不定马上就追上来了!”

韦氏顿时不悦。她的眼光敏锐,心思细腻,早已看出从昨晚以来,女儿的不正常之处,而且发现这些不正常之处,都和张易之有关,这让她对这个任性的女儿十分担心。在悬崖上的时候,她分明听见张易之说起过,他家中已经有了不止一个红颜知己,而且也不可能为了武裹儿而放弃她们。

张易之聪明干练,而且行事果断,兼有极为俊美的外表,很容易令人产生好感。韦氏对他,就极为欣赏。她更欣赏的是,这个男人不愿为了荣华富贵,而放弃红颜知己,这在当今,是并不常见的。可是,她不愿女儿再和他纠缠不休,这也是应有之义。

而现在看起来,武裹儿似乎正走在一条和韦氏的期望背道而驰的道路,这让韦氏对这个当甜心一样捧着的女儿第一次生出了真正的怒意。

“不能等了,马上就要天亮了!”韦氏说道,眸光一扫,落到了武显的身上,道:“你说呢?”

武显这些年以来,几乎就没有听过妻子这样对自己说话,颇有些受宠若惊。他正要随口附和,忽然感觉女儿那只抓在他手上的小手轻轻动了一下,两只手指头轻轻地揪住了他的手背。他完全可以相信,只要自己的回答不如女儿的意思,女儿会毫不犹豫地狠狠拧下去。女儿这些年以来,没有收到过一次责打,自然不会知道她小手拧那么一下,会是多么痛苦。35zww.com而武显,作为多次亲身体验过的人,不愿再次品味。

“我看,还是暂时先等等吧,待得天色真的亮起来再说!”武显艰难地说道。

他很清楚地知道,这话一出口,未来的好几天时间内,韦氏不会再给她好脸色看了。但他也知道,一旦做了相反的回答,手背受创还是小事,未来很多天内,女儿一样不会给他好脸色看。当一家子里两个女人发生争斗的时候,男人,不正是作为调和剂而存在的吗?

果然,韦氏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而就在此时,远处一阵马蹄声响起,武裹儿喜上眉梢,立即拨开车帘,道:“看,回来了吧!”一直沉着心的张大张二兄弟都感觉心头的重压瞬间放下。他们虽然得到允可,万一张易之逾时未归,就要带着武显一家人先走。但张易之不在身边,他们便感觉少了一个顶梁柱一般,让他们有些心慌,生怕走出没有多远,就被官兵追上。

果然,在众人的期待中,一人一马冲破拂晓的雾霭,飞也似地向这边冲了过来。那马儿的四蹄就像急雨一般密集地落在地上,将自己还有背上的主人带着,飞也似的来到了近前。然后,它又蓦然停下,以众人难以想象的稳健,昂然而立。

“怎么样,没有遇见什么麻烦吧?”张易之问道。

“没有麻烦!”武裹儿从车厢里露出一颗脑袋来,笑道:“你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张易之道:“处理完了!既然如此,大家立即出发吧!”

一行人都是精神饱满,立即出发。因着这破庙门外,“芦苇会”的人除了这辆马车以外,还备好了好几匹马,张家兄弟选好了一匹,将其他的马儿都随意放走了。

于是,大家一路上的分工变成这样:张易之骑着“烟柳骢”断后。有时候,他也会跑到前面去探路,总之就是负责一行人的安全。而张大张二兄弟则是轮流赶车,当其中一个赶车的时候,另外一个则是骑着马,跟在马车后面缓行,顺便休息。武显一家子是金枝玉叶,自然唯一的任务自然只有静静地坐在车内,别给其他人添乱。

就这样,一行六个人默契配合,一路上倒也顺利,第三日的中午,就走出了房州的地界,正式进入了均州的地盘。

越过界碑之后,众人又向前走了一阵,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这三天以内,在大家的心中,一直有两重阴霾一直盘旋在心头,扫之不去。这两重阴霾便是房州官府和“芦苇会”,他们随时都可能派人追上来,若是被追上,后果不堪设想。

而现在,大家走出了房州地盘,这种威胁顿时就变得很轻了。

“大家,就在这里歇息一下吧!”张易之看看前面正好有一块巨石,巨石上长满了苔藓,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锋芒,连忙说道。他知道,这里肯定是过往行人歇息之所。看那块大石旁边,左右各有一颗大树,将之彻底遮住,让人一见之下,就能感受到在这样的天气下,坐在这大石上面乘凉,该是怎样的惬意。

张易之话音刚落,车内传来一声:“好咧!”一个俏丽的身影迅速钻出车厢,倏忽一跃,从上面跳了下来。

韦氏在后面看见,连忙叫道:“你这丫头,这车子如此高,你怎能轻易跳下!”

武裹儿回头咧咧嘴,若无其事地来到那大石之上坐下。

不一会,众人都纷纷来到大石上面坐好。感受着丝丝清风,众人只感觉前所未有的惬意。

“张郎——”

经过几天的同甘共苦,武显夫妇和张易之之间的关系,近了一层。他们再也不用官职称呼张易之,而是改用了最寻常的称呼。

这时候,却是一直很少开口的武显先说话了:“我们现在出了房州,应该安全了吧?”

张易之很认真地说道:“这也未必!我想,房州衙门大概是不敢轻易向外放出风声,说大王已经脱身。毕竟,此事一旦传出去,他们都有可能丢脑袋。他们只是想通过自身的搜寻,来找回大王和王妃——”

“还有我!”一旁的武裹儿对自己被忽略掉,很是不满。

“还有小娘子!”张易之笑了笑,道:“不过,我猜想,他们应该是沿着官道方向去搜寻了,自然搜寻不到。不过,现在说安全,还为时过早,他们情急之下,还是有可能将消息放出去,好放手一搏的。若是其他的州县官员能擒下大王一家,他们虽有罪咎,未必致死。”

韦氏听得眉头大皱,道:“这么说来,我们的前途之上,岂不是危机四伏?”

张易之正色道:“那也未必,大王这一家子这么多年没有见过外人,就算房州将这消息放出去,也没有多少人能认出大王、王妃,唔,还有小娘子来吧!况且,咱们马上要进入这茫茫的武当山,这里地域广阔,山峦叠嶂,歧路众多,别人是很难追踪我们的。只要我们好好乔装打扮一下,被发现的机会并不大。”

武显听得安心了一些。

张易之连忙吩咐张二道:“你骑马到前面看看,有没有什么小镇之类的地方,去买几套衣帽过来,大家都换一身衣衫,然后改扮一下,也好掩人耳目。”

张二答应一声,就要起身,却听张易之在后面喊道:“若是遇上有人跟踪,就不必回来了,径直往神都去,天黑之前你不回来,我们便不会再等!”

张二会意,他的神色间染上了一丝悲壮的色彩,若无其事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兄长,拍马而去。

第327章 兄弟

张二去了之后,众人,尤其是武显一家子都变得惴惴不安。35zww.com

大家静静地拿出准备好的干粮,吃了起来。因为大家心情沉重,一个个都是埋头闷吃,只有武裹儿显得无忧无虑,依然在那里随意地说笑。她的魅力非同寻常,一直在为兄弟担心的张大心神完全被她牵引,也抛开了忧愁。

张易之见到时机成熟,便搬出一些笑话来,板着脸说给大家听。还真别说,后世的那些大家看得都麻木了的笑话,在这时代的人看来,简直太新奇了。于是,每一个人都是前俯后仰,武裹儿有几次都笑得用她那粉嫩的拳头来砸张易之。

这样一来时间反而过得快了起来。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渐变得有些暗淡。张大终于发现了这一点,向张易之道:“五郎,天色已经不早了!”

众人都是一愕,若不是牵念着张二的张大,大家几乎都忘记了身在何方。

张易之看看天色,道:“看来,张二应该是在路上,遇上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了,咱们也该出发了。咱们不能沿着这个方向走了,改道吧!反正,这武当山上道路众多,只要大方向正确,总能走出去的。”

韦氏点点头,道:“一切张郎做主便是,我和大王都很相信你的,一路上你只管做主!”

武显和武裹儿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众人正要上车、上马,忽然听见前面一阵马蹄声响起。张易之二话不说,将手右手按到随身携带的长剑剑柄上,左手张开,将武显一家三口护在身后。虽然,他知道来者最有可能就是张二,也有可能是其他人,此时必须要万分的小心。

来者果然是张二,远远的看见大家还在,便嘶喊起来。他也是无比的激动,本来以为这附近应该很容易找到卖衣服的地方,想不到附近村落并不少,而卖衣服的地方,却是一个都没有。直到奔出了好几十里,才算是找到了一处地方,买来了几身衣服。

他本来以为,已经赶不及了,回来之后,一定是一个人去楼空的景象,想不到现实比他想象的要好,他极为欣慰。35zww.com

听了张二这样一番叙述,大家都有些庆幸。对于现在的这些人来说,人手是极为重要的,少一个人手,就少一分安全保障。大家都十分庆幸,庆幸方才无意间的迷失,让大家等到了最后的时刻。若是大家一直坐在这里干等,而不是听张易之说笑话,恐怕早已不耐烦,走掉了。

张二拿出一个包袱,从中取出一些好几身衣服来。武显一家子立即上车换好,而张易之等人,都来到了大石的背后,也各自换好,

张易之换上的,是一身很有厚重感的袍衫,和他前行的便服大不一样。虽然入仕不久,而且从前当的,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员外官,经过几个月的锤炼,张易之还是具备了一定的威势,这身鲜亮的袍衫穿在身上,更显得威风凛凛,为他平添了几分英气。

旋即,武显也从车内走了出来。他也换了一身袍衫。不过,这身袍衫的颜色比较深。他这些年一直心事重重,看起来本就比实际年龄大几岁,再换上这身衣服,虽然有了庄重感,却越发的显得老了几岁。

接着,韦氏也缓缓地走了出来。这位王妃,其实长得还是十分的艳丽的,这十几年的幽禁生涯,也让她显得老了一点,这些天以来,她才一直没有显示出出众之处。此时,经过一番妆扮,已经三十好几岁的她,立即多了几分风韵,让她整个人,都变得明艳了起来。大家这才想起,她可是武裹儿的亲生母亲啊,能够生出绝世之姿的武裹儿,当年的她一定也是一个祸水级的大美女。

韦氏在武显的搀扶之下,下了车。这对相差不过几岁的夫妻,站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就显得有些不般配了,就连武显看了看自己的发妻,眼神中也是阵阵地闪过莫名的神色。

过了好一阵子,大家没有看见武裹儿出来,都有些急了,韦氏连忙对着车厢里面喊道:“裹儿,快出来吧,没事的,你这样的妆扮,已经很好了!”

里面传来一个似哭似笑的清脆声音,道:“可是,我觉得这身衣服穿着,好——好奇怪啊!”

“不会的,我们裹儿这么漂亮,穿什么都好看!”韦氏在外面循循诱导,而三个姓张的男人对这句话颇为认同。对于像武裹儿这样的美人来说,妆扮、衣衫这些,都只是一种衬托而已,并不会影响她的美丽。再好看的衣衫,也不过是略略增添她的风韵而已,再差劲的衣衫,也不会有损于她的美丽。就算是没有衣衫,当然,这个谁都不敢去想……

车帘微微动了两下,显示了里面那个女子的紧张和犹豫。三个姓张的男人立即瞪大了眼睛。而韦氏也在旁边不停鼓励:“快出来吧,出来!”

终于,那车帘被掀开,一张俏脸终于在大家的期待中缓缓地钻了出来。

张易之一看,终于知道一向大方的武裹儿为何如此害羞,原来她穿了一身男装。雪白的袍衫配着素色的绦子,此刻的武裹儿看起来,真的很有几分俊美少年的风范。张易之暗暗苦笑,如果眼前这个,是真正的少年,而不是少女的话,他的兄弟六郎,就该下课了。他简直太——太俊了!

武裹儿玉面鲜红,睫毛下垂,透出无尽的羞赧,道:“母亲,这身男人的衣服,人家穿着真的,好——好不习惯啊!”

韦氏笑道:“很好啊,很好看!”

“真的吗?”武裹儿抬起头来,看看母亲,又将目光转过来,望向张易之。

张易之只好点头:“王妃说的很对,小娘子穿上了这身男装,既有男儿的飒爽英姿,又丝毫不失女儿家的柔媚瑰丽,简直是堪称完美!”

武裹儿这才彻底从车厢里钻了出来,在原地转了几圈,看了一阵,道:“真有这么好吗?”

“当然!小娘子应该知道,我是从来不说谎话的!”张易之脸不红心不跳地送出平生第N句谎话。

武裹儿很以为然地点点头,道:“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一身衣服,挺合身的,而且也挺好看的!”她在山上被囚禁多年,虽然经常被父母夸成仙女一般的美人儿,本身对于女子的妍媸并没有太大的认识。她并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倾国倾城,更不知道,怎么样的妆扮,才能使得自己更加美丽。

随即,在众目睽睽之下,武裹儿纵身一跃,跳下了车子。正当韦氏要斥责她的时候,张易之开口了:“大王,王妃。现在,大家都换了一身衣衫,咱们就必须要有一个新的身份了。有了这个新身份之后,大家以后就要众口一词,以免在言语中露出破绽!”

韦氏点头:“张郎你来安排大家的身份吧,我们都没有意见!”

张易之笑了笑,道:“那我就直说了。穿上这身衣服之前,我的想法是,我们装成商人。但现在想一想,不行,因为我们这马车是闭篷的,而且我们没有货物在身。所以,我想,我可以自称是进京赴任的官员,这样也可以减少一些盘查。而大王和王妃两位,是我们的两位大人。小娘子,则是我的——妹,哦,兄弟,你们看,如何?”

“好哦!”还不等韦氏表态,武裹儿鼓掌叫好!

韦氏见了爱女雀跃的样子,忽然心下一动,道:“也好!”

张易之松了一口气。他之所以这样安排,也非是无因,他知道这一行虽然大家是装的父母和儿女,但相处的时间长了,虽然明知道是假的,两位“父母大人”心目中也难免对自己生出别样的情愫。这就是张易之想要达到的目的。

张易之并非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但是命运既然把他推到武显面前,为了求存,为了兄弟,为了整个家族,他也只能违心一次了。在生存面前,那一丁点的尊严,实在太微缈了。

“大哥!”一个甜甜的声音打断了张易之的思绪。

张易之先是一愣,随即便绽出一抹笑容,道:“二弟!”

第328章 狭路相逢

接下来的几天里,一群人以堪称缓慢的速度,在武当山脉里穿梭行进,也算是历尽了艰辛。三五中文网好在,武显一家人这些年吃了很多的苦,早已没有了昔日金枝玉叶的娇气,倒也能坚持下来。

一路上,一行人的饮食、住宿情况都不错。每到一个打尖之地,张易之便挺起胸脯,将双手反剪于身后,然后抬头望天,做出一幅不可一世的样子,倒也像极了一位优越感十足的新晋剥削阶级。

这些酒肆、客栈的掌柜没有一个人敢于质疑张易之的身份,见到这一行人到来,都是竭尽全力的讨好,动用起很多的人力物力,务求让这几位大菩萨满意,好让自己熬过这一关。至于官人们最后能赏下几文钱,则完全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而张易之出手倒也并不吝啬,往往给他们带来意外之喜。

当然,也有一些个冥顽不灵的“刁民”不买账,倒要摸一摸这大虫的屁股,最终都无一例外地被张易之的两名“恶奴”狂扁一番,闹得伤心伤神,还伤身体上的每一个器官。

这一日傍晚时分,又到了打尖的时间,大家都有些累了,一面向前走,一面巴巴地向前张望,希望前面能出现一个可供大家暂时找到安宁的地方。

而仿佛是为了回应大家的期望一般,就在这时候,前面出现了一处酒肆,酒旗飘扬,远远的都能看见。

张易之当先催马上前。尽管骤然遭遇危险的可能性不大,他不敢稍有懈怠。其他人都停了下来,等着张易之回头。

酒肆的门口,隐约有几个人正在那里喝酒,因为相隔还有点远,而且又是背着大路的,张易之一时之间,倒也没有看得清楚。

张易之又轻轻催马,向那边靠近了几步,终于看得分明。35zww.com那是三个人,其中两个身着青色的麻衣,样貌粗豪,正用那大碗,一碗一碗地往自己嘴里倒酒,他们身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大堆不知道什么肉。明明有碗筷,他们也不用,都是用手掌抓起一大块就塞进嘴里。总而言之,这两个人的吃相异常的难看。

而背对着张易之的那个人则是一袭白衣,吃相明显好得多了,他的身前放着另外一个盛肉的盘子,里面的肉是切好的。而他的左手边放着酒壶、酒杯,右手边则是拿着一双筷子。他不时地伸出左手,倒上一杯酒,缓缓地喝下,然后再夹起一块肉,慢慢咀嚼。

不必细看,张易之便知道,这背对着自己的男子,身份地位比另外两个高了不少。难得的是,另外那两个人并无谄媚之态,只是一心一意地吃自己的,并不因为那白衣男子的存在,而有丝毫的拘束。

要知道,此时的社会,是一个高低贵贱分化极大的时代。也就是张易之这样穿越而来的,才会让仆人和自己坐在一起吃东西。一般的人家,主仆同席,是十分不可思议的事情。而这一家非但这样做了,那两个下人看起来,甚至没有丝毫拘束的感觉,简直比张易之调教出来的几个人,还要自然得多。

出于好奇,张易之不由对那边的几个人多看了几眼。

蓦然间,那两个黑衣男子抬起头来,看着正在缓缓靠近的张易之,脸上现出古怪的神色,向那白衣男子说了一句,白衣男子猛然回过头来,和张易之目光在半空中相遇。

两个人同时惊讶地喝道:“是你?!”

张易之是又惊又怕,而那白衣人却是又惊又喜。原来,那白衣人不是别人,正是契丹的公主李香儿!

张易之来不及去想这李香儿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刷”的一下抽出腰间长剑,大喝一声:“快走!”

他身后的马车理他颇有一段距离,远远的看见他拔剑,又听见他大喊,知道事情紧急,连忙调转马头。大路上掉头并不方便,好在那马儿颇为神骏,加上张二的技术也颇为高超,硬是在这并不宽裕的空间内,将马头调转了过去。

经过那一瞬间乍现的惊喜之后,李香儿的神色顿时冷了下来。她挥挥手,两名手下同时冲向系在那酒肆门口大树边的马儿。

张易之哪里肯让他们得逞,立即一拍胯下的“烟柳骢”,这马儿灵性十足,就像是知道了主要意欲何为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那几匹马飞奔过去,抢在那两个黑衣人面前,来到那三匹马儿的身边。

张易之出手无比辛辣,手中长剑连挥,每一剑都带起一阵血雨,三匹马儿那长长的尾巴接连飞天而起。长长的尾巴被生生斩断,这种剧痛是难以忍受的,三匹马儿都变得异常狂暴,嘴里发出凄厉的长嘶,拼命地挣扎起来,竟然将那几棵大树都冲撞得不住摇晃,一片片的黄叶像下雪一样纷纷而下。

这样一来,那两名黑衣人都无法靠近他们的马儿了,一番稍微接近了一些,马儿立即飞腿相迎。当然,这两个黑衣人都是草原上的人,生生知道,现在这种状态的马儿,即使他们能坐上去,也绝不会遵照他们的意思去追什么敌人的,它们只会胡乱地向前奔。

一时间,两个人都把头转过去,带着质询之色,向李香儿望去。

李香儿的神色第一次冷了下来。她冷笑一声,道:“冥顽不灵,也罢,既然你如此护着那个女人,我就不追她好了。反正,她也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

张易之对这话是坚决不相信的。武显他们一家,若是落在契丹人的手里,绝对是奇宝一件,他代表的,李唐的正统。有了这样一件利器在身,只要善加利用,契丹在北疆的势力,定将大大地得到扩张。作为契丹公主的李香儿,没有理由看不清这一点,更没有理由轻易地放过武显一家。

不过,张易之此时想要做的,只是掩护武显一家逃走,既然李香儿不上去追,他也不怕拖延时间。当下,他笑道:“哦,你就这么肯定?”

“我知道你在拖时间,好为你那个新相好的争取逃走的时间也罢,看在你是我的男人的份上,我就给你解释得清楚一些,免得你糊涂——”

张易之听得头脑发晕,这才明白,李香儿口口声声所说的“那个女人”,指的是武裹儿。而她说“我的男人”的时候,那种语气和一般男人说“我的女人”的时候,居然是完全一样的。那语气间透出来的意思,似乎张易之是从属于她这位公主的,是她的男姬妾一般。

张易之虽然心下暗暗着恼,面上却不动声色。既然李香儿有谈兴,更加愿意耗时间的张易之没有理由拒绝。

“我不怕告诉你,那个‘芦苇会’,便是我们在后面支持的,他们最终的目的,就是把你那个相好的一家人接到我们草原上去做客。想不到,我两次大事,都功败垂成在你的手里。看来,你真是我命中的煞星呢!”李香儿继续说道。

“好在,我们另有安排,你那相好的能从我手里逃脱,却不可能从别人的手里逃脱。所以,现在你随我走吧!我们契丹的驸马,比起你们武周的驸马,当起来可要容易得多,也舒服得多。”

说到这里,她幽幽地叹口气,道:“你是不知道,上次我还以为你死了,这次伤心了好一阵子。我一直在想,若是那样的话,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有一个丈夫了。没有想到,这次劫走庐陵王一家的,居然又是你。你说,这该是一种什么样的缘分呢?”

第329章 “烟柳骢”发威

张易之估摸着张家兄弟应该已经带着武显一家走远,知道自己也应该脱身了,再耗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三五中文网他笑道:“缘分我是相信的,如果公主愿意随我走,当我的姬妾,我倒是不介意收了公主。可若是要我随公主走,我就只能说一声‘抱歉’了!”

李香儿笑了笑,道:“你要是走得了,便走吧!”

张易之也不多言,一拉缰绳,马儿立即顺着大路,向前飞奔而去。这“烟柳骢”的加速极快,短短的时间内,就加速到了极致,不一会就奔出老远。

但张易之心里头并没有得意,反而有了一种淡淡的忧虑。李香儿他们几个,反应得太过平静了,他们甚至没有进行过围追堵截的努力,就这样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向前。这和她口口声声地说要把张易之擒住,态度上大相径庭。

果然,只奔出不多远,张易之的心便凉了下去。原来,前面的大道之上,横亘着一堆横木。很显然,李香儿等人,早已在附近砍下了一棵大树,斩成数段,横在路中央,就是为了抓捕武显等人。她想不到的是,武显居然还溜掉了,倒是张易之成了瓮中之鳖。

对于这个结果,至少从李香儿的神色上来看,并没有不满。她领着两名健壮的手下,缓缓地向张易之这边逼近了过来。

张易之那点三脚猫的武功,李香儿是有过体会的,她有绝对把握,即使张易之骑在如此神骏的一匹马上,也难以逃脱他们三大高手的抓捕。

“我说,你怎么不跑了?你倒是继续跑啊,哎!真没意思,本来以为要花点力气才能逮住你的,没有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李香儿笑靥如花,语气间却故意透出深深的遗憾。

张易之咬了咬牙,拉着马儿向后退了几步。忽然,他猛地在“烟柳骢”的屁股上一拍,“烟柳骢”放开四蹄,如飞一般向前冲去。

李香儿看见这一幕,吓了一跳,嘴里叫道:“不要!”

在她看来,张易之此举,等同于自杀。35zww.com这马儿撞到横木之上,必然是一个人仰马翻的结局。在周围环境如此恶劣的情况下,重伤残废都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更大的可能,就是直接一命呜呼。

而就在她以为惨事立即就要发生的时候,令她难以置信的一幕出现了。那马儿居然原地高高跃起,向上升腾起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下一刻,它轻轻巧巧地越过这一大堆横木,落在了对面的地上!

李香儿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狠狠地揉了揉,才算是确定了这一切竟然是真的。而她那两个手下更是张大嘴巴,再也合不上了。草原上的人,对于好马,有着与众不同的酷爱,此刻,他们的脸上,都写满了羡慕和明显的占有欲。

“公主,我还是那句话,你若愿为我的姬妾,我随时欢迎你步入我张家的门庭。说实在的,公主的风情,我怀念得很呢!”张易之说着,爆出一阵大笑,拍马而去。

李香儿则站在原地又羞又怒,却无可奈何。

张易之靠着马儿的神骏,逃过一劫之后,来不及高兴,心下又被另外一个阴影所笼罩。那就是,武显一家人还有张家兄弟他们。

按照方才李香儿的说法,“芦苇会”似乎还有更加厉害的人,负责抓捕他们。张易之对这个说法,是很相信的。因为,李香儿若不是确认那个人(或者那批人)绝对能拿下武显他们,绝不是舍弃武显他们,而就张易之。

李香儿绝不是那种公私不分的人。她很清楚地知道武显对于契丹的作用,那是成百上千个张易之,都无法替代的。

张易之暗暗着急,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行程,变得越加困难了。他必须要找到武显他们一行,同时又要避免自己被李香儿他们抓住。

这武当山脉号称方圆八百里,陌道多如人的指纹,五个人落在其中,想要找到,谈何容易!

不过,张易之无法放弃,尽管天色已晚,他还是调转马头,走上了一条武显等人消失方向的道路。

一夜下来,张易之又累又困,还是一无所获。他心下虽然着急,也只能先选择找个地方歇息一下。尽管他前面不远处,就有一个村镇,花上少量的钱,就可以得到一张舒服的床,他还是不敢靠近那个村镇。

他在附近转了一圈,找到了一处密林,先把马儿放进林子里,然后自己找了一颗大树,躲在大树的背后,就开始酣睡。

他躲的这个地方,十分的隐蔽,周围没有什么道路,自然也不会有人往来。在这种地方睡觉,被人发现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可另外一种威胁,却又比一般的地方大了很多,那就是来自蛕蛇虫蚁的威胁。但在这种情况下,张易之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他只能寄望于自己的运气。

张易之闭上眼睛不久,就睡着了。这里的环境虽然不好,他睡得却极为香甜。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易之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

现在的张易之,对于声响,可以说是极为敏感的。设非如此,他也走不到今天。他没有立即睁开眼睛,而是继续闭着眼睛侧耳倾听。

这声音从草丛里传来,“沙沙”的。张易之顿时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知道这并非是人声,而是动物的声音。

想起动物,张易之顿觉自己的腹中空空,实在需要补充食物了。当下,他轻轻地睁开了眼睛,顿时便感觉一阵刺眼的亮光,从树木的枝叶之间渗透进来,正好照到他的眼睛上。

张易之轻轻地偏过头去,一看,顿时大喜。原来,那草丛里一个常常的、黑白相间的尾翼露了出来,不时地抖动两下。

张易之顿时知道,这草丛中,有一只野鸡正在进食。这让他想起了当初和王雪茹在山上的情形。当时,他也抓到了一只野鸡,不过后来因为自己被蛇所咬,倒让它给逃掉了。

“难道是上苍觉得,上次我那只野鸡失去得太冤枉了,补送一只来赔偿我?”张易之暗喜:“一定是这样的!那好,我就却之不恭了!”

他轻轻站起身来。由于长时间保持靠在树背后的姿势,他的腿脚略略有些发麻,但这不是问题,待得他完全站起身来的时候,那只野鸡还在品味着爪子底下小虫子带给自己口腹上的满足,而浑然没有想到,自己将要带给别人同样的满足。

下一刻,一场丑陋的袭击发生了,强大的人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了可怜的野鸡,没有悬念地,野鸡的扑腾只能让它显得更加可怜,而不能改变它的命运。

张易之提着野鸡在附近找到了一处小溪,然后将野鸡开膛破腹,拔去周身的羽毛,便在小溪的周围,开始烤起来。

没有过多久,野鸡就被烤熟了。不能不说,当一个人很饥饿的时候,野味能带给他的,不仅仅是口腹上的享受,更是心灵上的满足。

当张易之将偌大一只野鸡生生装进肚子里的时候,他拍了拍自己隆起的肚子,心底下无比的满足。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斗志和落实这种斗志的力量。

“来吧,不管你是什么狗屁‘芦苇会’的猛人,还是契丹蛮子的公主,想要坏老子的好事,就要看老子答应不答应了!”张易之暗暗忖道。

他吹起了口哨,招来“烟柳骢”,又踏上了新的旅途。他相信,自己最终能把武显一家人尽数带回神都。

第330章 消息

骑着“烟柳骢”,在没有人烟的小路上转悠了半天,张易之还是没有找到丝毫线索。35zww.com他终于明白一个人的力量,是何等微缈,在这广袤的区间内,凭着自己,想要找到几个人,不啻大海捞针。

张易之决定,冒险去附近的村镇打听。若是武显就陷在这里,饶是他有一个在皇帝面前一言九鼎的兄弟,恐怕也难以保住性命。既然如此,这一点被抓的危险,也就不算什么了。

正好,前面有一个村落,张易之既然已经打定主意,便不再犹豫,策马向前。

刚来到那村子的外边,张易之便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一般来说,这种山野村落的农民,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很少有大白天留在自己家中歇息的。就算他们偶尔休息,大多也不过是在自己的家门口逗一逗儿女,或者和邻居老人下一盘棋。总之,很少有一群大男人同时歇息的,更少有一群大男人聚在一起的。

而这个村庄,现在却发生了这样的奇事。

按照张易之的目测,这个村庄应该有二三十户人家的样子,按照道理,处在壮年的男子,应该也就是几十人。可村口的桥边,远远看去,就坐着大约有二三十个人。还有几个,则正在桥对面的另外一条小路上来回徘徊,似乎在搜寻什么一样。

张易之虽然不知道这情形为何如此诡异,还是意识到了危险,心下略略犹豫,犹豫着要不要靠近。经过一番权衡,他还是决定上前。毕竟,他虽然不是什么武功好手,身上带着利刃,就不是一棒子手无寸铁的村民轻易能靠近的。况且,他还有一样别人万万无法比拟的优势——“烟柳骢”。就算这些村民不怀好意,也难以追上他。

说干就干,张易之拍马上前。

听见马蹄声,聚在一起的那些村民几乎同一时间抬起头来,一个个的一边傻傻地看着正在越走越近的张易之,一边又纷纷围到其中一个最彪悍、最高大的男人面前,往他手上拿着的一张白纸看去。三五中文网

“就是他!”见到张易之越走越近,面容也越来越清晰,那个最高大的男人率先发出一声欢呼。他穿着白色的褐衣,是短袖的,那只大手一举起来,手上那浓密的黑毛便赫然可见,颇为壮观。

他话音一落,旁边一个瘦小一点的男子忽然高声喝道:“是我!是我第一个发现的!”

“是你个头啊!”褐衣男子那高高举起的拳头正好落下,一下子砸在他的肩膀上,他身子摇摇晃晃地迭出好几步,才算是勉强站住。他十分委屈,张开嘴巴想要喊,但终究还是住了嘴。很显然,对于这个褐衣男子,他还是极为忌惮的。

“是我第一个发现的!”褐衣男子从容地说道,就像接收战利品一样走上前去。

终于有人看不过眼了,大声喊道:“这不公平,我们这么多人一起在这里候着,为什么你说是你第一个看见的,便是你,我们这么多双眼睛,也未必便慢似你!”

褐衣男子大怒,回过头来,正要再教训那发话之人,却见周围好几个人都点头附和起来:“就是,今天这事,你要独得好处,我们万万不能答应!”

褐衣平素在村里是一言九鼎的,本来以为凭着自己这么久以来的积威,能够慑服这些人。想不到在利益面前,这些人都造起反来,竟是不肯屈服。这些人一对一不敢和他叫板,联合起来却不是他所能抗衡的。

“那你们待要怎样?”褐衣沉声问道,语气里满含威胁意味。

“你也不必威胁我们,总之,既然人不是你一个人发现的,那一百两敲丝,你就不能独吞!咱们这里总共三十二人,见者有份,必须按照人头来均分!”人群中一名年轻力壮一些的越众而出,毫不示弱地说道。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点头,一起逼上前来。

褐衣眼神闪烁了一下,虽然还努力摆出凶狠的样子,但明显有些心气不足了。饶是他十分凶猛,也不可能单独对抗全村所有的壮年男子。

“也罢,给你们每个人二两银子!”褐衣男子终于咬牙切齿地表态。这一刻,他的心头简直在滴血。一两银子,差不多就是两贯钱,也就是他将近两个月的所得。一句话,就这样分出六十多两银子,这种心情,不是当事人,极难理解。

“不行!”他对面那年轻男子毫不客气地拒绝:“每个人三两,我们三十一个人分得九十三两,你得七两。这已经是对你的最大让步了!否则,咱们就没完!”

“对,必须三两,否则没完!”周边的人有了领头的,便有了主心骨,心气自然跟着暴涨,态度也变得强硬了起来。

褐衣男子简直有掐死年轻男人的心思,可他知道,他只要一动手,对面的那些平日里对他无比温顺的村民,立即就施以拳脚。他以一敌二尚且有难度,对付这么多人,恐怕会被当场生生殴死!

“也罢,就这么办!”褐衣男子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回过头来,却见白影一闪,还不待他反应过来,一道亮光划过他的身前,他只觉得脖子上一凉,却见一把长剑正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方才,趁这些村民莫名地起了争端之际,张易之从他们的言语间听出了一些端倪。看起来,似乎是有人悬赏了一百两银子,在寻找自己。大概这悬赏令是在附近一些村落里,都发送了的,也怪不得村民们都不出去干活了,巴巴的就在村口等着。不能不说,这的确是不错的守株待兔之道,大家可以一边歇息,一边等待幸运的降临。一旦好运降临,莫说一百两,就是大家口中商量得出的三两,都足够让他们的生活在很大程度上得到改善。

张易之不知道的是,出钱悬赏的人到底是谁,本意是好心还是坏心。

武显他们一行,是有可能发出这个悬赏的。毕竟,张易之是他们回京的领路人兼安全保障,没有了张易之,他们难免心惊。况且,张易之是为了掩护他们逃走,才和她没走失的,他们再怎么冷血,也必然有一些歉意。所以,他们找回张易之的可能性很大。

而李香儿那边,也是很有可能的,这原因更加简单,不赘述。

在弄清楚是谁在找自己之前,张易之必须将他们首先假想成敌人,所以他趁着对方在为了利益争吵,无暇顾及自己的时候发动了袭击。完全没有悬念,有了“烟柳骢”的相助,张易之狠轻易制住了他们中领头的那一个。

“好,好汉饶命啊!”褐衣男子在村民面前,还颇有几分威势,在张易之这货真价实的杀人利器面前,却完全没有了脾气。他能感觉这剑上的寒光,正涔涔地渗进自己的心底,他的一颗心顿时冰凉冰凉的。

“要命的话,就给我说清楚,到底是谁在找我?”张易之冷声说道。

“是一对兄弟,说是都姓张,若是遇见好汉,便告诉好汉一声,他们现在在前面长运镇的‘惜福客栈’候着好汉,让好汉务必立即赶过去,若是明天凌晨之前不能赶过去和他们会和,他们便要自行出发了!”

“原来是他们!”张易之收起了长剑,问道:“那‘惜福客栈’离这里有多远?这样吧,你带我过去,顺便把你们的赏银将过来。”

褐衣男子被这一吓,早已没有了脾气,摇头道:“这赏银,小人万万不敢要。”

“没事的,既然是他们答应了的,你只管唔领,我不会为难于你!”张易之笑道。

第331章 重见

那长运镇离这个村庄,有十多里的路程。三五中文网以“烟柳骢”的脚程,若是一心赶路,真花不了多长的时间。不过,因这附近歧路甚多,张易之还是叫上那个名叫柳三的褐衣男子同行,免得走错了路,白白浪费时间。

对于武显等人居然停下来,开始四处寻找自己,张易之还是很有几分感动的——尽管,他们或许考虑更多的,也是把自己找回去,为他们保驾护航。

张易之最怕的,是他们停下来,然后自己到处找人,这太容易暴露了,万一和什么“芦苇会”的人狭路相逢,必然会引起大麻烦。而现在,他们自己守在一处,却发动周边村落的村民来找自己,就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了遭遇危险的几率。当然,他们在客栈里也不能呆的太久,否则也容易出问题。

一路上无话,半个时辰之后,柳三领着张易之来到了一个大一些的村庄,便是他口中所说的长运镇了。

这个所谓的镇,其实也只有六七十户人家,数百人口,唯一能显示它和一般的村庄不同的地方,就在于镇中间,有一个客栈在,这是一般的村庄所没有的。

看见那写得歪歪扭扭的“惜福客栈”四个字的匾额,张易之便知道,这客栈的住宿环境最多只能算一般。当掌柜的甚至都没有钱去找人写一块好一点的匾额,只能自己用那极度怪异的“书法”来涂鸦的时候,你就很难期待他在住宿条件上多下功夫了。

张易之下了马,和柳三一起进去,就看见里面热闹非凡。原来,是不少的附近村民,将一些过路的行人抓了过来,正在张家兄弟那里指认呢。

张大张二兄弟,当初去附近的村落悬赏的时候,曾经在每个村落留下了一张张易之的画像。张易之看过柳三那张画像,虽然没有自己真人这么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总也是很有几分俊雅丰姿。总体上来说,还是很有几分像自己本人的。要不然,当初柳三等人也不会看见他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了。

但现在,在客栈的正堂里,正在被村民们押着前来指认的那一群“张易之”,和真实的张易之长得实在是太不一样了。35zww.com其中一个是大龅牙,而且掉了一颗牙齿;还有一个络腮胡子,身子胖大无比;还有一个戴着眼罩,明显有一只瞽目。还有最为离谱的,是一个中年的和尚,也是愁眉苦脸地站在那里,眼中满是无奈之意。

“我说小兄弟,是这位吧?”一个村民指了指大龅牙,道:“你不是说长得很俊吗?而且还骑马?这厮方才就骑马经过我们村,而且你看,他长得也,也算是过得去了!”

张家兄弟头也不抬:“不是,不是!”不耐烦地挥手。

“你不看怎么知道不是?”

“不是就不是,还不把无辜的人放了,免得耽误人家行程?”正在后面排队的村民不耐烦了,他们很显然对于自己手里的“络腮胡子”更有信心,觉得他很有机会为自己带来一百两纹银的横财。

先前的村民轻轻咒骂一声,悻悻地走了出来。后面的村民喜笑颜开,向张家兄弟问道:“你看,我们这位是不是——”

“不是,都不是!”张大显然这两天已经被这些前来指认的人给搞烦了,看也不看一眼,便挥挥手,道:“都带走吧,一个都不是!”

张二也是垂着头咒骂:“你们说说,让你们找一个年轻俊美的男人,有人呢给我找来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还说什么,女人的味道,其实更好!入娘的,一百两银子,要找女人的话,在神都都可以去第一等的妓馆了!有的给我找个小男孩来,说培养一下就是个俊美男人;有的抓个老头子过来,说当年他也曾经美过的!你们这不是帮忙的,纯粹是来气人的,知道吗?”

一群村民羞愧不已。其实,他们中很多,还真是误会了张家两兄弟的意思,以为他们有龙阳之好,只是想找个俊美的男人玩玩。为了一百两的赏格,他们想出了不少的招数,不想没有讨得两位财主的欢心,反把他给惹恼了。

拿不到银子,反受到一阵奚落的一群人悻悻地去了,客栈里面迅速安静了下来。

张大唉声叹气:“我说二弟,现在咱们该怎么办?找不到五郎,那姑奶奶——”

“谁说你们找不到五郎的,要不我帮你们找找?”一个声音突兀地在前方响起。

张大习惯性地挥挥手,道:“别乱插嘴,我们在——五——五郎!”

两兄弟可真是喜出望外。这两天,他们已经连续指认了起码上百人。不拘是心志如何坚强的人,连续经受了上百次的打击之后,也难免要绝望。

“好了,是这位柳三兄弟和别人一起找到我的,你们快点把赏银交给他吧,以免耽误他回家!”张易之笑道。

柳三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他想起张易之的凶悍,摆了摆手,想要拒绝,但立马又想起了银子的诱惑,一句话正要出口的话,又被他在喉头生生地刹住,那表情顿时精彩至极。

张大微微一笑,二话不说,取出几锭银子来,交给柳三,道:“多谢了,兄弟,你快回去吧!”

沉甸甸的银子入怀,柳三恍若身在梦中,千恩万谢地去了。

张二忽然看了张易之一眼,道:“张郎,你失踪这两天,大王、王妃,还有——小娘子,都十分担心你。尤其是小娘子,哎,你还是去看看吧!”说话之时,那眼神里颇有古怪的味道在流转。张大听了此言,也默默地点了点头,指了指楼梯口。

这“惜福客栈”极小,楼下的大厅里,也只摆了两张桌子,楼上便是住宿之所。张易之轻轻地顺着楼梯来到楼上一看,这楼上的空间也极小,只有区区三个房间,其中一个很小,应该是单人房,另外两个大一些的,应该便是多人房了。

站在走廊上,张易之很轻易听见了左手边的大房间里面,隐隐有声音传来。他;连忙走过去,叩响了房门。

“进来吧!”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屋里面隐隐地传来。

张易之推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武显那张清瘦的脸。此时的他,愁眉不展,双目正无神地盯在地上。

而一边的床上,武裹儿正趴在她母亲的怀里轻轻地抽泣,张易之看不清她的面庞,只能看见她的香肩正在轻轻地耸动。韦氏是一个很少将感情写在自己脸上的人,此时也是一脸的倒霉样,不住地轻轻拍着女儿的身躯。

张易之从武则天、武隆基那些人那里,曾经见识过皇家的人是如何无情的,现在见到武显一家竟然为了自己,这样发自内心地伤怀,也颇为感动。

“怎么样,还是没有消息吧?”韦氏头也不抬,轻轻地问道。

张易之苦笑一声,道:“不知道我本人,算不算一个消息!”

“啊!”武显和韦氏的身躯都是微微一震,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望向张易之。

武裹儿蓦然从她母亲的怀里弹出来,把韦氏吓了一跳。此时的她头发蓬乱,大概是哭得太久了,双目红肿极为明显,那俏脸之上,兀自印着横七竖八的泪珠纵横轨迹。

从容颜上来看,小娘子现在的样子,实在是不怎么样,和她最漂亮的时候,差距太大了,但张易之见了,却是心下一颤。

忽然,就在武显和韦氏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之下,武裹儿的身子飘了起来,一下子飘到了张易之的身上,紧紧地将他抱住。

“你回来了?你回来了!你终于……”只一句话,声音越来越弱。

张易之正要出言安慰,忽听外面一个声音传来:“张易之,你给我出来,随老娘走!”

第332章 武裹儿的烈性

听见这声音,张易之的身体僵了一下。35zww.com尽管门外是一个大美女,他却很担心被她发现。这两天,他行事可谓小心了又小心,谨慎了又谨慎,想不到还是没有逃脱她的追捕。而且,她就像衔尾追来的一样,自己刚进门,她就到了门口。

张易之连忙把武裹儿的娇躯从身上轻轻推开。他甚至能清晰感觉到,武裹儿似乎要在自己的身上睡着了一样。这种感觉,真是有点糟糕。

作为一个男人,谁都希望有大美女垂青。何况,张易之对武裹儿也很是越来越有难以割舍的感觉。但惟其如此,他才越要提醒自己,不可陷入进去,否则万劫不复。反正,就张易之的观察,方才武裹儿投身到自己的怀里的时候,武显的脸色是有些不好看的,而韦氏一脸黑线,似要当场发作。

张易之走出门外,来到走廊上,便看见了下面的门前,李香儿正悠然自得地站在那里,眉眼间的得意之色根本就未加掩饰。在她的身后,便是她的两名手下了。想当初,他们也是护着李香儿,从数百官兵中生生杀出来的,形容间,自有一种别样的杀意。

“真想不到,到头来还是没有逃过公主的手掌心!”张易之苦笑。他现在,是真心的发苦。凭着门外那三个人的战斗力,张易之和张大张二兄弟,肯定不是对手。现在,这客栈对他们而言,简直就是个桎梏自己的“瓮”,等待对方伸手进来一抓,便没有逃处。

李香儿嫣然一笑,道:“这就要怪你这位新相好的,她太在意你了,居然逼着一群人停下来寻你。她也不想想,她这样大规模地发动百姓寻找你,以我们的势力,如何会不知道呢?”

“这么说来,你早就埋伏在这附近,不出手抓他们,就是为了等我自投罗网?”张易之有些无奈地问道。

李香儿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自然!本来,我还要到处寻你呢,想不到有人帮我找,我自然要领情。www.65txt.com”

张易之暗暗沉吟。现在他身边没有“烟柳骢”,而李香儿又堵在门口,想跑是跑不掉的。况且,他也不可能丢下武显一家,独自逃跑。

“我随你走,你放过他们,如何?”张易之诚恳地说道。

“你是想先帮着他们走脱,然后自己想办法从我手里逃走吗?”李香儿笑吟吟地说道。

心底的小九九被揭穿,张易之脸不红,心不跳,矢口否认:“公主多虑了,我哪里有这样奸猾?再说,和公主这样的妙人儿朝夕相处,也不是什么难过的事情,不是吗?”

“算你这话还有点人味!”李香儿撇嘴道:“不过,就算你想要逃走,也没有关系。我李香儿若是连自己的丈夫都看不住,也妄称女中英豪了!”

“我呸!”忽然,门内飘出一个恶狠狠的声音来:“臭不要脸的,想男人想疯了吧,谁是你丈夫?我还没有听说过,丈夫是靠抢来的!”随着这声音,武裹儿的身影一溜烟来到门外,站在张易之的身边。她胸口极度起伏,显见是气得不轻,一双乌溜溜的眸子恨恨地瞪着李香儿。

李香儿不怒反笑:“小妹妹,我自和张郎说话,你来插什么嘴?你若是能回到京中,是要当郡主,甚至有可能当公主的人。就凭这一点,你和张郎之间注定无缘。我劝你,还是不要陷得太深为好,免得带头来伤了自己!”

见到武裹儿脸上怒色更浓,李香儿的笑意就越发的灿烂了:“所以说,张郎现在不是你什么人,以后更不会是。看在你被囚禁了多年,又还是个小孩子的份上,你刚才歇斯底里的喊叫,我可以不在意。不过,你最好不要惹我,否则,我今天就要连你们一家子一起带走!”

武裹儿哪里受过这般委屈,被李香儿奚落了再奚落,讽刺了再讽刺,饶是她已经尽全力忍耐,还是忍受不住。

忽然,武裹儿高声喊道:“我和你拼了!”忽然一跃身,居然爬上栏杆,跳了下去!

“啊!”这变化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张易之方才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李香儿身上。他并没有注意到,更没有想到,武裹儿居然会忽然跳下去。等他反应过来,伸手去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甚至连武裹儿的衣襟都没有抓到,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武裹儿坠下。

随即,丝毫不出意料的,武裹儿的身子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重重的“砰!”一个人是美是丑,在重力学上,是没有任何区别的,张易之可以想象武裹儿这一下,该是如何疼痛。他的心刹那间提了起来,身子蓦然向前一步,也跟着跳了下去。

屋内。一直抱在一起,分担彼此惊惶的武显夫妇也从外面的声音中,听出了端倪,连忙跑了出来,看着楼下的女儿,起身悲呼:“裹儿!”

这屋子的二楼走廊,距离地面,大约两人高的样子,张易之跳下去,自然是毫发无损,他甫一立定身子,就转过身去,向武裹儿看去。

此时的他,真是感动到了极点,又担心到了极点。他完全没有想到,这样一个被他定义为“不顾忌别人感受”的女孩儿,居然会为了他,毫不犹豫地从高处跳下。他又十分担心,万一武裹儿受伤了怎么办,且不说这次的旅行会变得更加困难,要是她成了个瘸美人,张易之这一辈子,恐怕都要生活在愧疚之中了。

张易之伸出手去,想要扶起武裹儿。武裹儿却狠狠地瞪了对面的李香儿一眼,道:“不必,我自己能起来!”说着,她以手支地,晃动着身子,缓缓地爬了起来。

楼上的武显看着女儿这艰难的样子,早已老泪纵横,呜咽道:“裹儿,你,你——”

武裹儿头也不回,道:“父亲,母亲,你们不必担心,我没事!”

武显夫妇知道楼下就是想要逮住他们的人。他们既然没有武裹儿那种直接挑战敌人的决心,只能站在上面无奈地看着女儿。在这一刻,他们是多么的渴望权势,渴望当年那种呼风唤雨的感觉!

张易之站在旁边细细地观察武裹儿的脚,发现右脚似乎崴了一下,站立不便,她身上其他地方,倒是没有受伤,这让他稍稍地松了一口气。

可是,接下来,武裹儿的行为,又让张易之和夫妇的心,再一次提了起来。

只见武裹儿昂头挺胸,向李香儿道:“兀那女人,你敢和我一对一比斗吗?”

李香儿细细地打量着武裹儿,脸色阴晴变幻不定。最后,她长长地叹一口气,道:“不要比了,你连站立都不稳了,如何能比!不过,你们大周皇家,能有你这样的一个奇女子,也算是异数。我现在正式对于说一句抱歉,因为我觉得你完全配得上天底下任何一个男人,包括张郎。就凭这一点,我带走张郎之后,直接回契丹,一路上若是遇上‘芦苇会’的人,绝不告诉他们有关你们的消息便是!”

武裹儿一听李香儿还是要带走张易之,哪里肯罢休,道:“不行,你想要这么轻易地带走一个活生生的人,必须要先问过我的拳头!”说着,她居然向李香儿挥了挥小小的拳头。

这回轮到张易之着急了,他生怕武裹儿激怒了李香儿,对方一发狠,可是谁也逃不过此劫。当下,他轻轻地凑到武裹儿身边,道:“小娘子,不要再犟了,算了吧。你不看在你自己,也要看在你父母的份上,你忍心让他们也跟着受苦吗?”

武裹儿的眸子里,立即氤氲出丝丝雾气,眸光如细雨一般,落在张易之的身上,让张易之感觉一阵头皮发麻。

第333章 机会来了!

就在此时,忽听后面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公主,我看你也不必留下这个人了,把他直接交给我好了!”

张易之和李香儿听见这个声音,脸色都是立变。35zww.com张易之循声望去,就看见前面的路上,衣袂飘飘,一个男子缓缓地走了过来。

此男身上着一身白袍,浑身上下一尘不染,缓缓走来,步履从容而又潇洒,整个人看上去,恍若神仙中人。

待得那人走到近前,张易之又是略略怔了一下。此人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实在是一个一等一的美男子。自从离开了神都之后,张易之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如此俊美的男人了。

“张少公,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那白衣男子的眼里,闪烁着噬人的厉芒,嘴里却不咸不淡地吐出这样一句。

“贺兰敏之?!”楼上的武显夫妇同时惊呼出声。像贺兰敏之这样的美男子,绝不是轻易会被忘记的。即使时隔这么多年,他们夫妇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贺兰敏之微微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皓齿:“想不到庐陵王和王妃,依然记得我这个已死之人,真是荣幸之至。今日,我就代表‘芦苇会’的兄弟们,请大王和王妃,嗯,还有小娘子,随我们前往北疆一行。在那里,大王你将重新恢复你本家的李姓,你将重新登上当年失落在那个老太婆身上的皇位,你将重新拾回属于你的尊严和荣耀。”

“啪啪啪!”一阵鼓掌声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就看见张易之一脸笑意,目注贺兰敏之,射出崇拜的神色:“贺兰兄,请允许我谨代表我不受控制的左手和右手,向您表示一番敬仰。一个人,尤其是一个男人,立于这天地间,咱们不去讲究什么‘仁义礼智信’这一类的空言,只说一个最简单的道理,就是要记住自己的祖宗是谁!你贺兰兄倒好,四大皆空,八风不动了,连这些,都全无顾忌,为了达成你的目的,为了报私仇,你居然连祖宗都可以出卖,佩服啊佩服。35zww.com我在想,一个人,要经过多少年的修炼,才能有贺兰兄这样的淡定功夫啊!”

对于贺兰敏之的厉害,张易之是很清楚的。既然和他便是“芦苇会”的那个所谓的主公,又加上他身边还有李香儿等人的帮助,今晚张易之这边的人,自然是毫无悬念地要被一网打尽。既然注定如此,张易之索性放开心怀,先骂一个痛快再说。于是,便有了这一番冷嘲热讽。

贺兰敏之的脸上,终于现出些许怒意,遮过了他方才刻意显示出来的淡定。张易之这番话,简直就是指着他的鼻子骂“汉奸”了。想贺兰敏之因着自己的才貌、武功,一向以来都是以高人一等的心态俯瞰众生的,何曾受过如此大的屈辱!

“好!”贺兰敏之的声音简直完全发自于他的鼻子:“张少公,上一次,就是你从中作梗,才使得我等的奇袭太原的计划落空。自那以后,我一直都想杀你,想不到你居然又被我给撞上。这倒也罢了,你竟然还口出狂言,辱我太甚,我岂能容你!”

说着,他的身子蓦然一抖,谁也没有看清他的动作,他的手中,就已经多出了一把宝剑。

武裹儿虽然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一看这人的动作,也知道他是一个高手了。见到他竟然要杀张易之,连忙喝道:“兀那汉子,我一眼看你,就是个坏人!我们是不会随你去什么北疆的,就像张郎说的,你数典忘祖,我们却不能和你一样!”

贺兰敏之那张白皙的面孔,顿时黑了下去。被张易之说了倒也罢了,被一个十几岁,他自己一半年纪都还没到的小女孩这样奚落,他自然难以忍受。

“也罢,我就先送你去西天,然后再把你的檀郎也送过去,你们去阴间当一对恩爱夫妻吧!”

一语未了,贺兰敏之手中长剑剑芒一抖,爆出慑人的杀意。也不见他的身子如何动,就像离弦的箭一般,迅速地靠近武裹儿。只是一眨眼功夫,武裹儿那美丽的娇躯,就在那剑光的打击范围之内。

张易之吓了一跳。他知道,以贺兰敏之的武功,就算自己再强数倍,想要在他手里救下武裹儿,完全不可能。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张易之的心里蓦然间闪过一道灵光,他忽然喊道:“她是公主的侄女,你不能杀她!”

贺兰敏之顿时定住身子,他手中的长剑,离着武裹儿那粉嫩的脖子,只有不到一尺的距离,但他居然奇迹般地定住了!

张易之松了一口气,知道贺兰敏之对于太平公主,还是很有感情的,或者是怀着愧疚之情。否则,他也不会在这种关键时刻停住。

在庆幸武裹儿死里逃生之余,张易之对贺兰敏之,也产生了一种微妙的鄙视。此人连数典忘祖的汉奸都做了,偏偏却在这种个人的恩怨上面看不清。所谓的“舍本逐末”,说的就是这种人了。这种人,看起来强悍,实则不是做大事的人。就像当年的楚霸王一样,尽管在史册上留下了万千的感叹号,也不能改变兵败身亡的结局。

“杀不了她,我却能杀你!”贺兰敏之转过身来,手中长剑一转,就向张易之刺去。

“不要!”武裹儿和李香儿的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无助而绝望,一个愤怒而霸道。

随着这喊声,李香儿挺起长剑,身子向前一跃,手中长剑一挥。只听得“叮”的一声脆响,两剑在半空中相遇,淬起好几朵绚烂的火花。

贺兰敏之一击落空,救下对方的,居然是自己这一方的人,心里的不甘可想而知。

“公主,我希望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贺兰敏之就连声音也无法保持淡定了,他那张俊美的脸上也是布满了狰狞之色。

李香儿道:“贺兰,大元帅曾经说过,让我们捉活的,你却一再试图杀人,和大元帅的托付,有些相悖吧!”她所说的“大元帅”,便是现在契丹叛军的主帅孙万荣。自从李香儿的父亲“无上可汗”李尽忠于去年死了之后,孙万荣便成为了军中无可争议的主帅。

贺兰敏之冷哼一声,道:“公主你也莫要拿孙大帅来压我,他的确是说了要抓活的,不过指的只是庐陵王夫妇而已。至于其他人是死是活,他恐怕不会关心吧!倒是公主你,你身为‘无上可汗’唯一的女儿,考虑问题,应该站得高一些,看得远一些,可千万莫要被一己私情迷晕了脑袋,做出对不起大家,也对不起你那位令人尊敬的亡父的事情来啊!”

李香儿听着这一番说教之言,也被激起了怒气。事实上,贺兰敏之虽然勇武,李香儿却很有些看不起他。她是草原儿女,对于汉奸从来都是既欢迎又鄙夷,贺兰敏之也难以例外。听得贺兰敏之居然以教训的口吻和自己说话,她自然难以忍受,道:“我的事情,不比你管!”

贺兰敏之何等敏感,立即从李香儿的眼中看见了鄙夷之意,遂道:“如果我执意要杀掉这个人呢?”

李香儿毫不犹豫地应道:“那就要看我手中青锋是否答应!”

贺兰敏之再不多言,挥剑向张易之刺去,李香儿立即挺剑挡住。很快,两个人就战作一团。

而武显等人,包括张易之本人在内,都是目瞪口呆,他们谁也想不到,在这种关键时刻,地方居然出现了分裂。

张易之敏感地意识到,机会来了!

第334章 天降救兵

李香儿的武功比起贺兰敏之来,毕竟相差不少,若不是贺兰敏之并无心伤她,只是想杀张易之的话,她更加支撑不了多久。35zww.com

好在,李香儿的那两个手下武艺高强。他们的任务便是保护李香儿,至于李香儿和谁发生冲突,为何发生冲突,就不在考虑范畴之内了。见到李香儿被贺兰敏之逼得连连后退,两个人心有灵犀地同时拔出佩刀,加入了战团。

这场战斗从以一敌一变成以三敌一,越发的精彩了,双方你来我往,打得极为热闹。

张易之却无心欣赏,连连向楼上的武显和韦氏打手势、使眼色。武显已经被场中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住了,怔怔地站在那里,毫无反应。倒是韦氏看见了张易之的手势,会过意来,连忙拉着武显悄悄地下楼。

张易之连忙又走过去轻轻扶起武裹儿,正要向前,武裹儿的身子只是向前微微一动,嘴里发出一声轻轻的痛哼,身子一晃,差点摔倒在地。

张易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便立即躬下身子,背起武裹儿就走。武裹儿当初就是被张易之从悬崖之上背下来的,倒也不忸怩,只是紧紧地搂住了张易之的肩膀。

贺兰敏之虽然在三个人的重围之下,到底武艺高强,犹自游刃有余、攻守自如。若不是李香儿拼死挡住,又兼他并无伤害李香儿的心思,张易之恐怕早已被他刺了好几剑了。

此刻,他蓦然见到张易之想脱身逃走,大怒,断喝一声:“姓张的,你哪里走!”一剑架开攻向他腹心的一刀,狠狠地向张易之杀了过来。此时的张易之身上背着一个人,腾挪更加不便,只要被他杀到,必然是一个透心凉的结局。

然而,就在关键时刻,浅蓝色的人影一闪,剑芒闪烁,斜刺里再次有一把他无比的熟悉的剑刺出,正刺向他的身子。

贺兰敏之大恨。www.65txt.com李香儿救人,从来不直接来,每次都行这种“围魏救赵”之计,偏生这一计此时十分管用。贺兰敏之固然能一剑刺死张易之,恐怕也要被李香儿所伤。到那时候,失去了情郎的李香儿,会不会趁着他受伤的机会,将他击杀,以报大仇,也是很难说的。至少,贺兰敏之不愿冒这个险。

带着无比的遗憾,贺兰敏之款扭狼腰,收回递出去的猿臂,手中青锋发出来的厉芒迅速往回收缩,正好和李香儿手中长剑相遇,发出清脆的声音。

张易之只感觉自己的背心冒汗,这太刺激了,方才那把剑只要稍稍再往前一些,他性命难逃。

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欣喜,张易之撒开脚步,背着武裹儿向客栈的大门边跑去。而他背上的武裹儿不知是因为脚伤无暇他顾,还是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场面的危险性,竟是一丝动静也没有发出。

来到门边的时候,张易之欣喜地发现,张家兄弟已经套好了车,武显和韦氏已经坐上了车子。不过,两个人都十分担心自己的女儿,掀开车帘,巴巴地往这边张望,见到张易之背着武裹儿过来,两人都是大喜过望。

张易之连忙把武裹儿放上车,嘴里喊道:“立即动身!”张二早已准备就绪,不待张易之发令,立即抽打马儿,拉着车子向前而去。

张易之连忙也吹一声口哨,早已不知道跑哪里潇洒去了的“烟柳骢”闻声而至,张易之立即上了马,紧紧地跟在马车后面。

以“烟柳骢”的速度,张易之想要跑到最前面,是极为容易的。不过,现在的危险来自于后面,张易之必须要断后,排解随时可能面临的危险,“烟柳骢”跑得很有几分漫不经意的感觉。

忽然,后面传来一声“站住!”张易之骇然往后面望去,就看见贺兰敏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摆脱了李香儿的纠缠,正仗剑徒步追来。这厮武艺端的不是一般的厉害,前面的几匹马都已经跑开了一段距离,他徒步追来,居然还能越追越近。

而就在贺兰敏之身后的不远处,李香儿等三个人也是提着武器紧紧跟随。但不论是从神态还是步伐来看,他们追起来,比前面的贺兰敏之,要吃力得多。

张易之无可奈何,他当然可以自行逃走,但若是武显一家子陷在这里,他也难逃一死。心头再次冒起了这个念头,张易之咬了咬牙,身子往后一转,竟是背向着路途。好在,“烟柳骢”极具灵性,能自行紧紧地跟随前面的马车,并不需要张易之自己来控制方向。

而张易之以这个姿势骑马,固然是吃力了很多,却更为有利于迎敌。他一手抓着“烟柳骢”的鬃毛,一手高举长剑,倒也有几分威风,就连渐渐追了上来的贺兰敏之见了,也微微一怔。

不过,贺兰敏之显然不是一个“pose”就能吓退的人。他冷哂一声,猛提一口气,挺剑刺来,威力惊人。

但这一剑,落在张易之的眼里,虽然威势惊人,速度却不是很快。张易之略略一怔,随即便明白了这原因所在。这是因为自己的快马后退迅疾,在很大程度上,抵消了长剑刺来的速度。

张易之大喝一声,长剑一挥,只听得一声脆响。两剑相遇。

张易之只感觉虎口剧震,手掌一阵无力,一松一下,长剑顿时掉落在地上。他完全没有想过,如此缓慢的一剑,居然蕴含着如斯劲力,高手果然是高手。

张易之没了长剑,也就没有了防御,看看后面的李香儿等人已经被落下了一段距离,想要救人已经是鞭长莫及。他心中顿时凉了一半。这一次,他感觉自己真的成了待宰的羔羊了,以贺兰敏之的本事,绝不会轻易放过这一击致命的机会。

贺兰敏之的嘴角,溢出了一缕冷笑。想一想连续在张易之的手里坏事,他曾经是那么的咬牙切齿,巴望着张易之能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被他一剑刺个透心凉。而现在,这个机会已经摆在眼前,饶是以他的修为,也不由得笑逐颜开。

贺兰敏之摆开了架势——

“不要!”李香儿在后面尖叫。她的声音中,透出无限的绝望。

贺兰敏之自然不会听李香儿的,他大喝一声:“公主,我这是为你好!”挺起手中长剑,就向前面刺去。

张易之心中默念了一句:“别了,这个世界!”闭上了眼睛。在这一刻,他心中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那一张张面孔,一个个地在他面前闪过,有娇美的,有慈和的,还有猥琐的。往事就像放电影一样,一幕一幕地在他的脑海里飘过。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太大的恐惧,只有深深的遗憾,遗憾再也见不到这些人,再也不能和他们一起做以前做过的那些事情。

就在此时,破空声起,斜刺里闪出一道耀目的白芒,如闪电一般,向贺兰敏之飞罩过去。

贺兰敏之一击就要得手,正在得意之际,忽然遭到袭击,饶是以他的盖世武功,也是手忙脚乱,连忙收回手中长剑,身子凌空一转,连续转了三圈,才落在地上。

贺兰敏之这一下应变之快,手段之漂亮干脆,可谓罕有。但不论如何,他这一剑落空却是事实。恼恨中,他回头望去,就看见一个年轻的女子手中握着一把软剑,正对着自己怔怔发呆。很显然,这女子也没有想到,自己能逃过这一击。

贺兰敏之见这女子俏丽非凡,不由对张易之也产生了些许妒意:“想不到这厮,比起我年轻的时候,还能勾引女孩儿一些。这么多如此美丽的女子,都对他死心塌地,居然甘愿为了他,和我为敌!”

(有点事,回来有些晚了,抱歉!立即码第二章去......)

第335章 再脱厄难

这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美固然是美到了极处,贺兰敏之却不相信以她的本事,能拦住自己,她的年纪,还太轻了,就算很小就开始练武,也不可能练到太过骇人的地步。三五中文网而她的这种蔑视,也在方才少女那突如其来的一剑中,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以方才那种情势,贺兰敏之几乎是完全把心思放在了张易之身上,放弃了对侧翼的防卫。只要袭击者手段高明一些,武艺高强一些,饶是贺兰敏之机警异常,也必然要受到重创。

贺兰敏之自来自诩怜香惜玉,不愿手刃弱者和美女。但一想起这个女子很有可能又是张易之情场俘虏中的一员,他的心中居然生出起了杀意。

张易之闭上眼睛的时候,本以为杀身之祸会随之而来。等了一会子功夫之后,一直等着的那一刻居然还没有到来,张易之大为好奇,睁开眼睛,不能置信地看见了一个曾经很熟悉,但已经开始变得有些陌生的俏丽身影——窈娘!

不错,那的的确确是窈娘!是他当初作为一个纨绔公子的时候,每隔几天,都要去欣赏一下的那道靓丽的风景;是她曾经为了博取她的好感,而设置出一个并不高明的所谓“妙计”的女子;也是那个他曾经为之经历了人生第一次杀戮,并最终由此揭开了一系列传奇故事的女子。

这个女子,对于张易之来说,具备了太多的意义。他也对她倾注了太多的感情,除了纯粹的男女之间的仰慕以外,还有其他复杂的感情。

事实上,尽管现在张易之身边,有着太多美丽的女子,一个个都对他情深意重,在张易之的心底里,还是会常常想起这个不知去向的女子,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张易之万万想不到,半年多以后的再次相逢,居然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想一想当初窈娘那柔弱的样子,张易之不相信,短短的几个月之后,她就能和贺兰敏之这样的绝顶高手相抗衡。***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看见贺兰敏之将手中长剑指向了窈娘,张易之为之骇然,再也顾不得那么多,忽然停住了马儿。

贺兰敏之假作没有看见,心下却高兴得要挠头。他暗忖道:“好小子,看我先在你面前杀了你的情人,然后再杀了你,让你们到地下去做苦命鸳鸯好了!”

说干就干,他长剑挥出,狠狠地刺向窈娘。

窈娘身子一凝,连忙闪避。远远的,张易之可以看出,几个月之后的今天,窈娘的身手变得灵活了太多,张易之甚至怀疑,要是当初的她便有今日的身手,她完全不用靠自己的帮助,就能自行杀出来。

可是,尽管是取得了如此飞速的进步,在贺兰敏之面前,窈娘还是太弱了。她这一闪,躲过了要害之处,却还是被贺兰敏之手中长剑刺中,身子变得踉踉跄跄的,站立不稳。

张易之目眦尽裂,他捡起了地上的长剑,不顾一切地向贺兰敏之刺过去。在这一刻,他的整个心胸里,已经被一种叫做“悲愤”的感情给染成了赤色。他再也顾不上自己的安全,一心只想要杀掉眼前这个男人。他知道这很渺茫,但他愿意和对方同归于尽!

“不,不要过来——”窈娘绝望地嘶叫,这一句喊声,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一般,声音一个字比一个字更慢,也更轻。

但张易之箭在弦上,岂能不发!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状态,有这样好过,他只觉得,这一刻自己的浑身,都充满了力量,若是这一刻,还不能和贺兰敏之拼个两败俱伤,从今往后,他就不可能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贺兰敏之的眼中,也罕有地露出了凝重之色。他的心中,也不由得掠过一丝震惊。的确,一夫拼命,万夫莫当。只是,他没有想到,在他眼中蝼蚁一般的张易之发起怒来,居然有如斯力量。

片刻间,张易之就冲到了贺兰敏之的身前。贺兰敏之顾不得在窈娘的身上再补一剑,也顾不得反击,身子一纵,越过了张易之的头顶,来到了他的身后。

饶是贺兰敏之的这一手,耍得极为漂亮,他还是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感。被一个蝼蚁一般的人逼得闪避,在他这样把面子看得最重的人来说,太难受了。

贺兰敏之猛然转过身来,长剑如虹,向张易之的后背刺去。张易之方才那一剑用力过猛,身子还是惯性地向前,尚未完全停稳,更不要说回过头来,此时的他,完全可以说是不设防的。

就在此时,忽然听见一声鼻哂:“嘿嘿,堂堂的贺兰敏之,居然会对不会武功的人下手!”伴随着这个清脆而又冷冽的声音,一颗石子划过长空,向贺兰敏之飞来。

这颗石子的威力,比张易之方才的那一剑,显然要强悍得太多了,那破空之声,远远都能听见,声势可谓骇人。

贺兰敏之简直郁闷得要死。今天,他已经是第五次向张易之挥剑了,前面两次被李香儿挡住,后面一次被张易之挡住,一次被窈娘拦住。人说“事不过三”,他武功盖世的贺兰敏之,实在没有理由连一个只会三拳两脚的人,对付起来,都要如此吃力。

贺兰敏之很想对这飞袭而来的石头不管不顾,先结果了张易之再说。但这个念头刚刚兴起,他立即将之排除出脑海。因为,他已经猜出这袭击的人是谁。他没有把握,自己被石头击中,受伤之后,还能从她的手里逃出生天。

贺兰敏之脚跟在地上一点,身子立即倒飞出去好几步。那块飞石恰好从他的面前一尺之处划过,掉落在地上,生生将一块大石头砸出了好几个裂缝。

贺兰敏之见了,越发恼怒,回过头去,闷声喊道:“你这女人好不晓事,我让你三分,你倒当我怕了你了!”

斜刺里缓缓走出一个女子,一身的黑衣,形容有些憔悴,却挡不住她如花的容颜,正是那个曾经多次刺杀贺兰敏之,每次都以命搏命,害得贺兰敏之也不由得有些头疼的女子。

“谁要你让了!你让也罢,不让也罢,我们二人之间,不能并立于这世间,总要分出一个你死我活的。”黑衣女子冷笑一声说道。

窈娘看见这女子赶到,眼中掠过歉意,轻轻地喊一声:“姐姐!”全身的力气像是在这一刻被抽尽了一般,身子再也站立不住,向后倒去。好在,张易之眼明手快,一把接住,叫道:“窈娘!”

黑衣女子看着后面人影憧憧,似有人追来,忙说道:“你快带窈娘先走,你的马快,他们很难追上的!”

张易之至今还没有看见过黑衣女子出手,自然不知道她的深浅,只是感觉贺兰敏之对她颇为忌惮。

“那么,你——”

“别管我,贺兰敏之还奈何不得我!”黑衣女子说道。

张易之对这话还真有些相信。贺兰敏之明显对这个女子颇为忌惮,这种忌惮,绝不可能装出来的。再说,贺兰敏之若不是顾忌这个女子,早就出手了。

当下,张易之再不多言,抱起窈娘,上了“烟柳骢”。

看着张易之从自己身前走过,贺兰敏之简直不甘到了极点,他很想一剑刺死他。但理智还是让他压下了这个诱人的念头。因为对面的这个人,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稍稍失神的那一瞬间。她不会把救人放在第一位,因为她只把杀掉自己作为平生目标。

第336章 断桥

上了马,张易之感觉窈娘的身子软绵绵的,全部的重量都靠在了自己的身上。www.65txt.com他担心地向眼前的这个女孩子望了一眼,只见她面色苍白,双目微睁,眸光无神,似乎随时要晕倒一样。她那只按在左边小腹上的手,已经被染红,手指的缝隙之间涔涔地向外溢出殷红的鲜血,看起来煞是渗人。

“我终于……还了你……一次!”感受到张易之的目光,窈娘艰难地转过头,向张易之微微一笑。

张易之只感觉自己的心似乎被什么扯了一下。他知道这时候不是悲伤之时,遂勉强笑道:“不要多想了,你且先忍着,我们会很快脱险的!”

窈娘轻轻点点头,转过头去。

张易之立即抱紧了窈娘,一拉缰绳,“烟柳骢”早已等得不耐烦,立即迈开四蹄,如飞一般向前追去。

窈娘苍白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她平整的额头,印出了两条皱痕。尽管“烟柳骢”是天下罕有的良驹,它行进速度最快的时候,背上都极为安稳。但是,窈娘此时的身体实在太弱,都难以承受这种程度的颠簸。

张易之心下抽痛,却不敢降低速度,因为追兵实在太近,一旦被追上,后果不堪设想。

身后,黑衣女子和贺兰敏之两大高手经过一番对峙之后,终于杀了起来。黑衣女子所持,仍是上次那把宝剑,剑芒皓白冰寒,泛着森森的杀意。贺兰敏之上次就在黑衣女子这把宝剑上吃了大亏,他最近也终于寻到了一把不错的宝剑。不过,要和黑衣女子这把相比,还是相差甚远。好在,他的武艺本身比那黑衣女子高出甚多,倒也能倒也是找找抢先,一直处在上风。

两人之间的过招,节奏之快,令人眼花缭乱,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已经来来回回战了好几个回合。而贺兰敏之也渐渐占据了上风,黑衣女子虽然处在下风,毫不气馁,连出杀招,倒也稳住了局势。35zww.com

终于李香儿和她的两个手下追了上来。看着眼前的这场拼斗,李香儿迷茫到了极点。

坐山观虎斗?不对!这场争斗和他们有关系,他们并不具备置身事外的资格。

帮贺兰敏之?不对!贺兰敏之方才要杀张易之,李香儿为此和他发生了冲突,甚至兵刃相向了。

帮黑衣女子?也不对!贺兰敏之怎么说,也是自己这一方的人,岂有帮黑衣女子就是资敌。李香儿并不是糊涂蛋,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看着李香儿站在这里,贺兰敏之简直要气疯了。当初在箕州的时候,他还为契丹派来这样一位身份贵重、武艺高强而且行事果敢的女子而暗暗高兴。他觉得,凭着自己和她的共同努力,一定可以在箕州掀起狂风暴雨。可是,那次遇上了煞星张易之,功败垂成。

那次的失败,贺兰敏之没有归咎于李香儿。毕竟,李香儿并没有做出太大的错事。现在,在追截武显一家的路上,李香儿居然为了当初的大煞星张易之横刀相向,贺兰敏之如何能不气愤!

“公主,快去追——庐陵王!”他本来只是提醒李香儿去追的,生怕她以为自己提醒她追击的是张易之,又在后面加了个“庐陵王”三个字。

李香儿一听,豁然开朗,答应一声,绕开战圈,向前追去。

武显的马车在张大快马领路之下,来到了一条大河边上。眼前忽然出现了两条路,河面上有一座桥,这是一条路;另外一条路则是沿着这条不知名的河的,有向上和向下两个方向。

张大略一犹豫,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后面的张二立即叫道:“大哥,过桥!”

张大一向对自己的这个弟弟颇为服气,没有多言,立即纵马上桥,“答答”地过了桥。张二也不客气,立即驾着马车过了桥。

张易之在后面看见,对张二的临机决断颇为欣喜。他知道,张二在作出这个决定的同时,已经向自己布下了过河拆桥的任务。

张易之暗喜之余,回头一看,心顿时又凉了下来。原来,不知不觉间,李香儿又领着她的“哈哼二将”追了上来,已经相去不远了。再回过头来一看,张易之看见武显的马车依旧只是在桥的中间,并没有完全过桥。

张易之暗暗测算着时间和距离,发现若是等自己过河再拆桥,虽然未必完全来不及,却也有很大的可能大家被李香儿追上。

在这一刻,张易之的脑海里,蓦然生出了一个疯狂的念头。他没有犹豫,立即搂着窈娘跳下马来,来到桥边,拔出匕首就开始削桥面!

他并不是一个高尚的人,他并不经常为了美女和家人以外的其他人舍生忘死。可是,这一次,他必须要为武显一家还有张家的两兄弟如此。他自己若是落在李香儿的手里,未必殒命,还有可能逃回神都。但若是武显他们落在李香儿的手里,逃走的机会就太小了。到那时候,大家都要额、陪葬!

这笔账,张易之不必算,这一直就在他的脑海里铭刻着,此时不过是忽然从脑海里重新冒出来而已。

此时,张大已经到了对面,正回头而望,看见张易之的动作,吓了一跳,叫道:“五郎,你,你在做什么?”

张易之没有回头望,甚至手上都没有少顿。他嘴里喝道:“我们就此别过,你们万万不要再停下来等我,只消回京之后,多派人来寻我便是!”

一言方了,武显的马车也霍然停住。张二听见张大诧异的喊声,率先回头,看见张易之的样子,无语,脸色瞬间变得刚毅起来。

不一会,武裹儿听见了张易之的喊声,也立即从车厢内钻出头来,看见张易之的动作,悲呼一声:“大哥,就要往车下跳去!”这些天以来,她一直和张易之以兄弟相称,已经渐渐习惯把张易之称为“大哥”了。

韦氏眼明手快,看着自己的女儿又要发疯,连忙拦腰抱住。她极为聪明,只从张家兄弟以及武裹儿的反应,以及张易之的话音里面,就听出了后面在发生着什么样的事情。饶是这些年以来,她的心肠已经练得极为冷硬,这时候也不由得泛起感动。

武显也探出头来,看着远处的张易之,眼泪瞬间便流了下来。这是一个懦弱的男人,流眼泪对他而言,并非罕见的事情。可是,这十多年来,他只因恐惧而流泪,这还是他第一次因为感动而流泪。

“大郎!你给我记住,你一定不能死,一定要活着回来!”武显高声喝道。大家这才发现,这个男人若是想要大声,他的声音也可以很大。他也已经习惯和将张易之称为“大郎”。

张易之再次猛然挥动匕首,只听得一阵“答答”的声音想起。接着,声音忽然变大,那桥身忽然一动,抖落到了河里。张易之回身上马,嘴里喝道:“大王放心,我张易之别的没有,就是有运气,我不会轻易落入别人的手里,更不可能落在阎王的手里!”

他抱起窈娘,重新骑上了马儿。

武显的鼻子再次一酸,脱口说出了他当年曾经和自己的妻子、女儿说过的话:“大郎,你务必回来,我武显他日若能重新掌权,一定要和你共富贵!”

张易之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拉动缰绳,向前驰去。他的马儿刚跑起来,后面的李香儿率先追到,看着河面上的断桥还有张易之远去的方向,怔怔地不知所措。

PS:大好节日,泡妞了否?下流了否?

第337章 隐匿行藏

看着已经崩塌的小桥以及两岸之间湍急的河水,李香儿略一犹豫,指着张易之马儿消失的方向,喝道:“追!”当先向前追去。www.65txt.com

她不会水。要不是如此的话,当初追击张易之和姜小玉的时候,就不会因为他们落水半途而废。如此,两岸之间虽然并不甚远,对她来说不啻天堑。她果断地抛弃了武显这个目标,而就张易之。

武裹儿终于挣脱她母亲,跳下马车。看见对面张易之一人一马已经小得像蚂蚁一般,只能隐隐地分辨出人和马,莫说神态,就连动作都无法看清了。但她仍是静静地看着,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青山之间,才霍然痛哭起来。

韦氏也缓缓地步下车子,走过去轻轻拍着女儿的香肩,道:“不要哭了,你大哥他会没事的!”

武裹儿只是“呜呜”的哭,并不理会她母亲。韦氏倒也耐心,不住相劝。忽然武裹儿回过头来,投入她母亲的怀里,道:“他身边还有另外一个人哩!”

韦氏也十分担心。她知道张易之的马儿十分神骏。但带着一个受伤的人,想要躲过敌人的追击,也并非易事。但她这种担忧并不会显露出来:“没事的,没事的,你大哥聪明、勇武,他定会逢凶化吉的!他们两个,都不会有事!”

“他们没有事,我有事!”武裹儿哭的更加伤心了。

韦氏愕然。

“那个人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子,我方才掀开车帘看见了。她既然愿意为大哥赴死,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匪浅了,现在又要共同经历一次生死的考验………呜呜呜,我要死了,要死了!”武裹儿不但地捶打着自己的母亲。

韦氏的脸色越来越黑。尽管她早已看出女儿对张易之的好感,这却是第一次从女儿的嘴里听见这样的话。35zww.com她无语,却不知道应该骂谁。张易之吗?他没错,他没有勾引武裹儿,反而是一直在避着她。武裹儿吗?她也没错,豆蔻年华的少女,本就应该是春梦无痕的,第一次见到不错的女儿家,她不知不觉地陷进去,也是正常的事情。

数来数去,韦氏最后只能将这一切归咎于苍天,归咎于命运了。

从这个时候开始,另外一件事情,将会成为她的心事,那就是武裹儿的婚事。

韦氏现在倒是没有为武裹儿指婚的打算。因为她知道,即使到了神都,也前途未卜。可是,武裹儿毕竟十五岁了,在皇家,这个年纪的女子,往往已经成为了母亲。想武则天若是要立武显为太子的话,一定会顺便向他的儿女表示一下关切,而她的关切方式,一定是赐婚!

若是武裹儿没有遇见张易之,这场赐婚自然不会成问题。可是,既然有了张易之,以武裹儿的性子,能不能听任祖母的摆布,就不好说了。万一这小祖宗犟起来,连威严不容侵犯的祖母都不买账的话,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韦氏决定,在回京之前,一定要好好地和丈夫把这件事商量清楚。

正沉吟间,张二的声音把韦氏拉回了现实:“王妃,咱们现在立即启程吧!”他倒也机灵,经过几天的观察,发现武显一家中,真正拿主意的,便是这位王妃,也不再顾什么虚礼,直接找上了韦氏。

不待韦氏回应,武裹儿忽然从母亲的怀里抬起头来,道:“不行,我们要在这里等我大哥回来!”

张二断然道:“不行!王妃,这合很长,现在这一段河床很宽,追兵无法过来,他们在上游未必不能发现其他桥梁,或者是直接泅水过来的地方。咱们再这里等着,太危险了!”

韦氏点点头,道:“那也好,咱们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然后再找个地方隐藏起来,以便寻找张郎!”

张二摇头,道:“王妃,我以为张郎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咱们几个人不能再等他了,必须直接进京。只有我们安然抵京了,那些围捕五郎的人才会忌惮我们派出的援兵,自然会退去。而我们一日不到神都,他们一日不会死心的!”

武裹儿终于忍不住了,勃然大怒,指着张二道:“你这卖主贼,枉我大哥平日里如此信重你们兄弟,关键时刻,你们却坐看他一个人深入险境,而不肯施加援手。我问你们,你们安的是什么心?你们就这样巴望着我大哥死吗?”

张二见到武裹儿大怒,连连后退,神色除了委屈还是委屈,但他又不敢出言顶撞,只能任由着武裹儿发挥。

张大在一旁看不过去了,忽然怒道:“小娘子,够了!若不是你上次执意要在原地找五郎,咱们说不定不会有此厄。现在,咱们若不速速进京,而是再次停下来等,说不定等着我们的,又是方才那一场劫难。我想请小娘子记住了,不是每一次劫难,都会有贵人前来相助的!”

他一言既出,包括他自己在内,所有人都呆住了。他平日里智谋固然比不得他的兄弟,胆气更比不得张二。想不到,他不鸣则已,一鸣如此惊人。

略略地愕了一下,武裹儿不干了,对着张大怒道:“你这是在指责我吗?你这是在暗指我害了我大哥,害了大家吗?”

张大头皮发麻,他终于记起,眼前这位可是堂堂庐陵王最宠爱的女儿。她的父亲,甚至有可能登上储君之位,从而把她变成堂堂的公主。

韦氏皱了皱眉头,道:“好了,裹儿,到此为止,咱们立即出发,马不停蹄直奔神都!”

武裹儿还待抗辩,却听武显的声音响起:“就这样办,裹儿不必多言了!”

武裹儿看到自己印象中从不疾言厉色的父亲,态度居然也是如此强烈,又委屈地哭了起来。忽然,她觉得身上一动,却是她母亲正拉着她往车子边上而去。

却说张易之没有了后顾之忧以后,起码快奔,没有经过太多的时间,便将李香儿等人甩开。他还怕不甚安全,又连续上了好几条分岔路,才渐渐放缓了马速。

这时候,他怀里的窈娘,脸色越发的苍白了,浑没有血色。鲜血从她的小腹流出,已经染红了她的裙子。

张易之知道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否则窈娘定然丧命。他决定找一个地方,帮窈娘疗伤、养伤。

张易之现在不敢去附近的镇上,尽管他知道那些地方应该有个别医术浅薄的医师,还有少量的草药。因为,他知道,武裹儿等人既然追不上他,就会在附近这种地方守株待兔——他们都知道,自己的身上带着一个伤员。

就在这一刻,张易之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这段时间,先去山上躲一阵,待得李香儿等人以为自己已经逃走,而且窈娘的伤势也好得差不多,才启程前往神都。至于武显他们那里,张易之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他们祈祷,反正他是帮不上忙了。

说起来,这茫茫的武当山,也有这样一个好处,就是山峰很多,想找个藏身之地,实在太容易了。而且,张易之这马儿也不比一般的马儿,你将它放走之后,完全不必操心,它会一直在主人的住所附近徘徊。

不过,张易之的身边,还有一个伤员,一般的藏身之所并不适合她。张易之上了一座高高的山峰之后,选了很长的时间,选择了一个满意的地点。这附近有一处山泉,张易之尝过,甜美、冷冽,十分的清凉可口。而且这附近林子很茂密,很容易隐身,就算有人找来,往林子里一躲,也能轻易逃脱。

第338章 上药

“你怎么样?”一张干草铺就的“床”上,躺着一位面容苍白的少女,张易之跪坐在旁边,有些担心地问道。***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张易之在附近搜了很久,没有找到可以住人的山洞,于是动手,在林中搭建了一个临时的“屋子”。他手中的匕首极为锋利,砍起树来事半功倍,没有经过太久,就搭建出了这“屋子”的轮廓。然后,他又在附近割了不少的青草覆盖于早已盖满了树皮的屋顶,这“屋子”便算是建成了。

虽然,这屋子还极为简陋,但对于急需静下来躺一会的窈娘来说,已经是一个不错的地方了。

窈娘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些许红晕,嘴角努力地扬起一个微笑,红唇轻轻蠕动:“没事!”

张易之看她吃力的样子,心痛无比。一向以来,都是他为了女人而受伤,这还是第一次,有一个女子为了他而变成这般样子。

张易之掏出一瓶金疮药,道:“我这里有一瓶金疮药——”这药是上次在箕州剿匪之事完结之后,特意买来的。他发现,自己这个官当着,比一般的官儿容易受伤太多了。为此,未雨绸缪准备好该准备的东西,是十分必要的。可是,张易之没有想到,自己还没有用上这药之前,别人却要用了。

话说到一半,张易之便接不下去了,他忽然想起,窈娘受伤的部位,在左边小腹上面一点,而那个部位,实在有些敏感。

张易之又看了一眼窈娘,确定她绝没有自己敷药的能力。此时的她,就算是吃东西,恐怕都无力动手。

“要不,我帮你敷药吧!”张易之鼓起勇气,尴尬地说道。作为他最早仰慕的一个女子,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他也已经有了好几个红颜知己,但她在他的心目中,还是有着一种特别的牵引力,让他在她的面前,总还是有着一种拘束感。要知道,现在的张易之也算是情场老手了,不论是在什么样的女子面前,态度都是极为从容的。

窈娘一动不动,脸上的红晕,却急剧地扩散了开来。三五中文网她的嘴巴更像是被封住了一般,闭得紧紧的,既不说“是”,也不说“否”。

张易之早非昔日的情场菜鸟,对于女儿家的心思已经能猜得八九不离十,遂轻轻地说道:“你不否认,我就当你默认了!”

窈娘的身子还是一动不动,脸上的红晕早已扩散到了耳根,整个脖子上面的区域,都被染成了绯色,看起来别有一番动人风姿。

张易之也不客气,便伸手解开了窈娘的裙子。当他的手碰到窈娘的身子,感觉窈娘的肌肉颇为僵硬,略略有些颤抖,就像一个瘾君子在努力抑制着自己的瘾头一般。

张易之来不及感受这份暧昧,因为随着窈娘的外裙被解开,窈娘伤口渗出来的血,就越发的触目惊心了。她那淡黄色的抹胸之上,以胸前的双峰为界,下面的部分,已经全部被染成了红色,上面部分,却已然是素淡的淡黄色。一种别样的芬芳和血腥味同时冲进张易之的鼻子里,张易之略略皱了皱眉头。尽管还没有看见伤口,张易之知道,窈娘的伤势比想象中,还要严重一些。

轻轻地解开抹胸,窈娘条件反射一般,伸出双手,按在自己的双峰之上。只是,她现在的力气,实在是微乎其微,甚至有可能一个小孩,都能将她的手拿来。张易之朝着她微微一笑,揭开了下面的一部分。

触目惊心的伤口,立即呈现在张易之的眼前。

伤口并不大,但流血却多。这大概便是高手造成的创伤的表征之一吧,看起来不起眼却有着莫大的杀伤力。

张易之用颤抖的手,打开药瓶,小心翼翼地将药粉洒在那伤口的周围。一切干完之后,张易之才略略松了一口气,向窈娘望去。

窈娘终于有了点反应,秀眉微微地皱了起来。张易之连忙问道:“疼吗?”

“痒!”窈娘轻轻地说道。

张易之道:“那是药力发作的迹象,你且忍着点。”

“可是——真的好难受!”窈娘轻声嘀咕。这个女孩儿能忍受剧痛,甚至,从受伤到现在,她都没有哼一声,喊一声痛,但她却无法忍受这种微微的麻痒。

张易之苦笑:“那不如,你就先睡一会吧,等睡醒了,自然就好了!”

“睡不着,太痒了!”窈娘说道,伸手就要去挠伤口。

张易之吓了一跳。这可是剑伤,挠一下,伤势自然要加重一分。而且,这一挠,药力也要大打折扣。他情急之下,口中喊一声:“不要!”伸手就往窈娘的手上拨去,想要拨开窈娘那只探向伤口的手。

可是,他用的力气太大,而窈娘的手又太无力了,他的大手刚碰到窈娘的手,就把窈娘的手往回推出不少。

而窈娘的手这么往回一带,又正好把那上半部分抹胸开掀开了!这还不算完,张易之的手惯性地往前一探,不偏不倚地落在窈娘的那凸起的部分。

两个人都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化成这个样子,都是呆住了。张易之的手,就这样按在那高高的山峰之上,整个身子则像是石刻的一般,一动不动。

窈娘率先反应过来,急声说道:“还不快把手拿开!”

张易之一愕,反应过来,右手如遭雷击,迅速地弹开。他苦笑着说道:“对不起,对不起!”伸手过去,想要帮窈娘把关键部位重新盖住。但心慌之下,他又有些毛手毛脚的,接连磕碰了好几下才告成功。

张易之简直无语,只能无力地解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窈娘面若火烧,毫无表示。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有信张易之的解释。

张易之也顾不得窈娘相信与否,此时的气氛太过尴尬,他不能让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下去。于是,他干咳一声,道:“小娘子若是睡不着,我倒是有个办法!”

窈娘没有说话,不过却终于把目光从屋顶移向了张易之。

张易之道:“我这里,还有一点蒙汗药。这药多吃了,对身体没有好处,不过少吃一点,倒有催眠的效果,你看——”

窈娘艰难地点了点头。

张易之便取来竹子做成的水筒,从怀中取出一包“哑巴美人”倒入其中。由于上次在箕州用错药,导致自己被逆推,张易之已经把自己原先带在身上的药,全部扔掉了。这回见到张二以后,张易之又从他的手里拿到了一些新鲜的“哑巴美人”。这回绝对是真正的“哑巴美人”。

轻轻地将水筒凑到窈娘的嘴边,喂她喝了两口水,张易之又坐在她的身边,静静地看着她。

窈娘今天本来就已经很累了,这时候又因为失血不少,早已困顿不已,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张易之又等了一会子,待得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去,才起身出了茅屋,向山下的一个村庄行去。他又要去做他的老本行——偷儿。若只是他自己一个人,完全不必偷东西,就可以在山上待很多天。但窈娘是重伤员,衣食住行都不能懈怠。

山下的这个村子,在附近这一代来说,算得上是一个挺大的村落,大约有六七十户人家。张易之轻易地找到了一栋最高大,最气派的房子,潜了进去,然后向厨房摸去。

当张易之经过一处宅子的时候,忽然听见里面隐隐有一男一女的声音传来。

“老头子,你这两天到底是怎么了?怎么闷闷不乐的,似乎有心事啊!”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传来。

第339章 半夜为贼

“输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幽幽地传来,带着深深的惋惜。www.65txt.com

“什么输了?”女子诧异地说道:“你这死老头,也真是的,说话总是只说一半,却不把事情给说清楚,弄得人家不上不下的!”

张易之被一句“不上不下”勾起了兴趣,停下身子。从这女子的声音听起来,年级已经不小,想不到她用词居然如此销魂。

“朝廷的大军,又被北蛮打败了,而且这一次是大败,据说十八万大军所剩无几,就连行军大总管王孝杰自己,也战死了!”中年男子的声音,显得忧心忡忡。

张易之听得一震。他略略知道一点历史,知道在最近的一两年,大周在和契丹的大战中,曾经经历过一次大败,想不到这事情并没有被蝴蝶相应所影响,还是发生了。张易之心下暗暗对契丹现在的主帅孙万荣佩服不已。要知道,在不久以前,张易之就曾经在箕州粉碎过他奇袭太原的毒计。想不到他并没有受到毒计落空的影响,居然在短短时间内便调整了过来,又击败了大唐的大军。

“哎呦!我的个娘!”中年女子夸张地叫道:“十八万人?想那契丹蛮子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吧,怎么如此大军,会败给契丹蛮子呢?”

“兵再多,没有好的大将又有什么用!咱们大周啊,自从程务挺程大将军去了以后,军队的战力和战心,都远远不如从前了,败给北蛮又有什么好奇怪的。据说,我们这次的这位王孝杰王总管之所以能获得专阃北疆的机会,只是因为他在朝堂上打瞌睡,才被圣皇点名去幽州的。这样的一个糊涂将军,你说能打什么仗?”或许是天高皇帝远,这村里的人说话,比大城大邑里的人要来得直接得多。

“是啊,我听说女皇帝这些年,用的将军,除了是他们武家的亲戚,就是一些没本事的老头子。有本事的倒不是没有,她不怎么敢用,生怕他们造起反来——”

“嘘!这话可不能到处乱说!”男人自己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www.65txt.com止住了他浑家的话头。

那女子显然是一个读过书的,倒也警醒得很,遂转移话题,问道:“朝廷败了就败了,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就算北蛮打下了幽州,想要打到神都,也不可能吧?何况,咱们这里还在神都的南方呢!”

男子忧心忡忡地说道:“我倒不担心蛮子打来。他们的人太少了,想要践踏我大周的整个北方,不可能。就算他们有这个本事,契丹人也不会在一旁看着的。我忧心的是,这次兵败,朝廷肯定要马上征粮征税来筹备军资,准备反击。毕竟,我煌煌天朝,这样惨败给北方属国,这在大唐开国一百多年以来,都是没用过的事情。朝廷咽不下这口气的!”

张易之听得暗暗赞赏。觉得这个家伙倒是个忧国忧民的人,一边为国家的兵败而烦忧,一边又为百姓赋税加重而苦恼。张易之决定,等下偷完东西之后,留下足够的银子,算是补偿。

一念未了,忽听那女人接道:“那岂不是正好,咱们家已经好久没有进项了,这次征敛,又可以趁机上下其手……”随即,这女人又发出了一阵难听的奸笑声。

“你这女人怎么回事,说话做事一点也不动脑子!朝廷这些年以来,连番大战,尤其是这两年以来,征敛如此频繁。而每一次,我们都在其中拿到了好处。这些年以来,村里除了我们家以外,都成了穷鬼。现在,那些人对咱们家,已经是恨之入骨了。上次征敛,咱们虽然勉强达到目标,却差点被那些刁民打死。现在,若是再征敛,不要说上下其手,就算是正常的目标,我们恐怕都无法收到呢!这些穷鬼,可是难缠得很!”男子唉声叹气地说道。

张易之听得差点别过气去。刚还夸这人忧国忧民,没有想到转眼间这形象就给彻底颠覆掉了。这样的现实,他真有点难以接受。

“可是,你是保正,岂能怕了这些穷鬼!”女人兀自不服,说道。

“你一个妇人,懂什么!”男人终于有些恼了:“这种事情一旦闹大了,闹到上面去,昔日的事情说不定都会被一一抖出来。到时候,咱们就算上下打点,能躲过一劫,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而且以后在村里面,人人与我们为敌,我们还怎么过下去?”

听到这里,张易之再也没有兴趣听下去,先在这屋子里一番转悠,找到了一个麻袋。然后,他又来到厨房,看见什么锅碗瓢盆、油盐米醋,还有整条的熏肉等等,反正是见什么好的,就拿什么,没有一丁点把自己当外人的样子。最后,他终于把那麻袋装满,才意犹未尽地离去。

当然的,张易之离开这屋子的时候,很是费了一番手脚,才将这沉沉的一个大包袱运了出去。屋内的人都听见了一些动静,不过他们是白日做了太多的亏心事,夜间明明听见动静,夫妻两个也是相互推脱,不敢起来。

出了这宅子以后,张易之又是且行且走,经过了很久,才回到了自己新建起来的巢穴。

到了门口,张易之正要推门进去,忽然听见里面隐隐有声音传来。张易之侧耳一听,居然是抽泣之声。

张易之吓了一跳,也顾不得那个大麻袋,立即推门进去。

这屋子太过简陋,门板之间的缝隙比较明显,虽然没有门窗,月光也能渗透进来,在里面形成一条又一条的光柱。而窈娘的身子,就若隐若现地映照在这些光柱之中。她居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趴在地上!

张易之吓了一跳,连忙冲上去扶起窈娘,道:“你怎么了?”

窈娘看见张易之回来,渐渐收起了抽泣之声。此时听见他发问,忽然鼻子一酸,又大哭起来。张易之一向知道,窈娘一个极为坚强的女子,想当初自己救他出乔府的时候,她脚上受了重伤,却哼都不哼一声,最后甚至还亲手手刃了一个围攻之人。还有,方才她受了重伤,也一直没有吭声。想不到这样一个女子,居然有这样嚎啕大哭的时候,倒是让张易之有些无措。

“我,我还以为,以为你——”窈娘含含糊糊地说道。

“怎么会呢?”张易之为之莞尔,想不到这样一个坚强的女孩子,也如此怕黑,怕孤单。

“我不是怕,我只是有点伤心罢了!”窈娘解释道。

张易之恍然。原来,窈娘以为自己之所以迷翻她,是为了逃跑。他苦笑一声,道:“你啊你,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

或许是有些过意不去,窈娘终于止住了哭声,略带歉意地说道:“对不起!”

张易之笑了笑,这才注意到此时的小娘子,居然是连上身的抹胸,都没有重新穿上的。为了避免尴尬,他也不点破,只是诈作不知,将小娘子抱起来,放到“床”上,然后说道:“我方才下山,‘借’了一点必须的生活日用品还有食物来。你放心,以后我出门,尽量都带着你,若是万一不能带上你,也会和你说清楚,绝不会像这次这样不告而别!”

窈娘的心中升腾起淡淡的甜蜜,“嗯”了一声,没有接话。

张易之又说道:“你今天受了伤,身上沾染了血污,衣衫也脏了,不能再穿。我刚才在山下,也为你弄来了一身衣裙,等下我打来水,帮你擦拭一番身子,然后帮你换上吧!”

窈娘再度闹了一个大红脸,好在夜色深沉,张易之倒是没有看见。

“可是——”

第340章 再次下山

以后的日子里,两个人住在山上,并没有人来叨扰。35zww.com

窈娘的伤势虽然不轻,倒是没有危及性命,经过一番疗养,倒是颇有几分起色。而自从那一夜之后,张易之只要是不下山,到任何地方,都把她带在身边。

时节早已到了秋日,山上的野果、野菜颇为不少,附近的小溪里也有一些鱼虾、螃蟹,并不十分难抓到,偶尔也能丰富一下两个人的口味。当然,最为重要的食物来源,还是山下保正家的厨房。虽然,自从那日被盗以后,他们家就加强了防护,但这些措施对于张易之这样的经验极为丰富的贼来说,简直没有任何阻拦的作用。于是,他们家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盗,以至于全家都开始有些神经病了。

这些天以来,张易之和窈娘之间的感情,也是与日俱增,后来便有了一种“奸情火热”的感觉了。窈娘行动不便,每天晚上擦拭身子,都是由张易之代劳的,最初她很是不自然,直到后来发现吃饭、睡觉乃至大小便都需要张易之帮忙的时候,也就认命了。

最开始,窈娘的伤势还没有稳定的时候,张易之倒也很有几分君子不欺暗室的君子之风。待得窈娘的伤势渐渐转好,张易之也开始扯去面具,露出真面目。以前,服侍窈娘吃饭、沐浴的时候,虽然难免有磕磕碰碰,却都不是故意的,这时候这种磕磕碰碰却是越来越多,而且渐渐露出了痕迹。

最开始,窈娘自然也是要娇嗔一番,时日多了,对这个无赖的行径也无可奈何,便渐渐认命了。而且,她也知道,既然有了那天和那一夜的事情,现在正在发生的这些,也就难免要成为必然。

张易之问起了关于黑衣女子的事情。窈娘倒也没有隐瞒,全部据实预告。

原来,那黑衣女子叫吕小妹,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被一个叫做柳娘的女子养大,并且传以武功。

当年,贺兰敏之被发配,曾经经过柳娘开的一个小茶寮。三五中文网押送之人和贺兰敏之在这茶寮里停下来歇息。贺兰敏之无意间发起感慨自己的遭遇,口出不逊之言,引起了柳娘的注意。加上贺兰敏之那时候长得十分的玉树临风,俊美非凡,就算是落难到了那种程度,也无损她慑人的俊逸风度。柳娘作为一个年轻的女子,自然被他吸引。

于是,身怀家传武艺的柳娘很轻易地杀掉了几个押送的官府之人,救下了贺兰敏之。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十分的简单。贺兰敏之感于柳娘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和柳娘成为了一对虽然无媒无妁,却异常恩爱的恋情。蜜里调油之际,柳娘也没有顾得那么多,将自己的武艺全部传授给了贺兰敏之。

几年之后,天赋异禀的贺兰敏之将柳娘的武功练得青出于蓝。他毫不客气,立即向柳娘辞别。柳娘哪里想到自己的奉献,甚至付出了一切,却只是换回了这样的结局,她岂能甘心,自然不能答应。

一言不合之下,两个昔日的情人终于大打出手。这一战,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准备得更加充分,心肠更加硬而且武艺更加高强的贺兰敏之轻易获胜。而柳娘非但败了,而且还付出了一条腿的代价。

自那以后,柳娘性情大变,从一个温柔端庄的女子,变成了实实在在的毒妇,她把所有的爱意全部转化为了恨意。她遍寻四方,终于在孤儿之中找出了一个天赋很高的女子,也就是吕小妹了。她教吕小妹武功,也把她自己对于世间情爱的看法,全部灌输给了吕小妹。

过了没几年,柳娘便撒手归西——带着她满腔的恨意和不甘。而吕小妹则继续苦练武艺,以期有朝一日能为养大自己、并且传授自己绝顶武艺的柳娘报仇。

上次,便是她第一次进京刺杀贺兰敏之,想不到误打误撞之下救下了窈娘。或许是窈娘的身世和她也有几分相似之处,她把窈娘带了回去,并传授给了她一些武艺。

可是,窈娘这个豆蔻少女对于吕小妹那些传自柳娘的对于情爱的负面看法,并不认同。后来她还是没有听吕小妹的一再劝诫,偷出来寻找张易之了。然后,便有了这一天发生的事情。

……

大约一个半月后的一天晚上。张易之照例下山去“取食”。这次和前面那些次有些不同,他带上了窈娘。

应该说,这时候的窈娘,离伤势全好,还差得有些远。不过,她在山上待得太久,有些憋闷。而且,她正常的走路,已经不是问题,就是快跑起来要小心一些,以免牵动伤口。

不过,她这些天总听张易之在说,那个被偷的人家是怎样的苦闷,怎样的烦闷,还有怎样的无可奈何,她也不免生出了兴趣,便主动提出一起去看看。张易之不忍扫她的兴,便答应了。

两个人下了山,张易之轻车熟路地带着窈娘来到了保正家。

自从这屋子里连连遭贼之后,保正家把外边的围墙加高了不少,可是这无济于事。张易之还是能轻易地爬上去。

张易之看了看旁边的窈娘,弓下腰来。窈娘和他也算是心有灵犀了,便抓住他的肩膀,骑在他的背上。感受着窈娘的身子紧紧的贴在自己的身上,张易之站起身来,眼珠子一转,将手伸到后面摸了一把。

窈娘轻轻骂了一声:“色鬼!”轻轻地伸出玉手拧了一把张易之的耳朵。但不知是不是有伤在身的原因,这一下倒像是在给张易之挠痒痒一般,并没有让他感觉有什么疼痛的。

张易之“嘿嘿”一笑,轻轻地爬上了墙头,然后毫不犹豫地往下一跳。双脚刚刚着地,他便将窈娘放了下来,嘴里问道:“你没事吧?”其实,从空中坠落,一不小心,是很容易扯动伤口的。

“没事!”

窈娘的回答让张易之松了一口气,他立即拉起窈娘,向里面行去,他这次的目标,不是厨房,而是正屋旁边的一棵树。

自从接连遭贼,这位保正家还是做了很多的防范工作的。除了把围墙加高了不少以外,最重要的措施,就是把屋里所有的门都关得很紧。除了闩上门闩以外,还在后面堆上了不少的桌椅,大石。莫说想要进门变得极为困难,就算能进去,也必然会闹出很大的声响,惊动屋里那些特意请来临时看护的人。

张易之对这些,自然是一清二楚。很早以前他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或许,这屋子的屋主到现在,还在纳闷,有了如此之多的防范措施,他们家里的东西为何还总是三天两头的都要丢一次。

张易之拉着窈娘的手,来到了屋子旁边的一棵大树之下。这是一棵很有些年岁的老槐树,枝干粗大,树叶茂密。这树的顶端,直通到了张易二楼的一个阳台上。这个阳台,是特意做起来晒一些稻谷、干果之用的。现在正是秋天,这阳台倒是时常被打开来用。

张易之向窈娘道:“要不,你在这里等着,我上去取了东西下来。你现在的身体,爬树的话,一不小心,就会引动伤口,那时候就麻烦了!”

窈娘不依:“既然到了这里,我岂能不上去!你不必担心我的伤,全好了,爬树不成问题的!”

张易之知道这小娘子性子倔强,既是这样决定了,谁也不能改变她的主意。他只能苦笑:“那你小心点!”

当下,张易之便开始往上爬,而窈娘紧紧相随。

第341章 京中消息

好不容易,张易之的身子落在了那阳台之上,身子一松,心下也跟着一松。三五中文网他回过头来,伸手将窈娘也拉了过来。

窈娘的小脚刚着地,便朝着张易之扬了扬嘴角,挺起胸脯,骄傲地一笑。

张易之知道她这是在向自己示威呢,谁让自己当初小觑了她,以为她无法爬上来的呢?不过,她这个样子,真的不是一般的可爱。在黑夜之中,那挺起的胸脯勾勒出一个比平日更优美的曲线,惹人犯罪。

张易之微微一笑,向窈娘竖了竖大拇指。

这阳台和物屋子的二楼之间,隔着一扇小门,每天晚上都会闩上。不过,张易之早已有了准备,拿出一根小小的枝条,正要去打开门闩,忽然听见里面一个声音传来:“你们说,今晚那个贼人会不会来?”

张易之骇了一跳。他在这宅子里进出了好几遍,还是第一次遇上楼上都有人在的。他方才倒是有些大意了,差点弄出声响来,给里面的人知道。

“不知道啊!”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你说这贼人也实在厉害,咱们李保正做了这么多防范的措施,都没有挡住。每次他还是想拿什么便拿什么,从不和李保正客气一下。这不,李保正已经给闹得恍惚了,连这楼上都请了咱们兄弟来守。你说这贼人又不会飞,怎么能从楼上进屋呢,也亏得他平时那么精明,竟然糊涂到这种地步。”

“就是!不过他若不是如此糊涂,咱们又怎能从他的身上拔毛呢?说起来,咱们还真要感谢这位贼人呢,平时咱们怎能从李保正的身上拔下一根毛来!”

两人言笑无忌,根本不掩饰自己对李保正的反感,竟然都有些期望他们口中的“贼人”能进去再好好头李家一番。

而他们所议论的正主张易之,此时却坐在门口,一脸的无奈。

这两个临时看门人,所睡的,便是李保正家的二楼地上,并不是房间里。www.65txt.com张易之想要进门,就一定会被发觉。

从二楼进门,张易之只有这样一个办法。不过,张易之只是想要进门的话,还有其他从楼下进门的办法。比如,用他那把无坚不摧的匕首打开窗子进去。不过,那都是下下之策,张易之只是将这些方法,当作最终的选择。

张易之有些尴尬地回过头来,向窈娘笑了笑。第一次带着美人儿下山,本来想在她面前好好展现一下自己“神偷”的本事的,想不到却丢了个人,饶是他脸皮厚,也不免觉得有些臊。

窈娘也是调皮地冲他笑了笑,指了指楼下,意思是问:“是不是马上下去?”

张易之正要点头,忽听里面一个声音说道:“你说今天白天那个从神都来的那个行脚商人的话,有几分可信啊?”

听得“神都”二字,张易之的身体顿时一滞,神色一凝。现在的他,对于这两个字,实在是太敏感了。

“一半对一半吧!”另外一个人说道:“说庐陵王忽然回京了,真是太奇怪。若是庐陵王要回京的话,当初启程不多久,咱们就应该听到消息了。要知道,咱们均州和房州是邻居嘛!再说了,全天下都知道,陛下这些年以来,一直在为立谁为储的事情烦恼。怎么会忽然之间就想通了呢?”

“这倒也是。不过,你说的都是不可信的一面,又有哪些事情是可信的呢?”

“那行脚商人说了,庐陵王那位最小的女儿,甫一进京,就被封为‘安乐郡主’。按说吧,要不是咱们离房州这么近,听得这么多,一般人哪会知道庐陵王身边,还有一个女儿呢?而且,听他描述其他的事情,比如京里的那些轶事,绘声绘色的,倒是没有太多添油加醋的痕迹,这个人也不像是一个特别喜欢说谎的。所以,我觉得也有一半可信!”

外面的张易之听了这个消息,心早已飞去了神都,若不是所处的环境不允许,他甚至都要引吭高歌了。而窈娘的脸色,却并不是那么好看,只是张易之没有察觉罢了。

“窈娘,你听见了吗?庐陵王他们已经回京了,我们,我们也可以回去了!”努力压低声音,张易之忽然兴奋地一把将窈娘抱住。

“唔!”窈娘的嘴皮动了动,发出一个音节,算是回应。

张易之终于看出了窈娘的异样,有些诧异地说道:“咱们就要脱难了,就可以回到神都了,你难道不高兴吗?”

“你终于能看见你的云飞,你的小月,你的雪茹和雪芸姐妹,甚至还有你的郡主,自然高兴,我又有什么好高兴的呢?”窈娘终于开口。

这些天以来,张易之和窈娘屡屡谈及最近这些日子以来的境遇,张易之倒是做到了坦诚相待,把自己和这些女子之间的关系,全部都说了出来。

张易之略略愕了一下。随即,他笑了。窈娘是个极为好强大女子,当自己说出这些往事的时候,她不动声色,张易之还以为她是一个被三从四德熏陶得已经失去了个性呢,想不到她也有嫉妒的时候。这让张易之非但不恼怒,反倒是有些欣喜。

“怎么?你吃醋了?”张易之笑道。他伸嘴过去,想要在窈娘的脸上亲一下,却被窈娘轻巧地闪过。

“吃醋?小女子怎敢哪?我又不是你张五郎的什么人,哪有资格吃你老人家的醋?”窈娘撇撇嘴,说道。

张易之“嘿嘿”地笑,用力将窈娘的身子搂紧了一些:“还说不是吃醋,你这语气,简直比吃醋还吃醋!”

窈娘挣扎两下,想要从张易之的虎口脱身,却失败了,她只好认命地停止了挣扎。同时,为了表示抗议,她也不再反驳,将头扭到了一边。

张椅子却不罢休,无赖地将脸蹭到窈娘的脸上,用由于最近很久没刮,长出来的胡渣轻轻地刺着窈娘粉嫩的脸蛋。

“你不是因为还不是我的什么人而自怜吗?这也容易得很,我立即把你变成‘什么人’好了!”说着,他腾出一只手来,轻轻在窈娘地胸前摸了两把。

窈娘挣扎,却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让门内的两个人听见了。加上她到底重伤未愈,体力并没有恢复,自然无法和张易之比力气。她的挣扎,所形成的效果,也就是差不多等于在张易之的怀里扭来扭去而已。

张易之还不罢休,作势又要去掀窈娘的裙子,窈娘骇了一跳,急急地说道:“不要,不要在这里!”

张易之只是吓吓她,自然不是真的急色成这样。见了窈娘的样子,笑道:“不要在这里?那要在哪里?”

窈娘顿时察觉出了自己的语病,闹了个大红脸,立即忘记了挣扎,嘴上也不说说话了。

张易之又狠狠地调戏了一番,才拉着被她逗得面红耳赤的女子下了树。他知道,此时的窈娘身体状态并不好,调戏一下可以,真正成就好事不行,即使小娘子允许他放肆,他也不会这么做。

这是张易之最近这么多次做贼,第一次空手而归。原因不是他偷不到东西,而是因为明天一大早,就要离开这里,已经不需要偷了。

过了好一阵子,两个人回到了临时的巢穴。

或许是明天就要离开这里的缘故,他们忽然觉得,这里的一景一物,忽然之间变得那么的可爱,黑夜中的各种声音,是那样的具备音乐美感。就连这漏风的,时常跑进一些不速之客的巢穴,也俨然成了一个温暖的家,让两个人看着,都觉得无比的温馨。

第342章 劫色

神都景行坊,张家二房大宅。三五中文网

一个多月以前,这个大宅子里,渐渐升腾起一种淡淡的忧虑气氛。随着时间的一天天流逝,这种气氛也在一天天地氤氲开来,越来越浓密地笼罩在宅子的上空。不管是宅子的主人,还是那些下人们,不论是发自内心的还是强自做作,都收起了笑容,换上了越来越凝重甚至是悲切的神色。

又是一天夜幕已经降临,一群女子小心翼翼地陪着老太君吃完晚饭,各自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歇息。虽然,她们或许每一个都要辗转悱恻良久,直到半夜之后才能渐渐睡去,为了不让臧氏勾起愁绪,她们都笑吟吟地来,笑吟吟地走,回到屋子里之后,才各自展露出自己内心深处的情绪。

姜小月和她的姐姐姜小玉住进张家,已经有一个半月之久了。这次在定州,她的父亲母亲措辞强硬,要求张家和姜小月和离。张家考虑到面子还有以后利益的问题,坚决不答应。

而崔家顾忌着自己的名声,虽然老家主崔善亭本人也很赞成和离,甚至也主张以崔家的名义来逼迫张家妥协。但是,崔家上下一致反对,他也无能为力。最后,只能把事情交由姜山夫妇自行处理。

于是,这事情焦灼了下来。关键时刻,小丫头小月跳了起来,蛮不讲理地冲进张家,将张家上下闹了个鸡犬不宁。张家被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闹得灰头土脸,脸皮再厚,也难以坚持。于是,张昌仪在一众叔伯兄弟的逼迫之下,只能一边咒骂着张易之,一边签下了和离协议。

完成这件大事之后,姜山和妻子亲自护送着两个女儿来到了神都,并且将她们送到了张家。

考虑到两个女儿的身份,姜山不认为她们会成为正妻,所以也没有讲求太多的规矩。大女儿是再嫁,自然很难成为正妻。而二女儿小月作为妹妹,自然也很难比姐姐的地位还高。35zww.com而且,小月曾经是慕云飞的丫鬟,虽然如今从身世上来看,有些颠倒了过来,小月也不愿让慕云飞将她称作“姐姐”。

因为都不是正妻,规矩便没有那么多,姜山夫妇直接把她们送到张家的宅子里。而臧氏很早就喜欢小月,对于多出两个儿媳妇的事情,自然是无比高兴的。她很热情地招待了姜家姐妹。姜小玉和臧氏是老熟人了,如今只是定下婆媳名分而已,倒也没觉得怎么样,而姜小玉则是将忐忑的心境彻底放开了,在这个刚刚进入的家里,找到了以前没有找到过的温暖。

小月和小玉、慕云飞三人关系极好,住在了一起。花园北边的院子里,恰好有三间房屋,并排而立,她们三人正好没人占据一间。姜小玉住在左边,姜小月住在中间,而慕云飞住在右边。

也不知过了多久,中间的那扇门轻轻打开,里面走出一个娇小的身影。只见她一双闪亮的眸子里,闪动着别样的光泽,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和往日都有着一种不同的风韵。

左边的门跟着打开,一个年纪略大一些,相貌颇为清雅的女子走出来,向先前的女子说道:“小月,半夜三更的,你不睡,走出来做什么?”

“没什么!”姜小月轻轻地摇头,眸光里闪动着一种和她年龄大不一样的愁绪。

“哎,我知道,你又在担心他了!”姜小玉显然对妹妹的心思很了解,因为她自己也怀着同样的心境。不过,作为姐姐,她可不能把自己的担忧写在脸上,而且还要安慰妹妹。

“他那么有本事,就连当初箕州那样的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这次应该没事的,你就不要再担心了,免得勾起母亲的愁绪,让她也开始担心了!”姜小玉又说道。她们几个女子已经开始把臧氏称为“母亲”了。

最右边的那扇门也应声而开,走出一个艳丽无双的女子。

“小玉说的不错,小月,你就不必太过担心了!”慕云飞轻启丹唇,道。她是曾经神都城内的歌舞双绝,声音极为圆润,同样一句话,由别人的嘴里说出,而从她的嘴里说出,说服力是大不一样的,这除了因为她那张时刻在提醒别人“我不会骗人”的美丽面孔以外,全是因为她这无比悦耳的声音所致。

“两位姐姐,你们误会了。自从认识他的第一天开始,我就相信他是一个说得到做得到的大丈夫。他迟迟不归,我想应该只是被其他的事情所羁绊。或者干脆就是在一边游山玩水,一边缓缓归来。又或者,除了安乐郡主所说的那个女子以外,他又在外面英雄救美,被人家女儿家缠住了,坠入了温柔乡之内。不管是哪一种情况,我都不可能担心他。我今天,只不过是有点睡不着,想出去走走而已!”小月笑了笑,道。

慕云飞苦笑一声,道:“既然是如此,你就在这附近走走,不要走远了。今天毕竟不是月圆之夜,你若是走远了,有个磕磕碰碰的,等他回来,我们可不好向他交代。你可是他还有母亲最宠溺的一个哩!”

姜小玉在也旁边说道:“你可要小心!”

姜小月俏脸上飞起一抹嫣红,如春光猝然绽放一般。

“我知道了,我就在这花园里走走,透透气就回来!”留给姜小玉和慕云飞一个背影,她款扭蛮腰,轻轻地走出了院子。

初秋的深夜,尤为安静,只有隐隐约约间,隐藏在不知何处的虫蚁发出轻轻的吟叫之声,在提醒着黑夜中生灵的存在。花园里暗香浮动,各种各样不同的花香同时从四面八方汹涌飘来,沁入姜小月的心肺之中,令她感觉无比的舒适,比白日里闻着同样的香味,又要舒爽了很多。

可是,姜小月的心思显然并不在这花香之上,而这等黑暗之中,也没什么美景可欣赏的,她只是找了一处石凳坐下,怔怔地发起愣来。

沉默了良久,她终于开口,幽幽地说道:“看来你真的是有事耽搁了,或者是把我给忘记了。你可还记得,今天正是我的十五岁生日?你可还记得,你曾经答应过十五岁生日,要和我一起度过的?”

她那殷桃小嘴里面,轻轻吐出一缕叹息,悠长而隽永,似乎带着无尽的幽怨。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小娘子,被你的丈夫抛弃了?不如不要他了,随我走吧!”

“啊——”小月的喊声刚到了喉咙边,便感觉小嘴便一一只大手捂住,那吊儿郎当的声音再次响起:“小娘子,何必反应这么激烈呢?我劫色不劫财的,而且,对于你这样漂亮的小娘子,我更是从不谋色害命!”

小月的嘴边已经被松开,她忽然一把伸出双臂,将眼前出现的那个黑影揽入怀中,嘴里喃喃地说道:“来劫吧,劫吧!你不劫我,我就劫你!”

张易之苦笑:“小娘子,你矜持一点好不好,你这样,我到哪里去找劫色的成就感?我感觉,我真的要被你劫了!”

“你还真说对了,我就是天字第一号女强盗!和公子你有一种相似之处,就是劫色不劫财。而且,对于公子你这样的美男子,我也很怜香惜玉的,从不会谋色害命,做出那焚琴煮鹤的煞风景之事!”小月展颜,笑靥如花,绽放得异常的美丽。

张易之故作骇然地倒退两步,道:“不会吧,我家里可有一群美艳的娇妻的,我不要失身啊,救命啊!”

“公子,既然落到了我的手里,今天恐怕由不得你了!”小月奸笑。

第343章 生日晚宴

“诶,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小月的小手被张易之的大手紧紧地攥着,身子也在他的牵引下不断地前行。35zww.com好奇心促使之下,她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怎么,小娘子,你不是连本公子的美色都要劫吗,难道还怕本公子把你拐卖掉?”张易之回过头来,笑道。

“哼!”小月撅起小嘴,道:“怕?什么叫怕?什么是怕?这位公子,我想你是对老娘的性子并不了解,才问出这样令人发指的问题的吧?”

张易之笑了起来,道:“不怕就不要问,随我走便是!”拉着小月来到墙角,放开小月的手,三两下便爬了上去。

小月目瞪口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张易之在这方面的特殊才能。正发愣间,张易之已经向她伸出了手,道:“别发愣了,美丽的小娘子,上来吧!”

帮着小月爬出了围墙之后,两个人又如法炮制,翻出了本坊的围墙,来到了外面的大街之上。

张易之拉着小月向前走了一阵,来到一块大石之后,变戏法一般,从后面摸出一个篮子来,上面盖着一张红色的绢布,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

小月好奇心大起,遂问道:“你这篮子里装的是什么?给我看看呐!”伸手就要去抓篮子,却被张易之轻巧地避过。

“看总是要给你看的,不过现在不是时候,咱们到了地方,你想要看,就让你看个够!”张易之微微一笑,道。

小月哪里肯依,不住地伸手去抓,总是被张易之闪过。她这才忆起,眼前这个男人的力量,不是她所能比拟的,若是他执意不让看,她还真没有什么办法。当下,她只好悻悻地住手,绷着脸跟在张易之的身后。

不知是什么缘故,今天晚上,夜间巡逻的军马比以往张易之在神都时每一天晚上都要多。若是张易之一个人的话,躲过这一队一队的军马自然没有问题,可是有了小月在身边,情况就大不一样了。***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小月虽然没有一般女子那样娇气,到底是一个不会武功的柔弱少女,闪避自然不会那么灵活。

好在,张易之机警,加上这些巡逻的军队大概是因为人多有些马虎,才好几次让他们二人堪堪避过,情形险之又险。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来到了洛水边上。

看见这个地方,往事顿时涌上了小月的心头。她还清晰地记得,当初刚从“凤栖楼”出来的第二天,她便和慕云飞以及张易之来到这里划船。那一天,是她懂事以来,第一个完全抛却了忧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玩乐上面的日子。虽然时隔多日,她对那一天的情形,依旧历历在目。

“怎么样,故地重游,是不是有些感慨啊?”张易之笑道。

小月没有说话,和张易之一起向桥下行去。这桥下泊着几条小舟,和当初一样。也不知是不是洛水上面泛舟游玩的项目一天比一天更好的缘故,现在这桥底下的船儿数量上倒是和原来差不多,却明显都挺新的,而且豪华了不少。

张易之也不客气,扶着小月上了船,解开绳子,把一条船儿划到了河中心,便放下浆,任由船儿在水面上随意漂流。

船舱里面,有几天小杌坐,还有一张桌子,难得的的,还有一张毯子。总之,船家为客人考虑到了坐着、趴着、躺着,当然也包括站着,种种休息的姿势。张易之和小月围着中间放着的一张矮几相对而坐。

张易之从篮子里取出一些一大把小小的蜡烛,一一点上,然后又取出一些肉、菜以及酒和杯子、碗筷来,摆在矮几之上。

“这是——”看着这么多点着的蜡烛,少女眼中泛着迷茫的异彩。她虽然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但少女对于浪漫的认知,是亘古不变的。尽管,这时候并没有浪漫这个舶来词。

“这叫烛光晚餐,怎么样,喜欢吗?”张易之笑着问道。

少女羞涩地点了点头,一双眸子如那燃烧着的蜡烛一样光亮。

“我听说,西方一些国家,人们过生日,都要点起蜡烛许愿,还要吃蛋——额,吃好酒好菜。据说,只要心诚,自己刚刚许过的愿,会很快实现的!”他暗暗松了一口气,好在没有说出吃蛋糕,也没有说出,许愿完成之后还要吹灭蜡烛。否则,这烛光晚餐却要泡汤了。

“真的吗?”少女早已经被眼前炫彩的景象冲击得没有了判断力。

“自然是真的,你快闭上眼睛许愿吧,记得虔诚一些哦!”张易之循循诱导。其实,这个生日晚宴说起来也真够奇怪的。说是按照国人的习俗,大摆筵席吧,却只有两个人。说是按照西方的习俗吧,又不吃蛋糕,更不吹蜡烛。这恐怕也是他张易之的一种独特发明了。

小月轻轻地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红红的嘴唇微微抖动。半晌后,她才睁开了双眼。

张易之立即贼头贼脑地笑道:“许了什么愿?听说,西方那些国家,寿星老许完愿之后,要把这愿望告诉身边最亲近的人,愿望才会更加容易变成现实。”

“哼!不要骗我了,我还没有听说过自己许的愿还要告诉别人的道理,就算有这种规矩,我也不会告诉你!”小月极为聪明,根本不就范。

张易之的奸计没有得逞,有一点点的遗憾,便笑着错开了话头:“来,咱们喝酒!”端起酒杯,道:“来,我敬寿星老一杯,祝咱们小月今年十五,明年十五,后面还十五,十五年以后,还是十五!”

“才不要呢!”小月一把将杯中的酒干掉,脸上顿时泛起了一小片红晕,嘴上却说道:“十五年之后还十五的话,你就成了我老爹了,我才不要!”

张易之笑笑,喝了一口。

两个人且吃且喝,不知那残月渐渐升到了船儿的正上方。而这一双酒酣耳热的男女早已坐到了一处,两个人都有点兀兀陶陶的。

“我说,你能给我说说,方才许的是个什么愿吗?”就算到了这时候,张易之还是没有忘记套话,笑吟吟地问道。

“就不告诉你!”小月的酒量比张易之更差,眼神更加迷离,声音都有些结巴了,语气却还是很坚决。

“告诉我!”张易之耍起赖来,将小月揽住,让她双手无法动弹。

小月微微一笑,或许是酒醉怂人胆,她说道:“我只是想让某个劫色的强盗不要忘记了本职工作,传出去有损英名!”

张易之略略一愕,正要说话,却感觉嘴巴忽然一滞,被一个柔软的东西堵住了。

小姑娘明显有些紧张,当初在箕州训练得无比熟练的动作做起来都有点生涩,但这却彻底地勾起了张易之内心地的某种萌动。张易之将她的身子翻过来对着自己,使劲地亲吻着,然后又将毛毯扯过来该在前面,将身前娇*喘细细的女孩儿放在毛毯之上,而自己,也紧跟着压了下去……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在辗转反侧之中过去,姜小玉起了床,盥洗完毕,正要去叫旁边的其他两个女子,却发现那边的慕云飞也推门走了出来。

两个人相视一笑,各自看见了对方目光里比昨日更深的忧虑。又是一天过去了,嘴上说不担心,内心怎能轻易放下!

两个人同时来到小月的门前,开始敲门。敲了好一阵子,门都没有开,两个人都变了颜色,这才想起昨晚小月出去透气,后来一直没有听见开门的声音,也不知道她回来了没有。

两个人心意相通,正要强行破门而入,却听身后一个声音响起:“哈罗,你们是在找她吗?”

两人回过头来,都是眼前一亮。晨光中,那张俊美的面孔上,虽然有风尘之色,却被朝霞映衬得煜煜生辉。

第344章 武裹儿的转变

皇城的西隔城,本是未成年的皇子、公主居住的地方,一旦这些皇子、公主长大,有了自己的封号,就要搬出去开府,自立门户。三五中文网不过,自当今天子武则天当政以来,这种情况有了很大的改变,为了限制子孙们的政治自由,她先限制他们的行动自由,大批的皇子皇孙到了很大年纪,都被圣明烛照的天子“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武显回到神都之后,第一时间被接到了这里。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兄弟,皇嗣旦已经在不久前,被武则天允许,在外面开府了,得到了自由。武显也具备自由——至少名义上是这样。从理论上来说,他现在随时都可以走出皇宫,来到神都城的任意一个角落,反正天子的圣谕是“不得过问更不得阻挠”。

这是武显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他并不将此视为宽纵,反而越发的约束自己的言行,莫说皇宫,就连这西隔城,他也绝不走出半步。就连那服侍的宦者和宫娥,能不和他们说话,他也尽量不去理会他们。总之,他依旧把自己当作一个被流放的犯人。和当初在房州的时候,唯一的不同,就是离他的母亲,也就是当今的皇帝更近了,他的言行也就越发的小心了。

这一日傍晚时分,夫妻二人又来到了自己所在的别院门前,不停地向前张望。也不知道是出于真心厚爱还是其他的原因,皇帝对他们的小女儿武裹儿表现得极为关爱,时不时地单独召过去叙话。他们已经记不得这是连续第几天了,几乎每一天,他们都处在担心的煎熬中。

他们都知道,他们的这个女儿,早已被他们惯坏了,对于礼节什么的,并不在意。虽然来到神都之后,她经过了一番学习,但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运用得圆通自如。况且,武裹儿从小至今,可以说几乎就没有经历过什么事情,完全可以称得上不通世务,毫无城府,一旦不小心触怒了皇帝……

夫妻两人简直被这种感觉折磨得怀念起当初在房州的日子了。三五中文网那时候,他们虽然也提心吊胆,只要没有其他人前来蒿恼,一家人总是和和睦睦的。那时候,虽然没有如今的锦衣玉食,一家人坐在一起,总有一个家的氛围。而如今,他们的心灵早已被无边的恐惧湮没,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溺死。

夫妻二人相对看了一眼,看见了对方眼中的焦虑。还是韦氏冷静一些,勉强一笑,道:“没事的,大家如此宠爱咱们裹儿,一定是留她在那边一起进膳了,别无他事。”

武显很违心地点点头,心下却不以为然。他知道,他这位母亲,如今和那个叫“莲花六郎”的张昌宗好得不得了,用膳的时候,便是他们两个耳鬓厮磨的大好时光,又怎会把其他人留下来碍眼呢?

像是看穿了丈夫的心事一般,韦氏忽然又笑道:“说起这个六郎,和他的兄长,真是大不一样!”

武显顿时紧张,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心下虽然对当上自己便宜父亲的张昌宗颇为不满,但绝不敢有丝毫的表露,甚至不敢去听、去看身边的人表现他们的不满。

韦氏恍然,立即改口道:“我说的是,他们兄弟的长相,的确很不一样。而且,那天见到张家的老太君,我才发现,咱们和他们张家,居然也有点亲戚关系哩!”

“哦!”这个话题显然是武显十分愿意继续的,他顿时笑了起来:“亲戚关系?这从何说起?”

“大王你有所不知,现在的张家老太君,当初并不是张家的正妻,而是平妻。而当年,他们张家的正妻姓韦,正是妾身的一位交好的堂姐呢!”

“哦,原来这样!”武显略略有些失望。大家族的堂姐妹之间的感情,一般都极为淡漠,很多甚至根本不认识,所谓的“交好”,多半也不过是见面多打几声招呼罢了。他现在虽然不满张昌宗,却是很想和张昌宗搞好关系的。若是张昌宗能在武则天面前为他说好话,什么事情都会变得好办得多。枕头风的力量,从来都是这么可怖。

“父亲,母亲,你们明明有更好的办法去拉进与张昌宗之间的关系,为何却视而不见呢?”就在这时候,一个声音从两人的身后传来。

两个人吓了一跳,往后看去,却看见一张如花笑脸。那娇媚至极的女子看见武显夫妇惊讶的样子,脸上立即露出奸计得售的喜悦,笑道:“怎么?”

“你,你怎么跑后面去了?”韦氏道。

武裹儿“嘿嘿”一笑,道:“我不过是为了锻炼身体,从那边转了一圈罢了,你们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的吗?”

武显夫妇无语。略略一怔之后,武显走上前去,拉住武裹儿的小手,问道:“没事吧,你祖母没有——”

“祖母又不是吃人的大虫,有什么好怕的!”武裹儿微微一笑。

韦氏见了女儿,也是放心不少,拉着女儿的另外一只手,往屋内走去,嘴里说道:“你这小丫头家家的,懂得什么!你倒是说说,你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拉近和张昌宗之间的关系?”

“父亲母亲你们可真是健忘得很,这么快,你们就忘记这次是谁,把我们送回神都的吗?”武裹儿烟波流转,一会左一会右,扫在父母身上,像是对父母的“忘恩负义”颇为不满一般。

韦氏和武显相对无语。其实,他们倒并不是忘记了张易之和张昌宗之间的关系,更没有忘记这次张易之为了帮他们突围,做出的牺牲。只不过,这么久没有听见一点风声,他们早已把张易之当死人了。只是为了不让女儿伤心,他们才刻意把这种想法深藏于心底罢了。

现在,听得武裹儿又提起张易之,他们也被勾起了一丝怅然。同时,他们又有些担心自己的女儿,不知道她若是得到了张易之已死的消息,会闹出什么样的动静来。

武裹儿却看不出自己一双父母的心思,随意地伸个懒腰,媚态毕现,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哎呀不行了,我要赶快用膳,早点上床休息!”

韦氏的脸色微微一变,道:“裹儿,你这是怎么了?你平时可都是不到深夜不肯歇息的,怎么今天——”

“祖母刚刚吩咐了,让我明天和武家的一群年轻人一起去城外踏——秋呢,说是让我们年轻人之间,交流交流感情,日后好和睦相处!”武裹儿若无其事地说道。

听得这句话,武显和韦氏的脸色同时变得煞白,武显的想要问话,嘴巴哆哆嗦嗦的,一句利索的话都说不出口。还是韦氏冷静一点,颤声问道:“那,你知道不知道,你祖母为何要安排这样一场秋游呢?”

“知道,自然知道,她老人家不过是想让我在他们中间,挑出一个人来成婚罢了!说起来,她也真够给我面子的,我们李家其他的郡主、公主,除了太平姑姑,都是直接由她老人家指婚,嫁给武家的那些人的,我却能够自行在这么多年轻男子中选一个当夫婿,岂不是三生有幸吗?”武裹儿若无其事地说道。

韦氏一阵无语。她一向自诩聪明,但也不能不承认,若论聪明,她这位女儿远甚于她本人。这么快,她对于以前从没有接触过的事情,就已经摸得一清二楚了。带着一种浓浓的担忧,她问道:“既然知道,你打算怎么办?”

第345章 魏王府密议

魏王府。35zww.com

咳嗽声一阵近似一阵,一阵重似一阵。听见这声音的人,不论是下人奴婢,还是王府的主人,一个个都皱起了眉头。因为,发出这咳嗽声的,正是王府的主人魏王。

自从上次李昭德被刺杀的事情,最终查出和魏王身边的人有关,武则天迫于压力,不得不处罚了武承嗣一番之后,武承嗣便病倒了,而且病势一天比一天重。而接着,皇嗣旦恢复自由,和太平公主共巡北京,祭拜李家先祖的消息,更是像一记重拳一样,轰在他的心头。一夜之间,他的病势急速加剧,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昔日风光无限的大周第二人,已经时日无多了。

魏王是这府里绝对的顶梁柱,是大家前途的保障。这魏王府之所以叫魏王府,就是因为有这个人存在。这王府之所以有今天的富丽堂皇,有今天的门庭若市,都是拜这个人所赐。自从这个人病重的消息传出去,府里明显清净了很多,原本经常来访的官员们来的明显少了很多,有些干脆就不再露面。

世事如棋,人情冷暖,向来若是。这种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大家多半也不过是感慨两句,真发生在自己身上,心头难免要泛起一股凉意。

“宗侍郎,咳咳,他,他来了吗?”屋内忽然传来一阵颤抖的言语声,内中夹杂着一阵阵的咳嗽声。

一个年轻的声音应道:“父亲,还没有来呢!我想,宗大伯他应该也不会来了吧,最近这府上——”宗秦客是武则天的本家侄子,和魏王府走得又是极为亲近。所以,武承嗣的儿子武延秀把他称作“宗大伯”,倒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同时,这又很能起到礼贤下士的作用。

“住嘴!”躺在床上咳得死去活来的武承嗣猛然坐起来,斥责道:“你这蠢材,好不令我失望!咳咳!亏我教导你这么多年,连你宗大伯他们一家的处世之道都看不出来,以后如何在朝堂上立足下去?”

武延秀给自己这个半死不活的老爹吓了一跳,身子“蹬蹬”地后退好几步,好不容易才保住没有摔倒。www.65txt.com他今年十六岁,却已经长出了黑黑的络腮胡子,加上他身材高大健壮,和他瘦弱的老爹形成鲜明的对比。但是,他还是被他这位病猫子老爹吓得屁滚尿流。

看见儿子竟被自己一句话吓成这样,武承嗣那深深陷进眼眶的眸子里掠过更加深切的怒意。这个儿子,实在令他太失望了。他正要出言詈责,却忽然感觉浑身乏力,一个坐立不稳,仰天倒了下去。

武延秀吓了一跳,大喊一声:“父亲!”冲上前去。

武承嗣深深地叹一口气。要说本事,武延秀绝对没有什么本事,看起来有几分威风,实则是个绣花枕头,根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至于文采,那就更不必提了,到了这把年纪,他甚至不能把《论语》一口气读完而不出错,自然谈不上背诵。

不过,武延秀倒也有一分好处,就是还有几分孝心,这在素以凉薄著称的皇家,更显难得。武承嗣也算是阅人无数了,真情假意还是能分辨清楚的。他能感受到这个儿子对自己真切的关心。

“哎,你宗大伯他们家几兄弟,分别和为父几兄弟交好,为我们几个人出谋划策,你以为真是他们兄弟之间的分歧吗?”武承嗣道。

“如果不是,那是——”武延秀睁着清水一般的眼睛问道。

“当然不是,据我所知,他们兄弟虽然并无往来,关系却是很好的。他们之所以分别和咱们武家的几兄弟交好,只是为了他们宗家的家族利益考虑而已。以后,不论我们几兄弟有哪一个更进一步,他们宗家都有从龙之功,必将继续保有今日的荣华富贵,你明白吗?”武承嗣一边咳嗽,一边苦口婆心地说道。

武延秀勉强地点头。他对于这种事情,真的并不十分懂。

武承嗣无奈地摇摇头,继续灌输:“所以说,就算我们魏王府到了最后,其他所有的达官贵人都怕和我们沾上瓜葛,你宗大伯不会。他并非只是为了权势,为了富贵才和为父交往的。也许很多人,比如说以前为父身边的王熙之,他们都不可信,你宗大伯却是足堪信任的。就算全天下要背叛我们父子,你宗大伯绝对会是最后一个!”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一个声音传来:“启禀大王,春官侍郎宗秦客宗公到!”

“快——快请!”武承嗣连忙说道。

不一会,宗秦客走了进来。作为魏王府头号谋士,他保持着一向以来的从容淡定,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仿佛在炫耀他的涵养一般。

“宗公啊,你可算来了!”宗秦客甫一走进门,还没有来的近行礼,却听武承嗣说道。说完,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大王相召,下官不敢怠慢,立即赶来了,不知道大王有何吩咐?”宗秦客笑道。不等武承嗣回应,他忽然又加了一句:“不过,这之前,还请容许下官多嘴一句。大王的身体已经是这样的状况,实在不宜操劳,若是有什么事情,吩咐下人或者淮阳王去做就是。若是不行,让淮阳王直接和下官商议便是,大王如今,还是应该以休养为要!”

淮阳王,便是武延秀的封号了。

武承嗣轻轻地叹口气,道:“我这犬子你还不知道他,他若是有这办事的能力,我又何必为他操这么多心哪?”

宗秦客立即听出了这事情和武延秀有关,便直接转向武延秀,道:“还请淮阳王把事情是经过细说一遍。”

武延秀也有点莫名其妙,道:“大家今日宣见我们,说是庐陵王的小女儿安乐郡主刚从房州回来,对神都的环境还不熟悉,让我们一众小兄弟明天陪着他出去秋游一番,让她熟悉一下神都周围的山山水水。我本来只是来向父亲禀报此事,不想父亲对此事竟是如此上心,我也有点莫名其妙哩!”

“你父亲上心,是对的,因为这所谓的秋游,并不是普通的游玩,而是一场选婿会!”

“选婿会?!”武延秀失声道。

“不错,就是由安乐郡主自己做主,为自己择婿的一次大会!”宗秦客朗声说道。

“不,不会吧!”武延秀的脸色都变了:“我们这些人的婚姻,从来都是大家亲自做主为我们指定的,何曾有‘择婿’一说?”

“现在就有了!”宗秦客道:“因为,淮阳王你这位表妹,很有可能成为未来的公主,就连大家,也想要卖一点好予她!”

武延秀顿时说不出话来,宗秦客的话对他来说,简直太突然了。

“昨天朝堂之上,狄仁杰那个老匹夫居然将庐陵王称为‘殿下’,大王难道也没有发现吗?狄仁杰那个老匹夫别看一把年纪了,心思却极为缜密,绝不会有这样的疏漏。即使他疏漏了,陛下女中豪杰,不让须眉,也不可能轻易让他蒙混过去。这其实,是他们‘李党’精心策划的一次试探,试探陛下对于立嗣,还有立谁的反应。而陛下昨天的表现,对于李家来说,不啻强心剂。若是我所料不差,李党的人应该会很快提出立嗣,而且会绕过皇嗣,请立庐陵王!”

武延秀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武承嗣显然对这一切都早有心理准备,反应并不大,只是脸色更加苍白了一些而已。他疲惫地说道:“宗侍郎你还是直接对他说一下,明天应该怎么办吧,他这样驽钝,你一下子告诉他再多,也不会很快都弄明白的!”

第346章 分析情势

“说得最简单,就是淮阳王你必须要尽量去讨好安乐郡主,让她主动选你为婿。三五中文网宗秦客认真地说道。

武延秀一张本就黑毛浓密的脸上,顿时多出很多褶皱来,成了一根黑苦瓜。他虽然很早就有了声色之娱,但他身边的女人,都是以他为中心的,对他逆来顺受,没有任何理由地百般讨好。他已经习惯了成为女人们的中心,被她们奉承,享受她们的温柔。着应该让他习惯了在女人面前高人一等。如今,让他反过来,去奉承讨好女人,实在是勉为其难。

“哎,孽障啊,孽障,我竟生出如此无能的儿子,看来我这一族,注定是要湮没了!”武承嗣对武延秀的样子十分的不满,一边咳嗽一边叹息。

宗秦客也是摇头。最后,他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淮阳王若是实在无法不能讨好安乐郡主的话,一定要记住,不论是让谁最终得手,一定不能让高阳王他们几个得手!”高阳王,便是梁王武三思的儿子武崇训。

“为,为什么?”提起武崇训,武延秀就有些自卑。他自己文不成武不就倒也罢了,就连吃喝嫖赌,也只是兴趣爱好,绝非所长。而武崇训则不同,他这位堂兄弟很能卖弄几分风骚,诗词书画虽然没什么神韵,不能和真正的大才子相比,在这些纨绔子弟中,却明显地高出众人一筹。而且,此人在吃喝嫖赌上,也有不俗的水平,一直都是众纨绔绝对的领头人。武延秀实在是没有信心去和他一较短长。

“哎,蠢材啊,蠢材!”武承嗣只是摇头叹息,俄而咳嗽两声又继续叹息,却不回答。

宗秦客也有点尴尬,便勉强地笑道:“大王莫要动气,淮阳王到底年少,有些事情明白得慢一点,也正常,切勿过分苛责。”又转向武延秀道:“大王你可知道,当今我们魏王府最大的敌人,是谁吗?”

武延秀一脸迷茫,一个一个的开始猜:“皇嗣?庐陵王?太平姨母?”

直到这些名字一个个都被宗秦客摇头否认,他那张嫩苦瓜脸成了老苦瓜脸。三五中文网

最后,还是宗秦客给出了答案:“是梁王!”

“三叔?”武延秀难以置信,瞠目结舌:“三叔和咱们,都姓是天生姓武的。咱们都是武家的人,怎么能自相残杀呢?一旦内斗起来,被李家的人抓住机会,咱们武家岂不是要万劫不复?”

武承嗣猛烈地咳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倒是宗秦客叹息一声,道:“淮阳王还年轻,有些事情,是下官让魏王暂先不告诉你的。借着今天的这个机会,下官就做个主,直接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你。”看了武承嗣一眼,武承嗣只是咳嗽,并不言语。

“咱们武家的内斗,很久以前就已经开始了,大王可知道你父亲之所以如此病重,一部分固然是因为沉疴难愈的原因,更大的原因,却是被你三叔气出来的心病,也就是所谓的内斗!”

“先生,你——”武承嗣脸色一变,想要阻拦。

宗秦客摆手,恳切地说道:“大王,事到如今,已经容不得遮遮掩掩了。我看还是把这些事情和盘托出吧,也好早作打算,免得一误再误啊!”

武承嗣脸上露出沉思之后,那蜡黄的脸上,泛起苍茫,他把他往另外一边一歪,留给两个人一个背影。

宗秦客恍然,遂向一脸迷茫的武延秀道:“大王你可还记得那个刺杀了李昭德的王二吗?你觉得他只是为了私隙杀人的吗?”

“那他——”

“大王你或许不知道,这个王二之所以能进入魏王府,就是梁王引荐的。当然,大王为人仁厚,或许以为这不能说明什么。可是,大王你要想一想,王二杀人,是在神都城外进行的,他杀了前任宰相,差点被抓住,为何不远走高飞,却偏偏还要潜回神都呢?凭着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人物,总不可能以为自己能逃脱朝廷的追捕吧?”宗秦客无比耐心地说道。

“那么,宗公的意思是,他在城中还有接应之人?”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提醒,武延秀似乎聪明了一点。

“不错,他本来以为,他可以领到一笔令他可以一辈子无忧的横财,或者是一份可以让他后半辈子作威作福的富贵。可想不到,他最终只得到了冷冰冰的一刀。据我所知,这一刀不是魏王捅的,也不是你淮阳王捅的,不是魏王府任何一个人捅的。你说说,别人杀他,除了灭口以外,还能有其他的理由吗?”

武延秀讷讷的说不出话来。却听宗秦客继续说道:“魏王一向仁厚,本来也和大王你同样的想法,武家的人之间,不宜相互争斗,还是要先把李家的人斗下去,下一步再怎么说,就是武家内部的事情了。可是,梁王却在关键时刻,在背后狠狠地捅了你父亲一刀,你说你这位重情重义的父亲怎么想?他能不病势加重吗?只可惜,你这位三叔机关算尽,本来以为斗倒了你父亲,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取而代之,想不到却便宜了本来已经成为咸鱼,就要成为死鱼的庐陵王。所以说,当今朝堂之上,几乎人人都以为庐陵王之所以能回京,是拜狄仁杰狄相公所赐,却不知道,你那位自作聪明的三叔,才是最大的祸首啊!狄仁杰他不过是因势利导,让圣皇的这种早已成型的想法更加提前并且巩固了而已。”

武延秀虽然并不聪明,但宗秦客这番话深入浅出,也没有什么深奥的大道理,他自然能听得明白。听完之后,他颇为感慨,道:“听宗公这话的意思,现在咱们最大的敌人已经不是李家的人了,而是我三——梁王府的人了吧?所以,你才让我最好不要让高阳王勾搭上安乐郡主。”

“不错!”宗秦客第一次点头,神色间有些欣慰。能让武延秀这种人明白一个事理,即使对于他这样能言能语而且又极有耐心的人来说,都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

宗秦客又说道:“如今,主上立庐陵王的心思,已经是尽人皆知了。在这种时候,去扯庐陵王的后腿,是完全没有好处的。说不定还会热闹了主上,吃不了兜着走。主上这些年以来,一直寄望于李武两家能和好,和睦相处。所以,我们要保持圣眷,就必须要向庐陵王释放出足够的善意。而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和他们家结亲。”

武延秀点点头,神色间有些颓然,轻声说道:“只可惜我父亲的宏图大志,恐怕就要就此灰飞烟灭了!”

宗秦客连忙笑道:“不然,不然!”他凑近一步,降低声音说道:“咱们只是要暂时偃旗息鼓,等待良机再行奋起。大王若是就此沉沦,就没有必要了。要知道,储君不代表一定能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就算登上了那个位置,大王你难道不记得,主上是如何先后废掉两位皇帝,才登上如今的位置的吗?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保存实力,同时要努力整合武家的势力,以待来日!”

“哦!”武延秀点头,道:“宗公的意思是,咱们要先把武家的力量集中在自己的手里,没有了后顾之忧以后,再去想办法对付其他人,是吗?”

宗秦客的笑容更盛,轻轻捋着长长的胡须,道:“魏王还说淮阳王驽钝,我看一点也不驽钝嘛,还聪明得很呢!”

第347章 武崇训

神都皇宫的则天门外,好几十辆豪华的车驾齐聚在一起,一群年纪在二十岁以内的年轻男子站在那门外翘首以待,等着里面的一位佳人走出。***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这些人之中,为首的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身材高大挺拔,相貌清秀俊雅,眉宇间藏着一种掩饰不住的傲气。他就是梁王之子,高阳郡王武崇训。不管他的其他方面如何,他至少继承了他父亲相貌上的优点,气派非凡。

他身后的那一位,和他的相貌,简直形成鲜明的对比,长长的眉毛和长长的络腮胡子布满了他整张脸,让他脸上的神情,都被遮掩得有些不真实。

“怎么还不出来啊?”人群中不知是谁率先发出了一声不满的嘀咕。这也难怪,他们这些人里面,不是郡王就是国公,最差的也是郡公,可谓位尊爵显。平时,只有别人等他们的份,何曾轮到他们等别人,更别说是这样集合在一起等人。尽管他们都知道,他们等待的,是一位绝代佳人,可是,青楼里第一等的名妓都要对他们俯首帖耳,再美丽的女子,又如何值得他们等待呢?

站在最前面的武崇训回过头来,同时手上一扬,打开了手中的扇子。尽管,在这种凉爽的季节,又是在这样的晨风之下扇扇子,明显是一种装逼的行为,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免有些自惭形秽,觉得和这位高阳王比起来,自己不论是相貌,还是举行风度,实在是差的太远。

“列位兄弟,你们难道不觉得,在这样的晨风之下,等候一位从天庭走出来的仙女,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吗?”武崇训笑道。他的声音虽然还称不上浑厚,但很隽永,耐听。因为皇帝被称为“天子”,他把皇宫比作天宫,又把等待的玉儿人比作仙女,倒也切景得很。

众人不论是心悦诚服,还是只慑于武崇训之父武三思如今的权势,无不随口附和。而以往对这位堂兄也是心服口服的武延秀却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三五中文网

谁知武崇训目光锐利,武延秀一个并不起眼的表情居然落在了他的眼中。他淡淡一笑,向武延秀道:“淮阳王,你对为兄的话,有意见吗?”

“哦,没有,高阳王为何这样说呢?”武延秀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道。

武崇训的嘴角溢出一缕神秘的笑容,正要发话,忽然住了嘴,指着前面道:“来了!”

众人往门内看去,果然看见一架肩舆上,一个美丽女子的身影越来越近。

大概是为了出游的方便,今天的武裹儿主并没有穿当初让她一出现就艳名远播的襦裙,而是穿了一身圆领的长袖白袍,腰间系一根浅色的绦子,头上戴了一顶幞头。

虽然相隔还有些距离,众人早已瞪大眼睛看着前方,一个个眼中露出罕有的痴迷。女装的安乐郡主固然是艳丽无双,令人目不暇接,男装的她也是风韵独具,美不胜收。这些郡王、国公们都是小小年纪,却无一不是阅尽美女,甫一看见武裹儿,还是难以自制,色授魂与。

肩舆出了则天门,一群年轻的王公们纷纷闪避开去,又舍不得闪得太远,只是站到一边,让开一条道来。

旋即,肩舆被放了下来。两个宫娥正要过去搀扶,却见武裹儿早已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伸个懒腰,道:“哎,这东西真麻烦,闷死了!”

众人都是一阵赔笑,只有武崇训若有所思。

待得几个内官把肩舆抬回了宫内,一群被荷尔蒙所左右的年轻人纷纷围上前来,其中一个问道:“裹儿妹妹,咱们今日去哪里秋游好呢?”

武裹儿秀丽的眉毛顿时拧成了一团,她回过头来,认真地向那发话之人道:“你们一群大男人,难道连这点主,都做不了吗?况且,你们个个在神都长大,有一些一辈子都没有离开神都一步,可以说是对神都城熟悉无比了,而我却是刚回来一个多月,怎么反而来问我往哪里去?”

那说话之人顿时面红耳赤。他本来想来个先下手为强,不想却落得这样的结果,真是让旁边的人都不由得为他难过。

武裹儿却没有罢休,又说道:“还有,‘裹儿’这个称呼,不是太熟的人还是不要称呼为好,以免别人认为咱们很熟!”

那年轻人一张粉嫩的面孔顿时黑了下去。若是此时他的面前有一条地缝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我看,不如咱们去登山狩猎吧!”武延秀谨记着老爹还有宗秦客的告诫,又总结了前面一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仁兄那点可怜的经验,笑道。

还不待武裹儿说话,旁边的武崇训笑道:“据说安乐妹妹在房州的时候,就住在山上,想必对于高山的美丽处,已经是见多不怪了。我看,咱们还是去城外的河边野炊如何?吃惯了山珍海味,在河里捕一些鱼虾出来烧烤,也别有一番滋味哩!”

武裹儿看了武崇训一眼,露出向往之色,道:“还是你的建议好,我从小到大,一直住在山上,最讨厌的就是山了!”

武崇训微微一笑,武延秀的一张黑脸却是略略一红。旋即,他看见武裹儿并没有车驾,便笑着上前一步,指着自己的车驾道:“安乐妹妹,我看你没有准备车驾,不如坐我的车子走吧!”

那是魏王的九旒象辂,武承嗣以前自己没有什么大事,都不肯乘坐的,这次为了方便他这个闷骚的儿子泡妞,他也是下了血本,竟然把这车子也借给了武延秀。这车子宽大、豪华、气派自不必说,不论到了哪里,都必然会成为众目所瞩的焦点。

武延秀觉得,女儿家总是有些爱慕虚荣的,这车子恰好能满足女儿家的这种心理,武裹儿没有道理不喜欢。

众人一见武延秀这车子,都是跌足长叹,暗暗叹息自己没有一个像魏王那样的老爹,没有这样一辆集豪华和漂亮于一身的车子。想一想,佳人如果和武延秀这小子共坐一车,这一路上来,一路上回,就算没有擦出火花,总会留下比别人更深刻一些的印象吧,以后再加把劲,大家还有什么机会!

就在众人垂头丧气之时,忽听武崇训道:“安乐妹妹,我听说你最近一直在宫里练习骑术,听说已经练得颇有成就了。我今天特意为你准备了一匹坐骑,叫做‘白云间’。意思是,你骑在这马上,缓的时候,平稳得像白云一样,永不坠落;疾的时候,像白云一样,一刻千里!而且,这马儿通体雪白,实在是一匹难得的好马啊!”

“真的吗?”武裹儿脸上露出惊喜之色:“我就是觉得,整天都是坐车驾,不能自行骑马,太闷人了,就是少了一匹好马呢!”

一言既出,众人望向武延秀的眼神里,顿时多了几分同情,而望向武崇训的眼里,则多了几分敬佩。谁也不能不承认,武崇训对于今天这次秋游的准备,充分得多。

武崇训微微一笑,向外边招了招手,便有一个家奴牵了一匹马儿过来。正如武崇训描述的一样,这匹马儿通体雪白,如白云一般,一眼看上去就令人难以不察觉它的神骏。更难得的是,这匹马儿显然年纪不大,并不高大,正适合武裹儿这样的女子乘坐。

“好马,好马!那,我就不客气了哦,请问这位哥哥是——”

“哦,妹妹尽管将去便是!我是高阳郡王崇训!”武崇训轻轻摇动着自己的扇子,笑道。

“砰砰!”心碎的声音此起彼伏。

第348章 秋游

庞大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向城外涌去。三五中文网前面后面,各有上百人的护卫队伍,加上中间有二十人左右的年轻王公,整个队伍看起来十分气派,简直堪称威风八面。路上的人见了,都是远远避开,不敢轻易撄锋。

这些少年郡王、郡公们一个个也都是骑着马,在队伍的中心缓缓而行。

半个时辰以前,这些人都是坐着豪华的车子过来的,甚至有一辆是九旒象辂,尊贵豪华,天下罕有出其右者。可是,美丽的小郡主一句话,大家纷纷命从人把马儿从车子上解下来,变成了单独的坐骑。至于那停在则天门的门口那将近二十辆没马的马车,则只能由这些下人们另想办法弄回去了。

武裹儿在队伍的中心,被众人如众星捧月一般护在中央。小娘子明眸皓齿,笑靥如花,直让每个看见她的人,都不由得心痒痒的,恨不能将她抱在怀里怜爱一番。

一个人中,几个爵位和地位最高的人,是离着武裹儿最近的。一路上,几个人轮番地对着武裹儿嘘寒问暖,有一搭没一搭地找些话头来说。武裹儿一直只是微笑,并不答话,惹得大家越发的心痒了,却无可奈何。

众人之中,也唯有武崇训不露痕迹,全无其他人色授魂与的样子,倒是能和武裹儿说上几句话。不过,那也仅仅是简单的言语而已,称不上言笑晏晏。

但只是这样,也足够让人嫉妒的,所有人投向武崇训的目光,都有些不善,尤其是武延秀,甚至对自己的嫉妒之态都不愿多加掩饰,一时看看武裹儿,一时看看武崇训,眼中泛着凶光。武崇训倒也注意到了这位兄弟的表情,却毫不在意。优越感十足的他,一向蔑视这些堂兄弟们,尤其蔑视武延秀。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群人出了城,来到城外洛水边上的一处很大的空地上大家下了马,围拢在一起,开始商量野炊的办法。

虽然已经入秋,但这篇草原之上,绿草幽幽,一眼望上去一整片都是绿油油的,很是养眼。35zww.com甫一下马,几个细心的人立即发现,安乐郡主的脸色比方才更好了一些。如果方才她脸上的笑容只是礼貌性的话,现在这种笑容里,就多了几分真诚的意味,也变得越发的迷人了。

武延秀在旁边看得一阵目眩,被武裹儿那似若有情的眼神扫到一下,他顿时忘记了先前的尴尬,熄灭得差不多的斗志,又重新燃烧了起来。

武延秀向后面自己的仆从招招手,道:“取坐垫来!”又向武裹儿道:“安乐妹妹,这草丛里虫蚁极多,又兼秋霜刚刚化去,露水沾衣即湿,实在不好就坐。还好,我今日特意为你准备了一张大虫皮做的垫子,温暖厚重,坐在上面十分的保暖——”

以他的性格,本来是不会讨好女子的,但在武裹儿面前,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讨好起来。这一部分是因为父亲的叮嘱,更多的却是因为情不由己。作为一个阅尽百花的年轻人,他很难想象自己竟会这样去讨好一个女子。但他说起方才的那番话,却是真心实意居然也说得顺溜得很,竟没有半分的犹豫。

武裹儿笑笑,忽然一屁股坐下,嘴里说道:“多谢了,不过我没那么金贵,我更喜欢席地而坐。想当初,在房州的时候,我几乎天天都在这种草地上席地而坐,有很多次,甚至看见蛇虺从身边爬过,这不一直没事吗?”

武延秀顿时愕住,胃里开始泛起苦水。而旁边的几个人,则纷纷附和,小心翼翼地随地坐下。有几个实在无法坐下的,也都蹲倒。恰在此时,武延秀的下人拿了两张虎皮的坐垫过来,递到武延秀的面前。

武延秀越发的无地自容,忽然上前一步,一个巴掌拍在那仆人的脸上。

“啪!”响亮而又清脆的声音中,那下人一个踉跄,几乎摔倒。但他稳住身形之后,不敢闪避,还是弓着腰站在那里,脸上的那个巴掌印清晰可见。

武裹儿的脸色微微一变,而武崇训却是神色不变,只是双眸之中,偶尔闪过喜色。

武延秀回过头来,看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自己,羞愧不已,再也不能自已,向武裹儿道:“安乐妹妹,我今日还有别的事情在身,就不能继续陪妹妹你秋游了,再见!”也不待武裹儿回礼,回身就走,很快就带着他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着愤而离去的武延秀,众人因少了一个竞争对手而窃喜者有之,自度魅力指数和武延秀差不多,因机会渺茫而兔死狐悲者,也有之。总之,大家是各怀异心。

人群中,一个自认为长相魅力等各方面都可以和武崇训拼一拼的,决定立即接过武延秀的枪,公开和武崇训叫板。他笑着向武裹儿道:“安乐妹妹,时候尚早,不如咱们来作曲赋诗,也算是纪念一下这次秋游吧!”

包括武崇训在内,众人脸色顿时都绿了。这些人一个个都是不学无术的货色,别说吟诗作对了,恐怕连个声律都掌握得不全。要他们作诗,简直是赶鸭子上架。大家望向那个出头鸟的眼神,就向望向杀父仇人一样,一个个眼神里净是滔天的恨意。

这厮脸皮很厚,为了讨好美人,显然也做了一些功夫,他可不会因为大家的不满而改变主意。事实上,他一向信奉“不遭人妒是庸才”这句话。

“我看这样好了,就我先开始!”见到武裹儿没有否认,他就把这当默认了,挥舞着双手,吟道:“纡馀带星渚,窈窕架天浔。”

“噗——”只听见这第一句,有一半人脸上现出无法比拟的忧伤,另一半则莫名其妙,显然不知道这一句说的是什么,只有武崇训不悦之色顿消,差点喷了出来。

“空因壮士见,还共美人沉。”这厮对于大多数人的反应颇为满意,继续轻声吟道。

“逸照含良玉,神花藻瑞金。独留长剑彩,终负昔贤心。”武崇训笑着接道。

“你——”这家伙目瞪口呆,脸色大变。

武崇训终于抓住机会,一扫心底的晦气,那真叫一个酣畅淋漓啊:“圣人云:‘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你不懂就说不懂,谁也不会怪你,偏偏却要把别人的最新诗作拿来当成自己的。这倒也罢了,竟还在我们这么多双耳朵面前卖弄,不好吧!”

顿了顿,他望了武裹儿一眼,道:“安乐妹妹你有所不知,这首诗乃是当今宰相苏味道苏模棱的新作。我前天恰好听见过,觉得写得不错,就记下了,想不到我们还有一位兄弟竟然和苏相公有着同样的文采和念头,真是巧合得很。”

说着,他又戏谑地望了一眼那个出头鸟,笑道:“你可知道苏相公这首诗,叫什么题目吗?”

“什么题目?”其他人开始起哄。他们方才,实在被那厚脸皮的家伙镇住了,现在真相大白,他们都有一种被欺骗的屈辱感。这种落井下石的机会,他们又怎么会错过?

“《咏虹》!”武崇训笑道。

“哦,原来所咏的是彩虹啊!”几个人装模作样地看看天,阴阳怪调地说道:“这可真是天上无彩虹,心底有云霓了,佩服佩服!”

那家伙一张脸,成了酱色,比方才被气走的武延秀,更要难看三分。

就在此时,一直没有开口的武裹儿说话了:“你们这些人讨厌不讨厌,咱们又不是什么文人雅士,出来玩玩,还吟诗作对,真当自己是什么大才子哩!”

那家伙被这一句话说得终于无地自容,也灰溜溜地走了。

第349章 水上来客

“安乐妹妹,不如咱们去河边钓鱼吧,要吃鱼呢,最好就是吃自己钓的,那才特别香甜哪!”武崇训笑道。***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好吧!”武裹儿虽然兴致不高,还是答应了一声。

众人纷纷叹息。本来嘛,接连挤掉了两个别有用心的竞争对手,大家的机会应该会增加一些的才是。可想不到,先前大家还能插几句话,现在就成了武裹儿和武崇训两个人的事情了。其他人,全部成了无关紧要的陪衬。

沮丧,而又无奈,这就是大家此时的心理反应。若是时间能够倒流的话,他们倒是宁愿把方才走掉的那两位兄弟留下来。至少,他们也可以分走武裹儿一部分的关注,不至于让武裹儿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武崇训的手上。现在这种情势,大家唯一能感受到的情绪,就是绝望。

武崇训招招手,下人立即送来了两根鱼竿。

武崇训取了一根鱼竿,递给武裹儿,道:“妹妹,这根鱼竿,是我为你特别准备的。你别看它纤细,弹力却是十足,可以钓起一条好几斤的大鱼。”

“哦,那就多谢高阳哥哥了!”武裹儿接过鱼竿,笑道。

其他人现在看武崇训的眼神,和方才看那出头鸟,已经没有什么两样了。武崇训这厮比起前面走掉的那两个人,无疑是更加令大家厌烦和嫉妒。这家伙长相是众人中最俊美的,言语风度是众人中最有风韵的揣测美人的心思,是众人中最擅长的,就连准备,也是众人中最充分的。他简直要赶尽杀绝,不给大家任何机会啊!

在场的人里面,除了武崇训,竟然没有一个人准备了鱼竿,只好围拢在两个钓鱼者的身边,看着大家钓鱼。而两个钓鱼者,则坐在那里不住地寒暄,简直把众人当空气。

武崇训嘴巴里不住地说着话,逗得眼前的美人儿笑靥如花。35zww.com他能感受到这么多嫉妒的眼神,但这些眼神非但不让他害怕,反让他越发的快意。他就是喜欢这种被人嫉妒的感觉,这比征服一个美人本身,更令他迷醉。

不知何时,远远的忽然有一阵歌声传来:“纡馀带星渚,窈窕架天浔——”

众人一听,一个个的都呆住了,这不是刚刚的那首苏味道的《咏虹》吗?在好奇心驱使之下,众人极目远望,就看见河面之上,一条船儿正缓缓地向这边驶来。这船儿浮游的速度很慢,而且是顺流而下,给人的感觉就是从上流不自觉地飘下来的。

“空因壮士见,还共美人沉。”船儿越来越近,歌声也越来越清晰,而大家却越来越糊涂。原来,这歌声好听倒也罢了,主要是每过半句,那吟唱之人,都会换一个。而这每一个,从声音上听起来,应该都是妙龄少女,而且,一个个样貌应当不俗。其中有一个人的声音,简直仿若来自天籁,妙不可言,几个人听了,顿时都呆住了。

众人都没有发现,武裹儿听见这歌声,神色也变了,玉面上的笑容收敛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迷茫之色。她那双黑溜溜的眸子里,射出了异样的光华。

“逸照含良玉——”歌声继续响起。

场中的每个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咦”,惊讶莫名。原来,几个极为悦耳的女声之后,唱这半句的,居然是一个男音。这男音虽则音质不错,可惜走调异常明显,那唱出来的效果,和前面的任何一个人,都有着云泥之别。这还不算,偏偏这男声里面,明显地蕴含着浓浓的得意与自矜,让人感觉那唱歌之人,觉得自己才是众人中唱得最好的,就连那个天音女子也颇有不及一般。

众人都有一种吐血的冲动,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们身边这位暂时被遗忘的美人儿的脸色,瞬间变了。

她的脸上,先是映出一朵红霞,随即又转而化成白云,然后又反复地变化了几次。总之,是绚烂而多彩。而她那一双眸子里,在这一瞬间,便流露出了许多种情绪,有狂喜,有悲伤,有恚懑,也有忧愁。

而自从今天早上到这船儿出现之前,武裹儿的脸上,一直都挂着一种淡淡的笑容。这让大家都把这当作了她的招牌,还以为她不会有其他的情绪。

忽然,武裹儿扬手,一把抛开手中的鱼竿,向那条渐渐靠近的船儿挥舞起双手来,嘴里大声喊道:“大哥,大哥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大哥?!”

大家的注意力,又被吸引了回来。他们都是王公,自然知道武裹儿的大哥,便是武显的长子武重润。不过,没有一个人认为,武重润会是这船上的这个人。

要知道,自从武显夫妇被发配到房州之后,武重润和其他的几个兄弟姐妹,就一直被幽禁于宫中。武显被发配多少年,他就被幽禁多少年。武显回来之后,他虽然也恢复了自由,但却被武显死死地管住。莫说在这洛水之上携美泛舟了,他恐怕就连出宫,都不可能。

况且,武家的这些子弟里面,有一些身份高的,逢年过节也会在宫里的宴会上见到武重润,也认识他,自然知道这声音并非他所发出来的。

可是,除了武重润,武裹儿又哪来另外一个大哥呢?

武裹儿显然没有心思去给大家解释,她完全撕去了方才表现出来的淑女伪装,变成了一个不可理喻的女子。她不住地向对面的船儿大声喊叫,手舞足蹈,又哭又笑,简直莫名其妙。大家觉得,即使对面的船上,真是武重润,她也没有必要如此激动。毕竟,武重润和她都住在宫里,随时都可以相见的。

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武裹儿这样一番厮闹,终于惊动了船上的人,船舱里面,走出几个人来。从轮廓上看,其中一个是一个身材比较高大的男子,身着红色的袍衫,而他的身后,则是姹紫嫣红地跟着四个女子。

武裹儿看见对面的几个人,越发的起劲了,喊叫之声也成了哭音。

而对面也终于有了反应,那男子操起船桨,向这边划来。

众人看见那男子熟练的动作,就彻底明白他不是武重润了。作为一个出生之后,就没有离开过宫闱的人,操浆的动作,不可能做到这样熟练的。

随着船儿靠得越来越近,众人眼中的异彩,都是越来越浓。他们发现,这男子固然是一个出奇俊美的男子,那几个女子,也无一不是绝顶出色的美女。她们中的每一个,也许都没有武裹儿如此沉鱼落雁,摄人心魄,可是,四个站在一起,却足堪让这一群看遍芳华的年轻人神魂颠倒,不能自已。

若说先前大家对武崇训的心情,是嫉妒的话,对这个年轻男子,简直就是愤恨了。他自己长得如此俊美也就罢了,还据着这么多的美女,而且眼前这位安乐郡主如此淑女的一个人,竟也为他失态到这个地步。

船儿越靠越近,众人眼中的凶光也越来越锋芒。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也不知道是不小心,还是等不及,武裹儿居然掉进了水里。她不会水,在水里不断地扑腾,挣扎着向对面游去,却吃很快吃下了几口水。对面的俊美男子见了,吃了一惊,叫声:“裹儿!”也跳进水里,捞起武裹儿。

当那俊美男子的手,抓住武裹儿的玉臂,武裹儿立即平静了下来。她只是痴痴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任由她将自己拖着游上了那艘船儿。

武崇训的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他本以为身边这个佳人对自己垂青有加,自己很快就能抱得美人归,想不到竟是这样的结局。他的眼神一动,看见自己亲手交给武裹儿的那根鱼竿,正在河面上一深一浅地漂游着,仿佛在诉说自己的无助。

第350章 张昌宗的威风

呆呆地沉默了好一阵,武崇训终于忍不住爆发了。***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同一首诗,这边的一位郡王吟唱,落得个无地自容,灰溜溜地遁走,那边一群不知名的小人物吟唱,大美女却这样完全不顾形象地扑上去。这种反差,让他实在难以忍受。

“小子,你知道我们是谁吗?我们的雅兴,你也敢来打扰?”武崇训怒吼道。

那船上之人,便是张易之和他的几个红颜知己了。

那一日,张易之和窈娘一起回到神都,已经是傍晚时分。张易之本打算领着窈娘一起去张家,窈娘却临时羞怯不敢。从张易之的嘴里得知她以前的主母卢氏,以及张易之的另外一位红颜知己王雪芸,就在天水庵之后,她决意去天水庵落脚。

张易之见她一再坚持,只好将她送到了天水庵,自己才回去准备好了一应物事,为小月庆生。而今天,则是回家后的第三天,张易之把房州之行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臧氏以及这三个女子之后,便打算安排窈娘和这几个女子见面。

臧氏自是喜悦,而三女也都很愿意和窈娘相见。从心底而言,她们未必高兴,但她们都知道,其实张易之认识窈娘比认识她们任何一个,都不会更迟。窈娘是张易之第一个招惹的女子。从“资历”上而言,比她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个,都“老”。因此上,她们也只能尽量去表现自己的宽宏。况且,她们知道这一次张易之之所以能脱险,全赖窈娘拼死相救,三个庆幸没有成为小寡妇的女孩儿,对窈娘害死发自内心地感激的。

而窈娘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跟着张易之进入张府,只是担心遭受冷落,甚至张家其他女子的共同抵制,她完全没有主动挑事的想法。

这样一来,双方会面,虽然谈不上一见如故,至少表面上还是很和谐的。

这一行人走在一起,难免成为路人注目的焦点,张易之倒是习惯得很,几个女子都有些面嫩,难以放开心怀倡言。三五中文网还是小月提出去洛水之上划船。这个刚刚在船上又少女转变成少妇的小娘子,显然对于洛水,对于落水上的船,有着别样的青睐。

这个建议甫一提出,就得到了一致赞成,于是,几个人又来到了洛水边上,租下了一条船。

将船儿划到水面上之后,张易之便和几个女子来到了船舱里面联络感情,对于这船儿不管不顾。想不到,不知不觉之间,船儿竟然浮游到了城外,这才有了方才那一幕。

张易之正要开口答话,武裹儿跳了起来,对着对面喊道:“你称呼谁小子?是我自己主动要上船的,有没有人逼我,你们若是不服气,大可以朝我撒气,冲着别人去,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此时的武裹儿浑身早已湿透,身上不断地向下滴着水珠,一身衣衫紧紧地贴在身上,将她身上的曲线,勾勒得圆滑、优美,惹人遐思。好在,她里面穿了中单,倒也没至于春光外泄。只是,她说话的时候,手舞足蹈的,身子就像一个发射器一样,将点点滴滴的水珠,向四周散发而去,将几个女子淋得一阵皱眉。

张易之见了,连忙走过去,插在武裹儿与几个女子之间,将几个女子护在身后。此时的他,同样是浑身湿透,样子比武裹儿越加不堪,看得几个女子又是心疼,又是担忧。

武崇训见武裹儿这样的态度,又是愤懑,又不敢出言对骂,只好忍气吞声地说道:“安乐妹妹,你可要想好了,今日这一场秋游,是你祖母亲自定下来的。你却中途跟着别人走了,让我们无法交代事小,就怕连你自己,也要受到牵连哩!”

武裹儿哪里肯听,喝道:“你们怎么交代,关我什么事?我受不受牵连,又关你们什么事?”

武崇训对武裹儿真是无可奈何,只好向张易之喊道:“这位——公子,你到底是和身份,你可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谁吗?”

张易之走上前一步,道:“在下无名小卒一个,想必诸位王公都不会认识。我知道这位便是安乐郡主,我和她之间,倒是认识的!”

岸上的一群年轻的王公都是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安乐郡主自从进京之后,就没有怎么出过宫,自然没有理由认识平民百姓。而她在房州的时候,一直处于幽禁当中,自然更没有机会和别人相识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出现,实在是太突然了。

看着张易之从容的样子,岸上一个郡公忽然心下一动,向张易之道:“阁下可是张易之张五郎?”

张易之颇为讶异,朗声说道:“正是。”

那郡公便不再发问,来到武崇训的身边,轻轻拉了他一下,道:“高阳王,咱们回去吧!”

武崇训正觉得张易之这个名字有点熟悉,还没有反应过来,哪里肯听他的,便冷哼一声,道:“这个张易之什么来头,有什么可怕的,你怎么被他吓成这般模样?”

那郡公压低声音,轻轻说道:“他是宫里那位的兄长!”

“啊!”包括武崇训在内,所有听见这话的,都是大吃一惊,一个个的转眼向张易之望去,惊讶之意,溢于言表。

也不不知道是谁先轻声道了一句:“走吧!”率先转身,蹑手蹑脚地离去。其他的人也是有样学样,一个个无声地走了。

武崇训一张俊美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向着对面张了几次嘴,像是想说话,却终究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而对面的几个人并没有等他,早已转入了船舱之中。武崇训呆呆地站在欲言又止,怔了良久之后,终于一把扔掉自己手中的鱼竿,转身离去。

船舱中,张易之看着这潮水一般退却的年轻王公,莫名其妙。他苦笑着问道:“这些人都是怎么了?难道我张五的这么可怕吗?只听我一个名字,一个个全跑了!”

众女无语,唯有小月冷哂一声,道:“这,就要问你宫里的那位兄弟了!”

张易之心下顿时一沉。他万万想不到,只是过了半年多的时间,张昌宗兄弟的名声,就能把一群眼高于顶、飞扬跋扈惯了的王公吓成这样。张昌宗此时的威势,可见一斑。反正就张易之想来,即使现在船上站着的,是武承嗣、武三思、武显这样的亲王,或者太平公主这样权倾天下的公主,都不可能有如此的威慑力。

考虑到,这还不是张昌宗本人,张易之就越发的心寒。他深深地明白,现在怕张昌宗的人越多,一旦武则天倒台,恨张昌宗、恨整个张家的人,也就会越多。他实在是害怕张昌宗这小子最后还是把张家带到了历史上的那个境地。

“喂!”就在此时,一个声音把张易之从深思中拉了回来,张易之定睛一看,却见武裹儿正怒目圆睁,看着自己,一双刚刚被河水浸漫过的眸子比平日更加的水汪汪的,光亮无比。

“郡主!”张易之苦笑道:“你方才太鲁莽了,万一身子出了什么好歹,你让我如何向庐陵王还有王妃交代?”

武裹儿不满地说道:“我没有说你,你倒先说起我来了!我回京当天,就在你们家说过,一旦你回来,就想办法把消息传进宫里。你倒好,一声不吭,若不是今天在这里遇见,我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知道你回来了呢!你可知道,还有每天都在为你担心,以至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吗?”

第351章 女人之间的争斗

张易之默然。www.65txt.com他知道武裹儿所说,都是真的,这也恰是他不敢宣扬自己回京消息的原因。因为他知道,其他的女子,沾惹了就沾惹了,最多惹得家里不那么和谐。而武裹儿就不一样,一旦招惹了她,说不定就要赔上他张易之,乃至整个张家。这样的危险,张易之绝不敢冒。

况且,张易之很清楚,王雪茹若要进张家,必定要给一个正妻的身份。这是王家家族的地位决定的,即使王雪茹本身不在意,也不能改变。

换言之,张家也已经没有了武裹儿的位置,因为作为未来公主的她,不可能屈居人下。而张易之,也不可能为了她,抛弃身边的任何一个女子。

因着这份考虑,张易之故意让人不准将自己回来的消息传扬出去,他一则是想利用这难得的机会,好好歇息一番,二则便是想给武裹儿一些时间,让她渐渐在这富丽堂皇的宫闱中,将进京路上的这些回忆,淡化开去。这样,以后即使再见到张易之,她也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内心里不会掀起很大的涟漪。

想不到,这一切都在今天这场极为意外的邂逅中,被彻底地打破。

事到如今,张易之也真没话可说了,他总不能说:“我就是特意不想让你知道,特意让你担心。”

轻轻地苦笑一声,张易之道:“郡主见谅,我也是这两天才回来,还没有来得及进宫复旨,还请郡主见谅!”

武裹儿的眼波一横,道:“郡主?你刚才可不是这样称呼的,你的记性不至于这么差吧,大——哥——”

旁边的几个女人脸上顿时黑线密布。武裹儿这番话,简直就是赤果果地在调戏她们的男人,而将他们当空气,这让她们实在难以忍受。

几个女人对视一眼,最后还是由小月出头只见小月微微一笑,向武裹儿道:“郡主,关于称呼的问题,就涉及我们家的一个规定了。***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这个规定叫做‘妇唱夫随’,就是说,我们几个为人妻妾的如何称呼,五郎这个当丈夫的,就必须跟着如何称呼。所以,五郎称呼您为‘郡主’,是很得体也很正确的!”

像是怕武裹儿听不出话中的意思一般,小月特别地强调了“我们家”三个字,含义不言自明。

武裹儿眼中闪过一抹深切的怒意。她正要针锋相对地开口,却看见张易之为难的样子,心下顿时长叹一声,道:“这位妹妹,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你应该是小月妹妹了!其实,你若直呼我的名字,我会很高兴的!”

武裹儿这话大有示弱之意,小月却没有半点领情的意思。在她看来,武裹儿对张家的情况如此熟悉,本身就是心怀不轨的证据。

“妹妹?郡主你真会开玩笑。据妾身所知,你现在还没满十五周岁吧,而前天,就是我的十五周岁生日!”说到这里,小月的俏脸上扬起了一片绯红,她又一次想起了洛水之上,那个浪漫而温馨的夜晚,想起了那个晚上的所有点滴。这份回忆让她羞涩,也让她更有底气说话。因为从那开始,她就是张易之名副其实的枕边人,说话的权利,自然要比以前大了很多。

“况且,所谓长幼有序,尊卑有别。我们几个,只是五郎的妾室,若是对郡主都敢直斥其名的话,听在旁人的耳朵里,会怎么想?我们都是卑贱之人,不像郡主,可不想给人不好的印象!”小月阴阳怪气地说道。

张易之开始头疼,女人之间的争斗,往往是一家里面最令人难受的事情,也是男人最无力的事情。而现在,尽管武裹儿并非张家之人,这种争斗的性质却是一样的。

果然不出张易之所料,武裹儿到底不是省油的灯,她的退让没有得到正面的回应,自然不悦。而且,小月的语气也让她不满,还从来没有人敢以这种语气和她说话。尤其是进京之后的这段时间内,几乎每个人见到她,都是低声底气地说话,她感觉自己简直受到了羞辱。

“你……你不可理喻!”憋了半天,武裹儿给了小月这样一个评价。

小月倒是浑不在意,学着张易之的惯常动作,耸耸肩,道:“不可理喻,你就别理喻啊!妾身身份卑微,可当不起您理喻!”

武裹儿冷哼一声,转向张易之道:“大哥,你倒是来说说,她们这是什么意思?我好心好意的和她们说话,她们却这样待我!”

这船儿比起洛水之上的一般小船,是要大了不少,可是也没有什么藏身之处,否则的话,张易之真的早就藏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他所担心的,就是这战火蔓延到自己的身上。这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武裹儿这样一说,张易之想要置身事外,已经是不可能了。

看了看四个神色不善的红颜知己,又看了看打悲情牌的武裹儿,张易之左右为难,一脸的苦瓜相。

“我说,你们还是坐下来好好说话吧,称呼什么不重要,谁大谁小,也不重要,重要的是——”

“重要的是,对你张五郎要贤惠顺从,对吧?你老人家想玩弄谁,谁就要高高兴兴地让你玩弄;你老人家想谁说话,谁就要万分荣幸地开口;你老人家想谁闭嘴,谁就是有满肚子的话,也要憋着,对不对?总之,张五郎的快乐便是我们的快乐,张五郎的悲伤,就是我们的悲伤,我们或者的唯一目的,就是让你张五郎快活,对不对?”

这一次,说话之人却是窈娘。

看见窈娘开口,姜家姐妹和慕云飞都投以支持的目光,小月更是多次竖起拇指。看起来,她们是完全把窈娘当成了自己阵营里面的人了。

这番争斗,似乎也不是全无好处。本来,窈娘和小月等人之间,倒是有着些许芥蒂的,虽然碍于张易之的面子,她们刻意隐藏了这份芥蒂,心底下的疙瘩却还是留着。而武裹儿的出现,将她们赶到了同一个阵营之上,为了对付武裹儿这个大敌,她们果断地捐弃前嫌,达成了统一战线。

事实上,作为一个男人,谁都希望女人像窈娘所说的那样,只在男人面前展现好的一面,而绝不带来任何麻烦。但他很清醒地知道,这是决不能承认的。

“窈娘,你这话是怎么说的,我是充分尊重大家的想法的,怎么会象你说的如此不堪!”张易之信誓旦旦地说道。

“大哥!!”听得张易之附和窈娘,武裹儿又不干了,大声喝道,仿佛要让张易之当场表态一样。

张易之苦笑一声,向武裹儿道:“郡主——”

“裹儿!”武裹儿断然截入道。

“好吧,裹儿,我看你全身都湿了,不如我送你先回去吧,万一伤寒了,岂不是糟糕!”张易之错开话题,道。

“大哥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哪里有那样娇贵?以前在房州的时候,我也常常这样,从不生病,你不要岔开话题,今天你必须要给我好好地评个道理!”对于张易之转移注意力的阴谋,武裹儿毫不客气地予以揭发。

张易之简直快要哭了:“你们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不能!”这一回,场中的五个女人倒是异口同声。

张易之终于怒了,走到武裹儿的面前,道:“好了,裹儿别闹了,我送你回去!”

“不,你今天必须——”

“我什么都不必须!”张易之勃然大怒:“倒是,你现在必须跟我回去!”

怔怔地看着张易之,武裹儿的眼中终于滚下两行清泪。

第352章 回宫

大路之上,忽然来了一匹马。三五中文网这匹通体雪白的马儿虽然称不上高大,却极为引人注目,它是那种让人看了一眼,就能认定为“宝马”的马儿。这种马儿,可以让天底下除了瞎子和疯子以外,都变成伯乐。

不过,现在,大路两边千千万万的“伯乐”,却并没有对这匹千里驹产生什么兴趣,因为他们的目光,完全被马上的那个玉人儿牵引。这是一个能把世上除了瞎子以外,全变成伯乐的女子。

一身男装的女子,身上的衣衫还有点湿漉漉、皱巴巴的,头上的幞头遮不住如云的秀发,有不少已早已垂了下来,显得有些凌乱。女子的面色,也不甚好看,面孔板得很近,双目无神,面容苍白。

但这些,都无法遮掩一个事实:这是一个美女,这是一个绝顶的美女,这是一个衣着神态已经无法掩饰其旖旎的绝顶美女!

马儿虽好,看与不看是一个样,如此美女,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见不到,不看可就要抱憾终身了。不管是十岁八岁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还是七八十岁老态龙钟的皓首老翁,都放下手中的事情,一心一意地打量起这个年轻的美女来。

美女的一双美瞳,空洞而无神,直直地看着前方不知道什么地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很快,为美女牵马的那个男子,也引起了注意。尤其是一些闺中女子。这男子的相貌,虽然不像那女子如此出尘脱俗,艳冠四方,却也是一个极为罕见的美男子。而这样一个美男子,却沦落到为别人牵马的份上,岂能不令人叹息。

俊美男子的表情,倒是平静从容得很,似乎并不以自己所操持的事情为贱业,步态稳健地向前走去,把一众惋惜的目光,甩在身后。

看见这两人一马所前往的方向,几个女子窃窃私语开来了:“那可是去皇宫啊,这两个人——”

“那女的应该不是公主、郡主吧,否则身边岂能没有倚仗随扈?”

“恩,应该是宫中的女官。www.65txt.com而那个男的,他好像没有胡子吧?”

“好像是没!难道他是宦者?!”这个结论一出,众女简直跌足扼腕,若非有人在场,都要忍不住哭嚎起来。这样的一个男子却没有鸟蛋,和绝世名画中间被抠去一大片又有什么区别!

张易之一路上一言不发,是因为武裹儿一言不发。而武裹儿一言不发,是因为她着实愤怒。她觉得,她今天已经释放出足够的善意和诚意了。

要是别的郡主,喜欢的男人身边还有其他的女子,早就发起飙来,厮闹开来。而武裹儿一直没有忘记那天从悬崖上下来的时候,张易之所说的话:他不会因为她而放弃身边的其他女子。

这话当时听在武裹儿的耳朵里,产生的效果便是恚懑。而现在,时过境迁,见惯了对自己千般讨好,万般奉承的人之后,武裹儿越发觉得张易之才是她见过最重情重义的男子。若是能闯进他的心扉,自己的幸福也就不远了。

既然张易之不可能放弃身边的女子,武裹儿决定退让一步,爱屋及乌包容下这些女子。她今天,算是放下身段,主动和那几个女子套关系了,想不到却落得这样的结局。而更为令她心寒的是,张易之也并没有站在她这边,在小月等人明显无理取闹的情况下,他并没有斥责她们,反而是一再提出送她回宫,最后,他甚至还为此动怒。

武裹儿一颗放心坠入了冰窖之中,浑浑噩噩地上了马,兀兀陶陶地坐在马上,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熟悉的端门外。

张易之勒住马,回头向武裹儿道:“郡主,到皇城了,下马吧!”

武裹儿静静地坐着,毫无反应。

张易之只好走过去,抓起武裹儿的小手,道:“郡主,让我来扶你下来吧!”

武裹儿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收回玉手,冷声说道:“你这厮想作甚?我堂堂郡主的手,也是你随意能握的?”

张易之并没有动怒。他知道,武裹儿越愤怒,就说明她所受的伤害越大,这是他十分抱歉的地方。同时,他也有些欣慰,武裹儿毕竟还不是那种城府很深,将一切的喜怒哀乐尽数压制在内心最深处的人。当面发怒,总比笑里藏刀,要好得多。

忽然,张易之眼前一花,接着就听见一身“啪”的声音,他回头一看,原来却是武裹儿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落在了马儿的另一边。大地对于人都是公平的,不会凭妍媸来区别人所受到的痛苦。武裹儿虽然美丽得耀目,她摔在地上的样子,一样十分的狼狈,而她屁股所受到的痛楚,想必也不会轻了去。

“郡主,你没事吧!”张易之连忙绕过马儿,来到武裹儿身边,再次伸出手来。

武裹儿一把打开张易之的手,挣扎着想要起来。但她这辈子还没有受到过这样的痛楚,努力了几次终究是没有站起来。

张易之无声地再次伸出手,并附带一个小心的笑容。

武裹儿兀自余怒未消,忽然伸出手来,抓住张易之的大手,翻开手板,另外一只手不住挥舞,“啪啪”有声地拍打了很多下,嘴里喊道:“要你管,要你管!你是我什么人?我又不认识你!”

张易之苦笑。他的手被武裹儿拍打着,根本就没有感觉到一丁点的疼痛。只是,这皇城外边,有不少的金吾卫士兵在看护,被他们这样眼巴巴的看着,实在有些尴尬。

不过,总算有了效果,武裹儿愿意哭闹,就不是坏事。张易之笑道:“好了,起来吧,那边还有那么多人在看着呢。再不起来,你超级大美女的脸面,都要丢尽了!”

武裹儿转头一看那边正在偷目向这边瞥来的几个士兵,忽然凤目一努,那几个人忙不迭地转过头去。

张易之则趁机了拉着武裹儿站了起来。随即,他扶着武裹儿来到门外,向几个士兵道:“麻烦几位兄弟去通传一下,安乐郡主回来了!”

那些士兵自然都认识武裹儿,却不认识张易之,一时有些愕然。

武裹儿却拉了张易之一把,道:“你这没良心的,我父亲母亲每日都在挂念着你,你怎能不进去看望一下他们?我就要你扶我进去!”

张易之对这个可爱的小女孩简直无语。她还以为这皇宫是普通百姓家的门庭哩,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现在的武显身份实在太特殊了,就算是想进去就能进去,也不可能轻易进去。武裹儿不知道,张易之却知道,自己未经武则天的许可,若是私自去拜会武显,会遭致什么样的后果。或许,历史的车轮就要在这里——脱轨了!

“快去吧!”张易之向那几个士兵招呼一声,见到那几个士兵回身跑去,才向武裹儿道:“我今日这身衣衫有些不齐整,就这样见你父亲母亲的话,会显得不敬,待哪天我换上正式的朝服,再去拜见吧!”

武裹儿轻哼一声:“找借口!”却没有再多话。张易之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没有过多久,宫里跑出一群人来,是几个宫娥和几个宦者,急急忙忙地向这边跑来。张易之连忙把武裹儿交给了他们,才转身离去。

当张易之转过身去的时候,她知道身后有一个少女正在注视着自己,期盼着自己回头和她说两句关心的话。但是他没有,他甚至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有说。因为他知道,关心在很多时候,恰恰意味着伤害。

况且,张易之还要回家,去应对那一群同样怨怼深重的女子。

第353章 解决方法

皇城到张家的这段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张易之走了整整半个时辰。***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他之所以走了如此长的时间,是因为一路上他一直在思索,思索着如何去应对一场柔声细语组成的风暴。可是,直到他来到张家的门口,都还是不得其解。

走进张家的屋子,张易之径直穿过花园,来到小月等几个女子所居住的院子外面。他蹑手蹑脚地来到大门外,侧起耳朵正要细细窥探一下里面的动静,却听一个柔细的声音道:“五郎,你在这外面干什么,快进去吧!”

张易之回头一看,认出这迎面走来的女子,正是老太君臧氏身边的丫鬟小音。这小音是张易之走后,张昌宗使人买来服侍臧氏的。张昌宗虽然并非臧氏亲生,对臧氏倒是十分孝顺,照顾得十分周到,有时候甚至就连张易之这个亲生儿子,都只能不愧不如。

小音的手上,正端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放着各色瓜果,散发出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

“哦,没有什么!”张易之微微一笑,掩饰过自己的尴尬,笑道:“怎么,老太君让你来给几位少夫人送吃的吗?”

“不是!”小音笑道:“老太君就在这屋内哩,这瓜果是刚刚六郎使人从宫里带出来的,说这些都是是时令鲜果,将过来让老太君还有几位嫂子尝个鲜。奴婢接到之后,就特意送过来了!”

“哦!”张易之一听臧氏也在这院子里,不忧反喜。他知道,自己身边的这几个女人都知道自己最不喜欢的,就是爱打小报告的人了所以,她们不拘是对谁不满,都绝不会去和臧氏说。在臧氏面前,她们就算有什么不快,也不会轻易显露出来。

换句话说,既然臧氏在场,张易之原本准备好去承受的一场风雨,很可能就不存在了。几个女人没有理由当着臧氏的面发飙。等臧氏一走,她们说不定气也就消了。

“来!”张易之伸手从小音的手里接过果盘,道:“我帮你端进去,话也由我帮你带到,你自回去便是!”

被一双明亮的眼眸一扫,小音顿时一慌,拒绝的话便说不出口,任由张易之端起果盘,向院子里面走去。三五中文网

院子面前的大树下,臧氏和几个年轻的美女围坐在一起。此时的她,正拉着窈娘的手,轻轻地嘀咕着什么。大抵是出于老人家微妙的心理,臧氏虽然对每个儿媳都不错,对新进门的尤其要好一些。而窈娘,在今天的这四个女子里面,是最新进门的,臧氏甚至还是第一次见到她。

“多么漂亮的一个小娘子啊!”臧氏轻轻笑道:“我们家五郎倒真是会挑人,几个媳妇每个都这么漂亮。而且不仅模样好,性子也都不错!”

张易之轻手轻脚地走在后面,听见老人家如此说话,大喜,忙开口说道:“那是,母亲您也不看看,五郎我这双眼睛长得这么圆这么大,岂是白来的!”

小月等几个女子听见张易之的声音,原本为了凑臧氏的趣摆起的笑容立即敛起。就连那被臧氏拉着小手的窈娘的脸色,也是一变。

臧氏也没有回头,道:“我自和几个媳妇在说话,你闯进来作甚?”

张易之连忙把果盘放到臧氏身前的石桌上,道:“母亲,六弟巴巴的派人从宫里端来一些时令鲜果,听说都是各地进献给圣皇享用的,我怕这果子放的时间长了,失却了原先的味道,就亲自送了过来!”

臧氏并不领情,冷哂一声,道:“我看送果子是假,探听虚实才是真的吧!”

张易之一愕,道:“母亲何出此言?”心下终于隐隐生出了一种不祥的感觉。他觉得,臧氏对自己的态度,实在有些不对头。

臧氏道:“你还要装疯卖傻!我来问你,你和那安乐郡主,是什么关系?你以后打算和她发展成什么样的关系?”

此言一出,张易之脸色终于变了,他终于确认,小月她们终究还是就今天的事情,向臧氏打了小报告。

张易之回头看着小月等人。慕云飞和姜小玉遇见张易之的眼神,脸色变得绯红,都低下头去,只有小月丝毫不让,回瞪着张易之。

“你不要去怪她们,也不要因为这事情而冷落甚至迁怒于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她们都是有分寸的好女孩子,平时有什么事情,绝不会在我老太婆面前嚼舌头根子。今天这事情,我觉得她们做得对!”

张易之不敢反驳,低下头去,任由臧氏训斥。

“五郎啊五郎,你从小就是个多情种子,我也不来怪你。因为我知道你多情却不滥情。这些女孩儿能和你走在一起,我虽然也不问原因,却知道肯定都有一段感人的故事。但是,那安乐郡主,你却决不能碰,你知道吗?即使你们之间,有着再感人的故事,我们这家里,已经没有她的位置了,你明白吗?”

张易之会意。今天早上,他已经把自己和王雪茹之间的关系,说给了几个女子听。几个女子虽然不悦,也只能像接受窈娘一样接受了。而且,每一个人虽然都没有宣之于口,却心知肚明:王雪茹一旦进张家,必然是正妻,原因就在于她背后那天下第一等的豪门。

既然正妻的位置已经摆好了,武裹儿自然就没有了位置,作为郡主,甚至未来可能成为公主的她,不可能成为平妻。

“孩儿都知道,孩儿和安乐郡主之间,其实真的没什么,我想应该是她们多心了!”张易之小心翼翼地说道。

“没有什么?多心?不至于吧!我可听说,那位郡主甫一见到你,立即抛下了身边的一大群郡王、郡公。不会水的她为了尽快和你相见,甚至毫不犹豫地跳进水里。两个‘没有什么’的人之间,会这样吗?”

张易之道:“即使有什么,也是郡主她个人的想法而已,我虽然救过她的性命,也不过是为了完成圣上的旨意而已。”

“哎!”臧氏长叹:“你这孩子啊,你现在经历的事情这么多,岂能不知道,最厉害的招惹,就是一味的对人好,却并不用言语、身体去招惹!你啊,看来是招惹得她厉害了。”

张易之不语,他对这话很赞成。不过,如果时间能够倒转的话,他恐怕也只能做出同样的决定。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他救武裹儿的性命,绝对是无可置疑的。

几个女子听见臧氏的话,都垂下了眼神。设身处地地想想,她们基本都和张易之发生过同样的纠葛。而且,就是在这些纠葛的过程中,她们爱上了张易之。

既然武裹儿和张易之之间,也发生了这样的纠葛,她喜欢上张易之,真的是再正常不过了。而且,从武裹儿今天的表现看,她陷入得,比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浅多少。她们都是善良的女子,设身处地地为武裹儿想想,她实在是可怜得很。因为若她们是武裹儿,说不定也会像今天那样疯狂,也会在随后遭遇同样的冷落。

“算了,不说这些了,我且问你,你现在打算如何处置这件事情?”臧氏问道。

张易之咬了咬牙,道:“母亲,我正要找您商量呢,我打算向陛下交旨之后,立即去王家说亲。我想早日和雪茹,把名分给定下来!”

臧氏怔怔地看着张易之,最后终于点头:“也好!”她明白张易之的意思,一旦王雪茹正妻的身份已经定下,武裹儿就没有理由再来纠缠了,就算她能接受平妻的身份,她身后的皇家,也不可能接受这种事情。

第354章 韦氏的如意算盘

西隔城庐陵王的寝宫里。三五中文网

武裹儿终于换上了一身华丽的盛装,又成为了一个高贵的郡主。只是,自从回宫,她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起来过,淡淡的愁绪,一直荡漾在她那如花的面容之上。

正在亲手给她梳头的韦氏,岂能看不出这个最心爱的女儿的心绪。她笑着说道:“我儿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出去,弄得这样乱糟糟地回来不说,怎么脸色如此难看。笑一个给母亲看看如何,我儿可是天底下难得的大美人呢,大美人不笑,太浪费了!“

武裹儿沉着脸没有说话。

韦氏有些惊讶。她知道,女儿从小就不是一个憋得住话的人,在双亲面前,更是从来肆无忌惮,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丝毫不会有所顾忌。但今天,武裹儿沉默的时间实在太长了点。

“到底怎么了?”韦氏轻轻推了正不知神游何处的武裹儿一下,继续追问道。

武裹儿小小的嘴巴一张,正要把今天的经历一股脑道出,终究还是长叹一声,只是轻轻地说道:“没什么,只是遇见一个讨厌的人而已!”

“讨厌的人?”韦氏笑了笑,道:“你不是说你最想遇见的,便是讨厌的人吗?那样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找他麻烦。怎么,今天又是哪一位表兄惹得我们裹儿如此败兴啊?”

武裹儿轻轻地说道:“不是表兄!是另外一个没羞没臊、没尊没卑、恬不知耻、偏偏又自以为是的自大狂、混账王八蛋!”一个字比一个声音更重,说到最后,已经变成了嘶喊。

韦氏先是一愕,然后脸上露出恍然之色。她笑了笑,道:“那你就告诉我,那个混账王八蛋是谁,我也好找人去替你出气啊!”

“才不要哩!”武裹儿撇撇嘴,又加了一句:“况且,你们着紧他得很,又怎么会为我去得罪他!”

“着紧他?”韦氏被武裹儿一番话,也说得有些急了,有些不悦地说道:“小妮子还要和我卖关子,真是白疼你了!”

武裹儿娇嗔地回头看了母亲一眼,无奈地说道:“告诉你还不成吗?不就是张五郎那没良心的混账行子吗?”

“张五郎——啊——张五郎?!”韦氏的反应很大,手上的梳子蓦然坠地,她却顾不上捡起来,反而一把拉住女儿的玉臂,道:“你说的是哪个张五郎?”

“我们还认识第二个张五郎吗?”武裹儿反问。***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韦氏恍然地颔首,道:“也是。除了他,也没人能让我们裹儿恨得如此牙痒痒。他回来了,怎么不立即进宫复旨呢?亏我们还这样为他担心!”

武裹儿冷哂一声,道:“他才没有时间在咱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消磨时间。母亲啊,你是不知道,他身边莺莺燕燕的,围着一大群妻妾,左拥右抱,快活似神仙。咱们又不是他的什么人,他又怎会管我们会不会为他担心!”

韦氏轻轻地从后面搂住女儿,说道:“原来,我们裹儿是吃醋了!”

“吃醋?”武裹儿坚决否认:“谁要吃他的醋,他是谁,我才不稀罕他呢!”

韦氏淡淡一笑,将武裹儿重新按下来坐好,很快就帮她梳好发髻,便向她说道:“裹儿,你去你哥哥那里看看他吧,你已经好久没去看他了吧?”

武裹儿的哥哥,也就是以前当过皇太孙的武重润。武显当初登基之后,立他为太子。后来,武显被废,他也跟着被废为庶人,这十几年来,一直被拘囿在西隔城。直到现在,武重润依旧是一个庶人的身份,并没有爵位在身。

因武重润既当过太孙,又当过太子,身份极为特殊。他虽然是武显的长子,却没有和武显住在一起,而武显为了避嫌,也极少和这位陌生的亲生儿子相见。

这样一来,武裹儿就成为了联系武显父子二人的纽带。她经常来往于父兄之间,帮他们相互致意,传递亲人之间的关怀和致意,也让这对十几年没有见过面的父子之间,少了很多的生疏感。

武重润从小饱经磨难,年纪轻轻,性格早已被岁月打磨得没有了一丝棱角。多年以来潜心读书的他,性格温和、知书达理,从言行上,你很难找出他一丝一毫的不是。

按说,武裹儿和这位兄长,性格上没有一点相似之处,本来不应该合得来的。偏生他们这截然相反的性格,极具互补性,加上他们本就是嫡亲的兄妹,天生有亲近感。所以,这兄妹之间,倒是无话不谈,相处得极为融洽。

“也好,我就去看看大哥!”武裹儿迈开莲步,走出了房门。

韦氏站在那里愣了一会子,也立即转到了前堂,找到了武显。

武显正坐在那里看书。他这种看书,和一般的看书不一样,一般人是为看书里的字儿看书,他则只是为了看书而看书。有时候,大半个时辰过去,他手中的书,也不会翻过去一页。有时候,短短的一息之间,他的书就接连翻过去五六页。

武显看书,一则是为了消磨时间,打发这比当初在房州,还要枯燥的日子;二则纯粹是为了应付他那位强势得过分的老母亲,做出一个虚心向学的姿态。看书,已经成为了他每天安安静静地熬过十二个时辰的武器,也是需要。

轻轻挥手支走了在武显身边服饰的几个宫娥,韦氏来到了他的旁边坐下,嘴里说道:“大王,妾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一下!”

武显漫不经意地说道:“什么事情,你做主便是!”当初在房州发过誓,若是能回神都,不论大事小事,都要韦氏做主。现在,他也不想怎么管事了,只想着如何应付过自己的母亲,以免再次万劫不复。

“张五郎回来了!”韦氏轻轻说道。

“啪嗒!”武显手中的书掉落在身边的案上。“你说的是哪个张五郎?”他很快又追问了一句。

“就是你正想着的那一个。而且,今天我们裹儿还遇见了他。这小子搂着一大群莺莺燕燕,欢快得要死,倒把我们裹儿气得够呛。我在想,我们裹儿今天弄到这样的地步,很可能也和这小子有关!”韦氏说道。

武显叹气:“哎,冤孽啊,冤孽,他们明明不可能走到一起的——”

“为什么不可能?”韦氏反问。

“难道可能?回京的途中,你不是一直都在劝裹儿忘记他吗?”武显很意外。

韦氏道:“那时候我又怎么会知道,张五郎还有这样一位‘好’兄弟呢?大王,你难道不觉得,若有了张六郎的帮助,您重登储位的把握,会大了很多吗?而且,母亲也不会像以前一样为难你。更重要的是,女儿是如此的喜欢张五郎,我算是看出来了,若是不让她和张五郎在一起,她这一辈子,恐怕也难以见到欢颜了!”

武显没有韦氏那么多念头,却也点头:“我倒是也很喜欢张五郎,他为人重情重义,若能成为我们的女婿,一定会成为我们重要的臂膀。可惜,他对我们裹儿无意,而且母亲那里,又想把裹儿嫁给武家的子侄,这事情根本不是咱们能做主的。”

“不喜欢?”韦氏笑了:“大王啊,你太小觑我们女儿的魅力了,我看张五郎不是不喜欢她,而是不敢喜欢。若是我们能为他们扫清障碍,他欢喜都来不及!至于母亲那里,咱们只要说通了张六郎,一切自然顺理成章。你想想,在武家的那些子侄和张六郎之间,母亲会选择哪边呢?”

武显听得不住颔首,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不错,咱们一定要想办法抓住这个机会!”

第355章 一扫阴霾

洛阳宫背面的九州池,波光粼粼,不时荡漾起来的涟漪被金色的太阳光一照,就像一波波流着光芒的金水一般,看起来极为耀目。三五中文网

水面靠岸之处,停着一条偌大的画舫。这画舫端的是夺天地之造化,处处金碧辉煌,散发着扑面而来的富贵之气。画舫上的每一尺,每一寸地方,都装饰着和它位置绝对相称图案,令人觉得既美观,又合情合景。总之,这画舫上的一切,你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美仑美奂。

船舱内,一男一女正在饮酒。男的约莫二十岁左右,丰神俊朗,眉清目秀,简直风采照人。一见之下,你就无法不把他归类在“绝代美男”之列。而那女的则显得苍老了很多,虽然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早已不是脂粉所能遮掩的。她那一张脸上,沟壑密布,发丝也早已成了银白色。

这一对看起来没有一丝一毫像情侣的男女,却正做着情侣之间最为亲密的接触。

女子的整个身子,正坐在男子的膝盖上,左手勾着男子的脖子,满脸都是讨好的媚笑。只是,她这曾经颠倒众生的媚笑,如今早已没有当年的魅力。

男子却浑不在意。他的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很满意的笑容,这笑容很真诚,你很难从中找到丝毫虚假的迹象。他伸出一只洁白如玉的手,端起案上的酒杯,轻轻凑到嘴边抿一口,嘴里叹道:“好酒啊,好酒!古人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愿把这美酒与人共享,只不知有没有那知音人呢?”

女子脸上的褶皱越发的深了,那笑容也越发的媚了。她这种笑容,从旁观者的角度而言,真是有些难看了,但她却一直不惮于在这个男人面前展示。因为这个男人曾经很多次夸赞过这笑容。

“夫君怎么恁地说,妾身和夫君乃是一体,难道就当不得‘知音人’三个字吗?”

男子浅浅一笑,道:“是我不对,那就请娘子喝下这一杯吧!”便把那酒杯凑到女子唇边,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

这半杯酒下肚,女子那皱巴巴的脸上,泛起了片片红霞,平添媚色。www.65txt.com那绝美的男子见了,居然像是有些情动,将女子的身子摆正了一些,便对着那皱巴巴的嘴唇,吻了下去。

两人的嘴唇刚刚接触,忽听外面一个柔和的女声道:“启禀陛下,山南东道监察御史张易之在门外等候宣见!”

船舱内的两个人纠缠在一起的人吓了一跳,蓦然分开。

女皇帝轻哼一声,朗声说道:“去,宣他进来!”门外的女子应答一声,去了。

张昌宗微微一笑,站起身来,侍立在武则天的身后,他那张绝美的脸上,只经过一瞬间的变化,就染上了一抹恭顺之态。而武则天也是一本正经,面露威严之色,让你很难想象,前一刻的她,还是一个躺在心爱男人怀里的小女人。

不一会,张易之被领了进来,而在他前面领路的,正是上官婉儿。

若是在以往,张易之必定要趁着两个人独行的机会,调戏小娘子一番的。但如今,他没有这份心情。自从昨天决定了提前向王家提亲来断绝武裹儿的心念那一刻开始,他心底便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他终于知道,说到底,他还是很喜欢武裹儿的。男人,包括他这个自诩风流而不下流的男人,其实都有些好色,而武裹儿的美色,是任何一个好色的男人都难以抵挡的。张易之就很难抵挡,每当想起自己和她注定无缘,想起她将会在其他男人的胯下承欢,那感觉真的是十分的不爽。

张易之知道自己身边的女子已经够多了,不宜再行招惹其他的女子,他还是忍不住去想起这个问题。

“哎,他娘的!”张易之暗自骂道:“男人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吃着碗里瞧着锅里!过去,老子还曾经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指责那些花心的男人。结果,现在这些话,都他娘的变成了骂我自己的了!”

看着张易之闷闷的样子,上官婉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出口,只是静静地领着他,来到了武则天的跟前。

“臣山南东道监察御史张易之叩见吾皇!”张易之朝着武则天拜了下去,吓得张昌宗连忙不顾仪态地往边上闪避了一下,以免被自己的兄长跪拜。

武则天连忙虚扶一下,道:“爱卿请起!”

张易之道谢一声,站起身来。

武则天用她那已经变得有些浑浊的眼神,打量着眼前这位年轻的臣子,不住地点头:“一些日子不见,爱卿变黑了一些,看起来也精神了不少啊!”

“陛下谬赞了!”张易之谦虚。

“爱卿的箕州和房州两次任务,都完成得很好,很是出乎朕的意料啊!”武则天又若无其事地说道。

张易之暗忖道:“当然出乎你的意料。箕州那一次,你根本就是为难老子。而房州这一次,你根本就没打算让我去完成,你根本就是想让老子知难而退,回来当你养的宠物。可惜,老子运气好,人品更好,完成了这逆天的任务,你一定很失望吧!”

对于武则天,张易之早已没有了好感,只剩下了恶感。若不是这老女人,他张易之不会有今日的烦恼,他们张家也不会面临着未来的危险。说来说去,一切不如意的根源,都在这个老太婆身上。

表面上,张易之却异常的恭顺,面沉如水:“这一切,都是托陛下的洪福,臣才能一次次的化险为夷,直至达成目标。”

武则天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朕治政多年,天下安定,最重要的一个诀窍,便是‘有功就赏,有过则罚’,爱卿屡立奇功,朕也不能吝惜区区赏赐。爱卿你来说说吧,你想要什么样的职官呢?”

张易之略略一沉吟,道:“官职的品级、权势倒是没有太大的关系,臣只是想最好这官位能清闲一些,让臣能多抽出一些时间来陪伴老母亲!”他之所以这样说,并不是真的不喜欢权势,而是因为以他如今的身份,就算是没有职官在身,单靠“狐假虎威”,都能吓退一大群郡王,官位实际上已经显得不重要了。

“那好,朕就任命你为太子左率副率,并赐你免朝,非经传召,可以不必前往朝会和衙门!”

张易之叩首谢恩。

自大唐以来,太子是有私人的兵府的,称为太子左右率府,所辖都是一些地方上的府兵选出来的士兵。主要是保护东宫之用。不过,现在连太子都没有一个,太子左右率府自然也不过是一个摆设。张易之顶着这个职位,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根本不必受官员的早朝、上下值时间等等约束。

“还有,朕念你辛苦,特别给你三个月的假期,待三个月满了以后,再去东宫履新吧!”

张易之再次谢恩。

“朕还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听说你家里已经有了不少的妾室,却不知你什么时候,打算找一名贤惠的正室,以安定你的家庭?”

张易之听得心下一动。他有些拿不准武则天问这话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如果是真心的话,她既然关心自己的婚姻,自然对自己没有了任何想法,以后就算是彻底摆脱了长久以来的阴影。但这话若只是试探的话——

忽然,张易之一眼瞥见边上张昌宗的一个手势,心下顿时明朗,便笑道:“臣最近正在打算物色人选,多谢陛下的关心了!”

“那就好,大丈夫立业成家,两者都做到了,才不枉父母养育之恩。你现在事业有成,也是时候成家了!”

张易之听得这话,心花怒放,长期以来游弋在心底的阴霾,一扫而空。

第356章 皇宫遇故人

缓缓地随着上官婉儿走在皇宫的路上,张易之一看左近无人,忽然又凑上前去,一把拉住她的手,问道:“上官娘子,我想请教一下,这个太子左率副率,是个什么官,多大的官?”

上官婉儿脸上一红,美目四下里扫视了一番,看见无人,才挣扎了一下,道:“放手!”

张易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正钳着美人儿纤纤的玉手,轻轻摸了一把,才放开,嘴里说道:“不好意思,情难自已,娘子勿怪!”

上官婉儿横了张易之一眼。三五中文网她甚至很想抽这厚脸皮的家伙一顿,但这里毕竟是皇宫大内,万一被人撞破了他们两个之间的非同寻常关系,可就要糟糕。她可不像张易之这厮一样,脸皮厚得像城墙。

“太子左右率府,是负责东宫防御、出巡清道、监门的兵府。你这个副率,是从四品上阶的品级,大抵相当于九寺之中司仆寺、司常寺这些不很重要的寺的少卿。若是到地方上,也就是比刺史略低。”尽管有些不爽张易之的轻薄,上官婉儿还是好脾气地作出了解释。

张易之听得恍然,又假作不经意地向上官婉儿凑近了一步,嘴里说道:“原来如此。现在咱们的东宫,就是个摆设,并没有主人。也就是说,我这个什么副率,也是摆设对吧?既然陛下准我不用早朝、当值,三个月的假期过后,我还是会和现在一样潇洒自由的吧?”

感受着张易之嘴巴里喷出来的热气,就喷在自己的脸上,上官婉儿皱了皱眉头,躲开了一些,道:“三个月的时间,能发生很多的事情,谁又能知道,三个月后,东宫有没有主人呢?”

“对啊!”张易之一听此言,心下一动。他先前都差点忘记了,武则天让他把武显弄回来,难道还不能说明他立储的决心吗?

一时间,张易之又忧又喜。***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他所忧的是,如果武显真的像历史上那样,入主了东宫,自己可就是他的属臣了,以武裹儿的性子,纠缠不清起来,可真要头疼了。他所喜的,也是这个问题。武显如果入主东宫,他张易之这个舍命将他从房州救回来的人,自然水涨船高。况且,武显离京已经多年,虽然有李党的人扶持,但那些终究不是他的心腹,算起来,他张易之倒算是他下山的第一批心腹了。有了这层关系,想来武显也不能不另眼相看。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呢?”张易之暗忖。武则天怎么会偏偏把他安排到新太子身边去呢?这若说是无心,让谁都不相信。一个四品官的任命,岂能不作多方面的思考!

忽然,张易之心下一动,道:“这个是六郎向陛下提起的吗?”

上官婉儿眼神有些闪烁,嗫嚅道:“我不知道!”

张易之摇头不信。上官婉儿是武则天唯一不避忌和情郎亲热的人。她甚至不惮在上官婉儿面前,把不满二十岁的张昌宗称作“夫君”,她怎么会偏偏不知道这件事?

看着上官婉儿心虚的样子,张易之脑海里闪过一阵灵光,忽然说道:“我,我明白了,这事情根本就是你的主意,对不对?或者,就是六郎提出来过,你也曾在旁边推波助澜,对不对?”

上官婉儿待要摇头否认,却是无力的很。最后,她只好撇嘴,道:“不过是六郎向大家央求的时候,我顺着大家的意思,随便应了一声。我声明,这绝对和我个人的立场没有关系,我只是想讨大家的欢心而已!”

张易之“哈哈”的笑,道:“你紧张什么,我有没有说这事情和你的个人立场有什么关系。不过,你这一说,倒是提醒了我,我想想倒真是那么回事哩。如果你不喜欢我,不着紧我,怎么会在陛下面前为我谋后路?你难道会不知道,外面的人为了求你的一句话,是如何想方设法,费尽心力的吗?”

上官婉儿终于怒了,扬起玉手,一下下的拍在张易之的身上,道:“你,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你以为自己是谁,天底下的女人除了你,就没有其他选择了吗?我才不喜欢你呢,才不——”

就在此时,忽听一个惊讶的声音在两人的身后响起:“你们,在做什么?”

张易之和上官婉儿心下同时一凉。他们都明白,尽管今天武则天已经做出姿态,彻底放弃把张易之弄进宫里的努力,她绝不会允许上官婉儿和张易之搞在一起。

原因有二。一则是因为上官婉儿对于现时的武则天来说,太重要了,而且是一天比一天重要。精力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萎靡的武则天,越来越倚赖上官婉儿帮她出谋划策,甚至是直接批阅奏章。上官婉儿若是有了男人,就很难继续心甘情愿地当她的代劳工具。二则,张易之看不上武则天,却喜欢上了她身边更加年轻、漂亮的上官婉儿,不就是在向她宣示一个她不愿接受的事实——上官婉儿的魅力比她大吗?这让虽然已经七十好几,却不服老的女皇帝情何以堪!

上官婉儿的面色,刹那间变得苍白。她已经准备好了做最坏的打算。一旦落入武则天的手中,她知道这个充满嫉妒的老妇人,会做出什么样疯狂的事情来!

张易之的眼神也在那一瞬间闪过惧意。随即,这惧意很快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温和的笑容,但这笑容的背后,却是坚定的杀意。

现在的张易之,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只会“摇摇扇子,泡泡马子”的纨绔公子。经历了太多的生死考验之后,他的心肠在该硬的时候,也能变得极硬。在皇宫这种地方杀人,无疑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事后想要圆过去也很难。可是,若是不这样做,被他把方才看见的事情捅出去,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张易之暗暗握紧了拳头,转头向那声音的来源处望去,却听见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啊,原来是五郎,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张易之一看,这不是高力士吗?好些日子没见,很多人很多事都变得不像样了,他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

张易之向上官婉儿道:“多谢娘子相送了,就到这里吧,剩下的路,下官自己识得。”

上官婉儿看见张易之平静的样子,知道他要独自处理眼前这个小宦官,便点了点头,缓缓地去了。

待得上官婉儿走远,张易之才转向高力士道:“是力士啊,你这些日子以来,可好?”别看他笑眯眯的,其实早已做好了出手的准备,一旦高力士有什么异常的反应,他会立即将他除掉,就算风险很大,也不在乎。

高力士有些不悦地说道:“五郎说话不算!”

“哦,什么事情不算了?”张易之惑道。

“五郎不是说过,你当初那些没有讲完的故事,都写出来,然后寄回家的吗?你还让我时常去你们家取稿子看。可是,我去过你们家好几次,老太君都说你并没有寄稿子回来!”高力士的情绪显得有些激动。他显然对于张易之失约的事情,还耿耿于怀。

张易之一愕。他这才想起了当初答应过高力士的事情。他倒不是有意爽约,只是自从当初到了箕州之后,他几乎每天都有事情在身,不是劳心就是劳力,哪里有时间去这些事情。以至于,到了后来,他就渐渐忘记了。

“哦,对不起,实在是没有时间!这样吧,我这几天得了一个假期,会让人把这些故事都写下来,你若是有暇,过几天直接去我府里取书稿便是!”

第357章 遭拒

张易之又在家中蹉跎了几天,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便在家中的几位美妾以及老母亲的催促下,鼓起勇气,向王家行去。***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张易之当然很希望能早日重新见到王雪茹,他甚至都想过,像当初一样,翻墙偷进她的闺房里去见她。可是,想想现在自己身边美女的队伍又壮大了不少,他也觉得有些愧疚。女人嘛,没有谁是不吃醋的,姜小玉、姜小玉和慕云飞是因为关系特殊,才能一开始就相处得那么好,若不是武裹儿的忽然搅局,她们和窈娘也不会这么轻易就把关系搞得这么好。

张易之也有点怕见到王雪茹的兄长王循。当初,他和王循之间的三年约定,前提是张易之把张昌宗从皇宫里拉出来。现在的情形,张易之显然离这个目标越发的远了,因为张昌宗的权势比当初大了很多,甚至连那一大排郡王、郡公都对他闻风丧胆。

看起来,张易之要实现当初的那个约定,已经变成了几乎不可能的事情。王循个人即使再欣赏张易之,也不可能拿整个家族的利益来冒险。

此时张易之所怀着的,简直就是“丑媳妇总要见公婆”那种心态。不过,现实已经把他逼得不能不去王家的地步了。万一,武裹儿那边,真有什么动作,最后弄出个赐婚出来,张易之想不接着那位大美人,也不行了。那样一来,武裹儿必然占据着本来应该属于王雪茹的正妻之位,王雪茹就算是再爱他张易之,也断然不能丢着人来当他的平妻。退一步讲,就算她肯,王家也绝对不可能肯。

来到熟悉的王家,张易之向守阍道:“请进去通报一下,新任太子左率副率张易之前来拜会!”

张易之以前曾经来过王家几次,他相貌出众,令人一见难忘,虽然过了这么久,守阍依稀还记得他。当下,守阍连忙跑进去禀报。不一会,他又回来,将张易之请了进去。

书房里,王循比当初,显得越发的成熟了。***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不到一年以前,他以外任刺史的身份进京,很快就凭借着扳倒酷吏来俊臣一役,成为了百姓心中的英雄,也成为了天子最为看重的后起之秀。

现在,王循的官职并没有改变,在朝班中的话语权,却不是当初所能同日而语的。就算是他们文昌台的两位宰相,都不能不对他和颜悦色。因为在皇帝的眼里,他并不下于这两位宰相。

看见张易之走进来,王循笑了笑,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对于这位她颇为欣赏的年轻人,王循还是很客气的。而且,他知道,自己所以能在诛灭来俊臣一事上发挥那么大的作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张易之。也就是说,他今日的权势,和张易之是密不可分的。

张易之也不客气,坐了下来。

“五郎你这次在箕州干得不错。而且,听说庐陵王也是你秘密送回来的,大家听了,都很高兴呢。狄国老听说这事以后,当众狠狠地夸赞了你一番,我当时就在旁边!”王循笑道。他已经把张易之当成了自己人,所以一上来便称“五郎”。

张易之说了一些场面上的谦虚话。

“听说你现在又被委为太子左率副率,年纪轻轻,就将会成为太子身边的重臣,日后不可限量啊!”王循又说道。

张易之有点郁闷了,他想说的话,一个字都还没有来得及出口,王循倒是说了一大堆。

看着张易之的表情,王循终于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过头了,张易之来访,绝不可能仅仅是为了听他老人家絮叨的。

“五郎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你且说来听听吧!”

张易之讪讪地一笑,有些窘迫。王循占着说话的机会,他说不出想说的话的时候,他如鲠在喉,感觉不吐不快。现在,王循给他说话机会,他又有点不知从何说起了。

王循笑了笑,道:“五郎不必拘谨,你就当在自己家里好了,有话直说!”

张易之略略有些嗫嚅,道:“王兄你也知道的,我家中就一个老母,年纪大了,早就有了含饴弄孙的心思。现在,小弟又没有——”

王循的脸色顿时变了,打断道:“不对吧,我早就听说五郎身边,有好几位出色的美人儿,一个个对五郎都是情深意重。甚至有人说,她们每一个,都曾和五郎有过一段生死相依的感情。难道,她们都不愿为五郎传宗接代吗?”

张易之苦笑道:“这不一样。王兄你应该知道,老人家最看重的,便是血脉。庶孙虽然也是亲孙子,总不必过嫡孙。小弟家中若是正位一直这样虚悬下去,老人家就算是有了满地的儿孙,心下也会一直悬着。这,就是咱们为人儿女的不孝了!”

王循的眼神闪烁不定。说实在的,他很欣赏张易之,若是没有他那个兄弟,即使张易之出身微寒,他也愿意力排众议,把妹妹许配给张易之。可是,现实就是现实,没有那么多如果。现实就是,不论张易之怎样说,他都不可能在现在这种时机,将妹妹交给张易之。

“大丈夫说话,一言九鼎。我知道张易之一片拳拳孝心,可表日月。可是,我王循昔日说出的话,也无法反悔。再说,令堂虽然也是我王循的长辈,我却不能因为她的快意,而把家族置于水深火热之中。五郎,你能理解吗?

张易之无言。王循的拒绝虽然无比严酷,但也是事实。张易之不喜欢,也只能接受。张易之有自己的立场,王循也有自己的立场。这种事情,谁都没有错,张易之完全找不出任何言语来指责王循。

忍着迅速涌上心头的失望,张易之咬咬牙,点头道:“王兄所说,都是实情。既然如此,先告辞了,待我完成了昔日和王兄的约定,再来拜会吧!”

王循微微一笑,道:“不急!五郎难道,就不想去见见舍妹?”

张易之一愕。

王循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去吧,去吧!你不必担心舍妹生你的气。男人大丈夫,三妻四妾,她见得多了,她就算对于有所不满,终究是我太原王氏的儿女,岂会没有那么一点必要的心胸!”

说到这里,他的眼角忽然溢出一抹玩味的笑意,压低了一点声音,道:“况且,舍妹近些日子也不知怎的,居然赢得了一点才女的名声。才女嘛,登门客就多了,我这个做兄长的,也不好阻拦这些文人墨客。只不过,这些文人墨客里面,真正探讨诗词文章的有一些,更多的,依我看都是别有所图啊。五郎,你明白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张易之要是再不明白,就是蠢蛋了。王雪茹相貌极为出众,又出自当今天下一等一的大门阀,再加上还有一位前途不可限量的兄长,自然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佳偶。

所谓的诗词文章,不过是这些人编出来的借口而已,她们真正欣赏的,恐怕不是王雪茹的才学,而是她这个人本身。

“擦,当初老子和我家雪茹在一起的时候,也没看见她除了瞎闹以外,还有其他的什么才学。现在,她在短短的时间内,忽然有了这么大的名气,很可能就是这些别有用心的所谓才子,为了接近她,专门吹捧起来的!”

张易之心下恼恨,向王循抱了抱拳,算是作别。然后,他迈开步子,向王雪茹的院子那边行去。王家的地形,他早已熟悉,根本无需带路,很快就来到了院子的外面。

第358章 第三才女

虽然时值深秋,王家的花园里,仍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三五中文网各色花儿争奇斗艳,各擅胜场。浓郁的花香交织在一起,真是令人迷醉。

六角的小亭子里面,一群年轻男女正次第坐在亭子四周的木制位置之上。而剩下的几个,则或立或坐,围在亭子中心的石桌旁边。众人的焦点,便是这亭子里面,唯一的女子。

这女子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容清秀无比,脸色红润中,带着点超乎常人的苍白。那一双眸子水汪汪的,随时都像是在倾诉一种忧郁的情怀。总之,这是一个带着点忧郁气质的美女。

围在石桌的周围那几位,包括那美少女在内,无疑都是众人中的焦点。

此时,美少女正在一张画笔上轻轻地勾画,而几个俊雅青年则围在她旁边细看,凝神屏息,一个个都显得极为认真。而就在方才,当其他人吟诗或者作画的时候,他们可都是稳如泰山地坐着的,也就是偶尔用眼神睃巡一下进度。

水墨,在少女的手下变得十分的灵活,左右奔走,如一条灵蛇一般。这条“灵蛇”所经之处,一条跳粗细不一,深浅不同的墨迹则是留了下来。最初,这些都仅仅是一些莫名其妙的线条而已。随着这线条的渐渐明朗,随着比划的逐渐增多,这些线条渐渐发生了质变。有的变成了石头,有的变成了树木,有的变成了云霞,有的则变成了其他一些各色各样的东西。总之,这画简直是栩栩如生。

“好画!”一个年轻的男子忽然展开手中的扇子,发出了这许久以来,众人的第一个声响:“笔调细腻而隽永,形神俱似,真是极品!小娘子真不愧为新近崛起的大才女,比起那从良了的慕大家也不遑多让。我猜,方今之世,能胜过小娘子的才女,不过是两个人而已!”

美少女没有抬头,仍是深深地看着面前那幅画。www.65txt.com那画中,是一片莽莽的深山,山上有一个木棚。隔着那排得并不严实的木板,隐隐能看见里面还有人影。不过,里面是一个人还是多个人,里面的人是男是女,就完全看不清楚了。

看着这幅画的时间越长,少女眸子里的忧郁之色,也就越发的浓烈了。但众人却并没有发现,他们只是一味地欣赏这画,并没有注意到少女的神色。况且,少女的这种神色,对于众人来说,似乎也是司空见惯,偶尔注意到的,也丝毫不引以为奇。

“哦,不知高阳王所说,是哪两位才女呢?”另外一个更加俊美的男子在旁边凑趣地问道。

而他口中所说的“高阳王”,便是先前说话的那个年轻男子。若是张易之在此,他应该认得,此男便是那日在岸上对着自己怒吼质问,最后又落荒而逃的高阳王——武崇训。

“崔兄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武崇训口中反问,脸色上一场的红润。显然,她对于那位“崔兄”发问的时机,十分的满意。这个姓崔的很好地满足了他表演的欲望。

“当今天下第一大才女,便是孤王的姑奶奶,当今的圣母神皇陛下,这一点,恐怕是没有人有意见吧?”武崇训笑吟吟地问道。

众人连连摇头。尽管,大家都未必赞成武则天这个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便是最有才气的女人。但这种话,谁又敢出口否认呢?

那站在那里一直注视着手中那幅画的王雪茹,却轻轻地皱了皱秀眉。她显然对于这个武崇训开口闭口以“孤王”自称,又总是在不停提醒他和皇帝的关系这种做法,有些不满。这是一场文人之会,这武崇训用“才疏学浅”四个字来形容,已经是很客气的了。严格来说,他就是个十足的草包,银样蜡枪头,看起来有几分样子,实则腹中空空。

武崇训却不觉得自己站在这么多才子才女中间,并且成为大家的焦点有何不可。他继续说道:“那天下第二才女,便是‘女中宰相’可‘称量天下’的上官娘子。这个,大家恐怕也不会有异议吧!”

“没有!没有!”提到上官婉儿,众人虽然自诩才子,都不能不发自内心地服气。这位小娘子虽然长于深宫,十几岁就脱颖而出,渐渐成为天子的左右手。现在更是成为了这天底下权柄最重的人物之一,比起那些有名有实的宰相,都要重上不少。

而在才学方面,她的知名度也丝毫不下于她的权势。她曾经主持科考,品评诸生,往往一针见血。一般来说,被她看好的年轻人,很快就能一鸣惊人,成为一时著名的才子,而不被她所看好的,就算当时名气再大,也会很快陨落,泯然众人。

“高阳王关于天下第一、第二才女的评论,在下深表赞成。不过,要是就这样把‘天下第三才女’的名号颁给王家小娘子,在下认为还有不妥呢!”就在此时,远远的一个声音传来。随着这声音,一个俊美无比的男子缓缓地走了进来。

这男子,自然就是张易之了。他方才去了王雪茹的院子,却得到消息说王雪茹不在那里,而是和一群才子们来到花园里论道了。张易之没有犹豫,立即转身来到了花园,正好听见了武崇训的那番话。

张易之看这小子一脸的骚包样子,说话的时候,貌似正气凛然,实则是不住地把眼神望王雪茹身上草去,大为不爽。他觉得,这厮根本就不是来吟诗作对的,根本就是来泡妞的。张易之立即把他划入了“情敌”的行列,出口自然毫不留情,根本不去考虑他的身份。

武崇训一眼看见张易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现在对张易之的弟弟张昌宗可谓无比的忌惮。事实上,就算是他老爹武三思见了张昌宗,也要点头哈腰,小心卖好。可是,今天不比那天,那天是其他人全跑了,他才跑掉的,也不算丢人。今天如果一见张易之就跑,未免显得太过孬种了。

但一想起眼前这个帅哥就是张昌宗的兄长,他是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出口了。万一要是把这位惹恼了,去找他兄弟帮忙出气,然后他兄弟又在皇帝面前吹吹枕头风……

武崇训垂首不语,旁边的那位姓崔的却没有那么多顾忌。他便是凤阁舍人崔湜,早已投入了武三思一党,深得武三思的器重。所以,他和武三思的儿子武崇训走得也很近,武崇训泡妞这种事情,都有他在旁边推波助澜。

崔湜一眼看见张易之,便感觉不爽。原来,他是这场中最帅的,可是,张易之显然比他还有俊美几分,又比他多了两分男儿的阳刚之气。从表面上而言,张易之狠狠地将自负的他比下去了。而且,张易之一上来就拆他少主子武崇训的台,这不正是在拆他自己的台吗?

崔湜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一个狂生,连郡王都不放在眼里,不是狂生是什么?难道他年纪轻轻的,比高阳王还要有权有势吗?

崔湜没有注意到,她旁边的那位美人儿,不知不自觉间,忽然落下了两行清泪,一双妙目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眼前的这位“狂生”。他一心要让这位风度翩翩的男人品尝一下丢人的滋味。

“这位兄台,你的意思是,王家小娘子当不得天下第三才女吗?她如此才学,难道还不配?”崔湜问道。这话阴损得很,如果张易之回答“是”的话,必定得罪王雪茹,回答“否”的话,就等于在打他自己的脸。

第359章 戏弄崔湜

众人都纷纷转过头去,目注张易之,等待着他的回答,竟然是没有一个人发现王雪茹的异状。www.65txt.com

张易之从容一笑,转向崔湜,道:“矮油,这位不是凤阁的崔舍人吗?你这话问得好犀利啊,我还真被你问得有些为难呢!”

崔湜这个人,他自然是认得的。他早就知道,这小子对上官婉儿有意,很久以前,张易之就下决心,要狠狠地整一整这小子——尽管,他是定州崔氏的子弟,说起来他的家族对张易之也有几分恩情。

崔湜听得张易之“闪烁其词”,心下更喜。他觉得,这就是让张易之脸面丢尽的一个大好机会,岂能被他这样轻易躲闪过去。当下,他提醒道:“这位兄台,方才的问话,你还没有回答呢!”

旁边的武崇训大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尤其是心目中玉人的面,他不好随意走开。可是,崔湜这傻帽一直逮着张易之不放,岂不正是给他老人家找事吗?他很想过去拉崔湜一下,让他闭嘴,可是有这么多眼睛注视着,他有心无力;他也很想离崔湜远一些,可是张易之明显认得崔湜,又岂能不知道他和梁王府,和他高阳王的关系?

想一想老爹武三思三天两头的在他面前告诫他,不许去惹张家的人,能讨好最好讨好,武崇训简直想掐死崔湜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崔湜却看不出武崇训的心思,他觉得,自己还不是很够以身份,来威胁眼前这个年轻人。于是,他又向武崇训凑近了一步,像是在向张易之宣示:“我可是高阳王的人,我代表高阳王向你问话!”

武崇训的脸都绿了。他退开了一步,想要远离崔湜一点,不想这不长眼的家伙就像跗骨之蛆一样,立即跟了上来,他是甩都甩不掉!

面对追问,张易之的神色倒是坦然得很:“方才听高阳王说起了天下的两大才女,我也想起了一位。三五中文网这一位呢,从小就和上官娘子极为亲近。长大之后,更是和上官娘子成为了无话不谈的闺蜜。想来,上官娘子这种天底下罕有的大才女,肯定不会和一个她看不上的女子做朋友的吧,你们觉得此人,当不当得起‘第三才女’的美誉呢?”

“哼!”崔湜冷笑:“上官娘子常年居于深宫之中,哪里来什么好朋友,更不要说什么闺蜜了!这位兄台,你要是举不出人来,就不要逞强,我们也不会笑话你,你这样随便编一个黄口小儿都能识破的人出来,实在是欺我等孤陋寡闻了!”

众人中有不少都点起头来,他们都不怎么相信,眼前这个男人会清楚上官婉儿的一举一动。

张易之微微一笑,道:“这个女子,便是太平公主。是高阳王的姑母!请问大王,你觉得你这位公主姑母,当不当得起‘天下第三才女’的美誉呢?”

武崇训万分尴尬地笑道:“自然当得起!”

张易之拱手,道:“大王果然不愧是武氏年轻一代中第一英杰,立场客观、公正,不偏不倚,在下这里多谢大王了!”

崔湜顿时尴尬无比。若是方才这话,出自张易之之口,他大可以反驳,说公主德高望重什么的,总之什么都好,才学未必最好。可是,武崇训都这么说了,他总不能和自己的少主人对着干。

张易之却不理会他,丢下众人,转回头来,向王雪茹笑道:“我们的天下第四才女,请了,你不会怪我把你的位置降了一位吧?”

“你喜欢怎么降,就怎么降吧!”王雪茹已经抹去了眼泪,回复了从容,轻轻地说道。她眼里的温柔,只有张易之能看见。也只有张易之知道,她对于第一第二之类的称号,毫不在意,她甚至不在意别人把她称为“才女”或是“蠢女”。

张易之走近两步,来到王雪茹的身边,看着那幅画。

王雪茹的脸色,顿时红了起来。事实上,她最近之所以声名鹊起,虽然有外部因素在推波助澜,也有她自己的功劳。她最近画这同样一幅山水画,一天比一天传神,一天比一天功力深厚。也许,让她来画其他的山水、人物,她不过是一个二流画家的水准,而眼前这幅画的质量,明显达到了一流水准。

她最近每天都要画这样一幅同样的画,感觉自己每天都有长进。今天这一幅,显然又是最好的。

张易之对于画技并不熟悉,但好坏总能分清楚,他笑道:“好画!”然后又随手指了指那木棚,道:“这木棚里面,似乎是一男一女。这个女的,我看得出来,是小娘子。而这个男的,怎么这么像区区在下呢?”

众人听得这话,瞠目结舌。那木棚里的人,谁都看不清楚,更不要说具体到容貌了。这小子这么说,明显是在调戏王雪茹。

谁都知道,太原王氏家规森严。所以,这些人里面,虽然有不少,怀的是泡妞的心思而来,在言语上却是一点也不敢造次。这莫名其妙的小子一来,居然这样调戏小娘子,这还了得!

大家望向张易之的眼神里,都多了同情之色。他们能够想象,眼前这个俊美的男子,被王家的家人丢出去,头破血流的样子。想一想这样一张俊美的面孔,就要变成猪头样,纯洁善良的大家同时闪过一个词汇:于心何忍!

崔湜忍不住笑,只好用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张易之回过头来,向崔湜道:“崔舍人,有什么好笑的吗?”

崔湜微微一愕。他很好奇,王雪茹怎么还没有叫人呢?难道——

一时间,他倒是忘记了回答张易之。

张易之有回过头去,将石桌上用玉斧压住的一叠白纸端了出来,向王雪茹道:“这些,就是诸位才子今天的新作吗?”

王雪茹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众人无不瞪大眼睛,难以置信。想不到小娘子对这登徒子居然如此客气,居然用如此温柔的语调回应他的问话。

“难道,小娘子就喜欢这调调?”不少人的心目中,同时闪过这样的念头。同时,他们明悟了:“怪不得我们都难以获得小娘子的垂青,原来她喜欢登徒子类型的!”一时间,大家都追悔莫及,早知道就以本性相待了,这些天以来,压抑自己的本性,可是让他们难受得很。

张易之拿起第一张,笑了。这是一幅画,具体来说,是一张肖像画。不过,这肖像画又太抽象派了一些,那画面上的这位,妆扮上很像一位公子哥,可是看起来就像毁了容的二师兄。旁边,还有一列说明:“凤阁舍人崔定州之像!”

崔定州?那不就是崔湜吗?把画上的这不明生物和真正的崔湜比一下,张易之只感觉自己的氪金狗眼顿时瞎了!

“这幅大作,一定是高阳王所作吧?”张易之下了判断。

“不错!”王雪茹也想笑,但还是忍住了。这画必须是武崇训所作,崔湜才能捏着鼻子忍了,要是别人所作,崔湜一定和他拼命。

张易之回过头来,故意拿着那幅画和崔湜的面貌比对了好一阵,才心满意足地放下。而这时候,崔湜那张俊脸早已成了酱色。

张易之又向王雪茹问道:“崔舍人的大作是哪一张呢?我倒想见识一下呢!”

王雪茹便从那一堆白纸中挑出一张来,交给张易之。

张易之信手接过,一看标题,笑道:“《婕妤怨》,好一个‘怨’字!”

第360章 张大才子

“不分君恩断,新妆视镜中。www.65txt.com容华尚春日,娇爱已秋风。枕席临窗晓,帏屏向月空。年年后*庭树,荣落在深宫。”

张易之摇头晃脑地念着崔湜的这首《婕妤怨》,眼神不住地在场中的这些大才子中间打转,那样子要多骚包,有多骚包。众人看着张易之二五八万的样子,都十分的不爽,奈何作为主人的王雪茹一言不发,他们也不好越俎代庖,跑出来废话。

“好湿啊好湿,崔舍人果然淫得好湿,佩服佩服!”念罢,张易之又旁若无人地发起议论来:“不过,听说咱们作诗,通常都有个寓意,不会无病呻吟。想崔舍人也二十好几的人了,想来不会做那‘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无聊事吧?在下倒是想要请教一句,崔舍人作这首诗,是以古喻今呢,还是以古喻今?还是——以古喻今呢?”

众人听见这样敏感的话题,都不敢接话了,心下却大叫无耻。这不是逼着崔湜承认他所谓的“以古喻今”吗?

武崇训简直想哭。他算是看出来了,张易之早就和崔湜有隙,这是在故意整蛊崔湜呢!庆幸张易之没有针对自己之余,武崇训想得更多。这姓崔的居然得罪了“莲花六郎”最敬爱的兄长,那还了得,以后把他留在身边,不是和“莲花六郎”过不去吗?他暗暗下定决心,要想办法和崔湜划清界限。

崔湜的脸色也是略变,有些恚懑地说道:“你休要胡说,我不过是随意写了一下而已,哪里有什么以古喻今?”

“随意写写?”张易之哪里肯让崔湜轻易逃脱干系,冷笑道:“自古道,文以载道,诗以言志。作为一个诗人,尤其是像崔郎这样闻名遐迩的大才子,怎么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呢?你又不是刚开始学诗的小娃儿,你说你自己会编排一些无聊的东西来哗众取宠,我们大家也不相信啊!”

张易之这话像是耍笑,实则无比的阴损。35zww.com崔湜在神都年轻的一辈里面,的确算是颇为出名的了。他的诗作才华横溢,颇为流行。张易之这样一说,崔湜若是还坚持自己是‘随便写写’的说法,就是坏了文人‘诗以言志’的规矩,也就是自认浪得虚名了。这,对于心高气傲的大才子崔湜来说,无疑是无比难受的。可是,他若是不认这个,就意味着承认自己‘以古喻今’,在众目睽睽之下,任由张易之这个明显要找茬的人发挥下去,他也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俊美男子,会说出什么样难听的话来。

崔湜左右为难,又羞又恼,不由撒起泼来,怒斥道:“本官自在这里和这些熟识的年轻才俊论诗作文,有没有邀请你来,你擅自跑过来也就罢了,还在这里大放厥词,是何居心?我须不曾请你品评我的诗作,你喜欢也罢,不喜也罢,哪里轮到你这无名小辈来说三道四。要知道,我崔湜在神都的名声,不是吹牛皮吹出来的,而是一字一句累积起来的!”

他这话等于干脆放弃了反驳张易之关于他是否“以古喻今”的话头,而是指着张易之的鼻子骂:“你小子算什么东西,我崔湜这么大名气,凭什么要回应你的话?”完全是想以势压人。

崔湜这话一出口,一些和他交好的固然跟着感觉快意,那些和他交情一般,或者这些才子里面身世一般的,就感觉不爽了,一个个暗忖道:“这姓崔的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长得俊一些,投胎的时候选对了人家吗?就有这么大口气!”

武崇训已经彻底放弃了崔湜。他已经完全没有拯救,甚至提醒一下崔湜的想法。崔湜这小子,在他的眼里,已经是一个没有前途,并且性命已经去了一半的家伙。他自然不可能为这种人出头。

张易之“哈哈”一笑,道:“我记得这里可不是你崔舍人的家,而是王家的宅子。我说的对不对啊,小娘子?”他笑着转过头去,面向王雪茹。

王雪茹乜了张易之一眼,转向崔湜道:“这位张五郎,也是我看好的才子,崔舍人应该不会介意我把他请来吧?”

崔湜大感尴尬。出身优越、才思敏捷又仕途顺畅的他,这一辈子几乎没有收到过挫折。这也让他一直十分自信。今天,他这种自信第一次让他吃到了亏。本来,他以为王雪茹一定会站在他这边,因为站在他这边,就意味着站在高阳王、梁王这一边,没有想到王雪茹不为所动。

“小娘子说哪里话,你是地主,请谁不请谁,自然有决定的权力!不过——”崔湜风度翩翩,即使在这样不利的情况下,已然表现出了他特有的风度,看起来仪表堂堂。只是,他的话就有些绵里藏针的味道了:“既然这位张五郎是小娘子看得上的人物,一定才学非凡了,不如就让他为大家献上一点绝艺,以供大家学习和鉴赏,如何?”

崔湜这话,一则是借着向张易之发难,揭过话题,二则也是对自己有信心。他不相信这个比自己还要年轻的男人,有什么真才学,只要张易之露了丑,他一定可以抓住张易之的痛脚对他进行反击。

除了武崇训,大家都没有见过张易之,听了崔湜的建议,大家自然都是连声叫好。只有王雪茹一向知道张易之这家伙有几斤几两,她很想出言阻拦大家,不过群情汹涌,她就算出言,也起不到什么作用。美人儿紧握玉手,不由为身边的男人捏了一把汗。

张易之倒是坦然得很,笑道:“既然崔舍人如此盛情,倒也难却。”回头向王雪茹道:“小娘子,就麻烦你帮我磨墨吧!”

众人听得一愕。大家来这里的目的,很大程度上都是为了讨好王雪茹,大家都把巴不得亲手帮王雪茹磨墨,哪有反过来让她磨墨的道理!

“好!”王雪茹的反应出人意料的坦然,让大家眼睛瞪得更大了:“难道这年轻人真有如此大的真才实学,让心高气傲的小娘子如此迁就?”

王雪茹坦然地走过去磨墨,磨好了之后,向张易之道:“好了!”

张易之又说道:“我这人还有一个怪癖,就是每每写诗,都要自己写一个字,然后有美人儿帮着写下一个字,才能思路顺畅、文思如泉。不知小娘子——”

众人总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根本就是腹中空空。他在这里找这么多借口,不过是不想动笔而已。崔湜更是立即出言讽刺:“张郎这怪癖真是新奇得很,是不是等下你又要提出,你还要琼瑶玉液、灵芝仙果进补一番,才能动笔呢?”

还不待张易之反驳,王雪茹道:“好,我就帮你一帮!”众人欲要相劝,却被王雪茹拦住。

张易之笑道:“还是小娘子爽快!”便拿起那兔颖笔在纸上写了个“昨”字,然后说道:“夜!”王雪茹便接过笔,写下了一个“夜”字,又把笔还给了张易之……

如是者四。两个人通过这一支笔的来回递送,那是实打实的眉来眼去,好不暧昧。而其他人则只能干瞪眼,一个个都感觉自己快成了“电灯泡”了——如果这时代有这玩意的话。

好一阵子,两个人终于停了下来。张易之笑吟吟地站在那里看着王雪茹,而王雪茹则是呆呆地看着纸面,眼中星芒闪耀,神情竟是无比的温柔。

崔湜见了王雪茹这般模样,暗暗心惊,有些忐忑地说道:“不如把张郎的诗,给大家一起欣赏一下吧!”

第361章 以和为贵

王雪茹温柔地扫了张易之一眼,见他微不可察地点点头,便笑着向崔湜道:“崔舍人自管拿去看吧!”

崔湜早已被好奇心弄得心痒难挠,他实在不明白这个小娘子为何会露出方才那样的神色,见王雪茹这样说,也不客气,立即从桌子上拿起那张纸,念了起来:“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35zww.com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越是往下念,崔湜的心越发寒,而旁边的那些才子们的眼睛则是越发的亮。就连武崇训这个不懂诗文的家伙,也从大家完全不一样的表情里,看出一些端倪来:“这首诗,肯定非同寻常!”

当然非同寻常,李商隐的《无题》虽然没有题目,自来就是情诗中的极品,尤其是那“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这一句,简直就是千古以来名句中的名句,精品中的精品。凭着这首诗,要是还震撼不住眼前的这些自封的才子,张易之也就没有办法了——他肚子里没啥货,除了这首,也就能背一些“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一类的。

这短短的一首诗,有一半的字都是王雪茹亲手所书。写完之后,她又是一遍又一遍地看,早已将它倒背如流,但听见崔湜以颤抖的语声念出,她又是感慨万千,心中柔情,难以言喻。

“他这是在暗示我和他之间‘心有灵犀’,就算相隔万水千山,也恍若身在眼前吗?”小娘子芳心可可,思绪翻飞:“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是误会了他呢!我一直以为,他这些日子只顾着他身边的什么小月、小玉的,早把我给忘记了呢!”

一念及此,王雪茹对于张易之“在外面”沾花惹草的怒气,倒是消散了大半,心下却涌起了一种因误会而产生的愧疚。www.65txt.com

崔湜却傻眼了,他本来打算借着张易之的诗,羞辱张易之一番的,不曾想,反而成全了这家伙。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单是凭着这首诗,这个比他年轻几岁的俊美男子,明天就会名声大噪,而且会一举超过他老崔。有一种懊悔,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就是此时的崔湜。

“好诗好诗!”

一群才子们纷纷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和张易之套起近乎。这些人大多出身微寒,最多也就是中等人家。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想方设法的接近王家这样的豪门。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若是能一朝登上枝头,成为王家的乘龙快婿,那自然是完美的,就算不能达到这样令他们自己都无法相信的愿望,而只是被王家的小娘子欣赏,也能声名大噪。要知道,这时候的科考一半考的是临场发挥,而另一半,就是考的名气。只要一个人的名气打出来了,在科举的试场上,必将大受裨益。

张易之这个现在还是树苗的家伙,在大家的眼里,就是明天的大树,众人为了自己乘凉考虑,自然愿意上来拍拍不花钱的马屁,万一自己的诗文被这棵“大树”看中,得到那乘凉的资格,以后做事,可不是事半功倍吗?

这样以来,原先一直是除了王雪茹以外最大焦点的武崇训和崔湜就大感无趣了。武崇训还好一些,刚看见张易之进来,他立即就选择了低调。他已经很久没有说一句话了,自然也不怎么在乎被抢去风头。

崔湜就不一样了。自从张易之进来,他就一直和张易之对着干。这是大家都看见的,现在张易之明显是大获全胜了,东风完全压倒了西风。他虽然贵为凤阁舍人,也只有被大家冷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对手站在他当初所站的位置。

崔湜想转身就走,但又有些不甘心。而且,他也不想仪态尽失,得罪了王雪茹,也得罪了王家。

张易之则是故作谦虚,和众人你来我往,扯得好不欢乐。不过,他又很有分寸,听见他们有投靠或者请托之类的话,立即含糊过去,绝不作肯定的回答。抽个空,张易之甚至还偷偷回过身来,飞快地朝着崔湜做了一个鬼脸。

他这个动作快得离谱,旁边的那些人都没有看见,唯有崔湜一个人看见了。

崔湜一口气咽不下去,终于爆发。他再也顾不得什么仪表风度,顾不得什么世家风范,顾不得自己是当官的……总之,他把一切都抛到了脑后,忽然冲上前去,对着张易之就是一拳。

此时的张易之又哪里是易于之辈,他要打倒崔湜这位花花公子,简直是太容易了。不过,他一向主张以和为贵,对于打架斗殴这种事情,简直深恶痛绝。为了满足崔湜揍人的快感,崔湜的拳头刚触碰到他的衣襟,他就如遭重击,闷哼一声,向后跌倒!

为了表示自己窒息干戈的诚意,张易之还特意喊了一句:“哎呀,你,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嘛,君子动口不——哎呀——”

崔湜显然没有理解张易之媾和的诚意,他见到张易之这样倒下去,不觉得他这是在牺牲,反而觉得这虚伪的家伙在故作姿态博取同情。他越发的愤怒了,追上去又对着张易之拳打脚踢起来。

张易之被崔湜打得连连后退,东躲西藏,狼狈不已。好在,他的运气实在是好到了极点,几次崔湜的拳脚就要落在他身上的时候,都被他鬼使神差地躲过。崔湜除了打到亭子的红柱两下踢到石凳三下以外,就是撞倒了两位才子,其他的拳脚都落了空。

王雪茹终于怒了,断然喝道:“崔舍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无故厮打妾身的贵客不说,还对妾身这里的陈设如此践踏,难道是欺我太原王氏无人吗?”

她这话可就重了。崔湜出于博陵崔氏,王雪茹出于太原王氏,都是天下第一等的豪门。两家之间多年以来婚姻不绝,算是颇为交好。但同时,两家私下里的勾心斗角也一直没有停过。谁都不是绝对的第一,谁也都想要成为这个第一,这种摩擦又岂能少得了!

王雪茹这一句话,就太敏感了,他若是认定了崔湜要挑起两家的争端。他崔湜在朝中必然成为王氏一族的公敌,就怕崔家的人为了表明心迹,也不能不将他牺牲掉。换句话说,他要继续下去的话,他那凤阁舍人的位子,也就坐不了两天了。

崔湜心头一颤,额头冒出冷汗。他正要出言解释,早有两个人冲上前去,一左一右对着他拳打脚踢起来。这两个人便是方才被崔湜撞倒的两个。他们作为风度翩翩的才子,何曾有过当众被掀翻的经历!这对他们简直是奇耻大辱,现在得到了机会,岂能不报复!

崔湜本就是个银样镴枪头,被两人夹攻,只有抱头闪避,根本无力还击。一时间,拳脚如骤雨一般从四面八方射向了可怜的崔大才子。

张易之心地善良,看打得差不多了,便好心好意地上前道:“两位,我看还是以和为贵,不要打人了。给我一点面子,停手吧!”

两人倒也听张易之的,同时住手。而这时候,大帅哥崔舍人已经成了个十足的猪头。张易之好心好意地上前拉起崔湜,道:“崔兄啊,早让你以和为贵了嘛,你看你就是不听。哎,算了,吃一堑,长一智吧!”

崔湜哪里肯听张易之的肺腑之言,“哼”的一声,挣脱了张易之的手,愤愤地转身而去,留给大家一个蹒跚的背影。

第362章 阴险大舅子

一场好好的文友会,自从张易之出现之后,就变了味道,最后更是直接变成了武打会,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崔湜一走,武崇训也不敢多呆。他可是一直在旁边静观张易之的手段的。说实在的,他有些心寒。崔湜这小子也算是他老子武三思手下的得力干将了。却被张易之耍得团团转,最后竟连起码的一点风度都顾不得了,出手伤人。可见张易之对崔湜心理的打击有多大。

武崇训可不想成为第二个崔湜,他也不敢。他也选择默默离开。

亭子里的一大群“才子”们大抵都是这样的心思。一些想巴结张易之的,看这年轻人滑得像泥鳅,也就断了念想。另外一些则觉得这小子得罪了堂堂的凤阁舍人,大祸临头的日子不远了,自然能躲他多远就躲多远。两种心思截然相反的人有了一个共同的念头:“走人!”

于是,所有人都蜂拥着向王雪茹告辞。王雪茹也不挽留,微笑着点头。

张易之也装模作样地走过去,向王雪茹道:“小娘子,在下也有事先告辞了,希望有时间再来聆听教益吧!”便作势要走。

王雪茹一急,连忙叫道:“公子慢走!”

张易之“莫名其妙”地转过头来,问道:“小娘子还有什么吩咐吗?”那表情是要多无辜有多无辜。几个走在前面的,都被张易之的声音吸引,转过头来,好奇地向这边打量。

王雪茹此时的心情简直和刚刚走掉的崔湜差不多,她也想掐死眼前这个带着点无辜笑意的男人——他真是太可恶了,装得跟真的一样。

但是在这么多双眼睛注视之下,王雪茹笑容可掬:“没有其他的,妾身只是看公子你才学如此出众,十分佩服,所以想耽搁公子一点时辰,指点一点问题,不知公子是否愿意?”

众人此时的心情,真是羡慕嫉妒恨哪。www.65txt.com指点指点,今天是指点问题,指点的时间一长,指点到什么地方去了,就很难说了。

武崇训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他没有回过头来,却呆立当场。他之所以来这里,当然不是为了谈什么诗,作什么文,而是纯粹冲着王雪茹来的。对于他来说,也许一辈子见过最美丽的女子是武裹儿,但最喜欢的,却无疑是王雪茹。

武崇训的父亲武三思当年是个浪荡行子,如今虽然贵为亲王,身上那痞子的气息还是没有除去。说话粗鄙,行事狂放。武崇训从小就有一种逆反的心理,要建立一个和梁王府完全不一样的家庭。在他看来,武裹儿和武三思有过差不多的流放经历,性格也差不多,不是他的良配,倒是王雪茹出身名门,有大家闺秀的气质,长相也极为秀美,实在难得。

这些天,武崇训为了混进这王家的文友会,并且博取王雪茹的好感,可谓费尽心机,就是那幅崔湜的画像,他也是练过多次,觉得拿得出手了,才拿出来的。

想不到,先是那幅画被张易之无情践踏,现在就连他心目中的佳人,也给了他狠狠的一记,武崇训感觉自己简直要窒息。

偷偷地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心目中的玉人,武崇训发现王雪茹的目光,盈盈地倾注在张易之的身上,仿佛其他人都是空气一样。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武崇训如遭雷击,心灰欲死,他下意识地转过头来,行尸走肉一般地朝着外面去了。

面对王雪茹的邀请,张易之却显得有些为难:“小娘子,非是在下不愿留下来和小娘子探讨,实在是有点事情要办,恐怕没有时间蒿恼小娘子了!”

众人听得又是一阵愕然。暗忖道,这小子真是太不识抬举了,王家小娘子看得起你,留你下来“指点”,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也该先抛到一边啊。要知道,若是能仰扳上王家,那可是要省了二十年的奋斗哩!况且,这小娘子模样可人,千中无一,就算没有这份身世,也该紧紧抓住不放啊!

王雪茹却是暗暗羞恼。她知道张易之不过是在戏弄自己,他能有什么要事在身!但是,听得张易之这样说,明知道是假的,她还是不免有些失落和紧张。但是,她终究是一个很有傲气的女子,又岂肯轻易低头。当下,她咬牙道:“既然公子有事在身,妾身也就不勉强了,公子请了!”

张易之点点头,若无其事地转身就走。与此同时,王雪茹的一双眼眶里,涌起了晶莹的液体,她暗暗忖道:“还‘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呢!骗子,根本就是个骗子,花心大萝卜!有了新欢忘旧爱的花心大萝卜!”

忽然,张易之回过头来,讷讷地说道:“小娘子,我想了想,还是留下来好了!我的那点事情,其实也不是很急,就算是明天去办,也是勉强可以的!”

众人都是一阵暗骂,这小子太无耻了,原来是在吊美女的胃口!

王雪茹神情一冷,道:“我看还是算了吧,公子自己的事情要紧,妾身何德何能,让公子为我放弃自己的事情?”

张易之笑道:“不必客气,不必客气,应该的!”

两人这样你来我往一番推让,其他人早已不耐烦,走了个无影无踪。看见这附近只剩下了自己和王雪茹两个,张易之笑了笑,道:“咱们就不必再虚情假意地推让了吧,这又不是送礼!”

王雪茹余怒未消,娇嗔道:“什么叫虚情假意,妾身这是真心实意地替公子考虑呢,妾身可不愿让公子宝贵的时间,无端地被消耗掉。妾身啊,担待不起!”

张易之“嘿嘿”笑着一把抓住小娘子的手,贱贱地笑道:“什么要事能比和我最最美丽、最最可爱的茹茹亲亲摸摸更重要呢?”

王雪茹哪里吃他这一套,便要挣扎,却哪里挣得脱!她怒道:“你给我放开手,不然我可要喊了!”

张易之狠无耻地得寸进尺,顺势一把将她抱住,嘴里笑道:“喊啊,你喊吧,反正我张某人就是个浪荡货,谁都知道的,我就看上了王家的小娘子了,我中了她的毒,我喜欢她,我爱她,我不可自拔了,我疯了——”

感受着檀郎嘴里的吐出的热气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自己的耳根,王雪茹渐渐软化下来。她嘴里虽然叫得凶,不过是想要出一口气而已,被张易之情话一出,她那口气也就没有了。

不知什么时候,张易之轻轻放开王雪茹,而王雪茹却主动贴了上来:“我以为,你把我给忘记了呢!”

张易之连忙信誓旦旦地保证,即使忘记了自己姓什么,也不会忘记王雪茹,把王雪茹一颗芳心逗得像吃了蜜似的。

就在两个人蜜里调油,马上就要凑到一起的时候,忽然听见一个轻盈的脚步声传来。两个人愕然地回头,原来是王雪茹的丫鬟春水端着一个很大的盘子走了过来。

王雪茹一惊,连忙和张易之分开了少许,脸上做出一本正经的神色,手上却忙不迭地整理着衣衫。

春水若无其事地走了进来,将这盘子放在石桌之上,然后退到了一边。这盘子里装的东西还真不少,样式繁多,而且量也不小。有糕点也有鲜果,琳琅满目。不过,张易之和王雪茹哪里有心情吃这个,王雪茹便问道:“春水,你还有事吗?”

春水垂着头,应道:“娘子,三郎命奴婢看着你们把这些吃完,然后把这盘子端回去给他看!”

张易之无语,有个人在旁边看着,还怎么亲热啊!他暗骂这个该死的大舅子,真是太阴险了,每次和自家老婆亲热一下,他都来破坏。这小子,难道是个妹控,而且是最变态的那种?

第363章 陈年旧事

张易之几乎是怀着悲愤的心情,回到家中的。三五中文网

他恼火啊,这次去王家,该说定的事情,王循那大舅子以最好的态度拒绝了。听他那么一说,张易之反而有些愧疚,觉得自己像个强人所难的坏蛋一样的。

随后,他又见识到了一大群恶狼,这些打扮得温文尔雅的家伙,别看表面上斯文,实际上根本就把王雪茹当猎物。他们时刻都在准备着,为夺取佳人的身心而努力。张易之简直感觉疲惫了,他虽然对王雪茹有足够的信心,但也无法保证长期这样下去,会不会发生点意外。很多事情的激变,其实都是从一次小小的意外开始的。

解决这些问题,最方便也是最彻底的办法,就是尽快把王雪茹娶进家里来。一旦小娘子成了张家妇,大舅子再狡猾,也不能不考虑一下这亲戚关系。而那些恶狼,也不敢再来呲牙。

可是,问题的死结就在于,两家在结亲问题上,根本达不成一致。因为最核心的条件——张昌宗离宫的事情上,张易之根本没有解决掉。

张易之现在已经是堂堂的四品大员了,虽说暂时占着的,是一个没什么实权的职位,未来却是是难以限量的。可是在劝张昌宗离宫一事上,他觉得无力。张昌宗既然已经有了这么大的权势,武则天对他的宠爱就可见一斑了。现在,就算他肯走,皇帝不愿意,一切不都是空的吗?况且,以张易之对自己这位兄弟的了解,当初劝他,他尚且不愿出宫,现在劝他,更加休提。

看见走在路上,一脸灰败的张易之,张家的家人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去惹他,生恐他在恼怒之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张易之也没有理会下人们,直接来到了他母亲臧氏所居住的别院。刚走进别院,张易之便听见一阵窃窃私语之声,却是臧氏正和几个儿媳妇闲聊。35zww.com小月等人都十分会走“曲线路线”,知道要讨好张易之,最好的办法就是讨好臧氏,臧氏的一句夸奖,比什么都能打动张易之的心扉。而臧氏也是吃过苦、受过气过来的,自然知道儿媳妇们的心思。她比起一般的婆婆来,要和气得多。

这样双方迁就,相处自然愉快。几乎每一天,几个儿媳妇都要抽出一些时间和臧氏话家常,一开始或许是出于巴结讨好的目的,后来就成了习惯。尤其是慕云飞和窈娘这两个都不知道自己亲生父母是谁人的,渐渐对臧氏有了一种别样的儒慕之情。她们面前的这个中年女子,已经不仅仅是她们的婆婆,也成为了她们的母亲。

张易之一出现,几个女子顿时止住话头,回头看着张易之,希望能从他的身上,看到一点好的消息。

但是,大家从张易之的脸上看到的,只有失望。张易之平时经常也会故意做出不悦的情绪,来迷惑大家。但装的就是装的,几个女子都早已对张易之的脾性了如指掌,张易之能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她们。她们都知道,这一次张易之是真的很消沉,看来今天的王家之行,结果不尽如人意。

所有人的心情,都在这一刻变得灰暗起来。几个女子虽然未必愿意张易之再添新宠,却更加不愿意武裹儿趁虚而入,她们在王雪茹入门的一事上,都是坚定赞成的。可是,现在此事有了波折,就意味着张家的女主人,也有可能变成武裹儿。这是她们都十分不乐意的。

一直眯着眼睛,享受着几个儿媳妇轮流捏肩捶背服务的臧氏终于睁开了眼睛,她眸子里闪过莫名的味道。忽然,她轻轻开口,道:“小月,你们几个都回去吧,我和五郎说几句话!”

小月等人都十分乖觉,齐声答应,不一会便走得无影无踪。

臧氏看着自己的儿子,轻轻叹一口气,道:“我知道你有话要问我,你问吧!”

张易之没有否认,直接问道:“母亲,我知道你对六郎入宫一事,也是极为不赞成的。我记得当初您老人家也曾为了此事詈责于我,可是,你为什么不亲口劝一劝六郎呢?我相信,你的一句话,比我的十句百句,都管用啊!”

“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劝过呢?”臧氏的回答,让张易之颇为意外。

“您劝过?那他怎么说?”张易之继续追问。

臧氏嘴角泛起了一抹苦涩的抽动:“这孩子的本心,是为了咱们这个家,更是为了我好,他要承担起振兴我们这个家,振兴我们二房的任务,他要让张家本族的人,对我们卑躬屈膝。现在,他的目的算是达到了,张家本族的人,多半也知道他的厉害了。可是,他也脱身不得了。女皇帝把他拿个宝贝一般对待,片刻离身不得,又岂会轻易让他出宫!”

张易之的心,越发的凉了下去。照臧氏这样说来,她以前都曾经劝过张昌宗那个固执的小子,却宣告失败。这样说来,想要劝服那小子,已经是不可能的了。而他不肯主动出来,张易之又怎么能对身在皇宫里的他有什么奈何呢?

“这样看来,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张易之颓然开口。这话像是在和臧氏说,又像是根本在自言自语。

“哎,若是他生母在这里的话,就好了。这孩子这样拼命,其实还是因为缺了一个生母,总觉得对我这个养母有所亏欠,才会想出这样一个报答的方法啊。若我是他的生母,他也不会有这样的执念!”臧氏叹道。

“生母?”张易之还是第一次听臧氏言及张昌宗的生母。事实上,在很久以前,他就听说过有关张昌宗的生母韦氏的一些只言片语。只是那些信息太少了,根本就无法帮助张易之去猜测什么。

“母亲的意思,六郎的生母还在人世?”张易之极为惊讶地问道。

“有可能吧,我真的不知道!”臧氏的回答再次让张易之意外了一下。

张易之连忙揪住不放:“母亲,现在,六郎这个生母的情况,就是我们家的一个大希望啊,您怎么能不知道呢?您当年是平妻,而她是正妻。而且,从您这些年如此厚待六郎来看,您和他母亲相处得,应该很好才是。您怎么会连她是否在世都不知道呢?”

臧氏幽幽地叹一口气,道:“事到如今,那些事情,我便告诉你也无妨。”她的脸上现出喟然之色,眼神深邃,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

“当年,你父亲在神都为官,你大娘也就是六郎的母亲,跟在你父亲身边的。而我,则带着你们兄弟留在定州。后来有一天,那边忽然有人前来传讯,说是你父亲得了重病,快要不行了,而你大娘也不见了。我便和你的一位叔父连夜赶到了神都。不过,我们都来晚了一步,你父亲当时已经去了,而你大娘,则不知去向。家里的一切事务,都是你那位叔父处理的。”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这种往事,对她来说,肯定是回忆一次,痛苦一次的。

“办完你父亲的丧事之后,家族决定将六郎逐出家门。这孩子一直是随着我的,而且当时还没有懂事,我怎么能答应呢,我据理力争,最后的结果你也看见了,家族做出决定,就让我们二房留在神都,每年都由他们那边拨些用度来给我们生活。当时,我是在家族的长老面前保证过,绝不泄露当年的这些事情的,否则家族就会切断一切供给。不过,如今咱们也不怕切断供给了,所以我说出来,倒也无妨!”

第364章 临别前夜

张易之终于恍然,道:“原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母亲才一直对我们二房的一些事情如此讳莫如深。三五中文网

他的心下忽然间升起一个让他心寒的念头:这样说起来,张家本族之所以如此不代价二房,根本上是不待见张昌宗。这一点,张易之当初在定州的时候,就感受到了。张易之本人在定州,其实受到的接待虽然算不上热烈,本族的那些人也没有表现出很大的敌意。

但当时,当张易之试探性地提出等张昌宗一起来行冠礼的时候,张家的人反应简直太大了,大得让张易之始料未及。

张昌宗本人是肯定没有得罪张家的本族的。他随着臧氏等人一起被放逐的时候,还在丫丫学语,哪里能得罪什么人。而且,他和张易之又是同一个父亲,自然也不会是因为父亲而被张家本族如此嫉恨。

思来想去,造成他被张家本族如此对待的原因,只可能是他的母亲韦氏。

然则,韦氏到底做了什么,让张家本族如此恼恨,竟然这样对待他呢?

臧氏说她不知道,这些年来也从不去提及,但张易之却不能不去想,因为韦氏所说的,太蹊跷了。父亲生病而死,作为正妻的韦氏却不见了踪影,这实在很难不让人联想起其中的关联。

张易之不愿去想那种可能性,但那种可能性却还是一遍又一遍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难道,父亲是被韦氏害死的?!

自从有记忆开始,张易之就没有见过父亲,他对于父亲的记忆,完全是空白的。但这并不会让他对父亲的感情更浅一些,反而让两世都没有父亲的他,对于父爱越发的憧憬,对于父亲越发的渴望。这事情涉及父亲的死因,张易之很难心平气和地去思量。

“我要去一趟定州!”张易之咬着嘴唇,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臧氏的身子抖了一下。***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她显然猜到了张易之这话的含义,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阻拦,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要去,便去吧!”

这六个字出口,她浑身都像是变得轻松了不少。

“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我要告诉你,我也曾这样怀疑过,这将进二十年以来,我几乎天天都在思考这个问题。我始终不相信她会做这种事情。你没有见过她,你不知道,她就是那种完美的女人,她的一言一行,无不充满着令人折服的力量。我不相信她这样一个仙女一般的人物,会做出恶魔的事情来!”

臧氏喃喃地说出这番话。与其说是说给张易之听的,不如说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你应该知道,我若不是对她有这样的信心,也不会帮着她将六郎拉扯得这么大。而且,这些年来,我自问对你们兄弟,绝无偏私,你有的,六郎也一定有,倒是六郎有的,你有可能没有。”

张易之静静地听着。他能听出臧氏对“那个女人”深厚的感情。这种感情与其说是姐妹之情,不如说,更像儒慕之情。就像——小月对慕云飞的感情一样。而臧氏对韦氏的这种感情,显然更加难得。因为小月几乎是慕云飞养大的,而臧氏和韦氏之间,却只是平常的正妻和平妻之间的关系,在嫁于同一个丈夫之前,她们根本不认识。

张易之还知道,尽管臧氏的言语里,对韦氏无比的信任,其实她对于当年的事情,还是有很大的怀疑的。要不然,她也不必说这么多话,来巩固自己的信心。她这些言语,说白了就是一种自我催眠。她在强迫自己相信,韦氏真的和丈夫的死,没有任何关系。

张易之没有揭破这一切,他只是淡淡地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明天就去定州!”

臧氏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一下子浑身像是散了架一般,颓然地挨下来半截。她以一种几乎萧瑟的语调道:“去吧,早去早回!明天走的时候,也不必来向我辞行了。”

张易之没有再多言,静静地退了出来。他知道,韦氏现在需要安静,她的思绪,一定非常的凌乱。

回到自己的院子,张易之发现四个美女已经等在那里了。张易之没有废话,进门后第一句,就是向她们说道:“我要去一趟定州,明天!”

几个女子都是异常的惊讶,她们自然不知道张易之为何忽然提出要去定州,而且行程安排得如此紧急。

姜小玉的脸色立即变得苍白,张口欲语。

张易之冲着她微笑,道:“你不必多心,这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这次去定州,不是去找气受的,也不是去给别人脸色看的。总之,我会很快完好无损地回来!”

姜小玉点了点头。

小月忽然拉起窈娘的手,塞到张易之的手里,道:“你这一来一回,起码要一个多月的时间吧,不如今晚就让窈娘姐姐留下来吧!”

窈娘近些日子,一直住在天水观,和卢氏在一起。张易之知道,卢氏便是窈娘的生母,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任由她们这样。他甚至安排了张大张二两人每天晚上负责送窈娘去天水观。因此上,窈娘和张易之虽然也有一些肌肤之亲,却并没有真个圆房。

小月自己从容那天在洛水上的一条小舟之上,和张易之一起度过了一个难忘的浪漫之夜以后,又和张易之有了多次最亲密的接触。她的性子本就大胆,远没有一般女子羞涩,她提出这个建议,倒是适时得很,也很有点小“大妇”的风范。

张易之一听,倒是正中下怀。他立即把心底的那点阴霾一扫而空,拍手笑道:“好啊,好啊!”

小月立即横了他一眼,道:“你这么高兴做什么,我不过我要窈娘姐姐留下来陪我,又不是陪你,你用不着这么欢欣雀跃的吧!”

张易之脸色丝毫不变,笑道:“没关系,没关系,她陪你,你陪我,都一样,一样!”

小月脸色一红,狠狠地啐了这小子一口,道:“想得美!”

窈娘也是手足无措,低着头,局促地说道:“不,不行的,不行的!”

张易之只是抓着她的手不放,哪管是行还是不行。

不知不觉间,便已经入夜。其他人都已经退散,张易之的院子里,只留下了窈娘和张易之两个人。

张易之自然知道,这是小月她们给自己留下来的机会,心下暗暗感激。同时,他也有点遗憾。其实,他白天让小月一起作陪的话虽是玩笑,却也带着几分真心。不想这小妮子却是今天跑得最快的一个,让他这点“荒淫”的念想落了空。

“还需要慢慢调教啊,若是连小月都调教不出来,其他人岂不更无法调教了!”张易之暗下决心,回来之后一定要好生进行一下这调教的大业。

眼下,张易之揽着窈娘的纤腰,闻着玉人儿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也是心驰神往。她轻轻凑到小娘子身边,道:“夜了,咱们去歇着吧!”

窈娘顿时像被施了定身术,浑身僵硬,呼吸也变得急促了不少。

张易之一见小娘子这般模样,倒是生出了一种糟蹋良家妇女的那种邪恶快感,一把抱起窈娘,就往屋里走去。

但就在这个要命的时刻,忽听一个清冷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放下!”一听见这个声音,原本伏在张易之怀里一动不动的窈娘蓦然挣扎起来,让张易之都有点吃不消。

张易之简直恼怒极了,放下窈娘,回过头来,嘴里不客气地问道:“你是谁啊?我们夫妻之间的闲事,你凭什么管?”

第365章 暂别

张易之的眼睛甫一睃见那女子,便开始后悔刚刚脱口而出的这句话了。***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原来,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前段时间救过自己的那个黑衣女子。显然是对张易之的语气有些不满,黑衣女子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这个女子虽然和窈娘是姐妹相称,实则也是窈娘的救命恩人兼良师益友。窈娘之所以能有今天这样算不得出众的功夫,也是这女子所教。

这样算起来,这个女子也算是救过张易之和窈娘两人的性命,而且又对窈娘有教诲之功。她对于张家,倒是有大恩情的人了。

“原来是,你——”张易之有些尴尬。据窈娘所说,窈娘和她只是姐妹相称,并不知道她的名讳,张易之就更加不知道如何称呼她了。

那女子看也不看张易之一眼,只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向窈娘道:“你终究,还是没有听我的劝!”她站在墙上,仿佛没有重量一般,身子微微前倾,让人感觉随时都可能摔下墙头。但另外一种模糊的意识,又总在提醒人,她在墙头站得极稳,就算继续往前倾很多,也不会摔下来。

张易之本来见了她这般模样,觉得还挺有高人风范的,一听她的话,却不爽了:这他娘的不是在挑拨夫妻之间的感情吗?

有了这份猜疑,他看黑衣女子的眼光,就不一样了。

“这小娘子怎么放我这么一大帅哥这里不屑一顾,却总往我老婆身上瞟?难道,她就是传说中的百合妹?对,一定是这样的,要不然她也不会一直阻拦我和窈娘的交往!”

想到这里,张易之简直有些纠结了。百合虽然有爱,可要是在现实中遇见了,可就没那么有爱了。如果你的情敌是一个男人的话,你老婆只要无心红杏出墙,一定会有所防备。但如果你的情敌是一个美女的话,你真是吃了亏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况且,饶是张易之现在已经能轻松地对付什么高阳郡王、凤阁舍人一类的显贵人物,要对付眼前这位无官无职的小女子,却有些力不从心。三五中文网她的武功太厉害了,张易之相信,她若是想砍死自己的话,不会比捏死一只蚂蚁难多少——这种判断令人沮丧,却是无奈的事实。

正思忖间,张易之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捏了一下,醒觉过来,原来窈娘在他的手上捏了一把。

张易之正要说话,却听窈娘道:“姐姐,你不要说了,我相信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张易之恍然,原来小娘子自身羞怯,不敢对自己说那些“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之类的情话,却是要通过黑衣女子说出来。她捏自己那一下,不过是向提醒他,让他来听她难得的情话而已。

黑衣女子冷笑一声:“不是那种人?他才多大年纪,现在房中如果包括你在内,就已经有四个女子了。这倒罢了,他在外面还有好几个女子,并且还和那个什么莫名其妙的‘天下第一美女’什么郡主的纠缠不清。这样的男人,你还相信他?你还替他说好话?”

窈娘连忙说道:“姐姐,不是你说的那样——”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要说,他和这些女子之间,都是历经了磨难,才走到一起的,是不是?”黑衣女子的表情,简直就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罢了罢了,你既然这么想,我又有什么可说的。这世上最蠢的女子,莫过于主动为男人找花心的理由的那一种。这种人,是怎么劝都没有用的。随我走吧!”

窈娘脸色一白,伸手抓住张易之的大手,浑身颤抖了起来。

张易之更是大怒,指着那黑衣女子骂道:“我说你这八婆,不要得寸进尺哈。我让着你,是因为你救过我们两个人的命。我就算欠你一条命,也不欠你一个老婆。你可以对我动刀子,可你不能带走我老婆!”

窈娘也坚决地说道:“姐姐,你不要逼我,我既然已经入了这张家的门庭,不是五郎将我赶出家门,我是绝不会弃他而去的。姐姐若是再逼我,我只能死在姐姐面前!”

黑衣女子的眼中闪过讥讽的笑意,咬着嘴唇冷哂道:“真是恩爱得很哪,连我见了,都不免有些羡慕了。难怪人家说,只羡鸳鸯不羡仙了。你放心,你既然不愿离开你的五郎,我也不会强逼你。只是,你难道不觉得,你选定的这位丈夫本事忒也差劲了吗?我只是让你随我走一遭,我把我一些得意的武技传授于你。这样,你回来之后,好歹也能护着你丈夫一二。”

张易之一听,连忙说道:“窈娘,你不要听这八婆的,他分明就是想拆散我们。”

窈娘也是一脸的狐疑,既没有回应黑衣女子,也没有理睬张易之。

黑衣女子鼻哂道:“臭男人倒是自以为是得紧。我若要拆散你们,只要强行把窈娘带走便是,就凭你还有你家里的这些土鸡瓦狗,能拦得住我吗?”

窈娘听得此言,终于相信了黑衣女子的话,点头道:“好,姐姐,我随你去!”

张易之急忙叱道:“别去,这八婆不怀好意,你跟她去准没好事。”

黑衣女子听张易之一直“八婆”“八婆”的,虽然不明其意,也知道肯定不是好事。见到张易之发急,她正欲反唇相讥,却听窈娘说道:“五郎,你若是为我好,就不要拦我!”

张易之有些苦闷,见到窈娘态度坚决,便知道事难挽回。他苦笑一声,道:“既然如此,你早去早回。”

窈娘点点头,正要说话,却见边上白光一闪,一条白色的练子如长了手一样从天而降,顿时将窈娘包裹住,还没有待她说出话来,身子便被一股巨力提着,腾空而起,飞上了墙头。

张易之暗骂了一个“靠!”,连个临别吻都没有送出去,人就这样被弄走了,这八婆也太猴急了,这丫不是百合才怪了!

张易之张口欲骂,却见一黑一白的两个人影一晃,顿时消失。他那句刚骂出来一半的话,便这样堵在喉咙口,上不去,下不来,难受得要死。

“我擦,八婆,你有种一辈子别找男人。下次你有了男人,我也这样整你,看你怎么办!”张易之暗骂一声。

芳踪杳杳,只留下了迷茫在空气中淡淡的幽香和淡淡的哀怨,张易之顿时感觉寂寞极了。他现在急需找一个人来陪伴。不为男女之欲,只是单纯地为排遣这种忽如其来的寂寞。他转身正要往花园那边行去,忽然转念想起一个人来,心下升起一种愧疚之情。

张易之想起的,不是别人,恰是和自己有过两次肌肤之亲的王雪芸。他想起,回京之后,自己还不曾见过她一次呢。

张易之倒不是把王雪芸这个人给忘记了。只是因为一直以来,他觉得对王雪茹有愧,顺带着,便也觉得对她那位命苦的姐姐,也有愧了。毕竟,吃吃搞不定王雪茹的事情,王雪芸也不可能名正言顺地来到张家。老是这样偷偷闷闷地往来,也不是那么回事。

可是,张易之明天又要暂离神都了,若是再不抓紧时间见她一见,下一次再见面,就又不知是什么时候了。这样一想,纵然心中还有几分愧疚,张易之还是决定先去见王雪芸一见。

说走就走,张易之没有多加逗留,立即关了房门,翻墙出了家门和坊门,朝着“天水观”那边而去。经过一番疾奔,很快就来到了“天水观”。

第366章 卢家岳母

站在“天水观”的门口,张易之蓦然想到了一个问题。35zww.com

这几天,窈娘一直住在这“天水观”的,不知道她有没有和王雪芸见过面。要知道,当初张易之来过一次“天水观”,知道这里面住着的,出了卢氏主仆之外,就只有王雪芸一个人了。按理说,窈娘应该见过王雪芸才是。

张易之可以确认,窈娘绝对没有在自己的面前,提起过王雪芸这个人。这也正是他疑惑的地方。因为,张易之已经和包括窈娘在内的这几个女子坦白了自己和王雪芸之间的关系,当时这几个女子虽然有些不满,一则念在张易之坦白,二则这王雪芸也的确命苦,容易引起女人们的同情心,大家也就勉强接受了她。

这样以来,窈娘若是见到王雪芸,而且认出她的身份,没有理由不和她谈一谈的。怎么说,以后都有可能成为一家人。就算窈娘不和她谈话,见到张易之,也不可能半点口风都不露,也半点异样的神情都没有。张易之相信,窈娘的城府,还没有深到那个地步。

难道是王雪芸已经不在“天水观”了吗?生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张易之心下略略一惊。

没有费太多的手脚,张易之就爬进了这高墙大院之中。有将近八个月的时间没有来这“天水观”了,张易之对这里的路途还是依稀有些印象,他在路上转了几番之后,终于来到了当初王雪芸居住的院子。

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前,张易之皱起了眉头。这里面,实在是太安静了。若是有人住的话,即使睡着了,也不应该是如此的安静。张易之点开窗户,往里面一看,果然是空无一人,那床上空空如也,连被褥都没有一床,显然是许久没有人住了。

张易之只感觉自己的心顿时沉了下来。反正现在是夜间,这观内也没有人,张易之索性也不鬼鬼祟祟的,就这样在观内直来直去地搜寻了起来。一间屋子又一间屋子地搜寻下去,张易之始终没有找到王雪芸的踪迹,张易之不仅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而且还隐隐地生出了几分担忧。三五中文网

难道王雪芸搬回了王家居住?不可能,若是这样的话,张易之相信自己一定会听到一点风声的。若是没有搬回王家,又不见踪迹,她一个弱女子,又能有什么样的去处呢?

张易之左右思忖良久,还是疑云重重,根本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张易之决定去找卢氏问个清楚。

若非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张易之是不怎么愿意见到卢氏的。卢氏表面上是窈娘的主子,张易之却知道,她实则是窈娘的生母。换句话说,她是张易之的岳母。向自己的岳母大人打听自己情人的消息,怎么都有点难为情。

而且,张易之也不能确定,一旦自己和王雪芸的事情,被卢氏完全得知,她以后会如何对待王雪芸这个爱女的情敌。若是她通情达理还好,就怕她爱女心切,和王雪芸发生点不愉快,就不是张易之愿意见到的了。

只是,事到如今,张易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找到王雪芸的踪迹要紧。他猛然地跺了跺脚,朝着卢氏居住的屋子行去。

刚靠近卢氏的屋子,张易之心下一动。原来,他既然发现,这大半夜的,卢氏的屋子里,居然还点着灯。

张易之悄悄地走过去,还是在窗纸上点开一个洞,往里面一看,却见卢氏正坐在一张小杌上,显得心神不宁,眼神不住地往门外瞥,头脑也是转来转去。

不得不说,自从不用吃夏流忠的药之后,这大半年的时间没有见,卢氏的身体变得好了很多。她的面色虽然还没有一般人那么红润,却也远非昔日的煞白。她的已经完完全全地脱离了病床,晚上睡觉也不需要有人在旁伺候了。

不过,卢氏今天显然是遇上了什么烦心的事情,难以入眠。

张易之自己正有烦心事,也顾不得卢氏在想些什么,便走过去轻轻地敲门。

谁知那敲门声刚响起了两声,张易之刚抬起手来,准备敲下第三声的时候,那门儿心急火燎地开了,一个声音从里面飘了出来:“窈娘——”

张易之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卢氏之所以如此深思不属,原来是因为窈娘没有回来的缘故。张易之的心下,顿时生出了一丝歉然。留下窈娘,并没有错,只不过,没有通知一声这位把女儿视若性命的岳母大人,倒真是有些不应该。

“你——”卢氏一眼发现眼前的并不是窈娘,顿时一愕。随即,她的脸上现出惊色,后退一步,一脸戒备地问道:“你是谁,我们观门早已关闭,你是如何进来的?”

张易之就郁闷了。你还知道观门已经关闭了,那你怎么还巴望着窈娘能回来呢?

表面上,张易之对这位糊涂的岳母大人倒是没有丝毫的不敬,道:“夫人难道不识得小侄了吗?小侄和夫人是见过一次的!”

卢氏细细地打量了张易之一眼。在黯淡的月光之下,张易之的样子还是有些模糊。卢氏隐隐觉得有些眼熟,却并不记得在什么地方见过。

“小侄便是张五郎,想来夫人一定听窈娘提及过的!”张易之也不继续卖关子,连忙亮出了自己的身份。

卢氏一听“张五郎”三字,双眸中蓦然爆出两缕湛湛的神光,射在张易之的身上,让张易之头皮发麻,浑身都自不在起来。

就这样细细地打量了张易之一番,卢氏似乎还是颇为满意,遂点头道:“你这次来——”

“一则是向夫人说说窈娘的事情!”张易之笑道:“窈娘今晚在那边喝多了一点,姐妹们留她下来歇息,她也就答应了。谁知,中途又出现了一点变故,她的那位神秘的姐姐忽然出现,把她接走了!”

“接走了?!”卢氏显然对窈娘极为关切,立即追问道:“为什么?”她不问那位神秘的姐姐是谁,而直接问原因,显然早已从窈娘那里听说过黑衣女子。

张易之连忙安慰道:“夫人不必忧心,也没有什么。只是她那位姐姐担心她本领低微,要传授她一些真正的本领而已。”

“哦!”卢氏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略带同情地看了张易之一眼。张易之自然知道她这个眼神的含义。在她看来,窈娘学习本领,主要就是用于对付他张易之的。

张易之却暗忖道:“你同情我,却不知道我老张的本事。只要我征服了她的人,她就算是有通天的本领,又岂能落在我身上!”

“五郎此来,就为这事情吗?若只是如此的话,你大可明天一早过来,或者派个下人来说一下便是,何劳现在这种时候亲自来?”卢氏又问道。

张易之便有些尴尬了,他酝酿了一下语气,然后断然说道:“另外,小侄还想见一见在夫人这观上借宿的王家娘子!”

“嗯?”卢氏仿佛听错了一般,略略一愕。

随即,她忽然变得激动了起来,指着张易之道:“你,你,原来你就是那个男人!”

张易之也跟着一愕,暗忖道:“她怎么知道王雪芸有个‘男人’的?难道王雪芸和她说起过?”想一想,觉得这个可能性太小了。王雪芸再怎么不知道分寸,也不可能把这种事情透露给一个外人听——就算她和卢氏的私交很深厚,也不可能。

不过,既然卢氏已然知道,张易之就不打算隐瞒了。况且,事到如今,他本就没有打算对卢氏隐瞒。

“正是!”张易之硬着头皮答道。

第367章 意外大喜

“你——”一如张易之所料,卢氏一听这话,果然是极为懑怒,都有点语不成声了:“窈娘,你这样,对得起窈娘吗?窈娘她知道吗?”

张易之暗暗苦笑。***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这位丈母娘果然不愧是当母亲的人,真是不怎么讲道理的。说起来,他认识窈娘虽然是最早的,但和王雪芸发生关系,却远比前不久才正式定情的窈娘早得多。

“窈娘都知道的,岳母大人!”张易之忽然说道。

卢氏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苍白,期期艾艾地说道:“你,你说什么,岳——你为什么叫我岳那个大人?”

张易之笑道:“夫人你明白的?夫人你放心,这个秘密,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窈娘在内。不过,我倒是希望,有一天你能亲口把这个秘密告诉她。对于一个孤儿,尤其是女孩儿来说,有没有母亲,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

张易之之所以在这时候把“岳母”二字叫出口,就是为了转移矛盾,以攻为守。若不如此的话,以卢氏这样爱女心切的性子,就算窈娘对于王雪芸的存在不在乎,她也会无端纠缠。最好的让她闭嘴的办法,就是告诉她:“你有一个很重要的把柄,还留在我的身上!”

卢氏怔怔地看着张易之,再也说不出话来。现在的张易之,对她来说,简直有一种高深莫测的味道。

最后,卢氏还是试探着问道:“你是如何得知的?”竟是没有否认张易之的话。

张易之微微一笑,努力做出高深莫测的样子。他这人本来没有武神棍那种气质,装高人是不像的,可是卢氏此时心已乱了,竟觉得这笑容里,有一种慑人的威严,让她不敢继续深问下去。

“夫人不必问了,我只会告诉你,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嘴巴严实,我不想说出去的事情,是谁也问不出来的!”张易之淡淡地说道。这话虽然好听,却隐含了另外一层含义:若是我想说出去的话,谁也阻拦不了。35zww.com

卢氏无奈,就算对张易之不甚信任,现在也只能尽力去相信他。

“你不是要见雪芸吗?随我来吧!”略略沉吟了一阵,卢氏很识相地向张易之说道。很显然,她现在还没有做好准备,去承担张易之把这事情泄露出去的后果,她选择了屈服。

卢氏便领着张易之转到后边,穿过假山,来到一处很隐蔽的院子前面,卢氏指着那院子道:“你自己进去吧,雪芸就住在这里面!”

张易之暗叫一声:“难怪!”难怪找了这半天,都没有找到王雪芸的踪迹。像这种鬼地方,莫说半夜,就算是白天,不是这观里的熟人也很难找过来。

卢氏也不多言,转身就走,只留下了张易之一个人站在那里。

许久没有见到王雪芸,眼看着伊人就在前面不远处,张易之居然生出了几分“近乡情更怯”一类的忐忑。他平复了一下心情,才缓缓地走了过去,开始敲门。

敲了好一阵子,一个慵懒的声音终于响起:“谁啊?观主吗?”

张易之放下手,没有回应。不一会,窗牖上溢出一片亮光,随后便听见里面传来了“悉悉索索”的穿衣之身,然后便是一阵有些沉重的脚步声,一声一声踏着缓慢的节奏,缓缓地靠近。

“吱呀——”门终于缓缓打开,一个俏丽的面孔,缓缓地出现在张易之的面前。

随着这扇门完全打开,门里门外的两个人,都极为惊讶地站住了,同样的目瞪口呆。

王雪芸显然没有想到日思夜想的檀郎,会从天而降,忽然在这种时候来到身边。她一双妙目瞪得又大又圆,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呆呆地站在那里。

张易之看着玉人儿臃肿的身材,也是瞪大了眼睛。一个激动的声音在他的心底响起:“她怀孕了!她肚子里怀着的,是我的孩儿!我张易之终于有后了!”

张易之此时的心情,不只是高兴,还有其他很多异样的情绪,夹杂在一起。就连他自己,恐怕也无法找出一个形容词,来描述他此时的心情。总之,这种感觉,是前所未有的奇妙。

王雪芸率先反应了过来,下意识地往伸手去掩盖自己的肚子。但她这动作,无疑是欲盖弥彰,而且把有些失神的张易之从怪异的心境中,拉回了现实。

“你——”“你——”两个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发出了声音,听见对方说话,又同时住了嘴。

张易之上前两步,伸手探向了王雪芸那高高隆起的腹部,他的手竟然有些颤抖。

“你,不怪我吗?”王雪芸见了张易之如此着紧的样子,心情顿时开朗了很多。

“怪你什么?”张易之惑然。

“怪我没告诉你,就怀了——”

对于王雪芸这样的女子来说,要避孕是很容易的事情,但她什么也没有做。发现怀孕了之后,卢氏一直以为是来俊臣的孩子,建议她打掉,并愿意帮她想办法去弄打胎药,也被她拒绝。她是铁了心,要把这孩子生下来。卢氏没有法子,为恐被人窥出奥秘,便把她转移到了这隐秘之所,并拍派了一个小道姑照料。

王雪芸心下还是有些不安的。这个孩子的到来,对于她来说,固然是意外,对于张易之以及张家来说,肯定更为意外。她自怜身世,很是自卑,生恐张易之不愿意承认这个孩子。若是那样的话,她以后真不知道如何生存下去了。

张易之截口道:“你就是会瞎想,我怎么会不要自己的孩儿呢。孤儿的生活,是很艰苦的!”说到最后一句,他想起了自己的过往,心情有些沉重。他下定决心,不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个孩子生活得像以前的自己一样,没有快乐,也没有自尊。

扶着王雪芸来到床上坐好,张易之又回身关了门,才凑上去搂着王雪芸的腰,另一手则在王雪芸的肚皮上轻轻滑过。

大概这便是所谓的血脉相连吧,张易之感觉十分的愉悦。他感觉,通过这种抚摸,那肚子里的孩子竟能感受到一个父亲的关爱。

“要不,搬到我们家去住吧!这里,实在是令人不放心哩!”张易之看了看四周,轻声说道。

王雪芸一笑,俏脸上洒满了幸福的光芒:“你能说出这样的话,妾身已经很心满意足了。只是,妾身现在去你们家,还不合适!”

张易之笑道:“你莫不是担心她们?她们都很好相处的,绝不会刁难于你。我前些天,已经和她们提起了你,她们都没有说什么。我想,你若是搬过去,她们一定会很欢迎的。况且,我母亲也早就盼着抱孙儿了,你带着一个孙儿上门,定能讨她欢心!”

王雪芸的脸上,现出犹豫之色,但沉吟了一会子,她还是摇头拒绝了:“五郎,你不要逼妾身,好吗?”

张易之伸手投降:“我哪敢啊,你现在可是我们张家最大的,比我老娘也不差分毫了,我若逼你,回去被她们知晓了,还不把我——”

“五郎,妾身想求你一件事!”王雪芸忽然截入,很认真地说道。

张易之愕然,道:“你有话直说便是,何必如此隆重,我都被你吓到了!”

“妾身想让五郎为我保密,切勿把我怀孕的事情,告诉那些妹妹们,也不要告诉老人家!”王雪芸一字一句地说道。

“为什么?”

王雪芸黯然道:“妾身对不起妹妹,妾身要和妹妹共进退,若是妹妹进不了张家的门,妾身就宁愿一辈子独自抚养这个孩子!”

第368章 朝会

天色一大早,张易之就带着张大张大兄弟和林秀三个人,一共四匹快马,一起离开了神都城,向定州而去。35zww.com

而与此同时,万象神宫里面,一次看起来和往日也没有什么不同的早朝,拉开了序幕。

早早的,大臣们就分列东西两班,占据好了自己的位置,或坐或站,吵吵囔囔地等在那里。

由于皇帝的年纪一天比一天大,精力也是一天比一天不济,曾几何时十分勤政的女皇如今也有些怠政了。反应在行动上,就是中书省交上去的奏章,往往很久才发下来。还有,就是这早朝也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缺勤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这要是在来俊臣还在的年代,百官们自然不敢多言。如今却不同了来俊臣一去,武则天的治政方略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她不再一味用强,而是刚柔并济。对于百官的劝谏,她能听的都听,不能听的,经常是嘴上答应,世纪上打哈哈。

就拿这早朝而言,百官中不少的直谏大臣或当殿提出,或递上奏章,都希望皇帝不要无故缺席早朝,但皇帝总是一面安慰这些直谏的大臣,一面我行我素,丝毫没有幡然醒悟,痛改前非的迹象。

群臣们对女皇帝已经是放弃了,也就由她去了。反正,现在这样,比起当初来俊臣还在的时候,总是要好很多。

跪坐在东班第一位的,便是接替了魏王武承嗣,担任内史的新首相狄仁杰。老丞相年纪已经很大了,和女皇帝差不多年岁。不过,他的身体显然没有还能包养小情人的女皇帝好。他的腿脚已经没有那么麻利了,眼睛也有些昏聩。老人家慈眉善目的,仿佛一尊佛像一般,静静地坐在那里,对周围的喧闹,无动于衷。

大约是年龄相仿的缘故,武则天很信任狄仁杰这个老丞相,称他为“国老”。www.65txt.com这对于作为“李党”领袖的狄仁杰来说,实在是一种便利。老人家通过一番旁敲侧击,终于撺掇着武则天把庐陵王接回了京城。

若是旁人劝谏这样的事情,定会被女皇帝斥责。狄仁杰世事洞明,极为擅长与人相处之道,他知道什么样的话该说,什么样的话不该说,也知道该说的话,可以说到什么样的分寸,超过了什么分寸便犯了忌讳。

因此,武则天和狄仁杰相处,真有如沐春风之感,只感觉有了知音。同样的话,别人说出来,她便听不进去,狄仁杰说出来,她便觉得有道理。

这也就是狄仁杰独特的魅力了。他绝对不是一个诤臣,却比当初的魏征更加德高望重。

众人又窃窃私语地说了一会子话,都有些不耐烦起来。现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大家各自都攒着不少的公务要处理,在这里耗着,总不会有在自己的衙门里坐着舒服。就算那些清水衙门没事做的官,也难受得很,在衙门里坐着,起码还能拿本书胡乱地翻看,而在这里,却是什么事都做不成,只能干巴巴地站着,站久了腿脚都麻木了。

“要不,找个人去打听一下吧,看今天陛下还要不要上朝,若是不来的话,早些散了岂不是好?”也不知是谁终于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这话立即得到了周围不少人的赞成。大家纷纷把目光,转向了正在闭目养神的狄仁杰身上。谁都知道,这种事情,就算是武则天的儿子、侄儿去问,恐怕都难免找到训斥,唯有狄国老出马,才能探得实情,又不致触怒皇帝。

“国老!”狄仁杰身后的一名官员凑过来,轻轻地说道:“要不,就辛苦您老人家一下,去探问一下陛下的情况,如何?”

狄仁杰缓缓地睁开眼睛,往四周睃巡一番,四下里的所有文臣武将,都感受到了压力,纷纷静了下来。那些“武党”大臣虽然心下十分不服,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

“诸位,请稍安勿躁!老夫了解陛下,她老人家不会无故让大家在这里候着的,若是她不来,老早便会使人来知会大家;若是要来,即使晚一些,大家只要静心等一下,就能等到!”狄仁杰缓缓地说道。老人家到底身体不济,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竟有些气喘。

就在此时,前面一个声音传来:“到底是国老了解朕哪!”随着这声音一同从边上的偏殿进入的,是一个白发的老妪,身着龙袍,头戴通天冠,满面的春风。这一切,都在显示,这位叱咤天下多年的女皇帝今天心情很是不错。

武则天的身后,跟着的照例是上官婉儿和几个随使的中官。进入大殿后,她便在上官婉儿的搀扶之下,缓缓地步上了那高高在上的宝座。万象神宫的宝座,是这么多年以来,最高的御座,御阶层级很多,好一阵子才两人才爬了上去。武则天一坐下,油然而生几分睥睨天下的气势。

待得众人行过参拜大礼,武则天朗声开口:“朕方才听见,诸位爱卿似乎有不少公务要禀奏,哪位爱卿先开始啊?”

群臣面面相觑,他们都觉得,武则天这话,似乎绵里藏针,责怪大家方才不耐烦等候。此时若是出来奏事,岂不正好成了出头鸟吗?

狄仁杰缓缓地挪动身子,来到前面,持笏奏道:“陛下,老臣有事启奏!”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现在这种局面,若是狄仁杰不出来,大家还真不知道如何去破解这僵局。

武则天也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倒不是要为难群臣,只是想吓唬他们一下。但狄仁杰既然主动站在群臣们一边,她也就不好继续吓唬大家了。

“国老,你有事就奏来吧!”

狄仁杰一脸的正色,道:“前些日子,我大周军队,在石谷遭遇,几乎全军覆没,我主将王孝杰大将军也当场殉国。如今,北疆战场之上,几股兵力各自为战,群龙无首,亟待派遣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将军前去主持军务,以免军心懈怠,一败再败!”

武则天那张含笑的面孔,阴沉了下来。自从掌权之后,很是杀了几个名将,其中包括程务挺这样的一代大将。同时,她又用武家的那些侄儿武懿宗、武攸宜等人掌兵,甚至她老人家的前一个面首薛怀义都曾两次挂帅出征。这些人都是纨绔出身,斗鸡走狗倒是在行,真正行军打仗,自然一窍不通。

这也是近些年以来,大周军队在各大战场上战绩越来越逊的一个很大的原因。想大周继承了大唐优良的军力,军队的军器、军马等都是一时远远强过契丹、突厥,在战场之上,却始终无法完成压倒性的优势,甚至还遭遇了这样一场前所未有的惨败,作为皇帝的武则天听了,自然由不得不变色。

不过,武则天也知道狄仁杰所说是事实,若是北疆一直像现在这样各自为战,恐怕契丹人会越加的猖獗。想一想,也好在上次有张易之等人误打误撞,破坏了契丹人奇袭太原的毒计,否则太原若失,大周皇朝的声誉更要遭到一番毁灭性的打击。

“国老难道没有人选吗?”武则天问道。其实,她下意识地,还是想在自己的侄子里面选一个人去领兵,但想一想,还是决定先征求一下狄仁杰的意见。

狄仁杰摇头。他本人曾经担任幽州都督,在幽州军民之中名望极高。可是,他知道,自己这老胳膊老腿,已经经不起折腾了,此番若是主动请缨,且不说武则天未必同意,就算同意,也多半是一去无回。

就在此时,一个苍老而沉着的声音响起:“老臣愿往!”

第369章 突厥来讯

武则天和群臣都是无比诧异。三五中文网现在这种局面,是极为严峻的。若是去了幽州,干得好当然是扭转乾坤的大功,可一旦战事不利,所要面临的后果,就难以想象了。

想一想,王孝杰他是当场战死了,若是活着回到神都,他又不是皇帝的侄子,必然要受严惩。恐怕,他若是能保住性命,就算是邀天之幸了。

众人循声望去,都不由自主地揉了揉眼睛,生恐自己看错了。他们看见,那个越众而出,一脸肃然的老人,居然是文昌右相娄师德!

在每个人,包括狄仁杰对世事看得很通透的老人家眼里,娄师德都是一个胆小鬼。唾面自干,就是他的杰作。此人作为宰相,平日里在政事堂几乎是一言不发,知道的都明白他性格寡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高深莫测呢。

这些年以来,几乎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位相公也曾经是一名叱咤风云的大将。作为朝中罕有的进士出身的文官,满腹诗书的他,却曾在战场上,立下过赫赫功勋。

不过,即使是那些还依稀记得娄师德当年风姿的大臣们,也不由得摇头。作为一个已经六十八岁的老人,就算娄师德身子很硬朗,也难以抵御岁月的侵袭。况且如今已经是深秋,老人家一旦出发,到了幽州便是一年苦寒天气的开始。以如此年纪,既要抵御如狼似虎的契丹兵马,又有防范心怀不轨的突厥军队,还要抵御来自上苍的洗礼——天气,老人家如何能挺得住呢?

武则天也是难以置信,瞪大一双眼睛看着下面那位满面沟壑的老臣,罕有地不知所措。俄而,她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娄爱卿,你确定是你自己要去幽州,而不是推荐其他的爱卿吗?”

“陛下敢是不相信老臣老骥伏枥之心吗?”娄师德断然反问道。www.65txt.com

这一句话,把所有人都镇住了。全天下都知道这个胆小鬼一辈子谨小慎微,就没有说过一句出格的话,莫说对着皇帝,就算是对着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他也素来是小心翼翼,唯恐有什么地方冒犯了对方。可是,今天这老头子是怎么回事,居然敢如此对堂堂的九五之尊说话?

那些和娄师德关系不错的大臣,都为他捏了一把汗。虽然,如今已经不是来俊臣、周兴他们的酷吏时代了,可皇帝还是那位皇帝啊。你完全不能因为她收起了獠牙,就以为她改吃素了。以女皇的杀伐果断,就算没有来俊臣这种爪牙,也一样可以诛杀大臣。

狄仁杰的额头也不由得冒出虚汗。他以前最看不起的便是娄师德,甚至几次三番想把他这个政事堂里的闲人赶出政事堂。但自从武则天给他看了一份娄师德的奏章之后,他才知道,自己竟然是这个沉默寡言,看起来胆小怕事的宰相暗中推荐的。狄仁杰自感心胸远远不及娄师德宽广,从此后把他奉为最为敬重之人。

如今,娄师德的这番举动,实在是犯了不小的忌讳,狄仁杰自己遇上这种事情,都不会特别惊惶,最为敬重的人遇上这种事情,他反而有些慌神。狄仁杰下定决心,若是武则天当场发难的话,不论如何,也要救下娄师德,以报答他的知遇之恩。

武则天的反应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虽然被娄师德问得一愣,竟是没有任何不悦的表示,反而饶有兴致:“老爱卿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这固然是精神可嘉。不过,幽州凶险艰辛,不是你这样年纪的老将合适的去处,你又何必如此呢?”

娄师德显然对武则天这个比他更老好几岁的左一个“老”字,右一个“老”字有些不满,断然道:“陛下差矣!臣下虽老,比起当年的廉颇、飞将军李广几位老前辈,一点都不老,前辈老将军们可以亲自上阵杀敌,老臣又为何上不得战场?再者,两军对圆,比拼的固然是军士是厮杀,更要比拼勇气和智谋。老臣在厮杀上,虽然难以和后生抗衡,在后两项上,却自信丝毫不亚于年轻的大将们!”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大异于平日轻声细语的语态,令人“啧啧”称奇。

武则天略略有些犹豫,关于派遣主将前往幽州的事情,其实她自己也思量了许久。不过,她的目光一直在自己的一群侄子身上打转。武三思、武攸宁、武攸宜……这些名字,一个个的在她脑海里闪过,最后都被她一一否定。这些侄儿,一个个不是不学无术,就是好逸恶劳,以往那些无关紧要的战事派他们上阵,凭借着大周绝对优势的兵力,倒也不惧。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契丹人来势汹汹,若不派上一名真正有本事的大将,如何能将这些虎狼之辈击退,如何恢复中原王朝“天可汗”的荣誉!

“既然爱卿坚持要去,朕便应允了你!”武则天点头道:“朕就命你为清边道行军大总管,幽州一线的诸军,俱受爱卿节制!同时,爱卿你仍兼文昌右相、同平章事,有权过问朝中政事!”

娄师德跪倒拜谢。应该说,这绝对是殊荣了。近些年来,武则天任命的行军大总管,几乎无一例外的都是王爵,有亲王有嗣王,最差也是郡王,外臣能担任副大总管就属难得了。这一次,女皇帝终于展现了她的魄力,不但任命了一个外臣大总管,而且还保留了宰相的职位。

这就意味着,娄师德不但可以专阃北疆的军事,必要的时候,还可以过问幽州的政事,当真是罕有的信任和恩典了。这也难怪,年近七十的老头子感激涕零,有效死之心。

遣将之事,就这样尘埃落定。老将军主动请缨,女皇帝乾坤独断,这事情成为了这两个人之间的游戏,群臣都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并没有得到参与的机会。最后的结果,也是一半儿欢喜一半儿愁,众人各自怀着自己的念头,若有所思。

“诸位爱卿还有什么事情要奏上来的吗?”正在此时,女皇帝又启金口,问出了这样一句。

春官侍郎宗秦客应声而起,来到陛阶之下朗声说道:“这两日,臣等刚收到突厥迁善可汗阿史那默啜的手书,说是愿意出兵帮助我大周剿灭叛贼孙万荣。”

“啊!”群臣失态,纷纷惊讶地出声。

其实上,大周北疆的最大隐患,不是契丹而是突厥。若是这一次突厥人能够出兵协助大周的话,消灭契丹人当是可期之事。突厥本就比契丹更为强盛,和契丹又都是草原游牧民族,契丹堆上突厥可谓没有任何优势。更何况,大周还在幽州囤积了重兵,两下里一夹攻,饶是孙万荣骁勇无比,也难以抵挡。

这样一想,群情激昂起来,百官几乎个个喜笑颜开,这可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来,真是妙极了。

只有狄仁杰暗暗皱眉。他曾经经略幽州,和突厥人打过多番交道,深知这些人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家伙,尤其是现任可汗默啜,更是一个贪婪、阴狠之辈。他们或许真会协助大周出兵对付契丹,可是大周要付出的代价,也绝对不小。这老小子名字叫什么迁善可汗,为人和这个“善”字,却是完全搭不上边的。

武则天的脸上也泛起了喜意,向自己的堂外甥宗秦客道:“爱卿继续说下去!”

宗秦客的脸上,果然浮现出为难之色:“不过,迁善可汗有几样请求,说是想要祈求陛下达成!”

第370章 贪得无厌

“哦,你速速奏来!”武则天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三五中文网

突厥若是参战,提出一些条件也是题中应有之义,谁都不会觉得奇怪,武则天更不会奇怪。否则的话,他们何不与契丹人合并一处,叩幽州、击太原,进犯大周的花花江山?谁都知道,北方的夷蛮无利不起早,绝不会为了所谓的忠义去做一些于自己毫无益处的事情。

宗秦客有些犹豫,显然默啜的要求并不那么简单。但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他还是对着笏板念了起来:“迁善可汗的第一个请求是,求大周赐予部分物品,其中包括农器、铁、谷物的种子以及一些茶叶、陶器。”

宗秦客正要念数量,却被武则天拦住:“你不必报数字了,具体算过没有,按照市价,这些东西合起来大约多少钱?”

宗秦客也是个精细的人,事先准备可谓充分,听得问话,想也不想,立即沉声说道:“总共大约八十万贯上下。”

“八十万贯?!”众人都同时惊呼。大家之所以惊讶,是不是因为这个数字太高。事实上,这个数字虽然不算太低,对于大周来说,却是完全支付得起的。按理说,就算突厥人没有那么贪婪,总该知道坐地起价,落地还钱的道理嘛,真不愧是野蛮人,开个价也这么实诚!

百官中传扬着一种欢快的气氛。契丹人一年的烧杀抢掠,所造成的损失,绝对超过八十万贯,若是大周能以这个代价就把契丹人这个祸患连根拔去,绝对是超值。

狄仁杰的眉头皱得越紧了,若是突厥人开价很高,一心冲着钱来,他倒还会安心一些。毕竟,中原富庶,这些年又没有经历过什么大的战乱,钱粮不愁。可是,突厥人没有,他们肯定还盯着更为紧要的物事,这恐怕会是更加棘手的问题。

武则天心下也是有些欣喜,不动声色地略作沉吟,摆出一幅思量的样子,然后点头:“这一条,可以应允,还有吗?”

“迁善可汗的第二个请求,是和亲!”宗秦客很快答道。www.65txt.com他知道,这个要求武则天一定会应允的,想当年大唐太宗皇帝何等的英明神武,还不是和吐蕃和亲了。如今,北疆不靖,若是一场婚姻能解决这个大危机,皇帝是绝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哦!”武则天问也不问和亲的对象,便点头道:“这一条也可应允,朕稍后会在宗室中,选一才貌双全,温柔娴淑的女子,册封为公主,前去突厥黑沙牙帐。”

“陛下!”宗秦客连忙奏道:“这一次,迁善可汗的和亲,并非是要我大周送公主,而是送皇子过去。因为,他是在为他的小女儿求亲。他使人说,本来夫妻成婚,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过他实在珍爱这个掌上明珠,只有委屈我大周派一王爵前去黑沙牙帐,为赘婿了。”

武则天不由得沉默下去。同样是和亲,送男和送女,绝不仅仅是性别上的差异,对于朝廷的面子,却是大相径庭。

送女乃是天经地义,就像默啜所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女子去夫家实在是太正常了。但男子去女家,当了赘婿,感觉就是大周朝廷倒像是比突厥更加困顿,弱小一般。这种面子问题,恰是中原王朝最为重视的。

不过,若是放弃这次机会——武则天看了看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娄师德,心下暗叹。大周实在是缺乏良将,娄师德年轻的时候骁勇,如今也勇气可嘉,但到底年迈,凭着他这老迈之躯,和正值壮年又如日中天、不可一世的孙万荣抗衡,实在是难有胜望。

“此事,容朕思量!”武则天低声说道。

“还有第三个请求,就是——”

“还有?!”武则天终于有些不耐烦了,叱道:“这默啜未免太贪心了点,怎地还没完没了的,他这些请求,个个刁钻,可见他本人就是一个刁钻的泼才。罢了,你继续念吧!”

情急之下,武则天居然当众骂出了脏话,也可见她心里头的恚懑。

“还有两个请求!”宗秦客怕武则天到时候又发飙,预先打了个预防针,才继续说道:“这第三个请求,就是求我尽数大周放归这几年以来的突厥降户。”

自从高宗晚年以来,突厥人屡屡挑起战端,对大周的北疆,造成了很大的破坏。就是现在求和的这个阿史那默啜,也曾经多次主动挑起事端,进犯大周。不过,大周的军队到底不是吃素的,也俘虏了不少的突厥军士。

加上咸亨年间,突厥有一部分人投奔了南朝,大唐朝廷把他们都安置在丰、胜、灵、夏、朔、代六州。这些人和突厥后来的俘虏一起,构成了突厥降户,经过这些年的繁衍生息,总数已经颇为不少。

武则天开始皱眉了。她深深知道,送还突厥的降户,是一种抱薪救火的办法。突厥人民风彪悍、善战,他们的短处就是人口少。若是把这些降户送还给他们,必然会大大增强他们的实力,这不是大周愿意看见的。

谁都知道,大周和突厥之间,总归还是有一战的。就算是今天联起手来消灭了契丹人,这一点也不会改变。突厥人游牧民族的习性,决定了他们必须靠侵略来谋生存。而大周就是他们必须要啃下的大骨头。若是啃不下大周,他们就要忍冻挨饿。

把突厥降户放回去容易,增强了敌人的兵力却是大问题。武则天不能不考虑一下以后和突厥人的关系,如何发展。

“这个请求,朕也要回去细细思量一下!”武则天现在的心情,已经没有刚开始的时候那么好了。契丹人的胃口,已经有些让她不悦了。果然,阿史那默啜不是简单之辈,不会轻易放过这敲诈的机会。

“还有最后一个请求——”宗秦客的神色,忽然局促起来,吞吞吐吐的说不下去了。

武则天有些不满地说道:“爱卿有话直说便是,如此不爽利,却是为何?”

宗秦客苦笑一声,一咬牙,一口气说道:“迁善可汗请求我大周将单于都护府割让给突厥!”

“什么?”这一下,不但武则天色变,群臣莫不色变。

单于都护府虽然是北疆的贫瘠之地,地域却是无比辽阔的,比起南方的一些道,面积丝毫不小。这个都护府,主要是由一些羁縻州组成,属于汉、夷混居之地。这些年以来,随着突厥和契丹的不断壮大,单于都护府其实已经名存实亡,绝大部分地盘,都已经被突厥和契丹占据。

不过,被占是被占,承认突厥人对这些领土的所有权,却又是另外一件事。只要一天还没有承认突厥人对单于都护府的统治,只要都护府还存在,大周军队北上就是理所应当的。可一旦承认了突厥人对偌大地方的统治权,大周北上就成了侵略,这对于讲究“名正言顺”的中原王朝来说,实在是一件不好接受的事情。

“默啜小儿,欺我大周太甚,居然敢提出如此强人所难的要求,简直是无法无天了!”西班的一些武将性情比较暴躁的,一听这个请求,简直是七窍生烟,怒不可遏,张口便骂,浑然忘记了身在万象神宫之中。

武则天的脸色也沉了下去,她并没有责问那些擅自开口的武将们,而是冷声说道:“默啜可恶,欺我太深!此事暂且压下,朕还有一件要事,要向众位爱卿商议!”

第371章 老骥伏枥

“诸位爱卿,对立储一事,如何看待?”武则天很平静地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群臣顿时呆住,把方才对突厥人的义愤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毕竟,北疆的事情再严重,也在千里之外,而立储的事情,就在京城里。而且,这立储的事情,无疑关系着百官们的前程,不同的皇帝的用人风格都不一样。一朝天子一朝臣,谁都不能确定,新皇即位之后,自己还能立于这朝班之上。

因此,群臣对立储之事的关注,远在北疆战事之上。

不过,大家又不敢对此发表意见。因为立储一事,极为敏感,说错一句话,便有可能万劫不复。大多数的官员,也只是敢在暗地里向某一位热门候选人表示忠心,到了朝堂之上为他造势、呐喊,却极少敢于直接道出“立某某为太子!”这一类的话。

今年以来,尤其是狄仁杰拜相以来,武则天渐渐偏向了李家。对自己的两个儿子释放出了善意。首先,是皇嗣旦得以和太平公主一起,作为李家的子孙前去北京府祭祖,然后是庐陵王显被接回了神都,其幼女也被封为郡主。

这些事情,无一件不是惊天动地,牵动着亿兆百姓和朝中群臣之心。“武党”的人固然是略略心惊,“李党”的人也不敢过早地欢庆胜利。因为女皇帝就喜欢玩这种虚虚实实的游戏了,她这些动作,都有可能只是试探。若是你将之当真,很有可能遭致灭顶之灾。

一时间,群臣噤若寒蝉。几乎每个人都想说出自己的想法,但最后纷纷选择沉默。最后,还是老丞相狄仁杰站起来,奏道:“陛下,国有副主,则上安下定,朝廷上人心安定,百姓才能安居乐业。因此,立储,会成为陛下现今最圣明的决断!”

狄仁杰是“李党”的领袖,也是和武则天私交最好的大臣,他一出口,“李党”群臣自然是纷纷表态,支持立太子。***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而“武党”群臣见了,都不免惊疑不定,有些不知所措。

待得大家都发表了一阵子意见,武则天也点头道:“诸位爱卿所言极是,朕最近也是一直在思量立储之事,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众人听得此言,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大家都知道,女皇帝下面的几句话,将决定着这朝堂之上,上千大臣的前途,也决定着没有在这朝堂之上,许许多多男女老少的未来。这可绝对不是闹着玩的。

“朕决定择日立皇嗣旦为太子,让春官和司常寺、司仆寺一起,商议一下礼仪,测算一下黄道吉日吧。至于这制书,就交由狄国老去草拟吧!”武则天淡淡地说道。

“臣遵旨!”狄仁杰颤声应道,一言方了,老泪纵横。苦等了多年,这太子之争,终于算是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李党”终于是在他的领导下,暂时压倒了“武党”。虽然现在还没有进行册封大典,太子更远远没有践祚为帝,武党的人还绝对有翻盘的希望,但这一切,都无法阻止这位老人流下了欢欣的眼泪。

武则天也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这些年以来,她一直被“立谁为太子”这个问题,困扰得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她已经对这个问题有些厌烦了。

再过不多久,她就将七十六岁,在如今这个时代,她已经算是极为高寿了。尽管她还没有退位让贤的打算,心底也难免生出了一丝厌倦。尤其是有了那位可人而又知心的小情人之后,她对于朝政,就越发的倦怠了。权力不能放弃,繁琐的政务最好是推出去,这就是她现在的想法。

立个太子,既可以帮着处理一些无关紧要的公务,又能省下一桩心事,好一心一意地去和小情人快活,这真是何乐不为。

“退朝!”武则天轻声道了一句,在群臣的“万岁”声中,步入了偏殿。

一石惊起千层浪,没有过多久,这次的朝会,就变成了神都城街头巷尾议论的中心话题。就连那些一向对国家大事漠不关心的贩夫走卒,“参政议政”的积极性也是大为增强。一方面,大家严词斥责突厥人趁火打劫,没有道义,没有廉耻。另外一方面,大家又开始议论、憧憬起李家的太子登基之后,大周将会走向何方。

众所周知,李家的两位皇子皇嗣和庐陵王,如今都在女皇的威势之下,“主动”改姓,成为了武家的人。可是,只要不是一个超级笨蛋,绝不会相信他们内心里真会情愿放弃自己威名赫赫的祖宗,而改去祭祀武家那小门小庭的那些不知名的祖先。那么,一旦他们登基,会不会把自己的姓氏改回来呢?再往深里想,他们会不会把国号改回来呢?会不会废弃武家的太庙呢?会不会把女皇的这些新政都一体废除呢?

这些,一样都没有发生,却都是完全可期的。这些,未必和这些风吹日晒讨生活的普通百姓有关,却是他们极为感兴趣的。

而有些看起来应该对这些问题更加关切的,反而对这些事情显得漠不关心。比如说首席宰相狄仁杰。

一大早,狄仁杰就回绝了许多“李党”骨干大臣以及一些原先摇摆不定,如今却有意投靠的“武党”、“清流”大臣的拜访,径直便装去了娄师德的府上。

通传过后,狄仁杰在娄师德的客厅里,见到了这位和他年纪相仿,性格却大不一样的同僚。

“娄公啊,你这次怎地如此糊涂,竟然主动请缨,去北疆受苦?”狄仁杰这次入相,乃是娄师德所荐,所以他把娄师德视作知己,也视作师长。对于娄师德前往北疆的选择,十分的不解。

“我为何去不得?”娄师德捻须一笑,一如往常的气定神闲。

“娄公啊,若是在三四十年前,我相信你不但去得,而且是绝好的人选。可惜,岁月不饶人,咱们都老了,比不得那些年轻人……”

娄师德敛去笑意,喟然道:“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是老了。不过,就是因为老了,我才更要去!”

狄仁杰不解,问道:“却是为何?”

“所谓‘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人的一辈子,若是真如草木一秋,无声而过,又有何意义呢?难道,忙忙碌碌一辈子,战战兢兢数十年,就为了谋个最后无声无息地闭上双眼吗?不说其他,就拿狄公你来说,陛下若是还没有宣布立李氏子孙为太子,你会不会继续拼搏,会不会继续和各种势力尔虞我诈?”娄师德罕有地激动,

狄仁杰也感受到了这位老友特殊的情绪,却仍是有些为他担忧:“可是,你——”

“狄公啊,人都道我娄师德胆小怕事,我的确是谨小慎微,但我也不是完全没有脾气的。一些无伤大雅的话,我娄师德听了自然可以置之一笑,可是,对于一些小人无耻的聒噪,我面上虽然不言,心中还是难以平静的。狄公啊,我终究不是圣人,这些年以来,年纪越来越大,对于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就越来越后悔。若是当年我能稍微强硬一点,不论是国事还是家事,都未必会到今日这一地步。我老了,时日无多,我一直都在期盼着,上苍能给我这样一次拨乱反正的机会。我要证明给世人看,我娄师德终究不是懦夫,我不但有老骥伏枥之心,也有老骥伏枥的胆略和本领!如今,这机会就摆在面前,我如何能轻易放弃?”娄师德激愤地说道。

狄仁杰终于不再劝,他看得出来,娄师德是真的下定了决心。他心下也有些愧疚,曾几何时,他也在嘲笑娄师德的队伍里面。

第372章 让贤

狄仁杰回到家中,心情沉重。***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没当回想起娄师德的模样,他就越发的自责。若是,当初他少嘲讽娄师德一句,少排挤他几分,说不定娄师德便不会在心底积累起如此多的怨怼,更不至于落到最后,为了争一口气主动请缨去北疆。娄师德虽然嘴上言道,只是怨愤那些小人,狄仁杰却知道,他对自己,始终还是有那么一丝芥蒂的。他没有点破,也无法点破,只能暗自后悔。

既然劝不动他,狄仁杰一心就剩下了想办法帮他。北疆凶险,更胜西边的吐蕃人,这是共识。吐蕃人虽然强悍,当年甚至曾经大败大唐名将薛仁贵,但他们毕竟是稳定的王朝,并非北方那些游牧的夷蛮,他们的野心虽然很大,却没有北疆人那种百折不挠的侵略惯性。

所以,幽州自从大唐建国开始,就是这个国家最为战火频仍的地方。现在,朝廷又拒绝了突厥人的“好意”,没有了突厥人的帮助,想要消灭契丹人,实在是太困难了。而且,突厥人不会闲着,他们结盟的建议被大周拒绝之后,还有可能去联系契丹人,和他们结成联盟。那样一来,幽州有可能会面临着两面夹击,到时候北疆就会愈发的凶险……

“如果,能让突厥人出兵,却不需要付出他们提出的那么大代价,就好了!”狄仁杰暗暗思忖道。不过,这看起来,实在是不怎么可能,突厥人不会像汉人这样喜欢讲什么仁义道德,他们只知道趋利避害。不给他们足够的利益,他们自然要自己趁火打劫。

忽然,一道灵光闪过狄仁杰的脑海,他一双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一边向门外跑去,一边喊道:“快备车,我要进宫面圣!”

武则天正和张昌宗下棋,听说狄仁杰来了,颇为意外。她略略沉吟了一下,向小黄门吩咐:“请他进来!”然后又向张昌宗道:“六郎,你且先回避一下吧!”

张昌宗十分乖觉,他知道武则天不希望自己和她亲密的样子,落在群臣的眼中。***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尽管他张昌宗平时对着武则天的时候,极为强势,但在外人面前,他却总是会给女皇帝留几分作为皇帝的面子,这也是他如此得宠的原因所在。

小黄门出去之后,领着狄仁杰向里面走了进来,走了一阵子,狄仁杰忽然一眼看见前面跪着一个人。最开始,他也没有在意,罚跪的事情,在皇宫里面并不罕见,尤其当今女皇威严甚重,罚跪还是很轻的处罚,很多皇子都曾受到过杖责。尤其是武则天此子李贤,有两个儿子竟被武则天生生打死。

狄仁杰一看那人影,似乎有些熟悉,便多看了两眼。待得一走近,居然发现此人便是皇嗣武旦!他这一惊非同小可。

就在前一天的早朝之上,眼前跪着的这位,刚被女皇宣布为太子的人选,如今就跪在这里,实在不能不让人生出许多别样心思。难道,这事情在这样短短的时间内,又发生了变故?

狄仁杰来到武旦的面前停了下来,艰难地弯下腰问道:“皇嗣,您这是——”

前面的小黄门停了下来,想要催促狄仁杰,又有些不敢,极为尴尬要知道,皇帝就在里面等着,狄仁杰却停了下来,万一皇帝等得不耐烦了,狄仁杰作为柱国大臣,应该是没啥事,他这个小小的小黄门却不免要倒霉。

武旦显然是在这里跪得有些久了,一张俊脸有些扭曲,在这颇有凉意的秋风吹拂之下,居然是出了一脸的汗。听得狄仁杰问话,他抬起头来,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原来是国老啊!”伸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他又说道:“我没事!”

若是一般皇子,狄仁杰也不会去过问。狄仁杰性情和一般的名臣不一样,颇有几分圆滑,对于皇家的家世,他还是不甚愿意过问的。可是,既然这跪着的是武旦,他觉得自己作为“李党”的领袖,还是有责任过问。

“皇嗣,你和主上乃是亲母子,有什么话不好说的,怎么会弄成这般模样呢?”狄仁杰轻声问道。

“哎!”武旦未语先自叹气,道:“国老,你也知道的,我虽然曾经在皇位上呆了几年,但一直是碌碌无为,若不是母亲事必躬亲地襄助,我恐怕都不知道把这百二金瓯败成什么样子了。我实在,不是当皇帝的料子啊。现在,母亲又意欲立我为太子,这不是把我放在炉子上烘烤吗?母亲虽然拳拳爱子之心,我这个做儿子的,非是不领情,实在是我从小驽钝,不适合坐上那元良之位。若是强行让我当上太子,日后害人害己,岂不是徒增伤怀!况且,如今三哥正在京中,他当年虽有小小过错,指被母亲责罚,经过这十几年的反省,早已痛改前非。如今的他,岂不正是元良之位最佳的人选吗?帝位传承,自古立嫡以长,如今岂能败坏了这个规章,引人耻笑呢?”

听得这样一番话,狄仁杰大大地宽心,连连轻声安慰。

其实,几乎没有一个人不知道,一旦武则天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必定会舍老四而就老三。这不只是因为老三年纪更长一些,还因为老三这些年吃苦很多,立他为嗣,可以让他更加感恩一些。要不然的话,武则天完全没有必要把他从房州捞回来。

只是,武则天的皇位毕竟是从老四手里拿回来的,不问问老四,直接传给老三,这从情理上,有些说不过去。所以,武则天昨天只是传了口谕说要立皇嗣武旦,事实上,谁都知道,老四到时候会推辞,然后老三“拗不过”这种推辞,再“顺理成章”接过这个位置。

这是谁都能想象到的次序,也是一个不会有意外的次序。

只是,狄仁杰完全没有想到,皇嗣的这番推辞,做得也太过火了。一般来说,推辞储君之位这种事情,就是在自己的府里还有皇帝面前哭闹一番。皇帝肯定“不从”,然后就“绝食”(其实是吃东西的,就是不公开进膳而已),反正经过几番折腾,皇帝才会收回成命。

而现下里武旦的这番做法,就太过分了。哭闹、绝食这种事情,都可以作假,跪在这里却是绝对做不得假的。武旦这些年虽然心理上饱受摧残,但作为龙子龙孙,肉体上一直是没有受过任何折磨的,如今却在这里跪了许久,以至于脸上全部是汗,可想而知他是多么的难受了。

不管武旦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狄仁杰的心底,对这个皇子生出了难得的敬意。这个皇子比起武家的武承嗣、武三思之辈,实在是强了不少。这也让狄仁杰越发的觉得,自己参与“李党”,并且领袖“武党”,实在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皇嗣用心良苦,老臣佩服。不过,您还是先起来吧,你的意愿,待我进去之后,一定转奏与圣上知道。想来以她老人家的聪明睿智,一定会做出最正确的决定!”狄仁杰伸手欲扶起武旦。

武旦一扭身子,避过狄仁杰枯瘦的手,嘴里说道:“国老好意,旦心里都清楚。不过,我早已下定决心,母亲收回成命之前,绝不起身,国老就不必为我的身体担忧。若是有心,就请在母亲面前,为我多多进言吧!”

狄仁杰见武旦言辞极为坚定,知道劝谏已经是没用。当下,他便站起身来,随着小黄门,向里面行去。不多时,他终于见到了女皇。

第373章 歪策

武则天精神不错,显然并没有因为狄仁杰姗姗来迟而恼怒,一见到狄仁杰,她立即给赐座,然后才问起了来意。35zww.com

狄仁杰并没有直接转向正题,而是说起了自己的见闻,道:“陛下,臣方才进来的时候,见皇嗣跪在门口,觉得颇为不忍,陛下何不让他先起来再说!”

武则天摇摇头,道:“国老有所不知,这孩子非要朕收回成命,改立他三哥为太子。你说这国家大事,岂能儿戏!朕已经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宣布了此事,这事隔一天,就要朕收回成命,以后朕还如何让满朝文武信服!”

狄仁杰暗暗鄙视,这一对母子还真是同样的——含蓄。他们都知道这太子之位,根本就要落在庐陵王身上,在明白人面前说这些虚伪的话的时候,却是脸不红心不跳,说的跟真的似的,真是令人无语。

但狄仁杰明知道最后要改立武显,他也不可能在这事情要表态,他只有婉转劝道:“只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皇嗣也是一片谦让之心,陛下又何忍让他受这般苦楚呢?”

武则天对狄仁杰的劝谏倒是很难听得进去,她略略沉吟,道:“国老此言倒也有理,四郎虽然执拗一些,所作所为却也是出于一片悌顺之心,我这个当母亲的,也不能将他的好意变成坏事。罢了,罢了!”

她召过几个宦官来,吩咐道:“你们去劝一下皇嗣,就说他的一片拳拳之心,朕已经全然知晓,朕也会郑重考虑他的建议,让他先回府歇着。若是他一味不从,就直接把他架走。哦,对了,就说朕对他的所作所为十分欣赏,特赐他坐朕的銮驾回府!”

几个宦官唯唯诺诺地去了。

武则天这才转向狄仁杰,道:“国老,现在你能说说你的来意了吧!”

狄仁杰被武则天轻松的语调说得一笑,但他很快又敛去笑意,露出郑重之色,道:“老臣这两天一直在想突厥阿史那默啜的事情,觉得若是我们不和突厥结盟的话,此次北疆战事,实在是胜负难料啊!”

他这话其实已经算是很委婉的了。三五中文网这几年以来,大周在北疆之上,可谓连战连败。自从默啜夺取了侄儿的位置,成为突厥的可汗,不断对大周用兵,屡战屡胜,居然席卷了偌大一个单于台都护大半的地方。而契丹这边,自从李尽忠反叛以来,也是势如破竹,绝无败绩。现在,李尽忠虽死,继续率领契丹人反叛大周的孙万荣,骁勇善战丝毫不在李尽忠之下,这次居然将大周的主力部队杀了个七零八落,实在是令人震惊。

若是这两个凶寮联合起来,大周在北疆可以说很难对他们形成攻势。如今的大周,羸弱称不上,在军事上却也远远不是太宗皇帝天可汗时代了。

武则天也是皱着眉头颔首,道:“国老所说很是,只不过那阿史那默啜实在是太过贪婪了,那般丧权辱国的盟约,朕若是签了,还有何颜面面对普天之下的百姓,又有何颜面面对当年打下大唐江山的诸位皇帝、大将!”

说到这里,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盯着狄仁杰,语调一转说道:“国老此来,莫非是想出了良策?”一言既出,她越发觉得自己所想十分正确,狄仁杰若是没有良策,完全没有必要跑到皇宫里来诉苦。

狄仁杰道:“良策倒是没有,歪策倒是有一个,就不知道陛下敢不敢用!”

武则天站起身来,豪气干云地一笑,道:“也只有国老敢如此和朕说话,而朕却没有一丝反感,反而欣喜得很哪!你说吧,朕一向自度,才干只是中上,但论起胆识,却可以让天下所有男子汗颜。所以,只要国老你敢说,我又有何不敢用的!”

狄仁杰笑了笑,道:“好!陛下金口一开,老臣的心就放下了一半。臣的歪策,就是答应了突厥的所请!”

“啊!”狄仁杰这一句话,让武则天大吃一惊,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狄仁杰,实在是难以相信这番话,竟是出自狄仁杰的嘴巴。

想当初,战国时期六国以地贿秦,致使虎狼之秦越来越强,而自己越来越弱,最后还是没有逃脱被灭的命运。自从有了这段历史,而贾生在《过秦论》里面一针见血地将这件事挑明出来之后,历来的君主都十分忌讳割让土地。狄仁杰作为科举出身的儒生,如何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国老应该还有话没有说完吧!”只是经过一霎那的惊诧,武则天便醒过神来。如果狄仁杰的建议就这么简单的话,他就不是狄仁杰了。

狄仁杰笑了:“陛下知臣!”他顿了顿,道:“臣觉得,对付君子就当用君子之道,对付小人,就当用小人之道。默啜这厮世受国恩,不思报效,反而屡屡侵犯我大周边疆。如今,他更是趁火打劫,妄图籍着我大周困难的机会,来敲诈勒索我煌煌天朝,这等人,若说是小人,便是侮辱了‘小人’这两个字。因此,对付这种人,咱们不必讲什么大国的信义,只需想尽办法来算计于他!”

武则天连连点头。她最大的本事,就是从来不拘泥于礼法,若是拘于礼法的话,她也当不得这皇帝。听见说有办法能算计敌人,她非但没有所谓正人君子那种假惺惺的光明磊落,反而是一脸的欢欣。

“快说,国老快说,究竟是何歪策?”武则天连连催促。

狄仁杰道:“默啜这第四个请求,若是直接答应,也是不可能的。就算是默啜,恐怕也不会相信,我大周会轻易答应。因此,我们若是就此答应,反而会让他越发的怀疑。老臣以为,咱们可以先给他来个讨价还价,待得达成协议之后,再给他玩个文字游戏。咱们就……”

狄仁杰便把自己的“歪策”细细地给武则天说了一番。

武则天听得一阵皱眉,似乎对这计策有些不满。正当狄仁杰以为武则天不会采纳自己的计策之时,武则天忽然“哈哈”大笑,道:“好,对待小人,正当如此!就让朕,来当这第一个有大唐以来割土求和的皇帝吧!”

这边厢,武则天和狄仁杰君臣两个言笑甚欢,那边张昌宗走了出来之后,便在那花园里面漫无目的地走着,思忖着。

入宫不到一年,张昌宗的待遇从战战兢兢,变成人人对他战战兢兢,让他不能不感叹世事如棋,难以捉摸。就连他自己,当初也不曾想到,这权势居然会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汹涌。这让他市场会产生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最近,武则天让他负责编修一些书,为此还专门为他集结了不少的文人墨客。这些人里面,不乏当代诗词文章里面的宗师。可是,就是这些赫赫有名的人物,在他面前也是卑躬屈膝,极尽讨好巴结之能事。这让他满足虚荣心的同时,也产生了另外一重担忧:若是武则天有一天不在了,这些自命清高的家伙,还会如此待他吗?

答案不言而喻,是不会。武则天就是他张昌宗现今权势的唯一保障。这种想法,让他有些害怕。毕竟,武则天已经快七十六岁了,很难说她什么时候就会撒手西去。到那时候,他张昌宗岂不是……

张昌宗不甘心,他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他必须想个办法,让自己的权势更加的牢固,不至于完全受制于武则天的生死。

只是,这种念头,想起来容易,又如何去操作呢?

第374章 密谋

正思忖间,不知不觉这条路已经到了尽头,张昌宗正要转身回去,忽见前面拐角里转出一个女子来。www.65txt.com张昌宗曾经和这个女子见过几次面,倒也认得她,知道她便是庐陵王妃韦氏。于是,张昌宗便向她微微颔首,便转身欲走。

韦氏一眼看见张昌宗,眼神一亮,忙唤道:“六郎请稍等,我正有事要寻六郎呢!”

张昌宗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和韦氏之间会有什么交集,有些疑惑地转过头来:“王妃有何事?”他已经习惯了颐指气使,明知道眼前这个女子不久后就将成为太子妃,以后更是有可能成为皇后,一时间还是难以把语气舒缓下来。

韦氏似乎对此一点也没有介意,笑了笑,道:“我正有一件大喜事要向来和六郎商议呢,想必六郎听了之后,一定会很高兴的。”

张昌宗“哦”了一声,显然并不是十分引以为然。

韦氏眼中的尴尬一闪而没,她终究不是常人,很快就将情绪调整了过来:“六郎,你可知道,说起来,我和你母亲当年也是很要好的堂姐妹呢。说起来,她还要小我一岁……”

“哦,这么说来,臣倒是要把王妃唤作‘姨母’了!”张昌宗硬邦邦地说了一句,也不知道的认可,还是讥讽。

好在,短短时间内,韦氏已经习惯了张昌宗的说话方式,倒也没有介意,而是微微一笑,道:“姨母便不必唤了,这也不方便。”

当然不方便,张昌宗如今怎么说也是她韦氏婆婆的“丈夫”,也就是她的公公。若是“公公”管儿媳妇唤作“姨母”,这世道就太乱套了。况且,如今在长安韦氏这样的豪门大族里,一家子里面,每个人的堂兄弟姐妹,少说都有数百,虽说堂兄妹是至亲,这么多的人,每个人稀释一些,稀释到最后,这亲还有多么“至”,就很难说了。有时候,这种堂姐妹还不如一个有过几次交往的平常朋友呢。

看见张昌宗不语,韦氏知道他在催促自己尽快进入正题。35zww.com她又是一笑,道:“我一向听说,六郎和你兄长五郎之间,可是手足情深哪。如今,正好有一件妙事,若是做成了,对五郎可有莫大的好处呢!”

“哦!”张昌宗瞪大一双眼睛,来了兴趣。他这一辈子,最为敬慕的便是养母臧氏,最为崇拜的,便是这位大自己不到一岁的兄长。虽然,如今这兄弟二人都已经长大,他这种深埋于心底对兄长的崇拜之情,却并没有就此消散,只是隐藏了起来而已。听得有什么事情会有利于张易之,这种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情绪又被勾了起来。

“六郎想必也知道,如今你兄长家中,已经有几位难得的美人儿了。不过,他的正室还是一直空着,最近,他命中的妻子终于出现了……”

“哦!”张昌宗越发的感兴趣了。一般来说,一个人往往会对自己关心的人的婚姻大事特别的关心。而在张昌宗的眼里,他的兄长便是这世上最完美的男子,不论的相貌、人品还是其他的,都是当世首选。他一直都很好奇,什么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他的兄长。

“却是何人?”张昌宗急忙问道。

韦氏见了张昌宗这般表情,心下暗喜,知道今天此行的目的,已经成功了一半。

“六郎且莫要着急,且听我慢慢说一件事,你听了自然知道——”韦氏便把那日她女儿随着一群郡王、郡公们出去秋游的那些事情,一一道来。这件事情,她也是最近才探听得明白,越发觉得以自己这个女儿的个性,若不让她嫁给张五郎,真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再加上她也知道张氏兄弟如今对他们一家子的重要性,所以便亲自来找张昌宗。

张昌宗听见那一群郡王、郡公们居然被自己兄长一吓唬,便屁滚尿流,也不觉莞尔。他倒是没有想过,张易之能吓到那些人,全是托了他这位弟弟的福。

“原来五哥看上的,竟是王妃的爱女,他的眼光,倒也不错!”张昌宗轻声呢喃,他见过武裹儿几次,觉得这女孩儿的确是美到了极处。而且,武裹儿知道张昌宗便是张易之的兄弟,在他面前也是竭力表现自己好的一面,免得他在张易之面前说坏话。因此,张昌宗看见的武裹儿温柔贤惠,性子柔得简直可以用来当绳子捆东西。

“不对,最近大家不是在为安乐郡主寻找夫婿吗?看她的意思,似乎是要在武氏的王子里面寻一个出来哩!”张昌宗忽然又说道。

“正是呢。其实,我们都看出来了,大家她老人家喜欢高阳王,她老人家嘴里说是让裹儿在武氏诸王中选一个夫婿,其实只是因为她最高阳王特别有信心罢了。只是,我们裹儿自从在房州目睹了五郎的英雄之举以后,心下又如何能容得下第二个男子呢?若是强行把她嫁于高阳王,我家裹儿一个女子,虽有千般不情愿,恐怕也只能认命,但五郎就不一样了。他是一个痴情种子,对我家裹儿又是用情至深,若是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裹儿成为别人的新娘子,心里会是如何的难受哇!”韦氏生情并茂,极具蛊惑之能事。

张昌宗听得也是觉得颇为有理。武则天对于武崇训的特别喜爱,他完全能看得出来。将未来太子最喜欢的女儿嫁给武崇训,对武崇训本人是恩典,对于整个武家也是恩典,这样一来,李武两家之间的关系,将会再次得到加强。这是武则天近些年来,一直在做的事情,如今机会难得,自然更加不愿错过。

张昌宗心中有疑问,便把这疑问直接说了出口。

韦氏一听,点头道:“这也就是问题所在啊。要不是因为有此事,我就不必来找六郎了。六郎啊,不是我多嘴,现在就看你是愿意五郎痛苦一辈子,还是幸福快乐一辈子了。其实,对于武崇训,我倒是有一个好办法,就是让他尽快去结一门亲事。我听说,他最近看上了一位神都才女,这种喜欢,已经达到了癫狂的程度。若是咱们能帮他做成这门亲事,他自然不会再和五郎来争裹儿。到时候,只要你再在大家面前进言一番,想必以大家对你的宠爱,定会答应这门亲事的,不是吗?”

张昌宗点了点头。这件事越棘手,他就越兴奋,因为他觉得,能帮兄长解决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对他来说,是极为荣幸的。

“我知道怎么做了!”张昌宗轻轻说道。

韦氏是聪明人,知道点到即止的道理,她连忙抑制下心中的喜悦,向张昌宗道:“六郎,此事就交给你了,这里人多眼杂,不便多说话,我就先告辞了!”见到张昌宗点头,她便转身向西隔城自己寝宫那边行去。

刚回到寝宫,韦氏就看见自己的丈夫正在外面的院子里来回踱步,意态焦虑。

“你这是怎么回事?都是马上就要入主——”

“哎,裹儿又在发脾气了!”武显一脸的无奈:“这孩子,最近脾气变得越来越不好了!”

“哦!我去看看!”韦氏直接向武裹儿居住的偏殿行去,刚到外边,果然听见里面一阵混乱的喧闹之声,女儿叫骂的声音远远传来。

韦氏信步走进去,就看见女儿正在乱砸乱骂,里面已经是一团乱麻了。

“你这是做什么?”

武裹儿见母亲来,一脸的委屈:“还不是武延秀那个大胡子又写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恶心我,还有,那个姓张的忒也不识抬举,出远门也不告诉我一声,明摆着是在躲我嘛!”

韦氏脸色一冷,道:“裹儿,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不过,你若是还想要嫁给张五郎,就必须听我的,明白吗?”她心下却忖道:“武延秀?这厮怎地如此锲而不舍,又来纠缠,看来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就该不知道东西南北了!”

武裹儿见母亲说得认真,不敢怠慢,道:“若是母亲能帮我玉成此事,女儿什么都听你的。以后,女儿便一心做你最乖最听话的孩儿!”

韦氏听得一笑,道:“我说过的话,自然会做到!”

第375章 作伐

翌日,张昌宗一早便命人去找梁王武三思当天晚上在清化坊的宅子里相聚。35zww.com然后,他又向武则天道:“我今晚要去找梁王他们吟诗赏月,就不住在宫里了,你要好好歇着哦,我回来若见你精神不济,可是不答应的!”

武则天对于张昌宗和自己的子侄们多交往,是乐观其成的。她也害怕自己一旦不在了,自己的子侄们会对张昌宗不利。若是能趁着她在的时候,让张昌宗和他们处好关系,也是很好的一件事。

当下,她笑了笑,道:“夫君只管去,妾身自然省得!”

却说梁王接到张昌宗的邀请,喜出望外。他今晚本来是有约的。最近,武则天忽然宣布立太子,庐陵王入主东宫已成定局。这让武党的人心底的不安达到了一个沸腾点。短短的时间内,已经有武党的人向狄仁杰、宋璟等李党人物示好。武党面临着分崩离析的可能性。

在武三思原先的计划中,今晚他要面见一些武党的主要官员,让让他们分析利害,为他们消除后顾之忧。应该说,这次会面,是极为重要的,关系着朝中很多大臣的前途。

但是,接到张昌宗的邀请后,武三思立即推迟了这次会面,决定先去见张昌宗。

张昌宗这个人,不仅对他,对整个朝堂的局势,都太重要了。若是能争得张昌宗的支持,什么样的难局,都有逆转的可能。相反,若是怠慢了张昌宗,就算他现在形势大好,也有被翻盘的危险。

武三思早就看出来了,武则天对张昌宗的爱惜,远远在她两个亲生儿子之上。以后就算是为了她这位“丈夫”废掉一个太子,都是极为有可能的事情。

为此,武三思早就想要找机会去巴结张昌宗了,只是苦于一直没有机会而已。如今,张昌宗主动送上门来,正是良机,他岂能错过!

当天傍晚,武三思盛装来到了张昌宗在清化坊的宅子。www.65txt.com而这个时候,张昌宗尚未出宫。事实上,武三思知道张昌宗没有出宫,他如此早来,非为其他,单纯就是为了讨取张昌宗的欢喜而已。

也不知过了多久,反正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起来,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嚣之声,原来是张昌宗终于回来了。

张昌宗甫一下了马车,旁边便有人上前禀道:“六郎,梁王已经在客厅等候多时了!”

张昌宗不置可否地说了一句:“哦,他来得挺快的嘛。好,我马上过去见见他!”便径直向客厅行去。

武三思在客厅里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但却不敢显露任何声色,只好静静地坐着,那种滋味之难受,也就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白了。看见张昌宗进来,他简直如蒙大赦,丝毫没有矫揉造作地露出大喜之色,向前两步,道:“六郎,你来了!”

见到武三思急切之态,张昌宗淡淡地说道:“梁王一定等得急了吧!”

武三思一愕。一般来说,此时张昌宗应该说:“梁王久等了!”这一类的话,才算是客气话。张昌宗这话,用的却是反问的语调,反倒像是在指责他武三思没有耐性。

武三思顿时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看来,今晚谈话的基调,不会太友好,张昌宗一开始,就没有给他这个亲王一点面子。

“哪里,我也是才来不久,才来不久!”武三思却不能丢弃场面上的客气话,笑道。

张昌宗径直来到主位坐下,向武三思道:“今天请大王来,非为他事,是为了高阳王!”

武三思心下一凉,暗忖道:“难道是这小子得罪了张六郎,才害得我今日遭受如此冷落?若是如此的话,回去真该好好教训这小子了。儿子我有一群,皇位却只有一个,可不能因小失大!”

“六郎有话请直言,若是这小子有见罪之处,小王绝不会姑息!”武三思嘴里说道。

“见罪?”张昌宗摇摇头,道:“倒也没有那么严重,我和高阳王平时几乎没有见面的机会,自然谈不上见罪。只不过,听说他最近痴迷上了神都城内一位才女?”

武三思顿时有些无言,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其实,武崇训追求王雪茹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而且并没有反对。武三思早已看出,武则天有意把安乐郡主武裹儿嫁给武崇训,但武崇训对于安乐郡主虽然也有几分喜爱,却远远比不上对王家小娘子。

在这件事情上,武三思纯粹是从利益的角度去考虑的。

李武两家结亲,对于他武三思自然有好处。一旦这亲事定下来,他梁王府自然而然地会成为武家的中心,从而取代魏王府。而且,那些现在人心惶惶,生恐被两党之争殃及的武党大臣,也能放下心来,继续追随他武三思。但这样也有弊端,一旦结亲,他武三思总不好去夺亲家翁的皇位吧,这事情若是传出去,对他的名声不好。

而若是与王家结亲,则有利无弊。王家累世豪门,子弟遍布朝中还有地方上的许多重要衙门,就是在军中,也有不小的影响力。传言对妹妹极为宠爱的王循又是下一任家主的第一人选,这亲事一旦做成,梁王府的势力也必然会大为增长。就现时而言,王家比朝不保夕的庐陵王,影响力实在大不少。

武三思早已听说了那天他儿子武崇训和崔湜两人,在王家的遭遇。一直以来,他只以为这只是由于张易之对崔湜看不顺眼造成的。如今,既然张昌宗过问,想必张易之竟是看上了王家的小娘子。若是这样的话,还是不要和张家兄弟争为好,毕竟武崇训还有安乐郡主这样一个很好的选择,若是为此和张六郎撕破脸皮,就太不划算了。

一念及此,武三思便装傻,笑道:“哦,竟有此事?小王最近一直忙于政事,对犬子疏于管教,实在不知道竟有这等事情。这样吧,待我回去好好盘问他一番,若是真有此事的话,一定会好好教训他一番。成天就会在外面瞎闯荡,斗鸡跑马,吃喝玩乐,根本不会为家里还有朝廷分忧,实在可恶!”

不想,张昌宗却微微一笑,道:“教训?我看就不必了吧,令郎也是诸王子之中,最为出类拔萃的一个,才子配佳人,自古都是美事啊,咱们又怎能将他们生生拆散呢?”

武三思听得一愣,张昌宗的态度,实在是太令他意外了。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小子在说反话,他肯定是在试探。当下,武三思拿出平生最诚恳的语调,说道:“不然,不然,才子配佳人是没错,我这逆子不过是草包一个,附庸风雅还略凑合,真才实学不值一哂。他这种人,若不是出身在我这样的人家……”

张昌宗的脸色越发的冷了下去:“大王似乎对我这主动作伐之举并不领情哩,你让小官这等小人物情何以堪!”

武三思一听这语态,终于弄明白,张昌宗所说,竟然并非反话,他的额头顿时渗出了几滴冷汗。

“既然是五郎好意,那小王就代犬子拜谢六郎了。只是不知,六郎为何如此襄助呢?”他始终不明白,张昌宗为什么偏要拆散他兄长的良缘。

“我看安乐郡主相貌端庄,温柔娴淑,倒是我兄长的良配,大王若是能促成此事,我张六自然感怀在心,没齿难忘!”张昌宗说道。

武三思今天第一次拨开云雾,见到了真相:原来,他想让自己的兄长和未来的太子攀亲!

(PS:有些不敢相信,不知不觉就百万字了,第二本过百万字的书,不容易啊!如今的网文界,兴许已经不把百万字当一个很重要的里程,因为四五百万字的都大有人在,一本抵我三四本。但对于颓废无能如我者,这却是意外之喜了,傻笑一声。能够看到今晚这章的,说明你已经忍受了上百万字无聊的文字,这对于你来说,未始不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哩。可以想象,在不远的未来,你的忍耐心必将得到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飞跃。所以,祝贺我自己,也祝贺看见这段文字的每一位!:D)

第376章 训子

几日之后,朝廷首先宣布,由于皇嗣旦太过恬淡、悌顺,再四将元良之位让与他的兄长。35zww.com皇帝为了体谅皇嗣这番仁爱之心,改立庐陵王武显为太子。为表示庆祝,大赦天下,赐天下百姓酒肉若干,赐八十岁以上耄耋老人钱帛若干。总之,就是广播霖雨,普天同庆。

同时,因皇嗣旦为人忠厚老成,虽不能担当元良,却也不能浪费这样的人才。武则天决定命他同平章事,出掌千骑。这样一来,武旦也成为了当前诸王之中,唯一的一个宰相。而且,他手里握着和皇帝最为亲近的军队——千骑,权势自然是大增。

这件事情的喜庆气氛还没有退散,朝廷忽然又宣布了另外一件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朝廷和突厥可汗阿史那默啜达成盟约,两边共同出兵,剿灭契丹叛贼。至于突厥人提出来的几个请求,前面的几个都照允,最后一个割地的请求,被修改成“两方共同出兵,土地谁占得为谁所有”。

其实,按照这个盟约,单于台都护的绝大部分土地,还是落入了突厥人的手里。而且,这次出兵,他们还可以一边劫掠契丹人的人口、牲畜,一边占领他们的土地。想来,大周军队虽然骁勇,想要在单于台都护那样的苍凉地方上争土地,是很难的。

因此上,这份盟约看起来似乎和突厥人预先提出来的条件,相差不大。只不过是要更加体面一些,而且,从纸面上而言,大周军队也可以自行占领土地。

一时间,朝中群臣哗然,有些激愤之人,甚至把这份盟约称作“亘古未有之奇耻大辱”,迭上奏章,要求皇帝严惩提出建议的“奸佞小人”。

最后,武则天一句话便让大家闭嘴了:“你们说的那个奸佞小人,便是朕,你们意欲何为?”

群臣傻了,大家都知道,武则天是一个极为要强的皇帝,谁也没有见过她妥协。www.65txt.com正因为如此,大家都没有想过提出答应这个请求的,便是皇帝本人,也正因为如此,大家的嘴巴都不甚干净,尤其是那急性子的,所上的疏章之中,多有辱骂之言。想不到——

当今天下早已不是来俊臣在的时候那般模样了,大家还是从心底泛起一股凉意。

梁王武三思却没有这样的心思。在夺嫡之战里面,他刚刚折了一阵,心下不免沉郁,但他现在顾不上悲蠢伤秋,他正在教训他的儿子。

“二郎,你给我听好了,明日大家宴请你们这些小辈,你一定要按我所说的话去做,明白吗?否则的话,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武三思狠狠地说道。别看他在张昌宗面前像只猫,在其他人面前,可是厉害得很。

武崇训苦恼地说道:“父亲,以前我追逐安乐郡主,您没说什么,后来我追逐王家小娘子,您也没说什么。如今,待我终于明白了一心不能博二兔的道理,下定了决心还是回身追逐安乐郡主,您却又老在我面前提那个王家小娘子,您这不是——”

武三思显然对儿子这窝囊的样子颇为不满,怒道:“你这无用的逆子!女人嘛,在我们这样的家里,不正是为了登上更高的位置而设的吗?你却处处妄动真情,这不是作死吗?大好男儿,竟如此拿得起放不下,传出去,真是羞煞祖宗!”

武崇训不敢多言,只是低着头,静静听着父亲的训斥。

武三思骂了一阵,也有些累了,便说道:“说了这半天废话,我都险些忘记了,你不是早就爱慕那王家小娘子吗?如今我给你机会,让你得偿所愿,你还有什么好怨艾的?”

武崇训苦笑:“父亲你是有所不知啊。自从上次崔湜那厮在王家被张五郎羞辱一番,我就怀疑这张五郎和王家小娘子的关系,非同一般。后来,我就派人一查,就越发的确定了此事。父亲,是还记得吧,上次来俊臣死的时候,坊间有留言传出,说是张五郎也在此事上下了大力。而据我暗查,那时候同样在此事上出力甚大的王循,便开始和张五郎交往。而且,以后屡有过从。换句话说,张五郎和王家的关系,非同一般。那一天,他出现的如此突兀,而王家小娘子的表情又是如此奇怪,让我有九成的把握判定,那王家小娘子和他之间,早有私情,说不定都已经私定终身了。我若是夺了他的女人,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说着,他连连摇头,对那天张易之戏弄崔湜的场面犹有余悸。

武三思一听此言,便有些不解,道:“可是,你知道今天我教你的这番话,是谁教我的吗?”

武崇训随意地回应一句:“谁?”

“张六郎,张五郎最为亲近的兄弟!”武三思本来是不愿让儿子知道张六郎一个面首都能对他指手画脚的事实。但话说到现在,他已经无法继续隐瞒下去了,便道出了真相。

武崇训听了,脑子都有些短路了,难以置信地说道:“不对啊,我看那安乐郡主对张五郎很钟情的样子,张五郎对她却并不怎么热心哪!倒是那王家小娘子,依我阅尽百花的经——哦,以我看来,张易之对她是情根深种。作为兄弟,张六郎怎么可能反来破坏他的好事呢?”

“蠢!”武三思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张五郎和王家小娘子的那点事情,叫做私情,而若是他娶了郡主,也就是未来的公主,则受惠者便是他们整个家族。你说,若你是张六郎,能不利用张五郎不在神都的这段时间,给他来个木已成舟吗?”

武崇训听得恍然:“原来,那张五郎也和我一般可怜,婚姻都由不得自主。不,他比我还要不济,逼我的是我父亲,而害他的却是他自小爱护的兄弟——”

一语未了,忽听得“咚”的一声,原来是他的后脑勺遭了一下。随即,武三思恼怒的声音响起:“若不看你明日便要进宫赴宴,怕打了脸不好看,这一下便会冲你的脸去!有你这样说你父亲的吗?我这样为了操心费神,还不是为了你好,还不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好?”

武崇训被武三思这一下敲得醒过神来。但他还是不肯立即妥协:“可是,张五郎终究是要回来的。他回来之后,可不会管是不是张六郎在背后算计他。万一他要是找上我,我岂不是——”

“闭上你的鸟嘴,得不到的时候,你偏要想着,如今给你这机会,去夺取那梦中的佳人,你却又来这里说三道四的聒噪,真是可恼!”武三思终于不耐烦,冷笑:“张五郎不过是个四品的小小太子卫率府副率,若是没有了他那位兄弟,更是什么都不算。你怕他作甚?就算你怕他难道就不怕张六郎吗?张五郎能把你怎么样,张六郎就能十倍加于你的身上,你可要想清楚了,不要遗祸于全家!”

武崇训不敢多言,讪讪地退了出去,只留下了武三思一个人坐在那里沉吟。

越想,武三思越觉得儿子的话还是有道理的,万一张易之回来,知道自己的情人被抢,必然要闹。梁王府虽然势力滔天,却不能不看他兄弟的面子,对他忍让。而他却是无所忌惮,到时候恐怕梁王府都要在他身上吃亏。

“真是一件麻烦事啊!”武三思苦笑:“看来,我要找四弟商议一番去了。想来,他足智多谋,一定有什么办法!”他的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了一个整日对着一张画像以泪洗面的病容。

第377章 问计定王

太平公主府自从换了个男主人之后,就被分作了南北两边,两边几乎从不往来,局面极是特殊。三五中文网而在府南有一座凉亭,却是男主人武攸暨的禁所,就算是他极为信任的人,非有要事,也不得入内,否则必遭严惩。

武攸暨无力地坐在凉亭里面,任那来自东南西北各个方向的凉风,吹拂在他苍白的脸上。他的手脚乃至全身,看起来没有一丝力气。就连那一双眼睛,也是极为无神,却极为专注。这双眼睛专注的对象,不消说,便是桌子上的那幅画了。

画,还是那幅美人自画像,时日太久,加上几乎天天被人挪动,实在是破旧得厉害,武攸暨却将它当作了平生最为爱惜的宝物,一直不肯轻易离身。最近看这画像实在破损得厉害,他又花重金找当代几位画中圣手为他临摹这幅画。

说实话,这幅画的画工,在几位圣手的眼中,实在算不得上乘,要让他们暗此临摹,实在是有些不情愿。这就像让一群大书法家去学人家小学生的笔迹一样。看在银子还有定王的权势份上,大家还是捏着鼻子画了一幅。不想,这些人画出来的东西,定王看了,却极为不满,认为根本没有原画的“神韵”,形似而神不似。

几位大画家都是一时巨匠,个个都有几分傲骨,见定王拿自己的画去和那画工连“精良”都算不上的去比,已经是不悦,更听他说还不如那原画很多,更是愤愤不已,各自拂袖而去。

武攸暨倒是没有浪费那几幅画,一幅幅的都收了起来,身边却依然留着这幅他觉得最具“神韵”的。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响起:“四弟啊四弟,看见你这般模样,愚兄心里头也苦闷得很哪!”

武攸暨头也不回,只是微微抬了起来,道:“原来是二哥,你又来作甚?”

武三思从他的身后走了出来,故作讶然地说道:“四弟这话,好不让愚兄伤心。35zww.com愚兄知道,你心里头只想着杀李家的人报仇,而愚兄则是想躲了李家这花花江山。咱们兄弟的目标,应该是一致的。何况,上次咱们也算是有过合作,虽然最终没有成功,那也不过是时运不济而已。你为何对愚兄如此冷漠?”

武攸暨咳嗽两声,道:“听说你最近和咱们的新太子殿下就要成为亲家了,为何却来找我?”

武三思讪讪地笑道:“四弟这说的是哪里话,你自己娶的,还是李家的公主呢,而且还是姑母最为钟爱的女儿——”

“住口!”武攸暨忽然激动了起来,脸红脖子粗的:“我平生只有一个妻子,就是芸娘!我和那边住着的那个贱人,没有一点关系!”

武三思不想自己一句玩笑话,竟把武攸暨逗得如此大怒,他顿时意识到,自己的玩笑开的有些过火了。他这位堂弟最受不住的玩笑,便是这个了。

“四弟息怒,息怒!愚兄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事实上,今日我来找你,便是来告诉你,我已经决定了,不能和李家结亲!我已经帮我家二郎觅好了一门亲事,不过现今却有一个难题,还要四弟帮忙费神呢!”武三思低声下气地赔笑道。

武攸暨一听这话,脸色柔和了很多,道:“却是什么难题?”

武三思叹一口气,道:“我和我家二郎看上的这个女子,是一个很不错的女子。奈何宫里那一位张六郎的兄长张五郎,也恰好看上了此女。你也知道,那张家的人如今可是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哪!愚兄虽然贵为亲王,却——不怕四弟笑话,愚兄对他还真有几分忌惮。现在,这个张五郎正好回定州老家探亲去了,就怕他一回来,发现自己喜爱的女子和别人家订了亲,就要闹腾起来——”

“那还有什么不好办的,给他来个速战速决,只要这小娘子进了你梁王府的门,木已成舟,他就算再如何厉害,也只能认了吧!只要是一个不算太笨的人,就不会做出那等完全于事无补的事情来!”武攸暨阴阴地笑道。

武三思苦笑道:“好却是好,只不过时间太过仓促,一时间双方难以把事情办得体面。你也知道,我这边是梁王府,而他们那边,也是豪门大户,这婚事岂能办得如此仓促?”

“既然不能办得如此仓促,就找点事情,羁绊那张五郎一阵,不就是了!”

“羁绊,如何羁绊?”武三思不解。

武攸暨淡淡地一笑,道:“我如今正有一计,可以羁绊住那张五郎许多时日。我听说此人风流无比,到处沾花惹草,兴许在外面的时日长了,又会摘得许多新鲜花草,到时候,他说不定早已把你这儿媳妇抛诸脑后了,你就是想他闹,他恐怕也没兴致和时间来闹呢!”

武三思一听,喜得搔首挠耳,连连催促道:“四弟快说来!”

武攸暨便轻轻地道出了自己的计划,武三思一听,双目大放亮光,不住颔首道:“好,好!”

听完武攸暨的计策,他只感觉压在心里头的一块巨石瞬间被搬去,那种轻松的心情,简直难以言喻。他笑着向武攸暨道:“四弟,多谢,多谢了!愚兄就不打扰你缅怀故人了,告辞!”

却见武攸暨忽然伸出他那枯瘦的右手,道:“等一等,我还有话要问二哥呢!”

武三思惑道:“四弟有甚话要问?”

武攸暨道:“也没什么,只是听你说起这张五郎,我也恰好听说过一丁点关于此人的传言,不知道是真是假,想向二哥求证一番。”

“哦,你且道来!”武三思的心下生出了一种难得的虚荣心,他知道这位四弟平生淡泊、宁静,几乎从不向别人打听事情,自己能被他打听,说起来也是一种荣幸了。

武攸暨道:“听说这位张五郎和安乐郡主之间,关系非同一般,对吧?”

武三思“嘿嘿”一笑,道:“二哥这话问我,算是问对人了。你这一说,我还想起来了,反正过不了几天,你且候着吧,宫里必然有赐婚此二人的消息传来。那张五郎对安乐郡主如何,愚兄不知,但那安乐郡主对张五郎,真可谓情深意重。就我个人的感觉,一点也不下于你对那画中弟妹的感觉。据我所想,这桩婚事,一则虽有张六郎意图攀龙附凤的心思在里面,二则恐怕便是安乐郡主本人在推波助澜了!”

武攸暨这次倒是没有因为武三思拿芸娘开玩笑而有所不满,只是轻轻点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武三思见了武攸暨这般模样,心里头打个突,蓦然生出了一种不妥的感觉。他不由得问道:“四弟问这个,却是为何?”

武攸暨淡淡地说道:“没什么,只是好奇罢了!”他忽然轻轻挥挥手,道:“二哥,我说了这一阵子的话,也有些乏了,想要歇一下,您就请自便吧!”

武三思大感没趣,又无奈这个病秧子堂弟何,只能讪讪地去了。

待得武三思走远,武攸暨那双无神的眸子里,蓦然射出两缕阴狠的光芒。或许是情绪太过激动的缘故,他的脸色霎时间变成了紫酱色。

“豆蔻少女,情根深种!好,好啊,我就希望你用情越深越好!你可别怪我这个做姑父的心狠,既然与别人合作,我报不了仇,自然要自己动手!你不要因为成为姑父我的目标而愤恨,你要怪,就怪你自己投错了胎,投到这充斥着阴谋和血腥的李家皇室!”

勉强喃喃地说完这一段话,武攸暨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前俯后仰,状甚狼狈。

第378章 宫宴

波光粼粼的九州池上,一条偌大的画舫正在缓缓地游动。www.65txt.com

船舱里面,一大群人或坐或站,热闹非凡。

女皇帝自然是坐在最上面,她的身边,站着的,便是赫赫有名的“莲花六郎”张昌宗。而武则天的一群年轻的孙子、孙女以及侄孙们则各自都有一个位置,总共不下二百人。这画舫也实在是足够大,这么多人坐着,又有不少的宫娥穿插其间侍候着,依旧不感觉太挤。

女皇帝素来威严,她没有说话,下面这两百多人没一个敢出声,一个个的都是闷闷的,将嘴巴闭得好生严实。

就在此时,张昌宗低头笑道:“大家,这也实在太闷,您不开口,他们都不敢说话哩!”

武则天这才醒过神来,忙笑道:“我说,你们吃东西啊,各自有什么话,说出来便是。朕今日宴请里面,是要让大家聚在一起耍玩、轻松的,却不是让你们来坐禅!”

说着,她自己端起身前的酒杯,饮了一口。

有了武则天做示范,下面的郡王、郡主们也就没有了太多的顾虑,相邻的之间,也开始了窃窃私语,不时传出笑声。

武裹儿就坐在武则天左手边的第一位,她的后面,便是她的两个姐姐。而武崇训就坐在她的对面,武则天右手边的第一个位置。他的旁边,便是那大胡子淮阳王武延秀。

因着地利的原因,自从这座次安排好,大家坐下来以后,武延秀一抬眼便能看见武裹儿。然后,他自然而然地被武裹儿的艳光所慑,色授魂与,完全不知身在何方了。

武裹儿暗暗皱眉,她发现自己不论如何,竟然都躲不开这家伙可恶的眼神,这让她很是羞恼。当下,她狠狠地剜了武延秀一眼。三五中文网不想,这威胁的眼神非但没有起到吓阻的作用,反而让武延秀一双眼睛瞪得更大更圆了。

武裹儿简直愤怒了,她正要发飙,忽然一眼看见张昌宗,想起今天这场宴会对她的重要性,终于还是忍耐了下来。若今天这宴会不是如此重要,而张昌宗又不在的话,纵然有武则天在座,她恐怕都要狠狠地爆发出来了。

“这个死大胡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真真可恶,我回去之后,定要和母亲说一番,让她想办法狠狠教训他一番!”武裹儿心下忖道。

其实,武延秀纠缠她,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经常写一些明明狗屁不通,却自以为文采非凡的东西献给她。每当她看见武延秀的那些手书,心里头就会无端地生出一种强烈的厌恶感。为此,她在很长的时间内,心情都很不好,屋子里的家具就遭了秧,常常被她砸得稀烂。最后,还是韦氏以张易之来威胁她,才让她略略收敛了自己的性格。

饶是如此,面对面见到武延秀的时候,武裹儿便会想起这些日子所受的纠缠,心下的恼恨,简直难以言喻。

武延秀却浑然没有感觉到对面的佳人对他极度的反感。他只感觉,武裹儿的一颦一笑,一嗔一喜,都是美到了极处,令人心痒难挠,总想要好好将她怜爱一番,又恐唐突佳人。这种矛盾的事情,也只有他自己能明白。

武裹儿忽然端起酒杯,站起身来,向武则天举起了酒杯:“奶奶,今日是裹儿第一次和这么多的兄弟姐妹们在一起。这些里面有我认识的,也有我不认识的,但是,看见大家,我心里头实在是欢喜得紧。所以,裹儿要特别谢谢奶奶,谢谢您老人家给我们这个聚在一起的机会!来,我敬奶奶一杯,祝奶奶一天比一天年轻,一天比一天精神!”

武则天咧嘴大笑。其实,这番话,在座的这些人几乎的人人会说,但能说出口的,也就只有武裹儿了。原因无他,其他人都太害怕她了,就算是这种祝福的话,也不敢出口,唯恐一句话不对,犯了她的忌讳。

所以,武则天对武裹儿,倒是有着几分真实的喜爱。这女娃儿敢做敢说,敢爱敢恨,实在是颇有她武则天当年的风采。看见武裹儿,武则天就像是看见六十年前的自己一般。

“好,好,好,借你吉言,朕就吃了这杯!”武则天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动作无比的干净利索,完全不像一个七十好几的老人家。

饮完一杯,武则天放下酒杯,目注武裹儿,嘴里忽然轻轻地说道:“裹儿长得如此漂亮,嘴巴又甜,真不知什么样的男子,才能配得上你这个可爱的小妖精哩!”

武裹儿娇嗔道:“奶奶取笑裹儿,裹儿不依!”轻轻地跺了跺脚,作不满状。

她本来就美到了极处,这番小儿女情态一露出来,在场的男子几乎全部都是大晕其浪,满脑子里只剩下了那个可爱的身影。

武则天却笑道:“朕倒还真不是说笑哩。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乃天理,没有什么好羞怯的。在场如此多的表哥,你就没有看上一个?若是看上了哪一个,你尽可直接来对朕说,朕自然替你做主。有朕作伐,你那夫婿以后对你自然是要百依百顺,绝不会敢辜负你!”

到了现在,武则天才算是图穷匕见,不知不觉间,道出了今天这宴会的真正目的。

武裹儿便不说话了。

武则天却不敢罢休,把目光从右边这一排扫过去,第一个就睃见了武崇训。

“要不,你看你崇训哥哥怎么样?他年轻俊朗,在诸王之中又是难得有才的。”武则天状若无意地说道。她今天的真实目的,其实就是撮合武崇训和武裹儿,现在总算是到了正题上。

“崇训哥哥?他人倒是不错,不过,我听说他已经心有所属呢!”武裹儿道。

“哦!”武裹儿这话倒是大大地出乎武则天的意料,她连忙转向武崇训问道:“此事当真?”

武崇训连忙抓住机会,从位置上站起来,跪在那过道之上,向武则天道:“姑奶奶,的确是如裹儿妹妹所言,我已经有了心上人,而且对她早已情根深种,今生若能得她相伴,便足慰平生,绝不敢再生出半分其他的非分之想!侄孙正想奏报姑奶奶,想让姑奶奶为我们赐婚呢!”

武则天心下略略有些失望,这个变故是她没有想到的。但她终究是一代女皇,拿得起放得下。当下,她点头道:“看你这样,便知道那女孩儿一定不凡,也罢,朕便替你做主,帮你赐婚了!”

武崇训连忙谢恩。

待得武崇训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武则天又转向武裹儿道:“就算你崇训哥哥已经心有所属,在场的不是还有一百多位哥哥吗?你若是看中了哪一位,也可直接和朕说,朕也当替你做主!”

武裹儿一双美目咕噜一转,道:“那是不是裹儿喜欢谁,便是谁呢?”她这话问得狡猾,把武则天“在场的”三个字略掉了,看起来和武则天所说的没什么分别,实则相差极远。

武则天哪知是计,便开了金口,道:“朕一言九鼎,自然作数,你说来便是!”

武裹儿大喜,连忙跪下来说道:“裹儿愿嫁于太子卫率府副率张易之为妻,求奶奶替我做主?”

武则天瞠目结舌,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中了这小妮子的诡计了。她作为一国之君,众目睽睽之下所说的话,自然不能反悔。

恰在此时,她身边的张昌宗也跪了下来,道:“臣也曾听说过一些家兄和安乐郡主之间的故事,只觉得缠绵悱恻,令人神往。还请陛下务必成全这对良配,也算是做下一件大功德了。”

第379章 施压

“呀哈哈,我好高兴!”

刚回到新搬进的东宫,武裹儿便一蹦三丈高,又笑又闹,一派癫狂模样。35zww.com

她母亲韦氏立即闻风而至,一眼看见武裹儿的样子,便知道今天宴会上的事情,定是说成了。这小妮子是掩不住内心的激动,竟是有些忘乎所以了。

“裹儿,给我站住!”韦氏感受到女儿心中的喜悦,也是颇为高兴,但她却故意板起脸来,喊住了女儿。

“哦,母亲!”若是在平日,武裹儿都未必能听韦氏的,但现在她却乖得像一只猫。

“你这孩子,怎么如此胡闹,这里是东宫,可不是西隔城了。你可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日夜不停地紧盯着这里吗?一旦我们一家这几口人犯点错,立即就会被揪住不放。我早就说过,咱们每一个人,都必须要万分小心才是,看你多大一个小娘子,竟这般疯癫,传出去还不惹人笑话啊?”韦氏训斥道。

“母亲,您也太罗嗦了吧,我不过是笑闹了两下,便引来了您这一车子的话!”武裹儿也有些不满了。

韦氏横了武裹儿一眼,道:“罢了,不说你了,怎么样,看你的样子,今天的宴会一定很顺利吧?”

武裹儿一张俏脸上顿时铺上了一层红光,看起来鲜嫩无比,简直能揉出水来。带着几分羞赧,她低下头去,道:“谢谢母亲了!”

韦氏笑着拍拍武裹儿的香肩,道:“这是什么话,你是我的女儿,为你的未来多考虑考虑,也是我理所应当之事。再说了,张郎这人我和你父亲都是见过、处过的,对他的品性为人都十分的喜爱。所以,我们可以说给你找了个好夫婿,也可以说给自己找了个好女婿嘛!”

武裹儿没有多言,只是轻轻地偎依进母亲的怀抱。***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这一刻,这个绝代美女所散发出来的艳光,简直摄人心魄,就连旁边两个从小阉割的宦者也是四目圆瞪,两条舌头不住地乱*舔。

忽然,武裹儿一把从母亲的怀抱里跳出来,嘴里喝道:“母亲,我今日又遇上那只癞蛤蟆了,好生可恶,从宴会开始到结束,一直都在盯着我看,看得我好生不自在!”

韦氏笑道:“那也是你魅力的体现嘛,何必着恼!”

武裹儿并不买账,道:“我就算有魅力,也不愿展现给那可恶的东西看。母亲你是没看见,那厮那双眼睛里,充斥着‘我要吃了你’这种味道。他实在是太可恶了,母亲——”

“这样啊!”韦氏笑笑,道:“莫要往心里去,被看几眼又不会少肉!”心下却暗暗忖道:“这小子老爹都快要死了,居然死性不改,还对我家裹儿纠缠不休,真真可恶,我定要让你好看!”

王家的宅子,素来都很热闹。今天却是特别热闹,一大群老头子们联袂而来,个个所坐,都是闭篷的马车,把个王家的大门口,变成了豪华马车的展览会场。

老头子们刚下车,王家的主人王循便亲自迎接了出来,将这一群老头子统统请了进去。

这群老头子,别看一个个老态龙钟,却没有一个是平凡人物,他们个个都是太原王氏的本族精英。其中,有一些是王循是伯父、叔父,还有一些是王循的兄长。这些人的共同点,就是在朝中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王循如今的官位和在皇帝面前的得宠程度,或许不亚于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但王家是等级森严的豪门,作为晚辈的对长辈,必须要十二分的恭谨。这一点,并不会因为王循位高权重而有所不同。

一群老头子甫一在王循的书房坐下,便形成了一股难以抗拒的威严,就算是今日的王循,素有新一代诤臣之称,在这些人面前,也不免显得有些局促。

“不知各位长辈今日莅临,有何要事要吩咐?”书房里面唯一站着的,倒是主人王循了。王循到底不是常人,自然知道这么多平时难得到来的长辈居然同一时间过来,定是有要事相商了。面对这么多眼神形成的气场,饶是王循定力惊人,也不能不小心应对。

“三郎啊,你是我们王家一族这一辈里面,最有出息的,我们这群老头子,素来都是最看好你的!”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头子缓缓地开口。

王循一听这开场白,越发的心焦,他到底修为非同一般,笑道:“还要靠诸位长辈多多提鞋指点!”

“好说,好说,你是我们的侄儿,也是家长最为看好的年轻人,未来不可限量,若是有什么行差踏错,我们自然会毫不犹豫地指出来。要不是如此,我们今天也不会来此了!”另外一个老头子跟着说道。

王循见一群老头子迟迟不肯立即进入主题,反而先在这些给自己说这些道理,便越发的意识到他们所说的事情,一定颇为重大了。若是小事,他们就没有必要如此弯弯绕绕的了。王循没有接茬,等着一群老头子主动开口。

又有一个微胖的老头子道:“三郎啊,你妹妹过年就要十八岁了吧!年纪也不小了,你你看我们这些老头子平日里也没甚事可做,今日便来作个伐,为她寻一门称心如意的婚姻如何?”

王循一听,便知道这才是今天这些人此行的目的了。若非如此,这些老头子是绝对不会去过问有关王雪茹的任何事情。他有些疑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能说动这么多老头子同时出动说亲呢?”

王循不敢怠慢,笑道:“非是小侄不给叔父面子,此事还是要先问过妹妹她本人再说吧!”

“哼!”另外一个老头子顿时发作起来,道:“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还要问过女儿家本人的。你父母去得早,你长兄如父,如何做不得这个主了?”

王循正要插嘴,又有一个老头子说道:“三郎啊,我们给你妹妹说的这门亲事,便是淮阳王。淮阳王的大名,你想必也听说过了,他乃梁王最为宠爱的儿子,生得一表人才,又是诸王里面有名的才子,未来不可限量。你妹妹若能嫁得如此佳婿,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吧?”

看那老头子的表情,真是恨自己不是女儿身,否则定要对武崇训以身相许了。

王循一听是武崇训,便知道事情棘手。但他倒是没有惊慌,便道:“淮阳王好是好,不过,小侄已经答应了其他人家了。虽然还没有契约,但大丈夫言而有信,总不好出尔反尔吧?”

“哦,却是何人?”又是另外一个冷言冷语地问道。

这一群老头子也算是厉害,一个人一句话,轮着流的来,倒把个王循逼得有点无措了。

王循顿时被这样一句给问着了。他自然不可能说出张易之的名字,在他看来,让妹妹现在嫁给张易之,还真不如嫁给武崇训呢。

另外一个老头子见王循不言,便笑道:“三郎啊,我知道你疼惜你妹妹,不愿她早嫁,不过你也应该替我们家族多考虑考虑。我们王家虽然也算得上是一个豪门,但若是开罪了梁王,就等于开罪了朝中千千万万的大臣,这不仅会有碍于你的前程,就连我们王家其他年轻人的前程,也不免要受到连累,你又于心何忍?”

王循还待解释,最后一个老头子抢着说道:“好了,事到如今,干脆摊开来说吧。这门亲事,莫说你反对,就算是我们这些老头子一体反对,也是没用,因为意欲促成婚事的,便是当今皇上。过不了多久,赐婚的圣谕就要抵达你的府上,你是愿意当一个好兄长而成为一个抗旨的大臣,并且还无济于事呢,还是接旨。你就看着办吧!”

第380章 此门难进

却说张易之一行人经过十几天的奔波,终于远远地见到了定州城楼。www.65txt.com

一时间,四个人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走吧,进城!趁着天色还没有黑,咱们可以先找个客栈打尖,明日再去张府。”张易之回头向另外三人说道。

林秀咧嘴一笑,露出那可爱的龅牙:“五哥的思量很对,我还担心你会直接住进张家呢,住客栈最好!”

张易之笑笑,拍马向前。他自然知道林秀这样说的原因。因着上次姜小玉与张昌仪和离的事情,张家本族这些本就对他张易之有些不满的人,如今自然更是将他视若仇寇。张易之倒并不是怕了他们,他只是想尽快弄清楚事实好走人。神都城里某个角落,还有一个大肚子的女子,等着他回去陪伴第一个孩子出世呢!

转眼到了城门口,几个人顿时发现,这定州城的防卫,似乎特别森严一些,城门口的守兵比其他的城池要多了不少。

“难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几个人的心底,同时泛起了这样的狐疑。有没有事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是他们几个关心的问题,他们只是希望,纵使有天大的事情发生,希望不要为他们惹上麻烦便好。

几个人正要纵马进城,几个士兵立马过来拦住,嘴里大声喝斥:“下马!”

张易之等人大为惊诧。莫说这区区的定州城了,便是神都洛阳,他们也是直进直出,没有在城外下马的道理啊。

“几位兄弟,这是为何,我们这一路也走过不少的城邑了,其中就算是比定州更大的城邑,也经历过,未曾听说过要在城外下马的,有什么理由吗?”张易之问道。

“叫你下马就下马,恁啰嗦!”一个士兵不耐发地嘀咕。***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他旁边的那个火长模样的士兵脸色一沉,瞪了那士兵一眼。这火长倒不是比他的士兵有耐性一点,只是比他的士兵更加有眼力一些。

大周禁止民间养马,快马扬鞭而过的,往往都非是常人。而张易之这一行四个人,哥哥都是高头大马,看起来自有一种威风。再加上为首的张易之虽然面有风尘之色,却挡不住儒雅风度。这火长一看之下,就已经认定,这几个也不是常人,不可慢待。

“这位公子请了,非是我等不愿放公子过去,只是州家已经宣布,这几日凡是进城的,都必须下马,而且到了城内,除了崔府上的人,都不许乘马在街上行走。就连州家本人,最近上街都是步行的呢,公子体谅!”那火长和颜悦色地向张易之解释道。

张大忍不住了,喝道:“哪有这鸟规矩,一个人要进城,却害得大家都不能进城?想当初皇嗣和太平公主北上祭祖,到了箕州的时候,也未曾有过这般规矩!难道将要进城的那厮,比太平公主他们还要厉害?他莫非便是太子殿下抑或圣皇本人吗?”

那火长摇头道:“这小人便不知道了,小人只管执行这州家的钧旨,其余的一概不问。”

林秀在旁边阴阳怪气地说道:“你们这州家也真是啰唣,这溜须拍马的功夫也算是做到了极致。不过,为了讨好一人,得罪这么多人,值得吗?”

那些士兵们听见林秀开口羞辱本州刺史,表情木然。很显然,他们对于本州刺史的这种做法,也有些微辞,只是不敢宣之于口罢了。

倒是那火长无所谓地说道:“公子此言,倒是可以去直接说与州家知道,小人只是负责执行的,公子若是不下马,小人们便要受罚。所以,还请公子不要与小人们为难。”

张易之现在是堂堂的太子卫率府副率,比定州的刺史也就低了一品两阶而已。加上他是朝官,而刺史是外官,所以张易之现在就算不籍着兄弟的威势,也完全不用惧怕定州刺史。张易之本来打算强硬一番,见了这火长可怜巴巴的样子,却是心下一软。

对于现在的张易之而言,强硬依然可以强硬,却是完全没有必要。因为他现在强硬一些,为难的只是几个小兵而已,并非是这事情的真正引起之人——定州刺史。

这就没趣得很。现在的张易之,若是和定州刺史闹一闹,倒也说得过去,和一群小小的士兵,真没什么好闹的。

张易之准备算了,张大却不打算就此罢休,他怒骂道:“什么昏官,什么狗屁的钧旨。今日这昏官若是不主动站出来给我们说清楚,我便偏要纵马进城,看他能耐我何!”

“哦,是哪位对本官不满,在这里辱骂本官啊?”就在此时,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

张易之等人循声望去,就看见一个身着绯色官服,头戴幞头的男子缓缓地从里面走了出来。这男子看起来约莫五十岁上下的年纪,相貌堂堂,目不斜视,很有几分正人君子的样子。

“使君?参见使君?”几个士兵见了这男子,连忙行礼。

张易之一看,来了兴趣,原来此人便是本州的刺史。这位州家看起来倒不是很昏庸的样子,反而很有名臣的风范,想不到做起事情来,竟是如此不知所谓。

刺史道了声“罢了!”把头转过来,目光垂注在张易之一行人身上,眼神颇有些不善。

“原来你就是那个昏官刺史啊,也好,正想找你呢,想不到你自己就来了。我倒想问问,你们这等的,是何等人物,值得如此兴师动众的?”张大问道。

那刺史仿佛是吃定了张易之一行人,倒也没有急着发作,他只是冷笑一声,道:“我们要等的这位贵人,岂是尔等小人物所能过问的。本官劝你们,还是立即下马,然后给本官好好的认个错,本官看来尔等是外地来的,不知深浅,对你们的羞辱,可以既往不咎!”

一直没有开口的张二这时候终于忍不住了:“这位使君说话真是好笑得很,你说你们在等的那人是个大贵人,我还想说,我们公子也是个大人物呢,凭什么我们公子倒要为他下马?”

刺史将张易之一行人狠狠地睃了一遍,“哈哈”大笑,道:“大人物?就你们?我看你们几个人年少轻狂,必然也是有些身份的人。不过,你也许不知道,本官为了等这位大人物,专门在这城门边寻了一处住所,已经亲自在这里蹲守数日了。单从这里,你就可以想见这位大人物的身份了。我劝你们还是下马为好,顺便再认个错,本官宽宏大量,倒也可以不和你们计较,否则的话……”

他后面的话并没有直说出来,但从语气来看,显然很有点“后果很严重”的味道。

张易之一听这刺史如此无礼,正要亮出身份,压一下他,忽然听见前面一阵马蹄声响起。这马蹄声一声比一声快,一声比一声响亮,声声都敲打着众人的耳膜,显然这骑士正朝着这边而来。

一听见这马蹄声,张易之便乐了,刺史明明说不准骑马,却偏偏有人骑马,他倒是想看看这位刺史是如何处理这来人的。

刺史听见这马蹄声,还很是淡定,倒也顾不上继续质问张易之等人,回身往城内望去。远远的,果然看见一骑轻尘,飘飘然地向这边而来。

那马儿到了这边,立即停下,马上骑士迅速地跳下马来,迎面对着刺史行礼:“参见使君!”

刺史点头:“起来吧,你总算来了!”

那人也不客气,连忙站起身来,眼睛往前面一瞥,一双眸子顿时成了呆滞状:“五郎!”

第381章 钱剑啸

张易之一见此人居然认得自己,颇为讶异。35zww.com他仔细地看了一眼此人,终于产生了一个模糊的印象:“你是——张家的家人?”

“正是。”那人见了张易之,显得极为激动:“五郎,您老人家可算是来了,这几日为了您——”回头望了一眼定州刺史。

刺史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双眼睛傻傻地看着张易之,就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而且连着他的眼珠子也一起定住了。

张易之的心底顿时泛起了一种怪异的感觉,向刺史道:“使君,您这是——”

刺史被张易之轻唤一声,终于醒过神来。他咬了咬牙,蓦然跪倒,道:“哎呀,原来您就是张将军,下官有眼不识泰山,竟然当面不识,真真该死!”

张易之身后的张大等人对于这莫名其妙的变化却是一头雾水,望向那刺史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耍戏的猴子一般。

张易之却是略略明白了过来,戏谑地笑道:“使君所说的那个大人物,不会是——”

“正是五郎!”

刺史心下那个苦涩啊。他一早听说张昌宗的兄弟要回老家来看看,便开始了准备。正如张易之等人看见的,他封锁的所有城门,命除了崔家的人之外,其余的不准骑马,就是为了拍马逢迎。

其实,这只是他所做的一小部分,他自从接到消息之后,自己便搬到了这城楼上来住。在他看来,张易之自身是四品大员,又有着一个权倾朝野的兄弟,出巡之时,自然是前呼后拥,不可一世。所以,他看见张易之相貌俊美无比,仪表非凡,虽然也能看出他身份非同一般,这才罕有地费了这么多唇舌和他们废话。要是遇上一般的,他早就命人拿下了。www.65txt.com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根本没有重视的这个人,竟真的是张易之。他马屁没有拍到倒也罢了,竟然还把这大人物给得罪了!

刺史心里头那个后悔,无法言喻。早知道,就算不被猪油蒙了心肠,想出这拍马溜须的办法,也比弄成这样好很多很多啊!刺史现在是哭的心情都没有了,他也不想在张易之的心里头留下什么好印象,好提携自己了,只盼着这位大人物不要回去说自己的坏话,并且把这些坏话传到皇帝的耳朵里,就阿弥陀佛了。

张易之看着这位哭丧着脸的刺史,心下也是悲哀。其实这并不是个别现象,武周一朝封官太滥,造成的问题就是官场的习气很不好,官太多,大家都想往上爬,竞争自然大,官儿们为了向上爬,使出来的手段也就越加无所不用其极。眼前这个例子,不过是当今官场现形记里面的一个缩影而已,根本不值一哂。

“使君你快起来吧,说起来,下官的品级比你还要稍低,你这样对下官行大礼,下官可是担当不起啊!”张易之认真地说道。

这“冷冽”的语调听在此时的耳朵里,让他顿时打了个寒颤,他久历官场,很懂得虚虚实实之道,张易之的这番话听在他的耳朵里,简直字字要命、句句诛心,这一字一句的,便像是一把一把的匕首,捅在他的心口。

“不!不!下官这是自作自受,求五郎务必狠狠责骂,直到肯原谅了下官为止,否则下官断断不敢起来!”刺史哭丧着说道。

张易之简直哭笑不得,见过贱骨头,却没有见过如此贱骨头的。明明他没有往心里去,这堂堂的一州父母,却敢没脸没皮地给自己下跪,浑不觉得这有什么丢人的。这可真是让人想骂,都不知如何开口了。

张易之又随口劝了两句,那刺史只是不肯起来。张易之终于怒了,狠狠地把那刺史骂了一番。他这一番骂,倒是真心真意,绝没有半分敷衍,自然是口若悬河,既狠又狠还狠。

不想,那刺史自身被骂,骨头顿时轻了三分,居然眉开眼笑,没等张易之再劝,自己便站起来了。

张易之暗暗苦笑,向刺史问道:“使君如何称呼?”

刺史笑道:“下官钱剑啸。”

“钱剑啸?好名字!”张易之敷衍地应了一声,心下却忖道:“应该是见钱笑才对吧!我看你这种官,当官的唯一目的,恐怕除了捞钱,也就只剩下捞钱了,否则也不会如此没脸没皮的,亏你还长了一张正人君子的面孔!”

当然,这种厌恶的情绪,张易之是半分也不会流露出来的。他可不想这哥们又跪下来,再要哄得他起来,不知又要废多少唇舌,浪费多少宝贵的青春。

“钱使君,我你这大家不许乘马这一类的规矩,就免了吧!本官这一次,是为了私事回乡,也不想搅扰邻里。所以,咱们还是让这定州城恢复往日的面貌,如何?”张易之道。

“张将军仁爱之心,真是感天动地,可歌可泣啊,下官佩服,佩服!下官这就传令下去,就说张将军亲自吩咐了,让大家还像往日一样,该怎样,就怎样,您看如何?这样,既能恢复定州城往日的秩序,又能传扬张将军您一片仁爱之心,真是一举两——”

“不必了,就以你自己的名义发出去就行了!”张易之简直腻歪透了,这哥们,不论什么时候,总是先想着拍马屁,太受不了他了。

“也好,也好!五郎您淡泊明志,宁静致远,境界高深,非是我等碌碌之辈所能望其项背,下官就不劝了。要不,咱们先回城安歇下来吧!”钱剑啸见张易之对自己好像并没有什么恶感,心思顿时又活跃了起来,立马把“张将军”三个字的称呼重新改成了“五郎”,巴结讨好的心思,重新又活跃了起来。

张易之想也不想,立即拒绝,道:“住处的事情,就不必劳烦使君操心了。下官来这定州城,也不是第一次了,自会找客栈歇下。”

钱剑啸本来是打算把张易之安排到自己的豪宅住下的,晚上一起喝点酒,然后再从自己的侍妾里面找个最漂亮的服侍一下,明早起来,说不定就能成为至交。张易之如此毫不留情地拒绝,不啻一记闷棍狠狠地敲在他的脑袋之上,他顿时满心是伤。

“要不,这样吧,张将军就随下官去驿馆住下。这驿馆本就是接待朝廷往来人员而设,张将军住进去也合情合理。而且,现在定州驿馆也是空的,一应吃住都是现成,岂不是比住在客栈好多了?”一见拉拢不成,这哥们的称呼又重新变回了“张将军”。

张易之仍是不给面子,摇头道:“不必了。我说过,此行只为私事,而绝没有半分公务要办。若是我这样住进了驿馆,岂不是公器私用,和那些贪赃枉法的官员,又有什么区别?钱使君,若是没别的事,下官就告辞了,现在天色已晚,在此消磨时间,实属不智!”

钱剑啸一张仪表堂堂的面孔,顿时变得有些扭曲。他意识到,他这好几天的苦心经营,随着张易之的这一句话,变成了泡影。现在的张易之,在他看来,简直无懈可击,让他根本找不到下嘴的地方。

那张家的家人一听张易之的话,忙说道:“五郎,不若您老人家随小人回张家住吧,家主他们也曾吩咐过,若是五郎不愿随使君走,便命小人把您带回去!”

张易之冷冷地摇头,道:“不必了,请你回去转告家主他们,我明天一早便会上门,到时候希望所有的恩恩怨怨,都能一并厘清吧!”

第382章 举荐

皇宫。***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武则天把三儿子武显从东宫叫了过来。

武显并没有因为被立为太子,对母亲的态度有丝毫的变化,他对母亲的那种敬畏,是任何人一眼都能看见的。

武则天对这一点很满意。作为一个女皇帝,她和一般的女子最大的不同,就是不需要爱怜,只需要敬畏。况且,她的爱,她的怜,现在已经有人给予了,她比起以往任何时候,都不需要这些东西。

“今天找你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武则天看着战战兢兢的儿子,就没有打算多废话,而是径直进入了正题。

“母亲若有事,自己做主便是,孩儿鲁钝得很,浅见不值一哂。若是母亲的事情要孩儿亲自去做,吩咐便是!”武显老实巴交地应道。

武则天点点头,道:“谦虚是好的,不过你以后还是要当一国之君的,还是要学习着去处理一些事情。朕找你来,只是想问一句,现在朕已经答应和突厥人结盟,一应准备事项,大多已经完成了。唯一还欠缺的,便是一个派往突厥和亲的皇孙。你看看,用什么样的人选合适呢?”

武显听得心下一动。就在昨天,韦氏刚刚找上了他,说是武延秀那小子太不懂事了,一再纠缠裹儿,让他想办法把他弄到突厥和亲去。想不到,言犹在耳,武则天居然就找他问起了这个问题,武显感觉着简直就是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在推动着这件事情向前发展。

到底是推荐不推荐武延秀呢?武显颇费踌躇。昨天,在韦氏面前,他是没有答应的。他自己在母亲面前,气都不敢喘,更不要说提出这种事情。可是,现在是母亲亲自问起他——

武显的额头,隐隐有虚汗冒出。到底是表态,还是不表态?如果表态的话,推荐谁?

武显现在有种特殊的恐惧,任何时候,他都害怕母亲在试探自己,他害怕一脚就踩进母亲设好的圈套里面,以至万劫不复。三五中文网他只想不回答,也就不可能犯错,但这又是不可能的。

或许是看出了武显的踌躇,武则天轻轻一笑,道:“这个问题一时问起你,你不能马上拿定主意,也是常理。那不如这样,你先说说,到底是选一个什么样的孩子去突厥呢?”

武显左右为难,最后想起韦氏的话,他还是一咬牙,道:“依孩儿看,应该在武氏诸王中选一个——”

一言至此,他忽然顿住。他蓦然想起,他自己现在也姓武,自然也算得上武氏诸王之一了。如果她母亲抓住这个把柄,发作起来的话,这后果……

武显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的苍白。

好在,武则天似乎浑然没有发现儿子的这些异常,只是若有深意地望了武显一眼,道:“为何偏要从武氏诸王中选,而不从你兄弟二人的子嗣中选呢?”

武显一听武则天这个问题虽然也难以回答,却并不是就姓氏问题责难自己,大喜过望,暗暗庆幸躲过一劫,他的脑海顿时活跃了不少。

“母亲,您老人家也知道的,突厥人此次虽然主动求和,实际上意图不轨。若是让孩儿的几个儿子或者四弟的几个儿子落在契丹人的手里,他们必然会扣押下来大做文章,以后说不定后患无穷啊!”武显说道。

这番话,是事先韦氏教她说的,他已经是背得混瓜烂熟,急切之间便拿了出来,口齿竟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武显所说的,也是实情。像突厥、契丹这些北方游牧民族,当初在太宗、高宗的时候,是曾被大唐的军队打怕了的。现在造反,一则是因为生计艰难,二则也是因为中原武周王朝不复往日“天可汗”的威风。

因此,契丹人和突厥人虽然已经反了,嘴上却仍是要将自己标榜成李唐皇朝的忠臣。他们经常打出来的一个旗帜,就是恢复李唐。上次,契丹人派了几个人来抓武显,就是因为这个。

如今,如果是武旦或者武显的儿子落在北方,虽然没有他们的父亲那样的号召力,一样可以被他们立为李唐的皇帝,然后向北方“借兵,南下光复李唐。

到时候,突厥人出兵大周,就名正言顺,武周这边却难免有人为他们的口号所迷惑。此消彼长之下,武周就算强过突厥人很多,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啃下这硬骨头。

武则天听得颔首不已,对自己这个驽钝的儿子刮目相看。想不到这儿子当初是那样的蠢笨,这次回来之后,竟有了这样的见识,真是不容易。

若在以前,她一定会对这个忽然变得聪明的儿子大为警惕。如今她却没有这样的担心,因为她的权力,已经极为稳固,而武显根本没有根基,本人再聪明,也难以扭转如此大的力量对比。况且,武则天现在本身也有些怠政了,正需要一个人来帮忙处理一些朝政。武显作为太子,担当这个角色名正言顺。

“那么,若是按照你所说,在你几位表兄弟的儿子里面挑人,又应该如何去挑呢?”武则天又问道。

武显努力压抑住内心的狂喜,道:“首先,此人的长相,必须要威猛一些。最好有胡子。母亲您也知道的,北人敬重英雄,往往以貌取人,若是长相太过斯文了,恐怕不合他们的心意。其次,性子要细腻,不能太过粗心大胆了。否则的话,万一触怒了突厥公主,很有可能会引发双方之间的又一次争斗。那时候,就不免无谓了。”

武则天再次点头。她这一辈子还没有对着这个第三个儿子如此频繁地点头,那种感觉倒也新鲜。

“三郎啊,既然你有这么多建议,心下可是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武显自然知道这些条件,都是照着那个不开眼的武延秀开出来的,岂能没有合适的人选。不过,他不可能说出实话来:“母亲大人,您也知道,儿回到神都不久,对于梁王他们那些人家的子侄,还分辨不清,自然没有合适的人选,还请见谅!”

武则天轻轻地“嗯”了一声,算是肯定了儿子的说法。随即,她又问道:“那么,对于此次的送亲使,应该由谁担任为好呢?”

武显的心简直要跳起来了,他轻轻地咬了咬嘴唇,忽然大声说道:“母亲大人,儿子有一个人选,就怕说出来,母亲不会答应!”

“你何妨说出来听听。”

“儿子要推荐的那个人选,便是儿子的卫率府副率张易之!”

“嗯?张易之?!”武则天的眉头皱了起来,双眸之中却露出两缕寒光。

她如今虽然已经对张易之不再抱有不该有的幻想。但她对于张易之,仍有着不同寻常的关切。这不仅因为她自己的情思问题,还因为张易之毕竟是张昌宗的兄长,若是出了什么事,张昌宗那里她也不好交代。

“是的,是儿子的女婿张易之!”武显的话很有艺术性,这“女婿”二字,顿时就把武则天关于他要陷害张易之的怀疑打消。

“母亲您也知道,张易之此人乃是儿子一家人的救命恩人,又是儿子的女婿,日后必定是要重用的。他如今身为副率,已经是位高权重,若是不让他再累积一些功勋,不免要被人当作那依靠裙带关系讨生活的庸官,对他的前途和名声不利。这次的突厥之行,恰好是一次很好的机会,虽然劳累一些,事成之后功劳也不小。待他回来,再加官进爵,也就能成为名正言顺之事,再也没人可以置喙。”

第383章 挑拨

清化坊张宅。www.65txt.com

张昌宗再次趁夜回到这里,而不是在宫里过夜。这一次,倒不是他要见别人,而是有人主动求见。而这人,便是刚刚和他达成交易的梁王武三思。

武三思帮着他完成了一件要事,助他解决了自己兄长的婚姻问题。这对于张昌宗而言,比直接帮助他自己,还要值得感谢。因此,武三思的见面邀请,立即得到了肯定的回应。

张昌宗进门之后,直趋书房,立即见到了武三思。

武三思甫一看见张昌宗,就像死了爹娘一样,失声痛哭:“六郎啊,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兄长五郎啊!”

张昌宗听得大惑不解:“梁王此言,是甚意思?那两道赐婚的制书,不是已经发下去了吗?而且两边都已经接旨,还有什么对不起之说呢?”

武三思愁眉苦脸地叹气,道:“六郎啊,有个消息,你听了之后,可要保持冷静,我也是今日才知道的!”

张昌宗的好奇心越发被调动了起来,道:“梁王有话直说便是,我是个爽快之人,最不喜那弯弯绕绕的勾当了。”

武三思很真诚地苦笑一声,道:“六郎有所不知,据我刚刚得来的消息,五郎他最宠爱的女子,就是我这位马上就要过门的新儿媳。而他对于安乐郡主,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

“啊,你说什么?”张昌宗听得一震。如果这个消息属实的话,他可就亲手葬送了自己最敬爱兄长的终身!事情的真相万一落在张易之的耳中,恐怕兄弟反目都是有可能的。

“六郎,此事千真万确,我得知真相以后,不怎么确定,还特意派人去你们张府探问了一番。你兄长的那几位如夫人,都知道此事。据她们说,五郎和王家小娘子私下里,早已有了终身之约了!”

张昌宗一听自己的家人都这么说,那肯定是不假了。www.65txt.com一种前所未有的悔意,顿时袭上来他的心头。

“可是,韦氏为何要对我说,五哥最喜爱的女子,便是安乐郡主呢?”张昌宗自言自语地呢喃道。

武三思的眼角掠过奸诈的笑意:“六郎啊六郎,我看太子妃也是好意啊,她这,也是出于对六郎您的仰慕,为了和您攀上亲家嘛!您可不能错会了她的一番苦心哦!”

张昌宗的一张无比俊美的面孔显得有些扭曲:“好意?我总算是明白他为何要推荐我五哥去突厥了!嘿嘿,历练,立功?哼,我看她是不愿让我兄长回来,坏了他们这奸计吧!”

武三思看见张易之无比难看的脸色,心下简直笑翻了。他早就想拉拢张昌宗,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他现在忽然明白过来一个道理:挑拨才是最好的拉拢。他相信,经过今天的事情之后,张昌宗定然会对自己越加的亲近和信任,而对武显他们越加的疏远。这,就达到了他的目的。

“六郎,您看现在怎么办?”武三思故作沉吟,道。

张昌宗站起身来,左右来回踱步,拿不定主意。最后,他一咬牙,道:“现在还能怎么样?两份赐婚的制书都已经发下了,你们两家也都接旨了。这时候即使是大家想收回成命,也不可能了。如今唯有将错就错了。你们这边的婚事,就如期举行吧,反正我五哥也被派到突厥去送亲了,一时之间也回不来,等回来的时候,此事说不定早已平息了!”

武三思还是显得有些踌躇:“可是,万一到时候五郎回来,厮闹起来,如何处置?”

张昌宗苦笑着叹口气,道:“闹就由他去闹吧,我我会亲自找他说清楚的。我五哥是个讲道理的人,知道冤有头,债有主,若是他知道是韦氏害了他,会去找韦氏,而不是你的!”

武三思大喜,心思越发的活络起来。他知道,按照现在的情势,张易之冲天而起,已经是不可逆转的趋势了。要是通过此事,不但可以拉拢了张昌宗,还能把张易之也拉拢过来,就太完美了。张易之可是他东宫的重臣,若是变成梁王府插在东宫的一枚钉子……

武三思差点没笑出来,好在反应快,强忍住笑意,向张昌宗道:“有六郎这番话,我就放心了。天色已晚,我就不蒿恼六郎了,告辞!”

张昌宗也不多言,任由武三思去了。

此事的张府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前天,张家忽然收到赐婚的制书,全府上下无不傻眼。大家都意识到,这很有可能是武裹儿本人利用她的身份,达成的这件事。大家意识到,有了这份制书,王雪茹再想要进门,就几乎不可能的。

大家对武裹儿都没有太好的印象,但是木已成舟,谁也没有办法。

但今天,梁王府忽然派人过来探问张易之和武裹儿、王雪茹之间的关系,引起了大家的怀疑。然后,在大家的反问之下,那个梁王府的家人“不小心”把事情透露了出去。大家这才意识到,武裹儿这个女人实在太歹毒了,为了自己得偿所愿,她居然陷害情敌,把她嫁给不喜欢的男子。

几个女人义愤填膺,就连性子最温和的姜小玉也是气得面色发红,愤愤地说不出话来。而姜小月则更是上蹿下跳,嘴里不住地喊着要进宫去杀了武裹儿这歹毒的女子。

还是慕云飞冷静一些,道:“你们都不要恼了,现在恼是没有用的,事情未必不能挽回,我们若是一味坐在这里骂人,就显得无谋了。”

姜小月一向对慕云飞十分尊敬,这次却罕有地毫不客气地顶嘴:“能有什么办法?这制书都下来了,这上面可是当今天子的金口玉言。现在,恐怕就是五郎自己在,甚或是六郎,都无法解决这件事哩!”

慕云飞道:“小月你不是一向心高气傲得很的吗?怎地这时候如此丧气!他们男人做不到的事情,咱们女人就一定做不到吗?我看也不见得呢!”

姜家姐妹两个同时转头过去,道:“难道你有妙计?”

“现在这种时候,妙计是不可能有的——”

“哎,没有妙计还有什么好说的!”姜家姐妹两个刚鼓起来的气立马泄去了一半。

“你们啊,真是太心急了,我话还没说完呢,妙计是没有,但有一个办法,说不定还可行。”

“姐姐,你说话怎地如此不干脆!有什么办法,你就说吧,何必在我们姐妹面前卖关子!”一言未了,姜小月忽然上前,一把拉住慕云飞的手,道。

慕云飞道:“上次,五郎不是和我们说过吗?咱们那位王家姐姐,还有一位亲姐姐,也和五郎要好的!”

“哦,我想起来了!”姜小玉道:“好像名字叫王雪芸,就住在‘天水庵’。”

“不错!”姜小月一把放开慕云飞的双手,道:“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她呢。她是王家的人,说不定能有些办法,咱们这就找她去!”

姜小玉有些踌躇:“咱们这样直接冒昧去找她,有些不好吧,听说这个王家姐姐一向自怜身世,恐怕是不喜欢别人去打扰的。要不然,五郎多次让她进门,她为何一次次的都拒绝了呢?”

想起王雪芸的遭遇,姜小玉不由得联想到自己。自己虽然夫妻关系不好,可和王雪芸比起来,真是幸运太多了。在心底下,她不由得对王雪芸多了几分怜惜。

“姐姐你真是的,恁多顾虑!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哪有时间去想好不好的!”姜小玉不耐烦地说道。

慕云飞也点头表示赞成:“走吧,咱们就一起去见一见这位姐姐!”

第384章 重临张家

大清早,张易之被林秀唤醒,还是有些犯困。www.65txt.com

昨天夜里,那钱剑啸钱使君,居然还是给送来了一个娇滴滴的美女。张易之感觉,这位钱使君还是真的用了心的,居然打听到自己好色的缺点,妄图利用这一点打开缺口。只可惜,张易之好色,却取之有道,绝不愿囫囵地和不相关的女子苟且。

张易之请那女子走,那女子还以为张易之只是欲拒还迎地随口说说的,便亮出了身份——她居然是钱使君最宠爱的小妾,平时是舍不得拿出来招待别人的,也只有五郎如此年轻俊杰,才有这等机会。言语之间,竟然丝毫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张易之最后只好沉着脸,把她赶走。但是,这一折腾,时间也过去了不少。待得他再次躺下的时候,心思早就飞去了神都,飞到了那边的几个女子的身边,居然又睡不着了。

如此一折腾,早上起来的时候,张易之的精神不免显得萎靡。

吃过早点之后,张易之等人便径去了张府。张易之一心心悬即将临盆的王雪芸,不想在定州多呆,只想着早日弄清楚真相,早早的就回到神都。虽然现在离着那个日子,时间上还算宽裕,但他也不想多等了。

几个人刚到张家,就被大门前的景象给吓住了。

今天的张家,简直是焕然一新,大门周围很大一片地方上,有明显被冲洗过的痕迹,简直一尘不染。张家的门庭上,也挂着大红灯笼,匾额上的“张府”二字显得越发的耀目。

张家的一大群男丁,整整齐齐地站在门前。为首一人,便是张家的家主张闲。后面则是一群偏房的老人家还有一些年轻的子孙辈,四郎张昌仪赫然在列。不过,现在的张昌仪看见张易之远远过来,非但没有露出被抢了妻子的人应该有的愤懑之色,反而低低地垂下头去,一脸的心虚害怕的样子。www.65txt.com

张易之只是瞥了张昌仪一眼,便转过头去,将目光锁定在张闲身上。

张闲的态度倒还算平和,既没有显得太过谄媚,也没有显得太过疏远,脸上刮着的,一种还算得体的笑容。

不过,就是从这笑容,也可以看出他的变化。上次来的时候,他的脸色可是冷得很呢。如今张易之的身份大变,他作为家主的不能显得太过热切,但态度上的变化,还是无法掩饰的。

“五郎远道而来,屋里去坐吧!”张易之刚刚走近,张闲便上前两步,笑道。

张易之并不想和他废话。他对张家正房的这些人,实在是好感欠奉,也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当下,他说道:“不必了,伯父当知道我此行的目的,咱们这就免了那些俗礼吧!”

张闲那张清癯的老脸上,顿时映出一抹微红:“不必着急,五郎,这里毕竟是你的家,即使你有正事,在家里坐一坐,说说话,应该也不是很为难的事情吧!再说,这也耽搁不了太多时间的。”

张易之一听这话也是,便点点头。

张闲的脸色也变得好了点,领着张易之来到客厅。其他人都在外面候着,只有张闲和张易之两个人走了进去。

两个人分宾主坐下之后,张闲道:“五郎啊,这次一路劳顿,辛苦了吧?”

张易之见老头子说废话,有些不耐,没有作答,只是略略点了点头。

张闲略微有些尴尬,笑道:“既然五郎不愿絮叨,老头子便直入主题了!”顿了顿,他像是下了决心,道:“五郎你也看见了,如今的张家,已经远远不如当初了。这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少了一位像当年我父亲行成公那样德高望重的人物。现在,这个人物总算是出现了——”

张易之终于明白这个老头子的意思了。他这是在攀关系,想要让自己兄弟提携本族的人,达到他光耀门楣的效果。张易之暗暗冷笑,他素来对这张家没有什么归属感,自然没有理由因为一点血缘关系,就胡乱提携他们。

再说,就算关系很好的,张易之也并不想“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因为,根据经验,这些靠着裙带关系上来的人,对于提拔他们的人来说,一般都成不了太大的助力,反而会仗着提携者的权势贪赃枉法、为所欲为,最终败坏提携者的名声。

张易之淡淡地笑道:“伯父,我听见一位哲人说过,‘盛衰之道,虽曰天命,岂非人事也哉?’不管是一个朝廷和一个家族,这个道理都是一样的。比如说像太原王氏、博陵崔氏这些人家,如果一家子的人,都靠着裙带关系当上大官,非但不会成为家族前进的推动者,反而会成为家族衰败的蛆虫。请恕我,无能为力!”

张闲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失望。很显然,张易之的这个回答,对他来说,并不十分意外。

“既然五郎如此说,也就罢了。不过,你这次来,这个少家主的位置却是跑不了的,我打算明日就召开家族大会,推举你为家族的少族长!”

张易之愕然。他立即意识到,这或许是老头子的一个迂回之策。既然直接逼迫他提携张家的族人没有用,就利用少族长的位置拴住他,令他以后不能不为家族多多考虑。这老头子,果然是狡诈得很。

张易之笑了笑,摇头道:“我看还是不必了。伯父对侄儿不熟悉,或许不清楚侄儿的性格。其实我这人性子疏淡得很,实在是当不得什么家主,还请伯父另择人选吧!”

张闲笑着摇摇头,道:“大丈夫当仁不让,当未来的家主,是你的荣耀,也是你作为张家子孙的义务。要知道,你这一辈的年轻人里,我们张家能算得上有点出息的,没几个。这几个里面呢,你比其他人都要强上很多。前些日子,我已经打听过你这一年以来的所作所为,可算是出尽风头。而你之所以出风头,又并非因为你兄弟的关系,而是凭借自己的努力,这殊为不易。所以,当时我就有了如今这个主意,恰好你来了,我老头子才把这番肺腑之言,说与你听,希望你能理解我的一片苦心。”

张易之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他对于张家本族根本没什么感情,以前这边不需要他们二房的时候,就可以置若罔闻,甚至还私下里侵吞这边的产业。现在,他张易之飞黄腾达了,连堂堂的本州刺史都要巴结讨好了,他就态度大改,变得莫名其妙大方起来。这种情况下,只要是稍微有点志气的人,都不会轻易接受那少家主的位置,更不要说张易之这种有些心高气傲的人。

“罢了,罢了!”张闲从张易之的一笑之中,看见了毋庸置疑的拒绝之意,倒也没有太过勉强。

“我知道你心里还有疙瘩,不仅仅是对四郎,也对我,对整个张家。这也可以理解,毕竟你这些年以来,所看见的,都是张家的不好一面。现在,我老头子怎么说,恐怕都难以改变你这种印象。也罢,你先去看看那《耻辱录》也好,看完了之后,你若是仍然觉得,你不能担当这张家的少家主之位,我也不会勉强,并且保证以后决不再提及此事!”

张易之一听这老头子居然如此干脆就放弃了继续劝解,倒也颇为意外。蓦然之间,他有一种模糊的感觉,感觉这老头子似乎真有那么点理直气壮的味道:难道,当年二房真的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让老头子如今对于二房的惩戒,依旧是无怨无悔?

第385章 三女临天水

天水观。www.65txt.com

三个女子一边窃窃私语,一边来到观门前。

“我还是觉得,咱们事先似乎应该和婆婆说一声的,她老人家说不定有更好的办法!”姜小玉略带点不安,道。

“姐姐你真是啰唣!这种事情,婆婆就算厉害,能有什么办法?我看咱们这样什么也不告诉她最好,也免得老人家烦恼!”姜小玉对姐姐的话,显然不以为然。

慕云飞也在旁边附和道:“我也觉得,还是小月说的对。五郎远行之后,婆婆这些天一直都是闷闷不乐的,咱们婉转逗乐,她也不过是勉强笑笑。如果再让她知道这件事,万一她急怒之下生病起来,就是咱们的不是了!”

姜小玉便不说话了。

“咦,这道观倒也奇怪,大白天的,观门居然是关着的!这地方如此僻静,又白天关门,真不知道能有什么香火。”小月忽然又笑道。

慕云飞道:“看你说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天水观’的观主,原是窈娘姐姐的主人娘子,堂堂卢家的人。莫说养这么一个小小的道观,就是百十个比这里大得多的道观,也一样养的下!这里,原就不需什么香火,只需要宁静。”慕云飞道。

姜小玉点点头,忽然低低道了一句:“窈娘姐姐忽然之间一声不响的就走了,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慕云飞和姜小月两个都沉吟下来。原来,张易之那天走得急,竟然忘记把窈娘的去向告诉这几个女子。她们这些天,经常会担忧窈娘,生恐张易之回来以后问起来,无法回答,而张易之会以为是她们几个争风吃醋,把窈娘排挤走了。

“哎,这事先别去想了,咱们先管眼前的事情吧!”小月一言未了,跳上前去敲门。

不一会,又两名年轻的道姑前来开了门,其中一个说道:“几位斋主,我们观里最近不接待香客,几位还是去别家吧!”

小月一听乐了:“既然是道观,如何又不接待香客?”

小玉见小月如此说,生怕她把对方气走,把观门一闭,怎么敲也敲不开,就麻烦了。***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她连忙上前,拉了自己的妹妹一把,向道姑道:“两位师父,我们几个,不是来上香还原的,而是来访客的。”

“访客?”那道姑的脸色愈发的冷了下来,道:“我们观主说了,她现在需要修身养性,涤荡心肠。为了避免染上俗世尘埃,她这些日子不打算见陌生人。所以,几位还是先请吧!”

姜小玉连忙笑道:“师父请稍等,我们并不是来拜会贵观主的,而是来拜会你们这里寄宿的一位客人的!”

“客人?”那道姑的脸色愈发的冷冽了,看她的样子,简直是随时都要关门。

“正是!”姜小玉道:“我们要见的,便是那位王夫人,不知——”

“砰!”一言未了,关门声响起。这声音来得太过突然,把门前的两个女子惊得一跳。随即,小月便骂了起来:“岂有此理,真真此有此理,我们姐妹在这里和颜悦色地和她们说话,她们却是如此态度,简直没有把我们姐妹几个放在眼里嘛!”

她越说越怒,冲上去,对着那观门又是一阵好敲,只敲得她自己的小手都红了,里面还是没有半分动静传来。她一怒之下,便对着那观门狠狠地踢了一脚。

正要踢第二脚的时候,慕云飞终于开口:“小月,罢了,你再这样下去,也无济于事,还是省点力气吧。再怎么说,这里也是道门清静之地,你这样一来,会亵渎神灵的!”

小月不屑地说道:“姐姐,你跟了五郎这么久,怎么一点也没有受他影响,还相信那虚无的神灵之说。不靠自己争取,寄望于神灵,是弱者的行为,我们虽然为女子,也不能如此。”

慕云飞一阵无语。

正在此时,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这一下,又大出几个人的意料,小月自认为是自己的拳打脚踢起了作用,回头朝慕云飞做个鬼脸。

这一次,来了三个道姑,其中两个便是方才开门的两位,而为首一人,却是个中年道姑,脸皮白净,长相颇为清秀,只是眉宇之间有一种淡淡的愁绪。这让人感觉,她并不像一个六根清净,四大皆空的出家人,倒像是一个曾经沧海,却尚未看透世情的苦命女子。

“想必这位姐姐,就是本观的观主乔夫人吧?”慕云飞连忙走上前去,笑道。

那道姑道:“乔夫人这个称呼,不提也罢,贫道已经跳出红尘,早已和当初的俗世身份划清界限。所以,几位女斋主直接唤我‘观主’就好!”

慕云飞听得一喜。很明显的,眼前的这个道姑既然承认自己是观主,那显然就是卢氏了。而卢氏的态度,比起方才的那两个小道姑,真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而这,绝对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观主,我们几个联袂而来,非为其他,只是为了拜会一下在你们观中借宿许久的王夫人,还请行个方便。”慕云飞笑道。

卢氏显然已经从两个小道姑的嘴里,听说了慕云飞等人的来意,闻言也不诧异,只是说道:“不知几位小娘子是什么人,为何要见王寨斋主呢?”

慕云飞一见有门,更喜,道:“窈娘姐姐曾经在观主这里借宿过一段时间,想必观主也从她的嘴里听说过我们几位吧!我们几个,便是张五郎除了窈娘姐姐以外的,几个妾室。”

卢氏一听,顿觉不好。她也早已知道张易之出远门的事情,如今见到他的三个妻妾上门,第一念头便是这三个人趁着丈夫不在的机会,前来对付王雪芸和这个“勾引”她们丈夫的“狐狸精”。

“想不到窈娘嘴里的几位好姐妹,竟然是如此阴险狠毒之辈,当着丈夫的面,做出一幅恭顺模样,一俟离了丈夫的眼帘,便来做这等下作事情!好在她们并没有大张旗鼓的来,否则的话,我还真拦不住她们哩!”

一念及此,卢氏笑道:“几位女斋主,非是贫道不愿为你们引见,实在是王夫人如今正在闭关,不宜与外人相见,我看几位还是请回吧!”

小月在旁边见到两个人在那里假客套,早有点不耐,待得卢氏拒绝,她终于爆发,道:“你这观主好不讲道理!那王姐姐只是借宿你们观里,又不是你们观里的道姑,如何需要闭关!你若是不想引见,就直说便是,何必拿这些不尽不实的话来糊弄我们几个呢?”

卢氏被小月如此毫不留情地揭穿,虽然一向颇为忍得,也不由有些羞恼。看了小月的这个态度,她越发肯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然后,她觉得,自己那个老实可爱的女儿要和嫉妒心如此强的女孩儿共侍一夫,以后的日子真不知要多么难过了。

一时间,卢氏脸色一冷,道:“这里是我的道观,我要如何便是如何,小娘子既然这般说,那就当贫道不愿帮你引见了,请回吧!”

小月正要继续发作,却被旁边的姜小玉一把拉住。慕云飞连忙向卢氏道:“观主,我想你恐怕是误会了,以为我们几个来此,是对王姐姐有恶意。其实不然,我们是有很要紧的事情,要和她商议。”

“什么要事?”卢氏兀自不信。

慕云飞脸现忧虑之色,道:“观主世外之人,也许不知道,王姐姐的妹妹,也就是王家的小娘子,被圣皇赐婚给了梁王的儿子高阳王。听说,小娘子如今正在自己家里闹绝食呢,这样下去,恐不是办法——”

第386章 《耻辱录》

深院、幽径,加上旁边高高的树木,组成了前往“积德楼”的道路。www.65txt.com

张闲老头子走在前面,张易之紧跟在后。这地方人烟一个也无,四周静悄悄的,实在是有几分阴森恐怖。

“这‘积德楼’,乃是遵照我们张家在定州的第一代先祖遗言建立的。他曾有言:‘谨小慎微,可五世平安;积德行善,可致百世富贵。’只可惜,我们这些后世子孙,多有不肖之辈,非但不能光耀门楣,反而令祖宗跟着我们这些子孙蒙羞,真是愧煞,愧煞啊!”

老头子轻声地叹息,居然很有几分情真意切的样子。

张易之对于“光耀门楣这几个字十分的腻歪,只是一笑置之。

老头子一番激情演讲,得不到任何回应,也有点尴尬,便又说道:“这‘积德楼’里面,有着我们历代祖先流传下来的一些文书,器物。比如说,上朝用过的笏板,皇帝颁发的制书,还有一些当时穿过的官袍、官帽,还有一些画像。这些都是用以鼓励我们这些后辈积极进取的。也有一些文书和器物,是用以记载这么多年以来,家族里发生的一些失德、不肖之事,典型的就是《耻辱录》。这些器物一直都封存于这楼上,很少有人能有机会看见。所以,我希望,你今日翻看那《耻辱录》之后,对于里面记载的事情,看着便是,不该多言的,切勿多言!”

张易之点点头,道:“伯父放心就是!”说实在的,他对于张家归属感欠奉,但也绝对没有恨意,所以实在是没有理由去宣扬张家祖上的那些丑事。况且,张家的祖上,也就是他张易之的祖上,这种血缘关系,不会因为他个人对张家的感情而改变。

张闲点点头,掏出钥匙,打开了前面的一座楼。

张易之没有想到,这里面这么多看起来颇为气派的小楼,都不是这“功德楼”,反而是眼前这座矮矮小小,看起来甚至有点破旧的楼,才是真正的“功德楼”。35zww.com要知道,这楼的大门之上,甚至都没有挂匾额!

张闲显然看出了张易之的疑惑,道:“当年先祖的遗言曾道:‘功德在心不在形。’后来,我们建这‘功德楼’的时候,想起先祖的这句话,也是感慨,有种顿悟的感觉,便把这楼修得极为简朴,没有大兴土木。”

张易之点头。他对张家的先人,还是很有几分敬意的。不得不说,这些能开创一个豪门的人物,没有一个简单。这就像开国之君一样,自古以来,历代的开国之君,真没有一个是寻常人物。他们或许名声有些狼藉,事业上的成就,却非一般人可以望其项背。

而开创一个家族,和开创一个朝廷,最大的不同,就是不仅能力要强,还必须要好的名声。这些人,必须要成为后世学习的楷模。从这个角度上而言,开创一个家族,比开创一个朝代,更加不易。

走进这破旧的“功德楼”,张易之发现这里面居然是一尘不染,打扫得异常的干净。这里面的一桌一椅,摆放都极为整齐。和这楼有些猥琐的外部环境对比一下,这窗明几净的内部看起来真是舒服了很多。

“这‘功德楼’平素是没有人能进来的。而且,在如今的我们张家,有资格进来的,也是寥寥无几。所以,这里面的清洁,都是由历代家主亲力亲为的。你以后若是成了张家的家主,也难免要三天两头的打扫这里。这事情看着容易,实则也颇有几分不易啊!”张闲肃然道。

张易之第一次对张闲这个老头子刮目相看。不管他作为一个家主,对自己这个家人如何,不管他在处理家务的问题上,是不是曾经以公谋私,不管他将张家带到了一个什么样困难的境地,老头子的这手家务做的不错。

想一想,老头子都这把年纪了,头发胡子全白了,连走路,都有几分不稳。加上老头子平日养尊处优,被人服侍惯了的,他却能将偌大的一座小楼,收拾得如此干净整齐,真是难得得很。

张易之放眼望去,那些桌子之上,果然是摆着不少的笏板、奏章一类的东西,还有一些是诗文稿子,看起来也颇为显眼。

张闲不言,把张易之带到了二楼的一个小房间门口,道:“其他的你且不必看了,以后你若是要看,也有机会。这房内,只有一本书,就是本族的《耻辱录》,你自己进去看吧,我先去门口坐着,你看完了,自己下来便是!”

张易之点点头,道声谢,推门走进了这小房间。

恰如张闲所言,这小房间内别无他物,只有一个蒲团、一张矮几,那矮几之上,赫然摆着一本厚厚的书,书面之上的三个字,果然就是“耻辱录”!

张易之在蒲团上跪坐下来,拿起这本《耻辱录》便开始翻看。

这时候,张易之的心情,可说是极为激荡的。这多年以来,一直笼罩在他心头的那个巨大的谜团,就要揭开了,饶是张易之一直很是镇定,也难以抑制心里的激动,他的手,略略有些颤抖。

翻开书的第一页,便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序言,张易之直接跳过去。后面,终于出现了一些正文。

这《耻辱录》上的内容,是一条一条列得很清晰的,按照事情发生的时间,一件一件地往后排。基本上,都是一件事情占一页纸。其中有一部分特别重大的事情,会超出一页纸,而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图文一类的证据。

张易之一番看,终于发现这张家自古以来,人渣还真是不少。因贪赃枉法、欺男霸女而入狱的,便有十几个人。还有一些兄妹乱*伦、叔嫂扒灰甚至是妯娌磨镜这一类的猛料充斥其间。总之,这样的事情,只要是传出去一件,定然引起轰动效益,对整个张家的声誉,构成重大的打击。

张易之越看越皱眉头,为这书里这些人的行径感觉头皮发麻的同时,他也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担心:“难道我们二房,当初也曾犯下这一类的罪过?”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连张易之都难免要感觉,张家本族对二房的惩罚,也不算太过绝情了。

张易之又往后翻了几页,心情越来越颤栗,他发现,他眼前出现的那些事情发生的日期,离着当初二房被流放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终于,张易之再次翻过一页纸,页面一滑,落下一张画像来。张易之小心翼翼地放下书,打开那张画像,往那画上的人一看,不由得神情一凝。

画面上,一个女子的形象栩栩如生。这女子虽然是画中之人,却有十分相貌,纵是张易之见惯了慕云飞、武裹儿这样的美女,见了此女,也不由得生出了一种罕有的惊艳。但从相貌上而言,这女子和张易之的几个妻妾,绝对是一个级别的。

这作画之人的画工,显然是极为出色,那画面上的女子双目留情,眉宇之间隐然流露出一种半羞半喜的风情。而这作画之人,竟然能把这样的细节,都描绘得十分清晰,可见画工之精良。

张易之第一眼看这女子,只有惊艳,待得再看第二眼的时候,蓦然生出了一种颇为熟悉的感觉。他觉得,自己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女子。

恰好,那画面的旁边,有一列小字,张易之定睛一看,却是:“仪凤元年正月初九,太原女子韦氏兰心婚前自绘!”

“原来,这个女子,便是六郎的生母,韦氏,怪不得我有这种熟悉的感觉!”

第387章 韦兰心

门轻轻地打开,一个女子从门内缓缓走了出来,道:“观主,你许久不来,今天却是为何事而——”一语未了,她忽然发现卢氏身边的几个明艳一场的女子,大为惊诧。***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几个女子的惊讶,丝毫不亚于王雪芸本热。她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见到的,居然是个大肚婆。而且,从这肚子的规模来看,似乎离生产也没有太长时间了。

卢氏有些尴尬,笑道:“这几位,是——”她真有点不知道如何介绍给王雪芸介绍慕云飞她们了。

倒是慕云飞主动走上前两步,轻轻拉起王雪芸的手,道:“这位便是王家姐姐吧,小妹慕云飞,这两位是姜家的小玉和小月两位姐妹,想必你也是听说过的!”

王雪芸起先一眼看见这三个人的时候,第一感觉便是惊艳。这三个女子,任何一个,都堪称绝色,三个站在一起,简直就可以让黑夜变成白天,美艳得炫目。然后,她便暗暗意识到她们的身份了,此时再得慕云飞证实,她越发的忐忑了。

“姐姐不必惊惶,今天我们姐妹几个过来,绝无恶意,只是有一点事情,要和姐姐商议!”慕云飞道。

姜小玉率先反应过来,连连点头,道:“正是!”

姜小月却用怪怪的眼神,看了王雪芸的肚子几眼,也点了点头。

卢氏一看这三个人见了大肚子的王雪芸,果然没有凶神恶煞地喊打喊杀,顿时放下心来,遂笑道:“几位在这里慢聊,我有事,就先走了!”便不顾王雪芸挽留的眼神,回身去了。

卢氏一去,四个女人之间的气氛,便有些尴尬。最后,还是慕云飞主动说道:“姐姐,我们三人来了,你就不请我们去屋内坐坐?”

王雪芸这才反应过来,强笑着将几个人让了进去。***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这几个人之间,并没有言语上的通气,却像是说好了一般,绝口不提王雪芸的肚子。

“我们姐妹三个来,是要和姐姐商议一下你妹妹,也就是雪茹妹妹的事情!”四个人分宾主坐好之后,姜小玉率先说道。

“雪茹?”王雪芸显得极为关心,道:“她那里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

小月顿时有些不满了:“哎呀,我说你这个姐姐怎么当的,亲妹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地一点儿也不知道呢?”

王雪芸那张美艳的俏脸一红,低下头来没有辩解。

小月一句话出口,便有些后悔了。看见王雪芸的肚子,她就能理解王雪芸的苦处。作为一个女子,未婚先孕,绝对是天大的事情。王雪芸躲在这观里,也是情非得已,就算是家人,她也不可能轻易和他们相见。再加上“天水观”这种地方本就信息闭塞,谁又能指望王雪芸知道什么呢?

慕云飞横了小月一眼,向王雪芸道:“姐姐休要恼,小月妹妹就是心直口快一些,你莫要往心里去啊!”便把张易之走后,发生的这些事情,一一地向王雪芸学说了一遍。

王雪芸一听,脸色大变。她当初和妹妹接触很多,自然知道妹妹和张易之之间牢不可破的感情。若是让她嫁给别人,后果真难以想象。况且,她王雪芸要进张家门,前提就是妹妹也嫁给张易之。否则的话,就算张家的大门向她敞开,她也没脸肚子走进去。

因此说,不论是从她自己,还是妹妹的角度考虑,都决不能让她嫁给了其他人。

“兄长他一向都很怜惜妹妹,他难道就这样答应了?”王雪芸问道。

“哎,我们都打听过了,王肃机的确是对这桩婚事颇为不满。不过,他顶不住你们王家的诸多长老联合起来的威逼利诱。加上这婚事,是圣皇钦点的,圣皇还为此下了赐婚的制书。所以,王肃机虽然不愿,也不得不从啊!”

“那可怎么办呢?”王雪芸发起急来,左顾右盼,彷徨无计。

小月见了,忙说道:“姐姐你也不要太急了,肚子里的孩子要紧。你这样发急,是起不到作用的,若是对孩子有什么妨害,更是得不偿失了。”

王雪芸一听,怔怔地低下头去,摸了摸自己浑圆的肚子,没有再多言。在这个时候,她真的不由得想起了张易之:“若是他在的话,就好了,就算是事情已经变成了这般模样,以他的英雄了得,肯定还会像上次救窈娘一样,把妹妹救出来!”

一念及此,她的脑海里蓦然闪过一道灵光,道:“我忽然想起一个人,兴许能救得了妹妹。不过,此人现在并不在神都,就需要妹妹们派个最信得过的人,去找他了。而且,说实在的,我从来没有见过此人,真不知道此人会不会答应帮忙!”

慕云飞决然道:“现在事情紧急,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此人是谁,还请姐姐指点!”

……

“韦兰心?原来六郎的母亲,叫做韦兰心,这名字,倒也不错。”张易之轻轻将这幅画像放下。这才蓦然想起,他之所以看这幅画像熟悉,是因为这韦兰心,和太子妃韦氏,的确是有几分相似之处。或许,韦兰心和韦氏之间,当年真的是血缘很近的。若是想要知道一些更多的关于韦兰心的事情,说不定真的可以找韦氏去打听一下。

总之,这幅婚前的自画像,最成功的地方,就是把一个少女即将嫁人的那种羞怯和憧憬的情怀,体现得淋漓尽致。这画如果真是韦兰心自己对着铜镜所画,她的可当真称得上心灵手巧,非同凡响。

当然,这是细枝末节,张易之把目光望向了《耻辱录》上的正文,这一看之下,他便感觉一股怒气从脚心直窜而上,一下子窜入了脑门之中。

按照这《耻辱录》的记载,当年,张易之的父亲张道宁在当时还叫“东都”的洛阳为官,他身边带着的,便是新婚的正妻韦氏。

后来发生的事情,张易之从自己的生母臧氏那里听说过。就是洛阳那边忽然传来张道宁病重的消息,定州方面立即派人前去探问,顺便了解情况。没有想到,这边的人到了洛阳的时候,张道宁已经死了。

而更加令定州来人惊讶和愤怒的是,他们蓦然发现,韦兰心和家中的一个年轻的管家,集体不见了,倒是那尚在襁褓之中的小孩子张昌宗被留了下来。定州来人暗暗生疑,便找人验看了一下张道宁的尸体,发现他并非是病死的,居然是中了慢性毒药而死!

这一发现,如石破天惊一般,让整个定州张家吵得不可开交。要知道,张道宁当年就是张家冉冉升起的一颗政坛新星,就像如今的张易之一样。张家的兴衰,很大程度上都要取决于他所能达到的高度。他这一撒手归西,留下的,不仅是无助的臧氏和两个襁褓中的小娃儿,更是张家全族的希望。

嫌疑人是有了,就是韦兰心和那个一起失踪的管家。但张家不敢惊动官府,只能自己暗中派人探查。因为,韦兰心出自堂堂的长安韦氏,牵一发动全身,宣扬出去的话,得罪了长安韦氏,张家吃罪不起。况且,这种事情,对于张家来说,是莫大的家耻,岂能轻易外扬!

张家暗地里派了上百人手,追查此事。后来终于发现了失踪二人的行踪,便一路追去。不想,这二人倒也警觉,一路奔逃,最后无路可去之下,竟然逃进了突厥的地盘!

张家的人不敢再追,只好就此作罢。长老们得知此事之后,自然将罪过都转移到了还不会说话的张昌宗身上。他们甚至怀疑,张昌宗是不是张家的骨肉!为此,他们决定抛弃张昌宗。

但这一段时间里,张昌宗一直由臧氏照看,她对这小孩儿产生了一种很罕有的怜惜,加上她当初和韦兰心的相处,也极为和睦。因此,臧氏极力保护张昌宗,然后,事情就变成了后来的这般模样。

第388章 教书留客

“突厥?突厥!”张易之深思恍惚地从楼上缓缓走下,心思却早已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www.65txt.com他的嘴里,一直念着“突厥”两个字,语气起伏如山峦,整个人看起来神叨叨的。

“五郎,你这是——”张闲老头子看着张易之这般模样,有些担忧,轻轻地问道。

张易之这才醒觉,勉强地一笑,道:“没什么!”

张闲张口欲言,旋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住了嘴,上前关了楼门,才返身向张易之道:“五郎啊,客栈里龙蛇混杂,你如今身份不比当初了,不如回来住着吧!”

张易之摇摇头,道:“不必了!”

“那明天的事情——”

“明天?!”张易之神色一凝,随即会过意来,张闲所说的,乃是立他为少家主的仪式。看起来,老头子并没有死心,他之所以没有提及这件事,不过是希望张易之看了《耻辱录》之后,能回心转意而已。

“伯父,我打算今天下午就离开定州,回神都去!”张易之道。

“啊?!”张闲的失望之色,难以掩饰。张易之的这个回答,不仅仅是对少家主的位置的拒绝,还是对重新张开怀抱的张家本族的拒绝。换句话说,老头子这次这么多的布置,仍是没有让张易之回心转意,他仍然坚持要和张家划清界限。

张易之看出了张闲的心思,笑道:“伯父莫要误会,小侄并非不愿在定州多逗留,实在是神都那边还有要事,我必须赶回去办理。这次不克多留,下次若是回到定州,定在这里多驻留几日。”

“至于少家主的位置,我想过了——”顿了顿,张易之又说道:“一则,自来家主的位置,几乎都出自长房,只有长房实在个个不肖的时候,才会考虑其他房的子孙。现在大伯你老成执重,想必长房的兄弟不会太过不济。三五中文网二则,小侄本人性格疏淡,习惯了行云野鹤,就是这官儿,我当着都觉得没趣得很,自然更加难以担当那家长的重责。所以,还是请大伯另寻他人吧!”

张闲见张易之的推脱,并非一味的出于客气,而是十分真诚,虽然有些失望,却也无可奈何,只好颔首道:“既是你决心已下,我也难以强求,只希望他日族中有事,你莫要袖手旁观吧!”

张易之连忙表态:“那是一定!”

两人一边轻声细语地交谈,一边缓缓地走了出来。忽然迎面来了一名丫鬟,向着张闲禀道:“禀家主,钱使君在外面求见五郎!”

张闲笑了笑,向张易之道:“五郎,你就去见见他吧。其实,钱使君这人毛病是很明显,但在定州干得也还算可以,至少比前面几任一味敛财,却不顾百姓死活的贪官,还是要好不少的。你就算十分不喜他,总该给他几分颜面。”

张易之听得点头,跟着那丫鬟出来,在客厅里见到了钱剑啸。

钱剑啸显然昨晚睡得并不好,虽然强打精神,还是显得有些萎靡。他的眼眶之上,黑眼圈极为明显。

这也难怪。这世道以自己的妾室来招待贵宾,甚至直接转赠的事情,真是司空见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作为一个男人,明知道自己喜欢的女子正被别人玩弄,那感觉自然是好不了。更何况,张易之昨晚还把他那侍妾遣回去了。他自然知道,张易之对他的不满。

“钱使君,今日又有什么事啊?”张易之随意坐下,向钱剑啸道。

钱剑啸今日倒是显得异常的爽快,竟是一句废话也没有:“禀将军,方才下官接到太子教书,让将军办完事后,不要急着离开定州,且在这里候着,有更加重要的任务,要委派给将军。”

“太子的教书?”张易之讶然。自有皇帝以来,群臣大多都是奉天子的诏书办事,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但大唐的太子权力颇为不小,有时候也会直接发出教书,下面的臣子也要遵照执行。

只不过,当今的皇帝武则天是何等的强势,而太子武显又是何等的懦弱。莫说将教书发到地方上,恐怕就是发到京里,武显也不敢哪!他难道会不怕万一他母亲不高兴起来,将他废掉,甚至重新发配地方吗?

“是的,的确是太子的教书!”钱剑啸点头,顺手将一本文书掏出来,递给张易之。

张易之接过一看,这文书的内容,和钱剑啸所说,居然是一模一样的。张易之看了之后,真是一头雾水。这文书之上,既没有说下一个重要任务是什么样的任务,也没有说要等到什么时候,就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张易之这个丈二和尚,根本摸不着头脑。

若是在平时,等就等吧,倒也没有什么所谓。可是,现在的张易之一心想要赶回神都,去迎接第一个儿子或者女儿的诞生。这万一要是等得错过了这事,有可能成为他一辈子的愧疚。

“将军,太子之教,虽没有制书那样的约束力,也不可违逆啊,下官劝将军你还是且在这里安心候着吧,我想太子既然有这话,这个重要任务也快要下来了!”钱剑啸看出张易之的踌躇,连忙劝道。

他倒不是好心,只是唯恐张易之违逆了这教书,武显追究起来,惩罚他劝诫不力,那可对他的前程大大有碍。

张易之暗忖:“现在离孩子的预产期,还有一段时间,还算是等得起,我就在这里等上几天。如果到时候那新的任务迟迟不到的话,说不得就只有先回去了!”

当下,张易之点头道:“既然如此,就依钱使君之言,我且在定州住上几天。”

钱剑啸大喜。他一边是为劝谏成功而高兴,一边又觉得,张易之一旦留下,他想方设法来弥补自己在张易之心目中不算好的印象的机会,就多了不少。

钱剑啸连忙热心地说道:“客栈终究不是久居之地,将军既然要留下来,何不另寻他地居住呢?下官正好有一处宅子,颇为清净,一应器物和仆从,也都是现成的——”

张易之截入道:“不必了,我就在这张家住下了,我来之前,家主已经命人收拾好了地方,这里的一应器物和仆从,也是现成的!”

……

武则天忽然颁下制书,命淮阳王武延秀为和亲使,前往突厥尚迁善可汗之女。

这个消息出来,大多数的皇孙和皇侄孙们都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些天以来,到底选择谁去和亲这个问题,一直是笼罩在他们心口的阴霾,挥之不去。只要这个人并非自己,换做是谁,大家就没那么关心了。

相比之下,大家倒是更加关心今天晚上在皇宫里面,将要举行的一个送行晚宴。据说,到时候所有在京的李武两家宗亲,若无要事或者病痛,都要参加。

想一想,自从张昌宗入宫以后,女皇一直沉浸在两人世界之中,已经很久没有举办这样规模浩大的晚宴了,诸王和诸公主都不免有些怀念。

早早的,皇城之外便是车流如织,各种各样华丽的马车翩然而至,停在一起,看起来极为壮观。

一群群平日难得见上一面的亲王、嗣王、郡王纷纷亮相。当然,还有一些穿着各色美丽服装的公主、郡主们在侍女的搀扶之下,玉骨珊珊地从车上下来,更是带走了不少关切的眼神。

就在此时,一辆看起来模样颇为平常的马车,也停了下来。这车子太过寻常了,在众多华丽的马车之中,反而显得极为耀目。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往那边望去。

然后,大家不由自主地发出了窃窃私语:“咦,那不是定王吗?早就听说他身子不好,想不到今天也来了!”

第389章 巧言挑唆

百戏堂内,人影憧憧,密密麻麻的坐了起码有五百人,极为喧闹。35zww.com

俄而,二楼上女皇的旨意传了下来:“朕今日身体略有不适,诸位可自行玩乐,不必拘束!”

众人肃然接旨,心下却是极为欣喜。若是有武则天在,就算是太平公主也不得不略有几分拘谨,其他的王公和公主、郡主们自然会更加拘谨。既然武则天不下来,众人之间的交流,就流利了很多。

在欢笑声中,众人前面的帷幕打开,一群杂耍优伶又唱又跳,把气氛推上了高潮。

这个杂耍团,或许是当今天下水平最高的一个了。里面的成员,个个身手非凡,动作敏捷无比,玩得简直惊心动魄。比起后世春晚的那些杂技节目来,也不差分毫。而在这时代,即使是这些见识最为广博的皇亲国戚见了,一个个的也不由得看得入神,不住地开口叫好,有不少人甚至把自己的手都拍疼了。

人群中最为冷静的一个,非定王武攸暨不可。和他那位一出场,就注定成为众人中心的妻子太平公主不同,武攸暨一个人坐在一个角落里,安静得有些落寞。他的眼神,也没有一刻落在面前那精彩无限的舞台之上,而是不时地从周围这热闹的人群中睃过。

看见太平公主和武家的几位表兄弟,也就是他武攸暨的堂兄弟不时窃窃私语,武攸暨不由皱起了眉头,暗忖道:“这个淫妇,不论什么时候,总不忘记和男人勾勾搭搭,简直无耻之极!比起芸娘来,这淫妇真是全无一处优点,我武攸暨娶了她,真是上天对我的惩戒!”

武攸暨转过头去,又把目光倾注到了场中另外一处焦点——武裹儿身上。

或许是心情不错,今天的武裹儿衣着颇为光鲜,罕有地披上了披帛,更显得美艳无双、楚楚动人。

小娘子那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很认真地倾注在戏台之上,似乎根本没有觉察到周围众多表兄弟倾慕的目光一般。35zww.com她看得是那样的认真,仿若这偌大的百戏堂之内,只有她一个人一般。

正当大家以为小娘子看得太过投入的时候,小娘子忽然低下头来,那上下两瓣点绛唇微微启动,吐出一声幽幽的叹息。这声叹息,别人未必听见,一直在注意着小娘子一举一动的武攸暨却是听得清清楚楚,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难以察觉的笑容。

戏台之上,杂耍表演还在继续,而且越到后面,那杂耍动作的越来越惊险刺激,整个场面的精彩程度,自然也是节节攀升。几乎所有的观众,都开始忘我地欢呼、鼓掌。在这种时候,也只有在这种时候,那些荷尔蒙分泌旺盛的年轻人,才会忘记了身边的佳人,全神贯注地盯着舞台,盯着上面每个人的一举一动。

“耍得好啊!”武三思“哈哈”大笑:“过了今日,我定要把这杂耍团也请到家里耍耍。嗯,过几天不就是你大喜的日子吗,就那几天吧,我们让这杂耍团一连给我们耍上几天,包管热闹!”

旁边的武崇训一双眼睛都没有离开戏台,听得老爹这样说,只是道好。

谁也没有注意到,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武裹儿从自己的位置上,缓缓地站了起来,从旁边的僻静通道上,走了出去。更没有人注意到,武裹儿刚走出门不久,武攸暨也拖着病怏怏的身子,缓缓地起身,也走了出去。

武裹儿从偏门出来,正是一处水榭所在。只是,时节已经从深秋,渐渐转入了冬季,就连周围的菊花,也早已凋谢,这周围的草木倒还有一些长青的,却已经没有了什么盛开的花儿。

武裹儿倒像是对这些浑不在意,只是缓缓地步入前面的亭子,在石凳上坐下来,托腮看着面前那漫天的星斗。

或许是看得太过入神,不知不觉间,她忽然感觉前面的天空中,忽然映出了一张面孔,一张无比俊美的面孔。俄而,这张面孔上的嘴巴忽然咧开,露出两排整齐的皓齿,笑意,就充斥在这皓齿之上。

“五郎!”武裹儿伸出手来,朝天抓去,却抓了一个空。她这才醒过神来,怅然若失,闷闷地重新坐了下来。

“小娘子,你这是在想念你的情郎吗?”蓦然,一个略略有些清冷的声音响起。

“谁?!”武裹儿吓了一跳,猛然站起,回头望去。

一个略带病容的中年人,缓缓地走了过来,眉宇间,还带着点笑容。只是,不知道这笑容里,是嘲讽多一些,还是宠溺多一些。

“你是——”武裹儿心下略略有些着慌。她感觉到,自己先前的动作,已经被这中年人全部看在眼里了。饶是武裹儿比起一般的少女,要大胆得多,也不免有了几分羞赧。而眼前这个中年人,她似乎曾经见过一两次面,却并不熟悉,倒是不知道怎么去让人家帮忙保密。

武攸暨微微一笑,轻轻地咳嗽两声,道:“我这几年,一直卧病,极少有机会露面,郡主不识得我,也是正常。我便是你太平姑姑家里当家的,也就是你的姑父!”

“哦,原来你就是定王姑父!”武裹儿的脸色越发的好看了一些。他早就从父母那里得知,这位定王姑父是仅次于在终南山上隐居的安平王武攸绪,是武家诸王里面,对他们李家的人最为无害的人之一。

武攸暨笑了笑,欣慰地点点头,道:“想不到郡主还知道你姑父,真是欣慰得很!”说着,他也不客气,便在武裹儿的对面坐下。

“郡主最近红鸾星动,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如何却在这里唉声叹息呢?”武攸暨问道。

武裹儿听得武攸暨似乎并没有看见自己方才的举动,一喜,但对于这个问题,她又有些不知如何回答,面上便有几分尴尬之色。

“哦,我明白了,一定是想念你那情郎了吧!”不待武裹儿回答,武攸暨便笑道:“也难怪,你们年轻人,就喜欢蜜里调油腻在一起。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说的就是你这种人了。这以后,你们说不定百十日,说不定三年五载,说不定一辈子都见不到了,难免——”

武裹儿的脸色顿时变了:“姑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会三年五载见不到,又怎么会一辈子见不到呢?”

武攸暨脸色一僵,脸上尽是后悔失言的神色:“没,没什么,我只是一时失口,胡言乱语罢了!”

武裹儿却哪里肯罢休,不停追问。最后,武攸暨被纠缠得没有办法了,只好苦笑道:“我说安乐侄女啊,你应该知道的,这突厥人都是见利忘义之辈,从不会讲什么道义的。这送婚的队伍过去,万一那边的突厥公主对新郎君不满意,他们的可汗发作起来,你想他们会怎么做呢?”

武裹儿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她一向最讨厌的,就是武延秀,推己及人,觉得别人也必然看不上武延秀。要是按照武攸暨所说,张易之被扣下的可能性,岂不是很大。

“不行,我要去找父亲、母亲商议一下,不能让五郎去冒险!”武裹儿便要起身离去。

“来不及了!”武攸暨道:“现在,制书都已经下发,大队人马明天就要出发。莫说是你父亲,就算是你奶奶,也不能改变主意。况且,你父亲他们也是出于好意,想锻炼一下你的未来夫君。他们所看到的,不是危险,而是立功的机会。你现在去和他们说,他们不但不会听你的,去请你奶奶收回成命。说不定,还会将你禁足,以免你以后厮闹哩!”

第390章 扬长而去

夜,深沉而静谧。35zww.com整个神都城,都被这无边的黑幕所笼罩,远近看上去,唯有王家的宅子,灯火通明。

王家的主人,文昌台右肃机王循,正站在他妹妹的院子外面,忧心忡忡地踱着步。这些天以来,他一直是这样眉头紧锁,不因其他,就因为他这个妹妹。小娘子最近把自己一个人锁在阁楼里面,已经三天没有出来了,一应送进去的食物,都被原封不动地退出来。有时候,她发怒起来,甚至会把碗碟砸碎。

王循忧心忡忡。他和妹妹之间,可算是兄妹情深,比起一般的兄妹,关系不知要好多少倍。这次的婚事,若非是圣谕,加上族里这么多长老的威逼利诱,王循是绝对不会答应的。作为一个从小受儒家思想熏陶的正统之人,王循一向讲求的便是一个“忠”字。说的俗一点,就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是妹妹的婚事了。

可是,眼下,王循还真是有些后悔当初接下了那份制书。他一向了解妹妹,知道妹妹刚烈,但他终究还是低估了妹妹。想不到,一向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她,竟然能连续饿了三天而没有进一点食物,这在王循看来,是多么的不可思议!

王循敲门,这已经是他这些天以来,起码第三百次做这个动作了,但里面给他的回应,依旧是和前面的二百九十九次一样——沉默!

王循带着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雪茹,算我求求你了,快出来吃点东西吧,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垮掉的!”

侧耳倾听了一阵,听见里面没有任何声音,王循无奈地摇摇头,就在门前的门槛上,一屁股坐了下来:“雪茹啊,咱们父母去得早,我作为长兄,一向以来,都是以父亲的要求,来要求自己。我知道自己做得不够好,但我敢问心无愧地说一句:‘我真的是努力了!’你和张郎的事情,愚兄也早就知道了,而且愚兄一直是站在你这边,支持你们两个走到一起的。三五中文网不过,这一次,我是真的没有办法啊!”

顿了顿,他叹口气,道:“你对我有怨怼,也是正常,可我必须要辩解一句,我之所以屈服,绝非为了我个人的前程!你哥哥我在官场里,摸爬滚打了这些年,对于那些尔虞我诈的争斗,早已厌倦。若是在一般人家,既然衣食无忧,我早就退下来了。但是,咱们是太原王氏的子孙,这个家族无比辉煌的历史,无时无刻不在牵引着他们的子孙向前!愚兄作为这一辈中,最早登上高位的年轻人,对于家族的荣誉,责无旁贷!我不能因为一己私情,而将我们整个家族,置于不利的境地啊!雪茹,这些,你明白吗?”

又听了一阵子,听得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动静,王循终于死心,苦笑一声,起身便走。在他心里,家族的利益高于一切,自然也高于王雪茹的幸福。甚至,就算是王雪茹的性命,或者他自己的性命,都远远比不得家族的利益重要。所以,即使劝不动王雪茹,即使王雪茹还在绝食,他也不可能妥协。

就在此时,旁边忽然传来一声重重的鼻哂:“真稀奇,这世上,居然还有你这样的兄长,真是令人齿冷!”

王循骇然循声望去,就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身边多了一个人。一个身材十分高大壮硕的黑衣人!即使在如此黑夜之中,王循兀自能看清他那双铜铃般大的眸子里,射出来的轻蔑之光!

“你,你是何人,来此作甚?”王循终究不是常人,并没有像一般人那样拔腿就跑,或者大呼小叫,反而冷静了下来,沉声问道。

那壮硕的黑衣人冷笑道:“我之所以不偷偷的潜进来,而是在你面前现身,就是想回答你这个问题!既然你保护不了自己的妹妹,我代你保护她,我就是来接她走的。”

王循冷笑:“此乃我们的家事,你一个不相干的人,啰唣什么!”

“天下人管天下事,这世上只有冷漠的眼睛,没有不相干的事情!倒是你,身为兄长,口口声声‘家族’来‘家族’去的。却不会想想,家族是人组成的,你妹妹也是人。家族里的那些人再亲,也亲不过你同胞的妹妹吧!你竟然为了一群只知为自己算计,不为你们兄妹考虑的所谓‘族人’,而漠视自己妹妹的死活,真是是非不分,好歹不知,囫囵到了极点!”

王循哑口无言,便有些恼羞成怒,道:“我家中的事情,你有什么权力置喙!”

黑衣人哼了一声,道:“我这人平日里最大的优点,就是爽利,绝不愿意多说一句废话。今日破例说这么多,只是看你这人倒还没有到那不可救药的地步。不过,你既然一味执迷不悟,不知好歹,我也不愿和你废话了,我这就去接了你妹妹便走!”

说着,黑衣人一下子跃上墙头,转瞬便消失了。

王循再次骇了一跳。他不懂武功,但只这一眼,就看出这个黑衣人的本事,远在上次的张易之之上。他连忙放声大喝:“快来人呐,有贼人!快来人哪——”

不一会,便有数十个护院、家丁还有一些看热闹的丫鬟、养娘闻声而至,将这个前一刻还无比安静的庭院,围得热闹非凡。

“老爷,贼人在哪里?”一名护院问道。

王循伸手,正要指向那大门内,却听得里面一声暴喝:“在这里!”然后,便听见一声震天价的响动,那大门轰然倒地!原来,竟是有人从里面一脚将这大门踹翻了。

带着门板落地扬起的灰尘,一个身形无比壮大的男子赫然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他的背上,却是背着一个一张包裹得严实的被子!原来,此人为了避免男女授受,竟然用整张被子将王雪茹包裹起来,然后将她翻过来捆在自己的背上。

王家的护院都不是干吃饭不做事的。上次张易之劫持王雪茹的事情发生之后,王循很是从外面招揽了几位身手不错的人。这些人都是行家里手,只凭着方才黑衣人的那一脚,就看出此人不凡,一个个的都不敢怠慢,纷纷亮出兵刃来,遥遥指向黑衣人。

黑衣人冷笑一声:“一群土鸡瓦狗,也想阻拦爷爷!爷爷本可以飞檐走壁逃奔出去的,今日却偏要在你们这个薄情寡义的世家脸上狠狠扇一巴掌!你们看好了,我就沿着大路走,你们若是能拦得下爷爷,不消你们说,爷爷今日便自刎在你们王家的门前!”

说着,黑衣人便昂然迈步,向前行过去。

几个护院见黑衣人如此嚣张,忌惮之余,恚懑异常。其中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挥刀向手无寸铁的黑衣人狠狠地砍过去。他们知道对手厉害,一开始就使出浑身解数,绝无半点藏私。

黑衣人并未闪避,两手同时伸出,左手一下子点在一个护院的手腕之上,那护院大叫一声,手上兵刃把持不住,落在地上。与此同时,他的另外一只手在另外一名护院的刀刃之上一点,那刀刃居然从乡下变成了向上。黑衣人再往前一抓,将那大刀夺了过来,顺势一腿将那护院踹翻。

其余的护院脸色顿时发苦,饶是他们已经很重视这黑衣人了,此人的本事,还是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意料。大家心意相通,发一声喊,同时冲了上来。

黑衣人从容应对,手中的大刀左右翻飞,竟是刀刀都不落空,但却无意刀致命。饶是如此,现场的血性程度,还是让很多女儿家吓得魂飞魄散,四下逃窜。

不一会,黑衣人突破了包围圈,缓缓向前行去。一路上,又有不少的王家护院前来阻拦,却无一例外地被他三两下击倒在地。最后,大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扬长而去。

第391章 出城

朦胧中,王雪茹感觉自己被放了下来。***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连续饿了三天之后,她的精神实在萎靡。以至于,方才那个黑衣人将她抓起来的时候,她甚至没有一丁点的反抗。而后来,黑衣人杀出重围,那场面虽不激烈,却足够血腥,而王雪茹却根本没有兴趣多看一眼,只是闭目养神,一直到现在。

“你是何人?”王雪茹显得虚弱,轻轻地问了一句。所谓“哀莫大于心死”,这话一点不差,此时的她对于自己身在何方,并不如何在乎,所以她这句问话倒也显得平静。

黑衣人轻轻褪去了头上的面罩,露出了一张粗豪的面孔。

“啊!你是——”王雪茹的眸光瞬息变得有神,那苍白的面孔之上,也重新焕发出了神采。

“不错,难得小娘子还记得我,我就是铁汉!”铁塔一般的汉子笑了笑,说道。

王雪茹说道:“多谢你了!”

铁汉笑道:“不必客气,我家主公和你那位好夫君,是忘年之交,你们有事他自然要相帮的。更何况我们家一群夫人和小公子都十分喜爱小娘子。这事情我们主公若未曾得知还罢,既然已经得到消息,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王雪茹轻轻地吁出一口气,这种重新获得自由的滋味,实在令人迷醉。

“那么,梅先生他又是如何得知我这里出事的呢?难道,他连这个都能掐算清楚?”

“那倒不是!”铁汉轻轻地摇头,道:“我家主公自从太子被接回京之后,就没有怎么关注神都的事情了,他说这边的大势已经了然,没有必然多纠缠。这一次,倒是要多亏你夫家的那几位小娘子,是她们派了人找到我家主公,我家主公这才让我下山来救你的!”

“夫家?”王雪茹惑然。www.65txt.com她现在名正言顺的夫家,可是武崇训那厮。

“小娘子又多想了!”铁汉大笑,声若洪钟:“武崇训那厮是什么东西,如何配得上小娘子这样的人物,就算小娘子被迫嫁入了高阳王府,我铁汉也绝不会认他是你的夫君。我所说的‘夫家’,指的自然是张家!小娘子好福气啊,夫君能得我家主公这样的人物赏识不说,未来的一家姐妹们,也都不是心胸狭隘的女子,竟然会为了你这个情敌而奔波!”

王雪茹也是听得感动,点头道:“这次真是多亏她们了,日后见到她们,我一定会好好向她们致谢!”想一想,自己在家中,还曾因为张易之身边多了这几个女子而怏怏,甚至愤愤,心下不免愧疚。她下定决心,以后即使以正室的身份进入张家,也一定要和这些救了她性命的姐妹们好好相处,不能以自己的身份来压制他人。

铁汉见王雪茹出神,便笑道:“小娘子想是饿了吧,我这就去找人给你送些吃的过来,吃完了好好睡一觉,咱们明日一早出城!”

“啊!”王雪茹一听有吃的,本来精神大振,待得听见还没有出城,顿时又发起急来:“这里是哪里?还没有出城?不行啊,我哥哥一定会通知梁王府的,这事情闹出去,难免要全城搜查,到时候我们想出城就难了!”

“你怕什么!”铁汉洒然一笑,言语中透出坚定的自信:“这里是我家主公的宅子,梁王算什么,他能在天下人门前作威作福,在我主公面前,还不是要卑躬屈膝!你明日就坐我家主母的车子出城,嘿嘿,咱们安平王府的牌子一旦亮出来,除非天子亲至,又有哪个不开眼的敢阻拦!”

王雪茹听铁汉说得自信,便放下了心底的不安。她素来在神都居住,也知道他背后那位安平王在神都百姓心目中的地位。神都的市井之中,武神棍绝对是一个神仙级的人物,他的话,比起当今天子的金口玉言,也不遑多让的。

铁汉转身出门之后,不多久便端了一些稀饭、小菜进来,向王雪茹说道:“厨下的师父说了,你饿得太久,不宜骤进硬食,所以就给你弄了些这个,你吃了之后,早些歇息吧。咱们明日一大早出发,这一路上,还有好一番奔波呢!”

王雪茹见了食物,双目放光,待得听得此言,又有些惑然,道:“这里离终南山如此之近,怎么会需要一番奔波呢?”

铁汉笑了笑,道:“此去终南山,自然是很近,可要是去突厥的黑沙牙帐,就没那么方便了!”

“突厥?”王雪茹惊异莫名:“为何要去突厥?”

铁汉道:“小娘子有所不知,你那位未来的夫君,已经被封为送亲使,负责护送和亲的淮阳王前往黑沙城。”

王雪茹喜得透不过气,顿时忘记了食物的诱惑,激动地说道:“如此说来,你这是专门护送我去见他?”

“那倒也不尽然。据我家主公卜算,五郎此行颇为凶险。他身边,现在也没有什么武功高强的人护卫,所以主公便命我在暗地里保护他。主公也知道你的性子,若是明知道他有危险,却不带你去,恐怕以后即使五郎平安回来,你也难以消弭对主公的怨怼。所以,他老人家干脆让你也跟着去。不过,事先要说好了,此行艰难,一路上你必须时时听从我的吩咐,不得随意暴露了身份,知道吗?”

王雪茹听得能见到张易之,根本就没听铁汉在说些什么,只是一味点头应好。

铁汉满意地颔首,转身去了。王雪茹则坐在那里痴想一阵,吃了些东西,也就上床睡觉了。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铁汉便赶来了安平王府的车子载上张易之,施施然地向城外而去。到了城门边的时候,果然不出王雪茹所料,有几个士兵上前盘问,意欲打开车子查看。

铁汉眉头一皱,道:“检查我的车子?你们可知道,这车子是谁的吗?这里面坐着的,是谁的宝眷吗?就凭你们几个,竟有胆子查看这车子吗?”

那几个士兵都是外地进京上番的,属于南衙禁军临时被抽调过来守城门的,他们对于神都的这些事情,并不十分明了。见铁汉态度强硬,他们心下都有些发虚。但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就是想妥协,也是万难。

一个士兵硬着头皮上前,指着铁汉道:“安平王府?一听就是个郡王,我们这些人看门,是奉了梁王之命!你安平王再怎么气焰滔天,也比不上梁王吧!我看你还是乖乖让开,让我们兄弟执行公务为好。如若不然,兄弟们刀枪无眼,对阁下有什么损害,就不好看了!”

他这话看似强硬,其实颇有色厉内荏之意。其实,他若是真个强悍,根本就不需要费这么多唇舌,只需要直接上前掀开车幔查看便是。

他这一声喊,声音很大,旁边的一个火长听得“安平王府”骇了一跳,连忙丢下自己正在盘问的人,两步并作两步跑过来,一个巴掌扇在那士兵的脸上,将他打了一个踉跄:“大胆,没看见这是安平王府的车子吗?你也敢阻拦?”

他作为火长,见识比一般的士兵,要强了不少,知道武神棍在朝中的地位。

“可是——他——”那士兵兀自没有明悟,待要辩解。

那火长抬手又要打,却被那士兵躲过,他越发的恼了,骂道:“你这作死的东西,长一双狗眼只认得屎,不认得人是吧!安平王神仙一般的人物,怎么可能和那些作奸犯科的人有勾结!”

铁汉在旁边吁出一口气,道:“罢了,既然误会已经消除,就到此为止吧,我还要赶着出城,免得上山晚了,让我家大王担忧!”

第392章 无声的邂逅

天气渐有些冷,兼且这一日恰恰是一个阴天。35zww.com阴风怒号,剜人肌肤。而此时,客栈里的气氛却甚是火热。大堂里面十张桌子,有九张已经坐满了人。唯有靠窗的那一张桌子还空着。大家不愿坐那一桌,原因是很明显的,那边的窗子是漏风的,就算关上也关不拢,坐在那靠窗位置,少不得要吃外面的寒风扎刺。

这时候,门外又来了一男一女,立即引起了众人的注意。那男的身材极为高大、健壮,甫一进门,便有遮云蔽日之感,让整个客栈大堂内的光线,骤然黯淡了不少。他一脸的横肉,目光凶狠,令人不敢直视。

这铁塔一般的男子身后,却是一个看起来极为柔弱的女子。杨柳一般的小蛮腰,在风中轻轻摇动,仿似随时要折断一般,众人见了,都为她捏一把汗。当大家把眸光都往小娘子的脸面上聚焦的时候,又多了几分失望。原来,小娘子的脸上,戴着一张雾白色的面纱,里面的芙蓉俏脸若隐若现,却始终也看不清楚,让人好不心痒痒。

这一男一女,不论是哪一个,走在路上都是极为引人注目的,偏生两人聚到了一起,更是令人想不注意都不行。

男子一双眼睛往四处一扫,便扫到了靠窗的那个位置,便回头向女子道:“只有一张空桌了,二妹,咱们便在那里坐了吧!”

小娘子点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这小小的声音颇为悦耳,让一群色狼的眼神,又多了几分炙热。

两人坐下,点了些酒菜,便开始埋头吃喝。

这两个人的吃相,也很有看头。那高大汉子是双手并用,暴饮暴食,吃得“啧啧”有声,这声音隔得老远都能听见。而那女子则是正好相反,轻手轻脚,细吞慢嚼,看起来斯文已极。这两个人形成的对比,实在鲜明,就连那些对于女色本身没有太大兴趣的见了这两个人的吃相,都不由自主地转过头来,细细观看。www.65txt.com

那女子被大家看得羞赧不已,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男子,见对方无动于衷,只好无视众人的目光,继续埋头吃喝。

就在此时,忽听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掌柜的,这里可有好吃好喝的,可还有地方住?”

这声音也是极为悦耳。和方才那女子的悦耳不同,这个声音更清脆一些,宛如幽谷黄莺令人听得神清气爽。

随着这声音,一个身着蓝色袍衫,手上拿着一把游子伞,背上背一个大包袱的年轻人走了进来。这年轻人甫一出现,几乎所有的目光,都从那靠窗兄妹的身上,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年轻人虽然身着男装,但胸前的凸起还是痕迹明显,加上他眉目如画、琼鼻丹唇,脸上的每一个器官,都长得异常的精致,让人想把她认作男人,都有些不可能。

“这是一个女子啊!而且是一个绝色女子!”这客栈之内,除了方才刚到的那女子,其余的全是男子,几乎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惊艳。

那女子仿佛对众人的目光已经极为熟悉,丝毫不以为意,向那站在那里发怔的掌柜娇嗔道:“问你话呢,有什么好看的!”

掌柜的这才醒觉过来,连连点头,结结巴巴地说道:“有,有,不知小娘子要吃什么,要住什么样的房间?”

那女子一双妙目忽然努起,狠狠地剜了掌柜一眼,道:“你这厮瞎了眼吗?人家明明是一个大男人,你却为何称呼我‘小娘子’?这么大一双眼睛,遮莫却是睁眼瞎?”

她不强调自己是男儿还好,这一强调,女儿之态毕露,越发的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让旁边的一半男子都看得直了眼睛,就连一直埋头吃喝的铁汉,也睁开了一双牛眼,向这边瞟来。

掌柜的大为尴尬,有些手足无措,他踌躇一阵,苦笑道:“那么,公子想要吃什么,住什么样的房间?”

那女子这才满意,道:“给我随意上一些好吃的,再开一间清净一些的上房!”吩咐完毕,她转过头去,开始四下里寻找位置。

大堂内的一群男子都不由自主地向边上移了一下身子,希望小娘子的眼光,能垂注在自己的旁边。如此漂亮的小娘子,若是能近距离闻见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芬芳,就算是死,也死得其所了。

但是,那女子的眼神,最终还是落在了靠窗的那个位置上。那边,一男一女相对而坐,正好还有外面的一个位置空置。一群男人见了,开始后悔,早知道就不应该怕寒风,占据了那个有利位置了。如今,他们纵然想坐上那个位置,已经是不可能。

就这样,小娘子就在数十双眼睛的追随之下,径直来到靠窗的那个位置,也没有丝毫客气,便坐了下来。

刚坐下,小娘子的眼神,便立即往身边的那个戴着面纱的女子望去。或许是出于美丽女子天生的相互敏感,那面纱女也恰好把眼神向这边瞥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怔怔地盯着对方看了一忽儿,才各自颔首,收回了眼神。

不一会,这小娘子的饭菜也上来了,小娘子便开始吃了起来。别看这小娘子长得国色天香,吃相却颇为急促,不像她右边的那个面纱女,倒像是她左边的那个高大汉子。不过,也许是她长相太过美丽的缘故,这种饿死鬼一般的吃相,看起来非但不难看,反而别有一番风味,看起来异常的舒服。这大堂内的一些客人,早已吃完,却不忍离座,有的自己没有吃完,却停下了手中的筷子,众人都是眼巴巴地看着那背对着他们的靓丽身影,正在狠狠地消灭自己的食物。

不一会,先到的那一男一女率先吃完,也在这客栈之内,要了两间上房,被小二领到了楼上去安置。这客栈不是很大的客栈,住房的条件倒算不错,称得上窗明几净。两个人看了,倒还算满意,便各自歇下。

那壮汉是个练家子,并没有如此早睡的习惯,他只是脱掉自己的鞋袜,盘坐在床上,闭目打坐起来。过不多久,他耳边传来了一阵楼梯响声,随即便听见小二出奇殷勤的声音传来:“公子,这里便是你的房间了,公子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直接向下边喊一声便是,半夜之前,下边都是有人值夜的!”

“哦,多谢了!”那蓝衫女子的声音传来。

随即,又是两声脚步声传来,想是那小二转身离去。很快,那女子的声音再次传来:“等一下!”

“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吗?”小二的声音里,透出难以掩饰的兴奋。很显然,在他看来,能被如此美丽的小娘子吩咐,并不是什么坏事,反而是一件极为令人兴奋的好事。

“没什么,我只是想请问一下,这里离定州城,还有多久的脚程?”

“定州?步行的话,大约还要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吧!公子,恕小人多嘴一句,此去定州路途艰险,福祸难料,公子若是没有人随扈,还是不宜孤身行动。”

那女子笑骂一声:“你这小娃儿,忒也多嘴,别人去得,我一个堂堂男儿,如何就去不得!”

屋子里面的那个壮汉听见此言,不由咧嘴一笑。这小娘子倒也可爱得很,她一直都在强调自己的男儿身份。殊不知,这恰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如此看起来,这小娘子应该是第一次单独出门,才会如此欠缺江湖经验,竟对自己差得无可再差的装扮,都能有如此自信。

第393章 强人来访

秋冬之际,夜幕降临之后,天气变得越发的寒冷了。www.65txt.com不知道什么时候,大街上连一个人影都找不见了,黑暗和寒冷,包裹住了一切,吞噬了一切。

而就在此时,街心忽然出现了两个黑衣男子。两人的脚步移动极为迅捷,不一会就来到了街头的那个客栈门前。

“就是这个客栈!”个子稍高一些的黑衣男子很肯定地说道,语气间,带着几分兴奋。

“哦,那赶快进去吧!”个子稍矮一些的黑衣男子也有着一种相似的兴奋,显得颇为急切。

两人说干便干,往边上的围墙上一纵,三两下便翻过了围墙。到了客栈里面之后,高个子的黑衣人在前面领路,矮个子的则拿着一个吹气的筒,紧跟在身后。

两人丝毫没有迟疑,径直来到二楼的客房。他们的动作虽然十分迅捷,或许是因为身手极为灵便的缘故,只是发出了一点极为轻微的声音,并没有将楼上的房客惊醒过来。

两个人来到楼上之后,那个矮个子便上前去,在第一个房间的窗牖之上开了一个小孔,将手中那个吹气筒往里面轻轻地吹了起来。不一会,这房间内烟雾缭绕,只听见屋内的客人嘴里呢喃两声,便没有了声息。

随后,他又如法炮制,一再重复这番施为,将整个二楼绝大多数客房的客人都麻翻,才轻轻推了一下最后一扇门。这房间,便是白天那孤身的蓝衫女子所住的。

轻轻推了两下,门并没有开,显然已经从里面闩上。两个人倒也并不慌张,那高大一点的,立即拿出一把匕首来,从门缝里勾了一阵子,只听见里面一个轻微的声响传来。原来,竟是门闩被他撬开了。

“谁?!”

正当两人要推门进去的时候,蓝衫女子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这声音中,虽然还带着点刚从睡梦中惊醒的倦怠,却也是警惕十足。

两个男子对视一眼,各自发出一声浅笑,推门走了进去。

屋里面,小娘子正坐在床上,又惊又怒地望着向里面走进来的两个人。大概是孤身在外,出于安全的考虑,小娘子几乎是和衣而睡。只是,她到底是睡了这许久,一头乌黑的青丝有些蓬乱,如乱麻一般垂了下来。

不过,这位小娘子的姿容,完全可以说是到了完全不被发型、衣着这些因素所左右的地步。她现在的这般模样,非但看起来并不难看,反而别有一种慵懒风姿,两个不速之客见了,都是不由自主地停住脚步,色授魂与。

“你们到底是谁?”小娘子见了这两个人的神色,知道不好,一伸手,从枕头底下取出一把匕首来,遥遥地指着这两个人。

两个人先是一愕,随即又同时爆出一阵刺耳的狂笑。笑着笑着,这笑声就开始变了味道,从最开始的一味欢畅,变得越来越萎缩,越来越带着那种明显的淫邪意味。

小娘子到底不是常人,恼怒之下,一下从床上站起来,用匕首对着二人怒道:“有什么可笑的!你们这两个贼人,死到临头了,还敢如此放肆发笑,难道不知道王法吗?”

“王法?”高个子故作懵懂状,向自己的同伴问道:“什么是王法?我不知道,你知道吗?”

矮个子“吃吃”地笑:“我也不知道,不如咱们就向博学多才的小娘子多请教请教吧!”他故意将“请教请教”四个字说得很重,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高个子故作恍然状,拍腿道:“我怎么忘记了这茬,小娘子如此精通王法,咱们正该向她学习学习,请教请教!”

两个人缓缓地逼了上来。越逼得近了,两个人的神色就越加的欢畅。

小娘子终于慌了神,她原本以为这只是两个小蟊贼而已,凭着三言两语就可以打发。想不到,这两个人竟然如此有恃无恐。她的心里头,升起了一种不祥之兆。

小娘子一咬牙,颤巍巍地说道:“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动手了!”

对面的两个人丝毫不以为意,依然缓缓凑近,嘴里尽说一些不三不四的话,极尽调笑之能事。

小娘子一边仅仅地攥着手里的匕首,指向二人,一边喊道:“救命啊!”

她不喊还罢了,这一喊出声,两个男人越发兴奋了。

“小娘子,你再怎么喊,都是无用的,要是有人肯过来救你,方才我们的声音,岂会没人听见?”

“就是,小娘子,就从了我们兄弟吧,我们兄弟保证让你尝尽人世间最美妙的滋味。让你忘记了你那个没良心的郎君,一心只想着随我们兄弟走!”

“不错,不错,那姓张的有什么好的,不过就是面皮子长得白净一些吗?保不齐是个银样镴枪头呢!哪像我们兄弟,别看样子看着没那么漂亮,各自的一杆长枪,却是真材实料,好使得很呢!”

小娘子一听这两人一再提及自己的“郎君”,语气极为不屑,大怒,忽然一振手中匕首,挺身向两个人刺了过来。这一下极为突然,她事先没有打招呼,言语神色上,也没有任何的异样,令人防不胜防。

两个男子显然对于小娘子的忽然发难,也并没有多少准备,一时间竟微微怔了一下。但这两人毕竟都是身具很不错武艺的人,就在小娘子的匕首将要刺中高个子的时候,高个子忽然爆发出了惊人的能量。但见他的腹部忽然没有兆头地往后一缩,躲过了这必杀的一击。同时,他的手腕迅若流星地往前一探,点在小娘子的手臂之上。小娘子但觉手上一阵无力,再也握不住手中匕首,只能任由它跌落在地。

“臭娘们!”矮个子看见了这一幕,大怒,上前将小娘子一推,小娘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跌落,重新跌回了床上。

高个子险些见血,比矮个子更加的恚懑,他一双眸子里,忽然射出嗜血的阴毒寒芒:“真是想不到,小娘子竟然如此刚烈。也好,若是太容易就软下去的话,也就比窑子里的那些娘们强不了多少!嘿嘿,人说礼尚往来,小娘子如此好客,就让我们兄弟也好好招待你一番!”

说着,高个子褪下自己的外衫,就要往床上扑过去。

小娘子大骇,嘴里颤声喝道:“住,住手,你们可知道我是何人?”

矮个子笑吟吟坐下来,笑道:“当然知道,若是不知道,我们也就不必追着你这几百里的路程,直到今天才下手了!大哥,快点上吧,这小娘子真是罕见的极品,你快些享用完了,让兄弟也开开荤。”

高个子见兄弟主动礼让,大喜,道:“要不咱们兄弟一起来吧!”

矮个子听得心下一动,邪笑道:“还是大哥高明,那兄弟就不客气了!”说着,兴奋地站起身来,也向那床边逼近。

小娘子此时简直惊怖到了极点。想当初,她也曾面临着多次的追杀,有好几次,差点就丢了性命。但那时候,因为身边有那个男人的存在,她几乎没有感受过多么强烈的恐惧。

而这一次,小娘子所感受到的恐惧,比以前的那几次,加起来还要强烈得多。她最为害怕的,不是自己将会丢掉性命,而是很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再也听不见他一本正经的训斥,再也看不见他一脸悲愤的厮杀。

“别了,五郎,张家的妻子,不会给张家丢人!”小娘子默念一声,张嘴就要往自己的舌头上咬去。

第394章 一眼识破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声冷笑。***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随即,一个阴冷的声音传来:“半夜三更,竟有人登堂入室,行此禽兽之举,真是让人开了眼界!看来,这世上的贼人已经太多,我也不得不站起来剪灭一些了。”

“噗!”小娘子听见人声,求死之心顿去。其实,一个人若是能不死,谁又愿意轻易地割舍自己的性命呢。先前,她之所以做出那个决定,不过是因为身陷绝境,为了保住清白,唯有一死。现在,有了一丝生机,有了一丝重新去和檀郎相会的可能,她自然不愿放过。

只是,她的脑子反应虽快,却快不过惯性,她的脑子虽然指挥着上面的牙齿停止往下妖,同时又只会着舌头尽快往回缩,到底还是慢了一些。她这一咬下去,仍然痛得轻哼一声,嘴巴里顿时流出血来。

好在,有了脑海里的这一滞,这一下咬得倒不是特别的厉害,但舌头十分柔韧,一旦被伤,那种痛苦,也不是一般人所能想象的。

小娘子张大了嘴巴,一脸的痛苦,却苦忍着没有发出声来。

那一高一矮两个不速之客却没有注意到小娘子的异状,他们的所有注意力,都被门外的那人吸引了过去。他们还记得,这二楼所有客房内,他们都吹进了蒙汗药,按理说,应该没人可以如此快醒来才是。外面蓦然出现的那个人,让他们惊疑不定,两个人竟有些不知所措。门外之人连面都没有露一个,却着着实实地镇住了所有的人。

终于,那门框内映出一个人影来。无比高大、健壮,如一尊铁塔一般。此人面色铁青,目泛寒光,浑身无时无刻不在向外面散发着一种彪悍之气。

“你,你怎么——”矮个子是一间一间去吹蒙汗药的,他对于自己的药,有着绝对的信心,见到这样一个一眼看起来就不好惹的汉子竟然没有被迷倒,又惊又怕。35zww.com

“我怎么没有被你们迷倒,是不是?”铁塔一般的壮汉冷笑:“就凭你们这两个人的手段,也敢在我的面前施为!你们这点招数,当年可是爷爷我用得想吐的,要是爷爷栽在你们这两个鼠辈的手里,真是苍天不开眼了!”

说着,壮汉便一步一步向前逼近。

感受着越来越有若实质,越来越强烈的压迫感,那一高一矮两个贼人知道不好,对视一眼,同时出手,向那壮汉扑杀过去。

这两个人一向是在一起做事的,配合已经相当默契,一个向左,一个向右,相得益彰。虽然这房间之内,空间本身逼仄,加上里面摆着各色家具,施展的空间就越发的狭小。但就是在这样狭小的空间之内,两个人联手的威势,兀自非同凡响。

壮汉却像个没事人一般,仿佛根本没有看见这两个人的攻势,仍是缓缓地向前走了一步。直到两个人的四个拳头就要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他才蓦然大喝一声,双手化为利爪,一左一右向前一抓。

两个贼人身手都算颇为高明,但比起这壮汉来,明显是差了一大截。见到壮汉蓦然出手,两个人的心里头,都泛起一种浓烈的惧意。那种难以匹敌的感觉,是他们一辈子都不曾体会过的。就在二人一愣神的瞬间,忽然感觉一股巨力袭来,他们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腾空,向上升去。原来,他们竟是被壮汉一左一右提了起来!

壮汉神力无穷,抓起两个贼人,就像抓住两只小鸡一样,根本不费力气。壮汉嘴里厉喝一声:“爷爷平生最恨你们这种鸡鸣狗盗的鼠辈,今日便让你长点见识!”不待两个贼人讨饶,双手同时扬起,两个贼人就像那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向房间的两个不同方位倒飞出去,那情状甚是好看。

两个贼人飞在半空,感觉却没那么好,骇然之间,高个子一下子撞到了墙上,顿时闷哼一声,一动不动了,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厥了过去。矮个子要幸运一点,摔到了床边。本来,他的脑袋就要撞到床沿之上,也亏得他机灵,伸手一挡,倒是免于让自己的脑袋成为破烂的西瓜。只不过,他的右手经这么一撞,手背立即渗出血来,模样看起来异常的凄惨。

矮个子免于一难,非但没有放宽了心肠,反而越发的战栗了。他刚刚抬起头来,恰好看见同伴撞在墙上的惨状,想一想如果那是他自己的话,他便禁不住心寒。

小娘子虽然也见过杀人了,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酷烈的手段,也忍不住发出一声轻轻的惊呼。就是这声惊呼,提醒了矮个子强人,他忽然发现,无巧不巧的,自己居然就落在小娘子的身边。

感受着壮汉脚步声在一声一声地变得粗重,矮个子贼人忽然大喝一声,向小娘子扑去。他倒不是想要杀害小娘子,只是想找她当个人质而已。

然而,他的速度够快,那壮汉却是更快!壮汉蓦然鼻哂一声,身子往前一跃,那壮大得近乎雄伟的身躯竟然显示出猿猴一般的灵巧,他整个人就像瞬间被抽去了所有的重量一般,轻飘飘地一下子跃到矮个子贼人的身后。随即,他猛然探手,就在那贼人将手伸到小娘子身上的前一刻,再次将他提了起来。

“我本无心伤你性命,不过你既然要作死,便是天地也容不得你,去死吧!”壮汉双手将矮个子贼人在半空之上转了几圈,只转得他傻呆过去,浑然忘记了讨饶。随即,他双手同时用力,将他往外一掷。矮个子贼人的身子便像一枝硕大的箭矢一般,猛然向外飞去,生生穿透了窗牖!

不一会,外面传来了重物坠地的声音,然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声息了。不过,小娘子和壮汉都很明白,这样一来,那贼人若是还活着,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奇迹了。

小娘子虽然惊魂未定,壮汉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倒也不敢懈怠。她正要道谢,忽然感觉嘴里一痛,这才想起,自己方才咬伤了舌头。只是方才被两个贼人惊吓住了,倒忘记了疼痛,如今这威胁既去,她又忆起了这钻心的疼痛,难受到了极点。

“郡主不必客气,你嘴里有伤,若是强行开口的话,恐怕会加剧伤势。”壮汉笑道。

那小娘子,自然便是武裹儿了。她被武攸绪一番撺掇,一夜未睡,第二天便趁着出城和一群表兄狩猎的机会,跑了出来。她知道张易之现在就在定州,她只想找到张易之,提醒他此行的艰难,如此而已。

一路上,她不断打探定州的所在,一个人走走停停,虽然也遇上了不少的麻烦,也总算是囫囵了过去。想不到不出事则已,一出事,便出了这等大事。

听见壮汉将自己称作“郡主”,武裹儿骇了一跳,她张嘴欲言,只是嘴巴里的痛楚却让她难以忍受。于是,她发出了两声“呜呜”的哀鸣。

“郡主不必惊奇,小人白天刚见到郡主,便有些疑心了。郡主姿容天下无双,想要掩饰住,恐怕也不是容易的事情。何况,这两个贼人明显是冲着你来的。从他们的身手看,绝不仅仅是普通的采花贼。我想,他们必然是受人所托来害郡主。这样一来,郡主的身份就越发的昭彰了。”

武裹儿的眼中,露出恍然之色。随即,她又有些赧然。她一向自以为自己的妆扮天衣无缝了,想不到此人看起来像个粗心之人,却是一眼猜出了自己的身份。再回想一下,自己一路上一直以男儿自居,那些故作粗豪的言语和行为,如今看来真不是一般的幼稚。想来,这一路上在背地里笑话她的,已经是不胜枚举了。

第395章 盘问

那壮汉便是铁汉了,和他一起的小娘子便是王雪茹。www.65txt.com他们两个一路走来,倒不是盲目的,而是紧紧地跟随者神都城里出来的送亲大队。这送亲大队走得倒不是很快,所以他们两个一路上倒也还算比较悠闲。铁汉当年曾经是常年在外行走的,江湖经验可谓十分丰富,两个人一路上倒是没有遇见任何麻烦。

就像今天晚上,两个贼人刚刚上楼的时候,铁汉便听见了,他一直隐忍不发,直到最后时刻才出手,就是想从两个人的嘴巴里,多打探出一些事情来。

铁汉走过前去,向那落在墙角一动不动的高个子强人冷哼一声,道:“翻过身来!”

躺在地上的强人一动也不动,没有任何声息。武裹儿张了张嘴,想说:“他都已经死了,你如何让他翻转过来?”

却听那铁汉又说道:“快些翻身!休要在我面前装死。我方才手上的力度是控制好的,能让你摔个半死,却不是全死。而且,你方才动了一下,你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想想你爷爷是什么样的人物,如何能觉察不到!你若是不翻身,爷爷便来代劳,不过,你该知道爷爷的手脚,是素来都不轻便的!”

话音一落,但听得一声微弱的:“爷爷息怒,小人自己翻身便是!”

就在武裹儿近乎痴呆的眼神倾注之下,那高个子的贼人艰难地翻过身来,脸上的痛苦之色,一目了然。

“好,没死,还能说话!”铁汉对于贼人那可怜的样子,没有半分的同情,神色还是冷冷的:“爷爷不想废话,只想问你,到底是谁派你来害安乐郡主的?”

“什么?!安乐郡主?”贼人的神色里顿时从害怕变成了震怖,他一脸不相信地转头望着武裹儿,嘴里说道:“小人实在不知道这位便是郡主啊,小人该死,求郡主饶命,饶命!”

说着,他那半死之态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磕头如捣蒜,动作简直堪称矫健了。www.65txt.com

铁汉冷笑一声:“想必你还不知道爷爷我的性格,我这人,最不喜欢别人把我当傻子来欺骗!”一言未了,他走上前一步,抓起那贼人的手臂,重重一拧,只听得“咔嚓”一声,那贼人顿时发出一声杀猪价的悲鸣。这一下可真是痛彻心扉。

“你鬼叫什么,不过是分筋错骨而已,并没有将你这手臂撕扯下来。你既然敢说谎,就应该事先就想好代价!现在,我再来问你一句,究竟是谁人指使你来害安乐郡主的?”

那贼人眼中闪过惊骇之色,但他还是咬着牙说道:“爷爷说笑了,小人实在不知这位是安乐郡主。只怪小人一时色迷心窍,昧了良心,才和我兄弟前来欺辱女子。小人现在后悔到了极点,万望爷爷饶命!”

这几句话,他说得费劲到了极点。他现在是浑身都痛,其中以手臂上的疼痛最为剧烈。他每说一个字,便感觉那钻心的疼痛加剧一分,这一段话说下来,早已是大汗淋漓,整张脸都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铁汉听得连连点头,道:“倒是个硬骨头,我喜欢!不过,你这右手看来也要我帮你修理一番了!”作势伸手就去抓高个子贼人的右手。

那贼人骇了一跳,连忙闪避,但他即使在身体条件最好的情况下,也无法闪避铁汉的扑抓,更不要说在现在这般情状之下。他骇然地发现,他眼前一花,右臂又落在了铁汉的手中。

“先卸了手臂,再打断双腿,若是再不招供的话,嘿嘿,你这双眼睛倒还算灵便——哎,爷爷平生没有太多的嗜好,就是喜欢破坏那些不错的物事,你就——”铁汉的嘴里发出一阵欢快的笑意。

那贼人吓得面无人色,终于叫道:“好汉饶命,我招,我全招!”

铁汉“哈哈”一笑,甩开高个子贼人的手,顺势又在他的身上踢了一脚,嘴里骂道:“好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贼子,这会子总算是知道招供了。其实,你若是一早就老实招供的话,如何会落到这步田地!要知道,爷爷我可是个很心善的人,从不会胡乱对人下狠手的!”

那贼人听得不由自主,用鄙视的眼神乜了铁汉一眼,看见铁汉正往这边望来,又骇了一跳,连忙转过头去,嘴里说道:“是定王,是定王找我们来害安乐郡主的!”

“定王?!”铁汉和武裹儿一听见竟然是武攸暨,脸上都露出惊讶之色。武裹儿舌头受伤,不宜发音,嘴里还是发出一阵“呜呜”的声音。

铁汉脸色一沉,道:“胡说八道,整个神都城的人都知道,定王乃是安乐郡主的姑父,而且素来为人低调、淡泊,他有什么理由要害郡主?我警告你,你若是胡乱攀咬,那后果可比不招供,还要严重得多哩!”越说,他的声音越大,眼神越是凌厉,令人远远看去,就仿若看见了一尊杀神一般。

“小人没有说谎,小人实在是定王身边的人。”那贼人一看自己说实话,却得到这样的回应,更是惊惶,连忙辩解。

铁汉道:“那你说说,定王为何要对安乐郡主下手?”

那贼人到了现在,已经是没有必要再隐瞒什么了,索性把心一横,道:“爷爷有所不知,定王夫妇当年是极为恩爱的。后来,圣皇为了逼他尚太平公主,将他的发妻赐死。这么多年以来,定王一直隐忍不发,却早在暗地里勾结一些死士,以戕害李家之人,为他原配妻子报仇为目标。这一次,他看见机会来临,便变着法的撺掇安乐郡主出宫,然后让我们兄弟二人尾随在后,伺机戕害。如今,神都城内的人都知道郡主是在狩猎的过程中走失的,却没有一个人想到她上了去定州的路。所以,这件任务并不十分难办,定王也没有选派他身边最得力的人手,只是派了我们这对不起眼的兄弟。”

铁汉听了,觉得十分有理。他一生不近女色,自然难以理解一个男人竟可以痴心到为了自己的妻子,做出这样疯狂的事情。但这贼人的话,从逻辑上说得通。

铁汉将转头望了望武裹儿,投以疑问的眼神。武裹儿眼中射出懊悔之色,悻悻地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这高个子贼人的说法。她心思单纯,哪里想得到那一夜那个推心置腹的姑父,竟是处心积虑要害她性命的大仇人。今天晚上,她算是第一次见识了皇家成员之间,尔虞我诈的厉害。

铁汉见到武裹儿点头,也不多言,便走过去,底下被褥,将那高个子贼人捆在床边,然后用一块棉被紧紧地塞住了他的嘴巴。那贼人没有反抗之力,只能任由他施为。

做好了这一切之后,铁汉“嘿嘿”冷笑一声,道:“明天一大早,大家醒来发现情状,你自然会被送去官府。到时候怎生说,我想以你的聪明,应该明白的!”

他的意思是,若是那贼人供出自己害的是安乐郡主,还是定王指使的话,就算没有得逞,他的性命自然是不能保住。唯有招供说自己只是见一个不熟悉的小娘子美貌,一时性起,才来行那奸*淫之事,不想还没有得逞,那官府见苦主已经走掉了,而且贼人自身也受了重伤,想必不会深究。这贼人自己,也就能保得性命。

那贼人是一个极为聪明的人,一点就通,听得此言,不住地点头。而这时候,铁汉已经领着王雪茹走出了门外。

第396章 路遇

张易之在张家住下之后,张家上下自然是殷勤问候,几位老夫人经常过来嘘寒问暖,极尽关切之能事。***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老头子们也经常有意无意地过来找张易之闲聊,话题从人生百态,到朝廷大事,简直无所不包。至于张易之的同辈甚或小辈,则几乎是恭谨了,一个个的都带着敬畏的神色,不时地出现在张易之的面前。

这样时间短了尤可,时间一长,饶是张易之已经尽力去忍耐,也不免十分的不耐烦。于是,他几次三番的找借口出门去闲逛。这样一来,倒算是躲过了家里的殷勤,却不想没有躲过外面的殷勤。几乎每次出门,他都会很巧合地“邂逅”本州刺史钱剑啸,然后钱使君就会很客气地请张易之过去闲聊、一起吃饭什么的。张易之也不能太不给面子了,只好遵从。

这样一来,张易之简直是不论走到哪里,都罕有能得安宁的瞬间,他渐渐萌生了去意。加上随着时间的推移,估摸着离王雪芸生产的日子,也越来越临近了,张易之也觉得,再不离开定州的话,说不定真要赶不上第一个孩子出生的日子了。

这一日早晨,张易之便趁着张闲过来叙话的时间,对张闲道:“伯父,这些天多承照顾,小侄铭记在心。不过,我在京中的确是有要事要办,不能耽搁,这便要告辞了!”

张闲极为意外,道:“五郎,你可要想清楚了,钱使君前几天传来的,可是东宫的教书。若是你就这么回去的话,便是违抗了太子的钧教,这可不是好耍的!”

张易之决然道:“事到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和太子之间,相处还算融洽,若是回京之后,我多找他解释一下,想必以太子的为人,也不会责怪小侄的,大伯就不必忧心了!”

张闲看见张易之神色甚为决绝,知道势难挽回,便无奈地点了点头,道:“既是你决心已下,我知道再说,都可能让你改变主意的。35zww.com也罢,你要走,便走吧!不过,临走之前,总该让大伯我设宴为你践行吧。你放心,我绝不会大张筵席,无谓浪费时间,只会略作准备,咱们几个人在一起吃几杯践行酒就行。”

张易之听见老头子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自然不好再拒绝,便点头应诺。

老头子出了二房,立即派人去准备筵席。同时,他又遣人立即飞赴定州刺史衙门,将这边的事情禀报给了刺史钱剑啸。

正如张闲所言,这场筵席的准备时间异常的短。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酒菜便像流水一般,次第端了上来。这次的送别宴,出了张易之和他的三个跟班之外,还有张闲带着家族的几个长老,大家在花园里摆成了一桌,觥筹交错,倒也融洽。

到了最后,张易之看酒足饭饱,便不愿继续纠缠了,忙向张闲道:“大伯,今日到此,也算是圆满了,小侄就不再继续蒿恼,日后我一定会经常回来叨扰,只要大伯不嫌弃就好。”

此言一出,张闲脸上现出伤感之色,其他的几个长老也努力地挤出了不舍的表情。

“也罢,既然是五郎如此说,大伯我也就不多废话了,只希望你一路平安吧!”

于是,一场送别宴就这样结束,张易之等人的行囊十分简单,张大连忙起身去取了来,几个人便一起向门外行去。

刚来到张府大门外,张二正待去牵马,忽见一个身着绯色官袍的男子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向张易之道:“张将军,正要前来拜访呢,将军这是要哪里去啊?”

张易之一眼看见那钱剑啸赶来,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这才想起,这些天以来,自己出门,每每遇见钱剑啸,很有可能也和张府里的人有关。一念及此,他不免有些苦笑,当初自己困顿的时候,来这张府,莫说堂堂刺史,就是张家的本族之人见了,都低看几眼。想不到时过境迁,如今再见,却又是这般情景,造化弄人,真是一点说的不假。

“钱使君,我家中实在有要事,太子钧教上所说的那件重要的任务至今不知道是何任务,我实在是等不及了,只好告辞!”张易之道。

钱剑啸一脸的苦相:“将军且慢!太子钧教,非同小可,将军岂可轻易违背!咱们做臣子的,就算是自身真有要事,也要先考虑一下太子的事情吧!若是将军前脚甫一离去,后脚太子钧教中所说的要事便到了,岂不是后悔莫及?”

张易之当然知道这厮并不是为他张五郎思量,而是担心自己受到牵连。他这些日子,对这位钱使君是早已看得通透,这厮绝不是好心之人,他所考虑的,从来只有自己的前程。因此,对于钱剑啸,张易之就没有那么好的脸色了:“钱使君,多谢你的关心了。不过,太子的钧教,是下官违抗的,回到京中,太子若是追究下来,下官自然会找太子分说。若是分说不过,太子定要惩戒下官的话,下官也会一力承担,绝不会牵连其他人的!”

钱剑啸被张易之毫不客气地说中心事,便有些讪讪的,道:“张将军这说的是哪里话,下官绝没有其他意思,只是为将军自己的前程着想而已。”

张易之向张二使个眼色,命他继续去牵马,而自己则继续和钱剑啸打着哈哈。

不一会,张二和林秀便把几个人的四匹马都牵了过来。钱剑啸见势难挽回,加上张易之也承诺了绝不会连累到他,也只要作罢。他心下唯一的懊悔,便是张易之在这里住了这许多时日,居然是没有能打好关系,真是遗憾。

而张易之一行几个人,并没有理会这位使君的那点遗憾,纷纷上马,然后再向众人道个别,便策马向城门那边驰去,只留下张闲和钱剑啸等一群人站在那里面面相觑。

张易之等人刚出了城门,忽然看见前面官道之上,大队人马如流水一般,向这边缓缓而来。一眼看上去,那队伍的规模,起码有三百人上下,其中前面的是十几个开路的骑士,中间则是一辆华贵的马车,这马车不仅装饰金碧辉煌,而且很大,一眼看上去,非比寻常,比起神都城内的九锍骆车,也不差分毫。

“这又是哪个大人物驾临定州了?”张易之的心底暗暗惊奇。毕竟,像上次太平公主和皇嗣背上祭祖的事情,是极为罕见的,又怎么可能一年之内遇见两次。

张易之连忙吩咐了一句,和几个人一起退到了路边。以他现在的身份,就算是见到皇亲贵胄,也没有必要害怕,甚至那些人还会主动给他让路。不过,张易之决心低调,他不想籍着兄弟的权势,坐下太多让人厌恶的事情。

几个人刚在路边停好,那队伍便来到了近前,前面的一些骑士流水价昂然而过,丝毫没有往路边的张易之等人身上看一眼。

忽然,人群里一个尖锐的声音传来:“咦,这不是五郎吗?”

张易之一看,那人群中,有一个人,居然正是上次来定州的时候同路过来宣谕的内寺伯高延福。而他身后的那人身材显得瘦小纤细,不是他螟蛉子高力士是谁!

“原来是高内伯!”张易之连忙拱手为礼。

高延福一脸讶异地望着张易之,道:“五郎不在定州城里歇着,这是去作甚?”

张易之道:“在定州城里居留的时间已经够久了,下官正要回京呢!”

“回京?”高延福的眼中溢出一抹笑意:“我想五郎恐怕是回不了京了哩!”

第397章 幽州见老相

“让我当送亲使,护送淮阳王前往黑沙城?”张易之大为惊异他万万没有想到,太子教书里所谓的重要任务,竟是这样一个任务。三五中文网

张易之轻轻地走上去,掀开停在前面的那辆豪华马车的帷幔,果然看见淮阳王武延秀愁眉苦脸地坐在里面。武延秀本来长得很有几分英武之气,只是配上现在这般表情,他不像一个杀伐果断的英雄,倒像是待宰的羔羊。

张易之倒是很理解这厮。不拘是谁,被派去突厥这种地方当赘婿,都很难开心起来。更何况,这武延秀长相看起来粗豪,实则胆小如鼠,这种事情对他脆弱的小心灵来说,实在有不看承受之重。

张易之不由得向武延秀报以同情的眼神。武延秀顿时内牛,他这些天算是想明白了,自己犯的最大错误,就是一直不断地去纠缠武裹儿。而武裹儿,不正是眼前这个人的未婚妻吗?

张易之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是武裹儿名义上的丈夫了,自然更加不知道武延秀的心思。看见武延秀痛苦的脸色,他自以为“感同身受”,便又丢了一个安慰的眼神,放下了车幔。

“正是!”高延福在外面向张易之应道:“五郎啊,一般的送亲使,都是朝中有名望的大臣担当,你年纪轻轻,能担当这个重任,对于的前途是有莫大好处的。”

张易之有些踌躇。若是去其他地方的话,他宁愿抗旨,也要回神都,去见证自己第一个孩子的降临。可是这突厥,却是他早就想要前往的地方,因为那里隐藏着张昌宗的生母韦兰心的消息。若是运气好的话,去了突厥,说不定能找到韦兰心。就算找不到,探得一点消息也是好的。

最后,张易之还是点了点头,道:“既然是太子举荐,又有圣皇的制书任命,下官就随高内伯一起走一遭这黑沙城!”

高延福听得送了一口气。www.65txt.com本来,他看张易之的神色,似乎并不愿意接旨。大唐时期的圣谕和后来的明清时期不同,抗旨是合法的,只要事后给出的理由充分,接旨的人也可以抗拒圣谕。因此,张易之就算抗旨,只要他回到神都城,在他兄弟前面说几句,想必武则天也不会太怪他。倒是高延福,作为一个宦官,没有劝动张易之接旨的话,后果会很严重。

于是,一群人又缓缓回转,开进了定州城,到了驿馆歇下之后,高延福便正式取出制书,向张易之宣读了一下。这个仪式结束之后,这一大队人马的指挥权,便移交到了张易之的手上。

依着张易之的意思,这大好白日,正好赶路。不过,马屁虫钱剑啸一早赶来,坏了他的计划。钱剑啸对淮阳王武延秀以及高延福都是大拍马屁,而这两个人看起来还是很吃这一套的,张易之倒也不好扫了他们的兴,只有任由他们几个厮混在一起了。

第二天一早,张易之也不管这几个人近乎幽怨的表情,宣布启程,大队人马终于开拔,向幽州而去。

这一行总共有四百人左右,其中三百人都是从太子卫率府选出来的精干士兵,他们本就隶属于张易之统领,对于张易之的命令倒是执行的很坚决。其余的则多半是随着武延秀“陪嫁”的奴婢,以及高延福他们身边的小宦者。张易之和高延福的关系很不错,加上高延福也有意巴结张易之,对于张易之的命令,高延福也执行得很坚决。至于武延秀,他现在见到张易之这个曾经的情敌,比以前越发的害怕了,自然不敢对张易之的命令推三阻四的。所以,在这一行人之中,张易之真是一言九鼎,言出必践。

不过,张易之虽然一路尽量避开大城大邑,以减少酬酢,这大队人马终究有一大半是步行的,他们每一天也走不出太远。

大约两个月过后,一行人心力交瘁的人终于到达了幽州。

这一日大家还没有进幽州城门,便见漫天飞雪,从天而降,就好像是向远来的客人下马威一般。

一行人个个都打寒战。进入幽州城之后,大家发现这虽然前年的古城,城墙极为坚固,但城内的街坊、房舍都极为简陋,根本没有一座名城应有的气韵。武延秀见了这般情景,心下越加发凉了。他从小在神都城这样的天下最富庶的城市长大,锦衣玉食,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来没有为自己的生活操过半分心。如今这幽州已经是如此了,突厥的黑沙牙帐更在北方千里之外,那地方的生活条件,比起幽州来,自然更是不济。真不知道到时候到了那边,又该如何过活。

张易之看了这幽州的情景,也是感慨,谁能想到,这里后来会成为明清的首都,到了二十一世纪,更是成为华夏民族政治经济的中心。现在的幽州,若不是军事作用太过重大,甚至都没有被废弃了。

一行人在驿馆住下之后,一连几日都只见到驿馆的小吏,并没有见到幽州大都督府的官员前来问候。张易之对此倒是理解得很。毕竟,现在幽州一线,便是大周面对突厥叛军的前线阵地了。幽州以北的归顺州、檀州等地,属于饶乐都督府管辖,住的大多是奚人。如今,奚人也跟着契丹人一起造反了,这幽州的军情自然紧急。幽州大都督府的人自然也没有太大的闲情,来理会张易之这一行人。

而张易之一行人则被大学所阻,也无法继续北上,也就被暂时陷在了这里。他现在估算着,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应该早已降生,索性也就不急了,便呆在驿馆里慢慢等候,并没有去叨扰幽州大都督府的人。

想不到,这样过去了几日之后,忽然有一日,幽州大都督府居然差人来请张易之过去一叙。这让张易之大为意外,他没有多耽搁,立即随着士兵来到了大都督府。尤其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次接见他的,是新任的大都督娄师德本人。

幽州大都督虽然是一个文职,其实很大程度上,主管的是军务,因为这里军情比民情紧急,战事频仍。不过,娄师德却是穿着一身文士的粗布袍子,头戴一顶羊皮帽,他整个人看起来,比起当初在神都的时候,反而要精神了不少,浑然没有当初那种步步为营的小心之态。

“张将军,你来了!”看见张易之走进来,娄师德向自己身前的火炉边指了指,示意他走进一些,坐在旁边。

张易之也不客气,上前坐好,嘴里说道:“相公相召,如何敢不来!”

娄师德爽朗地一笑,道:“你这年轻人倒是消失得很,我不见召,你便不主动登门,也算难得了!”

张易之和娄师德不熟悉,甚至连面也只是见过一两次而已,更不曾有一个字的言语交流,听得老头子如此卖力夸奖自己,反而有些忐忑了。

“相公莫非有什么坏消息要告诉下官?”张易之问道。

“坏消息?!”娄师德一愕,随即醒悟过张易之的意思来,又是一阵大笑,道:“你这年轻人,想的真是够多的!本来,我是不会主动召见你的,你也知道这幽州现在的情势。不过,契丹人和奚人一向善攻不善守,如今这一场大雪下过之后,道路尽数被封,他们想要进攻都难以找到办法,我们也算是暂时无忧。再加上前不久收到狄公的来信,一再嘱托老夫要保护你的周全!年轻人,好福气啊,你可知道狄公一向慧眼如炬,最有知人之明,被他看重的,往往都能成为柱国之才,就是为此,我也不得不见见你了!”

第398章 献计

看着娄师德侃侃而谈的样子,张易之恍惚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这位,就是传说中“唾面自干”的娄师德?他的样子,简直意气风发得像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

张易之暗暗觉得,武则天把娄师德派往北疆的这个安排,是正确的。娄师德这样的人,在政事堂内,真的说不上什么话,起不到关键作用,倒是到了这幽州,凭着当年在军中立起来的威严,还能统领全局,专阃一方。

“相公过奖了!”张易之笑道:“其实,相公才是真正的柱国之才,能得以拜谒相公,是下官十分荣幸的事情!”

娄师德微微一笑,道:“下一步,有什么计划?”

张易之有些无奈地说道:“现在大雪封路,前路难行。下官只想在这里再静候一段时间,若是大雪能在短时间内化去,自不必说,若是一直化不了,也只好冒雪缓缓而行了。”

娄师德点点头,道:“是啊,大雪封路,行动实在不便,你那队人马虽然大多是军中骁卒,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下前行,也是极为困难啊——”

“相公!”娄师德一言未了,张易之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忽然截入道。

“张将军,你有话直说便是!”娄师德随意地说道。

张易之轻轻地说道:“末将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件很久之前的事情罢了。想当年,李卫公灭突厥一战,似乎也是遇上如今的这种天气。当时,李卫公只率领了区区三千兵马,在雪夜奇袭定襄,一举击破了敌军十万兵马,也为大唐消灭突厥,打下了最终的基础。如今,咱们的敌人从突厥人变成了契丹人,情势却没有变,反而比当年更加的有利,相公难道就没有考虑过主动出击?”

因提到的是军中之事,张易之自称“末将”。三五中文网他现在虽然还没有履任自己在太子卫率府的副率之职,名义上倒真是一个将军了。

娄师德听得一震,再次望向张易之的时候,眼神里的意味就有些不一样了。应该说,这一次他之所以会召见张易之,正如他所说的,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狄仁杰的面子。而现在,张易之这个建议一出,他便有些刮目相看了。

雪夜偷袭的事情,本身并不算是十分难想到的计谋。尤其是当年李靖还曾经用过这一计,只是,这种计谋还是显得太疯狂了,只会在一般人的脑海里一闪而过,而不会说出来。李靖不但敢说出来,还敢做出来,所以他成为了千古名将。

这个计谋,娄师德的下属军官之中,肯定也有人能想得到,但不会说出来。因为大家都知道,现在大周和突厥已经达成联盟,只要顶住了这一阵,突厥随时可能进兵饶乐,或者松漠,大周军队自然要以稳为主。奇袭这种事情,赢了固然会是大胜,一旦有一个环节没有准备好,就会大败,风险太大了,从目前情况来说,有些不必要。

“张将军一席话,令老夫汗颜啊!”娄师德摇头感慨:“想不到第一个在我面前提起李卫公故事的,居然是你。只是此事——”

张易之断然道:“末将知道相公所想,咱们现在已经结盟突厥,胜券在握,没有必要冒险。不过,相公也不要忘记了,我最近听说,与突厥人签署的盟约之中,明确规定了,谁占据的地盘,就归谁所有。所以,此战我们大周不但要获胜,为了捍卫我大周的国土,防止突厥人趁机做大,成为比契丹人更为难缠的劲敌,就必须要更多地占领地盘,以期将来遏制突厥人的发展!”

娄师德沉吟了半晌,猛然一拍身旁边的文案,道:“张将军此言正合我意!只可惜啊,将军并非我部的将领,否则老夫倒是愿意把这雪夜奇袭的任务交付与你!”

张易之听得心头一热。他知道,现在自己和皇家的武则天和武显这两代人都走得很近,已经打下了很好的基础,立功就会显得比一般人容易很好。若是趁着这个机会立下军功,比起送亲的功劳,自然是要大得多。

但是,这个念头甫一兴起,张易之立即将之排除出了脑海。他现在毕竟是在送亲使的差使上,不可能又跑去打什么仗。再说,娄师德也不可能真的让他一个从来没有在军队里呆过的人真的去领军。娄师德的话,不过是一时的玩笑之言罢了。

“张将军啊,我已经问过这幽州城内最懂得天文地理的几位老先生,他们一致的意见就是,以后的这一个月之内,幽州左近还会迎来至少两场雪。所以,依老夫看来,若是要待雪停再走的话,起码要在这里过了新正,到了明年再启程了!”娄师德忽然又冒出这样一句。

张易之听得一阵头大,道:“据我所知,新年过后,北方这大雪天气比年前还要多,若是这样等下去,到了过了新正,天上又下大雪,如何是好!罢了罢了,末将还是回去和他们说说,立即上路吧!”

娄师德点点头,道:“张将军这话,正合老夫的心意。其实,这里离突厥人的势力范围,只剩下了几百里的路程,虽然路上有大雪,十日之内,张将军当可进入突厥的地盘。到时候,我想默啜可汗就算自己不来总会派自己的得力干将,前来迎接自己的女婿上门的嘛。还有,我们早日把淮阳王送到突厥的势力范围之内,默啜可汗就会早一日放心,也会早一日出兵协助倭军击破契丹人。这岂不是妙事!”

张易之颔首表示同意。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他便不愿多耽搁,站起身来,向娄师德道:“相公,既然事已至此,末将便回去准备一下,明日一早,大家就径直启程,前往定襄。”

娄师德连忙伸手一拦,道:“等等!”待得张易之有些莫名其妙地回身坐下,他才说道:“我们大周此次和突厥的结盟,虽然隐秘,契丹人未必全不知情。既然他们不能阻止,难免会动一些歪脑筋来破坏。你们这个送亲团之前一直平安无事,这是因为在大周的腹地之内,他们不好动手。如今,这定襄、幽州一带,乃是突厥、奚和大周交界之地,最是适宜突厥人动手。所以,若是我所料不差,你这送亲团从离开幽州这一刻起,随时都可能面临危险。我想了一下,还是派点军队护送你们一程吧!”

张易之有些犹豫,略略思忖,还是拒绝了娄师德的这个建议。

“不必了,相公,如今外面尽处是这样的大雪,这幽州四处又有无数的我们大周斥候兵,我想契丹人不可能调动大队人马前来追杀我们的送亲团。若是人数很少的话,我们这里好歹有有四百人,其中三百都是正规的士兵,总不是那么好吞下的吧!”

娄师德听得又是一笑,道:“好,年轻人,有勇气!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选派一小队精悍的军士护送你一程。你放心,这个对我十万大军的实力,没有任何影响,你尽管带上人就是!”

张易之见推辞不得,只好应承。

娄师德大喜,名人换来一名大将,张易之一看,竟是熟人——狄仁杰的徒弟侯门海!两人重逢,又是一番惊喜。说笑着走了出去。

张易之一走,娄师德的脸色顿时变得严肃,他蓦然下令:“去把诸位将军请过来,我要和大家商议破敌之策!”

第399章 冒雪行路

“什么?要动身?”

张易之“明日启程”的命令传下去,以淮阳王武延秀为首的一群人顿时就急了。***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可不是吗?这一路之上,他们已经是极为辛苦的了。其实这幽州城内,也绝不舒服。平日里他们已经习惯的管弦之乐,他们是决计听不到了,就连那吃的,也是极为粗糙,想都不敢想那深度城内餐餐都能见到的大鱼大肉。这种鬼天气,更别说什么玩的,大家差不多一整天都龟缩在火炉边烤火,什么事都干不了。

可就是这样的日子,已经是他们最近这两个月以来,难得的一段连续的好日子了。现在要他们脚踩着这样的大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赶路,简直太为难他们了。

就连一向支持张易之的高延福,也走过来,轻轻地向张易之道:“五郎,依咱家看,还是等到雪化了再走不迟,这事情实在是急不得啊!”

张易之摇摇头道:“方才娄老相公已经说了,他问过此间最通晓天文地理的几位老人,大家众口一词,说是这雪一时半会化不了。咱们即使在这里等到新正,也无济于事。所以,老相公已经同意了我明日启程的计划,并且派来了这位将军率二十精卒护送。咱们不能因为眼前的一时困难,就懈怠了赶路,更不能因此而耽误了侯将军的时间啊!”

说着,张易之指了指一直站在他身边,一动不动的侯门海。

众人一阵无语。张易之提出走人,他们可以反对一下,娄师德让他们走,并且还派出了人来护送,他们就没有办法表示反对了。娄师德,毕竟是名副其实的宰相,又是这幽州的主政、主帅,他做出的决定,实在是让大家无力改变。

“也罢,也罢!”武延秀很想哭,回身一屁股坐下,摆出一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当”的架势。三五中文网那样子仿佛就是在说:“反正要明日才动身,今天我先要好好的爽快一番。

“兄弟们!”武延秀无视张易之,从怀中取出一副骰子来,在众人面前一晃,道:“孤王身上现还留着一些金银钱物。想着到了黑沙城,恐怕也用不上,决定今天和大家好好地赌一番,也算是变着法的把这些东西都送给大家了。下面,咱们就各凭本事,都来索取吧,只要你有足够的运气,今天一日里的所得,就能超过你们前半辈子赚到的总数!”

他这话是极有蛊惑性的。加上这幽州城内也实在是枯燥的很,根本找不到什么娱乐场所。而军中的士兵多半都好酒、好赌,被武延秀这样一番叫嚷,大家就像是蚊子见了血一样,每个人都是“嗷嗷”直叫,向武延秀的身边围拢了过来。

武延秀也不多废话,便在那地上开起赌局来。

平日里,若是出现这种事情,张易之自然是要阻拦的,这一次他却熟视无睹,和侯门海一起走了出来。

对着铺天盖地皑皑的白雪,张易之问道:“侯将军怎么到了这幽州军中来了?”

“这都是老相公的提携啊!”侯门海微微一笑,道:“老相公这次临危受命,专阃北疆兵事,圣皇下了很大的恩旨,命各地军马都候选待遣。老相公听说过我这次参加了箕州的那件事,和契丹人有过一战,便命我随军。说起来,这也要感谢张郎你呢,若不是当初你把我拉进剿匪一役我哪有这机会出征幽州?”

张易之听侯门海豪气干云的话,笑道:“侯将军真不像一个文人出身的军人呢!别人都对幽州退避三舍,唯有你有这般豪情壮志,真是难得!”

侯门海微微一笑,道:“大丈夫生当衣锦还乡,死当马革裹尸,岂能让时光无聊虚度,最后碌碌无为地死在床上?”

张易之又是一笑,道:“听侯将军这番话,我忽然觉得,自己离‘大丈夫’这三个字的标准,太远了!”

“张郎此言差矣!”侯门海认真地说道:“纵然天下都以张郎是因为你兄弟而骤然升起,我老侯却知道,你这一路走来,是极为不易的,凭借的都是自己的努力和智慧。除了我老师狄公之外,我老侯平生最服气的,就是张郎你了!你虽然和我老师不是一样的性子,却是一样的大丈夫。”

张易之心下一动。侯门海这番话,实际上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一种投靠的暗示了。也好在侯门海现在在军中地位并不很高,若他是军中大将的话,他今天这番话传出去,就足够成为杀头的罪名了。

张易之心照不宣地点点头,道:“张将军过誉了。你在军中好好杀敌吧,我想,凭着你的本事,一定会有衣锦还乡的那么一天的!”

他这话,就算是接受了侯门海的投靠。他之所以这么快就表示接受,不是没有原因的。一则,侯门海此人本身有自己的本事,也有大志,他方才“衣锦还乡”“马革裹尸”一类的话,并不是空口白话的吹嘘,而是内心想法的真实体现。二则,此人是狄仁杰的徒弟,有了他,就等于有了一座和“李党”联络的桥梁,实在是不容错过。

侯门海是个读书人,虽然如今已经彻底蜕变成一个军汉,那读书人的聪明却没有变,他笑道:“如此,就借张郎吉言了!”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二日一大早,大队人马就在武延秀的哭天喊地声中,缓缓地开拔,向西而去。

定襄,在最近历史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就是当年它还在突厥人手上的时候,李靖曾经以区区三千人,趁着雪夜突袭,将突厥人的十万大军击溃的事情。这里临近单于都护府,是大周防御突厥人南下的重要屏障之一。如今,根据大周和突厥人达成的盟约,单于都护府已经取消,定襄的军事要塞作用,就显得越发的重要了。

好在,定襄距离幽州城并不远,只有不到七百里的距离。大周在幽州一带,囤积了十万以上的大军,和同样布有重兵的定襄互为犄角,这里已经成为了一处极为坚固的城池,绝不是轻易就会被攻陷的。

由于大家走在雪上,路途极为艰难。尤其是大家出发的第三天,天空中再次下起雪来,将本来已经有了一点融化迹象的满地大雪,再次加盖了一层。于是乎,大队人马每天的脚程,从每天五十里上下,降到了三十里上下,真可算是蜗牛的速度了。

不过,尽管大队人马速度很慢,张易之一直谨记着娄师德的话,对于大队人马安全的保护,极为注重,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白日里就不说了,到了夜晚,也随时都会在四处燃起火把,然后派人轮流守夜,绝不轻易给人以可趁之机。

看着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大队人马离定襄越来越近,张易之的心底也不由生出了一丝松懈:“这就要到定襄了,难道契丹人真的不知道我们这个送亲团的存在,或者甚至根本不知道大周和突厥结盟的事情?”

这一天傍晚时分,众人又行到了一处很大的草坪处,见周围有一处溪水,张易之便命令停下来,就在此地安营扎寨。也是,三百太子卫率府士兵立即出动,扫雪、安营,不多时,营寨便立了起来。然后,又是一番生火造饭,大家吃完之后,就围在一起说笑,打发无聊的时间。

待得天渐渐黑了下来,张易之也不多耽搁,就命众人立即歇息,以便明日继续赶路。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众人刚歇下不久,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第400章 陷入重围

“狼嚎?!”

除了武延秀这个从来没有听见过狼嚎,根本没有听出这是什么动物声音的人,其他所有人都立即色变。三五中文网

平日里,狼是很少攻击大规模的人群的。但是,现在情形不一样,大雪覆盖了方圆几千里的地方,即使是狼,也很难找到足够的食物。所谓“狗急跳墙”,狼饿了太久,自然也难免要开始对人动起心思了。

方才那一声狼嚎,很有可能就是一只发现了大队人马的狼,在用自己的方式召唤同伴的声音。

狼的声音极为悠远,能够传出很远的之外。一旦其他地方的狼聚集过来,形成很大的狼群,就是它们发动进攻的时候。

张易之这一行人,算得上是一个很壮大的队伍,但知道自己将要面临庞大的狼群,所有人都不免色变。狼,在一般人的心目中,就是吃人恶魔的代名词。不管是哪一种动物,最怕的事情,往往就是成为食物。

“快,立即多点篝火,将四周都围起来!”张易之甫一爬起来,立即下令。

“将军,咱们没有办法点更多的篝火了,咱们的柴火已经用得差不多了!”有太子卫率的士兵立即应道。

张易之简直要冒火。方才明明派了不少人去拾柴,想不到弄回来的,还不够多点几处篝火的,这不是害人吗?但他知道这时候发怒也没有用。现在到处是大雪,柴火并不好找。就算能砍伐了周围的树木,也是无济于事,这些树木都早已湿透,根本就点不染。

“既然如此,大家严阵以待,将篝火移近一些,围成一大大圈,篝火与篝火之间,则派若干兵士镇守,务求天衣无缝,明白吗?”张易之吼道。

传令兵答应一声,去了。***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张易之回过头来,又听见了一阵狼嚎声。这一次,已经是有起码七八条狼同时嚎叫,声音比最初的一条狼嚎叫的时候,要渗人得多。狼嚎的声音,本身就有种很浓重的凄凉意味在里面,张易之听得这声音,心下更是烦闷,难以自制。

恰在此时,侯门海走了过来,低声向张易之道:“张郎,我看事情有些不对!”

“哦,怎么个不对法?”张易之也来不及多想,问道。

“早就传说,这北疆一带,有狼群出没,这是常事,也没甚好奇怪的。奇怪就奇怪在,咱们这几天以来,何曾见到一条狼的影子,今天晚上怎么会忽然冒出这样一个巨大的狼群呢?张郎,你且听听,现在四周这狼嚎之声越来越多,越来越近,周围起码已经聚集了上百只狼,而且还在不断地增加之中,这难道正常吗?”侯门海急切地说道。

张易之也感觉到了狼群在急剧地扩张,心下也是越来越焦虑,便有些不耐地说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直说吧!”

侯门海道:“这恐怕是有人从中作祟,张郎不可不防啊!”

“人?”张易之有些惑然。

“张郎有所在不知,这北地之人,尤其是那些异族之人,很多人都有一样本事,就是学野兽的叫声,尤其是狼。狼的天性好结群觅食,只要一头狼起了念头,仰天长啸,周围很多的恶狼都会追随而来。我怀疑,方才那第一声狼嚎,并非是真正的狼嚎,而是人发出的声音。他的目的,就是将狼群引过来而已!”侯门海道。

张易之听得暗暗心凉,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样一个说法:“照你这么说,很有可能是有人在利用狼群,来消灭我们?”

侯门海摇头,道:“张郎有所不知。事实上,狼群再厉害,也不可能对一个四百多人的队伍形成毁灭性打击的。一般来说,狼群能彻底屠戮殆尽的人群,不会大于百人的规模。面对着数百人的队伍,狼群只会实行劫掠的策略,就是随便抓一些人吃掉果腹。一般来说,一只狼吃到肉之后,就不会继续纠缠。所以,那暗中之人的目的,应该不会彻底利用狼群来消灭我们,而是利用他们来消耗我们,造成我们的恐慌。待得我们使尽全力,将狼群尽数驱散的时候,便是他们发动进攻的时候。那时候,我们必然无比疲惫,恐怕再也经不住偷袭啊!”

张易之心下凛然,顿时冷静了不少,道:“你说的不错,那你的意思,还是要找一些人歇着,不必出去杀狼,以备迎击那偷袭之人吗?”

“张郎果然举一反三,聪明过人,佩服,末将正是这个意思!”侯门海喜道。

张易之也不多墨迹,便向侯门海道:“那么,侯将军,你就领着你那队人马先回到帐内歇息,待我去和他们一起驱散狼群!”

侯门海一怔,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不行,依末将看来,还是张郎你领着一百弟兄进去歇息,待末将去为你们驱散狼群吧!”

张易之断然摇头,道:“现在情势紧急,那三百太子卫率的军士不能拆开。若是他们部分歇息,部分杀狼,一定会人心不稳。况且,我是这次大队人马的领头之人,若是我这时候不以身作则,亲身杀狼的话,军心一定动摇,后果不堪设想。大丈夫当仁不让,你就不要推辞了!”

侯门海听得张易之这般说,脸上现出决绝之色,向张易之长揖下去,道:“既然张郎这般说,末将若是再推脱,便显得矫情了。末将领命!”也不多言,便回身过去,唤起自己手下的那二十军士,重新回到了帐内。

张易之走了出来,一看外面情形,顿时有种血脉贲张的感觉。

月光撒播在外面雪地之上,泛起粼粼的光芒。那若隐若现的光芒之中,憧憧的净是浮动的影子,正从四面八方,向这边逼近过来。这些狼,决不只是一个单独的狼群,有的三五成群呢,有的十个八个的聚集在一起。显然,这些,便是真正的狼群。

一般而来,狼群都有自己固定的领地,不容其他的狼群侵犯。但如今,显然外地的狼群都饿得狠了,而本地的狼群也无力阻拦,只好权且容许其他的狼群进入。大家汇成了一个暂时的大团队,也就形成了眼前的这震撼人心的规模。

狼对于火把,有着天生的恐惧。渐渐围拢上来的狼群,都在火把的面前,停了下来。有的龇牙咧嘴,不断地吐着舌头,做随时准备攻击之状;有的则来回走动,显得极为不耐烦;有的则淡定一些,静静地坐在那里,等着同伴的动作。

张易之知道,火把是肯定挡不住恶狼对于食物的执着的。这些狼都在等,等着第一个先发动进攻的狼的出现。一旦那狼出现,狼群的攻势就会变得连绵不绝。

张易之叫过这团太子卫率士兵的校尉阮西阳,道:“阮校尉,我看这样不是个事啊,以士兵们现在的状况,一旦狼群发动进攻,恐怕难以阻挡。”

阮西阳很同意地点点头,道:“将军所言极是。这些士兵,都是太子卫率府的兵士,平时几乎都没有来过北疆,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见到狼。现在,让他们骤然面前这么多恶狼,心下不免震骇,末将也正为此担忧呢,难道张将军有什么良策吗?”

张易之眼中厉芒一闪,低声说道:“我意,找一些人,组成敢死队,主动出击,先去攻杀一阵。其他的士兵见狼群并非想象中那般可怕,斗志自然就起来了!”

阮西阳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张易之,眸子里净是难以置信的神色。他没有想到,这个长相如此斯文俊秀的男人,居然会生出如此疯狂的念头来。

第401章 敢死队

阮西阳强忍着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道:“张将军,此事恐怕难以做成,你看他们——”伸手指了指前面的几个士兵。***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但见那几个士兵正对着狼群瑟瑟发抖,一步步缓缓地往后退。张易之看着他们的感觉,就仿佛看着一间随时都要被大风刮倒的破茅屋一般。

“张将军,你看他们,狼群尚未逼过来,就如此仓皇无措了,还不知道狼群发动攻击的时候,他们敢不敢反抗呢。若是让他们去主动攻击狼群,如何可能?”阮西阳苦笑着说道。

“若是这个敢死队由我亲自率领呢?”张易之冒出一句。

“不可!”阮西阳简直要哭了:“万万不可!将军乃是一军主帅,又是这使团的首领,岂能亲身犯险!万一有个好歹,末将等人虽万死,恐也难辞其咎了!”

他这话倒是没有夸张。张易之现在职位虽然不是很高。但是,若他陷在这里,整个送亲团的几百人,回去之后能保住性命的,恐怕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毕竟,皇帝对张易之的兄弟,实在是太宠爱了。她绝不会在意拿出几百人的性命,来博蓝颜一笑的。

所以说,若是张易之亲自出手,其他的士兵就算对狼群害怕到了极点,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冲。

“此事不必再劝,我意已决!”张易之神掌拦住阮西阳,不让他继续啰唣下去,嘴里断然说道。

“你且在这里稍稍侯一下,我去去就来!”张易之丢下这样一句,钻进了主帐之内。

主帐里面,淮阳王武延秀、他的几个婢女、高延福、还有几个宦官,包括高力士,都坐在那里。这些人的神色,比起外面的那些士兵来,普遍要更加张皇一些。在他们里面,倒是那年纪最小的高力士最为镇定,不住地向外张望,眼中尽是渴望的神色。35zww.com若非他的义父高延福在旁边,他说不定真的已经跑出去了。

看见张易之走进来,屋内所有人都是神色一动,二十来束火辣辣的眸光,同时照射在张易之的身上,让张易之感觉有些不舒服。

“张将军,怎么样,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武延秀哭丧着脸,颤声问道。他美问一句,脸上的络腮胡子便震动一下,模样颇为威猛。只是,他的语气和言语的内容,却让这种威猛消弭得无影无踪。

“现在外面的情况很不好!”张易之脸色十分凝重,道。

“那怎么办?”武延秀急促地说道,他就差真的哭出声来了。

张易之道:“现在,臣要去组织一个敢死队,主动出击,或许还有几分胜算。不过,这事情还需要大王鼎力相助!”

“我?!”武延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一退三丈远,嘴里颤声说道:“张将军莫要说笑,莫要说笑!孤王手无缚鸡之力,参加你那个敢死队,只会拖大家的后退,对大家没有丝毫好处!孤王不去,不去!”

张易之看着这小子如此懦弱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忍着爆发的冲动,道:“大王万金之体,臣自然不会让你亲自上阵。臣只是想请大王在其他的方面,提供一些帮助而已!”

……

半晌,张易之走出主帐,来到最大的一处篝火前面,道:“兄弟们,你们方才想必也已经听你们阮校尉向你们解说清楚了吧!我们要组织一个敢死队,主动出击杀狼。这个敢死队,由本将军亲自领队,冲杀在前。方才淮阳王召我进去,对我言道,他对咱们组织敢死队,慷慨杀敌的这种行为,极为欣赏,特别出了一个赏格。但凡这一次参加敢死队的,不论身体是否有损伤,都可以拿到二十两银子的赏钱。若是身上挂彩,则可以拿到五十两。若是有谁不幸,陨落在此,淮阳王更是会拿出一百两银子来抚恤他的家人!淮阳王乃是魏王的爱子,当今天子的皇侄孙,又是突厥未来的驸马,想必大家都信得过吧!”

人群里静默了一下。随即,一个声音率先响起:“我要参加!”声音高亢,洪亮,充满着一往无回的悲壮。

他们当兵的,对于死生,看得比一般人,就要淡得多。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话,在军中更加的适用。况且,这一次的敢死队,带队的乃是主将本人,大家心下多少都有些感动的。再者,张易之若死,这些士兵大多也不可能活下去,既然如此,倒不如随着张易之一起拼搏一番。

有人开了个头,便有不少的人跟着报名。

“我要参加!”“我也要参加!”“还有我!”“……”

群情激昂之下,大家的声音都变得很大。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此点燃了热血的缘故,这敢死队还没有组成,大家对于对面的狼群,也就没有那么惊怖了。倒是对面的狼群,听得这些人忽然高声嘶喊起来,颇为忌惮,都有点惊疑不定。

张易之道立即向阮西阳下令:“给我把最先报名的三十人集合起来,我就领着这些兄弟一起去杀敌!”

阮西阳还想做最后的努力:“将军,这敢死队,不若就由末将去率领吧,将军坐镇后方,才是大局所在啊!”

张易之断然道:“阮校尉不必多言了,本将言出如山,此时若是改弦易辙的话,周围这些兄弟,以后还有谁会看得起我张五!”

阮西阳被张易之厉声一喝,不敢多言,只好依言去点了最初报名的三十名军士,聚集在一起。

张易之来到众人的面前,也不多言,拔出佩刀来,大吼一声:“随我杀!”便当下从两个篝火之间的人群中杀了出去。那三十名敢死队员,见了张易之如此奋不顾身,自然没有多言,跟着冲了出去。

恰在此时,狼群终于有些不耐烦了。对面的篝火旁边,那密密麻麻的人影,对它们而言,就是一坨坨正在浮动着的美味佳肴。这些狼大多都已经饿了十天半个月,设非是极能忍饥挨饿的狼,而是其他动物的话,说不定已经饿死了。但,饶是他们身为狼,也早已饥肠辘辘。

终于,有一头白色的母狼站了起来,试探着开始向前。它是一个并不很大的狼群的首领,它一出动,它的狼群中,剩下的那四五只狼,也都跟着上前,向篝火这边逼近。

就在此时,张易之等人冲杀了出来。这让整个狼群,都颇为意外,那只白色的母狼更是站住了。如果它能有表情的话,一定会是无比的错愕。

只是这一愣神之间,张易之等人已经杀到了近前。白色母狼旁边的一只黄色的公狼发觉了危险,纵身向张易之扑了过来。

在雪地之上,人的灵活性是远远不能和习惯在雪地里活动的狼相提并论的。张易之明白这个道理,他没有闪避,而是挥舞着大刀,迎面向那黄狼劈去。

那黄狼也极为了得,在半空中居然还能闪避,同时,它去势不变,继续向张易之扑抓过来。但是,狼毕竟是狼,终究没有人的智慧,它万万没有想到,张易之方才这一刀,去势虽然凶猛,却是虚招。它的身子刚刚闪避开去,张易之早已收回长刀,再次向它横劈过去。

这一次,那黄狼再也无法闪避开去。只听得一声渗人的“嚓”,热血向四下里撒播开去,那黄狼的身子一下子撞到张易之的身上,就此倒地。

而张易之被这几位壮大的狼一撞,也是站立不稳,向后退出了几步,仍是踉踉跄跄地跌倒在地。

第402章 狼王死了

那白色的母狼终于回过神来,见到黄狼被张易之一刀劈死,大怒,狠狠地向张易之扑抓过来。***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同一时间,敢死队的其余三十人,也终于和群狼对上。狼群凶猛,一个狼群的狼之间,配合是极为娴熟的,但不同狼群之间,配合就显得生疏了很多。反观敢死队的这些士兵们,都是在一起并肩训练过来的兵士,各种配合,平日里都已经有了不少的训练。这时候施展出来,也是轻车熟路,猝然发难,对付这边的恶狼,竟也收到了不错的效果,只见那刀光剑影,各种影子时而叠合,时而分开,场面无比的火热。

没过多久的时间,便有六七头狼成为了敢死队的刀下亡魂。在这个饥饿成为主体的世界里,没有任何一块肉会被浪费掉,这些死狼甫一倒下,很快便有其他狼群的同类上前,一番争前恐后的撕咬,很快就四分五裂。被各自拖走。

而敢死队这边,也有好几个人相继被狼群咬中,其中有两个人,更是生生地被群狼拖走。大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狼群的利齿之中痛呼、哀嚎,然后很快变得无声无息,却没有一点办法。

不过,这两个人的死,并没有让已经红了眼的这些敢死队队员们胆寒,反而越发的激起了他们的敌忾之心。既然有人率先献出了性命,那就再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大家都是红着眼,狠狠地挥动着手中的兵刃。

张易之见那白色的母狼扑近,吓了一跳。此时的他刚刚摔倒在雪地上,一时间很难爬起来,更遑论反击了。更糟糕的是,他身在地上,手中的兵刃根本无法发挥出力量来。

眼看着这白色的母狼就要扑到自己的身上,张易之当机立断,将手中的长刀往前一掷,那白狼身子处在告诉向前扑抓之中,并没有注意到张易之忽然会来这一招,那长刀的刀背一下子打到了白狼的身上,随即跌落在雪地之中。www.65txt.com

这一下,因为是刀背打中白狼,并没有对白狼的身子,造成很大的损伤,但也稍稍延缓了一下白狼的前进速度。但是,白狼并没有就此停下,略略惊愕之后,白狼再次迈步向前扑来。

原来,狼的性子极为忠诚。一般的狼群首领,都是夫妻二人,终身厮守,极为恩爱。而方才,张易之所杀的黄狼,恰是这白狼的丈夫。白狼眼见得自己的丈夫死于张易之之手后,又被同类分食,那种愤懑,和人类是一般无异的。此时,它眼里只有张易之一人,一心只想着咬死张易之,为自己的丈夫报仇,因此才会对张易之穷追不舍。

张易之知道方才凭借着这一刀的延缓,爬起来是不够时间的,他倒也见机得快,身子往旁边一滚,翻飞起一片雪花,整个人便来到了几个敢死队员的身边。

那几个敢死队员见到主帅如此狼狈,而那白狼兀自纠缠不休,不敢怠慢,连忙舍下眼前的对手,引着兵刃,回身向那白狼招呼。

只是,那白狼作为狼群的首领,又是整个大队野狼之中第一个发动进攻的狼,身体素质终究不是一般的野狼所能比拟。只见它就像通神了一般,身子在半空中一闪,迅速避开几把兵刃的进攻。同时,它的身子灵活地扭动一下,往前又是一扑,往张易之的身上扑了天过来。

几个敢死队员目瞪口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畜生的身体,竟有如此强悍的灵活性,竟让他们的进攻尽数落空。这时候,他们想要回身帮助张易之,已经是有些来不及了。

张易之眼见得那白狼就要扑到身上,心下涌起一种很颓丧的感觉:“我这是要成为狼群的腹中餐了吗?”

这个念头,让张易之有些颓然。但他也明白,一对一的情况下,他很难和狼群的首领相抗衡。更何况,自己这时候还跌倒在地上,就连闪避都转圜不便。

张易之实在是太不甘了。他觉得,自己还有很多的事情,还没有去做。他还没有将自己的家族从水火之中,挽救回来;他还没有让自己心爱的女子,跟着自己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他还没有见过他到现在唯一的儿女。

“我不能,不能就这样死掉!我还要去突厥,我还要摸清父亲的死因,若是有人故意相害,我还要为他报仇雪恨!我还要回到神都,我要将雪茹她们也娶进门,让她们光明正大地成为张家的人,而不是成为什么郡王、舍人们追逐的猎物。他还要,回去亲一亲自己粉嫩的孩子,骄傲地对他(她)说:‘儿子(闺女)!你爹若不是想着你,就回不来了!’”

“呀!”面对着白狼露出的森森白牙,张易之蓦然大喝一声,双手同时伸出,一下子扼住了白狼的脖子。

那白狼也许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样顽强的人,在它的利齿和利爪之下,这个人竟然没有失去斗志,而是迸发出了越发强烈的斗志。但它不会因此而生出人类那种廉价得可笑的惺惺相惜之心,它只想置这个人于死地,如此而已!

白狼的脖子被张易之生生扼住,一时难以向前,立即伸出了利爪,在张易之的胸前一抓。

张易之只感觉自己的身前忽然传来一阵凉意,他知道,这白狼的爪子实在是太锋利了,只是这一下,就将他厚厚的衣衫抓破。

但是,张易之没有任何的回击办法,只有手上加力,努力想要把那白狼的身子,推得远一点。

张易之的如意算盘显然落空。白狼的利爪再次一挥,还是重重地落在了张易之的身上。张易之只感觉自己的身前忽然变得热*烫烫的,他没有往自己的前胸看去,也知道那里一定受了不少的伤,而且有不少的鲜血流出。忽然之间,他感觉自己的手上力气猝然变得小了很多,他渐渐已经扼不住白狼的脖子了。

狼的天性就是嗜血。张易之身前忽然冒出的鲜血,很大程度上再次激发了白狼的凶性,它太子爪子来,再次向张易之的身体拍下。

张易之闭上了眼睛。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力量,还是无法躲过这白狼的追杀。这种时候,他无法用其他的言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唯有抱歉。对于那些一直在想着自己,或者还不会想念自己的人,他很抱歉再也无法回去和他们相会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张易之忽然感觉白狼的身体猛然一震,随即忽然变得轻悠悠的,再也没有使力往下压。而那早就可以落在自己胸前的利爪,也是迟迟不至。张易之连忙抬头一看,却见那白狼正耷拉着脑袋,全身软绵绵地被自己的双手支住。而就在它的后背上,好几个兵刃正同时拔出来。

霎时间,张易之的心中涌起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快意。他一把将那白狼往边上一甩,嘴里喊道:“好,狼王死了!”

那几个敢死队的士兵也是大喜,跟着喊了一声:“狼王死了!”

“狼王死了!”“狼王死了!”“……”

喊声渐渐蔓延开去,传遍了全场。所有士兵的士气,都在这一刻被完全地激发开来。既然狼王都可以被杀,其余的狼自然更不是不死之身。大家忽然发觉,他们一直无比忌惮的狼群,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恐怖。

张易之见到众人斗志昂扬,连忙对敢死队员大喊一声:“撤!”他组建这个敢死队,本就不是为了杀狼,而是鼓舞士气,既然如今目的已经达到,自然没有必要再浪费气力和活生生的性命了。

第403章 狼群退了

张易之的敢死队,从杀出去到重新撤回来,一刻钟的时间都没有到。三五中文网但就是这样,就有六个人成为了狼群的腹中之餐。包括主将张易之在内,几乎每个人身上挂彩。

不过,这些却是值得的。若是方才大家对于狼群的唯一情绪,就是恐惧的话,现在大多数人都是跃跃欲试。

而张易之等人的安然撤退,也彻底揭开了狼群冲锋的序幕。因为,狼群方才已经尝到了人类和同类的肉味。只是那点肉,根本不足以果腹,他们还需要更多。

大战一触即发。这一次,几乎所有的野狼都发动了进攻。狼群之间,从来只有争斗,没有合作。但现在,在饥饿的驱使之下,他们罕有地走在了一起,向人类冲击过来。

整个大帐的周围,霎时间成为了一个修罗场,人类近乎癫狂的喊杀声,和狼群的嚎叫之声,混杂在一起,传出老远。不断有人倒下,被几头狼拖走,然后撕成碎片。也不断有狼被人类先进的进攻武器砍倒,同样被同伴拖走吃掉。在这个疯狂的黑夜里,没有什么会被浪费掉。

但是,总体上而言,人类占据了上风。狼群虽然汹涌,碍于篝火对它们的震慑力,它们不敢过分靠近篝火。这让他们在先天上处于劣势。加上人类一味采取守势,一个人倒下了,又立即会有其他人递补上来,狼群根本无法撕开一个裂口。尤其是,有少数的狼群运气不错,抢到了一些人类和同类的尸体吃掉之后,就再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早早选择了撤退。这也在很大程度上,消弱了狼群的实力。

“将军,你没事吧!”阮西阳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张易之,担忧地问道。他现在对于张易之伤势的关心,甚至超过了对当前场面的关心。因为他知道,若是张易之有个三长两短,就算把这里所有的狼都灭掉,也无济于事。

张易之忍着剧痛,咬了咬牙,他的嘴巴里艰难地迸出两个字:“没事!”

其实,这种皮肉之伤往往如此,刚受伤的时候,并不会感觉如何的疼痛。***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可是,待得发作起来,那种疼痛是极为难忍的。张易之的额头,开始潺潺地溢出汗水来。尽管,这外面的天气,堪称酷寒。

阮西阳还是有些不放心,小心翼翼地说道:“将军,不如你先进去包扎一下伤口,歇息一下吧,这里的事情,交给末将就好!”

张易之游目看了看四周,见到战局虽然焦灼,大势却已经被太子卫率的这群士兵控制住,相信只要继续这样下去,狼群终究还是难以攻进来。他便放心地点了点头,道:“也好!”正往前走了一步,忽然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好在阮西阳眼明手快,再次伸手,一把扶住张易之,将他搀进了主帐之内。

那武延秀看见张易之像个血人一样进来,吓了一跳。他这一辈子,除了狩猎的时候,就没见过这么多的血。

“张,张郎这是怎么了?”武延秀结结巴巴地问道。

“没事,只是受了点轻伤而已!”张易之忍着剧痛,尽量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高延福连忙向自己身边的宦者吩咐道:“你们这些奴才,到底有没有眼力!还不快去把军医给咱家叫来,还要等咱家教你们吗?”

他身边的宦者吓了一跳,不敢多言,连忙转身就跑,只一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算是幸运。这一次,考虑到送亲团一路上耗时会很久,加上路途艰难,难免会有人在途中生病。若是士兵倒还罢了,若是武延秀、张易之等人生病,却无法救治,问题就大了。因此上,武则天特别点了两名御医进入这个送亲团,充作军医。只是没有想到,他这一次所医的,并不是病,却是伤。

那军医细细地察看了一番张易之的伤势,一脸凝重地说道:“好在将军幸运,那狼爪只是伤及了表面,没有伤及肺腑。否则的话——唔……”他意识到自己失口,竟然差点说出了大家最害怕的事情,连忙改口道:“将军这伤势虽然不是很重,没有大碍。不过,这皮肉之伤,最是疼痛,最近一段时间,将军要随时注意了,行动小心,莫要牵连到伤口。”

张易之点了点头。那军医再不废话,拿出药来,帮张易之敷上。最后又说道:“下官建议将军躺下来歇息一下。下官先告辞了,待得换药的时候,下官自会前来!”

张易之伸手拦了一下,道:“等等!”

军医愕然地说过头来,望着张易之。

张易之指了指外面,道:“外面还有不少的伤员,你也都给他们一一看看吧。我知道,这里就你们两个人懂医术,人手不免单薄一些。你若是需要什么人帮忙,尽管开口便是,我自然会帮你调遣。还有,你们两个这两日劳累一些,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只要能多多救回性命,我自然不吝赏赐!”

武延秀和高延福听了张易之这话,有些不以为然。在他们看来,那些普通士兵,性命极为低贱,实在是不值得为他们劳动御医。皇帝派御医跟队,可不是为了医治那些普通士兵,而是为了现在这帐内的这些人而准备的。

不过,如今张易之在这送亲团内,可谓一言九鼎,他们也不好出言反对。

军医的脸上,露出为难之色,道:“将军吩咐,本不敢不从。只是,我们两个人出来的时候,所携带的药物并不多,若是都用在了那些伤员身上,恐怕将军自己就——还有,一旦以后又有其他的贵人受伤,下官们就算有回春妙手,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哪!”

张易之凛然道:“这些以后再考虑吧,咱们总不能看着兄弟们相继陨落,却不施援手吧!”

武延秀再也忍不住了。这事情,还真关系着他的切身利益。要是现在把药物都用完了,他淮阳王在前面的道路上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

“张将军,非是孤王要和你作对,医师所言很有道理,咱们不是漠视士卒的性命,实在是无能为力啊。依孤王想来,那些受伤的士兵,都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他们应该能理解咱们的苦衷的!”

“淮阳王差矣,人命是最为重要的,什么情理这些东西,岂能和人命相提并论!若是咱们今天见死不救,下一次再遇上今天的事情,又有谁会为我等拼命杀敌!再说,咱们现在离定襄已经不远,几日之内就可到达。今夜过后,咱们只要派出快马,先行过去取药,总可以拿到足够的药物。咱们又岂能为了自己未来几天之内可能存在的危险,而放弃这许许多多士兵的性命!”

武延秀对张易之本就有些犯怵,见到张易之声色俱厉,不敢多言,只能悻悻地回去坐下了。高延福本待开言,见到武延秀尚且被呵斥得一句话说不得,他又岂敢再出声。

一时间,主帐之内的气氛,有些沉闷。张易之便向那军医吩咐道:“你自去吧,按我的吩咐去做,若有什么后果,我一力承担!”

那军医也是个有眼力的,应诺一声,去了。

正在此时,外面蓦然传来了一阵欢呼之声。最开始,这欢呼声还只是小范围内的声音,很快就汇成了一股巨浪。

“狼群退了!狼群退了!”正当众人莫名其妙之际,一个人影忽然冲了进来,完全不顾形象地向里面的众人狂吼道。

第404章 老对手

“退了?真的退了?!”武延秀第一个从自己的位置上跳了起来,向外跑去。三五中文网其余的人也纷纷跟了出去,一个个神色之间,都极为热切。

倒是张易之,这时候反而平静了下来。狼群的退却,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欣喜是值得的,太过欣喜就没有必要了。更何况,若是侯门海所料不错,后面还有更大的挑战,在等着大家。

“将军,下面咱们——”亲自跑进来报信的阮西阳看着张易之沉吟的样子,忙出言问道。

“受伤的兄弟,就让他们找两位军医都看看吧!没有受伤的,且让他们回去歇着。不过,你要明令他们和衣而睡,不可宽衣,咱们要随时准备应付偷袭。至于阵亡的兄弟——你去统计一下他们的名字,他们在这半道上捐躯,咱们不能就此把他们给忘记了,回去之后,总要好好抚恤他们的家人,也可告慰兄弟们在天之灵了。”

阮西阳连连应是,转身去了。

过不多时,武延秀等人又转了回来,仍是兴奋莫名,一个个手舞足蹈的,兴致极高。张易之只好提醒道:“大王,您还是歇息一下吧,今夜恐怕还会有事情要发生呢!”

武延秀的脸色顿时变了:“张将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那狼群还会去而复返不成?”

“狼群自然不会去而复返,不过这世上还有很多比狼群更加可怕的物事。为了大王的安全考虑,我想你还是一直呆在这主帐之内好了,今天晚上,注定是一个不寻常的夜晚。

武延秀的胆子极小,听得张易之不愿说出实情,心下惊惶不已,便不敢言了,而是静坐了下来。

过不多时,外面收拾停当,早已过了三更天时分。***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这个时间,对于夜生活丰富的二十一世纪来说,往往只是夜生活的开始而已。但对于这时候来说,已经是太晚了,所有人都有些困顿。

就当躺下的刚合上双眼,没躺下的正准备躺下之际,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惊惶的叫声:“有人来袭,有人来袭!”

那些疲惫欲死的太子卫率士兵听见这喊声,还迷迷糊糊的,嘴里也跟着念叨一句:“有人来袭了!”但是,下一刻,他们都醒觉过来:“什么?有人来袭!”一个个都半睁着眼睛蹦起来,伸手去抓自己的武器。

武延秀听见这个喊声,就像听见了鬼叫声音一样,一脸诧异地望向张易之:“张将军,你是如何知道还会有人来袭的?这来袭之人很厉害吗?”

张易之断然道:“大王不必着急,末将这就出去,和大家一起将来犯之敌杀退便是!”

武延秀听见张易之的话颇为笃定,也镇定了一些。

张易之便在大家的注视之下,缓缓地起身,走出了主帐之外。此时,正是肚皮上剧痛最烈的时候,但是张易之知道,自己若是不摆出从容淡定的样子,武延秀他们那些人,定然难以稳住。这敌袭不比狼群的袭击,可是不会畏惧篝火的。

张易之勉强行到主帐之外,他身边的三个跟班张文张武以及林秀连忙冲上来将他扶住。他们三个并不是官府之人,只是张易之身边的私人随从,所以张易之也没有同意他们加入敢死队。这主帐之内,他们也没有资格进入,只能在这外边候着了。

张易之在搀扶之下定睛往前面一看,顿时心头有些发凉。

原来,这伙袭击者大约只有十来人的样子,由一个为首的白衣人和十来个黑衣人组成。这伙黑衣人显然是从精锐中挑选出来的精锐,一个个伸手不凡,力大无穷,太子卫率的兵士虽然在人数上占据很大的优势,却难以抵挡他们的进攻。

真正让张易之心寒的,倒不是那些黑衣人,而是为首的那个白衣人。此人衣带飘飘,形容俊逸无比,那冠玉一般俊美的面容之上,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冷意。他的出手极为从容,每一招每一式,总能给人难以抵挡的可怕感觉。

白衣人连续杀了四名太子卫率兵士之后,阮西阳看不下去了,挺刀过去,便和那人战作一处。应该说,阮西阳能成为太子卫率的校尉,本身是很有几分真本领的。但他面前的这白衣人,身手之高强,已经到了神鬼莫测的地步,在白衣人的面前,他差得简直太远太远了。若不是旁边有六七个士兵配合着一起攻击,他早就被白衣人一剑挑翻了。

张易之一见那白衣人,简直怒火中烧。他忽然断声喝道:“贺兰敏之,你堂堂一个汉人,真的就心甘情愿去当契丹人的鹰隼走狗吗?”

原来,那白衣人便是张易之曾经多次遭遇的贺兰敏之。

贺兰敏之从容一剑刺穿一个士兵的心腹,嘴上却是冷哂一声,道:“张易之,你这个剑下游魂,还真是命大得很,几次三番都让你逃得性命,方才我已经看见了,想不到那狼群的首领,都不能奈你何,你可真是福大命大哪!不过,那恐怕也是你最后一次如此好运了,今天晚上,我不论如何,也要取你性命,看你到了黄泉路上,还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阮西阳听贺兰敏之语气轻蔑,浑似根本没有把他放在心里一般,大怒,举刀狠狠地向贺兰敏之劈过去,嘴里喝道:“狗贼,原来是夷蛮的狗腿子,吃我一刀!”

贺兰敏之的眼里蓦然射出一抹骇人的光芒。他忽然冷哼一声,竟是不闪不逼,长剑挥出,迎向了阮西阳正向自己劈下的大刀。

阮西阳心下大喜。他早已看出贺兰敏之身手无比灵活,武艺高强,若是一招一式地拼斗,自己根本不是对手。但贺兰敏之现在这番动作,看起来竟是要比拼气力,这却是阮西阳极为自负的地方。再者,阮西阳这长刀是居高临下,占尽了优势。阮西阳有绝对的自信,不一刀活劈了这小子,也要取走他半条命。

可是,这一刀一剑甫一接触,一声巨响过后,阮西阳只感觉一股绝大的力气猛冲过来,虎口剧痛,他的手中大刀再也握不住,飞上半空。而他的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向后迭出好几步。他骇然地发现,看似文弱的贺兰敏之却岿然不动,如一座山岳一般。

贺兰敏之一剑挡飞了阮西阳,严酷地一笑,便向张易之杀了过来。中间有几个士兵待要阻拦,手中兵刃挥出,却只见得白影一闪,那俊美的男子便没了踪迹。

“我这人平生最欣赏英雄人物,你张易之算不得大英雄,却也有几分真本事,倒是我颇为看得起的。也罢,今日我便给你一个痛快,一剑结果了你吧!”贺兰敏之三两下便来到了张易之的面前,挺剑向张易之刺去。

张易之此时根本没有什么还手的能力。若非有人扶持,他甚至连站立都是问题,自然更加谈不上闪避了。

就在此时,林秀忽然大喝一声:“五哥小心!”把张易之往边上一推,自己闪身挡在了张易之的面前!

贺兰敏之显然也没有想到竟会出现这样的变故,长剑快要递到林秀的身上,才蓦然地停了下来。他的脸色阴晴不定,显然在犹豫是否杀掉林秀。但这种犹豫只是持续了短短的一刹那间,他便重新挥转长剑,又向边上的张易之刺去。

张易之和架着他的张文张武兄弟被林秀推到一边,略略有些愕然,而贺兰敏之不给他们任何的反应时间,手中嗜血的长剑瞬息而至。

第405章 三英战吕布

今天晚上第二次,张易之感觉到死亡的气息在逼近。www.65txt.com贺兰敏之的出手太快,比起那白狼的利爪,不知道要快上多少倍,他甚至都已经来不及去回想家中的男女老少,来不及默默地和他们道一声别。

就在此时,忽听一声大喝:“住手!”但见兵刃的光芒一闪,一把散发着森森寒光的长刀,直向贺兰敏之的身上飞去。这一刀的速度虽然不及贺兰敏之本人迅捷,却也足够令人眼花缭乱。

贺兰敏之心下一凛。他知道,今天遇见高手了。他自己一剑下去,固然能带走张易之的性命,而这人的这一刀,也绝不会让他好过。

贺兰敏之自然不愿冒着一命换命的风险,硬生生地取下张易之的性命。尽管,此时他的长剑已经到了张易之咽喉前面一寸多远之处,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将自己恨得痒痒的敌人送上黄泉,他还是选择了抽回长剑,身子一闪,避过了偷袭之人必杀的一刀。

下一刻,贺兰敏之终于认出了那偷袭之人,不由惊呼一声:“侯门海!”想当初,他曾经化身在箕州当一个小小的县丞,和侯门海曾有过多番接触,是以认得侯门海。

侯门海自然也认得贺兰敏之,嘴里冷哼一声:“贺兰敏之,真想不到今晚我苦苦相候的,便是你!”

贺兰敏之微微一笑,神色依旧极为从容,仿佛方才对张易之一击不成的事情,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一般:“原来你早有准备,果然不愧是狄仁杰那老头子的得意门生!只是,你觉得就凭你的本事,能保得住张五的性命吗?”

侯门海自然知道自己不是贺兰敏之的对手,但他又岂会轻易放弃,笑道:“试试便知,何须赘言!”

贺兰敏之听了,点点头,也不答话,朝着侯门海就是一间。35zww.com

随着侯门海出现的,便是他那些可以说是送亲团里面,今晚唯一得到了良好休息的士兵。别看这仅仅是二十人,甫一出现,就扭转了战局。

那群契丹大汉固然是个个都有以一敌众的本领,这些幽州士卒看起来没什么,其实也是幽州大军中一等一的精锐,就算本身难以和契丹人一对一抗衡,也相差不是很远。更何况,他们身边还有许许多多的帮手。

从这些幽州士卒加入战斗开始,契丹人就难以再向前推进半步了,反而开始略略后退。

贺兰敏之见了,有些发急,出手便越发的狠辣起来,侯门海哪里抵敌得住,身上接连挂彩,好几次差点殒命。好在,他笔名是刀头舔血过来的,自保的功夫倒是极为出色,每次都是堪堪逃得性命。而那阮西阳见了,也不客气,挺刀上去夹攻,又有几名士卒也纷纷加入了夹攻的行列。

但是,贺兰敏之的武功,实在是已经到达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就算是在这么多人的围攻之下,他也丝毫不处在下风,还屡屡伤及士卒的性命。但是,大家都知道,事到如今,时间耗得越来越多,对于贺兰敏之等人就越来越不利。因为贺兰敏之的帮手会减少,敌人会增多。他就算是有天底下第一的武功,也绝不可能孤身刺死武延秀或者张易之之后,还能从容抽身的。

忽然,贺兰敏之大喝一声,身子腾空而起,长剑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绚烂的白芒,瞬间就笼罩住了他的所有敌手,每个人都感觉自己看见的不是一把长剑,而是许许多多刺向不同方位的长剑,每一剑都是那样的犀利!众人的心下,无一不泛起森森的寒意,就好像有无数的长剑,在同一时间,从不同的方位刺向自己一般。

每个人都连忙举起兵刃来格挡,一时间竟是无暇进攻。

这时候,众人总算是见到了贺兰敏之的真本事了,这一手真是厉害到了极处。而贺兰敏之却似乎并没有因为使出这绝妙的一招而有丝毫的欣喜,他猛然回头,望向张易之,眼中杀意凛然。

就在此时,一个无比壮大的浅蓝色影子从外面直飞过来,狠狠地向贺兰敏之撞过去。

贺兰敏之一愕,他本来以为,方才一招障眼法骗过侯门海等人之后,张易之便成了砧板上的肥肉,任由他消遣了。没有想到,又是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又出现了一个劲敌。从这个身着浅蓝色衣衫的汉子的身手来看,显然比侯门海还要高出不少,简直和屡屡纠缠于自己的那个黑衣女子相差仿佛了。

浅蓝色衣衫的汉子手上没有兵刃,拳头如风,狠狠地砸向贺兰敏之。贺兰敏之想要挺剑去刺,已经是来不及了,无奈之下,他只有伸出左手,一掌迎向了对手。

“啪!”一拳一掌在半空中相遇,爆发出一声巨响。随即,两个身影就此蓦然分开,两人同时不由自主地喊出一声:“好功夫!”

贺兰敏之的心下,终于开始发凉。这个青衫巨汉的力道,完全不在自己之下。自己就算武功强甚于他,两人也相去不远。加上他身边还有侯门海这样的高手助阵,今番想要在他的手下,取走张易之的性命,看起来已经是镜花水月一般的事情了。至于冲进帐内,直接斩杀武延秀的目标,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做到了。

回身往外围的战局看了一眼,贺兰敏之再次皱了皱眉头。原来,到这时候,外围的战斗已经渐渐进入了尾声。他所率领的那二十名契丹好汉死战不退,如今只剩下了六七人,而且个个身上挂彩,眼看就要顶不住了。换句话说,他想要从外围寻求助力的可能性,已经不大存在了。

“好,张易之,我佩服你,你结交的人要么有情有义,要么本领超群,我实在是令我不服不行。就此别过,我只希望日后你莫要再被我撞上!”

“呔!”贺兰敏之流露出要走的意思,阮西阳倒是不干了。他已经看出来,这几日不显山不露水的侯门海是个高手,而方才刚刚赶到的这个铁塔一般的青衫汉子更是深不可测。加上现在周围已经能腾出很多人手来,他相信只要众人合力,就能留下贺兰敏之:“我们这送亲团乃是钦使,代表的是当今大周皇帝,你袭击钦使,岂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贺兰敏之本也不想理会阮西阳,听见那“大周皇帝”四个字,眼中闪过嘲讽的寒芒,道:“我就是袭击了你大周皇帝排遣的钦使,间接打了那老太婆一巴掌,就凭你难道也想来个‘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吗?”

阮西阳并不多言,而是以行动来证明自己的决心,他手上一挥,瞬间便有十几名士兵同时挺枪围拢上来。而他自己更是当先一刀向贺兰敏之劈过去。

侯门海和那铁塔一般的汉子,显然对阮西阳的选择,并不十分赞同,同时摇了摇头。但他们也没有袖手旁观,同时向贺兰敏之攻了过去。

这时候,贺兰敏之的真本事终于显露无疑。如果方才那一招障眼法,便是他真本事的体现的话,现在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妙到毫巅,无不堪和方才那一招相比拟。

这样一来,那些士卒只能看见场中几个人的人影在不住地晃动,刀光剑影,如许多闪电汇聚在一起,无比耀目,根本分辨不清,更遑论插手了。

又斗了一阵,贺兰敏之忽然长啸一声:“今日之辱,爷爷记下了,日后必有厚报,爷爷去也!”但见那白色的人影一闪,那些士兵们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贺兰敏之的身影已经消失。

第406章 名师“高徒”

张易之的帐内。***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张易之艰难地坐在那里。今天,他算是历尽了磨难,一次逃脱狼吻,一次避开利刃,两次都是极为惊险,差点就送掉了性命。饶是他现在已经是极为大胆,现在回想起来,也是后怕不已。加上他身上本就有不轻的伤势,现在还能坐得住,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铁汉,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的?”张易之惑道。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种地方遇上铁汉。

铁汉道:“此事说来话长!”便把最近的这些事情,简略地向张易之说了一遍。

张易之一听自己离京之后,围绕着自己,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真是不知道该怒还是该笑了。

“想不到,太子殿下这么看得起我,居然趁着我不在的机会,关心起我的婚姻大事来了!”带着点难以掩饰的怨怼,张易之说道。

他现在自然不知道,这件事还有自己的兄弟张六郎参与其中,只是以为促成此事的,只是武显一个人。如此一想,张易之觉得,武显为了他女儿的幸福,也真是殚精竭虑了,不但找到皇帝赐婚,而且还把女儿的情敌都嫁了出去。若不是天可怜见,张家的几个女人还会找武神棍相助的话,这事情几乎难以挽回。

“张郎,有一句话,我来说或许并不合适,但我真的很想和你说一说!”铁汉忽然说道。

“铁汉,我虽然和你家主公相知,和你也未尝不是朋友,你有话直说便是,何必吞吞吐吐?”张易之自然地说道。

铁汉那钢铁铸就,极少变色的面庞上,溢出一抹感慨:“此事虽然和太子殿下有关,和安乐郡主却是没有丝毫干系的。事实上,在遇见我们之前,她根本不知道张郎的伊人,便是王家的小娘子。所以,不论太子殿下如何,你不应该迁怒于安乐郡主!”

张易之却似乎没有听见后半句话一般,喃喃地说道:“我们?你这次不是孤身前来的吗?难道还有同伴?”或许是感觉到了什么一般,他的语气有些颤抖。www.65txt.com

铁汉黑黑的脸上露出一缕不易察觉的笑意:“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如何还明知故问?她们现在就在前面的小镇上借宿。我是听见了这后面的狼嚎,不放心,才赶过来看看的,想不到竟遇上如此凶险的事情。”

张易之顿时激动了起来:“雪茹她就在前面吗?那还不快带我去看看她!还有,郡主她居然也出来了?你和雪茹还遇见了她?”

铁汉点点头,道:“说起来,今番救你性命的,还是她们哩。听见这狼嚎,我还不以为意,只觉得你们这数百人的大队人马,天底下根本没有狼群能伤害得了。她们两个却很不放心,硬是要亲自来看看,我只好拦住她们,自己前来察看了,想不到竟还有这事!”

张易之听得心神大动,道:“那还废话什么,带我去见见她们哪!”便要往门外行去。

铁汉连忙伸手一拦,道:“不可!你现在身上有伤,岂能外行!再说,你是这数百人的主将,大家的眼神,都盯着你呢,现在人心最是不稳,正需要你这主将安抚,你又岂能随意离开营帐?”

“那么——”张易之听得犹豫起来。不得不承认,铁汉所言,还是很有道理的。现在军中死伤惨重,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来无端的猜疑,他还真是不宜离开送亲团。

铁汉笑了笑,道:“本来,我是不愿现身的,不过现在既然已经现身,加上她们两个也实在思念你得很,我这就去把她们送到你的营中来吧!不过,有一句话不甚好听,我也不得不劝谏一番!”

张易之听见很快就能见王雪茹她们,大喜,忙道:“请讲!”

“张郎正直血气方刚的年纪,对于唾手可得的美色,难免把握不定一些。不过,你现在身上有伤,还是应该以养伤为第一要务,至于其他的事情,来日方长,不是吗?”

张易之听得一愕。这一刻,他觉得眼前这大汉简直太可爱了。这时代的人大多讲究一个含蓄,这种话,就算想开口相劝,也总要兜很多莫名其妙的圈子,让人事后回味,才能品出言中真意。他倒好,不但直来直去,就连脸色都没有丝毫变化。不过,这恐怕也就是铁汉这种人的可爱之处了。

“多谢提醒,我一定会牢记在心!”张易之忍着笑,有些无奈地说道。

当下,铁汉再不多言,便转身离去。

铁汉一走,张易之身上的伤痛,还有疲乏同时涌了上来。偏偏这时候,他又想着马上能见到朝思暮想的女子,自然不愿歇息,只是坐在火炉旁边,强自支撑。

他来到铺在地上重茵的席子上面坐下,旁边就是一个火炉子,外面虽然酷寒,这里却温暖如春。一屁股坐在那软软的被褥之上,张易之只感觉浑身都十分的舒泰,但这恰恰又让他感觉越发的困顿了。

“要不,就先眯一会子,等下见到她们,也不至于当面打瞌睡了!”张易之暗暗地自忖道。然后,他便和衣躺下。只一瞬息功夫,鼻子里便传来了一阵轻轻的鼾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营帐外面再次传来了一声:“什么人?!”张易之却熟睡若死,根本没有听见。

铁汉身后的两个女子,因着过于天生丽质的关系,原先都并不十分擅长男装,即使勉强换上男装,也不免很快就认出来。但现在,她们经过老江湖铁汉一番改造,加上言语上的一些提醒,味道早就变了。虽然若是特别仔细去看,仍不免要看出几分女儿家的模样,不仔细看,就分明是两个俊美的后生。

铁汉假作嗔怒道:“你这厮好不开眼,我方才刚救了你们家将军,怎么这才一会子功夫便连我都不识得了吗?”

那守营门的军士细细一看,不正是方才在危难之中救下张易之的那个高手吗,连忙道歉。

铁汉道:“罢了,我和你们家将军交情匪浅,本来是要亲自护送他到黑沙城的。奈何我有要事在身,不敢耽搁,只好留下两个徒弟在你们将军身边,让他们来代替我保护你们将军好了!”

“他们——您老人家的徒弟?!”两个兵士一听如此高手的徒弟,都不免好奇,往两个女子身上望去,却看见她们都是一幅兔儿相公的样子,站在那里,一股子小受的气质扑面而来,不免生出了点不该有的疑问。

铁汉也回头瞥了一眼那两个女子,顿时有些无语。或许是因为马上要见到檀郎,心下太过紧张的缘故,她们现在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对她们的嘱咐,实实在在地变回了小娘子模样。她们这个样子,实在是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像什么高手。

“他们两个随在我身边多年,从没有见过什么世面,面皮难免薄一些,见笑了,见笑了!”铁汉再也难免保持那冷峻的表情来扮高人,而是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随即,他又轻轻地咳嗽一声。

两个小娘子这才会过意来,面色一整,抬起头来,向这边的几个军士一打量,眼中透出少许冷冽的光芒。

几个士兵这才算是见识到了名师高徒“不经意间”散发出来的凌厉眼神,吓了一跳,各各暗忖道:“果然不愧为高手调教出来的,虽然性子有些羞赧,本事却不可小觑,我们可不能轻易招惹了他们。万一要是激怒了他们,可比遇上了狼群,还要可怖几分哩!”

第407章 三人重逢

迷迷糊糊间,张易之只感觉自己的身子好像在动,然后,他感觉一双手探到了自己的胸口。***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长期以来培养出来的警惕之心顿时被触发,他的神志尚未完全清醒过来,身子却是下意识地往边上一挪,手上往前一抓,就把那只手抓在了手里。同时,他嘴里喊道:“谁?”那带伤的身子一骨碌坐了起来。

“啊!”一个熟悉的娇媚声音响起,让眼睛都尚未睁开的张易之顿时从头到脚都清醒了过来。他手上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抓得更紧了,眼睛却蓦然睁开。

一张秀丽的面孔,刹那间便出现在了张易之的眼帘中。虽然是一袭男装,而且头上还戴着一顶银白色的幞头,脸上涂了一点蜡黄色的不知名液体,让小娘子本俏美无比的容颜有点了失色的感觉,更像个男人了,张易之却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小娘子的一双眼睛没有变,依旧是那样温润如水,不对,那眸子里面,本就在流淌着泪水。甚至还有两行,早已顺着她秀美的面庞流了下来,这让一向坚强、而很少流露出柔弱之态的她,今天却显得楚楚可怜。

张易之的心头也是略略发酸。从铁汉的话语里,他才知道,王雪茹差点,就嫁给了武崇训。以张易之对王雪茹的了解,他知道她不会听从命运的安排的,她会哭闹,会反抗,若是这一切都不成功,她会结果自己的性命。也就是说,若非有武攸绪相助,张易之上次和王雪茹的见面,很有可能就是永别了。

但是,张易之笑。他以极为温柔的语调说道:“傻孩子,你不是从来都不哭的吗?怎么今日好不容易重逢,反而哭了?”

这话不问还好,甫一问出口,小娘子眼中再次潺潺地流出不少的眼泪来。她的声音也变得呜咽:“你的伤——”

张易之这才明白这个坚强的女孩子为何会变成一个泪人了。www.65txt.com他有些尴尬地低头看看自己包扎得严实的肚皮,笑了笑,道:“不碍事,皮肉之伤而已,只需歇息两天,便可见好!”

“可是,他们都说你伤得很严重——”

张易之想也不想,笑道:“你还不知道那些兵士们吗?他们总觉得,一个人的功劳,和他的伤势有关系。伤势越重的人,功劳也就越大。他们这不是在说我的伤势有多么严重,只是在拍我马屁,说我的功劳很大呢!”

“噗!”王雪茹心下本有些悲切,却还是被张易之这“自鸣得意”的逗笑话给逗得一笑。

张易之见得这笑容,仿若看见了漫天的大雪刹那间变成了一望无际的桃花一般,一股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心下一动,手上轻轻一拉,小娘子那张如花的俏脸便凑近了一些。然后,他也顾不得其他,便凑过去,往她那红唇印了上去。

王雪茹脸色一红,使个眼色,道:“不要,还有人!”

张易之略略一愕,顺着他的眼神望去,这才发现,就在他自己的左手边上,居然还有另外一个俏丽的身影,正伫立在那里。

这丽人的模样,比王雪茹又自要动人三分。她的那张俏脸,简直堪称完美无瑕,莫说男人,就算是女人见了,也不免要生出无比的艳羡,只恨自己不能得她三分容色。她的身段,宛似那河边的细柳,盈盈可握,站在那里,让你总有几分担忧她难以站稳,忍不住想上去扶上一把。

而此时,她的眸子里,也衔着泪水,浓浓的睫毛,被淡淡的云雾遮挡住,让他连近在咫尺的檀郎的容貌,都难以看清。

弥蒙间,看见檀郎转过头来,她吓了一跳,连忙转头,仿似受惊的小鸟一般。

“原来,郡主也在这里啊!”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张易之居然说出了这样一句不像废话的废话。

但他没有想到,自己一言既出,武裹儿忽然伸手掩住了嘴巴,竟然是呜咽了起来。饶是张易之如今久经情场,也不免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武裹儿。

好在,旁边的王雪茹见势不对,转过来轻轻拍着武裹儿的香肩,道:“妹妹,莫要伤心,五郎从来是个粗心的男人,你还不知道他吗?”

张易之一向不觉得自己粗心,可是被王雪茹这样说,他是没有一句话说的,还只能配合着点点头,以示对自己粗心的自责。

王雪茹一说,武裹儿便顺势靠在王雪茹的肩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张易之正莫名其妙之际,王雪茹转过头来,向张易之道:“五郎,我这一路上,已经和妹妹阶位金兰姐妹了,她可不能如此待她!”

张易之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很想说:“我到底怎么对她了,值得这样!”只是,这样的话,也只能在心下说说,他面上却只能显露出受教的表情,不住点头。

“五郎你一个男人,哪里知道那清白的名声,对我们女儿家,有多么重要。就比如我吧,我这次本已经定了高阳王,却逃奔出来,若是你也不要我,我便只好——”

张易之连忙信誓旦旦地表态:“你放心便是,我不是那样的人!”

王雪茹嫣然一笑,道:“我自然知道你。若非知你,我又何必为了你,放弃一个当王妃的好机会呢?”她这时候见到了张易之,心情轻松了不少,竟能拿自己的婚事开玩笑了。

但是,接下来,她话音一转,道:“这事情,对于妹妹岂不也是一样的!你想想,妹妹也算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了吧?圣皇亲自下的赐婚制书,神都城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这次只是听说你有危险,便不顾艰难险阻,一个人从神都跑了出来,一路上是风餐露宿,只是为了见你一面,提醒你一下。你可知道,她这样美丽而又没有江湖经验的女子,孤身行走在江湖之上,会遇见多少麻烦吗?你可知道,上次我们相遇的时候,恰逢两个贼子欲行对她行猥亵之事,她为了保住清白,咬舌自尽,至今舌头还没有好完全吗?现在,很显而易见的,你若是负了她,她回过头去,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跳楼的!你难道,就能忍心一个爱你如此之深,如此之真的女儿家,在这花儿一般的年纪就香消玉殒吗?”

张易之只好苦笑,道:“话既然说到了这个份上,我也只能表个态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非是我心肠硬,要拒绝小娘子。你们想想,你们一个是太原王氏的嫡系女儿,一个是太子殿下最宠爱的小女儿。我张某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你们清楚,你们两个,岂能同时进了我张家的门庭!”

王雪茹道:“这事情我们商量过了,却不需你多插嘴!”

张易之听得心头一热,连忙问道:“你们又有什么好计?”事实上,像武裹儿这样美丽的女孩子,只要是个男人,罕有能不动心的,张易之血气方刚,且武裹儿又是主动追求,苦苦相恋,他又岂能不动心。只是,他的理智一直在控制着自己,逼自己选择拒绝而已。如今,听见王雪茹言中的意思,似乎是有办法解决,就由不得他不动心了。

谁知道,王雪茹并没有回答他,而是脸上一红,啐道:“你多问什么,只管好好养伤便是!还有,从今日开始,私下里,你就叫妹妹‘裹儿’,不要再‘郡主,郡主’的叫着了,好不伤人心!”

原来,她和武裹儿所商量好的办法,便是:“只要回去的时候,各自把孩儿带给家里人看,家里人又岂能再计较名分之类的问题!”这种话,她们两个女儿家在议论的时候,兀自面红耳赤,自然不可能说与张易之听了。

第408章 铁汉离去

第二日正午时分,太阳懒洋洋地挂在天边,没精打采地撒播下一点点并不能改变严寒的热气,送亲团继续前进。www.65txt.com

昨夜一场大战,当场死亡的超过了百人,送亲团可谓损失惨重。而受伤的更是超过了此数,现在整个送亲团里面完好无损的比伤亡的,还要多一些。张易之连夜修表,派人将这边发生的事情,上奏去了神都。

虽然如此,路还是要走的,一直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呆着,就算是没有伤病的,都要给折腾出伤病来,那本就有伤病的,自然更是受不了。

为了照顾伤员,张易之下令,原本骑马的官员都下马,将马让给了伤者。有几个宦官对此有些不愿,好在高延福站在张易之这边,将这个命令落实了下去。

这样一来,就连张易之自己的“烟柳骢”,都被用作了伤员的坐骑,而他自己,则只好随着大家一起步行。

不过,饶是张易之也很“亲民”地步行,其余的人也都是个个离得他远远的,不敢过于靠近,原因无他——张易之身边多了两位保镖。昨晚铁汉的本事,给大家留下的印象太深了,众人自然都觉得,这两个清秀的年轻人既然是那种高手的徒弟,武艺自然非比寻常,还是不要随意凑近的好。

谁都不知道,现在两位“高手”也都在暗里地叫苦。这样的在这样的天气下,在这样的雪地里行走,对于男儿来说,都不是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是她们这种自小就被呵护备至的小娘子。

既然大家的马儿都被奉献了出来,她们作为众人眼中的高手,自然不能留着马儿,让人诟病。她们都明白这个道理:只要她们还想要在这队伍里呆一天,她们就必须遵守这里的规矩一天。她们不愿离开张易之,就必须要放弃自己的马儿。

张易之倒不是铁石心肠,要为难这两位小娘子。35zww.com他昨天晚上已经劝过了,打算先派人将两位小娘子护送到幽州或者直接到定州,待他回来的时候,再接走她们。只是这两位小娘子根本不听理由,径直拒绝。

张易之觉得,必须先要让她们吃些苦头了,只要到时候她们撑不住了,自然会主动提出回去,也就不必张易之多费唇舌去劝告了。

不过,至少从表面上看,两位“高手”还真是保住了“高手”的风范。一边缓缓而行她们还一边不停地和张易之说笑,好像在向张易之示威一般。张易之自然知道,两位倔强的小娘子这是在用她们特殊的方式,向他张易之表示绝不后退的决心。他也不点破,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们闲聊着。

队伍里伤员极多,行进的速度,比以前又要下降了一些,两位小娘子的体力虽然有些不济,竟然是一天一天地坚持了下来,而且也没有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跌倒这一类有损“高手风范”的事情来。张易之对她们的敬佩之情,与日俱增。

这一日,一匹快马来到了送亲团里面。

原来,那一日,铁汉听说送亲团里面药物匮乏之后,也没有多言,连忙拨马,赶到了定襄,并从军中取得了不少的药物,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送到了送亲团中。

张易之虽然是个大男人,对此也不免感激,虽然没有多言,心下却默默地向铁汉以及他身后的武神棍道了好几声谢。这几天以来,因为药物匮乏,已经出现了好几起重伤的兵士伤势恶化而死的事情了。送亲团中派出去的士兵迟迟未归,大家的心里头,早已蒙上了一层阴霾,若是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恐怕终有一天,大家会崩溃的。如今,铁汉的到来,简直是拨云见日,把众人心里头的阴霾一扫而空,岂不快意!

众人停下之后,铁汉把张易之交到一边,道:“张郎,这一次我是真的要回去了!我家主公命我事情完成之后,立即去向他禀报,如今我已经出来好几个月了,若是不回去,主公定然忧心!你现在到了这边,已经临近突厥的地盘了,想来这时候,契丹人也不敢再次组织人马来袭击你了!”

张易之点头,道:“你回去之后,代我向你们家主公致意。还有,我想问问,有一件烦恼事,不知道你能不能给排解一番?”

“不能!”铁汉尚未问是什么事情,先自一口拒绝。

张易之愕然:“我还没说是什么事情,你便拒绝了,这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我知道你是想问问我,能不能把两位小娘子带回去,是不是?你也不想想,我若是会把她们带回去,当初又何必把她们送到这里来呢?再说,两位小娘子也肯定不会愿意随我走吧!”铁汉那种黑黑的面孔上居然现出些许俏皮之色,笑道。

张易之顿时无语。只能无奈地送走了铁汉。

这一天以来,张易之脑海里一直在回荡着铁汉那个表情,和他说那番话的时候,那种颇有些暧昧的语气。后来,张易之终于明白了一点什么,不觉悚然而惊。

“难道武神棍这家伙看出了一点什么,这明明是在撮合我和武裹儿啊!”这个念头,不由自主地涌上了张易之的脑海。

张易之知道武神棍行事,就喜欢故弄玄虚,让人难以捉摸,当下也就不想了,只是存了一个走一步是一步,慢慢走着,慢慢看着的心思。

这一日傍晚时分,队伍又在一处林子前面的平坦地上安营扎寨。

照例,还是张易之和两位“高手”住在同一个营帐里面。这些天以来,众人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位“高手”,是名副其实的“贴身高手”,一天里不论什么时候,总跟在张易之的身边,几乎没有片刻相离左右的。尤其是到了晚上,居然也睡在张易之的帐中,这实在是贴身得有些过头了。

众人的眼神,越来越暧昧。当着两位“高手”的面,他们不敢露出丝毫的异状,到了背地里,大家相互间却不免细声絮语地调笑一番。

“你们说,这两位高手长得像不像小娘子哪?”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口。

“自然像!而且绝对像那种极为美貌的小娘子。你们看看他们那面庞,那身段,还有望向我们家将军的那个样子,简直就和实实在在的小娘子没甚区别啊!若非那高手亲自承认这两人乃是他的徒弟,我都要怀疑他们是我们将军偷偷养的外室了!”

“听说那有钱人家,都喜欢养一点什么兔儿相公,从前不信,如今却不能不相信了。你们想,这两位高手就算要保护我们将军,也只是针对外敌吧,到了这营中,又何必形影不离呢?我看,多半这两位和我们将军之间,还真有那么点断袖分桃的妙事呢!”

“说的不错!只是,不知道他们几个晚上睡在一起行乐的时候,是谁趴着,又是谁从后面来呢?”

“这还用说吗?我们将军虽然长得很俊秀,却也堪称英武,自然是要主攻的。而那两位高手,武功肯定远远在我们将军之上,只怕被翻红浪的时候,也只能作妇人之态了!”

“哈哈哈!……”

张易之和两位小娘子却不知道众人在背地里嚼舌头的情景。这几天因为没有药,张易之一直没有换药。好在,他近来抗击打的能力提高了很多,这皮肉之伤倒是没有恶化。今天,既然有了新到的药物,自然是要换药了。

这不,两位小娘子七手八脚地打好了药,由王雪茹来给张易之敷药。

第409章 月华如水

一个美女在敷药,另外一个美女则在旁边七手八脚地帮忙,而男人则是悠闲地坐在那里,静静地享受美女的服务,此情此景,实在是令人羡慕。35zww.com想必,神都的那些两位美女的爱慕者见了,都会恨不能代替张易之来受这个伤,甚至比这伤势还重许多都无所谓,只要有这样两位美人儿帮忙敷药。

张易之静静地坐在火炉边上,他上身的衣服已经褪去,身上那强劲的肌肉显露无遗。事实上,他肚皮上的这皮肉之伤,已经没有大碍了,要不然这几天他也不能徒步赶路了。不过,既然有药物,而且两位小娘子又很不放心,张易之还是决定换药。

伤口已经结疤,王雪茹轻手轻脚地打开包扎,张易之感觉略略有些疼痛,这并不十分难受,难受的是十分的痒,如许多蚂蚁在自己的肚皮上咬一样。

张易之很想伸手去抓几把,但他知道,若是他这样做了,等着他的,必然是一番严厉的斥责。若是在平日里,张易之有时候会故意逗小娘子生气,这也算是一种小情趣。如今,他却不想多生事端。毕竟周围有太多双眼睛都在盯着他的营帐,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难受之下,张易之随手一抓,也不知抓住了什么物事,想也不想,用力一捏。然后,他尴尬了,他手中抓住的这“物事”入手滑腻,不是别的,恰是一只小手。

王雪茹正蹲在张易之的面前,替他敷药,这显然不是她的手。那么,唯一的可能,这手是武裹儿的。

张易之有点尴尬地回过头来,向武裹儿投以歉意的笑容,放开了她的手。张易之敢肯定,以自己的手力,方才武裹儿的小手被自己捏了那么一下,肯定很痛。

武裹儿那如花的面庞上,露出无比的娇艳之色,简直娇嫩得似乎随时都要滴出水来一般。三五中文网张易之看了这般容颜,眼神也不由得微微滞了滞。

就在张易之略略失神之际,武裹儿忽然伸出方才那只热乎乎的小手,反手将自己的大手抓住。

张易之立即从那短暂的失神中醒觉过来,眼神里略带了一点疑问,望向武裹儿。当他的眼神触及武裹儿的眼睛的时候,心下略略一动,便有些迷失了方向。原来,武裹儿的眼神里,毫不掩饰地射出爱慕的光芒,正痴痴地看着自己。她的眼神是那样的大胆,简直堪称勇敢。

就像是心下的某个角落被击中了一下一般,张易之没有挣开,也任由自己的大手被那只小手握住。尽管,他明知道,这片刻的温柔过后,他所面临的,将会是越大越麻烦的事情,但他难以自制。

张易之和武裹儿的这些小动作,没有逃过王雪茹的眼睛。她蹲在那里,似乎什么也没有注意到一般,眼角却掠过一抹笑意。

随后的敷药过程,是极为难受,又极为香艳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娘子没有做过这类似活的关系,王雪茹的动作略略有些笨。这笨的后果,便是处处擦擦碰碰,在这里轻轻地摸一把,在那边轻轻地弹一下。

张易之渐渐感觉有些不对。事实上,自从王雪茹和武裹儿来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就开始有这种感觉了。他发现,这两人对自己,似乎是太不设防了一点。你可以说这是信任,也可以说这是一种挑逗。两人私下里,总是不断地用自己的行动,来表示自己和张易之关系的亲昵。

最开始,张易之只是觉得,这是女儿家的天性。但今天这敷药的过程,却让张易之彻底看清楚了。不是!这绝对不是什么天性,这根本就是勾引,赤果果的勾引!

张易之心头有些火热。任何一个男人,面对这样两个美人儿的勾引,恐怕都难以自持。更何况,张易之正处在一个血气方刚的年纪,又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近女色了。他现在特别容易被勾引男人原始的天性。只是,这许久以来,他并没有看明白这两个小娘子的内心真实想法,不敢造次而已。

如今,既然两个小娘子摆明了不怕自己的手段,作为男人,张易之又岂能怕了她们!

想通这一节,张易之那被武裹儿握在手里的右手有了行动,一反手把武裹儿小手抓住,轻轻地抚弄着。同时,他的左手也没有闲着,伸过去轻轻拍了拍王雪茹如花的面庞,道:“雪茹,谢谢你了,让你受累!”

王雪茹先是略略一愕,然后丢给张易之一个白眼,却没有说话。

张易之大喜,这简直就是一切尽在不言中嘛!不生气就是欢迎,这谁都懂的。于是,张易之越发的大胆了起来,主动去制造一些磕磕碰碰,引来了不少娇嗔的目光。

这一天夜里,张易之失眠了。最近事情很多,张易之失眠的次数并不少,但没有一次,有今番如此难受。

不远处,两个小娘子时而轻微,时而粗重的呼吸声,轻轻地传来。空气中,似乎都带着两位小娘子身上那淡淡的幽香。这样的空气,张易之每呼进去一口,就感觉自己的身子更加热了一分。到了后来,他只感觉正精赤着上身的自己,居然是热得十分难受。而他那胯下的小兄弟,更是一刻比一刻越发的强悍,让他连翻身,都感觉备受滞碍。

忽然,一声轻轻的呓语传来,伴随着这呓语的,是轻轻的嘴巴眨巴之声。张易之听出这声音是武裹儿的,便抬眼望去。远远的,他看见对面躺着的两个小娘子中里面的那一个翻了翻身子,将头对准了里面。

张易之知道,两个小娘子中,外面躺着的,便是王雪茹,而里面躺着的是武裹儿。如今,从呓语的声音来看,武裹儿显然是睡着了,而且她又将头转了过去。这对于张易之来说,绝对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他决定下手!

当下,张易之轻轻地从被褥里爬出来,轻手轻脚地向对面行了过去。

事实上,若只是张易之和王雪茹两个人在,张易之肯定等不到今天,早就下手了。只可惜有个武裹儿在,张易之才苦苦地忍住没动。今天,他已经试探出了王雪茹的心意,加上实在是忍得难受了,才终于鼓起勇气决定动手。这一刻,张易之也不免有些紧张。

终于来到了两个小娘子躺着的地方,张易之越发的紧张了。好在,他很确定,武裹儿并没有发现什么,她显然睡得十分香甜,呼吸均匀。而王雪茹的呼吸,却随着张易之的走近,而变得越发的粗重了。

张易之很肯定地知道,小娘子定然是发现了自己的意图,但他无所谓。因为就算是她睡着了,这事情总要将她吵醒的。醒着反而好一些,也不至于被惊醒的时候,大惊小怪,以至于惊动了外面的其他人。

张易之轻轻地蹲了下来,伸出手,轻轻地钻进了被褥。可是,下一刻,他便僵住了。他的手并没有很顺畅地来到目的地,却被一只滑腻的小手抓住了。

“你,你要做什么?”小娘子轻轻地说道,语气有些急切,显然是害怕将武裹儿惊醒。

张易之“嘿嘿”一笑,道:“我要做什么,小娘子真的不知道吗?”

“不要!”王雪茹的声音轻微而略略有些颤抖,她抓住张易之大手的手越发的用力了。

张易之笑得越发的得意了:“别怕嘛,小娘子,反正你现在想要嫁别人也嫁不得了,不如今晚咱们就来个洞房花烛怎么样?”

第410章 疗伤

张易之嘴上说话,身上却不闲着,趁机凑过去,然后另一只手便要去掀那被褥。www.65txt.com

王雪茹连忙扭身,又把他这一手也抓住,急切地摇头,嘴里说道:“不要!”

张易之轻轻地奸笑:“小娘子,你放心,本公子是怜香惜玉的人,断不会始乱终弃的,你就从了本公子吧!”手上使力,往王雪茹的胸前抓去。王雪茹虽然抓着了他的手,又哪里能比得上他这般大力,他这番动作,甚至都没有花太大的气力。

本以为经过一番“欲拒还迎”的推拒,王雪茹该换一招“半推半就”了,想不到王雪茹非但没有“就”,反而“推”得越发的强烈了。

“不行,不行!”王雪茹死命将张易之的咸猪手推开。

张易之十分兴致,顿时去了七分。像半夜偷情这种事情,女的那一方适当的反抗,非但不会破坏兴致,反而会增加情趣,这是好处。可一旦这反抗得过分强烈了,就难免让人产生一种霸王硬上弓的感觉。作为男人,自然会兴致大减。

“为什么?”张易之有点不甘心,遂问道。

“你身上有伤,不能近女色的!”好像是看出了张易之的不悦,王雪茹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小媳妇一般的委屈。当今虽然是女皇当政,女皇帝对于一般女儿家的地位,没有任何的帮助。在平常人家里,男人的这种要求,若非女子身子不便,总要尽量满足的。王雪茹今番倒像是强拒,自然不免忐忑。

张易之听得原来小娘子是在为他考虑一笑,那本有些冰寒的心顿时又温润起来:“没事,没事,咱们小心一点便是!再说,我这不过是皮肉之伤,哪有什么什么挂碍!”

王雪茹却仍是颤巍巍地摇头,拒绝道:“不行!老铁吩咐过,你养伤期间,不宜接近女色,否则对你的恢复大有滞碍!”

张易之一听,差点翻白眼,心下大骂起大个子来:“好你个鸟人,管天管地你还管到老子这种事情上来了,真是太过分了!想当初,你劝我不要沉湎于女色,我都很诚恳地答应了,想不到你这厮还觉得不满意,连我媳妇你都要嘱咐已一番。三五中文网你这断臂的鸟人,我祝福你,祝福你爱上的所有男人,都是丑女扮的!”

心下如此痛骂,张易之面上却丝毫不见变色。既然弄清楚了小娘子自身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拒绝意愿,他的心思变活络起来,觉得既然行动了,总不好空手而归,否则便有辱于他自己封的“情圣”之名了。

“那你也应该知道,男人阳气过重,淤积于内脏之中,一直难以排遣下去,对身体也是一样不好的吧!”张易之假作可怜巴巴的样子,那感觉就好像在告诉对方,他不是为了色欲才来找对方的,而是为了疗伤。

王雪茹到底是一个女子,在如今这世道,也很难见到多大的世面。对于男人的生理问题,她更是一窍不通,看张易之神色不似作伪,声音也极为恳切,不免相信了几分。另一方面,她又相信铁汉,觉得铁汉既然特意叮嘱了,必然是很重要的,若是违背了叮嘱,恐怕会酿成大祸。如此一来,王雪茹倒是左右为难,不知所措起来。

“不,不,还是不行!”王雪茹仍然摇了摇头,这次的语气却明显没那么坚决了。

张易之岂能听不出王雪茹这语气里的松动,心下不由暗喜。他知道,到了现在这一步,就算是成功了一半了,后面的只要好好发挥,总有希望得手。当下,他便主动退了一步,道:“我知道你这是为我思量,这样吧,不如你让我摸摸,只要把我这胸中淤积的阳气给化解了去,也是一样的!”

王雪茹小心翼翼地说道:“那就不算近女色吗?”

张易之“嘿嘿”一笑,道:“这近女色的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你以后会明白的。若是这就算近女色,那当天我们在终南山上的所作所为,又算什么呢?”

这一句话,勾起了王雪茹的回忆,王雪茹当时就想起了当初在梅先生武攸绪家中的金屋里面,两人之间发生的那点旖旎的暧昧事。女儿家的心思是很奇怪的,甫一想起当初也曾经被张易之轻薄过了,那心结打开得就异常的快。反正已经被轻薄过了,再被轻薄一次,也就不算什么了。

当下,王雪茹便不言声了,只是轻轻地放松了张易之的手。

张易之岂能不会意,也不客气,两手分别伸入被褥中,轻轻地在里面游走起来。他已经是很久没有近女色了,这番虽然没有真个销魂,那滋味也极为令人沉醉。

那王雪茹吃他这番轻薄,面红耳赤不说,呼吸也越发的沉重了起来。只是,她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女子,加上旁边又躺着武裹儿,哪里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来。她只是最初只是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后来发现这还不够,干脆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张易之看见小娘子这番动作,知道她已经情动,心下暗喜,知道时机已到,便又将身子凑了过去。他原本想着事到如今,再进一步也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不想那小娘子却是倔强得很,居然又伸出一双玉手,死死地顶住张易之。

张易之简直有些郁闷了,想不到做了这番准备动作,还不能得手,这简直太难受了。他先前对王雪茹言道,摸几下就能排遣体内淤积的阳气,这话也只有王雪茹这样对男女之事似是而非,认识不清的人才会相信。事实恰好相反,这种事情只可能把体内的阳气越积越多,让人越来越难受。

“你这是作甚?”张易之真的有些不悦了。

“五郎,你还是应该听从铁汉的话,暂时能忍则忍。只要五郎的伤势痊可了,妾身愿荐枕席,只是现在却万万不能从命!”王雪茹也看出了张易之的怒意,便委屈地解释道。

张易之现在有些后悔半夜三更地爬起来了。早知道忍一下也就过去了,总比弄得现在这样不上不下的,还要就此收兵的好。如是想着,张易之便轻轻起身。

“五郎,你生气了吗?”怀着几分惴惴,王雪茹问道。

张易之本来还真有几分不悦,听得小娘子如此小心翼翼地发问,生恐自己生气,他反倒有些过意不去了。想一想,这小娘子也是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若是因为这个而生她的气,还真是太过委屈她了。

当下,张易之回头,轻轻捏了一把小娘子的俏脸,道:“你想什么呢,我怎么会生气,你也是为我好嘛!好了,别多想,快些歇着吧。”

王雪茹这才心安地点点头,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又轻轻地说道:“其实,你若想排遣阳气,我也可以帮你一把的!”

张易之以为小娘子想开了,大喜,忙道:“你真的原意?”

王雪茹道:“咱们上次在终南山,你不是也教过我那个——那个吗?”

张易之一听,终于醒悟过来。他一想,既然真个销魂已经是不可能了,若能得小娘子巧手帮忙解决一下问题,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当下,他也不多言,便凑了过去。

王雪茹有了上次的经验,也是轻车熟路,便盈盈出素手,轻轻地活动了起来。张易之只感觉王雪茹这小手的确是酥软而灵动,真是令他舒爽无比。终于,张易之轻轻地吼了一声,顿时感觉胸口一口郁气从口中飞也似的冲出,他是四肢百骸无一处不舒适。

张易之正要出言,忽听一个声音道:“你们两个在作甚?”

张易之脸不红,心不跳,回过头去,从容都穿上裤子,嘴里说道:“疗伤!”

第411章 按摩

“疗伤?”武裹儿使劲地揉了揉还有些惺忪的睡眼,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姐姐也会医术吗?我怎么都不知道?”

王雪茹脸上一红。三五中文网她有些手足无措了,不知道武裹儿这话是真心的发问,还是讽刺。她只好轻轻地躺下来装睡。

张易之却对武裹儿的性子十分的了解,知道武裹儿向来是有一说一,绝不会玩虚的。当下,他笑道:“她自然不懂医术,不过我从医师那里得来了一点按摩的法子,据说对伤势有好处,便让她照着这法子帮我试试。”

“那你觉得那法子怎么样?现在你舒服一点没有?”武裹儿热切地说道。看起来,她对张易之的伤势,也是极为关切。

张易之笑着点点头,道:“感觉好多了,也许再过不了几日,这伤势就要痊可了呢!”

武裹儿听得大喜,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也要学学这按摩的法子,以后没事的时候,就帮你按摩一番,以便让你的伤势好得更快一些!”

王雪茹一听这番对答,羞不自胜,再也忍不住,将自己的整个身子都包进了被窝里面。

张易之听得武裹儿这话,心下又是一热。看着武裹儿那天真无邪的样子,再想想她为自己“按摩”的样子,张易之简直生出了一种不知身在何方的恍惚感。

不过,很快地,理智就回到了张易之的身上,他强笑道:“这就不必了!”

不想,这一言方出,武裹儿那张宜嗔宜喜的面容上,立即化喜为嗔,她那可爱的小嘴顿时翘了起来:“五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嫌我笨手笨脚不会做事吗?我武裹儿虽然是郡主,可从小也是吃了不少苦头的,比一般人家娇生惯养的小娘子也自信不会差了去。你敬爱姐姐,我能理解,毕竟姐姐是很早以前,就和你相识相知的。但我武裹儿自信对你的心,不比任何女子差,你怎么能看见别人的真情,却对我的心意熟视无睹!”

张易之略略有些尴尬地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今夜已经有你雪茹姐姐帮忙,也就不必按摩了。三五中文网再说了,天色已晚,明日还要赶路,咱们还是应该早些歇着,这按摩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武裹儿听得这番言语,觉得有些道理,也就没有继续纠缠了,只是乖乖地应了一声:“好吧!”然后,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道:“我方才话误会你了,不要生我气好吗?”

张易之正自庆幸把这事情遮掩了过去,哪里有什么闲情去生武裹儿的气。他笑道:“裹儿你想多了,你性子直爽,有话说话,不会拐弯抹角,我自然省得,又如何会生气!”

武裹儿这才展颜一笑,心满意足地躺了下来。

张易之也回到自己的铺上,躺了下来。

这一夜,三个人各怀心思,大好良宵,都是辗转反侧,许久才各自睡着。第二天早上,听见外面喊声传来,两个小娘子才倏忽从铺上蹦了起来,一脸的惊惶。

因着两人是女儿身的事情,是一个绝对的秘密,张易之吩咐,闲杂人等,若非因事召唤,不得进入他的帐中。否则,会被两位高手当作刺客来对待。

众人顾忌着两位“高手”的神鬼之技,谁也不敢去冒犯两位“高手”保护的区域。因此上近些日子以来,就连张大张二还有林秀这几个张易之身边的人,对张易之的营帐,都是退避三舍。

平素里,两位小娘子顾忌着自己女儿身,怕被识破,一直都是早早起床的。不想昨夜两人都没有睡好,竟是睡过了时辰,这才造成了眼前的情况。

好在,外面的人终究是没有冲进来,三个人在屋里面穿戴完毕,这才走了出去,看见天已经大亮。张易之便命吃过早餐之后,立即动身。

这一日的路上,王雪茹和张易之多了一种烦恼。那好奇心极深的王雪茹一直在王雪茹身边问那“按摩”的办法,还说晚上要给张易之试一下自己的手段。王雪茹虽然聪明伶俐,在这事情上,也不知道如何去应对,只能含混以对,却引来了武裹儿的不满。

武裹儿觉得,自己对王雪茹算是推心置腹了,王雪茹平素也不像是个心胸狭隘,不能容物的人,想不到到了关键时刻,却只顾自己讨好张易之,而不愿让她武裹儿也来帮张易之疗伤,明显是私心作祟。她虽然念着王雪茹这一路上对自己的照料,没有翻脸,那面上的不悦之色,却是一目了然的。

王雪茹自然是无比的委屈,便把那气撒在了“罪魁祸首”张易之的身上,对张易之横眉以对,张易之无语得很,但这事他也无从解释,只能不住地赔小心。

这样一来,张易之、王雪茹和武裹儿三个人之间,形成了一种极为微妙的连环关系。他们谁也没有厮闹起来,相互之间,却在传递着一种并不十分和谐的气氛。张易之无奈之下,也暗暗感叹,这两个女子之间,就能演出这么多的戏来,日后他身边那么多的女孩子都闹将出来,真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的景象。

一念及此,张易之暗暗警惕。

或许是昨日铁汉送药过来的缘故,大多数伤员的精神,都变得好多了。这一日,大队人马破天荒地向前行进了五十里路,才停了下来。

在如此冰天雪地里彳亍而行,莫说是两个小娘子了,就是张易之也不免觉得累得有些难受。更何况,两位小娘子还要保持她们“高手”的风范,自然是更加辛苦了。

吃过晚饭后,两位小娘子回到帐内,也不及宽衣,便在自己的铺上躺了下去。张易之好一点,一个人坐在那里无聊了一阵,也就躺下来歇下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恍惚间,张易之感觉有人在拉自己。他顿时被惊醒,正要发喊,却发现自己的铺前,正蹲着一个纤细的身影,不是武裹儿却是何人!

“裹儿,这大半夜的,你怎么不睡觉啊?”张易之朦胧地问道。自从上次和王雪茹说过自有办法解决她们两个人的问题,张易之就一直唤武裹儿的姓名,再也没有把她唤作“郡主”。他感觉,称呼改了之后,他和武裹儿之间的关系,果然就亲近了不少。

武裹儿嫣然一笑,道:“还不是为了你!你现在就教教我怎么按摩吧,我倒是要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手法!”

张易之面色一僵,睡意全消。他嗫嚅地说道:“不,不必了吧,这半夜三更的!”

武裹儿的面色立即沉了下去:“就知道你是个偏心鬼!昨晚明明是你主动找着雪茹姐姐帮你按摩的。那时节也是一般的半夜三更,怎么没见你觉得太晚了?如今,我主动过来帮忙,你却推三阻四——”

张易之见武裹儿很像是就要发飙的样子,不敢多言,忙说道:“那好,既然你不嫌麻烦,我自然乐得疗伤!”他知道武裹儿的性子,做事情是不会计较后果的。万一,她要是闹将出来,张易之还真不知道后果将会变成怎样。

“那我怎么按摩?”武裹儿虚心求教。

“你就先在我背上推拿一番吧!”张易之也是为了打发武裹儿,便随意地说道。

武裹儿却说道:“不对,我昨夜明明看见你雪茹姐姐是这样坐在你的面前替你按摩的!”

张易之只好苦笑,道:“后面先按摩一番,再按摩前面,这是按摩的道理!”

“原来如此!”武裹儿虚心受教,便来到了张易之的身后,轻轻地推拿了起来。

PS:大家节日快乐哈。难得一个人过中秋,想起以前和家人一起过的那些个中秋,觉得孤单也是一种特别的滋味哩!这里,特别希望那些独自过节的兄弟姐妹们也快乐!

第412章 抵达定襄

在如此疲倦的状况下,后背上有一双灵巧而又滑腻的小手在不停地推拿,这也不啻一件十分美妙的事情。三五中文网张易之闭上双目,轻轻地趴在那里,静静地品味着背上传来的阵阵爽快之感。

“裹儿,你这手法果然是一点也不陌生,难不成以前练过?”张易之随口问道。

武裹儿的身子轻轻地动了一下,那宽大的袖子从张易之的鼻尖拂过,漏下了几缕芬芳,直沁入张易之的鼻子,让张易之有了一种马上要沉醉过去的感觉。

带着略略的得意轻轻一笑,武裹儿道:“自小我父亲腰腿有点毛病,总要有人按摩。我便向我母亲学了这些,有时候也会帮他们按摩一番!”

张易之轻轻点头,没有说话。他感觉,身边的这个女孩子,和历史上的她,真的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了。她的长相或许还是历史上的那般,思维方式却完全不一样。张易之觉得,这绝对是他到现在为止,对历史人物最成功的一次改造。现在的武裹儿,就算是继续按照历史的轨迹嫁人,应该也不会走到历史上那身首异处的一步。

武裹儿暗暗窃喜,越发的卖弄手段处处拿捏,直拿捏得张易之心神飞到了半空之上,不知今夕是何年了。

过不多时,武裹儿忽然说道:“转过身来!”

张易之正在迷迷糊糊间,便顺口说道:“如此就甚好,转过身来做什么?”

武裹儿假作娇嗔,道:“五郎真是贵人多忘事,连自己的事情都忘了!你不是说过吗?若要疗伤,需按摩前面的。来嘛,来嘛——”伸手将张易之强行转了过来。

然后,武裹儿便问道:“现在按摩哪里?”说着,便把那双小手往张易之胸前的伤处探去,嘴里问道:“难道是这里?”

张易之骇了一跳,连忙伸手一拦,道:“不,不是这里!”这伤处最近虽然好得差不多了,毕竟还结着疤,要是被那双小手按摩几下,将那伤疤给揭破了,那时候那痒痛之感,是极为难受的。三五中文网

“哦,我忘记了,那里便是你的伤处,自然不能按摩!”武裹儿脸上一红,略带歉意地说道。她的双手往下微微一滑,道:“难道是这里?”

张易之哭笑不得,他很想阻止小娘子的好心。只是,眼前的这个小娘子实在是太热心了,大概在她的心底,还存着一分和王雪茹比试一番的心思,若是不遂了她的心愿,反而会更加麻烦。

“不是那里!”张易之摇摇头。随即,他便看见小娘子的眼神再次往下移去,而她的那一双手也没有闲着,同样往下移过去……

张易之骇了一跳,连忙伸手,一把抓住小娘子的小手,置于自己的大腿之上,道:“就是这里了!”

武裹儿一脸的难以置信模样,道:“五郎,你莫非是弄错了?这里是大腿,大腿上全部是肉,听说过捶腿的,却没有听说过要按摩大腿的!”

张易之只好硬着头皮道:“这治病之道,和咱们的养生之道,总是有区别的。这是医师所说,我也不明所以,想来应该有一些医家的特别缘故在里边吧!小娘子,我知道你不惯帮人按摩大腿,也罢了,今晚你帮我按摩背上,已经够辛苦了,你就回去先歇着吧!反正,我这伤势离痊可已经不远,也不需按摩了。”

武裹儿撇撇嘴,道:“这怎么行!按摩大腿又不是很为难的事情,雪茹姐姐能做得,我如何就做不得!再说,后面都已经按摩完毕了,岂能半途而废,损耗疗效!”便出双手,在张易之的两边大腿上按摩了起来。

隔着亵裤,感受着一双小手在自己的大腿上来回拿捏,张易之在无奈之余,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心猿意马。小娘子跪坐在张易之的铺边,身子略略前倾,头却并不是垂着,而是仰着的。这让小娘子胸前那鼓起之处显得愈发的明显。或许是对张易之的太不设防了,她的衣襟明显还有些乱,隐隐间透出几分春光。

张易之只看一眼,便吓了一跳,转过头去。

张易之并非正人君子,若是在平日里,有这样的机会给他毫不费力地看,他也不会拒绝。只是,现在张易之正感觉心底下有一缕火苗正在窜来窜去,十分难受。他可不贪看一番春色,把这火苗燃烧成火把。

忽然,小娘子手上一滑,往前一送,就碰到了一个东西,嘴里诧异地问道:“咦,这是什么?怎么如此奇怪?”

张易之神色一僵,连忙一把阻住了小娘子正向自己命根子抓去的小手。然后,他一把坐起身来,道:“没什么?”

“没什么?”武裹儿明显十分不信:“我才按摩了这一会功夫,你那里便‘蹭蹭蹭’地往上,片刻间便长大了这许多,这还什么吗?我看你不但受伤,似乎还生病了哩!”言语之间,对张易之的“病”十分的忧虑。

张易之简直想抽武裹儿的父母一番。和自己的女儿一起生活了十五年,居然连这种事情,都没有教会女儿一分一毫。十四周岁的女孩子,若是生在别人家,说不定早已为人母亲,可怜武裹儿却连最起码的性知识普及课,都没有上过,竟然把这种正常的热*胀冷缩当成了生病!这种事情,若是传出去,岂不要被人笑死。

“真没什么,这就是按摩效果的显示了。医师曾经吩咐说过,这里胀大一些,伤势就会好得快几分。所以,你今晚这番按摩,效果应该是很好的了!”张易之无奈地说道。心下却暗暗下定决心,总要找个机会让武裹儿懂得一点起码的知识,否则说不定有一天她被人给骗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武裹儿大喜,又回头望了一眼自己的疗效,发现这疗效竟是如此之“大”,神色间大为自豪。

“啧啧,原来这疗效还能用肉眼直观地显示出来,这疗伤的办法实在是好。五郎,要不然你再躺下来,我帮你再按摩一番,也好看看这‘疗效’是不是能再大一些!”

张易之现在只能苦笑。暗忖道:“真是个不知道危险的单纯小妹子啊!看来,你是不知道自己一直都在玩火啊,你不知道你方才的动作对你自己来说,是多么的危险!”

张易之脸上却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道:“不必了。俗话说,欲速则不达,疗伤若是用药太急,反而会伤及自身,我看今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很好的了。你还是回去歇着吧,明日还要赶路!”

武裹儿点头,道:“也好,那明晚继续来帮你疗伤!”一语未了,翩然而去,就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留给张易之。

张易之暗叫:“苦也!”天天晚上这样,就算是一个很一般的女子,张易之作为血气方刚的男儿,也难以自持,更不要说武裹儿是这样天仙一般的妙人儿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武裹儿精神焕发,非但没有像前一日一样对王雪茹冷面冷语,反而主动地和王雪茹打招呼,神色间颇为亲热。王雪茹莫名其妙之余,也就原宥了张易之。三人之间的关系,又重新回复了当初那亲密无间的样子。

这一天晚上,武裹儿又是半夜三更地跑来给张易之“疗伤”,张易之推拒不过,只好含泪答应,很痛苦地忍受了一番。到了第三天的白天,大队人马终于来到了定襄城外。张易之也终于暗暗松了一口气:“今晚,总算能好好地睡上一觉了!”

第413章 洗尘晚宴

定襄郡,也就是沂州,治所便在定襄县。www.65txt.com其北有一座险关,叫做石岭关,乃是防备突厥入侵所用。沂州的四个县总共有八万左右的人口,其中有将近一半的人口,都住在定襄城中。在如今这个时代,四万人口的城池,在北僵来说,绝对是一座大城了。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喧声闹语,这一切,组成了大家许久没有见过的繁华景象。这一切乍然映入众人的眼中,众人无不恍若身在梦中,纷纷加快脚步,向城门进发。

沂州刺史崔玉书早已得到了快马来报,知道张易之所率领的送亲团立即要进入定襄城,不敢怠慢,亲自领着人来到城外相候。甫一见到张易之等人来到,连忙上前迎接,在城门前将淮阳王武延秀跪迎了进去。

来到驿馆里,看见那青砖绿瓦的房子,张易之简直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上一次见到这样的房子,还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他手下的阵容还颇为强盛,而他本人也没有受伤。而如今,他手下的阵容已经衰败了很多,他自己的伤势,也几乎痊可了。

刚歇下不久,崔玉书便派人来请,说是要为大家接风洗尘。张易之也是在官场上混的人,起码的情面总是要给他一点的。更何况,这定襄城离突厥人的地盘如此之近,找这里的刺史打探一些消息,总是要方便很多的。当下,张易之便向两位“高手”以及林秀等人交代一声,随着崔玉书派来的公人去了。

今天,崔玉书预设的接风洗尘之地,乃是定襄城内最豪华的酒楼“友客楼”。早早的,崔刺史便把那“友客楼”整个包下,禁止一切无关人等出入。然后,他亲自领了州府之内的主要官员,以及定襄军中一些主要将领侯在那里。待得武延秀和张易之联袂而至,众人便迎接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说些客套话。

然后,众人便如众星捧月一般,将张易之和武延秀请上了楼内。***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别看这北疆之地,天寒地冻的,这酒楼的确是一个难得的好去处。这里的装饰虽然远远称不上金碧辉煌,却很有自己的特色,古朴中透着一种富贵之气,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来到楼上,张易之发现,这堂前已经有不少的年轻少女侯在那里了,一个个打扮都颇为艳丽,神色间也都挂着很职业化的笑容。

张易之知道,这些应该是城内妓馆里的姐儿们了。这里总共大约有三十名左右的小娘子,对应的,应该就是参加酒宴的这总用三十多个人。张易之只扫了一眼,便感觉这些小娘子一个个长相都是颇为不错的,应该是从各个妓馆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并非出自一家。

不过,张易之对于这些女子,真是没有什么兴趣。他近些日子,每天都和两个绝色的大美人生活在一起,同吃同住,晚上还不得不享受她们芊芊素手帮忙按摩“疗伤”。如今的他,再去看其他的女子,不免就有点索然无味了。

再说,如今这时代,大家对于美女的欣赏眼光,还真让他有点不适应。就那眼前的这群小娘子来说吧,总共三十多人里面,就有二十个以上,实在是丰满得有点过分,而真正称得上细柳依依的,恐怕只有六七个人的样子。这一点,显然和张易之的欣赏眼光相去甚远。

坐下之后,酒菜流水价的上来。同时,崔玉书又命令这一伙子小娘子来服侍众人吃酒。那些小娘子同时应答,便各自找了一个男人黏了上去。

这时候,张易之这长得帅的优势,就体现了出来,起码有七八个女子同时径直向他走来。张易之知道如今官场之上,迎来送往的事情多得是,在如今这种场面之上,逢场作戏必不可少,决不能因为自己的清高,而将别人的面子都踩在脚下。所以,他也打算随便选个女子陪陪,只是看见这走过来的几个,几乎都是这三十多人里面,最为丰满的,他不免有些难受。想象一下,如此丰满的女子坐在自己的大腿之上,那该有多么沉哪!

好在,就在这时候,张易之眼前一亮,透过七八个人组成的人群,找到了一个身材颇为纤细瘦小的女子,他再也顾不得什么仪态,连忙招招手,道:“你,过来!”

众官还有那几个丰满的女子都是一愕,神色间有些尴尬。在他们看起来,张易之所召唤的这女子,虽然在这些姐儿之中,算不得最丑的,却也远远不是最漂亮的。原因无他,此女的身材实在是太瘦了,在他们的审美观里,这有些难看。

就连那姐儿自己都难以置信,用手反指着自己。因着身材的关系,她站在这些姐儿之中有些自卑。她方才并不是去找张易之的,只是想随便找个不起眼的官儿来服侍。她万万没有想到,张易之竟然会主动点她。

“就是你了,你过来坐我旁边!”张易之笑道。

那姐儿只感觉外面的雪儿都全部变成了花,她那有些灰蒙蒙的世界里,刹那间充满了光华。当下,她浅浅一笑,盈盈地来到了张易之的身边坐下。而那几个原本正走向张易之的姐儿则是面色灰败。她们不是不能接受失败的现实,她们只是难以接受败在一个她们都不怎么看得起的女子身上。

“小娘子如何称呼?”看见那姐儿坐下,张易之便笑了笑,问道。

那女子的脸上顿时露出几分红晕:“妾身叫观雪,将军莫要忘记了!”

不多时,大家的座位排定,筵席终于开始。

崔玉书端起酒杯,道:“诸位,今天我们这边陲之地,有幸迎来了两位年轻俊杰,真是有幸得很。这淮阳王,大家都知道,他乃魏王的爱子,当今天子的侄孙,听说又是诸郡王之中最为勇武的一个,如今一见,名不虚传。还有这位张副率,他这短短的一年时间内,走南闯北,屡立奇功。而且,据说他当初还曾经在扳倒一代巨奸来俊臣一事上,出过大力。如今有幸窥见真容,真是三生有幸!来,诸位同僚,请满饮此杯,为两位俊杰洗尘!”

这崔玉书不愧是一州牧守,说出来的话十分的好听,武延秀自然是喜笑颜开,张易之也不免暗暗感觉舒服。当下,大家便饮了起来。

张易之是很久没有闻到过酒味了。最近吃的,也多是干粮,肉都是腌制的,如今见到这好久好肉,不免口干嘴馋,更兼她身边的这个姐儿因感念于他主动召唤,也是一直殷勤侑酒,张易之一时没有把持住,便是大吃大喝起来。

而武延秀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最近的伙食和张易之是一样的,如今的姿态自然不会比张易之好看。

众官看见这两位的兴致如此之高,也是个个大喜,纷纷使出那拍马逢迎的手段,让整个酒席之上,一直充斥着欢声笑语。

张易之到底还是有几分清醒。感觉自己快要醉倒,连忙装起醉来,不肯再饮。倒是武延秀被大家灌了个实打实的伶仃大醉。然后,这一场极为热闹的酒宴,终于结束。张易之和武延秀分别被马车载回了驿馆。

回到驿馆之后,张易之立即就睡下。这时候,他反而是真正地醉倒了,两位“高手”也不怎么顾得“高手风范”,竟然是“事必躬亲”地服侍着张易之睡下,这才各自回房歇息了。

第414章 长夜漫漫

恍惚间,张易之微微睁开了眼睛,感觉外面略略有些弥蒙的微弱光芒照进了自己的眼睛。35zww.com他只感觉脑海里屋子昏昏沉沉的,眼前的世界还在随着自己的眼神晃动而晃动。

感觉到自己口干舌燥,张易之想要起身爬起来,却感觉浑身乏力,只是略略动了几下,竟没有起得身来。无奈之下,他只有放声高呼,却变成了十分低沉的呢喃:“水,给我弄点水来……”

可是,这屋内除了他自己以外,并没有其他人,自然不可能有人给他端水过来。

恰在此时,门忽然“吱呀”一声,自然打开了,张易之想要转头去看,却发现自己的头颅也变得异常的沉重,竟然转不过去,他只有尽力喊道:“水,我要喝水!”

这声音在张易之的心内是极大的,从嘴巴里迸出来,却变得很小。

好在,那进来的人显然耳朵显然比较尖,竟然是听见了,忙应了一声,道:“好,你且等等!”然后,张易之便听见了一阵倒水的声音。

过不多时,张易之但觉身前有一个人影渐渐向自己这边移过来。只是碍于这月色并不十分的明亮,加上他的眼睛也十分迷糊,竟是有些看不清楚。不过,从那身白色的长裙里,张易之依稀认出,这个女子应该是方才酒楼里那个陪酒的观雪。

张易之此时脑袋里昏昏沉沉的,自然无法去想观雪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只是一味地任由美人儿将自己的身子扶起来,然后喂进水去。

喝了水,张易之便感觉舒服多了,便不再理会那女子,重新沉沉地睡去。

那女子却并没有离去,在张易之的床前来回地踱了几步,然后轻轻跺脚,道:“你这死鬼,前几日刚帮你按摩了一几次,那伤势总算是好得差不多了,今日却怎么喝得如此伶仃大醉。www.65txt.com你难道不知道,醉酒对伤势也有坏处的吗?”

张易之只以轻微的鼾声作为回应,却并没有言语。

那女子轻轻叹息一声,道:“罢了,罢了,既然到了这定襄城,明日定然要歇息,我也不必早起了,今晚就帮你再按摩一次吧,免得你伤势反复,累得大家都不安生。

说罢,那女子便走过去。

张易之在恍惚间,只感觉自己的身子被缓缓地转动过去。他现在正在疲乏,明知道有人在移动自己,也管不得那么多,只是一味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又过了一忽儿,她只感觉自己的后背之上,有一双灵巧的双手,开始熟练地运动了起来。

若是在清醒的状态之下,张易之不必去看那女子,立时便能知道那是谁人。但此时张易之实在是酒醉得厉害,竟是浑然不觉,兀自以为那是今晚在“友客楼”里遇见的那个观雪。

想起那个观雪,张易之感觉心下有些发热。若是在平日里,他面对一般的女子,很难有多少反应,只是最近被随行的某位郡主惹得实在难受,他生理上天然的渴望不免渐渐压制住了心理上的理智。

加上那个观雪长得实在是很有几分清雅之姿,在那一群姐儿里面,实在是一等一的人才。她的身材在别人看来,是最大的缺陷,在张易之看来,却是前凸后翘,极为魅惑。

因此上,张易之也就暂时把身边两个看得见却吃不着的美人儿放下,一心一意地想起了那观雪。

俗话说:“温饱思淫*欲”,张易之现在正是酒足饭饱,又居于这颇为舒适的屋舍而不是营帐里面,那人伦之欲不免比平日里又要多了几分。感受着背上那一双小手灵巧的拿捏,张易之只感觉非但不舒服,反而像是有无数的蚂蚁正在自己的心头不停地挠着。

张易之只想返身过来,将那双小手拍掉,奈何他现在手足无力,根本连动都动不得一下,又怎能做到这一点!

张易之的呼吸开始变得越来越沉重,面色也是越来越红。

那小娘子却是丝毫没有感觉到张易之的变化,她实在是太专注于自己的工作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小娘子终于感觉自己的双手有些累了,便说道:“好了,今天这后面就按摩到这里,下面咱们开始按摩前面吧!”

她的言语间,竟是多了几分欢欣。这原因非为其他,只因按摩前面的时候,她可以很清晰地看见疗效。这让她对那疗效很有些好奇。

七手八脚地把张易之翻过来,那小娘子发现张易之的双目兀自紧闭在那里,面色却是一片绯红,虽然头发凌乱,却显得俊朗不凡,心下一慌。她仔细地走过去一看,确定了张易之实在是睡着了,才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放下心来。

然后,小娘子便伸手过去,探向了张易之的大腿,准备开始按摩。

她的小手还没有触及张易之的大腿,双目却是一凝,嘴里不由得惊讶地脱口说道:“咦,却也作怪,我还没有开始按摩前面呢,怎么这疗效就这么高大了?”

好奇之下,她没有多想,只是将那右手在半空中微微一转,抓向了那“疗效”。她刚刚抓住,还没有感受到那“疗效”的真实触觉,便感觉眼前一晃。

小娘子骇然望去,却见那一直老老实实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男子忽然动了。他只见他忽然伸出一双手来,恰好把小娘子的一双手拉住。

小娘子一惊,轻轻地叫了一声:“你要干什么,我——”

她骇然地发现,那一直安份得像只病猫一样的男人忽然不知从哪里生出许多力气来,只是那样轻轻地一拉,她自己的身子便完全不由自主地向下坠去,坠入了那男人的怀中。

小娘子正要分说,便感觉自己的身子又被一股巨力一翻,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滚,滚落到了那床铺靠墙的里边。

“你,你要干什么?”小娘子不是没有遇见过可怕的事情,但这一次,她心下的恐惧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盛,甚至比那几次面临生死考验的时候,都要盛了很多。因为,这一次向她发难的,恰是她思慕许久的檀郎。而他今晚,好“凶”,似乎要吃了自己一样。小娘子怕死,却更加怕死在他的手里。那代表的,不仅是自己一条性命的消逝,更代表自己一片痴心的消逝。

但是,她只来得及发出这几个声音,便见那灵猿一般的身躯飞身扑了过来,正压在她的身上。她骇然张嘴欲叫,却忽然感觉嘴巴里被另外一张嘴堵上了。然后,她忽然发觉,原来如此声势骇人的“追杀”,居然也能酝酿出迷人的滋味,她完全地沉醉于期间了。

也难怪小娘子对这事情一点也不懂。她自幼和父母住在一个房间里,只因他父亲当初从皇位上被拉下来,接着又远流房州,身心同时受到重创,从此就没有了男人的能力。而这也导致了他对男女之间的任何亲昵,都极为避忌。所以,武裹儿这一辈子非但没有见到过男女最亲密的接触,甚至连亲吻都没有见过,第一次见到张易之这番动作,自然是吓了一跳。

一番热吻的时间,并不十分的长,但对于武裹儿却是从无知到了解的一个漫长过程。她只感觉,这一辈子从没有遇见过这样舒服的事情,她只感觉自己三魂七魄都已经飞到了半空之中。

但下一刻,她又经历了一次骇然,而在这一番惊吓之后,她忽然发现,原来方才那还远远不是这世上最美妙的滋味。

在这样一个看起来极为普通的漫漫长夜里,小娘子学习到了很多很多,也改变了很多很多。

第415章 观雪

张易之一觉醒来,但觉头脑还是昏昏沉沉的。www.65txt.com

他没有睁眼,只是将手伸出被窝,正要舒舒服服地伸个懒腰,忽然感觉一股寒气汹涌袭来,他吓了一跳,猛然睁眼,这才发现自己的臂膀,居然是精赤着的。

张易之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在这样冰天雪地地睡觉,虽然旁边点着炉子,张易之也绝不敢这样睡觉,他晚上睡觉的时候,身上至少是要着短衣,甚至外面还要加中单的。

“难道是昨晚喝醉了,服侍我睡觉的人竟然把我脱成这样?”张易之想想这都觉得不可能。他正在迟疑间,忽然手上一僵,那手掌居然摸到了一大团软绵绵的东西,那不正是——

张易之心下略略发颤,迟疑着转过头去,向旁边望去。

恰好,那边正有一缕温柔的目光,正向湛湛地向这边射来。那目光甫和张易之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立即败下阵来,逃也似地收了回去。

张易之这才看清了那女子的真面目,心下顿时变得冰凉。

张易之最希望这女子是王雪茹。若是这样的话,她和武崇训的婚约自然不能再作数。她张易之也就能理直气壮地跑去要求武崇训那家伙退婚——尽管他是堂堂的郡王,父亲又是当朝唯一的宰相亲王。

若不是王雪茹的话,那就算是观雪也好啊!她是妓馆的姐儿,虽然出色一些,也是姐儿,她应该有那种被人睡过之后就忘的心理准备。当然,若是观雪的话,被王雪茹和武裹儿知道,恐怕有碍,这倒是真的。

可是,偏偏这都不是她们,而是武裹儿!张易之就头疼了,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如何去面对武裹儿。毕竟,武裹儿现在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皇帝赐婚的,难以更改。www.65txt.com但武裹儿的存在,会挡住王雪茹进入张家的门路,这是张易之一直不愿接受她的根本原因所在。也许,张易之和王雪茹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如和武裹儿在一起的时候多,但那种感情并非用时间,可以直接衡量的。

若是还没有碰过武裹儿,张易之觉得这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如今却不一样了,他和武裹儿倒是先发生了最亲密的关系,这回旋的可能性,就完全被打破了。张易之知道,眼前这个武裹儿的性子,早已不是历史上那个水性杨花的女子了。她绝不可能接受一个夺得她处子之身的男人离开自己。

而张易之自己,也有着一种别样的心情,事到如今,就是让她放弃武裹儿,也已经是不可能了。既然她已经是自己的人了,哪里能轻易放手!

矛盾之余,张易之只有暗暗苦笑:“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且先把眼前的事情蒙混过去再说,那些长远的事情,等到了时间再去考虑吧!”

“你在想什么?”就在此时,一个略带羞赧的声音响起,将终于从失神中拉了回来。

张易之连忙陪笑道:“没什么?”

“我看你是在想你的什么风儿雪儿吧!我来问你,你什么时候认识那个风儿雪儿的?”提起情敌,武裹儿的醋意顿时战胜了羞赧,她的声音也变得尖锐了起来。

张易之惑然道:“什么风儿雪儿,我都不知道你在说谁,又如何能认识他呢?”

“那你昨天晚上,那——那个时候,嘴里怎么一直在喊着什么风儿雪儿的!我算是看清楚了,你们男人都是一样,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这些日子以来,你一直在我们姐妹两个的目光之下,尚且能勾搭上那些不三不四的女子,若是我们不在身边,你岂不是更加肆无忌惮?”

或许是感觉自己如今已经有权利来管束张易之了,武裹儿今天对张易之的说话态度,竟是前所未有的强硬,一幅早已把自己当作张夫人的样子。

张易之这才明白过来,便笑道:“我看你是听错了,我说的应该是观雪吧!”

“好啊!”武裹儿见张易之一脸笑吟吟的样子,浑然没有任何的悔意,有些气苦。她本来也就是随意地拿这事来宣示一下自己对张易之的管束权,倒也不想深究。饶是她涉世不深,也知道男人的逢场作戏并不能免,她也没有想彻底将张易之管死了,惹来张易之的不满。

“你,你终于承认了吧!你果然——”

张易之轻轻一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说的,不过是准备带着你们去观雪而已。我昨天一整天,都在惦念着此事,想来晚上睡觉的时候,也难免要起呓语。方才你不也说了吗,我这些日子一直都和你们姐妹二人在一起,同吃同宿,又如何可能勾搭上其他的女子呢?”

“是吗?”武裹儿听张易之说得有理,那俏美无比的面容上,顿时流露出浓浓的歉意,那本来十分坚定的眼神,也变得闪烁不定。但下一刻,她眼神又是一凝,道:“不对,你胡说,观雪?我们这些天,一路走来,时时都踩在雪地里,这雪景又有什么好观赏的?”

张易之神色丝毫不变,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咱们观雪,在乎观,而不在乎雪。若只是为了看雪,随时随地都可以,问题是你和谁一起去,去的又是什么地方。你想想,这北方边塞之地,咱们能有多少机会能来?况且,这里的雪景或许和其他地方也没甚两样,可是,两个彼此相爱的人一起走在那雪地上,和一大队人马一起走在雪地上,那感觉能一样吗?”

武裹儿听得“两个彼此相爱的人”几个人,那剩余的几分疑心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她的心下只剩下了愧疚和甜蜜。当下,她啐道:“胡说,还有雪茹姐姐呢,她对你也是一片真情,你也不能负了她!”

张易之点头笑了笑,说道:“那是自然,不过你不好避重就轻吧!你这样对我疑神疑鬼的,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我这个当夫君的,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武裹儿本待道歉的,听了张易之这挤兑的话,那道歉的话到了嘴边,反而说不出口了:“那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张易之“嘿嘿”地笑,嘴里说道:“裹儿mm,我知道你某方面的知识十分的匮乏,夫君我今天就教你一个乖:男人清晨起来,往往会很有兴致的!所以,最好不要在清晨时分来惹一个强悍的男人。否则,是要受到惩罚的!”

说着,张易之便摆出一幅猪哥模样,轻轻地向里面凑了进去。

武裹儿的脸色顿时变了,一边往里面蜷缩身子,一边说道:“那你自己骗人,又怎么不受到惩罚?”

张易之微微一愕,道:“我什么时候骗人了?”这话甫一问出,他的脸色顿时微微发红起来。因为他想忘记也不可能忘记,方才他就在“观雪”的问题上,大大地撒了一个谎。想到这里,他的身形也不由得微微一滞。

“你还说!”武裹儿脸色一红,道:“你原先还说什么按摩可以疗伤,害得雪茹姐姐被骗,我也被骗!你还说——还说那个东西是疗效,谁知道却是——你,你简直是天底下第一号的大骗子!”

张易之暗忖道:“你是被骗了,你雪茹姐姐可是没有被骗!”他嘴上却“嘿嘿”笑道:“是疗效,自然是疗效,又哪里骗你了!你还不知道,被你昨晚这一番按摩,我这伤势已经是完全地好了,这就是疗效!”

正说笑间,忽听外面一阵敲门声响起,两人同时神色一变。

第416章 突厥内幕

“谁啊?”张易之连忙向外边问道。三五中文网

“是我,林秀!方才本州使君派了马车来请五哥前往他府上叙话,现在人已经在外边候着了。”

张易之听得是林秀,略略放了心,便命他稍候。昨天晚上和崔玉书在“友客楼”吃喝一番,双方只是酬酢,并没有提及任何正事,张易之倒也有一些话,想要私下里向崔玉书打探。不过,崔玉书这厮请人叙话也忒不会看时间了,甫一天亮就派人过来。

武裹儿手忙脚乱,嘴里轻轻地念叨:“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哪?”她现在真是六神无主了。毕竟,她是以高手的身份留在张易之的身边的,大家对她都是又敬又怕,她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是女儿身,更不想让人知道她居然上了保护对象的床,尤其不想让人知道她便是堂堂的安乐郡主。

看了看正从容起身穿衣的张易之,武裹儿娇嗔起来,伸手在他的大腿上狠狠地捏了一把,道:“都是你,都是你这个坏蛋,我好心过来帮你按摩疗伤,你却,你却——”

张易之摆出一张笑脸,“嘿嘿”笑道:“我却怎样了?”

武裹儿听得越发的嗔怒,又去揪张易之的耳朵:“怎么?你自己做下的事情,你竟然敢不承认了么?”

张易之连忙闪过,手上却兀自在穿衣服,嘴里却说道:“昨夜喝得实在是太多了,醉得厉害,真不记得做了什么。小娘子,你若是记得的话,一定要好好地说与我知道。咱们都这么熟了,可没什么不能说的!”

武裹儿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张易之说不出话来。而这时候,张易之已经穿好了衣服,见得小娘子这么模样,知道玩笑开得有点过分,连忙上前拉住她道:“算了,不要生气,开个玩笑而已,我张易之是不是那始乱终弃之人,你我相交这许久,难道还能不知道吗?你啊,且在这里歇着,我已经吩咐过人了,若是不得我的允可,任何人都不准进入我的房间,你不必担心有人前来蒿恼。三五中文网若是有确定了左近无人,再回到你自己的房间也不迟,反正就在附近。”

武裹儿被张易之一番说,回想起张易之方才说话时候的语态,也回味过来,知道他在开玩笑。她故作余怒未消的样子,道:“你们男人都喜欢甜言蜜语,谁知道你们说的是真是假!”

张易之赔笑一番,知道马上要出门,不宜纠缠,便没有多加解释,只是嘱咐了武裹儿几声,然后命人打来了水,自己盥洗一番,走出了房门。

张易之来到前面见到了刺史崔玉书派来的家人,问道:“不知道崔使君找我过去,有何事啊?”

那家人道:“非为其他,只是有些话,要禀报将军。同时,也想请将军到我们府上一同吃点早点。”

张易之点点头,便叫上了林秀,那侯门海不放心,想要派人一起去,却被张易之拒绝了:“这里是沂州城,若是有人敢在这里对我下手,我也就认了!”

侯门海无奈,只能任由张易之和林秀随着崔家的人去了。

崔府离沂州驿馆并不远,上了崔家派来接人的马车,不多时,几个人便来到了崔府。那崔玉书早已等候多时,闻报亲自迎了出来,将张易之和林秀让进了屋内。

几个人坐下之后,崔玉书立即使人送上了早点,说道:“将军昨夜豪饮一阵,终至醉倒,今日早上不宜吃酒,这里下官就不上酒了。这是下官府里的一个厨子做的莲子羹。这东西在神都不算什么,在这冰天雪地的世界里,倒有几分稀罕,将军请用!”

张易之吃了两口,只觉得颇为香甜,便和林秀各自吃了一碗。

然后,张易之便道:“崔使君若不派人去找我,我也正要派人来请崔使君呢。非为其他,只是因为有些事情,需要请教一番。”

崔玉书笑道:“将军敢莫是要问突厥那边的事情吗?”

“奸不厮欺,俏不厮瞒,使君是个明白人,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确实是想了解一下这突厥的情形。”张易之道。

崔玉书点点头,道:“将军即使不问,下官也正要找将军解说一番。毕竟,下官为这沂州牧守已经有几年的时间了,和突厥人打交道也可谓很多,对他们有所了解。”

“突厥人这些年之所以实力日益壮大,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一个人——”

“使君所说的,莫非是默啜可汗?”张易之问道。

崔玉书摇头道:“阿史那默啜能成为突厥的可汗,并且把突厥这一族从衰败中带出来,并有了今日的声威,自然是难得的枭雄。不过,此人并不十分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一个叫做暾欲谷的老头子。此人年轻的时候,曾经在长安居留多年,大周的官话十分流利。他甚至能赋诗作词,宛若咱们中原人。他在长安多年,却不愿在长安享福,反而是回到他贫穷的老家。如今,此人为突厥的贺达干,是默啜最重要的谋臣之一。只是,此人素来低调,尽管默啜几次有意封他为突厥屈律啜(大致相当于宰相),都被他拒绝。所以,他在咱们大周境内的名声,并不甚彰。”

“哦!”张易之听得不住点头:“一个人如果能为了自己的民族而不计较个人的富贵和禄位,又甘心隐忍蛰伏,那他一定极为可怕。”

“嗯!”崔玉书点头道:“下官也曾经和别人多次提及此人,他们都不以为然,觉得那不过是个贺达干,并不在突厥的权力中心,不以为意。说起来,还是张将军慧眼识得英雄啊!”

张易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不知还有一些什么人,值得警惕的!”

崔玉书道:“当今突厥的默啜可汗是一个豪杰之人,但他几个儿子都是碌碌之辈,所谓‘虎父犬子’莫过于斯。不过,他们的前可汗,也就是默啜的兄长骨咄禄倒是留下了几个儿子,个个都算了得。尤其是那小儿子阙特勒,更是英武无比,年纪轻轻,便号称突厥第一勇士,实在是难得。”

特勒便是突厥的王公的封号,大抵相当于大周的亲王、嗣王、郡王这一类。

张易之听得此言,心下一动,道:“不对啊!想当年,那骨咄禄可汗也是突厥的豪雄人物,他死后,默啜可汗废了他儿子的汗位,自己窃居汗位,怎么会斩草不除根,反而让这些侄子长大,甚至让一个侄儿成为了什么劳什子‘突厥第一勇士’呢?”

崔玉书笑道:“将军有所不知。那骨咄禄可汗,便是这突厥灭亡之后,重新立国的第一代可汗。他人虽死,在突厥还是很有人望的,大臣们都回护他的儿子们,就连那暾欲谷也在暗中保护阙特勒等人,默啜虽然当年有心斩草除根,也下不了手。这些年以来,他大概也就渐渐淡了那份心思了。况且,突厥不比咱们大周,什么事都是朝廷说了算。突厥部落众多,骨咄禄的那些儿子们大多都统领着一些小部落,为小可汗,默啜若要杀他们,必然会引起内乱,恐怕得不偿失啊!”

张易之听得一阵大笑,道:“看起来,这突厥人也不是铁板一块,他们之间,也有着复杂的内部斗争。这样看来,我们大周若是能抓住机会,对症下药,灭掉他们也不是痴人说梦啊!”

崔玉书脸上的笑意一敛,换上了肃然之色,道:“下官找将军来,正是有一句关于此事的话要说!”

第417章 玉书献计

张易之此时对这位崔刺史的印象,真是很不错了。35zww.com不管此人本事如何、为官是否清廉,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他在防范突厥的问题上,十分的用心。应该说,张易之这一路上也见过不少的地方官员,大多数都是定州刺史那样的马屁精。要么就是那故作清高,要和张易之这种“靠裙带关系”升官的人划清界限的。只有崔玉书对张易之显得颇为亲近,却没有阿谀奉承,同时,对自己份内的差事,也极为熟悉。

“崔使君有话,但讲无妨!”张易之道。

“将军,下官曾经数次向朝廷献计,对付突厥人,单单是用兵,并不足以成事,还要多用权谋之术,这比用兵,效果也不会差了多少。”崔玉书道。

张易之神色一动,道:“你的意思,莫非是反间计?”

“将军真是个明白人!”崔玉书道:“其实,突厥人的内部斗争,比我们大周还要强烈几分,只是他们那里生存条件恶劣,仇人之间也不得不放下彼此的仇怨,一致向南侵扰。只要他们稍稍有了点安逸,旧日的矛盾定然爆发,而若是我们大周从中煽风点火,不怕不能坐收渔利啊!”

张易之恍然地点头:“崔使君此言甚是。我想,你找我说这话,是希望我帮你将这番话上达天听吧!”

崔玉书道:“将军英明,和您这样的人说话,真是太省力了。其实,下官也曾多次上书,一概没有音讯,也曾多次找过一些朝中大臣,大家对下官的计策,并不重视。哎,想不到将军只听了下官说一遍,便如此热心,真是令下官感怀哪!”

张易之笑笑不语。他知道,突厥人的问题,素来都是大周这些年以来,极为敏感的一个问题。大臣们这些年以来,一直被酷吏压制,哪敢在这个问题上发表意见!有些话,说的时候痛快,一旦计谋失败,追究起来,就不好玩了。***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所以,大臣们不愿蹚浑水,也是情有可原的。

现在情形不一样了,来俊臣死了之后,朝廷里的恐怖气氛早已一扫而空。张易之本身身份也足够特殊,至少目前,他可不需要怕有人对他针对他。所以,他可以管这件事,而且完全可以肆无忌惮。

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崔玉书的脸上忽然泛起一抹神秘的笑容:“将军你可知道,其实关于这次与朝廷结盟的事情,突厥内部也是有矛盾的。”

“哦——”张易之听得这话,兴趣越发的浓了。毕竟,这事情和他本身是息息相关的,而且,他也有些好奇,大周那边答应了突厥人如此苛刻的求和条件,他们为何还要有矛盾呢?

“最初,突厥人一致的意见,就是和契丹人联合在一起,对我大周的北方疆域进行劫掠。后来,默啜不知道怎么,忽然改变了主意,想要试探一下我大周的诚意,就列了那几个条件,命人来和大周谈判。当时,包括暾欲谷、阙特勒等人在内,很多人都对此大加反对。不过,默啜这次却是罕有地不给暾欲谷一丝一毫的面子,坚决和大周谈判。后来的结果,想来张将军也知道了,就是大周出人意料地答应了那几个条件,这对于默啜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他虽然素来有饕餮的胃口,这一次却是心满意足。不过,暾欲谷等人似乎还是对结盟之事并不热心。所以,依下官看来,这次和亲恐怕不会一帆风顺,张将军要小心才是啊!”

张易之听得又惊又喜。他惊的是,若是突厥人当中有很多反对和亲的,这次的事情,恐怕真的要生出不少波折来了。到那时候,这和亲团的安全,就难以保障了。他所喜的,是突厥人内部矛盾重重,如果能想办法勾起他们内部的矛盾,说不定真的能把这看起来极为强盛的一个汗国重新变成大周直接统治下的领土了。

那崔玉书看见张易之神色阴晴不定,也知道他的心思,忙说道:“将军,下官这里,有一个计谋,将军可以听一下,若要采纳,下官感激不尽。将军若是觉得过于危险,不愿采纳,下官也无话可说。总之,将军乃是此行的主将,一切都以将军的号令为准。”

张易之笑道:“崔使君何必客气,有话直说,我可不是那婆婆妈妈之人!”

崔玉书笑道:“其实,那默啜可汗也知道,有不少人对于他结盟大周的事情不满,生恐和亲团进入突厥的境地之后,有人对使团不利。毕竟,突厥部落繁多,随意一个部落,想要灭掉这亲团,是极为容易的事情。所以,他多次派人找下官商议,意思是一俟将军的使团到达定襄,让下官立即把将军留住,然后他们那边派人到石岭关外迎接。到时候,有了突厥王庭卫兵的护送,想必一路上就会畅通无阻了。”

张易之点头:“这么说来,这个默啜可汗,对于结盟的事情,倒是用心得很哩!”

“将军差异,他这不是怀着什么好心,只是因为这次结盟的大计,是他本人一手促成的,若是因为他们突厥人的问题而出了意外,又有什么颜面继续当那突厥可汗?”

“原来如此!”张易之心悦诚服地说道:“看起来,崔使君对突厥人的心理,真是了如指掌啊!”

崔玉书连忙客气:“不敢,不敢!”顿了顿,他又说道:“不过,我们也正可以利用默啜的这份心理,给他来个将计就计。想来,到时候他不中计也不行了!”

张易之忙说道:“愿闻其详!”

崔玉书也不再卖关子,连忙把自己的计策向张易之说了一遍。张易之听得连连点头,向崔玉书道:“想不到崔使君一介文官,胸中居然藏着这等计谋,真是佩服,佩服!”

一直坐在旁边当木头的林秀,这一次也忍不住跟着点了几下头,看向崔玉书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特殊的味道,好似他看见的并非一个衣冠楚楚、相貌堂堂的一方牧守,反而是这天底下最猥琐、丑陋的男人一般。

听了崔玉书这计策,张易之对于自己的这次突厥之行,更多了几分期待,便笑道:“不知崔使君什么时候去通知突厥人前来相迎?”

崔玉书道:“不急,不急,将军难道不想在我定襄过了元旦,再继续北上吗?”

“元旦?”张易之知道,这时代的元旦,和二十一世纪的元旦不一样,指的就是春节。他不免有些好奇,因为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元旦之期很快就要到了。

崔玉书神色一动,道:“将军难道不知道,后天就是元旦之期吗?”

张易之听得一愕。他这可真是过得糊涂了,在外面时间一久,居然连日期都搞不清楚了。原来,明天就是大年三十啊!

崔玉书见张易之果然不知,不由得笑了,道:“将军有所不知,因为元旦将至,衙门里从今天开始,已经放假了。所以,下官才请将军到下官的私邸来说话,而不是到下官的衙门里。不知将军——”

张易之听见佳节将至,忽然想起神都城内还有一干家人见不着面,还有一个不知道性别、名字以及长相的孩儿,不知道现在是哭还是笑,非但不感觉欢喜,反而生出了无尽的喟然。当下,他略有些苦涩地笑了笑,道:“既然是佳节将至,那就命大家在定襄城内歇几天,待得年后突厥人前来相迎,再行赶路吧!”

崔玉书点了点头,道:“将军这几天可以四处走走,下官家中还有一辆空置的马车,就先借给将军用一用吧!”

张易之没有多言,道声谢。

第418章 最后的劝告

张易之乘着崔玉书那里借来的马车,由林秀驾着,回到了驿馆。35zww.com甫一进屋,张易之立即往自己的房内行去。他方才和崔玉书说话的时候,心神完全被牵引了进去,待得回来,立即又回想起武裹儿的事情。想着小娘子还在自己的屋内,若是被人发现了,就不妥了。要是被认识她的武延秀发现,后果就更加不堪设想了。

过道之内,静悄悄的,并没有一人通过,张易之很快便来到了自己所居住的院子。就当他马上就要来到自己的房间门口,忽然听见隔壁房间里一阵窃窃私语声传来。

张易之知道这房间是武裹儿所住,听见里面有声音传来,连忙停下身来细听。

“裹儿妹妹啊,你说你这一路上这么多辛苦,都赶过来了,怎地现在歇下来了,却反而病倒了呢?”

张易之听得这个声音,就知道是王雪茹的声音,他不免暗暗好笑。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武裹儿所患的是什么病。

“没,没什么!”武裹儿期期艾艾的声音随即跟着响起:“只是略略有些倦怠而已,姐姐不必为我忧心!”

张易之听得忍不住一笑,他能想象,武裹儿说这话的时候,那脸色是何其的好看。

王雪茹的声音却兀自颇为急切:“裹儿妹妹,你又何必瞒姐姐我呢,你的性子我还不了解吗?若真的只是略有些倦怠而已,断断不会露出这般姿态。你一心为那人考虑,岂不会怕他为你担心吗?”

接着,屋内传来了一阵短暂的静默,想是武裹儿没有被王雪茹说得无言了。

随即,武裹儿的声音伴随着一阵脚步声响起:“诶,姐姐,你要去何处?”

“我能去何处,自然是去帮你寻个医师来看看了。三五中文网他一大早就被那个莫名其妙的刺史请过去了,想来也没有什么时间来管你的事情。”

“不行啊,姐姐!”武裹儿的声音显得颇为急切:“若是请医师过来,咱们的身份岂不是立即暴露了?咱们现在的身份,可是男人哩,而且都是高手。我们是倚仗着这层身份,才得以留在他身边的,若是被拆穿了,我们两个又何去何从?”

一番话显然是把王雪茹唬住,屋内又是一阵静默。

张易之听得松了一口气,要是王雪茹真请来了一个医师,今天这事情,还真是不知道如何收场呢。见到武裹儿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内,张易之欣慰之余,也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他现在,有着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不愿在这院子里多呆,一心想着出去走走,含混过了今天。

说走就走,张易之悄悄地转过头去。

但世事往往出人意料,越是小心,带来的往往越是恶果。张易之这一转头,忽然身子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立即失去了平衡。情急之下,他连忙将手往前一搭,正好拍在那门上,发出一阵“砰”的闷响。

张易之暗道:“不好!”正要开溜,就听见里面一个急切的声音传来:“谁啊?”接着,就是气急败坏的开门声。

张易之知道闪避已经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回身应道:“是我!”

房门蓦然打开,王雪茹那娇弱的身子刹那间出现在张易之的面前。认出眼前之人正是张易之,她明显松了一口气,嘴里嗔怪道:“你既然回来,又鬼鬼祟祟地在这外面偷听作甚?”

张易之大呼冤枉:“没有啊,我刚回来,正好路经裹儿的房间,听见你们姐妹两个似乎在说话,也正要进去和你们谈谈呢。”

王雪茹没好气地说道:“我已经命他们没事不要进这院子里来哩,还以为有贼人敢偷听,倒吓我一跳!你来得正好,裹儿身体有些不适,你进来看看吧!”

张易之很无辜地表演了一番惊讶的表情,道:“真的?”便不多言,走了进去。

武裹儿此时正坐在床上,上身并没有着外裙,下身则盖着被子。此时的她,一头浓密乌黑的头发正如瀑布一般垂下,披在她的双肩。她的脸上也没有施粉黛,看起来别有一种自然风韵。

听见张易之在外面,武裹儿脸色微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乱发。听得脚步声起,她又如惊弓之鸟一般,立即缩回了玉手。随即,她那双黑葡萄珠一般的眸子轻轻一转,那带着点奇异光亮的眸光便落在了张易之的身上。看见张易之也正朝自己身上张望,她微微一颤,立即收回了眸光,面色也立时便红了起来。

面对着自己造下的“恶果”,张易之也是有些头皮发麻。他只想就此逃去,奈何王雪茹就在身边看着呢,为了不让她看出端倪,张易之只好假惺惺地问道:“裹儿,你昨日还好好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武裹儿的面色越发的红了。她偷偷地横了张易之一眼,用比方才还要嗫嚅的语调说道:“没,没什么!”

而旁边的王雪茹见了武裹儿这般模样,越加的觉得不对劲了,道:“不对啊,方才你只是腹中不舒服,现在看你这脸色都红成这般模样了,想必是发烧了,这可怎么了得!”

张易之一阵无语。武裹儿却连忙急切地说道:“姐姐,你不必为我担心了,真没事!”

王雪茹见武裹儿执意不肯求医,只是以为她生怕被看穿身份,便说道:“裹儿妹妹,你可要想清楚了,若是真的感觉太过不适的话,宁可暴露身份,也要就医啊。身份被拆穿,最多回京去,可要是病重了,后果却是不堪设想了!”

武裹儿很无奈地应了一声:“省得了!”

张易之也趁机说了一番告慰的话,并嘱咐武裹儿多歇息,莫要随意走动。最后,他又说道:“后天便是新正之期了,我方才已经和崔使君说好,咱们在定襄过了新正,再继续北上。而且,这一次,我打算将我们的护卫大军中的绝大部分都打发回去,而让突厥人直接到石岭关外来迎接。换句话说,等我们再从定襄出发的时候,保护我们的人,就是突厥人,而不是我们自己的军队了。我本来是打算让你们随我一起到了突厥的边境上,再送你们回去的,现在看来是要提前一步了!”

“不!我们不走!”就像心意相通一般,两个女子异口同声地说道。

张易之苦笑道:“我知道你们所想,只是突厥那边实在危险,我自顾尚且不暇,恐怕没有太多的精力来看顾你们两个。所以,你们还是回去的好。若是实在不愿回京,也可在回京的路上候着,待我从黑沙城回来,再——”

“你这话似乎说了不止一次了吧,我说过了不答应便是不答应!”王雪茹率先拒绝。

武裹儿也说道:“不错,既然我们跟来了,自然要一路跟到底。像我们这样的人,若非这样的奇遇,一辈子都难以踏足边塞一次,更不要说到突厥的牙帐看看了。现在,我们既然有了这样的机会,又岂能错过!”

一说到正事,武裹儿立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王雪茹在旁边见了,大奇:“裹儿妹妹,你面色似乎好了很多哩,都不怎么红了!”

不想,她一言方出口,武裹儿的脸色立即转红:“姐姐,你休要取笑了!”

张易之这次也不过是试着去劝劝,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见得实在是劝不动,他也就不多言了,道:“罢了,罢了,你们既然决心已下,我就不劝了。我现在去找他们,把该吩咐的事情,都先吩咐一下!”也不等两个女子开口,便快步走了出来。

第419章 分派

驿馆的议事大厅里,武延秀在最上面坐着。35zww.com这一路上,他一直感觉自己就像个待宰的羔羊一般,离突厥的地盘近一步,他就觉得自己离屠刀又近了一步。现在,眼看着离突厥的地盘不过两百里左右的路程,旦夕可至,他一个满面髯须的男儿,也不免生出几分怅然之心。

这一次的议事,是张易之召集的,自然也是由张易之主持。但从位次上来说,倒是身为郡王的他坐在首位。

武延秀的两边,张易之、侯门海、阮西阳以及其他的太子卫率将领,以及高延福和他的手下的几个宦官分列左右。

略带同情地看了一眼一言不发,坐在上面发呆的武延秀,张易之终于开口:“诸位,今天请大家来,有一件事情要宣布一下。现在,咱们终于来到了定襄,前一段时间马不停蹄的奔波之苦,也可以暂时止歇一下了。我也是方才才得知,后天便是元旦之日,所以,我打算在这定襄城内多歇息几天,再行动身!”

众人听得点头不已,那武延秀更是笑逐颜开。他现在是明知道躲不过,却总巴望着那时刻能晚一刻来临。听得说要在定襄停住几日,他便感觉自己就像一条上了岸的鱼又被重新放回了水里一般。虽然他在水里是有期限的,却也顾不得那久远的事情了。

“还有,我方才和崔使君商量过了,上次契丹人忽然派人来袭击我大队人马,若非侯将军识破了他们的诡计,险些被他们得手。加上,我们到达之前,恰有突厥人传信到崔使君那里,说愿意派兵直接到石岭关外迎候。所以,我决定,还是直接让突厥那边派人前来迎接。毕竟,有了突厥人的护卫,想来契丹人也难以再找到机会动手了。”

“将军的意思是——”阮西阳神色微微一变,似乎嗅出了张易之此言的弦外之音。

“阮将军所想的不错。这一次北行,我们太子卫率的人马损失惨重,当场殒命的我就不说了,现如今还有不少的伤员。现在既然不需要太子卫率的人马护送了,我决定只从剩下没有伤病的士兵中选三十人随行。***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其中二十人作为淮阳王的护军,其余十人随着我。至于其余没有选上的,则又阮将军你亲自带队,将他们领回神都!”

“可是——”阮西阳神色间显出急切之意。

“没必要可是了!”张易之道:“我决心已下,你就不必多言了。你尽管回去就是,到时候我会修书一封,你回去之后,一并交予太子,太子自然不会怪罪于你!”

阮西阳听得张易之语气坚决,也就不好多言了,只好躬身领命。

其余的人,包括武延秀在内,对于谁来保护自己北上,倒是不很在意,反正,只要有人保护就好。

张易之吩咐完之后,便说道:“诸位,就各自散去吧,我的话,就到此为止!”他自己却坐在原地没有动。

众人纷纷起身离去。那侯门海正要走出去,却见张易之忽然对自己使个眼色,他也是灵醒之人,就故意落在了后头。待得众人都走远,他连忙又转了回来。

侯门海甫一进门,张易之便笑:“侯将军果然不愧为狄老相公的弟子,果然是通窍之人哪!”

侯门海来到了张易之的身边,也不客气,自顾坐下,然后望向张易之,竟是一个字的废话也不肯说。

张易之一笑,道:“好吧,既然侯将军不肯废话,本将军也就爽快一点。我方才去过崔使君的家中,他向我献了一计,可挑拨契丹人内部的关系。我以为此计颇为可行,遂找侯将军商议一番。”便把方才崔玉书的计谋详细地说了一番。

侯门海只是静静地听着,并不打岔,直到张易之说完,他才缓缓点头,轻声说道:“真是好计。那崔使君虽然是个文官,却有这等谋略,倒也难得!”

“只是,此计若要施行,唯有找侯将军了。现在,我身边并没有其他可用之卒。然而,当初老相公派你前来,只是保护我们一行人的安全,却没有让你——”

“将军不必多言!”侯门海慨然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此乃兵家名言。老相公派我出来的时候,不曾料到竟会有如此好的机会。我想,以老相公的性子,现在这计策若是传到他老人家的耳朵里,他也会命我依计行事的!”

张易之点点头,颇为欣慰,便又和侯门海商议了一番细节,才各自散去。

由于临近新春佳节,这一日定襄城内早早的便有了节日的气氛,街道上的积雪都被扫了个干净,道路两边的路上,也可以挂上了各色的花灯。不时,还有人家在自己家的门口放起炮仗,“噼噼啪啪”的将整个城市渲染得极为热闹。

但张易之却没有出门,王雪茹今天一整天都守在“生病”了的武裹儿身边,张易之本来想带她们出去玩耍一番的,也只好作罢,跟着王雪茹守着武裹儿。

好在,张易之也不是干坐着,找大赌徒武延秀找来了一些赌局,关上门和两位“武林高手”赌了起来。依着张易之的本意,是要和她们赌脱衣服的,奈何两个小娘子面嫩,硬是不肯。最后,张易之只有退而求其次,和两人约定,赌刮鼻子。这个赌法倒是被二人接受了。

这刮鼻子,看着十分简单,却也是一个极为暧昧的动作,很能引起一些其他意想不到的香艳。因此,这一整天,张易之便在这温室里,享尽了各种香艳,一直到天黑。

这天晚上,张易之歇下之后,却仍是一直难以入寐。白天醒来的时候,他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把昨夜的事情,忘记得颇为干净。现在,他脑袋极为清醒,早已忆起了昨夜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回想着昨夜的每一次翻滚,每一声呢喃,他心下便火热了起来,只感觉这寒夜的空气,竟是火热的,他的浑身,似乎都有一种向外淌汗的冲动。

最后,张易之只好披衣而起,偷偷地溜到了隔壁门,开始敲门。

“谁啊?”里面一个警惕的声音传来。

“是我!”张易之轻轻地应道。

武裹儿的声音里立时多了几分羞恼:“你这人,人家身体都成这样了,你还来作甚?”

张易之在外面赔笑道:“你先开门吧,我并没有它意,只是想看看你而已,绝不会冒犯你,你放心!”

武裹儿哪里肯信,只是不愿开门。

最后,张易之恼了,道:“你再不开门,我便高声叩门了!”

武裹儿听得吓了一跳,只好颤声说道:“你等等!”开门将张易之让了进去。

原来,那武裹儿旁边屋里住着的,就是王雪茹。武裹儿面皮嫩,她可不愿自己现在就让王雪茹知道自己和张易之之间的事情。

张易之这一进门,老实不客气,直接就上了武裹儿的床,嘴里还说道:“你们这些女儿家真是的,这床都给熏得这么香,真是——舒服了!”

武裹儿一时无语,怔在那里,竟是不知如何去应对这个猪哥。但下一刻,她只感觉一股巨力把她往床边一拉,原来却是张易之抓住她的手,把她拉了上床。

“你,你要做什么?”武裹儿花容失色。她现在的身体,可是经不起折腾的。

张易之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只是让你早点睡觉而已,你以为我要做什么?”便将武裹儿搂在怀里,一同钻入了被窝之中。

武裹儿芳心乱撞,十分担心张易之胡来。不想,等了许久,张易之却只是将她搂住,却并没有进一步动作,她终于宽心,渐渐地合上了眼睛。

第420章 老罗馄饨

武裹儿一觉醒来,但觉神清气爽,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样安稳的觉了。www.65txt.com睡觉的时候,身边多一个人,感觉果然是不一样一些。习惯性地往边上一看,却见那一半床上却是空着的,昨晚上躺在她身边的那人,早已不知去向。

武裹儿那倾城的俏脸上,泛起了一缕浅笑:“这人,倒也不是个无可救药的色狼!”

忽然,门外传来了一阵轻柔的敲门声。武裹儿连忙敛起笑容,问道:“谁啊?”

随着“砰!”的一声,一个惊讶的声音传来:“妹妹,你晚上睡觉怎么不闩门哪?”

原来,王雪茹来寻武裹儿,只是无意间将手在门上一搭,不想这门居然是应声而开,倒把她吓了一跳。

武裹儿脸上一红,这才想起张易之既然走了,自然不可能从外面关门。当下,她含糊地说道:“我平日都闩门的,昨夜想是因为这病,忘记了!”

王雪茹见说到病,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遂问道:“你现在感觉如何了?今天可是除夕,若是一味在屋里窝着,岂不可惜得很!”

武裹儿连忙笑道:“多承姐姐挂怀了,我今天感觉好多了,似乎已经完全无恙。”

王雪茹走过来,对着武裹儿全身上下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点头道:“还真是哩!你今天气色好了很多,身子看起来也没有昨天那样倦怠了。那就快起床吧,咱们叫了那人,一起出去玩耍一番。”

武裹儿正处在好玩的年纪,若非昨日身体不便,早就出去玩了,现在身体感觉无恙,自然不愿闲着。当下,她连声叫好,慌忙穿起外袍,盥洗一番,两人一起来到了张易之的房间门前。

正要敲门,两人忽听后面一个略带一点得意的声音传来:“两位美女,大清早的找在下有甚事啊?”

二女同时转过身来,看见张易之正迎风而立,双手负于背后,说不出的风流俊朗,神色间又有着说不出的蔫坏。www.65txt.com王雪茹神色一变,迅速地往四下里瞄了一眼,最后把眼神锁定在张易之身上:“你鬼叫什么?若给人听见了,你——”

张易之一愕,这才想起了眼前这两人现在是高手的身份,而且是男高手。这真实身份,可不能轻易泄露了出去,以至变生事端。他连忙干笑几声,以示歉意。

王雪茹见了张易之这般神色,也就发不起火来了,遂问道:“这大清早的,你去作甚了?”

张易之笑道:“我方才去找人打听了一下,看看这定襄城内,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去处。今天毕竟是除夕,一味呆在这屋内赌钱也不是个事啊!”

王雪茹的神色又舒缓了一些。听见张易之的想法和自己完全一样,她心下略略有些窃喜。倏忽间,她想起了上次张易之一鸣惊人的那句诗:“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张易之又笑道:“我看你们都已经准备好了。若是身体无恙的话,咱们就去吧!”说这话的时候,他把眼神倾注在了武裹儿的身上。

武裹儿自然知道张易之那“若是身体无恙”几个字所指,脸上一红,却是向前走了两步,步态从容,并没有丝毫有恙的样子。

张易之这才没有说话,和二女一起走了出来。

三人来到外边,正遇见阮西阳和侯门海二人。阮西阳连忙向张易之问声好,道:“将军这是要去哪里啊?”

张易之道:“只是出去闲逛一番。”

侯门海脸上顿时露出凝重之色:“将军,外面人多眼杂,若是有心怀不轨之辈,妄图行刺将军的话,恐怕对将军不利哩。依末将看,不如还是在驿馆里呆着吧。今天一大早,使君便找来了一个杂耍团,还有几个艺伎,来为我们送亲团的将士们解闷——”

张易之可不大相信自己就那么倒霉,随意出个门就会遇见刺客。想当初,他在神都的时候,尚且是一个人随意进出惯了的,哪里会随意就被骇倒。当下,他轻轻地摆手,道:“侯将军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身边有这两位高手随扈,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再说,我们是便服出行,又有哪个能认出来!”

侯门海听言,细细打量了王雪茹和武裹儿一眼。二女也不含糊,摆出一幅早就练习得极为熟练的高深莫测之态。

侯门海打量了一阵,没有看出这两人有什么异常之态,只好点头道:“既然将军定要出门,末将也就不阻拦了。不过,将军定要记得早些回来,兄弟们还打算和将军一起吃一顿年夜饭呢!”

张易之笑着答应一声,辞了出来。

因为是闲逛,张易之并没有赶马车出来,只是和王雪茹与武裹儿在街上缓缓而行。不多时,张易之领着二女在街头转了几个弯,来到了一处小食铺面前,指着那“老罗馄饨”几个字的匾额道:“你们看,这就是定襄城内最著名的小食铺‘老罗馄饨’了。这店名虽然只冠以‘馄饨’二字,其实却是很多种小食一起卖的,而馄饨则是这店里的招牌。若是在平日里,这里的生意一直都是很火爆的。听说,大多数的日子里,这店门外都要排很长的队,大家次第进门用餐。只是今日恰逢除夕,一般人家都会选择在家中自己做吃的,所以才显得冷清了。”

二女举目望那“老罗馄饨”望去,却见那人进人出,络绎不绝,生意是再好没有了。不想就是这样,还被张易之称为“冷清”,也就可见这店里热闹的时候,又该是怎样一番光景。

三人走进那店里,却见大堂之内,几乎是桌桌爆满。最后,三人侯了一阵子,才算是等到了一桌子人同时离去,三人也就老实不客气地取而代之了。

三人坐下之后,随意点了一些吃的,便慢慢地吃了起来。不多时,三人的嘴里同时发出了“啧啧”的赞叹之声。他们对这些小食的味道,都是极为满意。

正吃得起劲的时候,三人忽听得旁边几桌纷纷发出一阵轻轻的惊叹之声。三人都是颇为惊异,循声望去,就看见那门外正有三四个俏美的女子,正姗姗地走了进来。

这几个女子虽然没有武裹儿、王雪茹这样的绝世之姿,却都是各有一段迷人风韵。加上她们的衣着极为鲜艳,看起来极为耀目。

但张易之只看了一眼,骇了一跳,连忙把头低了下去,身子也有意无意地偏了过去。原来,这几个女子,恰是前天晚上接风宴上,张易之见到那一大堆女子中的几个。其中,那为首一个女子,恰是那天晚上服侍自己吃酒的观雪。

张易之和那观雪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坐在一起吃酒,为了逢场作戏,小小的擦擦碰碰、吃吃豆腐也是有的,但也就仅限于此。张易之本来是可以问心无愧的。可是,偏偏那晚上回去,他不该一边推倒姿容绝代的武裹儿,一边又在嘴里喊着观雪的名字。

这事情虽然第二天早上,被张易之一番含糊不清的解释,给含混了过去,但若是现在观雪走过来打招呼,并且报出自己名字的话,那谎言难免要被拆穿。张易之简直难以想象,到那时候,武裹儿会是怎样的反应。

张易之呼吸略略有些粗重,他只能用眼睛的余光,扫视着那正缓缓向这边行来的小娘子。

十步,九步,八步……

张易之心下暗叫:“苦也!”难道这小娘子认出了自己不成,怎么似乎就是径直朝着这边走来的?

第421章 神乎其技

张易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三五中文网他忽然生出了一种强烈的冲动,走上前去对那小娘子说道:“大姐,咱们就不必太多礼了吧?有时候礼多不怪啊!”

当然,他不可能将这个动作付诸行动,因为那相当于在武裹儿和王雪茹面前,亲口承认了自己和她的“奸情”。而事实上,他和观雪之间那点不得不说的故事,就算勉强被称为奸情,也绝对是这之上最纯洁的奸情了。

就在此时,一个肥肥胖胖的人走了过来,恰好拦在了张易之的面前,遮住了张易之的身子。这人还没有停下身子,嘴里便发出一阵笑声:“原来是‘倚翠楼’的几位大家来了,欢迎欢迎!”

那观雪显然是这几个女子里面的头头,笑道:“掌柜的客气了,你这‘老罗馄饨’闻名遐迩,我们姐妹几个,也是慕名而来的。”

原来,那胖子便是“老罗馄饨”的掌柜老罗本人。

听得观雪说客气话,老罗胖脸上那一双本就很小的眼睛顿时眯成了一条缝:“雪大家客气了,楼上还有僻静的雅间,小人领几位上去如何?”

那观雪似乎有些犹豫,回身望了几眼她的那几个姐妹,像是在征求意见。

张易之在心下暗暗祈祷:“快答应吧,上楼啊,上楼!”他知道,若是那几个小娘子不上楼,自己就会被她们认出来。毕竟,前天晚上,张易之就和她们全部见过,就算一两个没有注意到张易之,也不至于大家全部都注意不到。

“好吧,那就有劳老罗掌柜了!”征求了几个姐妹的意见之后,观雪回头向老罗笑道。

张易之听得此言,顿时吐出一口气来,感觉自己的呼吸刹那间变得顺畅了很多。

“那好,几位大家请!”那老罗笑着,领着几位姐儿缓缓地上了楼,只留下了无数留恋的目光。www.65txt.com

“诶,我说,你是不是认得那位雪大家?”张易之正要说话,却听武裹儿问道。

这时候无凭无据的,张易之哪能承认了这个,他信誓旦旦地说道:“看你这话说的,我这几日左右不离你们两个的眼神,如何有时间去认识那什么雪大家?”

“那你方才为何摆出那般神态?”武裹儿听得张易之解释,便信了八分,却仍是问了一句。

张易之低声笑道:“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张五郎的魅力,我现在最怕的,就是见到美女了。万一我这无尽的魅力散发出来,惹得人家小娘子非我不嫁,那我岂不是要为难了?你们应该知道,我可是很专一的人哩!”

两个小娘子同时报以鄙夷的眼神。王雪茹故意摆出恶心的姿态,阴阳怪气地道:“专一!”

张易之丝毫没有赧颜,正色道:“那是自然,我对我的所有爱人,都是一样的专一!”

三个人交头接耳地嬉笑一阵,引来了无数人的侧目。如今这世道,龙阳之好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但是像眼前这三个俊美的“男子”如此肆无忌惮的,大家还是头一次见。

好在,没过多久,张易之等人便结了帐,走出了这“老罗馄饨”。

接下来,几个人便沿着定襄城的大街小巷胡乱地走动起来。

到了这除夕之日,城内果然比昨天又要热闹了几分,街上随处可见的便是各色的灯笼,到处都是一些嬉笑着追跑打闹的小孩子们。大人们见了面,不管是否相识,一律都要唱个肥诺,寒暄两句,再擦身而过。

当然,最为热闹的,便是街头的一些民间艺人的杂耍。这些人杂耍的项目,多半十分奇特,却也是各展绝学。

有一人,表演的是切菜。他手中的那把菜刀,简直就像被神魔附身了一番,灵巧得令人难以置信。那手起刀落,简直令人眼花缭乱。张易之看着这绝技,恍惚看见了二十一世纪一些牛皮吹破天的电视剧或者是卡通片。印象中,他似乎也就是在这样的片子里面,才能看见如此牛*逼的刀工。

还有一人,表演的是仍凳子,原理倒是和电视里经常演的那种同时扔出几个彩球,然后一一接住,再扔出,再接住的那种杂技节目一样。只是,这人仍的是小杌坐,比电视里扔的彩球,要大得多,也重得多,更兼还小不一,难度是很大的。但这人对此道显然是登峰造极了,但见那小杌坐一个个的上下翻飞,却没有一个落在地上的,简直堪称神乎其技。

像这种很有民间风味的表演,还有不少。总之,张易之等人看得目眩,直把双手都拍疼了,这才罢休。

不知不觉间,中午时间就到了。张易之心悬着回去和送亲团一起吃年夜饭的事情,便拉住两个小娘子,道:“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不如咱们去吃点东西,早早回去吧!”

两个小娘子都是很少见到这种世面的。武裹儿就不说了,被幽禁了十四年多,她前十四年加起来,见过的世面也不如最近这半年的。王雪茹也一直是幽居闺中,虽然也见过不少的杂艺表演,却哪里见过如此风味独特的。两人都是十分的不愿离去。

最后,张易之想出了一个办法,他指着对面的一座酒楼,道:“你们看,这酒楼的二楼那边,似乎是一个包厢。咱们就去要了那个位置,坐下来一边慢慢吃饭,一边看下面的表演,如何?”

两位小娘子顺着张易之所指的方位望去,果然看见前面有一家酒楼,匾额上写着“襄城酒楼”四个字,装饰颇为豪华,其楼宇的高度,被周围的屋舍一衬托,显得鹤立鸡群。二人都是豪富之家出身,自然不会在意这酒楼的消费水平怎么样,见了那二楼靠窗的位置,同时点头。

三人立即来到了那襄城酒楼,二话不说,直接点了方才所说的包厢。

那小二见到这三个人衣着都颇为华贵,个个形容俊美无比,谈吐之间,也是风度翩翩,大喜,连忙引着三人来到了二楼的这个包厢。

张易之便随意地点了一些吃的,而二女则是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那门窗,将一股刺骨的寒风,放进了门内。二女却兀自不觉,各各将头探了出去,向外张望。

不多一会,张易之所点的酒菜端了上来。张易之便举箸吃了起来,二女虽然也端起了筷子,却兀自不住地斜着眼睛向外张望,手上却往往半天才动一下。

张易之见了两人这般模样,不免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再等等,让两人看完这场表演再拉她们上来吃饭,还要好一些。

正思忖间,忽见二女的脸上,同时露出惋惜之色。张易之心下一动,往下面望去,却见方才正在表演扔凳子的人,正在收起凳子,拨开人群向外行去。想来,他的表演结束了。张易之心下窃喜,面上却摆出惋惜的神色。

“好冷啊!”武裹儿这才注意到开窗子的危害,连忙一把将那窗子关上了。

张易之心下更喜了,暗忖道:“小样,没得看了,总该好好的吃饭了吧!”

一念未了,忽听外面一阵脚步声起,一个胖乎乎,和老罗差不多形象的男子走了进来,向几个人道:“三位公子,你们三人在这里一味吃喝,恐怕会略显乏味吧。如今,我们酒楼里,请来了定襄城内最著名的几个歌舞伎,不知几位公子是否有意看一看她们的表演呢?”

张易之暗骂一声:“有完没完啊!”正要拒绝,却听武裹儿抢先说道:“好啊,我方才刚看过你们定襄的杂艺表演,如今倒要见识一下你们地方最著名的歌舞表演是如何的!”

第422章 尴尬重逢

“还是这位公子识货,不是小人胡乱夸口,我们请来的这几个歌舞伎,绝对是当今定襄城内人气最旺的。三五中文网旁的酒楼,向她们发出邀请的也有不少,也就是凭着我们‘襄城酒楼’的名声,几位大家才肯屈就。”那掌柜的兀自喋喋不休。

武裹儿却不耐烦了,道:“休要啰唣,去将人唤来便是!”

掌柜的笑着应了一声,去了。

不多时,三人但听得外面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便知道是那掌柜的领着几位艺伎来了。饶是张易之现在并没有什么心情欣赏什么歌舞,也不由得转眼向门外望去。这定襄城内既然有那么好的民间杂役表演,想来也是一个卧虎藏龙的好地方。这里的歌舞,想必水平也不会低到哪里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还是掌柜的那张带着胖胖的笑脸。他的嘴巴张开,露出一口黄牙:“三位客官,这次你们有福了,这五位大家正好有暇,愿意为你们献艺。”

武裹儿顿有雀跃之色,一挥手,道:“还不快让她们进来!”

掌柜的见自己的面孔并不招人待见,略略尴尬地一笑,回头向门外道:“几位大家,各自进去吧!这几位客官都是大富大贵之人,你们若是表演得好,客官们定然不会亏待你们的!”

张易之听得这话,冷笑一声。这话明显不是说给几个艺伎听,而是说给屋内的三人听的。想来,方才掌柜的那未尽之言,也就是这话了。他想要替几个艺伎向张易之这一行人讨赏,但武裹儿十分的不耐烦,他只好暂时住了嘴,而改用这种方式,委婉地说出自己的话。

那王雪茹也是冰雪聪明,道:“都进来吧,若是你们的歌舞有出众之处,我们这位公子定然不会亏待了你们!”说着,她伸手指了指张易之。

门外传来了几声应诺,几个俏丽的身影,同时出现在门框范围之内。www.65txt.com

张易之一看那为首的女子,顿时仿佛有一盆凉水当头泼下,不知身上发凉,就连腹中也是同样的冰凉。原来,那女子不是别人,恰是今天早上有过一面之缘的观雪。而观雪身后的几个女子,也恰是方才看见的那几个。

你若说这世界很大,也的确是很大,两个人偶然邂逅一次,若未相约想要重逢,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可你要说这世界很小,也的确很小。刚刚邂逅的两拨人,下一刻很有可能就会在不知道什么地方重逢。

到了这时候,张易之已经没有其他的念想了,唯一的希望,就是那观雪和其他几个女子莫要认出自己来。当然,这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尽管张易之今天穿的是便服,而那天则是正装,但他长相如此出众,几乎不可能这么快就被抛到脑后。

事实也很快就证明了这一点。

那观雪领着几个人敛衽行礼,嘴上正要说话,一眼看见张易之,顿时失声:“是——你?!”

张易之顿知要糟。观雪那“你”字里面,不仅含着很大的惊异,同样也有很大的欣喜,就仿佛走在路上忽然捡到很多很多钱一样。

事已至此,张易之知道回避已经没有意义,遂苦笑道:“自然是我,不是我,难道还能是别人吗?”

观雪身后的那几个女子这时也认出了张易之,纷纷开口道:“真是张将军呢!怪不得观雪方才说,在‘老罗馄饨’里见到一个人,和两位俊美非凡的公子坐在一起,绝类张将军。当时我们还不信,想着哪里还能有其他的男子在张将军面前显得俊美非凡的,如今一见,才知道我们观雪真是个很诚实的孩子哩。”

张易之很想哭。他不敢去看武裹儿与王雪茹的面色,但他能想象得到这两个女人如今是怎样的心情。张易之不知道这两个女人会说出什么,做出什么来,心下只能祈祷她们不要太过分了。在如今这种场合,闹将起来,真不是好耍的。况且,如今又是除夕,正是一个喜庆的日子。

而令张易之颇为意外的是,那边叽叽喳喳的,几个女子一直在说一些恭维的话,这边两个女子竟是异乎寻常的安静,仿佛没有认出这观雪的模样来。

两人不无理取闹,本来是好事一件,张易之心下,却生出了一种极为不妥的感觉。他连忙用眼睛的余光,偷偷地瞄了两人一眼,却见两人的脸上,都是挂着和煦的笑容,但眼神却都是略有一些阴翳,正播撒在自己的身上。

张易之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暗暗叫苦。

正在此时,王雪茹终于开口说话了:“这位大家如何称呼,又是怎样识得我家将军的呢?”

那观雪是个很有眼力劲的人,见武裹儿和王雪茹和张易之坐在一起,毫无恭谨之色,知道他们的身份也自不凡,不敢怠慢,未言先笑:“贱妾名唤观雪——”

“观雪?!”听得这个名字,武裹儿的脸色顿时一凝,那假装出来的笑容再也难以保持住了。

“正是!这位公子遮莫是听见过贱妾的名字吗?”观雪这一次,倒是没有注意到武裹儿的名字。因为她知道,若是她自己的名字能被眼前这位“公子”所知,定是张易之说出来的。她眼转流波,眸光缓缓地从张易之的身上拂过。

张易之听得这话,倒是轻松了下来。他现在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既然谎话都已经被揭穿,到底是尽数揭穿,还是只揭开冰山一角,性质都没有什么两样。既然如此,也就没有必要为这事情烦心了。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武裹儿狠狠地剜了张易之一眼,咬着牙道:“没有听见过,只是觉得这名字颇为雅致、有趣而已!”

观雪微微一笑。她这名字实际上极为寻常,“雅致”二字是谈不上的。不过,作为一个聪明的女子,她不会主动去揭穿客人言不由衷的话。

“观雪大家,是吧?张将军来到定襄,这也不过是第三天而已,不知你们却是如何认识的呢?”平复了一下心情,武裹儿笑着问道。

观雪的脸上泛起笑容:“说起这件事,倒是贱妾的大幸事哩!公子有所不知,贱妾以前在定襄城内,莫说算不得花魁,就是在‘倚翠楼’也不过是个寻常女子而已。那天晚上,州家为张将军举行洗尘宴,贱妾本无缘盛宴的。只是他们要求的人数太多,贱妾才得以滥竽充数,混入期间。原以为,以贱妾蒲柳之姿,宴会上的那些贵官达人定然难以入眼,想不到张将军却亲自点了贱妾相陪,这真是贱妾此生最大的幸事!”

观雪将这件事情当作她平生最大的幸事,真是一点也不违心。她在风尘中混迹了多年,一直难以出人头地。但自从前天夜里她被张易之点了之后,身价立时狂飙,一下子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姐儿,变成了定襄城内最炙手可热的花魁,名人效应所带来的好处,就连她自己,也是瞠目结舌。

按照惯例,每到逢年过节,定襄城内的大幸酒楼都要请一些姐儿前来助兴。那出场之资颇为不俗。若是在以前,观雪是要主动去寻找这样的机会的。而如今,定襄城内最著名的酒楼“襄城酒楼”主动找上门来,给出了不菲的出场费,才在激烈的竞争中胜出。

因着这个关系,观雪一直对张易之极为感激,甫一见到恩人,不免激动地有点过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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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3章 除夕

王雪茹听了,摆出自己有她自己知道真假的灿烂笑容道:“花魁娘子莫要自谦,我们这位张将军眼光是一等一的好,他看得上眼的女子,定然不凡。www.65txt.com花魁娘子既然来了,还请勿要藏私,给我们几个来一段歌舞吧。我们张将军出手阔绰,定然不会吝惜赏赐的!”

那观雪连忙笑道:“歌舞自然是要献上的。不过,赏赐却可免了,若非张将军襄助,贱妾如今就是想给将军献上歌舞,恐怕都没有机会哩。将军的赏赐,如何敢收!”

言罢,观雪便命几个姐儿各自准备好。然后,她自己来到众人的面前,和大家一起开始扭着身子跳起舞来。这些姐儿个个都听话得很。她们这一行,比拼的就是个人气,谁的人气高了,谁的地位也自然就高了。或许,当初这些姐儿的人气,都不在观雪之下,如今她们却只能听从观雪的安排,而且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因为,一旦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气超过了观雪,她就能立即代替观雪现在的位置。

几个姐儿都是“倚翠楼”里面的大牌,大家联合参加这样的表演,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相互之间的配合,可说是极为默契。这舞蹈动作,都是她们根据自身的特色,特意编导的,看起来,还是别有一番风味。

武裹儿和王雪茹在舞蹈方面,绝对算得上见多识广。想当初在神都,她们没事的时候,常做的一件事,便是看戏听曲。她们当初看见的那些舞蹈,绝对是在神都城,乃至在整个大周都是首屈一指的。但当她们看见这小小妓馆中几个姐儿的配合之后,还是不免生出几分惊艳之感,只感觉这舞蹈和她们平日里看见的,大为不同,却同样引人入胜。

其实,她们不知道的是,定襄这地方临近突厥。想当初,大唐建立很长时间之后,这里还一直在突厥人的统治之下。所以,这里的文化虽然以汉文化为主,却也融入了不少异族风味。这些,在杂艺、舞蹈等动作表演里面,体现得更加的明显。35zww.com南人表演的风格趋于保守,而契丹人的表演极为奔放,定襄人的表演则是趋于二者之间,和二者中任何一个,又都有明显的区别。

武裹儿和王雪茹何曾见过这种表演方式,自然不免为之吸引。看的入神之下,两人一时间倒是忘记了观雪和张易之之间的“奸情”。

恰在此时,观雪开口便唱:“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张易之只听得这一句,只感觉一口热血从胸口直冲鼻腔,刹那间便有喷薄而出的冲动。

这不是那天在王雪茹家中,张易之籍以震慑住一帮“才子”,顺带还修理了崔湜一番的那首李商隐名著《无题》吗?自从那天命王雪茹写下这首诗以后,张易之便狠狠地低调了一番,绝口不提什么诗词歌赋一类的话题,就是为了淡化这首诗的影响。想不到,今天,他却在这边塞之地,听见了这首诗。

王雪茹听见这首诗,面色也是一变,幽幽地望了张易之一眼,眼神温和了少许。

一首诗缓缓唱完,这动物起伏甚大的舞蹈也正好结束。很显然,这舞蹈本就是配这首诗的。

王雪茹忍不住问道:“这首诗,你们是如何得知的?”

观雪笑道:“难怪公子好奇,这首诗的确是贱妾平生最为喜爱的情诗。是本城的一位公子所作,当初他就是凭着这首诗,一举夺得了本城第一美人的芳心,抱得美人归!”

“啊!”武裹儿和王雪茹同时失声,她们心思纯洁,哪里听说过还有冒名这一说。

张易之见到势色不好,连忙伸手一拦,阻住了两人接下来的话头。事实上,张易之对于别人盗取这诗句来泡妞,倒是没有太大的意见,毕竟他自己当初做的,也是这样的事情。只是,他自己居然成了那个被盗之人,倒真是让他十分尴尬。

“怎么?”观雪见到几个人的神色有异,忙问道。

张易之连忙笑道:“没什么。她们两个只是对这才子佳人的风流故事,极为向往而已。好了,今天得以欣赏几位大家的歌舞,也是一种幸事,这里有一点心意,几位大家莫要嫌弃,请收着吧!”

那观雪哪里肯收张易之的钱,只是推让。

直到最后,张易之自己和观雪你来我往的推让似乎有了点变味的感觉,而王雪茹和武裹儿的脸色也都变了,只好讪讪地收回敲丝,嘴里说道:“既是观雪大家盛情,那就多承好意了!”

观雪自然知道张易之拿出这银子来,便是送客的意思,当下也不迟疑,立即道别。

待得观雪等人一走,张易之便叫来了小二结账,和二女一起下了楼,朝着驿馆的方向而去。

这一路上,张易之感觉到了二女的沉默。他知道二人对他如此不理不睬的缘由,几次想出言解释,奈何两人似乎约定好了一样,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出口。每一次,他话到嘴边,又只好闷闷地咽了回去。

最后,张易之终于放弃了解释:“妈的,算我倒霉,再多吞几次话,就要撑死在这路边了!”

到了驿馆之后,二女摆出“高手”的风范,也不理会普通兵士敬畏的打招呼,拽拽地回到了自己的房中。而张易之则是随意地坐在士兵们中间,和他们闲扯起来。

这些天以来,这些士兵们也早已摸清了张易之的性子。只要不随意地进入他的营帐或者房间,你就可以随意地和他开玩笑。就算是那士兵们之间开的最低俗最无聊的玩笑,张易之这个世家出身的年轻人,都可以半点受不了的样子。

因此上,大家对张易之既是喜欢,又是佩服。如此没有官架子的朝廷重臣,在如今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是极为罕见的。

一见张易之坐下,士兵们的表现欲顿时被激发了出来。一时间,众人都是口沫横飞,声如洪钟,说得好不带劲。而张易之也是老实不客气,不时地爆出一两句令那些士兵们都有些吃不消的荤笑话,惹来大家一阵又一阵的大笑。

不知不觉间,这一个下午就这样过去了。随着夜幕的降临,年夜饭时间也到了。期间,沂州刺史崔玉书也曾派人前来请大家一起去他府上过节。张易之却知道这只是礼貌性地想请,便向崔家的家人道:“回去禀报你们州家,就说我谢谢他的邀请。不过,正如他们一家人要一起吃团圆饭一样,我和我的这些兄弟们,也要一起吃团圆饭。”

崔家的家人应声而去。那些士兵们听得张易之将大家称作“兄弟们”,眼神都有些发亮。

张易之心下暗暗点了点头。不错,这就是他的收买人心之策。因为他知道,自己从没有在军队中呆过,就算武力值在士兵们中间算是强悍的,终究难以让大家信服。前面的狼群还有贺兰敏之的那次袭击,已经让他在威望上有了很大的提高,如今再经过一番收买人心,自己没有在军中呆过的缺陷,就会被彻底掩盖住。

不多时,酒肉流水价端了上来,由于武延秀和高延福等人不愿和士兵们在一起用餐,他们的酒菜已经被单独送到了房间里面。而张易之则在驿馆那个极大的议事大厅里面摆起了晚宴。

但见那觥筹交错,杯盘狼藉,每一刻都有杯子举起来,每一刻也都有杯子落下去,整个场面除了热闹还是热闹。

第424章 除夕之夜

这一天晚上,张易之是被抬着回到自己房间的。35zww.com这也是那些丘八们近些日子以来,第一次进入张易之的房间。没办法,他们的顶头上司实在是醉得太不像话了,完全没有了最基本的风仪。

这些丘八们前脚刚踏出门外,床上那位兀兀陶陶的醉鬼那迷茫的眸子里那昏沉之色顿时敛去,取而代之的是凌烈的精光。

张易之没有醉,他自然没醉。今晚他喝得的确不少,但因为藏着心事,知道不能喝醉,饮酒的时候便有了足够的节制。什么时候该“喝高兴”了,什么时候该“醉态可掬”了,什么时候终于该“烂醉如泥”了,他把握得很好。

和张易之一起喝酒的,都是一些直肠子的军人,自然不知道,这酒席之间,还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东西。在他们看来,他们的这位副率将军虽然酒量不怎样,酒品却是一等一的好,直率,说喝酒喝,绝不拖泥带水,醉倒之后也不趁机撒泼,只是倒头便睡。

对于这些直肠子的人来说,酒量不是问题,问题是别人能不能和你一起喝醉。能和你不醉无归的人,必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的人。大家觉得,这位世家出身的副率,再次证明了他是一个值得为之效命的上司。

张易之倒不是每次喝酒都这样装醉。他今天着实不能醉,白天遇上观雪的事情,总要想两个女孩儿解释清楚才是。白天里,这两人不听张易之的解释,张易之也无可奈何。若是强行上前解释,两个小娘子是不会静坐在那里听解释的。一旦闹将起来,对张易之并没有好处。

张易之采取的策略,是各个击破。简单地说,就是先搞定了武裹儿,然后再和武裹儿一起搞定王雪茹。

张易之知道,要搞定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子,要让她彻底相信了你的话,光是用言语来解释是没用的。35zww.com一个不好,还会被认作巧舌如簧,反而适得其反。所以还必须要牺牲一点色相,哄得小娘子愿意听你解释,或者根本就不需要解释,草草地原谅你在外面的一些“风流韵事”。

张易之愿意牺牲那色相。而且,他最近一段时间也实在是压抑得难受,如今正是食髓知味,得了这样一个好的借口,总要好好地牺牲一番自己的色相的。

为了装得逼真一些,今晚张易之还真是没少饮酒。如今虽然还不至于醉倒,头脑发热总是有一些的。待得众人都散去了,他才起身,细细倾听了一番外面的动静,没有听见任何动静,他才轻轻地开了门。

一股寒意见缝穿针从门外钻了进去,让张易之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但张易之斗志昂扬,并没有迟疑,打开了房门,来到了武裹儿的屋外,轻轻地叩响了房门。

屋内没有回应。

张易之没有气馁,只顾敲门。他知道,今晚这两位“高手”很自矜地没有去和那些粗汉们一起喝酒,而是两个人凑成了一桌,自己躲在这屋内吃了个年夜饭。没有一群丘八们在旁边死命地侑酒,两个小娘子不可能喝醉——她们都还顾忌着自己的身份,怕醉酒了被发现呢。

因此上,武裹儿现在一定还在屋内躺着,并且没有睡着。她不愿开门,只是还因为白天的事情有些气恼而已。张易之并不是不能立即像昨晚上一个迫她开门。只是那样一来,不免有了用强的痕迹,就落了下乘了。现在多叩门看起来受了委屈,却也满足了小娘子“惩罚你这浪荡子”的快感,怨气消弭了一部分之后,再施展手段,就会容易上很多了。

这屋里屋外两个人,一个只顾叩门,并不开口呼喝,另一个只顾充耳不闻,一味装聋作哑,配合倒也默契得很。两人都很有耐心,而且似乎都憋了一口气,要比拼一下耐心。

“笃笃笃!笃笃笃!”声音不大,传不出很远,却声声都叩在两个人的内心里。

终于,还是更为年轻,心思更为单纯一些的小娘子先耐不住了,隔着窗子说道:“别敲了,你回去吧,我不会听你花言巧语的!”言语虽然强硬,语气却还算平和。她一个女儿家,身子都是别人的了,自然不愿因为一点醋意,把自己的男人彻底得罪了去。尽管,她是当今太子最宠爱的小女儿,未来很有可能成为帝国的公主。

张易之不忧反喜。最怕的就是人家把你当空气不理不睬。只要是人家愿意理会你了,再棘手的事情也会少了几分难度。

张易之没有回应,就仿佛没有听见武裹儿的话一般,手上继续有规律地叩门。

武裹儿又听了一阵,终于有些不满地说道:“你这人哪,怎地这么死皮赖脸的,让你不要敲门了,你却还是要敲!”

张易之浑似没有听见这话一般,继续敲门。那敲门之声依旧是那样的不疾不徐,平静而淡定。

武裹儿却终于无法保持那份淡定了。她终于“刷”的一声,坐起身来,披上一件袍子,便起身开了门。

张易之一敲下去,那门发出一声一如往常响亮的短促声响。他不以为意,举起手来,正要再次敲下来,却蓦然发现那门儿自己开了。但是,张易之的拳头已经落下,也难以收回,情急之下,他立即化拳为爪,手上轻轻一拂,手掌正落在小娘子的香肩之上。

武裹儿微微一愕,那俏脸上霎时间扬起一片若隐若现的绯红。

张易之眉眼通透,见到小娘子有了那刹那的失神,哪会轻易错过机会,也不打话,既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正好将小娘子娇小的身体揽在胸前。

武裹儿正感外面寒意袭人,忽然被揽入了这温暖的怀抱之中。正如一页遭遇了暴风雨的扁舟倏忽间在大海之上发现了一座生机盎然的大陆一般,刹那间便迷失在了里面,轻轻将自己的俏脸深埋于期间。

但下一刻,她忽然醒悟了过来:这家伙是过来赔话、道歉的。今天晚上,她和王雪茹已经在酒桌上达成了协议,要共同惩戒这无行的浪荡子一番。那惩戒的方法嘛,自然是将他束之高阁,不闻不问,过得几天再原谅他。

两人倒也不是那全不知轻重的人。她们也知道,男人在外面酬酢交际,少许的逢场作戏也是理所当然。有时候,就算是眠花宿柳,你也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管她们都是金枝玉叶,完全可以凭着自己的身份将一般男人的自由拴住,可张易之不是一般的男人,这样只会引得他恨,反而会适得其反。要想把张易之这样的男人彻底留在身边,最好的办法反而是以退为进,用自己的热情和魅力将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击败。让他明白“野花不及家花香”的道理。

不过,这也不意味着两人就要一味地退让。有时候,强硬还是必须的,就比如这一次,两个女子就决定籍着观雪的事情发作一番,一则试探一下张易之的耐性和底线,二则也算是给他一个警告,让他下次就算有了逢场作戏的事情,也不至于回家扯谎。

武裹儿很清楚,若是现在,她就这样原谅了这浪荡子,被自己的好姐姐知道了,以后在她前面,是无论如何也抬不起头来了。

为此,武裹儿豁然从张易之的怀里弹起来,一下子伸手将张易之推了出去。但她忽然发现,自己一推之下,张易之纹丝不动,倒是她自己的腰际忽然紧了一下。她这才发现,原来张易之早已探出双手,环住了自己的小蛮腰。

第425章 道歉

“你,你要干什么?”武裹儿的脸色顿时变了,问出了一句明知故问的蠢话来。www.65txt.com

张易之“嘻嘻”一笑,道:“没什么,为白天的事情,向娘子道个歉而已!”便凑上前去,吻向了武裹儿温润的香唇。

武裹儿哪肯轻易就范,一边歪头躲过,一边又使力去推开张易之。同时,她嘴里又呵斥道:“道歉就用嘴便是,怎么动手动脚的!”

张易之笑道:“我就是用的嘴啊,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单是凭着一张嘴,纵使巧舌如簧,说得天花乱坠,也难以济事,总要多一点行动来证明这诚意才是,对不对?”

说着,双手老实不客气地动了起来,同时,他再次将嘴巴凑了上去。

武裹儿被张易之揽在怀里,就算是闪避,也没处闪避,她想挣脱,又拗不过这男人比她强悍太多的神力。她只好告诉自己:“他用强的,这都是他在用强,我可没有屈服,我是被逼的!”

有了这精神胜利法帮助开脱,武裹儿也就不再继续挣扎了,任由张易之施为起来。最初,她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待得后来被张易之逗得动情,便开始扭动着身躯,主动地迎合起张易之的逗弄来。

张易之见时机成熟,拦腰抱起武裹儿,便进了她的房间。他倒也细心得很,在这样的时候,兀自没有忘记闩上房门。

到了床上,两人很快便滚作了一团,随着身上衣服一件一件地减少,眼看着就要再次成就好事,张易之忽然停了下来。

武裹儿此时已经闭上了那一双星目,静静地躺在那里,准备迎接檀郎的第二次侵犯,忽然感觉檀郎停下了动作,有些好奇,便睁开了眼睛,有些疑惑地望着早已坦诚相见的檀郎。www.65txt.com

她正要开口询问,蓦然想起了自己此时正处在被“用强”的阶段,若是主动开口问,就连自己也无法说服了,那到了嘴边的话,便被她生生地咽了下去。

张易之倒是没有让小娘子为难,他忽然做出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凑到武裹儿耳边,轻声说道:“我听见了一点动静,好像是你姐姐醒了,正朝这边过来。

武裹儿立时色变。她现在和张易之这般模样,若是落在王雪茹的眼中,实在是怎么都说不过去了。至于她那个所谓“用强”的籍口,自欺欺人还可以,想要将脑筋并不糊涂的王雪茹蒙骗过去,是绝没有可能的。

“完了!”武裹儿握着粉拳,一下子便拍打在张易之的胸前,语带哭声地说道:“都是你这色鬼!若是让姐姐知道我们两个这样了,今后我如何在她面前抬起头来!”

张易之侧耳一听,那脚步声越来越明晰,已经向这边过来了,连忙苦笑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赶快还是想想办法避一下吧!”说着,他游目四顾,却发现这房间里根本没有什么地方能藏得了人的。

最后,他当机立断,将自己的衣服往被窝里一塞,然后将自己整个人也埋进了武裹儿那香喷喷的被窝里面。然后轻声地在武裹儿的嘴边说道:“慌什么!你尽快地把她打发走了便是。”

武裹儿见张易之如此镇定,也轻松了一些。其实,这些日子以来,随着她和王雪茹关系一天好过一天,她已经极为重视这种情谊了。尽管从根本上说起来,她们两个之间本是情敌,她却不愿因为张易之破坏了双方的关系,以至落得一个“重色轻友”的名声。设非如此,她也不至于如此失态。

恰在此时,外面果然传来了一阵叩门声。

武裹儿假装被吵醒的样子,用有些含糊的声音问道:“谁啊?”

不出意料,外面果然传来了王雪茹悦耳的声音:“妹妹,睡着了吗?开开门哪!”

武裹儿回头睃了张易之一眼,见他往被子里一钻,便不露出头来,似乎很有信心含混过去的样子,便说道:“好的,等等哦!”慢慢地穿衣而起,再次回身望了一眼那床上的被窝,似乎真的只是由于主人起身得急,有些乱,而并不像藏得有人,这才略略放心,回身开了门。

“姐姐我有点睡不着,本来只是打算起来走走,却发现妹妹你这屋内的烛火还亮着,这才冒昧过来蒿恼,不想妹妹却已经睡下了,真是抱歉!”王雪茹很客气地说道。

武裹儿勉强一笑。这蜡烛是她方才起身去见张易之的时候点起来了,不想张易之这厮忒也猴急,竟没有灭烛便欲行那敦伦之事。这下可好,不但这事情没做成,反而把王雪茹给引来了。一时间,武裹儿心下真不知是什么滋味了。

王雪茹又笑道:“怎么,妹妹你就这样让姐姐在寒风中站着,不打算让姐姐进门去坐一下?”

武裹儿略略一犹豫,看见王雪茹那真诚的笑意,心下一横,便笑道:“哦,是妹妹疏忽了,姐姐快请进吧!”

两人缓缓地走回了屋内。武裹儿此时表面上虽然极为镇定,一颗芳心却是紧张到了极点,她甚至能听见自己急剧的心跳之声。

好在,王雪茹对于武裹儿的床并没有太大的兴趣,虽然瞄了一眼,却也只是得出了一个“起得有些急,导致有点乱”的结论,并没有想到这上面居然藏着一个大男人。她缓缓地走过去,来到了那边的小杌上坐下。

武裹儿略略松了一口气,也在王雪茹的身边坐下。

“妹妹啊,你说,咱们这样联合起来惩戒他,是不是有点过了?”王雪茹甫一坐下,立即说道。

“唔!”武裹儿略有些心不在焉,随口应道:“那姐姐怎么想的呢?”

王雪茹道:“我在想,他这几天晚上都是回来睡觉的,并没有在外边鬼混。那天晚上被本地的州家请去接风,那酬酢的事情,往往是由不得自己的。你想啊,若是那姓崔的州家还有其他的官员都点了姐儿作陪,他岂能不点?我看白天那个叫观雪的姐儿,对他与其说是有情有义,倒不如说感恩戴德呢。若是他们两个之间有了私情,断不至于的,那些姐儿们一旦和男人有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肯定会把男人为他做的所有一切,都当作理所应当的事情。”

“姐姐说的有道理!”武裹儿也觉得很是,便点头应道。

王雪茹又说道:“今天我们给他脸色看,也给得够可以的了。咱们女人对付男人哩,就是要把握住一个‘度’字。在这个‘度’字范围内的,咱们尽可以放手去做,这叫做情趣。若是超过了这个‘度’字,不免就要被当作无理取闹了。真要是惹恼了男人,他真的出去外面找那些野女人倒是小事,就怕动了真怒,双方的关系便难以弥补了。”

武裹儿有些无语,偷眼瞥了一下床上那高高隆起的被窝,嘴里说道:“那姐姐的意思,是要主动去和他讲和吗?”

“这又不是了!”王雪茹狡黠一笑,道:“妹妹你这就不懂了。咱们女人呢,一定要有女人的矜持,若是过于主动,反而会让男人觉得太过容易到手,反而不知珍惜了。我在想,明天早上一定还没有超出那男人的‘度’,咱们只需稳坐钓鱼台,等着那男人前来赔小心便是。到时候,咱们稍微释放一点善意,何愁那男人不眉开眼笑!”

武裹儿简直哭笑不得。她知道,明天那男人肯定不会过来赔小心的,王雪茹将所有底子都掀给他看见了,也就失去了这些底子。

第426章 抓个现行

姐妹两个又说了一阵子废话。www.65txt.com当然,主要是王雪茹一个人在自说自话,而武裹儿只是随口附和。然后,王雪茹终于有了点倦怠的意思,便起了身,道:“说了这一阵子话,我又有点困了,先回去歇息吧!”

武裹儿略略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嘴里却说道:“姐姐不再坐一会?”

武裹儿这话,本来只是客气之言,没有一丝一毫的诚意,王雪茹一听,却倏忽回过头来,道:“我倒是想再多陪妹妹坐一会,只是我看妹妹似乎有些倦了哩!”

武裹儿神色一滞,那俏脸之上,顿时映出两朵鲜艳的牡丹。她哪里想得到自己一句随口发出的客气话,竟会引来这样的回应。偷眼瞄了一下那略略颤抖了一下的被窝,武裹儿简直想抽自己一下。

“是!”武裹儿也顾不得什么客气了,遂说道:“被姐姐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有些困了呢!”武裹儿明知道这样说话,并不礼貌,有种赶人走的意思。但考虑到还蜷缩在被窝里一动不敢动、呼吸都有些困难的张易之,她也只能这么说了。否则,万一王雪茹真的重新坐下来扯皮,何时是个了局啊!

本来,武裹儿如此一说,王雪茹就算脸皮很厚,也只好转身走人了,更何况王雪茹是个大世家出身的女子,极有涵养的。偏偏王雪茹和武裹儿实在太熟了,有些不分彼此的感觉,被武裹儿这样一说,她反而不愿走了。

此时的王雪茹,正好来到了床边,便笑道:“既然妹妹也困了,恰好姐姐也困。不如,咱们今晚就在一起将息,如何?”

武裹儿哪里料到王雪茹忽然会有此一说,一时间竟然哑口无言,只顾怔在那里。

王雪茹却并没有把武裹儿的沉默当作拒绝。前几天,因为帮张易之“按摩疗伤”的事情,武裹儿有些恼她。这让王雪茹生出了一种负疚感,总觉得自己和张易之联合起来,欺骗了武裹儿这个纯洁的小妹子。三五中文网

这些天以来,王雪茹和武裹儿之间的关系,倒也恢复得很快,并没有因为那件事而产生任何的负面影响。但王雪茹心底的那份愧疚依旧还在,她今天也是看见这乱糟糟的床铺,灵机一动才想起这个加深关系之法的。

要是,两个人能躺在一张床上,相互间一边嬉闹,一边说些最隐秘的话题,对于加强两人之间的关系,岂不是大有裨益?

正思忖间,王雪茹便老实不客气地解开自己的外袍,便往那床上爬了上去。

武裹儿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见王雪茹这般动作,知道想要补救已经来不及了,大急之下,再次怔住了。

这也就是武裹儿这样涉世经验太少的人,才会如此缺乏应变能力。若是一般人,只消随便寻个“不惯与人一起睡觉”之类的借口。王雪茹自然不可能死皮赖脸地留下来。到了这时候,武裹儿就算想要挽回,也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王雪茹伸出玉手,抓起外面的被子,轻轻一抖,那被子就将她那玲珑有致的大半个身躯紧紧包裹了进去。

“哇,妹妹你都起床了这许久,这被窝居然还是热的哩!”王雪茹还没有发现异状,调转螓首,向武裹儿道:“妹妹,你怎么愣在那里,快来歇息啊,明天一大早,咱们还要应付你隔壁那厮呢!”

言罢,她再也顾不上武裹儿,自顾往被窝里一钻。

她这一钻,终于发现了这被窝里竟然还藏着另外一个人。这个发现让她惊骇不已,以至于一时间她居然忘记了高声呼喝。

而就在此时,被窝里蓦然伸出一只手来,一把将她拦腰抱住。

这个动作对于王雪茹来说,实在是并不陌生。想当初,她被张易之挟持,就是因为张易之忽然做出了这个动作,她才剧烈地挣扎,差点没把当时本就身受重伤的张易之给玩死。

王雪茹可不知道这被窝里藏着的,就是已经和自己有过多次类似亲密接触的张易之,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人要轻薄自己,她想也不想,便使劲地将自己的身子往外边滚去。她此时根本没有想过,这么一滚,若是对方手上力道不够,阻不住自己的话,自己很有可能就会从床上跌落下来……

但是,那只伸出来的大手异常的有力,王雪茹虽然努力挣扎,竟不能脱。当下,她连忙张口,想要大喊起来。到了这时候,她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是否暴露之类的问题了。

她的嘴巴刚刚张开,又有另外一只大手不失时机地凑了上来,正好捂住了她的嘴巴。就在她骇然之际,她只感觉自己的身子被揽住自己腰身的那只大手往回一拉,便不由自主地仰天翻倒过来。同时,一个壮硕的身子以泰山压顶之势压了过来,正好覆在她的身体之上。

下一刻,王雪茹终于看清了这男人的样子。她越发的愤怒了:“他们,他们居然早就这样好了,却依然把我蒙在鼓里!”

一时间,伤心、恚懑、后悔……一些列的负面情绪,统统在那一刹那间,涌上了王雪茹的心头。她那一双黑溜溜的眸子里,顿时多了几分晶莹的亮色,而那浓浓的睫毛,却变得雾蒙蒙的。眼前这个可爱又可恶的男人的形象,也变得模糊起来。

只过了短短一瞬间,两行热泪就从王雪茹那睁得圆圆的眸子里,缓缓地流了下来。

张易之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被王雪茹这样就出来,今夜之事想要解释明白,就难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快刀斩乱麻!

张易之轻轻地将头凑下来,伸出舌头,沿着左边的那行清泪滑落的痕迹舔了一遍,又对着那溢出眼泪的根源轻轻地吻了下去,直到将整个左边面颊上的泪痕尽数抹干净,才又转向了王雪茹的右边面颊。

王雪茹没有动,也没有喊叫。只是怔怔地躺在那里,任由张易之施为。就仿佛眼前的这个人,是一缕空气一般。

张易之本来打算就此顺水推舟,把小娘子推倒在这里的,看见小娘子这般神态,欲念顿时消散。如果对方不愿意,他就算能得偿所愿,也没有什么意思了。况且,对于自己心爱的女子,若是用强,他自己良心这一关,也很难过去。

张易之轻轻地将头凑下去,在王雪茹的额头吻了一下,便又爬起身来,拿出自己的衣服开始穿。

他正要把自己手中的衣服传到身上的时候,蓦然发现那衣服竟像是被什么扯住了一般,拉之不动。张易之轻轻掀开被窝一看,却见王雪茹的一只手,正扯住了他的袖子。

张易之先是一愕,随即便恍然。带着一点略略的惊喜,他将目光望上面一移,却见王雪茹正闭着双目,睫毛正在一闪一闪地跳动着,那张俏美的粉面,便如雨后熊红一般,霞光直蔓延到了耳根。她那颇为壮观的胸前双峰也是急剧地起伏,一高一低的,极为魅惑。

这一切,都显示着王雪茹此时心下的紧张。

到了这种时候,张易之要是连这邀请之意都品不出来的话,他就是蠢蛋了。当下,他轻轻地向武裹儿做了一个熄灯的手势,自己却一把丢开手中的衣服,轻轻地朝着王雪茹那诱人的柔唇吻了下去。

两唇相遇,王雪茹果然没有半分闪避的意思。她以前蒙张易之传授,已经懂得了一些个中手法,只是许久没有用过,有些生疏。现在被张易之一番逗弄,重新又将那渐渐遗忘掉的本事重新发挥了出来。渐渐的,她开始迷失在这无比香甜的滋味里面……

第427章 再度开拔

张易之一觉醒来,感觉身体有些疲乏。www.65txt.com

他实在想不到,王雪茹这新破之瓜,竟然有如此强悍的承受力,竟然让他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告获胜。而这厢战火刚刚熄灭,那边硝烟再起,他又不能不回身去应付另外一场大战。

几番折腾下来,饶是张易之身强体健,最近又被压抑得苦,还是很快地睡着了。

感受着一左一右两句温润的娇躯正靠在自己身上,张易之心下豪情大发。

昨晚的事情叫什么来着?因祸得福!他本来是过来就昨天白天的事情道歉的,即使存着一点坏心,也做好了被轰出房间的打算。想不到,世事如棋,几番波折之后,竟走到了这一步。这个结果,简直是太理想了。

刹那间,张易之开始有些明悟,两个小娘子所说的那个什么解决问题的办法,恐怕就是眼前这种了。也怪不得她们始终不愿离开送亲团,而是宁愿跟着自己去遥远的黑沙城。

张易之的心头,充满了自豪。作为一个男人,能让两个如此美丽,如此可爱的女儿家为了自己,做出这样的选择,是何等幸运的事情啊!同时,张易之又感觉有些压力:“看来以后要努力耕耘了,若是不能将她们两个都弄出娃儿来,回到神都,还是有可能遭到棒打鸳鸯。”

张易之阴阴地一笑,正要伸个懒腰,却听得自己右边的武裹儿发出了一个轻轻的呼唤声:“雪茹姐姐,雪茹姐姐,你醒了吗?”

“唔!”王雪茹慵懒的声音跟着响起:“刚醒,有什么事吗?人家好累,还想多睡一会呢!”

她的话声迷迷糊糊的,显然是睡眠不够充足所致。

“不行啊,雪茹姐姐,要不了多久就要天亮了。35zww.com要是要别人看见他从咱们的房间里出来,岂不是要遭!”

一言提醒了王雪茹,她那双朦胧的睡眼猛然张开,光彩逼人。回头扫了一眼兀自在“沉睡”的张易之,她又羞又恼,道:“这死鬼,晚上那样折腾咱们姐妹,现在终于起不来了吧!裹儿妹妹,咱们赶快点,把他拖起来,要是他不肯走,咱们就一直把他拖回自己的房间!”

不知是不是一夜并肩作战,忽然有了同仇敌忾的感情。王雪茹的语气间,再也没有丝毫龃龉,似乎早把武裹儿“吃独食”的事情,全然抛到了九霄云外。

武裹儿听得此言,有些犹豫:“姐姐,这样不好吧,咱们还是叫他起来便是。要是他恼了咱们——”

“怕他怎地!裹儿妹妹,你可知道,就是你这种软弱的念头,男人才会越来越强悍,越来越不把我们女人放在眼里。咱们女人哪,该温柔的时候,固然需要温柔,该强硬的时候,也不能强自压抑了自己的性子。否则,迷失了自我,又如何抓住别人?”王雪茹说道。

张易之听见这番话,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这,这是王雪茹吗?

若是武裹儿说出这番话,张易之倒是不会特别惊奇。历史上的她,恐怕比这要强悍得多。况且,武裹儿是太子的爱女,身份地位不比寻常,傲娇一点,份属正常。

可是,王雪茹说出这样的话,意义就大不一样了。

张易之决定,要打击一下王雪茹的嚣张气焰,不然的话,她还会把武裹儿这样一个无比听话,无比天真的小萝莉给带坏了。

当下,张易之蓦然一个翻身,将王雪茹压在身下,嘴里说道:“是谁要对为夫强硬啊?”

王雪茹神色一凝,嗫嚅道:“你,你原来早就醒了?!”此时的她,心下有些悲愤。昨天晚上,为了“报复”张易之,她故意使出浑身解数来“对付”他,就是想让他“尝尝本姑娘的厉害!”。想不到,到了最后,这男人不但打败了自己,还打败了自己的“盟军”。这让王雪茹有了一种“有仇没处报”的悲愤之情。

于是,方才王雪茹才会说出这番话来,也就是想趁机为昨晚的事情找回个场子而已。只要这男人比自己晚醒,比自己看起来更加的虚弱,她还可以当自己赢了。

王雪茹万万想不到,这男人竟然还像个没事人一般,看起来竟有些龙精虎猛的威势。这让王雪茹的芳心有些战栗。

“当然早就醒了!”张易之笑道:“就想听一听你们有没有在说为夫的坏话。想不到啊想不到,想不到——”

王雪茹脸色煞白,强自嘴硬道:“是我说的又怎样?”

张易之“嘿嘿”一笑,道:“那也没什么。咱们夫妻之间,总不能像外面那些粗人一样,一旦相互不服气,便拳脚相加,以力为尊吧!我倒是有个办法,公平的很,咱们也比斗一番,谁胜就是谁有理,如何?”

王雪茹眼神有些闪烁不定:“怎么比斗?”

张易之将头缓缓地向王雪茹那呼气越来越频繁的鼻子凑近,嘴里发出一阵阴阴的笑声:“你真的不知道?”

王雪茹还待嘴硬,却感觉张易之的那一双大手不规矩起来,开始在自己的身上缓缓地游走。

想那王雪茹虽然天赋比一般的女子要强上不少,到底是个初经人事的少妇,又如何能经得起再一次的挞伐,她的脸色霎时间变了,那一双诱人的柔唇开始微微发颤:“你,你可不能——人家——”

张易之看对方神色间颇有服软的意思,也不为己甚,便放开了他,坐起身来。

那武裹儿倒也机巧得很,见张易之要去抓自己的衣服,便抢先抓过,开始帮张易之穿了起来。

感觉到当今太子殿下最宠爱的小女儿、历史上著名的浪荡公主武裹儿正像个小妻子一样,很认真地将一件又一件的衣服披在自己的身上,张易之的虚荣心得到了绝大的满足。他简直想要仰天长啸,告诉所有人自己此时的得意心境。但他终究没有任何言语和动作,就连脸色也极为平静,就这样任由武裹儿为自己穿好衣衫,这才回头向两个小娘子笑笑,出门而去。

这一天,乃是新正之期,新年新气象,四处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就连这驿馆之内,也是瑞气照人,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畅的笑容。

而这中间,又属送亲使张易之张将军的笑容最是灿烂。他的神色,已经不像是过年了,倒像是捡到了一大箱金银珠宝一样,见人就笑,没人也笑。这倒也有一个好处,让整个驿馆之内,众人都变得异常的轻松,那觥筹交错的声音,也变得异常的响亮。

不过,这驿馆之内的喜庆气氛,只持续了短短的一天。第二天一大早,这里就沉浸在离情别绪之中了。太子卫率的绝大部分兵将要走,侯门海和他领来的那群幽州劲卒也要走。将近三百人的送亲团,大部分人都要走,最终能留下的,只有区区不足五十人。

这么多日子的朝夕相处,并肩作战,大家早就在心底里生出了别样的情谊。虽然事先就得到了要走的消息,临到时间,众人还是不免有些不舍。送别之际,不少面对着凶恶的狼群和武艺高强的敌人都没有流泪的年轻人,都落下了眼泪。

最后,还是张易之一声令下,送行的人让出了一条道路,才让大队人马得以从容离去。

这以后,大家又无所事事地在这驿馆之内住了几天,随着时间的推移,众人的离情别绪也渐渐淡漠了许多。这一日,张易之终于接到了来自沂州此时崔玉书的消息:契丹派来迎亲的人,已经来到了石岭关外。

第428章 两位特勒

石岭关,位于定襄县和阳曲县交界之处。35zww.com其东,是小五台山,其西,是官帽山,皆是当地颇为高耸的山川。石岭关位于这两山环绕之间,地势极为险峻,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作为防范突厥人入侵的第一道雄关,石岭关内从来都有重兵把守。如今,突厥人日益强大,南侵之心也是一天比一天炙热,大周朝廷在石岭关上的兵力投入自然也相应增大了不少。

今天,石岭关外来了两百骑兵士,自称是突厥派来迎亲的。关上的守兵闻讯之后,立即飞报刺史衙门。

这虽然只是区区的二百骑,却还是引得关上的守兵一阵紧张。这些年以来,突厥和大周之间,时常便有摩擦,这石岭关也曾几次被突厥人叩过,关上的守兵对于突厥人已经是极为敏感了。二百骑自然是不可能对这样一座雄关形成太大的威胁,必要的防范却还是必要的。

在守将的一声令下,关上霎时间便多了好几重埋伏,表面看起来毫无异状,实则杀机重重。

到了这一天的中午时分,张易之领着送亲团留下来的那部分人,终于出现在了石岭关。让关外的突厥人将相关的文书射了进来,并且一一验证过了之后,张易之等人才缓缓地在守关的士兵如临大敌的护送下,出了关,来到了那一队突厥兵士的面前。

张易之这一路以来,还算镇定。想当初,若非牵念着张昌宗生母的事情,他甚至还不甚情愿前往突厥的。既然决定了要前往突厥,他便义无反顾,一路上也算是客服了一些艰辛。对于前往突厥,他是没有任何抗拒的。但看见突厥人就在眼前,他还是不免有些紧张。

其实,沂州仍处在大周的内陆地区,这二百突厥人应该是用了正常的官方渠道,才得以踏入这大周的地盘前来接人的。若是在这里翻起脸来,肯定是这二百突厥人先完蛋,而不是张易之这一队人马。35zww.com

饶是如此,大周民间对于突厥人的愤恨和恐惧,还是影响到了张易之,他忽然感觉自己想要在真正的突厥人地盘中有所作为,还是殊为不易的。不论如何,首先还是得过了自己这一关。

张易之回头瞄了一眼,却发现这一行人个个都是一样的面色发白,相对之下,自己竟是最镇定的。于是,他笑了,这一笑,立即把自己的紧张之感尽数排解除了脑海之外,只过了短短的一瞬间,他就变得无比轻松了。

张易之却不知道,车内的那位郡王还有他的侍女们早已是面色如土,像一群正在被押往刑场的死刑犯一样。

突厥人为首的两员统兵将领,是两个年轻人。在这两个人的引领之下,二百骑突厥士兵早已下了马,正站在雪地里无声地候着。

这二百人的眼睛,都是齐刷刷地向大周的送亲团望来,眼里的关注之色不言而喻。这也难怪,自古和亲,都是中原人把自己的公主往北方送,今次送的却是一个男人,这种亘古未有的事情,自然更加容易引来关注。这些突厥兵将也都是活生生的人,都有自己的好奇心。他们当然也想看看,这位有史以来第一个招赘上门的汉人郡王,长成什么模样。

纵马来到突厥大队人马面前,张易之轻轻一抬手,包括武延秀的马车在内,后面的人尽数停了下来。

张易之当先下马,来到了两位突厥将领面前,拱手道:“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放眼一看,这两位突厥人的长相,还真是颇为喜庆。那高个子的,面相凶横,满脸长髯,倒是和武延秀有几分相似。不过,武延秀其实是有几分帅气的,而这人实在是当得一个“丑”字。不过,这丑汉的眼神倒是相当平和,并没有他面相上显示出来的那种凶横之气。

另外那个统兵将领,张易之一看之下,有些讶异。他很早就听说,突厥的男人都是那种标准的黑大汉,一个个都颇为丑陋。这第一个男人,也的确是符合这种说法。但眼前这一个,却完全和“黑丑”这两个字全不相干。

相反,这人非但不黑,反而颇为白净,非但不丑,反而是眉清目秀,姿容堪称俊美。像这样俊秀的男人,莫说在突厥人里边,就算是在汉人中间,也并不常见。张易之一见之下,难免有点失神。

那白净男子见到张易之失神,登时不满,道:“看什么看!”神色颇有些不友好。而且甫一出口,竟是标准的大周官话,让张易之等人想要装听不懂,都有所不能。

好在,那黑大个立即出来打圆场了,道:“我是弋速可,你们叫我弋特勒就好了。这位是我兄长,云特勒。”

“特勒?”张易之听得略略一愕,道:“你们难道都是默啜可汗的儿子吗?”张易之知道,突厥的特勒,大抵就相当于大周的王,所以才有此一问。

那弋速可弋特勒笑道:“我们的确都是可汗的亲骨肉。”

张易之对默啜这个枭雄暗暗佩服了起来。迎亲这种事情,派一员大将过来就可以来,他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竟然派了两个儿子过来。你可以说他漠视亲情,对自己儿子的生死毫不在意,从另外一方面说,此人实在是魄力非凡,他就是看准了大周人根本不会对他的儿子下手,才会如此作为。

“喂,我们都已经自报家门了,你到底是不是那个什么什么王的?”那看起来应该很暴躁、很没耐心的弋特勒显得极为有耐心,倒是那个看起来应该沉稳不少的云特勒显得颇为不耐,高声问道。

张易之微微一笑,暗忖道这小子真是太没见识了。如果他是什么什么王的,那后面的那辆马车里又是载的谁人?

不过,张易之也只能在内心里笑笑而已,表面上总是要给这个年轻的云特勒几分面子的。他正色道:“下官乃是这次赐婚的送亲使,我家大王正在那车子里面哩!”

那云特勒顺着张易之的眼光望去,似乎这才发现了那辆硕大的豪华马车一般,道:“你们汉人那些达官贵人果然羸弱。看看这马车,如此的奢华,想来里面一定舒服得很了。哼,就连出行,都要以这种奢华的车子代步,显然是个吃不得一丁点苦头的,在其他方面,又能有多大的出息!”

张易之笑笑不语。

那云特勒却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立即说道:“那你还不立即把你们那个没用的什么什么王叫下马来,让我们看看到底长什么样子!”

张易之终于被这颐指气使的语气弄得有些恼怒。他正要反唇相讥,却听那弋特勒笑道:“这位将军莫要生气。我们突厥人就是这样,说话直来直去,绝不会转弯抹角。事实上,我们兄弟两个,都对我们这位未来的姐夫有些兴趣,想要看看他到底长什么样子,还请将军行个方便!”

张易之听见那“姐夫”二字,神色略略一变。在他看来,这弋特勒起码也有二十六七岁了,如果突厥招亲的那位公主是他姐姐的话,岂不是——

那弋特勒似乎也看出了张易之的疑惑,笑道:“将军莫要惊异。其实,我今年十五岁,我那位姐姐今年只有十七岁!”

张易之听得差点一跤摔倒,在内心里,他不知道暗暗骂了多少句:“瞎了我的氪金狗眼!”这哥们看起来都像个中年男子了,想不到居然只有十五岁,这形象,老成的也太过分了吧!

第429章 云特勒发飙

那弋特勒似乎已经习惯了众人这种诧异的眼神,也不以为意,只是略略一笑。35zww.com那云特勒却有些不耐烦了,道:“喂,让你去把你们那个什么什么王的叫出来呢!”

若是方才,张易之听见这说话口气,定然大怒。这会却十分的平静。原因无他,这十五岁的小孩子,就敢带着这么点人孤军深入大周的地盘来接人,实在是令人不服不行。这种人,就算个性跋扈一些,也值得张易之让他们三分,因为他们本就是有胆识、有本事的。

张易之也不答话,回身过去,来到武延秀的马车前,道:“大王,您也听见了,这两位突厥的领兵特勒,想要见见您,不如您就下车来和他们见个面吧!”

里面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张易之凑过去细细一听,却忽然没了动静。张易之苦笑一声,只好耐下性子略略等了一会子,却一直没有听见任何动静,他终于忍耐不住了,一把掀开车幔。

果不其然,车内的角落里,武延秀正搂着几个侍女,在那里瑟瑟发抖呢!他的面色固然是前所未有的苍白,那脸上浓密的胡子也是一颤一颤的,看起来真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张易之却不淡定了,这小子这个反应,事实上已经很丢汉人的脸了。这时候他再回想一下方才那云特勒的嘲讽之言,居然觉得很有几番道理。当下,他怒了,一把跳上车子,上前揪住武延秀,就往外走。

那几个侍女自然是一片慌乱,嘴里发出一阵一阵的尖叫,却不敢阻挠张易之。而武延秀也是杀猪一般大叫:“张易之,你想要作甚?”

张易之一边拖着这厮往外走,一边冷哂道:“大王,你两位小舅子前来探望你了,马上就要成一家人,你总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吧!”

那武延秀哪管他什么小舅子大舅子的,他这人胆小如鼠,听得突厥人所做的那些事情,就害怕得要命,更不要说见什么突厥人了。www.65txt.com情急之下,他破口大骂起来:“张易之,你是什么东西,孤王要见谁不见谁,自己不能做主吗,难道还要你来替孤王决定?快把孤王放开,不然的话——”

张易之一阵无语。他现在才发现,自己的老婆当初还曾经被这鸟人死缠烂打地追求过一阵子,是一件多么耻辱的事情啊!这种人,实在是连情敌都不配当。

“不然你想怎么样?”张易之手上和脚上并不放松,嘴里也毫不客气。

武延秀顿时噎住。他虽然是堂堂郡王,爵封一品,但真要论起来,就算是当初在神都的时候,都不能把张易之怎么样。更何况,他如今就要入赘阿史那家族,成为突厥人的女婿。

霎时间,武延秀就像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再也没有挣扎,只是软软地挂在张易之的手臂上,任由张易之将他夹在腋下,向前行去。

旁边的那些士兵还有宦官看了这哥们的样子,再想一想方才那个云特勒不客气的语气,都是羞赧不已,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位,实在是怂得没法治了。

不一会,张易之就将武延秀拖到了两位突厥特勒的面前。那两人的反应有些不一样。

那弋特勒的眼神里,满是嘲弄之色,看他的样子似乎想笑,但大概是想起眼前这厮是他的未来姐夫的缘故,只能强行忍住。但那轻蔑的神色,是任谁都能一眼看穿的。

那云特勒的神色则不像是嘲讽,而像是愤恨。他的脸色涨得通红,一张俊脸上布满了怒色。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简直就像是要喷出火来。大概,他和自己的姐姐关系更好一些,对于眼前这个窝囊废,就更加要看不惯一些。

“你给我站起身来!”那云特勒手上马鞭一扬,发出一声渗人的“呼——”,嘴里厉声喝道。别看他年纪不大,喊声也没有多大的威势,那形象看起来,却殊为可怖。

武延秀何曾见过如此凶神恶煞的人。想当初在神都的时候,人都说他那位姑祖母厉害,但他姑祖母说话的时候,也没有见如此暴跳如雷的。武延秀毫不怀疑,只要他的反应稍稍迟了一点,那云特勒手中的马鞭,立即会落到他的身上,在他身上留下一道短时间内无法抹去的印痕。

武延秀浑身一颤,连忙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来。

那云特勒看了看长相极为威武雄壮的武延秀,再看了看俊美得像个小白脸的张易之。他们两个,一个畏畏缩缩,胆小如鼠,一个恬淡从容,举止有度,和他们的外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人道是,人比人,气死人。眼前的情况就是这样,张易之的从容,就愈发的衬托出了武延秀的懦弱。若是没有张易之站在武延秀身边,那云特勒或许还不至于对他如此愤懑,可是有了张易之在身边,他这种愤懑就有了绝对的道理。

“你给我站直一点,腰杆子挺直一点!”云特勒有点歇斯底里,把武延秀当他的士兵来使唤了。

也顾不得身后近百汉人屈辱的神色,武延秀果然一个立正,把身子挺直了不少。这样一看起来,果然是很有几分挺拔威猛。

云特勒脸上的坚冰并没有丝毫融化的迹象,他兀自恼恨得很,遂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武延秀乖乖地应道:“我是大周淮阳王武延秀!”

“名字听起来倒是不难听,长得和他一般丑,胆子却比任何人都小!”云特勒指了指身边的弋特勒,说道。

那弋特勒本来一直站在旁边看热闹,一脸的笑容可掬。一听云特勒这话,他那一张本就很黑的面孔,顿时成了紫酱色。但是,他的地位看起来明显比云特勒低一些,竟是没有任何出言反驳的意思,只能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神色别提有多尴尬了。

张易之却心下一动:“原来,这两位特勒之间,似乎也有些不对付呢!”

张易之并不知道这个信息对于自己是否有用。他只知道,这突厥之行,绝不会风平浪静,随时都有可能会扬起风波。为了自保起见,一切有可能用得到的信息,都不能轻易错过了。

那云特勒兀自不罢休,又当着众人的面,狠狠地训斥了武延秀一番,直将这个汉子训斥得面红耳赤,都没有歇止的意思。

最后,还是张易之看不下去了。他虽然也十分的不喜欢武延秀如此懦弱的人,但武延秀毕竟是汉人,而且是这次的和亲对象。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对他横加训斥,所有汉人,包括张易之这个武延秀的前情敌都不免感觉面上无光。

当下,张易之站出来,道:“云特勒,我看还是到此为止了吧,今天天色也不早了,咱们总该启程了吧!”

那云特勒脸色一变,扭头瞪着张易之,却见张易之正以毫不退让的平静眼神向这边扫来。两人的眼神在半空中相撞,久久没有分开。

最后,还是云特勒率先扭过头去,望向别处,嘴里说道:“启程可以,不过这个废物必须和其他人一样,骑马!”

武延秀的脸上,顿时现出哭色。

云特勒却以毋庸置疑的语气说道:“怎么,你不愿意吗?你要知道,在我们突厥,妇女和小孩都要自己骑马的,你一个大男人,难道还骑不得马?”

武延秀扭过头来,求助地望向张易之。却见张易之根本没有向这边看来,他只好咬了咬牙,应道:“好吧!”

第430章 女人?

这一天,严格来说,只有半天都不到的时间,大队人马却走了以往一天都不止的路程。***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到了当天夜晚,当大队人马安下营寨的时候,武延秀几乎哭了。他实在太累了,作为堂堂郡王,他还没有这样没命地赶路过呢。偏生那云特勒横竖看他不顺眼,眼神一直不离他左右,让他想偷进马车里面歇息一下,都没有机会。

张易之和两位“高手”倒是早早歇下了。

事实上,张易之对于白天的事情,也有些无语。想不到,大周的堂堂郡王、突厥的未来女婿,还没有到达突厥的地盘,就遭到如此羞辱。作为这次送亲的钦使,张易之竟是无可奈何。毕竟,那云特勒所说,也字字都在理上。武延秀那厮,实在是太懦弱,太丢汉人的脸了。若是这性子不改过来,到了突厥那边,当“妻管严”是必然的,被戴绿帽也是可以预见的,就怕就是这样还要遭到鄙夷呢。

作为一个汉人,尤其是作为送亲使,张易之真是不希望武延秀过上那么悲惨的日子。

对那两位莫名其妙的特勒,张易之也是觉得很有些不妥。本来嘛,这里还是大周的地盘,那云特勒就算要摆娘家人的威风,完全可以到了突厥的地方再摆嘛,又何必现在就如此迫不及待呢。

正惊异见,张易之感觉有一双小手探到了自己的身上,低头一看,却见王雪茹正在帮自己除去外袍。而武裹儿也没有闲着,一边扶着自己来到床边坐下,一边开始帮自己锤肩。

张易之心下暗爽。暗暗觉得那除夕之夜,爬到武裹儿的床上,绝对是他这些日子以来,做出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若非快刀斩乱麻,如何会有今天的风流快活。这几天以来,张易之简直享尽了人世间的妙味,不仅是指夜间睡下之后,还包括白日里三人独处之时。就眼下这种两人抢着服侍他的情景,已经是极为寻常的了。

不能不说,这古代的女子比起二十一世纪来,“服务意识”实在是强上太多太多了。***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根本不需要张易之吩咐,端茶递水、宽衣捶背这种事情,她们都能做得十分的自然。

尽管这两人身份不凡。一个是豪门之女,另外一个直接就是郡主。

张易之的眼睛在二女身上一阵睃巡,从她们的眼神里,分别捕捉到了一缕疲倦。这也正常,她们在家里都是娇生惯养的,何曾吃过如今这样的苦头。

当下,张易之轻轻拨开两人的玉手,道:“不必侍候我了,我自己来吧,赶了这么久的路,我都累了,你们岂能不累!”

王雪茹微微一笑,又将手伸过来,嘴里说道:“没事的。你若是自己动手,又要两个女人做甚用呢?”

张易之有些无语。只有任由张易之小心翼翼地帮自己褪去衣衫。

而武裹儿一双小手还是在张易之的背上、肩上、大腿上轻轻锤着。似乎是漫不经意的,她忽然说道:“五郎,你有没有觉得,那云特勒有什么不对之处呢?”

张易之点点头,道:“这人不对的有些不对,他的行径,实在是有些不合情理,完全像是故意在为难淮阳王一般。依我看,再这样下去,恐怕到不了突厥,淮阳王就会选择逃跑!”

王雪茹的语气和武裹儿一样漫不经意:“那你知道为什么他会如此对待淮阳王吗?”

“应该是性情使然吧!”张易之一言既出,蓦然惊觉:“不对!若他天性刻薄的话,默啜可汗没有理由派他前来迎亲的。况且,那位弋特勒看起来倒是比较沉稳,若是他觉得那云特勒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对的话,没有理由袖手旁观的,他应该出来阻止才是!”

“五郎果然聪明,这正是我们姐妹想到的呢!”大概是因为和檀郎心有灵犀的关系,武裹儿大为雀跃,手上也忽然忘记了轻重,小粉拳重重地砸在张易之的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嘭——”

武裹儿顿时色变,可怜巴巴地望着张易之。

武裹儿的力气不大,但忘形之下,这一下的杀伤力还是很强的。张易之只感觉,在那一霎那间,自己的脏腑都跳动了一下,十分难受。但甫一看见武裹儿悔恨的表情,他连忙挤出一缕笑意,道:“没事的,没事。”连忙又岔开话题道:“你们又发出什么不对的地方了呢?”

王雪茹先是轻轻地横了武裹儿一眼,细细查看了张易之一番,感觉他的确是没有什么大碍,才说道:“五郎有没有觉得,那云特勒对你的态度,比对淮阳王,要好了很多哩。下午启程了之后,他一直在没话找话地和你说话。方才,他本来还要赶路的,淮阳王就差点求他停下来安营扎寨,他都没有听,而你只是一句话,他立即改变了主意。”

被王雪茹这么一说,张易之也回想了起来,觉得那云特勒对自己,是很客气。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是越来越客气。要知道,当初刚见到他的时候,这哥们对他张易之,也是颇为冷漠的。

“被你这么一说,我也感觉的确是那么回事。不过,这也十分正常吧。我乃圣上钦点的送亲使,代表的是煌煌大周,而他也是突厥的钦使。多一点交流,何足道哉?再说,突厥人敬重英雄,厌恶懦夫。我虽然不是什么英雄,比起咱们那位淮阳王来,就好了太多了。他对淮阳王不假辞色,而对我很友好,也在情理之中吧!”张易之道。

王雪茹乜了张易之一眼,没有继续说话。这时候,张易之的外袍和靴子已经脱去。她做了个示意,张易之立即躺倒,而两个小娘子七手八脚,一个一个将张易之的脚扶上床,另一个帮张易之盖好被子。

这一切,张易之自己要做到,不过是举手之劳。但他若是做了,两个小娘子反而会不满,进来惹出没必要的话头来。因此,他虽然有点小小的不习惯,还是躺着没动,任由二人施为。但他嘴里却没有闲着:“你们怎么不说话?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王雪茹一边一边伸手去解自己的衣衫,一边说道:“你说的这一切,都没错,不过却没有说到点子上。”

张易之为之惑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才是真正的点子呢?”

武裹儿将头凑过来,直到一双眸子离张易之不到一尺的距离,才缓缓地说道:“最重要的是,那云特勒本身,是个女人!”

“啊!”张易之不由得失声惊呼。也由不得他不惊奇。他根本就没有往这方面去想。

“我们两个都是女扮男装的,这方面的识别力,要比你强得多了。你看看他们突厥的男人,哪一个不是那弋特勒一类的模样——五大三粗,胡子拉碴。这云特勒就算是比一般的要清秀一些,也不至于如此清秀吧!再说了,那女人自从见了你以后,那眼神就像狗熊见了蜜糖一样,片刻都不肯稍离。你说为何我们这送亲团近百人,他为何对个个都爱理不理的,偏生对你却如此殷勤客气?再综合这许多的迹象,你想想,她能不是个女人吗?”

张易之听得目瞪口呆。他待要不信,但内心底却似乎有个声音在催促他相信似地。他简直矛盾极了。

“待我明天去试探他一番再说!”张易之做出了决定。

武裹儿狡黠的声音立即响起:“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为了让你明天没有精神勾引她,我们姐妹商量好了,今晚——嘿嘿嘿——”

第431章 佩服佩服

第二天早上,张易之醒来的时候,只感觉四肢有些无力,这感觉,比当初元旦那一天的早上,还要强烈得多。***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也难怪。两位小娘子如今的战力实在不是那天所能比拟的。加上她们为了让张易之不能出去沾花惹草,竟苦心孤诣地使出这一招“釜底抽薪”,自然是要全力施为。全力施为的效果是很明显的。饶是以张易之的强悍,也有一种受了内伤的感觉。

当然,人道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两位小娘子如此不顾一切地和张易之硬碰硬,情况自然比张易之也好不了多少。至少,张易之醒来了,她们却还是好梦正酣。

张易之扭头看了看左右两边的两个小娘子,也不想惊扰到她们,便轻手轻脚地坐起身来。想不到,他只是这样轻轻一动,两人同时睁开了眼睛,又同时发出了一声惊愕的“啊!”

张易之苦笑一声:“外面还算安静,想来时辰还早。你们就多歇息一会子吧,我先起来看看。”

二女同时从铺上弹起来。那王雪茹说道:“夫君起来了,我们怎好继续睡着?”

而那武裹儿说得更加直白:“我们还要看着呢,不能给那女人机会。”一言刚了,忽然又想起这句话很有可能成为“妒妇”的证据,她又加了一句,道:“若是咱们大周的女子,五郎又喜欢得紧,我们也不好多说什么,但这是突厥的女子,而且地位非同一般,我们可不能让夫君被她诱惑,以至万劫不复!”

张易之洒然一笑,道:“你们放心好了,我行事岂会毫无分寸!再说了,我又不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的薄幸汉子,自然知道节制。”

二女相视一眼,并没有反驳,但神色间,不信任的意味却十分的浓厚。www.65txt.com饶是如此,两人还是七手八脚地帮着张易之穿好衣服,盥洗完毕,才开始自己的漫长而复杂的化妆。

为了表现自己不为其他女子所惑的决心,张易之表现出绝大的耐心,在旁边一边细细看着,不时对二人的妆扮指手画脚一番。二女对于这种善意的提醒也都是言听计从,神色间颇为欢愉。

就在此时,忽听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声,而且这嘈杂声越来越近。张易之神色一变,他这帐篷内金屋藏娇,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的。为了保守住秘密,张易之的帐篷就算是他的绝对亲信张家兄弟还有林秀他们,都不能轻易进入。现在,这声音是朝这边来了,不能不引起他的重视。

二女同样色变。她们知道,她们的身份若是这时候被发现,必然要被立即送去神都,绝对没有商量的。而若是她们现在回到神都,以后还能不能和张易之见面,就难说了。至少,王雪茹肯定要被另嫁。

“聘则为妻,奔则为妾。”古来若是。女子和男人私奔了,就失去了成为妻的资格,只能为妾。而堂堂的太原王氏,自然不能容忍自家的嫡女成为别人的妾室。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将王雪茹另嫁。

张易之沉声道:“你们不必着急,我出去看看!”他心下也略略觉得古怪。他的侍卫们都知道他早上不喜欢被惊扰的,因此上,他们不论在做什么,都尽量放轻手脚。如今,这喧闹之声传来,想来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张易之转身步出帐外,却看见远远的有几个太子卫率的士兵正挡在那里。而在他们面前的,正是那个被武裹儿她们怀疑是女子的云特勒。云特勒的身后,则是他的几个贴身侍卫。

看起来,这两方人似乎正在对峙之中。那云特勒的一伙人由于人数上占据优势,步步进逼。而太子卫率的士兵们也不愿退却,一个个都挺起了自己手中的刀枪。

气氛有些肃杀,一场火并看起来似乎已经迫在眉睫了。

张易之不敢怠慢,连忙快步上前,嘴里喊道:“住手!”

甫一听见张易之的声音,两方人马同时收住了手脚,各自往后退却了一步。张易之见了,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要是现在这两方人就这样打起来,不论谁胜谁败,他这亲肯定也就不用送了。换句话说,他张易之必然是那个失败者。

“怎么回事啊?”张易之来到两列队伍的前面,尚未站定,迫不及待地问道。

周军这边,为首的是一个火长,连忙上前应道:“将军,他们这些人莫名其妙地要往里面闯,我等无奈,只能阻拦。”

张易之“哦”了一声,将目光往云特勒那帮人那边扫过去。

那云特勒性子果然有些急,听得周军火长这般说,连忙大声辩道:“胡说,什么叫莫名其妙往里面闯?我不是已经和你们解释过好几次了吗?我们的武士在前面的森林里打到了一头麋鹿。我过来,只是为了邀请张将军一起品尝鹿肉的。你们怎能如何胡说八道?”

张易之仔细看了一眼云特勒。忽然觉得王雪茹和武裹儿的话,真有几分道理。她们不说还可,她们一说,张易之再看这云特勒的眉目,感觉的确是清秀得过头了一些,十足的女子样貌。尤其是那双丹凤眼,若是长在男人的身上,绝对比李莲英还李莲英。

而且,这云特勒的声音也有些尖细。平时,她说话小声的时候,这一点也还不是特别的明显,现在他忽然高声辩驳,声音明显有些女性化了。

一时间,张易之已经有了七分的把握,这位云特勒的确是一个女子。看清了这一点,张易之心下暗暗警惕。他现在对于自己的男性魅力,是极为有信心的,若是真被这突厥人看上了,怕真会成为一个很麻烦的问题。而且,张易之也决不能让自己看上一个突厥女子,因为他很确定,现在的大周和突厥固然是盟友,但反目成仇是迟早的事情。所谓的和亲,亲倒是亲了,和却是绝对和不了的。

当下,张易之堆起礼貌性的笑容,向云特勒道:“云特勒的好意,下官心领了。不过,特勒你也许不知道,我们这大周的使团里面,每个人的待遇都是一样的,包括吃喝。所以,兄弟们吃稀饭,我就必须吃稀饭,兄弟们吃干粮,我就必须吃干粮。这一点,不能因为我是他们的统领,就有所差别!”

张易之一言既出,对自己这个拒绝的理由十分满意,暗忖道:“这样一来,你总没有理由继续纠缠了吧!”

但是,张易之这份得意仅仅持续了短短的一霎那,甫一看见云特勒的神色,他就暗暗开始喊“糟糕!”了。

原来,那云特勒听了张易之的话,非但不以为忤,眼睛反而亮了起来,那神色间的赞赏之意,简直是难以掩饰:“将军年纪轻轻,能做到如今高位,果然不是幸至。和士兵们同甘共苦,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难之又难的,将军却能做到,真是让人佩服啊!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和将军一起品尝一下贵军的早餐呢?”

张易之简直崩溃。他忽然感觉,其实方才就答应了这家伙,和他一起去吃他那鹿肉,恐怕也不至于这样啊!

略略沉吟,张易之断然拒绝:“云特勒,不是本将军吝啬,不肯想请。实在是本军之中,每个人每餐的食物都是有定量的,若是我请特勒你吃了,我们军中就至少有一个人会挨饿,这是我所不愿看见的!”

张易之没有想到的是,他这话甫一出口,云特勒神色间的赞赏之意,越发的浓烈了:“将军治军,真是面面俱到,佩服,佩服!”

第432章 突厥地盘

此言一出,太子卫率的那些士兵们一个个都差点跌倒在地。三五中文网这云特勒不是突厥人吗?他们突厥人野蛮人不是都很直率的吗?怎么这家伙如此虚伪?刚刚,他还在和周军的人对峙,差点就打起来了,怎么见了对方头头出面,就变得如此软弱了?这小白脸现在说话的语气,哪有一丝一毫方才那种强硬啊!

还有的干脆就开始嘀咕:“不会吧,突厥人也会拍马屁?”

合着,在汉人的眼里,北方的这些夷蛮都是那种只会闷头向前冲的莽汉,根本不以为他们也懂得人情世故,更不以为他们还会拍马屁。所以,大家见了云特勒的反应,才会如此惊异。

张易之终于肯定了这云特勒的身份,知道他,哦,应该是她——绝对是一个女子了。只是,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张易之却有些糊涂。

最容易想到的,就是这位根本就是武延秀要嫁的那位公主。

从年龄上来说,这位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倒是正符合待嫁公主的年纪。而且,她行事颐指气使,显然是一个习惯于发号施令的人,显然身份颇为尊贵。最重要的是,这姐们一出现,就点名要见武延秀,甫一见到他,见他懦弱不堪的样子,又极为恼怒,很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姿态。

问题是,突厥人怎么可能让一个新娘子自己来接自己的丈夫呢?就算是入赘,似乎也没这样的规矩吧!

一时之间,张易之有些拿不定主意。但他不急,因为他明白,这一路上还有足够的时间,留给他去试探,去了解。况且,这个云特勒的真实身份,对于张易之来说,真不是那么重要。张易之只是一个送亲的人,把武延秀送到黑沙城,就完成任务了。至于胆小鬼武延秀的老婆是什么样的人,和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当然,这一路以来,张易之和武延秀这厮接触也算是很多了,这厮本质不坏,至少在诸多的小一辈郡王、郡公之中,算是没有机心的那么一个人。35zww.com张易之和他的交情谈不上深厚,相处却也算得上和谐。若是这家伙的老婆真是这个云特勒,张易之只能为他祈福。这云特勒现在就骑在他的头顶上拉屎、撒尿了,以后还真不好说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张易之心下虽然有不少的念头在打转,面上却是绝不显露出来的。他甚至还谦逊地一笑,道:“云特勒过奖了,你父亲迁善可汗才真是治军的高手呢,下官不懂得什么治军之道,只好自己多吃一点苦了!”

说罢,张易之很认真地看着云特勒的反应。

云特勒被张易之的眼神包裹住,脸上扬起一片红晕。饶是如此,她眼角的自豪之色却是掩饰不住的:“张将军客气了!”

张易之顿时恍然。他方才那句话,看似普普通通的礼貌之言,却是别有深意的。他的目的,就是试探一下默啜可汗和这位云特勒的关系。如果云特勒的确是默啜可汗的女儿,张易之夸奖默啜可汗的时候,云特勒必然会由衷的高兴。事实也正是如此,云特勒的自豪神情,出卖了他的真实身份。

张易之已经能够确定,这位云特勒应该也是突厥公主,当然,是不是武延秀的未来夫人,还要继续观察。

正在此时,忽听外面一阵不耐的声音传来:“四哥,你说出来走走就回去吃饭,怎地还不回去啊?”声音粗豪,正是弋特勒所发。

云特勒的脸上顿时又红了。她本是私自出来邀请张易之,并没有和弋特勒商议。现在,这弋特勒这样不管不顾地喊出来,岂不正将她的心事暴露了出来吗?

云特勒回过头去,没好气地喊道:“老五你鬼叫什么,就不能沉稳点吗?”

弋特勒一脸的无辜,声音非但没有变小,反而越发的大了:“四哥你这是什么话?咱们草原上的汉子,要那么斯文作甚?再说了,昨天见你教训那个汉人的什么什么王的,也没怎么沉稳啊,现在怎么要我沉稳起来了?”

那群汉人士兵听得这哥们如此大大咧咧地说话,都觉好笑,一个个都站在原地抽搐起来。那云特勒简直无地自容,一张俏面上早已涂满了粉色,他扭头就走,再也没有丝毫停顿。

张易之站在原地若有所思:“这两‘兄弟’性格很不一样啊,不知道能不能利用一下。”回过头去,却看见武裹儿和王雪茹正站在那里,四只水灵灵的眸子,同时盯着云特勒远去的方向,敌意极为浓烈。

吃过早餐之后,队伍继续进发。

这一路上,云特勒还是一如昨日,对武延秀不假辞色,动不动就以言语来讥讽,有时候武延秀实在忍不住为自己辩驳一句,云特勒立即就会换上皮鞭来和他说话。如此再四,武延秀终于彻悟,远远的看见云特勒,立即躲开,绝不敢靠近他身边二十步范围之内。

而云特勒则是一如既往地有事没事就来找张易之唠嗑。张易之为了探查他的真实身份,同时也借机打探突厥的现时情况,倒是对他和颜悦色,两人聊得算不得投机,却也和谐。

只是,张易之身边的两位“高人”对于张易之的人身安全似乎有些不放心。他们甚至对云特勒亲自刺杀张易之的可能性,都不肯排除。因此上,每次张易之和云特勒走到一起,他们总会适时地出现,对张易之进行“保护”。

云特勒对此自然是十分不满,奈何张易之对这两位“高人”十分的“恭敬”,甚至好像有点畏惧。这让云特勒对两位“高人”也跟着无可奈何起来。偏偏这两位“高人”还都没什么高人的风范,说话绵里藏针的,怎么阴阳怪气怎么说,明嘲暗讽、扯谎撒泼这些招数用得简直是炉火纯青。

这样一来,云特勒一天所受的气,至少从次数上来说,也不比武延秀少多少。直到后来,云特勒又一次受了王大“高人”的气之后,猛然发现武延秀躲在后面偷笑,他才算是找到了排遣郁闷的好办法了。

于是,契丹女婿淮阳王就多了一个角色——出气筒。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旅途虽然枯燥,对于张易之来说,绝不乏味。两位小娘子为了应对来自“异国风情”的竞争,对他极为温柔,简直是千依百顺,让他过足了大丈夫的瘾。

而回到队伍里,张易之不仅在汉人这一队人马里面,有绝对的领导权,那云特勒也是对他极为殷勤那些突厥士卒虽然对他颇为不忿,却也丝毫不敢表现出敌意。

因着多天没有下雪,都是艳阳天,越往北去,地面上的积雪也是越少,道路虽然还是难行,比起当初刚离开幽州的时候,却已经好了很多。

这一天,当众人来到一座大山前面的时候,那些突厥人忽然莫名其妙地骚动起来。俄而,那些士兵们忽然同时举起手中的弯刀,发疯似的狂嘶起来,一个个都像是中了五百万大奖一般。

张易之大惑不解。他知道,这些突厥士兵虽然看着军纪不如汉军,但毕竟是特勒亲自率领的,起码的军纪还是有的。这样毫无顾忌地发泄情绪,必有内情。当下,张易之罕有地主动向身边的云特勒道:“云特勒,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云特勒自身也处在极度的激动之中,但对于张易之的提问还是十分很愿意回答的:“张将军,翻过这座山,就是我们突厥的地盘了,我们快要到家了!”

第433章 争论

张易之有种要翻白眼的冲动。35zww.com

突厥人历经千辛万苦,归家有望,自然是值得高兴的。他们却忘记了,他们回家,就意味着这大队人马里的不少人离家,他们归国就意味着这些人出国。他们忘记了,他们在这里庆祝,表现得越是热闹,汉人就越是难受。

张易之回头望了一眼自己身后诸人。那些士兵们、宦者们还有侍女们一个个都脸现伤感之色。那武延秀更是面如死灰,一双眸子彻底变成了死鱼眼。倒是张易之身边的两位“高人”,这会显示出了高人应有的风范,目光平静,那武裹儿的眼中,甚至还有一抹隐隐的兴奋。

“张将军,对不起了,勾起你们的伤感了!”不知什么时候,那云特勒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转过头来向张易之道。

张易之洒然一笑,道:“没什么,走是为了留,来是为了走,去是为了回,这本是很浅显的道理,只是大家不怎么看得开而已,倒是让特勒笑话了!”

云特勒轻轻地重复了一遍张易之的那句“走是为了留,来是为了走,去是为了回。”眼中忽然流露出无尽的喟然之意,幽幽地说道:“去了,真的就一定要回吗?”

张易之此时正在回头张望,自然没有注意到云特勒的神色,闻言,他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回过头来,嘴里却说道:“若非情势所迫,谁又愿意背井离乡!”

云特勒便怔怔地没有说话。武裹儿和王雪茹见了云特勒这般模样,相互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只有她们彼此才能明白的神色。

待得那些突厥人狂嘶乱叫一番,发泄完毕,队伍又陆陆续续地开始前进。这一次,突厥人像是打了鸡血一般,一个个都显得极为亢奋,打马向前,极为卖力。由于突厥人是在前面引路的,后面的汉人也只好收拾起负面情绪,紧紧跟上。***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这可苦了养尊处优的武延秀,频频叫苦,直到挨了几马鞭之后,才悻悻地止住了哀嚎。

这一天,大家不仅翻过了这座颇为高耸的大山,还向前突进了几十里路,才停了下来。

看见刚刚停下来的突厥人二话不说,开始搭建帐篷,张易之连忙上前,向两位特勒道:“两位特勒,下官有话要说。”

这些天以来,由于云特勒担负起了“外交”方面的任务,突厥统兵权几乎尽数交到了弋特勒的手中。何时启程、何时歇息,何时安营扎寨,一概由弋特勒发号施令。这样一来,张易之和这位大嘴的弋特勒倒是没有了多少接触的机会。

张易之甫一出现,两位突厥特勒的表现截然相反。云特勒是一脸的喜悦,张易之是极少主动找他说话的:“张将军有什么事?”

那弋特勒却是一脸的戒备:“张将军有事吗?”

张易之也不废话,直截了当地说道:“两位特勒,咱们不能在这里安营扎寨。”

“哦,为什么?”云特勒的眼中闪烁着浓烈的兴趣,而弋特勒则明显是礼貌性地发问。难得的是,这两人居然是异口同声。

张易之回过头来,指着眼前那莽莽的雪地,道:“两位特勒,你们看看,这种一马平川的地方,根本无险可守。万一咱们要是遇见马贼袭击什么的,岂不是糟糕?我张易之倒是不惜我这无用之身,只是我身负我国陛下交给我的重托,我不能对我要护送的人的安全不闻不问。所以,我希望两位特勒能认真考虑一下,选一个安全一些的地方安营扎寨。”

云特勒没有说话。他对张易之,一向是唯唯诺诺的,几乎张易之所说的,他就没有反驳过。这一次,他没有说话,其实就等于说话了——他不赞同张易之所言。

弋特勒则是很直截了当地对张易之的话表示了反对:“张将军,我知道你们大周地盘上,马匪猖獗,不过这里是突厥,你大可放心!”言语之中,透出强烈的自信,似乎在说:“我突厥大军所到之处,马贼什么的,自然要退避三舍,如何反而敢来撄锋?”

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也不能说出来。其实,大周临近北疆的地方马匪,很多根本就是突厥人,甚至是突厥的王室在幕后操纵的。南人富裕,这是谁都知道的,而突厥则地方贫瘠,百姓贫困,这里根本没有马匪赖以生存的土壤。所以,马匪当然要去大周的地盘作案,而不是跑来突厥的地盘挨饿。

对于弋特勒没有说出口的那一层意思,张易之也是明白的。但他假作没有听出来,继续苦口婆心地说道:“云特勒,你们突厥勇士战力强悍,所向披靡,这我是知道的。不过,你们这次带来的,只有区区二百人,未必能保万全。再说,就算是你们能将马匪击退,伤亡总是难免,咱们若是能尽量避免伤亡,岂不是更好?”

弋特勒对张易之表现出来的固执,有些无语。他很想干脆把张易之赶出去,但顾忌到张易之的身份,他只好耐着性子道:“那么,依着张将军,应该在什么地方安营扎寨呢?”

张易之道:“咱们当然应该依山扎寨。这样易于防守。你们看看,这雪虽然渐渐化了,但地面上、树上处处都极为湿润。这种时候,咱们根本不用担心袭击者用火攻。如此,咱们为何不充分利用高山的防守优势呢?”

弋特勒有些无语了:“张将军,这突厥草原之地,不是你们大周地方,到处都有高山的。咱们若是要等找到高山才安营扎寨的话,说不定今晚一晚上都要赶路了。”

张易之兀自不死心,道:“没有高山,小山也行啊,咱们人数不多——”

弋特勒终于忍不住打断张易之了:“张将军,我们都是突厥人,突厥的山山水水,这里的草原,我们比你了解。况且,我们被派来迎接你和淮阳王,是我们可汗对我们的信任,我们会把这当一件重要的事情来处理的,就不劳你指手画脚了!”

张易之一番苦口婆心,非但没有劝动弋特勒,反而引得他说出如此不客气的话,也自愤懑,冷哂一声道:“弋特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这是指摘本将军多管闲事吗?”

弋特勒也不肯相让给出了最强硬的回复:“张将军要这么想,本特勒也没有办法!”竟是没有否认张易之的话。

张易之大怒,冲上前一步,指着弋特勒:“你——”

一直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云特勒看见这两人一言不合,居然有动武的倾向,大急。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弟弟和张易之在这里上演全武行。当下,他连忙跳入张易之和弋特勒中间,说道:“停!你们都是有身份的人,岂能动手动脚!”随即,他又转向张易之,道:“张将军,今天的事情,我弟弟说的不错,咱们根本没有必要惧怕来自马匪的威胁。你的担心,有些多余了。”

张易之道:“我也不相信马匪敢造访突厥王庭大军的军营,不过是想有备无患罢了。”言下之意,为了自己保护的人的安全,他竟是不肯退让。

云特勒连忙说道:“张将军,你看这样可好。你若是信得过我的话,我来担保,保证你没事,若是出了事,我愿意以命相抵!”

张易之道:“不是我,是我们大王!”

云特勒皱了皱眉头。他方才所说的那个“以命抵命”,其实是很有一点“生死相依”的味道的。他自然不愿意和武延秀那个胆小鬼生死相依。但见到张易之倔强的眼神,他还是捏着鼻子道:“那好!若是你们大王有任何三长两短,我也愿自刎以谢!”

第434章 袭击

张易之商讨未果,回来之后,还是很认真地向自己这边的人下了个“加强戒备”的命令。www.65txt.com于是,周军营帐里,就开始了各种布置,算不得大兴土木,一群人倒也是忙得不亦乐乎。

周军的行动,在突厥人看来,实在是太多余了,太怯弱了,几乎所有的突厥人见了,都肆无忌惮地开始嘲笑。从周军的统帅张易之,到下面的一个区区的士卒,都被他们嘲笑了一个遍。

这些突厥人一个个都是粗豪汉子,平日里说话就很是粗俗,这时候嘲讽起来,自然更是厉害得很,什么话最难听,他们就说什么,根本没有因为大周和突厥两家最近关系良好,就稍稍积点口德。

好在,这些普通的突厥兵士并不懂大周官话,而周人更不懂得突厥话,周军明知道对方在嘲讽,倒还能镇定至若。

这一天入夜之后,张易之下令周军尽数和衣而睡。众兵士一大早就听见了突厥人的那些嘲讽的话,虽然听不懂具体的意思,大抵还是能猜得出来的。现在,张易之又下这等命令,大家都觉得小心得有些过头了,不免表现出了一点不满。

奈何,张易之乃是主帅,众人一直以来,对他都还算信服,这次他的态度十分强硬,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众兵士也只好遵命而行。

倒是张易之自己,回到自己的营帐之后,没有发扬出一贯以来,和士兵们同甘共苦的精神,在两位“高手”的殷勤服侍之下,宽衣解带。左右拥抱之下,芙蓉暖帐里面春意浓浓,个中风光之旖旎,绝非外人所能想见的。

若是在平日,甫一睡下,张易之便会开始“耍流氓”,从头到脚的不规矩。但今天,他居然是罕有的毫无动静,蚊香暖玉再侧,任取任求,他居然是毫无动静,一双眸子只是直直地盯着那帐篷的顶端。www.65txt.com

还是武裹儿率先耐不住了,主动在张易之的身上摸索起来,许久之后不见动静,干脆往张易之的身上爬。旁边的王雪茹见了,连忙叱道:“裹儿,下来,五郎今日太累了,就让他歇息一晚上吧。若是一直这般旦旦而伐,饶是他身体健壮,也经受不住啊!”

武裹儿一听,便讪讪的从张椅子身上爬了下来。她现在是初尝人间至乐之味,只恨不能自己变成檀郎所养的一条小猫,整天就腻在檀郎的怀里。这样,也可饱尝那美妙无比的滋味。但她对于王雪茹,还是很有几分忌惮的。

这时候,一直怔怔无语的张易之忽然有了点动静,发出了一声浅笑:“旦旦而伐?开玩笑!你们看,夫君我像是那随便就会被‘伐’倒下的银样镴枪头吗?不过,今夜——”

“今夜五郎你真有要事嘛,妾身知道的!”王雪茹接过话头,道。

“咦,你知道?”不仅张易之有些惊异,就连方才被王雪茹所斥,讪讪的躺在一边装死的武裹儿也抬起螓首,俏脸上写满了求知欲。

王雪茹道:“五郎你今天巴巴的跑去弋特勒的营帐,和他争吵了一番回来,回来之后,又不顾突厥人的冷嘲热讽,做出如此小心谨慎的安排,自然不会无的放矢。只不过,妾身却觉得,今晚上若是没有异常之事发生的话,倒还罢了,若是真发生了什么意外,五郎反而会难以洗脱自己的嫌疑呢!”

张易之听得略略一愕,然后眼中闪过震惊之色:“雪茹冷眼旁观,倒是透彻得很。”顿了顿,他的语气冷了下来:“可惜,有些事情,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况且,‘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其他的不说,若论狡诈多变,他一个十五岁的突厥特勒,岂能和我这样一个在阴谋诡计中成长起来的人相提并论!”

王雪茹努力地敛去忧心之色,将自己的螓首埋入张易之宽广的怀中,嘴里呢喃道:“只希望五郎你的筹算,步步都没有疏漏吧!”

武裹儿对于什么阴谋诡计之类的,并不十分了解——尽管,最近以来,她跟着张易之,学会了以前十五年内都没有学到的人情世故。但她能感受到张易之和王雪茹心中的沉重,也不多言,轻轻地往张易之身上靠了靠。

在这一刻,她忽然有一种自卑。纵使她出身高贵,又是父母最宝贝的心头肉,她还是觉得,自己实在是没用得很,根本无法在任何事情上帮助檀郎。眼前的事情,王雪茹能帮助张易之分析,她却连置喙的缝隙都没有。她此刻最大的希冀,就是自己能够为檀郎带去少许温暖。

张易之岂能看不破武裹儿的心思,反手搂住这位绝世娇艾。一时间,帐内三人,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和状态之中,三人的呼气平和而有节奏,在空气中缓缓流淌,将这市室内的温度,也提升了少许。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帐外忽然传来了一阵突兀的“轰隆”之声。初时还很遥远,就像是远处的溪流之声一般。但,只是经历了短短的一瞬间,这溪流就不可思议地汇聚成了滔天巨浪。

大地,在震动;帐内的人,也跟着震动。

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这一刻醒了过来,带着无比的震惊和诧异。难言的恐惧,就像一张张开的大网一样,紧紧地压抑在大家的心目中,众人竟是罕有的没有发出多大的声响——尽管,他们的手脚都在颤抖。

也不知道是谁,终于失去控制,高声地大喊了起来:“敌袭!不得了了,敌袭!”

几百人如梦方醒,纷纷跟着高声嘶喊了起来:“敌袭!敌袭!”愤怒和惊惶的吼叫声,随着寒风,扩散出了几里之外。

这时候,和衣而睡的周军,就体现出了他们和衣而睡的优势了。尽管疲惫,他们还是一跃而起,各自拿起武器来到帐外,很快就形成了一个以武延秀、张易之两个营帐为主体的保护圈。而白天大家在突厥人的冷嘲热讽中做出来的那些小型防御武器,也终于派上了用场。

汉军士兵们看看自己这一方人,再看看那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的突厥人,心下暗暗生出了一种庆幸的感觉。

忽然,张易之的中军帐里面奔出一个人来,未等众人看清那人的面貌,就听见那人喊道:“守在原地,谁也不许妄动,保护淮阳王,你们的目的,就是保护淮阳王!”

原来,这人便是张易之。此时的他,连靴子都来不及系好,身上也只穿了白色的中单,更显目的是,他那裤腰甚至是自己用手提着的,他还一边发号施令,一边在系绦子。

汉军士兵也顾不上欣赏自己主帅的狼狈样子,齐声答应。

而突厥人的营帐,比起汉人来,就乱了很多。他们根本没有料到真的有人敢来袭击堂堂的突厥王庭大军,任何防备都没有,晚上甚至都没有设置哨岗。就是这种极度的自大,让他们真的遇上大事的时候,变成无比的怯弱。那些士兵们到处乱撞,语气说是在准备迎敌,不如说各自都在自谋生路。

歇斯底里的喊叫声、詈骂声和一些胆小士兵的哭声,让两边的大营形成了极度的反差。

而就在此时,铺天盖地的铁蹄声远远的席卷而来,铺天盖地,摧枯拉朽,给人一种根本无法力敌的绝望。谁也不知道来袭的敌军长什么样子,有多少人。纳罕的是,这样一支大军,除了马蹄声之外,居然没有发出其他任何的声响!

第435章 先声夺人

大队人马快要冲到眼前,居然略略迟钝了一下。三五中文网

蓦然,那憧憧的人影中有一个指着汉军大营,大声喝道:“不好,他们已经有准备了,咱们从反方向杀出去!”字正腔圆,居然是十分正宗的黑沙突厥语。

这人如此这般喊一嗓子不要紧,那突厥人就倒了血霉了,大队人马立即铺天盖地地向他们这边杀了过来。

其实,作为突厥王庭的大军,这两位年轻特勒所指挥的这二百人,虽然算不上绝对的精锐,也是颇有战斗力的。只是,他们吃亏在太过放松,根本没有任何防备。当真正的灾难降临的时候,他们已经兴不起任何抵挡的决心了。眼看着前面那黑乎乎的影子向这边席卷过来,这些人唯一的念头,就是逃生,根本没有想过稍稍抵挡。

战斗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袭击者的铁骑呼啸而过,凄厉的喊叫声一阵阵地响起——

但是,令人极为意外的是,这样的声音,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间,不到一盏茶功夫,大家就听见了那滚滚洪流渐渐远去的声音——化为淙淙小河……化为潺潺小溪…..最后终于化为无声无息的清风。

偌大的草原上,终于恢复了初始的寂静——就连那伤员的呻吟声,也被压制到了最低。而这一阵寂静过后,极度的欢乐,就像猛然泄了闸的洪流一般,喷薄而出——

于是,整个营帐,又沉浸在了欢乐的海洋之中。众人本都以为必死,想不到不但自己毫发无损,就连朝夕相处的同伴,也少有损耗者。这种欢喜,实在是难以用言语来形容。而突厥人作为草原民族,本就擅长歌舞。

一时间,一场忽如其来的歌舞会,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展开了。

甚至,众人都没有再去想想,这敌人的袭击力度为何如此之小。三五中文网凭着大家的测算,方才的这支队伍,满打满算,想来也就是二三十人。真的很难想象,这样一支队伍,为何敢对突厥王庭大军下手。

也好在他们的领头人见机得快,冲锋了一次之后,并没有什么收获,却还是立即选择远遁,绝没有半分迟疑。单是凭着这份果决,这人倒也值得佩服。

张易之对于突厥人的歌舞会,却没有任何兴趣,他只感觉身上一阵发凉。也是,在这种天气之下,只着中单便出来了,实在是难耐外面的酷寒。若不是连番波折,他的身体承受能力已经够强,这就足够让他感冒的。

跑进帐内,张易之立即钻入了温暖的被窝之中,顿时感觉这天底下再也没有如此美妙的所在了。

忽然,他一个翻身,把武裹儿压在身下,嘴里“嘿嘿”贱笑着,便向小娘子身前双峰抚了上去。

武裹儿略略一惊,习惯性地向王雪茹那边望了一眼,说道:“你今晚,不是——”

“现在没事了!”张易之手上不断地动作着,嘴里轻轻笑道:“不对,还有一事!方才你向我约占,我因有要事在身,不能应战。如今这要事已经办妥,为夫岂能轻饶了你这挑衅夫君权威的小娘子!”

武裹儿看见张易之缓缓地向自己凑过来,他嘴里呼出的空气,喷在自己的脸上,让她觉得一阵燥热。她不由得心如撞鹿,连忙伸手去推张易之,嘴里颤声说道:“不行,外面那些人还在——”

“那又有什么所谓,就让他们为咱们夫妇三人擂鼓助威吧!”张易之也不等小娘子继续聒噪,扑倒在她身上。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醒来,几乎每个人都比平日迟了不少,而且个个都是懒洋洋的。

经过了一晚上的冷静思考,众人都隐隐感觉昨晚的那股子“马匪”,实在是有些邪性了。普通的士兵们心思单纯一些,倒也没有那么多想头,反正这种事情,他们就算操心,也没有什么发言权。

而这些有点权势的,就算是最小的火长,也不由得开始回想起昨夜之事的蹊跷处:马匪人太少,汉军准备太充分,马匪退散太坚定。

这样一来,整个大队人马,就变得有些诡异起来。突厥人看汉人的眼神固然多了一重怀疑,而汉人看突厥人的眼神,也多了几分鄙夷。

相对之下,张易之倒是这些人里面,最是神清气爽的,他好整以暇地走出自己的营帐,眼神锐利,睥睨如电,令人不敢逼视。

就连张易之身边人,都不由得有些惊讶:张将军不是一向很平易近人的吗,怎么他今天竟摆出如此姿态?不得其解之下,众人也不敢多问,只能是更加固守本分之事,不敢怠慢,生怕被“处在暴怒边缘”是张将军抓住把柄。

恰在此时,忽有一个士兵前来禀报,弋特勒有请!

张易之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嘴皮微动:“哼,我正要找他呢!”迈开大步,向弋特勒的营帐行去。

弋特勒的营帐里面,一如既往地坐着他们兄弟二人。倒是那营帐外边,围着不少的突厥军官。看见张易之远远行来,众人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恚懑。就好像,张易之是他们的杀父夺妻仇人一般。

张易之也是毫不客气,狠狠地和这些突厥人一一对视,硬碰硬地对峙一阵,直到眼皮子都睁得有些发酸,才算罢了,走进了弋特勒的帐中。

弋特勒兄弟二人,显然都怀着很重的心事。他们一早就看见张易之和突厥军官对峙,但他们并没有阻拦,只是毫无表示地看着,直到张易之走进来,他们依然没有任何表示。

张易之却没有和他们“敬亭相望”的耐性。这两人又不是他帐内的那两个千娇百媚的小娘子,他并没有什么兴趣——尽管,那云特勒若是换上女儿装的话,想必也是一个极为美貌的女子。

“两位特勒,有什么事情,就说吧,废话说完,我们还要启程回大周呢!”张易之冷哂一声,道。

“回大周?”两位特勒立即被张易之的开场白给镇住了,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事实上,他们是很想就昨天晚上的事情,向张易之要个说法的。想不到,张易之先声夺人,一言既出,他们的质问之言就再也发不出来了。

张易之理所当然地点点头,道:“当然是回大周,难道还继续冒死前往你们那个黑沙城吗?我真的难以相信,你们突厥的地方,居然如此不安全,这才刚进入你们的地盘第一天,晚上就出了如此危险的事情。我实在难以肯定,如果我们继续这样走下去,后面还会有多少的危险,在等着我们!我相信,回大周,回神都,对于我的兄弟们,对于我家大王来说,都是最安全、最正确的选择。至于我本人,虽然没有完成圣上交付的使命,难免受罚,但只要兄弟们一个个的都无恙,我个人的荣辱,甚至性命,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一番话,他说得是一个正气凛然啊。简直是字字句句落地有声,无一不狠狠地敲打在众人的心目中,那舍弃自我成全别人的决心,显露无遗。再配合上他酝酿了很久的表情,简直就是天衣无缝。

弋特勒和云特勒顿时急了。他们这会也顾不上去质问昨晚的事情是否和张易之有关。因为,即使这事情的确是张易之策划的,也没有证据,而张易之若是真的跑去问问武延秀是否愿意回大周。想必那位现在还在被窝里瑟瑟发抖,不肯起床的郡王立即就会掀被而起,冲出营帐了。

第436章 撒完泼再耍赖

弋特勒眼珠子一转,向云特勒使了个眼色,意思很明显:“你和这小子关系不错,你来劝劝这小子吧!”

云特勒却是一脸的苦相。35zww.com自从昨晚出了那“马匪”偷袭事件,他到现在一直没有安下心来。他比自己的弟弟弋特勒心思要单纯得多,虽然也暗暗觉得这事情有可能和张易之有关,被张易之这样一番抢白,他那点怀疑早就一扫而空了。

现在的云特勒,太后悔了。他后悔昨天张易之那样“诚意诚意”地过来商量大事的时候,自己的弟弟言语无状不说,就连他自己也站在了弟弟这一边,这不是伤人心吗?他后悔,张易之等人布置防御工事的时候,这边的突厥士兵在那里疯狂嘲笑,极尽羞辱之能事,他当时竟也颇有共鸣之意,非但没有阻止,反而在心下里也跟着骂了一句:“想不到这男人看起来这样好看,行事作风似乎也很果决,骨子里却是这样一个怕死鬼!”

而云特勒最后悔的,莫过于方才的事情了。张易之进来之前,外面的人对他无礼,云特勒本可以阻止的,因着自己心底里的那点怀疑,他没有表示。这无疑是重重地刺激了张易之一把。

云特勒甚至在想,要是自己什么也没做,而且还一心一意为了大家的安全考虑,多番进言,多番遭受嘲弄之后,还要承受大家的怀疑,恐怕反应也不会比张易之好到哪里去。

可想而知,如今的云特勒心底下是何等的羞惭,偏偏这时候弋特勒又暗示他来开口。他这才发现,现场这些人中间,还真就只有他勉强能开口,其他人一个个的比他都还要恶劣得多。

他却不知道,他自己对张易之的那点怀疑,根本就是事实。昨晚的那起刺杀事件,根本就是当初沂州刺史崔玉书献策,而张易之付诸行动的第一环。www.65txt.com而昨晚的那些所谓的“马匪”,根本就是侯门海等幽州军改扮的。

当然,张易之为了保守秘密,谁也没有告诉,就连武裹儿和王雪茹都没有说。只是,王雪茹对他知根知底,从他种种行径中看出了端倪而已。饶是如此,王雪茹也只是知道那袭击的事情和张易之有关,或者是张易之事先得到了情报,却不知道这事情根本就是张易之导演的。

“那个——张将军——”云特勒的面色微红,终于嗫嚅开口。

“怎么?”张易之冷笑一声,丝毫没有给和自己关系还算不错的云特勒面子:“云特勒对下官的决定,有什么意见不成?”

云特勒苦笑:“张将军,其实,事情还是可以商量的。昨晚的事情,纯属意外,我们可以担保,昨晚的事情之后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张易之却哪里肯轻易罢休。他淡淡一笑,道:“云特勒,这些日子以来,承蒙你看得起,咱们也算是关系不错——”

听得此言,云特勒心下不由一甜,眉宇便舒展了起来,一双水剪眸子里的笑容,也从苦涩变成了甜美。这不仅仅是因为张易之对他本人的认可,更是因为张易之的言语间,似乎出现了一点松动。

若是张易之的言语里面,没有任何的松动,那问题可真是有些大了,说明张易之去意已决。在如今这种情状下,张易之想要寻求淮阳王武延秀的帮忙,是轻而易举的。这样一来,突厥的两位特勒还真不知道怎么办了。难道,难道还能把不愿上门入赘的女婿绑回去不成?从来只听说过有抢媳妇的,可没有听说过抢女婿的。

现在,在云特勒看来,起码是因为自己先前释放出来的善意,让张易之对于贸然离去,颇有不忍。又或者,张易之根本就因为和自己交心,有些舍不得自己。不管是这两种中的哪一种,只要适当地引导一下,张易之还是有回心转意的可能的。

当然,在私心里,云特勒还是希望后者是事实。

云特勒并没有打断张易之,而是抛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笑意,示意他继续说下去。这一刻,他恍然忘记了自己现在是男儿身,女儿家的媚态彻底地显露了出来。

旁边的弋特勒看见云特勒这般神态,吃了一惊。这个神态,实在是太女性化了,太容易暴露身份。他有些忐忑地向张易之望去,却见张易之仍是一脸淡然,顿时放下心头大石,甚至还不忘暗暗鄙夷一句:“这家伙眼神真差。这么笨的人,昨晚的事情说不定真不是他策划的呢!就算他装疯卖傻,蓦然发现云特勒是个女儿身,总不至于一点一点讶异的样子都不露出来的。唯一的解释,他根本就没看出来!”他却哪里知道,张易之身边就有两个易钗而弁的高手,早就把云特勒这个低手给揪出来了。

张易之继续说道:“但是,我不能因为一己私情,而忘记了天子的重托,忘记了亿兆百姓的福祉。对不起了,云特勒,下官必须要尽忠职守!”

这家伙也够无耻的,上纲上线准确而强劲。眼前的事情,和大周皇帝的重托或许真能扯得上关系,和百姓的福祉又有个毛线的关系。但无可否认的一点是,他这样一说,对方讨价还价的余地就不多了:人家连亿兆百姓的福祉都押上了,你做出一点牺牲又算什么呢?

偏偏,这时候的云特勒早已被张易之不露痕迹的花言巧语迷失了心智,竟然还真就信了张易之的话。当下,他信誓旦旦地说道:“张将军,你放心,以后的旅程之中,本——特勒绝不会让你们大周的人马蒙受任何损失,绝对保证你们顺利到达黑沙城。”

这时候的云特勒,那神态无比的庄严肃穆,就像一只护巢的老母鸡一样。任谁见了他这时候的表情,都会觉得现在去挑衅张易之,会是一件极为愚蠢的事情,因为这只“老母鸡”绝对会立即发飙。

弋特勒在旁边听得一个郁闷啊。云特勒这样一说不要紧,以后汉人自己骑马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下来,难道也要突厥人来负责吗?云特勒这番说辞,简直就有点丧权辱国的味道了。至少,弋特勒是很难接受的。

不想,就是这样的条件,张易之还是不能接受:“云特勒,你的诚意,我是很了解的。不过,我不能因为你的些许承诺,就把我近百兄弟的性命,押上去。大周皇帝的圣谕,重于泰山,我岂能寄望于凭借着你们突厥人的帮助,来完成陛下的重托?”

这话一出,连云特勒也不免生出了几分愤懑:“这是什么屁话,你要是这么不相信我们突厥人,为何又要找我们来迎接呢?”

但是,形势比人强。云特勒纵有不满,也不会在这时候表现出来。他表现出了超强的耐心:“张将军,咱们突厥人都是很直爽的,我们讲求的是直来直去。现在你就直言吧,你要怎样才肯继续北上?”

张易之听得一愕。随即怔怔地沉吟了一下,终于一拍大腿,道:“好,既然云特勒是直爽汉子,那下官就直言了。下官觉得吧,昨晚的事情,绝不简单,我们的大队人马里面,一定有内奸!设非有内奸,敌人袭击的时机不会把握得如此的好。下官认为,若要北上,就必须先把内奸给揪出来,否则下一次再出现类似的事情,未必就能像昨晚一样幸运了吧!”

他这一番话情真意切,看起来简直是咬牙切齿,和那内奸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一般。

第437章 抓内奸

此言一出,不仅云特勒彻底相信了张易之的清白,弋特勒也相信了。三五中文网甚至,一直聚在大帐外面偷听,时刻准备冲进来和张易之讲道理的那些突厥军官们也相信了。他们相互对视一眼,开始悄悄地撤退,不多时便走得无影无踪。

这也怪不得这些人笨,而是张易之的演技实在太强了。昨晚那群马匪,其实根本没有动过他们汉军的营帐。莫说朝着他们厮杀,就连这边扬起来的鲜血,也没有滴一滴到那边。按理说,张易之不应该对这些马匪如此仇恨才是。唯一的解释,就是张易之张将军对于前路实在是太没有信心了。

大家想想这些该死的马匪也真够恶心人的。本来嘛,你要是有个千儿八百的自不必说,昨晚整个迎亲大军都要灰飞烟灭,就算有个百八十人的,也能造成一点破坏。可这群贼厮鸟,用手指头就能数的过来的规模,就敢袭击堂堂的突厥王庭大军,这不纯粹就是捣乱吗?

这下可好,这些人的目的还真就达到了。至少对于弋特勒而言,死了七八个人,伤了二三十人真不是什么大事,关键是恶心,难受!

弋特勒也想把内奸找出来大卸八块——如此存在内奸的话。可是,昨晚那些马匪,明显就是无头苍蝇,在乱撞嘛,否则怎么会以卵击石呢?换句换说,至少昨晚的那些“马匪”,在大队的内部是没有内奸的,要是有内奸还这么傻,昨晚早就被全数歼灭在这里了。

问题是,眼前这个汉人的将军竟然被那群人吓破了胆子,居然硬要找什么劳什子内奸,本来就不存在的人,怎么可能被找出来呢?找不出来,难道就不继续北上了?

“张将军,想来你是误会了,我想,贵我两军之中,都是一群忠诚之士,绝不会存在内奸的!”弋特勒终于忍不住,插了句口。

张易之对他,明显就没有对云特勒这么友好了:“弋特勒,你这话就太武断了。要知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没有经过调查,如何就笃定没有内奸呢?万一真有内奸,还出了事,你能能担当得起吗?”

弋特勒顿时无语。35zww.com他感觉眼前的这个人根本就陷入魔障了,没法交流,根本没法交流啊!

而张易之也很委屈:“怎么会没有内奸呢?内奸不就站在你面前吗,我难道是内奸?真是太没有起码的警惕性了。人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话真是一点也没错。”

最后,还是云特勒沉吟了一下,爽快拍板:“好,就按张将军所说,先调查一下内奸——”看见弋特勒似乎要爆起说话,他连忙狠狠地瞪了弋特勒一眼。

弋特勒想起大局,只好委屈地把抗辩的话暂时咽了下去。

云特勒忽然又追问了一句:“张将军,若是调查出来没有内奸,怎么办呢?”

“我说有就有,怎么可能没有呢?即使调查不出来,也一定有,只不过是人家伪装术太过高明,没有被你们发现而已!若是贵军放弃了调查,下官愿意护着淮阳王返回神都!”张易之这一次,没有给云特勒任何的面子:“真是的,跟你说了,有内奸,有内奸,你怎么就是不信呢?难道还有我亲手将我自己指出来吗?恐怕到时候你们还是一样会不信呢!我说我这人的人品,真的就达到了一点也不值得怀疑的地步?”

云特勒也和他兄弟一样无语了。其实,他提出找内奸,也不过是顺着张易之的话说说而已,反正,随便找一遍,真找不到就可以算了,总不能硬要变一个出来嘛。等到证明了队伍里面没有内奸,再继续北上的时候,两方也可以多一点的相互信任,也未始就是坏事。

可是,张易之这样一说,不明摆着强人所难吗?莫说几乎可以确定没有,就算有,只要那人隐藏得够好,又如何把他给揪出来呢?

最后,云特勒只好没精打采地说了一句:“既然张将军执意要找,那咱们就各自回去找吧!”

弋特勒一听,如何肯依,但在云特勒简直要吃人的目光注视之下,那一嘴的反对之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弋特勒那个郁闷啊,暗忖道:“这姐们平时对我不一直是最好的吗?今天竟然这么凶!哎,还是先隐忍一番,不要和她硬撼,等闹到不可开交了再说吧!”

云特勒一锤定音,一场滑稽的找内奸活动,就此展开了。

汉军内部,张易之请突厥人前来帮忙找内奸,用他的话说:“为了避免瓜田李下嘛!”

云特勒一听这话也对,可是他们兄弟知道,汉军里面是绝对没有内奸的,所以随便找了几个人问问,也就算是过去了。

审问完毕,云特勒再次一锤定音:“张将军治下严明,汉军之中,绝无内奸!”

好了,风水轮流转,既然汉人这边由突厥人审问,突厥那边总不能由突厥人自己来审问吧。云特勒也没有太多的在意,便发出了邀请:“下面,就请张将军在突厥人马之中清除一下内奸吧!”

“这样,不好吧!”张易之真心诚意地说道。此时的他心下暗忖道:“你让我一个内奸去审问这些一清二白的老实人,这情何以堪哪!你这不是让黄鼠狼去给鸡过年吗?额,呸,这什么比喻啊!”

张易之一拒绝,对面的兄弟二人都不干了。弋特勒跳将出来,大声喝道:“张将军,你不必顾忌,放手去做就是了,发现了什么人有问题,尽管采取措施,我们绝不姑息!”言语之间,诚意十足。

张易之立即被感动了:“落落磊怀,不外如是啊!都说突厥人狡诈贪鄙,看来传言未必可信,他们即使狡诈贪鄙,也是一群狡诈贪鄙的正人君子啊!”

张易之摆了一个很庄严的姿势:“既然是两位特勒盛情邀请,那下官就越俎代庖一次。若是下官的手段令冒犯到了贵属,还请两位一定要直言相告才是!”

两位特勒为之语塞。看你这话说的,就算是真做出了点什么失礼的事情,我们还真就不能直言相告了呢,因为你用的词汇是“冒犯”啊。你一个堂堂的使节,我们指责你冒犯了普通的士兵,这不是折辱你,也折辱你身后煌煌的大周帝国吗?

“一定,一定!”两位特勒口是心非地应答着,心下同时升起了一种不妙的感觉。

而那边的张易之得了两位特勒的尚方宝剑,立即开始耀武扬威了,领着自己的一群大小打手,冲着突厥大队人马狠狠地冲了过去。

“这小子,就是这小子,他看着就像个内奸,抓起来好好审问一番!”

接下来,就是一番拳打脚踢:“他娘的,别装了,解释就是掩饰!”

两位特勒听得瀑布汗:“解释就是掩饰,那又用什么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呢?”

很快的,这个被揍了一顿之后,汉人居然明白事理起来:“嗯,看来这个人不像内奸,还是那个更像一些,抓过来审问一番!”

于是,又有下一个被狠狠地抓了过来。

不多久,这又被证明是一个误会。

接着,又是下一个……

两位特勒的脸色开始变得越来越怪异了。那弋特勒好几次想伸手阻止张易之,都被云特勒拉住。他蓦然想起了方才张易之的话:“若是下官的手段令冒犯到了贵属,还请两位一定要直言相告才是!”

“这,这不是挖好了坑,等着我们跳进去吗?我说他审问的怎么都是这两天嘲笑他们汉人最狠的呢!”

第438章 装疯卖傻

“啪啪啪!”这耳刮子抽的,那执行的汉人士兵心里就剩一个字:爽!爽啊!

而那边,包括两位特勒在内,几乎每一个契丹人都感觉自己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好似那耳刮子就抽在自己脸上一般。35zww.com这种感觉,真是憋屈到了极点。

问题是,这还不算最难受的。关键是汉军里面还有几个逼供的变态,喜欢踹菊花。这几个人下脚倒是不厉害,甚至可以说得上颇为温和,可没人受得了他们那眼神啊!他们那那是在执行什么刑罚啊,简直就是在糟践人嘛!

人道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突厥人这些年一扫以往大唐太宗、高宗在位的时候那样的颓势,重新成为了北方草原的头号霸主,在这里兴风作雨,好不逍遥。他们的性子,也是日益骄矜,如今更是不怎么把汉人放在眼里了。现在的他们,如何忍受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

不少人开始忘记他们眼前的,是大周的钦使,是突厥可汗的女婿,他们只觉得眼前的这些人,根本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于是,不少军官的眼神,开始向两位特勒集中过去。

虽然没有一个明言,他们眸光里透露出的狠辣之气,却是无法掩饰的。现下里,他们只需要两位特勒一声令下。只要两位特勒下令,他们未必敢就这样杀了汉人时节和汉人郡王,狠狠地将他们抓起来,来一个“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还是不在话下的。

弋特勒也终于到了崩溃的边缘。他本就性子暴躁,若不是心里还存着几分愧疚,加上方才“抓内奸”的事情,也是他参与拍板的,他早就爆发了。现在,重军官跃跃欲试的眼神,正好契合了弋特勒的心思,他终于管不了张易之那言语上的挤兑了,也顾不得什么大局了,他的脸上露出狠厉之色,缓缓地举起手来——

那群军官的心也随之提了起来。***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他们知道,此番翻脸,可不仅仅是将张易之这“汉人狗官”打一顿这么简单。这可涉及到两国邦交,甚至影响到现在正如火如荼的松谟战局。他们此番对张易之等人下手容易,这后果是难以想象的。尽管,他们都坚定了下手的决心,手上还是不免有些发颤。

正在此时,一只白皙的小手伸过来,按在弋特勒的大手之上。

弋特勒一愕,转头望去,却看见云特勒正一脸责备地望着自己。两人眼神甫一解除,云特勒轻轻地摇了摇头。

弋特勒已经拿定了主意,岂能轻易被云特勒这样阻挠住,他正要高声发出命令,却看见云特勒眼神微微一变,眸光转到了前方。

弋特勒略略有些失神地转头望去,却看见一张满面春风的笑容,正逆风而来,步态潇洒,就好像刚刚撒完了一泡憋了一整个下午的尿一般。这人本来生得极为俊秀,配上这笑容,却不免令人觉得极为欠揍。弋特勒甚至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冲上去将他那张俊脸撕成大花脸。

可是,弋特勒终究没有那么做。他现在还真想听听这个刚刚羞辱完自己手下的大周使臣,有什么花言巧语来狡辩自己方才的行径,对于前程又有什么打算。

“抱歉抱歉,让大家久等了!”张易之笑得极为谦和。

弋特勒冷哂一声,道:“怎么,听张将军这话里的意思,似乎是有结果了。怎么样,你说的那个内奸,存在吗?”

“存在啊!”张易之极为肯定地说道,完全不假思索。这还有什么考虑的,还有谁能比我更了解这个问题的答案。

弋特勒微微一愕:“难道他刚才一番胡乱审问,把那事情给问出来了?”刹那间,他的眼神游离不定起来。忽然,他睃见张易之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心下更是扬起了一阵慌乱,但他到底是突厥至尊阿史那家族的传人,有着与众不同的骄傲。他很快就定下神来,故作轻松地问道:“哦,那内奸却是何人,还请张将军给我押上来,本特勒要亲自审问一下他!”

谁知,张易之歉然一笑,脸上竟露出几分赧色:“还没有找到!”

弋特勒简直要吐血,这不纯粹的玩人吗?一边又坚持说有内奸,一边又说找不到。就算是玩人,也不带这么损的吧!

心想到那件事既然没有被揪出来,弋特勒胆气顿时壮了无数倍,他又想起了方才眼前这厮对突厥兵士的羞辱了:“张将军,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既然找不到内奸,你凭什么确定一定就有内奸,今天张将军务必要给我们兄弟一个交代才是,否则,本特勒在兄弟们面前,也就无法交代了!”

张易之笑了笑,道:“凭直觉!”

弋特勒怒得说不出话来了,你凭直觉说这里有内奸,就把这么多人抓出来打一顿。那万一哪一天,你凭直觉有人要造反,你是不是把你们国家的百姓都抓起来杀掉呢?这逻辑,真是太强悍了。

就听张易之又接了一句:“就像我凭直觉,知道昨晚会有人来袭营一样!”

众人面面相觑,都和弋特勒一样无语。因为张易之昨天的行径,的确像是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说大军里面有内奸一样。若非他今天的一番作为,众人还真要怀疑他就是那内奸了。可是,现在怎么回事,他昨晚的行径,非但不再是别人怀疑他的借口,反而成为他刁难别人的理由,这也太神奇了吧?

云特勒看见弋特勒难以为继了,终于挺身而出,道:“那张将军是否还有另外的办法,把那个内奸给抓出来呢?”

张易之心道:“办法多得是,比如自首!可是,我这男人对自己还是没那么狠哪!”他略略一笑,有些违心地笑道:“这个,暂时还真没什么办法。”

云特勒道:“那张将军下一步打算怎么办?”语气间,竟带上了几分恳求的味道。

其实,他这话已经不是发问,而是的的确确的恳求了。他已经看出来,弋特勒他们到了崩溃的边缘,若是张易之这时候再继续强硬下去,绝对会和她没发生冲突。到时候,受损的不仅仅是眼前这几个人的关系,更是两国的邦交。云特勒的大局观,终究还是比弋特勒要强一些的。

张易之却毫不领情:“云特勒这话问得奇怪了,本将军若是孑然一身,就算是身边个个都是内奸,随你们走一遭,又有何妨!可惜,本将军身负扛鼎重责,只能步步为营,处处小心,自然不可能把我近百兄弟的性命,立于危墙之下。所以,一日那内奸不被找出来,本将军难以擅自命令兄弟们涉履险境。”

弋特勒终于怒了:“姓张的,别给你脸不要脸。本特勒早就看你不顺眼了,要不是看在你是大周时节的份上,早宰了你吃肉了!”

张易之脸上立即露出夸张的骇然之色,浑身瑟瑟发抖,指着弋特勒,向云特勒道:“云特勒,你也看见了,不是我不通情达理,你这位兄弟早就对我不怀好意了。他看我不顺眼,就想杀了我,还要吃了我。我死不足惜,万一哪一天他看我家大王不顺眼了,那还了得!”

弋特勒目瞪口呆。这,这就是汉人大官的素质吗?怎么和我以往看见的那些温文尔雅,谈吐不凡的没有半分相似之处呢?这家伙就算是突厥最无耻的痞子,也比不过啊。

云特勒用杀人的目光瞪了弋特勒一眼,又转向张易之道:“张将军,咱们还是明人不说暗话吧,你到底想要怎样才能启程?”

第439章 挺身而出

张易之终于敛去那无赖的笑容,换上一幅酣畅淋漓的笑脸:“哈哈哈,还是云特勒够爷们,够直爽!”

云特勒听得这话,先是一喜,继而秀眉一扬,暗忖道:“爷们?我就那么像个男人吗?”尽管易钗而弁之后,自然是越像个男人越好,可作为一个真实的女人,云特勒自然也不喜欢别人用上“爷们”这样的词汇来形容。www.65txt.com

随即,张易之敛去笑容,道:“既然云特勒如此直爽,若是下官再忸忸怩怩的,就不免要被你们看轻了。那就直说吧,依本将军看来,我们两家何起来这三百人的队伍里,肯定有内奸!”

这一次,两位特勒还有其他围在旁边窃听的一大帮人,没有一个出言反对的。他们都知道,张易之必有后话,有没有内奸,其实已经不是问题的关键了。

“不过,那内奸英明神武、聪明智慧,想必也是一个风流俊逸、能伸能缩、知进知退、有勇有谋的大英雄、大豪杰,咱们是很难,哦,不可能把他给找出来的!”

众人都像是吃了苍蝇一样,浑身难受,腹中翻滚尤其厉害:“这厮也太无耻了,他自己找不出那内奸,就把那内奸夸得根一朵花似的,来显示敌人狡猾,而不是自己无能,籍以推卸责任。这世上还有比这脸皮还厚的人吗?”

他们不知道的是,张易之还真没有推卸责任的意思,他在大周的送亲团里,现在是绝对的一言九鼎,武延秀、高延福之流,早已经变成泥塑的,吭一声都不愿。就凭这个,张易之也实在没有必要去推卸什么责任。

张易之方才的那几句话,实在是对自己今天这般作为的一个自我评价。至少在他看来,这个评价比较中肯。

“问题是,那内奸如此厉害,这里离黑沙城起码还有千里之遥,行程势必要一直暴露在那内奸睿智无双的目光之下。***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他老人家不出动则以,万一要是再次有所动作,就不会像上次那样可以轻易化解了,我们岂不是危险!”

弋特勒越看张易之说话,越是觉得不顺眼。感觉这家伙简直就是在故弄玄虚,言语中没有一个字是真心的。当下,他不满地鼻哂一声,道:“我们突厥王庭之师,个个勇武。这些兄弟不少都是随着默啜可汗东征西讨过来的,有些则是在骨咄禄可汗的时代,就已经开始驰骋沙场了。这区区的马匪,幺麽小丑,何值一哂!”还真别说,这弋特勒一个年纪轻轻的突厥人,说起汉语来居然极为流利,难的事是几个成语没有一个用错的。

张易之心下一动,似乎抓到了什么。要知道,那云特勒看起来比弋特勒要斯文很多,而且又更加年长,汉语却远远不及弋特勒这么流利。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呢?

张易之笑了笑,道:“弋特勒这话,下官难以认同。我相信你们突厥王庭菁华,个个勇武善战,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被马匪偷袭得手,下官又如何回到神都,去面对陛下的雷霆震怒?”

得,这事情饶了一大圈,又回到了抓内奸之前的核心因素——安全因素上。

张易之就是咬定了,没有绝对的安全保障,咱不上路。问题是,要有绝对的安全保障,先得把内奸给抓出来。而突厥人根本就不相信这三百人里面,存在着什么真正的内奸,这又让他们去哪里抓人?

弋特勒真是憋屈坏了,他不是没有遇见过为难人的,可眼前这个小白脸也忒难缠了,这根本就是个水泼不进、针扎不穿的铜豆啊。

“你这样前怕狼,后怕虎的,为何要担当这个使臣?你干脆在你们那繁花似锦的神都城里,当你的朝廷显贵岂不是要好?要说绝对安全,这世上又哪有什么绝对安全的事情,就像你张将军等下走走路的时候,岂不是也有可能绊一跤摔死吗?难道那也要我们突厥人负责?”

弋特勒平素虽然鲁莽,说话总还是有有些分寸的。若不是给惹急了,他断然不会说出眼前这番话来。这已经不是一个特勒能说出的话了,简直就是俩穿开裆裤的小孩,在相互咒骂。

没有任何悬念的,张易之长身而起,冷笑道:“弋特勒既然如此没有诚意,下官也只好去禀明我家大王,让他自己来拿主意好了!”

众人心下鄙夷,一时居然忘记拉住这厮了。禀明武延秀?那个大混蛋但凡有了一丝一毫的希望,怎么可能北上呢?那家伙现在日思夜想,唯一的念头,恐怕就是回神都吧!给他选择的权力,恐怕不必等一刻钟,汉人就能全军拔营而起,飞也似地向南方去了。

云特勒一时情急之下,连忙上前,一把从后面熊抱住张易之,道:“张将军请留步,有话好说!”

张易之回头睃了一眼云特勒。云特勒面色一红,这才发觉自己情急之下,做出的这个动作实在是有些不雅,这感觉,依稀就是要用强的。他连忙用眼睛的余光往旁边一看,果然那些突厥军官还有弋特勒个个眼神怪异,若有所思。

云特勒简直郁闷到了极点,这叫什么事啊,我根本就是为了大家,才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情,怎么没一个理解我,反而都用如此怪异的态度来对待我?

倒是张易之本人若无其事,道:“也罢,既然云特勒拦路,想来你是有了好的保障我大周人马安全之策了,对吧?还请不吝赐教!”

云特勒略略沉吟,终于咬了咬牙,露出决绝的神色,道:“正如弋特勒所说,这世上绝对安全的事情,是不存在的。不过,张将军若是信得过本特勒,本特勒倒是有一个办法,能最大限度地保证你们大周人马的安全!”

“哦!”张易之这一次,倒是没有继续坚持自己的绝对安全。因为,他知道,万事都有个度,真要是把这伙子突厥蛮子给逼急了,一拍两散,就有违他的初衷了。张易之可是想好好完成任务的,更想好好去打听一下张昌宗的生母韦氏的消息。

张易之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感兴趣的神色,道:“还请云特勒赐教,下官洗耳恭听!”

云特勒想也不想,道:“就是以我为人质,和你们汉人同吃同住。我在黑沙城,也算是颇有地位的人物,想来一旦遇上什么危难之事,我们的兄弟就算是为了我,也会尽力保护你们的安全!”

“不行!”第一次,张易之和弋特勒异口同声地说道。旁边的其他突厥军官也纷纷点头,表示声援。

“为什么不行?”云特勒显得有些恼怒,转向张易之道:“难道你们怀疑我的身份低微,难以令我突厥人马忌惮吗?”又转向弋特勒道:“难道你们觉得,就你们可以为我大突厥出力,我一个弱——我就不行吗?”

张易之有些无语。其实,他近乎如此软硬兼施,目的只是要参与大军行进的指挥而已。自从听了崔玉书的分析之后,他对突厥人并没有太大的信心,这一路上难保他们中间的一部分不会捣乱。要是他得到了队伍前进的部分决策权,就能获得一些必要的信息,防患未然。想不到,现在云特勒竟然给上演了这么一出。

答应云特勒吧,这决策权就不用去想了。不答应吧,人家已经仁至义尽了,连自己的生死都随你掌握,你还想要求更多吗?

第440章 悲剧的武延秀

张易之苦笑:“这样不好吧!”

这恐怕是他这两天以来,所说的第一句真心实意的话了。www.65txt.com人质?人质这东西拿来有什么用,既不能吃又不能喝,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这不整个一个累赘吗?哦,说错了,就算是个美女吧,我身边有两个醋坛子看着,莫说占便宜了,恐怕就是口角花花都不可能,反而要比以前更加的拘谨。这哪是什么累赘,简直就是祸害精啊!

弋特勒也跟着劝道:“四哥,你乃突厥特勒,身份尊崇,做了汉人的人质,实在是不妥啊!”

云特勒不满地剜了两人一人一眼,道:“两个大男人,如此婆婆妈妈的,没得令人笑话!我就往汉军的营地里住几天,明里算是人质,实则算是做客,难道就不行吗?想来张将军也是谦谦君子,只要一路上不出什么事,总不会为难我的吧!”

他这话既是向二人表决心的意思,也有挤兑张易之的意思:“本特勒身份高贵,就算当了人质,你们也该把我当贵客一样供起来吧!至于我的安全——我相信一路之上再也不会出什么事,所以也不会有这方面的问题。”

张易之和弋特勒尽皆无语。按照现在这个说话的势头,如果他们不答应让云特勒来当这个人质,简直就是看不起他了。因为他的语气,已经不像是一个被迫沦为人质的,反而像是个非要去你家里蹭饭的那种。

两个人本来最为敌对的人相视一眼,眼中尽是无奈。最后,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道:“好吧!”

然后,说干就干,张易之领着云特勒来到了武延秀的帐篷。

武延秀这时候也通过派出去打探的人,对外边发生的事情有了一个大体的了解。他心里头自然是极为高兴的,张易之和突厥人闹得越僵,对他来说就越有利。***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他已经打定主意,一俟张易之回归,立即摆明态度,支持他和突厥人翻脸,最好就是撺掇着这厮立即领着大队人马沿着来路返回。

一旦回到神都,一切的罪责都在张易之这个有绝对权力指挥送亲团的送亲使身上,而和他淮阳王没有任何干系。就算是张易之有个好兄弟在皇帝身边,自己又是太子殿下的女婿,和太子本人关系也匪浅,他挑起两国争端的罪名,却是难以消除的。

虽然,纵使这个罪名极大,张易之多半也不会丢命。但他丢掉安乐郡主这桩姻缘的可能性,却是极大的。而到时候,他武延秀就可以趁虚而入……

想起武裹儿那一颦一笑,想起她那比花儿还要娇媚百倍的容颜,武延秀就是一阵心热。他本来已经心死,现在这份心思居然又活泛了起来:“若能得那样的绝世娇艾为妻,就算是只有一天时间,也足慰平生了!”

正在此时,武延秀被一阵脚步声拉回了现实。他抬起头来,那他那保持了许久的迷离眼神往前乜了一眼,正看见张易之和云特勒联袂而来。

云特勒一脸的慷慨,似乎自己正在走向一场通往刑场的大道一般。而张易之则正好相反,神色萎靡,眼角有掩之不尽的懊丧。

武延秀一看这两人的神色,心下就是一阵暗爽。看起来,这两位谈得十分的不愉快嘛,就这神情,分歧倒像是难以调节一般。不过,话说回来,若不是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他们也不会来找孤王帮忙调节了。

武延秀下了决心,既然张易之和云特勒有了难以调解的龃龉,他就应该用“火上浇油”“绵里藏针”“虚实并济”之类的办法,好好调节一番,务必让双方能尽快地分道扬镳。

“两位找孤王,有何事吗?”武延秀率先说道。

说起来也怪。他这些日子以来,看见云特勒就像见鬼一样,若是这个娘娘腔要向自己走来,不论如何,他第一反应总是立即远遁。可今天不一样了,他非但没有想远遁,甚至十分想静坐在这里好好看看他等下的神色。

张易之道:“启禀大王,下官和突厥的两位特勒商议了一下,对于内奸之事的处理,已经有了初步的意见。考虑到大王乃是天家血脉,不能怠慢,遂和云特勒一起过来,向大王通禀一声!”

“初步意见?”武延秀几乎要笑了,初步意见就是什么意向都没有的意思了,否则的话,就凭你们这些实权派,为何不直接拿定主意,还找我这个有名无实的郡王商议什么!

武延秀心下越发的喜悦,那神情却阴沉了下去。

而那云特勒本就十分不喜欢云特勒,看见他脸上阴晴不定,就好像有一肚子的坏水在翻滚一样,愈发的不喜了。他立即说道:“的确是初步意见,你难道有什么意见吗?”言罢,他神色一凝,眼中迸出一抹寒光。

武延秀吃了一惊,这些日子眼前这位兄台留给他的威压,在这一瞬间又莫名其妙地回来了,他只感觉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一般,呼吸有些不畅,浑身都跟着不得劲起来。

“那就请云特勒把你们的初步意见说说,孤王参详一下!”武延秀苦笑道。

云特勒对这个没用的家伙最为看不惯的地方,就是不论在什么时候,都喜欢拿架子,自称什么“孤王”,但这一次他没有发作,只是说道:“我们决定,队伍继续北上,不过由本特勒以后就在你们汉军大营里面住下了,一路上就要劳烦淮阳王和张将军多多照料了!”

“什么?!”武延秀差点血管爆裂。这,这叫什么事,这位煞星平日里一天在他武延秀面前出现个三五次的,就已经够他喝一壶的了,现在让这厮整天都呆在武延秀身旁,这不是要他武延秀的命吗?

张易之在旁边看见这位郡王如此窝囊的形象,也是有些为之喟然。再怎么说,这家伙也是大周的郡王啊,代表的大周的颜面。派这个小子前去和亲,真是把大周的颜面,给丢得丝毫不剩了。

云特勒眼里的鄙夷之色越发的浓烈了,他甚至是丝毫不加掩饰,也掩饰不了:“怎么?淮阳王对本特勒有什么芥蒂不成?看起来,对本特勒前来做客,并不十分欢迎啊!我说淮阳王,若是本特勒以往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可千万不要客气,给我指出来,我也好矫正一番哪!”

武延秀简直要哭了,他其实很想问问,这事情还有没有转圜的机会,可眼前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煞星就站在他的面前,就是借给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问哪!

武延秀几乎是哭着开口说道:“好,好,云特勒深明大义,胆气过人,孤王佩服,佩服!这样吧,一应事务,你以后直接找张将军商议便是。张将军的意思,就是孤王的意思。”

云特勒极为难得地用很温顺的语气答应了一声。他的眼中,泛起了异样的光芒。方才,他提出以自己为人质的这一招,实属无奈的急中生智。如今经过一番镇定,回想起来,发居然发现这其实不失为一个很好的办法,既可以顾忌公,又可以兼顾私,可谓一举两得。

而武延秀则是彻彻底底地绝望了,方才还在yy武裹儿的他,现在只希望这一路上,他能少挨几次马鞭,就算多受几句责骂,也无所谓了。至于到了黑沙城之后,娶一个什么样的妻子,那更是听天由命了。

淮阳王柔肠百结,竟然真个落下了两行清泪。

第441章 继续北上

经过这一番闹腾,已经是中午时分了。www.65txt.com两边共同决定,吃了中午饭再动身。

汉军这一边吃饭,除了武延秀和他的侍女们在一起单独吃以外,还有那一群宦者也是另外吃的,剩下的则全部集中在一起,吃饭。

行军途中,饭菜是极为简陋的,虽然这是午餐,也只有少许的稀饭和馒头,以及一些小菜。

张易之和一群士兵们围拢在一起,毫无避忌地吃着。他的左右两边,分别是武裹儿和王雪茹。想当初,张易之答应让两人携行,就是因为她们证明了自己能和大家一起吃苦。她们的出身,无疑是当世第一等的高贵门庭,当初刚开始吃这些小菜馒头的时候,还真有些不习惯。

只是,为了和檀郎厮守在一起,她们每次都皱着眉头吃下了别人一样的饭菜。待到后来,他们竟然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这军营中的饭菜了,这又是意外之喜。如今的她们,已经能像普通士兵一样,坐在那里一边吃喝,一边高谈阔论,那言语神态,极为粗豪。

甚至,就连那士兵们之间极为常见的荤笑话,他们也能泰然面对,绝不会像当初那样大惊小怪。唯一的和普通士兵们不一样的是,他们不容许别人对自己勾肩搭背,动手动脚。几个士兵也曾一不小心犯了他们的忌讳,引来了两位“高手”杀人的眼神。后来,也就没谁再敢轻易触犯两位高人这个奇怪的忌讳了。

正在此时,忽听边上一个声音响起:“你们吃得这么兴高采烈,怎么不叫上我呢?难道是怕本特勒饭量过大,吃穷了你们吗?”

众人回头望去,却是云特勒。

因为按照武延秀的意思,招待云特勒是张易之全权负责的,张易之只好笑道:“云特勒说笑了,我们这点粗陋的食物,云特勒若是看得上,已经是十二分的荣幸了,何谈其他!不过,据我所知,弋特勒每天都会派出最高明的猎手,为本部军马猎取肉食。***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云特勒你总不会为了吃我们这些难以下咽的东西,而放弃那美味的肉食吧!”

云特勒微微一笑,道:“既然我已经是你们汉军军营里的客人,又岂能擅自回到突厥军营里去呢?人质,总要像个人质的样子才是。再说,你们这些食物也本特勒看来,也不算粗陋呢!”

言罢,他来到张易之的身边,意思似乎是要紧挨着张易之坐下。

那武裹儿何其的眼明手快,一见之下,二话不说,把身子往张易之的身边靠近了一点,几乎就和张易之凑到了一起。然后,他抬起头来,淡淡地看着云特勒,那挑衅的意味极为浓烈。

云特勒微微一愕,随即脸上便现出尴尬之色,他讪讪地说道:“不知这位——”其实,对于武裹儿和王雪茹的身份,云特勒早就觉得不一般了,只是他一直没有机会开口发问罢了。

张易之暗暗苦笑。武裹儿方才这个小小的动作,争风吃醋的味道实在是太浓烈了。这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必要。从身份上而言,云特勒坐在张易之身边,实在没有什么不妥的。况且,张易之现在还真没有沾花惹草的心情。加上,张易之一直推断,突厥必然会在很近的将来,成为大周的敌人,他也绝不会愿意和突厥的女人发生任何一点不应该出现的纠葛。

“这两位,乃至下官的贴身保镖,一身武艺十分厉害的。”张易之道。

武裹儿和王雪茹早已习惯了这个答案。若是在以前,她们都不会觉得这个答案有何不妥,如今成为了张易之的枕边人,某些方面的心思就灵敏了不少。听得那“贴身保镖”“武艺”这样的词汇,她们都是俏脸一红。

张易之一见这两人霎时间展现出来的小女儿情态,吓了一跳,这云特勒可不是弋特勒那样好欺瞒的,这两人可不要露馅了才是。

不幸的是,两人的情态还真就落入了云特勒那一双灵动的眸子里面。他先是一愕,继而心下闪过一丝明悟:“早就听说他们汉人贵族人家的公子,家中总喜欢养一些娈童,玩那虚鸾假凤的事情。据说,这娈童的受宠程度,往往超过侍妾。如今看来,这空穴来风,也非无因。眼前这位张将军年纪轻轻,身居高位,看来也是来自这样的人家。他这两位娈童,倒是都俊秀得很哩,怪不得张将军连出使异国,都要带上他们。”

“想通”了这一节,云特勒的心下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什么滋味都有了。

张易之看见云特勒这般模样,略略有些心慌。他以为,既然王雪茹能轻易看穿云特勒的伪装,云特勒要反过来看清她们两个也不是很难的事情。而如今,云特勒的这般模样,似乎也正证明了这一点。

张易之回过头来,轻轻地瞪了武裹儿一眼。武裹儿也自觉一时失态,有可能会给檀郎带来麻烦,心下歉然,见了张易之的眼神,竟是没有反击,只是假装没有看见,扭过头去。

云特勒果然没有继续往张易之的身边凑,而是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让人送来了一份食物,便自吃了起来。喝下口稀饭,云特勒忽然停了下来,似乎有些怔神。然后,他转过头了,向张易之道:“张将军,你可知道,这是本特勒至今为止,尝过的最好的稀饭!”

张易之见他不提武裹儿和王雪茹的事情,心下略略一松,待得听清他的话,又是一愕,有些不信。这云特勒再怎么说,也是突厥特勒,就算没有汉人皇子皇孙那样的锦衣玉食,也不至于连伙食都要犯愁吧!其他的汉人士兵,一个个的也都是一脸不信。

云特勒再次喝了一口稀饭,道:“张将军你们这一路以来,也看见了。其实,我们突厥人也并非没有农垦之事,尤其是这些临近你们大周的地方,田地并不十分罕见。只是,这些在我们突厥人看来,最肥沃的土地,若是落在你们大周,恐怕就是最贫瘠,最不适合农垦的土地了吧!”

张易之终于听出了云特勒意中所指,他没有做声,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们突厥本土所产的稻米,其实在你们南人看来,恐怕都是最差的了,而且产量也极低,但这在我们突厥人看来,已经是很好的主餐了,设非在特别的日子里,我们这些皇族子孙都很难吃到的。今日能吃到这么好的稀饭,也是本特勒的机缘了。”说到这里,他竟然不再把话题往下面引申了,而是就此打住。

张易之略略松了一口气。他明白,云特勒的意思是,他们突厥人并非是天生有侵略性,而是受着地域的限制,不得已要南侵。但这在张易之看来,是绝不能成为理由的,就像穷人家的孩子不能因为富家的孩子有钱,就去抢人家的。凡事,总还是要讲个青红皂白的。

不过,云特勒在这里打住,一场本来就要开始的争论,也就被扼杀于无形之中了。

“云特勒若是喜欢,以后这几天,就一直在我们汉军的军营里面进食好了,咱们汉人别的没有,米面还是充足的!”张易之笑道。

云特勒笑着说道:“好啊!”又不知想起了什么,笑容缓缓敛去,脸上反而映出淡淡的忧虑,他竟然当着大家的面,轻轻地喟叹了一声。

拔营前的这一次午餐,就这样在一个极为诡异的气氛之中,结束了。饭后,随着一声令下,大队人马又开始向北而去。

第442章 苦也!

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中,一队人马正在缓缓前进。www.65txt.com张易之和云特勒并辔而行。张易之的两位贴身“高手”一脸肃然地随扈左右。

经过了这一番长途跋涉,两位高手非但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疲态,反而是越发的气势逼人了。众人看向这两位高手的眼神,也是越发的敬畏:看看人家,远远的一眼望去,那身上就散发着一种森然的杀气,你要是个刺客,你敢去刺杀他们保护的人吗?再看看咱们自己,不就是赶路吗?如今还能骑马,多么好的条件啊,居然一个个这样半死不活的!

所谓“人比人,气死人”,大抵若是。

在众人看来,在两大“高手”左右随扈之下,张易之张将军这个被保护者,应该是安若泰山的。加上张将军本身就是一个极为胆大沉稳的人,断不至于有什么忧虑之类的负面情绪。他们却不知道,他们的张将军此时的情绪,已经完全不是“忧虑”这两个不痛不痒的字眼能够形容的了,他简直就是恐惧。

别人不知道两位“高手”无意间散发出来的杀气是对谁发出的,他却是一清二楚——还能有别人,不正是区区在下吗?

张易之委屈啊:“我找谁惹谁了我,怎么就落到这步田地。本来只是想着夺取突厥人的指挥权,不想这个目的没有达成,反而带回了一个甩都甩不掉的累赘!这倒也罢了,更过分的是,这个累赘就像是专门要陷害老子似的,什么不该说,他就说什么,什么不该做,他就做什么!这不是故意让老子不安生吗?”

若是这云特勒是张易之自己的手下,甚或是弋特勒,张易之真能回手给他一巴掌。问题是,这家伙是个易钗而弁的女人,这没来由的打女人,总归是有些不好的。加上云特勒毕竟代表着突厥那边,张易之就算对他有些恼恨,还真不好发作,否则便是故意破坏两国团结了。www.65txt.com尽管,这两国之间,就算处在合作阶段也是相互暗算,巴不得对方早日完蛋,不存在什么团结的问题。

“张将军,你看见了吧,那一片,就是我们突厥的旱田所在。这一带,也算是颇为肥沃的了,到了时令季节,倒是可以种一些旱稻。”这时候,云特勒摆出主人的姿态,从容地指着前面的一片雪地,献宝似的向张易之道。

张易之有些心虚地“唔”了一句,顺便还偷眼看了一下旁边神色颇为不善的武裹儿。张易之这一辈子和别人虚与委蛇的次数,并不少,而这一次,却是他最为难受的一次。两个美人儿四只眼睛里面散发出来的厉芒,犹如四支利刃,无时无刻不悬在他的头顶之上。只要他稍微表现出一丝异样,四剑其下,那结局自然是惨之又惨的。

“怎么,张将军觉得我们突厥的田园风光,不值一哂吗?”云特勒对张易之敷衍的态度有些不满,遂问道。

额,田园风光?张易之无语。这大草原之上,到了如今这个季节,该枯萎的草木早已枯萎,剩下的那点四季常绿的,又被积雪所掩盖,这还哪有什么田园风光可言?

不过,云特勒既然这般说了,张易之只好违心地奉承一句:“不错,不错!”

云特勒一听,非但不喜,白净的面孔一沉:“张将军,你觉得这有什么不错的呢,你看见的,只是一片白皑皑的大雪而已啊!再说,就算是到了盛夏季节,这里也没有你们南方那山水相映的美丽风光,又如何能不错呢?”

张易之暗暗苦笑。他算是看出来了,云特勒这是在籍着这个机会,对自己心不在焉的态度表示不满呢。方才他那个问题,根本就是一个陷阱。张易之暗暗骂了自己一句:“靠,我也太神经大条了吧,别人给我挖了这么大一个坑等着我来跳,我居然毫不犹豫地跳下去了!”

但是,历经了这许许多多的危难之后,张易之不论是身体还是逻辑上的应变能力,早已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的。只是经历了那么一瞬息的怔神,他的脸色立即变得从容:“我们南方的田园风光自然是美不胜收的,就算是在如今这样的季节,也是绿意盎然,令人迷醉。不过,眼前的这田园风光,也有其独特的魅力嘛。咱们虽然无法看见什么值得欣赏的山山水水,却完全能想见,当一群牧人在这田野里面辛苦耕作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光景。如果南方的田园风光是自然美的话,我愿意把眼前的田园风光称作人文美。不一样的美丽,却有同样的风韵,这就是所谓梅兰竹菊,各擅胜场了。”

这话一出,张易之自己都觉得有些恶心了。眼前人毛都每一个,哪有什么耕作的画面,更不要说什么人文美了。而武裹儿和王雪茹的脸色,则是越发的阴沉了下去,那眸光之中,寒芒毕露。

张易之头皮发麻。他感觉自己现在就想坐在跷跷板上一样,向这边一点固然是要被翘起来,向那边一点,也要被翘起来。更难受的是,他想站在原地维持平衡,偏偏周围风声鹤唳,让他根本无法保持平静。苦也!

云特勒的神色则是和武裹儿与王雪茹截然相反。一听张易之这番“肺腑之言”,他的脸上立即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和煦阳光。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心事一般,忽然低下头去,轻轻地嘀咕一声:“哎,你要是生在突厥,该多好!”

张易之一听,差点没从马上跌下来:“什么?!”

“没什么!”云特勒回头一笑,眼中颇有羞涩的意味。

张易之现在根本不敢往后去看武裹儿和王雪茹的神色了。他能肯定,方才云特勒的那句话,这两人都听见了。至于她们的神色如何,就不是张易之能想象的了。

有了这一个插曲,云特勒的态度,就变得柔和多了,一路上,他不时地指指点点,向张易之这个客人介绍着突厥的一山一水。而张易之因着上次的教训,只能小心应对,再也不敢随意地开口了。

这样一来,这两人之间,至少从表面上看来,变得越来越融洽了。甚至,就连云特勒本人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他神采飞扬。

只有张易之一边强颜欢笑,一边为自己默哀:“今晚,我身上该会多出几块红肿啊!只希望两个丫头不要太过分了吧,毕竟,这一路上还有好些天脚程呢,总不能等我到了黑沙城,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了吧!”

在这样的诡异气氛之下,大队人马终于随着弋特勒的一声令下,停了下来。大家有的开始搭帐篷,有的开始准备晚餐,有的则开始清除地上的积雪,各司其职,场面热火朝天。

到了张易之这个层次,这些事情是不必自己做的,他只是百无聊赖地站在原地,看着这热闹的景象。

恰在此时,张易之看见远处弋特勒吩咐了几声,几个突厥士兵立即准备好箭壶和弓箭,飞速上马,远远地去了。

“你们这些突厥人倒也真是奇怪啊,无肉不欢。而且每天都要吃新鲜肉,每天甫一安营扎寨,你们立即派人去打猎!我就在想,若是这附近没有猎物,你们岂不是要饿肚子了吗?”张易之没有回过头来,而是继续看着那已经变成小黑点的几名远去的猎手,嘴里轻轻地说道。他知道,云特勒就在身边,而且云特勒知道自己是在和他说话。

第443章 家庭暴力

“那怎么会呢,我们带了足够的干肉的。www.65txt.com干肉的味道虽然不如鲜肉,也还是能下咽的吧!”云特勒道。

“哦!”张易之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有些模糊的念头。他正要抓住这个念头,忽听身后一声低沉的咳嗽,他顿时打了个寒颤,什么念头都立时随风而去。因为,他能听出,这个咳嗽的声源,是武裹儿。

一切安顿好了之后,众人便坐下来吃了晚饭,便各自回去歇息。

张易之有些忐忑地走向自己的帐篷,心下却在盘算着怎么把今天的事情给圆过去。他知道,今天的事情,以后很长的时间内还会一直继续下去。若是今天圆不过去,以后必然也圆不过去。那样一来,他张易之可就要难受一阵子了。

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口,张易之侧耳倾听了一下,没有听见任何动静,心下越发的忐忑起来。沉默,往往是爆发的前兆啊,饶是张易之见惯了阵仗,面对两个小娘子的责难,他还是有些犯怵。

深呼吸几口之后,张易之终于下定决心:“罢了,该来的总会来,逃避也是没用的,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拿出壮士赴死的心怀,迈开步子,就要钻进帐篷。

就在此时,忽听后面传来一声:“张将军!”

张易之听见这个声音,简直欲哭无泪,但他势又不能假装听不见,只好无奈地转过头来,苦笑道:“云特勒,夜深了,明天还要赶路,你不去歇着,有什么事情吗?”他这话其实已经很有些不客气了,意思就是告诉对方:“即使真有什么事情的话,也明天再说吧,况且你也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不想,云特勒期期艾艾地说道:“张将军,我的住处,你还没有安排呢!”

张易之顿时无语。三五中文网说真的,他还真没有考虑过云特勒的住所问题。尽管,这哥们随着他过来的时候,光溜得很,身上一件物事也没带。

“唔,要不,你就回那边的营帐吧,你的帐篷都在那边,要做人质的话,明天再过来好了!”

张易之现在真的很想抽自己几下。早知道,不如见好就收,也不坚持找什么内奸了,没有想到把人家突厥人逼急了,不但不把我想要的行进指挥权交给我,反而给我塞进来这样一个麻烦,这伙突厥人真是狡猾狡猾滴额!

云特勒脸上闪现出坚定的神色,道:“张将军这是什么话!晚上正是最危险的时刻,人质的用处,就在晚上,白天反而不需要人质了。你怎么能这个时候把我放过去?”

张易之一阵无语,暗忖道:“你还知道自己是人质啊!你但凡有三分作为人质的觉悟,也不该把我逼到现在这个份上了啊。我现在就怀疑,我他娘的才是你的人质呢!”

无奈之下,张易之把心一横,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吧!”

云特勒俏脸一红:“全凭张将军做主!”

张易之心下简直是恚懑了:“我就靠了,我给我做主让你回去,你又推三阻四,让你自己选择,你又让我做主,这不玩人吗?”转念一想,他说道:“这样吧,我看特勒你平日里和我家大王也算是说得来的。加上我家大王到黑沙城,成为你们阿史那家的乘龙快婿自后,和特勒你就是至亲了。而且,我家大王那帐篷很大,里面住了很多人也并不嫌拥挤。若是云特勒不嫌弃的话——”

“不要,不要!”云特勒不待张易之说完,连连摇头,又加了一句:“你不要胡说,不管是谁,要想成为我们阿史那家的女婿,都要拿出一些令人信服的本事才是。你们那个懦夫,除了胆小如鼠以外,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来,如何能让我们可汗点头!”

张易之把云特勒安排进武延秀的帐篷,还真不是说笑的。他早已看出来了,这位云特勒虽然是女儿身,但身边却是一个女兵都没有带的。即使晚上睡觉,他也是和那边的粗豪汉子们睡一起。现在到底是酷寒的季节,女扮男装这种事情,并不那么容易被戳穿。张易之觉得,云特勒既然能和突厥的男兵睡在一个帐篷里,和武延秀睡在一起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不想,这云特勒拒绝得倒是挺干脆。

张易之有些不想搭理眼前这个人了,有些不耐地说道:“两国联姻这种事情,是我家陛下和你们可汗定下来的事情,就算是你们可汗,也不能轻易扭转——”看见云特勒似乎有插嘴的迹象,他连忙继续说道:“不过,这不是我们今天要讨论的问题,既然云特勒不想和我家大王睡在同一帐内,也罢,那我就立即找人帮你单独搭一个帐篷便是!”

云特勒略略一怔,有些忸怩地说道:“其实,不用那么麻烦的——”

“必须这么麻烦!”张易之脸色一沉,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云特勒不嫌弃就好!”也不多话,立即叫来了两个人,帮云特勒支起了一个帐篷。

看着一切弄完,张易之才寒着脸,走进了自己的帐篷。

毫无意外地,张易之甫一进门,就受到了并不怎么友好的欢迎。

“哟,这位不是张将军吗?其实,不用那么麻烦的——怎么,人家嫌麻烦,你反倒不嫌麻烦呢?”声音柔和,语调跌宕,不含丝毫烟火,张易之却知道这只是一个表征而已,王雪茹真要是发飙起来,也是很厉害的。

张易之早已换上了一幅谄媚的笑容:“看你说的,他是突厥特勒,又是咱们的客人,我岂能因为怕麻烦,就怠慢了人家!”

武裹儿比王雪茹直接一些,冷哼道:“恐怕人家未必只是想要帮你省麻烦吧!”

张易之如何不知道云特勒的意思,是想要在自己的帐内留宿。当然,即使是云特勒留宿在这帐内,也不会发生什么事情,云特勒只是比较信任自己而已。但是,这一刻,张易之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你说他们想要干什么?”

武裹儿为之语塞。有些话,作为女子,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说出来却又是很困难的。

王雪茹冷哂道:“裹儿妹妹,你和他这种负心薄幸的男人说什么废话,打他!”

一言既出,她自己先做出示范,冲上前来,对着张易之就是一番狠揍。

武裹儿对张易之是爱到了极处,一向以来只知道迁就,何曾动过打他的念头。她呆呆地看着王雪茹毫不客气的动作,再看看张易之一脸无奈的样子,心下蓦然生出了一种绝大的快意,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发泄出这几天以来淤积在心内的那种难言的郁闷一般。

武裹儿终于放下了心怀,冲上前去,对着张易之又是捏,又是掐,果然感觉无比的快意。

张易之真是郁闷死了。他从来反对家庭暴力,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成为家庭暴力的受害者。对于两个他轻易就能击倒的小娘子,他无法给予任何回击,只能闪避。更难受的是,为了让这帐内的风光不至于外泄,他还要控制着声响,以免被外面的人听见,这种感觉,真是憋屈到了极点。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个小娘子终于有些累了,心满意足地停手。其实,她们下手看似狠辣,还是不愿意下狠手的,只是连续挥拳这么多下,就算是没有用什么力气,也不免累了。

看着张易之衣衫不整、头发凌乱,一脸哭丧的样子,两个小娘子的虚荣心更是得到了绝大的满足。两人异口同声地下令:“今晚你就睡那边了,不可越雷池一步,否则就当登徒浪子来打!”

第444章 这叫什么事啊!

张易之颇为苦闷。35zww.com

一方面,是因为云特勒。今天这才第一天,就把自己逼到这步田地了,以后要是每天这样,真不知道这日子还要怎么过下去。张易之摸着身上隐隐发痛的“创口”,想着两个小娘子暴风骤雨一般的家庭暴力,就是一阵心悸。没有看起来那么痛,但还真是有些痛的。

另一方面,则纯粹是不习惯。有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张易之这些日子以来,每天晚上就寝,都有温香软玉为他暖被窝。他左拥右抱,尽享温柔,那风光旖旎,自然令人迷醉。如今,张易之也算是食髓知味了,一夜之间忽然回到了从前那一段苦行僧一般的日子,滋味何其难受,他又怎能入寐?

暗暗地唉声叹气一阵,张易之便听见那边两缕呼吸声渐渐从时急时缓转为舒缓,知道武裹儿和王雪茹都睡着了。

张易之并不怀疑二人装睡。其实,她们虽然表面上一直不动声色,在人前甚至颇有“高人风范”,但张易之知道她们其实是很累的。如今这一段旅程,大家都能骑马,这比起当初来,是要好了很多,但这么长日子以来,夙兴夜寐,壮汉都开始喊累了,张易之这样有点武艺基础的,也感觉颇为倦怠,何况是两个娇滴滴的小娘子!

应该说,武裹儿和王雪茹并没有出言喊累,甚至能保持表面上的平静,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事情了。现在的她们,就算有些心事,沾枕即眠也是极为寻常的事情。

张易之却是被心事所累,难以入眠。翻来覆去转换了几个睡姿,总感觉浑身上下极为难受,怎么睡怎么别扭。于是,他只好披衣而起,缓缓地步出帐外。

大概是吸取了上次被袭的教训,这三百人的大队并没有形成营寨,但外围已经有了一些突厥士兵在警卫。张易之放眼望去,大概有十几个人的样子。这些人三三两两地围坐在篝火旁边,正在轻声絮语地谈话。35zww.com

突厥人性子粗豪,一般说话都比较大声,这些人显然是顾及到已经睡下的人,言语之间颇有克制。不过,他们的神态极为生动,眉飞色舞,动作也极尽夸张之能事,简直唯恐别人看不出那“猥琐”二字。

张易之耳聪目明,自然能听见他们的谈话。只可惜,这些人说的都是突厥语,张易之只听得一阵“叽里呱啦”,具体说些什么,根本无法听清。

当然,这些人言语里的内容,张易之实际上是不用猜的。大家都是男人,不会因为民族、国别的不同,话题上就有所差别,更何况,这几个人已经用他们猥琐的表情向张易之明确地透露了他们的言语内容了。

饶是如此,张易之还是很有心要具体了解一下。这其实并不奇怪。不拘是谁,你总会对别国语言里的一些句子感兴趣的,比如“美女,你好!”之类的。而且,张易之现在和自己的两位未来夫人正在打冷战,倒也有心学上两句,前去卖弄一下。

张易之正要向那边行去,忽听后面一个略有一些惊喜的声音传来:“这么巧,张将军也没有睡啊?”

张易之一听这声音,第一念头是赶快避开,不要和他多作纠缠。但转念一想,不行,这样太着痕迹了,反而不好。当下,他回过头来,略有些苦涩地笑道:“是啊,的确很巧,想不到云特勒也睡不着!”

此时的云特勒,除去了外面的囚袍,内着中单,外面披一身紫色的披风,披风随风轻轻飘扬,看起来颇有几分俊逸仪态。张易之看了一眼,也不由暗暗赞叹,想不到这突厥苦寒之地,没有南方那样温润的水土,竟然能养出这般人物。

云特勒被张易之看得面色一红,道:“张将军,在看什么呢?”

张易之暗骂自己一声,笑道:“云特勒长得真是俊俏得很,若是变成女儿身,必然是许多男儿梦中佳偶。”

此言一出,张易之立即后悔。他简直想抽自己两个耳刮子。他现在妻妾成群,所亏欠的情债,已经是多无可多,最怕的就是再惹上什么不该惹的情债。方才这样一句话,在后世那个满口子“美女”“帅哥”的年代里,大概没什么,现在说出口,就显得有些突兀了。一旦这话被误解,可就不好了。

张易之满心里希望云特勒把这句话揭过去,装作没有听见,可惜事与愿违,云特勒一听此言,面色微微一红,那一双眸子也游移不定起来。半晌,他才期期艾艾地开口:“张将军你自己才是——才是好看呢!”

张易之对这句话是很赞成的。但云特勒的这个语气,却让他无法生出任何的虚荣心,他反而略略有些心惊。因为他知道,他若是在突厥惹下情债的话,可不会像以前在神都的时候那样容易解决。这可是动不动就可能成为两国交恶的根由的。

好在,云特勒似乎也觉察到了张易之的尴尬,忙嫣然一笑,道:“张将军,天色已经如此晚了,你为何还不睡觉呢?”

张易之此时正有些心绪不宁,便下意识地应道:“那么你呢?”

云特勒又是微微一怔,那刚刚转变成正常颜色的面容再次染上一抹红霞:“张将军也关心我吗?”

张易之简直要哭了,这都哪跟哪啊,不过是随口反问了一句,哪里就关心了!怪不得人说,女人要是自恋起来,全世界都会爱上她。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说这些废话的时机,张易之苦笑一声,道:“下官只是随意问问!”

云特勒看着张易之,应道:“还不是因为——”他的脸色蓦然一变,语气里也多了几分戒备的意思:“我不告诉你!”

张易之无语。你不告诉我,难道我稀罕知道吗?是你先问我,我才顺口反问的好不好,听你这语气,倒像是我在刻意打探你什么消息一样。考虑到云特勒是一个女人,张易之倒也没有真的生气,但他已经在心下暗暗告诫自己,不要随即和他再往深下里交往了,现在这个状态,已经很危险了。再往前一步,很有可能造成难以挽回的恶果。那时节,张易之自己恐怕都是难以承受那恶果的。

看见张易之沉吟不语,云特勒又紧张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生气了,大不了我告诉你就是!”

张易之其实很想提醒一下这位:“我说妹纸,你女扮男装没错,好歹专业一点嘛,现在你这个样子,还哪里有半分像个须眉男儿?就算你把自己打扮成武延秀那样的络腮胡子,别人也最多把你当成人妖啊!”

不过,不满归不满,张易之还是知道轻重的。他若无其事地正色道:“云特勒不必为难了,下官并不想知道,更加不会生气。”

他越是这样说,云特勒就越发的不信:“看来你真的生气了,我道歉好不好?你可不要真正的往心里去啊!”

张易之忍着仰天长啸的冲动,无奈地摇摇头。人生啊,往往就是这么苦逼,你越是说实话,人家越是不会相信。而且对于别人的怀疑,你还不能辩解,否则就越发的坐实了人家先前的怀疑。

这叫什么事啊!

“好好好,我接受你的道歉,现在真的不生气了!”张易之没有了办法,只好“虚与委蛇”了,但他的神色间,实在是难以掩饰自己的抓狂冲动。

“你真的不生气了?可是,我看你的样子,明明是更加生气了啊!”云特勒很肯定地说道。

啊,苍天,快点把这个女人收走吧!张易之内牛满面。

第445章 东方不败!

好在,张易之口舌便给,横竖胡扯了一番,总算是让云特勒相信了自己并没有生他气这个基本事实。www.65txt.com双方也总算是静了下来,气氛至少看起来还算融洽。

“张将军方才在看什么呢?”最后,云特勒又饶有兴致地问了一句。

张易之现在是吃一堑,长一智了。他也不打算玩什么花巧,实话实说嘛,这总不至于引起误会了吧!

当下,他笑着指了指对面的那些突厥哨兵,道:“我在听他们说话呢!”

云特勒眼珠子一亮,立即用突厥语说了一句话。

张易之自然是云里雾里,莫名其妙,怔怔地看着云特勒道:“云特勒在说什么?”

“张将军不是会突厥语吗?不然的话,怎么听他们说话呢?”云特勒理所当然地说道。

张易之一笑,道:“云特勒说笑了,想我张易之以前在神都的时候,不过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哪里会什么突厥语!”

云特勒的脸上,立即映出一抹失望之色。带着些许不甘,他问道:“既然如此,你又如何听他们说话呢?”

张易之苦笑道:“长夜难眠,听不懂也听听,算是消遣。不知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呢?”

这话一出,张易之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一个错误。从那几个人的表情里,张易之自然很明显地听出他们说的是男人之间的禁忌话题。这个,又怎么好去问云特勒呢?

张易之暗暗自责。看来方才那一顿家庭暴力,不止让他的身体饱受摧残,恐怕心智也颇有损伤,搞得现在屡屡犯错。张易之觉得,不管自己睡不睡得着,都得尽快结束这场谈话,回到自己的帐内去了。www.65txt.com按照今晚的状态,后面还不定惹出什么事来呢。若是惹出解释都解释不了的误会,就糟糕了。

云特勒侧耳一听,果然一如张易之所料,脸上顿时飞起两片红晕。

张易之暗叫不好,正要说:“算了,不管他们说什么了,夜深了,我还是回去睡觉吧!”这一类的话,云特勒却忽然开口了。

“他们在说——”云特勒顿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一般,神色有些忸怩和矛盾。

张易之连忙趁机笑道:“算了,不管他们说什么,下官只是一时无聊,随便听听的,倒不是对他们说话的内容真正感兴趣——”

云特勒却无动于衷,道:“这个问题,其实我也很感兴趣——”

此言一出口,张易之略略有些怔神:“他也感兴趣?难道他是百合?又或者,那几个男人摆出那么猥琐的神态,居然不是谈禁忌话题?这可真是稀罕得很!”

却听云特勒以略有些犹豫的语气继续说道:“他们说,我们突厥的女子,比不上你们南方女子美丽。我们大草原上的女子,身量要高一些,腿脚——唔,要健壮一些,但令人难以生出那种念头。反之,你们南方女子温婉可人,媚态天成,身材虽然身量方面不如草原女子,容色、气质等各方面却远远过之。所以,你们南方女子更加好!张将军,你觉得呢?”

张易之自然知道那几个猥琐士兵说话,绝不会如此文雅的。云特勒这番话,是经过了春秋笔法的加工,然后又去芜存菁,最后加上了一些修饰辞藻,才最终加工完成的。饶是如此,张易之还是觉得,这话里有一股子猥琐气息,扑面而来,令人难以招架。

若是张易之本身就置身于那群士兵中间,他对于这一类的话题,自然是百无禁忌,甚至还会兴味盎然。可是,眼前的谈话对象,却是云特勒——一个99%被判定为女子的人物,而且他是身份又极其敏感,加上张易之还不能过分亲近与他。

这诸般制约条件加在一起,就像一个钳子一般,紧紧地钳住了张易之的喉头。张易之只感觉自己的喉头“荷荷”有声,却始终无法吐出一个字来,这感觉真是太他娘的难受了。

云特勒却显然并不理解张易之的犹豫,他甚至还催促了一句:“你怎么不说话?”可见,他对这个问题的答案,还是很在乎的。

当然,这也无可厚非。云特勒如果的确是女子的话,他的容颜绝对是很不错的。他身上,也必然会存有一般美丽女子的通病:过分自矜自傲。他肯定会对那几个士兵方才的话,极为不满。

张易之自然可以顺着云特勒的心意,说一些违心的话,把突厥女子夸成一朵花,而把汉人女子贬成豆腐渣。可是,他的帐内可正睡着两位超级大美女呢,这样睁着眼睛贬低自己的枕边人,他实在是难以做到。

况且,张易之至今,还真就没有见过什么突厥女子,他根本就没法去做比较。

一念及此,张易之连忙笑道:“云特勒,这个话题,下官恐怕是没有权利去置喙的。”

“为什么?你这个人怎地这样婆婆妈妈的,我只是让你随便说说,就算说的不对,我也不会责怪你,你又何必如此紧张呢?”云特勒显得有些不耐,神色间却还是那样的急切。

张易之苦笑道:“云特勒有所不知,下官至今为止,就没有见过突厥女子,这种比较,实在是无从说起了!”

“胡说,你怎么就没有见过突厥女子了!”云特勒勃然变色。

张易之无语。见是见过一个,就是你嘛!可是,你难道还要我拆穿你女扮男装的事实吗?

云特勒厉声喊了一句,忽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忽然意识到,张易之所说的,有可能是真的——他真的有可能只见过自己一个突厥女子。

当下,云特勒面色一红,道:“方才我一时激动,语气有些不对,张将军可不要往心里去啊!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把我,当成——你明白吗?只是暂时看成一个女子。哎,也就是说,假设突厥女子长成我这样,和你见过最美丽的汉人女子比起来,如何?”

一言既出,他不仅满面通红,那眼睫毛也是一跳一跳的,一双水剪眸子忽沉忽浮,神色无比的忸怩。若是张易之不知道他是个易钗而弁的女子,真要忍不住叫出一个惊天动地的名字了:“哇,东方不败!”

在张易之的心里头,单论姿色,超过武裹儿的,还真是一个也没有。至于他后宫里面的另外几个女子,也都是当世绝色,别人家的女子是万万难以相提并论的。眼前这位云特勒若是换上红妆,必是一个难得的娇艾,和她们比起来,总觉得略有不足。

只是,这云特勒一开口,就要和“你见过最美丽的汉人女子”来比较,显见是个极为自信的女子。这打击人的话,他又如何能出口。可是,若是不打击云特勒,一旦正面回答,必然是打击武裹儿等人,尽管是背后议论,张易之还是不可能去做的。

张易之思来想去,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和稀泥了。当下,他摆出一张无比苦涩的面孔,道:“云特勒这话,下官就不明白了,男人就是男人,女人就是女人。是男人就不能看成女人,是女人就不能看成男人。你这种吩咐,下官实在是无法做到,抱歉!”

云特勒给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张易之说不出话来。而张易之则是一个劲的赔话,弄得云特勒一肚子的火气还发不出来。

最后,云特勒不怒反笑:“张将军还真会说话呢!”

张易之装傻:“云特勒你更会说话,你不仅会说突厥话,还能把汉人的官话说得如此的顺畅,这才是真正的难得哩!”

第446章 大忽悠

云特勒终于还是被张易之给绕进去了。三五中文网这也难怪,张易之这厮太会装了,他瞎扯淡的时候,语气简直比说实话还要真挚,一般人看了,很难不信以为真。

眼前的情形就是如此,云特勒还真就相信了张易之正在夸奖自己,夸奖自己会说话。从一个女儿家的角度来说,夸奖自己会说话,比夸奖自己漂亮,愉悦度是要差了不少的,但眼前云特勒逼着张易之夸奖自己漂亮,已经是彻底失败了,能捞着一个“会说话”的赞誉,也未始不是一种很好的补偿。

于是,云特勒霎时间便从羞恼之中醒转了过来,他甚至还来得及轻轻一笑,很“谦虚”地笑道:“其实,要说你们汉人的官话,我五弟弋特勒说得才叫真正的好呢。我比他,差远了。”

对于这一点,张易之是极为赞同的。云特勒的大周官话当然算是很不错的,比起不少的大周本国人,都要强上一些。但他的口音还是有些明显的,从这个口音里面,你能比较轻易地听出他并不是汉人。

而弋特勒则不然。他说汉语的时候,完全不带突厥口音,你听着很容易产生一种幻觉:这哥们就是个汉人,土生土长的汉人。

事实上,弋特勒既然是突厥特勒,自然不可能在大周土生土长,这一次的迎亲,甚至有可能就是他第一次履足过汉人的地方。

张易之不能不疑惑,所以他顺口说道:“云特勒这话,下官十分赞成。弋特勒的汉人官话,比起下官来,也毫不逊色。只是不知,他的大周官话是从谁那里学来的呢?”

“整个突厥,除了老暾欲谷,又有谁的汉人官话有如此流利呢,除了老暾欲谷,又有谁能教出这样的徒弟呢?”云特勒像是随口应答,言语中的尊敬之意,却是难以掩饰的。

“暾欲谷?”张易之听见这个名字,心下像是忽然划过一片闪电一般,有一个念头骤然在他的心里头亮了起来。www.65txt.com但片刻之后,那念头又不知所踪,就像惊鸿一瞥,只留下了一个影子,却让人无法看清真面目。

“我刚才所想的,是什么呢?”张易之简直有点抓狂了,因为朦胧间,他觉得方才自己的那个念头极为重要,若是想不起来的话,会造成极为恶劣的后果。

恰在此时,云特勒发觉了张易之的异常,有点担心地问道:“张将军,你这是怎么了?”

张易之这才回过神来,有点尴尬地笑道:“没什么!”又有些迷迷糊糊地说道:“刚才说到哪里了?”

云特勒脸上的担忧之色越发的浓烈了,他张了张嘴,想要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淡淡地说道:“方才说到,弋特勒的大周官话,学自老暾欲谷。说起这个老暾欲谷,他可是我们突厥的第一智者呢!”

“第一智者?”这几个字再次引起了张易之的深思。下一刻,张易之的一双眸子,忽然亮了起来,他终于忆起,这个名字,他曾经听沂州刺史崔玉书说起过。按照崔玉书的了解,暾欲谷此人,乃是突厥无名有实的宰相,此人一惯习惯居于幕后,对大事进行操控,但他对默啜可汗的影响力,是无与伦比的。

当然,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暾欲谷此人并不赞成这次和大周的结盟——尽管大周答应的条件,极为优渥。

张易之终于知道自己方才忽然冒起来的那个念头是什么了。霎时间,一股子凉意,袭上了他的心头。猛然间,他又想起了每天傍晚时分,大队人马安营扎寨下来之后,弋特勒派出去的那些猎手。

他们真的是猎手吗?或许是,但更有可能根本不是!

想一想,如今这个季节,放眼四望,漫山遍野的都是茫茫白雪。就算是有一些猎物,也是极为罕见的,这区区的几个人,又如何能给整整两百人的队伍,提供足够当饭吃的猎物呢?漫说是这样的季节,就算是在夏日里,这也不可能的吧!

再者,这些“猎手”被派出去的时候,往往都已经临近夜晚了,难道他们是超人,在弥蒙甚至是黑暗的夜色之下,还能照样百步穿杨?

张易之无法相信这个可能。这些“猎手”若是有这样的本事,就不会成为普普通通的士卒,他们早就该成为领兵大将了。

问题是,张易之的的确确是每天看见这些人带着不少的猎物回来的,别的能够造假,那野兔、麋鹿、獐子这些猎物,却是货真价实的。

张易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那忧虑之色早已无法掩饰了。

到了此时,云特勒若还是看不出张易之的异常,那他就傻了。略带一点疑惑,云特勒问道:“张将军,你到底怎么了?”

张易之还真不知如何对云特勒启齿。他敢肯定,不管弋特勒那边有没有什么阴谋,云特勒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云特勒这个人,实在是没有什么心机,若是他参与了什么阴谋,弋特勒绝对不会让他来汉人这边当人质,因为他太容易泄漏不该泄露的事情了。再者,一个内心有鬼的人,不论如何善于伪装,那言语神态总会显现出一丝于平日不同的地方,眼前的云特勒除了有些呆呆傻傻的,还真看不出有哪里于平日不一样。

张易之的心里头,忽然生出了一个想法:“不管弋特勒有没有阴谋,看起来弄清事实和破解可能存在的阴谋,我还只能和眼前这位云特勒合作了。”如是一想,张易之忽然觉得,把云特勒弄过来当人质,还真的未必是一件坏事。

当下,张易之以低沉的声音,说道:“云特勒,你有没有发觉,咱们的周围,一直弥漫着一种很危险的气息?”

云特勒一双本来就很大的眼睛登时睁得像是两只铜铃一般,他那白皙的面容之上,尽是惑然之色:“危险的气息?张将军你确定真的有这种东西存在吗?”

张易之很肯定地点头:“自然有,我不是那信口开河之人!”

云特勒对张易之的人品,居然十分信任,听得张易之这么一说,他的眼神也变了,流露出些许惊骇:“张,张将军,你可不要吓我!”

张易之继续循循诱导:“我怎么会吓你呢?你真的没有感觉到吗?你听听,远处有个声音,似鬼哭,又像狼嚎,又似乎是夜枭,这声音是那样的低沉,那样的飘渺,携带着一种令人惊悚的气息,正在向我们这边,缓缓地靠拢——”

其实,这宁静的夜里,刮风是难以避免的。一旦起风,书上的积雪落下,总会引来一点异样的声音。若是张易之不以言语来渲染,云特勒听见这声音,也不会有丝毫的一样感觉。偏偏被张易之这样一说,他的心里头先入为主地有了一种惊悚,再听见这声音,便会往张易之所形容的那个感觉上面去套,结果,他也觉得这声音的确如张易之所说,令人惊惧。

“是吧,你也觉察到了吧!”张易之看了云特勒的样子,知道撩拨得差不多了,便摆出一幅神棍的样子,说道。他心下却在狂笑:“这突厥的妹纸也太好骗了吧,典型的身轻体软易推倒啊,好在哥们我不是采花贼,否则的话,今晚就把他给办了都不是难事啊!”

“我,我也觉察到了!”云特勒颤巍巍地点头,又略有些惶惑地问道:“那,怎么也该怎么办?”

张神棍脑海里浮现出武神棍的样子,学着那老哥们的模样,正色道:“其实,我一直在奇怪,咱们队伍里明明很有可能没有奸细,上次为何偏有偷袭的事情发生呢?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原来问题出在这里!云特勒,你若是信得过下官的话,下官这里倒是有一策,可解我们目前的厄难!”

第447章 兄弟反目

清晨,晓暾尚未从东方的山顶上现身,籍着四周雪地里发出来的反射光,大家勉强能看清周遭的事物。三五中文网

张易之揉了揉还有些发酸的眼皮子,爬了起来,发现两个小娘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床了,帐内只剩下了他自己一个人。

张易之累啊,他觉得现在自己的眼珠子里,肯定布满了血丝。昨天晚上,他用一番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话,忽悠得云特勒相信了之后,又和他商量了解决的办法,才准备返身回来歇息。

想不到,云特勒被他那么一说,怕得要死,竟是风声鹤唳起来,听什么声音都觉得不对劲。他一个堂堂的“大男人”,竟然不敢独自去睡觉了。

张易之只好连哄带骗,最后承诺,自己在他的帐外坐着,直到他睡着才去歇息。当时,他打的主意是,一俟云特勒躺下,他就自顾回来,反正云特勒躺在里面,未必就能发现。

而让张易之万万料想不到的是,他只要稍微有点动作,里面的云特勒立即发觉,便厮闹起来。张易之这才知道自己搬起石头,砸到了自己的脚。云特勒对声音变得异常的敏感,自己如何小心翼翼,总是无法逃脱他灵敏的听觉。

最后,张易之只好实实在在地守到了云特勒真个睡着,才拖着快要冻僵的身体,疲惫地回去歇息。那一刻,他心中已经暗暗发下誓言:“以后再也不骗女孩子了,尤其是那种看似强大,实则胆小的女孩子。”

张易之正要走出帐外,忽听后面一个声音喊道:“不好了,将军,快来啊,不好了——”

张易之连连忙快步走了出来,却见一个太子卫率士兵正一脸急切地站在那里。因为张易之的帐篷是不允许任何人随意进入的,他不敢靠近,只好远远地站在那里发喊。***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出了什么事?”张易之沉声问道,

那士兵连忙应道:“不好了,两位特勒吵起来了!”

“哦!”张易之对这个消息并没有任何的意外,只是淡淡地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忙自己的去吧!”

待得那士兵走远,张易之的脸上很快升腾起一抹阴阴的笑意:“这么快就吵起来了吗?看来我猜得真是八九不离十了,下一步,就该我来行动了。”一言未了,他信步往弋特勒的营帐行去。

且说那弋特勒一大早起来,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却听见说云特勒回来了,他顿时大喜。其实,对于云特勒前往汉人的那边当人质这回事,他是极为不赞成的。他倒不是担心张易之等人会对云特勒不利,只是因为他心下早已筹算好了一番计谋。而云特勒这样落在张易之那里,会影响他这个计谋的进行。

现在云特勒居然回来了,倒是省了他不少心思。他已经开始盘算着,让云特勒不要再回汉人的营帐了。

命人将云特勒请进来之后,弋特勒正要开始劝说,却听云特勒率先开口了:“五弟,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啊?”

弋特勒极为诧异,反问道:“能有什么安排,自然是赶路了,难道还能停下来歇息?”

云特勒道:“我自然知道我们现在只能持续赶路,没有时间停下来歇息。我问的是,我们要走哪一条路线?”

“自然是继续按照现在正在走的路线前进了!”弋特勒越发的奇怪了,他知道,云特勒一向都不会管这些事情的。一路上的一切安排,都是弋特勒一手做出的。想不到云特勒今天居然会问起这件事。他实在想不出云特勒过问这件事的动机何在。

云特勒听得这话,脸色一肃,道:“五弟,我只是想问问,咱们能不能改换一下路径?比如说,咱们现在向东,经过哥舒部和阿悉结部的地盘,再转而向北,不是也可以吗?”

弋特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脸的不可思议:“四——四哥,你这是怎么了?咱们这走的是大道,一路上既省力又省事,为什么要放弃偏要放弃这条道路,改而绕小路走呢?这小路又不会更加近一些!”

云特勒看见弋特勒这神情,先自有些不悦。再怎么说,眼前的这个家伙,也是他弟弟,怎么可以用这样的态度说话。不过,云特勒并没有发作,而是道出了自己的道理:“五弟,我自然知道大道是最省力省事的,可是安全呢?我觉得,大道恰是最不安全的一条路。走大道的话,咱们一路上要经过胡禄居、鼠尼施的一些部落,这些部落平时就对我们阿史那氏阳奉阴违,如今这等重要时刻,难道就不可能忽然反水,跳起来对我们不利吗?再说了,谁都知道我们要走大道,若是有人有心对我们整个队伍不利,都不用多加探查,只需在路上候着以逸待劳就行,这岂不是很危险?”

看着弋特勒丝毫无动于衷,云特勒又继续说道:“而小道则不同,虽然远一些,胜在出人意料。只要上了小道,没人会知道我们下一步将前往何方,在路上设伏也就无从谈起了。而且,哥舒部和阿悉结部的那些部落,一向都对突厥牙帐极为忠心,即使咱们遇上了什么事,只要向当地的部落求援,自然能得到回应,这岂不是一箭双雕?”

他这番说辞,是张易之帮他参详出来的,两人议论了一晚上,这种说辞自然是极为严密的,说服力极强,听在人的耳朵里,会觉得很有道理。

但弋特勒却丝毫也不为所动,很早以前,他对行程就已经有了定计,岂能随意变更。他冷哂一声,道:“四哥你这话,有些过于武断了吧!那胡禄居、鼠尼施两姓的一些部落,的确是对我们突厥王庭并不是极为顺从。只是,他们也绝不会敢侵扰突厥王庭吧!我们不去招惹他们,他们就应该感觉万幸了!一切都是你的臆测,岂能拿来最为改换行程的依据?”

云特勒一番话,可谓苦口婆心了,不想却被自己的弟弟讥讽为“臆测”之辞,言下之意似乎是说这等说法完全没有意义一般。他的火气顿时便升腾了上来,道:“臆测也好,有真凭实据也罢,难道咱们行军,不是把安全放在第一位的吗?出了事情,还不是大家一起承担责任,你还能独自承担吗?”

弋特勒也正在郁闷,云特勒的这一番指责,不啻火上浇油,他顿时也怒了:“四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这一路上,走的不正是大道吗?又何曾出过什么事情?”

云特勒毫不留情地冷哂一声:“真是好了疮疤忘了疼。刚刚发生了一起被袭的事件,还死了好几位兄弟,又伤了不少,想不到有人居然这么快就忘记了!”

弋特勒这才蓦然想起了刚刚发生的那起偷袭事件,正是那起事件,才让云特勒变成了汉人的人质。不过,在弋特勒看来,那起事件,其实根本算不上名副其实的袭击马匪袭击事件,最多也只能算得上骚扰而已。如今,云特勒竟然以这起事件作为引子,来指责他,他自然是颇为不满。

“那也算袭击吗?”

“不算吗?你是不是嫌死的人太少了,还想再多死一些人,才算是货真价实的袭击呢?”

这兄弟二人一言不合,双方你来我往,针锋相对,言辞越来越激烈,竟是毫不客气地争吵了起来。外面一些准备向弋特勒问事的人,听得这个声音,都是闪避得远远的,生恐触了这兄弟二人的霉头,成为了他们的共同出气筒。

第448章 试探

恰在此时,一个突兀的声音从帐外传来:“呀,两位特勒,你们这是在作甚?”

云特勒和弋特勒同时转身,向外望去,就看见张易之正施施然地走进来,沉痛之色,溢于言表。***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我说两位特勒,你们难道没有听说过一句老话吗?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这兄弟啊,是这世上最牢靠的关系,不比朋友、夫妻,说改换就能改换,这是你们生下来的时候,就注定的关系。你们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地说呢,偏要搞得像是一对仇人一般,这不是要令亲者痛、仇者快吗?”张易之苦口婆心地说道。

不能不说,张易之这厮还真有拿奥斯卡小金人的潜质,不论是言语还是动作,配合得都十分的好,令人无法看出一丝一毫矫揉造作的痕迹。单是从表面上看,你简直觉得他就是一个和平天使,甚至比眼前的这对兄弟本身,都还要更加痛心疾首。

两位特勒的神色间,顿时多了几分愧色。若是旁人劝说,他们定然恼羞成怒,联合起来整治,张易之的身份特殊,语气又是如此的真挚,这兄弟二人实在是无言以对。

“两位特勒在商议什么呢?”张易之看起来对两位的谈话内容一无所知,很是茫然地问了一句,语气极为随意。

弋特勒微微一愕,正要考虑一下要不要告诉张易之,却听云特勒说道:“我们在讨论改换路径的可能性。”

张易之十分惊讶地“哦”了一声,目注云特勒:“云特勒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呢,咱们现在走的这条路,并不是很难行啊,难道还有更加易行的路吗?”

“那倒不是!”云特勒看着张易之,心下对这厮的演技也是敬服不已。若是他不知道这个改换路径的提议首先就是眼前这厮提起来的,单是看这厮的表现,他还真难以相信这厮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哩。***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眼前咱们走的这条路,易行是易行的,不过安全性就差了一些!”云特勒解释道。

张易之一听,极为赞成:“云特勒这么一说,下官也觉得的确是如此。咱们甫一踏上突厥的地盘,就曾经遭遇过一次袭击。至今,这个内奸还没有找出来哩!想一想,下官就心有余悸啊!两位特勒见笑了,下官倒不是贪生怕死,只是身负皇命,稍有闪失,便是万劫不复,由不得下官不小心。”

听得张易之这话,弋特勒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张易之这句话一出,不论是有心还是无意,他已经被绑在了云特勒的战车之上。原本,云特勒和弋特勒双方是一对一的对峙,现在变成了一对二。

略略沉吟,弋特勒道:“张将军的考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不过,我觉得,安全并不是靠着改换行程就能谋取到的。大道易行,这是共识,其实咱们只要齐心协力,多方预防,袭击这种事情,应该可以杜绝。咱们眼前这跳大道既安全,又易行,这岂不是最好的选择?”

不待张易之表态,云特勒不满地说道:“五弟,你这话不对。预防就能杜绝?若是有人一心想要袭击我们的队伍,难道会因为你的预防就放弃了计划吗?你应该知道,我们这一队人马里,财货并不是很多,主要是人。那袭击者的目的,肯定不在财货,而在破坏两国关系。你岂能天真到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防备之上的地步呢?”

张易之在旁边也是连连点头:“云特勒所言不错,绝对的安全是不可能的,若是能把安全性加大一些,咱们还是应该义不容辞!”

弋特勒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被张易之和云特勒一番双簧,弄得极为难受。不过,他今天似乎并没有兴趣接受别人的意见:“我是此次突厥兵马的指挥者,行程自然由我决定,你们两个都无权置喙!”神态间,颇有一点“善断者不谋于众”的味道。

而在云特勒看来,弋特勒这话,根本就是强词夺理,理屈词穷的表现。他越发的愤懑了,也不顾还有张易之这个外人在旁边,更不顾张易之方才的那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谏,怒道:“万一出了事情,你一个人能承担得了吗?”

弋特勒脸色微微一变,很快,还是以颇为坚定的语气,道:“既然一切的决定都是我做出来的,后果自然由我承担,你就不必操心了!”

云特勒气得浑身发抖,胸口急剧起伏,那双眸便像是一对似欲喷火的朝暾一般,瞪大又大又圆。气氛,霎时间变得紧张了起来。

张易之一见云特勒这般模样,连忙向他使了个眼色。云特勒终于渐渐冷静了下来,最后还是咬牙切齿地说道:“好,好,你既然这么说,咱们便走着瞧!”猛然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张易之看了看云特勒远去的背影,然后回头,语重心长地向弋特勒道:“弋特勒啊,非是我一个外人多嘴,你们兄弟二人,真该和睦一点,没得让外人看笑话!”言罢,也不继续多言,便追着云特勒去了。

追了一阵子,张易之终于追上了云特勒,便在他旁边缓缓而行。

云特勒也不回头,只是愤愤地说道:“他也太过分了,一点道理都不讲!”

张易之笑着,没有接茬。昨天晚上,他施展出了自己所有的神棍手段,终于让云特勒相信,一切罪业都在现今选定的这条路线上,只要改变了路线,一切罪业就都不存在了。

而事实上,张易之的真实目的,自然不在什么鬼神那些虚无的东西之上,他只是想试探一下弋特勒。弋特勒本身是暾欲谷的徒弟,师父反对结盟,徒弟反对的可能性自然也就很大。加上这一路以来,弋特勒的行径也实在是有些可疑,张易之实在是无法不提防。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张易之基本上笃定了自己的想法:弋特勒果然有问题!他派出去的那些所谓“猎手”,应该是去和前面的人联系了。而那些猎物,应该就是那些隐在暗处的人帮忙猎取的。

应该说,弋特勒这番掩人耳目的手段,是颇为高明的,可惜他偏就在这个环节露出了破绽。如今,经过云特勒的这样一番试探,张易之甚至都已经能确定了一个更要命的想法:前路之上,一定埋伏着人!

这些人到底想要做什么,张易之还不十分清楚。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他们绝对会冲着大周的送亲团,甚至冲着武延秀和张易之两个人来。有可能是俘,也有可能,直接就施以杀戮。

一种巨大的危机感,瞬间充斥着张易之的整个脑海,他意识到,现在这种时候,他的决策若是有丝毫的错误,就有可能搭上自己的性命,甚至有可能葬送整个使团。

想一想自己若是失败,家中的娇妻美妾自然都要守寡,未曾见过一面的孩儿也就没有了父亲,而这次随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小娘子,恐怕最好的结果就是沦为不知道谁的玩物,甚至有可能就此香消玉殒,张易之的心里头就充满了斗志:“我不能失败,也不会失败!”

“诶,在和你说话呢,你在想些什么呢?”意识到张易之的走神,云特勒忽然回过头来,不满地说道。

张易之想了想,断然道:“云特勒,事到如今,劝恐怕是已经没用了,咱们恐怕还是要采取断然措施,才能解决这件事情!”

“断然措施?!”云特勒的眸光里,满是疑惑。

第449章 断然措施

张易之没有正面解释这“断然措施”是怎么个断然法,而是反问道:“云特勒,现在有一个问题,十分重要,我且问你,这次你和弋特勒一起出来,所率领的二百兵士,都由弋特勒指挥吗?方才,我听他的意思,似乎就是这样的吧!”

云特勒有些不满地啐了一口,道:“这个死小子,我简直目中无人,我怎么也是他姐——哥哥,他居然敢对我如此无礼!那二百兵士是我们两人一人统领一百的,他手下的一百人,是他自己的下属,而我的这一百人,是我父汗的兵马。www.65txt.com”

张易之略略松了一口气。若是云特勒此时告诉他,所有的突厥兵马都是弋特勒率领的,铁板一块,张易之就真的束手无策了。他现在就是想回头往南边跑,都跑不掉。因为那样一来,必然会惹得弋特勒撕破脸皮。以突厥人精湛的骑术,汉人这一边是无法和他们比速度的。一旦正面发生冲突,汉人这边能战的实在是太少,根本就无法和人数占优的突厥人相抗衡。

“如此就好!”张易之说道。接着,他便把自己的“断然措施”细细地向云特勒说了一遍。

云特勒不动声色地听完,终于露出了恍然之色,他忽然浅浅一笑,道:“我现在算是看出来了,你昨天晚上那个什么鬼怪之说,都是骗人的吧!你的目的,就是为了今天这件事。”

被当场戳穿,张易之也不免有些赧颜。不得不说,云特勒虽然有着一般女儿家对于鬼怪的天然害怕,却比一般的女儿家更加聪明,他能很快就从张易之的言行里看出破绽来。

好在,张易之现在倒也不是很在乎被云特勒看出本意,他笑道:“骗人不骗人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现在觉得,你那位五弟有没有问题呢?如果有问题的话,咱们这个断然措施,就没有用错,对不对?”

云特勒露出了深思之色。三五中文网半晌,他还是有些迟疑地摇摇头,道:“难道你认为上次的那个奸细是五弟?不可能,他的师父老暾欲谷虽然反对和亲,父汗一旦做出了决定,老暾欲谷不会从中作梗的——老暾欲谷是一个很忠实的人。”

张易之低声说道:“上次的那个奸细,自然不会是弋特勒。那次偷袭如果是弋特勒策划的话,规模不会那般小。说起来,那次偷袭从结果上而言应该是好事,它让我们更加的警惕。若不是有上次的事情,我也不会对弋特勒的一些怪异行为有所警惕。”

“怪异行为?除了坚决不愿改变行程,他还有其他的怪异行为吗?”云特勒惑然道。

张易之便把自己对于弋特勒每天傍晚派出去的“猎手”的怀疑,细细地解释了一番,最后总结道:“你看,我想弋特勒不会每次出巡,都要靠沿途临时打猎,来补充食物吧!这十分可疑,加上今天他对于改变行程的那种过分激烈的反应,让我实在不能不怀疑他的本意。云特勒,你也明白的,下官强调过很多次了,我对于危险,是一丝一毫也不能承受的,所有可能存在的危险,我都要将之完全摒弃。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所在。”

云特勒理解地点点头,道:“张将军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咱们不能用温和一点的办法吗?比如,让我再去劝劝他。”

“云特勒!”张易之很严肃地说道:“我今日说出这番话,已经是推心置腹了,你可不不要将我往险境上赶!要知道,弋特勒若是没有异心倒也罢了,若是真的有异心,岂能被你几句话打动?今天的情况,你都看见了,他现在不知道我们在怀疑他,态度尚且如此坚定、恶劣,若是知道了我们在怀疑他,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

云特勒顿时怔怔地说不出话来。最后,他咬着牙,点点头,道:“既然你这样说了,就按你所说的去做吧。”随即,他轻轻地叹口气,道:“我现在是既希望你所料是对的,又希望你所料是错的,真是矛盾得很哩!”

张易之不知道如何应口,也跟着讪讪地干笑两声。可是,他脸上的笑意刚刚展开,还没有舒张出来,便彻底凝住了。原来,就在他们两人的不远处,正有四道柔和的眸光,正悠悠地倾注过来。

终于,张易之笑了出来,但那笑容里只剩下了苦涩的味道。他知道,方才自己和云特勒的“亲密”交流,已经彻底地落在了武裹儿和王雪茹的眼中。而那时候,自己为了避免隔墙有耳,和云特勒说话的时候,和云特勒靠的很近,几乎就是咬着耳朵说话了。而这,自然要成为自己对两位夫人不忠的证据的。

张易之不由得回想起昨天晚上狂风骤雨一般的家庭暴力,暗暗打了一个寒战,他已经开始为自己默哀了。他相信,这两人的眼神越是淡然,晚上对付起自己来,就会越加的来劲。女人,内心里所想的,和真正表现出来的,往往就是这样迥异。

随着张易之的目光,云特勒也看见了远处的两个小娘子。看着二人的笑容,他的理解和张易之似乎颇有偏差。于是,他很淡定地朝着两人笑了笑。或许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这种笑意,很大程度上意味着挑衅。

武裹儿和王雪茹在云特勒面前,倒是表现出了足够的风度,二人也都是还了一个嫣然的笑容,没有表现出一丝敌意。

于是,云特勒越发的高兴了,回过头来,凑近张易之的耳朵,道:“张将军,你那两位——贴身侍卫,都挺友好的呢,我倒真是很想和他们做个朋友哩!”

“朋友?”张易之只能苦笑:“你要是能和他们做朋友,我这张字都要倒过来写了!”

心下苦恼,张易之面上却毫无异状,不动声色地退出几步,他笑道:“我这两位贴身侍卫,都是心高气傲的高人,脾气有点难以相处。我倒是建议特勒最好不要去蒿恼他们。他否则的话,他们冒犯了特勒,大家的脸上都不好看!”

一言至此,他不由暗暗忖道:“开玩笑!你去和她们论交,她们还不得把这个当作你的挑衅啊?若是她们只针对你,倒也罢了,啊就怕她们不分青红皂白,连我都一起对付!你说我找谁惹谁了啊?怎么净受这些无妄之灾!”

云特勒笑着摆摆手,道:“无妨,无妨,本特勒没别的,就是这性子十分随和。既然面对的是高人,我自然会小心应对,不至于得罪了高人的,张将军你就放心好了!”言罢。便径直向二女行去。

张易之一阵无语。他本来是想将吓云特勒两句,让他远离武裹儿和王雪茹的,想不到昨晚上还那般胆小的云特勒今日却根本不受恫吓。张易之的心底,甚至生出了一种疑问:“这厮昨晚上的那些表现,不会是装出来的吧?若真是如此的话,他比弋特勒又要可怕得多了。”

“你们好,你们是张将军的贴身侍卫吗?”云特勒凑近二女,爽朗地笑道。

“正是,不知云特勒有何指教?”王雪茹轻轻拉了正要上前的武裹儿一把,自己挺身而出,说道。

“没什么,只是听说你们是高人,想结识一下而已。看你们的样子,好像没有张将军说的那么难相处嘛!”云特勒无心地说道。

张易之心下哀嚎一声,连忙转过头去,就听见王雪茹的声音远远的飘来:“呵呵,是吗?原来还有人对我们有这样的误会!”

这声音颇为柔和,但张易之却很轻易地从中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怒意。

第450章 说和

又是一天的傍晚时分,随着弋特勒的一声令下,大队人马停了下来,开始安营扎寨。三五中文网

张易之无所事事地来到弋特勒身边,弋特勒正忙得不亦乐乎,用突厥语不住地向身边的人指挥着什么。

一转头,弋特勒终于看见了张易之,便改用汉语说道:“原来是张将军,不知找我何事啊?”或许是因为白天的事情,弋特勒对张易之的态度,也不是很友好。

张易之像是没有感觉到弋特勒的态度一般,笑道:“弋特勒又在布置打猎的事情啊?每天都派这几个人去打猎,可真够辛苦他们的!”

弋特勒的眉眼间闪过一抹尴尬。但他很快镇定下来,笑道:“他们是我手下最好的猎手,自然要辛苦他们了!”

“哦,是吗?”张易之云淡风轻地随口反问一句。不待弋特勒继续解释,又笑道:“难道人家说,能者多劳。不说这个了,弋特勒,你可有时间,过去我们那边,陪下官喝几杯?”

弋特勒往汉人的营帐那边望去,看见其他的营帐都还在搭建之中,只有张易之的不知不觉间,已经搭建完成了,心下不由暗暗忖道:“好快啊!”

“张将军若是要喝酒,在我的营帐中喝便是,又何必去你那边呢?难道,张将军看不上我们突厥的马奶酒不成?”弋特勒不动声色地拒绝道。

张易之暗想,这小子倒是奸猾得很,轻易还不上钩。当下,他笑道:“既然弋特勒如此说了,下官也就只能实言相告。主要是,云特勒想着今天早上的事情,觉得对弋特勒你态度不是很好。他怕为了这点小事,影响到你们兄弟之间的手足之情。下官厚颜,也想做个鲁仲连,为你们说和,不知弋特勒给不给我这个面子呢?”

弋特勒听得竟是这回事,神色顿时一松,面泛红光,眼中流露出笑意。***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看来,云特勒主动向他道歉的事情,以往是极为罕见的,所以他颇觉光彩。

“既然是四哥要讲和,我当然没有异议。张将军,就烦请你把他叫过来,咱们一起喝点酒,算是和解,岂不是好!”

张易之暗骂一声:“好奸诈的小子,就这样你还不上钩,看来要让你上钩,还真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哩!”

好在,张易之对弋特勒的这些反应,都早有准备,见他不上钩,也不慌乱,而是微微一笑,说道:“其实吧,要我说也是如此。既然是喝酒,在弋特勒的帐中和在我帐中,岂不都是一样的!我当时也就是这样对云特勒说的。不过,云特勒这人吧,忸怩得很,好面子,拉不下这个脸。弋特勒啊,你说你这位兄长,还真是——一个堂堂的须眉男儿,怎地如此喜欢作小儿女情态,让人说他什么好呢!”

这番话一出,弋特勒脸上的笑意就越发的浓了。对于自己的“哥哥”为什么喜欢作小儿女情态,没有谁比他更知道的。应该说,也就是直到此刻,弋特勒才终于算是放下了最后一点疑心。

“呵呵——”弋特勒干笑道:“既然我四哥不好意思过来,咱们也不便勉强。这样吧,我就随你走一趟。其实呢,今天早上的事情,也不单是四哥的错,我也有责任,我说话的时候,没有注意语气,事后想想,也是极为后悔。正好,我也想籍着这个机会,亲口向四哥道声歉呢!”便迈开大步,当先向张易之的营帐行去。

两人来到张易之的帐篷里面,却没有见到云特勒,倒是有另外三个人早已正襟危坐,侯在那里。弋特勒认得这三人乃是张易之身边的人,并不是普通的士兵,好像和张易之关系匪浅的样子,却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张易之连忙笑着介绍道:“弋特勒,这三位呢,乃是下官的三个兄弟,林秀、张文、张武。当初下官在大周的时候,他们几个人都是我重要的左膀右臂,这一次也随着下官一起来到了贵国。”

弋特勒敷衍地应了一声:“久仰!”心下却觉得,张易之请自己兄弟喝酒,却让他的几个下属相陪,实在是奇怪得很。对于这个问题,他也不便发问,只好憋在心里。

几个人依次坐下之后,便有人送上了酒。张易之亲自把盏,为大家各斟一杯,道:“相逢即是有缘,难得咱们几个人天南地北聚在一起。来,为了咱们几个人的缘分,干一杯!”

弋特勒本来是冲着哥哥的道歉前来的,不想到了这里之后,却不见哥哥露面,不免又生出了些许疑问,便向张易之道:“张将军,不知我四哥——”

张易之笑道:“弋特勒放心,我已经派人过去请了,他面嫩,喜欢拖延一下,也是有的。弋特勒,不如咱们一面吃酒,一面等着吧。”

弋特勒为人谨慎,但此时对张易之也可说是全无防备。因为,这酒是一个酒壶里倒出来的,他亲眼所见,这是绝对做不得伪的。再者,张易之的这些理由也是极为合理,云特勒的确是一个面嫩的人。

当下,弋特勒举起酒杯,笑道:“既然是如此,今天就麻烦张将军了,待日后有机会,本特勒做东,也请张将军吃酒!”

张易之微微一笑,也不回话,直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张家兄弟和林秀也是一样,跟着张易之一口干掉。

这样一来,弋特勒最后的一丁点疑心,也跟着烟消云散,他也做出豪情万丈的样子,学着张易之等人的样子,一口干掉杯中之酒。然后,他忍不住轻声地赞叹:“好酒!真是好酒!”

弋特勒这个赞誉,绝对言之由衷。这时候的酿酒技术,总体上来说,还比较粗糙,但中原在这方面,却是远远地将北方游牧民族甩在后面了。张易之等人带来的酒,纵然称不上极品佳酿,在突厥人品来,却是平生罕见的好酒了。

弋特勒是个典型的游牧民族少年,和其他绝大多数突厥人一样,他年纪轻轻,便已经是嗜酒如命。尝到了这等好酒,他只感觉心怀为之一畅,竟然忘记了自己是为了何事而来。

张易之自然不会去点破,又亲手为大家各自斟了一杯,道:“既然是好久,特勒可就不要客气啊!”这一次,他给其他人,包括自己,都只斟了小半杯,却给弋特勒斟得满满的。

弋特勒笑着举杯,道:“张将军说哪里话,本特勒从来就不知道客气为何物。张将军,你是否能给本特勒解释一二啊?”

张易之“哈哈”一阵大笑,一仰脖子,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算是回应。弋特勒自然也不甘示弱,也是一饮而尽。

就这样,几个人你来我往,喝得不亦乐乎,竟然有点忘乎所以了。

张易之作为主人,自然是殷勤侑酒。事实上,今晚上,一直是他亲自在斟酒。而林秀等人一个个别看基本没甚废话,但每一次插言,时机都是恰到好处,将气氛从热烈一次次地推向更加热烈。若只是张易之和弋特勒两个人对饮的话,饶是张易之有如簧之舌,也难以营造出如此气氛。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天色已经见黑,弋特勒蓦然回头,终于想起了自己今次来张易之营帐的目的,他连忙问道:“张将军,我四哥怎么到这个时候,还没有出现呢?”

张易之一愕,这才像是刚想起此事来一般,惑然道:“设非弋特勒提醒,下官还差点忘记此事了。”回头向林秀道:“林秀,不如你且去看看,云特勒怎地还没有过来,为人面嫩一些可以理解,可也不能面嫩到这个地步吧!”

第451章 我们没有讹你

林秀忍着笑,站起身来,应道:“好的,我这就去看看!”

一言未了,就听外面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不必了,我已经到了!”

众人回头看时,就见云特勒那娇小的身影缓缓地跺了进来。35zww.com或许是因着白天的事情,他的心绪明显不佳。

弋特勒倒是没有察觉出一丝一毫的异样。这时候的他,心绪还正被眼前的美酒所牵引,并没有过多的去关注云特勒的情绪。

“哦,四哥,你总算来了,你再不来,我还真会以为你要临阵脱逃呢!”弋特勒随意地笑道。然后,他又很爽快地挥挥手,道:“四哥啊,其实吧,不就是道个歉吗?你又何必如此忸怩。咱们兄弟之间,从来没有罅隙,这种小事,我很快就会忘掉的,何劳你巴巴的跑来说客气话。这,不是太见外了吗?”

弋特勒觉得,自己既然吃了张易之的好酒,就要卖张易之这个鲁仲连面子,甫一见到哥哥的面,他便摆出了良好的姿态。在他看来,既然云特勒是主动求和的,自己首先抛出橄榄枝,他没有不接住的道理。

可事实就是这样出人意料,云特勒对于弋特勒的这番话,并不感冒。相反,他原本有些清冷的面色,更见冷冽了,他的眼神里,甚至还带上了一抹恚懑。只是,弋特勒还在低头回味方才那美酒的味道,根本没有注意到云特勒的异样。

半晌,云特勒终于冷冷地开口:“这么说,五弟你是肯原谅我了?”

弋特勒微微一愕,抬起头来,第一次正视云特勒。看见云特勒的面色,他有些狐疑,略带迟疑地应道:“自然,我原本就不是个小气的人,不是吗?”

云特勒点头,道:“那就要多谢五弟你宽宏大量,原谅了我这个不知礼数的哥哥了!”

弋特勒并不迟钝,云特勒这话里面的讥讽之意,就算是个笨蛋,也绝对能听得出来,他又岂能懵然不觉。www.65txt.com但云特勒的态度,实在是让他太费解了,他一时之间,倒是不知如何应对了,只好呆呆地看着云特勒。

云特勒冷哂一声,道:“好了,我的错,我已经道过歉了,下面就请五弟你就你的所作所为,做出一个解释吧!”

弋特勒怫然变色,面色也冷了下来:“原来,四哥道歉是假,兴师问罪是真。嘿嘿,也好,既然四哥要问,那就问吧,到底小弟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的。你提出来,我也好纠正哪!”

弋特勒也不是个笨人。他知道,既然云特勒并非是为了道歉而引自己过来,说明今天的事情,张易之等人也有份。既然大家都是针对他的,他也就没有必要对大家客气了。因此上,他的言语态度极为傲慢。

云特勒看着弋特勒那无所谓的态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摇着头说道:“好,我来问你,父汗命你我来做什么的?”

“四哥这话不是废话吗?咱们当然是迎亲来的!”弋特勒顺口说道。

云特勒的面色涨得通红,嘴皮子略略打颤:“哦,是吗?可是,你是怎么做的呢?在你的内心里,似乎并不希望咱们这一路能够更平安一些吧!”

弋特勒第一次勃然变色。云特勒的这个指控,是极为严厉的,若是他承认了这一点,回去之后,后果肯定会非常严重。当下,他怒吼道:“四哥,我敬你比我大,让你三分,你可不能血口喷人哪!我一路上的所作所为,算不得十全十美,但我自认还是尽职尽责的。虽然,这一路上也出现了一点小小的莫测之事,但我可以拍胸脯保证,这个与我绝没有关系。你要是有什么绝对的证据,大可以直接摆出来,莫要将你那些臆测加诸在我身上!”

“好啊,很好,你要证据是吧?那我问你,你方才派出去的那几个人,到底是做什么去了?”见到弋特勒发怒,云特勒反而平静了下来。

弋特勒眼中的慌乱之色一闪而没。短短的一瞬息之后,他冷笑道:“自然是打猎,他们都是我队中最好的猎手,让他们去打猎来供我们大家食用,这也有错吗?”

“好猎手?对,还真是好猎手!他们每个人每天在如今这样的天色之下,都能有很好的斩获,真不愧为天下第一等的猎手。我在想,他们那些猎物是不是个个都是呆子呢,傻傻的主动往他们的箭上撞。否则的话,就算他们有通玄的本事,也未必能每天都收获如此之丰吧!”云特勒道。

弋特勒面色有些发红。好在,他已经已经喝了不少的酒,面色本就挺红,这点异样实在是很难看出来。他强辩道:“猎物的多少,技巧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还是要看运气。他们运气好一些,难道不行吗?”

“若只是运气好一些,自然没有什么不行的!”云特勒道:“只是,我方才已经拦住他们,用了点非常手段,让他们吐出了一点实话。他们的说法,和你可是大相径庭呢。他们说,前路之上,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们了,这些猎物,就是那些人所赠。而且,他们和你之间,还有一个大阴谋将要施行。五弟,你是不是还要听一听这个大阴谋是什么啊?”

弋特勒霍然立起,指了指云特勒,又转而指向张易之,手指上带着明显的颤抖:“你,你们,原来你们——”

一直坐在那里安然不动的张易之,这一次终于打破了沉默:“弋特勒,我劝你还是不要激动的好。就算是机谋败露了,事情也还有个商量嘛,你可不要乱来啊,否则的话,后果就不是我可以控制的了!”

弋特勒怒极反笑:“好,好,好!你们几个人的配合,真是默契得很。张易之张将军,你去把我请来吃酒,而我的好四哥呢,则趁势去抓我的人,进行严刑拷问。而这几个呢,则是协助张将军拖延时间,让我身在局中而不自知。好啊,你们这里,每一个人都能发挥自己的作用,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哪!”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你的阴谋?”张易之问道。

“事到如今,不承认有用吗?大丈夫敢做就敢当,既然证据都已经落在你们的手里,我又何必抵赖!”弋特勒以近乎疯狂的语态嘶喊着。

张易之点点头,道:“那很好,不过我要澄清一件事。其实呢,方才云特勒一直就在隔壁的帐中,他根本没有离开过一步,就更加不可能去审问你的手下了。原因你也懂的,外面人多眼杂,他不想闹出大矛盾!”

“原来,你们讹我!”弋特勒肺都要气炸了,这时候,他的懊丧真是无与伦比的。搞了半天,还是他自己把自己的计划给泄露了出去。

“讹?不,不,不,我更喜欢用引导这个词,我们没有恶意,我们只是在引导你走上正确的道路而已!”张易之笑道:“要知道,如今这社会,人心险恶,弋特勒你这样一个实诚人,难免会被人蛊惑,做出一点违心的坏事。这不要紧,只要——”

“你又想讹我说出幕后的指使者吗?可惜,让你失望了,这事情是我一个人的想,一个人做的。就连我的那些手下,也只是受了我的胁迫,不得已跟着我做的。我好歹也是个特勒,又有谁能随意指使我做这做那!”云特勒干脆地说道。

“好,够义气,够朋友!”张易之竖起了大拇指:“不过,我还真不是讹你。既然你不说,就算了。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我也没有讹——哦,引导你,不知你想不想听呢?”

第452章 兵不血刃

“嘿嘿,你们还想用其他的阴谋诡计来逼我说出那个不存在的幕后指使之人吗?别痴心妄想了,不管你们是讹人也好,引导也罢,没有人指使就是没有人指使,什么手段在我这里,都是没用的!”弋特勒斩钉截铁地说道。www.65txt.com

“哎,我将此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张易之很认真地表达着自己的沉痛之情,那神情看起来,真挚得感天动地,简直见者伤心,闻者落泪:“弋特勒居然把我看成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真是太令人伤心遗憾了。弋特勒,这一路上以来,咱们也算是有些交往了,你仔细想想,我真是那样的人吗?”

云特勒和林秀、张家兄弟几个人站在那里,看着张易之这番做作模样,都是忍俊不禁。一时间,这气氛被张易之一番插科打诨,搅散了不少的阴霾。这样一来,现场已经没有了众人审问弋特勒的味道了,反而像是在随意地盘问。

弋特勒是唯一游离于现场气氛之外的,他对于张易之的说话方式并不感冒,只觉得张易之这厮根本就是在装腔作势,用这些无厘头的话来引自己犯错,以方便随时抓住自己的小辫子。因此,他十分的小心,尽量避免犯错。

“既然张将军如此说,那就不妨把你那个所谓的没有‘引导’我的重要事情说来听听吧,本特勒倒是想听一听,张将军的嘴巴里,还有没有实话!”

张易之怡然一笑,道:“弋特勒,请你仔细感受一下,你是不是觉得现在自己特别的困呢?还有,你有没有觉得,腹中有一股热火,正在缓缓地上涌,不停地冲击着你幼小的心灵呢?”

弋特勒脸色微微一变。他的确是早有了这种感觉。他一直以为,这是饮酒过度所致,心下还曾经暗暗赞赏这酒,竟然有如此怪异和强烈的酒力。听得张易之这般说,他才意识到事实似乎并非如此。35zww.com

“你们,难道你们在酒里下毒了?”弋特勒颤声说道。

张易之笑着指了指张二,道:“弋特勒,其实呢,方才你说我们这几位兄弟的作用,就是调节气氛,让你忘记了和云特勒的约定。这个说法也对,也不完全对。比如说吧,这位兄弟,叫张武,他最大的一样本事,就是用毒。他下的毒,无色无味,令人防不胜防,我们知道云特勒对自己的安全很在意,但要防范住我这位兄弟,仍是力有未逮。”

顿了顿,他又说道:“不过,弋特勒请放心,我们也无意和你,更无意和你父亲默啜可汗为敌。我们是和平的使者,带来的是我家陛下对和平的渴求和祝愿。所以,只要弋特勒能够合作的话,我们不会伤害特勒的!”

弋特勒情绪激动,用颤抖的双手指着张易之。也不知怎地,他越是愤懑,那种很难受的感觉就越是明晰。他简直想要掐死张易之,只可惜眼前的实力对比,他处在绝对劣势,根本无法和张易之相抗衡。

“你,你们自己不是也喝了这酒吗?怎么你们——”

张易之笑道:“弋特勒对我等真是关心哪。不过,不必你挂念了,我们在吃酒之前,已经喝下了解药,现在好得很!”言罢,他还故意走了两步,顺便扭了扭身子,神情极为欠扁。

其实,张易之肚子里也是极为难受。原来,张二在这酒中,下的并非什么毒药,而是少量的“狂魔美人”和“哑巴美人”。这两种药,要说解药,还真没有,解救的办法,不外乎忍和睡两样。

在没有解药之前,“狂魔美人”引人发热发狂的药性和“哑巴美人”引人昏昏欲睡的药性混杂在一起,一齐发作起来,那感觉自然是极为难受的。

张易之和张大等人都吃了这酒,腹中自然也是颇为难受。好在,他们方才都控制了饮酒量,喝下去的连弋特勒的一半都没有,自然没有云特勒感受的那么明显。不过,张易之也是忍得有些痛苦。他感觉自己眼皮子在打架,而下身却是燥热无比。什么叫做冰火两重天,他现在算是明白了。

现在,张易之也不由得有些佩服弋特勒这小子。他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定力,真是令人佩服啊。只可惜,这小子到底是突厥皇室的特勒,年纪又轻,或许还不知道这世上还有“狂魔美人”和“哑巴美人”这两种算不得毒药的毒药。所以,他为他的年轻付出了代价——他中计了。

像是被抽去了浑身的力气一般,云特勒终于现出颓然之色:“好吧,你们说吧,想怎么样?”

张易之笑道:“弋特勒果然是聪明人,知道合作的好处,这着实令人欣慰哪!其实,我们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请弋特勒以后这些日子里,就在我们汉人的营帐里住下,白天也跟着我们一起走。”

“原来,你们是想要让我来当这个人质啊,果然是好想法。这么说,我们突厥的大队人马,以后就由我的好四哥来统领,然后由他带着大家改变行程,对吧?”弋特勒满面涨得通红,咬牙切齿地说道。

张易之笑着鼓掌道:“和聪明人说话,真是省力啊。弋特勒,只要你以后老实在我们汉人这边做客,我们会好好向你展示我们好客的一面的。同时,我们也会每天给你一部分解药,压制你的毒性。等到你回到黑沙城的时候,你身上的毒,应该会得到完全清除的,你就不必担心了!”

所谓“一步错,步步错”,弋特勒算是一个极为聪明的人,手段堪称不俗。但是,今天的事情,他已经丧失了先机,完全堕入了张易之为他挖好的坑里,他的反抗看起来简直是无力得有些悲怆。

见到弋特勒兀自有些不甘,并没有爽快回应,张易之终于有些失去了耐性,冷哂一声,道:“弋特勒,你不要妄图从我的帐中逃出去。你应该知道,方才你进来之后,这里就已经变成了一个铜墙铁壁。就算你个人勇武,想要逃出去,也是绝无可能的。而且,你不能激怒了,因为我敢杀你。你妄图对我不利,对我们大周的使团不利,我们杀了你,连夜逃奔回大周,想来以我们陛下的英明,不会加罪于我,而你——就算是死,也是死得不名一文。说不定,到了最后,你家可汗还要因为你的愚蠢,向我大周忏悔呢!”

弋特勒听得此言,终于面现颓然之色。霎时间,他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一般,整个人仿佛散了架。然后,他就这样一屁股坐了下来。

张易之见了他这般样子,松了一口气。他方才所说的,是他现在的一个选择。不过,云特勒会帮他对付自己的弟弟,却不可能坐视他砍掉自己的弟弟。所以,这这事情,也不过是可以恫吓恫吓弋特勒而已,世纪上并不可行。

再者,张易之一心念着张昌宗的生母,还寄希望于在突厥想法子寻觅一番呢,若是现在杀掉了弋特勒,就等于彻底地关上了这扇门,这也是得不偿失的。

其他几个人也同时松了一口气,尤其是云特勒。他还真怕弋特勒闹将起来,自己难以收场。而看现在的情况,这种忧虑至少暂时可以放下了。

张易之连忙向张二道:“张二,你现在就给弋特勒弄点解药来,让他吃下去,好歇息。从今天开始,你们张家兄弟和林秀三个人,就陪同在弋特勒身边,同吃同住,直到咱们抵达黑沙城为止,你们明白吗?”

三人同声应诺。

第453章 快刀斩乱麻

今天所谓的解药,其实就是“哑巴美人”,让弋特勒吃下去之后,会很快睡着。35zww.com那时候,“狂魔美人”的药力,也就在梦中被他无意间化解了,自然不再是问题。至于以后几天的解药,那就更加不成问题了,因为根本不需要解药,只要随便给他一杯酒,就算完事。

不一会,张二“配出”了解药,加到酒里,端到了弋特勒的面前。

弋特勒也是坦然得很。他既然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就不再做那些无谓的反抗。而且,他明白,只要自己不主动寻衅,张易之不会杀了自己。所以,他对这解药十分的放心,想也不想,就喝了下去。

于是,没过多久,他就睡倒了过去。

一直到了这时候,今天的这事才算是真正划上了一个句号,大家各自很快散去。张易之的帐篷里,终于恢复了一惯以来的安静。其实,张易之之所以这么快把这些家伙打发走,也是因为自己被这药力冲击得太过难受了。而且,现在这药力似乎已经彻底发酵开来了,他感觉越来越难受。

张易之正要躺下来,忽然想起,自己忙于收拾弋特勒,竟然忘记了王雪茹和武裹儿,也不知她们现在在哪里。

带着深深的歉意,张易之步出帐外,四处走了一圈,才发现二女正围坐在一堆小小的篝火旁边,正在耳语。也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总之看上去十分的投入。

原来,以这两人“高人”的身份,邀请他们去自己帐中暂避的,大有人在。不过,她们又岂会轻易去其他男子的营帐中,去感受军中男人那独特的味道,所以很干脆地拒绝了。那些邀请者倒也不在意,反正这两人是高人,高人自然要有高人的傲气。要是随便发出一个邀请,她们就能接受的话,她们就算再厉害,也就不再是高人了。

两人正谈得投机,忽然一眼看见正在缓缓走近的张易之,神色同时“刷”的一下,冷了下来,那变脸的速度之快,简直令人瞠目结舌。***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张易之本来是兴致勃勃地来接回这两人,一看见这两人的表情,顿时感觉不对。这感觉就好像自己的嘴巴正向女朋友的香唇凑近,马上就要吻上去的时候,佳人忽然打了个饱嗝,居然还是菠菜味的,真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两位,下官和两位特勒谈的事情,已经结束了,现在是来请两位回去歇息的!”张易之硬着头皮说道。

“哦,好啊,咱们就回去吧!”不待武裹儿有所反应,王雪茹轻轻拉了一把武裹儿,站起身来,嘴里应道。

王雪茹这样好说话,倒是大出张易之的意料。张易之不免有些欣喜。他心下不由忖道:“还是雪茹年长一点,好说话一些。她也能体谅我把她们晾在这里,并非是故意的,只是为了方便谈事情而已。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心中顿时涌起了无限的柔情蜜意。

于是,三个人一起回到了张易之的帐中。

甫一进门,张易之立即从后面将王雪茹一把抱住,模样颇为猴急。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药力的作用,还有一部分,却是被方才王雪茹体现出来善解人意的贤惠模样给感动了。

可是,还没等张易之有下一步的动作,他只感觉胸口一痛,不由得闷哼一声,放开了双手。原来,他的胸口竟被王雪茹用手肘狠狠地撞了一下。

应该说,王雪茹的这一下,并没有用尽全力。可是,张易之那时候的心情是极为放松的,没有丝毫的防备,蓦然被肘了个正着,那感觉自然也是极为难受的。

“哎呦!”张易之有些夸张地捂住自己的胸口,面容扭曲,模样简直惨不忍睹:“你这小娘皮要做什么,谋杀亲夫吗?出手也太狠了点吧!”

王雪茹丝毫不为所动:“我说你就不必再装了吧,那一下有多痛,我比你更清楚!”

张易之微微一愕,讪讪地站直身体,苦笑道:“其实,还真是有些痛的!”

对于这一点,王雪茹也不反对:“当然是有些痛的,你这种男人,就该多接受一点教训,不然你就无法无天了!”

张易之简直无语。这社会还是男权社会吗?什么时候女人翻身解放了,还要给男人教训了。他觉得这个问题有点严重,必须要把话给说清楚了。当下,他说道:“无法无天这个词,用得严重了一点吧,我方才和弋特勒、林秀他们,虽然是在这里吃酒,那也是为了公事啊,我可没有一丝一毫的故意冷落你们的意思!”

武裹儿冷哂一声,道:“谁和你说方才的事情了。你有公事,要我们腾出空间,我们都不是不讲道理的,就算你让我们在外面露宿,我也甘之如饴。我们说的,是白天的事情!”

“白天?”张易之有些失神地惑然道:“白天我们一直在赶路,也没发生什么事情吧!”

武裹儿简直有些怒了:“还要装傻,还要给我们装傻!”

王雪茹也在一旁帮腔,道:“看来这种事情,你已经是习惯了,也就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了。既然你真的不记得了,那我就提醒一下你,我们说的是,今天早上的事情!”

张易之略略一怔,这才想起了今天早上和云特勒商议这“断然措施”的情景,霎时间,他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原来,她们还在为那么久远的事情发怒,怪不得她们今天一整天都没有理我。平时,云特勒若是找我说话,她们都会设法阻挠,若是神态亲密了一点,她们则往往是怒形于色。而今天,不管云特勒如何闹腾,她们都是无动于衷。原本,张易之还以为她们相通了,不愿再对自己的私事横加干涉,如今看来却远远不是这么回事。她们竟然要将这总账放到一起来算!

对于今天早上的时候,张易之还真是没法解释的,但他还真是必须要解释一下:“关于今天早上的事情,我想你们是误会了!”

明知道两位小娘子不会信,张易之还是说出了这样一句废话。

“你是想说,你们今天早上,谈的都是正事,对吧?”王雪茹冷哂道。

“不管你们信不信,事实就是如此!”张易之硬着头皮应道。他感觉,自己这一句话甫一出口,两位小娘子的眼光变得更加的不善了。他只感觉自己后脑勺凉凉的。

武裹儿酸溜溜地说道:“你对她,还真是够好的,到了这时候,你还要为她千般辩解!”

王雪茹干脆举出了事实:“谈正事难道就不可以好好的谈吗?为什么偏要做出那不堪入目的样子?还有,你的云特勒,哦,说错了,应该是突厥的云公主才是——她看见我们两个,居然还故意摆了个挑衅的姿势,你可不要说,你没看见哦!”

不待张易之说话,武裹儿又抢先接口道:“是啊,我们这些女人呢,在一般的人面前,算是有身份的,不过毕竟不是公主嘛,看起来,也只有实实在在的公主,才配得上你前途无量的张易之张将军了,对吧?”

张易之被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闹得一阵烦腻。最后,他只好使出撒手锏,霸道地打断:“别废话了,我都懒得解释,现在睡觉!”伸出两手,一手揽住一人。

“不要,不说清楚,绝不给你轻易得逞!”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连连挣扎。

张易之终于显示出罕有的霸气:“你们闹吧,反正闹出去,大家知道了你们的身份,你们就是不想被送回去,也要被送回去了!而我,就可以如你们所愿,好好地和什么公主特勒的,如愿以偿地在一起了!”

PS:放假期间,难得轻松啊,大家玩的爽吧!自从出了学校,平时也就这点指望了。现在想想,还是读书的时候好啊,平时苦一些,寒假、暑假神马的,总是实实在在的!

第454章 抵达黑沙城

茫茫的雪地之上,一堆篝火正在缓缓地燃烧。三五中文网摇曳的火光,映照在相对而坐的几个人的脸上,将他们本就有些凝重的面色,映衬得越发的凝重。

“啪,啪——”随着两个清脆的声音响起,火星四溢,点射在几个人的身上。但这几个人根本没有任何的反应,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

篝火之上,挂着一只野鸡和一只野兔,已经烧得差不多了,开始向外不停地释放者熟肉的香味,闻之令人垂涎。但那几个人只是一味的低头蹙眉,好像这美食对他们并没有任何吸引力一般。

“都三天了,三天了,弋特勒那边,还没有一点消息传来,莫非那小子临阵反悔了?”一个声音率先打破沉默,传扬了开去。

“不会!”另外一个声音跟着响起:“弋特勒虽然年轻,心志坚定,不在大汗之下。他前些日子一直派人和我们保持联络,就不会怕事。如今,他既然没有派人来,只有一种可能——他那边出事了!”这个声音十分低沉,说话的时候,言语中透着一种强烈的自信,似乎在刻意强调主人的自负一般。

“出事了?”先前那个声音变得有些迟疑:“不怎么可能吧,他那边有一半兵马都是一直跟随着他的亲信队伍,而云公主又不知道弋特勒的计划,自然不可能出手阻止吧!何况,就算她出手阻止,又能如何?弋特勒要对付她,总是绰绰有余的!”

先前那个低沉的声音接道:“若是世上的事情,都按照纸面上分析的结果进行的话,又哪来那么多的失算呢?此次的接亲队伍,是众目所瞩,除了送亲、迎亲两方的人马以外,还有不少的其他方面人马在看着呢!我们,岂不正是这样一支人马吗?我们可以参与,别人为何就不能参与呢?”

“你的意思是——”

“听说,这支队伍甫一进入突厥的地盘,当天晚上就遭遇到了袭击。三五中文网好在,那袭击的规模甚小,没有造成太大的伤亡。不过,我一直觉得这事极为蹊跷,未必是马匪的一次突袭,我虽然抓不住头绪,却一直感觉,这很有可能是某方面力量的一次展示。甚至,这方面的力量,很有可能影响到了弋特勒的大计。”

“那,我们现在应该如何应对呢?”

“咱们立即抢先赶回黑沙城,把这事情向阙特勒禀报清楚,以阙特勒的聪明,一定会想到办法解决问题的!”

“好,事不宜迟,咱们立即动身,一定要尽早赶到,为阙特勒多争取时间!”

言谈之间,那一只烤野鸡和烤野兔已经完全烤好了,那熟肉上氤氲出来的香味,又远远不是方才所能比拟。但这几个人甫一做出离开的决定,就决不耽搁,顺手一抛,就把那香喷喷的美味丢弃在雪地之上。然后,几个人立即跳上马去,快马扬鞭,向北而去。一路上,几个人呼啸而行,没有丝毫耽搁。

而与此同时,张易之等人的人马,已经改道,向东而去。

这几天以来,张易之的运气好得多了。云特勒为了照看整个队伍,再也没有时间来纠缠他,只是在突厥的队伍中间,指挥并监督众人的行进。一天下来,他和张易之照面的机会,都没有几次,更遑论像以前那样咬耳朵窃窃私语了。

而弋特勒也是个识时务的人,他既然已经“中毒”,又被林秀等人牢牢地看管着,就连大小便都派人死死跟着,他现在已经是彻底认命了。每天,他是该起床的时候起床,该动身的时候动身,该吃饭睡觉的时候就吃饭睡觉,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表现,也没有说过一句没有意义的废话。

他这番作为,看在张易之的眼里,让他赞叹不已。人道是:“人比人,气死人。”这位弋特勒也才十四五岁的年纪,却已经有了如此强悍的镇定功夫,实在是令人意外。而相形之下,淮阳王武延秀比他长了几岁,模样看起来也比他还要威猛几分,却是整天价愁眉苦脸,半死不活的,令人看着就来气。

而真正令张易之神清气爽的是他身边的两个小娘子。自从那一天晚上以“霸王硬上弓”,重新品味了鱼水之欢之后,两位小娘子知道自己不论如何也逃不脱张易之的手掌心,居然也就认命了,再也没有像前几天那样时常对张易之发雌威。

这也让张易之明白了一个道理:有时候吧,对付女人还是要保持一定的强硬。怀柔政策不行的时候,就必须要施展铁腕,将她们慑服。

事实上,王雪茹和武裹儿之所以如此轻易就放过张易之,一方面固然有张易之手腕的原因,更主要的还是因为云特勒最近并不怎么来纠缠张易之了,她们也乐得顺势讨好张易之,让他彻底远离来自外面的诱惑。

自从改变了行程之后,张易之等人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好像一直以来总萦绕在大家心头的那种隐隐的不安之感,完全消失了一般。这种感觉,令人特别的舒心。

当然,这并不代表一路上都是极为顺利,一点问题都没有。事实上正好相反,一路之上,队伍中出现的小问题不断,有好几次差点就酿成了大祸。

其根源,就在于弋特勒的那些手下。他们都已经看出,一夜之间从统领变成人质的弋特勒,其实是被大周的使节给软禁了。而且,弋特勒这个人质的人身自由,比起当初同为人质的云特勒,简直有天壤之别。

这些人,都是跟在弋特勒身边有日子的,有一些早已是弋特勒的绝对心腹。越是和弋特勒亲近的人,就越加的知道弋特勒在这次迎亲队伍中,所扮演的角色。看见弋特勒落入了张易之的手中,他们不免惶恐,便开始不断地唆使弋特勒的亲信出来闹事,以期救出弋特勒。

虽然云特勒处理这一类的事情,颇为果断,出手毫不容情,但他终究是不敢施以杀戮,这样倒是让弋特勒的那些亲信有了更强的斗志,一次比一次闹得更加的欢了。

好在,最后还是弋特勒自己亲自站了起来,阻止了他那些亲信手下的闹事。

这让张易之对弋特勒越发的刮目相看了。这个年轻人沉稳、冷静,而且有着一身硬骨头。而更为难得的,是他具有一定的智慧,他能看出来,若是自己不出来阻止的话,云特勒和张易之就很有可能联起手来,对他的手下下手。而他的那些手下里面,还有一半以上,并不愿跟着他一起赔上性命。

也就是说,弋特勒的手下闹得虽然很凶,实际上却并不济事。弋特勒这一出来阻止,不仅是卖了张易之一个好,更是将这些人的性命给保全了下来。

有了弋特勒亲自出头之后,他的那些手下果然就变得老实多了,一路上变得极为安份,再也没有弄出什么事情来。

就这样,半个多月之后,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后突厥的牙帐所在——黑沙城。除了武延秀以外,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染上了如释重负的笑容。那些历尽辛苦,终于回到老家的突厥士兵更是远远的欢呼起来,以他们独特的方式,表达着心中极度的欢喜之情。

一时间,“呜呜——”的呼喝之声,连绵不绝,二百人齐声高呼,本身声势并不甚高,但很快就引来了很多人的附和,这声音也就变得越来越高,最后响彻了云霄。

第455章 暾欲谷

黑沙城,要说是一座城,也有些勉强,它并没有中原任何一座城市那种高高的敌楼,厚厚的城墙,也没有护城河,城内也并没有鳞次栉比的各色建筑物。***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这座突厥牙帐上的城墙,是土坯垒就的,给人的感觉,就是用双手去推一下,就能将之彻底推倒。

青青的草原,将这座城市围拢在中央,那城市里面,有着一些基本的街道雏形,却并没有集市。这整个城市里面,大多数地方都还是杂芜丛生的。无数的帐篷,就这样疏疏密密地安坐在这草原之上。

张易之心里头,却有着和别人不一样的感慨,他看着眼前这景象,不由暗忖道:“想不到,这里就是一千多年之后的呼和浩特了。一千年的光阴,真能改变很多的事物,这样一座城市,居然会变成那样一个现代化的钢筋水泥凝成的大城市!而一千年后的那座城市的总人口,就远远地超过了现如今突厥人数的总和!”

除了这份感慨之外,张易之的心底还存着另外一个念头:“怪不得人说,北方少数民族可以被击败,却极难被击溃。就算是在他们的牙帐,主体建筑都是这些随时可以带走的帐篷。一旦有人来攻,他们随时就可以把自己的牙帐从这里转移到那里,毫不费力!对付这样一个敌人,真的是需要特别的耐性啊!”

虽然如今从名义上说,双方是盟友,张易之却是从来没有把突厥人当作真正的朋友。相反,在他的心底,一直都把突厥当作假想敌,他产生这样的想法,也就不足为奇了。

正在此时,一个声音在张易之的耳边响起:“张将军,咱们这就进城吧!”

张易之被惊醒过来,顺口“哦”了一声。

云特勒却明显误会了张易之的意思,笑道:“张将军,你可不要误会我们突厥人轻慢你们。三五中文网我们当初离开黑沙城的时候,父汗曾经对我说起过,他很快就要出兵去攻打松漠的契丹人,左右贤王、各部的小可汗还有大多数武将,都要随他前往,只会留下老暾欲谷他们留守。而老暾欲谷这个人,你或许不知道,他是不怎么愿意抛头露面的。所以,今天没有人前来相迎,并非我等轻慢,实在是有这样一段隐情的!”

张易之洒然一笑,道:“云特勒客气了,下官并非那小肚鸡肠之人,岂能对有没有人迎接这种事情耿耿于怀。下官只是初临贵地,看见这迥异于我们大周城池的黑沙城景象,心中颇有感慨,一时失神罢了,云特勒莫要见笑!”

云特勒笑了笑,忽然说道:“张将军是不是觉得,我们这牙帐都如此破烂,比起你们中原的任何一座大城大邑,都远远不如,更难以和你们的长安、洛阳这东西二京相提并论,实在不是宜居之所?”

张易之头皮有点发麻,他没有回头,就已经感觉到了身后有几股带着明显醋意的目光,正直直地向自己的后脑勺射过来,那感觉,简直如芒在背。他只有硬着头皮,干笑道:“云特勒过谦了,心之所系,便是最好的家园。不管是长安也好,洛阳也罢,还是你们这黑沙城,只要你将之当做自己的家园,它就是最好的,最值得夸耀的,不会比其他的任何城市差。而且,我虽然是一个第一次来到突厥的汉人,在我看来,这黑沙城也绝对是一个好地方。这里,有最为壮美的塞外风光,有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蓝天白云,有漫山遍野的牛羊,也有热情豪爽的客人,又怎么会破烂了呢?”

一言方了,张易之分明听见了身后传来一声冷冷的鼻哂。他只好强撑着笑容,假作没有听见。

云特勒被张易之一番客气话,忽悠得双眸大亮,她微微一笑,露出两行整齐的皓齿:“张将军这样说,我真的很高兴。这样吧,咱们这就进城,早早安歇下来。有暇的时候,我陪张将军四处走走,陪你领略一下我们突厥的山水!”

张易之听得暗暗叫苦。想不到这哥们刚刚消停了一阵,眼看着安全完成任务,又来撩拨自己了。这下可好,似乎有捅马蜂窝了,真不知道后面的事情会变成怎样。

心下叫苦,张易之面上却没有异状,只是干笑两声,含混过去。

就在此时,忽听面前一阵马蹄声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远远传来:“大周时节何在,两位特勒何在,老暾欲谷前来相迎!”

张易之听得一震,回头望去,就看见三骑人马正缓缓地向这边行来。那为首一人,年纪约莫在五十五到六十岁之间,眉目间颇见沧桑,但面色比起一般在他这个年龄的,要白皙了不少。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他那一双眸子,初看似乎浑浊,再看却觉深邃,很容易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老人家端坐在马上,腰杆子居然挺得很直,显然是多年的习惯所致。他的态度极为从容,嘴上说话,面色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实在是气度不凡。

“原来,这就是突厥的一代智者暾欲谷吗?果然是名不虚传哪!”张易之暗暗忖道。他现在也算是见惯了大人物的。当初在大周的时候,宰相、亲王,甚至是皇帝,都是见过不少次,而这个暾欲谷,单从气度上来说,实在是不在他所见过的任何人之下。

如果说,武则天给人的感觉是霸气逼人,而梅先生给人的感觉是逸气扑鼻,狄仁杰给人的感觉是正气凛然,那么这个暾欲谷给人的感觉,就是样样都有一些,但没有一样能像其他几个人那样令人生出特别的感觉。偏偏,这些不同的气质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张易之居然并不感觉突兀,看见这个人,他就觉得此人就应该具备这些特质。

“下官便是此次大周选派的送亲使张易之,久仰暾欲谷贺达干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下官佩服!”张易之从容地说道。

听得“贺达干”三个字,暾欲谷眼中的精芒一闪而没。他转过头,细细地打量起眼前的这个俊美的大周使臣来。他一向低调,大周那边,一般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而眼前的这位年轻的使节一口就叫破他的官职,显见对他有所了解。而这就是他必须要特别注意这个人的全部理由。

霎时间,老暾欲谷的心下,忽然生出了些许悔意,他觉得,自己或许不应该前来迎接大周使节的。他不来的话,没有人会对他横加指责,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他老暾欲谷的冷淡。但是,他毕竟来了。

老暾欲谷的心下,不由想起了前天晚上,某个年轻人的一次造访,就是那次造访,让他改变了原先不愿抛头露面的打算,亲自前来迎接大周使节。

那个年轻人,就是阙特勒。

今年十四岁的阙特勒,长得比同龄人要稍微高壮一些,但绝对不是那种特别引人注目的大块头。但他小小年纪,就已经是全突厥最有名的勇士之一。几乎所有的人都相信,此人会在未来的五年之内,彻底成为突厥第一勇士,而且会把第二勇士远远甩在后面。

而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年轻人还有两个特殊的身份:一个是前突厥可汗,也是后突厥的创建者骨咄禄的次子,另一个则正是老暾欲谷的徒弟——最喜欢的徒弟。这两个身份中的任何一个,都足以让他成为很多人注目的焦点。

第456章 阙特勒的决断

平日里,行事风风火火,脾气刚烈暴躁的阙特勒,甫一见到老师暾欲谷,第一件事情,居然是立即跪下来痛哭,这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35zww.com

要知道,阙特勒虽然年纪还小,在整个突厥,已经没有人把他当小孩子了,他已经赢得了远甚于一般成年人的尊重。这样一个汉子,谁也难以想象他会哭鼻子,更难以想象,他不哭则罢,一旦哭起来,便起铿锵之音,简直山崩地裂,平地起雷,声势骇人,闻着莫不暗暗咋舌。

暾欲谷立即遣走了所有也十分巴不得离开现场的人,向自己最得意的弟子询问缘故。阙特勒只是一味痛哭,并不应答。直到最后,老暾欲谷发起怒来,阙特勒才道出了实情。

“老师,我让默里弋想办法消灭周朝的使团,如今计划好像失败了,不知道默里弋现在怎么样了!”

饶是以老暾欲谷的镇定,听见自己的弟子如此石破天惊的一句话,也是目瞪口呆。他实在没有想到,这小子说起这样的事情来,居然是如此坦白,一口就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好像根本不知道这种事情的后果一样。

怔怔地跌坐在自己惯坐的交椅之上,老暾欲谷简直双目发直,半晌无语。可以想见,这时候的他,正在做的,是一个如何剧烈的心理斗争。

摆在老暾欲谷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立即绑了阙特勒,以后见到默啜可汗,立即交给他发落。这阙特勒是前可汗骨咄禄的小儿子,也就是当今默啜可汗的侄子。但这个侄子,一直是默啜可汗的眼中钉。原因在于,当年默啜可汗上位,被他拉下马的,正是阙特勒的兄长。

可以预见到,只要老暾欲谷把阙特勒交给默啜可汗,默啜可汗肯定不会错过这样一个拔刺的机会,必然会趁势把阙特勒处死。35zww.com同时,老暾欲谷自己交出了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以后必然更加受默啜可汗的信重,对他巩固自己以及他背后的葛逻禄部落的势力,都非常有好处。

另外一条路,就是放过阙特勒,并且想办法帮他消除后患。以老暾欲谷的手段,这种事情未必就做不到,但这个风险当然是很大的,而且暂时也看不见收获。老暾欲谷和阙特勒之间,原本就是师徒,就算卖好给他,也不可能将彼此的关系拉近一步。况且,就算他们之间的联系比以前更紧密,而且阙特勒未来真正成为了突厥的第一勇士,和默啜可汗比起来,阙特勒还是太渺小了。

因此,从道理上来说,拿下阙特勒,并把他交给默啜可汗,无疑是最好的策略。这个办法一劳永逸,没有任何的后患,还可以赢得好处。

但是,从情义上来讲,老暾欲谷又不情愿这样做。且不说他这些年以来,对阙特勒照料有加,而阙特勒也十分知道感恩,对他也是毕恭毕敬。这两师徒之间的关系,是亦师亦友,算得上是忘年之交了。

而且,老暾欲谷唯一的女儿,就嫁给了阙特勒的哥哥默棘连。如果他把阙特勒交给了默啜可汗,他和默棘连之间的关系,必然也有从翁婿变成仇敌。老暾欲谷十分清楚自己的女儿对默棘连爱到了什么程度,一旦这翁婿之间反目成仇,他的女儿必然要成为第一个被牺牲的人。那种局面,也绝不是老暾欲谷愿意看见的。

一一盏茶的功夫,就在老暾欲谷的沉吟之中过去了。这一盏茶的功夫,不论对于老暾欲谷自己,还是对阙特勒来说,都像是有十年那么漫长。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两人不知道转了多少的念头,想起了多少个对策。

最后,老暾欲谷轻轻叹一口气,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一次,他居然用上了汉语。

老暾欲谷精通汉语,比一般的汉人的口音都要纯正得多。他教育自己的弟子,往往都用汉语。因为他生性小心,生怕说话的时候,被人听到了他不愿被人知道的信息。

阙特勒一听这个问题,心下一喜,知道自己这番赌博,已经成功了一半。

他刚刚接到了刺杀行动失败的消息,立即做出了一个决定,就是来找老暾欲谷。他还不知道大周使团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更不知道弋特勒他们会不会把自己供出来,唯一的办法,就是立即抢先解决后患。他自己无权无势,自然不能解决问题,唯一的办法,就是倚仗老暾欲谷了。

应该说,阙特勒这个办法,是带着很大风险的。成功了还好说,一旦无法说动老暾欲谷,他根本就是自投罗网。而且,在他看来,他自己这次说动老暾欲谷的可能性,不超过三成。

但是,年纪轻轻的阙特勒就是这样敢赌,他只是略略一犹豫,就跑来找老暾欲谷了。经过一番极为难受的煎熬,他等到了希望。

“不瞒老师,学生一直反对与狡猾的南方人结盟。这对于我们突厥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既然大汗不听大家的劝谏,学生只有采取这样的措施了。学生知道这个办法有些卑劣,但为了我大突厥的明天,我只有这样做了!”

阙特勒的汉语,也是字正腔圆,比起他的师弟弋特勒——默里弋来,也丝毫不差。变脸真是快得很,方才还在那里嚎啕大哭,看见老暾欲谷在沉思,立即收住了泪水,而现在更是一脸的慷慨激昂,神色间,简直正气凛然,令人见之心折。

可惜,阙特勒的师父老暾欲谷却并不像他的师兄弋特勒,能被他几句正气凛然的话所打动,更不会被他慷慨激昂的神色所打动。老暾欲谷只是淡淡地看着阙特勒的表演,神色始终不变,彷如岩石。

阙特勒还待继续施展他的如簧之舌,看见师父这般模样,那下面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来了。最后,他只好嗫嚅地苦笑道:“老师,你难道觉得弟子的这个选择,不对吗?”

“你这个选择对不对,我暂时不好说。可是,你的动机,恐怕没有这么单纯,这么高尚吧!”老暾欲谷淡淡地说道。

阙特勒那尚带着些许稚气的脸上,顿时氤氲起一片绯红。若是被外人看见这位年轻的勇士,万千少女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居然有这样的一面,一定会成为整个黑沙城甚至是突厥的一个大八卦了。

“老师这话,弟子真的有些不明白了。老师,您老人家有什么话,还是直说吧!”阙特勒期期艾艾地说道。

“如今的突厥,已经不是你父亲,也不是你哥哥的天下了。你这番大仁大义的言辞,要是想骗过别人,还可以。想骗过我老头子,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我对你实在太了解了,你就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家伙。阿史那.阙,你知道我为何在这些徒弟里面,最喜欢你吗?”老暾欲谷沉声说道。

阙特勒终于有些坐立不安了。说到底,他还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面对自己老师的诘问,还是难免紧张的。

“那大概是因为学生还算不笨吧!”阙特勒有些忐忑地望了一眼老暾欲谷,说道。

老暾欲谷的眼角映出一抹温和的笑意,道:“人的聪明和愚钝,对于一个人的未来,自然是有莫大影响的。不过,我老暾欲谷是什么样的人,不是我自吹自擂,只要不是一个笨得无可救药的,被我调教一番,总能成为一个有学问,有本事的人。所以,这并非是我喜欢你的最重要原因!”

第457章 师徒枭雄

“你这个人,遇事冷静,敢谋善断,这都是我其他的弟子不能和你相提并论的。三五中文网你有强悍的武力,却并不引以为凭恃,相反却更加愿意用头脑来解决问题,这是十分难得的。不过,这些都不是你最大的优点,你最大的优点,就是无情无义。在你的心里,绝不会有什么家国大义之类的概念,汉人讲求的‘仁义礼智信’那一套,你也学过,而且学得很好,但你的内心里,是对这些嗤之以鼻的——”老暾欲谷缓缓地说道。

听得这话,阙特勒越发的赧然了。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何在老师面前露出了破绽——自己今天说了太多的大仁大义之类的话了。而这,恰是在老暾欲谷看来,自己不具备的品质。一时间,阙特勒只感觉手足无措,头皮痒得很,浑身上下就没一处是不难受的。

老暾欲谷却似完全没有看出徒弟的这番窘境,继续说道:“其实,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你对于你哥哥的死,还有对于汗位被当今大汗夺走,都是耿耿于怀的,只是一直隐忍不发而已。你小小年纪,有这般心智和忍耐力,真是令人惊叹。你一面奉承讨好你痛恨的叔父,一边又在暗中积蓄力量,以图东山再起,小小年纪,已经有了雄主之姿,难得啊,难得!”

老暾欲谷的这些话,似乎是在夸奖阙特勒,但听在阙特勒的耳中,却是字字惊雷,震得他心下越来越凉,面色也是越来越苍白。在这一刻,一向自负聪明的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孩一般。浑身赤裸,什么都被老暾欲谷看在眼里。而更为可怕的是,他还全没有反抗的力量,只能任由老暾欲谷以他那独特的怪异眼神盯着看。

如芒在背这四个字,已经不能反映阙特勒此时的心情了。

老暾欲谷却似根本没有看出阙特勒的心情,继续说道:“你知道我反对与南人结盟,是因为契丹若去,突厥和南人之间,就没有了缓冲的余地,必然要成为彼此的头号大敌。而我突厥的实力终究是难以和浩瀚的周朝相提并论的,最终若是有一方要失败,必然是我们突厥。***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所以你投我所好,也说是为了突厥的老百姓,才做下这件事情。这却是你聪明过头了,聪明反被聪明误。所以,我后面的问话,希望你不要再有一个字的欺瞒,知道吗?否则的话,我就算是再欣赏你,也很难做出对你有利的决定!”

阙特勒脸上抽搐一下,咬着牙应道:“老师请问,弟子决计不敢再有丝毫的欺瞒了!”

老暾欲谷微微地颔首,道:“你唆使默里弋做这件事情,应该是为了挑拨大汗父子之间的关系吧。你想看着大汗亲手杀掉他的儿子,就像当年他杀掉你的哥哥一样,对吗?”

阙特勒轻轻地低下了头。这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因为害怕。他害怕自己一抬头,眼中的杀机就会被眼前这个老头子看见。是的,他真的对自己的老师动了杀机。尽管,他的老师是这些年以来,对他最为照顾的人,传授了他很多的本事,而且还是他唯一一个哥哥的丈人。阙特勒知道老暾欲谷不是个多嘴的人,但他不敢保证,留下他的性命,日后会不会成为麻烦。

阙特勒有绝对的把握杀死老暾欲谷。跟在老暾欲谷身边这么多年,他早就看出,这个老头子虽然健朗得很,却是实实在在不会武功的。凭着他阙特勒年轻一代第一高手的本事,要杀掉他,简直易如反掌。

但是,阙特勒很快就排除了这个念头。不是因为他顾念什么师徒之情,而是因为他杀掉老暾欲谷的话,根本没有办法排除嫌疑。而只要是有嫌疑,他必然要被默啜杀死的。也就是说,就算是杀掉老暾欲谷,他肯定无法保全性命,而留着老暾欲谷,他还有可能替自己保守秘密。

一个是可能会死,一个是必死,这两者之间的区别,阙特勒是极为清楚的。

“老师说的不错,弟子这些年以来,虽然表面上对默啜极为恭顺,实际上从来就没有忘记过哥哥的惨死,没有忘记那宝座本应该属于我们兄弟的。我唆使默里弋去杀大周使节,并不是因为什么大义,而纯粹是为了让他们父子之间相互杀戮,让他也尝尝我当年品味过的滋味。”弋特勒一咬牙,说道。

老暾欲谷听了,居然没有丝毫的动容,神色依旧是那样的肃穆。仿佛,他现在正和自己的弟子谈及的,非但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题,反而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之类的生活琐事罢了。

“那你是怎么说动默里弋的呢?据我所知,默里弋也不是一个能为了国家的大局而牺牲自己的人。而且,他和你之间的关系,往好里说,也只能算是一般。你确定,关键时刻,他能为你保守秘密吗?”老暾欲谷问道。

阙特勒冷哂一声,道:“默里弋当然也不喜欢我,但他相信我。我从来都是一个很有手段的人,这一点,他作为我的师兄,嘴上不服,心里却是很服气的。我并没有给他过多的承诺,只是对他说,只要他能做下这件事情,我就让他如愿以偿,得到那个女人!”

听见“那个女人”四个字,老暾欲谷的眼中忽然闪过莫名的神色,但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道:“为了一个女人?只是为了一个女人,就敢冒这么大的危险?到底是哪个女人?”

阙特勒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笑道:“到底是哪个女人,老师你会不知道吗?据我所知,老师你也喜欢这个女人吧!哦,不,应该说是痴迷。我想,若是她肯和你春风一度的话,老师你恐怕——”

老暾欲谷的脸上,第一次现出尴尬之色。那表情,就好像自己做贼被当场抓住一样,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阙特勒却不依不饶,继续说道:“不过,老师你喜欢她,也很正常。据我所知,就没有几个人能挡得住她的魅力。默里弋就是最痴迷她的几个人之一。为了得到她,莫说是让他去杀掉大周的使臣,就算是杀掉他的老子——阿史那.默啜,他也会毫不犹豫的!”

老暾欲谷到底是突厥的一代高人,心机深沉,远非常人能比。方才,他被阙特勒调笑两声,有些失态,但他很快就调整了过来,说道:“他就那么相信你吗?”

“他当然相信我。因为我也参与了其中啊,一旦出事了,我不救他,他肯定会把我供出来的!”阙特勒道。

老暾欲谷点头道:“哦,我总算是明白了,你一开始就已经盘算好了,一旦他没有完成这件事,为防他把你牵扯进来,你要杀了他灭口!”

“错!”阙特勒断然道:“我当然不会杀他灭口,只有等他的老子亲自杀了他,我才能解恨。若是我亲手杀他,随时可以进行,又何必设计这样一个计划呢?”

“那你用什么办法来保证他不把你招供出来呢?”

“很简单,还是用那个女人!”阙特勒冷笑道:“我打算想办法告诉他,只要他把我招供出来,我就跑去上了那个女人,然后用最残忍,最浪荡的方式,把她给杀掉!默里弋是那样的怜香惜玉,他宁愿自己死十次、一百次,也不愿意我这样对待他心目中的女神的!”

老暾欲谷不由凛然:“你真是可怕,比我想象中,还要可怕,不愧是我暾欲谷最喜欢的弟子。我有理由相信,这一次的难关你若是度过了,总有一天这突厥的天下,会落在你的手里!只是,你既然已经有了这样的对策,为何还要来找我呢?”

“因为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就是想递话去威胁默里弋,也没有办法啊!”

第458章 爽快放人

老暾欲谷心下里回忆着这些往事,面色却丝毫没有变化。三五中文网他甚至还可以同时和张易之寒暄,任谁也看不出他现在有些深思不属。

看见老暾欲谷说废话,张易之自然也不会客气的,他也跟着说废话。他现在有底牌在手,不怕对方不主动开口说正事。

在弋特勒这件事上,张易之很确信自己占了个“理”字,不用率先去提及,也能占据主动。若是主动去提这事,反而会落了下乘。

张易之也不大相信老暾欲谷对这件事一无所知。按照当初崔玉书的分析,老暾欲谷就是反对和大周结盟最强烈的突厥大臣,完全有可能在背后施展一些手段,来摧毁这个并不牢固的联盟。

即使,云特勒对老暾欲谷极为推崇,觉得以他的人品,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张易之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人品是什么东西?一个皇帝如果以人品来处理国家大事,他肯定会成为一个昏君。一个大臣如果以人品来辅佐君王,他定是一个无用的腐儒。

暾欲谷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成为突厥公认的智者,不管他的表面形象多么光鲜动人,他在背地里一定干过不少不为人知的和他形象不吻合的事情。

再退一步来说,即使这事情恰巧真不是暾欲谷主使的。既然暾欲谷坐镇黑沙城,为远征的默啜可汗看家护院,他对于周遭的大事,不可能一无所知。大周使团来临这样的事情,绝对在大事之列,他又岂能毫无了解。

两个人就像是两个旗鼓相当的太极拳手一样,你推我挡,有来有回,在那里寒暄了半天,就是没一句有用的话。这倒是把他们周围的人弄得极为难受,替他们两个着急起来。但这些人的表情,明明落在了两个主角的眼中,却没有让两位主角为之稍稍动容。

最后,还是云特勒强势上前,插入两人中间,道:“暾欲谷大伯、张将军,我看你们还是先回去吧。***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我看你们聊得这么投缘,等安顿下来之后,再絮叨也不迟啊!”

暾欲谷淡淡一笑,道:“好啊,好——”和煦的眸光一扫,带出讶异之色:“咦,云特勒,怎么我们这边的带队人,只有你一个?弋特勒呢?他哪里去了?”

云特勒微微一愕,扫了张易之一眼,没有答话。

张易之暗忖道:“果然是不露痕迹,现在这个时候引出这个话题,时机简直恰到好处啊,根本没有半分刻意的感觉。你这个老小子为了让自己置身事外,还真是费了一些心力哩!”

“哦,弋特勒啊,他在我的队伍中做客呢!”张易之随意地笑道。

暾欲谷神色一凝,道:“他怎么——”

张易之暗暗骂道:“老家伙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他不知道的是,暾欲谷还真就是现在才知道这事情的。自从他允了阙特勒来帮他摆平这件事开始,他就一直在思索对策,对于使团那边的事情,反而没有时间去了解了。直到现在,关于大周使团所出的事情,他所了解的全部信息,都来自阙特勒。

张易之淡淡地说道:“也没什么,弋特勒似乎对于大周与突厥的友好并不乐观其成,他居然妄图谋刺我家淮阳王以及下官。我家大王乃是你们突厥未来的女婿,他这样做,实在是令人齿冷啊!”

言罢,张易之的脸上现出喟然之色。

暾欲谷略略一惊。他现在还真有些不好开口了。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事情发展到了什么样的地步,不知道弋特勒已经招供出多少事情来。这显然是极为令人头疼的。很显然的,他现在如果贸然为弋特勒说话,不免有同谋的嫌疑,到那时候,事情就不好处置了。

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暾欲谷涩声说道:“竟有此事!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呢?”

“误会?”张易之道:“他自己都承认了,还会是误会吗?”

云特勒也跟着说道:“暾欲谷,这件事绝不是误会,默里弋他自己已经承认了。”

暾欲谷显然也没有想到身为突厥人的云特勒会在这关键时刻站出来证实张易之的话,一时有些无语。但他终究比一般人要镇定得多。短短一瞬息的愣神过后,他便冷静了下来:“哦,是这样吗?张将军,如果你信得过我老头子的话,不如把人交给我,待我细细问一番后,再给你一个满意的回复,如何?”

张易之脸现犹豫之色,向身边的几个人望去。林秀、张家兄弟、高延福等人被他目光扫及,纷纷摇头。在他们看来,把弋特勒交给了突厥人,以后自然不可能再有什么交代了。这场闹剧弄得人一路上累死累活、担心受怕,最后若是不能让始作俑者得到报应,实在是太不甘心了。

张易之沉吟了半晌,转过头来,向暾欲谷道:“好,既然是暾欲谷贺达干这样说,我信得过你,就把人交给你吧。我知道弋特勒和贺达干份属师徒,相信贺达干也不至于包庇你的徒儿吧!”

此言一出,身后讶异之声四起。有几个脾气暴躁一些的,更是直接轻声地向张易之提出了反对意见。但张易之充耳不闻。

暾欲谷也是极为讶异。他方才那句话,只是试探而已。他本来以为,眼前这个年轻人一眼看起来,就不是一个特别怕事的人,不会轻易把人交给自己。想不到他不但交人,而且交得如此的爽快,就像往地上丢三两个铜板一样。

暾欲谷第一次认真地睃巡起张易之来,他很想看清楚这个年轻俊美的男子倒地在想些什么,令他有些失望的是,他眼前这个人实在是很善于掩饰自己的内心想法,他竟然是一无所获。一般的人被他老暾欲谷凝视,几乎都会失措,而这个年轻人却保持住了从容的笑意,仿若未觉。

暾欲谷不知道的是,眼前这个男人虽则虚岁只有二十一岁,却已经是见过了太多的阵仗,和很多厉害的人物打过交道。他现在,已经不能被一个眼神吓倒了。

不一会,在几十个汉人不甘的叹息声中,弋特勒在两位大周士兵的“陪同”下,缓缓地拍马上前,来到暾欲谷面前,喊一声:“老师——”

暾欲谷脸色立变:“哼,你还有脸喊我老师,我暾欲谷可教不出你这样的徒弟!”

汉人这边,大家看见暾欲谷“装模作样”,不但不喜,反而越加鄙夷。几个胆大一些的士兵,吹起了口哨,表达自己的不满。而老暾欲谷脸色极厚,对此听而不闻。

“既然如此,今日就多谢张将军了,今晚我会设宴,为张将军接风洗尘,还望将军务必给我老头子这个面子!”老暾欲谷盯着无数鄙夷的目光,很诚恳地向张易之道。

张易之略略一笑:“暾欲谷贺达干主动相邀,不胜荣幸,下官一定准时赴宴!”

老暾欲谷满意地点点头,向弋特勒道:“默里弋,这就随我走吧!”

弋特勒却没有动身,反而回过头来,望向张易之。

张易之笑道:“弋特勒但请跟着你老师去便是。你体内根本没有中毒。这所谓的毒,只是我们和你开的一个善意的玩笑而已,还望弋特勒莫要见罪!”

弋特勒差点跌下马来,迫于中毒,他不得不承认了自己的阴谋。面对对方以“毒发身亡”为威胁,来逼迫自己供出幕后主使之人,在绝大的心理斗争中,他选择了硬抗。原本,他以为这是自己义气的表现,没有想到就被对方当猴耍了。这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第459章 好红的一片

云特勒领着张易之等人安置了下来。www.65txt.com他本来还打算留下来和张易之说说话的,但整个大周使团现在的气氛极为诡异,他感觉到了一种不怎么对劲的苗头,只好选择了退避三舍,辞了出来。

云特勒一走,几乎所有的人都围拢到了张易之的帐中。而其中带头者不是别人,竟是那个半死不活的淮阳王武延秀。

对于众人的诘难,张易之是早有预料,他只是没有预见到这个带头者。看着武延秀的表情,张易之感觉自己似乎欠他很多钱,又或者是抢了他的女人。这个念头甫一升起,张易之便想起,自己还真就是抢了他看上的女人。

如是一想,张易之的心态就放松了不少,态度也愈发的缓和了。

“大王,还有诸位兄弟,你们急巴巴的赶过来,有甚事吗?”张易之明知故问。

武延秀难得发飙:“张将军,那弋特勒落在咱们的手上,那是多好的机会,你怎么能擅自做主,将他放了回去呢?”

武延秀本来长得就高大威猛,这时候又颇有些怒发冲冠的意思,怒目圆睁,样子还真有些骇人。

张易之看见他这般模样,倒是理解了他的心态。武延秀这小子,终究还是不甘心招赘成为突厥的女婿啊。他一路上只顾着害怕和绝望了,没有时间来管弋特勒的事情。现在,他人已经到了黑沙城,反而平静了下来,他现在已经把弋特勒的刺杀事件,当作了最后一根稻草,他没有其他的想头,就想抓住这根稻草。有了这个念头之后,他的态度还真不是一般的坚定。

其他人多少也有些激愤,但并没有武延秀如此激动。他们本身对张易之还是很服气的。三五中文网毕竟,这一路以来,张易之的表现,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若不是张易之,大家很有可能都已经葬身在前面遇见的几次危险之中了,根本就没那机会站在这里诘问张易之。

不过,他们也知道张易之的性子,有意见就提,即使当时争论得很激烈,双方差点打起来,事后也没有被穿小鞋的危险。所以,他们一个个都坦然得很。

张易之笑道;“大王,这人留在咱们手上,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们不论用了什么手段,他一直都没有招供。难道在突厥的地盘上,我们还要对他们的特勒进行严刑逼供不成?”

“孤王并没有让你非对他进行逼供不可。孤王的意思是,你起码要把人给留在手上啊。只要留着人,咱们就掌握了主动。听说最近默啜可汗正在松谟那边和契丹人作战,想来这战事不会持续太久。一俟他回来,咱们再把人交到他面前,他还能有话好说吗?”武延秀手舞足蹈地说道。那激动的表情,分明是在告诉大家,他对于张易之,是多么的恨铁不成钢。

张易之的表情和武延秀恰好相反,他怡然一笑,道:“然后呢?大王,不是下官要以下犯上,下官实在是想要向大王请教一句:咱们千里迢迢,历经了这么多的辛苦,来到黑沙城,是为了什么?为了挑起两国的矛盾吗?咱们就算是逼得弋特勒承认了所有的事情,有用吗?难道下一步,咱们还要接着逼迫默啜可汗杀掉自己的幼子?”

武延秀顿时无言。旁边的众人也都跟着沉吟了起来。最后,高延福小心翼翼地说道:“张将军的意思,难道我们要当此事没有发生过?”

高延福是个宦官,他说话的声音颇为尖细,甚至还带着点柔媚。平日里,大家听见他说话,都不免要暗暗皱眉,这一次,几乎每个人的心,都被他这句话提了起来。这句话,实在是问到了众人的心坎里面。

“当然不会!”张易之断然道:“作为堂堂的突厥特勒,亲自策划陷害我们大周的使团,这事情的恶劣程度,是令人难以接受的。若是咱们轻易将此事揭过,恐怕就算是圣皇,也不会答应。毕竟,我们大周使团,代表的不只是我们自己,而且还代表着圣皇,代表着千千万万大周老百姓。这事情,咱们当然还要继续追究,不是为了咱们自己出气,而是为了我大周朝廷的体面!”

武延秀鼻哂一声,道:“真是说得比唱的好听。张将军,你方才面对那个莫名其妙的老头子,要是有现在一半的正气凛然,也不至于那么轻易地把人给奉上了。现在,人已经不在手上了,你反来叫嚣着追究,有用吗?凭你的聪明,难道不知道主动已经尽失,就算你想追究,已经无能为力?”

武延秀这话,已经是极为难听,而且不合时宜了。要知道,现在这是在黑沙城,而不是神都。周围这人群,几乎都来自太子卫率府,他们就算和张易之有龃龉,也会对张易之的命令坚决遵从。

武延秀真要是和张易之掰起手腕来,剩下的那些宦官,都必然会选择张易之而不是武延秀。想当初,在神都的时候,要这些人站队,他们多少还会迟疑。一方是郡王,另外一方是皇帝男人的兄长,势均力敌。

但如今不一样了。郡王马上要成为北方蛮子的上门女婿,而皇帝男人的兄长回去之后升官发财不在话下。此消彼长,只要不是个傻子,都会选择站在张易之这一边,而不是武延秀这一边。因此上,武延秀这番挑衅,实在是不智得很。

张易之笑了笑,道:“大王,我想你是误会了,下官对暾欲谷贺达干绝无半分畏惧之心,这件事情,下官也不会因为他的插手而放弃追究,大王你就看好吧!”

现在的形势是,张易之先前一开口就镇住了除了武延秀之外的几乎所有人。那些跟着武延秀过来诘难的人,已经从质问者,变成了观战者。而张易之的对手,毫无疑问是武延秀。

武延秀也没有让这些观战者失望,发挥出了很强的斗志:“你不怕他?你还要追究?那我问你,你难道不知道那老头子就是弋特勒的老师?你把人交给他,他难道不会伙同自己的弟子去串供吗?你当他们都像你这样无能,这样怯弱?你给了他们这么好的机会,他们还不抓住?”

张易之耐心地走上前去,笑着解释道:“大王不必担心。下官也相信他们会串供,会想办法抹平此事。但弋特勒谋害我们大周接团的事情,是不论如何也抹不去的,这一点是众人都看见的。而且,暾欲谷贺达干也在众目睽睽之下,答应给我们一个交代。他是突厥权臣,在整个突厥都极受尊崇,一言既出,自然不能反悔。到时候,他们没有理由不给我们一个体面的交代。不过,大王如果想藉此杀掉弋特勒,恐怕是要让你失望了,即使弋特勒在我们的手上,咱们也不可能杀了他!”

武延秀根本不愿听张易之的解释。他死命地摇着头,嘴里不住地念叨:“屁话,屁话,都是屁话!自己胆小如鼠还不愿承认,偏还要找这么多的借口!”

众人见了武延秀的这个态度,都觉得有些过分了。不过,碍于武延秀的身份和他现在的状态,大家也不好提醒他。一时间,众人噤若寒蝉。

张易之脸上依旧保持着那一抹微笑,缓缓地走上前去。蓦然,他抬起手来,一个巴掌扇在武延秀的脸上。

“啪——”这声音又响又脆,回音缭绕,久久在人的耳边回荡。

“大王,下官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向你证明一下你的推论,并不正确。”张易之悠然地收回手,翻开手掌一看,好红的一片啊!

第460章 相互算计

贺达干老暾欲谷的帐内,罕有地灯火通明,热闹无比。***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老暾欲谷是个喜欢安静的人,极少有事情,能让他放弃自己喜爱或者甚至可以说酷爱的安静,而就喧嚣。

但今天,显然是一个例外。老暾欲谷主动请了大周的使团里面的几个官员一起用膳。这几个大周人也算是给面子,联袂而来。

紧跟着老暾欲谷的家奴,走在这三个客人之中最前面的,自然是淮阳王武延秀了。他的神色有些古怪,那张黝黑的脸面,就像是一个大屏幕一样,不住地播放着身体主人的各种负面情绪:忧虑、愤懑、愁苦、不甘……

你很难想象,一个长得如此高大威猛的年轻人,也会有如此悲春伤秋的时候。今天的他,似乎已经把将近二十年的负面情绪,都一股脑激发了出来。

但他并没有发声,只是静静地跟随在老暾欲谷的家奴身后,一步一步向前移动,就像一个移动的木偶一般。若是不去看他的神色,你很容易把他当成没有生命的僵尸。

张易之走在武延秀的身后,神色淡然,嘴角还洋溢出些许笑容。他本就丰神俊朗,此刻神情仪态极为从容淡定,自然更显得俊逸非凡,宛若神仙中人。

突厥的少女,明显比大周的少女更加奔放、多情。加上那突厥的男子,大多虽然孔武有力,多几分粗犷,却少了几分斯文、俊逸。而这恰是张易之所具备的。

所以,一路上,张易之几乎成了人体模特,无数怀着青春美梦的异族少艾追逐着几个人,大胆地指指点点,眸子里放出来的光亮,若是集中起来,足可以让黑夜变成白天。

高延福则是紧紧地跟在这几个人的身后,一言不发,神色刻板得有些肃穆。www.65txt.com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当然,包括他自己在内,也没有人会觉得他在想什么,会是很重要的事情。他只是一名副使,而且是宦官。

刚刚来到老暾欲谷的大帐门口,老人家亲自迎了出来,笑容可掬,红光满面,显示出了极大的热情。

“欢迎啊,欢迎,老头子的蜗居里面,极少有贵客莅临,今日一来就是三位,实在蓬荜生辉啊!”老暾欲谷的神态很诚恳。

武延秀想要挤出个笑容,结果失败。高延福倒是成功了,但那笑容只是一闪而没,根本就没有机会让主人家看见。

倒是张易之极为真诚地一笑,道:“贺达干过谦了,你老人家是突厥名臣,我们几个人难得来到突厥,本应该主动登门造访的,如今贺达干主动相邀,正该应召前来,谈什么蓬荜生辉!”

老暾欲谷微微一笑,若有深意地望了张易之一眼,没有再多言,将几个人让了进去。

张易之本以为今天的客人,只是自己这一行人,不想进去了一看,却发现还有一个年轻男子已然坐在那里了。

其实,说这个男子年轻,都有些不准确,他甚至都有些够不着用“年轻”二字来形容,他看起来大约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眉眼处的稚气尚未脱尽。

但就是这样一个年轻人,却让张易之生出了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这并不是因为他长得有多么的丑。事实上,这个年轻男子固然不算什么美男子,单是从相貌上而言,也最够顺眼。

只是,这小子的眼神,实在是有些怪异。张易之等人走进来,他本可以堂堂正正地转过来看的,但他却偏偏假作没有注意到,反而暗暗地偷眼打量。而且,他还是偷看了一眼又是一眼,每当张易之的眼神向他那边扫去的时候,他会立即收回目光,又恢复最初那对一切毫不在乎的神态。

张易之觉得这小子有些邪门,对他多留了一个心眼。

几个人坐下之后,老暾欲谷笑着指向那年轻男子,向张易之等人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小徒弟,也是骨咄禄可汗的幼子,阿史那.阙,阙特勒。这一次,默啜可汗出征松谟,将其他所有的特勒都带走了。阙特勒年纪太小,还不宜上战场,可汗命他留下来。他也是留守黑沙城的唯一一名特勒。”

“阙特勒?!”张易之听得心下一震。

如果说,这个时代的突厥,他有印象的,除了暾欲谷,还真就只剩下阙特勒了。想当初,他看过不少的电视剧,这哥们的出镜率是极高的。几乎在所有的电视里,阙特勒都是一个极为勇武,手段过人的大将。只是想不到,他的真人并不像电视里放的那样高大威猛,霸气凛然,反而是很有几分阴鹫的气息。

“怎么,张将军听说过阙特勒吗?”老暾欲谷神色一动,目放神光,望向张易之,又望了望阙特勒。阙特勒显然也是极为意外,第一次堂而皇之地打量张易之,眸光之中的疑问之色极为浓烈。

张易之打个哈哈,笑道:“听云特勒提起过,说暾欲谷贺达干有个得意弟子,便是阙特勒,小小年纪,武艺不凡,日后成就不可限量。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不同凡响!”

老暾欲谷这才恍然,笑了笑。反倒是阙特勒受了张易之的夸赞,却毫无得色,神情丝毫不变。仿佛张易之方才夸奖的,是一个和他毫不相干的人一样。张易之见了他这般模样,暗暗忖道:“这小子果然不愧为历史上鼎鼎大名的阙特勒,居然有如此了得的镇定功夫。看来,这次若是能有机会的话,我倒要想办法除掉这个小子,否则的话,日后真的很有可能成为我们大周的祸患。”

当然,这只是张易之那一瞬间闪过的杀机。毕竟,如今他所踏着的,乃是突厥的牙帐所在,他就算本领非凡,想要对付堂堂的突厥特勒,也几乎不可能。

借着,几个人便开始喝酒。张易之还是第一次喝到马奶酒,这个时候还没有蒸馏技术,中原的酒,浓度本身就和后世的啤酒差不多,而这马奶酒的酒精浓度显然还要更低。也就怪不得大家吃酒的时候,用的总是大碗而不是杯子了。

饶是如此,几碗下肚,几个人都是面红耳赤,说话的声音变大了,也有些含糊了。

这时候,老暾欲谷忽然说道:“张将军,你也知道的,这次我们大汗出征,也很难说得清楚什么时候能回来。大汗回来之前,你们是不好回神都的。也就是说,你还要在黑沙城居留一段时间。我老头子手脚不灵便,也不喜欢热闹,就没法相陪了,若是不嫌弃的话,就让我这个不成器的小徒弟陪你四处走走,领略一下我们草原上的风情,如何?”

张易之一听,本待拒绝,转念一想,点头答应了:“如此,就有劳阙特勒了!”

他本来想着,既然来了突厥,总要想办法打探一下张昌宗生母的消息。但忽然想起,自己作为一个外人,想要在这黑沙城里横行无忌,是不可能的。若是没有人陪同,他几乎是什么地方都去不了。反倒是有了阙特勒陪同,他可以以游玩的名义去打探这些消息。

阙特勒也跟着点点头,向张易之微微一笑,算是致意。只是这笑容看在张易之的眼里,很有几分虚假的意思。

张易之不知道的是,他在算计阙特勒,阙特勒也未始不是在算计他。由他来陪同张易之,是他自己向暾欲谷提出来的,目的就是探查他对于弋特勒的刺杀事件,掌握了多少,对于事后的处理,又是什么样的态度。

这两方,表面上一团和气,勾心斗角的烽烟,早已弥漫了出来。

第461章 两份邀请

第二天一大早,张易之和武裹儿、王雪茹三人一起走出帐篷。***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清晨的黑沙城,在这个季节,无疑是极为寒冷的。三个人的身上,都包裹得颇为严实。他们说话的时候,嘴里一直都在冒着乳白色的热气。

来到异域,张易之因着使命的关系,还是有些紧张的。不论是公事还是私事,他都必须要在这段时间内处理好。不管是哪一方面,一旦处理不好,说不定就没法回去了。甚至还有可能就此葬身在这异国他乡。

想想家中还有日夜翘首以盼自己归来的佳人,还有自己尚未见过面,甚至都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孩子,张易之觉得自己不论如何,都不能把有用之躯交代在这里了。

而王雪茹和武裹儿两个小娘子的心思,就单纯得多了。尤其是武裹儿,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烦心事,她简直就把这次的突厥之行,当作了旅游。而黑沙城,就是目的地。

“诶,五郎,咱们今日去哪里玩玩?”看着旁边没有其他人,武裹儿显示出小儿女情态,走过来,用自己的香肩蹭了蹭张易之的胸口,问道。

张易之苦笑道:“你啊,就别光想着玩了。你别看咱们现在看起来似乎很自由。只要咱们踏出这周围百步以外的地方,我敢肯定,不论走到什么地方,至少有五双眼睛会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你若是想在这么多眸光的注视之下,到处游玩的话,我倒是可以陪你去,否则的话,咱们就在这里好好等着吧,会有人主动来引咱们去玩的!”

武裹儿那张可爱的小嘴顿时瘪了下来,不知道嘀咕了一句什么。

王雪茹听得张易之这话,头也不回,忽然冷冷地来了一句:“你说的那个‘有人’,指的应该就是云特勒吧!”

武裹儿一听,觉得有道理,神色又是一变,锐目如刀扫向张易之:“说的不错!不过,我觉得,某人如果只是想在这风光独特的异乡之地游玩一番,倒也无可厚非,谁来当向导都无所谓。***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就怕最后要在这异国他乡入赘成为上门女婿,和淮阳王做伴,那就令人扼腕了!”

张易之狠狠地瞪了这小娘皮一眼,没有出口反驳。这一路极为漫长,他早已看出了两个小娘子的脾气,一旦吃醋起来,一切的自我辩白都会变得无力,反而会有一些狡辩的嫌疑。他现在只想着如何完成好自己使命的同时,尽量打探张易之生母韦氏的消息。

正在此时,一个人影远远地走了过来,远远看见张易之等人,笑道:“张将军,今日咱们去哪里游玩啊?”

张易之回头一看,正是阙特勒,便笑道:“阙特勒是地主,对于这黑沙城,比我熟悉得多,你做主便是,我无有不从!”

言罢,他才向武裹儿和王雪茹笑道:“这位是阙特勒,老暾欲谷贺达干的小徒弟,是受了贺达干的派遣,前来为我们当向导的!”

武裹儿和王雪茹这才知道自己吃错了醋,想起方才张易之甚至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更觉赧然,神色间便有些讪讪的。

阙特勒想了想,道:“既然如此,咱们今日就去‘醉月湖’畔看看吧。我们突厥的湖,自然没有你们南方西子湖那一类的名湖风景宜人,却也有自己独特的风味。而且,这‘醉月湖’也是这些年以来,突厥男人心目中的圣地,真是不能不去看看哩!”

“醉月湖?”张易之轻轻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心下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似乎这个名字和自己的此行有着莫大的关系一般。

阙特勒笑道:“这个名字,是不是很像你们江南的那些湖泊之名?事实上,这个名字正是一个汉人女子所起。”

张易之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见远处有两个人正婷婷袅袅地走过来。这两个人身量颇小,头上戴着毡帽,帽上各插着一根黑白相间的羽翅,随风飘扬。看两人那走路的姿势,张易之老远就确定了她们是女子。

待得这两人走近,张易之一看,果不其然,正是两个女子。

两个女子看见阙特勒在这里,都有些诧异,但那诧异之色只是持续了短短的一瞬,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明显的傲然之色。看起来,她们明显是对阙特勒这位未来的突厥第一勇士并不感冒。

相反,阙特勒看见这两个女子,神色倒是显得略有些拘谨,他仿佛对这两个女子有些忌惮,低下头去。

张易之正在暗暗纳闷,却见那两个女娃儿向自己露出了笑脸,道:“请问,你就是张易之张将军吗?”说的竟然是汉语。不过,她们显然并不惯于说汉语,语气有些生涩,好在意思不是特别难听懂。

张易之道:“正是,请问两位娘子找下官,有甚事?”

二女中的一个抿嘴而笑,吃吃地看着张易之,另外一个也笑,同时开口道:“我们是云特勒家的婢女,我们云特勒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请张将军商议,还请张将军立即随我们走一遭!”

王雪茹和武裹儿听见那“很重要很重要”几个字,神色都是一变,相互对视一眼,忌惮之意极为明显。

若是这云特勒不是突厥人,又或者不是女儿身,张易之见他是毫无顾忌的。但现在,张易之还真有些不想见他,更不想单独去见他。原因简单,他不想在突厥这个地方惹上一份他还不起的情债。张易之现在对男女之间的这种感情,是极为敏感的,云特勒对自己颇有好感,他早就看出来了。

况且,张易之知道,自己身后还站着两个醋坛子,打翻一个都不是好玩的,同时打翻两个,滋味肯定不好受——对于这一点,他的经验很丰富。

问题是,若不去的话,好像也说不过去。人家这么诚恳地主动相邀,不说其他,就凭当初云特勒曾经大大地帮过忙,他也不好不给这个面子。

一时间,张易之左右为难,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踌躇。半晌之后,张易之看见阙特勒,眼前一亮,道:“不是下官不给云特勒面子,实在是下官刚刚和阙特勒商议好了,要去游览‘醉月湖’,云特勒那里,下官改日登门造访如何?”

“醉月湖?”两个女子同时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气极为古怪。其中一个又说道:“阙特勒要领你去游览醉月湖?”便把眸光扫向阙特勒。

这两个女子明显只是云特勒家中的下人,阙特勒却似对她们颇为忌惮,眸光甫一和那女子相遇,立即低头避了过去,竟像是有些心虚。

张易之看了这情景,更加纳闷了:“难道这醉月湖有什么古怪不成?”

原本,他只是应了阙特勒的邀请,去醉月湖。如今,他却真的对那醉月湖生出了浓厚的兴趣,想要找机会去看看了。

“阙特勒,你要领张将军去醉月湖,应该没那么急吧?”

阙特勒脸色微变,强笑道:“不急,不急。两位姐姐要请张将军去你们那边,尽管请便,我以后有时间再来请张将军,也是一样的!”

面对着云特勒手下的两个婢女,阙特勒的态度忌惮得简直有些恭敬了。若不是亲眼所见,张易之真的很难相信这一切。

同时,张易之的心下也忽然生出了另外一个念头:“看来,突厥这些特勒之间,关系也有些不寻常啊,相互之间的斗争,比起大周的李武之争,似乎也不轻松多少。”

第462章 突厥王宫

尽管明知道王雪茹和武裹儿会不高兴,张易之还是选择跟着云特勒的两个婢女走。35zww.com因为他知道,自己不随她们走的话,阙特勒就没法下台了。

突厥王宫是整个黑沙城里面,唯一一个由青砖绿瓦砌成的房屋。不过,至少从外观上来看,这座王宫占地虽大,屋舍颇多,却绝对称不上奢华。外围看起来,其装饰的奢华程度,大抵就相当于大周的一个普通世家的家宅。

这大概就是游牧民族不容易被彻底剿灭的原因所在了。不说这黑沙城里那成千上万的帐篷,随时可以迁走,就是这王宫,若是有敌人打过来,“放弃”会是突厥君臣很轻易就能做出的一个决定。这样的王宫,他们到了其他地方,随时都可以再建,根本就花不了太多的人力物力。

张易之随着两个婢女走进王宫,一路上畅通无阻,甚至连个搜身的都没有。他有些怀疑,若是自己有利刃在身,也不会被发觉。这突厥王宫防范之松懈,简直让他咋舌。

和外面莽莽的草原不一样,这皇宫之内,居然种了不少的花木,居然是绿意盎然。最近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张易之看见的不是皑皑白雪就是半荣半枯的草原,还不曾见到这样的情景,一时之间竟有些怔神。他实实在在想到了神都,想到了神都城里的人。

突厥王宫的规矩并不怎么严格,两名婢女一边走路,一边还不时地回过头来,和张易之说话。她们的汉语口音比较别扭,却还算流畅,张易之和她们交流是没有问题的。

“怎么样?张将军,我们这王宫不比你们大周的差吧!”一个婢女很天真地卖弄着她的无知。她一辈子见过所有最豪华的屋舍,都在王宫里面。这么多豪华的屋舍组合在一起,在她看来,自然是天底下最豪华,最美丽的。她也曾听说过南方富饶,但根本无法想象这天底下还能有比这王宫更豪华的建筑。

张易之淡淡一笑,道:“各有千秋吧!”

那婢女也笑。***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她觉得,定然还是觉得大周的皇宫不如这里,为了面子又不怎么愿意承认,才这样说的。

另外一个婢女笑道:“张将军有没有感觉,这里的树木种类繁多,都十分的新奇呢?”

张易之进了这王宫,本就觉得有些怪异,只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神秘感,只是一时间又不知道这感觉是从何而来。如今,被这婢女提了一下,终于明白了个中关键。

原来,这王宫里面的树木还真是种类繁多,不过在张易之看来,实在是称不上新奇。因为,这些都是他在大周的时候,几乎每天都能看见的树木。

枫树、柏树、杨柳、甚至还有榕树、樟树、荔枝,等等。张易之简直是看见一棵,暗暗地赞叹一声。

这些树木在大周,是极为常见的。有些甚至在大周的北方,也很容易见到,但在黑沙城这样的苦寒之地,想要将这些树培育成功,显然是要花费不少的心力。即使时时看护,一个疏漏,这些树还是很容易冻死。即使历尽千辛万苦终于长大,个头和南方的同类,也没法比。

很显然,如果这王宫里面种的都是这样的树,这些树的培育成本比起王宫的这些屋舍的保养,花费要多很多。

张易之真的很不理解,这突厥王宫里面的建筑都如此简单,为何却要在这些树上面花费这么大的心力!种这些树木,实在是不符合自然之道,费心费力,还不会有好的结果。

张易之惊讶的表情,落在那发话的婢女眼里,就成了赞叹的证据,那婢女也和先前对着突厥王宫建筑物惊叹不已的婢女一样,得到了极大的心理满足。

最后,那婢女笑着说道:“我们突厥的王宫,有天底下最奢华的房屋,有天底下最名贵、美丽的树木,住在这皇宫里面的人,是不是很幸福啊?”

张易之有些无语。这俩小娘子说话也太直白,太不谦虚了。人家一般的主人家对于自己的宅子,都要谦虚一下的。“寒舍”“蓬荜”之类的,就是这个意思。而这两个倒好,变着法的吹嘘自己的屋子,还要逼着客人一起来帮着吹捧。

“那是!”张易之厚着脸皮笑道,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忒虚伪。

而两名婢女对张易之的评价,和张易之对自己的评价大相径庭,她们简直把张易之当作了这世上最诚实的人。一路之上,两个人轮换着出口,从张易之的嘴里套“实话”。而张易之也只好继续沉沦,捏着鼻子说了一些令他有些反胃的话,引得两位小娘子笑逐颜开。

不一会,几个人来到了一处园子里。难得的是,这里居然有一个南方常见的六角亭,亭内摆着桌子、交椅。那交椅之上,垫着厚厚的兽皮。

“张将军,请坐下来歇息一下,我们家特勒不一会就到,我们先去找人帮你弄点茶水来!”

张易之刚想拒绝,两个小娘子已经没了踪迹。

事实上,这样的天气,实在是没有必要弄什么茶水。且不说突厥的茶叶都是从南方进口的,而且这茶粥也不是张易之的菜。单说这天气,茶水放那里,只消一会子功夫,定然发凉,甚至结冰,这茶水泡来,又有什么意思呢。

趁着两个活跃得有些过头的小娘子走开之际,张易之站起身来,开始四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他蓦然发觉,这园子甚或这整个王宫的建筑风格,很明显的都十分南方化。

就说这园子吧,亭台、楼阁、假山、流觞曲水,样样具备,单从表面上看,就是一个典型的南方园林。而且,这些亭台之类的建筑,建得很南方化,本身却并不给人一种东施效颦的难受感觉,反而是惟妙惟肖,颇有妙韵。

不过,这些建得再神肖,张易之还是感觉有些别扭。因为,在他看来,这里既然是突厥的王宫,本身建筑就应该多体现一些突厥风格,似亭台、水榭这些东西,还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正思忖间,但见远处的小道上,一个女子端着一个托盘,袅袅娜娜地向这边走了过来。那托盘纸上,是一壶茶和两个杯子。

张易之只是往那边乜了一眼,并没有多看,继续转过头去,欣赏突厥王宫的风光。尽管张易之对这突厥王宫的布置并不感冒,也不能否认一个事实:这里的确能勾起他对于神都老家的思念。

那女子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将托盘轻轻放下,便站定了身子。

张易之头也不回,只是看着远处的假山,嘴里说道:“你且忙你的去吧,我自己在这里等你家特勒便是!”

那女子“扑哧”一笑,忽然说道:“我若去了,你又怎么能等到我家特勒呢?”

张易之听得那声音有些熟悉,略略一怔,回过头来一看,眼前一亮。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头戴一顶白色的毡帽,一头乌黑的头发,梳成了无数的小辫子,将她的两边耳朵遮得严严实实,身着一身羊毛裘袍,外披一身水绿色的披风,看起来英气逼人。

这女子的眉目之间,还真的很有几分当日的云特勒的模样,只是现在换回了女装之后,比原先更要妩媚了不少,山眉水眼,巧笑嫣然,面颊上带着一种淡淡的红晕,让本就清丽的她更多了几分隐隐的羞怯之意,女儿气十足。这小娘子,真不知道要迷倒多少慕艾少年。

第463章 史珍香

“你,你是——”由不得张易之不惊讶,和云特勒见过这么多次了,有一段时间甚至朝夕相处,但他还是没有想到,这小娘子换上女装之后,竟然如此漂亮,简直比王雪茹也不差多少。***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怎么,不认识我了?”女子俏皮地眨了眨那一双水汪汪的眸子。

“你是云特勒!”张易之终于有些无力地确认了这个事实。同时,他心下更是暗凛,觉得更加要远离这个小娘子了。

因为,若是这小娘子长得一般,就算偷走了她的心,回到神都之后,伤心的也是小娘子一个人。但现在她这般模样,一定有不少的爱慕者,惹上她,就等于同时惹上了她众多的爱慕者。在人家的地盘上,这可绝对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还叫云特勒呢?”女子不依地扭了扭身子,那水绿色的披风迎风而动,让她看上去,出尘之气更足了。

张易之赧然:“哦,应该是云公主才是。这次一路上,还要多谢云公主鼎力相助呢,若非你帮忙,一切不会像现在这样顺利。”

云公主爽朗地摆摆手,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何况,我也只是为了完成任务罢了,帮你就是帮我自己。我们还是来说点其他的吧,你猜猜我的汉语名字叫什么?”

张易之暗暗苦笑:“我连你的突厥名字都不知道,又哪能知道你的汉语名字!”他假作沉吟半晌,最后还是只好苦笑:“实在是不知道!”

“我的汉语名字,姓史,取的是我们‘阿史那’这个突厥姓氏里面的一个字。名字叫做云香,所以他们都叫我云公主。”云公主史云香显摆着说道。

“史云香?”张易之听得这个名字,微微一愕,松了一口气:“好在不叫史珍香!”

“咦,你怎么知道我姐姐的名字的?”史云香那双本就很大的眸子一努,成了一个大大的水球。三五中文网

张易之有些无语:“这么说,你姐姐真的叫这个名字?”

史云香也是有些怔愕,道:“这个名字,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吗?“

张易之看见小娘子对这个名字如此在意的样子,也有些不忍心打击她,遂笑道:“没什么不对的。我只是觉得这名字,有些好听罢了。”

因着方才对两个女婢说的那些虚伪的奉承话,再加上现在说的这两句,张易之觉得自己真的已经虚伪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但眼前的现实似乎是,他还必须要坚持不懈地虚伪下去,在自己虚伪的道路上,他不能有丝毫的懈怠。

“好听就是好听,不好听就是不好听,什么叫有些好听。有些好听的意思,恐怕就是,也有些不好听吧!”史云香对自己姐姐那个名字也很有信心,所以对于张易之并不很以为然的态度,就有些不满了。

“好听,很好听!”张易之立即改口,毫不迟疑。顺带着,她又问了一句:“这名字是谁起的?我的意思是,这人起名的功夫很不错,有时间我还要讨教一下!”

“讨教不敢,有机会咱们相互切磋吧!”史云香很谦虚地说道。

张易之只感觉自己一口气没有跟上,差点就此断气:“你的意思是,这名字是你起的?”

“正是,雕虫小技,让张将军见笑了!”史云香一脸谦虚的样子,那神色间的得意,却是怎么样掩饰不住的。

张易之只好苦笑:“还有这样的人,给自己起个‘史云香’倒也罢了,还给自己的亲姐姐起个‘史珍香’,我真的不明白,这到底有什么香的!”

一面沉吟,他一面随口说道:“这么说来,你姐姐史——珍公主,就是我们淮阳王未来的夫婿了,对吧?只待他们完婚,下官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想着武延秀那样的极品,能娶个带这样极品名字的公主,倒也不失为一件轶事,他也就释然了。

“那可不一定!”史云香道:“你们那个什么王的,我见过很多次,长得倒还人模狗样的,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反正,若是我的话,一定不会嫁给他的。我姐姐嫁不嫁,也在两可之间,还要看我父汗的意思。”

张易之听得这话,心下一凛,暗忖道:“这两国和亲,是国家大事,难道还能随便你个人说嫁就嫁,说不嫁就不嫁的吗?”

当然,这话他不愿说出来,因为他知道,一旦他这话出口,定然要和史云香发生一次口角之争。考虑到现阶段,史云香是自己在黑沙城最可以信赖的盟友,张易之决定要好好保持两人之间目前这种良好的关系,不能因为一点没必要的小事,损失了一个盟友。这也是他今天一直忍着难受,说那些言不由衷的话的原因所在。

看见张易之陷入沉默,史云香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话题有些不适合当下的两个人,她忽然站起身来,指了指周围的楼阁,道:“你觉得这些布置怎么样?”

为了贯彻今天交好史云香的主题,张易之有些违心地说道:“很不错,颇有江南水榭的味道。”

史云香听得展颜一笑,显然她对于张易之的这个评价,也十分满意。然后,她说道:“其实,我是去过你们大周的,虽然越界不远,所见不多,但也已经意识到,我们王宫里的这些不拘,虽然已经十分形似你们南方的房屋布局,但若说到神肖,还是有很大的差距。所以,你能喜欢这布景,我真的很高兴!”

张易之听得有些不对劲了。什么叫我喜欢你高兴,我可是来你们这里做客的,没有打算长住下去啊!

这话他无法出口,他只是讪讪地笑了笑,算是回应。

史云香也不理会张易之的尴尬,又说道:“方才我听说阙特勒要领你们去‘醉月湖’,不要去那边,好不好?”

张易之听到这话,实在是太意外了。从阙特勒的口中,他知道这“醉月湖”是黑沙城一个十分受欢迎的旅游之地。按理说,作为主人的史云香,正该主动领着客人去那边游玩才是。即使她不领着张易之去,别人要领张易之去,她也完全没有理由反对的。

“这却是为何?张易之实在是忍不住好奇,问道。

史云香脸上一红,摇了摇头,道:“你就别问了,叫你别去就不要去了嘛,好不好?”为了让张易之答应自己的话,她竟是罕有地用上了男人最怕的缠公,语气也变得十分的嗲。

看见史云香一下下地往自己身上撞,那胸前柔软的部分在自己的肩膀上点了好几下,张易之只能屈服,苦笑道:“不去就不去!”心下却暗暗下了决心:“不论如何,‘醉月湖’我一定要去游览一番,我倒是要看看,这地方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到底是为了什么,这堂姐弟两个,一个不住地撺掇我去,一个死命阻止我去?”

史云香听得张易之应承,大喜,道声:“真的?!”便向张易之凑了过来,嘴里说道:“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张易之不露痕迹地避过。心下暗暗吃惊,这突厥妹子比起汉人妹子来,就是奔放不少,明着暗着不停地占便宜,根本不像汉人女子那样含蓄。

“为了奖励你,我就告诉你一个大大的好消息吧,今天我们刚收到松谟那边的战报,前些日子,你们大周的幽州军忽然突袭松谟,大获全胜。后来,我父汗也忽然从西杀入,和幽州军两面夹击。契丹人七零八落,败局已定。而且,奚人看情势不对,已经向你们大周的那个老宰相叫什么的投降了!”

第464章 无趣的游览

听得这个消息,张易之实在是很高兴的。***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当初大周和突厥的盟约达成的时候,他就知道,一直对契丹人处在下风的大周,这一次是彻底翻身了。

突厥本身和契丹一样,都是游牧民族,但突厥人控制的地盘、军力等关键因素,都在契丹之上。就算是让突厥人和契丹人站在两对面直接进行PK大赛,多半也是突厥要赢。何况,大周虽然一时被契丹人压制,本身军力还是极强的,远远胜过契丹。

两强联手,对付一个弱者,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但是,在结果没有出来之前,张易之还是有着少许的担忧,因为凡是都有个万一。万一两强携手,还是被突发神勇的契丹人击败,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了。

现在,胜利的消息传来,关于“万一”的那点担心终于消散,张易之岂能不悦。

史云香也是一样的高兴:“大局已定,我想我的父汗会很快回来的,到时候,那关于姐姐的婚事,自然有个说法。还有咱们的事情,也是一样——”说着,面色便红了起来。

张易之听得前面一句,心下暗暗冷哂了一下,听到后半句,顿时愣住:“什么叫做‘咱们的事情’!”

有些哭笑不得之余,张易之知道自己必须要离开这是非之地了。再被史云香这样调戏下去,他真的没办法应付了。当下,他讪讪地提出了告辞。

史云香自然是极为幽怨,又胡乱地纠缠了一阵,只好放张易之走。

张易之得了允可,立即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暂时居住的“家”。当然,迎接他的,自然不会是史云香那样笑靥如花的娇柔面孔,而是两张比史云香更加漂亮,却有着截然相反的冰冷气质的面孔。35zww.com

张易之强作镇定,只因为阙特勒还在。他不清楚阙特勒为何会有如此不同寻常的耐性,居然在这里等了自己这么久。但不论因为什么原因,张易之感谢他。因为他的存在,至少暂时阻止了一场家庭暴力的爆发。

事实上,张易之想了想,觉得女人多,还是真的有好处的。若是这两个小娘子现在正和慕云飞、窈娘还有姜小月姐妹她们在一起的话,就算张易之有一些所作所为不被她们所喜,她们多半也会选择忍耐——这道理很浅显,尽管她们的身份非同小可,她们还是不可能愿意被别人比下去,进而失去了男人的欢心。

而现在的情形就不是这样了。张易之身边就她们两个,而她们两个现在居然已经抱成团,成了铁板一块,张易之完全没有办法以一敌二,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被她们联手压制的现实。

抛下这些小九九,张易之向阙特勒笑道:“阙特勒还在啊,怎么,你还有什么好的去处没有?”

阙特勒微微一愕,道:“自然是‘醉月湖’了,那是来到我黑沙城的汉人都必去的一个地方。怎么,张将军不打算去了吗?”

张易之心下更奇了,暗忖道:“难道这家伙苦苦等在这里,就是为了带我去‘醉月湖’游玩?看来我猜得真是一点没错,这‘醉月湖’一定有古怪,否则这堂姐弟两个不至于对这同一个地方,态度如此迥异,又如此奇怪!”

苦笑一声,张易之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不是下官不想去‘醉月湖’这样的你们黑沙城著名的景点,实在是方才蒙云香公主召见,她令我不准去‘醉月湖’,否则就要给我好看!”

阙特勒眼中的失望之色一闪而没,他讪讪地一笑,道:“既然云香姐姐这样说,那咱们也不好违抗,只能不去了。除了‘醉月湖’,我这里还有几个其他的去处,张将军若是不嫌我口舌笨拙的话,我倒是愿意领着你们四处走走,顺便给你们解说一下我们这里的风光。”

话是这样说,他的情绪明显有些低落,态度也是敷衍的成分更多一些。

张易之自然能看出端倪,但他不在意。因为他知道,一旦阙特勒就此离去,自己的受难序幕就要展开了。本着能挨多久就挨多久的原则,张易之腆着脸笑道:“既然阙特勒如此有心,我们也却之不恭了,就有劳阙特勒了!”

阙特勒略略有些失神。他大概也没有想到张易之这家伙竟是个给跟杆子就能顺着往上爬的,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客气”,他只好打起精神,领着张易之走了出来。

然后,几个人便骑上马儿,四处游荡。

说实在的,张易之觉得如今这种时候,这黑沙城里还真是没啥风景值得一看的,雪虽然早就不下了,却一直堆积在那里。几个人与其说是在看风景,还不如说根本就是在看雪。

张易之看得暗暗皱眉。不过他也知道其实这很正常,精神享受永远是要以物质充足作为基础的。突厥现在的情况是,百姓们的温饱尚且是个大问题,旅游什么的,对于大部分突厥人来说,自然都是浮云。

这些所谓的景点,其实都是天然形成的,看起来比茫茫的草原,有一些别样的风味罢了。这里没有一丝一毫的人工雕琢痕迹,也没有人愿意把力气花在雕琢这种地方。这里就算再美十倍百倍,饿着肚子的突厥牧民们,也不会丢下自己的家人和牲口,跑这里的观赏什么风景。

转了挺长的一段时间,接连走了几个所谓的景点,张易之便有些腻烦了。而武裹儿和王雪茹甚至已经不愿意掩饰自己的无聊神态了——的确,这真的太无聊了。

于是,张易之笑着向阙特勒道:“阙特勒,我有些累了,咱们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阙特勒也巴不得一声,道:“既然如此,那我就送你们回去吧!”

张易之没有拒绝。他知道,阙特勒提出相送,其实并非是因为什么好心,而纯粹是为了监视自己而已。在这黑沙城内,自己作为使臣,时时刻刻都必须要处在突厥人的监视之下。张易之不愿意,但这却是应有之义,完全容不得拒绝的。

于是,几个人又回到了张易之临时的家。这时候,张易之对于那个神秘的“醉月湖”,就越发的有游览一番的兴趣了。他实在很想知道,这个唯一能让突厥的一位公主和一位特都极为关心的地方,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想必,这地方和方才游览的那几处,有着明显的不同。

阙特勒忽然说道:“张将军,我就先回去了。按照我们突厥的风俗,有贵客降临,主人家都要举行一次篝火会,以示对贵客的欢迎的。张将军是国家的贵客,本来这个篝火会应该由我们大汗亲自主持,如今大汗不在,这个任务就交到了我老师暾欲谷的手上。不过,你也知道的,我老师这个人,性子很恬淡,并不喜欢热闹,所以,他又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今天晚上,我们将会在这附近的那块草坪之上,举行这个篝火会,你这个主角到时候一定要准时参加,不要让大家失望哦!”

张易之想也不想,立即答应。既然来到了突厥,他自然要更多的去了解这地方的风俗、习性之类的。还有,多和本地方的人接触,对于打探消息,总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阙特勒见张易之应得爽快,也颇为喜悦,又叮嘱了张易之“白天少喝酒”之类的,这才满意地去了。而随着阙特勒的远去,张易之的眼神变得怪异起来,他感觉到了周围四道目光渐渐变得犀利。

第465章 篝火会

一天的夜晚终于降临。三五中文网

巨大的草坪之上,积雪早已被清扫得干干净净,地面上一眼望过去,十分的干净,而且平坦。

早早的,便有十几堆篝火被点燃,火苗“簌簌”地往上窜,柴火被这烧得不住地发出“噼啪”“噼啪”的爆炸声,火星四溢。

几乎所有的篝火上面,都在烤着各色的肉食,有羊肉,有鹿肉,有牛肉,也有一些罕见的野味。而这些篝火的周围,早已摆好了不少的酒坛子。这些酒坛子自然都不是空着的,而是装着突厥人最为喜爱的马奶酒。

现场的人,已经十分不少,成群结队地围拢在篝火的旁边,相互打趣着,说笑着。因为年轻人大多已经随着大汗出去打仗,现场的这些人,除了老人、小孩,几乎都是女儿家。而其中最多的,还是一些还没有嫁人的年轻女儿家。

突厥民风随意,男女之间的交往自由度高。而现在这种聚会,不论是对于未婚的男人还是女人来说,都是结识心仪异性的好机会。

篝火会还没有正式开始,不少性格急躁一些的未婚男子,就已经开始施行他们参会的主要目的——试探或者调戏心仪的少女。有的说话含蓄一些,有的则直白得令人发指,比如“云娜,这是个多么美好的夜晚啊,你愿意和我一起度过吗?”之类的。

而少女们大多都不会因为这些而真正的生气。对于年轻男人们的热情,她们大多只会假作没有听见,红着脸转过头去。而有些胆子大一些的,则会假作嗔怒,寒着脸骂两声,但那也不过是能引来更多的哂笑而已。

天色,更加的黑了,现场也更加的热闹了。作为此次篝火会的主持者,阙特勒终于到来。而随着他一起来的,则是张易之还有张易之身后的一大批人。35zww.com难得的是,淮阳王武延秀在被张易之一巴掌扇得萎靡了很久之后,终于还是强打精神,跟着来了。可见,他虽然性格怯懦,抗击打能力还是不错的。而这,似乎正是作为一个赘婿的他,最需要具备的素质。

阙特勒兴致看起来很高,甫一到来,立即宣布篝火会开始。然后,一场歌舞表演就此开始。

这里的歌舞表演,是没有任何彩排和预演的,就是谁想上,愿意上,就往众多篝火围成的大圈圈中央一站,便开始载歌载舞。然后,等到他觉得累了,自己下来便是。来去都极为自如,随意。

今天表演的主体,自然还是这些热情的少女。一则是因为他们的年纪,本身就活跃,正适合表演,二则是因为现场也根本没有多少年轻的男子。张易之和他手下的这一群人大多都在这个年龄,只可惜他们身为汉人,并没有突厥人那样从小练就的歌舞天赋。

阙特勒对张易之极为友好,就坐在张易之的旁边,为他讲解着表演者所表演的内容,还有他们所唱的歌词的含义。不时地,他会端起碗来,向张易之侑酒。倒是那身为大周郡王的武延秀,彻底被阙特勒丢在一边,理也不理,模样颇为尴尬。

本来,张易之觉得,武延秀到底是大周的郡王,不应该以这个的态度相待的。但现在,他已经和武延秀撕破脸皮,甚至还打了他一巴掌,也就不指望能和武延秀搞好关系了,自然也就没必要去讨好他。因此上,张易之对这种情况,也是视而不见。

正在此时,一阵“嗷嗷”的狼嚎声,把张易之的眼神带到了场子的中央。原来,现在轮到了一个美丽的少女出场,现场气氛瞬间就被推到了高潮。

张易之一眼看见那少女,不由得暗赞一声。这少女看起来十分的清秀、白皙,眉目颇为秀美,身材婀娜,实在是一个难得的美人儿,就比起史云香来,似乎也就是差了那么一点韵味而已,怪不得这些狼们甫一看见她,就像饿狼看见了小白羊一样。

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叫好声中,少女轻启丹唇,放声歌唱,声音颇为柔美。与此同时,她开始跳舞。她这种舞姿,应该是自己编排的,反正张易之没有见过。但总体上看起来,十分炫目好看。

忽然,那少女在原地转起圈圈来,身子就像一个陀螺一样,越转越快。张易之坐在那里,有些目瞪口呆。他是练过一些粗浅武功的人,知道若是在那里打转的是自己的话,肯定早已经晕倒了。而这少女看起来文文弱弱的,转了这么多圈,居然速度都不稍缓,真是令人不能不由衷赞叹。

那少女转着,转着,忽然转到了一个年轻男子的面前,停了下来。忽然,她玉臂轻舒,一把抓住了那年轻男子的手臂,往自己身前一拉,那年轻男子就此被“提着”站了起来。

微微的一阵寂静之后,震天价的狂嘶之声如暴风骤雨一样,响彻了夜空。而那年轻男子在微微的一愕之后,便拉着那少女开始跳起舞来。

事实上,平心而论,这两个人的跳舞组合,观赏性还不如那少女的独舞,但大家的嘶喊之声却比方才要热烈了很多。这大概就是所谓“男女搭配”的好处吧。

阙特勒也是满怀兴奋地看着现场的两个舞者,一时之间居然忘记了向张易之解说。

过了好一阵子,场上的两个舞者终于停了下来,携手走了下去。张易之知道,一场众目睽睽之下的倒追游戏已经结束了。结局很完美,那一双男女,今晚会在一起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那一对男女刚走,现场的气氛并没有立即从巅峰跌落下来,反而是更加的兴奋了,因为这次出场的,居然又是一个美女。这美女比起方才那个,似乎要大了两三岁的样子,但模样上也比那个要美上三分,完全不在史云香之下。

这少女的舞蹈风格,属于比较含蓄型的,并不像方才那个少女一样火辣、劲爆。但现场观众的反应,却极为热情,那些年轻的男人们,一个个就像是要把她给吃下去一样。

而少女的反应却是极为淡然,她还是在缓缓地舞动着,根本没有受到观众们的影响。张易之忽然生出了一种怪异的感觉,他感觉这少女的目光,时不时地就向自己这边扫过来。

这种事情,张易之经历的不少,他这样的人,不论在哪里坐下,几乎都能成为众目所瞩的焦点。就拿现在来说,他能感觉不少羞涩的目光,就向萤火虫一样,正一闪一没地在自己身边游荡。

但这少女的目光,却让张易之感觉到了一丝不凡。因为他感觉,这少女的目光里,并没有其他少女的那种羞涩和善意,她的目光里,只有冰冷,敌意明显。

张易之暗暗提高了警惕。

就在此时,阙特勒转过头来,低声向张易之笑道:“这位,就是珍香公主了,也就是今次两国和亲的主角!”

张易之听得一愕,正要说话,但听见“叮当”一声,回头看时,却见武延秀目瞪口呆,手中的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掉到了地上。

张易之很理解武延秀。这些日子以来,武延秀的恐惧与日俱增,他所害怕的东西,除了未来妻子的脾气以外,就是她的相貌了。也难怪,作为一个男人,如果娶了一个丑八怪老婆,还要天天摆出连自己都觉得恶心的笑脸来讨好,实在是一件很难过的事情。

但现在,武延秀的心终于大大地放松了一下。不管怎么说,眼前的这个女子,就算脾气不好一些,也值得他去讨好。

第466章 云公主出马

“哎,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子,竟然被她妹妹起了这样一个名字!这倒也罢了,为了证明两国之间虚假的和平诚意,她居然要嫁给武延秀这样一个东西,真是…..啧啧!”

张易之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发出了一阵感叹。***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怪不得那史珍香向这边看来的时候,眼神如此不善,原来是因为她对自己未来的丈夫不满的缘故。

回头看看一脸猪哥相的武延秀,张易之很理解史珍香,以她突厥公主的身份,就算长相一般,嫁给武延秀这样的人,也不会心甘情愿。

同时,张易之心下又有一种隐隐的担忧。他曾经不止一次地听史云香提及,两国之间的这桩婚事,并没有尘埃落地,似乎还存在着一些变数。张易之一向以来,对这话是嗤之以鼻的。他觉得,这时代就算是一般人家的婚事,一旦定下来,想要反悔,也是极为困难的,何况是两国和亲这样的事情。

但是,现在见了史珍香这样的态度,张易之对自己的这个判断,不免就没有那么乐观了。万一这婚事有变,对武延秀来说,肯定是个好消息,对张易之来说,就是个灾难了。作为大周的送亲使,出使突厥本是为了两国结亲,巩固联盟的,却反而把婚事搞黄了,丢掉的可是整个国家的面子。这样的事情,饶是张易之颇为得宠,又有兄弟在宫中帮忙,恐怕也难以逃脱罪咎。

张易之想着,那边那史珍香身体摇摇曳曳地,缓缓地向这边移了过来。

场中的众人,尤其是那些正在血气方刚年纪的男子,目光都是紧紧相随,一刻也不肯稍离,引得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却没有人注意的少女们娇嗔无比。也难怪她们不满,这样的篝火会素来都是滋生爱情的温床,连续出现的两个大美女,把几乎都有男子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至少在今天晚上,她们不可能会有收获了。

看着史珍香靠近,张易之这才发觉,这小娘子望向自己的目光,倒并不带多少的恶意,只是当她望向武延秀的时候,那嫌恶之态立即会爬上她那张俏脸。35zww.com

对于这一点,张易之感觉十分的奇妙。一个人的变脸速度要达到什么样的程度,才能这样从容地转变自己的脸色!

也许是感觉到了史珍香不怎么友好的态度,武延秀面色有些发白,低下头去。

就在此时,史珍香终于靠近了张易之这边的这堆篝火,她的身子依然还在不住地款扭,尽管穿得很多,扭起来还是很有那么点水蛇的味道。她低下头去,嘴里忽然发出一声:“哼!”

这个声音不大,离得远一些的人,根本不会听见,但张易之却听得清清楚楚。正当张易之开始沉吟,这一声“哼!”所指向的目标是谁,具体又是什么含义的时候,忽见史珍香的樱桃小口忽然张开,飞速地突出一句话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武延秀的面容,霎时间变成了猪肝色。而张易之也是愕然:“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下马威吗?”

张易之一念未了,感觉那史珍香又若有深意地看了自己一眼,忽然说道:“还有你,好自为之!”

不等张易之反应过来,她身子向后一定,不待众人反应过来,翩翩然地隐入了人群之中。

几乎每个人的心念中,都闪过这样一个疑问:“怎么着就结束了?”大家感觉,这位公主似乎才开始自己的表演,马上就结束了,众人的心里头比意犹未尽还意犹未尽。

掌声、嘶喊声同时响起,久久不息。有不少的年轻人,更是扯着嗓子发出了一阵有节奏的呐喊。张易之听不懂那些话,但可以肯定那意思应该是“再来一个!”之类的。只可惜,那史珍香没了踪影之后,再也没有露面。

篝火会还在继续。下面上来的表演者,有男有女,有妍有媸,也有好几个人的技艺水平是极为出色的。但奈何有了前面两个美女珠玉在前,这些人精心准备的节目,再也无法让大家提起太大的兴趣。

于是乎,大家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吃喝之上,酒是好酒,肉更是现烤的,香气扑鼻,加上还有这歌舞助兴,不放开怀抱享受一下这美好的时光,实在是太浪费了。

张易之和武延秀是这次篝火会的贵宾,作为篝火会主持者的阙特勒自然是殷勤地侑酒。而武延秀自从那珍公主走了之后,一直失魂落魄,深思不属,态度自然也是不咸不淡的。而阙特勒也不是一个愿意自讨没趣的人,对他同样不管不顾。这样一来,张易之就成了阙特勒还有其他一些陪同官员的轰炸对象。

在轮番的劝饮声中,张易之也开始有点头晕。其实,他的酒量是很好的,单是用这马奶酒,想要灌醉他,极为困难。正当他再一次端起碗,准备和一名侑酒的官员一饮而尽的时候,心下忽然一动,闪过了一个念头。当下,他用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眼里射出来的的眸光也在那一瞬间,变得迷离。

“唔,怎么回事,我有点晕呢!”张易之苦笑道:“看来是喝多了,不能再喝了!”

那官员一愕,他是不懂汉语的。阙特勒在旁边笑着翻译了一遍,那官员才释然,自己一饮而尽,又向张易之道了一句,才重新坐下。张易之明白他的意思应该是“你随意”之类的,便感激地点点头,抿了一口。

就在此时,一阵刺耳的嘶喊之声忽然传来,将张易之吓了一跳,手中的碗差点跌落在地。

张易之故意摆出一脸的迷茫之色,缓缓地转头过去一看,顿时也是有些讶异。原来,现在站在场中的,不是别人,居然是史云香!

这时候的史云香显然是经过了精心的打扮,她已经褪去了那墨绿色的披风,着一身色彩颇为缤纷的裘袍,衬得她整个人亭亭玉立,简直就像月宫嫦娥,令人不敢逼视。

那史云香向着众人一笑,转向张易之这边,丢下一个俏脸的眼神,便开始舞动起来。

史云香和史珍香虽然是至亲的姐妹,但两个人的舞蹈风格却是截然相反。史珍香的风格可以用“舒缓、优雅”这样的词汇来形容,而史云香的舞蹈风格,则是极为热情奔放,动作快,而且变化大,令人眼花缭乱。

张易之还是第一次看见史云香的舞蹈,不能不说,实在是叹为观止。游牧民族的这种能歌善舞的天赋,在她的身上得到了完美的诠释。她的每一个动作,看起来都是那样的举重若轻,潇洒自如,但张易之自认就算是专门去练个三五年回来,也无法做到她这样的流畅。偏偏她这种流畅,还是在快速变化中的流畅,紧凑得令人心弦紧绷。

又蹦又跳地转了几下之后,史云香终于转到了张易之这一堆篝火前面。正当大家在期待她的下一个动作之时,她忽然停了下来。

众人愕然,张易之也是愕然。

“下面,我想请一位公子陪我共舞,大家说好不好?”史云香忽然脸色一红,开口说道。这一句话,她说的居然是汉语,而且恐怕是经过很多次排练才说出来的,因为她一般说汉语的时候,多少会带着一点突厥口音,而这一句,却是绝对的字正腔圆,没有一丝一毫的毛病。

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听不懂她的这句话,但这疑问的语气,大家还是能辨析出来的。于是,疯狂的喊叫声再一次响了起来。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的这番嘶喊,会达到什么样的效果,但他们知道,云公主现在希望他们这样嘶喊,他们就必须要这样做。

第467章 一舞动人

张易之却暗暗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三五中文网他觉得,史云香嘴里的那位公子,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可能性,就是指的自己。

理由很简单,她现在所处的位置,就在自己的身前。而且,她方才的那句话,居然是用汉语问出来的——那是纯正得不能再纯正的汉语了。

张易之开始感觉庆幸了,庆幸武裹儿和王雪茹两个今天没有跟着来,否则的话,现在的场面更难应付不说,回去之后,还有一场肥皂剧要上演。

当然,张易之现在已经不是很怕女人吃醋的那种肥皂剧了,因为他找到了应付的办法,就是以牙还牙!如果两个女人只是动动嘴皮子的话,让着她们也无妨,若是她们要动手的话,一个大男人,自然不能一味挨揍,还是要“打”回去的。这不,这两人今晚不能跟来的原因,就是被张易之“揍”得没有了气力。

感觉不妙的张易之眼中的迷离之色,越发的明晰了。就连他的脑袋,也跟着白痴一般轻轻地晃荡起来。他实在是,醉了!

得到了众人的“支持”,史云香的脸上红晕未消,眼神里映出了兴奋之意,她忽然转过头来,向张易之道:“张公子,你难道不愿意和我共舞一曲吗?”

张易之兀兀陶陶地“啊”了一声,很快又想起终于醒过神来一般,讶然道:“啊,我?共舞?不行不行!我醉了,真的是醉了!”

他不但醉态可掬,说话之间,也是吐字含糊,实在是不像还能跳舞的样子。

史云香眼神里的笑意一敛,忽然横眉,转过头去,向阙特勒道:“阙特勒,你怎地让他喝这么多酒?”

张易之听得暗暗纳罕。这一对堂姐弟之间,姐姐称呼弟弟,从来都叫“阙特勒”,而弟弟有时候称呼姐姐为“姐姐”,有时候则称呼为“云公主”。***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这实在不像一对货真价实的堂兄妹。

若是在大周的话,姐弟就是姐弟,不管你们私人之间的关系如何,明面上双方还是要姐弟相称的。

阙特勒略有些尴尬地一笑,解释道:“我们实在不知道张将军的酒量,比一般人要差了不少。”

“哼!”史云香并没有就此释然:“他一个汉人,吃茶长大的,难道会像你们这些酒鬼一样,天天把酒当水来喝?再说,你看他长得这样俊,像是个能喝的吗?”

阙特勒很想辩解一句:“酒量和长相没有什么关系的!”但终究还是选择了缄口。他明白,女人一旦不讲道理起来,你讲什么都会是错的。

史云香斥责了堂弟几句,又有些懊丧地转过头来,望向张易之。

事实上,为了今晚的事情,她已经预备了很长的时间,可谓万事俱备。不想,到了这关键时刻,居然出现了这样的问题,岂不是让她这些天准备的一切,都化为泡影了吗?

略带一丝恼恨,史云香赌气地向张易之道:“不行,今天你就算是喝多了,也必须要陪我一起把这舞跳完,你回头看看,这么多人都正在等着咱们呢!”

张易之缓缓地摇摇头,道:“实在是不会跳舞,而且也醉了,公主见谅!”

史云香却兀自不依不饶,道:“不会跳没关系,反正这舞也是自己编排的,你跳得再差,也是自成舞步,没有人会嘲笑你。喝多了更没有关系,醉酒可以舞剑,为何不能跳舞?”

张易之还待拒绝,史云香却毫不客气地一把抓住他的大手,将他生生“提”了起来。

在场的绝大多数突厥人这才明白了他们的公主忽然停下来的原因所在,一个个的发出了戏谑的叫声。其中,又以那些年轻的女孩儿叫得最欢。对于她们来说,任何一个无助的名花都是自己找到如意郎君的滞碍。而史云香这样出身极好,本身又美到了极处的女儿家,尤其如是。而现在,云公主有了自己的“他”,她们自然也就少了一个强力的竞争对手。这,绝对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张易之真是有苦自己知,本以为装醉可以躲过今次的劫难,想不到史云香根本不吃这一套。现在,反倒是他陷入两难之中。若他硬是不赔史云香跳这一曲的话,也说得过去。只是,这样一来,史云香难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大丢面子。

想一想,史云香乃是突厥的公主,本身又如此的出众,必然是天然的万众瞩目的焦点。她若是这样丢这样一个大人,后果如何,实在是难说得很。

可若是陪着史云香跳这一曲的话,后院起火不在话下。怕就怕,以后越发的难以摆脱史云香的纠缠了,万一到时候因为这点事情,影响到两国之间的盟约,就更加的不值了。

史云香倒是没有张易之那么多的想头,看见张易之醉醺醺的样子,她的心里头居然闪过一阵悸动:“其实,他这个样子,不但很俊,也很可爱哩,若是能一直保持这个样子,也不错!”

心下沉思,她手上却没有歇着,轻轻拉了张易之一把,身子便开始舞动了起来。

对于这跳舞之道,张易之前世没有怎么跳过,但有所谓“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不说现实里看见的,单是从电视里、网络里看见的那些奇妙舞步,任何一样都超出了眼前这些人对于“舞蹈”二字的认知范围。

而且,现在的张易之有着还算过得去的武功基础,按照以前的记忆,他跳起舞来,姿态就算有些生涩,也绝对不会难看。

可是,眼前的事实就是,张易之的舞步实在是难看。这还不是最令人难受的,更令人难受的是,拉着他的手的史云香,显然也受到了很大的干扰,身姿凌乱起来。张易之这个舞伴,非但没有起到帮忙的作用,反而滞碍了史云香那绝世舞姿的发挥。

“呜呜——”怪叫声、嘘声不停地传过来。突厥人性子奔放,只服真正有本事的人。纵然史云香是公主,大家也不会看在她的面子上,爱屋及乌地去顾及张易之的感受。他们都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向张易之这个舞伴,表示不满。

史云香的面色,变得有些苍白。这就是突厥的风俗,一对男女如果是在类似篝火会这样的舞会上相识并相爱的话,他们的舞蹈若是能让大家拍手叫好,他们之间的爱情,就会被众人祝福。相反,若是两个人的合舞不能让众人觉得满意,甚至像眼前这样被鄙视的话,他们的爱情就不会得到尊重。

在突厥,实力永远是第一位的。出身、相貌之类的因素,都要靠后。而在这篝火会上,跳舞理所当然地就是显示实力的最好机会。而且,这舞跳得好就是跳得好,跳得不好就是不好。醉酒,不能拿来作为借口。

而和史云香的神态截然相反的,是张易之的神态。跳了一阵子之后,他居然自信了起来,听见众人的叫声,他那双无神的眸子里,射出异样的兴奋之光:“公主,他们在叫什么,他们在夸奖我们跳得好吗?”

史云香的脸色越发的煞白。她忽然一下子停了下来,而张易之的身子还是惯性地晃动着,差点摔倒,摇晃了好一阵之后,才被史云香一把扶住。

“看来你真的醉了,需要回去好好歇息一番!”史云香如是说道,转身去叫张大张二兄弟,让他们把张易之扶回去。

而张易之此时反倒是被勾起了兴致,笑道:“我没醉,我们还是继续跳——”

一言未了,他的身子又是一晃。原来,史云香忽然放开了他的手,一转身,跑得无影无踪。

第468章 醉月湖

“你这死鬼!”

帐内只剩了张易之和武裹儿、王雪茹在一起,二女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武裹儿横了一眼正像白痴一样傻笑的张易之,骂道。www.65txt.com

两个女人有些恼火。关于张易之今晚出糗的事情,她们已经有所耳闻。听说张易之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那么大的人,她们也是倍感羞耻,那难受劲就别提了。

而另外一方面,她们对于张易之抵受住了诱惑,没有给史云香面子,又十分的欣慰。最近这些日子以来,她们已经一致把史云香推为头号情敌,她们几次大吃其醋,都是因为史云香。

而今,张易之没有被史云香勾去魂魄,说明这个人也还是不赖的,值得她们两个的千里追随和倾情付出。

嘴上骂着,两个人手上没有闲着,一左一右,合力将张易之扶了安置在那松软的铺上。

做好了这一些,武裹儿并没有闲下来,又伸手去帮张易之除掉头上的帽子。以她这样的身份,从小又受着父母极端的宠溺,现在做起这样的事情来,居然是得心应手,毫无别扭之态,也实在是不容易得很。

武裹儿的手刚触到张易之的帽子,忽然被一只大手抓住。她略略一愣神,还没有反应过来,却见眼前那张带着白痴般笑容的面孔忽然像是开窍了一般,那浑浊的微笑瞬息变得清朗,甚至还带着一丝坏坏的味道。

“你——”武裹儿发出一声惊讶的轻吟。

“我什么我,小娘子,来,啵一个吧!”

张易之“嘿嘿”笑着,手上往前一拉,武裹儿的娇躯便站立不稳,一下子跌倒在他的胸口。

武裹儿这才算是反应了过来,有些不悦地一把甩开张易之,重新爬了起来,嘴里骂道:“你这人哪,也不知道别人为你担心,竟还来装醉骗我们姐妹,真是太没有良心了!”

王雪茹在旁边看见了这一切,极为赞同武裹儿的说法,便声援道:“就是!装神弄鬼的好有趣吗?”

张易之爬起身来,神神秘秘地伸出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蹑手蹑脚地来到门边,向外张望了一下,见四下无人,这才略略放心,回过头来,道:“你们道我喜欢装吗?今天若是不装的话,现在我说不定是真的躺在那里不能动了。www.65txt.com阙特勒他们那一伙人,个个看我都像个酒桶,一个个巴不得往我肚子里倒酒,我再厉害也挡不住他们一伙人哪!若是平常还好,我明天一早,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是不能真的醉倒的!再说了,我若不是装醉,方才在众目睽睽之下,如何应付云公主?难道,你们愿意我真的和她来个弄假成真,一起去度过属于我们两个的甜蜜良宵吗?”

武裹儿听得脸色一寒,道:“你若是今天随她走了,我就,我就——”

她“就”了半天,还是发觉自己真的没什么可以拿来威胁张易之的,神色间就越发的难堪起来。

王雪茹看了这两个人的样子,好气又好笑,遂向武裹儿道:“裹儿妹妹,不要怄气了,他这不是没有随那个女人去吗?等他去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又转向张易之道:“你不是说明天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吗?我看你说得神神秘秘的,到底是要去做什么?”

张易之道:“我今天上午去云公主的时候,她坚决不让我们去那‘醉月湖’,而阙特勒这边,一大早就邀请我们去那里,后来听说我们去不了,顿时便没有了兴致,只是敷衍了事地带着我们去了几个并没有什么意思的地方。这一点,难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武裹儿顿时恍然:“你明天要去‘醉月湖’探个究竟?我也要去!”

张易之坚定地摇头道:“你去不得!我明天是要乔装打扮去那边的,若是被人发现,尤其是被云公主发现,定然会惹出风波来。你们两个名义上是高人,实则没有任何武艺,跟着去的话,一旦被发现,对我们大家都没有好处。而且,你们留下来,也可以帮我掩护一番,到时候有人来见我的话,也不至于很快暴露了,你们明白吗?”

王雪茹立即点头。武裹儿见没有了王雪茹的支持,凭着自己一个人是拗不过张易之的,只好抿着嘴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天色尚在半明半暗之间的时候,张易之便起了床,换上了一身和羊皮裘袍,头上戴一顶孔雀翎毡帽,恍然便成了一个翩翩的草原美少男。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又是向外张望一番,见四下里万籁寂静,根本没有任何的声响,便悄悄地起身,身子向外一窜,便消失在弥蒙之中。

昨天上午,张易之对那“醉月湖”生出了疑问之后,便暗暗留了一个心眼,不动声色地打探出了这醉月湖的所在。当然,那种打探,不可能像路线图那样具体,因为若是问得太具体的话,他的意图也很容易暴露。

也正因为如此,张易之这一路上走得并不顺利。

他走了一阵,渐渐有一些早起的牧民起了床,开始照看牲口。这些牧民作为黑沙城的住户,多半是知道“醉月湖”的具体方位的,但张易之不会突厥语,根本无法发问。相反,为了不引人注目,他甚至要尽量避开大家的视线。这样一来,他走得越发的慢了。

好在,经过大约一个时辰的摸索,张易之终于来到了传说中的醉月湖。

这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东边草原尽头,隐隐已经有一轮朝暾正在升起,霞光万丈,十分的耀眼。

在这光芒的照射之下,整个“醉月湖”的景色,很轻易地落入了张易之的眼中。

看见这“醉月湖”的风光,张易之的第一感觉就是眼熟。这里,和张易之去过黑沙城的其他所有景点,都是大不一样。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里和周围的环境,完全是格格不入。

亭台,水榭、假山……

这些,不正是昨天上午,在王宫里看见的差不多的情景吗?这些的植被,和突厥王宫里,也相差仿佛。只不过,这里因为靠水的缘故,林木比王宫里的更加茂密一些罢了。当然,就这些树木的长势,和南方的大周差不多的林子,还是差得很远的。

又是一个似是而非的南方园林景色!张易之的目光四下里睃巡,感觉到了这世界的奇妙。和黑沙城里的其他景点不一样,这里的道路上,积雪被清除得极为彻底,道路并不显得泥泞。不过,清晨的寒冷,还是让路边结起了一层冰,人走在其上,“沙沙”之声不绝如缕。

张易之就这样一个人在湖边的道路上缓缓而行,看着那因为结了冰,变得极为安宁的湖面,他的心下闪过一个又一个的疑问。

“这里的景色,和王宫如此相似,是因为巧合还是这两个地方之间,本就存在着我不知道的联系?”

“若是这里和突厥的王宫有关系,倒也可以解释为何阙特勒和云公主两位突厥的王族对这个地方态度如此迥异。但是,这样一个人造的景点,为何偏要模仿南方的风格呢?”

从周围浓密的树木里面,张易之自然找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甚至没有找到阙特勒那么想撺掇自己来这里,而云特勒那么反对这一点的理由所在。因为这里的风光和突厥王宫如此相似,若是只为观赏风景的话,昨天白天在突厥王宫岂不是已经见过了,来不来这里,又有什么不同呢?

第469章 神秘女子

正迷茫间,张易之忽然听见一阵音乐的乐声传来。www.65txt.com

最初,张易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侧耳一听,没有错,真的是有人在弹琴。

不错,是弹琴!要知道,瑶琴这种乐器,弹奏出来的乐曲大多优雅、隽永,但比起打击乐器来,不免少几分激昂,这种音乐,适合大周的士大夫之族在闲暇之余,当作赏玩的乐趣,却绝不适合回荡在牧民们的耳畔。

况且,这瑶琴一般造价不菲,那品质特别高一些的,更可谓价值连城,就算在富足的大周,也不是一般人家能用得起的,更何况在物质匮乏的突厥!在这草原之上,人们最唱听见的乐曲,几乎都是用嘴巴唱出来的,或者最多就是敲打一下皮鼓作为伴奏。

一种叫做好奇心的东西,驱使着张易之缓缓地向前行去,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声源所在。

终于,张易之看见了那乐声的来源——那是一座六角亭。

说来也是奇怪,一般的亭子,都会建在大路的边上,方便过往的游人累了的时候,坐下来歇息一下。但是,这座亭子居然是建在路中心。更确切地说,它建在一座桥的中心。

那是一座在突厥境内极为罕见的石拱桥,东西横跨了整个“醉月湖”的湖面。而那座六角亭,就横亘在那座桥的中间。从张易之所站立的角度望去,简直感觉那亭子就像是被云层托起,浮在湖面之上的一般,看起来真是极为的耀目。

那亭子里面,有两个人影,但张易之看不清楚。因为旭日初升,正好照在湖面之上,反射出来的光芒,成了一束束淡黄色的带子,将这两个人包裹于其间,远远看上去,朦胧得像是梦幻一般,引人遐思。若论风光之旖旎,张易之自从进入了这突厥的地盘之后,真的没有感觉到多少,但眼前这个画面,真是十足的曼妙。三五中文网单是这幅画面,便已经不亏张易之巴巴的跑这一遭了。

张易之能确定,那亭子里的,是两个女子,一坐一立。那弹琴之人,自然正是那坐着的女子。

张易之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上前去打扰那女子。因为他虽然看不清那女子的真面目,但他毕竟是懂得声律的,从那乐声之中,他能听得出此时的那女子正倾情地投入在自己身前的那张瑶琴之上,似乎已经进入了一种往我的境地,对周遭的事物,已经远远没有了平时的敏感。自己这时候过去,若是不搅扰到她倒还罢了,若是搅扰到她,实在是有些冒昧。

仿佛是听见了张易之心下的犹豫一般,那乐声之中,传出了一种神秘的魔力,似乎在向张易之发出邀请一般。张易之并不识得那乐曲,却不由自主地为之吸引,缓缓地迈步向前,渐渐地走上那座石拱桥,来到了那六角亭的前面。

然后,张易之第一次看清了眼前的这两个女子的模样,他的心弦也不由得为之一紧,那乐声中的那种神秘的魔力,在那一刻忽然变淡了很多。

两个女子都是很普通的妆扮,浅色的羊毛裘。那站着的女子,看起来约莫三十岁出头飞年纪,作为一个丫鬟,显然年纪大了一点。而那坐着的女子,则是大约二十岁上下的年纪。

这个女子的身上,似乎散发着和她所弹奏出来的音乐一样的魔力,令人一见之下,就不由得陷入进去,甚而忘乎所以。事实上,她的模样当然是极美,用“花容月貌”来形容也不为之过。不过,张易之是见过美女,甚至是见惯了美女的。这女子虽美,比起和张易之朝夕相处的武裹儿,还是略差仿佛的,大抵和慕云飞不相上下的样子。

以张易之现在的淡定程度,即使蓦然见到这样美貌的女子,也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做到基本上面不红,心不跳。但现在这一刻,他竟然可耻地有些脸红,心跳也可耻地加速了。已经很久没有在女孩子面前紧张的他,居然生出了一种许久没有过的紧张之感。

是的,这就是所谓的悸动!

张易之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感觉这女子极为清丽的面容里面,隐藏着一种引人犯罪的能力,让人的心神不由自主地被牵引。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内媚吗?好厉害!”张易之暗暗心惊。同时,他产生了一种退走的冲动,因为若是再这样下去,说不定等这女子一曲终了,自己的魂魄都要被她彻底吸引过去,那可就太糟糕了。

张易之不由得暗暗感谢起自己的几个红颜知己来。设非她们长得那样的美貌动人,让他有了一些对抗美貌女子的免疫力,今天他说不定就已经难以自拔了。

张易之想要迈步就走,心下又是极度的不舍,上前半步,又退后半步,终究还是回到了原地。而那亭子里的两个女人,丝毫没有分神,四只深深的眸子依旧是全部倾注在那张瑶琴之上。

张易之有些怀疑,像这样美丽的女子,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坐在这亭子里,岂不是危险得很。突厥的牧民大多都是很有几分胆子的,一旦他们色胆壮大几分,难道就不会对这两个女子下手?“

一念未了,张易之忽然听见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居然是有人已经来到了自己身后不远处!

张易之暗暗心惊。他能听出自己身后的几个人并没有多好的武功。以他现在的敏锐,一般这样的人以这样毫不掩饰的速度接近自己,在数丈之外,自己绝对能发现。但眼前的情况居然是,那几个人已经到了一丈之内,他才蓦然惊觉!由此可见,那亭子里的女子对他注意力的牵制,有多么大。

张易之愕然地回头,便感觉一道闪亮的白光划破空间,向自己的脖子扫了过来。

突厥的弯刀果然犀利,突厥的勇士果然心狠手辣。张易之已经完全可以确定,这几个人便是那女子隐藏在外面的保护者了。这些人还真是凶横,自己根本没有做出一丝一毫对那女子不利的事情,他们居然一上来就下杀手,毫无顾忌!

心下凛然之际,张易之这些日子锻炼出来的敏锐在那千钧一发之际,重新被激发了出来,他没有反击,身子往后一退,避过了这必杀的一击。同时,他终于看清,正在向自己逼近的,是四个人,面貌一样的凶神恶煞,仿佛自己犯下了滔天的罪孽一般。

以张易之现在的本事,虽然手中没有利刃,对付眼下的四个人,他还是有信心的。但他身份特殊,不能把事情闹大。他很想开口把双方的误会给解释清楚。可惜的是,他不会突厥语,就算解释了,对眼前的几个人而言,不啻对牛弹琴。

当下,张易之假作站立不稳,“蹬蹬”地往后退了两步,差点跌倒在地。仿佛,他方才避过为首突厥武士的那一刀,纯粹是仰仗着运气一般。

那几个武士显然也没有料到张易之如此脓包,一时之间,居然也迟疑了一下,并没有立即上前追杀。

而就在此时,那亭子里面的女子终于被惊动,那优雅、隽永的乐声戛然而止。

那几个武士反而像是听见了战鼓一般,蜂拥着冲上前来。

张易之吃了一惊,到了这种时候,事情似乎已经失去了转圜的余地,除了击败眼前这几个人以外,他好像没有了其他的选择。因为,在四把弯刀面前,他必须要全力应付,才能保证安然无恙。一旦存了一个侥幸的心思,轻则受伤,重责殒命!

第470章 冲突

十分狼狈而又笨拙地躲过一刀,张易之已经决定出手。www.65txt.com虽然在大美人的面前动粗,有可能会唐突佳人,但为了性命,张易之也不能不做这大煞风景的事情了。

就在张易之准备出手之际,一声轻叱响起,几个人都为之一愣。

这声轻叱,自然是发自那弹琴的女子了。张易之听不懂突厥语,声音却是能辨别出一个好坏来的。不能不说,这小娘子的嗓音,一点也不亚于她绝美的姿容。

这女子的声音,绝对不是慕云飞那种燕雀啼幽林,黄莺啭清晨的完美嗓音,令人找不出一丝毛病的。她的嗓音,略带一点沙哑,磁性十足,声音不大,却隐含着一种令人顺从的威严。不错,就是威严!

张易之十分不愿意把“威严”这个词,加诸眼前这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身上,但事实就是如此。这或许就是天生的气质,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王八之气”了。

四名突厥武士被那女子一声轻叱,叫停了继续对张易之的进一步进攻,却并没有被那女子的王八之气镇住,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开始抗辩起来。

那女子也显得颇为恼恨,声音变大了一些,又斥责了那几个武士一句。这一次,她的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烟火之气。很显然,她对几个武士的话并不认同。

张易之听不懂这双方的对话,却能大抵猜出意思。从几个人的表情上来看,这四名突厥武士,应该是那女子的保镖护卫一类的,却并不完全受那女子的节制。显然,这几个人是被其他的大人物派来保护那女子的。

现在的情状是,那几个突厥武士似乎觉得张易之的行为不可饶恕,他们想要杀掉张易之,而那女子则是竭力阻止,双方的矛盾就此爆发。***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令张易之有些不敢相信的是,那几个武士对于自己保护的人,并不十分的恭顺,不但敢于抗辩,语气间也不是特别的尊重。

联想到自己在突厥王宫里见到的建筑风格,一个奇怪的念头倏忽闪现,张易之只感觉眼前一亮:“这女子难道是默啜可汗的外室?若是如此的话,倒真是好理解这几个武士的态度了。他们是可汗身边的人,自然对于一个光靠姿色魅惑可汗,却还不能堂堂正正地进入王宫的女子并不十分感冒了。”

“同时,这也可以理解云公主和阙特勒为何对于我来这‘醉月湖’游玩,态度如此迥异了。云公主的反对的原因很简单,这个女子如此的美貌,她自然不愿意我陷入进去。况且,这女子的身份有可能是她的笑嘛,她恐怕也不能接受我成为她老爹的情敌吧!”

“至于阙特勒,他恐怕是想要祸水东引。若是我被这女子吸引住,惹出点祸端来,他解救他的师兄弋特勒自然有望了。而且,他师父暾欲谷是反对和大周结盟的,若是我这个使臣在黑沙城闹出点见不得人的风流韵事,势必大大影响两国的结盟,甚至有可能使得两国之间反目成仇。到那时候,弋特勒的所作所为,不但不会成为罪过,反而会成为阻止突厥‘于虎谋皮’的功绩。不但不会受罚,反而要受到嘉奖。而他阙特勒当然功劳也不会小了去,并且会得到弋特勒的感激。这可真是一箭三雕,厉害啊,厉害!单是凭借着一个女子,借力打力,自己什么也不用做,甚至都不用在旁边推波助澜,就能达到如此效果,这真算得上一本万利,哦,不,应该是无本万利的大好事了!”

“只可惜,阙特勒算准了天下男子好色的性子,也看准了我张易之血气方刚,不大忍得住大美人的诱惑,却并不知道,我身边跟着两个醋坛子——绝美的醋坛子。就算我想要搞出点什么来,这两个醋坛子也不会答应啊!而他更想不到的是,我张易之这一辈子还有很多东西没有见识过,就是没少见识美女。单论姿容,不说武裹儿还在这女子之上,就是慕云飞、姜小月、姜小玉还有王雪茹这些女子,一个个都可以拿出来和这女子一较短长。我又怎么可能会轻易地堕入他为我挖好的坑里面呢?”

张易之在那里思忖的时候,那女子和四名突厥武士之间的争辩,也跟着激烈了起来,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最后,那女子忽然开口大吼了一句,那四名武士这才似乎有些被震慑住了,为首的一人轻声地说了一句,那女子极为犹豫,没有应答。

那四名突厥武士似乎也没打算继续等候那女子的回答了,各自将自己的弯刀收起,再次向张易之围拢了过来。那女子见了,连忙又发声叫喊,似乎是想要叫停这几个人,但这几个人无动于衷,依旧我行我素。

张易之看出了这番端倪,心下对这女子倒真的生出了几分好感。

一个人要长出姣好的容貌,只能靠上天的安排,后天再怎么使力,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作用,底子还是最重要的。但一个人的性情如何,则几乎都是靠后天培养,先天的东西反而是极为次要的因素。

这女子本身长得如此美貌,先天难得,更难得的是还天性善良,为了一个陌生人,和保护自己的人理论了这么久,好歹也逼得这几个人收起了弯刀,也就是收回了杀死张易之的心思。

正沉吟间,那四名武士之中,有一人挥拳就向张易之打了过来。

这四个人同时用到的话,张易之还是十分忌惮的,如今他们放弃了兵器,一味想要用拳头来收拾张易之,张易之自然是不惧。只是,他今天是偷偷溜出来的,并不想把事情搞大,万一这件事闹到了史云香那里,还真是不好说得很。

要知道,张易之当初是答应了史云香,不来这“醉月湖”的,他今番自己偷偷过来,本身就是毁诺的表现。想一想史云香的纠缠,张易之就有些头疼,如果自己再主动帮她添加上这样一个巨大的纠缠砝码,这以后的日子真的要没发过了。

张易之暗暗下定决心,隐忍,一定要隐忍,就算受一点皮肉之苦,为了不暴露今天的事情,也只能忍下去了。

张易之那本来待要向那袭击者迎上去的拳头立即往后一缩,他的身子也同时往边上一闪。这一下,以张易之的速度,本来是可以轻易地躲过偷袭者的拳头,但他还是控制住了速度,很恰巧地让那偷袭者带到了一下。

“砰!”偷袭者的拳头打在张易之的背上,不是很重,发出了一声比较短促的撞击声。但这一下,因着偷袭者的架子拉得很大,而张易之躲闪的样子又显得极为拘束,在众人看来,对张易之的伤害应该是极大的。

而张易之的表现,也恰如众人预料的那样,仓皇后退,痛苦之色充斥着整个面庞。

其余的三名武士“哈哈”大笑,神色间的得意之情一览无余。他们似乎也对虐待一个如此无能的人,生出了浓厚的兴趣,一个个也都是都向张易之逼近过来。而方才出手袭击的那名武士则是略略一愕。或许,他感觉自己方才的那一拳,不应该有如斯威力才是。但很快他就释然了,想必眼前这个人太过脓包,竟连那样并不强力的拳头都能把他打得如此狼狈。紧接着,他排除了杂念,也跟着冲了上来。

张易之在这几个人看来,几乎就成了唐僧肉,人人都想要抢着咬一口。

第471章 摸摸的心得

“呀,呀——”

一阵阵怪叫之声不绝如缕,传出老远。35zww.com原本有几对来到“醉月湖”边寻找浪漫的情侣听见这声音,又远远看见几个憧憧的、杀气腾腾的人影,纷纷无声无息地退开。他们都知道,前面就是正在发生一起杀人案件,也不是他们能过问了。

四名突厥武士越打越是兴奋,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他们的出手也是越发的频繁,而打击力度反而是降低了一些。

一般的打架,就算是双方实力相差悬殊,总应该有个你来我往,相互攻守。而眼前的这个长得十分俊秀的年轻人,却只会一味地闪避和格挡,竟然是一次主动反击都没有。这样的架打起来,不要太轻松了!

几个人渐渐地发现,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抗击打能力,还是很强的。这个发现对他们来说,并不值得恼恨,甚至都不值得沮丧。相反的,他们有些兴奋,可以多蹂躏一下这个小子了,若是三拳两脚就把他给打趴下,反而不好玩了。

当下,几个人下手之间,也“温柔”了不少,你一拳,我一脚,竟像是要相互谦让一般。

而张易之则是暗暗羞恼。他现在算是看出来了,这几个人真没什么大本事。要是自己尽力施展的话,将他们放倒真的不是很难的事情。本来嘛,他以为这几个人打一阵,气消了,也就罢了。不想这几个人似乎就这么上瘾了,这可不是好耍的。

虽然,张易之能通过自己的腾挪闪转,卸下几个人拳脚里面的绝大部分力量,让他们打在自己身上的时候,造不成多大的伤害。可再怎么样,那也是货真价实的拳脚啊,肯定不会像挠痒痒那样舒服。

再者,张易之近来颇为威风,就连堂堂的郡王,他也敢一巴掌扇得对方噤若寒蝉,现在让他反而去忍受这几个小虾米的侵犯,还真有些为难了。www.65txt.com

张易之终于暗暗下定决心,来一把狠的,将这几个人狠狠尽数放到,然后立即逃离现场,回到自己的帐内去,反正他现在这妆扮是个典型的突厥人,谁也不会怀疑一个堂堂的大周使节会跑到这里来和这几个人相互争斗。

决心既下,张易之的眼神里闪过一抹阴狠。他身体的姿势丝毫没有变,已然是蜷缩在亭子台阶下面,而他的右手拳头,却渐渐握紧,发出一阵轻轻的关节紧绷之声。

四名突厥武士一点也没有发觉危险的降临。事实上,他们根本就没有料到眼前的这个病猫还能变成老虎。其中一人轻浮地发出一阵“嘻嘻”的笑声,嘴里不知嘀咕了一句什么,再次挥拳向张易之击来。

张易之眼神一冷,正要反击,忽然发觉身后一阵清风拂过,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伴随着一声羞恼的叱骂,但见素白色的人影一闪,身前只剩下了一片雪白。

张易之这才发觉,自己的身前已经多了一个人影——居然是那个弹琴的女子。在这关键时刻,她居然挺身而出,救下了自己。

张易之心下暗叹一声,在他看来,这女子所救下的,不是自己,而是对手。若不是这女子,前面的那家伙现在应该已经捂着肚子扑倒在地了。张易之对于自己蓄势勃发的一击,还是有着足够的信心的。

当然,张易之对这个女子还是感激的。尽管她救下的是对手,她的本心是要救张易之。就凭这一点,张易之就领她的情。霎时间,张易之刚刚生出的凶念被冲刷得无影无踪。不管这四名武士如何可恶,如何狗仗人势,他们毕竟是这女子的保护人。就凭这样一个有情有义的主人,她家的狗就不应该打。

那武士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有料到,这女子居然会挺身而出,为眼前这个侵入者当肉盾。偏偏这肉盾,是那武士再怎么样,都不敢碰上一碰。他的拳头方才几乎就打在了那女子的身上,如今还是后怕不已。

其余的三名武士的神态,也比那当事的武士好不到哪里去。他们也在这一刹那,成了呆傻的石雕像。他们就算敢抗辩那女子,甚至敢违背那女子的意思,出手对付张易之,却是绝对不敢去想象和那女子发生正面的冲突。

那女子忽然喊了一声,打破了沉默。

当事武士尴尬地回应一声,面色竟是变得通红,委屈到了极点。其余的三个人也各自用小心翼翼的语气,轻声地说了一句。从这四名武士的语态来看,似乎是认错的意思。

然后,那女子轻轻地说了一句,语气间竟颇有萧索味道,就连张易之听了,也暗暗喟然,心情居然跟着变得有些低沉。而那四名武士则是如蒙大赦,各自点头跑开,不一会便无影无踪了。

那女子怔怔地看着几个人走远,这才略略叹一口气,回过头来,向张易之问道:“你怎么样?”

张易之心下一震,这女子方才说的,居然是字正腔圆的汉语,和张易之在神都的时候,听见的几乎没什么差别!在所遇见的突厥人之中,张易之知道那阙特勒和弋特勒的汉语,是最流利的,而就凭方才的那短短的四个字,张易之就能肯定,眼前这个女子的汉语水平,决不在阙特勒他们师兄弟二人之下。

“哦,我居然忘记!”那女子没有得到张易之的回应,略略一怔,随即便自失地一笑,道:“你是个突厥人,又怎么会听得懂汉语呢?”然后她又换了突厥语问了一句。

张易之知道她所问的,还是方才那句“你怎么样?”但他无法回答,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对方,尴尬到了极点。

张易之的反应落在了那女子的眼里,那绝美的面容上,泛起了淡淡的惊讶:“这倒是个奇怪的人,一般人为了和我说一句话,等上十天半个月也心甘情愿,我主动和你说话,你居然不理不睬的!”

张易之苦笑,暗忖道:“我也没那么大架子啊,可是我没法回答你!”

就在此时,忽听一个声音道:“你不要为难他了,他应该是个哑巴,或者甚至就是个聋子。你没有注意到吗?从他过来听曲到现在,嘴里都不曾发出一个声音哩!”这发话的,自然是弹琴女子的那个婢女了。

弹琴女子略略一回想,这才恍然:“你说的是,怪不得方才他被打得那样厉害,居然没有哼出一声。”

她回过头来,美目中溢出浓浓的怜惜,飘洒在张易之的身上。然后,她轻轻地抬起素手,在张易之的脸上摸了两把,嘴里道:“哎,真是可惜,长得如此俊美的一个男子,居然又聋又哑,真是不幸!”

张易之只能苦笑,暗忖道:“擦,小娘子,占便宜也不是你这么个占法的吧,你这纯粹的公然的非礼啊,要是我也这样模你两下,你什么感想?就算我给你打个折,不摸你脸这么高的地方,而是往下摸一点,你恐怕也不会那么轻易答应吧!”

正沉吟间,忽听那女子又轻叹一口气,道:“哎,回去吧,这地方真不是你应该来的!”然后,她又用手不住地指点一番。

张易之暗暗好笑,他看出,弹琴女子的意思,是让自己赶快回去,不然的话,那几个人还要对自己不利。

“晕死,说个话还这么麻烦,要不是你方才已经用语言来表示了,看你这半天的手势,我还真弄不懂你的意图,你的手势如此销魂,还以为你还想和我交流一下相互摸摸的心得呢!”

第472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怔怔地看着远处那个身影渐渐消失,那弹琴女子蛾眉紧蹙,也不知引动了什么心念,幽幽地叹一口气。三五中文网

她身后的那个婢女模样的女子忽然走上两步,道:“小娘子,你为何叹息?”她今天还是第一次开口,居然也是纯正的汉语,其流利程度,一点也不亚于那弹琴女子。

“你说,这世上的事情,为何总是这样,处处都充满了缺憾?红颜往往薄命,俊才往往多舛。方才那男人,是我这一辈子见过长得最为俊美的了,偏偏却是一个聋哑之人,哎!”

她的语气萧索,遗憾之意,映在她那张绝美的面孔之上,令人一见心碎。

那婢女忽然摇摇头,道:“小娘子,你还是太善良,太容易相信人了。方才那男人,是不是哑巴我不敢肯定,但他绝不是一个聋子!”

“哦?”弹琴女子神色略略一动,回过头来:“你为何如此肯定?”

“小娘子你想想,他若是个聋子,又怎么会远远的被你的琴音吸引过来呢?他方才欣赏你琴音的时候,那专注的神情,你没有看见,我却是看见的。别的能作伪,这个做不得伪。我相信,他不但能听见你的琴音,而且颇识音律,所以才会如此沉醉!”那婢女从容地说道,秀美的眉目间闪动着灵慧的光泽。

那弹琴女子听得这话,理解地点点头。旋即,她忽然脸色一变,道:“不对,方才是你先说他是个哑巴,还很有可能是个聋子的,怎么现在又——”

那婢女淡淡一笑,道:“小娘子,你还太年轻了,不知这世道人心险恶。这人大清早的出现在这里,本就突兀。还有,在这黑沙城,几乎人人都将皮鼓之类的当作主要的乐器,你的琴曲,能听得懂的简直凤毛麟角,能发自内心欣赏的,恐怕更是寥寥无几了,这人却能欣赏,而且欣赏得如痴如醉,可见他的身份也非同寻常。www.65txt.com这样一个人,面对四个人的围攻,却一直隐忍,绝不爆发,可见他的心机是如何的深沉。虽然我们说的是汉语,难保他一定听不懂,为了消除他的疑虑,我只好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出来了。否则,万一他以为咱们看出什么来了,要对你不利,就麻烦了。你阿爹,现在正随着可汗在松谟那边打仗呢,鞭长莫及,难以保护住你。而那四个人,你也看见了,没有本事不说,还如此跋扈,根本就指望不上!”

弹琴女子听得惊讶不已,瞪着一双大眼睛,怔怔地看着那婢女,久久不语。她的心思单纯,被这婢女的这一番话,震得十分厉害。

良久,她才轻启丹唇:“那么,咱们也该怎么办呢?”

“不管那人接近我们的企图是什么,咱们都应该先下手为强,主动去调查一下他的来历,了解一下他有什么企图,才好对症下药!”那婢女断然道。

弹琴女子有些迟疑:“可是,人海茫茫,咱们到哪里去把这人给找出来呢?”

那婢女笑道:“这人长相如此出众,若是久居黑沙城的,肯定早已经大名远扬了。就好像,在这黑沙城里,大家提到突厥第一美人,首先想到的,定然是小娘子你一样的。既然我们并没有听说过这人,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此人本就是新近进入黑沙城内的。要么是前些日子大汗从各地调来的兵将,没有南下的,要么是各国来的使节,或者是一些过往的商人。咱们只要沿着这几个方向去查找,定能访查出结果来。”

顿了顿,她忽然收敛起笑容,喃喃地说道:“这人的面貌,我感觉十分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样。这次让小娘子和他邂逅,未始不是一份缘法呢!”

弹琴女子轻轻地叹气,没有说话。她今天,已经连续七八次叹息了,愁肠百结,芳心之内似乎隐藏着极大的怅忡。

与此同时,王雪茹和武裹儿二人,正承受着这许久以来,最大的一次压力。

今天一大早,阙特勒便来拜访,道是要为昨晚不小心让张易之醉酒的事情道歉,被这两人拦住。

阙特勒好说歹说,竭力表达自己的善意,这两个人只是摇头,以张易之因着醉酒的事情,还在沉睡为借口,硬是拦住了阙特勒。

阙特勒无可奈何,只好丢下几句抱歉的话,请两人转达,这才悻悻地走了。

不多时,云公主却来了。

史云香换上女装之后,着实打扮了一番,显得花枝招展,俏丽过人。她甫一出现,就在那些太子卫率府的士兵中,掀起了一阵骚动。

“咦,那就是云特勒,哦,不,云公主吗?可真是漂亮哩!”

“那是当然,我可是打听过了,听说这云公主姐妹两个,可是这草原之上盛开的两朵并蒂雪莲呢,各有各的美丽,都是艳名远播的。若非上面还有一个神秘的美女,她们就是这草原之上最美的了!”

“可不是吗?据说,那云公主的姐姐珍公主,就是咱们淮阳王未来的王妃,美得乱人心性。你们再看这云公主,也是美得不可方物。那珍公主尚淮阳王已经是定局了。看云公主对咱们将军这么有心的样子,似乎也有意要尚咱们张将军呢!若是这事情成了真,可真是一件佳话,姐妹两个分别嫁给了我们使团里的两位首脑!”

“若是这样的话,可就糟糕了。你们难道不知道,张将军家中,可是有好几房美妾的,而且据说圣皇还给他和安乐郡主赐婚。若是张将军尚了云公主,定然要惹恼了圣皇,这大周国恐怕是回不去了,只能和淮阳王一样,躲在这黑沙城当上门女婿。你们想想,若是这两位都留下了,咱们这些人何去何从?恐怕多半也还是要留下来的吧!”

“这,不会吧……”

议论声此起彼伏,或激烈,或平和,或焦躁,或淡定,大家围绕的中心,就是张易之和史云香之间的关系。有的希望他们两个能走到一起,为这大周使团增添面子,而有的则对此忧心忡忡。

“你来做什么?”

史云香听见周围的这些杂七杂八的议论声,芳心里其实还是有些窃喜的。她现在很愿意别人把她和张易之放到一起去说,更愿意听见别人说他们能走到一起。但她还没有走到张易之的帐子前面,就遇见了王雪茹和武裹儿两个人,被生生拦住。

史云香有些不满。她至今还不知道这两个人是女子,一直把她们当成张易之的娈童。

女人的心思总是这样的,男人若是在外面沾花惹草,她们自然会极其不悦,但若只是玩玩娈童,她们就不会有太大的反感了。说白了,娈童是不可能帮男人们生育儿女的,自然不能取代女人的位置。

不过,史云香对武裹儿、王雪茹这两个“娈童”也有些不满。因为她们整天的腻在张易之的身边,很大程度上影响到了她和张易之私下接触的机会。而且,这两个娈童对她的态度,也明显十分不友好,这些日子以来,仗着张易之的庇护,很是给了史云香几次臭脸看。作为天之骄女,史云香又怎能甘心!

“我来,当然是要看看张将军,难道这也要经过你们的允可?”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史云香冷哂一声,说道。

“哇,大家快来看,不得了,张将军的两位高手护卫和云公主起冲突了!”一些好事的见了这对阵,不但不忧,反而大喜,招呼旁边的人都过来观看。

第473章 及时回归

看见那些太子卫率的士兵都围拢了上来,史云香不怒反喜。35zww.com

作为草原儿女,她从来不会矫情,去掩饰自己的情感。一切喜怒哀乐,再她看来都属于性情的爆发,自然要溢于言表,才算痛快。一切爱恨情仇,都是缘分的凝结,自然也都要一目了然,才算舒坦。她既然敢于喜欢一个人,就敢于说出自己的情感,绝不像那忸忸怩怩的大周女儿家,讲究什么含蓄、内敛,空自因为自己的羞赧,而蹉跎了一世的幸福。

出于这种心理,昨天晚上她就出手了,试图籍着篝火会这样的良机,把张易之拐骗出去,和自己共度良宵——就像其他的很多情侣那样。

当时,史云香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成功了,可惜张易之居然醉了,这大好的机会,就此错过。说实在的,史云香略略有些沮丧,不过她并不甘心。她觉得,昨晚的事情之所以失败,只是运气使然,只要她继续努力一把,终究还是能得偿所愿的。然后,她今天就出现在了这里。

被王雪茹和武裹儿拦路,还是很有些出乎史云香的意料的。几乎就是在同一时刻,她决定当着众人的面,狠狠地扫一下这两个“娈童”的面子,让他们知道,女人才是男人的良配。娈童这种东西,就算再出色,也不过是调味剂而已,勉强吃一点可以,决不能当作正餐来食用。

“你来看五郎自然是不需要我们的允可,但你要进去,就必须要我们的允可了!”武裹儿也是毫不示弱,冷笑道。

这些日子以来,她们两个女人几次大吃其醋,甚至对张易之大打出手,无一例外的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女子。正所谓“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史云香想要教训她们,却不知道她们更加想要教训史云香。因此上,面对史云香的诘问,武裹儿针锋相对。

别看这一句话寻常得很,却蕴含着一种重剑无锋的犀利。三五中文网史云香把张易之称作“张将军“,而她却把张易之称作“五郎”,这亲疏之别,一目了然。

史云香倒是被武裹儿坚决的态度给唬得愣了一下,下一刻,她立即发动反击:“凭什么?你们不过是——五郎身边的两个——下人而已,而我则是堂堂的突厥公主,又是本地地主,凭你们也能拦得住我?我劝你们还是让开的好!”

史云香也改口称“五郎”,但嘴里还是觉得有些别扭。刹那间,她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并不占据多大的上风。眼前的这两个情敌,跟在张易之的身边,比她长久得多。而且,他们每天都住在张易之的帐中,若无肌肤之亲,说出去真是三岁的小儿都不会相信。

史云香略有些沮丧,遂抬出自己天然的优势——身份,来压制二女。

事实上,就连史云香自己,也知道,男女的交往,若是以身份压制情敌,是一种忌讳。尤其是作为女方,更不应该如此。因为这对于心高气傲的男人来说,是一种面子上的伤害。只是,史云香现在为了达到打击情敌的目的,已经顾不得这许多了。

果然,王雪茹立即抓住了这一点,鼻哂一声,道:“本地地主?还是堂堂的云公主?失敬失敬!您老人家身份高贵,似乎不应该纡尊降贵,前来探视一个小小的使臣吧!您可别折杀了五郎,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使臣罢了!”

史云香满怀着憧憬和信心而来,不想却在两个小小的“娈童”面前丢了面子,大为恼恨。便挥手怒斥道:“你们立即给我让开,我不想和你们一般见识!”

那武裹儿也是个得理不饶人的,见了史云香似乎有些色厉内荏,哪肯错过机会,遂阴阳怪气地说道:“唷,公主生气了?小人还真有些害怕呢!不过,职责所在,不能擅自放任公主进门啊,抱歉!”

想当初,在前来黑沙城的路途上,史云香便已经知道,张易之的帐子,是禁止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轻易进入的。但现在时过境迁,史云香对这一点已经不是很在意了。况且,她觉得,她今天也不是随意乱闯,只是出于善意,想要探望一下张易之的身体而已,即使擅闯,只要讲清楚了,张易之不但不会责怪,反而会感激。所以,她听见武裹儿这话,一怒之下,便生出了硬闯的心思。

“职责所在?哼!”史云香怒道:“什么职责所在,不过是你们狐假虎威,假借五郎的名义,用来阻拦我的一个借口罢了,我就不信五郎会连一个探望的人都不放进去!”

王雪茹见史云香方寸有些乱,心下暗爽,阴恻恻地说道:“方才阙特勒也来过了,同样被我们拦住。云公主,您要是认为我们只是针对你,你就太瞧得起你自己了!”

史云香被这两个女人一句话一句话地挑逗,心底的郁气渐渐凝结,终于忍不住了。她忽然挥了挥手,身后的几个亲信兵士立即冲上前来,杀气腾腾。

王雪茹顿时变色;“云公主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在这里动武不成?”

旁边的那些围观的汉人士兵一看这双方甫一接触,没说上几句话,竟闹到这般地步,都是啧啧称奇。不过,他们也不单是看热闹的,身为大周的士兵,见到对方这样杀气腾腾的样子,他们都是想也不想,立即也跟着冲上去,聚拢在王雪茹与武裹儿的身后。

王雪茹这才略略松了一口气。只有她和武裹儿知道,这帐中其实是一个人都没有的。若是史云香等人真的冲进去,发现里面没人,事情说不定会闹大。她们名义上是高人,实则联合起来,也斗不过一个普通的突厥士兵,自然不可能挡住史云香等人。

史云香见了眼前这般情形,又急又怒。她想也不想,放开嗓音喊道:“张易之,你这个——你给我出来!”

话音刚落,帐内就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是谁在外面吵吵囔囔的,睡个觉也不让人安生!”

众人循声望去,就看见张易之的帐内走出一个人来,身着中单,外面披着羊皮裘,头上戴着的毡帽,也是歪的,很显然是刚从被窝里出来,衣衫都没有来得及整理。

看起来似乎是对外面蓦然传来的耀眼阳光有些不适应,张易之猛然擦拭了两下眼珠子,才发出一声惊讶的“咦”,道:“你们,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这剑拔弩张的,好像是要打架一样!”

王雪茹和武裹儿方才简直差点连下巴都掉下来了,这会总算是缓过劲来。她们知道,不管张易之是什么时候回来,怎样回来的,只要是回来了,眼前的事情就算是过去了。她们虽然有着小女人争风吃醋的毛病,却也知道,不能和云公主真正地发生矛盾,否则的话,这次的和亲就会变得没有任何意义。

王雪茹连忙笑道:“没有,云公主方才只是在和外面开个玩笑而已。你说是不是啊,云公主?”

史云香哪里还会理会王雪茹,冷哼一声,向张易之道:“张将军,我只想问你,我好心好意地来探望你,担心你因醉酒的事情,损害了身子,你的人却把我拦在帐外,你怎么说?”

张易之不经意地挥挥手,道:“云公主,这是我吩咐的,你不要怨他们。我吃多了酒,只想多歇息一下,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若在平时,史云香自然不会说介意,但是她刚刚被王雪茹和武裹儿联合起来落了面子,现在是真的很介意。她不会也不愿意掩饰自己的情绪,见到张易之一点也没有责怪两个“娈童”的意思,遂怒道:“好,你很好!”转身就走。

第474章 起疑

史云香这一走,众人才算是回过神来,大家终于意识到,大家联起手来,居然把突厥的公主给轰走了,这以后真不知道要引出多少故事来。35zww.com

在张易之责难之前,那些太子卫率的士兵早已不动声色地走了个精光。

张易之则是装模作样地打个哈欠,继续走回帐中,看意思似乎还要睡觉。王雪茹和武裹儿如影随形,紧跟了进来,同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张易之笑笑,道:“回来有一会子功夫了,不过一直躲在那边,没有办法进帐。还是那些士兵都被引到那边去了,我才找到了机会钻进来,可真是陷得很哪!”

武裹儿立即问道:“你去那‘醉月湖’,可有什么发现?那个地方,有什么不同之处没有?”

张易之自然不能把真话说给这两人听,遂笑道:“就是风景有些独特,都是一些咱们大周常见的树木,也有一些亭台楼阁,就像江南的园林一般。”

“大周的林木,还有亭台楼阁?”武裹儿瞪大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回头看了一眼四周的帐篷,神情极为精彩。

“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张易之笑道:“和真正的南方园林,终究是要差了不少的。那树木不够茂密壮大且不说,那建筑也没有得到真正园林的精髓,徒具形似,没有神似。”

王雪茹听得摇头,道:“既然是这样,就没什么好看的了!”言下之意,对于自己先前曾经期待过这个地方的风光,颇有一些后悔。也难怪,她王家乃是中原豪族,只是一处外宅、别业,其园林的布置,都比一般的园林要讲究了很多。她自然不会稀罕看见什么来自突厥的园林风光。

张易之看见二人兴味索然的样子,大大地了心。***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若是这两个人也缠着要去那“醉月湖”看看,然后又遇见那神秘而又风华绝代的弹琴女子,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从种种迹象来看,那女子和突厥王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解决好两个小娘子的问题之后,张易之又开始谋算另外一件事情:阙特勒的事情。

若非这次去“醉月湖”看了看,张易之还真不知道阙特勒这厮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热情,内里却包藏祸心,竟是要通过那弹琴的女子来暗算自己。他这番诡计虽然没有成功,但是只要他动过这个念头,对于张易之来说,就是陷害过自己的仇人,自然是不能轻易放过的。

大丈夫恩怨分明,对自己友善的,自然要加倍的友善,对自己处处施展阴谋陷害的,也不能轻易放过。这一点,和这些阴谋诡计是不是成功,没有关系。

不过,张易之虽然已经决定必须要想办法对付阙特勒,却也知道绝不能莽撞。毕竟,这里还是突厥的牙帐,张易之在这里,只是一介使臣的身份,想要对付堂堂的突厥特勒,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同时,张易之对于阙特勒的动机,还是有些疑惑。本来,弋特勒袭击自己,被交给了暾欲谷处置。阙特勒作为堂弟,又是同门师兄弟,帮弋特勒排忧解难,来对付张易之,也是很寻常的事情。

但张易之知道事情绝不是这么简单。自古君王家的兄弟,从来都是天生的仇寇,感情之淡漠,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这一点,张易之在大周的时候,就早有领教了。何况,阙特勒和弋特勒之间,只是堂兄弟。

更重要的是,弋特勒的父亲默啜可汗,当初篡夺了阙特勒的父亲骨咄禄留给阙特勒的哥哥的汗位,还把那小可汗给害死了。从这个角度上来说,阙特勒和弋特勒的父亲之间,有杀兄之仇,夺位之恨,这几乎就是不共戴天的,现在弋特勒落难,阙特勒又有什么理由不落井下石,反而出手相助呢?

这样分析了一下,张易之的心里头,蓦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难道,上次胎死腹中的那次刺杀事件,幕后之人还包含了这个阙特勒在?”

要知道,张易之一直以为,弋特勒的所作所为,乃是出自暾欲谷的授意。他爽快地把人交给暾欲谷,就是想看看暾欲谷怎么为弋特勒脱罪。可现在看起来,还真未必是如此。弋暾欲谷要是参与其事,根本不需要把阙特勒也拉进来。因为暾欲谷的势力本身就极为雄厚,而且这种事情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你,你傻傻地在那里想什么?”就在此时,张易之的耳边响起了武裹儿的声音。

“听说方才阙特勒也来看过我?”张易之不答反问。

武裹儿原本以为张易之失神的原因,是云公主,有些不满,见张易之提到阙特勒,她心下那点不满之情立即不翼而飞:“不错,阙特勒一大早就来过,我们说你在歇息,他就留下了几句客气话,便走了!”

“是这样啊!”张易之若有深意地说道:“人家好心好意地来探望我,我总不能没有表示吧。这样,我找人去把他请来,在这里小小的聚一下,也算是表达一下我的谢意吧!”

王雪茹和武裹儿一听,大为赞成。在她们看来,阙特勒得到如此待遇,和“那个女人”得到的待遇相反,正可以更好地打击一下云公主。

当下,张易之果然命人去请阙特勒。

阙特勒接到邀请,颇为意外,但他还是二话不说,便来到了张易之这边。

这时候,张易之的帐子里面,只剩下了张易之和阙特勒两个人,外面也是静悄悄的,不知张易之用了什么手段,把所有人都支走了。

阙特勒也感觉这气氛有些古怪,但他城府很深,不动声色,表面看上去没有一丝异常。

“阙特勒,下官昨晚喝得有些醉,这才醒转不久,不宜再饮酒,咱们就以茶代酒如何?这茶,和一般的茶粥不一样,你尝尝味道就知道了!”张易之举了一下杯子。他对自己的炒茶还是有信心的,这东西符合历史的潮流,而且现在在大周似乎也风靡了起来,迟早也要传到草原上,代替茶粥的。

阙特勒端起杯子饮了一口,不由得发出一声真心实意的叫好声:“的确是好茶,比一般的茶粥要醇香不少。张将军能拿出这样的东西来招待本特勒,足见诚心,本特勒真是荣幸之极!”

他年齿尚幼,面容上稚气未脱,但说话老气横秋,和他的外表格格不入。

张易之笑了笑,也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感受着茶香从腹中慢慢向外渗透,充斥着自己的鼻子,他感觉极为舒适。

“阙特勒,你既然说看见了下官的诚心,下官感觉荣幸得很。那么,下官现在请教两个问题,不知阙特勒能否诚心相告呢?”

阙特勒微微一愣。张易之这一句话,没有半分烽烟之气,阙特勒却敏感地感觉到了不寻常的地方。当下,他强笑道:“张将军是我国贵宾,若有疑问,本特勒自然是有义务帮忙解答的。只是,本特勒浅薄无知得很,张将军的问题若是太过玄奥了,本特勒恐怕是没法回答的。”

张易之暗道:“这小子倒也奸猾得很,居然天衣无缝。”面上不动声色,淡然地摆摆手,道:“阙特勒说哪里话,下官再不济,也知道为客之道,所谓‘强宾不压主’,下官自然不会强人所难,问一些特勒你不可能知道的问题。”

阙特勒这才像是略略放心了一些,不言声,只是点点头,用他那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注视着张易之。

第475章 虚虚实实

张易之淡淡地笑道:“其实,也没什么。www.65txt.com阙特勒你也知道,本来我昨日就可以和你一起去你极力推荐的那个‘醉月湖’看看的。现在既然有了云公主的反对,我想去,恐怕也是去不成了。不过,我这人好奇心是很重的,不知阙特勒能否给描述一下,那‘醉月湖’是个什么样子的地方呢,阙特勒你本人,又喜欢那里的一些什么样的特色呢?”

提到“醉月湖”三个字,阙特勒的眼中,不由自主地闪过浓浓的迷醉神色。但那只是一瞬息的事情,那神色只在他的眸子里停留了短短的刹那,他的眸子顿时恢复了正常。

这也让张易之大为讶异,暗忖道:“此子看来也是那弹琴女子的仰慕者之一了。不过,他小小年纪,就能如此收发自如地控制自己的情绪,真是一个异端,我倒要小心应付了,莫要被他反噬才好!”

“那‘醉月湖’,怎么说呢,风光很有几分你们南方园林的特色。我只是觉得,张将军你们出门在外时间也已经不短了。看见那‘醉月湖的风光,想必会觉得亲切一些,所以才建议你们前往!”阙特勒的回答很简略,可谓滴水不漏。

张易之早已料到对方会避重就轻,倒也没有觉得意外,淡淡一笑,假作神秘兮兮的样子,道:“我倒是听说过关于这‘醉月湖’的一点传闻,想要向阙特勒求证一下呢!”

阙特勒略有一些戒备地说道:“什么传闻?”

这两个人的神情,正好形成鲜明的对比。张易之是笑嘻嘻,乐呵呵的,神色间总有几分戏谑的意味。而阙特勒小小年纪,却一直板着面孔,明显对张易之十分戒备。张易之看着阙特勒的神色,总产生一种很奇怪的念头,觉得自己就像个怪蜀黍,而对方是个被诱拐的小萝莉一样。这让他好几次转过头去,看了看自己的手上有没有糖果。

“听说那‘醉月湖’附近,居住着一个大美人,貌若天仙,几乎所有的男人见了,都要心旌摇动,不能自已,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呢?”

张易之的表情,完全是个八卦爱好者,和他使臣的身份,实在是相差太大了。***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阙特勒显然没有想到张易之居然会“探听”出这个事情来,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了。半晌,他才强笑道:“是有那么一个女子居住。不过,我一个小孩子,那人长得如何,就不能置喙了!”

他努力想表现出几分作为小孩子特有的童稚,终究失败。他幼失怙恃,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普通小孩的童真,若非暾欲谷欣赏,他甚至有可能已经丧命。这些经历,让他变得不怎么会笑,更不知道如何让自己显得童稚。所以,饶是他心机深沉,这个表情看起来,还是假得不能再假了。

张易之不经意地笑笑,道:“也是,和你一个小屁孩,说美女,的确是对牛弹琴!”

阙特勒干笑一声,表情比哭还要难看。

张易之又笑道:“说起像园林风光,我觉得你们突厥的王宫,就很有几分南方园林的模样嘛,这其中,又有什么讲究呢?”

阙特勒道:“这或许是因为我们大汗素来都对南方的天可汗之朝十分崇敬所致吧。他把王宫修建成这样,应该也是向你们南朝表示自己友好的决心。”

张易之听得一阵恶寒,这小孩子胡扯起来,真是太强悍了一点。不管是骨咄禄可汗还是现在的默啜可汗,这些年以来,一直不停地在向南方挑衅,何曾表现出一点对天可汗的崇敬?友好?那也是笑话,突厥想要南方肥美的江山和资财,而大周想要灭掉突厥,彻底平息边塞之乱。这个根本的利益冲突,决定了双方再怎么表现得友好,都不会真正的友好。这一点,阙特勒又怎会不明白?

张易之试探了几句,见阙特勒反应敏捷,回答起来游刃有余,得体而且自然,知道要从他的嘴里,套出实话来,真是太艰难了。

不过,张易之也不会轻易放弃。遂笑道:“友好?说得好啊,我们大周皇帝陛下,对于突厥,一向是很友好的。要不然也不会派淮阳王前来和亲。自古都是送女子和亲的,这送男子,还是第一次哩!不过,我听说,你们突厥有些大臣,对于双方结盟的事情,并不十分赞成呢!”

阙特勒略略一愕。他原先一直以为,张易之初来乍到,应该是什么都不知道才是。不想,张易之今天“无意间”透露出来的信息,似乎证明他不但知道,而且知道很多的事情。这谈话虽像是话家常,阙特勒也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十分的难缠。他甚至觉得,张易之这张俊美到了极处的笑脸,简直比暾欲谷那张沟壑密布、笼罩着阴云的老脸,更加让他不顺眼。

“哦,是什么人呢?我怎么不知道?”阙特勒故作惊讶地反问道。

“听说,阙特勒的老师,暾欲谷贺达干,就是其中反对得最为激烈的一个哩。想当初,两家结盟,你们可汗开出了好几个极为难办的条件,我们陛下为了两国之间的世代友好,一一应承下来。不想这份好心,居然还有人不领情,真是令人心寒呐!”

张易之一改笑脸,神色抑郁不平。

阙特勒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回答了。关键是,他不知道张易之掌握了多少的内情,生怕胡乱开口说话,反而适得其反。

张易之的心态看起来十分的好,抑郁了一下子之后,忽然完全地收敛起那不渝的神色。

“这次弋特勒的刺杀事件,阙特勒想必也知道一些吧!”张易之又说道。

阙特勒的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上。事实上,他在张易之的面前,一直有些抬不起头来,就是因为这件事情,他总是担心张易之看出点什么来。

“哦,听说过一些!”阙特勒脸色略略发白,嘴角抖动两下,有点不自然地说道。

“他曾经向我招供过,那件事并非他一个人坐下的,他还另有同伙。我现在怀疑啊,就是你那个老师暾欲谷在背后指使,并且策划了整件事情!”张易之神秘兮兮地说道。

阙特勒的神色越发的不自然了。他嗫嚅几声,说道:“不,不会吧!我老师他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既然可汗一锤定音,决定和大周结盟,他就会倾力支持,并且促成两国之间的盟约的。”

“哦,是吗?”张易之笑了笑,道:“其实,要看看我的推测是真是假,也容易得很!”

“哦——”阙特勒很想张易之继续说下去,但张易之却在这关键时刻打住了,这让他很难受。他不敢问,因为他觉得自己若是表现出太大的好奇心,不免要被张易之怀疑。现在的张易之,在他看来,已经很有几分高深莫测的样子了。

张易之若有深意地看了阙特勒一眼,道:“阙特勒就不想知道,我会如何来判断自己的推测吗?”

“想!额,不想!”阙特勒简直有些崩溃,不知所谓。

张易之似乎一点也没有发现阙特勒的异常,笑道:“其实这也很简单,就是看到时候弋特勒在大汗面前,是不是会改口。”

“哦,这么说来,你已经从弋特勒的嘴里问出不少东西来了?”

张易之得意地笑道:“自然!我故意把弋特勒交给暾欲谷,就是想试探一下这老小子,看看弋特勒经过他手里一遍,是不是就会改口。一旦到时候弋特勒所说的,和当初招供的不一样,就证明暾欲谷肯定有问题!”

言罢,他忽然又乜了阙特勒一眼,道:“阙特勒,人道是‘倾盖如故’,我这也是和你觉得投缘,才交浅言深,说了这么多原本不该说的话的,你可不要去你老师那里胡说八道哦!”

第476章 跟踪

“阙特勒,走好哦!”张易之笑嘻嘻地将阙特勒送出了帐外,殷切无比。三五中文网

“张将军请留步,不必送了!”阙特勒头也不回,丢下一句话,急匆匆地走了。

武裹儿走了过来,向张易之道:“五郎,你和他说了什么,这大冷天,他怎么汗涔涔的?”

“汗涔涔的吗?”张易之暗暗好笑:“不会吧,我怎么没有发觉?许是我的热情让他感觉太温暖了,温暖得有些热!”

“是吗?你还有热情?”武裹儿毫不掩饰自己的狐疑。

张易之凑过去,轻轻笑道:“我有没有热情,你还不知道吗?要不,你随我一起进去感受一下?”

王雪茹恰好走过来,听得这句,红了脸,啐了一口。武裹儿却是睁着一双水剪的眸子,巴巴地望着张易之,没有说话。

张易之“嘿嘿”一笑,也不继续纠缠,信步来到张大兄弟和林秀三人所处的帐篷,走了进去。

这三人最近真是没什么事做。自从张易之身边多了两位“高人”之后,他们便有了一种被遗忘的不良感觉。这种感觉当然是十分的令人不舒服的。他们只能嗟叹自己没有高人的本事,没办法帮助张易之。却不知道,他们最缺的本事,就是把自己变成女人,而且是绝代风华的美女。

三个人前段时间负责的是看管弋特勒。这弋特勒是个知情识趣的人,在“药力”的威胁下,听话得很,简直就是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三个人看管着他,简直再轻松不过,甚至有些无聊。而今,他们越发的无聊了,因为就连这点省力的活,都已经没得干了。这里又是黑沙城,外面没什么妓馆、赌坊之类的销金去处,除开聚在一起喝酒,他们实在找不出有什么特别可以做的事情。

而现在,他们就聚在一起饮酒。三五中文网不得不说,前来突厥之前,准备了足够的酒,是他们觉得张易之做出的最英明的决定。若非有了这酒,他们只会感觉更加难受。

“咦,都在呢你们?”张易之久违的声音,忽然在他们的身后响起。

三人同时回头看过来,眼神复杂。

张易之被他们盯得有些难受,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道:“都这么看着我干嘛?我身上没涨花吧!而且,我这人也没有断袖分桃之癖,被你们这样仰慕地看着,会不好意思的!”

三人同时发出一阵鄙夷的笑声,这些日子以来,生出的那点芥蒂顷刻间烟消云散。

“五哥你贵人事忙,怎么今日有空到我们这边来坐坐?”林秀和张易之是纨绔时期结交下来的酒肉朋友,最为亲密,率先说道。

张易之笑着走过去坐下,道:“怎么,难道不欢迎?”

“倒不是不欢迎,只是,我想你也该还是有事吧,来我们这里坐坐,也该只是顺带的事情吧?”林秀笑道。

张易之脸皮很厚,不以为意地笑道:“这是什么话,我是很好注重友情的。这次过来,主要还是陪你们吃吃酒,聊聊天。当然,顺便还有一件小小的事情,要张大去办?”

三人同时“哦”了一声,神情各不一样。张二和林秀自然是失望,他们只感觉最近这些日子以来,自己都快要生锈了,好不容易等到张易之有任务下来,却还是没他们的份,这对他们来说,自然有些难受。

而张大则相反,不管是什么事情,张易之巴巴的叫上他,本就是对他的信任。他若是完成得好,自然可以越发的得到赏识。而且,现在也是到了该活动活动筋骨的时候了。

“事情很简单,就是这两天小心跟踪一下阙特勒,看看他都和什么人接触。若是能探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是最好,探听不到也就罢了。毕竟,这里是突厥的地方,咱们作为使团,反而去监视突厥的特勒,是很危险的。”张易之沉声说道。

张大一听,果然是一个并不容易完成的任务,心下更喜,连声应承。他最大的本事,就是偷鸡摸狗,跟踪这种事情,倒是正合他的胃口。跟踪阙特勒,难是难,他孤身一人倒也不是完全没有信心完成任务。

“那好,我现在就去!”张大倒也爽利,立即站起身来。

张易之连忙叫道:“等等,你这样去,岂不危险,那阙特勒年纪虽轻,听说武艺不凡,一不小心被他抓住,就麻烦了。乔装打扮一番吧,穿成普通的本地人,尽量小心,以自己的安全为重,这事并不十分重要。纵然什么也探听不到,总比被他们抓住要好,知道吗?”

张大心中感激,面上却是淡然,应了一声,便在这帐中换上了一身本地的普通牧民常穿的衣服,转身出了帐门。

张二和林秀二人一直没有插嘴。若是其他的事情,他们说不定会跳出来和张大抢着去做。但在追踪这一项上,他们自愧不如张大,抢也没啥好抢的。

张易之笑了笑,道:“怎么,不给我多准备弄一份餐具来吗?”

且说那阙特勒回到了自己的帐中,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今天张易之所说的那些话,一字一句不停地在他的脑海里萦绕,他总觉得内中含着莫大的深意。他开始怀疑,张易之真的已经从弋特勒那里,问出了一些什么重要的事情。

“难道我那位该死的堂兄竟然不顾那个女人的死活,把不该说的事情都说了出来?”阙特勒按自忖道。

“有可能,还真是有可能。他平时固然是被那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可以那个女人圣女的身份,就算是他老爹默啜老贼,都只能看不能摸,他反正更加得不到,当然不可能为了那女人舍掉自己的性命了!”

“还有!那张将军如此轻易就把我这位堂兄交给了老师,恐怕也是因为,该问的都已经问出来了吧!否则,他又岂会那么轻易地把人交出去?”

设身处地地想一想,阙特勒觉得,人质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才是最安全的,若是什么都没有问出来,又交了出去,到时候还不是凭借着对方的一张嘴,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在自己的帐中心烦意乱地呆了一整个下午,晚上随随便便吃了一点东西,直到深夜,才蓦然起身,走出了自己的帐子。

他身份尊贵,本来应该是前呼后拥,一呼百诺的。但他武艺高强,又喜欢独来独往,从来都没有领着从人行路的习惯。所以,他的奴隶们还有部众看见他单独走出去,也不以为意,只是埋头做自己的事情。

阙特勒走出了自己的帐子之后,趁着夜色,立即往他的老师——老暾欲谷家行去。他此时心烦意乱,根本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不远处,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紧紧地跟随着他。

来到暾欲谷家,阙特勒便不敢放肆,和外面的守阍交流了几句,待得守阍进去通禀之后,自己老老实实地站在外面等候。

不多时,那守阍出来,将阙特勒迎了进去。

这样一来,外面的张大就有些为难了。本来嘛,他探听到阙特勒来找过暾欲谷,就已经是一件很大的功劳了,如果告诉张易之的话,定能得到张易之的嘉奖。但他偏偏觉得,这功劳来得实在太容易了,简直有点唾手可得的意思,实在是不过瘾。于是,他产生了一种不该有的贪心,想要探听一下,阙特勒找老暾欲谷,到底说的是什么。他相信,只要探听得其中真相,功劳有会大了许多。

第477章 探听

帐内。三五中文网

老暾欲谷一脸的平静,正拿着文房四宝,在练习书法。他年轻的时候,曾经在长安呆过多年,走在繁华一时的长安街头,宛然一个着实佳公子,根本没有谁想得到,他居然是一个土生土长的胡人。

这种气质,并不止因为他本身相貌清雅,更因为汉族的深厚文化积淀,将他熏陶得具备了那种特别的文人气质。当时的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文人。

回到突厥之后,老暾欲谷并没有丢下自己从汉人那里学来的这些东西,反而越发的勤奋练习。如今的他,琴棋书画可以说样样皆精,一笔行书,拿到大周去,也可以和任何一位书法家相提并论。

满意地看着自己笔下的《滕王阁序》,老暾欲谷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一直觉得,《滕王阁序》乃是史上第一赋,他写了不少帖这篇文,只是因为此文的篇幅实在是太长,总是在中间的时候,出现一些写得不够满意的字,让他将这一整篇写成最好书法的愿望落空。

阙特勒走进来,看见老暾欲谷正在写字,不敢多言,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观看。其实,阙特勒孔武有力,却并非一个莽夫,他对于汉人的文化,也是有着一定的兴趣的。一直以来,站在来暾欲谷的旁边,看他笔走龙蛇,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难受的事情,这往往还能成为他的享受。

但今天不一样。阙特勒看着老暾欲谷笔下一个个形意俱佳,龙飞凤舞的好字,正在一列一列地组合在一起,却是完全无心欣赏。眼看着这幅字还有颇长的时间才能彻底完成,他终于忍耐不住,唤道:“老师——”

老暾欲谷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的徒儿会在这关键的时候出声,吓了一跳,手上一抖,手中名贵的兔颖笔轻轻地划过纸面,不止把当前的这个字弄得一塌糊涂,还将前面写就的字都带到了。www.65txt.com

阙特勒目瞪口呆,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他知道,这样的事情,对于别人来说,微不足道,对于老暾欲谷来说,却是一件不可饶恕的错事。他不由得有些紧张,老暾欲谷若是处罚他,他还真不能逃避。毕竟,他之所以能在在黑沙城生存下去,并且保持着特勒的身份,老暾欲谷的关系还是很大的。

而且,老暾欲谷教授他多年,在他心目中还是有着很大威势的。

老暾欲谷抬起头,有些失望地看了自己的得意弟子一眼。他之所以听见阙特勒求见,立即叫人把他引进来,非为其他,就是为了让阙特勒一起来见证一下自己最好的书法作品诞生的过程。老暾欲谷觉得,今晚就是他的书法状态最佳的时刻。

想不到,这一件迄今为止他最为满意的书法作品,会以现在这样的方式遭受摧毁。饶是老暾欲谷心机深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老脸之上这一刻也是布满了失望和遗憾。

“老师,对,对不起——”阙特勒期期艾艾地说道。

老暾欲谷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那幅字半晌,浑浊的双目中,差点滴下泪水。半晌,他才艰涩地说道:“不怪你!若要完成一幅绝对完美的书法,就要做好迎接任何意外的准备。现在既然出现了意外,只能说我还没有准备好去完成这幅书法,和你无关。况且,我知道你的性格,若非有着极为重要的事情,不会如此失态。你说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阙特勒听得老暾欲谷不见罪于他,本来应该庆幸的,想起弋特勒的事情,心情却反而变得越发的沉重。

“老师,我堂兄现在在你的手上,你问过他的话没有?”

老暾欲谷放下手中的笔,缓缓坐下,嘴里说道:“原来你心悬此事!你放心好了,我问过了,他告诉我,他什么也没有招供!你也知道的,他这人向来都还算老实,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在我面前尤其如是。这一点,他和你可是大不一样!”

阙特勒也顾不得老暾欲谷的讽刺,道:“不对,他说了,而且说了很多!”

“你怎么知道?”老暾欲谷也不激动,而是平静地反问。

“今天上午,张易之找了我去,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当时我还只是觉得古怪,后来一想,才知道他字字句句都在暗示我才是那幕后主使。老师请想,设非他掌握了证据,或者从我那位堂兄那里知道了一点什么,怎么会怀疑到我的头上来?要知道,以我的年龄,还有在黑沙城里面的地位,他完全没有理由怀疑我的!”阙特勒激动地说道。

“他在怀疑你?”老暾欲谷也是极为意外,摇摇头,道:“没有理由,完全没有理由!哦——”他的眼中蓦然露出了恍然之色。

“我明白了,我根本不是怀疑你,而是在怀疑我,他只是想借你的嘴巴,把事情挑给我,让我方寸大乱,露出破绽。他只要抓住这破绽,一俟可汗回来,就会对我下手!”老暾欲谷道。

阙特勒摇摇头,道:“老师想得太多了,我觉得并非如此,我和张易之说了一上午的话,他是字字句句都指向我,而且语气极为笃定,根本就像掌握了绝对重要的证据。那种感觉,老师你不曾经历,是不会明白的。这样吧,老师,你让我见见我堂兄,我当面问问,便知端的。”

老暾欲谷自然不肯答应,摇头道:“这却不能,你现在心境已经乱了,见了他必然不能问出什么来。况且,你只会以那个女人来威胁他,他为了让你不加害于她,怎么能不顺着你的话来说?”

阙特勒苦笑:“老师啊老师,我当初天真,你怎地也这般天真。我早就想明白了,单是一个区区的女人,是无法令人就范的。况且,那女人,他也只能是想想,注定看得见,摸不着的,又怎么会值得为之舍弃性命?我猜,当初张易之抓到他的时候,根本不需要什么威逼利诱,他就已经把那女人抛到脑后,把该说的全部说出来了。哎,我当初也是天真,居然以为凭着一个女人,就能把他彻底控制住!”

他摇头不已,心情之懊丧,一目了然。

老暾欲谷只是摇头拒绝,没有答应。阙特勒正无计可施之际,忽然看见一眼扫见外面一个诡异的人影闪过。他武艺高强,警觉性极高,忽然厉声喝道:“谁?谁在偷听!”一言未了,身子已经向外掠出。

别看他在老暾欲谷面前一幅闷闷的样子,这时候却是精神抖擞,双目如电,高手的风范一览无余。

帐外的张大吓了一跳,他没有想到,自己只是一个稍稍的失神之间,里面的人便发觉了自己。这种警觉程度,简直是可怖。他现在已经是探听到了足够的消息,既然被发觉,自然没有理由坐以待毙,身子立即从隐身之处暴起,向外狂奔而去。

与此同时,阙特勒的身影一闪,已经来到了帐门外。尽管夜色朦朦,他还是依言看见正在急速远遁的张大。他顿时冷哼一声:“想跑!”快步向前追去。

感受着身后一个跗骨之蛆的身影紧紧地追来,如影随形,张大简直亡魂大冒。他第一次对于自己的贪功冒进,生出了后悔之意。本来,不贪功冒进的话,也已经可以回去交差了,现在虽然是探听到了真相,人被留下来了,岂不是还不如什么都探听不到!

心下发急,张大脚下并不丝毫懈怠,飞速地向前狂奔。

第478章 脱身

“哼!”

一声冷笑再次传来,张大吃了一惊,他清晰地感觉到,这声音居然就在自己身后十分近的地方。35zww.com他跑了这一阵,还以为凭着自己多年偷鸡摸狗锻炼出来的速度,已经逃过了追踪,不想这阙特勒如此厉害,不但追了上来,而且是完全无声无息,直到迫近到这个程度,才发出声音!

张大知道,自己是万万不能被抓住的。无法回去向张易之交代任务倒在其次,关键是,这阙特勒和自己还是见过几次面的。虽然一直没有说过话,但也不能肯定他是不是认得自己。万一认得的话,这次就算是把张易之被暴露了出来。

明知道这时候,回身拼命才是最好的选择,张大不敢做出这个决定,他猛一咬牙,忽地一个斜插,向边上跑去。

这一下转向,可谓变出突然,根本不在张大原先的计划之内,更加不可能被人预料到。这也是张大的绝招之一,这么多年以来,他曾经多次以这个办法,逃脱追踪。

但他的身子刚刚转过去,一个手掌从侧边上狠狠地伸了过来,伴随着一声轻蔑的讥讽:“你以为这样就逃得掉吗?”那手掌不偏不倚,抓在张大的右臂之上。

张大只感觉自己被一把铁钳紧紧地钳住,浑身一阵无力,心下有万般不甘,却不能阻止自己被那只手掌往后一拉,整个身子就此向后打了个转。

“是你?!”只一眼,阙特勒就认出了此人。他最近常常去找张易之,这张大是张易之身边得用的人,他自然也见过几次。

认出张大的身份之后,饶是以阙特勒的从容、沉稳,也不由得大大吃惊。他自然不会蠢到以为张大吃饱了撑着,没事要来监视自己。张大代表张易之,这是极为浅显的道理,阙特勒清楚得很。

如果说,上一刻,阙特勒还只是怀疑弋特勒向张易之透露了很多的东西,引得张易之对自己生出怀疑,现在他则是完全肯定了这个结论。35zww.com

试想,设非弋特勒出卖了自己,还能有谁呢?张易之初来乍到,对黑沙城尚且不熟悉,对这里的人事,更是一知半解,他就算再聪明,又怎么可能不可能自己猜测出事实的真相?他若非有了绝对把握,又为何派人跟踪自己呢?

阙特勒心乱如麻,踌躇着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眼前的整个人。

杀掉?不妥!张易之既然派他来监视自己,若是杀掉他,张易之必然知道是自己所为。到时候,张易之为了替自己的手下报仇,一定会把当初的刺杀事件捅到默啜可汗那里。默啜可汗这些年以来,对于日渐强大的自己,戒心早已经是越来越重,给他抓住了这个机会,岂能不顺水推舟,来个借刀杀人?

放掉?也不妥!张易之先前只是听了弋特勒的一面之词,对自己生出了疑心,但肯定没证据,否则也不会找人来跟踪自己。这次,这人探听到了最核心的秘密,回去之后就是铁证。若是再往默啜可汗面前一送,后果……

正踌躇间,忽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咦,那不是阙吗?他在那里作甚?”

阙特勒一听这声音,吃了一惊,条件反射般地放开了钳住张大的手,回身望去。

张大的反应何其的迅速。他对身后来的是什么人,完全没有兴趣,一心只想着赶快逃走。阙特勒蓦然出现这样一个失误,对他而言,不啻天赐良机。他的双足立即一瞪,身子猛然向前一冲,迅速地向前狂奔,三两下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张大刚跑开的时候,阙特勒若是去追,还是来得及的。可阙特勒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追去因为后面正并肩走上来的,是他的两位堂姐——史珍香和史云香。

阙特勒对这两位堂姐,并没有什么感觉,甚至可以说,他对这两个人,还有两分恨意——因为她们是默啜可汗的女儿。不过,越是如此,阙特勒就越发注意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绝不允许自己在露出少许的失态之色来,让默啜可汗家的人找到抨击的借口。

一边是张大,一边是史珍香姐妹,都很重要,阙特勒权衡了一下,还没有走出选择,张大就以实际行动,帮他做出了选择。

于是,阙特勒只好苦笑着迎上了自己的两位堂姐。

“阙,半夜三更的,你到王宫的门口来做什么?”史云香今天似乎脾气不怎么好,看见堂弟走山上来,她没有给好脸色,反而立即质问。

阙特勒则显示出了自己在两位堂姐面前,一贯的恭谦,笑道:“也没什么,方才遭遇了一个小贼,被我一路追捕,不知不觉就追到这里来了?两位堂姐,怎么你们也还没睡吗?”

史云香没有客气,道:“这关你事么?我看方才那人看着也不像什么贼人,是不是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被人探听到了,追到这里来杀人灭口?”

她这话其实只是刁难之辞,就连她自己也没有往这方面想。但是阙特勒做贼心虚,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变了,连忙否认:“绝对没有的事!”

史云香正要再开口,旁边她姐姐看不下去了,抢先说道:“好了,不要胡搅蛮缠了!”又转向阙特勒道:“阙,你且回去吧,你云姐姐今日心情有些不好,说话过分了一些,不要往心里去哦!”

阙特勒恭谨地说道:“不敢!”缓缓地转身离去。谁也没有注意到,和这姐妹两个只说了这几句话,他的拳头已经攥得紧紧的,青筋毕现。

看见阙特勒走远,史珍香才嗔怪地向自己的妹妹道:“你啊,怎么如此不讲道理!就算你心情不好,也不要见谁都乱发脾气嘛!也亏得阙脾气好,若是一般人——”

“一般人又怎么样!”史云香毫不客气地打断,道:“脾气好?我说他是城府深才是!一个半大的孩子,整天介阴着一张脸,装模作样的,我是不喜欢他这样的!你好像也不喜欢吧,不过你也和他一样,都愿意把内心里真实的想法隐藏起来罢了。”

史珍香对自己这个妹妹有些无可奈何,摇摇头,道:“罢了,不和你说这个了,你说说,半夜三更的把我叫出来,到底要说什么事?我还要歇息呢!”

史云香的面色顿时一变,方才的爽利顿时如风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幽怨,她那一双眸子,有气无力地瞪视着眼前昏暗的虚空,似有无尽的言语,不能叙说出来一般。

“那人——那人他气我!”咬了咬已经被她自己咬了太多次,快要渗出血来的嘴唇,史云香终于开口。她没有叹息,但这声音却明明是在叹息。

史珍香苦笑:“你说的那人,我昨晚也见过了。端的是一个出色的人物,把他放在我那位未婚夫的面前,就更加显得气质儒雅,俊逸不凡。而且,听你说起他的那些过往,我也能想象得出,这并不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浪荡公子,而是有真材实料的。这种人,眼界应该很高吧!”

顿了顿,她看了一眼神态萎靡的妹妹,继续说道:“你出色是出色了,不过,他年纪轻轻,就已经作为一国使节,担任和亲这样的任务,可见他在大周那边,是很受器重的,将来前途无量也不在话下。他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子,舍弃自己的前程,前来这北方苦寒的草原居住呢?而你,作为堂堂的突厥公主,在草原上土生土长的,总不可能跟着他,前往南方吧?”

第479章 不甘心

“前往南方?”史云香的眼中,闪过片刻的犹豫,但很快就坚定了下来:“不可能!我生在草原,长在草原,草原就是我的家,离开了草原,我就没有了自己。35zww.com南方的花花世界,固然是一个好地方,但那不足以让我放弃自己的家!”

“那不就是了!”史珍香轻轻地叹息:“你不可能放弃你的家,他又何尝能放弃自己的家呢?要知道,他这样的人,想要找出色的女子,在号称山水秀丽,人杰地灵的南方,是很容易的事情!”

史云香眸子里的光芒,越发的暗淡下去,俏脸上的哀婉之色,简令人动容。半晌,她忽然喃喃地说道:“我不甘心!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管,我一定不能错过他,否则我会死的,会死的,你明白吗,姐姐?”

史珍香怜惜地从旁边抱住自己的妹妹,神情凄美:“傻妹妹,你不还不明白吗?他是使臣,并不是和亲的目标啊!若他就是那个所谓的淮阳王,姐姐就是把他让给你,也是无妨。可惜,他只是送亲的,就算是父汗,也没有理由将他强留下来的,更不要说让他在这里招赘、安家了。我苦命的妹妹啊,你就忘记了他吧,就当从来没有遇见过他一样。更何况,你到现在,对他也并没有太多的了解,焉知人家家中没有妻妾?我看他这样出色的人物,现在家中有一大堆孩儿都不稀奇哩!”

史云香如何不知道这些道理,但她是个绝顶死心眼的,也就是俗话说的不到黄河心不死。在被人看来绝没有希望的事情,她却不愿轻易放弃。

“我还是不甘心,不甘心啊!姐姐,难道你就甘心,你就甘心嫁给那个什么窝囊废的淮阳王?你也不甘心的,对不对?我想想,都替你不值!”

史珍香幽幽地叹气,道:“甘心又怎样,不甘心又怎样?两个国家的利益交换,咱们作为弱女子,成为牺牲品又有什么不正常的呢?你想想,历来已经有多少的女子,成为和亲的牺牲品了?只不过,以往都是汉人女子嫁到草原上来,而这一次反一下罢了。三五中文网你说那淮阳王,他又何尝不是牺牲品呢?他虽然性子懦弱,没有本事,但凭着他的身份,留在神都的话,还不是一样锦衣玉食,左右拥抱?如今,他被送到了这草原上来,整日里战战兢兢的,他的牺牲,恐怕比我还要大得多呢!”

史云香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姐姐,似乎这个朝夕相处的姐姐,十分的陌生一般。

半晌,她才摇摇头,道:“姐姐你真是没救了!别人的牺牲关你甚事?你昨晚也看见了,那篝火会上,那些长相、歌舞、性子样样都不如你的女子,却能轻松地挑选到自己的如意郎君。而你,身为阿史那家的明珠,天之骄女,万千慕艾少年心目中的女神,却只能嫁给武家的那个没用的男人,你居然甘心?你居然说,他比你牺牲更大?反正我不甘心,我从来不承认你这门亲事,我不会轻易看着这门亲事成为事实——不仅为你,也为咱们身为阿史那家女子的尊严!当然,我也不会轻易放弃属于自己的幸福。他在自己的老家有妻妾也好,有孩子也罢,那是他的事情,和我无关。我只要他为我留下来!”

“你,你疯了?”史珍香一下子放开自己的妹妹,一幅难以置信的样子:“你难道不知道,咱们正因为姓了阿史那,才有这样的命运吗?在咱们这草原之上,婚姻之事,都是男女双方你情我愿的事情,和其他的因素无关。唯一例外的,就是咱们这样的阿史那家族女子。因为我们姓阿史那,我们天生就能享受比一般人更多的尊荣,所以我们要承担比一般人更多的责任,这个道理,你难道都不明白?”

“责任?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我们这些人,就必须要承担责任?就因为我们姓阿史那?若是这样的话,我宁愿改名换姓!总之,我可不管他什么责任不责任的,我只要得到我自己想要的!姐姐,你且等着,你就看着我怎么让他乖乖留下来,然后让那个该死的淮阳王,滚回他自己的老家吧!”

言罢,也不等她姐姐说话,史云香迈开步子,转身跑回了王宫。

看着妹妹渐渐消失的背影,史珍香的眼神忽明忽暗,变幻不定。她本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女子,既然默啜可汗让她嫁给武延秀,她纵有千般不愿,也只能默默接受现实。但是,今天她妹妹的一番话,看似蛮不讲理,却仿佛在她的内心里,打开了一扇窗一般,她嘴上不愿承认,心下世纪上的确已经受了她妹妹的影响:“是啊,为什么我姓阿史那,就该被牺牲?若是这个尊贵的姓氏,只能给我带来不幸,我还不如不姓这个呢!”

史珍香心下柔肠百结,忽喜忽忧,终究难以平静。最后,她看见天色已晚,还是只好苦笑着,迈开步子,向王宫行去。

且说那阙特勒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宅子,也是唉声叹气,苦恼不已。

他一向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行事雷厉风行,年纪虽少,却从不在人前作小儿女情状,所以他的家人见了,都是好奇不已。众人想上前去问,又害怕受到责罚,只能远远地看着。毕竟,这突厥乃是奴隶社会,阙特勒的家人,几乎都是家奴,比起大周的奴隶,更加的命贱。阙特勒就算要取他们的性命,和捏死一只蚂蚁也没什么分别,谁也不愿在自己去触霉头。

最后,还是阙特勒自己在里面发话了:“赫提钵,你进来!”

那个叫做赫提钵的家奴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而周围的那些其他的家奴看向他的眼神,也仿佛在看死人一般。阙特勒平素的威严,实在是太厉害了,他们根本不敢生出半分的违逆之心。主人家心情好的时候,他们一个个都会跟着松一口气,主人家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们往往连自己的呼吸声,都会嫌吵嚷了一些。

赫提钵战战兢兢地走了进去,对着阙特勒跪下:“我尊敬的主人,您唤您的奴隶来,有什么吩咐吗?”

这就是阙特勒家中的规矩,别人家是绝对不会有如此森严的家规的。就算是默啜可汗的私人家奴,也不会有这样的规矩。

“考验你忠诚的时候到了,现在让你去做一件很简单,又很困难的事情!”阙特勒转身过来,眼中只剩下了森然,浑然没有了方才的惶惑。

“请主人吩咐,赫提钵风里来,雨里去,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很好,不愧是我阿史那。阙亲自调教出来的奴隶!”阙特勒很满意地点头:“现在,就是此刻,你去监视那个突厥的使臣,看他和什么人有接触,立即回来禀报给我!记住了,若是被他发现了,回来的时候不要忘记先摘下自己的脑袋!当然,若是没被发现,而且立下大功,回来之后,你就是我的奴隶什长,你明白吗?”

“是,您的奴隶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赫提钵信誓旦旦。奴隶什长这个职位,对他来说,有莫大的吸引力。那意味着,他从此以后,在奴隶中,就是个头头。奴隶的生活,遵循优胜劣汰的丛林法则,当上奴隶什长,被淘汰的机会,就小了很多。

看着赫提钵缓缓退出的身影,阙特勒眼中闪过一抹阴翳:“张易之,你不是监视我吗?我就反过来监视一下你,看看你有什么动静!若是你有什么行差踏错,就别怪本特勒先下手为强了!”

第480章 聚赌

张易之平时并没有很早歇息的习惯,今天却破天荒早睡了,因为武裹儿和王雪茹两个从黄昏时候开始,就一直用一种极为怪异的眼神看着他,糯糯的,水汪汪的,酥*酥的……

张易之早已不是那不知情趣的慕艾少年,他自然知道这样的眼神,是什么意思。35zww.com他也知道,这两人今天倒是真心实意地讨好自己。至于原因——她们两个白天赶走了史云香,关键时刻张易之还是站在她们这一边的。

这两人平时醋意很浓,容易捕风捉影。可是,一旦发现一切都是自己的多疑,她们还是能知错就改。她们不会明着道歉,而是会加意温柔,以实际行动来认错。

张易之本就不是个道心坚定的人,他对于声色之娱没有多大的抗性,而今这两个小娘子都眼巴巴地看着他,向他发出无声的邀请。他又岂能辜负了美人的一番好意。眼看着天色黑了下去,他也就没客气,和两位小娘子携手登塌。

刚钻进被窝,张易之便搂住武裹儿软绵绵、滑溜溜的身子,正要跨马提枪的时候,忽听外面一个急促的声音响起:“五郎,五郎——”

张易之顿时泄气,只感觉自己忽然从酷热的夏天,一下子来到了冰封三千里的寒冬。而原本热情如火的小娘子也顿时僵住,黑暗中看不清她的神色,不过张易之能想见她的扫兴。

张易之只能披衣而起,他听出,这声音乃是张大发出的。张大他们三个,是很知道张易之的性子的,没有重要的事情,绝不会在如今这个时候在外面聒噪。现在,张大的声音如此急促,说明肯定出事了,而且绝不是小事。

难道是,阙特勒那边,有什么极为重要的发现吗?张易之不由激动了起来。

张易之不敢怠慢,衣服还没有完全披好,便迎了出来,嘴里问道:“怎么回事?”

“五郎,我对不起你啊!”张大哭丧着脸,就差跪下了。三五中文网他知道张易之不喜下人随意下跪,才忍住了。

“怎么回事?”张易之心下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问道。

“我被发现了,差点被那厮抓住,而且,我敢肯定,他认出了我。”

张易之暗忖道:“果然是这样!这样一来,以后再要去探查他的一举一动,就麻烦了。毕竟,这里是突厥的牙帐,而不是神都城。而且,我手头上,也没有特别厉害的人物,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监视他。我固然怀疑上次的刺杀事件,是他在幕后策划,没有证据也是无可奈何啊!”

“罢了,人没事就好,认出就认出吧,他又能耐我何!”张易之说道。顿了顿,他又说道:“你且先去歇息吧,阙特勒那边,我自有区处!”

张大又是感激,又是惭愧,忽然说道:“不过,我这次也不是一无所获,还是探听到了他的一次重要谈话。”

“哦!”张易之眸光大亮:“你且说来听听!”

张大便把阙特勒和暾欲谷之间的密谈内容,细细地说了一遍。

张易之听得大喜,道:“张大,就凭你听见了这番谈话,被阙特勒发现这种事情,只是细枝末节。想我也是堂堂的大周使节,他既然没能当场把你抓住,就是无凭无据。无凭无据,又能把我怎么样!相反,咱们现在几乎等于掌握了他破坏两国盟约的证据,应该惶恐的,应该是他才是!”

张大听张易之说得如此轻松,把自己暴露身份的事情,轻易揭过,大喜:“真的吗?”

张易之笑笑,道:“你就安心回去歇息吧,现在应该是阙特勒失眠的时候了,而不是咱们!”

张大喜不自胜地去了。他知道,既然张易之这般说,那自己这次肯定是有誉无咎了,轻易立下大功,以后在张易之面前自然会更加得用,他的心怀不由得不舒畅。

看着张大钻入了他自己的帐中,张易之渐渐收起了笑脸,俊美的面容之上,慢慢地映出阴翳。他喃喃地说道:“原来你阙特勒和弋特勒虽然是合作关系,彼此之间并不信任哪,那我倒是要好好地利用一下这个机会,给你们添点油,加点醋,让你们乱上一乱。谁叫咱是你们的友邦——大周的时节呢,咱总不能对你们的家事不管不顾吧!”

畅想着这突厥草原因为自己的介入,而陷入混乱之中,张易之越来越兴奋。他忽然感觉,周围的天气,似乎又从酷寒的冬天,重新变成了炎热的夏天。于是,他坏笑着,重新钻进了帐中。这一夜,这三名俊美的男女颠*鸾倒*凤,如胶似漆,自不必说。

第二天早上,到了日出三竿的时分,张易之才起床。因着这两天,整个使团也就是在等默啜可汗班师回朝,好进行正式的和亲,其他的倒也没有什么事,所以使团之内,气氛极为轻松。而今天,不但平时常常过来探望的云公主没有来,就连阙特勒也没有来,张易之睡到这个时候,还没有人来惊扰。

吃过早餐之后,一群士兵便围拢过来,打算找张易之赌钱。

这军中赌钱,本是一个禁忌,不过,现在这个时候,实在是无聊得紧,张易之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士兵们赌得小一些,不惹出事情来,他也不会去过问。这些士兵们都是老兵痞了,油滑得很,渐渐也试探出了张易之的态度,胆子变得大了起来。他们觉得,这使团之中,除了淮阳王武延秀,就属张易之最有钱了。武延秀是个赌鬼,有钱但赌术精湛,并不好糊弄,于是他们直接把爪子伸到了张易之的面前。

张易之暗笑:“这些家伙,居然敢打老子的主意,真是活腻味了。你们难道不知道,老子当年可是神都城内著名的纨绔子弟,五毒俱全的,这赌术一项,比起武延秀还要高出好几个档次,你们把我当凯子,不是自找吗?”

“怎么,找我赌钱?可是我不怎么会呢!”张易之跃跃欲试,却又有些踌躇的样子,道。

“将军天资聪颖,随便玩两把,就会了。而且,我们玩的,都是最简单的玩法,就算是三岁小儿来了,也能一时半刻学会。”那士兵一看有门,更是循循诱导。他看向张易之的眼神,根本不像在看一个人,根本就像是在看一大堆金子,眼神太赤果果了。

张易之一听,假作犹豫,最后终于一拍大腿,道:“也罢,反正今日也是无聊,就陪你们玩一玩!”便随着那士兵去了。

几个赌棍士兵都是远远地站在那里闲聊,却一直用那贼溜溜的目光,向这边睃巡。张易之是何等样人,早就看在眼里,只是不动声色罢了。既然这几个人要送钱孝敬自己,总不能拂了他们的好意,对不对?

张易之被带到这边,立即开赌。这营里的士兵刹那间都被吸引了过来。

张易之是谁啊,这可是这使团之中名副其实的第一人,掌握着绝对的权威。现在他也要开始赌钱了,大家岂能不好奇!于是,这些士兵们都三三两两地凑了上来,围在一旁观看。就连高力士和几个宦者,也忍不住好奇,围拢过来。

大家都在想着一个问题:“张将军看起来,明显是没赌过钱的,不知道这群老赌棍敢不敢对他下狠手。张将军若是输得多了,又会不会恼羞成怒,不但不给钱,反而找借口严惩这些老赌棍呢?”

而当时人张易之,则没有那么多,他正在听着两名老赌棍讲解规则,连连点头,看起来很有几分当好学生的潜质。

第481章 突兀的邀请

张易之在笑,几名老赌棍也在笑。www.65txt.com不过,同样是笑,心情不一样,笑出来的效果也就不一样。

张易之的笑,明显发自内心,灿烂而自信。他本就俊朗不凡,这一笑起来,更显风姿过人。远远站在那里观看的王雪茹和武裹儿看见檀郎如此俊逸不凡,都是目眩神迷,只感觉自己能嫁了这样一个男子,此生已经无憾。

而那几个老赌棍的笑容,看起来更像是哭,苦涩而又虚假。也难怪他们如此失态,他们是在是输得太惨了。他们本来准备从张易之这个大肥羊的手中,捞一点油水的。不想,张易之这菜鸟运势极强,从一开始就赢,到时候反而是几乎把他们几个都吸干了。

这时候,他们要是还不知道张易之根本就是在扮猪吃虎,他们也就太蠢了。不过,今天这番算计,本就是他们主动的挑起了,而张易之只是顺水推舟而已,他们根本没法指责张易之坑害他们。况且,张易之乃是整个使团的当家人,说一不二,他们作为下属,也没资格和张易之去讲道理。

气,当然是要咽下的,难受也要咽下。可是,这也太憋屈了!明明自己主动去算计别人,反而被人算计了,还只能忍着,就连不满的神色,都不敢稍微露出一点,是个人都难以忍受啊!

恰在此时,张二凑过来,咬着张易之的耳朵说了一句话,张易之听得“哦”了一声,把自己身前的那些银子往前面一推,道:“你们几个继续玩吧,我有点事情,就不陪你们继续玩了!这些钱,都还给你们,看你们那肉疼的样子,我也不忍心啊。不过,记住了,没事的时候,稍微玩两把,是小赌怡情,但不能幻想着靠这个赚钱,明白吗?”

那几个老赌棍那里想得到张易之吃进嘴巴里的肉,还能主动吐出来,那一喜非同小可,当下个个都是千恩万谢,没口子答应。

张易之这番做作,其实早已预计好。他现在家资巨富,这几个丘八的那点积蓄,他还真看不上。三五中文网他这样一番作为,几个丘八再没有良心,也会对他死心塌地了。别看这些老兵痞一个个都不像有什么本事的。他们在军中混了多年,那影响力还是颇为不弱的。张易之能降伏他们,对于以后彻底降伏他们身后的太子卫率,有莫大的好处。反正,用来卖好他们的钱,本就是他们自己提供的,张易之一点也不心疼。

随着张二来到僻静处,张易之立即问道:“怎么回事?”

张二沉声说道:“我们观察了许久,的确一直有人在监视着咱们,从今天早上,他们就开始监视了,直到现在,一刻也未曾放松过!”

原来,这大周使团里面,是外松内紧,张易之早已让张二等人准备好,观察周围的动静,以防有人对整个使团不利。这只是防范措施而已,不想张二还真的有发现。

张易之点点头,没有说话。

张二有些急,遂问道:“五郎,现在咱们怎么办?咱们要不要把那人给捉起来好好拷问一番?”

张易之摆摆手,摇头道:“不必,这人的来路,我早已知道了。他想看,就让他看个够了,告诉兄弟们,该赌钱的还赌钱,该吃喝玩乐的,还吃喝玩乐,和平时一样就好,我倒要看看,他能看出什么端倪来。反正,他再怎么大胆,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地跑来搞破坏!”

恰在此时,忽见远远的,有一个女子缓缓地向这边走来。

张易之和张二连忙住嘴,向那女子望去。

那是一个颇为年轻的女子,看起来约莫二十岁上下,长相倒也颇为清秀。令人瞩目的是,她的身上,穿着一件火红色的衣服,从上到下,一身火红,极为炫目。这样的妆扮,实在是很有一些另类,简直让人不去注意她,都不可能。

那女子缓缓地向这边行来,正好来到张易之的身边,对着张易之细细打量一番,忽然开口说道:“请问,你就是大周使团的张易之,张将军吗?”

她一开口,居然就是汉语。只是,她这汉语比起阙特勒、弋特勒他们来,就差了不少,属于那种基本能听懂的类型。连听带蒙,能把那意思猜得完全就是。

“我与小娘子素昧平生,小娘子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的呢?”张易之惑然道。言下之意,还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那女子横了张易之一眼,道:“张将军这样的形象,要是还会认错的话,这世上的美男子,不免就太多了!”

远处的那些人也开始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形,一个个都把注意力从赌桌上移开,向这边注视。而王雪茹、武裹儿两个,更是径直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张易之笑道:“不知小娘子找我,有什么事呢?”

那红衣女子笑道:“倒不是我找将军,而是有其他人想找将军!”

“哦,我在这黑沙城,乃是初来乍到,好像并没有认识什么知交吧,小娘子敢莫是寻错人了吧!”张易之打个哈哈。

“张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你难道不记得当初,在‘醉月湖’边,欣赏到的那神仙一般的音乐了吗?”那女子似笑非笑地说道。

张易之大为意外,他没有想到,居然是那个弹琴女子来找自己。看起来,这女子的身份果然不一般,自己并没有留下名姓,甚至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她却能从黑沙城的这茫茫人海之中,把自己给找出来。

说实在的,张易之对那弹琴女子,还是有些抗拒的,内心里不怎么愿意见到她。一则是因为他现在和武裹儿、王雪茹二女正在关系最融洽的时候,他不想让这个女子来破坏这种关系——就像当初的史云香做的那样。二则,那女子身上,实在是有着一种特殊的魅惑之力,让张易之这样的人,也难以抵挡诱惑,偏偏她的身份特殊,似乎和突厥王宫都有着莫大的关系,张易之可不想和她发生那种难以割舍的感情,让这次突厥之行,变得越发艰难。

“原来是那位高人!”张易之点头。

这时候,王雪茹和武裹儿已经来到了近前,为了不让她们两个生出疑心,张易之只好把那女子含糊地称作“高人”,给人的感觉,就是那是个男子。

“不错,我家主人想请张将军过去叙叙,他就在原地相候!”那红衣女子又说道。

张易之立即回想起那天那四个凶神恶煞的突厥武士,暗忖道:“我那天不过是无意间闯入,那几个人就想要我的命,我今天如果这样堂而皇之地去赴约,岂不正是给了他们口实吗?”

张易之知道,阙特勒就躲在暗处观察自己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打自己的闷棍。而若是自己去见这个女子,明显就是给阙特勒以机会,他自然有些不愿意。

那女子似乎是早就料到了张易之要拒绝一般,笑道:“张将军,我家主人早就料到张将军不愿赴会,她特让我给你带来了异样东西,说是将军看过之后,一定会随我前去的!”

言罢,她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来,交到张易之的手上。

张易之只看了一眼,手就抖了起来,原来那纸条上只写了三个字:“韦兰心!”

“韦兰心?!这不是六郎的母亲韦氏的闺字吗?那女人如何会知道的?”张易之心下猛然一跳。他来到突厥,本来就怀着万一的希望,能找到韦兰心,但到了之后,才发觉自己根本寸步难行,不可能找人,都有些绝望了,不想恰在这时候,这张字条居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第482章 赴会

“现在,你肯随我去见见我家主人了吗?”那女子笃定地笑道。www.65txt.com

张易之想也不想,点头答应:“好,我便随你走一遭!”便要起身,随那红衣女子而去。

两个小娘子见张易之反应如此奇怪,只看了一眼那张小小的纸条,态度就有了这么大的转弯,从不愿跟随对方去变成很爽快地跟去,都是极为讶异。

不过,她们也没有意识到,张易之将要见到的那个红衣女子所谓的“主人”,是个女子,而且是一个极为魅惑的女子。而且,她们也知道,张易之的反应如此奇怪,其中定然有她们不知道的内幕。所以,她们倒不是很反对张易之去见那个红衣女子的“主人”,只是觉得张易之这样孤身前去,并不安全。

“五郎,不如带上几个护卫吧!”王雪茹率先开口,劝道。

张易之断然道:“不必了,我知道这位小娘子的主人,是不会害我的!”

张家的私事,张易之并不打算让太多的人知道,更不希望别人参与进来。毕竟,这一次出使,属于公差,这种私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而且,这事情对于张家而言,也并不光彩,张家这么多年以来,也一直在掩盖,张易之作为张家之人,当然也懂得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不愿把这些事情,暴露在众人的眼皮底下。

二女见张易之态度坚决,也没有坚持,就这样讷讷地看着张易之走远,心下却早已决定,晚上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

同样讷讷地看着张易之远去的,还有另外一双眼睛——赫提钵。这哥们从昨天晚上半夜开始,就一直躲在张易之的帐外,直到现在都没有合眼,早已极为疲倦。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轻易被张二发现了。

看着张易之居然轻易地随着那红衣女子而去,那赫提钵简直就像是见了鬼一样,一脸的震惊。35zww.com半晌之后,他才渐渐恢复了正常,嘴里喃喃地说道:“天哪,这张将军,居然和圣女有牵连,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我得马上告诉特勒,有了这个消息,我的奴隶什长位置就跑不了了!”

他不敢迟疑,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地溜了出来,不多时就来到了阙特勒家。

阙特勒今日并没有外出,一直在家中呆坐,紧锁眉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听见禀报说赫提钵回来了,他没有迟疑,立即召了进来,劈头就问:“怎么,赫提钵,这么快就有大发现了吗?”

赫提钵连忙把昨晚到方才的所见所闻,详详细细地向阙特勒汇报了一遍。

阙特勒听得入神,半晌不语,良久才挥手让赫提钵退下:“你这次的任务,完成得很不错,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奴隶什长了。“

赫提钵心花怒放,喜滋滋地去了。

阙特勒也从原地站了起来,在帐内缓缓地踱步,嘴里喃喃地念叨着。

“默里弋这厮果然不靠谱,不但把我招供了出来,竟连我拿那个女人威胁他的事情,都招供了出来!亏我还把他看成一个多情种子,当时的我,还真是幼稚得很哪!看来,当一个人的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什么都不能阻止他保命的决心,就连他平日里最为喜爱的女人,也一样!”

“那个张易之张将军,倒是一个不错的人物,若非站在敌对的立场之上,我倒是想和他结交一番。不说其他,就凭他通过一场赌局,就让他手下一群老兵痞对他感恩戴德,就可看出,他年纪轻轻,手段倒是不凡。这种人物,以后成熟老练起来,必然会更加难缠。此人一旦成为大周的权臣,对我突厥的威胁,实在是不小。”

“不过,此人的崛起,对我来说,倒未必是坏事,说不定反倒是个机会呢!突厥不乱起来,我们兄弟哪有机会继承父汗的遗志,登上代表突厥最高权位的汗位,让万千的突厥子民,拜倒在我们兄弟身下!”

“只可惜,现在此人竟然要对付我,看来我也只能先下手为强,对他下手了。嘿嘿,他居然私下里和圣女有勾搭,不是找死吗?他大概天真地以为有了圣女的支持,就可以对付我,却不知道,这恰恰把他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想一想这黑沙城内有多少人,晚上都做着和圣女亲热的绮梦吧,你一个初来乍到的汉人,就敢勾搭她,真是不知死活!”

他嘴里怪张易之对付他,却忘记了,当初恰是他自己,先出手对付张易之的。而他当初那样做的目的,只是破坏大周和突厥的盟约而已。

不说阙特勒一个人在那里默默算计,且说张易之跟着那红衣女子缓缓而行,一路上惊讶不已。原来,这红衣女子的身份,看起来居然是颇为不俗,那路上遇见的人,不论男女老少,大多都会停下来,认认真真地向她施礼问好,而那红衣女子也不厌其烦,一个个的都回礼致意。

奇怪的是,除了这些看起来对红衣女子极为尊重的,剩下的那少部分人,对红衣女子态度则是完全相反,一个个看见红衣女子,就像看见瘟神一样,不是远远闪开,就是怒目而视,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之情。

张易之极为好奇。一个人的人际关系再复杂,似乎也不应该到这个地步。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再怎么,都不可能认识这么黑沙城中几乎每一个人。而且,这么多人,也不可能个个如此奇怪,要么喜欢她得要死,要么讨厌得要死,见了她,几乎是一个还能保持淡定的都没有。

不过,张易之还是忍着好奇,没有向那红衣女子发问。他已经暗暗觉察到,这些牧民的态度,很有可能和那天见到的那个弹琴的女子有关。等见到了她的面,想必一切也就会有分晓了。

大约两刻钟之后,张易之终于在那红衣女子的引领之下,来到了曾经到过一次的“醉月湖”。

今天的天气,比起那天来,又要更加晴朗一些,这“醉月湖”这边,也没有那天那样的寒冷,放眼望去,白雪已经不见,只剩下了一层层的碧绿。不得不说,眼前这个山寨版的江南园林,还是有几分自己的特色的。

那红衣女子没有多耽搁,径直领着张易之,来到了那天的那座小桥之上。

张易之远远望去,看见那亭子里,早已有一个人坐在候着了。看着那人身前横着的一张瑶琴,张易之立即猜出,此人便是那天的弹琴女子。

眼看着就要再次见到这个神秘而又姝丽的女子,张易之的心跳,也不由加速了少许。不过,他眼下更为担心那天的四个突厥武士,他不由自主地向旁边张望了几眼,没有发现那四个人的踪影。

来到那亭子前面,那红衣女子立即默默地走开,只剩下张易之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该走进去,还是呆在原地。

那女子似乎看出了张易之的尴尬,抬起螓首,露齿一笑,道:“张将军,若你不是真的聋哑之人的话,就请进来听小女孩子弹一曲,如何?”

张易之没有多言,立即走上前去,来到那女子的身旁。

近距离看,这女子的样貌,越发的充满了魅惑。张易之这才发现,她的肌肤竟然是如此的白,胭脂凝霜不外如是。她这种白,并非雪那样的苍白,而是略带一点红晕的皓白,在这种皓白的映衬之下,她这个人并不会给人那种极度柔弱的感觉。

张易之甚至觉得,这个弱女子的身上,隐藏着一种极致的爆发力。当然,这并不是指她有多么好的武艺,而纯粹是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如此而已。

第483章 再会韦兰心

那女子淡然一笑。www.65txt.com张易之只感觉一种极致的魅惑,有如实质一般,从她的身上喷涌了出来,令人目眩神迷,想要抵抗却无能为力。好在,就在张易之马上要心神失守的那一瞬间,他想起了武裹儿,想起了这个姿容比起眼前的女子只有更美丽,并不相差分毫的女子来。

“难道男人都是这样喜新厌旧的吗?见到了漂亮的,就会把已经到手的都忘掉——纵使那已经到手的更加漂亮,更加可爱,也更加爱自己?不行,我张易之不能这样,也不会这样!”

霎时间,张易之的心神恢复了正常,他面容上的那一抹刚刚泛起的极致嫣红很快就消退了下去。

那女子的脸上,顿时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欣赏,道:“张将军果然不愧是你们大周的少年豪杰,配听我一曲!”她也不再多言,静坐下来,开始弹奏。

这一会子,她身上的那种魅惑之力,似乎被风儿吹走了一般,张易之睁开眼睛一看,这女子身上,居然散发着一种令人难以生出邪念的端庄气质。

“真是见鬼了,这女人还真不简单,单是凭着这一手,我肯定,她就能把她见过的所有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只是,不知道这样一个人,和韦兰心有什么关系。”

张易之心下里,还是有些忧虑。毕竟,那韦兰心当初在大周的时候,不仅是张家的媳妇,更是长安韦氏的嫡女,和当今太子妃是堂姐妹。这样的出身,可谓高贵。不过,她既然被俘到了突厥,想要保住清白,几无可能。怕就怕,她不仅没有保住清白,而且还和这个女子一样,学了一身邪异的媚术,那就不好办了。

“咚咚——”在琴音响起,打断了张易之的思绪。张易之放下不必要的念头,开始细细聆听。最初,这琴音并不稀奇,不过是巍巍洋洋,高山流水一类,但是,正当张易之以为这琴音要转入昂扬的时候,却意外地开始变得低沉。这种低沉,并非是极度的绝望和沮丧导致的情绪,而是一种淡淡的,若有若无的低沉,很有一种“花自飘零水自流”的意境。35zww.com

准确说来,这应该是在表达一种思念。不过,那具体思念的是什么,张易之却不得而知了。张易之也没有太大的兴趣去了解,他其实只想尽快地知道韦兰心的消息。而这女子的琴曲,虽然也算是妙极,和大师级别的慕云飞比起来,还是有小小的差距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曲终了,张易之轻轻地鼓掌,表达自己的欣赏。这种欣赏,绝对是发自内心的,眼前的女子,是他见过的第二高明的琴师。在这草原之上见到这样一个人,殊为不易。

“多谢张将军欣赏了!”那女子回眸一笑,道:“你是第一个完整地听完我一曲的人!”

张易之笑笑,张张嘴,想要说话,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张将军还是想问关于那个纸条的消息,对吧?”那女子笑道:“随我来吧!”言罢,那女子便起身,领着张易之向前行去。

张易之暗暗吃惊,想不到自己一言不发,一切念头都在这女子的眼中。这女子,真是厉害得很。张易之对她的背景,越来越好奇了。

两人走过那座桥梁,对面的林子里面,忽然出现了一座宅子,准确地说,是一座小木屋。那女子就这样从容地领着张易之来到木屋前面,道:“张将军自己进去吧,等你出来的时候,想必你就已经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了!”转身走了出来。

事到如今,张易之也没有迟疑,推开了那木门。他相信,不会有人以韦兰心的名义来陷害自己。因为,除了张家的极少数人,没有人知道韦兰心的事情。

随着那木门的打开,耀眼的太阳光如影随形,映照进了那原本略略有些昏暗的屋子里。

这屋子里面的摆设,倒是颇为简陋,矮几、蒲团、胡床……

对于这些,张易之都只是一眼扫过而已,他的注意力,很快就扫到了屋内唯一的一个人身上。

那是一个女子。

张易之看不清楚她的样貌,因为她是背对着张易之坐在那里的。从轮廓上看,此女正双手合十,作念佛状。听见外面开门的声音,她的身子明显地微微抖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继续念她的佛。

看见这个女子,张易之才是真正地有些激动了,比起方才见到外面那大美女,还要激动得多。因为,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子,和韦兰心有着莫大的关系,甚至有可能就是韦兰心本人。

张易之缓步走上前去,来到了那女子的身后。但他却在这关键的时候,停住了脚步,他实在是有些不敢去看这女子。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张易之可不愿承受这种失望。

就在此时,那女子似乎感受到了张易之的目光,缓缓地垂下双手,然后轻轻地转过身来。

“是你?!”张易之不由得一怔。原来,这竟是那天陪在弹琴女子身边的那个女婢。再细细地看了一眼,张易之的嘴巴再次张大:“你,你就是韦兰心,大,大娘?”

原来,当天,张易之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弹琴女子吸引,并没有怎么注意到她身边的一个女婢,只是觉得她的年纪,比一般的丫鬟,要大一些罢了,更像个嬷嬷,而不是女婢。

直到今天,张易之才有机会细细地打量了这女婢一番,顿时大吃一惊,这是韦兰心,绝对是韦兰心!

将近二十年的光阴,在一个人的身上,当然会留下痕迹,而且必然会很深的痕迹,这是没有悬念的。一般来说,二十年没有相见的两个人,再次相逢的时候,几乎不可能认出彼此来。

韦兰心也不可能避免被岁月侵蚀,而且严格来说,张易之从来没有和她见过面,第一次没有认出来,也在情理之中。而且,当时那弹琴女子的光芒,太过耀眼,韦兰心站在她旁边,自然黯然失色,难以引起张易之的注意。

但今天不一样,张易之一心一意地望向韦兰心,心下的震惊难以言喻。这个女子,从年龄上来说,已经三十六七岁了,但看起来也就是三十岁出头的样子,颇为年轻。看起来,这些年以来,她并没有如张易之想象的,吃太多的苦头。

要知道,一般这草原上的人,因为生计艰难,比起南方来,又要显得老一些的。

而韦兰心的形象,比起张易之见过的那幅图,自然是要苍老了一些,但总体轮廓,并没有大变,面目依稀还是当年的样子。她的一头秀发,依旧是乌黑的,并不像张易之的生母臧氏那样,成了黑白相间的颜色。

“想不到,你还能认出我来!”

韦兰心的眉目中,流露出多种不一样的情感,有悲伤,有欣喜,有迷茫,也有若有若无的喟然。

“大娘这些年,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和当年你的那幅自画像,并没有太大的两样!”张易之调整了一下心情,言语变得利索多了。

“是吗?”韦兰心并没有显得有多么高兴,反而是有些低沉:“这么说来,你母亲现在,老了不少?”

“是啊,我母亲,看起来好像比大娘要大十几岁一样,都是我们这些做儿子的无能,迟迟不能为她排忧解难啊!”张易之也是喟然。

“你们?”韦兰心很敏感地注意到了这个词,眼中闪过一抹激动:“他现在怎么样?”

第484章 劝导

张易之自然知道,韦兰心所谓的“他”,肯定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是六郎张昌宗。35zww.com不过,张昌宗现在的情况,还真不能单纯地用一个“好”或者“不好”来描述。而且,张昌宗现在的情况,张易之也没打算告诉韦兰心。所谓母子连心,要是让一个母亲知道他儿子现在在做那个行当,对这母亲来说,不啻巨大的打击了。

“你还关心他吗?”张易之反问。

韦兰心的眼中闪过落寞。她苦笑一声,道:“我知道,如今的我,已经没有资格去问他的情况。我也只能是每天在佛前为他祈祷一下,愿他幸福安康。你不愿和我提及他的情况,也是对的!”

张易之没有想到韦兰心竟然会如此说话,大大地出乎意料。他本来以为,好不容易自己来到突厥,韦兰心肯定会主动提出让自己将她带回大周的。

“我并非不愿提及他的情况,而是他的情况的确很复杂,三言两语的也难以说清楚。我有些好奇,你为何不亲自去看看呢?我想,就算是到了如今,他已经二十岁,成为了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也还是需要母亲给予的心灵慰藉,不是吗?”

带着明显的不悦,张易之说道。

韦兰心摇摇头,道;“不会的!将近二十年的时间,代表着什么,你还只有二十岁,自然不懂。我却是明白得很。太多的青丝都变成了皓首,太多的爱都变成了恨,就连当年煌煌的大唐帝国,都变成了大周帝国,当年的皇后,都变成了皇帝。你说,在这样悠长的岁月里,一个从来没有感受过母爱的孩子,如何还能记得他的生母呢?如何又会需要他的母亲呢?”

张易之知道韦氏现在的心态,就是自卑。她不是不想看见张昌宗,而是害怕,害怕见到他之后,得不到他的承认。三五中文网为此,她甚至宁愿逃避和张昌宗的见面。为今之计,还是要消除她这种心态,让她感觉到张昌宗对她的需要才好。

张易之道:“大娘你想错了,天下的物事,很多都是永恒变化的,而有些却亘古不变,亲情就是如此。不管是青丝还是皓首,不管是大周还是大唐,这些都没有办法改变血缘。别人我不敢肯定,我和六郎这么多年以来,朝夕相处。他的心意,我还是能窥透一些的。”

“他是一个看似阳光,实则深沉的人。他从不在人前流露出他的落寞,却总在月圆之夜,默默地向隅而泣。曾经有很多次,我都想出言劝慰他,但每次都只能假装没有看见。因为我知道,他在哀怜自己的身世,别人家都是一家子团团圆圆、和和睦睦的,就连我,至少也有一个生母在世。他却是怙恃皆失,只好空自落泪。”

“大娘,我知道这些年以来,你也一定是一直在想着他,念着他。就像方才你说的,你天天为他祈祷。可是,这有用吗?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信佛,即使信佛,你真的相信,你的祈祷力量,比起你见到他,直接在他的身边照看他,更能让他幸福安康吗?反正,要我的六郎的话,我宁愿选择一个能在身边给我笑容,给我慰藉的母亲,而不愿选择一万个在远处为我祈祷祝福的母亲!”

张易之侃侃而谈,一番话入情入理,韦兰心听了,脸上也泛起了为难的神色。她显然,是陷入了迟疑之中。毕竟,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就算是分别了二十年,自己的亲生儿子,肯定还是她魂牵梦绕的那个人。她肯定是极为渴望能看张昌宗一眼,和张昌宗说几句话,最好能抱着自己的儿子痛哭一番。

不过,韦兰心显然也有自己的疑虑。

“可是——”

张易之自然知道韦兰心的疑虑。她被人挟持到了突厥,不可能保住清白之身。这样回去的话,她娘家长安韦氏自然不可能重新接纳她这个女儿,就是定州张氏,也不可能承认她。那样的话,她还不如留在这草原之上,至少还有那来历似乎颇为不凡的弹琴女子庇护。

“我知道大娘在担心什么。长安韦氏的态度,我不知道。不过,我有信心相信,只要大娘回去,总有一天他们会承认你的。”

张易之的这个信心,来自于太子妃韦氏。他不知道武显什么时候会登上大位当皇帝。但可以肯定,只要武显上位,皇后必然是要掌大权的。凭着自己作为她女婿和救命恩人的双重关系,让她来想办法,逼迫长安韦氏承认韦兰心,实在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至于定州张氏。正如大娘所说,二十年的时间内,足够发生很多事情,我们的家族已经没落,而我们二房更是已经从家族之中独立了出来。就算他们不承认你,只要我们兄弟两个承认你,你的身份还是不能被质疑。更何况,如今的定州张氏,还是不怎么愿意得罪我的,让他们承认你,也不是很难的事情。”

张易之苦口婆心,娓娓道来,言语中透出强大的信心。

而韦氏却是连连摇头,道:“不可能的,不论如何,都不可能的,当年的事情——总之他们不会原谅我的!”

张易之听得“原谅”二字,心下猛然一沉。事实上,纵然张易之方才说了这么多,还是有一个前提的,那就是,当年张易之的父亲张道宁的死,和韦兰心没有半点关系。相反,若是韦兰心参与了谋害张道宁,张易之首先就不可能放过他。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就算是嫡母也不能例外。

张易之先前那样循循地劝导韦兰心,就是不怎么相信她会无缘无故地谋害自己的丈夫。而韦兰心这样一句话,反而让张易之生出了疑窦。

“大娘,我只想问一句,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怎样的?你愿意如实地回答我吗?”张易之认真地看着韦兰心的眸子,说道。

“我的话,还有人会相信吗?”韦兰心道。

“只要大娘肯说,我自然相信!”张易之断然道。

事实上,张易之敢说这个话,也不是没有理由的。他还真不大相信韦兰心和张道宁的死有关。因为,这次的会面,是韦兰心主动安排的。若是韦兰心当年做了亏心事,知道张易之来了,躲都来不及,怎么会主动约见呢?

而这,也是张易之见面之后,一直劝韦兰心回大周去,并没有主动追问当年的事情的根本原因。

不过,当年的事情,终究是一个巨大的疑团,张易之很想知道真相,整个张家也很想知道。所以,韦兰心愿意说出来的话,张易之绝对愿意听一听。

“是我害了你们的父亲啊!”

韦兰心一句话,就让张易之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没有想到,韦兰心居然会这么爽快,就承认了自己和张道宁的死有关。这让他先前的那些宽慰、劝导之言,统统都成了自抽嘴巴的废话了。就凭韦兰心这样一句话,就算她跪下来苦求张易之带她回神都,张易之也不可能答应。相反,纵然这韦兰心乃是张昌宗的生母,张易之也不可能轻易把她放过。

“那你能不能详细一点,把当年的事情说个清楚呢?”张易之强自抑下心中的冰寒气息,冷静地说道。他原先一直把韦兰心称作“大娘”的,这时候却偷偷地改了口。而在他的内心深度,已经开始在筹算着,一俟谜底揭开,他应该采取怎样的措施去惩罚眼前这个女人了。

第485章 往事

“五郎是不是在想,等我说完了这些,你就会掏出短刀来,结果掉我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韦兰心忽然转过身来,目注张易之,道。三五中文网

张易之一阵无语。事实上,他还真没这个打算。不论韦兰心是不是自己的杀父仇人,今天是不能对付她的。且不说能不能对付得了,就凭张易之大周时节的身份,即使成功杀人并逃脱,也会给他的使团带来无尽的麻烦。张易之不可能因为一己恩怨,把这么多人都牵扯进来。

“罢了,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我并不怪你,因为你身为人子,为父报仇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既然你这么想知道当年的事情,我就说一遍,至于说完之后,你打算如何对付我,你自己看着办就是。本来,这附近还有一些服侍浅云的婢女,都已经被我支走了。浅云自己也不可能来打扰你我。想来,不论你在这里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的!”

张易之知道,那“浅云”,应该就是那个弹琴的女子了。他有些好奇的是,韦兰心既然知道复仇不共戴天,为何却还偏偏要把这附近能支走的人都支走呢?这不是为自己动手创造机会吗?难道,她就那么有恃无恐,觉得自己不会对她下手?

有了这份好奇,张易之越发的想要听韦兰心说说当年的事情了。

轻轻地吐一口气,韦兰心道:“想当年,我还是个豆蔻少女的时候,也曾和许许多多怀梦的少女一样,憧憬着自己未来夫君的模样。他高大、俊朗,他温柔、体贴,他年轻有为,总之,明知道像我们这样大世家的女子,命运从不会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嫁给如意郎君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对于心目中那个‘他’的憧憬,从没有间断过——”

韦兰心的声音,似乎来自多年以前的过去,带着看尽世事的沧桑:“有一天,我终于在极为忐忑的心情中,当上了新娘子。***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那种极度紧张又极度期待的心情,二十一年后的今天,依然能清晰地回忆起来。那天晚上,我第一次看见了我的夫君,我诧异地发现,他和我做梦梦见的那个人,居然并没有多大的差异,甚至可以说比起我憧憬的那个人,还要优秀三分。五郎,你可以去照照镜子,想象一下你父亲的样子,不论其他,单论俊美,你得了他大半的遗传,但还是没有达到他那种程度的!”

张易之听得悠然神往。他并没有看见过父亲的样子,父亲甚至连一张画像都没有留下来。但听得韦兰心这样一说,他真的能想象当年父亲有着何等巨大的魅力。怪不得母亲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对两个儿子如此爱护,就连并非亲生的六郎,也是爱护到了极致,这恐怕也是她对父亲的感情所至吧。

“你父亲有着令天下所有男子都黯然失色的绝美容颜,也有让全天下女子都要沉醉其中的温柔体贴,他年纪轻轻,便已经政绩卓著,大家都把他当作未来的国之柱石。我韦兰心能嫁得这样的男子,就算只能当一天的夫妻,我也应该感觉满足了。何况,天可怜见,上天让我当了他四百三十七天的妻子,并为他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张易之听得又是向往,又是古怪。从韦兰心今日的模样,还有她当年的自画像上,张易之能想见她当年是何等的美丽动人。她和张道宁,可算是真正的金童玉女,天作之合了。而韦兰心这个“玉女”,对于张道宁那个“金童”那种到了极致的爱恋,直到现在,张易之还能从她的一言一语中感受出来。他越发的好奇,韦兰心最后又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要害死张道宁。

“我是长安韦氏的嫡女,当年嫁到你们张家,陪嫁的家奴有不少。其中大部分都是养娘、丫鬟。还有那么少数的几个,是男家奴。而这男家奴之中,就有韦满。”

提到这个“韦满”的时候,张易之忽然感觉到韦兰心的言语中,透出一种滔天的恨意。他诧异地向韦兰心望去,却看见她脸色平静,说话也绝无咬牙切齿之状,就连语气也极为平淡,这种恨意从哪里透出来的,张易之竟是看不出来。

“这韦满,年纪极小的时候,就卖身在我们家,被分在我身边随使。我和他那时候年纪都还小,也没有什么男女之防,关系也算是亲近。只是,后来我渐渐长大,也就逐渐疏远了他。不过,陪嫁的时候,我还是把他给选上了。当时的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的忠心。”

张易之终于开始渐渐意识到后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了……

“我和你父亲成亲一年多,那一年多的时间,可算是我这一辈子最为快活的日子了,我只感觉每一天,每一个时辰,每一刻,乃至每一个须臾,都生活在人间至乐的甜蜜里面。每一天,我除了用一双眼睛寻找着他的身影,注视着他的身影,就是盼望着他的身影。那种一时不见,就失魂落魄的感觉,我从没有体会过,但那时候却是感受得那样的清晰。后来,我们的孩子终于出生,看着六郎那稚嫩的模样,我悄悄地拿他和他的父亲比较一番,觉得这孩子长大以后,定然又是一个他父亲那样能勾走万千少女魂魄的男子。我的感觉,只有骄傲。”

“可是,就在我们两个喜气还没有褪尽的时候,你父亲忽然莫名其妙地病倒了。我当时真是急坏了,居然让韦满去找医师,然后家里来了好几个所谓的‘名医’,开了许多药方,施展了许多手段,不但没有见效,你父亲的病症反而愈见沉重。然后,终于有一天,你父亲躺在我的眼前,眼巴巴地看着我,撒手而去——”

韦氏并没有哭,她的眼中甚至都没有泪水。但她声音中透出的那浓浓的忧伤,令人闻之心悸。

“你这么年轻,永远也不能想象,一辈子至爱的那个人,就这样巴巴地在你的眼前逝去,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那时候的他,面黄肌瘦,浑然没有了往日那顾盼生姿的风采,但他那眸子里流露出的那种深深的留恋,我至今历历在目。一闭上眼睛,我总能恍惚看见他在我身边和我说话……”

“而就在你父亲走后第三天,韦满找上了我,说要带上我一起逃走,因为张家本族一定会派人前来查究事实真相。我当时一听此言,心下就明白了,韦满害了我的二郎,害了我一家,但他之所以害二郎,都是因为我!”

张易之听到这里,猜测得到证实,心下反而一松。不管怎么样,这事情和韦氏,并没有关系,这就好办了。

“我大怒,命人把他给抓起来送官。我要让这个害死我丈夫的恶奴为他偿命!可是,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并没有人来应我的话,而他却在这时候,露出獠牙,将我抓走。”

“这以后,张家果然派人来追我们两个。本来,他要逃走并不难,因为张家终究不是官府。但我并不打算让他如愿,几次三番地偷袭他,让他大受影响。最后,他只好一咬牙,把我绑到了突厥。到了突厥之后,他已经是穷途末路,从家中贪墨所得的钱财早已花得一文不剩,他陷入了更加难过的境地。而我,虽然饿着肚子,心下却是前所未有地畅快,我只希望这时候忽然出来一队突厥骑兵,把他当成奸细,砍死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诅咒的力量,这时候真的出现了一队凶神恶煞的突厥骑兵。”

第486章 自责

“哦,你就是这样,被掳到黑沙城来的!”张易之听了一阵子,终于表态:“这样说起来,当初肯定是韦满那个恶奴用度害死了我父亲,和大娘你并没有什么关系。35zww.com甚至,你自己也是受害者,因为这件事,被我张家误会,没了丈夫,又和儿子分别了这么多年。你又何苦如此自责,甚至不愿回大周呢?”

对于韦兰心的话,张易之是十分相信的。因为韦兰心实在没有必要欺骗自己,她撒谎,甚至还不如不找自己说这些事呢,反正也不可能有人来逼她提及这些往事。

“是我,是我害了他!我若不嫁给他,他不会那样年纪轻轻,就枉送性命,他和你母亲,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恩爱无比。又或者,当初我选择陪嫁人选的时候,没有把韦满那个孽畜放进名单里,也不会有事。甚至,我小时候若是不和韦满那畜生走得那样近,甚至找个借口把他给卖掉,你父亲都不会……总之,一切的罪业,都是我造成的。韦家不接受我,我不怨他们,你们张家误会我,痛恨我,更是理所当然。这些年,让我饱受思念的痛苦,见不到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是我的报应啊!”

韦兰心嚎啕大哭,声音悲切,好像把许多年没有流的眼泪,都在这一瞬间催发了出来一般,怎么止都止不住。

张易之一阵无语,人善于忏悔,能发现自己的错误,是好事,不过,这人的逻辑,实在是太强了,纵然身为张道宁的儿子,他也有些目瞪口呆,难以理解。

在旁边手足无措地看着韦兰心哭了一阵,张易之终于忍无可忍,高声喝道:“不要哭了!照你这般想法,这事情更加不是你的错了,而是全世界所有人的错!”

韦兰心被张易之这么一喊,愣了一下,抬起头来,用她那还闪烁着晶莹泪光的一双眸子,盯着张易之。三五中文网

“首先,你父母有错,谁让他们当初买了韦满,并且把他安排到你身边呢?韦满的父母更加有错,谁让他们生下了那个孽畜呢?我祖父有错,谁让他选择和你们韦家结亲呢?我父亲自己有错,谁让他没有看出韦满的狼子野心呢?张家的下人统统有错,谁让他们轻易被韦满控制呢?还有你的亲朋好友,我父亲的亲朋好友…….总之,和你们几个人有点关联的,统统都有错,不是吗?大娘啊,照你这么说来,谁没错,哪一个人没错?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做人就是要恩怨分明,是你的错,你就该担着,不是你的错,你若是替人去承受了,那真正犯错之人,罪业不是没有了吗?”

韦兰心这些年以来,一直沉浸在深深的自责之中,根本没有去想这些问题,如今听得张易之这么一说,竟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好像朦胧中张开了一只一直闭着的眼睛一般,看清楚了许多从来没有看清过的事情。

“真的,不全是我的错吗?”略带着一些迟疑,韦兰心呓语一般地问道。

“和你全无关系!”张易之斩钉截铁地说道:“唯一的凶手,就是韦满!好了,大娘,你还是和我说一说,那韦满后来如何了,既然是天可怜见,让我来到了这黑沙城,若是能寻到自己的杀父仇人的话,定要手刃了他!”

“你杀不了他了!”韦氏苦涩地摇头,道:“当年,把我们掳来的那人,便是默啜,也就是如今的大汗。那时候,他还只是默啜特勒,左贤王而已。那一天,他恰好外出行猎,撞见了我们。把我们抓走,成为奴隶。”

“那韦满小人阴险狠辣,诡计多端,又长袖善舞,极能讨好人,很快就得到了默啜的重视,成为了他身边的谋士。有一天,他终于向默啜提出,把我赏赐给他。那时候的他,在默啜心目中已经有了一定的地位,没有拒绝他。好在,这时候,我遇见了圣女,如非遇见圣女,我甚至还要被这无耻的家奴玷污!”

“圣女?”张易之听得这两个字,忽然想起了外面的那个“浅云”。

“突厥人一向信奉的,有两大宗教:摩尼教和袄教,就像中原的释教和道教一样。以前,摩尼教在突厥一直占据上风,后来出了一个火云圣女,她有绝代风华和绝世风姿,极其善于传经布道,一张嘴能抵得住千军万马,不仅普通的信众对她虔诚膜拜,就连那王室之中,也有不少人是她的信众。她横空出世,带领着袄教,把摩尼教彻底地压制了下去。那一天,她挑选下一任的圣女,万千的突厥十岁以下的少女,都集中在一起,任她选择。不想,她居然在人群中,选择了一个当时只有三岁,刚从汉人的地方掳掠过来的小女奴。这事情,当时极为出乎大家的意料,引起了偌大的反应。但火云圣女只会无双,辩才更是无敌,还是把反对的声音给压了下去。”

“不过,浅云那时候也是极为古怪,几乎所有人抱着她,她都要哭,不论是和颜悦色地哄骗,还是凶形凶相地恐吓,她一概以哭声作答。火云圣女随手拉着我,让我抱住浅云,不想浅云就这样止住了哭声。也许这就是命运吧,她这一停住了哭泣,救了我的性命。因为当时,我已经做出了决定,若是默啜一定要将我赏赐给韦满的话,我定要立即自刎。而浅云也因为这一停止哭泣,成为了高高在上的圣女,免去了日后成为他人女奴,被主人家玩弄之后到处赠送的命运。”

张易之听得一阵恍然。原来这“浅云”乃是这一代的袄教圣女!傲娇也叫火教,信奉的是火,怪不得她身边是侍女,穿的是一身火红色的衣服。也怪不得大多数的牧民看见她的侍女,如此尊敬。剩下的那一部分如此不友好,想来应该是摩尼教的信徒了。

“这么说来,这浅云圣女,倒是大娘一手带大的?”张易之的心里头,不知闪烁着什么样的光芒,问道。

“不错,她到了七岁的时候,火云圣女就在她风华最为灿烂的时候,浴火重生了。浅云就在那时候,接任了圣女。大约是宿命吧,也有可能因为我们两个都是汉人,都是被掳掠而来的,她从小就信任我,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开始教她汉人的东西,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还有一些汉人的礼仪。她聪明伶俐,每每举一反三,很早就在这些领域超过了我。后来,她渐渐长成,开始渐渐散发出不下于当年的火云圣女的风华,再次引起了王室的轰动。这‘醉月湖’,就是默啜出钱修建的,为了表示对傲娇的皈依,他后来登位之后,甚至把王宫也修建成了‘醉月湖’一般的风格!”

张易之听得冷笑一声。所谓“皈依”和“虔诚”,对于默啜这种人来说,不过是手段而已,作为一个有为的君主,谁要是真的一心一意信仰一门宗教,就是一种大灾难。梁武帝、南唐后主李煜、宋徽宗赵佶都是都是例子。

默啜比起这些皇帝来,不知要英明多少倍,自然不会傻的献身于宗教的。宗教,对于有为的君主来说,不过是统治手段而已。

“这么说来,韦满这人,现在还是默啜身边的谋士了?”张易之对于宗教的事情没有兴趣,径直问起了自己的仇人。

“不错,此人没有官衔,不过权势非同小可,极受默啜器重,你恐怕对付不了他的!”韦兰心叹息道。

第487章 拜别

“是吗?我还真有些不相信了,他一个卑贱的奴才,做下了罪恶滔天的勾当,难道还能受苍天的庇护,逃脱应有的惩罚吗?”张易之鼻哂一声。三五中文网

“可是,韦满不同,我这些年以来,无时无刻不在祈祷他早点下地狱,可是,他却一天比一天过得快活。我听说——”

“听说什么?大娘,你放心,我不会硬拼的,这个韦满,他必须要死,但我不会现在就巴巴的跑上去一刀砍了他,因为我还有许多兄弟,他们跟随我出使突厥不容易,我不能让他们为了额我的事情,白白丢了性命。”张易之截入道。

“可是,据说几年前的默啜篡位大事,都是这个韦满在幕后进行的总策划。当时,暾欲谷都是忠于骨咄禄的,也无力回天,只能向默啜表示效忠。可见,这韦满如今的地位是何等的高,你想要对付他,实在是太难了!”韦兰心担忧地说道。

张易之听了,心下一动,不忧反喜:“当年那件大事,居然是他在幕后策划的吗?那可真是好得很哪!”

“这件事情,大娘你就不必操心了。如今,我只问大娘一句,如果我有办法带走大娘的话,大娘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回去看一看如今极为需要你的六郎?”

心下暗暗谋算着对敌之策,张易之嘴上却换了个话题,问道。

“我——还是不回去了!”韦兰心的态度显然比方才软化了一些,可见张易之的劝解,还是有效的。但最后,她还是选择了拒绝。

“为什么?”张易之却没有了方才的耐性,他真是有点恼火了。要知道,他现在觉得,唯一有可能把张昌宗从宫中拉出来的人,就是韦兰心了。韦兰心不回神都,张家包括他张易之本人,还是有可能覆亡在宫廷乱斗之中。三五中文网

韦兰心轻轻地把目光转向了门外,看着那林荫的背后,影憧憧的六角亭子里,那个若有若无的窈窕身影,道:“你看见了,浅云是一个看起来很坚强的女子,可内里却十分的脆弱。我和她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彼此已经难以割舍了。若是我也离她而去,我敢肯定,她会崩溃的。六郎没有我,还有你,还有你母亲。看得出来,你是一个悌顺的孩子,而你母亲当年和我就是至亲的姐妹,我知道她不会薄待六郎的。浅云不一样,她只有我,我若离她而去,她就一个能说心事的人都没有了。我又怎么能忍心在这个时候,离开她呢?”

张易之有些语塞。韦兰心这话,也是出于好心,并没有什么不对。毕竟,浅云圣女,如今也算是她的养女了,将近二十年的感情,想要一朝放下,也不大可能。不过,张家,尤其是张昌宗,如今太需要韦兰心的出现了。

咬了咬牙,张易之道:“既然如此,咱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浅云圣女,也一起带走不就是了!大娘你不是说了吗?那浅云圣女,也是从咱们汉人的地方掳掠而来的。看得出来,她对于故国,也是十分怀念的,不然的话,也不会把‘醉月湖’的风光,布置成眼前的这般景象了。”

韦氏一脸惊讶地看着张易之,仿佛看着一个疯子一样:“五郎,你,你这话可不能出去胡说!浅云乃是袄教圣女,在信众之中,有无上的威信,不说你弄不弄得走她,就算能弄走,两国为此交兵也是必然的事情,你是大周时节,引起两国交兵,回去能交代得了吗?”

韦氏到底是豪门出身,对于政治,比起一般的女子,要敏感了许多。

张易之冷笑道:“这个,大娘你就不必操心了,我敢保证,我若是弄走了浅云圣女,不但不会有罪,反而会有功!”

“可是,就算如此,你也弄不走她。你那天也看见了,她身边是有人保护的。事实上,暗中保护她的势力,远远不止那四个人!”韦兰心又说道。

张易之有些奇怪地说道:“浅云圣女既然是圣女,难道不能支走她这些护卫吗?”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韦兰心苦笑道:“默啜这人,不会信任任何人的。浅云纵然身为圣女,他嘴上不说,心下也不相信。他派来保护浅云的这些人,都是摩尼教的教徒,这些人,明里是保护浅云,实则是监视,你明白吗?”

张易之暗忖:“怪不得,那天那四个家伙的态度如此奇怪,对浅云圣女也似乎并不怎么买账。原来,他们根本就是浅云圣女的敌人!这么看来,这默啜可汗也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制衡之道玩得简直炉火纯青,居然派摩尼教徒来‘保护’袄教圣女!”

不过,张易之并没有慌张,他淡淡一笑,显得胸有成竹:“大娘你不必着急,只要有心,一定能成事。你这些天,就好好地和浅云圣女沟通一下吧,只要她有心离开草原,前往我大周,我自然有办法把她安全送离!”

韦兰心有些迟疑:“你,真的有绝对把握吗?”

张易之拍着胸脯道:“此事也关乎我自己的性命,我总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吧!”

其实,他心下是真的一点把握都没有。毕竟,这里是满眼是敌人的黑沙城,而不是神都城。想要在这里带走一个万众瞩目的人,真是太难了。不过,韦兰心既然把自己和浅云圣女绑在一起,不救走浅云圣女,她也不走,张易之也就没有了选择,他当然乐得表现得有信心一些,给韦兰心吃个定心丸。

韦兰心将信将疑,也就没有多说什么了。张易之反倒是想起了一事,遂问道:“既然那些护卫都是监视圣女的,你们这样公然邀请我,难道不会有问题吗?”

“没有关系,圣女竟然会接见外国的来使,还有一些刚刚从外地前来黑沙城的突厥大将,向他们传经布道,宣扬袄教法旨,劝他们皈依。这是圣女的天然使命,就算是默啜也不能过问,你回去之后,只要说圣女劝你信奉袄教,便没有关系了。”

张易之点头,暗暗觉得,突厥这边的宗教势力,看来是真的很大。在汉人的朝廷里面,宗教包括六经名教都是皇帝统治万民的手段。就拿唐朝来说,为了显示自己的出身高贵,赢攀上了李耳这个老祖宗,然后以道教为国教。到了武则天登位,为了显示自己神佛转世的正统地位,又把佛教定为国教。其实,李渊、李世民这些大唐皇帝固然不信道,武则天看起来也不像是一个佛教徒。

而在突厥,这种情况则完全不一样。大周的宗教信徒只占了少部分,大部分百姓,都是无信仰的。而突厥这里几乎每个人都信仰一门宗教,不是摩尼教就是袄教。宗教势力大到了连可汗都要忌惮几分的地步,也难怪默啜也不能完全控制浅云圣女的一举一动,只能监视。

“不过,你在这里太久了,也容易引起怀疑。毕竟,那些护卫都是摩尼教徒,他们总是要想办法无事生非的。所以,没事的话,你就尽快回去吧!”韦兰心又说道。

张易之也正要告辞离去,便点点头,拜别了韦氏,走出了木屋。

来到那桥的中央,经过那六角亭的时候,张易之特意转头过去,向浅云圣女微微一笑,算是打个招呼。那一向云淡风轻,从不见笑脸的浅云圣女,居然也回了一个微笑,顿时就像山花烂漫一般,让人炫目。

张易之一惊,暗暗忖道:“看起来,那火云圣女应该是掌握了一门什么特别的媚术,传授给了浅云圣女,这小妞才会有如此的魅惑潜质,我倒要小心这女人了,别陷进去!”

第488章 孤身拜访

自从一大清早收到赫提钵的消息之后,阙特勒便一直没有出门,只是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帐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他的帐内,一直是静悄悄的,谁也不知道他在里面做什么,想什么。

他这种状态,引起了奴隶们的注意,大家都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触怒了主人,被主人施以严酷的刑罚。一时间,周围很大的范围之内,都是鸦雀无声,帐外那些奴婢牵马引羊经过,脚步也是一深一浅,绝不敢多发出一点声音。这种安静,可算是到了一种诡异的状态。

忽然,门外闯进一个奴隶什长来,慌慌张张地禀报道:“不好了,阙特勒,那人来了!”这奴隶什长不是别人,正是阙特勒刚刚提拔的赫提钵。他得了赏赐,立即履新,一刻也不曾耽误,现在已经是正式走马上任了。他对于现在的职位极为满意,一刻也不想耽搁,就开始旅行他的职责了。

“谁来了?如此慌慌张张的!”阙特勒有些不满意地问道。对于一个第一天上任,就展现出毛躁脾气的奴隶什长,他是不会喜欢的。

“张将军,那个大周使节,张将军他来了!”赫提钵并没有变得更加从容一些,反而越加的慌张了。

“啊!”阙特勒一听来者居然是张易之,面色也是阴晴不定。他现在,对于张易之的忌惮,是前所未有的深。毕竟,张易之掌握了一个他的天大把柄。而自己虽然要出手对付张易之,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来了多少人?”阙特勒沉声问道。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周围,他已经在筹算着,要是直接冲突起来,自己会不会吃亏。他虽是突厥公认的未来第一勇士,也知道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所以,他几乎从不自恃武力,将自己置于危墙之下。

“就——”

“就我一个!”赫提钵一言未了,帐外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www.65txt.com阙特勒定睛看去,却见张易之轻轻地走了进来,脚步轻松,神态从容。阙特勒见了,顿时产生了一种幻觉,感觉这人似乎正走进他自己的家中一般,而他阙特勒倒像是此间的客人。这种发自内心的从容,实在是让他疑惑,又有些震惊。

“难道这厮还不知道我敢对他下手?”阙特勒暗暗忖道:“他难道以为自己掌握了我的把柄,就可以一心一意地要挟我吗?若是如此的话,他就太小觑我阙特勒的胆识了。我若是那么好对付的,还是骨咄禄可汗的儿子阙特勒吗?不过,我倒是挺佩服这厮的胆识,掌握了我这样大的把柄,竟然还敢独自上门,一点也不怕我杀人灭口!”

一抹阴鹫,缓缓地划过阙特勒的内心。

张易之坐下了,并没有等阙特勒请他坐下,他就毫不客气地坐下了,然后,他回头向赫提钵道:“我和你们特勒有话要说,你且下去吧!”

那赫提钵不过是一个奴隶,却也会一点汉语,这也是他被派去查探大周使团的原因所在。张易之这句话很浅白,他自然听得懂,有些为难地向阙特勒望去。他也想不到,一般的汉人,都讲究个知书达理,举止要符合礼仪,而这哥们倒好,一进来就摆出这样的高姿态,让人不讨要都难了。

“真是白白长了一张漂亮面孔,骨子里竟是这样一个草包!”赫提钵当然不会听从张易之的,反而暗暗讥讽。

“好了,你退下吧!”阙特勒若有深意地望了张易之一眼,也向赫提钵道。

赫提钵微微一怔,终于应了一声,退了出来。

赫提钵一走,偌大的帐内,就剩下了两个人。这两个人昨天晚上之前,相处还可以说是相当的愉快,如今却很有几分各怀鬼胎的意思了。两个人同时望向了对方,同时发笑,而且都不知道对方在笑什么,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这气氛,真是怪异到了极点。

半晌,还是张易之先开口,他睃巡了一下四周,用同情的语调说道:“哎呀阙特勒,你这个特勒,至少相当于我们大周的郡王了,这府邸,倒真是简朴得很哪,我感觉,好像一个大臣的居所,都比你好多了,更比不上我们大周的一些小小的官吏!”

这么赤果果的挑拨离间,阙特勒自然明了得很,他很疑惑,这厮到底是干什么来了,难道就来书说这些没用的废话吗?

“承蒙张将军关心,本特勒节俭惯了的人,对于衣食、住宅、美色这些身外只需,比起一般人来,要淡漠一些。”阙特勒道。

“嗯,也难怪,胸有大志嘛!”张易之漫不经心地说道。

阙特勒的脸色顿时变了。在突厥这种草原之上,一般的可汗对于自己的儿子,实行的都是丛林法则,谁能在竞争中胜出,谁就成为继承人。所以,突厥的特勒几乎从来都不会掩饰自己对汗位的渴望——即使在可汗面前,也是这样。

可是,阙特勒不一样,他虽也是特勒,却是可汗的侄子,而且当初他兄弟的汗位,还是被他叔叔给抢走的。阙特勒但凡稍微显示出一点野心,必然是一个身死之局。默啜可汗杀伐果断,绝不会容许一个将来会威胁自己儿子乃至本人位置的侄子成长起来的。

换言之,张易之这句话,看起来似乎不经意,要是阙特勒顺口应和,往小里说自然甚事都没有,往大里说,便是图谋不轨了。阙特勒听了,岂能不怒。

“张将军,你乃大周使节,来我突厥,是为了促进两国之间的万世友好,而不是挑拨离间,破坏我们突厥内部团结的吧,你这样说话,是何用意?”阙特勒忍着怒火,道。

张易之显得极为无辜,茫然地耸耸肩,道:“阙特勒何出此言,我不过是就自己的所见所闻,随意地感慨两句,怎么就至于上升到了阙特勒所说的那个境地了呢?罢了,罢了,既然阙特勒不喜欢,我不说便是!”

阙特勒“嘿嘿”冷笑两声,盯着张易之道:“张将军,‘奸不厮欺,俏不厮瞒’,大家都是明白人,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我想你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来了,还是打开天窗,咱们说说亮话,岂不是好?也免得这样绕来绕去,说不定绕到一半,下面的话就没有办法继续了,岂不是可惜!”

张易之也笑了:“阙特勒果然是明察秋毫之末,实在是令人佩服。既然你这样说了,我再遮遮掩掩,便是小儿女情态了,也罢,咱们就直说了吧!我想,阙特勒也的确是应该对我的来临,感觉奇怪的,因为我来此之前,你一定正在谋算着如何对付我,对不对?”

阙特勒的脸色再次略略一变。但他脸皮之厚,无与伦比,短短的一瞬息之后,脸色就回复了正常。

“张将军这玩笑开的,实在是一点也不好笑!”阙特勒面上在笑,嘴上却说不好笑。倒也有趣:“你来上国来使,乃是我突厥的贵宾,莫说是我,就算是我们可汗,也是要好好招待的,我又如何会去谋算对付你呢?此言再也休提,否则传扬出去,我阿史那.阙可真要成为突厥的罪人了!”

张易之摇头:“阙特勒一边让我说亮话,一边自己又不说亮话,可真是奸猾得很。不过,我个人是十分欣赏你这种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格的。也罢,我就不逼你承认你的那些事情了,我这次来,主要还是想和阙特勒化干戈为玉帛,好好结交一番。”

第489章 挑拨离间

“化干戈为玉帛?”阙特勒眼珠子一转,道:“张将军这话,我就不明白吗?咱们不是一直相处得很好吗?哪来什么干戈要化解?”

这厮倒真是小心得很,到了这个时候,出言还是极为谨慎,竟是稍有一点圈套嫌疑的话,都不肯承认。***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张易之也不由得暗暗有些佩服,说到底,这阙特勒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小孩子,居然有如此的小心,也真算得上是一个变态了。不过,所谓‘见叶知秋’,从这里也可以看出,默啜可汗给阙特勒兄弟的压力又多大。能让一个小小年纪的人,变成城府如此之深的家伙。

不过,眼下却不是佩服或者赞美的时候,张易之站起身来,立即就走,嘴里说道:“既然阙特勒如此没有诚意,咱们之间的谈话,就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

张易之之所以敢起身就走,就是觉得自己手中掌握的筹码,远远大于对方。阙特勒联合弋特勒谋划大周钦差使节的事情,他已经有了完完全全的了解。虽然没有真凭实据,也足够给阙特勒很大的心理压力了。

张易之相信,阙特勒一定会叫住自己。到时候就变成他主动要谈判,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看起来似乎是张易之在求着他谈判了。这两者之间的差别,看似极小,实则有若云泥。

十步,九步,八步……

马上就要走出门外了,张易之的脚步没有任何迟疑,任谁也看不出,他还有回头的意愿,人们从他的脚步里,只能看见一往无回的气势。

三步,两步……

张易之的脚步非但没有减速下来,反而加快了。在这一片刻,他下定了决心,如果阙特勒不把他叫回来,他宁可立即回去,绝不回头。35zww.com当然,这样一来,他这次突厥之行,想要完成所有的目标,就不大现实了。但纵使如此,也比被动回头,让阙特勒这种人掌握了主动的好。

“张将军留步!”就在张易之踏出最后一步的那一刻,阙特勒出口喊住了他。

张易之就势停住,心下暗暗佩服这阙特勒实在不愧是未来的人杰,真不是一般的沉得住气,居然能观察自己的行动到了最后一刻,才叫住自己。

缓缓地转过身来,张易之冷笑道:“阙特勒,既然咱们之间,没甚好谈的,你还叫住我作甚?遮莫是要消遣下官吗?下官再怎么说,也是一国的使节,你虽贵为特勒,也不能轻易消遣的!”

阙特勒的眸子转了两下,似乎是要发作,但最后,他的眼中闪过一抹不甘,还是缓缓地来到张易之面前,道:“张将军言重了,方才言行有所冒犯,不要放在心上,我这里向你赔礼道歉了!”

张易之见阙特勒终于降低了姿态,知道这借坡下驴的机会到了。他也不想将阙特勒压迫过甚,闹到最后不可开交。

“罢了,方才我也有一些言行上的不妥之处,咱们算是扯平了!”张易之摆摆手,意思是将让这一切都随风而去,他不想纠缠。

阙特勒拉着张易之重新坐下,道:“方才张将军说到了‘化干戈为玉帛’,这是一个很好的提议,不知将军打算如何化干戈为玉帛?”

张易之道:“其实,阙特勒或许也已经知道了,你谋算我们使团的事情,弋特勒早已完全招供出来了。我现在手头上,有一些证据,证明这件事。”

阙特勒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拿浅云圣女威胁弋特勒,本以为弋特勒早已被浅云圣女勾去了心魄,必然会拼死维护自己,不想最后这厮还是把自己给招供了出来。更可恶的是,他的老师暾欲谷也站在弋特勒那一边,连个对质的机会都不给。

现在,张易之提出这件事,他是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极为难堪。

“阙特勒不必紧张。其实,本将军也知道你的心思,那默啜可汗乃是篡位得来的汗位,而你们兄弟二人,才是真正的骨咄禄可汗的亲子,占据着突厥的正统。你想要搅出一些风雨来,为自己的壮大、甚至是重新登上汗位做准备,也是很自然的事情。你所针对的,乃是大周使节这个职位,而不是我张易之本人。所以,严格来说,咱们之间并无仇隙!”

阙特勒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张易之所说的这些,都是事实,但他不可能承认。但若是矢口否认的话,张易之会转身就走,对他也是很不利。所以,以沉默作为回应,对他来说,反而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不过,阙特勒,你知道不知道,其实你的这番做法,实在是多此一举了。”张易之笑笑,继续说道。

“哦,愿闻其详!”阙特勒终于开口。

张易之道:“自古和亲,都只是权宜之计,想借此买来和平,是不可能的。这次的和亲,只是为了突厥契丹人而设的。我已经得到了消息,说是契丹人已经被我们两国的联军击败。阙特勒,你想一想,以前在这北疆,还有契丹和突厥、大周三方势力相互纠缠,彼此平衡,都形成了多次大战。如今是两虎为邻,岂能不相互争斗?这样的和平,能持续多久?”

阙特勒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张易之,半晌才长出一口气:“真想不到,你身为大周使节,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也可见,你们大周对于和平的诚意,是多么的浅薄!”

张易之丝毫不以为意,道:“阙特勒这话,实在是不符合你的睿智与深沉了。你应该很清楚,两国之间,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恒的友情。像和亲这种手段,若是能买来长久的和平,我们两国之间这么多年的征战,岂不都成了笑话?”

“你说的不错!”阙特勒略略沉吟了一下,道:“你那句两国之间关系的概括,十分的精确。也许,我前段时间谋算的那件事情,真是太愚蠢了,或许过不了多久,突厥和你们大周之间,就要有一场大战了,根本就不需要我这样播弄是非,这一次,我倒是枉做小人了。”

他既然看出张易之是明白人,也就没有继续装下去,爽快承认了自己做下的事情。

“不过——”顿了顿,阙特勒又略带警惕地望向张易之,道:“既然两国之间,将要交兵,你又来找我作甚?遮莫你以为,我会在关键时刻,倒向你们大周吗?我可不是一个蠢人,我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若是两国交兵,我自然会一心一意地站在突厥这一边!”

张易之断然道:“阙特勒快人快语,说的不错!我也不是那愚蠢之人。我知道,阙特勒既然是阿史那家族的子孙,自然不可能轻易出卖自己的姓氏!我来找你,是和你商量另外一件可以合作的事情的!”

“哦,合作?”阙特勒眼神一动。

“不错,合作!”张易之道:“阙特勒,你也知道,其实咱们两国之间所谓的交兵,都是突厥在不断地挑衅大周,从没有大周先向你们挑衅的先例,对吧?其中固然有两国国情不同的因素,不可否认也有默啜可汗个人的因素。所以,我们大周皇帝,还是很乐意看见你们突厥换上一位更加明智一些的可汗的——”

一言未了,阙特勒冷笑着插入:“张将军好心机,还说不是挑拨离间,挑拨我们君臣之间的关系,比起一般的挑拨离间,只有更严重,而不会更加轻松的吧!也好,我今天就把你拿下,等可汗凯旋之时再交出去。倒时候,任你再如何巧舌如簧,都无济于事了!”

第490章 巧言令色

张易之“哈哈”一阵狂笑,直笑得前俯后仰,死去活来,似乎这就是他听见的最好笑的事情一般。三五中文网

阙特勒的神色阴晴不定,在旁边冷冷地说道:“你不要学说客那一套,用笑声来掩饰你的震惊,这一套对我没用!我阙特勒可不是你装神弄鬼就能吓倒的!”

嘴上这么说,他却终究没有真的招呼外面的人进来抓住张易之。

张易之却并没有理会阙特勒,还是一直狂笑,而且听见这话之后,笑得愈发的狂烈了,整个人都好像要笑爆掉一样。

阙特勒终于忍不住了,怒吼道:“有什么好笑的,你给我说说,有什么好笑的!”

张易之却还是一味狂笑,好半晌之后,才渐渐止住。笑到最后,他实在是忍不住了,暗忖道:“以前看那些小说,说说客上门,往往都是一阵狂笑,就会被对方请上座,然后好酒好肉招待,最后还‘先生’‘先生’地请教玄机。这小子倒好,差点就没把他给忽悠转,好在哥还算有演戏的天赋,一次性能持续笑这么久。娘的,苏秦张仪之类的说客,都没我这本事吧。可真是累死我了!”

“说,给我说,有什么好笑的?!”一俟张易之停下,那已经被他笑得快要疯掉的阙特勒再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厉声问道。

张易之故作不屑状:“我只笑你身为一代英雄之子,却一位苟延残喘,连那草原上随便一个牧民都比不上,真是太有辱你高贵的出身,荣耀的姓氏和显赫的身份了。你这样的人,本应该和你府里的这些奴隶们,换个身份的!”

“你——”阙特勒素来冷静,被张易之这样肆无忌惮地讥讽,也不由得狂怒。但就在这关键时刻,他又再次冷静了下来,颤声道:“好,好!又是挑拨离间,嘿嘿,你以为我会上当吗?你今天巧言令色这么久,没有任何结果,一定很失望吧!”

张易之的确是很失望,他也毫不掩饰地表现出自己的失望,并且宣之于口:“我当然失望!你既然说我在挑拨离间,为什么却不敢等我把话说完呢?若是你觉得我挑拨不动你,你大可不必在意。三五中文网若是你明知道是挑拨,还被说动,这还算是挑拨吗?”

阙特勒的脸色微微一变,双目怒视着张易之,良久才点头道:“好,既然你这么说了,我明知道你这是激将法,也要试一试,听一听你如何能挑拨得动我!”

张易之暗暗松了一口气。阙特勒能听自己说,事情就算成功了一半。若是他根本不愿意听自己说,那就算自己浑身是嘴,也没有发挥的余地。

与此同时,张易之也略略有些紧张。要知道,接下来他的一番话,不仅关乎他这次能不能取得偌大的功绩,甚至有可能关乎他自己的身家性命,非同小可。而且,阙特勒这厮年纪轻轻,真不是那么好忽悠的。

“我方才已经说过,两国之间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所以,阙特勒尽可以放心,即使有朝一日,你在我们大周的帮助之下,登上了突厥的汗位,我们也不可能要求你一定要臣服于大周,我们甚至都不会向你提出任何的条件。因为,事实上,到那时候我们再提条件,也已经是无济于事了——你并不是一个会轻易受人摆布的人,不是吗?”张易之缓缓地开口了。

阙特勒微微一愕:“你没有任何条件,只是想扶我们兄弟上位?为什么?你可不要说什么默啜篡位,你看不惯之类的幼稚话。那种话只合说与三岁稚童听听,我阿史那.阙可不愿听取!”

“当然!”张易之点头:“和明白人,自然要说明白话!事实上,我们大周之所以想要换掉默啜,唯一的理由,就是因为他为人太过残暴,时时侵扰我们大周的国境,令我北疆时时难以安宁。这个理由,难道还不足够吗?”

“足够!当然足够!”阙特勒点头,脸上却升腾起冷笑之色:“可惜,我们突厥人天生就要劫掠的,不然的话,我们都要饿死。就算换了我当可汗,也不可能改变这一切,所以——”

张易之摇头,插入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其实呢,我大周天子明察秋毫,自然知道两国永息干戈这种事情,几乎是不可能的。就算换一个可汗上来,也不大可能从根本上改变双方的关系。所以,我们不会对你提出任何要求,因为,我们大周现在只是对默啜失望,仅此而已。此人凶横太过,对我大周进行发动了太多的杀伐和劫掠,罪孽深重,若不除之,则我家陛下难以对千千万万受害的黎民百姓作交代。”

“说的好!”

阙特勒竟然鼓起掌来,眼里却满是戏谑之色:“只是,万一我们兄弟上台之后,并不比默啜做得更好,甚至变本加厉,对你们大周进行劫掠,你们又该怎么办呢?”

张易之注意到,这阙特勒口口声声从不说“我”,而是一直都以“我们兄弟”来代表他这一方的立场,可见他和他那位兄长之间的关系,还是很好的。或许,这也是一条可以利用的线索呢。

当下,张易之不动声色,肃然道:“阙特勒明鉴,方才下官已经说过,两国之间是没有永恒的友谊的。咱们之间的合作,是建立在有默啜这样一个共同的敌人基础之上的。默啜一旦不在了,咱们之间的合作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以后的路,自然要阙特勒你自行选择了。你若是选择和我们大周友好,我们极为欢迎,若是你一意孤行,要走上默啜的老路,我们大周自然也只能放下这段曾经的友谊,重新估量一下你我之间的关系了!”

这话可算是直白到了极点。深层次的意思就是:“你小子要是到时候也学默啜,那我们还有可能重新扶持一个‘阙特勒’出来将你推翻!”

阙特勒这种人,一点就通,自然是立即明白了张易之的意思。他没有发怒,因为他知道,越是这样不中听的话,反而越接近实话。若是张易之口角生花,不停地承诺、保证,以许许多多看得见模不着的利益来诱惑他,他反而会怀疑张易之的诚意。

问题是,饶是阙特勒有些相信了张易之的诚意,一时之间,他也无法做出决定。因为这事情太过重大,一个考虑不完全,就是身首异处的结局,非同小可。而且,张易之现在也只是口头上说说,具体行动还没有看见,也不好轻易应承。

当下,阙特勒道:“张将军,此事事关重大,我不能轻易下结论。我只是想请问一下,你会如何襄助于我呢?”

张易之从容地说道:“首先,上次你策划的刺杀事件,自然是要一笔勾销的。我可以亲自去找暾欲谷,将此事彻底抹平,就当没有发生过一样。其次,阙特勒或许也已经知道,我今天去见了什么人了吧?”

“圣女?!”阙特勒失声道:“难道你——”

张易之故作神秘地点了点头,道:“阙特勒不要误会,圣女冰清玉洁,和我之间并没有任何特别的交情。不过,你也应该知道,圣女并不喜欢默啜,因为默啜此人对她的美色觊觎已久,他甚至把王宫也按照‘醉月湖’的景色布置了一遍,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更主要的是,圣女的养母韦氏,和默啜身边的谋士韦满,有刻骨的仇恨——”

“韦满?!”阙特勒听见这个名字,眼神里闪烁出浓浓的怒火。

第491章 大局需要

张易之施施然地走出阙特勒的帐子,后脑勺却是凉飕飕的,背心处也是汗涔涔的,心脏的“砰砰”跳动之声,连他自己都听得分明。***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这一次,他算是假传圣旨,以大周皇帝的名义和阙特勒展开“谈判”,目的就是为了搅乱局势,在突厥制造混乱,同时也为自己接走韦兰心并且全身而退做准备。

和阙特勒这样的人合作,实在是与虎谋皮,一个不小心,他很有可能转身就把张易之给卖掉。这种危险性,身为局中人的张易之,感受是十分清楚的。甚至,到了现在,他也可以肯定,一旦阙特勒不想和自己合作,定然会把这件事捅到默啜那里去。

不过,富贵险中求,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去做,张易之不会后悔。虽然他知道,劝说阙特勒还只是第一步而已,后面还要面临更大的危机。

张易之马不停蹄,并没有回到自己的驻地,而是直接去了老暾欲谷的家中,见到了正在疑惑不已的老暾欲谷。

老暾欲谷实在是发愁。他乃是当年骨咄禄留下来的老臣,因为才略远胜于其他的大臣,被默啜重用。但默啜对他,还是不十分放心。所以才重用一个谋士韦满和自己对抗。

这个韦满虽然并没有什么职位,只是默啜身边的一个小跟班,却是权焰滔天,不在老暾欲谷之下。此人行事果然、狠辣,很多处理大事的手法,就连老暾欲谷也不能不暗自佩服。

不过,老暾欲谷不可能和他成为朋友,因为韦满并不甘心于自己谋士的身份,他一直想成为老暾欲谷这样的大臣。要达到这个目的,最好的办法莫过于鸠占鹊巢——把老暾欲谷逼走或者直接弄死,然后占据他的位置。

涉及到权力斗争,往往都是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面,和好的可能性是极小的。况且,老暾欲谷也不喜欢韦满,因为他听说过韦满的“光荣事迹”,觉得这是一个十足的小人:为了占有自己的主母,居然害死主人,然后绑架主母逃跑的货色,再怎么有本事,又怎能受欢迎呢?

老暾欲谷发愁的主因还不在韦满身上,更在两个徒弟。三五中文网

阙特勒这个徒弟,是老暾欲谷很早以前就收下的,当时突厥的可汗还是骨咄禄。而阙特勒是可汗最宠爱的儿子,老暾欲谷则是他最信任的大臣。骨咄禄的把最宠爱的儿子放在最宠爱的大臣身边,一则是让阙特勒跟着学本事,更主要是希望他们有朝一日,能联手辅佐大儿子。

而阙特勒也是极为聪颖,对什么都是一学就会,老暾欲谷对这样一个弟子自然是十分满意的。

不想,很快的,风云突变,就连老暾欲谷也想不到正值壮年的骨咄禄可汗会忽然死去,而小可汗又很快被默啜可汗拉下马来,并害死。突厥的一代智者,在这件事情上,只有目瞪口呆的份,没有任何插手的余地。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保住自己性命的同时,通过暗暗的努力,保住了阙特勒和默棘连特勒。

在这件事情上,老暾欲谷还是引起了默啜的猜忌。不过,默啜终究是雄主,倒也没有降罪于老暾欲谷,而是让他也受了自己的儿子默里弋为徒弟。这样一来,阙特勒和弋特勒这一对敌人就成了师兄弟。

一向以来,阙特勒和弋特勒这一对师兄弟之间的关系,就很不好。总体而言,阙特勒更加聪明,手段高明,而且本身的各项能力都在弋特勒之上,在历次的冲突中,都占据着上风。这些小打小闹,老暾欲谷一直看在眼里,倒也没有想过去阻止,小孩子之间的这种争斗,本就难免。突厥人从来不会干涉这种事情。他们觉得,任由小孩子争斗,能增进小孩的感情,同时锻炼他们的侵略性。

可是,这一次的大事,还是出乎暾欲谷的预料。

阙特勒坚持说,弋特勒把他给招供了出来,言之凿凿。而暾欲谷细细地问了弋特勒一番,却得到了相反的回答:“没有,我什么都没有说!”态度坚决得让老暾欲谷根本无从怀疑。

暾欲谷烦啊,他现在真的很后悔出手来管这件事。那大周使节张易之一眼看上去,就不是个好打发的,有他盯着,这事情想要善罢甘休,真是太难了。偏偏,自己这一边,两个徒弟在这关键时刻闹出这样的事情来。暾欲谷想要给他们串供一下,都没有办法做到。世上的事情,再难也没有这件事为难了。

恰在这时候,张易之来访。

暾欲谷不知道张易之为何而来,他更难受了。他现在最怕最烦见到的,就是张易之了。他觉得,眼前这个俊美得不像话的年轻人,就像个魔鬼一样,他一定会想办法对付自己的。可是,老暾欲谷偏偏还要摆出笑脸,装得十分高兴看见张易之一样,这种别扭劲,就别提了。

“不知张将军驾临寒舍,所为何事?”暾欲谷明知故问。

张易之暗暗发笑,他能从这位老人家的眼中,看见他现在的难受。因为,这事情,本就是张易之一手造成的。设身处地地为牢暾欲谷想想,张易之也觉得烦心。

“不为其他,就是想问问贺达干,这弋特勒,我已经交给你好几天了,不知你问出一点什么来没有?”张易之漫不经意地说道。

老暾欲谷苦着一张脸,一个字也应不上来。也难怪,他当初向张易之要人的时候,可是信誓旦旦,而且张易之还是不顾手下人的反对,力排众议,才把人交给他的。现在弄成这样,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

“将军莫急,离我家可汗班师回朝,还有一点时日,老夫一定好好地谳问,定要给张将军一个交代!”老暾欲谷憋了半天,咬牙来了一句。

“谳问?那就不必了吧!”张易之假惺惺地说道:“自古道,刑不上大夫,再怎么说,弋特勒也是你们突厥的特勒,身份高贵,可不能委屈了他!能好言劝谏,还是好言劝谏的好!”

老暾欲谷简直被张易之这一句话呛得要晕过去。这是什么鸟话,不能委屈了他,你小子当初囚禁他,难道不是委屈他?不要谳问,要好言劝谏,那傻子才会认罪啊!

霎时间,老暾欲谷终于“觉察到”张易之这小子把弋特勒轻易交给他的“险恶用心”了。

“这小子定是抓住弋特勒之后,自己不好严刑逼供,便把他交给我,期待我来做这个恶人!他毕竟是大周的使节,身负和亲的重任,得罪了弋特勒,以后的差使就不好进行下去了。而他把人交给我之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逼迫我了。反正,这事情问不出来,责任全在我身上,得罪弋特勒的人是我而不是他!好心机啊,年轻人好心机啊!”

老暾欲谷“恍然大悟”,心下暗暗狂呼“中计!”早知道,怎么也不能答应阙特勒那小子,大周的使节年纪轻轻的,竟然有如此深沉的心机,岂是易于之辈!

只可惜,事已至此,无可挽回,老暾欲谷只能干笑着说道:“张将军这是哪里话,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突厥虽然没有像你们大周那样严格的‘格、式、律、令”,却也是个有规矩的地方,不会容许人做出破坏国家利益的事情来。

张易之很善良地说道:“可是,我和弋特勒一路行来,言谈甚欢,想一想他要受到刑罚,我还是于心不忍,这事情,我看不如就这样算了吧!”

老暾欲谷坚决地说道:“这怎么能算了呢?一定要一究到底,太不像话了!”心下忖道:“小子,你想讹我,还早着呢!”

“算了,算了,还是算了!”张易之道:“大局需要,闹出去对谁都不好!”

第492章 班师

张易之很洒脱地告辞而去,老暾欲谷目瞪口呆,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最后,他终于喃喃地说道:“看起来,这小子也受到了契丹大败的消息,知道契丹被灭之后,突厥和大周就是敌人,这次的刺杀事件,即使公布出去,也终究会不了了之,甚至有可能祸及他自身。这个年轻人,倒真识时务的很呢,年纪轻轻,有如此决断,真非常人,只可惜,他是南人,否则的话,我倒是可以提携他一番。”

这之后的几天,张易之和他的使团,步入了加入这使团之后,最轻松的一段时间。一群人整日的吃喝玩乐,无所事事。只可惜,黑沙城这个地方,可供玩乐的东西实在是少了一些,玩的久了,会感觉腻烦。

只有张易之没有这样的感觉,因为他有两朵解语花在身边。武裹儿和王雪茹这两人平日里,其实还是比较温顺的,尤其是大家出身的王雪茹。武裹儿则因为脱出樊笼的时间并不长,虽然早已经是一个美丽的少妇了,那天真烂漫的个性还没有消弭,见到什么都新鲜,屡屡问出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问题。好在,张易之如今也是闲得发慌,倒也不厌其烦,就算是再天真的问题,也是一一的如实回应,让佳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切,两人的关系自然也是随之急剧升温。

在这期间,阙特勒还是经常过来,他奉老暾欲谷的命令招待大周使团,倒也尽心尽责,不拘使团里缺什么,只要提出,他总会想办法帮忙弄来,绝无二话。不过,对于张易之那天提及的那件大事,他绝口不提,既不作肯定的回应,也没有拒绝。张易之假作不经意间提及了一次,作为试探,也被他不着痕迹地带过。

张易之知道,这小子还在犹豫。张易之倒也不是很在意。因为他早就知道,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事关重大,阙特勒也不可能立即做出肯定的回应。而且,阙特勒和他的兄长默棘连似乎关系极为亲密,这件大事,他想来还是要和默棘连商议的。35zww.com而默棘连如今正在默啜的军中,跟随默啜一起东征契丹。换言之,阙特勒要和连特勒商议此事,还需等默啜班师回朝之后。

当下,张易之也就不再去提及此事,好像这事情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一般,阙特勒和他的交往,也就自然多了,就仿似多年的老朋友一般,任谁也看不出,他们随时都可能变成生死敌人。

而史云香最近却像是失踪了一般,没有露面一次,也不知她在做些什么。

张易之略略有些心安。毕竟,史云香和武裹儿、王雪茹她们两个,水火不容,她一旦出现,必然破坏这边的气氛——就像以往很多次一样。

同时,张易之又略略有些不安。和史云香相处这么久,他对这个小娘子的性格,十分了解。若说倔强,张易之所遇的女子之中,原本是以王雪茹为最,但现在他发现,史云香的倔强丝毫不下于王雪茹。她这种人的性格,就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按理说,她应该不会如此轻易罢休了才是。

张易之觉得,史云香很有可能正在算计着新一轮的出手,但他又没有办法阻止,只能暗暗心焦。

“但愿,这小娘子不要搞出太大的祸事来才好!若是被她破坏了我此行的目标,甚至伤害到裹儿、雪茹她们,那就糟糕了!”

时光荏苒而过,这样的日子简直就是明日复明日,开心的人在重复着同样的开心,伤心的人也在重复着同样的伤心,一切就像是亘古不变的一般,令人难以找到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新鲜之感。

这一日,张易之在阙特勒的陪同下,正在和几个士兵喝酒,忽然张大走了进来,轻声向他说道:“五郎,默啜可汗班师回朝了!”

“啊!”尽管明知道默啜最近这一段时间必然班师回朝,当这个消息得到证实的时候,张易之还是不免有些激动。他实在是太想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立即回到神都,看看那些久违的家人和朋友,当然,还有他那还不知男女的孩子。

阙特勒也是脸色一变,向张易之道:“张将军,你且吃着酒,我先去迎一下!”

张易之知道阙特勒心悬他的兄长默棘连,也不便挽留,便点了点头,任由阙特勒离去。

且说阙特勒离开了大周使团的驻地,回到自己的府里牵了一匹马,立即向城门外狂奔而去。

一般而言,突厥的大军出征回来,都会在城门外聚集,故意引牧民们前去观望,以炫示兵威,增强牧民们的信心。今次是默啜亲征,又取得了大胜,这个步骤必不可少。这一次,想来所有留守的官员,都会前往。阙特勒身为特勒,本身就是没有兄长在军中,也是一样要前往的。

阙特勒心急如焚,快马扬鞭,很快就飞出了城门。

果然,刚出城门,外面就传来了一阵震天价的狂喝之声,声音极为欢快,响彻天际,这茫茫的大地,都仿若成了一面巨大的钟鼓,不住地颤动着,发出一阵“嗡嗡”的响声。

阙特勒放眼望去,但见那一望无际的草原之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影。这一大群人影,人人全部都是一人一马,手中的弯刀也全部出鞘,发出的寒光凝结在一起,耀人眼目。

忽然,前面的一个中年男子也举起了自己手中的弯刀,对着虚空做了一个劈杀的手势。

场面顿时沸腾了起来,欢呼声在这一霎那,猛然提升了几倍,震得每一个旁观的牧民都是心潮澎湃,不能自已。望向那大队人马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敬畏和向往。

数以万计的弯刀也在同一时间,参差不齐地举了起来,对着虚空疯狂地劈砍,就像在这烈日的映照之下,就像有无数面镜子在同一时间,对着不同的方向反射一般,煞是壮观。

阙特勒面上不动声色,心下也不由得为之震撼。他也曾多次经历过今天这样的场面。但无疑这一次是历次之中,最为壮观的。想当年,他父亲骨咄禄班师的时候,也不曾有过这番声威。

看向队伍前列那个身着黄色裘袍的男子,阙特勒的眼神极为复杂。这个人,是他的叔父,突厥的可汗,他有着一个让天下所有人闻之色变的名字——阿史那默啜。就连天底下最强盛的大周帝国皇帝,也对这个名字恨得牙痒痒,却无能为力,只能送上自己的侄子前来和亲,这样的声势,已经很多年没有在突厥显现了。这样一个人物,实在是让人无法不敬佩。

但是,同样还是这样一个英雄人物,阙特勒和他之间,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他哥哥的汗位是被这个人所夺,甚至性命也被这个人所害。而阙特勒还只能装作没事人一般,努力在他的面前,装出温顺、忠诚的样子。从那时候还只有八九岁,到现在已经十四岁,这几年以来,阙特勒这个小孩子没有显现出一丝一毫的不满,甚至眼神里都没有露出一分不对劲的意思。这是阙特勒的天赋,也是环境所逼。

阙特勒将自己的眼神,从默啜的身边移开,在他的旁边睃巡出来。

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在他的瞳孔里缓缓地溜过。有默啜的兄弟,就是阙特勒的叔叔,有默啜的儿子,也就是阙特勒的堂兄弟,也有一些谋臣,比如那个汉人韦满。唯独,就是没有阙特勒最为挂心的兄长默棘连。

阙特勒的心,一寸一寸地向下沉,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了他的心头。

第493章 小插曲

就在此时,一道目光远远地从对面射了过来,和煦,温暖,带着明显的善意。***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对面的那个男子,约莫四十岁不到的样子,说不上丰神俊朗,也颇有几分秀气,和一般的突厥人粗豪的样子,大相径庭。事实上,他根本就不是突厥人,而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汉人。他就是默啜手下的第一谋士,韦满。

韦满这个人,当年在长安的时候,曾经是天下豪门——长安韦氏的家奴。这种豪门里出来的一个家奴,对于诗书、礼仪的领悟程度,远甚于小门户里的读书人。加上他个人的特质,整个人看起来,很有几分读书人的儒雅风度。

韦满平时遇人,不拘是身份高贵还是低贱,认识的总是率先打招呼,不认识的也多半会点头致意。他的言行,不论从哪个角度上来看,都是一个谦谦君子。

不过,阙特勒可知道这个人的厉害。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这个看起来很像一只小绵羊的家伙,可一只是屹立不倒的,而且在他手底躺下的人,不在少数,其中大部分,还都赫赫有名,其中就包括阙特勒的兄长小可汗。

阙特勒对这厮,恨到了骨子里,可以说,这世上除了默啜以外,他最想对付的,就是这厮了。不过,阙特勒城府很深,他知道自己现在还远远不能和韦满这样的人抗衡,甚至只要稍微显露出一点不满,都有可能招来不测之祸。

阙特勒连忙收敛心神,回了一个微笑,很真诚的微笑,毫无破绽。

韦满点了点头,将目光转向了其他人,继续一一微笑致意。

阙特勒的前面,就是这次留守在黑沙城的那些官员。老暾欲谷赫然在列。阙特勒连忙按捺下心中的焦躁,下了马,上前向暾欲谷问个好。

老暾欲谷回头看着自己的这位年轻的得意弟子,也不知心里头在转着什么样的念头。www.65txt.com或许是周围有太多人,有些话不好出口的缘故,他的眼神极为深邃,意味深长。但是,到了最后,他只是淡淡地道了一句:“你不必急着回去,且留下来,待可汗进城了之后再回去!”

阙特勒有点莫名其妙。这里所有人,当然也包括他阙特勒在内,都是来迎接凯旋的默啜可汗的。大家自然是要等默啜先进城,然后再跟着进城的,这个道理,阙特勒随年齿尚幼,却理解得很深刻,不论何时需要老暾欲谷这样郑重其事地强调一遍。

霍然,阙特勒的心里头,闪过一个念头,他终于明白老暾欲谷这话里面暗示的内容了:哥哥受伤了,或者殁了!

理由很简单:参加进城仪式的将领之中,并没有他哥哥默棘连的存在。要知道,一般出征的将领,除非是受伤或者干脆殁了,都要跟着主帅一起参加完这个仪式,然后跟在主帅后面进城的。以默棘连的身份,若是身子完好,必然要留在默啜身边,参加这个仪式的。

本来,阙特勒还没有想到这一点,被老暾欲谷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暗示一提醒,他简直是顿悟。

短短的瞬息之后,阙特勒的面色顿时变得苍白。你可以将这个年轻人看作一个虚伪的人——他的确是虚伪,对着任何人都可以很从容地说谎话。但你一样不能否认,他对于兄长的感情,是极为真挚的。

这一对兄弟,从小就感情深厚,父亲和大哥死了之后,更是一直相互鼓励,相互扶持,一起经历了许多的磨难和危机,才走到今日。这种手足之情,远非一般人能想象的。可以说,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让阙特勒对他彻底放开心怀,那就是连特勒。

忽然,阙特勒翻身上马,抛下身后惊天骇浪一样的山呼海啸,调转马头,向城内狂奔。

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些正在嘶声狂呼的士兵们,都止住了喊叫,怔怔地看着阙特勒远去的背影,目瞪口呆。有一些,甚至开始交头接耳。他们都对阙特勒的行为,莫名其妙。在这样隆重的场合下,丢下可汗和所有人,连一句交代都没有,就此离去。这种行为,不论从哪方面看,都是对百战归来的将士们不敬,对尊贵的可汗不敬……

老暾欲谷的眉头也是一皱,他万万想不到,自己一句劝诫,没有让这么冷静的徒弟静下心来,反而促使他立即远走。他心下暗暗叫糟,默啜这些年以来,一直在找理由对付这对兄弟,如今发生了这种事情,名正言顺。这兄弟两人的命运,从这一刻起,就彻底取决于默啜的念头了。

老暾欲谷不由自主地转头向默啜望去,眼中多了几分求情的意思。

韦满神色不变,依然是带着他标志性的微笑,看着城门。其实,阙特勒早已经消失了,他却看得兴致勃勃,仿佛根本没有觉察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般。

而默啜的眼中,则是毫不掩饰地闪过怒火。他是可汗,自然很重面子。这种事情发生在如此光天化日之下,他的面子自然是大大受损,他又怎能不怒!

不过,现在并非计较这件事的时候,仪式还是要继续进行的,不能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彻底将整个仪式都取消掉——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默啜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刀,大声喝道:“勇士们,我是你们的可汗,阿史那默啜!我以火神的名义,感谢你们,感谢你们用你们手中的刀,为我突厥带来了无尽的财富和荣耀!我赞美你们,我以能够统帅你们这样一支无敌的大军而自豪。现在,举起你们手中带血的弯刀,和我一起欢呼吧——不仅仅为了胜利,而且为了更多的胜利!”

言罢,他率先狂呼起来。

默啜的声音浑厚、响亮,如天雷阵阵,传出了很远很远。

默啜的狂呼之声刚刚响起,一阵阵响亮的声浪再次掀起,立即将默啜的声音湮没。

不得不说,默啜虽是篡位得来的汗位,他本身也算是一带雄主,这些年以来,东征西讨,鲜有败绩,而突厥也在这些争斗之中,一步步变得更加强盛。如今,契丹已经被彻底击败,想来在未来一百年以内,都很难再恢复元气。突厥就成了这草原之上,名副其实的霸主。这种盛况,自从大唐崛起以后,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了。

在国家的武力增强的同时,默啜的个人声望,也被推到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巅峰。现在,默啜身后的这几万兵马,对他可以说是惟命是从。纵然不是默啜的本部兵马,默啜可能自如调转,如臂使指。因为,大家都相信,默啜能带来胜利,他本人就是胜利的代名词。

热烈的气氛渲染之下,方才发生的那个小小的插曲,就像大海之中卷起的一朵浪花一般,很快就被吞没,再也没有多少人记得了。

暾欲谷暗暗松了一口气,他知道,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阙特勒也算是躲过了一劫。毕竟,他的离去没有酿成很坏的后果,仪式还在正常的进行。相反,若是后果严重的话,阙特勒就免不了要狠狠地受一次惩戒了。

那汉人韦满在众人中显得最冷静。在滔天的声浪之中,他宛若随波而动的小舟,淡定而从容。这时候,他终于转过头来,笑了笑,道:“这孩子,倒真是童心未泯呢!”一出口,居然是十分流利的突厥语。

默啜皱了皱眉头:“你这算是帮他求情吗?你这人性子就是太过良善了,居然还为他求情。他可未必会买你的帐呢!”

第494章 兄弟密谋

“二哥!二哥!”连特勒的府外,蓦然响起了一个惊惶的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就来到了近前。35zww.com

“阙特勒,你不是去迎接可汗了吗?”一个女子从帐内应声而出,目注阙特勒,显示出浓浓的意外和震惊。这女子约莫二十岁上下的年纪,长相一般,眉眼还算清秀,脸上透着一种精干的气质。

“管他那么多!”阙特勒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道:“大嫂,我二哥回来了吗?他现在何处?”

原来,那迎出来的女子,正是连特勒的妻子蜜玛,也就是阙特勒的嫂子。

“你二哥他刚回来,他——”

一言未了,阙特勒的身子“嗖”的一下,越过了她的身子,冲进了帐内。

蜜玛那张白皙的脸上,露出些许柔和。阙特勒和她丈夫连特勒之间的手足之情,让她这个女子也颇为感动。

回身看了看忤在那里发呆的一群奴隶,蜜玛的脸上立即多了几分女主人特有的严肃:“你们站在这里发什么呆,都做自己的事情去,若有谁闲得慌,没事可做的话,可来找我!”

那群奴隶都是成了精的,哪里不知道主母这是在支走大家,顿时作鸟兽散。霎时间,那连特勒的帐外,只剩下了蜜玛一个人,坐在那里无聊地四下张望,其他的人影都见不到一个。

帐内。阙特勒终于看见了自己的兄长。看着身上包扎得极为严实,正无力地躺在床上的哥哥,阙特勒终于显现出稚气,急忙问道:“二哥,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连特勒有气无力地说道:“一不小心,受了一点轻伤而已,并没有大碍,你莫要紧张!”

“怎能不紧张!”阙特勒摇头,道:“自从大哥没了之后,就剩下咱们兄弟两个相依为命了,若是大哥也被他——”

“住嘴,休要胡言!”连特勒一听兄弟又要说出一些不堪之言,连忙厉声喝止。三五中文网

“大哥你好不怕事,真不像我们父亲的儿子。想父亲当年何等英雄了得,在那般艰辛的条件之下,重建了咱们突厥汗国,真是豪气干云。如今,你怎地还怕了他一个乱臣贼子!这里又没有其他人,只有咱们兄弟两个!”阙特勒颇为不服,道。

“你啊你,难道不知道祸从口入的道理吗?”连特勒语重心长地劝诫道:“咱们兄弟如今已经不比当年,有个强悍的父亲庇佑。如今,咱们万事都需小心,不能被人抓住把柄。活着,就有希望,活着,就是一切。若是人都不在了,平时再有雄心壮志,又有什么用!”

阙特勒兀自不服,道:“二哥这话,我倒也赞成。不过,你自己上个战场,怎地也落得个这般结局!你是部落的首领,按理说应该不需要亲自上阵才是!就算上阵,你有那么多亲兵保护着,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呢?难道,难道是那人逼你上阵的吗?”

连特勒点点头,道:“这一点,你还不明白吗?他如今不杀咱们兄弟,一则是因为有你的老师在暗中保护咱们,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咱们兄弟的麾下,还是有几个忠心耿耿的士兵的。若是贸然对我们下手,他也怕会惹火烧身呢!”

阙特勒怒不可遏,攥紧了拳头,道:“这厮真真可恶!竟然明目张胆地借刀杀人,今次能害得你受如此重伤,下次还了得吗?”

连特勒摇头,道:“你二哥我又岂是那坐以待人的无能之人。我告诉你,这一次,我本来可以不必受伤的。这一下,是我故意让那人刺中的!”

“啊!”阙特勒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瞪着连特勒:“为什么?”

连特勒忽然一掀被子,若无其事地从容起身,道:“自然是为了我们的部落!他现在是可汗,掌握着绝对的指挥权。你也看见了,他现在在军中声望极高,这次灭掉契丹之后,威信定然还要大涨。这种时候,咱们决计不能违背了他的军令,否则他杀掉咱们,是易如反掌,就连你老师暾欲谷,也无法为咱们求情。这一次,甫一开战,他就屡屡用咱们的部落打先锋,目的十分明确,就是要消耗咱们的战斗力。待得日后咱们没有了违抗他的实力,他肯定会将咱们的部落整个吞下的。所以,我只有受伤,我受了伤,他就不好再让我的部众上阵了,毕竟,那么多的小可汗在看着,其中绝大多数都曾经是咱们父亲的人,他也不好逼迫过甚!”

阙特勒听见还有这番来龙去脉,心下又是悲愤,又是感动,半晌才叹息道:“只是苦了二哥!”

连特勒摇头道;“这没有什么,我现在只希望你能尽快成长起来,成为草原之上展翅飞翔的雄鹰,能够完全盖过他的光芒。到那时候,咱们兄弟也就不必这样提心吊胆地害怕他的陷害了,甚至有可能和他叫板,逼他交出父亲留给我们的一切。”

阙特勒默然半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连特勒在旁边看着兄弟认真的样子,也没有去打扰,只是带着宠溺,静静地看着他。他知道,自己这位兄弟虽然年纪还小,心思缜密却远甚于一般的大人。他陷入沉思,必然是因为一件大事。连特勒在等着阙特勒先开口。

“二哥,不如咱们——”忽然,阙特勒醒觉过来,开口说了半句话,又闭口不言了。

“不如咱们作甚?”连特勒惑然道。

“不如咱们反了,咱们把默啜赶下台去,由你来当可汗!”本来并没有勇气说出来的话,被连特勒这样一问,便如喷泉一般喷涌了出来。

这一下,声音很大,不但连特勒听得清清楚楚,就连那帐外的蜜玛,也听得分明。

出乎阙特勒意料的,连特勒听见这话,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勃然大怒,高声训斥,只是略略叹一口气,道:“三弟啊三弟,这话今天我容许你说一次,以后可莫要再提了,就连想,都不要去想!”

“为何,难道二哥不想恢复父亲当年的荣耀了吗?难道二哥不想洗刷咱们的耻辱,为大哥报仇了吗?”阙特勒不满地嘶吼,就像一只受了伤的雄狮一般。

“三弟啊三弟,有些事情,光靠想,是没有用的。在这草原之上,一切空想都是枉然,实力就是一切,没有实力就什么都没有。咱们兄弟现在手头上这点实力,莫说造反了,保命都嫌薄弱了一些,又如何去与默啜抗衡呢?咱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积累实力,其他的一切都是虚妄,想多了都是罪孽啊!”

连特勒的目光深邃,沉痛。

“这却不然!”阙特勒摇头,眼中忽然射出神秘的光芒,道:“咱们虽然实力不足,不代表别人没有实力,若是能借到外势,还是一样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连特勒悚然一惊。到了这时候,他要是还听不出阙特勒言语中的深意,就不是连特勒了。

“你的意思是说,这些日子里,有人已经答应和咱们联手,将他拉下马?”饶是以连特勒的深沉,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跳也不免加速。

阙特勒便将张易之的话重复了一遍。

连特勒听得一阵泄气,道:“这大周,恐怕成不了咱们的强援。他们自身也对咱们突厥虎视眈眈。而且,他们虽然强盛,对咱们草原上的事情,还是有些鞭长莫及的吧,我们虽然如今急需实力,也不能病急乱投医啊!”

阙特勒道:“不然,咱们和他们周旋一番,看看他们能拿出什么样的实力来支持咱们,还是可以的吧!反正,咱们是什么都不必付出。”

第495章 两全其美

默啜回到王宫,众多的妃子、公主还有小特勒,在阏氏的带领之下,都迎了出来,一张张的笑脸,让这位铁血的可汗感受到了家的温暖,他也暂时放下了那烦闷的事情,在众人的簇拥之下,不如了王宫。35zww.com

忽然,默啜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在人群中睃巡一番,有些惑然地说道;“怎么了,云香怎么没有来?”

这史云香长相漂亮可爱,性格活泼,不像其他的兄弟姐妹一样在默啜面前噤若寒蝉。默啜高兴的时候,她会让默啜更高兴,默啜不高兴的时候,她能让默啜变得高兴。在这么多的兄弟姐妹之中,默啜对她最为宠爱。要是其他的人没有出迎,默啜多半不会发现,史云香没有出现,他很快就发现了。

“可汗还真是关心女儿呢!”阏氏笑道。史云香和史珍香是她所生的两个女儿,在这两人之中,她也是更加宠爱史云香一些。

“她最近不知遇上了什么烦心事,一天到晚都是呆呆傻傻的,也不怎么爱吃饭,也不怎么爱说话,就连我去她那里,她也是爱理不理的。这孩子,我看是有什么毛病了!”

默啜先是一愕,旋即醒悟,道:“这有什么难猜的,定是这孩子看上了某个小伙子,又害羞不敢表白,这才给憋成这样了。想当初,你不也是这样的吗?”

阏氏被默啜一句话说得满脸通红,轻轻地啐了一口。

默啜“哈哈”一笑,加快脚步向前,嘴里说道:“你们都各自散去吧,我倒要去看一看,到底是哪家的年轻人有这样的魅力,能把我突厥最可爱的一颗小珍珠的心,都勾走了去!”一言未了,人已消失在转角处。

默啜一路疾行,往史云香的寝宫那边行去。忽然,他蓦然回头,却看见旁边的小亭子里面,一个俏丽的身影,正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像是有些乏力一般,那人的双手,正扶着旁边的栏杆,整个身子的重量,似乎都被加诸在这一双白皙如玉的小手之上。三五中文网

像是经历了许许多多痛苦和伤心一样,她那动人心魄的美丽面容上,满是和她的年龄不相符的沧桑和落寞。

除了这个身影以外,亭子里面还有另外一个身影,同样的落寞,同样的美丽,只是眼神里没有前者那样惹人怜惜的浓烈伤怀而已。

两个美丽的女子,就在这亭子里面,一站一坐,安静得令人怀疑她们是时间,是不是已经停住了。

“你们在这里作甚?”默啜也被这气氛所染,说话的时候,声音也变得轻了不少。

“啊,父汗!”坐在那里的珍公主首先反应过来,连忙起身行礼。

而站在那里的云公主这才被姐姐的一句话惊醒,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威严面孔,眼中似乎就要流下泪来。

默啜虽然英雄,见了这般神色,也是不由动容,道:“都怎么了?你们可是我阿史那默啜的女儿,是我突厥最珍贵也最美丽的明珠,还有人能让你们伤心吗?”

“什么明珠,在有些人的眼里,不过是随时可以丢弃的敝履而已。”带着明显的怨怼之情,云公主道。

默啜先是一愕,继而放声大笑:“果然不出我的所料,我的女儿看上什么男子了。不过,看起来这个年轻人居然对你有些不假辞色,这可真是怪了。我女儿要身份有身份,要相貌有相貌,性子又开朗大方,还多才多艺,歌舞双绝,还有谁那么不识好歹,居然不愿接受你的青睐?”

云公主没有回答,泫然欲泣,轻轻地低下头去。

默啜大奇,用疑问的目光扫了一眼珍公主。珍公主神色也是有些黯然,道:“父汗还是亲自问她吧,女儿就先行告退了!”施了一礼,转身而去。

默啜有些对史珍香,是有些愧疚的,也不好逼问。因为,这次的和亲之事,他就拿出了史珍香作为牺牲品。要知道,在这个草原之上,婚姻之事,从来都是自己做主的,父母并没有权力干涉。史珍香之所以没有了选择自己婚姻的机会,就是因为她乃默啜的女儿。

看着史珍香有些黯然的身影终于消失,默啜苦笑着拉起史云香的手,坐下来,道:“现在可以说说了吧,那年轻人到底是谁?你给我说说,我亲自找他去。他要是不喜欢你,我有办法让他喜欢,他要是家中有了妻妾,我让他将那些女人全部赶走!”

“父汗——你——”

“好了,好了,开个玩笑而已,一切都由你自己做主,好不好,父汗就是在旁边,替你出谋划策,有什么要用到父汗的地方,我再按照咱们小公主的钧旨出手,行不行?”被史云香白了一眼,默啜立即投降。

“父汗还记得,这次大周使节送亲过来,我不是也去迎亲了吗——”

“等等,大周是使团已经到了黑沙城了吗?我的那个什么郡王怎么样?”默啜问道。

“怎么样?”史云香冷哂一声:“父汗难道还没有从姐姐的面色里,看出一些端倪来吗?”

“哦,这么说来,此人有些不堪了!”默啜的眼中,闪过一丝尴尬。随即,他又问道:“既然你上次前去迎亲了,我也正好有一件事,要问问你呢。这次他们的那个送亲使,不是叫什么张易之吗?听说是一个年轻人,此人你感觉如何?”

听见提及张易之的名字,史云香的面色不由得略略一僵,她的声音里也顿时显现出了一些颤抖:“父汗怎么知道这个人的?你问他做什么?”

“你有所不知。这次我东征契丹,本以为以我们铁骑的战力,定能所向披靡,剿灭契丹的同时,一举获取绝大多数的利益。不想,娄师德那个老家伙,居然先我一步,发动突袭,而且成功。这样一来,周军居然出人意料地在草原之上,胜过了咱们突厥人,掠取了许多的牲口和俘虏。本来,那娄师德的性子,我是最清楚的,此人在大周朝廷里,就是反而十足的胆小鬼,其用兵也讲究步步为营,小心翼翼,突袭这种十分冒险的事情,他断然不会贸然去做的。后来,我特意打听了一番,才知道这个突袭之计,是他们的使团里那个张易之献上的。听说此人没有在军队里呆过,竟然能有如此胆色,实在是不能不令人刮目相看啊!”

“哦,是吗?”史云香现在对张易之的态度,十分的复杂,既爱又恨。她心里几乎是时时刻刻都在诅咒这个人,但听见别人夸赞这个人的时候,她又忍不住会生出一种别样的欢欣和自豪,放佛别人夸的是她自己一样。

“什么是不是的,这个人,以你的观察,怎么样?”默啜问道。

“这个人——就是那个人了!”史云香面色一红,道。

“什么这个人那个人——唔,你,你说的是,那个对你不屑一顾的有眼无珠的小子,就是我方才说到的张易之?”默啜大为震惊。

史云香眼观鼻,鼻观心,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那你打算怎么办?”沉默了少顷,默啜问道。

史云香忽然对着默啜跪了下来,道:“还请父汗成全!”

默啜苦笑道:“旁的人,随便你喜欢谁,我都不会阻止,并且会尽力撮合,但此人是大周的使节,在情在理,我都不好干涉他的婚姻之事吧!”

史云香道:“女儿想了这许多天,已经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只要父汗同意就行。”

“两全其美?”默啜来了兴趣,道:“你倒是说来听听,我看看怎么个两全其美法。”

第496章 如此两全其美

“其实,也很简单哪,偏巧,姐姐又不喜欢淮阳王那个懦夫,那个懦夫也很害怕离开大周。35zww.com不如,就把这婚事给取消掉,让那懦夫滚回大周便是!然后——”史云香道。

“胡闹!”默啜面色一沉,道:“两国和亲,事关重大,我身为可汗,也不能说为就为,说废就废。再说了,那什么王的都已经来到了咱们黑沙城,现在取消,不等于直接打大周的脸吗?此事万万行不得,你莫要再提了!”

史云香道:“这也什么行不得的!两国和亲,不过是一桩婚事而已。取消了这桩婚事,然后再陪给他们一桩,不就——”

默啜的眼中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色:“哦,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你自己愿意以身相代,不过却是要嫁给那个张易之,对吧?好个没羞没臊的丫头,这种话亏你说得出口!”

史云香面色一红,但很快就恢复了从容,嘴里说道:“如果矜持的代价,就是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那我宁愿没羞没臊。”

默啜对着这个最为宠爱,也最为头痛的女儿,也是英雄气短,平时对着诸多部落首领的时候那种霸气怎么也显露不出来。他苦笑一下,道:“只可惜,你这想法太过幼稚了。这和亲的事情,干系何等重大,岂能轻易变更对象?再说了,那张易之只是一个使臣,并非是大周皇室中人,不能代表大周皇室。而且,人家也未必愿意留在黑沙城吧!”

史云香今天提出这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自然是考虑过这些利害关系。听得默啜一一道出,尽在她考虑之中。她立即应道:“只要都是和亲,变更对象不变更对象,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都是利于两国交往的事情。至于张易之的身份,只要咱们这边承认,他自然也能成为和亲的对象,问题只在于父汗你自己肯不肯答应罢了。***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就好像,以前的和亲,都是他们那边送女子过来,如今换个男子过来,不还是一样叫做和亲吗?,万事都总有个变通的吧!至于张五郎本人的意愿。我想,历来中原国家和我们这些草原上的人和亲,从来就没有谁是心甘情愿过来的吧。只要咱们好好相待,时日久了,他自然会对咱们的草原,对草原上纯朴可爱的牧民有了感情。到那时候,恐怕就算咱们拿鞭子赶着他走,他也不会走呢!”

默啜一直静静地听着女儿的述说,没有插言。直到史云香说完,他才喟然地看着女儿略带红晕的俏丽面孔,道:“看来这事情,你已经是思量了许久的。这番话,你根本想都没想,就说出口了。情之为物,真是容易让人成长啊,想当初我离开黑沙城的时候,你这小丫头还是天真烂漫,不知世事的样子,想不到短短的两三个月不见,竟变成了一个一脸愁苦的小怨妇。罢了,谁让我是你父亲,又最宠你呢?这事情,我来尽量帮你想想办法。不过,在这之前,我还要见一见那张易之,看看他到底值不值得我女儿付出如此深情!”

史云香一听此言,大喜,伸嘴过去,在默啜的脸上印了一下,口中还不知地喊道:“父汗,你真是个最好的父亲!”

默啜笑笑,没有应声。

第二天一大早,默啜便在王宫里召见了所有的留守大臣,一则是通报了一下这次的战况,二则是了解一下黑沙城这边的事物。

其实,黑沙城这边,事情还真是少得可怜。游牧民族本身是按照部落编制的,一般的事情,都是部落首领在处理,庶务不多。而且,那老暾欲谷本身也是能臣,能谋善断,事无巨细,都能处理得很好。

唯一值得一提的事情,就是弋特勒的刺杀事件了。不过,既然张易之主动让暾欲谷免提此事,暾欲谷当然乐得就此揭过。反正,暾欲谷回去之后,还可以在弋特勒面前吹嘘自己如何殚精竭虑地斡旋,几经周折才说服了张易之放弃追究此事。卖一个人情给一位前途远大的特勒,对于暾欲谷来说,也是很有吸引力的。

至于松谟的这场战役。这一次其实是大周那边占据了上风的。娄师德突如其来地发动袭击,奠定了正常战役的基调。契丹人先机已失,在和大周的正面战场上,没有占得上风,又被突厥从后偷袭,自然是一败涂地。

在最后的决战战场上,突厥和大周应该说是各自占得了一半的利益。大周占据了大片的土地,突厥人也拿到了他们更加需要的俘虏。对于草原上的人来说,领土并没有那么重要,就算是牙帐没了,只要人还在,卷土重来就不是梦想。所以,这次的利益分配,虽然双方并没有约定,大家都还满意。

主要是,奚人居然向大周投降了,这让默啜很有些不悦。

奚人自来都是契丹人的附庸,这个民族人口少,战斗力也没有草原上其他几个民族强盛,很难单独存留在这虎狼辈出的草原之上。因为他们和契丹人领地临近,而且双方通过联姻来巩固关系的传统代代相传,所以,自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是和契丹人保持完全统一的步调。契丹人归顺中原大朝,他们也就跟着向南方称臣纳贡,契丹人反,他们也跟着反。

不过,奚人也有一些小圆滑。他们也并不是一味地死忠于契丹人。体现在行动上,就是他们和契丹人配合作战的时候,还是会以保存实力为要的。一旦战局不利,他们会很快选择退出。而一旦契丹人像这次一样被击溃。他们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投降敌人。要他们像契丹人那样拼死反抗任何人,是完全不现实的。

默啜很鄙夷奚人,但得知他们向大周而不是向自己投降,他还是有些不快。这至少说明了,在善于趋利避害的奚人眼里,他突厥的实力还是远远不能和大周相提并论。虽然这的确是一个事实,默啜打心底不愿承认。

议论了一阵朝政之后,默啜遣走了绝大多数人,只留下了韦满。

韦满对于自己被单独留下,还是很有几分小得意的。这至少说明,默啜有私事要商量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自己这个汉人,而不是暾欲谷这个突厥人。在韦满的心底,几乎每遇见一件事情,都要联想到暾欲谷,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心态。

“对于这次的和亲之事,你怎么看?”默啜没有过多的虚言,单刀直入地进入了主题。

韦满也没有任何犹豫,道:“如今契丹已经将近灭亡,我突厥和大周,已经是坦诚相对,决裂也是必然。想当初,小人向大汗提出这和亲之策,一则是为了麻痹大周,二则也是为了让他们送一个皇子过来,成为我突厥的人质。这也是小人建议大汗一反常态,不要公主,反而要皇子的原因所在。听说,现在那皇子已经到了黑沙城,咱们只消找个借口,把他留下来,不就是了!反正,突厥和大周迟早要有一战,咱们也不必担心大周职责我们背信弃义。”

韦满的态度十分坚决。这短短的一番话里面,他竭力地和自己的故土——大周划清了界限,向默啜表明了自己的心迹——我是和咱们突厥站在一边的。

“先生所言,我也已经想过了,不过,我还想把那送亲的使臣也留下来,不知先生有什么良策没有?”默啜问道。

第497章 针锋相对

突厥王宫里,一片肃杀。三五中文网

这倒不是因为早春的寒意造成的,纯粹是人为的因素造成。试想想,如果一个地方从原先的人烟罕见,忽然变成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是不是会显得肃杀一些呢?尤其是,这密密麻麻的岗哨还个个都把腰间的弯刀给拔了出来,握在手上,好似随时要砍下去一般,这肃杀之气,自然是又要浓烈了许多。

王宫的走廊,其实是相当的轩敞的,只要不是三百斤以上的大胖子,行走在期间,再怎么大摇大摆,都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是,身子只是颇为壮实,远远称不上肥胖的武延秀走在中间,却战战兢兢,一步一个脚印,像个刚刚开始学步的少年一般。

他那一双大眼睛不时地向左瞟一瞟,又向右睃一睃,生怕两边的卫士手中的弯刀猛然间向自己劈过来。他的面容本来是十分的黝黑,这时候却是泛着苍白之色,真是很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样子。只可惜,他那模样本就凶猛,和他的这个表情,实在是极端不相匹配,以至于他现在的样子,显得十分的怪异,甚至可以说滑稽。

张易之走在武延秀的身后,形象就从容多了。他也和武延秀一样,左看看,右看看,不过神色间并没有任何的惊怖,甚至连紧张都没有。不拘是谁,在他的眸子里只能看见好奇,好像还有一点淡淡的嘲讽。

经过某一个卫士身边的时候,张易之看见那人高高举起的弯刀显得特别光亮,比其他任何卫士的刀都要光亮不少,便停住了两步,将一双眼睛凑到了那刀子的锋刃下边,嘴里“啧啧”赞道:“真是一把好刀啊,想必饮血不少了。兄弟,这刀子卖不卖?”旋即,他又像是倏忽之间恍然了,道:“我倒忘记了,你只会鸟语,并不会天朝的语言!”

张易之身后的高延福一直板着脸,听见这话也不由地笑了一声,声音尖细。几名卫士听得这个声音,同时侧目。

或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高延福有些忸怩地用手轻轻地捂住了自己的“樱桃小口”,面色羞赧。三五中文网那一群卫士何曾见过一个“男人”做出这般模样,只感觉肚子里一阵翻滚,差点就当场呕吐。

有时候,恶心人也是一个杀伤力很强的杀招。而这个招数,作为宦官的高延福根本就不需要做作,只需要本色出演就行了。

张易之见了这情形,大感有趣,也是“嘿嘿”地笑了一声,向高延福伸出了大拇指,然后转身追上了武延秀。

不多一会,一行人终于来到了一处大殿,见到了默啜和他手下的文武百官。

“外臣大周淮阳王武延秀、送亲使张易之、送亲副使高延福见过迁善可汗!”三个人学着突厥的礼仪向默啜行个礼,并没有下跪。

默啜显得极为何其,笑道:“免礼了!三位不远千里来到我黑沙城,一路上行程艰难,听说也遭逢了不少的惊险,实在是不容易,本汗在这里代表突厥的数百万牧民向你们表示欢迎。”武延秀讷讷不敢言,张易之连忙道谢。

默啜又道:“对于两国和亲之事,我是极为重视的。所以,前天我刚从战场上退下来,今日便召见了贵使一行。我想知道,贵国的皇帝陛下对这件事,是怎么看的呢?”

高延福身为宦官,打开手中一阵捧着的御书匣,从中取出一份制书,开始宣读。

其实,这制书的内容,大家不用听,都能知道得分毫不差。大抵就是为了表示两国世代友好的决心,特意将淮阳王武延秀送到突厥和亲,希望藉此契机,两国能加强相互的了解,更好地发展关系。

那武延秀听见高延福读到自己的名字,面色愈发的苍白,成了名副其实的“面无人色”。

默啜用他那双深邃而又略带玩味色彩的眸子看着下面的三个人,眼中忽然升腾起一抹笑意。待得高延福读完制书,默啜命人接过之后,默啜忽然笑道:“这位淮阳王,身子似乎有什么不适吧,我看他的面色不甚好哩!”

武延秀低下头去,不敢应声。

张易之看见武延秀这般模样,颇为不语。但他知道,现在的武延秀和自己一样,代表的都是大周的令誉,自己不能让他太过难堪了。当下,他连忙说道:“大汗明鉴,淮阳王只是初到贵国,水土不服,身子略略有些疲乏罢了,并没有大碍。”

“水土不服?”默啜扯着他那口音颇为怪异的汉语说道:“我记得,你们大周还有前面大唐的诸位皇帝,身子都还算硬朗的。尤其是你的祖母,也是就当今的圣母神皇,她老人家今年已经七十七岁,据说还能享受鱼水之欢呢,怎地她的孙儿如此不济?”

包括张易之在内,三个人同时色变。

默啜此言,用大周宫闱中的秘事来说事,算得上是赤裸裸地挑衅了。若是今天不挣回这个面子,大周的脸面也算是被丢光了。

而且,默啜这句话里,有意无意地弄错了一件事情——武延秀是武则天的侄孙,而并非是孙子。默啜既然是武延秀未来的岳丈,对这件事应该是了解得清清楚楚的,不可能搞混淆。他之所以这样说,唯一的可能就是故意的。

当下,张易之怫然作色,道:“迁善可汗,请你不要胡言乱语!”

默啜略略一愕,继而也跟着勃然变色,道:“张将军,我知道你是上国使臣,不过这等教训之言,也不是你能说的吧!你倒是给我说说,我是如何胡言乱语了,若是说得有理,我愿改正,若是说得无理,就休怪我翻脸无情了!”

默啜声色俱厉,每说一句,下面的武延秀就抖一下,一段话说完,武延秀已经是开始了习惯性的瑟瑟发抖。两边的突厥百官见了,一个个都毫不掩饰自己的笑意,他们以这种很直白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鄙夷。

张易之倒是神色未变,道:“迁善可汗。你乃突厥可汗,非是市井小民,大周宫闱里的事情,就是我们这些大周的臣民,尚且不得而知,你又如何能够知道得一清二楚呢?请你不要说,这是道听途说而言,所谓‘三人在虎’,道听途说而来的东西,自来都不可靠,你却将之堂而皇之地在这朝堂之上说出,实在是令人齿冷。”

“本来,今日外臣也不愿说这些事情的。不过,迁善可汗今日的这些安排,实在是不甚友好,让外臣实在不吐不快。”张易之回过头来,指着外面泛着阵阵刀光的卫兵队伍,道:“我曾听闻,有敌人的两军交锋,一军的使节来到对面的营地,敌人会以刀光剑影来向对方炫示武力。却不曾听说两个本来就友好的国家,使节来到对方国中,只是为了表示友好的诚意,居然也要从如此刀阵之中穿过的。迁善可汗的和平诚意,实在是让人不能不心生疑窦。”

“再者,我家大王乃是当今魏王之子,乃是我圣母神皇的侄孙,并不是亲孙,不想以迁善可汗的身份,也会弄错,本使实在是不解得很,还请迁善可汗务必要满足一下本使的好奇之心!”

张易之这一番话,几乎是在嘶吼,声音极大。其实,他也有些紧张,毕竟这里是突厥的牙帐,四下里全部是突厥人。而这默啜从来就不是一个按常理出牌的人,他就算杀了自己,也没啥稀奇的。可是,他今天也是被默啜逼得没法子,只有硬着头皮反击了。

一番话说完,张易之只感觉自己狠狠地吐出了一口郁气,接下来的事情,就看默啜的了。

第498章 无耻的默啜可汗

“嗯?你说什么,这个淮阳王不是圣母神皇陛下的孙子,而是侄孙?他难道是武家的子侄?”

不想,张易之一言既出,默啜也顾不得反驳其他的事情,而是这样反问了一句。三五中文网

张易之、武延秀和高延福三个人的神态,瞬间变得怪异起来。

要知道,这和亲的事情,非同小可。不说为了国家,就算是为了女儿的幸福,默啜也绝不可能连自己未来女婿的身份都不了解一下的。他这样一问,明显是在装疯卖傻,张易之等三个人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愕然。

半晌,张易之才如实应道:“不错,方才外臣已经说过了,他乃魏王嫡子,难道迁善可汗竟不知道吗?”

“本汗当然不知道!”默啜矢口否认,语气坚决:“魏王,不就是武承嗣那个病猫吗?什么本事都没有,就因为自己的姑母当了皇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居然窃居宰相之外,爵封亲王!这种东西,哪里配和我阿史那家族攀亲!贵使难道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吗?虎女怎能配犬子!”

那武延秀一听此言,吓得魂不附体,居然跪了下去。

张易之也是心下凛然,他立即意识到,原来默啜这是在找悔婚的理由!他从来就明白,契丹一旦落败,大周和突厥就是死敌,两国正面交锋,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只是,他也万万没有想到,默啜回来才第三天,居然立即悔婚,丝毫都没有犹豫。这分明,就是向大周宣战嘛!

一战大胜,信心爆棚到这种程度,也是极品了。他难道不知道,现在交战,对大周而言,固然不利,对兵力更弱一些的突厥更加不利吗?

不过,眼下并非讨论这个的时候,若是把这个问题都挑明了,双方就是撕破了脸皮。三五中文网这对于身处鼎镬之旁,虎狼之间的张易之以及他的使团,是最为不利的。因为默啜恼羞成怒起来,完全可以拿他们这一帮人开刀。在黑沙城这个地方,张易之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和默啜抗衡,人家毕竟是一国之君。

当下,张易之抗声说道:“迁善可汗,请你注意言辞!魏王乃武氏宗亲,圣皇陛下的至亲,为人宽仁而有威势,大有长者之风,容不得你这样亵渎。”

默啜“嘿嘿”一笑,显然大是不以为然。也不知什么原因,他倒也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是指着跪在地上的武延秀道:“淮阳王,你还是起来吧,你可真是和你父亲一个脾气,喜欢跪!”

武延秀面红耳赤,战战兢兢起起了身。张易之和高延福在旁边看得大感没有面子。

“本汗的祖上,当年臣服于大唐,是因为大唐有李氏‘天可汗’之威风。大唐的太宗皇帝在位的时候,万国来朝,这威仪一时无两,我们突厥敬服英雄,也愿意臣服于这样的大英雄,大豪杰。而今,武家本是商户世家,身份卑贱,一应族人并没有一个有真本事的,上不能匡社稷,下不能安黎民,只拼着裙带关系,个个窃居高位,颐指气使,气焰嚣张。这样的人家,我阿史那氏,是万万不能仰扳不起的!”

轻蔑地看了武延秀一眼,默啜又淡淡地说道。

张易之心下恼恨得要死:“你丫的当时谈好和亲的时候,咋不说你仰扳不起呢?这时候再来大放厥词,不嫌太晚了吗?见过无耻的,就没见过你这样无耻的!”

深呼吸一口,平抑了一下怒气,张易之道:“迁善可汗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悔婚不成?”

“悔婚?”默啜笑了笑,摆摆手道:“我们草原上的汉子,一言九鼎,最为看重信诺,我身为可汗,自然更不能食言而肥。我不过是想换一个女婿而已。听说你们的太子殿下膝下有几个儿子,其中有两个正在适婚之龄,若是能把这个淮阳王和太子的儿子换一下,随时都可以举行婚礼!”

张易之目瞪口呆。他方才已经在暗骂这默啜无耻了。想不到还是大大地低估了这老小子。听这厮的语气,好像大周的那些皇子们都是他菜园子里的小白菜一样,他想摘那一棵就是那一棵。

莫说大周的国力大大地强过突厥,就算比突厥弱,这种事情也不可能轻易答应的。因为一答应,就等于被扇了一巴掌,还主动认错。这泱泱大国,面子何在!默啜这话,明显是故意找茬,没有半点诚意。

张易之也是悲愤莫名,这要是在神都,他肯定使出国骂了,可惜是在人家的地盘上。

“迁善可汗!”张易之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怒火,道:“你这话,未免要异想天开了吧!国家大事,岂有如此儿戏的道理,还请收回方才的戏言,莫要影响到你我两国的关系!”

不想,默啜的态度异常的强硬,冷哼一声,道:“戏言?君无戏言!我默啜何等样人,怎会轻易戏言?今天这人是换也得换,不换也得换!”

此言一出,张易之怒火难耐,而武延秀却是大喜。一旦换人,他就可以回去了,这可是好事啊!

他虽然见过史珍香,而且已经把这位难得的佳人视为良配。可是,即使是娶这样的美人儿,让他在黑沙城这个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呆一辈子,他还是极为不情愿的。神都多好啊,吃喝玩乐样样都是花样百出,每天换个花样,都不知道多少天才能玩一个遍。再者,要说美人儿,神都作为大周的京城,也是佳丽遍地的,以他的身份,随便觅得十个八个的也不是什么难事。就算是和史珍香差不多素质的美人儿,也不是一定就找不到。

一时间,武延秀喜形于色,巴不得张易之当场就答应下来——尽管他知道,这样的事情,张易之即使答应,也不可能做得了主。

张易之不亢不卑地说道:“迁善可汗这番话,外臣回去之后,会向我家陛下禀明的,这件事情,请恕外臣无法做主,不能轻易答应!”

“无妨,无妨!”默啜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张易之,脸上带笑:“年轻人,本汗其实是很欣赏你的,这件事情,也未必不可能商量!”

张易之一听这话,顿时了然,暗忖道:“原来这老小子是在坐地起价,等着我落地还钱,我说他身为可汗,说话怎么如此颠三倒四的呢,居然还妄想换个和亲的对象!”

“那么,迁善可汗还有其他的什么建议吗?外臣倒是好奇得很,也想听听!”张易之不动声色地说道。

默啜爽朗地笑了笑,神色比方才又更加的奇怪了。他很认真地看着张易之,那眼神不像在一个人,而像是在看一件罕有的古玩一般,神情极其认真。

“也很简单,就是换贵使,你本人留下来替换这位淮阳王和亲!”半晌,默啜才淡淡地说道。

“啊!”这一句话,不但张易之等人意外,就连那朝堂里面懂得一点汉语的百官也是极为惊诧,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世上离奇的事情很多,但如此离奇的事情,还是第一次见。偏偏,如此荒唐的一句话,默啜居然是用极为认真的语气说出口的,仿佛是天经地义一般。

张易之倒是有点恍然了,怪不得这几天一直没有看见史云香,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可真是用心良苦了。不过,默啜这种人,是个纯粹的政治家,做决定的事情,不会掺杂个人感性,他绝不会因为女儿的苦求,做出这样荒唐的决定,他应该是因为别的事情,早有了这个心思,顺便成全了自己的女儿而已。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默啜做出如此荒唐的决定呢?张易之很是疑惑。

第499章 荒唐的决定

“贵使莫要惊讶,本汗并非玩笑,而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这个决定的。三五中文网默啜认真地说道。

“一则,本汗的女儿云公主,你是认识的,她对你青眼有加,本汗身为人父,木高于顶的女儿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年轻人,总要成全,是不是?”

张易之听得暗暗好笑,和亲的事情是默啜率先提出来的,现在居然在这里口口声声说自己关心女儿的幸福,真是不知道用什么形容词来描述这样一个极品的人了。

默啜仿佛没有看见张易之的眼神一般,继续说道:“二者,本汗也十分的欣赏贵使。你看,方才你们三人从外面走过,你前面这个所谓的‘龙子凤孙’的大周郡王给吓得战战兢兢,没个人样,而你不但神色从容。到了本汗面前之后,你还能谈笑自若,甚至敢对本汗直言顶撞,实在是不容易啊。本汗身边,能征惯战的人才倒是不少,像你这样能言善辩,又敢言敢辩的却是极为罕见。你若是能成为我的女婿,本汗自会重用,绝不会因为你本是汉人,又久居大周而心有芥蒂。”

张易之摇着头,笑道:“可汗和公主的厚爱,本使心领了。不过,本使身份卑微,套一句可汗方才说过的话,仰扳不起。而且,本使在家中已经有了妻小,还有满头银发的高堂老母亟待赡养。让我抛下那一大家子人,来你黑沙城安居,是不可能的。”

“这好办!”默啜大手一挥,仿佛在说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一般:“身份不是问题,我们草原上的汉子,最注重的是本事,出身是不是寒微,并不是评判英雄的标准。贵使这一路上的表现,本汗也略略听说了一些,称得上英雄。至于你的家小,派人去接过来就是。女儿对于我们草原上的汉子而言,就是附庸,就算是我的女儿,就算是我的女儿,以后嫁了你,也要凭她自己的本事去争宠,我不会管,也管不了。所以,你也不必担心这个问题!”

张易之一阵无语,想不到对方什么都帮他想好了,他算是看出来了,即使自己再拿出一百个理由来,这默啜可汗都能给你解决了。www.65txt.com今天的事情,一开始这默啜可汗像是在卖萌,到了最后才图穷匕见,根本就是针对自己来的。想来,默啜为了这件事,已经想了许久了。

不过,张易之是万万不会答应的,苦笑道:“可汗不必多言,外臣不会答应的。而且,我也代表不了大周朝廷,就算我答应了,朝廷不答应,也无济于事。

默啜毫不生气,而是很和气地说道:“没关系,这样的事情,总该让你多考虑考虑的。至于你们朝廷那边,我看不如就就让你们这个副使回去说说,想必你们的圣皇陛下,也会答应的吧!”

张易之这苦笑,暗忖道:“就算我只是个普通的使臣,武则天也绝不会答应由我来代替武延秀和亲的,她的脾气我还不知道,还能受得了这样的胁迫?更何况,我还是她的‘大伯’,有我那位好六弟在宫里蹲着,她要是答应了才是怪事呢!”

那武延秀一听此言,大喜,道:“不错,不错,圣皇陛下一定会答应的,会答应的!那么,小人也可以和副使一起回去了吧!”

今天的这番变故,对武延秀来说,真是喜从天降,有了张易之这个家伙顶包,他算是解脱了,神都的声色犬马,神都的吃喝玩乐,马上就要回到他的生活中来了,这种感觉实在是太高兴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和张易之相处,可算是极为不愉快,被教训了好几次不说,甚至还被甩了一巴掌。以他的性子,这样的事情本来是绝不可以忘记的,他甚至已经把张易之当成了自己的头号敌人,只是苦于没有办法报复而已。

现在好了,他心下的那点怨怼立时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反而是浓浓的感激:“谢了兄弟,如果不是有你帮我顶上去,我还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要怎么继续过下去呢!”

有了这般轻松的心态之后,武延秀在默啜面前说话,居然也变得极为流利,没有半分的滞碍。

默啜对武延秀的态度,就明显比对张易之差了很多,他回头剜了武延秀一眼,道:“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本汗还指着用你来‘说服’你们大周的圣皇陛下答应着和亲之事呢!你就好生在这里呆着吧,若是你们圣皇陛下答应了由张将军来代替你和亲,你就回去,若是她不答应。嘿嘿,本汗就给你一批羊,让你去牧羊,直到什么时候你们圣皇陛下答应了为止!”

默啜这话是很直白了,就是以武延秀为人质,逼迫武则天答应换张易之来和亲。他的算盘打得是很精的:张易之只是一个外臣,而且年纪轻轻,就算再得宠,也不能和一个堂堂的郡王相提并论。况且,武延秀的身后,还有他的老子武承嗣,武承嗣是绝不会坐视自己的儿子成为人质的。

以默啜的算计,武则天迫于亲情还有武承嗣以及他手下一些大臣的压力,一定会最终答应这件事。

当然,就算不答应也没关系。默啜不相信张易之这个年轻人是铁石心肠,等他在草原上生活得久了,和自己的女儿相处得也久了,自然会生出感情来。到时候,他回乡无望,面对着眼前千依百顺的美娇*娘,就算是百炼钢也要化为绕指柔了,何况他一看就是个多情种子。

武延秀一听默啜这话,顿时绝望。别人不知道张易之的身份背景,他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只是以他的身份不能说出来而已。他知道,武则天是万万不可能答应这件事的。

当下,武延秀翻个白眼,顿时跌倒在地,竟是当场昏厥了过去。

谁也没有想到武延秀居然如此经不起打击,居然就这样晕倒,一时间大家只是看着躺在地上的他,并没有人上前扶一把。最后,还是张易之先反应过来,伸手将他扶起,又掐了一把人中,才让他醒觉了过来。

默啜笑笑,鄙夷地看了武延秀一眼,道:“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转向高延福,又说道:“高副使,今天我说的话,你都听清楚了吗?”

高延福是宫里的老人了,也曾经听说过默啜此人难缠,不想今日亲见,竟难缠到了这般境地,心下那种“天朝上国”高人一等的心态顿时消弭,他小心翼翼地说道:“回迁善可汗,奴婢完全听清楚了!”

“那好,本汗也就不再重复了,你明天就启程回去,把本汗的意思,一五一十地奏报给圣母神皇,让她老人家亲自做个决断吧!”

“是!”高延福躬身应道。

不一会,张易之和武延秀、高延福三人从王宫里面退了出来。

这时候,外面的那些卫士尚未撤去,依然是像方才那样高举着锃亮的弯刀,不过看向张易之等三人的眼神,却有点奇怪了。显然,方才张易之和高延福的表现,他们都已经知道了。

这一次,武延秀倒是没有了刚进来的时候那样战战兢兢,行步之间,一脚深一脚浅,显得失魂落魄。

“完了,完了!等圣皇答应这件事,一辈子都不可能。看来,我这一辈子注定要学苏武去牧羊了!这还不如由我直接和亲呢,再怎么说,和亲以后,有个驸马的身份,还能混上个舒服的日子,而且那公主也着实漂亮!哎呀,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第500章 走与留

大周使团的驻地。www.65txt.com

武延秀甫一回来,便把自己关在帐内,谁也不见,众人也没有心情去理会这个注定要悲剧的郡王,也就由他去了。

现在,张易之和高延福等人,正坐在一起,商量着对策。

“现在,既然默啜已经做出决定了,咱们想在这里反抗他的决定,不现实!”商量了许久,张易之终于明确表态:“你必须要回去,而且要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如实地禀报给陛下知道,让她老人家亲自来做圣裁!”

高延福其实也知道这是唯一的出路,听得张易之说出口,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么,张郎你怎么办?若是陛下不答应以你和亲,你岂不是要一直困在这里?”

张易之无所谓地说道:“这件事情,说白了就是比耐心。只要我一天不做决定,他就一定不能耐我何。况且,时间这东西,最是磨人,他们有时间,我更有时间。最多等个三五年后,两国的局势自然会大变,到时候他很有可能就该主动放我回去了。”

高延福有些无奈。张易之这番话,纯粹是自我安慰之言。现如今,似乎也只有用这样的言语来保持乐观的心境了。不然的话,以后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一直呆下去,日子实在是不会好过。

“张郎还有其他的什么吩咐没有?”默认了张易之的决定之后,高延福又问道。

张易之的眼中,现出喟然之色,道:“其他的倒也没有,我家里有六郎照看着,倒也可以放心。不过,这里还是拜托高内伯再帮忙照看一二。毕竟我家中现在一家子的女人,有什么事情,还真没个出头的人呢!”

高延福郑重地点头答应,招手叫过高力士,道:“张郎放心,力士和你的几位夫人都是熟识,以前也常常会去你们家中。www.65txt.com以后我让他多多走动便是!”

高力士一直怔怔地不说话。这一次的北行,张易之虽然并没有很多的时间和他单独相处,但他还是如愿地听到了以前听到过的那些故事的结局。在他幼小的心灵里,五郎是一个做大事的英雄,没有多少时间和他说话也是正常的事情。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把五郎当作了自己最为崇拜的人物,若是在什么事情上,自己能帮到五郎,那是极为荣幸的事情。

“五郎放心便是!”高力士紧绷着小脸,道:“我会常去你们家中走动。若是有谁敢在你们家撒野,我会让他后悔从他娘胎里蹦出来!”

张易之笑笑,道:“那也不必,凡事都要讲个理字,若是我们家和别家起了冲突,且我们家有理,就麻烦搭一手帮个忙,若是无理,就算了!”

张易之这样说,当然不是担心自己的老娘或者家中的那几个女人会做出仗势欺人之类的事情来。但是,他对他那个兄弟张六郎就没有太大的信心了,这厮为了权势,和七十多岁的老太婆鬼混都不觉得羞耻,仗势欺人应该是势所必然。还有就是张家的下人,以前张家没有发达的时候,下人们低人一等,自然老实,如今张家早已换了个模样,那些下人们的威仪必然也要跟着暴涨,难保他们不会把持不住心态,做出一些仗势欺人的事情来。

高延福忙应道:“这个张郎尽管放心,咱家省得!”

“那就好!”张易之道:“明天你们回去,就把太子卫率所有的兄弟,都带走吧!”

高延福大惊失色,坚决摇头拒绝,道:“那不行,所有兄弟都带走了,张郎你这里怎么办?”

张易之道:“我这里并没有什么可做。我敢肯定,从默啜回来那一刻起,我的周围肯定早已聚集了不少的目光,这些人固然是监视我的,一旦我有危险,他们还是会跳出来保护我。所以,我身边并不需要人手。兄弟们跟着我出来一趟不容易,我不能亲自把他们都带回去,已经是对不起他们了,他们都是有妻子儿女,高堂双亲的人,如何能让他们长期陷在这异国他乡。现在,我也也只好将他们托付与你了,你不必拒绝,也没有权力替他们拒绝。而且,这一路上并不太平,你身边多几个人,只有益处,没有害处。”

高延福听得张易之态度如此坚决,便低头不语了。

几个人又细细地商议了一点其他的事情,张易之感觉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清楚,便向高延福道:“好了,高内伯,你明日一早还要启程,这就回去准备一下行囊吧,早点歇着!”

高延福也不多言,拉着还在恋恋不舍的高力士退了出来。

张易之也立即回到了自己的帐中,找到了武裹儿和王雪茹,把整件事情,原原本本地向她们说了一个通透,最后总结道:“现在,你们跟在我身边,已经没有任何好处了,反而有危险,我看你们明天一大早,随着高内伯他们一起回去吧!裹儿,若是遇上危险,你就向高内伯挑明身份,他定会尽力护你周全的。他本是个宦官,你跟在他身边,危险要小得多!”

二女自然不会答应。

武裹儿跺跺脚,坚决地说道:“我不回去!我这次出来,本就做好了和你一起吃苦的准备。这次北上,咱们一路上也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的惊吓,我我们都一起走过来了,现在你怎能把我赶走?”

王雪茹神色倒是平静,语气也是一样的坚定:“裹儿说的是。有人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们不一样,都是经过了大难的洗礼,并没有各自飞掉,再来一次大难又如何?这次我们走了,下次遇见更大的磨难,岂不是要离异?我一直相信,这些磨难,对我们来说,并不是坏事,而是考验。我们只要携手经历这些磨难,以后自然霁后见虹,相信之间会更加信任,更加亲密。你有权利放弃自己的考验,却没有权力替我们做出放弃考验的决定!”

武裹儿对王雪茹这番话很赞成,又说道:“还有!你这人,就是个风流种子,有我们在身边看着,尚且把人家小娘子的魂儿都给勾走了,若是我们不在你身边看着,你这脱缰之马岂不是会更加的肆无忌惮!到时候,你在这边找了一大堆什么云儿,雨儿的,孩子都生下了一大堆,我们却一个个的都还在神都那边巴巴地盼着你回去,岂不是亏了!总之,就算是为了看住你,我也一定要留下来。”

张易之看着这两人一个耍赖,一个讲理,态度都是不容置疑,知道今天再说什么都是枉然,便只好无奈地说道:“既然你们都这般说,我劝也是白劝,罢了,你们就留下来吧!”

二女大喜,一左一右抱着张易之各自啵了一个。

张易之苦笑着轻轻推开二女,又信步来到了林秀等三人的帐内,想问一下他们的决定。

这三个人都早知道了今天王宫里面发生的事情,见到张易之到来,也立即明白了来意,一个个立即表态,都愿意留下,神情也十分坚决。

其实张易之也知道,这三个人肯定会留下来,就算是赶都赶不走的。林秀自不必说,他和张易之从小一起厮混,交情非凡,张大和张二早已把张易之视为一辈子追随的明主。而且,他们也就会那点旁门左道的本事,也就是在张易之这样的主人手下,才有用武之地,离开了张易之,很难再受到别人的重用。

张易之没有多言,就答应了这几个人留下。事实上,他的身边也的确是不能一个可用的人都没有。这三个人,关键时刻说不定还真能派上用场。

第501章 离别

自古送别,多有传世名诗流传,像“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三五中文网”这一类的名句,更是千古不朽,被当作其中的典范,汉人中多有三岁小儿能背诵这些诗篇的。

不过,今天这场送别有些离奇。一般的离开的人都是悲悲戚戚的,十分的难受。今天则不然,那离开的一大群人固然有因为分别而生出的那种淡淡的愁绪,更多的却是欢欣。

这种欢欣,来自于两个方面。第一就是可以回家了,离家许久之人,对于乡关的渴望,绝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还有就是突厥这地方,实在是太无趣了,什么娱乐都没有,太憋人了。而且默啜可汗也不是一个好客的主人,大家听说了他昨天的言行之后,都巴不得早一点离开这个无耻的家伙,

众人转身离去的时候,还是很有几分心酸的。高延福这一群阉人,平时在神都都是横着走的,一般官员见了他们,大多都会显露出谄媚的意思来。不过,他们都清楚,这种谄媚里面,其实是隐藏着深深的鄙视的。若不是因为他们掌握着权柄,这些官员们不但不会尊敬他们,反而会狠狠地奚落、打击他们。

而张易之不一样,他对于这些阉人并不热情,也绝不冷淡,那是一种无意间显露出来的平等。这对于比一般人更要面子的阉官来说,殊为难得。生理上有缺陷的他们,其实更在意被人的看法。而张易之在这方面,无疑是做得最好的,也难怪高延福本人很欣赏张易之,他的义子高力士更是把张易之视为头号偶像。

而这些士兵们对张易之的感情,就更加深厚一些。一般而言,太子卫率府的将领,都是太子身边的人,大多是世家豪门出身,和太子本人关系深厚。这些将领大多并不十分在意和下面的兵士相处,而是更着紧于加强和元良之间的关系。而张易之恰是他们遇见的最为亲切的高级将领。张易之的出现,让他们发现,原来世家的子弟,也可以和他们这些泥腿子出身的丘八称兄道弟,打得火热。这些人都是热血汉子,张易之如此尊重他们,他们都在暗地里下定了决心,回馈以十倍的尊重。35zww.com

所以,总体来说,大家对于乡关的期待,还是被不舍之情冲淡了不少。但随着一声令下,该动身的时候,这些人都毫不犹豫地动身了,很有几分“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的味道。

不多一会子功夫,草原的这一头,原本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就变成了张易之等六个孤孤单单的影子。

半晌,张易之回过头来,向身边的其他五个人道:“回去吧!”

回眸之处,蓦然发现武裹儿那一双圆圆的乌黑眸子里,闪烁着盈盈的光芒。他吃了一惊。要知道,武裹儿现在在林秀等人的眼里,还是“高人”的身份,这种身份,暂时还是不宜暴露。若是被人看见她流泪的话,就太有损高人形象了。

当下,张易之上前一步,用自己的身体遮住了武裹儿,同时向王雪茹使个眼色。

那王雪茹和张易之算是心有灵犀了,立时会过意来,连忙凑过去拉着武裹儿,帮她遮掩。

好在,林秀等人现在心情也是颇为沉重,这一切并没有看在眼中。几个人就这样默默地回头朝着驻地行去。

忽然,一阵“得得”的马蹄声远远传来。几个人倒也没有在意,毕竟这黑沙城不像神都城,这里规矩不多,谁都可以骑着马儿四处飞奔,只要你不撞上人,就没关系。所以,走在这座城市里,你随时都能听见这一类的马蹄声,挺多了自然也就不以为意了。

“希聿聿——”随着马儿一声似乎略有不甘的长嘶,这马儿径直在几个人的身前停了下来。

张易之抬头一看,马上却是一个形容颇为俏丽的小娘子,倒是有点意外。

“云公主——”张易之现在,真有点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史云香了。其实,说到根本,张易之和武延秀被扣留的事情,真的和她无关,默啜这样的人,不会因为女儿的恳求而做出影响两国关系的决定。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在默啜面前提出过扣留张易之的事情,默啜才会顺水推舟,找出让张易之代替和亲这种理由,来扣押张易之。

甫一看见史云香,其他的五个人,面色都有些不好看。

林秀等人是男人,感情更加冲动一些,一个个面如锅底,黑得煞是难看。

本来,来到黑沙城的一路上,当时还是云特勒的史云香和张易之配合默契,粉碎了弋特勒的阴谋,林秀等人对她还是很有好感的。这很不容易,毕竟大周和突厥乃是敌对之国,一般人从生下来,就听见父母以“坏蛋”“恶贼”之类的词汇,来代替该国之人,自然不会对对方有什么好感。而史云香完全是凭借着自己的行动,扭转了他们几个的这种成见。

现在一切毁了,林秀等人觉得史云香就是现在这个局面的促成者,爱之深责之切,对她的恨意反而比对一般的突厥人更加来得深切。

两个女子一开始就把史云香视为敌人,反倒还要好一些。不过,她们当然也不会喜欢史云香当着她们的面,跑来“勾引”她们的男人。

“云公主来这里作甚?”半晌,张易之才平复了一下心情,淡淡地问道。

“我……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一定很难过,所以过来看看你!”

史云香的秀眉微微的蹙起,螓首低垂,一手轻轻地把玩着手中的马鞭,神色看起来,楚楚可怜,浑没有当初擒拿弋特勒的之后,那雷厉风行的模样。这时候的她,完全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女孩。

林秀听了,“嗤——”的鼻哂一声,道:“只怕是你越看,别人就越难受了!”

张大和张二也是阴阳怪气地随口附和,这两人本来就嘴巴度毒,这会子总算是有机会发挥自己的长处了,顿时便把自己的战斗力发挥到了极处。

最后,还是张易之自己听不下去了,瞪了这兄弟两人一眼,这两人才悻悻地住了嘴。

张易之转向史云香道:“公主,你也看见了,今天的情形,变成了这样,大家的心情都不甚好,你还是回去吧!”

史云香抬起头来,目注着张易之,嘴巴略略张了一下,似乎要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最后,她整个人变成泥塑的,只是轻轻地坐在那马上,一动也不动,就连她那马儿,居然也是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只是偶尔甩一下头,刷一下存在感。

张易之回头向其他的五个人道:“咱们走吧!”也不回头,便领着这几个人缓缓地走开,不多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史云香看着众人渐渐远去的背影,神色复杂,但她终究没有落泪,只是保持着这个落寞的姿势,还是没有稍动。

就在这几个人快要消失的时候,武裹儿忽然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一眼史云香,这才坚决地转身,消失。

回到驻地之后,武裹儿忽然凑到张易之身边,道:“我觉得,你这样对她,似乎有点过分了!”

张易之大为意外,他断然没有想到,一向最不喜欢史云香的武裹儿,会说出这话来,这让他很有一些措手不及。

“她让我想起了以前的自己!”武裹儿喟然道:“喜欢一个人,而那人却并不喜欢自己,这种感觉是很痛苦的!我觉得,你还是应该暂时和她虚与委蛇一阵,反正你很快就要离开这里,给她留下一点美好的回忆,也并不是坏事,不是吗?”

第502章 默啜相邀

都说女人的心思多变,张易之算是体会到了,他万万想不到,武裹儿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三五中文网如果这话出自王雪茹的嘴巴,他也还不会如此惊讶,而现在,他合不拢嘴巴,不知如何应对。

“人家有那么小肚鸡肠吗?你怎地这样看着人家?”看着张易之的表情,武裹儿嗔怒起来,用自己的玉臂轻轻地撞击着张易之的胸口,以示抗议。

张易之笑着一把抓住武裹儿那只纤细的手臂,轻轻地把玩着,嘴里说道:“你可真是一点也不着紧我啊,你说要是我照你所说,和她虚与委蛇,中间碰撞出一点什么火花,然后做出一点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情。你难道就不后悔,不难过?”

武裹儿贼兮兮地笑着,眸子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她轻轻地将那微微吐着热气的小嘴凑到张易之的耳边,轻轻地说道:“那也简单得很,从今天晚上开始,我们姐妹两个就轮流上阵,天天晚上都把你炸得干巴巴的,让你有心无力。到时候,我倒是希望你们两个做出点出格的事情来,让她看清楚你这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的本质,主动把你一脚踹开!”

张易之顿时摆出受辱的样子,道:“什么!我是银样镴枪头?要不咱们现在就试试,料理完你们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我还是一样龙精虎猛!”言罢,忽然一把搂住武裹儿,摆出一幅就要将她就地摁倒以证明自己能力的悲愤模样。

武裹儿连忙一挣,“咯咯”地笑着,身子如一条小泥鳅一般,从张易之张牙舞爪的怀抱里逃了出来。

张易之也是莞尔,这样一调笑,送别的时候那种极度郁闷的心情,顿时消散了不少。霎时间,他觉得武裹儿的话也不错,其实要想在黑沙城这地方混下去,还真不能和史云香闹僵了。否则的话,自己日子难过也就罢了,还要连累跟在他身边不离不弃的其他五个人。

次日一早,差不多日上三竿时分,张易之才醒转过来,在两个慵懒不堪的小娘子服侍之下穿衣而起。三五中文网

本来,张易之还以为武裹儿昨天白天那一番话,只是戏谑之言,不想她还来真的,而起王雪茹居然也和她“同谋”。这两人联手“造反”起来,战斗力倒也着实强悍。好在张易之表现得异常强势,坚决地予以了镇压,才将两个千娇百媚的女反贼招安。

三个人穿好衣衫,整理好痕迹之后,便一起走了出来,来到隔壁的一个仆从帐里。因为张易之身边的人几乎都走掉了,默啜特意给他安排了三个女奴来侍候,并且还满含深意地笑着告诉他:“这三个人,你可以随意支使,不必顾忌,就算是他要她们的……性命,我也不会过问!”

张易之不傻,自然知道默啜的意思。默啜派这三个人来,服侍他日常起居之外,根本就是为了帮他解决生理问题的。从这三个人的模样来看,也的确是颇为端正,至少在这草原之上,算得上是出类拔萃的了。

不过,张易之绝不会真的将这三个人弄到床上去,即使他身边没有王雪茹、武裹儿她们,也不会。因为他还知道,这三个人,其实还担负着一项别的使命——监视和探查张易之。

张易之现在,还是存着一份随时准备逃离的心思的,他自然不能把自己的这份心思暴露在默啜那里。能逃不逃,学苏武在这茫茫的草原上牧羊,那就傻了。

张易之等人走近这帐内,帐内的三个女子齐齐地迎了出来,张易之摆出前所未有的正经模样,谢绝了她们帮忙的好意,自己随意地盥洗了一番。

这时候,这三个女子之中唯一一个会说一点汉语的索娜琳走上前,躬身说道:“公子,外面已经有客人在候着了!”她母亲是突厥人掳掠过来的汉人,从小也跟着已经逐渐接受并习惯了突厥生活的母亲学过一些汉语。她的汉语绝对称不上流利,但也能听懂。这或许也是默啜派她过来的原因所在了。

张易之大奇,一般来说,有客来到,仆人都会第一时间告知的,他有点不明白,为何索娜琳她们还巴巴的等自己盥洗完毕,才将此事告知。

“是她自己吩咐我们不要惊扰公子的!”索娜琳显然看出了张易之的疑惑,又解释了一句。

张易之和王雪茹等二女相视一眼,有些疑惑地走出帐外。远远的一看,三人的目光霎时间,变得怪异起来。

原来,那边的空地之上,远远地站着一个女子,正背对着这边。张易之等人对那个背影已经是十分熟悉了,一眼看去,就知道那定是史云香了。

“去吧!”武裹儿的语气变得有点酸溜溜的:“去和她花前月下啊,去做对不起我们的事情啊!”

昨天的话,是她主动提起的,这时候她的语气,反倒像是张易之非要脚踏两船一样。

王雪茹轻轻一笑,向张易之道:“去吧,看看她有什么说的。要是她邀你出去,你就随意去应付一番。记住了,莫要被她占了便宜去!”

张易之怪异地点点头,这才缓步上前,来到史云香的身后,轻轻唤道:“公主!”

史云香听得张易之的话,身子略略地抖了一下,经过了一阵迟疑,才缓缓地转过头来,轻轻地说道:“我还以为,你不会理会我呢!”

看着史云香这样的神态,张易之也有些歉意。不是说张易之自己有什么错的,在感情的问题上,谁都没有错,史云香也没有错。而是因为,张易之当初第一次见到史云香的时候,她还是个极为开朗甚至还有些跋扈的小娘子,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卑微得令人心酸,再也找不出一丝一毫当初的那种飒爽的气质了。

“怎么会!”张易之苦笑道:“你怎么站在这里,至少也去索娜琳她们几个人的帐篷里坐一坐啊!”

“我只是怕你看见我会生气!”史云香抬起眼睛,看了张易之一眼,又将头低垂了下去。

张易之无奈地沉默了一下子,又问道:“你找我有事吗?”

史云香听得眼神忽然一动,像是这才想起什么一般,道:“我,我父汗找你,我正好有事要路过这里,就——”一句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

张易之知道她想表达的意思是,她并不是自己要主动来找自己,而是的确有事,顺便代为通传一下而已。这个小娘子,到底还是要强的,她还在努力地维护着自己的最后几分自尊。

事实上,默啜要找张易之,根本不可能让史云香来通传,他是突厥可汗,身边有太多的人可以随时支使。而且,史云香是公主,也不应该担当这种跑路的工作。

史云香大概也是觉得自己的这个借口,实在是有些蹩脚,所以她没有办法继续说下去了。

“我知道!”张易之却表现得很相信这话,道:“你父汗也是时候,找我单独谈一谈了!”

史云香倒是被张易之这话,勾起了好奇心:“你知道我父汗要找你,那你知道他找你有什么事吗?”

张易之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随便猜猜而已!”心下却大略知道一些。

默啜千方百计让他和亲,甚至不惜扣留他,从根本上而言,就是想把他变成一个突厥人,为默啜所用。所以,今天应该是一次招揽。只是不知道默啜打算用“威逼利诱”这两种办法里面的哪一种。

张易之也很想尽快知道答案,遂向史云香道:“好了,咱们走吧!”

第503章 缺少了你

突厥王宫也有一个后花园,面积倒是挺大,不过奇花异卉就的品种就少了,而且如今这季节,江南也才是刚刚春暖花开的时候,黑沙城离花儿盛开的季节,还有一段时间,这后花园中,开放的花儿自然不多。35zww.com

不过,这里已经是整个黑沙城中,除了“醉月湖”以外,花儿开放最艳丽的地方了。而默啜就在这里接见张易之。

突厥人一般不存在早餐一说,默啜是可汗,当然不在此限,他是想吃多少餐,就多少餐。今天,他用来招待张易之的,也就是烤肉。有羊肉,有牛肉,也有獐肉、兔肉、狸猫这一类的野味。

在加上一些酒,在突厥就算是国宴级别的好饭菜了。每一样装一大盘,摆在那里,看起来品类倒也繁多。

突厥地方用的家具,和大周常用的矮几不一样,他们是用的高大的桌子,辅以交椅,倒是和中原大宋以后的习俗差不多。

这时候,这张高大的桌子,就摆在花园的正中空地之上。周围一带,算是这花园之中,花朵最为盛开的地方了。人坐在这地方,时不时能闻见一股淡淡的花香路过也似的随风漂流,倒也令人心旷神怡。

张易之和默啜就在那桌子上相对而坐,场面很怪异,两个大男人,大眼瞪小眼,各怀鬼胎,表面上看起来和气,内心都各自都在动着歪脑筋。

“张郎常常我突厥特色的烤肉,如何?”

默啜终于开口,抛出了一个话引子。他现在也老实不客气地把张易之称作“张郎”,而不是张将军之类的了,显然已经不把张易之当作什么他国的使节了。

张易之也不客气,反正早餐还没有吃。他顺手撕下一片獐子肉,就开始细细咀嚼起来。***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感觉烤的的确不错,火候掌握得很好,既不嫌太烂,又不生硬。

“听说,浅云圣女找过张郎?”默啜忽然来了一句。

张易之一惊。他不知道默啜忽然提出这件事来,是什么原因,更不知道默啜安排在浅云圣女身边的人,掌握了多少的情况,自然也无从揣测默啜问出这句话的意思。

当下,张易之还是选择了老老实实地回答:“不错。”心下一惊开始盘算着,默啜若是问两人谈了什么,要想出个什么样的借口,给搪塞过去。这个借口还一定要圆满,不能和默啜手下的人打探到的消息相排斥。

“是啊,我们突厥,现如今是袄教的天下。不瞒张郎说,本汗也是一个袄教徒。换句话说,本汗也是浅云圣女手下的一个信徒。你看,我的王宫也是按照圣地‘醉月湖’的地形、布局修建的。”

默啜继续说道。声音不含任何感情,似乎是在述说,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张易之却听得心下一动。他当然不相信默啜会信奉袄教。就像不相信李世民会信奉道教,武则天会信奉佛教一样。默啜之所以把自己变成信徒,和武则天利用佛教来为自己篡位正名,从根本上是不一样了。

佛教的势力,现在在中原,已经是很大了。但还远远达不到控制政局走向的地步,甚至对朝堂的英雄可以说微乎其微。佛教,只是武则天手中的一柄利剑而已。现在用得着的时候,她老人家就用它来打击道教,打击李唐宗室,打击一切的政敌。一旦佛教的力量超过了她的掌控,她还是有能力,也有办法将佛教也打压下去,甚至彻底抛弃的。

而袄教在突厥这边,态势则正好相反。穷苦百姓对于图腾的天然需求,造就了宗教势力在这草原之上的绝对强大。和中原只有少数人信奉宗教不一样,这里几乎每个人都信奉宗教,包括牙牙学语的稚口小儿。在突厥,袄教的势力,已经足够影响王庭的政治选择了。有时候,可汗也不能不向宗教屈服。他们对宗教,只能合作而很难利用,更谈不上如臂使指。

这样一想,张易之终于理解了默啜。他如此修建自己的王宫,恐怕还真的不是因为贪慕浅云圣女的美色,而是为了向袄教表示自己的虔诚。

当然,默啜毕竟不是懦弱的国主。他在展现自己虔诚的同时,又毫不客气地派人监视浅云圣女,可见他还是不甘于被宗教所左右的。

相通了这一节,张易之对于自己的回答,就笃定多了,但他还是没有立即表明态度,而是装疯卖傻地反问:“可汗难道也要像浅云圣女一样,让我也皈依你们的袄教?”

他这话很艺术,间接地向默啜表明了自己和浅云圣女谈话的内容,而且也表明了自己拒绝过。

默啜听了,笑容顿时变得灿烂了起来,道:“这个自然不会,我知道张郎你乃中原大族出身,从小受的是六经名教的熏陶,断不会皈依袄教的。这种个人信奉的事情,还是不宜强求!”

张易之这才点头,露出释然之态。

一言未了,默啜的神色,又莫名其妙地变得怪异起来,似乎颇为感喟。他负手立起,极目远望,道:“张郎,有一个话题很大,但对我而言异乎寻常的重要。我们脚下所踏着的这片草原,曾经有许许多多的民族曾经在这里繁衍生息,由弱变强,又由极盛转为极衰,有一些甚至就这样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戎狄、匈奴、鲜卑……莫不有过一段极为光辉的历史。就是我们突厥,曾经也有一度压得中原喘息困难。可是,这些民族,为何总不能长久保持强盛,一直像你们汉人一样代代繁衍下去呢?”

张易之听了这么有学术价值的问题,有些窘迫。他可一向不是个做学问的人,更从来没有去为异族考虑过长治久安,永葆其国这一类的问题。就算他偶尔想想,他能想得到的,恐怕别人也能想得到,默啜尤其能想得到。

“我想,大抵是因为人口少、土地贫瘠、气候也不好,这一类的问题吧!而且,这草原之上,部落众多,各部之间平时各行其道,有时候还会相互征伐,并不十分团结。王庭对于他们的控制,也称不上紧密,影响了整体的战斗力。一旦被击败,各部之间就容易作鸟兽散,而不是像中原那样,一个朝廷倒下,很多的英雄又会重新聚集在一个新的朝廷麾下,号令天下!”张易之试探着说道。

其实,他知道,这番说辞并没有什么新意,只要稍微读过一点书的人都知道,并没有什么稀奇的。他也不过是综合一下各家的说辞而已。

不想,默啜听见这番说辞,居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而是淡淡地点点头,道:“这些问题,都存在。不过,这些都是困难而已,未必不可以克服,最大的一个,也是最难以客服的问题,就是缺少你这样的人!”

“我这样的人?!”张易之指着自己的鼻子,惊愕得不知说什么好。

他可知道,穿越前的自己出了吃喝嫖赌、泡妞、惹事以外,还真没有什么特别的本事。就算是综合了一千多年以后的头脑,本事也并没有增加多少。纵然他比较自信,也无法把自己上升到可以挽救北方少数民族存亡的这种高度。

“大汗你可真会开玩笑!”张易之的脸色无比的严肃:“不过,说真的,你的笑话真的不好笑!”

“当然不好笑,因为根本不是笑话。准确地说,我们突厥和以前的其他那些游牧民族一样,缺少一个精神支柱,而这个精神支柱,你这样的人能提供!”默啜应道。

第504章 长了见识

饶是张易之一向自信,但他从没有狂妄到觉得自己可以拯救一个民族的地步,而默啜把他摆到了这个地步。35zww.com

最初,张易之还觉得默啜只是开开玩笑而已,不想一看,这老小子说话的语气十分的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张易之不由得有些赧颜,望着默啜,等待他继续解释。

“你看,就像丑女幻想自己变成西施,废物幻想自己变成英雄一样,穷人都会幻想自己变成富豪。寄托这种幻想的载体,便是宗教。不管是袄教还是摩尼教,甚或是你们中原人信奉的佛道两教,都是寄托着老百姓的一个成仙成佛的幻想。作为一个君主,这些东西都是他可以利用的对象,前提就是这些东西要掌握在他的手中,不能失控。而现在,突厥就处在这种情况下。浅云圣女并没有权力干涉政务,但她的一句话,对于我突厥百万牧民的影响力,甚于我这个大汗。”

“当然,我知道浅云圣女本人对于朝政是没有野望的,甚至我就算请她来一起处理政务,她也不可能答应。只是,她身边的人就未必如此了,就算她身边的人和她是一个态度,她的继承者呢?谁也不敢保证每一个袄教圣女都像浅云圣女这么恬淡的。所以,袄教的势力,必须要削弱,甚至铲除!”

听到这里,张易之终于明白默啜为何会要突厥少了自己这样的人了。因为他当初“拒绝”过浅云圣女的拉拢。而默啜如今正打算对袄教下手,他觉得自己和张易之有共同语言。可是,他完全不知道,张易之当初的拒绝,根本就是在演戏。

“可是,大汗,你若是现在立即动手铲除掉袄教的势力,恐怕会引起反弹吧!还有,正如你所说,袄教、摩尼教这一类的教派,是穷困、窘迫之人幻想的载体,就算铲除了袄教,也不过是便宜了摩尼教而已。至少依我看,宗教势力在突厥,一时之间还是难以消灭的!”张易之道。***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他这话看起来似乎是完全站在默啜这一边,替默啜考虑。实际上却是担心默啜立即对浅云圣女动手。毕竟,这浅云圣女是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儿,一旦袄教被铲除,落在默啜的手里,前景堪忧。更何况,此女还决定着张易之能不能将韦兰心弄走,干系重大,张易之绝不能坐视她被默啜暗算。

“这个我知道,不急。当年我修建这王宫,都用了两年多。要修建整个突厥人的思想,恐怕二十年,甚至我一辈子的时间耗尽,都未必足够,这个我有心理准备。我现在想做的,就是种下种子,等待着它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待得有一天成了茂林,再拿出来为我所用。”默啜淡淡地说道。

“种子?”张易之有些莫名其妙。

“方才你不是说了吗?即使现在消灭了袄教,只会白白便宜了摩尼教,这并非智者所为,我默啜肯定是不会做那种傻事的。我要种下的种子,就是六经名教,属于我们突厥的、独特的六经名教。我要让袄教消灭之后,信徒们都像中原一样,开始信奉六经名教!”默啜的声音不大,但语调里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当然,他的话也足够疯狂。

张易之吃了一惊:“可汗要在突厥推行儒者之道?”他有点跟不上默啜的思维。

儒教这东西,在中原之所以能成为主流,是因为早已有了上千年的积淀,出过许许多多的学者,一步一步累积上去的。而且,儒教的伦理道德体系,也符合了君王统御天下的需要,得到了君王的扶持。

但突厥这样的少数民族,谁也说不清它哪一天就会消亡,哪有时间去积淀。而且,儒教的信众,几乎都是读书人,突厥基本就没什么读书人。就算是作为可汗的默啜,想要让国中多出一些读书人,也很难办到。因为突厥的百万牧民,大多都在为生计发愁呢,哪有时间去读书写字?

默啜点点头,道:“不错!一旦儒教传播开来,突厥现今这种部落为主的社会,就会彻底得到改变,成为以国家为主的社会。作为君王的可汗,也就不会像我这样,处处受到掣肘,王庭也不至于无法发挥出其应有的作用。当一个民族彻底成为一个国家的时候,再像以前的匈奴、鲜卑那样消失,就很难了。”

张易之对默啜这话,实在是有些不以为然。就好比后来的辽国,已经彻底成为了一个国家,并且国中有不少汉人的儒者掌权,就连他们的好几个皇帝,都是汉文化的疯狂粉丝。这样的国家,应该就是默啜现在所憧憬的蓝图了。可惜,辽国被灭之后,整个契丹民族很快都在历史的长河中消失,去向成为了历史的谜团。

当然,张易之不是学者,找不出什么有说服力的话,从理论上驳倒默啜。而且,从根本上,他和默啜是敌人,默啜的想法越疯狂,对他本人,对他身后的大周都是好事。所以,就算张易之能驳倒默啜,恐怕也会选择沉默。

看见张易之默然无语,默啜略有些得意,他把这当作了自己的理论说服力的表现。

“不过,我们突厥,决不能直接生搬硬套中原的六经名教。因为儒教还有一个副作用,就是消灭人的狼性。而对于我们突厥人来说,出生在这贫瘠的苦寒之地,若不保持狼性,没有饥饿感,就离灭亡不远了。所以,我们要对中原的儒教理论,进行彻底的筛选,去芜存菁,让其中有用的部分,成为我突厥的主流思想。”默啜又补充道。

张易之只是点头,不说话。

很早之前,既曾听人说默啜是个疯狂的人,自从昨天在朝堂上第一次见到此人,张椅子就开始相信这种说法了。现在,张易之觉得,这人已经不能以常理去揣度,用“疯狂”这个词来形容他,简直是对他的羞辱,地球都已经无法阻挡他了,地球人日常所用的形容词,自然也不能描述他。

默啜却兀自沉浸在自己伟大的构思之中,继续说道:“年轻人,这是一个很伟大的构想,不是吗?听了之后,你难道不感觉热血沸腾?”

“嗯,我……血沸腾!”张易之干巴巴地说道。同时,心下加了一句:“狗血!”

“这就对了!”默啜道:“你是我女婿,自然会在我改造突厥百姓的战场上成为先锋。而且,你是汉人,又是大世家出身,从小一定读过许多的儒家经典,你一定会在这一战上,立下大功劳的。”

张易之无语了。女婿这一说,他首先就担不起。更何况,他本人也并非什么儒者,对于儒家的经典,除了《诗经》里面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这些名篇以外,其他的一概不怎么熟悉,让他去给儒学做什么去芜存菁的工作,简直就是赶鸭子上架,根本行不通。

“你不必急,你你是一个人在战斗,你身后还有一大批人!”默啜见了张易之的样子,又鼓励道:“以后,我每年都会南下‘打谷草’,到时候,我不但要劫掠小孩、女人,还要尽量多劫掠一些有学问的人来,我们就用这些人,来组成团队,由你负责,将属于我们突厥的儒教,整个建立起来。此事一旦成功,你张易之的名字,不仅会在草原上流传,还会举世皆闻,千古不朽!”

张易之暗暗苦笑:“我自己的名字会不会不朽,我不知道,但你的脑袋现在已经朽了,这时代似乎也没有心理医生啊。”

很难相信,一个能征善战,而且处理起国务来,也得心应手的君王,也会有如此幼稚的一面。张易之觉得自己长了见识。

第505章 公主相邀

这一场思想上的煎熬,让张易之不堪忍受。www.65txt.com到最后,他的这一顿早餐,其实就只是开初的时候,随便吃了几口,后来被默啜刺激得什么也吃不下了,只顾傻坐在那里,听天书一样听默啜指点江山,高谈阔论。

不能不说,默啜的汉语口音虽然蹩脚,他的表达天赋还是不错的,声色并茂,富有渲染力。要不是张易之足够理智,而且本身并没有对突厥生出归属感的话,他还真有可能被忽悠了。

好不容易,默啜住了嘴,张易之也松了一口气。这场思想上的刑罚,看起来终于要告一段落了。

总体而言,这一次谈话,默啜向张易之展示了自己对于未来的宏伟规划,同时向张易之抛出橄榄枝,希望张易之加入他这个计划里面来。他承诺,只要张易之加入,就会给出比一般人高得多的待遇。

张易之不好当场拒绝,因为他看得出来,默啜现在处在一个相当疯狂的境况里,稍不如他的意,很有可能倒霉。张易之当然不愿意倒霉。

当然,张易之也没有当场表忠心,请求加入大汗对人类进行改造的宏伟大业上来。他现在如果表现得太积极,默啜也不会相信。是啊,谁又会相信,昨天刚把你扣下来,今天你就开始一心一意效忠了呢?

张易之的这种模糊的态度,反而是表现得最好的,至少默啜满意,他觉得这孩子不做作,没有因为身处樊笼就失却了气节,也不泥古不化,总之就是还值得期待。于是,他很满意地将张易之放了出来。

张易之一边摸着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一边径直走出了这王宫的后花园,迎面正看见史云香。

此时的史云香,正蹲在一丛花儿的前面。那不知名的花儿,称天蓝色,花心是黄色的,在这样的季节里,倒是难得的开得很不错。

像是爱极了这花儿,史云香正笑着对其中开得最艳丽的一朵,不停地吹着气。那花儿被吹得左右摇摆,真个是“花枝乱颤”,一抖一抖的,样子很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www.65txt.com史云香笑得很灿烂,两边的脸上,各自露出一个深深的酒窝,看起来越发的俏丽可爱。

“咳!”张易之轻轻咳嗽了一声。他本以为,这花园之外,自有卫士带自己出宫,想不到守在这里的,竟还是史云香本人。

史云香抬起头来,一眼看见张易之,那俏丽面孔上的笑容,顿时敛去,那神态顿时变得有点而局促。她知道,自己方才这番“不成熟”的动作,已经完全落入了张易之的眼中,不由有点忐忑。

“他应该不会喜欢这么幼稚的女孩子吧!”

下一刻,她忽然发现张易之的面色,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难看,至少他的脸上还带着笑容,是那种很真挚的笑容,这一点,史云香能判断得出来。

“公主你方才,一直都在外边吗?”张易之问道。

“是!”史云香点点头,连忙又加了一句:“不过,你放心!你们的谈话,我没有偷听,一个字都没有偷听。”

张易之点点头,笑道:“既然如此,就麻烦公主送我出宫吧!”

他相信史云香没有偷听,要是偷听了恐怕不会像现在这样平静了。当然,就刚才的那番话,他还真不怕史云香偷听,反正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史云香守在这花园的门外,就是为了等张易之出来,一听张易之居然主动相求,心情顿时大爽,只感觉自己在这里守了这一个时辰的时间,并没有白费,甚至是太值得了。

当下,史云香领着张易之,开始向外行去。一边走,史云香一边又问道:“我父汗,方才没有为难你吧?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想打探你的私事,只是——”

“没有!”张易之断然道:“你父汗这人,其实还是挺和气的,而且幽默。”

“油墨?”史云香愕然。

张易之这才想起,自己不自觉间,又漏了嘴。幽默这个词,在这时代,意思就是“幽静”和“沉默”,大抵是用来形容一个人很阴沉或者一片林子很安静的。

“就是诙谐有趣的意思!”张易之解释道。

“诙谐有趣?你说我父汗诙谐有趣?”史云香有些难以相信,小小的嘴巴张大成了一个“O”字型。

“当然诙谐有趣,而且极为诙谐,极为有趣!”张易之很真诚地说道。

史云香听得很高兴。张易之和默啜能相互欣赏,是一个很好的开端。这两人之间关系的好转,对她来说,不啻意外之喜,以后张易之接受她,也就会容易多了。

当下,史云香的脚步也欢快了起来,不时地指点着身旁的景物,向张易之作介绍。不知不觉间,两人走出了王宫。

到了这里,张易之就识得路了,而史云香的职责也该到此为止。不过,史云香却像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一样,还是领着张易之缓缓地走着,直到张易之的驻地在望,才停了下来。

“你到了!”史云香回过头来,有点怅然地向张易之道。

很久以来,她都没有感觉到,张易之对自己的态度,像今天这样亲切了。这让她产生了一种朦胧的幻觉,似乎一切又回到了当初自己和张易之并肩作战的时候,这种感觉,十分的温馨,也颇为甜蜜。

这一段的路程,其实相当长,史云香却只觉得太短,短得似乎就是三两步,就到了,史云香很是不舍。

张易之笑了笑,道:“多谢公主了!”便迈步向前行去。张易之知道,史云香现在还是有点怕见到其他的五个人,也不点破。

“等等!”忽然,张易之听见脑后传来史云香的声音,便回过头来。

“还有事吗?”

“明天——”史云香有点踌躇:“我和我姐姐,要出去狩猎——”

“狩猎?!”张易之听得心下一动。他知道,其实,若是要逃走的话,狩猎无疑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不过,很快他的理智就战胜了冲动。现在这种时候,他要是出去狩猎的话,肯定会被明处暗处许多眼睛盯得死死的。根本没有机会逃走,更不要说带着韦兰心等人一起逃走了。

更何况,就算能逃,张易之现在也不能逃。因为高延福等人现在还远远没有走出突厥的国境。张易之逃了,默啜必然迁怒于他们,到时候还真的很难说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大祸。

“不如我也一起去吧!”张易之笑道:“其实,我也很喜欢狩猎呢!”

史云香本来是想出言相邀,又怕张易之拒绝,有些踌躇,所以到张易之要走开的时候才提出来,想不到张易之居然主动要求加入,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

“真的?!”

“自然是真的,不过,我弓马稀松,到时候公主莫要取笑我便是!”张易之道。

霎时间,他做出了一个决定。自己必须“喜欢”狩猎。以后,自己多出来狩猎,就不再会显得突兀。然后忽然有一天,自己借着狩猎逃走,也就顺理成章了。张易之不相信,自己身边的那些明处暗处盯着的人,会一直保持警惕性。甚至十次八次之后,这些人会不会继续存在,张易之都会怀疑。

“那好,明天早上我过来叫上你!”史云香控制不住自己的雀跃之情,神采飞扬地说道。

张易之点点头,再次转身离去。

史云香则是一直站在那里,看着那个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张易之的背影终于消失,她终于一跃而起,转身飞奔而去。

第506章 约见

张易之回到自己帐中,看见武裹儿和王雪茹正坐在那里发呆,神色有些恍惚。三五中文网

“你们在这里发什么呆啊,这样的大好天气,怎么不出去走走,就窝在这里?”张易之讨好地笑道。

二女一听张易之的声音,同时惊喜地转过头来。很快,两人同时敛去那惊喜的神色,换上警惕的表情,四只妙目同时溜溜地盯着张易之,在他的身上上下睃巡。

张易之给看得有些赧然,道:“怎么了,不认识了吗?”

武裹儿摇摇头,很认真地说道:“出去了这么久,很多该做的事情应该都做了吧?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失身给你的云妹妹而已!”

张易之无语地苦笑,道:“这至于吗?她只是来,拉我去见——”

王雪茹笑着截入道:“罢了,不必事事都向我们报告,显得我们多好妒似的,连你出个门,都要问三问四的。不过,你有你的云妹妹陪着出门,别人不敢来打扰,我们就不行了。走出去三两步,就有至少五六个人跟上来,烦都给烦死了。就算是在这门口呆着,那索娜琳还不时地走过来,对我们抛媚眼,真是弄得我们两个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只好回到这帐子里面。”

张易之听得“哈哈”大笑。他知道,草原之上,牧民们把人口堪称头等大事。一个部落的盛衰,是由它的人口数决定的。草原上的女子,最大的作用就是不断制造孩子,而汉人在乎的什么贞操、之类的,在这里并没有多少人过问。

一个女子嫁给一个男子,如果同时带上两个小娃儿上门,在中原被叫做拖油瓶,在这里就是宝贝,非但不会让这女子受到嫌弃,反而会让这女子更加受到重视。

这个风俗,也影响到了女儿家的心态。www.65txt.com在这草原之上,女儿家喜欢一个男的,就会毫不犹豫地上前去勾搭,不会在乎他的身份、地位,甚至是他会不会娶自己,这样的问题。因为她即使怀孕了,生下个孩子来,也一样可以嫁出去,而且还能嫁得更好。

王雪茹和武裹儿都是罕有的美女,易钗而弁之后,虽然掩去了本身的容貌,但那种清秀气质还是在的。她们现在的模样,着实是罕有的美男子,就是小受了点,比张六郎还要小受不少。不过看起来,索娜琳还就喜欢这个类型的。

“你笑什么笑,这有什么好笑的!”武裹儿显得有些窘迫,不满地说道。

张易之笑道:“其实我只是觉得,你们现今的模样,真是俊得不像话。这草原上的女子,见多了那粗犷、豪气的汉子,看见你们的模样,肯定会喜欢。所以你们不出门也好,出去转转,到时候还真不知道要偷走多少女孩儿的芳心呢!”

几个人说笑几句,王雪茹忽然想起一事,道:“哎呀,我差点忘记了,阙特勒来了,在林秀他们的帐子里哩,似乎是有点事情。”

张易之“哦”了一声,转身出门,正要往林秀他们的帐篷那边行去,无意间一转头,忽然看见旁边那仆人帐中,走出一个人来,那人和张易之四目相对,两人同时色变。

原来,那人便是林秀,他方才从那仆人帐中走出来的时候,脸上挂着一种十分灿烂的笑容,简直笑到了骨头里面去了,仿佛是捡到了一座金山一般。其实,林秀本身长得并不丑,只是他那一对大龅牙太过显眼,再怎么笑,都感觉十分猥琐。不过,方才的林秀,笑得实在猥琐。这种猥琐不仅是由于那队龅牙导致的表面如此,更是渗透到了他的骨子里。

张易之顿时明白了什么,对着有些尴尬的林秀,就是一笑。林秀也回以一笑,不过笑得实在是有些勉强。

张易之也不继续多言,便转身走进了林秀的帐子里,看见那阙特勒和张大张二这一双兄弟,正在喝酒,双方觥筹交错,颇为热闹。

那阙特勒一眼看见张易之走进来,忙笑道:“张将军回来了,我还说,打算约你出去玩玩呢!”言罢,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眼睛微微眨了两下。

张易之现在也是眉眼通透之人,加上他本身也知道阙特勒在这个敏感的时机前来寻找自己,必然有他的事情,一看见阙特勒这表情,他顿时会意。

当下,张易之笑道:“你那几个去处,以前咱们都去过,实在是没有什么特色,不去也罢!”

阙特勒的脸上,显出一抹尴尬之色:“既然如此,也不勉强,我就告辞了!”

这阙特勒酒量甚宏,张家兄弟和他正吃得开心,一听他要走,便有些不舍,同声说道:“怎地就走了,再多吃几杯走吧!”

阙特勒站起身来,身子微微一晃,嘴里说道:“不能再吃了,再吃的话今晚就要留在这里了。本来是来找张将军出去耍玩的,既然张将军没有兴趣一起去,那我还是回去歇着吧!”

张易之看着阙特勒那步态蹒跚的样子,忙上前一把将他扶住,嘴里说道:“你是真的要回去歇着了,再多吃一点,真的就要醉倒在这里了!也罢,我送你走上马吧!”

那张大张二暗暗有点纳闷。方才阙特勒还一点都没有显示出醉意,怎地张郎甫一进来,他就成这样了呢。不过,他们倒也没有怀疑阙特勒装醉,因为那实在没有必要。

阙特勒笑了笑,道:“果真是有点醉了,那就多些张将军了!”便在张易之的搀扶之下,走出了帐外。

一边摇摇晃晃地走着,那阙特勒一边趁着别人不注意,凑到张易之的耳边,说道:“我二哥想要见你!”

张易之听得一愕:“你二哥莫不是默棘连连特勒?他不是在这次东征契丹之战中,受伤了吗?”

默棘连受伤的事情,本身并不是秘密。因为这消息,就是那默棘连本人,故意放出去的。他这次之所以装伤,就是为了躲避默啜的迫害。回到黑沙城之后,他同样还是要面临这个问题。以前在军中,那军队是由各个部落的小可汗同时领兵的,默啜还不能一言决人生死。到了黑沙城,默啜就一言九鼎了。在军中的时候,默啜尚且可以对付默棘连,到了黑沙城自然更是可以。

如今,默棘连把这个消息放出去,全黑沙城的人,就立即都知道了,默棘连是唯一的一位在本次东征大战之中受伤的特勒级别的大将。其他这个级别的将领,几乎全部毫发无损。这就不能不引人遐思了,毕竟,默棘连乃是骨咄禄的儿子。

在这样的舆论环境之下,纵然是默啜这样的人,也不好轻易再对默棘连兄弟下手。因为,一旦因这件事惹来众怒,并不划算。默啜登位已经好几年了,但这后突厥就是骨咄禄开创的,他的人望还远远没有达到完全消失的地步。默啜要是明目张胆地陷害骨咄禄的儿子,恐怕会反而殃及他自身。

默啜是个狂妄的人,在有些方面很幼稚,这是张易之亲眼所见的。但在这种朝堂斗争方面,他绝对不愚蠢,反而是个中里手。要不然的话,他今天也不可能是可汗了。

阙特勒的脸上,闪过若有深意的笑容,但他并没有接着张易之的话头,而是笑道:“就是这两天,不知张将军能不能想出个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和他见上一面呢?”

张易之也不是笨人,顿时就回过味来,忙笑道:“既然是连特勒肯赐见,我欣慰得很,自然没有不见的道理!”

第507章 突如其来的冲突

第二天一大早,史云香和史珍香姐妹两个,便过来拉着张易之一起去狩猎。www.65txt.com

前一天晚上,张易之便已经和王雪茹、武裹儿言及了此事。二女也能理解张易之的用心,但出于“保险”考虑,还是狠狠地压榨了张易之一番。所以,一大清早,张易之的精神状态并不十分的好,黑眼圈显得有点严重。

接过史云香递上来的良弓和箭壶,将箭壶背在自己的背上,然后骑上“烟柳骢”,张易之还真的找到了一点当初在终南山上行猎的感觉。

然而,事实上,当初那种以陷阱为主的山间打猎方式,和现在这种以围杀、追逐为主的草原打猎方式,还是很不一样了。最明显的区别就是,当初他家中还没有资格养马,所以他不可能骑马,而现在他却骑在了“烟柳骢”这样绝顶的良驹之上。当初也没怎么涌上弓箭,而现在则完全依赖于弓箭。

轻轻拉了一下那弓,张易之略略有些吃惊,知道这弓应该是三石弓,自己也就是勉强能拉开而已,瞄准什么的,恐怕之就做不到了。

张易之当然也知道,史云香将这弓递给自己,绝不是为了看自己笑话的,而是她觉得,自己可以用这弓。张易之只有苦笑了:“这小娘子还真是看得起我!”

于是,一群人就此出发,朝着城外飞奔而去。一边乘着马儿疾驰,张易之还一边特意观察了一下后面的动静。果然不出他的意料,身后尘土飞扬,显然是有一群人在远远地盯着。而且,张易之也感觉到,史云香身边的那几个侍卫的眼光,也时不时地落在自己的身上,警惕异常。张易之甚至在想,自己只要是稍微流露出一点逃走的心思,恐怕不等后面的人追上来,这几个人首先就会将自己擒下。

有好几次,张易之故意撩拨也似的稍微调转了一下马头,立即引得那几个人围拢了上来,有意无意地把自己围在中间。***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于是,张易之总算是确定了:这几个人今天的主要任务,恐怕也是招呼自己而不是两位公主。

这一天的狩猎,总体上来说,收获不错。一行人没有奔出太远,便打到了不少的猎物。其中,史云香亲手打到了一只兔子和一只獐子,而史珍香看起来温温柔柔的,今天却是大发神威,直接射倒了一头野鹿,显示了极为不错的骑射功夫。

那几个侍卫则显得漫不经心。很显然,他们把主要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张易之的身上,并没有太在乎狩猎的成果。饶是如此,他们也每个人至少都打到了一两样猎物。

张易之的表现,就差得太远了。他一整天总共射出了起码十枝以上的箭矢,却没有半点收获。射得最准的一次,离那目标猎物,都有起码三五步的距离。

这让张易之很是汗颜。一个大男人,比不上这些五大三粗的侍卫也就罢了,居然还被这两个小娘子给比下去了,实在是有些不好受。同时,他也是暗暗凛然,说突厥人全民皆兵,真是一点也不错。女子都有如此强悍的骑射水平,男子自然更不必说了。这恐怕也是这些草原少数民族始终难以被彻底消灭的原因所在了。

那史云香看见今天如此丰厚的收获,大喜,言语之间便多了几分飞扬神采。但很快,她就发现了张易之若有所思的样子,才蓦然想起,张易之反倒是今天唯一一个堪称失落的人了。顿时,她也跟着失落了起来。

其实,张易之还真没有因为这事情而烦恼。经过一番沉吟之后,他便做出了决定,既然留在这黑沙城内,无所事事,不如就在这骑射方面,下一点功夫。也不至于让这一段时间,变成无谓的煎熬。

有了这番决定之后,张易之的心情顿时转好了不少,面上的凝重之色,也渐渐散去。史云香不知道张易之为何忽然开怀起来,但她的心中,似乎也在这一刻,被几缕阳光照射而入,变得温暖灿烂了不少。

不知不觉间,几个时辰的时间渐渐过去了,眼看着夕阳渐渐西下,张易之便提议到此为止。其实,这后面的行猎进城,史云香的心思根本不在如何猎取猎物之上,而完全在于如何尽量为张易之创造机会猎物猎物。最终她失败了,也不好提出结束行猎,眼下张易之亲自提出来,而且似乎并没有什么芥蒂的样子,她自然也是十分乐意。

然后,张易之和史云香等人走在前面,这些猎物则被几个侍卫挑了起来,跟在后面。

一路上,张易之几番笑道:“这打猎果然是一件很过瘾的事情,既能放松心怀,感受这天气自然的美妙气息,又能锻炼本事,培养血性,真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一开始,那史云香姐妹两个只是当他这话乃是自嘲用的玩笑戏谑之言,并没有接口,直到张易之说过几次之后,她们才确定张易之并非自嘲,而是真的喜欢行猎,都有些不可思议。

“那以后——我们可以常常来打猎啊!”史云香试探着说道。

张易之笑了笑,道:“那自然是好,公主以后若是还有这样的安排,务必要叫上我。这样吧,公主这把弓,就借给我,我回去之后,好好练习一下箭法,希望下次再来的时候,能够有所斩获吧!”

这还是张易之第一次向史云香索取东西。史云香自然是巴不得一声,道:“这弓本就是人家为你准备的,你既然喜欢,拿着便是,哪里有借不借这一说!”

张易之笑笑:“那就多谢公主了!”

不知不觉间,一行人回到了黑沙城。在史云香以及她那一群侍卫的“护送”之下,张易之回到了自己的驻地。

刚刚走进自己的帐中,把自己这一身性猎装换下,他就听见外面一阵喧闹之声传来。伴随着这喧闹之声的,是一阵尖锐的对骂之声。

张易之皱了皱眉头。他已经从口音里面听出,这对骂的双方,是林秀和张大张二兄弟两个。这对于张易之来说,自然是一个很坏的消息。他这一年多以来,之所以连连克服困难,走到今天,除了自己的努力以外,最重要的因素莫过于身边的人,尤其是这三个人的配合与团结。现在,这三个人忽然莫名其妙地发生了冲突,当然不是一件好事。

当下,张易之也来不及多想,立即迈步走出了帐外。

放眼一看,张易之不由得越发的恼怒了。原来,林秀和张大张二这三个人,正分成两派,正面对面地对峙着。林秀凭着自己一张巧嘴,指着张大张二兄弟怒声大骂,而张大张二兄弟也是毫不示弱,不住地予以回应。总之,一场剧烈的冲突,已经是迫在眉睫了。

“你们两个贼死鸟,忒也不是个阿物了,我林秀看上的女人,你们也想上来分一杯羹,岂不是笑话!平日里,我林秀当你们是兄弟,什么东西都愿意和你们分享,甚至可以把我喜欢的东西拱手相让,可是这活生生的女人,岂是随便可以让的!你们就放下你们的痴心妄想,好好的继续当你们的活和尚吧!”林秀骂道。

张易之听得眉头一皱。他蓦然想起了昨天看见林秀从仆人帐中走出来的时候,那种猥琐的笑意。一种很不好的念头,立即在他的脑海里升起。他不由得回过头,往仆人帐那边望去。却见包括索娜琳在内,那三个女仆,正站在那边,远远地看着林秀等人的争吵。

那索娜琳的嘴角,甚至还带着一抹似乎惬意,又似乎冷漠的笑意。

第508章 秘密会晤

那张二也不示弱:“好你个大龅牙,长得跟头鬣狗似的,还敢和我兄弟争女人,实在是忒也无理了。35zww.com平时我们让着你,你就当我们兄弟好欺负了?今日我们兄弟倒要好好地和你理论一番!”

“理论你们的老娘!”

林秀忽然暴起,挥舞着老拳,就向张二打过去。

那张二正和林秀“理论”呢,哪里料到对方说打就打,事先连个招呼都没有。这一下,他的胸口被林秀一拳击中,身子踉踉跄跄地向后倒退了几步,这才刹住,抬头看向林秀,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旁边的张大见了,大喝一声:“好哇,理论不过,就动手打人,当我们兄弟两手四拳是摆设吗?”冲过去,照着林秀就是一拳。

林秀也不示弱,两人就这样扭打在一起。这两人打架,却是林秀略略占据上风,那“受创甚重”的张二见兄长吃亏,也就顾不得身上略有伤势了,猛冲上去,和熊掌一起夹攻林秀。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林秀对于打架这种事情,还是略有心得的。这番遇见对方的人数优势,却是无力回天了。关键是,对方这一对兄弟,乃是他日常熟识的,和他关系本就匪浅,对他的出手方式也是了如指掌,平日里经常用的那些阴招,这两人都是清清楚楚,他根本就无从发挥。

张易之本来还以为这三人是在耍闹,待得看见他们动手的样子,才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这几个人似乎是真的在全力相搏。他十分的恚懑。要知道,现在本是他这一段时间以来,最为艰难的时候。要想安全地逃离黑沙城,回到神都,光是他张易之一个人努力,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这三个人齐心协力,一起努力,才有希望。

如今,这胜利大逃亡的计划都还没有列出一个雏形来,这几个人倒是先搞起了内讧,以后还怎么合作?

张易之立即冲上前去,对着几个人喝道:“给我住手,你们都是成年人了,这样闹腾成何体统!都回去,没得让人笑话!”

那林秀似乎已经陷入了癫狂之中,对张易之的喝斥竟也是不愿理会,一脚踢向张二,嘴里说道:“五哥,今天的事情,是男人之间的尊严之争,你莫要插手,没得让兄弟们难做!”

那张二一闪身,避过林秀的这一脚,嘴里也喝道:“还当我们怕你!五郎,这厮放了这许久的狗臭屁,就这一句对了,今日的事情,事关男人的尊严,你虽是我们东家,却也不能置喙,更不能插手,你就一旁看着吧!”

张易之大怒,暗忖道:“这还了得!你们丢我使团的面子,我作为使节,居然还没有办法插手了,甚至连置喙都不行!”

若论打架,他固然没有什么很高强的武功,对付眼前这三个人,却是不吃力的。三五中文网当下,他忽然感觉自己的拳头也有些痒痒了,想要通过暴力的方式,为自己找回作为使节的尊严。

就在此时,张易之忽然感觉自己的身子手臂被人轻轻地拉了一把。他回头看时,却见一个包裹得颇为严实的年轻人正站在自己的身后,神色有些怪异。

张易之正要说话,却见那年轻人的目光一扫。张易之顿时有些明白过来,顺着他的目光往边上睃过去,看见阙特勒正站在那帐篷的门口,向着自己这边看来。发觉张易之终于看见自己了,阙特勒忽然有意无意地招了一下手。

张易之看见这小子如此神秘,知道肯定有要事要商议了。当下,他连忙回头,对着正打得起劲的林秀等人,道:“好哇,你们都要男人的尊严,那我也不想管你们的这点鸟事了,你们自己好自为之吧!”

一言未了,他一个转身,气呼呼地走进了那帐子里面。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林秀等人“精彩”的斗殴场面所吸引,巴不得他们继续“表演”下去。张易之的出现,对于大家来说,倒是一件并不舒服的事情。因为他们有些担心,这三个人会因为张易之而不得不停止表演。现在,这三个人“坚挺”的表现,让大家很是赞赏。而张易之就这样被这三个人气走了,也让大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大家都很欣慰,精彩的表演可以得以继续了。

张易之气哄哄地步入了那帐中,还没有坐下,就听见外面阙特勒的声音响起:“张将军,何必生气呢?男人之间的决斗,本就是私事,不让你插手,也是常理嘛!”

这声音很是不小,显然是说给外面的围观众听的。话音未落,那阙特勒已经走了进来,随着他一起进来的,还有方才那个包裹得颇为严实的年轻人。

张易之故意重重地“哼”了一声,坐了下来。

望向方才那年轻人,张易之眼中忽然闪过一抹惊诧之色,轻轻地说道:“莫非,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连特勒?”

那年轻人微微一笑,用有点生涩的汉语说道:“我就是默棘连,想不到张将军也知道我,实在是荣幸得很!”

旁边,阙特勒忙又提高了嗓子,对着外面喊了一声:“我说张将军啊,不如咱们来吃一杯,不要去理会这些事情了。兄弟嘛,不就是打架打出来的吗?等他们打完架,分割清楚女人的归属问题,以后还是兄弟嘛!”

张易之还是重重地“哼”了一声,作为回应。同时,他轻声向默棘连笑道:“外面的事情,是你们策划的吗?”

默棘连笑了笑,道:“也称不上策划,只是建议而已。既然默啜派了那三个漂亮的女仆来勾引他们,挑拨他们的感情。今天的这种局面,就是默啜愿意看见的。帮默啜如愿的同时,帮那三个女儿家完成任务,这样的事情,咱们何乐而不为呢?”

张易之听得释然了一些,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如果外面的这场闹剧,只是一场戏的话,这除了好笑之外,实在是没有太大的副作用。当然,张易之之所以高兴,主要还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他注意到,默棘连直接把他们的可汗称作“默啜”,而不是其他的尊称。这就从侧面表达了他的态度。

真要是把默棘连这样的人拉到大周这一边来,在突厥这边制造混乱,张易之就感觉自己这一趟突厥之行,实在是很值得了。

“能想到这个妙策,通过这个办法来掩饰咱们之间的谈话,连特勒倒也不愧为智者!”张易之笑道。

的确是。正在“养伤”的连特勒今天竟然能这样堂而皇之地混进这里来,而且和张易之相对而坐,起色并无半分不妥的地方。单看这一点,张易之就觉得,这连特勒实在是一个工于心计的人。

加上还有这连特勒回到黑沙城之后的表现。

把自己渲染成战斗英雄,唯一在东征之战中受伤的主要将领。连特勒不仅在这一战中没有真正受伤,而且还赢得了不少的同情。更重要的,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默啜都不好再对他下手了。

连特勒淡淡一笑,道:“张将军过奖了!其实,张将军才是真正的智勇双全呢,我这位兄弟,年纪小一些,但从小也算是老成的,不想这次竟然在张将军面前一败涂地,可见将军不但金玉其外,也是锦绣在心呢!”

两人客气一阵,那连特勒转入正题,道:“张将军,今天时间不多,咱们就直入正题吧,你和我兄弟提起过的事情,我是非常感兴趣的,只是,咱们可以怎样合作呢。要知道,将军你自己现在可是身处囹圄,想要合作,也无从谈起吧!”

第509章 歃血为盟

“连特勒这话就无趣了。三五中文网我张某人若是只代表我自己一个人,就不会来和你谈什么合作了,因为我个人再如何厉害,和你都不是一个级别的,谈合作并不合适。可是,现在我的身后,站着的可是我怏怏天国——大周。我张易之是被扣留了,大周没有被扣留。而这次的合作,并非是我和你的合作,是大周和你的合作,连特勒你还觉得,这无从谈起吗?”

张易之语气铿锵,显得信心十足。他知道,连特勒这话,只是一个小小的开场白而已,并非真正忧虑此事。

连特勒道:“我自然知道张将军代表大周。不过,张将军现在一举一动,都在默啜的掌控之中,自身行动困难,想要策划你我双方的合作,恐怕颇有不便吧!而且,你乃大周重臣,深受贵国圣母神皇陛下的伤势,那淮阳王又是圣皇陛下的侄孙,你们两个都是大周的重要人物,如今落在默啜的手中,默啜一旦知道大周和我合作,而摒弃了他,必然把你们当人质来要挟圣皇陛下。到时候,圣皇陛下还能坚持她原先的立场吗?”

张易之笑了笑,道:“首先,若是出现了这等情形,以我圣皇陛下的英明,自然会顾全大局,以朝廷的利益为先,而不会受个人感情的支配。圣皇陛下是怎样的一个人,想必连特勒是很清楚的。其次,连特勒觉得,我张易之会坐以待毙吗?”

连特勒略略一怔,眼中射出一抹精光。半晌,他才幽幽地说道:“原来张将军早已有了逃离的打算。现在,我倒是相信张将军是真心的和我合作了,因为这样的事情,若非张将军信任我,不会告诉我!”

略略一顿,连特勒又问道:“张将军心中,已经有出逃的办法了吗?”

“来日方长,突厥这东西山川巍峨,颇有浑厚之气,正是一个陶冶情操的好去处,我倒也不急着离开。若是我哪一天羁肠难耐了,自然会走。当然,前提是有有了万全的准备。”张易之淡淡地说道。35zww.com

连特勒轻轻颔首,道:“张将军年纪轻轻,老成执重,实在是难得,默棘连佩服!若是你哪一天要走的时候,需要默棘连的帮助,千万不要客气,默棘连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张易之点点头:“我自然不会和自己的盟友客气的!”

他是真的相信默棘连的这份诚意。因为,即使他不和默棘连合作,他能够逃离这黑沙城的话,必然会打击默棘连的敌人——默啜的声望,当然对默棘连有利。再者,默啜扣押张易之,等于是和张易之结仇,张易之回去之后,必然要力主和默啜作对,作为一直在窥伺良机的默棘连来说,这也是一个腾飞的机会。

连特勒接着又问道:“现在,我只想知道,张将军,哦,不,大周打算如何和我合作呢?我听说,你们这次并没有提出任何的条件,不知道事后会不会——”

“当然不会!”张易之断然道:“我大周乃是天朝上国,一言九鼎,怎会言而无信。连特勒这份担心,实在是多余了。我们的计划是这样的,想必连特勒也已经预感到了,大周和突厥之间,一场大战已经是在所难免了。到时候,默啜一定亲自领兵出征。到了战场之后,双方见机行事,务必以击杀默啜,或者消耗默啜手下的嫡系力量为主要目的。而连特勒也可以和大周假意作战,捞取功劳和声望。只要到了一定的程度,纵然默啜不死,连特勒手下的力量壮大,也足够和他抗衡,并且在我大周的协助之下,夺取他的汗位!”

这番话,当然是张易之的信口开河。不过,他相信这吸引力足够,因为连特勒在这样的合作中,不需要付出任何东西。

果然,连特勒道:“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具体怎么去做,现在的确是难以一下子谋划清楚。即使谋划清楚了,到时候一旦稍微有变,也难以从容实施。不过,张将军这个大体的方略,本特勒十分的赞赏,就冲着张将军的这番话,本特勒就当场宣布了,和你们大周合作了!”

霎时间,连特勒那张面孔之上,闪现出前所未有的坚毅,他的眸子里杀气腾腾,仿佛藏着一把刀。

张易之也是叫好。

当下,双方就在这帐子里面,举行了一个简单的歃血仪式,宣告他们的合作关系,正式开始。

这个仪式结束之后,张易之又说道:“为了表现我大周的诚意,到时候我临走之前,可以为两位特勒送上一件大礼!”

连特勒兄弟二人一直觉得这个合作,他们已经占了不小的便宜了,听说张易之还有大礼奉上,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连特勒道:“这次的双方合作,我们兄弟已经是占了便宜,岂能再收什么大礼!”

张易之笑道:“这份大礼不一样,想必两位特勒还是愿意收的,而且也不会不好意思收!”

“哦!”连特勒听得很有兴趣,遂问道:“却是什么礼物?”

“两位特勒的大仇人,韦满的人头!”张易之冷冷地说道。

“啊!”两位特勒都是目瞪口呆。

其实,这韦满,他们本身都可以杀。而且,当初韦满出谋划策,帮助默啜谋朝篡位,甚至还害死了他们三兄弟中大哥的性命,实在是他们的最大仇人。这兄弟两人对于韦满的恨意,还超过了默啜。

不过,他们都很清楚,一旦杀了韦满,他们自己也要陪葬。默啜会很高兴有了这样一个天赐的好借口,来杀他们兄弟二人的。韦满死了对于默啜来说,固然是一个大损失,但若是因此能将他们兄弟一并消灭掉,对默啜来说,就太划算了。

所以,连特勒兄弟二人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韦满在他们面前晃来晃去,不但不敢杀他,甚至连一点不满的情绪都不敢在他面前显露,生怕他再进谗言,反过来谋害他们兄弟。

“怎么样,这样一份礼物,两位特勒可还满意?”张易之问道。

“若是张将军能为我们兄弟除去韦满,我们兄弟将会一辈子把张将军视为最可靠的朋友,以后张将军但有所求,绝不敢推辞。若违此誓——”情急之下,连特勒竟然开始赌咒,可见他对韦满的恨意有多深。

张易之“哈哈”一笑,道:“那也不必,韦满不过一蝼蚁耳,杀他易如反掌!”心下却忖道:“你们和这韦满只有杀兄之仇,而我和他却有杀父之仇,丧家之恨,我本来就要杀他。现在,也不过是顺便卖你们一个人情而已,何乐而不为?”

张易之这个礼物甫一提出,连特勒兄弟对他的态度,就更显亲切了。

又稍稍聊了一阵,连特勒忽然笑道:“外面的三位兄弟,看来是打得累了,声音小了很多。这样吧,趁着现在他们还能吸引注意力,我们兄弟先告辞!”

张易之也不挽留,点点头,将阙特勒还有扮作阙特勒侍卫的连特勒一起送了出去。

这两位特勒一走,这边的三个人的架,也就打到了尾声,张易之一看这三个人现在的模样,还真不是一般的狼狈,衣衫褴褛不说,满脸都是污泥,一个个气喘吁吁的,感觉随便上个小孩,都能把他们三个一体推倒。

张易之假作无意地往那仆人帐望去,却发现那三个女仆早已不见了踪影。看起来,这场战斗的后半部分,实在是不够精彩,以至于她们全部都没有了兴趣。

第510章 余波

“你们没事吧?”

围观的所有人,都已经被张易之强行赶走,从方才极度的喧闹到现在极度的冷清,转变并没有用太长的时间。***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而现在,这几个人都已经回到了帐内,外面并没有一丝声音传进来。

林秀的嘴皮抽了一下,露出了那两颗森森的大龅牙:“没,没事!”随即,他又捂住自己的肚子,轻哼一声:“张大这厮脚劲还真不小,其他地方倒也没甚,就是这小腹位置被他狠狠地踢了一脚,实在是疼得很,以后要是就此断子绝孙,可要怪这小子了!”

张大的脸色也是极为难看。之所以难看,主要还是因为他的眼圈子是肿的,成紫褐色。要不是因为他的脸色本就黝黑,他现在的模样,肯定会显得更难看的。大约是疼得厉害,他用手去试探了一下自己脸上的伤处,甫一触及,手便像触电一般收回,嘴里“哎呀”一声,道:“人道是,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这厮也不赖,拳头很强很硬哪!这一拳可是结结实实砸在我的脸上的,你看我英俊的面庞都没有保全,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张二也是揉着自己的大腿,一脸的苦相:“就是,你这小子可比我们兄弟加起来也差不了多少。若论出手阴狠,更是我们两个再联手去练几年,也难以和你相提并论。”

张易之听得大为糊涂:“你们不是演戏的吗,怎么出手如此狠辣?难道你们是真打?”

“演戏要演得真,也不容易啊!”林秀理所当然地说道:“如果双方总在出那中看不中用的花拳绣腿,时间一长,笨蛋也能看出破绽来。再说了,就算我有心想让,他们这一对兄弟可不像我这样宅心仁厚。要是我假打而他们真打,我不是白挨了打吗?为了不白挨打,我只有自己先出狠手了。”

张易之听得这番歪理,一时为之语塞。

张二怒道:“胡说,若论人品,我们兄弟比你可靠多了,要不是你出手如此狠毒,我们兄弟是断断不会出狠手的!现在,你居然反来怪我们,还有天理吗?”

张易之见到双方似乎又要厮闹起来,连忙叫停,道:“你们不会是真的要为那几个女人争风吃醋吧?”

林秀不语。35zww.com张二却冷哂道:“除了林秀那呆子,谁会喜欢这些已经不知道有多少男人的突厥女子!我们不过是为了配合五郎你的大事,不得已才演的这一出而已。”

张易之见林秀沉吟不语,遂转向了他,问道:“你的意思呢?”

林秀摇摇头,道:“其实,那索娜琳也不错的。她以前之所以有不少的男人,不过是地方上的风俗使然,也若是她出身在咱们大周,说不定也是一个羞怯内敛的深闺小娘子。而且,她本身就有咱们汉人的血统,骨子里和普通的突厥人并不一样。”

张大嗤道:“汉人血统?她现在明显就是默啜可汗派来监视咱们几个的,就算有汉人血统又怎么样,难道会念在咱们是汉人的份上,就反过来站在咱们这一边吗?你可莫要因为这个女人,把我们这些人都搭进去了!”

张易之没有想到张大能把这一点看的这么清楚,颇为欣慰,笑道:“张大说的不错,这索娜琳从小生长在突厥,对于咱们大周没有任何感情,要她在感情上更加倾向咱们大周,可能性太小了。所以,这个女人,你玩玩可以,切不可深陷其间。我这里甚至有一个建议,你们这里不是三个吗?她们那边也是三个,正好每个人随意去玩一个。一则是让她们以为得计,以后咱们有所行动,默啜也不会轻易发觉,还有就是也可以反过来时不时探查一下她们的口风,说不定能从她们的嘴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还有最重要的是,你们可以继续装出不和的模样来,麻痹默啜!”

三人同时应了一声:“是!”

张易之又转向林秀,道:“林秀,我要告诫你一句,为了我们这里所有人的安全,那个女人,你最好不要相信,否则若是因此误了大事,我和你虽有兄弟之情,我也难以为你脱罪,你知道吗?”

林秀低下头,轻轻地应了一声:“是!”

张易之点点头,道:“那好,我现在就去找医师来帮你们看看伤势!”

张大忙道:“五郎,不必了吧,都是皮肉之伤,并不影响日常的事情,随意歇息几天,不就好了吗?”

张易之笑了笑,道:“不然!若是我们不请医师来,有人说不定还会以为你们方才是假打呢!我去找人来看,正是为了让他们看清楚一些‘真相’!”

三人同时露出恍然之色,忙不迭拍起了马屁。一时间,阿声如潮,而张易之根本没有理会这几个人的聒噪,走出了帐门,径直来到了对面的仆人帐。

仆人帐内,那索娜琳正和另外一位女仆坐在那里说着话,显然是说到了好笑之处,不时地抿嘴而笑。不过,这两人不敢笑得太大声,每次将要发出较大的声音,总是连忙用手捂住嘴巴,显得极为克制。

这时候,也不知道是说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那索娜琳再一次忍不住,学了一个张牙舞爪的动作,向那另外一名女仆扑过去。那女仆也不甘示弱,奋起还击,两人扭打在了一起,不一时便各自发出一阵大笑。

这笑声刚刚传出少许,两人像是觉察到了什么一般,连忙同时伸手捂嘴,并向那帐门望去。

只此一望,两人的脸上同时变幻了一下。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张易之已经站在了那里,负手而立,神色淡漠,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张将军,您,您有事吗?”

那索娜琳哪里想得到张易之会无声无息地出现,吃了一惊,连说话都结巴了。

张易之听不懂突厥语,但方才这两人的动作,已经是尽数看在他的眼里,他自然知道这两人话题是什么。而且,这里只有两个人,还有一个去做什么了,对于张易之来说,也是不问可知的事情。

不过,张易之并没有去揭破这些事情,只是淡淡一笑,道:“倒也没有其他的事情,方才的事情,你们都看见了吧?”

那索娜琳对于张易之这浅浅的笑容,却有些捉摸不定,只好老老实实地应了一个“是。”字。

张易之道:“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只是他们几个人方才打得有些厉害,都受了一点小伤。所以,我想让你们帮忙,去找个懂得治疗外家伤势的医师过来帮忙看看。”

索娜琳顿时松了一口气,这答应一声,便向另外那名女仆吩咐了一句。那女仆甫一见到张易之,也是极为紧张,得了吩咐,立即太也似的走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那女仆才领着一个医师过来了。这医师不懂汉语,张易之便叫上了那索娜琳在一旁翻译。

这医师年纪不小了,约莫将近五十岁的样子,不过手脚却是异常的麻利,不管是普普通通的探查伤口还是敷药,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都给人一种熟练到了极点的感觉。

张易之只看了几眼,就可以确认,这人肯定是御医了。他之所以如此快就猜出这人的身份,是因为他早就有所预料。

当下,张易之只是随意地提出了几个有关三人伤势的问题,得到那御医很肯定很乐观的回答之后,便没有多问。

第511章 就在后天

时间就像白驹过隙一般,转瞬即过。www.65txt.com

转眼间,离林秀和张氏兄弟因为争风吃醋而大打出手,已经四个多月的时间了。这时候,已经是仲夏之末,将要进入季夏的使节了。

这样的时节,正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就算是这苦寒的草原之上,也是颇为炎热。当然,更加不可否认的是,这时节也恰是一年里面,最为美丽的时节。放眼望去,整个黑沙城内,都是处处开满了不知名的小花儿,姹紫嫣红的,颇是惹眼,香气四溢。

随着这花香一起四处氤氲的,是一种叫做“爱情”的气息。这不,那小小的花丛里面,树荫之下,也不知道有多少对年轻的男女正相互依偎,脉脉相对。若是这时候,有人纵马从这些地方经过,真不知要惊起多少对鸳鸯。

不过,在这一段时间内,张易之的日子就没有那么好过了。大周朝廷收到了以他来代替淮阳王武延秀的和亲的要求,自然是严词拒绝。理由很简单:张易之并非大周的宗室。

两国之间相互扯皮了一阵,相互都没有退让,倒是把两国之间的关系,弄得越来越紧张了。据说,大周布置在幽州一带的兵力,本来是因为契丹的覆灭,已经撤去了不少,这会儿却又重新布置了上去。

这样一来,因为张易之的事情,两国尤其是大周那边,耗费的民脂民膏已经是颇为可观的了。

在很长的时间内,默啜可汗也加强了对张易之的监视,让张易之在行动上倍感不自由。

好在,张易之也有自由的时候,就是三天两头的和史云香一起出去狩猎。最开始,每一次狩猎,默啜都会派出不少人随行监视。后来也就慢慢地有所放松。***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默啜当然是不会反对这两个人一起出去行猎的,因为在他那改造突厥人民的宏伟蓝图之中,张易之是很重要的一环,对于女儿和张易之之间的交往,他当然乐观其成。

而事实上,张易之和史云香之间的关系,也的确如很多人希望的那样,日益升温。至少,从表面上看,是如此。想当初,这两人就曾一度颇为亲密,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又走向了疏远,而如今似乎又开始变得亲密了。经历了这么多的波折,很多人觉得,这两人之间,应该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除了行猎,张易之平时其他的时间,大多都用在了骑射练习之上。短短的时间之内,张易之对于骑射的把握,已经进步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现在的他,已经可以从容地使用当初史云香送给他的那把弓,尽管准度还远远比不上真正的猎手,却也十分过得去了。至少,他现在每次狩猎,几乎都能有所斩获,这是最初那几次行猎所不敢相信的。

林秀和张氏兄弟之间,还是经常会起一些小小的冲突。不过,有张易之在弹压着,他们之间的这种冲突再也没有像上次那样,演变成闹剧一样的斗殴事件。

本来,他们并不应该再发生冲突的。因为他们真的如张易之所言,各自勾搭上了那三名女仆中的一个。一人一个,分配得公平的很。

可是,这三个女人并非省油的灯。她们并没有中原的女子那种从一而终之类的贞操观,时不时地还会去撩拨一下武裹儿、王雪茹。有时候,甚至直接勾搭张易之,被拒绝之后,有可能就会对自己姐妹的男人下手。

于是,这三男三女之间,就演变成了一场六角的,关系异常复杂的情感游戏。这种游戏是罕有不演变成暴力对抗的,也好在张易之威信足够,能够镇压住林秀等三人。不管怎么样,至少从表面上来看,张易之这一行人之间的关系,因为这三个无足轻重的女仆的加入,变得微妙起来。其中有些人,甚至已经变成了敌对的关系。而张易之本人的威望,也在一天天地下降。

自从那一天,阙特勒兄弟和张易之歃血为盟之后,阙特勒来找张易之的次数,就变得少了一些。每次即使过来,也闭口不言合作的事情,只是谈风弄月。应该说,这阙特勒这个曾经要置张易之于死地的人,已经成为了张易之在这黑沙城内,唯一接近朋友关系的人了。

这一天,天气有些阴晦,草原之上,悄然地笼罩上了一层迷雾,不是很浓,却让整个世界,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神秘。这让众人眼中已经司空见惯,再也无法从中找不出一丝激情的草原风光,多出了一片神秘的面纱,也变得美丽了不少。

“后天,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天气呢?”

张易之和武裹儿、王雪茹、林秀、张大都聚在了张易之的帐内,而张二则留在帐外坐着。只见他托着腮,一双眸子无神地四处打量着,但他那微弱的眸光里,透出来的只有精明。很明显,张二是在望风,而帐内的三个人所议论的,必是大事。

“应该会是晴天!”张大道:“不要问我为什么,只是在这草原之上居留的时间长了,有了一种朦胧的感觉,一般都挺准的,但我不敢保证。”

“我倒希望像今天这样,或者比今天的雾气,还要浓烈一些。这样有利于咱们——咱们的行动!”张易之道。

“怎么,五郎打算后天就——就行动?!”其余几个人的目光同时亮了起来。他们对于张易之的这个决定,已经是很有些等不急了。

“要是不然的话,我今日找你们来作甚?”张易之道。

“哦,我明白了,后天的确是一个行动的好时机!”林秀点头,道:“听说,袄教的剩女要在那天选‘灵童’,作为下一任的圣女来培养。现在,整个突厥境内,有三岁以下女童的人家,都带着小女儿来到了这黑沙城内。现在,这黑沙城内人数之多,景象之乱,是十年罕有的。可以料想得到,后天这种乱相,又将进一步扩大。这突厥人并不像咱们汉人这么守规矩,而且这里也没有咱们大周那样的衙门、衙役一类的来维持秩序,到时候的确是咱们脱身的天赐良机。”

张易之点点头,他心下忖道:“我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告诉你们。如果,在圣女选‘灵童’的那一天,圣女却随着外人跑掉了,对于突厥这种宗教国家,打击该是多么大呢?”

关于浅云圣女的事情,因为牵涉到韦兰心,也牵涉到张易之家里的私密之事,所以张易之一直没有透露给任何人知道,就连对他的枕边人,他也没有透露一个字。

“现在,咱们有两件事要商量,一件是咱们要不要把咱们的计划告诉淮阳王,并且把他也捎上一起逃走。第二件,就是一旦出现变故,咱们也该采取哪些应对措施。”张易之狠冷静地说道。

话音未落,林秀立即摇头,道:“我觉得,淮阳王咱们不宜捎上。他这个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咱们现在自身难保,带上他的话,会拖累咱们这一群人。到时候很有可能,我们这些人全部都断送在他窝囊废的手里!”

林秀并非朝廷的人,而是张易之的朋友,他论及武延秀的时候,并没有一丝一毫的顾忌,语气极为不客气。

这些日子以来,这武延秀的日子倒是过得很不错。在默啜的安排之下,武延秀勾搭上了好几个女孩子,并且迷恋上了跳舞。这人长得高大威猛,不想竟很有跳舞的天资,只是这短短的几个月之间,他的舞姿就超过了不少的突厥本地人。为此,他也获得了更多少女的青睐。总之,武延秀现在似乎是有点乐不思蜀了。

第512章 和盘托出

“大王!”

武延秀醉醺醺地回来,刚走进自己的帐中,就被张易之叫住。三五中文网

“有什么事?”

自从上次被张易之抽了一个巴掌之后,武延秀就基本没有和张易之说过话。而这些日子以来,他又找到了一些属于自己的乐趣,就更加没有兴趣去理会张易之这些人了。而且,他觉得,他现在第一要务,是讨好默啜可汗,让默啜可汗改变决定,不让自己去牧羊。至于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暂时放在一边了。

武延秀并不愚蠢,他深知他最近勾搭上的这几个女子,都是默啜派来的。所以,他使出了浑身解数来讨好她们,并在她们面前,说尽了默啜的好话。别看武延秀胆子小,他在讨好女孩子方面,经过了当初武裹儿的失败之后,还是总结出了自己的一套,很能蛊惑草原上这些心思相对粗豪一些的小娘子。况且,突厥的女子把歌舞也当作考核男人的一个重要方面,而武延秀在这两方面,有着常人难以比拟的天赋。加上武延秀本身也是欢场老手,床上功夫也是一流,把这几个女孩子侍候得颇为舒服。因此上,武延秀和这几个女子,现在打得颇为火热。

所以,张易之现在不来打扰他淮阳王的话,武延秀也没什么时间去管张易之的事情。他实在是太忙了。

张易之看了看眼前的武延秀,实在是有些诧异。几个月以前,眼前此人的面孔之上,只有濒死之人才有的绝望,了无生气,和他风华正茂的年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想,时间才过了这么短短的几个月,本应该越发枯萎的这棵南方小树儿,居然有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生气。对此,除了造化弄人之外,你恐怕难以找出其他言语来形容心情了。

“大王,这黑沙城倒是个不错的地方哩,大王居然是重新容光焕发了,可惜可贺!”张易之若有深意地望了武延秀一眼,笑道。

武延秀一向知道张易之对自己并没有多少尊敬之意,以前对自己说话还算客气,最近以来,这种假装出来的客气,都已经消失了。35zww.com当他再次听见张易之这种客气的语调,他甚至觉得这是幻觉,一时间竟有点不知所措。

略略一怔之后,武延秀喟然一叹,道:“张郎说笑了,这不过是苦中作乐罢了。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张郎是了解我的,我这人说白了,就是一个纨绔,我所追求者,不过是锦衣玉食,声色犬马。而在这里,你实在是很难找到这些乐趣。所以,张郎这话,真是取笑了。”

张易之听得暗暗点头,便又试探着说道:“如此说来,大王至今还不肯老老实实在黑沙城住下,而是还在需求回归故里的希望吗?只可惜,咱们两个人今生今世,恐怕再也没有机会重回故里了!”

言罢,张易之也是叹息两声,神色悲怆黯然。

武延秀被张易之引动心事,苦笑道:“我离开神都的时候,父亲大人身上有恙,已经卧床,也不知他老人家现在如何了。还有,我一名侍妾,已经怀了身孕,这是我第一个孩儿。如今虽然还没有到生产的时候,但可以肯定的是,我是很难有机会见到孩儿的出世了,甚至有可能一辈子都无法见到我那孩儿。哎,张郎今日找我说这些作甚,倒引得我一个大男人快要流下眼泪了。”

也许是历经了磨砺,武延秀如今说话的语气,也成熟了不少,几乎没有称孤道寡的时候。

张易之听得心下明亮,遂轻声说道:“如此说来,若是有机会重回神都,大王还是很愿意的了?”

武延秀苦笑一声,道:“愿意是一回事,这种愿望能不能实现又是另外一回事。张郎你就莫要拿这个话题来刺激我了,我实在是不愿意总说这种完全没有实现可能的事情。”

张易之故作神秘地一笑,道:“那也未必!”

“未必?!”武延秀冷笑一声:“圣皇是不可能答应迁善可汗换人和亲的要求的,她老人家的脾气,我清楚得很!除非——哦,你,你的意思是,你要逃——”

他用手指着张易之,嘴巴张得老大,一双眸子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含笑的俊美年轻人。

“大王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我只是要回家而已。我的使命已经完成,默啜可汗无礼囚禁我,本就违反了一个君王应有的风范,我们只是反抗而已,如何称得上逃跑呢?我们要走,就算行动上不够正大光明,心理上也要光明正大!”张易之断然说道。

“你,你们真的要,要——逃,唔,走?”武延秀惊讶得口齿不清,嘴巴都打颤起来。

“大王难道觉得,我们不应该走吗?”张易之反而道。

武延秀呆呆地摇摇头,又点点头,最终还是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道:“只是太危险了。毕竟,你们每个人的身边,都有人监视着,就这样逃走,如何能逃脱这种监视?再说,这黑沙城离大周的北疆,有几千里的距离,一路上山川地理,你们都并不熟悉,如何能轻易逃过突厥人的追杀呢?”

“你们?大王的意思是,不准备和我们一起走了?”张易之眉头一挑,道:“大王所提出的这些问题,我已经都想过了,对于所有的疏漏,都已经有所预备。想来,只要我们齐心协力,逃出生天并非太过困难的事情!”

武延秀看着张易之那自信满满的神色,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猛一咬牙,道:“既然张郎你有如此信心,我就随着你赌一次。我一向对于张郎的本事,是很相信的!”

张易之点点头,正要说话,忽听门外传来一阵娇媚的笑声,一个柔媚得令人浑身发酥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张易之不懂突厥语,但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他还是能听懂外面这女人正在叫的,是武延秀的名字。

张易之的眼角,露出若有深意的笑容,向武延秀使个眼色,便起身道:“大王,万事还是要节制啊,有时候,你需要留点力气到真正需要的地方!”

武延秀有些尴尬,难得幽默了一回:“没办法,从你那里传染了一点魅力过来。”

张易之“哈哈”一笑,起身离去。明知道武延秀这话是拍马之言,他还是感觉颇为惬意。

刚走出帐门,却见一个打扮得颇为妖冶的年轻女子正缓缓地向这边行来。一眼看见张易之,那女子微微一怔,随即便端出她自认为最美丽的笑容,实实在在地向张易之抛了个媚眼。

张易之知道这是她们突厥女子的习性,一个女子只要并没有成婚,寻求更强更好的男人,就会成为她们永恒的主题。她们不会因为和武延秀勾搭上了,就会放弃对张易之的追求。这是这里的风俗,和这个女子本身的品质无关。所以,张易之并没有太过反感,只是礼貌性地点点头,算是回应。

两人错身而过之后,张易之又走进了林秀他们三个的帐内,劈头便向林秀道:“林秀,从现在开始,你看紧着一点淮阳王,不许他离开帐子一步。你就当他是犯人好了。他若是实在要强行离开,你可以对他动粗,甚至动用兵刃。有什么变故发生,我自会担着!”

林秀肃然,应了一个“是”字。

旁边,张大有些不理解地嘀咕一声:“既然这淮阳王不怎么靠得住,五郎你为何偏要带上他一起上路呢?”

“没办法啊!”张易之苦笑道:“我到底还是朝廷命官,若是自己逃回去,而淮阳王却被丢在这里,朝堂里的那些人,必然会藉此攻讦我。我的人品虽好,人缘可不是很好哩!”

第513章 史云香的异常

又是一天的傍晚时分。www.65txt.com

平日里,这个时候,正是夕阳余晖正在撒播它的魅力的时候,在夕阳的映衬之下,周围的景色为一天之中最美。可惜,今天因为有大雾的关系,天色已经是阴沉得有些昏暗了。除了浓浓的迷雾,人们能看见的,只有大略的影子,景色什么的,自然是无从谈起了。

张易之等人则有些紧张。这一天是最近这些日子以来,最为关键的一天。大家制定出了逃走的计划,并且考虑到了许多的意外可能发生的情况,并且针对这些意外,一一拟定了对策。大家都相信,只要按照这个计划进行,事情一定会很顺利的。

饶是如此,大家还是有些紧张。毕竟,这个计划关系到的,不仅仅是他们的自由,很有可能也是他们的性命。逃得出去,固然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逃不出去的话,性命都不会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这种事情的残酷性,大家都很清楚。

平日里,这个时候,大家都还是坐在一起说笑耍闹。今天大家却各自早早回到了自己帐中,三三两两地相对而坐,都是无语。只有那林秀因为身负着监视武延秀的任务,还留在外面坐着,不时地将自己的目光,扫过对面那没有一丝动静的帐子。

忽然,林秀的目光定住了。

他的对面,一个摇曳的身影,缓缓地向这边移了过来,身姿如柳条一般,扶摇歀摆,让你产生一种错觉,这女子并非自己在行走,而是被风儿吹拂着向前。

而事实上,这女子终究还是用脚在走,而且她的脚步一步一步地,颇为沉重。只是她这一身打扮,极是俏丽,被这浓浓的白雾一衬,便俨然有了仙子之气,看起来自然便有了先前的那种错觉。

“云,云公主!”

林秀一向觉得史云香是一个长得还算“可以”的,但为人不怎么样的女子。www.65txt.com但现在,他这种想法,被彻底扭转了过来,这女人长得不只是可以,简直是非常可以。不过,为人还是不怎么样。

现在这种时候来找男人的女子,为人能好得了吗?再者,这男人对她也并没有动心。

不过,下一刻,当他看见史云香的那双眸子,他关于史云香为人的评价,就彻底不见了。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了几个字:“太可以了!”

这是一双什么样的眸子啊?一个深邃得像是能看穿这无穷无尽的浓雾,能看穿那万丈山峦。而如此深邃的空间里面,似乎只藏着一种东西——忧伤。也不知有多少的忧伤,居然能填满如此深邃的眸子。真的很难想象,一个少女的玲珑之心里,居然能隐藏着这么多的忧伤。

“她家里出事了?”林秀的脑海里,立即闪过了这样一个念头。

但只是一个瞬息之后,林秀否定了这个猜测。

史云香的家,不就是突厥王宫吗?默啜如今的地位如此巩固,哪能轻易出事!就算出事,那也必定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她哪里还能有什么精力跑这里来找张易之。

就这么一愣神间,史云香和林秀就这样错身而过。林秀甚至都来不及问一句到底怎么回事,就只能看着史云香的背影,继续向张易之的帐子“飘”过去。

然后,他终于想起,张易之的帐子,是任何人都不能轻易径直进入的,莫说史云香,就是他林秀这样的亲信都不能。

当下,林秀连忙亡羊补牢地喊道:“云公主,你怎么来了?”这一句话喊出,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十分无趣。他看见史云香已经好一阵子了,这时候人家都错身而过了,再喊出这样的话来,目的性实在是太明显了。

果然,史云香就像没有听见一般,继续向前。

好在,里面的张易之听见了,走了出来,看见史云香这般模样,皱了皱眉头。

“你怎么了?”因想着就要离开突厥,注定要辜负眼前这个女孩儿的一片痴情,张易之尽量保持住了友好。他话音未落,武裹儿和王雪茹也同时走了出来,看着史云香。

“没有怎么,只是遇见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有些难受而已。你能陪我出去走走吗?”史云香的声音里,不含任何的情绪波动,平淡得就像一碗白开水。但张易之等人都感觉出了其中的不对劲。因为,史云香的表情和言语,实在是差的太远了。

“你真的没有怎么了?”张易之有点不放心地问道。

史云香摇头。

张易之正要说话,忽觉得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了一下,回头一看,却见武裹儿正巴巴地看着自己,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张易之知道,武裹儿这是在暗示自己陪史云香出去走走,顺便开导一下史云香。现在的武裹儿,经过张易之的调教,和历史上的那个泼辣性子,有很大的区别,她虽然还保留着刀子嘴,却同时拥有一颗豆腐心。

张易之便回头向史云香道:“好吧,我就陪公主出去走走!”

史云香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略带凄美的笑容,然后轻轻转过头去,当先向前走去。张易之便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他现在对史云香算是已经颇为了解了,知道史云香身上,一定发生了不小的事情,否则她不至于露出这种表情。只是,什么原因促使她变成这样,实在是费解得很。毕竟,她是公主,而且是默啜最宠爱的公主,实在是很少有人敢去触她的霉头。

史云香领着张易之在大路上缓缓地走着,也不说话,只是一味低头走路。张易之虽有一肚子的疑惑,也只能憋在心里。有好几次,他都想要开口发问,但看见史云香的模样之后,还是将那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地咽了下去。

不知不觉间,两人来到了一处树林子边。

这黑沙城内,树林子并不多,但这片松树林,却是颇为茂密。如今又正逢好时节,林子里面郁郁苍苍的,生机盎然。

这地方,放在平日里,一直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好去处。从这林间小道经过一次,你总能看见三三两两的年轻男女相互依偎在一起,神采飞扬地在说着体己话儿。有时候,你运气好一些的话,还能看见那草丛里面,露出少许春光,带着澎湃的激情,向外边慢慢散发开去。

不过,今天这林子里面,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这一则是因为天气的缘故,二则,是因为后天就是浅云圣女选“灵童”的大好日子。一家子里面,但凡有个三岁以下女孩儿的,基本都会围在一起,对女孩儿们进行最后的训练。这“临时抱佛脚”的效果能有多少,谁也说不准,但只要是多出万分之一的机会,都值得全家人的努力。因为,一个女孩儿一旦被选中,成为灵童,对于那孩子本身,对于全家,甚至对于整个部落来说,都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日后,只要她成长起来,就是可以和可汗相提并论的大人物。

史云香对于这林子里面的寂静,似乎早有预料,径直领着张易之来到了林子深处的一个小小的草坪上坐下。

这草坪,似乎就是情人们为了幽会而开辟出来的一个场所。四周围绕着几棵大树和一些杂草,将之完全地包围在里面。地方荫庇却不失舒适。

张易之一看那草坪上居然已经摆好了少许鲜果、酒肉,有些惊讶,抬起头来疑问地看了一眼史云香。

史云香道:“这是我刚刚准备好的,陪我吃两杯吧!”

第514章 新娘子?!

春为花博士,酒是色媒人。三五中文网

前半句,其实并不十分正确。因为花儿一般是开于春天,盛于夏天,如今这仲夏之时,百花争放,不论是娇媚还是幽香都是一年之最,这时候才是真正的“花博士”。而至于那后半句,很多借着酒儿推倒心仪妹纸的男人,都懂的。

张易之现在正面临一个极为头疼的问题:这杯酒,是喝还是不喝。

当然,以他的酒量,一杯酒对他来说,真不是问题,况且他喝得并不多。可是,眼前这杯酒,并不那么喝的。

准确地说,那只是半杯酒,另外一半,已经被史云香喝下。她喝下一半之后,把自己的杯子送到了张易之的嘴边。然后,张易之便凝住了。

汉人的婚俗里面,合卺酒就是一对新人先饮一半以后,再换杯合饮,以喻“百年好合”。所以,这女儿家先喝掉一半再送过来的酒,可不是那么好喝的。

张易之在突厥住的时间,已经够长的了,他很确定,突厥并没有普通男女之间这样喝酒的习俗。换言之,史云香的这杯酒,其实就是一句关于感情的逼问。若是张易之喝掉这剩下的半杯酒,就是接受她这个人,不喝则代表拒绝。

若是放在以前,张易之断然是要喝的。因为非此不足以取得史云香父女的信任。若是拒绝了史云香,行动自由必然是要受到很大的限制,对于他的逃跑大计,有很大的妨碍。

但是,眼看着后天就要走人了,张易之真的很不愿意在这种时候,欺骗史云香这样一个纯情的女子。喝下这半杯酒,就不只是给她希望这么简单了,而是给她肯定的回答。那样一来,后天他逃走之后,史云香的心情,必然要从云端坠落,那时节,真不知史云香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若是不喝,张易之又有点担心,在这样最关键的时刻,自己的越狱大计会变生掣肘,那就太划不来了。www.65txt.com

“怎么,你醉了吗?怎么连这点酒也喝不了了?”

史云香幽幽地开口。那一双眸子里,流淌着浓浓的忧伤,惹人怜爱。

张易之心下一软,强笑道:“怎么至于!”便就着史云香的玉手,将那半杯酒一饮而尽。

史云香那一双本来有些无神的眸子顿时亮了起来。霎时间,她那深邃眸子里的那种忧伤,似乎一下子少了许多。

发生了这样一个小插曲之后,史云香又像个没事人一样,频频侑酒,张易之也有自信这种马奶酒喝得再多,只要对方不倒下,自己也绝不会被灌醉。所以,他是来者不拒。于是乎,两个人你来我往,竟是喝得十分的热闹。

这马奶酒虽然酒力很弱,但终究还是酒,喝多了也是醉人的。也不知过了多久,张易之和史云香两个人的眼睛里,都蒙上了一层迷茫的色彩。然后,两个人同时停住,默默相对。

忽然,史云香抬起头来,指着天上,道:“你看,月亮!”

张易之没有抬头,他知道,这样的天气,是不可能看见月亮的。很显然,史云香已经不是很清醒了。不过,为了不让史云香失望,张易之还是勉强地附和一声,道:“是啊,月亮!”

史云香忽然爬起来,对着自己看见的月亮跪下。然后一拉张易之的大手,道:“来啊,你也过来跪下啊!”

张易之茫然道:“为何?”

作为一个汉人,张易之是讲究“男儿膝下有黄金”的,一般都不会轻易下跪。而且,他毕竟是穿越者,对于下跪比这时代的人更加的排斥。

“我们突厥的习俗,在这种的大雾天气之下,若是你能从大雾之中找出月亮,那便是一个保佑人幸福安康的神月,人们只要向它跪拜、许愿,必能心想事成!”史云香又拉了张易之一把,很兴奋地说道。

张易之对这个说法很是怀疑。他实在是不大相信,这样的天气之下,居然真的能看见月亮。不过,看见史云香那殷切得近乎疯狂的神色,他还是不能稍稍有点相信了这个并不可信的说法。

作为一个客观主义的无神论者,张易之对于“神月”这一类的说法,是发自内心地不能苟同。但史云香的神色太殷切了,她显然对于这东西,极为相信。张易之还真有些不愿意扫她的兴。毕竟,他知道,今天晚上有可能就是自己和眼前这个女孩子的最后一次见面了。后天的事情不论成功与否,一旦爆发,日后想要再见,就不大可能了。

随着史云香又一下拉扯,张易之身子一个踉跄,还是在史云香的身边跪了下来。

史云香便对着自己看见的“神月”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转过头来,看着张易之。张易之无奈,只好也勉强磕了三个头,算是完成了任务。

正当张易之磕完头,打算站起身来的时候,毫无征兆地,史云香的身子向他身上一靠,便紧紧地贴在了他的身上。

应该说,迄今为止,今晚的气氛还是有些暧昧的,加上酒精的力量,张易之本就有些燥热难受,猛然间身上多了一个温软的娇躯,顿时便有了一种口干舌燥的感觉。

“公主——”张易之轻轻地推了一把史云香,道:“你这是做什么,你真的醉了吗?”

奈何,史云香的身子就像是长在张易之这棵大树上的一根藤蔓一样,推一把,只是微微一晃,仍是紧紧地吊在张易之的身上。

“你难道不吻你的新娘子吗?”

史云香的身子是软绵绵的,眸子是亮晶晶的,内中含着无限的娇媚和羞涩,和方才的满含忧伤大不一样,她的声音也是同样的娇媚,简直能滴出水来。

张易之被史云香嘴里喷出来的热气喷在脸上,身上早已起了男人应有的反应。不过,他还是有着起码的情形:“新——新娘子,这是从何说起?”

“我们都喝过合卺酒,拜过天地了,难道我还不是你的新娘子吗?”史云香狡黠地媚笑一声,道:“要是按照我们突厥的规矩,可没那么多繁文缛节,就是南方牵着牛羊过来,将女方接走,一桩婚事便算是成了。我知道你是汉人,规矩多一些,才给你安排了这场婚礼,既有你们汉人那种特殊的习俗,又有我们突厥人特有的干练和简单。你难道不喜欢吗?”

“你——”

张易之只觉得自己被酒精麻醉掉的神经一下子回复了意识,他整个人也在这一瞬间,变得无比的清醒。一个很突兀的词,霎时间出现在他的脑海——骗婚!

自古骗婚的事情,也不在少数,大多都是男骗女。少有的女骗男之事,也多半只是为了钱财。而现在,张易之忽然意识到,自己居然被骗了,而且是被一个娇滴滴的小娘给骗了。这位小娘显然不是为了自己的钱财,而是的的确确为了自己的人。

“他娘的,我真的好笨啊,刚才喝那杯酒的时候,我就想起过合卺酒,居然还是喝了。后来这个什么莫名其妙的拜‘神月’更是古怪。我在突厥这么久,就没有听说过有这样古怪的习俗!而且,今晚明明看不见什么月亮,这小娘愣说看见月亮了,我还是一样陷进去!回想一下,我自己都不能不佩服我自己了!”张易之自嘲地暗忖道。

“怎么,刚行过婚礼,你就要翻脸不认账吗?”史云香脸上,显现出极度的幽怨之色,看得张易之一阵心颤。这一刻,他只感觉,似乎是自己骗了这小娘子,而不是对方骗了他!

第515章 泄密了?

张易之目瞪口呆地望着史云香,笑容苦涩。三五中文网面对眼前这个“骗子”,他怎么都恨不起来,只是感觉一阵无奈。

“你这是做什么?”张易之道。

“现在是你做什么!”史云香撅起了嘴巴,神态无比的可爱:“你是打算做一个负责人的男人呢,还是做一个始乱终弃的男人?”

“始乱终弃?!”张易之对这个词实在是难以苟同:“我什么时候乱过了,谈不上始乱终弃吧!”

“你马上就要乱了!”史云香缓缓地向张易之凑了过来。她那一双星目半睁半闭的,柔情似水,闪动着带着羞意的光芒。

张易之吃了一惊,连忙伸手去推史云香,一推之下,对方竟是浑然不动。他这才很惊愕地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力气居然变得这么小了,竟然连催动自己的手,都有些力不从心。

“你,你在酒里——”张易之期期艾艾地说道。

“人家只不过是看你太累了,放了点让你不必用力的药而已。你放心,虽然你不必用力,本姑娘也会让你快乐的!”史云香色迷迷地说道。言罢,她伸出一只玉手,便来解张易之的上衣。

张易之简直要崩溃了。要说用药,一向以来,只有他对别人用药,何曾有人对他用过药。而且,这还是个娇滴滴的小娘。而且,这小娘也实在是强悍得过头了,张易之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你,你要干什么?”尽管知道自己在说废话,而且语气也很像是个被被强奸的小娘们,张易之还是不由自主地把这话说了出口。

史云香手上并没有停下来,脸上的笑意却越发的灿烂了:“夫君你这么大年纪了,怎地还说这废话,今夜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作为妻子的,我自然是要侍候夫君宽衣了。www.65txt.com”

一言未了,张易之只感觉身上一凉,上身的单衣已经被解了下来。

然后,史云香又去解张易之的裤子。

张易之只好轻轻地摆动着身子,算是阻挠。不过这对于史云香而言,实在起不到丝毫的阻挠作用。只见她伸出手来,在张易之的大腿上重重拍了一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没看见老娘在干正事吗?不准捣乱!”

张易之一时呆住。这些日子以来,史云香一直在竭力表现她温柔的一面,这让张易之渐渐有些忘记了她“凶恶”的本性。史云香这一下,终于让张易之想起,当初史云香拿着马鞭一下下狠狠地抽在武延秀身上的情景。那,才是她的本质啊!

张易之不敢动了,他对于男人来说,被女人这样拍一下,实在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若是他继续乱动,这小娘子对着他的屁股又这么来一下,他作为男人的尊严,也就要丢失丧尽了。

史云香看见张易之不敢再动,大喜,便又脱下张易之的裤子,并将张易之的衣裤,垫在张易之的身下。然后,她坐在张易之的身前,踌躇了良久,最后还是一咬牙,伸手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张易之身子一动也不能动,只能隐隐看见一团白影在前面轻轻晃动,心下更加难受了,他干脆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易之只感觉两片柔柔的东西忽然抵住了自己的嘴巴,不住地滑动。他睁开眼睛,却见史云香正在亲吻着自己。不过,这小娘子显然是太没有技术了,比起当初的小月显得还要差了不少。

当下,张易之实在是看不过去了,只好伸出舌头,进行了一点简单的点拨。在张易之的循循诱导之下,史云香的动作也开始熟练起来,她的热情引燃了两人之间本就暧昧的氛围。

然后,就在这大雾的笼罩之下,在这林子的深处,张易之一动不动地给史云香上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课……

也不知过了多久,热烈的课堂气氛终于松懈了下来,过不多时,史云香心满意足地开始穿衣服。

看着史云香那眉飞色舞的神色,张易之只感觉自己的心里在下雨。太悲催了!一辈子还没有见过,哦,甚至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一个可以以双手之力力敌四五个壮汉的大男人,居然被一个年纪轻轻,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娘子给……

不堪回首啊!

不一会,史云香穿好了自己的衣服,又从张易之的身下抽出他的衣服来,小心翼翼地帮她穿上。此时的她,单是从模样上来看,还真是有几分为人妻子的贤惠。让人很难想象,方才的事情,居然也是她做下的。

帮张易之穿好衣服之后,史云香便扶着张易之来到旁边的一棵大树底下,让张易之背靠着大树躺好。自己则是毫不客气地将张易之的大腿当作枕头,轻轻地躺了下来。

看着史云香这曼妙的身姿,张易之无比的感慨。一直以来,他都在避免和史云香发生今晚这样的关系,不想就在这立即就要离开黑沙城的最后时刻,这事情居然还是发生了。而这发生的方式,更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

“你在想些什么?”半晌,史云香忽然转过头来,巴巴地看着张易之,眼中满是希冀的神色。很显然,她对于张易之的想法,还是很有好奇之心的。

张易之的嘴巴动了动,最终还是苦笑道:“没有什么。我只是觉得,今晚的事情,有点无厘头而已。要知道,作为一个男人,实在是不习惯如此被动的。尤其是,你还是第一次!”

史云香俏脸一红,转过头去半晌,她才又重新转过头来,道:“如果我不这样做,你会愿意娶我,愿意留在黑沙城,和我过一辈子吗?”

张易之为之一滞。但半晌之后,他还是应了一声:“愿意的!”

史云香幽幽地叹口气,道:“看吧,你们男人说谎起来,总是这样张口就来。我知道,其实若是我不用刚才的办法,就算我脱光了钻进你的怀里,你恐怕也要学那个什么柳下惠的吧!你们汉人的儒者,不是都讲究什么坐怀不乱的吗?”

张易之无语。

“还有,你明明就要离开黑沙城了,却偏偏还说愿意留下来和我过一辈子。你难道不知道,这样一句漫不经心的谎言,有时候就会影响一个女儿家的一辈子?”

“你说什么,我何时说过我要离开黑沙城了?”

张易之再也顾及不上其他的,史云香这句话一出,他实在是太震撼了,脸色瞬间就变了。回想起史云香今晚极为异常的言行,张易之只感觉心下凉飕飕的,一个令人惊悚的念头,瞬息就爬上了他的脑海:“难道她知道了什么?”

“不错!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她终究是一个女孩子,就算比一般的女孩子要开放一些,不是得到了我要逃走的消息,也万万不会做出刚才那样的事情来!只是,她的消息是从谁那里知道的呢?”

张易之感觉自己的冷汗流了下来。他知道,若是自己的计划真的已经泄露的话。他自己还有可能因为身份的原因,逃得一命。而他身边的那五个人,恐怕就难以保全性命了。

“还说不是!”史云香也不动怒,仍是那样悠然地枕在张易之的大腿之上,嘴里说道:“你看,我刚一说出这句话,你的脸色就变了。我对你可是了解得很,若非说中了你的心事,你怎么会这么容易变色呢?”

张易之终于冷静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史云香,并没有开口求恳。他知道,史云香必然是早已经做出了什么决定,才来找自己的。现在不论是强自否认还是苦言求恳,都是毫无疑义的。

第516章 放手

“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易之略略沉吟,没有继续否认,而是反问道。www.65txt.com

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继续装疯卖傻,已经是毫无意义了,明人面前说暗话,并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况且,张易之觉得,事情未始没有转机。默啜可汗有可能还没有得知此事。因为,若是默啜知道了此事,方才去找张易之的,应该就不是史云香,而是军队了。

按照张易之的理解,应该只是史云香从不知哪个渠道得知了此事,才跑来和张易之讲条件的。不过,史云香“讲条件”的方式,是奇特了一点。她大概是觉得,这样生米煮成熟饭了以后,张易之就是她的人了,无法再弃她而去。毕竟,从史云香的角度而言,她和张易之之间,现在是不但有了夫妻之名,也有夫妻只实。她大概是觉得,有了这些,就已经足够牵着张易之的鼻子走了。

张易之之所以发问,就是想听听史云香的条件。若是她的条件不过分,自然是可以商量的。若是她硬要他留下来,那他不可能为了一片绿叶而放弃一片森林。

“我是从我父汗那里得知的!”史云香乜了张易之一眼,道。

张易之顿时感觉心下一凉。若是史云香所言不虚,那问题可就不像方才他所想的那么简单。默啜可不是史云香这样一个小娘子,可不是那么容易摆平的。若是默啜要对使团下手的话,张易之恐怕是除了尽量保全自己性命以外,就再也没法做其他任何事情了。

然则,既然这个消息,是史云香从默啜那里得知的,默啜为何不动手呢?

或许是看出了张易之眼中的疑惑,史云香温柔地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着张易之的面颊,嘴里温声说道:“是你们那个怕死鬼淮阳王让他的姘头告的密。我也是无意间听见了这个消息。35zww.com父汗本来是打算立即动手,将你们全部抓住的。但考虑了一下,他还是决定等后天你们逃跑的时候再动手。因为,现在动手,即使抓住了你们,也没有证据,不好处置。等后天你们逃走的时候再动手就不一样了,当场抓住,人赃俱获,铁证如山。到时候,他不论如何处置你们,在大周那边,都好说话不少!”

张易之听得恍然,彻底地相信了史云香的话。沉吟了半晌,他苦笑道:“这么说来,你把我弄成这样,倒是帮我了。我变成了这样,就是想逃,也无能为力,后天自然不至于人赃俱获。”

他心下有些恚懑,对那“人赃俱获”四个字,特意加重了语气。实在是难以不愤懑,为何回家被抓住,都成了“人赃俱获”,这“赃”到底是哪一种赃物?

“不是!”史云香深深地看着张易之,眸子里闪烁着晶莹的光芒:“我虽然很怕你会走,但更怕你即使留下来,却和我成为了敌人。所以,我只能放你走了!”

“放我走?”史云香这话,让张易之极为意外。

“不放行吗?如果我把你留下来,你不会恨我父汗,不会恨我吗?”史云香痴痴地说道。

张易之默然。说实在的,就现在,他虽然和默啜虚与委蛇,要说不恨默啜,是不可能的。就是他来到突厥之前,还没有和默啜打过交道的时候,就已经是对默啜很是厌恶了。作为一个汉人,谁又会喜欢一个经常侵扰自己国土的罪魁祸首呢?

来到突厥之后,张易之又被默啜强行扣留,自然是更加恨默啜了。要说,最近这几个月以来,暗地里诅咒默啜最多的,恐怕张易之不是第一,也相差不远了。

“你看,被我说中了吧!你就算人留在这里,心早就飞回了神都,飞到了你那些红颜知己的旁边了吧!”史云香眼神一黯,幽幽地说道。

张易之没有回答。既然史云香说过有意放自己走,他就觉得,再去欺骗她,就有些不应该了。

“罢了,罢了!”史云香忽然从张易之的大腿上爬了起来,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来,倒出其中的一粒药丸,塞进张易之的嘴里,道:“这是解药,你吃了以后,还要大约半个时辰以后,才会恢复气力。”

张易之也不多言,将那解药吞了下去。

史云香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张易之,道:“只有明天一天时间了。我想,你一定知道怎样去想办法离开黑沙城的,对吗?你那么聪明,一定有办法的,尽管现在对你们进行监视的人,从明天开始又要增加一些!”

张易之知道自己原本的计划,是十分完美的。就是利用选“灵童”这样一个机会,让浅云圣女把黑沙城内绝大多数人都集中在城东的大广场之上。因为这是一件盛事,城中的军队很多都要调到那边去维持秩序,到那时候,张易之想要偷偷地带上浅云圣女、韦兰心一起逃走,会变得颇为容易。

想不到,百密一疏。张易之已经是防范到了武延秀出卖大家,出去通风报信的可能性。让林秀专门监视着他,却忘记了他勾搭上的小娘子,也能通风报信。

张易之现在暗暗后怕,很庆幸当时并没有把具体的计划向武延秀和盘托出。否则的话,若是浅云圣女、韦兰心她们也暴露了的话,他可就彻底没辙了。

张易之使出很大的力气,点了点头,道:“你放心,我一定有办法从容离开的!”

史云香点点头。又深深地看了张易之一眼,终于发出一声近乎梦呓的呢喃:“我——走了!”眼望着张易之,倒退几步,终于一狠心。掉转头去,就要离开。

“公主——”

张易之只感觉自己压抑在心底的某种情绪终于爆发了出来,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喊,叫住了史云香。

史云香猛然回过头来,眼中满是惊喜。现在,张易之能主动将她叫住,对她而言,就已经是一种值得惊喜的事情了。出身极为高贵的她,在爱情面前,已经把自己彻底渺小化了。她不再是公主,而只是一个为了爱情而患得患失的小女孩而已。

“谢谢你,回到神都以后,我一样会时时想起你,你真的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孩子!”张易之很认真地说道。

史云香的那俏脸之上,顿时飞起了两片红霞。眉宇间的愁绪,蓦然间消散了开去,她整个人很神奇地就在这一刻,像是忽然得到了雨露滋润的树木一样,霎时间长出不少的新芽来,显得生机盎然。

然后,史云香又迈开步子,终于没有反顾,像一阵风一般,离开了这林子。

张易之又坐在那里等了好一阵子,身子才渐渐能够活动了。这番等待,其实时间并不甚长,但现在每一个须臾的等待,对张易之来说,都是无比痛苦的煎熬,这一段时间,自然而已就显得无比的漫长了。

努力地伸直了一下自己的手脚,张易之感觉平时极其容易做出的这个动作,这一刻居然变得十分艰难。那种浑身乏力的感觉,实在是让人太痛苦了。好在,最后他还是做到了伸直手脚。

于是,下一刻,他站起身来,开始往林子外面行去。尽管,他身上的药力,还没有完全消除,他已经等不了那么多了。现在,就是此时此刻,他必须要赶回去,立即实行新的越狱计划。而这一次的计划,实行起来,比考虑极为周详的原计划,肯定是要危险得多,也复杂得多。

问题是,他已经没有后路了!

第517章 忽悠

“张郎,你回来了?”

张易之甫一回来,立即遇见了武延秀。35zww.com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心虚,平时看见张易之,总是不理不睬的他,这次居然是首先打起了招呼。

张易之没有动声色。叛徒,往往是一个阵营之中,所有人最恨的人,而且这种恨意往往还要超过敌人。张易之也难以例外。他现在很想一刀把眼前这个东西劈成两瓣。但考虑到大局,他还是强自按捺下心中的愤懑,堆起了少许虚伪的笑容。

“是啊!”张易之漫不经心地应道。

“那位云公主还真是难缠得很,居然缠了你这么久!”武延秀若有深意地说道。他和史云香之间,本来就有罅隙,他自然是不惮在张易之面前诋毁史云香的。

张易之正要应答。也不知是不是福至心灵,他蓦然想起了一个主意,眼中忽然闪过一抹精光,然后他笑道:“倒也不是这样,我和云公主只是说了一会子的话,回来的时候正遇见阙特勒和连特勒他们兄弟两个,我便和他们又为了明天的事情,又好好地进行了一番商议。虽然耗时长了一点,也是为了万无一失嘛!”

“明天的事情?咱们不是后天走人吗?还有,这事情居然和他们两个有关?”武延秀简直是太震惊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张易之这越狱计划,既然能和这两位特勒扯上关系。

“我没有和大王说起过吗?”张易之故作疑惑地反问了一句。很快,他又自失一笑,道:“看我这记性,这几天为了制定这个计划,一直都在忙,倒是忘记了和大王知会一声了,抱歉,抱歉!”

他几步肯定武延秀的话,又不否认,只是一味地道歉,反而引得武延秀的心下一阵痒痒。这样重大的事情,不知道也就罢了,偏偏武延秀已经看见了一鳞半爪,却抓不住真相,那种心痒痒的感觉,真是太难受了。35zww.com

“张郎啊,咱们出走的时间,既然该到了明天,而且阙特勒、连特勒兄弟两个也要谐行这样的事情,也太震撼了,你事先怎地对我隐瞒呢?难道你还信不过我?”武延秀试探着问道。

“明天?大王说笑了,咱们还是后天走,明天嘛,只是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发生而已!”张易之淡淡一笑,道。

武延秀哪里知道张易之乃是故意在引逗自己。他只觉得张易之说话太过慎重了,总是欲言又止,每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就不再说下去。这种上不上,下不下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他难受了。

只可惜,面对张易之,他也不能采取强迫的手段,只好苦笑道:“明天又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呢?难道和咱们的计划有关?”

张易之神神秘秘地往四下里张望一阵,然后才回过头来,轻声轻气地向武延秀道:“大王,这也就是你,我信得过才告诉你的。你不知道吧,阙特勒和连特勒早已在暗中,答应和我们大周合作了。他们明天就要发动叛乱,为我们逃走推波助澜。你想啊,他们一旦作乱起来,默啜还有什么心情去管咱们跑不跑?而且,猝不及防之下,他们就算想管,也是有心无力啊,对不对?”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震撼了,武延秀甫一听见,顿时呆住,一双眼睛直直的,泛着白色想来的大脑缺氧所致。

好半晌,武延秀才倒吸一口凉气,将信将疑地说道:“不对啊,那连特勒不是听说受伤了吗?而且伤势也极为严重,他如何能和你合作呢?”

“这大王就有所不知了!”张易之“嘿嘿”奸笑,道:“那默棘连的伤,完全是装出来的。他这样做,目的根本就是为了保存实力,力图明天的大事。其实,前不久,他就化妆成阙特勒的侍卫,来我们这里,和我进行过一次面谈,我们谈得还是很投机的。”

武延秀感觉自己的脑袋实在是有些不够用了。张易之这厮平时也没有和他多说什么,关键时刻抛出一点有价值的东西出来,居然如此震撼,简直让他猝不及防。

“不对吧!”思忖了良久,武延秀似乎还是有些不大相信张易之所说的话,道:“我知道阙特勒和连特勒都是骨咄禄可汗的儿子,一定都巴望着能重夺汗位。不过,他们现在的实力,实在是难以和迁善可汗相提并论啊。明天的事情,就算是猝起发难,失败的可能性还是会大于成功的可能性。这一点,想必他们是知道的。他们难道有理由为了咱们这几个人的安全,冒上如此大的危险吗?”

笑了笑,他又补充道:“我倒不是不相信张郎的话。只是,突厥人素来狡诈,不会和咱们讲什么信义,就怕张郎被他所骗,还不自知,届时就危险了!”

张易之听得微微一笑,道:“大王的忧虑,是很有必要的,突厥人的确不是很好的合作对象。不过,这次却是多虑了,他若是要骗我,只是把我和他说的话,透露给默啜可汗,我立马就会万劫不复,他根本不需要费这么大的周折,来和咱们合作。而且,明天的事情,他一击成功可能性固然是不大,但万一大事不成,他可以选择南下,逃入咱们大周的境内。到时候,咱们大周可以借兵给他,有了大周的支持,加上默啜身边的将帅也有不少本就是骨咄禄扶持、提拔起来的,要想将默啜拉下马来,就不再困难了!”

武延秀只像是听天书一样,目瞪口呆。最后,他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算是接受了张易之的这个说法。

张易之笑了笑,又向武延秀嘱咐了一遍;“大王,此事非同小可,不但关系着咱们几个人的自由,也关系到大家的安全,甚至关系到我们大周对于整个北疆的征服。所以,不论与公还是与私,我都希望大王能够守口如瓶,一星半点的消息,都不可泄露出去,知道吗?”

武延秀艰难地点了点头。

他现在有些后悔,后悔今天白天这么轻易,就把张易之给出卖了。当时他不知道张易之居然还有阙特勒兄弟这对助手,只觉得想要逃离黑沙城,不太可能,才一咬牙,将这事情泄露了出去。现在,听见了张易之的“全盘计划”之后,他又觉得成功的把握实在是很大。就算是胆小如鼠的他,也愿意跟着张易之赌一把。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武延秀现在实在是迟疑,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把刚刚听见的这个震撼消息,再次透露给默啜知道。

张易之却似乎根本没有看出武延秀的矛盾,他看见武延秀点头答应,便笑了笑,道:“大王早点歇着吧,这两天养足精神,后天出发的时候,也能精神焕发!这一路南下,还是很危险的。”

武延秀点了点头,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帐内。

看见武延秀的背影消失,张易之鼻哂一声,信步来到了林秀等三人的帐子里。

林秀和张氏兄弟今晚也是极为老实。平日里这个时候,他们早已是各自拉着自己勾搭上的三个女仆之一,黑灯瞎火的就开始进行那造人运动。反正,这突厥的小娘子也不甚害羞,大家同处一室,她们只会更加的兴奋,自然不会拒绝。

但是,今天他们却只是默然相对,心下既紧张,又兴奋,反而没有了那寻花问柳的心情。

看见张易之忽然走进来,这几个人都是颇为意外,各自巴巴地打量着张易之,眼中都是一疑惑之色。

第518章 嫁祸江东

“武延秀这厮实在是太可恶了,我去杀了他!”

听张易之说完武延秀的所作所为以后,林秀大怒,着实起了杀心。www.65txt.com反正,武延秀的这番作为,已经是有意要将大家置于死地了。现在,事情闹到这一步,大家活命的机会已经不大,不如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索性把他给做掉,也算是有个垫背的。

“站住!”张易之轻喝一声。林秀无奈,只好站在那里,脸上满是不甘之色。

张二在这三个人里面,显得最为冷静,静默了少许,问道:“五郎这个消息,是从云公主那里得来的吗?”

张易之点点头。

张大喟然一叹,道:“这么说来,这位云公主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平日里粘着人,是让人有些厌烦,不过关键时刻,却能能断然放手,实在是堪称奇女子一个了。”

言下之意,他对于自己以往对待史云香的态度,颇为懊恼。要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他们这几个人可都是没有给史云香什么好脸色看的。就算比起武裹儿和王雪茹来,他们的态度也只有更差,并不会好上多少。

张二点点头,忽然眼神里一阵闪亮:“五郎,既然现在他们还没有动手,说明我们还有机会,对吧?你半夜来找我们,难道是已经有了定计?”

这话一问出口,林秀也转了回来,几个人都是眼巴巴地看着张易之。

张易之点点头,道:“咱们想要逃走,为今之计,只有在这黑沙城内制造出一场很大的内乱出来,让默啜无暇顾及我等,我等才好从容离去。”

张二眼前一亮,道:“五郎的意思,莫非是指连特勒他们兄弟两个?”

“嗯!”张易之也不拐弯抹角,直接点头,道:“不错,就是连特勒他们。35zww.com现在也只有他们,才能制造出连默啜也不能不动容的混乱来。”

林秀道:“连特勒他们兄弟两个,都是聪明人,并不是讲什么道义的。他们应该不会为了我们的事情,去和默啜明着干吧!”

张易之道:“那是当然。所以,这件事情,咱们就要着落在我们的淮阳王身上实现了!”

“淮阳王?”那三人异口同声地叫了一声。方才大家还在因为武延秀的背叛而怒气冲冲。甚至,如今这个局面,就是武延秀造成的。现在张易之居然说如此重要的事情,还要着落在他的身上,这实在是让他们三人不能不感觉疯狂,以为自己听错了。

“五哥,武延秀这小子,太不可靠了,不不杀他倒也罢了,还把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去做,是不是有点——”

“就是因为他不可靠,我才更要把这事情交给他去做啊!”张易之微微一笑,把方才遇见武延秀,两人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最后,张易之总结道:“如今,摆在武延秀身边的,只有两个选择。一个就是悬崖勒马,不再去和默啜他们联络,而是死心塌地地随着我们一起逃走。这种选择,对我们反而不利。因为此人并没有什么本事,留在身边绝对是个累赘。另外一个选择,就是一不做二不休,趁着夜色,逃出去把我方才所说的话,再报告给默啜知道!”

“哦,我明白了!”张二率先恍然:“默啜早就在筹划着对去阙特勒他们兄弟二人下手了。只是苦于连特勒回来之后,用诈伤博取了大家的同情。现在,他有了连特勒他们兄弟谋反的证据,自然是要先下手为强,对连特勒他们兄弟发动袭击了!”

林秀和张大听了,也纷纷露出恍然之色,道:“原来如此。”其中,张大又加了一句:“不过,咱们这样做,恐怕是不大厚道吧!毕竟,这阙特勒对咱们几个,还算友好,而且,五郎又曾和他们兄弟歃血为盟,咱们这样做,是不是有背信弃义的嫌疑啊?”

张易之听得鼻哂一声,道:“什么叫厚道?什么又叫信义?那阙特勒兄弟和我们之间,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罢了。我们有利用价值,他们自然和我们亲近。就算他们表现得再亲近,那和真心实意的友好,也是有着本质区别的。他们能利用我们,我们为何就不能反过来利用他们呢?再说了,上次的刺杀事件,背后本就是阙特勒在策划的,若非我等机警,差点就葬送在他的身上。现在,我们还给他们一次,又算得了什么呢?大不了,只要他们能够逃得活命,到了咱们大周的地盘,咱们再向他表示‘友好’,也就是了!至于那歃血为盟,本就是一个形式而已,莫说我们,就连他们自己也不会相信这种仪式的约束力。想当初,刘邦和项羽不也曾歃血为盟吗?最后他们还不是成为了死对头?咱们若是要被这区区的歃血之盟束缚住了手脚,反而将自己置于险地,那我们非但算不得信义,而且还极为愚蠢了!”

林秀和张易之臭味相投,就是因为对这些仁义道德之类的东西,两个人一样的不屑一顾。听了张易之此言,他立即赞成,道:“五哥这话真是说到我的心坎里去了。华夷有别,非我族类,其志必异,这突厥人就是突厥人,和我们汉人之间的仇恨,绝不是简单的结交可以化解的。那阙特勒若是当上了可汗,未必会比默啜更加友好一些,咱们若是出卖他也不忍心,也就没有什么做大事的能力了,还不如早早回家奶孩子呢!不过,话说回来,这阙特勒兄弟的实力,比起默啜来,实在是不值一哂。默啜有心算无心,一旦率先发难,恐怕——”

“这就是我来找你们的另外一个重要的目的了!”转向张大道:“张大,你现在就去盯着淮阳王,莫要让他察觉了。若是他不半夜起身则罢了,一旦他半夜起身,你立即去阙特勒他们那里,告诉他们,就说淮阳王不知怎地知道了我们和他们兄弟之间的盟约,已经把此事出卖给了默啜知道,而且默啜决定立即就要对他们下手了!”

“高!”林秀倒吸一口凉气,眸子里闪动着浓浓的敬佩之情:“五哥这一招,果然高明。这样一来,阙特勒兄弟二人,不但不会因我们出卖了他们而生出恨意,反而要感激咱们呢!而且,这一对兄弟也都不是无能之辈,一旦有了准备,就算是默啜,想要一举将他们擒住,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只要他们之间的战斗,呈焦灼状态,咱们逃走起来,就会从容得多!五哥以前经常用‘卖了你,你还要帮他数钱’这句话来形容一个人的阴险狡诈。而如今,五哥你就是那个阴险狡诈的人哪!”

张氏兄弟也是连连点头,望向张易之的眼神里,多了一重莫名的味道,好像张易之要出卖的是他们,而他们还帮着张易之数钱一样。

张易之被他们的眼神盯得一阵难受,便向张大道:“还不快去盯着点淮阳王,若是误了大事,我拿你是问!”

张大连忙答应一声,拔腿跑出了帐外。

张易之又说道:“从现在开始,你们也早早做出一些准备吧,我今晚还要出去一下,你们若是有什么急事,可以商量着办,若是能等我回来,就等我回来再做决定吧!”

“五哥你要去哪里?如今咱们的计划已经暴露,外出可不大安全,万一——”林秀连忙说道。

张易之截入道:“放心,我要去的地方,绝对安全!”当下,也不多言,走出了帐门,也不多加逗留,便立即隐入了夜色之中。他要去的,便是醉月湖。

第519章 孤身赴约

一大清早,从昨天早上就开始笼罩着整个草原的大雾还没有散去,四周显得比往日更加的弥蒙,你往往只能听见周围各种各样的声音,却不能看见这声音的源头。35zww.com牧民们照例爬起身来,随便吃点东西,便打算去赶上牛羊,出去放牧。

不过,他们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黑沙城内因为没有限制,向来都有不少的奔马在飞驰,马蹄之声此起彼伏,往往是不绝如缕。但今天这马蹄声响起得,还是太频繁了,而且,往往都是一大群一大群的人吗同时飞驰而过,消失在重重的迷雾之中,留给那些普通的牧民无比的震撼和疑惑。

一些经验丰富一些的牧民,开始意识到了一个事实:出事了,出大事了!是那种有可能改天换地的大事。

想当初,也是在这样一个阴沉的天气之下,也是在这样一个兵马调动极为频繁的清晨,骨咄禄可汗升天了。在后来,又出现了一次这样的情况,第二天默啜可汗上台。

那过去的两次大事件,发生的时候,虽然都没有今天这样的大雾,但那急促的马蹄声,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会时时回旋在不少牧民的脑海里。如今,这同样的声音再次响起,立即把不少勤劳的牧民惊回了自己的帐中。这些人一个个的约束起自己的女儿和孩子,绝不让他们往外面跑一步。

不过,也有一些不怕死的人,对于那暴风骤雨一样的马蹄声充耳不闻,很勇敢地冲到外面,想要看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虽然明知道这样的大事,一旦尘埃落地,马上所有的人都会知道,但这些人的性子太急了,并不愿意等待那尘埃落地的时刻。

还有一个人,也对这狂暴的马蹄声毫无反应,骑着自己的马儿,缓缓地在路上走着。他这个样子,当然是无法窥探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的,因为要窥探这个,起码你必须要学会稍稍掩饰一下自己的行踪,免得被发现。www.65txt.com而他在自己的马上,显得优哉游哉,仿佛在向每个人路人宣布一句:“我来也!”

这人,便是默啜可汗身边第一得宠的谋士韦满。

平日里,韦满出行,都是前呼后拥,比起不少的大臣来,都有气派得多。但今天,韦满显得无比的低调,他竟然是孤身出现在这黑沙城的大街之上。

好在,往来的这些士兵们,都是默啜身边的亲信,每一个人都认得韦满。所以,韦满这样摇头摆尾地在街上悠然而行,那些士兵们见了,也都是主动避开,他这一路,竟是顺利得很。

今天到底出了什么事,韦满知道得很清楚。事实上,昨天晚上,默啜可汗甫一得到消息,就将韦满找过去商量对策了。说实在的,韦满对于连特勒居然是装伤的事情,早就知道得很清楚,只是没有点破而已。那天,在大军入城仪式上,阙特勒扫了默啜可汗的面子,韦满也故意帮阙特勒说了两句好话。

这并不是因为韦满和阙特勒之间,有什么交情。而是因为,当时的情况下,默啜是不可能真的对付阙特勒的。与其毫无用处地火上添油,还不如干脆帮阙特勒说句好话,以后说不定就是一场人情。

韦满这个人,是从来不愿意放弃做好人的机会的。他的敌人不少,绝大多数的敌人,都愿意承认一点——韦满是个好人。所以,尽管韦满和阙特勒兄弟是敌人,他还是很愿意阙特勒兄弟欠他一个人情。而且,他更愿意在默啜面前,保持一个好人的形象。默啜之所以如此信任他,和他是个好人,其实是有莫大关系的。

好人韦满今天忽然觉得,这样一个人纵马而行,也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你看,这路上来来往往的那么多人,并没有一个人要对我不利,不是吗?

他这种愉悦的心情,源于一个女子。佳人有约,从来都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事实上,韦满在突厥这么多年,凭借着默啜的宠爱,女子对他来说,是唾手可得的。很多年轻漂亮的女子,只要他随便勾一勾手指头,便会屁颠屁颠地跑到他的身边来。而他的众多奴隶之中,也有不少姿色颇为不素的年轻女子,他可以对她们随意处置。

不过,韦满还真是表现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克制力。除了生理需要达到了一个难以克制的时候,他从不让任何女子靠近,更不会主动去找女子。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韦满是一个不好女色的真君子。只有韦满自己知道,其实他好色,而且比一般的男人,对女色的需求更加旺盛。他之所以能显现出如此强大的克制力,完全是因为那个女子的存在。

那个女子,曾经是他的主人,曾经风华绝代,曾经天真可人,曾经……

那些都是曾经。现在的她,已经和很多奔四的女子一样,难以掩饰岁月的痕迹,开始从“成熟”往衰老的方向走。也许过不了几年,她就会“风韵犹存”这四个字,都用不上了。

不过,在韦满的心目中,她的容颜就未曾变过。她还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豆蔻少女,还是那个会为了叶落花枯而暗自垂泪的多愁少女,还是那个一不高兴就会嘟起小嘴的可爱少女。

在韦满的梦中,那个女子出现的频率,并没有因为岁月的冲刷,而减少多少。他知道,那个女子素来对他没有爱意,只有恨意,但他不能克制自己的这种感情。他知道自己的这种感情太疯狂,但他从来不后悔。而且,他一直相信,自己作为一个男人,比她更能经受岁月的冲击,自己定能最终等到那个女子主动投降的那一刻。

现在,韦满就等到了那一刻——那个女子居然主动写信约他一起去湖边游玩。这绝对是韦满这许多年以来,收到的最好的一件礼物。为此,他甚至没有带上一个侍卫,孤身赶赴醉月湖。他觉得,那些粗人只会破坏他和她之间良好的气氛,这是他绝对不允许的。

醉月湖,终于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到城内兵马调动频繁的影响,今天的醉月湖,显得极为安静。安静得简直让人感觉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这是一种异乎寻常的安静。不过韦满喜欢,因为这就意味着,两个人并肩携手,走在这湖边,不会受到任何外界的影响。

其实,韦满也是略略有些疑惑的。要知道,明天就是选“灵童”的大日子,今天这里应该会有一些动静才是。这种疑惑,只是在韦满的脑海里停留了短短的一瞬息,他便将之彻底撇下,这和他无关,他实在没有心情去理会。

径直来到桥上,韦满看见了亭子里面正静静坐在那里的浅云圣女,忙对着浅云圣女微微一笑。浅云圣女无疑是一个极为美丽的女子,甚至比年轻时候的“她”,也是犹有过之。不过,韦满或许是这黑沙城内唯一一个对他没有半点想法的男人了。一向以来,他之所以礼遇浅云圣女,只是为了“她”而已。

“她在里面呢!”浅云圣女指着里面的木屋,说道。

韦满微微一笑,向浅云圣女道声谢,便要径直走过去,却听浅云圣女又道:“等等!”

“圣女还有什么事吗?”

“你不觉得那些在外面偷窥咱们的人,现在很多余吗?”浅云圣女指了指隐身在暗处的那憧憧的人影,道。

“圣女说的不错,他们的确是太多余了,我现在就打发他们走人!”韦满很是赞同,应道。

(PS:今天写完早一些,立即发上来了,我更新基本都是写完就发,时间上并不固定,希望以后第二章都能10点以前上传吧,或者更早!)

第520章 仇人见面

韦满回过头来,向着对面高喊一声:“兔崽子们,都给我出来!”

那几名奉命“保护”浅云圣女的摩尼教徒只好从隐身之处钻了出来。三五中文网他们几个都是默啜派来的亲信,自然无一不认识韦满。

韦满是个汉人,在突厥,是极为罕有的既不信奉袄教又不信奉摩尼教的。而不论是摩尼教徒还是袄教徒,都是极为排外的,对于异教自然是斥为仇寇,对于韦满这种中立之人,也是颇为敌视。

不过,韦满的身份摆在那里,这几个摩尼教徒对他不敢生出半分抗拒之心来。他们都深深地知道,韦满要捏死他们,比踩死几只臭虫,不会难上多少。

“你们几个,今天自由了,不必在这里看着,都去吧!”为了在浅云圣女面前显示自己的威严,韦满大手一挥,状甚威武。在他看来,在浅云圣女面前展现男人的雄健,就是在“她”面前表现。他深深地知道浅云圣女和“她”之间的那种亲密无间的关系。

“可是——”偏偏就有人不愿给他面子,出言抗辩:“我等奉命保护浅云圣女,万一有什么闪失,我等担待——”

“担待?!担待你们的鸟!”韦满顿时就怒了。

他一向以来,都是以“好人”的形象示人,一向给人的感觉就是好说话。在一般的人心目中,他是默啜可汗身边那些大人物中最好说话的,也怪不得这些士兵敢和他抗辩。可是,今天这些人的抗辩时机,实在是选择得太差了。韦满现在就想在佳人面前显示自己的强势和霸气,而不是温和。见到这几个人被他一声令下,非但不立即退走,还在那里唧唧歪歪,他的怒火顿时“腾”的升了上来。

那几个摩尼教徒何曾见过韦满像现在这般面目狰狞,神色可怖,甚至是歇斯底里。他们给吓住了,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动作。

“还不快给我滚!”韦满简直想抽死这几个不开眼的东西。三五中文网他已经怒吼过一次了,这几个东西还留在这里,这不是扫他老人家的面子吗?这等小事,若是在平时也就罢了,他自有弥勒心肠,也不会和这几个蝼蚁一般的小人物计较,如今却不成,在佳人面前的第一次表现机会,就这样被他们给破坏了,他早已动了真怒。

几个摩尼教徒顿时醒觉过来。眼前,不需要他们眉眼通透,单看韦满的神情,他们也知道不能不走了。得罪这尊大神,甚至比得罪默啜可汗那本人,下场还要凄凉。

得罪了默啜可汗。因默啜可汗是突厥人,骨子里有突厥人保存人口的意识,多半不会杀人,而是贬为奴隶。但韦满是个汉人,汉人太多了,但凡是个人物,都不惮于杀人。

几个人唯唯诺诺,连忙转身就走,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韦满这才略略松了一口气,转身向浅云圣女笑道:“圣女见笑了,这几个东西不开眼,让圣女为他们烦恼,实在是我的不是!”

浅云圣女的神色却有些清冷,也不接茬,只是指着桥对面的木屋道:“韦先生自去吧!”

韦满到了这醉月湖,早就生出了很多年都没有的那种患得患失的少年情绪。本来,他和浅云圣女说话,不过是调整情绪,顺便结好“她”身边的人而已。现在见到浅云圣女丝毫不假辞色,他不由暗暗恚懑,暗暗忖道:“好你个不知好歹的小娘们。我让着你,你却以为我怕了你!哼,看来这些年以来,她对我如此冷淡,定然也有你的原因在内。也罢,待我先取得她的身心,将她彻底征服,再来消遣于你。你是她养大的,有她在你身边为我打埋伏,还怕我韦某人不能拔得你的头筹吗?”

他对浅云圣女并不痴迷。但他毕竟是男子,那爱美之心也是有的。以浅云圣女的样貌,若是能勾搭到手,他也是求之不得。

怀着这样的心思,韦满径直向对面的小木屋行去。来到那木屋的前面,看见那木屋的门似乎是虚掩着,韦满便要伸手推门而入。

他的手还没有触到那木门,忽然顿住。缩回手略略沉吟了一阵,梳理好早就预备好的台词,他才强自按捺下心底的紧张,轻轻地推门而入。

木屋之内,那个灵牌还在,灵牌前面的蒲团也还在,那蒲团之上,正跪着一个人。

韦满只看了一眼那人,便怒火中烧。那人是背对着韦满而贵的,但韦满甫一瞥见,就知道他并不是韦兰心。因为那是一个男子,而且很明显是一个很年轻俊美的男子。韦满本以为佳人会将自己全身收拾得干干净净,静等着自己来相会。他甚至无数次憧憬过初见的情形:自己缓步而入,佳人满面娇笑,略带羞赧地迎了上来,忽然脚下一滑,便跌入他的怀中,然后……

可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往往很骨感。“她”的屋子里面藏着一个男人!

这样的事实,让韦满实在是太难以接受了。他甚至都不用去猜想这个男人和“她”之间的关系,他觉得那实在是太明显了,一个平素从不和任何男人亲近的女子,忽然之间允许一个男人单独留在她的屋子里,要说这二人之间没有那“见不得人”的关系,谁又能相信!

“你是谁?”

韦满没有来得及看清那男人的模样,也没有准备仔细看看。他只知道此人是自己的死敌,所以他立即大声质问。

那个男人缓缓地转过头来,冷冷一笑,道:“韦先生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应该是见过我的吧,虽然我们之间并没有正式会过面!”

“你,你——你是张,张易之!”韦满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正如张易之所言,作为默啜手下的头号谋士,韦满是曾经在暗处偷看过张易之。

“不错!”张易之肃然道:“韦先生的眼神倒还没有坏到令我太过失望的地步!”

韦满大怒,指着张易之道:“张易之,你呆在这里作甚,你和韦兰心到底什么关系?真想不到啊,你这小白脸不声不响地,居然就认识了她,还和她发展到如此近亲了,真是让我不刮目相看都不行了!”

张易之冷声说道:“我和她是什么关系,你管不着。你既然问我来此作甚,我倒是可以很清楚地告诉你。我来此,是为了清算一笔我们之间的旧账。”

“我们之间?旧账?”韦满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这么多年一直呆在突厥,甚至极少离开黑沙城半步。而张易之明显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大周人。韦满实在想不出,他们两个之间,居然还有什么“旧账”要清算的。

“我们之间的旧账,是关于这张灵牌的!”张易之指着桌子上的那张灵牌,道。

韦满第一次把目光移到了那张灵牌之上。只一眼,他心底下忽然冒起了一阵寒意,那灵牌之上,赫然写着:“先夫张公道宁之灵位!”

“你,你是她和张道宁的儿子,那个张六郎?!怪不得,怪不得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如此面熟。你长得和张道宁,的确是像,太像了。而且,你又姓张,我,我真是笨得很,怎么居然把你们两个想到一起去?!”

他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颤抖,连身子也跟着说话的节奏,轻轻地打颤。他的脚步也是一步一步地缓缓向后退去,眼看就要退到门边去了。

他并不清楚张易之的武艺如何,但他清楚自己的武力水平。而且更清楚,既然对方有心找自己报仇,定然是有了绝对的把握。他已经生出了逃走的心思。

第521章 报仇

“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吧!”张易之早已看出韦满的心思,冷笑道。35zww.com

韦满脸色一变,颤声说道:“我乃迁善可汗身边最得宠的谋士,你敢把我怎么样!”

张易之冷冷一笑,拔出一把匕首来,轻轻地把玩着,脚下一步一步地向韦满逼近,嘴里却淡淡地说道;“不要拿默啜来压我。你能混到今天这个地步,应该知道,我既然决定找你算账,自然是已经有了对付默啜的万全之策。你若是想借此来拖延时间,等人来救你,那你是想错了。你应该还不至于健忘到忘记方才是谁,把你可能的援军给遣走的吧?”

韦满的脸色顿时变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这才明白,原来,方才浅云圣女让他将那几个“保护”她的人遣走,竟然也是这阴谋的一部分。

“浅云圣女,她,你,你居然——”如果先前韦满那语不成声的腔调是装出来的话,现在则是货真价实的震惊。

“不错,浅云圣女也早知道我的身份,今天的这件事情,她也参与了。现在,你总该死心了吧!”

张易之已经;来到了韦满的面前。他之所以不立即一把将对方杀死,就是为了享受一下那复仇的快感,顺便让对方品尝一下极致的恐惧。反正,现在他根本不需要担心对方逃走。

“啊——”韦满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震天的大吼,转身就要往门外跑去。

张易之伸腿一绊,韦满正在心神极为恍惚的时候,左腿被张易之绊了一个正着,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张易之没有想到韦满这厮居然如此脓包,自己还是大大地高估了他。当下,他把匕首插回鞘中,伸手提起韦满的衣领,将他拉到那灵牌之前,道:“想当年,你戕害自己的主父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你会死在他老人家的灵位之前呢?”

韦满抬头再看张道宁的灵位,只感觉上面每一个字,都像是蕴含着一种令人心寒的恨意一般,只从那字体上面,狠狠地射进他的眼珠子。***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他不由得大骇,忽然大叫一声,爬起身来,就往门外跑去。

张易之冷哂一声,也没有急着追赶,只是缓缓地转过身,看着他的背影。

韦满刚跑出门外,正要转上小路继续往前跑,忽然觉得眼前白光一闪。他还没有来得及看清眼前的情状,只感觉身前忽然一凉,他顿时浑身乏力,再也无法向前迈出一步。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看清自己的眼前站着一个人。那便是他许多年来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只可惜,她的神色并不如他来的时候想象的那般热情。事实上,正好相反,她的神色里,充满了刻骨的恨意。

而她的手,正向前伸出,手中的那亮闪闪的匕首,正深深地插在他的胸前。

平生第一次,韦满对自己当年的行径,生出了悔意。若不是当时他做下那件事情。凭着他在张家的受宠程度,娶一房不错的媳妇,养几个喜爱吵闹的小子、闺女,并不在话下。纵然是那样一来,他一辈子只能将自己的感情深埋心底,也比如今这样客死异乡来得好。

若是能得她展颜一顾,他就算死了,也算是值得的。可惜的是,就算到了他死,她也不曾稍稍减少对他的恨意。他能从她的眼神里看见这种仇恨。他甚至是第一次发出这样的感慨:“原来这世上,竟然有如此强烈的恨意!”

韦满终于支撑不住,缓缓地跌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大周使节的驻地,也正在发生着一次小小的冲突。

事情的起因,是袄教的浅云圣女来派人来请上国使臣的下属前去聆听她的讲法。这样的事情,看起来突兀,实则是题中应有之义。

一向以来,不拘是袄教还是摩尼教,都很愿意把自己的教义传播到南朝去。所以每一次,南朝的使节前来,都会被请去吃茶。这一次,张易之也曾被请去,不过后来有消息说,张易之拒绝了浅云圣女皈依袄教的建议。

这也很正常,一般而言,南方的儒生,对于袄教、摩尼教都不感兴趣。他们大多数只醉心于儒教。有一少部分,则对释教、道教这些规矩并不十分严格的宗教,也有少许的兴趣。

于是乎,浅云圣女便转移目标,从大周使节的身边之人先动手,也属寻常不过的事情。

对于袄教圣女的邀请,使团里的人自然没有抗拒的道理。这个浅云圣女的赫赫声名,使团里的每一个人,都很清楚。谁会不对这样一个传奇的人物感兴趣?谁又会不想看看这位艳冠突厥的大美人,到底长什么模样?

尤其是武裹儿和王雪茹二女。她们都是极为罕见的美人儿,有着身为美女的那种天然自信。她们自然更加想看看让无数人为之痴迷甚至疯魔的那个大美人,比起自己来,到底怎么样。

张大等人也同意前往。他们虽然并不知道浅云圣女和张易之有关系。却能敏感地觉察到,今天的这件事,应该和张易之有关。张易之昨晚走了之后,至今未归,说不定就是在筹划眼前的这件事。不然的话,也不会这么巧。这么好几个月以来,浅云圣女都不召他们前去听法,现在他们刚刚决定今天逃走,浅云圣女便派人过来了。

一行人上了几名袄教女使者的马车,正要出发,却被几位负责监视张易之营地的突厥士兵拦住。

若是在往日里,这几个人也不好现身出来拦人,多半也只是待他们走了之后,在后面偷偷跟着而已。但今天不一样,默啜可汗加派了人手监视张易之,就是怕张易之玩出什么花样来。

当然,浅云圣女身边的人,自然是可靠的,谁要是怀疑浅云圣女和大周使节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就是怀疑袄教的教义,就是怀疑火神,这可是了不得的大罪过。

不过,现在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其中出什么变故,谁也担当不起。

“怎么?”袄教的女侍者冷笑:“你们想要阻拦浅云圣女的大事吗?”

那几个士兵几乎都是袄教的教徒,听见“浅云圣女”这个称谓,脸上不由自主地现出虔诚之色。为首一人连忙赔笑道:“小娘子说笑了,就算给我们天作胆,也不敢坏圣女她老人家的大事。不过,如今黑沙城内局势复杂,到处都不太平,这万一要是出了什么差池,我们几个实在是担待不起,还请小娘子见谅。”

“那么,圣女的怒火,你们担待不担待得起呢?”为首的女侍者丝毫不给面子。如果默啜是政治和军事上的皇帝,那么浅云圣女便是宗教皇帝,精神领袖。作为浅云圣女身边得用的人,这几个小娘子也自有威严,绝不是一般的小丫鬟所能比拟的。

几个士兵哑口无言,却还是不肯轻易放一行人过去。双方就这样僵持在那里。

最后,还是张二想出了一个办法:“我看,大家在这里耗着,也不是办法。不若这样,几位兄弟既然不放心我们全部跟圣女的使女走,那我们留下一个重要人物在这里就是了。只要你们相信,我们不会丢下他独自逃走,就没有问题了吧?”

几个士兵一听,这倒是个不错的建议。说实在的,若是可以的话,他们是绝对不愿意得罪浅云圣女身边的人的。因为这很有可能导致他们最后被袄教教义惩罚。那对他们来说,实在是重无可重的惩罚了。

第522章 遇阻

几个人的目光,扫向了大周使团的那几个人,最后落在了武延秀的身上。***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其实,浅云圣女的使女只是说要召见大周使团的随行人员,严格来说,武延秀并不在此列。不过,武延秀最近在美女堆中厮混得多了,听见“浅云圣女”这个名字的次数,也就多了,自然对浅云圣女生出了强烈的好奇。

在那些女子的口中,浅云圣女简直就是天上谪仙,浑身无一处不是美得令人神魂颠倒,她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可以令所有的男人为之倾倒。而且,美貌远远不是这位圣女最大的优点,她聪明、仁善、博爱、亲切……总之,你把她当成一个完人,往最好的方向去思量就对了。

武延秀是不相信世间有如此佳人的。他大致也知道一些这些突厥人的思维。他们信奉袄教,对袄教的圣女,本就存着一种天然的敬慕,再加上这圣女说不定也真的具备众人所列的这些优点中的一小部分,她的形象自然就会被无限拔高,成了完人。

武延秀知道,这圣女美貌,又是真的。,美女对于其他美女总是怀着一种天然的敌意的。要她们承认其他女子是美女,实在是难得很。就算是嘴上承认了,心下也多半是不会服气的。但武延秀认识的那些美女,谈及浅云圣女的美貌,一个个都是由衷地自愧弗如。这种绝对的信服,武延秀能轻易地感受得到。

在武延秀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个一直隐藏于心底的身影,身姿婀娜曼妙,面容清雅美丽、一颦一笑无不充斥着摄人心魄的美丽,那就是武裹儿。

武延秀实在是很想知道,这世上是佛还有一个女子在姿容上,能和武裹儿相提并论。浅云圣女盛名无虚是必然的,她能够和武裹儿相提并论,就难说了。武延秀实在是很想见识一下,比较一笑。

因此上,这一次浅云圣女相召,本来按理说,他武延秀并不在被邀之列,他还是腆着脸坐上了马车。三五中文网反正,他也是大周使团的,袄教的女使者也不好将他赶下车去。

张二的话甫一出口,武延秀就怒了。这厮固然是没有指名道姓,可这和指名道姓实在是没有区别了。那几个士兵既然听从了张二的话,留下他武延秀便成了必然之事。

武延秀悄悄地把自己偌大的身子往后移了一下,把脖子往回缩了一点。

可是,这小动作没有起到作用,几个士兵的目光,同时锁定在了他的身上。这几个普通的士兵自然不知道这位淮阳王和大周使团的其他人已经不是一条心。他们只觉得,武延秀身份高贵,甚至远远超过了送亲使张易之本人,大周使团的人绝没有抛下他独自逃走的道理。就算是抛下张易之,也决不能抛下武延秀。

当下,一名士兵指了指武延秀,道:“你,下来!”

武延秀装聋作哑。他的语言天赋本身是不错的,几个月以来,为了泡妞,已经掌握了简单的突厥对话。要不然的话,再爱慕一个突厥女子,无法用言语向她表达自己的情感,空有手段,也是枉然。而这一会,武延秀却似乎一个字都听不懂一般,脸上满是茫然之色。

最后,那袄教女使者发话了:“淮阳王,这几位兵大哥请你下去呢,您就别让大家为难了吧!”

武延秀只感觉一阵无趣,转头看见大家的眼神,全部都倾注在自己一个人身上,那无声的语言,似乎都在让他下车。于是,武延秀也不能继续装了,只能悻悻地爬下车子,丢下一句谁也没有听清的嘟囔,转身走了。

这样一来,几名士兵再也不好阻拦剩下的人了,只好放行。

车子再次缓缓地开始行进。林秀等人坐在车子上,各自都是若有所思。他们之中,没有一个知道张易之和浅云圣女之间有什么关系。浅云圣女的大名,他们都是听见过的。说如雷贯耳也是一点也不为过,大家都知道她是一个超级大美人。按照以往的“经验”,好像只要是超级大美人,最后都会和张易之发生点超友谊的关系。这一次,很有可能也是如此。

想一想,张易之居然在不声不响之间,把整个突厥公认的第一美人给降伏,这让林秀和张氏兄弟对张易之又多了几分佩服,终于到了五体投地的境界。要知道,这浅云圣女可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美人而已,她是万千突厥牧民心目中绝对的神灵,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牵动着无数突厥牧民的心。若是将她这样拐带走了,突厥国内真不知会闹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而武裹儿和王雪茹这两个女子的心情,就没有那么美好了。她们一直以来,以为在这黑沙城内,她们唯一的情敌便是史云香。不想现在忽然又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圣女来,实在让她们始料未及。

很显然的,这圣女的魅力和影响力,都必然在史云香之上。这两个女子之所以愿意放张易之和史云香亲近,是有一个前提的——那就是,她们很自信,自己并不比史云香差。但对这个至今没有见过面的浅云圣女,她们就没有如此自信了。这是一个年轻,但却注定要列入传奇之中的女子,她固然是已经有了被神化的嫌疑,但她本身也必定有着一种超乎寻常人的魅力,才值得大家去神化她,膜拜她。和她竞争,纵使武裹儿这样风华绝代的女子,也是难以找到自信的理由。

一车子上的人各有所思,车内倒也清静得很。

就在此时,忽听前面传来一阵喊杀之声,众人色变,打开车幔,向外望去。

大雾笼罩之下,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谁也看不清楚,但很明显的就是有人在厮杀。人影憧憧,谁也看不清那厮杀的双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他们为何厮杀。但那不住传来的惨叫之声、暴戾的呼斗之声,清脆的兵刃相交之声,以及那无关人等的哭喊之声交织在一起,让大家意识到,这绝对是一场极为惨烈的争斗。

林秀和张氏兄弟第一念头,就想起了自己做下的事情,暗忖道:“难道是阙特勒他们兄弟二人杀出来了?”

一时间,他们都感觉颇为不妙。若是阙特勒造反,而且已经杀到了这大路上来了,这前往“醉月湖”的一路上,真是就不会太平了。想一想,一群近乎疯狂的乱兵,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他们这个使团前来和亲的对象,是默啜。也就是说,他们几个是来和默啜示好的,杀掉他们几个,对于阙特勒手下的人来说,又有什么做不到的?

若是阙特勒兄弟本人就在身边的话,还好说一点。因为今天阙特勒之所以还能抵抗,并没有被一网打尽,说起来还是有张易之遣人通风报信的功劳。只是,已经杀红眼的乱兵,哪里会听你的聒噪,见到看起来可恨的,往往也就是立即杀掉了事。

一群人正六神无主之际,远处有一群乱兵发现了这边停住路上的马车,嗷嗷直叫着向这边杀了过来,一个个的都是凶神恶煞的样子。从他们的模样来看,你无法怀疑他们可以立即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劈成两块。

霎时间,几个人就将这马车团团围住,冲着里面大喊起来。他们所喊的内容,林秀等人不尽能听得懂,却也听懂了大半,不过就是“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往哪里去?”“你们身上有什么值钱的没有?”“车上有漂亮的女人没有?”“都下车来!”这一类的。

这些家伙一个个的都很亢奋,这眼冒狼光。很显然,斗争并不是他们的主要目的,在斗争之中捞取好处,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第523章 圣女的威风

武裹儿和王雪茹相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眸子里,看见了深深的惊怖。www.65txt.com

她们都是随着张易之经历过不少危险的,本身对于危险的恐惧,比一般的女子弱不少。不过,眼前的局面不一样。乱兵们本就是冲着财货、美色来的。只要乱兵们随意搜一下她们的身子,就会发现她们的女儿身份,那时节,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两个小娘子的手,不知什么时候,紧紧地攥在了一起,两人的手心上,都冒出了汗珠。

那女使者本身也是一个颇为漂亮的小娘子。她却是怡然不惧,掀开车幔探出头来,用突厥语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几个乱兵正待回答,却一眼看见小娘子一身火红色的衣服,眼中齐齐露出震惊之色,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开口。

女使者见了这几个人的反应,心下大定,道:“你们立即让大家暂停厮杀!我乃浅云圣女身边的使女,奉圣女的钧旨,前来接几个人前去听法,若是耽误了圣女她老人家的事情,你们须担待不起!”

几个乱兵目瞪口呆。他们本来是来抢劫的,看见这样一辆在黑沙城中算得上极为豪华的马车,他们以为必然要满载而归。不想,他们非但任何一点财货都没有见到,反而还被抢劫对象一番抢白、呵斥。他们的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何去何从。

忽然,一名乱兵的眼中闪过狠厉之色,将自己凶猛的目光,锁定在了女使者女高耸的双峰之上。很显然,女使者过于强悍的态度,反而激起了他心底的那种狼性,他已经在考虑着怎样“一不做,二不休”了。

女使者倒也是一个聪明的人,见了此人的神色,顿时知道了他的意思。www.65txt.com她的脸上,丝毫不露出慌张的神色,反倒是越加的冷冽,鼻哂一声,她说道:“怎么,想杀人灭口?这附近人来人往的,你敢保证自己做下的事情,绝对不会被任何人发现?只要有一个人将你的罪过传播出去,你知道后果吗?不仅你自己必要要被活活绞死,你的家人甚至你的部落,都有可能因此遭殃。你真的,做好了这些的准备了吗?”

那士兵一听,眼中的狠辣之色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确如女使者所言,这地方乃在大路上,人多眼杂,在这里动手杀人越货,保不齐有人看见。杀了其他人倒也未必会有人追究,杀了浅云圣女身边的随使之人,查究到底是必然的事情。到时候,万一给查出事实来,他的末日也就到了,不管是谁,都无法护住他。

“小娘子说笑了,我等绝无这个意思。方才,只是大家和小娘子开的一个玩笑而已!”那士兵立即改口。见风使舵的功夫,倒也是很有几下子。

女使者倒也不为己甚,她冷笑一声,道:“还不叫他们立即停手,待我们过去之后,你们爱怎样就怎样。若是误了圣女的大事,你们可是知道后果的!”

那士兵听得一愣,立下决断,转过头去,对着那边厮杀得不亦乐乎的一伙人大声喝道:“都给我住手,浅云圣女身前的人要从这里经过,你们还不快给让出一条道来!要是误了圣女的大事,你们可是知道后果的!”

武裹儿听见他最后一句话,“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方才的那种惊恐之情顿时不翼而飞。那本是女使者奉送给他的话,不想他转过头就把这话原封不动地转赠给了其他人。

就在此时,令人大跌眼镜的一幕出现了。场面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那厮杀的双方,都不由自主地放下兵刃,默默地闪开一条道来。这时候,若是有谁忽然来个偷袭,绝对很轻易就能把身边毫无防备的敌人一下子砍倒。

但这样的事情,终究没有出现。众人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目送着路中心的马车昂然而过。直到那马车消失在众人的眼帘之中,才有人蓦然想起,咱不是在厮杀呢吗?这难道就不继续了?当下,一刀就将身边的一个敌人砍倒。一场大战又重新拉开了帷幕。

武裹儿等人直到安全离开了这修罗场,还有些恍恍惚惚的。他们再一次切身地领会到了浅云圣女无与伦比的影响力。试想,双方厮杀这种事情,是你死我活,事关身家性命的。在这样的当口,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平白无故地要让他们住手,也是万万办不到的。偏偏浅云圣女身边的一个使女就能做到。而且,那帮人居然是半句怨言都不敢发出!

武裹儿感觉一阵心灰。她一向不很自信,自度并没有什么地方强过其他女子了。就连她那绝世的姿容,也因为从小根本没有人欣赏、称赞的缘故,她自己也不觉得有多么的动人。加上她涉世未深,在人情世故上,屡屡会犯点小错,这些因素,都在侵蚀着她的自信心。如今,她知道自己的“情敌”里面,蓦然有一个浅云圣女如此人物加入,她简直欲哭无泪。在她的心底,甚至生出了一种明天就要被张易之抛弃的危机感。

转头看了看王雪茹,武裹儿发现王雪茹的脸色也极为苍白。很显然,她的心头也并不平静。方才的那一幕,对于她的震撼力,也是强到了极处。

时间在众人各有所思间,不知不觉地流逝,不多时,众人终于来到了醉月湖。

在那小桥的桥头,马车终于停了下来,那女使者指着面对林子里面若隐若现的那小木屋,向林秀等人道:“各位,我家圣女就在那边相候。圣女交代过,你们来了之后,让你们自行过去,我便不送了,你们请便吧!”

林秀连忙代表众人,向那女使者道了一个“谢”字,才和众人一起下车,沿着那长长的拱桥,向对面行去。

他们此时的心境,和当初张易之第一次进入王宫的时候,也是一样的,既新奇又有一些紧张。这“醉月湖”周围的风光,实在是和南朝风物,有着几分相似之处,不过这明显只是形似而已,远远没有做到神似。但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也足够勾起他们心底的不同的感触。

当然,他们的紧张,更主要还是来自于马上就要见到的女主人——浅云圣女。若是在昨日,这几个人对于浅云圣女还只是好奇而已,经过方才的那件事情之后,如今却是极为好奇了。

不一会,几个人终于来到了小木屋前面。

林秀走在前面,看见那木屋的门只是有一边是掩着的,另外一边则是开着的,里面似乎有人坐在那里闲聊,而其中一个,赫然是张易之。

当下,他再不迟疑,领着大家走了进去。

这小木屋里,此时果真是有三个人在闲聊,那唯一的男子,也恰是张易之。见到众人平安到来,张易之的脸上露出喜色,转向众人道:“你们平安到来,就好了,唔,你们,你们的眼神怎么——”

他很没面子地发现,众人对他都是熟视无睹,那无双眼睛十只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眸子,都深深地倾注在他身边的浅云圣女身上。

“五郎,你难道不应该向我们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这五个人中终于有人开口对张易之说话。这话却让张易之很有些难以招架。

“唔,我和这两位认识的具体经过,以后我们有时间,可以慢慢说。如今,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为是!”

第524章 杀人

黑沙城内的乱相开始蔓延了。三五中文网几乎所有的牧民,都知道城里出现了天大的乱事。只是到底是什么样的乱事,因有这浓浓的大雾包裹,谁也看不清楚,当然也没有胆子去查探。

这样的天气,引动乱局的,已经不仅仅是阙特勒兄弟的嫡系和默啜可汗的嫡系这一对直接的敌手了,还有不少的不知内情,却觉出机会,便出手趁火打劫的。突厥民风彪悍,全民皆兵,每个牧民家中,兵刃都是必不可少的。在这样的天气之下,任何一个牧民,只要将出自己的兵刃,往大路上一站,便是一个强盗。

这些强盗的出现,也把黑沙城从乱往更乱的深渊里,又狠狠地推了一把。

恰在此时,一队人马冲破重重的迷雾,带着一种异样的坚决,向城门奔去。几天,城中的局势极为混乱,兵马调动频繁,这样一队人马的出现,也不显得多么的突兀。令人纳罕的是,这一队人马之中,居然有女子,而且是两个长相极为出色的女子。

那年纪大一些的,约莫三十来岁,眸光虽然清冷一些,面容也有些憔悴,却掩不住成熟的风姿,令人一见难忘。而那年轻一些的,则更加不得了,五官精致得令人吃惊,举手投足之间,显露出绝世的风情。

而这队伍中的几个男子,也是极为出色。其中有两个面如冠玉,眉目如画,所谓傅粉何郎也不外如是,唯一可以挑剔的,就是脂粉气忒也浓厚了一点。不过,这是一个男人也戴花、擦脂抹粉的时代,这倒不是太大的问题。而另外一个男子,面貌也是和这两位俊俏小郎君一般的漂亮,难得的是更有一种迫人的英气流露出来,现实出他强烈的男儿之气。

这一行人,自然便是张易之和浅云圣女这一队人马了。

浅云圣女本身也是汉家女儿,自小是被突厥人掳掠而来的,当上这劳什子圣女也不过是阴错阳差。www.65txt.com在韦兰心的教导之下,她素来对突厥这个民族没有归属感,倒是对数千里之外自己从未履足过的故国,有着别样的情怀。既然韦兰心决定随着张易之一起逃回大周,她就能毫不犹豫地追随,那在突厥一言九鼎,享受千万人膜拜的身份,她就能弃若敝履。

这一行人不是美男就是美女,而且一眼看上去,就是那种身怀不菲资斧的人,自然也成了不少强人眼中的珍馐肥肉,不少人都怀着龌龊的心思凑上前来,巴望着能夺得一点钱财或者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可惜,这队伍中几个男人的打斗能力都是非凡,并没有人从中占到很大的便宜。

这样的关键时刻,张易之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苦练的弓马之术显示出了强烈的威力。他胯下乃是强力无比的“烟柳骢”,根本不需要急催,马速就能达到其他马儿难以望其项背的程度。所以,他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手上的长弓之上。只要是他发觉前面冲过来的人,似乎有不轨的意图,也不需要加以证实,迎面就是一箭发出,往往就能将对方毙于马下。

而张易之身后的林秀、张氏兄弟也是一个个发了狠,不由分说地见到阻拦的就砍。他们的战斗力倒也算得上是颇为不错的,一路上很是被他们砍倒了几个人。

如此一来,他们这一行人看起来倒不那么像跑路的,反而像是出门劫掠的歹人了。好在这几位并不在意,一路砍将下去,收割了不少的性命。

这里也不能不特别提一下这几个人的运气。一路之上,他们多半只是遇见了小股的歹人,收拾起来并不算十分的困难。他们遇见人数最多的一队人马,也不过五个人,而且被他们先下手为强,三下五除二就料理掉了,更多的根本就是一个人孤身行动,有那么两三位,甚至只是朝着他们几个张望,并没有表现出其他的任何敌意,就被张易之一箭射倒,稀里糊涂地见了阎王。

不多时,一群人终于来到了城门前。

“什么人,站住!”

几个人还没有飞驰到城门的前面,就听见前面一阵严厉的呵斥之声传来。几个人不由得纷纷停住马。

黑沙城到底是一座城市城墙远算不上高,更谈不上厚,但也终究是有城门的,这样的城门,在两军会战之中,根本经不起敌人的几番冲击,就会彻底崩溃。但现在,这紧闭的城内赫然横亘在张易之等人的面前,就宛如一座无法绕开的小山一样,生生让这几个人彻底地停了下来。

城墙再矮,也是城墙,胯下马儿再雄健,也是马儿。只要马儿不可能飞跃这看起来并不甚高厚的城墙,大家就只能停下来和守门的兵将说道理,以谋求被放出去的可能性。

张易之等人不擅突厥语,各自把目光对准了韦兰心和浅云圣女。

韦兰心倒也灵敏,见到有一个守门的士兵走上前来,也不分青红皂白顿时就率先开口:“我等有要事出门,你们是什么人,这大白天的,为何紧闭城门?”

那士兵见韦兰心颐指气使的样子,料定身份不凡,便应道:“可汗有令,默棘连和阙兄弟两个联手造反,今日要紧闭城门将这一对贼子毙于城内,以除后患。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有什么事,都请回去吧,待来日戡乱大事结束了再出城不迟!”

张易之暗暗冷笑:“等你们戡乱完成,真的就什么都吃了!”

那韦兰心也不再迟疑,指了指身后的浅云圣女道:“你们难道不识得浅云圣女吗?我告诉你们,正是因了这场乱事,我们才不得不护着浅云圣女出城避难的。如今,我们‘醉月湖’那边,也已经有乱事出现了,圣女留在‘醉月湖’,已经不安全了。圣女身份贵重,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担待得起吗?”

那士兵再次转过头去,看了浅云圣女一眼,顿时把浅云圣女认了出来。当下,他的心下便踌躇了起来。若是一般人要出城,就算他是默啜可汗身边极为得宠的人物,他也断然不会放人。可是,浅云圣女的身份,实在是太特殊了。得罪了这位,可不是好耍处,她一旦发起怒来,当今天下,他可就没有藏身之地了。

只是,这守城门乃是要事,默啜吩咐下这件要事的时候,就曾经斩钉截铁地下过命令,不准任何人进出。想来,这“任何人”三个字,也是将浅云圣女囊括在内的。开罪了浅云圣女固然是不好,违抗了默啜的军令,也未始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情。

一时间,这士兵陷入了两难之间。

张易之这边,包括浅云圣女在内,人人都是异常的紧张,伸长了脖子等待着这士兵的决定。他们都知道,自己的性命就着落在这士兵一念之间了。在这无比喧闹的环境之下,这几个人都能听见自己心脏“咚咚”的跳动之声。

但就在此时,异变突生,张易之蓦然举起手中的弓,搭箭上弦,“嗖”的一下发出了手中的箭。

那士兵就站在张易之等人前面不远处,而且是一动不动地站着的,并无半分防备。张易之的这下出手,也是极为突然,事先甚至没有发出半分提醒的声音。这士兵还没有搞清楚怎么回事,但觉得破空之声传来,然后就是身上一沉,他蓦然感觉到有什么异物从肚皮处直灌而入冲进了他的肠胃之中。待得他低头看时,却见自己的肚皮之上,赫然插着一支箭。然后,带着无比的疑惑和不甘,他终于扑倒在地。

PS:今天有事,更新晚些了。

第525章 出城

“啊——”这一下变出突然,不但其余的城门守兵没有反应过来,就是林秀等人也是目瞪口呆,更不要说那几个小娘子了。35zww.com

很快,几个城门守兵反应过来,各自亮出了兵刃,向前围拢了过来。

“圣女钧旨,谁敢违抗,这就是下场!”张易之怡然不惧,高声用突厥语喝道。

这句话,他这几天已经暗暗地练过好几次,不但口音上没有任何问题,语调上更是充气十足,铿锵有力,给人一种信心十足的感觉。

一群城门守兵顿时愣住。张易之若是因他事杀人,这几个人帮先前那士兵报仇,反过来杀了他,也是题中应有之义。但是,张易之抬出浅云圣女来,自称是帮浅云圣女执行惩罚,他们要是还硬要站在一个死人那一边,就是公然和浅云圣女作对了。这种事情,可真不是好耍的。

看见一群士兵齐齐愣住,张易之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方才杀人,其实是早就绸缪好的应对之策。这种应对之策如果有效自然是好的,万一控制不住,定然引火烧身,反殃及自身。所以,不是到危急时刻,张易之并不打算使用。

不过,方才的事情,以张易之的判断,那士兵思量一阵,最后还是不会放浅云圣女出去的,因为默啜可汗终究是统领他们的人,他们这些士兵,和默啜可汗的关系,自然是要比和浅云圣女要亲密得多。

为此,张易之决定先下手为强,反正留下来也是一死,不如且拼搏一番。若是其他的这些士兵,凭着浅云圣女的名头镇不住他们,自然没有话说,大家现在就一起见阎王。一旦浅云圣女镇住他们,他们气势衰沮之下,恐怕还得后退一步,直接将自己这一伙人放出去。三五中文网

浅云圣女也是一个极为聪明的女子。此刻看见几名士兵各各露出迟疑之色,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当下便向着这几名士兵喊道:“本圣女为避祸乱出城行猎,你们若是放我出去,便是救我性命,若是有人为难你们,你们可以找我在,我自会帮你们出头。否则,若是我要杀你们,想必大汗也护不住你们吧!”

她这一番话软硬兼施,既是威逼又是利诱,极为简单直白,却颇能打动这些普通士卒的心。

圣女在这些士卒的眼里,就是天仙一样的人物,只要放她出城,就是她的救命恩人?这未免太便宜了一点。若是别人说出,大家是万万不会相信的,但眼下却是圣女亲口道出的,这真实性不需质疑。平日里,谁不巴望着能找到一个机会巴结一下圣女,如今有了这等轻易得来的良机,怎好错过?

再者,正如浅云圣女所言,作为袄教无比虔诚的信徒,圣女若是要杀他们,他们难道还能反抗吗?就算反抗,以后圣女也大可以让默啜可汗杀了他们。默啜可汗难道还能因为怜惜几个普普通通的士卒,和袄教的圣女作对?听说,可汗本人也是袄教的忠实信徒呢。

有了这番计较,众人心目中的天平早已倾倒,也不知是谁先开口道了一句:“开城门!”周围的几个士兵为了显示自己圣女“救命恩人”的身份,也纷纷聒噪起来,便去打开城门。

这些士兵之中,也有一两个是摩尼教徒,对于当袄教圣女的救命恩人并不感兴趣,反而巴望着一刀砍倒这娇滴滴的小娘子。但当他们的目光触及前面那具方才还在活蹦乱跳的尸体,什么话都给咽下去了。方才那士兵还是袄教徒,就被圣女手下的人一箭射杀,他们这些摩尼教徒在袄教徒的眼里,本就是异教徒,稍有异动,借机除掉,正是大快人心的事情。这种时候,他们又如何敢轻易出头。

城门终于缓缓地被打开,随之打开的,还有前面白蒙蒙的一片浓雾,张易之等人也不迟疑,立即策马冲了出来,直到大家都冲出城门的那一刻,众人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那种头皮发麻的紧张感顿时消融了不少。

浅云圣女看了看身边的张易之,道:“想不到,你这人不但懂音律,善酬酢,关键时刻,出手还如此果决!”

大抵女人对于有手段的男人,都容易生出别样的心思,更不要说张易之还是个长得极为俊美,而且又极有手段的男人。浅云圣女那一双妙目里,霎时间就流露出了和平日里并不大一样的温和。

张易之吓了一跳,转过头去,不置可否地笑道:“没什么,只是这样的阵仗见得多了,自然有了一点措置的经验。说起来,小娘子这圣女的威名,才是镇住他们的关键,我不过是狐假虎威而已,当不得夸赞!”

眼前这个浅云圣女是个没有根底的大美人,而且绝对是秀外慧中的,绝对属于极品的级别。若是按照以前张易之的性子,自然是要得之而后快的。反正,她和韦兰心如此亲密,张易之若是将她拿下,也算是帮着韦兰心把她留在身边了,一举两得。

不过,此时的张易之却全没有这份心思。女人多了,责任便成了一个绕不开的话题。一个一个地把漂亮的女人网罗到自己的后宫里来,这是这时代有本事的男人都很愿意做的事情。但那样做的后果,当然也就是催生了许多的怨妇。张易之现在身边的女人,已经颇为不少,而且一个个和他都是极为有情有义的,任何一个都不好辜负,再往后宅里添女人,便是对她们的伤害了。这种事情,张易之不忍为。

而且,张易之还想到了身后黑沙城内的另外一个女子。她也很美丽,性格爽利,痴情处更是不下于任何人,但张易之和她之间,以后恐怕只能是“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的关系了。莫说走到一起,就算是要相见,恐怕都是再无机会了。

经过今次的事情,以后两家之间成为仇敌乃是必然的事情,就算是一时和好,两下里相互派遣使节往来,大周这边也绝对不可能再派张易之过来。

多情总比无情苦,自古若是,能够不招惹的情债,张易之绝对还是不要囫囵招惹了。浅云圣女固然是有着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魅力,但张易之更愿意把她看成天边的彩虹。每当日暮时分,天边出现彩虹的时候,坐在院子里欣赏这般美景,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不过,那彩虹是只能远观,却不嫩近亵的。而院子里盛开的那些花儿,才是看得见摸得着,也能随时弯下腰来轻嗅其幽香的。

听得张易之并没有在大美女面前自夸其能,反而很谦虚地把功劳塞给对方,武裹儿和王雪茹的眼神里,都闪过一抹怪异的光芒。

“五哥,咱们现在怎么走,咱们虽然暂时逃出来了,要穿越这突厥广袤的草原,并且躲过他们的追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呢!”林秀问道。

张易之略一沉吟,断然道:“向东,一直向东!”

“向东?!”一群人都是疑惑起来:“要回大周,还是一直向南更近一些吧!向东恐怕是要进入松谟都护府地盘的。那里原来是契丹人的地盘,现在契丹人战败,作为草原部落,残余势力却是不可能根除的,咱们这些汉人若是遇见和我们有灭族大仇的契丹人,恐怕情势危殆呢!而且,自北向南,咱们一路上走过一回,固然是对道路远远称不上熟悉,总还有点记忆,若是向东,到底会步入什么样的地界,就难说了,万一迷途——”

第526章 黑沙城变乱

“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若是向南,咱们这么多人,又没有换乘的马儿,无法和追兵拼速度的,只有向东,出其不意,追兵很难料到我们会向东。35zww.com即使后来发觉,一旦进入了松漠都护府的地盘,他们对地形也未必熟悉。况且,据我猜想,松漠地盘上,应该还有大周军队留守,若能遇见,也就彻底脱险了!”

张易之早已做出了决定,却还是把自己的理由详细地解释了一遍。现在这种时候,最忌的就是本方人马思想不统一,不能齐心协力。

几个人一听张易之所言有理,纷纷出言表示赞同。当下,大家也不迟疑,调转马头,便朝着东面进发。

而此时的黑沙城内,又是另一番乱相。阙特勒造反的“真相”,已经逐渐传开,这不但引起了普通牧民的惊恐,也在大臣中引起了一阵恐慌。

要知道,阙特勒和连特勒乃是后突厥的开创者骨咄禄可汗的儿子,骨咄禄可汗当年南征北战,确立了无上的威信。如今,他虽然已死,他留下的亲信兵将并没有被默啜清洗干净。朝野之中,还是有不少的大臣,甚至是统兵的大将还是比较同情阙特勒兄弟的。默啜不通知大家一下,骤尔向阙特勒兄弟发难,在大家看来,是不信任大家的表现,这让这些人多出了一些平时不敢想的念头。

这些人都是手握大权或者是重兵的,一旦有了什么异样的念头,体现在行动上,就是黑沙城内蓦然多出了许多莫名其妙的兵马,将本来就混乱的形势,向更混乱的深渊里,又狠狠地推了一把。

阙特勒兄弟的驻地周围,喊杀之声如响彻天际,巨大的声浪汇聚在一起,将周围的小树震得一阵阵地发抖。在方圆两三里的区域之内,一场大战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之中。35zww.com

血光迸发,粘稠的鲜血撕破浓浓的白雾,一阵阵地向天空中飘洒,重又落回地面,像是天空在飘洒着血雨一般。几乎每一个瞬息,都有人不甘地倒下,也有人从血泊中爬起来。当然,也少不了那被开膛破腹还未死去,兀自在地上翻滚哀嚎的人。

阙特勒就像一尊杀神一般,手持一把弯刀,在几名亲兵的保护之下,狠狠地挥舞着兵刃,向身边的敌人劈砍着。他不愧是突厥公认的未来第一勇士。别看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真到了厮杀的时候,出手的“快、准、狠”把握得堪称绝妙。每一次出手,他都只需要一刀,往往就能将一个敌人砍倒。这样的效率,简直骇人听闻。

阙特勒也不记得自己已经杀了多少人了,大约没有五十,也起码有三四十了。他的手已经开始发酸,出手的速度渐渐变缓,而敌人还是向潮水一样,无穷无尽地翻滚过来,根本不给他一点歇息的机会,饶是以他的骁勇,这时候也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泄气。

“默啜,你这个奸诈的小人,我阿史那阙对天发誓,今日若是脱困,绝不会放过了你!”阙特勒随手再次将一个试图偷袭他的敌人劈倒,嘴里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

本来,这乱军之中迷雾阵阵,阙特勒在哪里,并没有多少敌人知道。他这一声长啸,却将他的位置彻底暴露。阙特勒的声音,许多人都识得,不少默啜手下的军士扔下其他的敌手,向阙特勒的这个方向杀将过来。

阙特勒身边的压力,顿时增大。这些军士一个个都是悍不畏死,他们只知道,谁能摘下阙特勒的脑袋,谁就能一步登天。一个人若是杀了未来突厥的第一勇士,自然是勇猛的,那投怀送抱的美丽少女自然不会怜惜自己的秋波。而默啜去了一块心头大石,也不会吝惜赏赐,高官厚禄都不在话下。

而要得到这些,不需要你做很多,只要你挥出一刀,将默啜的脑袋给砍下来就行了,仅此而已。

只可惜,回报大的同时,往往风险也大。阙特勒的勇猛,大大超出了这些满怀信心的军士意料,很多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做了刀口亡魂。阙特勒身边的亲兵一个个也都是极为忠心,奋力向前,人数虽在不停地减少,那厮杀的热情却一点也没有降低。

“唔——”阙特勒闷哼一声,也不知今天第几次了,他的身上又一次被刀口划过,带出了一条殷红的血迹。阙特勒的眼中厉芒爆闪,他奋力踢出一脚,将旁边正向自己冲过来的一名地方军士踢得一下子迭出十步之外,然后,他手中的弯刀翻转一下,猛然地向方才差点得手的那名敌军砍过去。

在厮杀场上,睚眦必报是一个勇士必备的素质。若是被人伤及,却不能以牙还牙,通过自己的兵器,找回场子的话,这次短暂的交手,就会成为对方可以夸耀的功绩和自己一辈子难以洗刷的耻辱。当人们谈及这次交手的时候,可不会去考虑其他的任何因素,天气、运气还有是否一对一,都不会有人在意,大家只会在谁占据了上风。

那军士一击得手,兀自有些遗憾。他的刀子,方才只是在阙特勒的左臂之上划了一下,要是方才划过的是他的脖子,那该有多好!一念未了,阙特勒的到已经狠狠地劈了过来,带着破空之声,以像泰山压顶一般,轰然而至。

那军士一个失神,根本没有料到对方的报复会如此之快,如此之狠,一时竟忘记了闪避,只是冷冷地定在那里。

就在此时,旁边的两名默啜手下的军士纷纷伸出弯刀,迎向阙特勒的兵刃。他们自然明白此时阙特勒的心境,他们打的,偏偏就是不让阙特勒如愿的念头。只要挡下阙特勒的这一刀,同伴就有机会逃走。这样一来,不管阙特勒今番是死是活,他被人划了一刀却无法找回厂子,将会成为他辉煌的战绩史上的一个污点!

阙特勒狞笑一声,手中的弯刀去势并不稍缓。就像是根本没有看见那两把迎向自己的弯刀一般。

“锵——”尽管周围已经足够喧闹,这三把兵刃相交,发出的声音还是穿透了雾色,传出老远,一抹火星一闪而没,这弥蒙的周天之中绽放出它短暂而又绚烂的生命。

两名默啜手下军士的脸色顿时剧变。他们居然发现,以二敌一,他们竟然没有办法在气力上战胜阙特勒这个半大的孩子!他们只感觉虎口剧震,手上再也握不住自己的兵刃,只能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兵刃划着诡异的弧线,飘向了半空之中。

同时,阙特勒的弯刀继续向下,狠狠地劈在方才偷袭他的手的那名军士的身上。那军士早已经被阙特勒异乎寻常的勇猛给吓呆了,竟是一点闪躲的意思都没有,直到死,他都没有发出哪怕一声哼哼。

一击得手,阙特勒手上并不稍稍迟疑,继续向前砍去。同时,他用眼睛的余光往周围一看,顿时心凉无比。原来,他身边的亲兵再一次减少,现在还站着的,只有区区五个人了。而且,这些人也是个个都陷入重围之中,眼看着很快就要支撑不住了。

阙特勒素来是一个理智的人,这时候却难以抑制情绪的激荡,他猛一咬牙,一刀劈倒一个之后,立即回身,一把挡开了那砍向那李自己最近的亲兵的一刀。

那亲兵逃得大难,并没有半分雀跃,而是立即喊道:“特勒,你不要管我们了,快走!记得以后回来给我们报仇!”

第527章 兄弟携手

“不行,今天咱们生一起生,死一起死,要杀出去,就大家一起杀出去!”

以阙特勒的性子,平时是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www.65txt.com但此时他身上的伤还有周围滔滔的敌军,反而激发了这个半大男孩心底的血性。以他的本事,在这样的天气之下,猛然向外冲过去,还真有可能成功。毕竟,这雾色就是掩护,只要不是靠的太近,谁都不会知道他就是此次默啜可汗的两个主要目标之一。

剩下的几个亲兵听得阙特勒此言,一时间也是热血直往脑海里涌上去。平素里,他们对阙特勒或许是畏多于敬,这时候却全然反转了过来,敬绝对压过了畏,他们只觉得,能随着这样的主人一起死去,也算是死得英雄了。

一时间,几个亲兵如有神助,奋起余勇来,竟是锐不可当,好几个敌军只在那短短的一瞬间,就成了他们刀下亡魂。

然而,这样的局面,终究是难以长久,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几个人在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勇气,不过是区区的浪花而已,很快就会被淹没在大海之中。眼下就是这样,待得那被杀得有些忙乱的默啜麾下军士调整过阵脚,阙特勒再一次陷入了危机之中,而且这一次,他所经历的危险,又比前面几次,都要大得多。就算是以他的勇武,面对着随时都有七八个人围攻的险境,也渐渐感觉到了自己的极限。更为糟糕的是,就算他能杀伤一两个敌人,立马还会有其他的敌人增补上来,战力丝毫不会减弱。

当前局面,不啻枯鱼之肆,任个人的武力强悍得像楚霸王一样,也难以扭转局面,阙特勒终于绝望了。

“啊!”阙特勒再次长啸。

他实在是太不甘了。他少年英雄,而且有勇有谋,敢作敢为,本以为这一辈子定能找到机会,寻回他父亲当年的荣耀,不想如此大计,竟要在这种时候中道而废!

他恨,他恨默啜!若是没有这位二叔,他就不必从小压抑自己的性子,收敛自己的锋芒,他也可以和其他的年轻人一样,拥有自己精彩的童年。三五中文网若是没有这位二叔,他说不定已经为自己的国家,建立下了领人侧目的功勋。

他恨武延秀。这厮长得一副英雄模样,却是个没有骨头的银样镴枪头,居然在最关键的时刻,做出出卖同伴这样的背信弃义之事。而且,这还偏偏连累到了他阙特勒。

他恨韦满、恨默啜身边的其他所有的帮手。若是没有这些人为虎作伥,默啜就算有着滔天的能耐,也不可能坐在可汗的位置上。

他甚至恨老天。老天给了他令人羡慕的出身,令人嫉妒的姓氏,令人崇拜的勇武和令人惊叹的隐忍,却没有给他常人一般的运气。他虽然撼山之能,却没有回天之力,堂堂的英雄还没有释放出耀眼的光芒,就要在这里陨落,这是多么大的讽刺啊!

带着这种强烈的恨意,阙特勒使劲劈砍,他放弃了防守,他只想多杀伤对手。既然终究是难以幸免,那就多拉几个人陪葬吧,哪怕是多杀一个人,也是多削弱了默啜一份实力!

就在此时,一阵马蹄之声传来。现场交手的那一群人都是一愣,回头望去。

原来,因为天气的原因,今天交战的双方,并没有用箭,因为大雾之中实在是难辨敌我。而且,由于这里原来是居住区,障碍物极多,加上阙特勒兄弟早有准备,也不好用骑兵冲突。所以,参与围剿阙特勒兄弟的军士,都是下了马,直接充作步卒,而且是清一色的弯刀,以这种极为单调而残酷的方式杀敌。所以,当现场忽然传来马蹄声的时候,大家都意识到,这定是阙特勒这方的人马。

“三弟!”当先一名骑士看见浑身浴血的阙特勒,眼睛顿时就红了,内中射出噬人的光芒,他就是连特勒。

这时候的连特勒,自然是丝毫也没有重伤的模样,他不但没有受伤,身子反而是雄健得令人吃惊。今天到现在为止,他一个人杀伤的人命,丝毫都不亚于他的兄弟阙特勒。这位连特勒平素低调,人们甚至从来没有把他当作勇士来看待,知道今天,他的那些对手们才知道,连特勒一身的厮杀本事,只有比他的兄弟更强,而不会更弱。

“快上马,咱们一起杀出去!”连特勒连连挥舞着手中弯刀,劈砍着从各个方向向他偷袭的敌军,嘴里大声喝道。

“没用的,默啜太狠了,人太多了!二哥,你自己走吧,记得给我报仇!”阙特勒手上丝毫不停滞,嘴里发出决绝的音调。所谓“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阙特勒现在热血上涌,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根本没有什么求生之念,一心只愿意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

连特勒闻声大怒,叱道:“混账东西,还不快上马!父兄大仇未报,咱们岂能轻言生死!只要是还有一丝一毫的希望,咱们就该为之付出十分的努力,这才不愧对父兄。若是侥幸逃出去,咱们还能有卷土重来的机会,白白死在这里,就算多杀了十个、百个小小的兵卒,对默啜又有多大的影响!”

连特勒这番话,字字都是在喊,完全不顾忌这些话落在阙特勒的耳朵里的同时,也会落入周围这些兵士的耳朵里。

果然,那些军士一听这兄弟两个居然逃走的念头,哪里肯罢休,都丢下其他人,向这兄弟二人围拢过来。而周围这兄弟二人的兵马也是纷纷阻拦。一时间,这附近一带的人马越聚越多,竟是水泄不通。

阙特勒见到这情形,知道自己若是不上马,哥哥也不可能丢下他肚子求生的。这样一来,反倒是害了哥哥。他不敢再迟疑,使出一招狠手,一下子将周围的几个人逼退,身子往连特勒身边一跃,就来到了连特勒的身边。然后,他的身子又是一纵,就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眼神之中,跳上了马背。

连特勒这兄弟二人都是一时罕有的勇武之士,单独一个人都能杀伤对手几十上百人,合到了一起,不论是攻守,都达到了一个极为强悍的层次。连特勒负责前面,阙特勒和他背贴背而坐,负责后面,竟是将这马儿的四周,护得滴水不漏。

“驾——”连特勒大声一喝,那马儿扬起四蹄,也不分敌我,朝着对面的人群就踩踏了过去。配合着这兄弟二人的两把刀,这马儿竟是一下子奔出了不短的距离。

“拦住他们,他们就是默棘连和阙!杀掉他们,大汗有重赏!”见这兄弟二人就要走脱在,后面的军士们大急,纷纷丢下其他的对手向前追去,嘴里还不住地提醒前面的同伴拦截。

前面的那些军士一听来者竟是阙特勒和连特勒兄弟二人,那还有什么说的,也是和后面的那些人一样,丢下眼前的对手,向这兄弟二人冲杀过来。这兄弟两个中任何一个人的透露,就值一辈子的富贵荣华,若是将这兄弟二人同时击毙,那时节,名利双收,何等快哉!

只可惜,这兄弟二人也是棘手得很,出手狠辣,往往前去拦截的人刚刚和他们照面,就成了刀下亡魂。运气好一些的,也只是伤到了他们的马儿而已。

但就在此时,异变突生,那马儿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嘶,轰然倒地!原来,它这一路上被这个一刀,那个一刀砍得太多了,虽然一直勉力支撑,早已是强弩之末,这时候终于挨不住,一下子软倒。

第528章 绝处逢生

机会啊,这可是千年难遇的好机会,这对无比悍勇的兄弟,居然在这个关头,蓦然栽倒!本来,以他们的本身,籍着这天气相助,杀将出去虽然可能性也不大,至少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现在马失前蹄,已经是进入了一个必死之局,接下来就看谁能亲手将这两个人的脑袋摘下来了。

默啜手下的军士眼红了,疯狂了,拼命向这边挤过来。也许等待他们的可能就是死亡,他们还是不愿放弃,因为若是不死,就有机会一步登天。这北方苦寒之地,日子实在是太清苦了,只有真正的贵族,过得才像个人样,为了能过得好一点,就算是性命危险,大家都愿意担负!

阙特勒和连特勒从马身上跌落下来的时候,甫一落地,就站稳了身子。接着,他们没有任何的喘息之机,立即开始了最为残酷的生死肉搏。敌人围得里一层外一层,清一色的弯刀疯狂地向两人的身上招呼过来,纵然是这两人如此凶猛,转眼间就砍倒了四五个人,敌人还是没有半分退却的意思,那倒下的敌人空出来的位置,早就被后面的人递补了上来。

阙特勒兄弟二人这时候是真的心下发凉了,他们感觉自己并不是在和一群人在厮杀,而是和一条汹涌的大海在搏斗。大浪一阵一阵地打过来,神力无穷,就连那岩石都要被生生拍碎,绝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正慢慢地在他们的心头升起。

欻然之间,阙特勒和连特勒的目光在半空之中不期而遇。这兄弟二人自幼相依为命,可谓息息相通,一眼看见对方,顿时明白了对方和自己同样的心意:大丈夫生得英雄,也当死得壮烈,既然绝无幸至,那就当自行了断,决不能死于蝼蚁之手!

像是早已约定好了一般,两人同时暴喝一声,奋起余勇,将周围的人群都向外逼出数步,看着这潮水一般退却的人群,任谁都不免要发出一声感叹,苦战如此之久,这兄弟二人一旦发起神力来,居然还有这般威势,实在是令人感叹。***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只可惜,他们发力的目的,并非杀敌,而是留给自己一个结束自己性命的空间。也就是说,他们只是要抢在对手以前杀掉自己,如此而已!

两个人的眼中,没有恐惧,没有悲哀,只有深深的遗憾。他们在这世上,还有不少刻骨铭心的仇人,他们恐怕是再也不可能杀敌报仇了。两人举起了手中的长刀,就要往自己的脖子上抹过去。

周围的那些默啜手下的军士见了这般情景,大为意外,一个个都是狂喜。

为了杀死眼前的这两个人,他们已经付出了太多的代价,留下了太多人的性命。虽然大家还是依旧争相上前,但心下也不由得有些胆寒。本以为还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才能收获果实,不想在这关键时刻,这兄弟二人竟然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大家简直差点要齐声欢呼起来。每一个的眸子里,都闪耀着兴奋的光芒,只等着这兄弟二人一抹了脖子,他们就上前去取下首级换取那令人垂涎的富贵。

每个人都知道,一旦这兄弟二人倒下,就是这些刚刚还在并肩作战的弟兄们相互争斗的时候了。谁能取到首级,谁就能一步登天,那些什么都没有拿到的,只能是白白辛苦,为他人做嫁。谁也不甘心成为别人成功路上的垫脚石,所以几乎是霎时之间,现场的气氛就产生了绝大的变化,这些军士之间欻忽生出了一种敌意。

于是,这些军士开始了相互推搡、排挤。后面的都拼着命的想往前去挤。而前面的则想保留住自己绝佳的位置,拼命压制着来自后面的冲击。就这样,在方才那惨烈的战斗中,还能保持忙而不乱的队形,开始变得乱了。

阙特勒看见这般情形,颇为意外。随即,他的眸子里,浮现出一抹轻蔑的笑意。

就在此时,忽听外面传来了一阵奔雷一般的巨响,前面的迷雾之中,忽然喧声大作,那声音之中,蕴含着无比的惊讶和绝望。然后,这声音很快就化作了无数的惨叫之声。

连特勒和阙特勒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尤其是连特勒,久经战阵,甫一听见外面的声音,立即就意识到,有人在向里面冲击。而且,这来的,是一支纯粹的骑兵大队!

两人那本来已经彻底熄灭的求生之念蓦然又死灰复燃了。因为,这时候冲击进来的,几乎肯定是援军,至于是谁的援军,这兄弟二人已经不用去管了,但凡有一线生机,他们也要抓住。

而那些围在外面等着坐享其成的军士们一下子傻了。他们也意识到,这恐怕是地方的援军来了。因为他们这方今天只有步卒,并没有用骑兵。几乎是所有的人,都在心里头骂开了,有那么一两个甚至骂出声来:“贼死鸟!你们就不能稍稍再晚那么一会子功夫再开始冲锋吗?这时候冲进来,不知又要耗费我们多少时间,才能杀掉这两头凶猛的狼!”

草原之人最为崇拜的就是狼,把阙特勒兄弟比作狼,是这些人见识过阙特勒兄弟的威猛之后,对他们最为真实的评价。

饶是有些不甘心,现在还指望对方自戕,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众人恚懑归恚懑,还是只能鼓起勇气,再次杀将上去。

不过,这一次,阙特勒兄弟也变得愈发的难缠了。

就在前一刻,他们几乎已经结束了自己的性命,现在可算是恍若隔世,多活得一刻都可说是赚来的。一个人一旦什么都不在乎了,往往能发挥出最佳的潜能,而阙特勒兄弟就处在这种状态。

再者。方才那一战,这兄弟二人几乎没有片刻的喘息之机,一鼓作气地在厮杀,饶是他们凶猛无比,也不免感觉极为疲乏。而方才那一下,则等于给了他们这个喘息的机会。经过这几位短暂的调息,他们又恢复了最初的状态,变得愈发的神勇无敌。

“轰隆隆——”马蹄声越来越近!

“啊!啊!啊!”惨叫声越来越凄厉。

这是双方在和时间赛跑,赌的就是阙特勒兄弟能不能在那援军赶到之前,保住自己的性命。这种无声的赌约令人窒息。阙特勒兄弟二人,固然是没有退路,唯有硬拼,默啜手下的那些军士又何尝有后退的机会!为了这兄弟二人,他们总共已经填上了不下百人的性命,这在草原之上,是一个极为骇人的数字,很多部落有战斗力的青壮合起来,也就是这个数字。若是死了这么多人,还让阙特勒兄弟跑掉,他们就要成为草原之上未来很长时间以内的一个大笑话,他们的女人会离开他们,投入其他男人的怀抱,他们的儿女,也会鄙视自己的父亲。现实就是这样残酷,出身在这草原之上,所有人都必须要遵守这里的规则。

“嗤——”一柄弯刀从一个极为诡异的角度,刺向阙特勒,阙特勒一个没有留神,差点被刺中,还是旁边的连特勒见了,帮忙格挡了一下,而他付出的代价就是,自己的左臂被正面的一柄弯刀划过。这一下虽然并不足以让他的左臂彻底废掉,但也足够让他感受到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他只感觉自己的左臂彻底没有了稍稍抬起的力气。

连特勒大怒,一刀将那正面的敌人砍翻,就听见前面一个大吼之声传来:“两位贤侄,你们在哪里,我刺儿黎救你们来了!”

第529章 杀出重围

“原来是刺儿黎!”阙特勒兄弟颇为意外。***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这刺儿黎在默啜手下,可算是一名颇为得力的战将。他当初虽然是被骨咄禄提拔起来的,默啜却并没有太过因此而猜忌他,还是一直颇为重用他,这人也很是帮助默啜打了几场胜仗,很有些志得意满。而且,阙特勒兄弟和他之间,并没有多少交往,更谈不上什么深厚的交情了。

而那些军士们大多也听得出刺儿黎的声音,他们自然是更加意外,愣神之下,攻势倒是还了一些。

对于阙特勒兄弟来说,现在谁来救他们,已经不是问题,甚至那施救者的目的,也不是问题,反正现在活着才是他们最大的目标。

当下,阙特勒毫不迟疑,立即应声喊道:“刺儿黎叔叔,我们在这里!”

阙特勒的反应倒是迅速得很,既然刺儿黎把他们唤作“贤侄”,他们也就没有必要客气,顺着杆子往上爬,暂时和对方确立了这叔侄的关系。双方都是出奇的大嗓门,在如此喧闹的环境之下,一声嘶喊起来,居然能压过这重重的声浪,将自己的声音传入对方的耳中,这也是异数了。

不一会,刺儿黎兴奋的声音传来:“两位贤侄等着,我们就来!”

阙特勒和连特勒大受鼓舞,虽然两人身上都已经多次挂彩,这时候却是精神焕发,看模样就算是再厮杀上一个时辰,都不成问题。

而那些围攻这对兄弟的军士们的心境,则是截然相反了。现在,那种方才对方体会到的绝望,降临到了他们的身上,他们真是欲哭无泪了,最担心的事情,恐怕还是要发生。集如此众多的力量,还真就是杀不死区区两个人。若这两个人都是三头六臂还好说,偏生这两个中的一个是被认为并没有多大武力的,另外一个虽然悍勇,却也只是半大的孩子……

若是眼神能杀人,如此众多满目红丝的眼睛发出的光芒,绝对能杀死一大队人马,可惜,眼前这阙特勒和连特勒兄弟,就像是两座屹立不倒的山峰一样,不论风吹雨打,似乎永无倒下的那一刻一样。35zww.com

滚滚的铁蹄没有那么多的顾忌,绝不会因为大家希望他们停下就停下,他们碾压着泥土,碾压着尸体,甚至碾压者一些受伤倒地的活生生的人,滚滚而来,终于将围攻的人群冲散。

这样的冲击方式,根本分不清敌我,一路上死在这支队伍手上的,有很多默啜手下的军士,也有一少部分,根本就是阙特勒的手下。而他们并不在意,因为他们的目标是阙特勒兄弟,其他人的死活,他们根本不在意,包括阙特勒手下的人。

这样的冲击,在如此混乱的局面下,在这样的天气之下,无疑是最为有效的,当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的刺儿黎看见阙特勒兄弟的时候,脸上现出了激动的神色。

“快把两位特勒拉上马去!”i刺儿黎挥动弯刀,狠狠地劈砍着周围还在负隅顽抗的敌人,下了命令。

刺儿黎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的年纪,典型的突厥人模样——身量颇高,黑瘦、沧桑,一看上去就知道不是一个特别喜欢说话的人。

刺儿黎的很快,阙特勒兄弟就上了马,他们再次彻底感觉自己终于逃出生天了。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美好了。

“走,立即杀出城去,若是迁延片刻,一俟默啜收到消息,定然会调遣大量兵马前来阻拦。到那时候,我们恐怕都要命丧于此!”刺儿黎断然喝道。

现在,阙特勒兄弟实力尽丧,只身逃将出来,自然没有什么发言权。况且,刺儿黎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他们也不好喧宾夺主。当下,连特勒说道:“刺儿黎叔叔,要怎么办,你吩咐就是,我们兄弟现在只听从你的吩咐。

刺儿黎断然道:“好,那就立即去杀向城门!说起来也真是奇怪,这么长时间里。默啜也没有往这边派一个援军,他对你们兄弟的本事,还是太小觑了啊!”

言罢,刺儿黎“哈哈”大笑,神态极为畅快。

阙特勒和连特勒对视一眼,都感觉有些奇怪。他们本以为,刺儿黎既然是默啜手下的得力干将,就算是背叛默啜,心里也该有些矛盾才是,实在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倒像是有些欢欣。

刺儿黎不知道,默啜之所以今天并没有增兵来对付阙特勒兄弟,固然是因为他对先前所派出的绝对优势兵力有信心,更大的原因,却是因为浅云圣女的逃走。浅云圣女的重要性,甚至还要大过于阙特勒兄弟,她若是落在大周朝廷的手中,必然会造成突厥人信仰的大崩溃。这对于整个突厥汗国,必然会是一场绝大的打击。

偏偏这浅云圣女逃走的消息,不能外泄,一旦外泄的话,一日之内,黑沙城内就会乱套。默啜甚至都不敢撒个谎,说大周使者劫持了浅云圣女。因为若是这样一说,大概包括他的大臣在内,很多的牧民都要丢下自己的活计,跑去“营救”圣女了。默啜手下的兵马之中,绝大多数的军士都是袄教徒,派他们去追捕浅云圣女,显然也不合适。默啜头疼得要死,临时从自己身边的兵马之中,挑选出了一群摩尼教徒,让他们去追捕。

饶是如此,为保险起见,默啜还不敢对这些人提及任何有关浅云圣女的消息,只是说,大周的使者逃走,让他们去追捕。

这些军士都是极为纳闷,那大周使臣的从人,早已全部返回大周去了,现在他身边就那么几个人。派个几十人去追捕,也就是了,大汗居然派出了这么多人,而且还要挑选精良,这不是太小题大做了一点吗?

不过,这些想法,他们也只能在心里想一想,看着默啜黑得像木炭一般的脸色,他们就知道此时的默啜处在一个什么样的状态,这种时候去触霉头,不啻自找死路。

刺儿黎更加不知道,现在若是想对付默啜,实在是太简单了,只要命自己的手下在城内狂喝:“浅云圣女和大周使节私奔了!”来回喊那么几次,整个黑沙城必将成为一锅热粥,那时节,他们甚至可以优哉游哉地从黑沙城撤走,而不是仓惶逃命了。

“我知道你们兄弟现在很是疑惑,十分奇怪我为何要帮你们,对吧?等出了城门再说吧,我自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回答!”或许是看出这阙特勒兄弟心下的疑惑,刺儿黎拉了拉缰绳,说道。

“也好,现在咱们的情势,还是很危急,先出城再说!”连特勒点头道。

一群人正要才马向前,忽听后面一阵一阵局促的马蹄声传来,伴随着马蹄声,一个男人的喊声远远传来:“等一等!”

听见这个声音,所有人都是一震,转身回头望去。却看见一骑,只有一骑踏破迷雾,远远地冲将过来。不必等那人到达近前,只听他的声音,大家就能听出,那便是暾欲谷。想不到,他居然会在这样的时间出现在这里。

所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这个出现得如此突兀的人物。

最后,还是阙特勒目光一闪,拍马向后,迎上前去拦住暾欲谷,道:“老师,你来这里作甚,莫非是要帮你的新主子来追捕我这个不成器的徒儿的吗?”

暾欲谷停下马儿,深深地看着阙特勒。他到底六十来岁了,身体虽然健朗,终究是不比当年。现在,他有些气喘:“阙,你……你们好…...好糊涂啊!”

第530章 弑师

“糊涂!老师,徒儿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不需要您老人家来教了,我自能分清好歹,老师您还是休要管这些闲事的好!”阙特勒冷冷地说道。www.65txt.com

一直以来,阙特勒对暾欲谷还是很感激的。这些年以来,若非暾欲谷在旁周旋,他们兄弟二人说不定早已经追随父兄而去了。况且,他如今的性子养成,很大程度上也是由于暾欲谷的潜移默化,他的学识,也几乎是学自暾欲谷。可以说,暾欲谷对他的影响,甚至大过于他相依为命的兄长默棘连。

不过,感激是一回事,阙特勒也很恨暾欲谷。

暾欲谷实在是太厉害,太渊博了,阙特勒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只感觉此人就像一个深潭一般,从中捧出一把水来,是无比清澈的,可等你向那水中心望去的时候,却发现水面是碧绿的,根本见不到底。阙特勒觉得,自己就算是再学上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都不可能达到暾欲谷如今的学识水平。这让一直心高气傲的阙特勒有些沮丧,也有些嫉妒。有时候,他的脑海里也会闪过这样的念头:“若是这世上没有老师的存在,就好了!”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暾欲谷在默啜的手下,表现得十分的恭顺,尽责,而默啜对他也极为信任,这君臣二人很有几分如鱼得水的味道。每当看见默啜和暾欲谷侃侃而谈的样子,恨意总会像毒蛇一样,缠绕在阙特勒的心间。

这几年以来,暾欲谷的表现,实在是太好了,若没有他,默啜不会如此轻易控制住大局,树立起绝对的权威;若没有他这位骨咄禄手下第一亲信的支持,原本骨咄禄阵营里的其他的大臣不会如此轻易向默啜表示忠诚;若没有他……

总之,默啜有今日,暾欲谷功劳最大,若是没有暾欲谷,默啜能否成功巩固住自己的位置,还在两可之间,更莫说像今天这样一呼百诺了。***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而阙特勒这些年以来,日思夜想,甚至在睡梦之中也在巴望着默啜的倒台,而自己兄弟二人则能重整父亲当年的雄风。暾欲谷的表现,已经足够成为他的仇人了。

总之,阙特勒对暾欲谷是又敬又恨,还掺杂了一些其他的情愫在里面,十分的复杂。当他念及暾欲谷的好处之时,他可以为暾欲谷去死,当他想起暾欲谷的坏处的时候,他恨不能和将这个老头子一刀两断。

而眼下,阙特勒的眼睛有些红,被默啜逼到了生死的悬崖边上,虽然侥幸逃脱性命,他对默啜的恨意,还是达到了一个巅峰。连带着,他对默啜的“鹰隼”暾欲谷的恨意,也是前所未有。他之所以没有立即爆发,而是保存了几分耐心和暾欲谷说话,只是想听一听对方的说辞而已。

“阙,你真的不能走!来,随我回去,咱们一起去面前大汗。今天的事情,我敢保证其中定然存在误会,咱们只要把误会给解释清楚了,还能雨过天晴。若是你们还要执迷不悟,便是吧自己往深渊里再推一步,那时节,就算是我,恐怕也无法替你们周旋了!”暾欲谷很急切地说道。

“误会?!”阙特勒冷笑:“一大清早,他就派了如此众多的人前来杀我们兄弟,这难道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误会’二字,就能掩饰过去的吗?就算是误会,事到如今,我那么多生死与共的兄弟,因他的一个‘误会’,现在还能剩下多少,已经是完全不可知,这笔血仇,难道也能凭着几句话,就此化解?老师,你若是还认我这个徒弟,就请不要再追来了,我当你没有来过这里。你若是硬要纠缠不休,就不要怪我手中兵刃,不识得你老人家的尊容了!”

暾欲谷听得大怒。他没有想到,自己一直尽力周旋维护的徒弟,居然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感觉阙特勒的话,对他来说,就是一种羞辱。

“阿史那阙,你身为骨咄禄可汗的儿子,苍狼的后代,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一家之恨比起一国兴衰,谁者为轻,谁者为重,你难道都分不清楚吗?你可知道,你今番作反,对我们突厥汗国的伤害有多大?我们突厥可汗,经历了这许多年的发展,如今又灭掉了契丹,正在蒸蒸日上的时候。这些,来得都太不容易了。你在这等时候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岂不是要将这大好的局面一句葬送吗?你一心只想着个人的荣辱仇恨,却不知道,你身为特勒,天生就当把国家的兴衰放在第一位,这是你身为阿史那家族的一份子,生下来就必须具备的素质,这一点,你难道都不知道吗?”

暾欲谷简直是痛心疾首了。这些年以来,他教授阙特勒,一直以修心养性为主要方向,目的就是让阙特勒忘却仇恨,就算不事事为国家的兴亡考虑,也不至于为了个人的荣辱而将国家的兴亡置诸脑后。如今看起来,他这一番苦心,已经是全然落空了。看阙特勒如今状若癫狂的模样,他虽然还在慷慨陈词,却觉得这些对阙特勒来说,根本没有说服力。

果然,阙特勒冷笑一声,道:“好个心怀天下的智者,好个大义凛然的长者!暾欲谷,你还真当我是三岁小儿吗?哦,我大概还说错了,你这番话,说与那三岁小儿听,人家也一样会感觉头皮发麻。我劝你还是不要你那高屋建瓴的眼光,来要求我们这些庸碌的芸芸众生了吧!我们所求的不过是活着,然后是快意恩仇,什么大局,什么大义,我根本就不知道!上次我派人对付大周使团的时候,你不是已经就见识到了吗?怎么如今还来弹这老调?你要站立在那云斗之上俯瞰我们也没有问题,我们只会高山仰止,可你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要是想要来管我们这些俗人的事情,我劝你就不要白费力气了。这些话,还是因为你当了我这么多年的老师,我才说于你听的,一般人,我只会用弯刀和他说话。而且,这番话说完,贺达干你,也只享有普通人的待遇了,你明白了吗?”

言罢,他也不愿再絮叨,一拉缰绳,便要调转马头,返身回去。他觉得,在老暾欲谷的身上浪费这么多时间,已经对得起他这么多年的照看了。现在,时间紧迫,他再也不想把时间耗费在这无用的争辩之上。万一因为这个耽误了逃跑的时机,可就太冤枉了。

老暾欲谷的鼻子简直都要气歪了,他早已预料到阙特勒多半不会听自己的,但他还是赶来了。对于他这样一个民族主义者而言,国家的兴亡才是他考虑的第一等大事,谁当可汗,以什么样的手段上台,他都无所谓,他只希望突厥汗国,能够一直屹立,永不消亡。

现在,听得自己最得意的弟子居然是这样一个态度,老暾欲谷简直是太窝心,太后悔了。早知道这小子是这样一个人,当初他就不应该将这小子收为徒弟的。就算是任由这小子死在他叔父的手上,也好过让他像现在这样将整个突厥汗国带入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

“默棘连,你兄弟年少识浅,不知轻重,你身为兄长,难道也像他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吗?你要知道,你现在实力尽丧,也已经没有了去处了!”一咬牙,暾欲谷转头对着默棘连喊道。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只听得一声“聒噪!”寒光一闪,一柄弯刀带着浓浓的杀意,狠狠地插进了暾欲谷的心脏!

第531章 再举屠刀

所有人都呆住了,眼巴巴地看着阙特勒从容地把自己的刀子从老暾欲谷的腹中抽出来。35zww.com

老暾欲谷一时还没有立即倒地,他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腹部,却无法阻止鲜血潺潺地流出来。他的面部表情变得极为狰狞,他的眼中充满了不解和伤心,他几乎是用尽了最后的全部力气向阙特勒道:“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是很清楚吗?你在这里聒噪这么久,无非就是想拖延时间,等你的主子调兵遣将,前来捉拿我等,对不对?可惜啊可惜,我的老师,我对你老人家实在是太了解了,你可以骗过天下人,却惟独骗不过你亲自调教出来的好徒儿我!好了,你且安心地去吧。人死了,什么兴亡交替,什么新陈代谢,眼不见心不烦,不是更好吗?”

老暾欲谷没有挨到听完阙特勒的这番话,便从马上跌落了下来,他留给这世间的最后一个声响,不是一声激昂的呐喊,而仅仅是一个沉重的撞击声。而随着这撞击声想起,他的生命也归于泯灭。谁都无法知道,他今番跑过来,到底是要为默啜争取一点时间,还是真心实意地想劝阙特勒兄弟悬崖勒马。人死如灯灭,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走!”阙特勒回过身来,朝着连特勒、刺儿黎等人喊道。

这两位终于从震惊中醒过神来,望向张易之的眼神,和方才有了很大的不同。他们都知道,阙特勒定然不会因为老暾欲谷的一番忽悠,就傻傻地“弃暗投明”,可是也绝对没有想到,阙特勒居然就敢对自己的老师下手,而且出手如此干脆利落,根本没有顾忌,完事了以后,也没有丝毫心疼或者后悔的神情。

“好!走!”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刺儿黎扬起手中的马鞭,一下子抽在马背之上,当先向前疾驰而去。一时间,众人都是策马向前,很快就将暾欲谷和他的马儿甩在后方。

一行人越是向前疾行,越是感觉奇怪。www.65txt.com这城中混乱,是可以理解的,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城中要是还能保持宁静,才是怪事。他们所奇怪的是,冲出来这么久,又被暾欲谷迁延了少许时间,按理说默啜应该有时间调动兵马前来追击他们了,可是他们根本没有发现追兵的踪迹!

当然,这对大家来说,并非坏事,所以大家只是奇怪而已,还带着点恶意揣测起来:“默啜这贼死鸟莫非是痴呆了?又或者是跌下马来摔断了命根子?不然反应怎地如此慢?”

忽地,阙特勒勒住了马。旁边的连特勒连忙也勒住马。他现在对自己这位精神状态有些不正常的兄弟颇为担心。他连自己最尊敬的老师,尚且能那样轻易杀掉,很难理解现在状态的他,还能做出什么样疯狂的事情来。

“三弟,你怎么停下来了?”

阙特勒冷哂一声,指了指前面的营地,道:“二哥,那就是大周使节的驻地了!”

连特勒不知道他这话到底隐含着什么深层次的含义,只能呆呆地点了点头,道:“是。说起来,还是大周的这位张五郎救了我们的性命哩!若非我们有所防备,等不到刺儿黎叔叔前来,我们早就被默啜的人给杀掉了!”

“可是,出卖我们的人,也在这里面!”阙特勒冷冷地说道:“所有和我们作对的人,都不应该得到好下场!”

连特勒这才算是理解过来阙特勒的意思了:“你是说你要——”

一言未了,阙特勒一拉缰绳,马儿像是一枝离弦的箭的一般,飞速地冲出队伍,向旁边的大周使节驻地插了进去。

连特勒正要说话,却听旁边也早已勒住马的刺儿黎道:“默棘连贤侄,阙贤侄现在已经杀红了眼,就让他继续杀吧。反正,事到如今,早已没有了回头路,还不如把声势搞得浩大一些。杀了大周使节,大周朝廷要质问的,首先就是扣留了整个使团的默啜,而不是其他人。而且,我们只要一口咬定是默啜杀了他们嫁祸给我们,恐怕到时候大周朝廷信任我们的机会,比信任默啜的机会,还是要大很多。”

连特勒心有所悟,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迷雾笼罩之下的大周使团驻地。

阙特勒纵马冲进大周使团驻地,只感觉这里面静悄悄的,颇为疑惑。正他下了马,提刀冲进了张易之的营帐,却见里面空空如也,连忙转身出来,发现周围的几个帐篷里面也都是寂静若死,正在疑惑,忽听见武延秀的帐内,一个轻轻的似乎带着点痛苦,又似乎带着无比快乐的轻吟之声传了出来。

阙特勒此时正如刺儿黎所说,已经是红了眼了,一听见有人声,也不管是什么声音,一闪身就冲了进去。

武延秀此时还不知道张易之等人已经丢下他一个人逃走了。正当他有些无聊的时候,他最后勾搭上的一个美人儿忽然来访。无聊的武延秀顿时找到了乐趣,再也无暇去理会那浅云圣女长得到底什么模样,也无暇理会外面越来越响亮的喧嚣之声,甚至都没有兴趣去了解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十分猴急地把小娘子抱进了自己的帐内,就开始胡天胡帝。

而现在,这两人战况正到了最激烈的时候,谁胜谁负,很快就要见到端倪了,不想就在此时,一个突兀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还真是有兴致得很,这种时候还在找乐子!”

武延秀一听,浑身一个激灵,顿时一泄如注。愕然地向后望去,他第一眼看见了一把亮闪闪的弯刀,然后才看清楚弯刀后面那个带着严酷面容的男子。

“你,你——阙特勒!”武延秀失声喝道。

若要让武延秀说他现在最怕见到的是谁,答案无疑是阙特勒。事实上,今天的这场乱事,他之所以没有太大的兴趣去了解,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是他早已猜测出,这很有可能和阙特勒有关。原因是很明显的,他昨晚才出卖了阙特勒,今天一早,黑沙城内就乱成这样,这怎么都不应该是巧合。

他之所以今天还能有如此兴致,就是觉得默啜作为可汗,有心算无心之下,对付起一个区区的特勒,必然是手到擒来的事情,绝没有什么悬念。他万万没有料到,阙特勒居然还能站到他的身边来!

前一刻还威风凛凛,大杀四方的阙特勒,这时候却是瞪大了眼睛,无比恐惧地望着那个正在缓步走上前来的身影。他甚至能感觉到,死亡的气息正缓缓地向他迫近。

“你,你干什么?”忽然想到阙特勒应该还不知道那个出卖他的人是自己,武延秀恢复了少许的镇定,问道。

“自然是来杀你的!”阙特勒很直截了当地回答道。他根本不屑于和武延秀这样的人多废话。想当初,为了和大周结盟,他还不得不和武延秀虚与委蛇一下,现在这些都没有必要去考虑了,他自然是懒得再和武延秀去说废话了。

武延秀吃了一惊,知道一定是昨晚的事情泄露了出去,但他还是明知故问:“为什么?我和你无冤无——”

“嚓——”刀子劈入骨头的声音传来。血光乍迸,让那个早已经惊恐得发不出声音来的小娘子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大叫。

阙特勒却当那小娘子不存在一般,一把拔出弯刀,嘴里说道:“废话真多,要死的人知道那么多有个鸟用!”也不理会那小娘子,转身就走。

第532章 两条路

城门边。***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因为放走了浅云圣女,一群城门守军最开始还没有觉得怎样,后来再细细想了想当时的情形,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一般而言,“醉月湖”是一个极为安全的地方在,防范颇为森严,一般的骚乱,很难在那里掀起波澜。就算是有人要作反,也不会把“醉月湖”当作攻击目标的,因为绝大多数的军士,本身就是袄教徒,把浅云圣女当作神灵一样来崇拜,谁又能遣他们去对付浅云圣女呢?这种命令一旦下达,结果多半是主将自己遭受反噬而“醉月湖”安然无恙。

再者,就算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骚扰“醉月湖”,以浅云圣女的身份,也完全可以去王宫暂避一下,城外再安全,也不可能比王宫更加安全。她又如何需要带着区区的几个人,如此仓惶地跑出黑沙城呢?

这些人倒不是怀疑浅云圣女会逃跑,毕竟浅云圣女乃是和突厥大汗差不多影响的人物,她没有理由抛下如此高的地位,反而去一辈子都没有到过的地方过那种陌生从没有体验过的生活。他们只是奇怪而已,便派人把这消息禀报到默啜那里。

彼时的默啜,正在调兵遣将,准备尽快给阙特勒兄弟以最沉重的一击,队伍正要出发,忽然得到这个消息,大吃一惊,连忙派人去查,竟然问出那随着浅云圣女一起出城的竟是张易之等人的时候,默啜简直要疯了。

他没有想到,张易之不声不响地,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把浅云圣女给勾搭跑了。这可真是晴天霹雳,就算是以默啜如此人物,也感觉一阵无力,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处置。不管怎么样,这样一来,准备派去对付阙特勒兄弟的兵马,是再也不能派出去了。

这些城门守军知道了默啜的反应之后,终于开始意识到自己闯下了天大的祸事,一个个都开始心不在焉,谋算着如何保全自己,保全家人了。***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现在的他们,已经完全没有把心思放在自己的本职之上了。

就在此时,又是一阵马蹄声传来。

今天,在这个混乱的城池里面,马蹄声是随处可以听见,没有谁会引以为意。不过,这一次不一样,这马蹄声急促、响亮,气势逼人,几个人还只是能远远地看见一团闪动的影子,那劈天盖地的骑兵大队就冲将了过来。

“不好,反贼杀过来了!”这一群人心里头同时冒起了这样一个念头。若是在平日,他们就算是遇见最凶猛的敌人,也会条件反射一般反击,但今天,大家只是相互对视一眼,哭爹喊娘地发一声喊,立即往四下里逃奔,自始至终没有生出反抗的念头。

这些守城门的,都是默啜亲自挑选出来的精锐。作为可汗的亲军,在过去的屡次对南朝或者对契丹的大战之中,战绩彪炳。多次的胜利积累起来的那种傲气,铸就了他们的敢钢铁意志,即使在最为危险的时刻,他们也不会轻言放弃。

但是,今天,这支小小的队伍却接连遭受打击。最初的张易之的那一箭,虽只是射死一个人,却也射死了这支队伍的骄傲,让他们的意志有了松动。待得他们隐约感觉到自己放走了很有可能是出逃的浅云圣女的时候,意志已经彻底动摇,往日的骄傲荡然无存。偏偏这时候,屋漏又逢连夜雨,不知从哪里又杀出这样一支彪悍的骑兵。他们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除了逃跑以外,根本没法生出第二个念头。

就连阙特勒等人自己,也没有料到,这城门居然如此轻松就能拿下,众人之感觉身在梦幻之中。

到现在为止,今天的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得好像对手都是一直在配合一般。几个人都生出一种不妥的感觉,但又不知道这不妥之处在哪里,反而没有了逃出生天的喜悦,只是急匆匆地飞驰出了城外。

出城之后,众人又漫无目的地向前飞驰了一阵,直到确定身后居然一个追兵都没有,才缓了下来。

“刺儿黎叔叔,你知道不知道为何今天会如此顺利,咱们身后居然没有追兵?”连特勒终于忍不住心下的疑惑,向刺儿黎问道。

刺儿黎苦笑一声,道:“两位贤侄见笑了,这也正是我的疑惑所在,我原本还打算问问你们的呢。现在听你这么一问,我知道也不必问了!”

阙特勒却是满不在乎:“不必去管他了,默啜不追来,倒也正好便宜了我们!等他反应过来,再派人来追,恐怕也来不及了。刺儿黎叔叔,今天还是要多谢你了,若非你,我们兄弟恐怕早已殒命了!”

他还有一句话没有问出来,那就是:“你为何要救我们?”

刺儿黎倒是个眉眼通透的,一眼看出了阙特勒的言外之意,遂笑道:“两位贤侄不要客气。若非默啜相逼,我也不会做出如此断然的决定。我是骨咄禄可汗提拔出来的,和你们虽无什么关联,其实我们的命运是连在一起的。默啜不对付你们,那么我自然也就安全。一旦默啜对付你们,就说明他已经不愿意骨咄禄可汗的影响,继续在突厥汗国之内发挥作用。今天,我若是看着他将你们除去而无动于衷,明天别人就可以看着他除掉我而无动于衷。我刺儿黎是个粗人,却不会连这一点浅显的道理都不懂。所以,两位贤侄也不必感激我,我也是受情势所迫。我相信,我这样起了一个头,也会有一些其他和我差不多境遇的人要有所行动,咱们就坐看好了!”

连特勒听得一笑,道:“不管怎么样,救命之恩就是救命之恩,这和利害关系无关。从今天开始,刺儿黎叔叔但有所命,我们兄弟定然不敢推辞。”他听得刺儿黎这般爽快的话,颇为欣赏,顿时对刺儿黎又多了几分好感,言语中也就越发的真诚了。

“对了,刺儿黎叔叔!”连特勒又继续说道:“现在,咱们现在应该何去何从呢?”

说到底,连特勒还是不怎么愿意就此依附刺儿黎的。刺儿黎本身来自一个小部落,他们兄弟两个过去了,也不大可能把这样一个小小的部落彻底发展壮大起来。若是他们兄弟想要报仇,依靠刺儿黎的力量,是万万不可能实现的。

而且,他们兄弟的身份,是特勒,自然有着阿史那家族成员的骄傲。到了刺儿黎的部落,他们虽为强龙,也只能屈居地头蛇之下,以后日子难免要过得憋屈,这也是他们所不愿的。

刺儿黎听得连特勒的问话,微微一愕,随即便像是明白过连特勒的弦外之音一般,笑道:“默棘连贤侄,我知道你现在的感受,年轻人血气方刚,总想着报仇,这也不说坏事。毕竟,你们和默啜之间,已经是水火难容,总要见个你死我活的。不过这种事情,却是急不得,毕竟默啜现在还是突厥的大汗,而且这次东征大胜之后声威已经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巅峰。现在你们要对付他,无异于以卵击石。”

顿了顿,他深深地看了连特勒兄弟一眼,道:“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有两条路,都不好走,看你们怎么选择了。”

旁边的阙特勒听得,便问道:“居然还有选择的余地吗?刺儿黎叔叔,你快说来听听,我原本以为,我们到了这个境地,已经是山穷水尽,没有任何余地了呢!”

第533章 决定

“第一条路,就是随我回我的部落。***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当然,我也知道,你们都是狼神的儿子,在我的部落里面呆着无所事事会很难受。不过,你们其实是有事可做的。现在,我和你们一起反出来了,默啜定然不会再相信你们的父亲当年的老部下,一番清洗在所难免。这种清洗,恐怕还是要流血的。若是你们能站出来,把这些人争取过来,虽然暂时还无法和默啜抗衡,假以时日,也未必不能达成心愿。”

连特勒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听到这里的时候,他点了点头。原本,他只是考虑到以自己的身份前往刺儿黎的部落,会比较尴尬,却没有想到,这其实只是一个权宜之计,若是能借此联合起一些骨咄禄大汗的老部下,事情还是有所为。

阙特勒却摇了摇头,插了一句:“这条路恐怕难行。默啜此人的权术,我们是见识过的,实在不是常人所能及。这次刺儿黎叔叔的事情,只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而已。相信,以他的本事,还是可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拾除掉其他父汗当年的旧部。”

“说的不错,这条路,其实就是看运气罢了。真正要往这条路上走,实在需要太大的决心,还需要运气。一旦默啜如阙贤侄所说的很快平息掉黑沙城内的乱状并且消灭掉骨咄禄大汗的旧部,你们再想报仇,就太渺茫了!”

“那么,刺儿黎叔叔的第二条路是——”连特勒问道。

刺儿黎没有说话,只是用马鞭指了指远方,然后回过头来,深深地看着这一对年轻的兄弟。

“刺儿黎叔叔的意思,这第二条路是投靠南朝?!”饶是以连特勒的沉稳,甫一悟出刺儿黎这话里的意思来,也不由得失声。***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正如大周百姓对于北方的夷蛮有着一种天然的鄙夷一样,北方的突厥人对于文弱的南方人,也是一样的不屑,要他们去投靠南朝,实在是很难的一件事。

“默棘连贤侄,你觉得这个建议很差吗?”刺儿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从他的一系列神情来看,他也是不敢轻易提出让连特勒兄弟去投靠大周的。卖国投敌,在南朝固然是一个令人鄙夷的决定,在国家意识还没有那么浓烈的突厥,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只是严重程度没有那么大而已。

连特勒顿时哑然,沉默了半晌,他才勉强说道:“我毕竟是咱们突厥汗国灭国以后重新建国起来的骨咄禄可汗的儿子,一旦投了敌国,恐怕突厥的父老也难以原谅我们。再说,以我们的身份,一旦投了大周,荣华富贵自然是不在话下的,也不必担心有朝一日默啜会杀到我们的帐前。不过,我们报仇雪恨的机会也会同时消失,每当听见仇人在远方逍遥快活的消息,纵使身边有醇酒佳人,人生也是无趣得很哪!”

刺儿黎摇头笑道:“想不到贤侄你还这么幼稚,可笑啊可笑!咱们突厥赤贫,百姓们自从出身之日开始,只会为了生计而发愁,哪里管得了你那些是是非非。不说以前,就是现在,大周的军中,也有不少的突厥人,其中还有一些根本就是你们阿史那家族的嫡系子孙。他们这些人在战阵之间遇见咱们突厥人,还不是一样猛力向前,就像累世的仇寇一样,你又看见谁指责他们了?”

“当年大名鼎鼎的阿史那社尔大将军,想必你们也听说过,他本是颉利可汗的儿子,他父亲当年被大唐的太宗皇帝所擒,囿死于长安,他自己也曾屡败于李世民之手,后来还不是投降了李世民,并且成为他最为忠实的大将之一。李世民死后,他第一个请求自杀陪葬,虽未得允可,却也得到了死后陪葬在昭陵的殊荣。这位将军‘为虎作伥’,帮助李世民南征北讨立下了赫赫战功,在咱们突厥还不是并没有什么恶名?你们兄弟啊,是受了老暾欲谷的影响太深,老暾欲谷他在汉人的地方住久了,习惯了汉人的思维方式,你们也已经有了这样的苗头。在草原之上,生活才是第一位的,活得好的,就被人羡慕,活得不好的,就被鄙夷和奴役。在这里,什么家国大义完全是无足轻重的。”

刺儿黎洋洋洒洒讲了一大堆,字字诛心,听得这兄弟二人一阵赧颜。

“就算是如此,报仇怎么办呢?”连特勒又说道。

刺儿黎道:“其实,你们也应该知道,如今突厥和大周之间已经是难免要有一场大战了。本来,这两国之间谁胜谁负还难说得很,不过现在出了你们这样的大事,想来突厥要想获胜,就难了。一旦大周获胜,按照以往的经验,他们不会直接派员来治理我们这极北苦寒之地,还是会一如以前那样设置羁縻州,在我们突厥人中选出有名望,又比较亲近南朝的贵族前来统治。这样一来,‘突厥汗国’这个称谓或许是没有了,我们突厥民族对于这片大草原的控制,却不会放松。而你们的身份也恰好符合南朝对于新的突厥首领的期许。我敢肯定,若是大周战胜,一定会扶起你们来统治突厥地盘!”

阙特勒点头道:“若是一切都一如你的设想,那真是太好了。不过,就怕大周未必如我们所愿,设置什么羁縻州,而是将我们突厥的臣民内迁,彻底将这片草原变成无人之地。到时候,我们兄弟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而对于大周的这个决定无能为力。”

阙特勒也知道,对于北方的这些所谓的“夷蛮之地”,南方人是不愿意亲自来统治的。当然,即使派了官员来,限于语言、文化习俗等多方面的桎梏,这种统治也多半是有名无实。所以,历来汉人对北方草原的征伐,从不因为土地。即使是一时之间占领了这辽阔的土地,他们也不会派员来守。所以,他倒是不担心南朝忽然之间,把突厥的地盘化为他们的直辖范围,而是担心他们将所有的突厥牧民全部迁往南方,然后强制进行汉化融合。这样一来,他们这些投靠了大周的,就成为了消灭自己民族的罪人了。

刺儿黎摇摇头,道:“阙贤侄你想的差了!咱们脚下踩着的这片草原,虽然不是宜居之所,但历来也不会缺乏人居住。汉人若想用迁移人口的方式,把这么大的草原变成无人之地,那是太天真了。就像当年,没了戎狄有了匈奴,没了匈奴又有鲜卑一样,没了咱们突厥,还是一样会有新的民族站起来,主宰这片草原,和他们南方的汉人为敌。所以,只要汉人的皇帝不是太蠢笨的话,宁可扶持出一个对他们恭顺、友好的突厥王庭,也不会愿意花大力气将我们突厥人整个南迁。如果他们的皇帝真的如此愚蠢的话,我想咱们还应该高兴而不是忧虑才是。因为那样就意味着如高山一般压在我突厥头顶的南朝离灭亡之日也不远了,英雄正当趁势而起,图谋中原,而不是这贫穷的草原。一如当年魏晋的时候那样……”

阙特勒兄弟一听此言,都是眼前大亮。他们到底还是年轻人,听说有机会成为中原的主人,实在是太振奋了。但很快,他们的眼神就黯淡了下去,连特勒道:“只可惜,他们如今的女皇并非一个愚蠢的人。”

“女皇老了,继任者如何,就难说了。我今天一直在‘撺掇’你们南下,其实就是考虑到这一点,你们自己拿主意吧!”

“好!”刺儿黎话音未落,连特勒断然道:“咱们就南下!我也想看看那些人口中吹嘘得繁花若锦的神都城、长安城是怎样的若锦!”

第534章 分道

“刺儿黎叔叔,你打算何去何从呢?”

一俟决定好了自己的去处之后,阙特勒兄弟就关心起刺儿黎自身的去向了。www.65txt.com不论如何,这次刺儿黎救了这两兄弟的性命,阙特勒兄弟于情于理都是应该关心一下刺儿黎的。况且,阙特勒兄弟走后,说不定还要和刺儿黎联系,以谋算反攻突厥的事情。刺儿黎就是兄弟两个留在突厥的势力代理人。

刺儿黎道:“两位贤侄不必为我担心,我要回自己的部落,想来默啜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回自己的部落?”连特勒还是有些忧心:“默啜这个人行事,是很疯狂的。旁人遇上这样的大事,大概会选择暂时隐忍,以图慢慢的收拾局面。他则有可能孤注一掷,硬要对付刺儿黎叔叔你,你有对策了吗?”

“哼!”刺儿黎冷哂一声,道:“咱们突厥不比那南朝。大汗在这里,能如臂使指地支使的,也只有他的本部兵马,若是各大部落都不来理会他,他这个大汗也不过就是个部落首领而已。默啜若是识相的忍下这口气倒也罢了,若是他一意孤行,定要引兵伐我,且不说南朝会不会看准机会趁虚而入,就怕其他的部落也要唇亡齿寒,不会听从他的命令了。就算他勉强出兵,我的部落在峡口山附近居住,毗邻大周,只要我向大周请求庇护,大周朝廷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到头来,他恐怕还是不能动我一根汗毛,还要把自己的威信彻底地葬送在这次征伐之中!”

连特勒听得也觉得有道理,默啜虽然疯狂,也不能枉顾局势,胡乱行事。若是他一心逆势而为,倒还好了,自己把他赶下台的机会也会大了很多。

当下,连特勒便向刺儿黎道:“既然如此,刺儿黎叔叔,我们兄弟就此别过。废话不多说,若是我们兄弟有朝一日成为这片大草原的主人,刺儿黎叔叔对我们的恩情,我们兄弟自然不会忘记!”

刺儿黎笑了笑,道:“那些废话且不必去说了,我问你们,你们打算如何前往南朝?”

阙特勒道:“我虽然极少离开黑沙城,不过却研究过我们突厥往来于南朝之间最佳的路径,想来这一路上应该会比较平安的。三五中文网”

刺儿黎摇头,道:“若只是寻常赶路,自然没有问题。不过,默啜失了你们,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一场追捕在所难免。你们若是按照寻常的路径南下,恐怕是难以逃脱追踪的。一旦被追上,你们两人虽都有万夫不当之勇,终究是人单势孤,也难以避免殒身之祸。我这里倒是有个建议,不知道你们肯不肯听从。”

“刺儿黎叔叔但说便是,何必吞吞吐吐!”连特勒道。

刺儿黎点点头,道:“我看你们不如分开来走。不是我刺儿黎乌鸦嘴,你们是骨咄禄可汗这一脉最后的延续,不论是哪一个陨落,都是莫大的损失,要是被一网打尽,突厥境内就再也没有能威胁默啜身份的人了。”

连特勒和阙特勒相视苦笑。刺儿黎这话固然是刺耳,说的却也是事实。连特勒兄弟都是抱着复仇的心思南下的,而不仅仅是为了托庇。此时的他们虽然落难,心下所想,还是报仇雪恨,若是就这样一同死在半路上,就太划不来了。

略略沉吟之后,连特勒颔首:“刺儿黎叔叔所言极是,倒是我们兄弟欠思量了。也好,我们两个就分开来走。”

阙特勒望了望着远处那直连到天上的广袤大草原,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二哥,刺儿黎叔叔。既然要分开走,我倒有一个想法,应该能最大限度避开默啜的追杀。”

“哦,你且说来听听!”连特勒和刺儿黎同声说道。

“我呢,对南下的路径比较熟悉一些,还是继续一直南下,二哥你可以往东去。现在契丹人和奚人都已经被打败,松漠和饶乐两个地方的局势应该比较混乱。一旦进入这片区域,随时都有可能遇见大周的军队,默啜就算再厉害,也难以在这里施展出什么手脚来。”

“好想法!”阙特勒一言未了,刺儿黎便叫好起来。一般而言,逃难之人,很少会舍近求远,所以,默啜若是要追捕阙特勒兄弟,几乎必然是要向南追去的。所以,向南的路线虽然近,却危险,而向东虽然远,却相对安全了很多。

连特勒的眸光闪动两下,道:“我看还是你向东吧,我向南!”

阙特勒心头一暖,知道哥哥这是要把逃生希望更大的途径留给他,而自己却要去走那一段更为危险的路径。他连忙分辨道:“二哥不必和我争了,我方才已经说过,南下的路径我熟悉,我南下比你更为合适!”

这时候的连特勒却显出了罕有的霸气,怒道:“休要啰唣,我是哥哥,你就必须要听我的!我说让你向东你就向东便是,哪里来那么多废话!”

旁边的刺儿黎见这一对兄弟忽然争吵起来,连忙打圆场:“你们兄弟现在最紧要就是团结,莫要因为一点小事伤了和气。我看默棘连说的也不错,他是哥哥,就按他说的办吧。我这里再支援你们一次。我身边现在还有勇士三百人,现在就借给你们各五十人,遇上危险的时候,他们也可以尽量帮你们一把。”

连特勒连忙拒绝道:“刺儿黎叔叔,今日你救了我们的性命,我们已经很感激了,如何能再让你借兵。你们部落现在也正面临着默啜的报复,极为危险,岂能在这时候削弱自己的兵力?”

刺儿黎扬手止住,道:“两位贤侄莫要再说了。我们部落虽然弱小,一百人还是能抽出来的。就算默啜真的要征讨我们部落,多少一百人,对于战局也不会有影响,反倒是让他们留在你们的身边,也算是留下了火种。日后你们若是能重新回到这大草原上来,也可以由他们重建我们的部落。”

话说到这个份上,连特勒兄弟也就不能不接受了。若是拒绝,反而是不愿意帮刺儿黎保留重建部落的火种。明知道刺儿黎这话只是借口,也只能照着他的话去做。这就是年轻人和一个洞明世事的中年人之间的区别。

当下,刺儿黎便点了一百军士,分作两队,分别跟随阙特勒和连特勒。这些军士都是跟随刺儿黎作战多年的本部军马,对刺儿黎绝对忠心,自然不会反抗刺儿黎的命令。而且,连特勒虽然年轻,已经是当今突厥的名将,而阙特勒虽是一个半大的小孩,却已经是未来的第一勇士,这兄弟二人都不是常人,大家对他们也颇为敬服,也愿意保护他们的安全。

当下,众人便在当场道了别,各自向着自己的目的地驰去。

且说张易之一行人也是一路紧张,总觉得身后有人在追赶,时时惊心。走了好几天之后,这种风声鹤唳的心情,才渐渐平复了下来。他们很幽默地发现,原来他们先前一直都只是自己吓自己而已,真正的追兵一个都没有,想来这些人想不到他们会向东跑,而不是向南。

也是,一行人放慢了脚步,倒变成了实实在在的游山玩水,优哉游哉。这样走了半个月时间,大家终于走出了突厥的地盘,就要进入原本属于契丹人的松漠都护府地界。

这个时候,大家的心情自然是越发的放松了,谁也没有料到,偏生在这个时候,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第535章 抵达松漠

这些日子以来,武裹儿和王雪茹的身份,已经是彻底没有了掩饰的余地。www.65txt.com为了避免被揭穿的尴尬,张易之和二女*干脆就把她们的身份给公开了。

林秀等人这才恍然,怪不得张易之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将她们留在帐中,却不让其他人靠近他们的帐篷一步,原来内中竟是藏着如此玄机。然后,他们又回想起许多其他的问题,便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只感觉很多的事情,在那一瞬息之间,豁然开朗。

然后,这几个光棍男人都由衷地对张易之生出了一种神灵一般的崇拜。也难怪,一个是太子殿下最宠爱的小女儿,一个是太原王氏的嫡女,都是绝对的天之骄女。这两个女子却不约而同地为张易之选择了私奔。只要想一想,爱慕这两个女子的男人,组成一支军队,都绝对的声势浩大的,而这两个女子却对这许多男人不屑一顾,反而为了张易之不顾一切,抛弃家人、名誉还有优越的生活,这几个家伙就品味到了“羡慕嫉妒恨”的滋味了。

更为难得的是,这两个小娘子本身是竞争对手,按理说应该是水火不相容才是。可是,在张易之的调教之下,这两个人亲热得像一个娘胎里蹦出来的一样,让人感觉张易之的后宫安稳得像磐石一般。作为男人,林秀等人也一样有着左拥右抱的梦想,但拥抱得像张易之这么和谐,只能是他们二人一辈子的梦想了。

韦兰心则是开心。对于现在的她而言,亲生儿子的形象还是模糊的,张易之并非她亲生,但按照这时代的伦理关系,是她的庶子,也算得上儿子。况且,由于有着一番同生共死的经历,她和张易之这对母子之间的关系,比很多亲生的还要亲切很多。

作为母亲的,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儿子多娶漂亮媳妇,然后是多生儿女,一家子热热闹闹的,那才是天伦之乐。www.65txt.com张易之现在,就在很大程度上,满足了韦兰心的这种心理,韦兰心自然是没有理由不高兴。

浅云圣女的心态,就要复杂得多。不能不说,她对张易之还是很有好感的。若是还在突厥,她不会去考虑自己和张易之在一起的可能,因为那并不实际。但既然现在要去神都,她也就没有了袄教圣女这个身份的束缚,寻找一个关爱自己的另一半,并非完全无望的觊幸。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张易之都符合一个女子——至少是浅云圣女这类女子挑选情郎的标准:英武、俊美、出身好,资斧充裕、有官职在身,前途无量、懂音律,不是个鲁夫。当然,最为重要的是,这个男人一看就是对女人温柔体贴的那一种,并不会把女人当作衣服,想穿就穿,想脱就脱。

总之,即便是对于浅云圣女来说,张易之这样的男人,都具备绝大的吸引力,让她这个很多年没有和任何一个男人平等相处的女子的心下,生出了一种难以抑制的波澜。

只可惜,当武裹儿和王雪茹的身份被公布起来,浅云圣女便感觉自己的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看看眼前的这两个女子,纵然以浅云圣女的美丽自负,也很难不生出些许泄气的感觉。尤其是武裹儿,她那种天然去雕饰的美丽,简直可以让所有的男人怦然心动,浅云圣女曾经学过一点魅惑之术,但她觉得,恐怕自己将这种媚术发挥到极致,都很难比武裹儿显得更加的诱人。

于是,在浅云圣女的芳心之中,完美无瑕的张易之忽然间生出了一个缺点,一个足以将他所有的优点全部盖过的缺点——花心。当她听说张易之在神都城内,还有好几个红颜知己以后,张易之在她心目中花心的形象,越发的浓烈了,简直上升到了虚伪、滥情的地步。

当然,这些小儿女情怀,浅云圣女是不会有丝毫表现出来的。事实上,她一直表现得极为平静,似乎让人根本不觉得她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唯有张易之感觉到,这个小娘子似乎变得有点难以相处了。以前,她有时候还主动搭话,现在张易之找她说话,她多半也是不冷不热,甚至装聋作哑不理不睬。

好在,张易之感觉自己还不至于没人理会,所以也没有太过在意浅云圣女这种态度上的悄然转变。况且,现在暂时虽然还没有遇见危险,但说到底终究还是在逃亡路上,张易之也没有闲情去为了一个女人态度上的冷热而烦心,他需要操心的事情,还有不少。

松漠和突厥的天然屏障,就是那巍巍的大兴安岭山脉,穿越过大兴安岭山脉,东面就是松漠都督府地界。彼时,这片山脉还没有怎么被开发,穿越其间,是颇为艰难的。好在,时下里夏天最酷热的时候已经获取,立马就要进入秋天了,天气渐渐转凉,一行人在崇山之间穿梭,倒也没有感觉太过炎热。

忽一日,这几天以来,一直耸立在众人眼前的莽莽青山终于消失不见,远远的,众人看见一条大河自西向东奔流而去,远远看去,像是一条玉带一样,颇为壮观。只是由于相隔还颇为遥远,大家还听不见那流水之声。

“不错,那一定就是沙拉木伦河了,一定是!”林秀忽然激动起来,高声喊道。

几个人一听,也是极为振奋。这沙拉木伦河,乃是松漠都督府境内最大的一条河,绵延数百里,可说是松漠都督府的标志,滋养着大河两岸无数的牛羊、人口。看眼前这条大河的模样,还真是有点像传说中的那条河。

张易之也勒住马,细细地看了一遍那条河,最后点头道:“不错,这的确是沙拉木伦河!”

“耶——”张易之一言方了,一阵欢呼之声顿时响起,王雪茹和武裹儿更是激动地相互拥抱在一起,浅云圣女那善良的眸子里,甚至流下了两行清泪。

不容易,实在是不容易,这如此恶劣的情状下,大家还能从黑沙城逃出来,并且最终摆脱突厥人的追踪,到达松漠都督府,其中艰辛,实在是不足与外人道。在这一刻,众人似乎体会到了重获新生的喜悦。

“浅云小娘子,不如咱们也拥抱一个,以庆祝咱们逃出生天,如何?”林秀趁机向浅云挤了挤眉头,猥琐地说道。他咧嘴一笑,两颗大龅牙露出来,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头盯着小羊羔的狼一般。

浅云圣女没好气地丢了一个白眼给对面的这头恶狼,直电得那公狼大晕其浪,不知所以。

张易之见了这两个人耍宝,也是莞尔。其实,浅云圣女这人由于多年心性被压抑,整个人显得有点沉闷,其本身的性格,倒是有些小俏皮的,只是当一个人戴了太久的面具,不免还是会装一些。但偶尔的真情流露,还是能将她这种性格体现出来。

张易之正要插言,加入这插科打诨中来,忽然一眼看见远方的好四五匹马儿正朝着这边飞奔过来。由于相隔甚远,张易之还不能完全看清那边的情状,却能看出,那为首一人,是一个披着红色披风的女子,身后的几个则都是男人。这一行人形色极为匆忙,一边飞驰还一边不住地回头张望,显然是在躲避追杀。

“看来,咱们甫到人家的地盘,就遇上不平之事了,想来这松漠境内,现在已经是极为混乱了,咱们还是要小心为是!”张易之苦笑道。

第536章 意外

张易之一句话的声音还在他自己的耳朵里回旋,脸上的苦笑顿时凝聚住了。***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震惊。因为他认出,那女子居然是李香儿!

他乡遇故知,本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并不至于引起张易之这么大反应。反正,李香儿以前要抓张易之,只是相把他当契丹的驸马而已,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如今,契丹整个民族都处在崩溃的阶段,她这公主的称号也名不副实了,自然也不可能再把自己抓过去当什么驸马了。按理说,现在的张易之见到李香儿,已经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事实上,张易之之所以如此失态,倒并非是因为李香儿,而是因为另外一个人。那是一个小娃儿,一个被用布条缚在李香儿身前的婴儿!

张易之蓦然想起了自己和李香儿之间的一夕之缘,几乎是在那同一刹那,张易之意识到,那个小娃儿,很有可能,恰是自己的骨肉。

蓦然之间,发现自己很有可能冒出一个亲生骨肉来,张易之也不由得色变,呆立在那里不知所措。

同时,马上的李香儿也注意到了前面的这一群人,然后,她也是第一眼就认出了最前面的张易之。然后,他也是一样的目瞪口呆,下意识地勒住了缰绳。

李香儿身后的几个人对于李香儿突如其来的减速,也是措手不及,都是莫名其妙,也跟着纷纷勒住了缰绳。随即,他们也意识到了李香儿失态的根源所在,就是对面的那一群人,尤其是为首的那个小白脸。他们的身份,显然颇为低下,尽管对于李香儿和对面的小白脸如此“眉来眼去”颇为疑惑,还是不敢在言语上体现出什么不满之处来,一个个只是怔怔地看着张易之,眼中的敌意颇为明显。

张易之身边的这几个人,也是一样莫名其妙。35zww.com基于张易之以往众多的“风流史”,他们第一时间就几乎猜出了真相:这又是张五郎众多情场俘虏中的一个。

只是,关于那孩子的来历,他们就有两种完全不同的猜想了。一种,自然是觉得那孩子是张易之的,是张易之始乱终弃,让人家孤儿寡母无所依恃,沦落到如今的这个地步。这种想法,虽不中,其实亦不远矣。

还有另外一种想法,就是觉得这孩子不是张易之的。这美丽的女子一定是当初在张五郎的交往过程中,看清了张五郎见一个爱一个的浪荡嘴脸,才下定决心抛弃了张易之。然后,为了报复张易之,她还特意嫁到了这遥远的松漠,并为她的夷蛮丈夫生下了这个小娃儿。

总之,不论是哪一种想法,都是以张易之始乱终弃为前提的,几个男人望向张易之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崇拜,而几个女人则相反,多了几分鄙夷,甚至是恚懑。

沉默之中,武裹儿率先拍马上前,笑吟吟地来到张易之的身边,道:“五郎,前面的这位姐姐是何许人,不给我们介绍一下吗?”

张易之正要张口,顿时觉得腰上传来一阵剧痛,俊脸顿时扭曲了一下。他意识到,自己再次遭遇到了武裹儿的偷袭。

武裹儿这“九阴白骨爪”,最近已经少试锋芒了,张易之甚至以为她已经藏剑匣中,不想今日重新使将出来,功力竟是一点也不弱于当初,似乎还颇有长进。张易之无心之间忽然挨了这么一记,自然是极为难受了。

张易之并没有理会武裹儿,催马上前,来到李香儿的身边,道:“你们这是怎么了?还有,这孩儿——我,我能看看吗?”说到这个孩子的时候,他的眼神炙热了起来,语气也有些颤抖。

武裹儿和王雪茹面面相觑,两颗芳心都是沉了下去。张易之的语气,已经是彻底地让她们先前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这个女子,的确是和张易之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而且那小娃儿应该就是张易之的了。

一直处于呆滞状态的李香儿终于醒过神来,眸子里蓦然闪过一丝慌乱。她下意识地伸手把怀中正在沉睡的孩子挡了一下。身子也略略向后让了让。

张易之的眼中闪过伤痛。李香儿的这个动作,已经是彻底证实了那个孩子的身份,若是这孩子不是张易之的,她面对张易之的时候,可以保持绝对的坦然,而不需要如此遮遮掩掩。毕竟,她和张易之之间,并没有像其他女子那样经过生死与共的交往,才积累下来的感情。她和张易之之间,最初甚至还是仇敌,是张易之一手破坏了他们契丹人突袭太原府的计划。

张易之所心痛的,是那个孩子。小娃儿全身被包裹得颇为严实,只露出一张圆圆的小嫩脸,双目紧闭,上下眼皮合成了一条浅浅的线。母亲的怀抱虽然温暖,在如此颠簸之下,居然还能安然入睡,就可见这孩子平时对于这种颠簸,是多么的习惯了。就是这种习惯,让张易之感觉无比的辛酸。

几乎是下意识的,张易之便伸出手去,抚摸那小娃儿粉嫩的面容,但他的手还没有触及那张小脸,身后一阵局促的马蹄声蓦然响起。

李香儿和她身后的几个人同时色变。众人回头望去,就看见一队人马如洪水一般冲了过来,那马蹄所过之处,烟尘滚滚,令人心悸。

转眼之间,那群人就冲到了近前。张易之一眼看了下,这起码有超过一百人的规模,为首的是一个大约二十来岁的年轻将领,身量颇为高大,双目炯炯有神,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而这些士卒的素质显然也颇为不错,不必等那将领吩咐,立即撕下里分散开来,将这边的一群人尽数围在中央。

“你快走吧,这里没你的事!”借着马蹄声的掩盖,李香儿向张易之道。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眸子里甚至飘过了一抹祈求之色。看起来,她是真的很不希望张易之被卷入这场争斗之中。

若是没有看见这小娃儿,张易之说不定真的会走。他和李香儿发生过的唯一一次关系,还是因为对方吃了药,反而把自己给“霸王硬上弓”了。后来,她又曾经疯狂地追捕自己,不过这也成全了自己和窈娘之间的关系。

不管如何算,张易之和李香儿之间,就算说不上敌人,也绝对不是朋友,她遇上危难,张易之袖手旁观,也是一件完全符合情理的事情。

但是,有了这孩子,就不一样了,作为一个男人,张易之绝对没有理由抛下自己的孩子自己逃走,也没有理由抛下一个为自己生下孩子的女人自己逃走。且不说现今情势之下,他能不能抽身,就是能抽身,前提条件必须是李香儿和孩子先脱险!

那年轻的契丹将领看着张易之,脸上阴晴不定。他并没有急着下杀戮的命令,而是盯着张易之看了一会子功夫,终于用生硬的汉语开口:“这位公子,看起来应该是个路过的汉人吧,我们都是契丹人,正在追杀本族的叛徒,请你不要掺和进来,好吗?”

若是在平日里,契丹人要杀汉人,自然是毫不犹豫的。如今契丹整个民族元气大伤,几乎亡族,平日里那种沙发果断的气质自然也就彻底消弭掉了,见到汉人,他们反而越发的不敢动手。

被那年轻将领这么一问,张易之顿时意识到,凭借自己的汉人身份,自身安全是没有多大问题的,说不定还可以籍着这个身份救下李香儿。

第537章 我就是张易之

张易之做出这般猜测,是因为他从这契丹将领的反应中,推测到另外一个可能,那就是这附近有汉人的军队。www.65txt.com若是不然的话,以契丹人的凶悍,不会对自己这一队区区几个人如此投鼠忌器。就算现在杀汉人,对于他们来说,是忌讳。就这么几个人,尽数杀掉灭口,也不是很难的事情。

从张易之的角度而言,大抵可以说,只要打发掉了眼前的这群人,很有可能大家立即就安全了。

对于这契丹将领说李香儿是叛徒的事情,张易之是不以为然的。他前后曾经两次遭遇李香儿,第一次李香儿在谋划偷袭太原,第二次她在图谋抓捕武显,两次她都是尽心尽力,给张易之制造了很大的麻烦。甚至可以说,若非张易之运气实在是很好,两次都很有可能在李香儿的手下毙命。

如此一个为了本族的大事竭诚尽瘁的人物,又怎么会是什么叛徒呢?况且,她还是李尽忠的女儿,契丹的公主。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就算整个契丹民族的其他人都背叛了,她也没有理由背叛自己的民族。

当下,张易之笑了笑,道:“这位将军,你大概是搞错了吧,这位小娘子,我是识得的,她乃是你们契丹无上可汗的女儿,名副其实的公主,她又怎么可能会是什么叛徒呢?”

周围的那些武士都有些不耐烦起来,嘴里发出一阵“荷荷”的怪叫声,显得杀气腾腾。倒是那年轻将领听得说张易之竟然认识李香儿,颇为意外,更是料定了张易之不是寻常人物。他显示出罕有的耐性,解释道:“这位公子有所不知。当初我们大元帅派李香儿前往大周境内进行接应,准备偷袭太原府,就是因为她和当地一个叫做张易之的官员发生了苟且只是,导致事情败露,整个大计也功败垂成。***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这倒也罢了,后来大元帅让她戴罪立功,前往房州劫取大周的庐陵王。不想,她再次遇见了那个张易之,竟不顾体面,抛下庐陵王不管不顾,一心扑在那张易之的身上,再次导致了这件大事功败垂成。回到松漠之后,大元帅发现她怀孕,便知道她所怀的,乃是那个汉人的孩子,考虑到她本是无上可汗的女儿,大元帅倒也没有特别的责罚于她,只是命她把孩子打掉,不想她非但不愿听从,反而私自逃走,并把这孽子给生了下来!公子,你说说,她这般行径,不是我族的叛徒,又是什么!”

这番话一出来,几个人看向张易之还有李香儿的眼神,就不一样了。当着张易之的面,如此骂张易之,甚至把张易之的孩子称为“孽子”,这岂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吗?以张易之的性子,又如何能忍受下去。

林秀等人则有另外一重想法,这位契丹公主真不容易啊,为了张易之吃了这么多的苦,实在是太不容易了。一时间,他们对于张易之的那种崇拜,又上升了一个层次。这时候的张易之,在他们的心目中,简直就是情圣,神仙一般的存在。

而武裹儿和王雪茹顿时感觉到了威胁。她们两个跟在张易之的身边已经这么久了,肚子里还没有动静,本就有些心焦,李香儿抱着个孩子过来,已经够让她们难受的了。更难受的是,这个李香儿和张易之之间,居然也一起经历过生死,这个女子居然比起她们两个私奔者来,牺牲更大。她们两个私奔出来,回去以后还是可以回到自己的家族的。而李香儿则是完全背叛了她的民族,甚至连他的族人都在追杀他,可见他们对他是如何的难以容忍了。

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武裹儿和王雪茹现在还有退路,而李香儿则是唯有倚靠张易之,否则不要说以后怎么过,单是性命都未始能保住!

两个女子的眼中,都有了一种叫做嫉妒的情绪,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摸了摸自己扁平的小腹,泄气不已。

只有韦兰心越看李香儿就越是顺眼,渐渐的眉开眼笑起来。

如今的李香儿,生过小孩之后,身子变得丰腴了一些,那本就比较明显的臀部,看起来也更加的明显,是个十足的“宜男之相”,这从一个婆婆的审美观角度上来说,实在是足够完美。由于相隔甚远,韦兰心很难看清那小孩子的样貌,不过,她的眸子几乎是一刻都没有离开过那小娃儿,仿佛这天地之间,只有这样那小娃儿一个人的存在一般,而周围正在瞎起哄的这些契丹士卒,则完全是土鸡瓦狗,根本不值一哂。

李香儿听见年轻将领的这番话,脸色变得通红,在张易之火辣辣的目光注视之下,她渐渐有了一种被扒光的感觉,极为别扭。然后,她只好把头低垂了下去。

张易之却是恼火啊,这契丹将领口口声声都在骂他张易之,这本就已经够让人恼火的了。更可恼的是,他这番话似是而非。张易之和李香儿之间在今次相遇以前,一直是敌对关系,从这厮的嘴里说出来,好像是早就勾结到了一起去一般。按照这样分析,张易之在箕州还有房州所立下的两次功劳,似乎都和他的努力无关,用的似乎也都是美男计!

当然,最为可恼的是,这厮居然用了“孽子”这个词来称呼张易之的孩子。这时代,生父将自己的儿子称为孽子的比比皆是,但若是同样的称呼出自外人之口,就是奇耻大辱了。孩子是孽子,那父亲又是什么呢?

张易之倒也不好直接出口为难这厮,毕竟形势比人强,人家手头上有这么多兵刃,若不是顾忌着自己汉人的身份,他说不定早就下杀手了。

“这位将军,据我所知,你们契丹族已经举族向大周投降了吧,如今的契丹和我大周,已经是一体了,公主以前的那些作为,现在看起来,也算不得是什么叛族之事了吧!你们何不放下屠刀,结个善缘,日后也好相见。”张易之忍着气氛,说道。

那年轻将军听得一愕,他大概没有料到,张易之居然还能扯出这样的道理来。他坚定地摇摇头,道:“这位公子差矣,我们这些人,乃是大元帅身边的亲信,当初大元帅就是命令我们来追杀李香儿,才侥幸没有死在战场上。如今,大元帅已经归西,他老人家交付给我们的任务,若是不完成,我们又有什么颜面去地下见他老人家?公子,若说投降大周,我们这一群兄弟暂时还没有投降,所以李香儿对我们而言,暂时还是叛徒。公子放心,一俟清理了我契丹族最后的这个叛徒,我们这群弟兄定然不会让公子为难,会听从公子的劝谏,向你们大周投降。”

他这话,已经是给足了张易之的面子,投降是要投降的,杀掉了李香儿之后,立即投降。同样的,在他看来,自己已经释放出足够的善意,张易之就这么几个人,自然是没有必要为了李香儿,硬要和自己作对。反正,他又不是…..嗯?听说那张易之长得…….怎么看这个人的样子,和传说中的张易之,有那么几分相似呢?

张易之听得此言,知道彻底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当下,他一把拔出佩剑,苦笑道:“看来,今天居然还要在这里试试我宝剑的锋芒,实在是不愿意,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那契丹将领神色一动,道:“为什么?”其实他已经猜出了个大概,只是不肯定而已。

“因为我就是张易之,这个答案足够了吗?”

第538章 孩子是我的

那契丹将领听得这话,呆了一呆。三五中文网他本来已经开始有些怀疑张易之的身份,正在为如何出言试探而烦恼,不想张易之不等他试探,竟是主动挑明连自己的身份。

他的眸子里,泛起冷冷的凶芒。

在现在的塞北之地,不论是突厥人还是契丹人,甚而奚人,提到最恨的汉人,绝对是张易之了。对于契丹人来说,那直接领兵战胜他们的娄师德,都比不上这张易之可恨。毕竟,战阵之上,胜负之数,对于双方来说,是平等的,落败的只是自己筹算不到,或者技不如人,也没甚可说的。

张易之的可恨之处,就是凭借着一张小白脸,征服了一个女人,用这种极为卑劣的方式阻止了契丹人对周廷发动的两次没有绸缪许久的行动。而这两次之中,只要是任何一次成功,大周朝廷都是难以承受。

那契丹将领的第一反应,就是立即宰了张易之这厮。这厮莫名其妙地跑到这松漠地方上来,说不定就是要进行他的第三次针对契丹民族的阴谋。这厮前两次已经让契丹损失惨重了,如今契丹民族已经是濒临灭绝,若是再被他来上一记,恐怕彻底被扫进历史的尘埃之中,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残酷的现实又让这契丹将领有些犯难。以张易之的身份,率领区区几骑来到这大草原之上,似乎并不合理。他立下那两次大功劳,兼且朝中又有一个强悍的兄弟撑腰,怎么都不至于轻易犯险。

事到如今,所有的契丹人都不能不为自己的未来想一想。要想活下去,不是投降汉人就是投降突厥人。不拘是怎样的英雄人物,只要你不屑摧眉折腰,要想活的有尊严、又体面,恐怕只能带着尊严、理想这一类奢侈品前往阴曹地府了。在大周和突厥两大势力的倾轧之下,谁也不能独善其身。***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对于契丹人来说,能投降汉人,自然是投降汉人为好。汉人只想要让他们臣服、让他们老老实实地过自己的日子,不要轻易策马南下,危害汉人的地盘。而突厥人则不一样,他们会把投降者变成奴隶,男的为他们牧养牛羊、东征西讨,女的为她们生儿育女,增添人口。这两下里比较起来,区别是很大的。这也是当初奚人被打败之后,第一时间向大周而不是兵锋更盛的突厥投降的原因所在。

眼前的这一百多契丹人也没有办法例外。他们想要继续存活下去,不被汉人或者突厥人剿灭,唯一的出路就是向这两方中的一方投降。事实上,这契丹将领自己早已经想好了,一俟完成了大元帅孙万荣的遗命,了无挂碍了之后,就向汉人投降。他万万没有想到,眼看追上李香儿了,半路忽然杀出一个程咬金来。更巧合的是,这“程咬金”还恰恰是他们的大仇人张易之。

杀,还是不杀?这是个问题。

按照那契丹将领的想法,张易之身份尊贵,身边的随扈力量,断然不会薄弱。现在,张易之身边只有区区七个人,其中还有好几个女子,这些人一眼看上去,就不是真正的随扈力量。也就是说,张易之的侍卫很有可能暂时离开了他的身边。

若是这时候杀了张易之,然后立即远扬千里,只要不被发现,以后自然是该投降大周还是投降大周,不会有问题。

可万一要是恰在这时候,张易之的侍卫正好回来呢?那他们这一百多人,恐怕就要承受灭顶之灾了。如今的汉人已经彻底控制了松漠之地,汉人要想灭掉这区区一百来号人,绝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就算能顺利杀了这一行人,并且从容遁走,张易之这样的人物死在这里,要想掩饰过去,是极为困难的。一旦大周朝廷震怒,彻查下来,发现真相,他们这些人,还是难以逃脱灭顶之灾。

这契丹将领若是只身一人,倒是不必这么踌躇,可他偏偏还领着这一支不大不小的队伍,他一个人的决定,可以影响到所有人的生死,实在是容不得他不谨慎。

在契丹将领紧张、踌躇的同时,张易之也为自己捏了一把汗。他知道,如果对面的这个男人发起怒来,包括他张易之在内,这边所有人都难以逃出生天。在私心里,张易之自然是极为不情愿把韦兰心等人拉进这场危险之中。但面对着自己的女人,面对着自己几个月大的孩子,他实在是不可能坐视着李香儿他们两个就这样被人戕害在自己的面前。

李香儿此时却是柔肠百结。作为松漠草原上雄鹰李尽忠的女儿,她和其他的女子不一样的就是拥有一颗百炼钢一般的坚硬心肠。这也是她年纪轻轻,就能接受一些很危险任务的原因。她南下箕州,次房州,每一次的行动,任务都是极为艰巨的,但她没有任何怨言,全力以赴,务求圆满。

可是,一直以来,无往不利的她,自从遇上张易之开始,一再受挫,甚至连自己的清白之躯,都被张易之夺走。按说她是应该对张易之极为恼恨的。可当她发现自己腹中有了张易之的骨肉之后,第一反应并不是打掉这个敌人的孩子,反而是要将他生下来。从那时候开始,她就知道,自己对张易之这个敌人,也并非只有单纯的恨意,有可能还是怀着淡淡的喜欢的。为此,她甚至不惜违抗孙万荣的命令,带孕出逃。

这些日子以来,随着孩子的出世,李香儿错误地以为,母性是造成自己做出这一系列行为的所有理由。直到方才再次遇见张易之,她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对于眼前这个男人,她心底还是藏着一种极为隐秘的依恋之情的。只是这感情被她藏得很深,就连她自己,若是不刻意去触动,也不会发觉,直到方才才终于被发现。

然后,张易之的态度,又让李香儿的这种情感,更进一步地被宣泄了出来。她的性子还有身份,以及眼前的情势,都不允许她投入眼前这个男人的怀里,去感受他的情怀,但她心下的那冰雪,却彻底地融化了。

此时的李香儿,已经彻底意识到,自己对于张易之,早就没有了恨意,只有爱恋。

“你走吧!”李香儿咬了咬牙,刻意装出冷淡的神情来。她微微地偏过头去,不愿让张易之看见自己眸子里隐藏的温柔。

“他在胡说,孩子不是你的,这里没你什么事,你一个汉人,不要介入我们契丹人内部的事情来!”李香儿冷漠地说道。

那契丹将领一听这话,眼前一亮。他现在是处在一个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里。若是对张易之动手,则是把大家推入危险的境地,若是就此放过张易之,也必须要放过李香儿,不能完成孙万荣的遗命,在下属们那里说不过去。他现在早已在后悔自己前面的多嘴,不该说什么张易之的坏话,更不应该指出那孩子是张易之的。若是此时张易之能主动退出,他愿意敲锣打鼓地欢送。恨是一回事,性命又是一回事,为了虚无缥缈的恨意,放弃自己的性命,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原来你就是张郎,幸会。既然香儿公主说了,这孩子不是你的,就请你就此离去吧,正如公主所说,我们之间的事情,是契丹人内部的纠葛,和你这汉人并没有关系!”

张易之淡淡地冷笑一声:“对不住了,将军,我这位夫人性子有些迷糊,喜欢说胡话,你不要介意,孩子的确是我的,我是一个明白人,比她自己更加清楚!”

第539章 良苦用心

契丹将领的脸上,泛起阴鹫之色。三五中文网他是动了真怒,明明是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不想对方非但不借驴下坡,反而还要硬扛,这让他想放过对方,都不可能了。

草原上的汉子,最为强求面子,宁死也不能当懦夫,这是他们的共识。先前张易之若是体面地离去,契丹将领这边虽然不算特别有面子,也不算丢人。可话说到这个份上,张易之还是不走,他要是还要退让,以后就不用想在自己的手下面前抬起头来了。

李香儿听得那“夫人”二字,微微一愕,竟是没有辩驳。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赧之意爬上她的心头,她这次意识到,自己不仅在生理上是个女人,在内心深处,也是一个女人。她看起来比一般的男人要强大很多倍,但潜意识里,还是希望有个男人可以作为臂膀的。

“好吧,既然这冤家一定要掺和进来,我就和他一起死去,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只可惜——”

李香儿低下头去,看看怀着兀自在沉睡的孩子,心下一阵凄苦:“只可惜,你还这样小,还是第一次看见你父亲,就要……也罢,咱们一家三口,不在同年同月同日生,今日能得同年同月同日死,也未始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一念及此,她抬起头来,再也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情意,将那眸光全部都倾注在张易之的身上,仿佛这苍穹之下,只有这样一个身影一般。

“哼!张公子,既然你不识好歹,就别怪我们无情了!”契丹将领看着这两个人的神情,知道今日单凭口舌,想要让张易之这个没事找事的人离去,是不可能的。恼恨之下,他也发了狠,大不了杀了张易之之后,投靠突厥人。当奴隶就当奴隶,总比当个被人耻笑的懦夫要强得多!

“将军是不是觉得,杀了我们,你还可以投靠突厥人?”像是看穿了对方的意思,张易之忽然插口问道。www.65txt.com

“你,你怎么——你管那么多作甚?”契丹将领脸色一变,道。

张易之淡淡一笑,道:“我倒不是没事找事,硬喜欢管将军的闲事,实在是要特别提醒一下你,你要是忍不住你的冲动,大周你固然是不可能投靠了,突厥人也一样容不下你!”

“你,你胡说!”契丹将领感觉自己似乎被看穿了一般,眼中闪过慌乱之色。

“不不不,我当然不是胡说!”张易之淡淡一笑,道:“将军你可知道,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吗?”

“为什么?”那契丹将领本身也的确是好奇,浑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思维已经被张易之牵着走了。

“前些日子,大周和突厥和亲,将军作为你们大元帅身边的亲信,应该听说过的吧?”张易之问道。

但契丹将领有些心虚地点了点头。事实上,那件事情他还真是不清楚。关于大周和突厥结盟的事情,孙万荣是早早收到了消息,不过他立即封锁了消息。当时,契丹人在和大周的作战之中,节节胜利,气势正旺。若是这时候这个消息在军中传开,肯定大大影响士气,这对于契丹人来说,无疑是极为不利的。这契丹将领虽然是孙万荣的亲信,也是没有得到这个消息。

“知道就好!”张易之点头道:“在下呢,正好忝为这次双方和亲的送亲使。这次就是和亲完毕之后,回大周复命的。将军,不是我威胁你,现在的大周和突厥汗国,乃是姻亲,他们绝不会庇护你一个不相干的人。两国的联盟,比起你这百余人来,重要太多太多了!”

契丹将领听得一阵踌躇。若是张易之所说是真,那就不能不好好思量一下了。他对孙万荣固然是忠心,也极为愿意拼尽全力去完成他的遗命。但这些,都是有一个前提的,那就是不必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更不会为此赔上这所有人的性命。尊严,忠诚之类的东西,他虽然也看重,但和性命比起来,这些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看见对方如此反应,张易之暗暗心喜。知道事情也不是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只要能暂时将这厮镇住,自己很快就能有足够保护自己的力量,自然也就不必再去担心他了。他相信,自己肯定是第一个从黑沙城逃到这里的人,自己和默啜之间发生的那点事情,谁也不会知道。因此,要骗过眼前这个年轻人,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不对!”就在此时,那契丹将领的眸子中,忽然闪过精光,脸上的凶悍之气顿时聚敛了起来:“你既然是从黑沙城那边回大周,为何不直接南下,却偏要向东?你难道不知道这松漠之地现在是极为危险的吗?”

张易之一听,“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那契丹将领没有料到对方并不反驳,而是大笑,顿时反倒有些错愕了。

张易之笑,是因为他一时之间,也没有想到这个漏洞,没有料到一下子被对方给抓住了,还真有些不好圆谎。总不能说,对松漠草原的风光很欣赏,特意绕到这边来看风景吧。

他想啊,想啊,想啊,到底怎样才能圆谎呢?借着那前俯后仰的势头,他的头不住地摆动,一双眸子在四下里睃巡。这在那契丹将领看来,就越发的悬乎了,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问题之中,是不是藏着一点不为人知的笑料,惹得眼前这个人如此失态。

忽然,张易之的眸光,扫到一个人身上,眼前一亮,顿时止住笑意。事实上,他一口气笑到现在,再要继续笑下去,还真是有些气力不济了。也好在急中生智,编出了一个不错的理由。

“我笑我为了你们这些人而来,你们这些人非但不感激我,反而如此咄咄相逼!我笑我自己用心良苦,却遭到如此对待,天理何在,公道何存!”张易之换了一张激昂的面孔,大声喝道。

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谁也没有想到,张易之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一个回答。不但契丹人呆住,就连张易之自己这边的人,也是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所谓。

“哼,你不要巧言令色,你这种话,只合去骗骗那稚口小儿,在我这里,完全没有作用!今天你不给我一个圆满的解释,休想生离此地!”

契丹将领的言语看起来极为强硬,其实内中却含了妥协的意思。至少,他已经肯给张易之绝对的解释机会,而不是一听到对方是话像是在胡扯八道,就要上来动杀手。

张易之摇摇头,摆出一幅痛心疾首的样子,似乎是在说:“我将此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他回过头来,指了指浅云圣女,道:“你识得这位小娘子吗?”

那契丹将领先前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张易之和李香儿身上,浅云圣女倒是也匆匆瞥了一眼,并没有太过在意。现在听得张易之问起,他才注意到了这个小娘子,眼前一亮,差点流出口水来。好半晌,他才艰难地摇摇头,道:“不识得!”心下已经做出了决定,若是确定张易之是在胡扯八道,杀了他,这个小娘子却要留下来好生享用一番。

“你自然是不识得她,我告诉你,她就是袄教圣女浅云圣女!袄教你知道吗,现在是突厥汗国的国教!袄教圣女在突厥,乃是跺一跺脚,都要震三震的人物,就连默啜可汗,对着浅云圣女的时候,也是要平起平坐的,不敢有高下之别。她老人家身份如此尊贵,为什么要屈尊降贵,跑到这战乱之地来,你难道不明白她老人家的良苦用心吗?”

第540章 传道

“浅云圣女?!”

那契丹将领彻底地愣住了,方才生出的那点淫邪之心顿时消弭得无影无踪。***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这浅云圣女何许人也,可不是他这样的身份,可以觊觎的。他要是淫辱了浅云圣女,那比起杀掉张易之来,可是要严重十倍百倍。就算突厥的可汗不愿意,也不得不发举国之兵来对付他。到时候,他可真是想死都难了。

“嗡——”周遭的那些契丹士兵,也有一些是懂的汉语的,或者不会说,但连听带猜,能大略听懂意思的。不管是哪一类,“浅云圣女”这四个字,都是懂的。听到这个名号,一群人不由得尽皆失色。

“您老人家真是浅云圣女?”契丹将领杀气全无,几乎是卑躬屈膝地策马向前,恭声问道。

浅云圣女那美丽得近乎邪异的眸子动了动,没有说话。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她的答案,就连张易之也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有些疑惑地向浅云圣女望去。

本来嘛,她就是浅云圣女,尽管是逃出来的,这个身份却是实打实的,经得起任何考验。可张易之却隐隐觉得,浅云圣女似乎并不愿意承认,或者是并不愿意承认,这可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

张易之不知道,此时的浅云圣女,陷入的是女人通常都会有的奇异的嫉妒心境之中。浅云圣女涨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对一个男子动了真情,虽然陷得不算深,还有回头的余地,但那初恋的女子,岂是说放得下就能放下的!

武裹儿和王雪茹忽然由雄变雌,这倒也罢了,她们在大周都是大富大贵之家出身,符合张易之的身份。李香儿的出现,却让浅云圣女很难接受。这是一个契丹人,按理说和张易之不应该有任何交集的。可张易之偏偏和她有了孩子,甚至在完全可以从容脱身的情况下,还能为了她和那个孩子,把这里所有人的性命,都置于险境之中。35zww.com

钱浅云圣女甚至暗暗发了狠:“既然你愿意拉着大家为你的那个姘头陪葬,那大家就死在一处好了,也免得伤心!”

谁也不知道浅云圣女的心中,竟有这般心肠,所以都对浅云圣女的反应模不着头脑。现在的情况是,只要浅云圣女能证明她的身份,大家几乎就安全了。

“哼,没话说了吧,她不是浅云圣女!”那契丹将领见浅云圣女不说话,以为她心虚,那刚刚熄灭的死灰又复燃起来。他猛然转过头来,向张易之道:“张公子,本来你若是不欺骗、戏谑于我,我也不好对你下手。毕竟,你是大周的重臣!只可惜,你如此这般作为,我若是就这样放过你,日后活着也没甚意义了,你要怪,就怪你自己——”

张易之也不理会,截入道:“她的确是浅云圣女!”

“胡说!”契丹将领断然道:“你当我是傻子吗?她若是浅云圣女,她自己为何不承认?难道浅云圣女的身份,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还有,浅云圣女何等身份,轻易怎会出巡,一旦出巡,岂能没有强大的保护力量?难道就靠你张公子还有这区区几个人来保护?”

“她不承认,也没有否认,你如何能凭着她没有说话,就断定她不是浅云圣女呢?至于保护力量,自然是有的,我们几个只是先行一步而已,护卫大队随后就会赶来!”

到了这时候,张易之也只能死犟到底了,反正前后已经扯了那么多谎话,他也不介意再多这么一个。他在赌,赌自己身后虽然没有那莫须有的护卫大队,这帮契丹人也没有时间和耐心留在原地等!毕竟,这松漠草原,如今已经是汉人和突厥人的天下,这帮契丹人不能在任何地方过多逗留,否则定会招来剿灭他们的力量。

那契丹将领再次望向了浅云圣女,等待她的回答。

张易之终于急了。毕竟,浅云圣女一句话,能决定这里九个人的性命,其中一个还是几个月大的小娃儿,可不是开玩笑的。若是大家都因浅云圣女忽如其来的自杀情结而死,那就太冤枉了。

“浅云圣女,你倒是说话啊!”张易之朝着浅云圣女大声吼道。

浅云圣女乜了一眼张易之,看见了张易之那急切的样子,心下忽然一软。也不知是不是这种微妙心境的作用,她那求死的心情,顿时没有了,于是她微微地张开了小口。

“问世上谁为至尊,唯我火神光照天下。腾腾者炽于室,煜煜者燃于野,扫天地之余秽,侵日月之光辉,火神在处,生机亦在……”

袄教本身又叫“拜火教”,自然是以将火神作为崇拜图腾的。而这一段,乃是传教的口号。虽不是袄教的理论经典,却是最被人所熟知的一段话。这段话朗朗上口,在突厥是孩童都能倒背如流的。契丹人虽然不以袄教为国教,大多也都知道这段话。

“你,你,你真的是浅云圣女?”这契丹将领简直要崩溃了,刚问你的时候,你不吭声,害我以为你不是,得意忘形地发挥了几句,现在你又转口说是,那我方才的那段话,岂不是成为了笑话?

“我当然就是浅云圣女!”浅云圣女从容地答道。

“不对,不对!”契丹将领摇头道:“这段切口,这突厥是妇孺皆知的,你能将这段话倒背如流,没有什么稀奇的。这样吧,我这队伍里,也有一些袄教的教徒,对圣女是极为仰慕的,若是圣女不嫌弃,就请现场为大家布道,如何?”

这厮也是铁了心不愿再次上当了。若是方才一开始的时候,浅云圣女就爽快承认她的身份,这厮屁都不会放一个,肯定会立即将他们这些人恭送走,连质疑都不敢。就算他有所怀疑,也不敢冒万一的危险去侵犯浅云圣女。

现在就不一样了,浅云圣女先前的犹豫,就已经在他的心下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再加上这厮对着张易之说了一段威胁的话,如今被浅云圣女打脸,要把这段话生生咽回去,就太没面子了。所以,他这次是决定了,必须要百分之百确定了浅云圣女的身份,才会放过这一行人。不然的话,他心下的那一口郁气,实在是无处发泄。

浅云圣女回头乜了张易之一眼,却见张易之正向他点了点头,神色间颇有祈求的意味,她心下忽然生出一种快意:“你也有求到我的时候!”

心下是这般想,她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道:“方才张将军说了,我之所以千里迢迢的转道松漠前往大周,就是因为这里现在正处在战乱之中,这里的牧民,无法得到火神的庇佑,都成为了战乱的牺牲品。所以我要在这里传道,让火神的光芒,普照在这片苦难的土地,让火神的温暖,烘烤牧民们冰冷的内心!既然这位将军的手下,有人愿意听我传道,那就请大家坐下来吧!”

那契丹将领一看浅云圣女对于传道的事情,丝毫没有避讳,反而是爽快答应,意外之余,又开始有些相信浅云圣女的真实身份了。不过,箭在弦上,若是这时候他又改口说自己相信了浅云圣女的话,让她不必传道在,不免有出尔反尔的嫌疑,这无疑也是不行的。

当下,他只能命那些愿意听浅云圣女传道的人下了马来,围坐成一个大圈圈,然后请浅云圣女端坐在中央传道。

浅云圣女倒也爽快,便完全按照他的安排,从容地坐在众目凝聚的中心,开始传道。

第541章 尴尬重逢

传道这种事情,从浅云圣女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成为她最常做的一件事情。***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从当初的青涩、羞赧,走到如今,她已经完全习惯了这种场面。现在的她,坐在那里,面对着上百只眼睛同时凝视,根本就没有半分慌乱的神色,有的只是无比的从容。

事实上,比眼前大十倍、百倍的场面,她也早已见识过很多,对于现在的她而言,眼前的这种场面,只能算是小场面了,自然是难不住她。

那些虔诚的袄教徒只听了短短的一会子功夫,便感觉大有好处,仿佛自己的道行又加深了不少,心下再无怀疑:此人一定是真的浅云圣女。就算是那些完全不信奉袄教,甚至视袄教为仇寇的,也都是一个个凝神屏息,认认真真地听着浅云圣女的传道。

也就是浅云圣女,才有如此的魅力。

张易之看着这个场面,感觉十分的好笑。本来这是一场追杀和救人的游戏,不想到了最后竟演变成这般情状,就算是他这个当事人,也是完全没有想到。不管怎么样,这总是好事,从那帮契丹人的神态上来看,现在就是求着他们对浅云圣女下手,他们也不会更不敢了。

籍着这个闲暇,她转向李香儿道:“孩子弄过来让我抱抱吧!”

李香儿脸色一红,倒也没有多言,便真的把孩子从自己的怀中解下来,轻轻地交给张易之。

这是个男孩,年纪还小,全身看起来极为粉嫩。不过,眉眼之间,已经略见一个清秀的雏形了。想来,等他长大以后,一定也是一个大帅哥。

甫一抱住这个孩子,张易之便感觉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在自己的血液里开始流淌。似乎有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在连结着自己和这个孩子,让他不由自主地对他生出了一种极为强烈的亲近之心。***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他甚至感觉,若是此时有危险降临,他愿意为了这个才第一次见面的孩子而牺牲自己的性命。

这大概就是血脉相连的作用吧。

看着张易之脸上的柔和之气,李香儿感觉无比的甜蜜。这一年多以来,为了这个孩子所受的那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苦难,都变得那么的微不足道。刹那间,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杀伐果断的女强人了,而是彻底蜕变成一个女人,一个小女人。

这边两个人眉来眼去,在旁边的空气之中,注入了一种酸酸的气息。两个女人相对无言,眼中都有不平之意。

不过,还有比她们更加难受的,那就是那契丹将领。他现在后悔,后悔自己不相信浅云圣女的身份,还要出个传道的馊主意来为难她。现在可好,浅云圣女真的开始传道了。

这传道不比其他的事情,可以随意地打断。现在,就算他要打断,而且浅云圣女不介意,他自己的那些手下也不能答应。哪有听经听到一半,就此中断的道理,这玩意可不兴什么下回分解。

对于这帮契丹人来说,他们的问题是,不宜在同一地方待太久的时间,因为那样容易招来大周军队的围剿。在如今的松漠这片土地之上,大周和突厥两国的军队,把所有武装起来的大队契丹人当作敌人,只要是这样的队伍一出现,他们便会毫不留情地迎头痛击。

今天,这帮契丹人在现在的这个地方,已经是待了够长的时间了。从现在开始,时间每过一刻钟,大家遭受围剿的危险,就大几分。这可不是说笑的事情。

契丹将领假作饶有兴致地听讲,那胃里泛出的苦水却已经回流到了他的嘴里。

偌大的草原之上,一群服饰各异,言语各异,身份更是各异的人,安安静静地呆在那里,形成了一副极为特殊的画面。

而就在此时,身后大道之上,一阵马蹄声远远传来!

所有人都不由得为之色变,他们都感觉,这一定是自己的敌人来了。

张易之等人,是从突厥逃跑出来的,而现在这马蹄声又是从身后传来,想来应该是突厥的骑兵队,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被他们逮住,拐带他们的袄教圣女出逃,这罪名足可让万千愤怒的突厥牧民把他们这里的每个人撕成肉片!

张易之也来不及奇怪自己走这条路线,而且这都跑到了松漠之地,为何突厥人还敢追来,他们此时唯一的念头,就是赶快逃。

这帮契丹人更是如此。他们最近这些日子,已经成为惊弓之鸟了,只要是听见这种声势浩大的马蹄声,第一反应就是快跑,他们甚至都不愿去了解一下对方是什么人,兵力有多么强悍,他们完全没有反抗的决心。

于是,这场传道草草地就结束了,双方合起来一百多人,都是不言不语地使出最快的速度上马。而相较之下,这帮契丹人显然是对这种场面更加熟悉,应对起来也更加迅捷,一百多人很快就上了马,发出的声音,竟然不大。然后,他们像是早已约定好了一般,也不等任何人的命令,同时策马,向同一个方向飞驰而去。

从他们的效率,你完全可以看见一支百战之师的影子。

张易之这边,则要麻烦很多,有女人还有孩子,一团乱麻。虽然包括那小娃儿在内,总共才九个人,但直到前面的契丹人已经跑的没影了,大家才全部上了马,一个个又都齐齐地把目光对准了张易之,等待他的命令。

张易之一咬牙,也指着契丹人消失的方向,道:“向那边跑!”他对这松漠之地,十分不熟悉,知道靠自己硬闯是没用的。因为现在这个地方大部分土地现在都在大周的控制之下,也有一部分是被突厥人控制的。若是自己横冲直撞,撞进突厥人控制的地盘,而这些突厥人又恰恰从默啜那里收到了有关黑沙城动乱的真相,那这一行人就等于是自己把自己送入虎口了。

然而,他语音未落,后面就传来了一阵“呼呼”的欢呼声,身后的铁骑,已经来到了他们不远之处,这时候要想逃跑,恐怕已经是奢望了。

张易之只有苦笑着摇了摇头,回过头去,向后张望。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这并非突厥的追兵。或者是,但那将领却是可以被收买的。不然的话,大家难免都要毙命于此了。

张易之的脑海里,已经在绸缪着言辞,想着什么东西,才能最快地打动突厥将士的心。到底是高官厚禄呢,还是美女财帛?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对面响起:“前面可是张易之张郎?”

张易之一听这个声音,像是见了鬼一样,脸色变得极为怪异,既不是恐惧,也不是高兴,而是一种连他自己都形容不上的尴尬。因为他听出,这声音竟然是阙特勒的。

张易之临走之前,把阙特勒当作了弃子牺牲掉了。本来以为,以默啜的性格,绝对是要把这对兄弟置于死地的。张易之甚至是从来没有设想过他们两个人存活下来的可能性。毕竟,黑沙城是默啜的地盘,收拾两个没有什么实力的侄子,应该不是很费事的。

现在,阙特勒却出现在了张易之的面前,张易之不知道他是通过什么样的手段逃出生天的,也不知道他对黑沙城里动乱的真相了解多少,自然也无从知道他将会以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自己。

说实在的,张易之有些忐忑。可以说,他现在最不愿面对的,就是阙特勒兄弟了。虽说当初他出卖这两个人的时候理直气壮,这些天以来,心下却还是不由有些愧疚的。

第542章 卑鄙的交易

“是我,你是阙特勒?”

张易之努力摆出欢喜的样子,只是笑容僵硬,“虚伪”两个字,几近写在了脸上,神色看起来真是要多怪异有多怪异,令人无语。35zww.com

或许是乍见故人,心怀激荡,对面的阙特勒却并没有发觉张易之的异状,快速地纵马来到张易之的面前,道:“真的是你啊,你怎么也跑出来了?”

张易之这才知道,原来对方竟还不知道自己已经逃出来了。这么说来,今次的邂逅,纯粹的巧合了,对方并非是追着自己过来的。他的心,顿时放下去了一半。

“你们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张易之有些心虚地反问道。

“哦,那说起来,还真要感谢张郎你呢,若非你及时通知我们默啜可能剿灭我们的消息,我们说不定早就被他们一锅端了。得到你的通知以后,我们兄弟有了点准备,总算能应付了一阵,后来也差点没有挡住,好在刺儿黎叔叔忽然发难,救下了我们兄弟二人。”

经历了一场死亡线上的拼杀之后,阙特勒彻底变得成熟了起来。本来,还不足十五岁的他,气质上还有几分稚嫩。而现在,这种稚嫩彻底消失不见,他已经实实在在地成为了一个成熟的男人。提到那日惨烈无比的厮杀,他的言语十分的平淡,只是略略的一笔带过,似乎那日发生的,只是一件小孩子吵嘴那样的鸡毛蒜皮小事一般。

“哦,原来如此!”张易之颔首。在黑沙城居住了这么久,而且还被默啜当作未来儒教的领袖来培养,张易之自然是识得了不少突厥上层人物。而刺儿黎,就是他识得的那众多人物中的一个。刺儿黎这人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张易之和他只有点头的交情,根本谈不上熟稔,自然也说不上有多了解了。没有想到,在如此危急的时刻,他居然会出手帮助看起来和他关系并不十分深厚的阙特勒兄弟。

“那连特勒还有刺儿黎将军他们在哪里呢?”张易之四下里睃巡一番,并没有在人群中发现默棘连和刺儿黎,不由惑然问道。

“他们没有和我在一起!”阙特勒便把自己和兄长分道而行的事情,和张易之细说了一遍。35zww.com

张易之这才知道,这兄弟二人竟是要南下投靠大周,顿时又是一喜。要知道,这兄弟二人现在虽然没有掌握什么武力,但他们毕竟身份特殊,利用得好的话,还真是可以对突厥造成很大的伤害,就像浅云圣女一样。

“原来如此!”也不知是不是出于弥补的心思,张易之显得极为大方,大包大揽:“阙特勒放心,你兄弟二人既然肯南下,就是我大周国的贵宾,我定会向我家陛下进言,让她老人家早日出面干涉默啜这种无耻的陷害,为你们兄弟二人,讨回一个公道!”

阙特勒连忙道谢。他神色一动,忽然压低了声音,道:“张郎,我这里还有一个消息,听了之后,你可不要过于愤慨才是!”

阙特勒投靠大周,对于大周来说,当然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不管大周是否出面帮助他讨回所谓的“公道”,这一点都不会改变。因此上,阙特勒一旦抵达神都城,必然要成为仙人果一般引人注目的焦点,这种绝好的政治筹码,谁都想要拥有。张易之在政治上并没有太多的进取心,但这不代表他愿意坐视阙特勒这样一个“仙人果”落入他的敌人嘴里。为此他也要采取行动。

存了这份心思,张易之对阙特勒自然是极为和气,道:“阙特勒有什么消息,尽管说来便是,我倒要洗耳恭听。”

阙特勒神神秘秘地说道:“我逃出黑沙城的当天,就听说,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原因,默啜这厮大发雷霆,竟把你们的淮阳王武延秀给劈了!啧啧,这厮真是凶残啊。现在见到了张将军,我才知道,原来他是因为恼恨张郎你私自奔逃,才变得如此丧心病狂!”

他不住地摇头,言语之间,对默啜的暴行十分的愤慨。而就在方才,他还曾劝张易之莫要愤慨的。

阙特勒这话甫一说出口,张易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这人,肯定不会是默啜杀的。那一天局势那么乱,默啜一面要派人追杀大周使团的人,一面又要派人追杀阙特勒兄弟,哪有时间去管武延秀的死活。就算是默啜杀人,阙特勒哪里那么巧就刚好能撞见?

不是默啜,真正的凶手是谁,张易之用脚趾头想想,都能明白——那自然是眼前这位一脸愤慨,对着默啜这个“杀人凶手”破口大骂的仁兄,人说“贼喊捉贼”,说的就是他这一类人了。

理由嘛,很简单,阙特勒这人本就是个心胸狭隘的人,武延秀这人本就不被阙特勒看得起,如今竟然敢出卖他,让他这几年以来,默默积攒的实力毁于一旦,并且将他兄弟二人自身的性命安全,都送入危险之境,阙特勒怎能轻易放过他?

再说了,阙特勒的表演看起来很成功,其实漏洞很大。既然武延秀出卖了他,对于武延秀的死,他最多也就是奸笑几声,说几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之类的风凉话,也就是了。现在他的反应,倒好像是他和武延秀之间,原本是同穿一条裤子的基友一般。所谓过犹不及,说的就是他这种表现。

同时,张易之也知道,阙特勒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一个漏洞,是因为他并不想掩饰,而不是犹豫疏忽。阙特勒就是在以这样委婉的方式告诉张易之:“人,就是我杀的!”他在向张易之摊派:“你想怎么办吧!”

阙特勒很笃定,张易之对武延秀也是极为不喜欢的,甚至可以说十分的厌恶。当初在黑沙城,两人之间不但心不和,就连表面上的文章,都已经懒得做了。张易之很难掩饰自己对武延秀的鄙夷,而武延秀也根本不惮于表现出自己对张易之的嫉恨。这两人,说不上水火不相容,但也差不多到了那境地。

武延秀若是回到神都,未必会对张易之造成很大的威胁,但可以肯定,他一定会利用他父亲,来对付张易之,以洗刷当初在突厥的时候,张易之给予他的耻辱。他能否成功暂且不论,但就是他这番行为,也足够恶心张易之一阵子的。

所以,阙特勒很笃定,张易之也希望武延秀彻底消失。而若是这种消失,由默啜来承担罪咎,就更加的完美了。毕竟,在整个黑沙城内,张易之对默啜的恨意是最深切的。自家孩子在老家出生了,也不知那边的情形如何,自己却被囚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一动也不能动,这叫什么事啊?

“默啜这厮简直是惨无人道!”张易之勃然大怒:“不过就是因为淮阳王曾经在背后抱怨几句吗,他竟然对淮阳王下此毒手,真真可恨啊!”

阙特勒把武延秀被杀的原因,归咎于张易之的逃走,也是一种试探。等若告诉张易之:“你若是不承认武延秀是被默啜害死的,那我就告诉别人,他是被你害死的!”

这是一种威胁,张易之虽然并不惧怕,却没有必要承受。因为他现在的确需要阙特勒这个盟友。只要能和他达成联盟关系,被他威胁一下也就没有什么了,反正也不会少几斤肉。而且,神都城是他张易之的地盘,就像当初的阙特勒之于黑沙城一样。到了神都,若是阙特勒不听话,张易之想要消遣他,实在是太简单的事情了。

出于这种考虑,张易之只是轻巧地另外为武延秀的死,找了一个理由,然后承认了阙特勒的说法——武延秀的确是死于默啜之手。

于是,一场卑劣的幕后交易就此完成。一场人命官司还没有开庭,就已经注定了最后宣判出来的结果。交易的双方主角毫不吝啬地用自己的嘴巴,倾吐着这世上最恶毒的词汇,心下却是一团和气。他们或许都在遗憾,遗憾那“合作愉快”四个字,是不论如何也不能宣之于口的。

两个人又骂了一阵,终于力竭词穷,各自闭上了嘴巴,然后会心地发出了露出了一张诡异的笑容。

阙特勒道:“张郎,我们兄弟恐怕是要长期客居神都了,以后还要仰仗张郎多多照料!”

张易之笑了笑,道:“好说!”

阙特勒正要再言,无意间转过头去,看见一个人,就像见了鬼一样,眼睛张得大大的,眸子里净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浅……浅云圣女?!”阙特勒结结巴巴的,身子一晃,差点从马上跌落下来。他方才只顾着和张易之说话,竟然没有发现旁边默默坐在马背上的那个女子,竟然是堂堂的浅云圣女!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阙特勒身后的那一群汉子方才居然全部都没有发觉浅云圣女的存在,这时候被阙特勒一提醒,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见到了心目中的第一女神,一个个比阙特勒还要震惊。一时间,这一群骑兵之中,扬起了一阵骚乱。

第543章 议降

“张郎,这,这,这浅云圣女,她老人家怎么在这里?”

在黑沙城,绝大多数的男子,不论老幼,几乎都痴迷于浅云圣女。www.65txt.com所不同的,就是有些人把她当作高高在上的女神,不敢有丝毫亵渎之心,而有些人却把它当作五打一的时候幻想的对象。就连年纪才只十四岁多一点的阙特勒,也不能幸免。所不同的,她对浅云圣女还存在着另外一份心思——愧疚。

想当初,为了让极度痴迷于自己的弋特勒听从自己的安排,乖乖地帮自己刺杀大周使臣,阙特勒就是用的浅云圣女来威胁弋特勒。而弋特勒也只能是乖乖地就范。这事情,张易之其实并不清楚,阙特勒却以为张易之是了然的。

而如今,看见浅云圣女竟然也在张易之的队列之中,阙特勒不由想起了那点昧心的事情,在为浅云圣女的出现疑惑的同时,也有些心虚。

浅云圣女的情绪显然并不高,只是淡淡地扫了阙特勒一眼,道:“阙特勒不必客气,我如今已经不是浅云圣女了,我现在随我干娘姓张,‘浅云’二字,就算是我的名讳吧。什么袄教,什么圣女,都已经成为过往,和我无关了!”

阙特勒呆呆地点头,望向张易之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怪异。这浅云圣女在黑沙城是何等地位,他是极为清楚的。这样的人,恐怕包括默啜在内,就没几个人不想把她收归后宫,但一个个不是有心没胆,就是有胆无能。而现在,张易之非但把她给骗到手,还哄骗得她宁愿丢弃那在黑沙城内一言九鼎的地位,冒着性命危险私奔,这种能事,又有几个人具备呢?

张易之现在已经是懒得解释了,像阙特勒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他解释也解释不过来。反正,阙特勒现在是要随着自己一起南下的,大家在一起时间长了,自然会知道怎么回事,多费那唇舌,也是枉然。

当下,张易之没好气地说道:“走吧,这松漠之地,咱们都是第一次履及,怎么走,谁也不知道,咱们还要找个人问问路呢?”

这时,一直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只顾默默看着张易之的一言一行,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李香儿忽然开口了:“这路途,我却是熟悉,我来带路好了!”

张易之笑道:“差点忘记了你是契丹的公主,对于这里的地理,自然是熟悉的。三五中文网”

李香儿淡淡一笑,她想告诉张易之,现在的自己,已经从内心里放弃了自己公主的身份,但话到嘴边,她还是咽了回去,只是默默地勒马向前。

事实上,松漠这么大,绝大多数地方,李香儿也是不熟悉的。她之所以熟悉眼前这片地方,是因为在这附近,她已经和追杀她的契丹人,进行了好些天的躲猫猫游戏。而现在,李香儿要带张易之去的,是她所知道的最近的大周军营。

且说那一对契丹兵将错把阙特勒的骑兵队当作围剿他们的人马,一路向南逃逸,一口气跑出了五六十里,感觉后面实在是没有追兵了,才渐渐放下心神,各自勒住马,开始停下来歇息。

方才逃走的时候,有些问题他们没有来得及思考。现在,他们却不得不开始面对这些问题。

这些问题之中,最为紧迫的两个问题,第一个是今后何去何从,第二个是如何向上面交代。

第一个问题更加紧迫。

这是一个武力决定一切的世界,每个人都梦想着有一支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若是有人有了这种力量,想要让他主动放弃,是极为艰难的。

这支队伍里面的那个将军,就属于这种情况。本来,这一百多人,只是孙万荣拨出来,让他率领着去追杀李香儿的。不想阴错阳差的,孙万荣大败于大周和突厥的联军之手,连自己也被手下的奴隶当作换取富贵前程的筹码,给割下了脑袋。这样一来,这一支一百来人的队伍,就没有了后路,彻底变成了这位幸运将领的私兵。

本来,这是一件虽然悲伤,同样也带着喜意的事情。运气好的话,他甚至有可能就凭着这一百多人的队伍,通过不断地征服和吞并,成为这草原之上新的主人。

可是,他的运气偏偏不好,而且是糟糕到了极点。因为现在的草原,根本就容不得任何武装力量的存在。就算是一百多人这样在以往看起来颇为渺小的力量,如今也是大周和突厥两大巨无霸势力的眼中钉、肉中刺,非要拔之而后快。

这位可怜的契丹将领,自认并没有本事抵挡突厥和大周两大势力的轮番围剿。而且,再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能逃过围剿,他们也不能在这草原上存在下去。根源就在于粮食,他们的部落都已经被击败,有的投降了大周,有的则成为了突厥人的奴隶,连同牛羊之类,一起被掳掠到了黑沙城去了。现在的他们,唯一寻找粮食的办法,就是抢。

若是在寻常时候,通过不断的抢掠,他们还能维持一段时间。现在则不行。不说这草原上能吃的,大多都已经被蝗虫一般的突厥人抢的差不多了,他们很难找到抢掠的对象。就算偶尔有对象,他们也不敢过分放开手脚,他们怕招来大周和突厥的围剿。

现在,一个极为现实的问题,再一次摆在大家,尤其是那将领的面前——上一次抢到的羊制成的熟肉,马上就要吃光了,现在该怎么办?

“将军,要不咱们再去抢一次吧,只要事先谋划得严密一些,大家手脚再麻利一些,应该可以成功!”那将领身边的人,对于主将的心思十分的明了,开始帮忙出谋划策。

那将领一脸的喟然,仿佛没有听见旁边的人说话一般,目光怔怔地望着远方。许久,他抬起头来,望向那一脸热切地看着自己的兵士,摇摇头,道:“不行。现在这个时候,咱们再抢,太危险的了。就算是侥幸得手,下一次呢?看现在这个情形,大周和突厥两边的大军,都不会立即撤回,他们很有可能已经开始了明争暗斗,战场就是这松漠大草原。咱们现在的这个状态,熬得过一天两天,却熬不过一两个月,更不要说长期这样坚持下去了!”

周遭的兵士听得这话,知道是实话,虽然有些残酷,却也只能面对。每个人都是深深地埋下头去,神色之间极为不甘。

“那么,将军的意思,是要向南朝或者默啜这野狼投降了?”有一个士兵不甘地问道。

“如果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可以提出来!”那将领并不否认自己的这种意向。

一群士兵都是无语。投降这种事情,他们这些自认为的勇士,自然是不甘为之的,但眼前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要是不想投降,唯一的出路就是灭亡。蝼蚁尚且偷生,他们大多年纪轻轻,又怎么会愿意踏上不归之路呢?

“关于投降的问题,我已经思量了好几天了,我觉得,咱们最好还是向大周投降。南人虽然也不是善茬,但有一个可爱的毛病,就是喜欢讲求‘仁义’,不至于太过虐待我们这些主动投降的人。若是投降默啜,以他的性子,咱们后半辈子恐怕都只能是成为他南征北战打头阵的力量了。这个选择,你们不会有异议吧?”

大家都是默然。这当然也等于默认了。事实上,只要是有机会选择投降对象的,谁也不会放弃大周而选择突厥。草原上的每个人都很清楚,南人对于草原只想征服,而突厥人对于草原,则是想彻底占据。这就决定了两者在对待投降者问题上,截然相反的态度。

看见众人之中,没有一个出声反对的,那将领略略心安,又有些悲哀:“现在,我们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何向上面交代。毕竟,这次我们本有机会杀死李香儿和她那个孽子的。现在没有做到,上面是不会听我们理由的,我们应该怎么应付上面?”

“上面?不就是那个贺兰先生一个人吗?现在大元帅都殁了,他还能管得了我们的事情吗?不要理会他便是。若是他要来纠缠,咱们这么多人,还怕了他一个人吗?”

原来,孙万荣当初派这些人追杀李香儿之后,又命南方投靠过来的贺兰敏之监督这帮人。这贺兰敏之在孙万荣身边,身份超然,大抵类似于国师,几乎所有的契丹兵将,都知道他武艺高强,平时不敢对他有所不敬。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孙万荣自己都死了,大家对贺兰敏之的忌惮,顿时消减了一大半。

众士兵也是纷纷附和,言称,若是那贺兰敏之敢来送死的话,大家倒是不介意把他的首级当作进身之阶。要知道,那贺兰敏之可是大周的叛贼,名声极大,杀了他,功劳肯定小不了。

群情激昂之中,那将领的情绪也高涨起来,断然道:“也罢,就这样,咱们不必理会那贺兰先生了,如果他敢来,就让他有来无回!”

就在此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是吗?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让我有来无回!”

众人听得这个声音,只感觉冰寒无比,身上无不生出了鸡皮疙瘩。

第544章 再遇侯门海

傍晚时分,张易之等人在李香儿的带领之下,来到了离他们最近的大周军营,令张易之极为意外的是,这里的领军校尉,竟然是侯门海。***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侯门海这个人,张易之和他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交情却非比寻常。第一次是在箕州,不过那次张易之和他之间并没有直接的接触。第二次,是他奉了老相公娄师德的命令,护送着张易之等人前往定襄,路上遇上了极大的危险,先后被狼群还有契丹人攻击,最后甚至遭遇了投靠了契丹的大高手贺兰敏之。若非大家齐心厮杀,恐怕那时候,张易之和武延秀,就要在贺兰敏之的手下殒命了。

也就是说,张易之和侯门海,有着过命的交情,非比寻常。

熟人见面,自然是分外亲热,侯门海固然是很高兴能够重新看见张易之,张易之看见了侯门海也是彻底安心下来了。有了这哥们还有他手下的大军作为后盾,就算是突厥人追了过来,又能如何?

逃难至此,张易之还有韦兰心等人才算是彻底安心了下来。这一路之上,韦兰心可是操碎了心,张易之是他的庶子,现在改名叫做张浅云的浅云圣女是她的养女,这两个都是和她无比亲近的人物,若是被追上,大家死在一起,就太冤枉了。

张易之这一行人的组成结构,十分的复杂,有汉人、有突厥人,也有契丹人。有中年人,有年轻人,也有小娃儿。有男人,有女人,也有打扮成男人的女人。总之,这是一个令人一见之下,就无法不生出好奇心的团队。

不过,侯门海也没有多问,立即帮助张易之等人安排住所,然后又端上了他能弄到的最丰盛的食物。

张易之等人这些日子都是提心吊胆,食不知味,睡不安寝,见了这好就好肉,自然是食欲大振,一个个都是大快朵颐,胡吃海喝,热闹无比。眼看着夜幕彻底将领,大家的肚子也实在是再撑不下更多的酒肉了,才算作罢。

当下,大家各自都回到自己的帐中歇息。

本来,侯门海听说这位契丹公主的孩子,是张易之的以后,就把他和李香儿安排到一起住。***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李香儿得知武裹儿和王雪茹的身份之后,却是强烈反对这个安排。而张易之考虑到后宅的平安,亲自让侯门海重新调配一下。最后,在张易之的暗示之下,李香儿被安排和王雪茹、武裹儿住在一起。

张易之的想法很明确。若是这三个女人迟早要爆发出一场矛盾,与其藏着掖着,还不如把她们几个关在一起,有什么矛盾,让她们尽早爆发出来,也好一次性痛痛快快地解决掉。

而且,对于这个安排,王雪茹和武裹儿也是十分满意的。她们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陪在张易之的左右,自然没有少承受那雨露滋润。按照她们的想法,男人都难免有些喜新厌旧,这些日子以来,张易之被她们两个看得死死的,没有办法偷食,自不必说了。若是他有机会偷食的话,绝对不会放过机会。眼下,李香儿的出现,对于张易之来说,不啻一个绝好的机会,两人孩子都有了,就算是发生点什么,也是名正言顺,甚至都称不上偷食。

所以,将李香儿放在她们的眼皮子底下的,对于二女来说,我一件再好没有的事情了。

张易之被安排在了单独的一个帐子里。但筵席散去之后,张易之并没有立即回去歇息,而是留了下来,和侯门海聊起了别后的情状。

首先,张易之把自己在黑沙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大略地向侯门海叙说了一遍。当然,对于武延秀的死,他是毫不客气地把屎盆子扣在了有嘴也无法声辩的默啜身上。

侯门海听得大怒。他当初也和武延秀有过短暂的交往,对他的印象也不是很好。不过,武延秀毕竟是大周派过去和亲的郡王,竟先被默啜拘囿,后又干脆把他杀害,逼得作为使臣的张易之不得不仓惶出逃,这样的行径,实在是令人愤慨。

“默啜果然是狼子野心,怪不得狄老相公当初就在和合约之上留了一手。”侯门海怒道:“哼哼,现在,黑沙城内走了大周使团,反了一双特勒和一位大将,还逃了袄教圣女,突厥的颓势已然露出端倪,想必衰败也就是旦夕之间的事情。看来,大周和突厥一战的时机,已经到了!”

“留了一手?”张易之对侯门海的后几句话倒是没有太过在意,反而是对第一句极为感兴趣:“怎么留了一手?”

“五郎你应该还记得吧,当初两国签和约的时候,突厥人曾经向我大周索要单于都护府整个的地盘。这个条件过于苛刻,大周自然是不会答应的,经过讨价还价之后,这一款变成了‘谁占到的地盘归谁’。”侯门海道。

张易之颔首,道:“这个事情我也知道,这条款就是鼓励双方用自己手中的刀剑,去争取地盘,这应该没有什么不对吧,难道内中还有什么玄机不成?”

侯门海笑道:“这就是狄老相公的高明之处了。想当初,这条款出来之后,一直备受质疑,得知这条款,乃是狄老相公向陛下进言之后,很多人甚至直接把矛头指向了老相公,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出来替狄老相公申辩。其实,说来惭愧,那时候,我也对这个条款不是很满意。毕竟,这单于都护府地盘,本就是大周所有,让突厥人用尽力来占取这里的地盘,总是有些不甘哪!”

张易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他知道,侯门海如此吊他的胃口,显然就是为了这个所谓的玄机。

“其实,这条款说简单也是极为简单,只是一个很浅显的文字游戏而已——这条款之上,并没有规定时间。五郎你想,既然这单于都护府的地盘,是‘谁占据谁拥有”的,那么我们战胜了契丹人之后,再把占据这里土地的突厥人赶出去,不久变成我们占据了了这片地域了吗?然后,这地盘自然就是为我们所拥有!”

“什么!这样也行?”张易之无语。侯门海的这番解释,给人的感觉就是两个市井无赖之间的争斗。一方抓住对方言语上的一点漏洞,然后死缠烂打,反而把本来占据了道理的对方搞得哑口无言。

张易之之所以无语,是因为在他的心目中,狄仁杰这样的人物,应该是高深莫测的,他捣弄出来的所谓“玄机”,应该也是出人意料之外,又恰在情理之中。不想,这位老人家居然在这样的国家大事上,居然也玩这种三岁小孩玩剩下的把戏,实在是让人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是啊,老相公的这个所谓的‘玄机’,实在是太过赖皮了一点。不过也恰是因为如此,突厥人才没有看出来吧!”侯门海笑道。

张易之深以为然。经过这半年多的接触,张易之也体会到,草原上的突厥,不仅出那种无比耿直的英雄,也是出暾欲谷这样的智者的。若是狄仁杰的所谓“玄机”,高明一些的话,以老暾欲谷的智慧,说不定还真能发现。但是,像现在这种带有赖皮性质的文字游戏,想来暾欲谷是发现不了的。

“不错,现在在这个松漠地盘之上,大周的兵力肯定是多于突厥。而且,由于契丹人和奚人投降的时候,更愿意选择咱们汉人,其实咱们大周在这里的战斗力,已经是远远的超过了突厥人。只要朝廷早作决断,把突厥人赶出松漠,不在话下。尤其是,现在黑沙城内乱相众多,突厥人肯定是无心恋战,只要咱们的朝廷下定决心,咱们说不定可以一直打到黑沙城下的。若是能把突厥变成第二个契丹,未来至少五六十年内,咱们大周的北疆都会十分安定。”

张易之越来越亢奋。他虽然挂着武将的职位,实际上却并非武将。但他有着一种比这个时代几乎所有人都要强烈的大汉民族情结。他实在是太希望大周的军队,能兵临黑沙城下了。

“这却有些困难了。五郎,你是有所不知,最近这半年以来,圣皇……哎,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女中豪杰了,而朝中的大臣——”说到了朝中的局势,侯门海的脸色有些难看。很显然,他对朝廷出兵讨伐突厥人,并不抱多大的希望。他的言语之间,对于朝廷很有可能错失这次良机,颇为无奈。

“不是还有狄老相公坐镇吗?至少‘李党’的这些大臣还是很团结的吧!只要这部分大臣联合起来,加上在圣皇面前一言九鼎的狄老相公,大家共同进言,想必圣皇就算不比当年了,也还是能听进去的吧!”张易之惑然道。

“是啊,狄老相公若在,这自然不是问题。只可惜,狄老相公已经于三个月之前,驾鹤西去了!”侯门海喟然道。

“什么,狄老相公,他老人家……殁了?!”张易之只感觉自己心下一沉,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他和狄仁杰之间,见面极少,但他永远也不会忘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定州。他还记得,当他得知这位为了亲手替普通百姓治病的老人家就是狄仁杰的时候,心里头生出的那种钦佩之情。

张易之很少如此的儒慕一个人,尤其是那样一个并不熟识的人。但现在,他再也不可能见到这个老人了。

第545章 半夜惊悚

“是啊,现在的朝廷,变化实在是太大了。35zww.com不但狄老相公殁了,魏王也殁了。如今的‘李党’先后损失了李相公和狄相公之后,再一次陷入了群龙无首的窘境,日渐式微。太子殿下是靠着‘李党’的支持,才能勉强维系地位的,如今,他的地位,自然也是远远不如当初稳固了。还有,魏王殁后,原本属于他的势力,基本被梁王吸收,如今的‘武党’现在完全是以梁王为领袖,声势已经是隐隐超过了‘李党’。而在这短短的半年之间,还出现了另外一个大的势力,这个势力成员的官阶、人数,都远远不能和李武两党相提并论,话语权在并不在那两党之下,甚至有可能还超过了那两党……”侯门海显然对于朝中的局势也是颇为关心,侃侃而谈,神态之间多有愤慨之色。很显然,这位将军对于当道诸公只顾争权夺利,却把关系着江山社稷的大事抛在脑后的行为,极为不满。

说到这里的时候,也不知为什么,侯门海忽然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是回过头来,若有深意地望了张易之一眼。

张易之是个明白人,甫一看见这厮的这种表情,顿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说的这个势力,应该就是六郎吧?”

侯门海有些尴尬地点点头,欲言又止。

张易之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他和自己,有着过命的交情。同时,他又十分的不喜欢自己那个靠鸟吃饭的弟弟。所以,他也有些为难,不知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还评价张昌宗。

“谢谢你了,兄弟!”张易之真诚地说道:“我这次回京,会把六郎的事情,彻底解决掉。不久的将来,你就不再会为他的事情烦恼了!”

侯门海摇摇头道:“但愿如此吧!不过,我看他如今陷得如此之深,想要抽身,难啊!”

他的这种想法十分的自然。自古“权色”二字,便是男人毕生的追求。因此,大凡男人,都会把“醉卧美人膝,醒掌杀人权”作为毕生的追求。张昌宗这种人,因为他“职业”的关系,注定不大可能接近多少女色的,所以就会越发的看重权力。想要尝到了权力滋味的他主动放弃如今的荣华富贵,实在是太困难了。而且,就算张昌宗愿意放弃,愿意回家去过那平淡的日子,以后新君践祚,想起先帝的“男人”,也很难抑制住自己的杀心。www.65txt.com毕竟,作为九五之尊的皇帝,心里头很难放下自己还有一个便宜“老爹”的事实。

张易之倒是没有刻意地去解释,只是淡淡一笑,显得对此事极为笃定。事实上,他对此没有十足的把握。想当初,他以兄弟之情去劝谏张昌宗,非但失败反而被他劝了一通。韦兰心虽然是他的生母,但毕竟和他已经的多年没有见面,他肯不肯承认这个母亲还两说,更莫说用韦兰心去劝他放下他苦心经营起来的巨大势力。

两人又说了一阵子话,天色越发的晚了。最后,还是侯门海一拍自己的脑袋,笑道:“哎呀,我差点都给忘记了,五郎你最近这一段时间,一直在长途跋涉,旅途劳顿,还是早些歇息吧。在这里,你是绝对安全了,有话咱们明天再说不迟!”

侯门海不提还可,他一提,张易之顿时觉得自己还真是有些困了。连日的逃奔,风餐露宿,不但身体疲惫,心灵也是颇为疲惫。更兼方才又多灌了几口黄汤,这东西的催眠效果,这时候也显示出来了,他只感觉自己的眼皮子开始打架。

“也好!”张易之和侯门海就没有什么好客气的了,起身便向自己的住所行去。进了帐子,他也没有脱衣,只是脱下鞋子,也没有动那被窝,便和衣躺倒在床上。然后,他就沉沉地睡去。

睡梦之中,张易之恍若回到了神都城,老母亲臧氏率领着一大群儿媳妇来迎接自己。姜小玉、姜小月,窈娘、慕云飞,还有抱着孩子的王雪芸。最后,还有一个极为意外的人,那竟然是上官婉儿,她也像其他的女子一样,对着自己笑,笑得好温柔,好妩媚,那一双水剪的眸子里,透出无尽的魅惑之力。

张易之很装逼,愣是没有理会对着自己媚笑,仿似在向自己发出无声邀请的上官婉儿。他径直来到了王雪芸的面前,满怀希冀地望着她怀里那个正在同样向自己发出笑意的小娃儿,问道:“是男是女?”

王雪芸骄傲地应道:“是个男孩!”

张易之点点头,笑道:“好啊,这样说来,我张家终于有后了!”便伸出手来,去扒儿子的开裆裤:“让我来看看这小子的小鸡*鸡,有道是‘三岁看老’,我倒要看看这小子传宗接代的家伙有多大的成长空间,有没有成为他老爹这种巨无霸的可能!”

扒开儿子的开裆裤一看,张易之不由得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叹:“好大一根——火柴!怎么回事?人都说‘虎父无犬子’,我张易之一根霸王枪走南闯北,罕逢敌手,杀敌无数,怎么我儿子的屪子,竟然个迷你型的?”

就在此时,一直傻笑的小孩子忽然开口了:“老爹,你就认了吧,现在宫中的大家,是唐玄宗李隆基,他和你可有深仇大恨,你弟弟上了他的奶奶,已经被他杀了,你自己都被他割了活儿,你儿子我还是因为运气好,才保住这根火柴的。反正,现在你没鸟了,张家也不能指望你了,你现在所有的希望,还不是只能寄托在我这根火柴上?”

张易之还没有来得及应答,却看见对面的一群美女同时色变:“什么,你没鸟了?那我还跟着你干啥,最近某某某正在追求我,我原本还有些踌躇的,看来还是答应他好了!”

“就是,我也有人追求了,拜拜了您!”

“……”

上官婉儿那媚意十足的笑容也彻底变了味,成了阴冷的笑:“擦,原来是个能看不能吃的货,浪费我表情!”

“啊——”

张易之惊呼一声,从睡梦中惊醒。想起梦中的情形,他的后背冷汗涔涔地流了下来。这虽然只是一个梦而已,但不能不承认,要是这次回到神都之后,无法完成预定的事情,说不定后果比那还要严重。不要说老二,自己能不能保得住,还在两可之间呢。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就在此时,他忽然感觉一阵尿意上涌。他知道这这里是临时军营,设备简陋,并没有厕所。要如厕的话,只能是前往营地外面的林子。

当下,张易之便起身走出了军营。

时间虽然已经是半夜了,这军营里面的哨岗并没有半分松懈的意思,还在不住地来回巡逻,一丝不苟。这也可见侯门海治军,还是很严厉的。张易之看了之后,颇为满意。

那些哨兵显然都识得张易之,见到是他,也没有多加盘问,当作没有看见一般,把他放了出去。

张易之来到了林子里面小解完毕,回过头,正要走出来,却忽然发现林子外面一个白色的影子欻忽一闪,便消失不见。

张易之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前世的他,是绝对不相信有什么鬼怪精灵着一类的东西的。如今经过了一次穿越,他对这些东西,倒也不是完全不相信了。尤其他是灵魂穿越,而灵魂和鬼魅,是极为接近的。

若说方才的那个白影,是一个人的话,那人的本事,就超出了张易之对于人这个物种的理解范畴,实在是太快了,一闪而没,什么都没有看清。

张易之的脑海里,泛起了一股寒意:“难道这真是一个鬼?”

这个念头一产生,饶是张易之这样一个见怪了大阵仗的男人,也不由得暗暗战栗。他忽然觉得,周围的环境变得有些阴森,月色下的景致,带着的那种银白色,也变得颇为刺眼。

张易之不敢在这里多呆,加快了脚步,向军营那边行去。

好在,一路之上什么都没有——尽管他对自己的脚步声颇为惊悚,他甚至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哨兵还在尽职尽责地履行着自己的任务,看见张易之这么快回归,那名方才就看见张易之的哨兵有些意外,但还是颇为友好地对着张易之笑了笑。这些军士都知道,上次的突袭之计,就是眼前这位长相斯文的张将军向娄相公提出的。那一仗意义重大,奠定了彻底击溃契丹人的基础。所以,幽州军中的士兵,大多都对张易之颇有好感,觉得此人和他弟弟那种靠鸟吃饭的男人,完全不一样。

到了这里,张易之的心情平复了很多,那惊悚的感觉顿时消散了大半。他也很和气地向那哨兵点了点头,才缓步向自己的帐子行去。

打开帐门,张易之正要步入其中,忽然发觉眼前又是白光一闪,一个白色的影子,铺天盖地地向他飞了过来,那流星一般的速度,恰如方才他在林子里面看见的那个影子!

第546章 生死一线

几乎是下意识地,张易之大喝一声,身子向边上一闪。www.65txt.com

待得他的身子向边上让开少许,他才发现,原来那个影子是一个人,而且,那人手中还握着一把剑,一把散发着无比森冷之气的剑,剑光甚至能直接渗透到人的骨子里!

张易之的武艺用“一般”来形容,都算勉强,他最近这一段时间苦练骑射,在这方面倒是颇有进益,但他本身的武艺,还是没有多大的进步。按理说,以他的武艺,想要躲过如此犀利的一剑,几无可能。况且,对方又是蓄谋已久,根本没有留手。

也好在方才张易之在那林子里,看见那白影,心下对这白影一类的物事,都有着极其强烈的抗性。甫一见到,下意识里便有了一个“闪开”的念头。所以,他的反应可以说是完全超出了他平日的水准,达到了超级高手才能具备的程度。

闪过这一剑的同时,张易之终于明白了过来,方才在林子里看见的,并非是什么鬼魅,而是无比真实的一个人,也就是眼前提着长剑,意图将自己置于死地的这个刺客——贺兰敏之!

也只有贺兰敏之如此武艺,蓦然间爆发出自己最大的速度来的时候,才会如此像一个鬼魅。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如此众多哨兵的眼皮子底下,潜伏进来。

“有刺客,抓刺客!”

张易之的身子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嘴里却毫不客气地喊开了。这知道,自己再次到达了一个平生最为凶险的时刻。现在,他完全是独力在和时间赛跑。他要逃,在援兵冲过来之前,他必须要保证自己不被贺兰敏之一剑刺穿心脏。只要援兵到达,就算以贺兰敏之的武功,要在如此众多兵士的围攻之下,也不可能再杀掉自己。

贺兰敏之对张易之的武艺是极为了解的,这必杀的一击居然被张易之躲过,饶是以他的养气功夫,也是不由得一愕。他想不到一个人在危难的时刻,居然能爆发出如此可怕的潜力。就方才张易之闪避的那一下反应速度,实在是和他自己相差不远了。

贺兰敏之对于张易之恨到了骨子里,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www.65txt.com

想他当年,也曾经是一个纯真的美少年,比一般他这种身份的少年郎,他还要多了几分忠厚。他并不曾斗鸡走狗,也不曾眠花宿柳,更不曾玩弄良家女子。可是,厄运还是降临到了他的身上,他居然被自己的姨母,当时的皇后武则天给陷害,差点客死他乡。

多年以来,他一直致力于报仇,就连他自己,都已经不完全记得,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花了多少工夫,牵连了多少无辜的性命。他无怨无悔,从未因为那些坎坷而放弃自己的努力,而且,他也一直深信,只要自己一直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会得偿所愿的,那个老妖婆,总会有一天,倒在自己的剑下。

可是,这些年以来,他渐渐绝望了。一次次的失败让他意识到,要刺杀一国之君,是何等的困难,而且这难度还在一天一天的加重。因为皇帝正在变得老迈,她已经不像当年那样喜欢出巡了,躲在深宫里面的她,就算是十个贺兰敏之联手,都不可能刺杀到的。而且,岁月岁月的一天一天流逝,皇帝正在一步一步地靠近她的寿终之期,他若是不使出一些非常手段,很有可能等到皇帝老死于宫中的那一天,都没有任何出手的机会。

仇恨像一条毒蛇一样,侵蚀着这个曾经的大好青年,他做出了一个以往自己绝对不敢想的决定:投靠异族,借助异族的力量来报仇。就算不能杀掉这个老妖婆,毁掉她的江山社稷,也在很大程度上达到了报仇的效果。

想当初,贺兰敏之也会对中行説、李陵这样的人物嗤之以鼻,作为堂堂汉人,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投降异族就是不对。他绝对不曾想见过,自己居然也有一天,会成为他原本心目中最为鄙夷的那一类人。而且,更为可悲的是,当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的心下根本没有多少负疚的心思,反而是颇为兴奋,觉得自己离大仇得报的日子,又近了几分。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这么聪明,为何不早一点想到这样一个报仇的好办法。

本来以为自那时候开始,自己在报仇的道路上,就会一帆风顺,见佛杀佛,见鬼杀鬼。不想,他接连遭遇到了同样一个煞星,每每让他功败垂成。于是,他的仇人名单里,多出了一个名字来:张易之。

第一次,是在箕州,张易之揭穿了他的伪装身份,而且把他的大计给破坏掉,让他这个复仇者反而遭到了其他的复仇者的追杀,以后相当长的时间内,都难以摆脱。

第二次,是在房州,张易之接走了他本来奉命前去劫取的庐陵王武旦,让他在孙万荣的面前,很是丢了一次面子。

第三次,就是大周和突厥结盟和亲的时候,他奉命去刺杀大周使节。那一次,他们计划周详,甚至连狼群都用上了,本以为可以一举功成,不想这一次他刺杀的对象,恰是老仇人张易之,于是,这一次他还是功败垂成。

失败已经是够可恼的了,接连的失败对于贺兰敏之这样一个自负的人来说,更是前所未有的事情,而接连败在同一人之手,则完全是他旦夕都难以忘怀的奇耻大辱。不知不觉间,张易之已经成功地取代了武则天,成为了贺兰敏之的头号仇敌,为了杀张易之,他这个自诩英雄的、平生不杀蝼蚁的武术宗师不但放弃了原则,甚至还选择了躲起来偷袭!

可以想见,对于贺兰敏之这样一个自视极高的人来说,偷袭是一件他多么不屑为之的事情。但为了杀张易之,他还可以放弃更多,甚至包括他自己的性命。

心念流转之间,贺兰敏之的身子却没有停止动作,他一击落空,冷笑一声,转过头来,继续向张易之杀过来。

而对面的几个哨兵听见张易之的喊声,已经开始向这边奔来,张易之只要再次躲过一击,就有可能和那几个哨兵会合。几个哨兵的武艺稀松,自然不可能对贺兰敏之这样的盖世高手造成多大的威胁。但他们绝对可以对贺兰敏之的刺杀,造成滞碍,一俟这军营里面的高手杀到,就算是以贺兰敏之绝世的悍勇,恐怕也只能选择远遁。

贺兰敏之自然不愿给张易之这样的机会,他手中的长剑厉芒森森,直接指向了张易之的心脏位置。

已经有了多次死里逃生经验的张易之,这时候反而冷静了下来。在得知对方是人不是鬼之后,尽管面临着死亡的威胁,他心下的恐惧,反而不如当初。

远远的,贺兰敏之的长剑还没有递到他的身上,他的身子忽然一下子跌倒,往边上打了一个滚。

这一下的应变,显然又在贺兰敏之的意料之外。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和他还没有正面交手,对方却已经躺下了。他连忙调转方位,改平刺为下刺,再次向张易之的要害之处刺过去。他所瞄准的,乃是张易之最为致命的地方。虽然和张易之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他也不会去羞辱自己的仇人,只是一心一意地想要杀死他。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突生,张易之的手上一扬,手心里忽然飞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从贺兰敏之的眼光来看,这正在向自己飞来的这一团东西软趴趴的,虽然从各个方位同时射来,还是根本不足以对自己形成很大的威胁。

但是,高手的骄傲,让贺兰敏之最终还是选择了退避。毕竟,以他的武功,若是被张易之扔出啦的“暗器”扔中,实在是太没有面子了。

就在他这一闪之间,两名哨兵当先赶到,二话不说,举起兵刃,向贺兰敏之杀了过去。

张易之见到这个情形,知道自己的机会到了。他方才那籍着自己倒地的机会,在抓了一把泥土,向对方扔过去,就凭着这一下,他逃过了贺兰敏之的第二击。现在,已经有几名哨兵赶到。不过这几名哨兵对于贺兰敏之这样的人来说,不过是举手之间就可以解决掉的,所以张易之还是处在极大的危险之中。

当下,张易之也顾不上去帮忙,而是从地上爬起来,头也不回,立即向前跑去。

贺兰敏之的脸上,露出阴狠之色,他手上一抖,两名哨兵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看清他倒地是怎样出手的,只感觉自己的胸前忽然泛起了一种凉意。然后,他们就感觉自己浑身乏力,就此向地上躺倒。

贺兰敏之一击得手,看也不看那两名哨兵,虎目一转,眸光湛湛地落在了已经趁着这个机会跑出十几步之外的张易之身上。

“哼,想逃?哪里有那么容易!”贺兰敏之一个纵身,白影一闪,整个人从半空中降落,已经拦在了张易之的身前。

此时的张易之,陷入了两难的抉择之中,但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即做出了选择,他并没有减速,而是继续保持着平生最快的速度,狠狠地向眼前的白影冲过去!

第547章 联手对敌

做出这个决定,是需要绝对的勇气的。三五中文网毕竟,对方本来就是个来刺杀你的刺客,张易之的这番举动,完全可以称得上自投罗网。

张易之在赌,而且是在进行一场毫无胜算的赌博。他知道,对方刚刚从半空降落,必然还没有摆开进攻的姿势。而且,他一定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会主动送上门去。

他所赌的是,贺兰敏之无法在自己撞到他的身子之前,提起剑把自己刺死,然后,他的唯一选择就是……

张易之已经撞了上去!贺兰敏之果然是大为惊讶,发出了一声“咦?!”语气之中,充满了意外的惊叹。

然后,两句身体就这样撞在了一起。

结果可想而知,贺兰敏之的身体看起来比张易之还要瘦小文弱几分,但他纹丝未动,而张易之的整个身体,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划出了一个优美的抛物线,远远地摔了出去。

“砰——”张易之的身子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声音极为沉闷。可以想见,这一下对于张易之的损伤,颇为不轻。

不过,张易之显然对于这一切,早有预见,他的身子刚刚坠落,只是略略地抖了一下,右手就已经伸出,一把支起他的身子,一下子翻身而起,继续向前跑去!

贺兰敏之这才恍然,心下忽然生出一种敬佩之情,感觉自己屡屡败于这个武艺低微的男人之手,真的并不十分冤枉。原来,此人在如此短短的时间内,居然能算计到自己会将他撞飞,而且,他还能籍着这一下“飞掠”,把追杀者抛开一段距离。

要知道,方才张易之若是转向或者掉头逃跑的话,就等于给了贺兰敏之调整的时间,他只需要一个须臾的时间,就能调整好身体,然后一剑刺穿张易之的心脏……

如今回想起来,对于当时的张易之而言,咬牙向前冲,绝对是一个没有选择的情况下,最佳的选择。当然,那也绝对是最为冒险的。假设方才他摔到关键部位,导致受伤,就只能坐以待毙了,纵有千般的智计,也无法施展出来。

敬佩归敬佩,仇恨不会因此而消泯,贺兰敏之挺起长剑,再次向前掠出,一下子就掠到了张易之的身后。www.65txt.com同时,他手中的长剑立即挥出,向张易之的后背刺去。

但就在此时,破空之声在贺兰敏之的身后响起,一股淡淡的寒意袭上了贺兰敏之的后背。

贺兰敏之心下暗叹,要杀死张易之这样的一个人,实在是太难了。今天,他大概又不能不接受失败的结局了。他现在固然是有机会杀掉张易之——只需继续讲长剑挥出就好。但很显然的,从他自己身后偷袭的那个人,武艺也颇为不寻常。自己就算能一举杀掉张易之报仇,也难以逃脱被他杀伤或者杀死的命运。

贺兰敏之对于张易之的恨意,固然是极深,在极端的情况之下,他甚至愿意以命换命。不过,当前并不是极端的情况,他相信,就算这一击杀不掉张易之,还能有很多的机会。因为,在这军营之中,他自信没有人能和他比较武艺。

再者,就算今天杀张易之不死,以后还有很多的机会。张易之毕竟不是深宫之中的武则天,他总要抛头露面的。就算他躲在家中,贺兰敏之也一样可以潜进去杀人。张易之不可能随时都带着一群高手在身边保护。只要稍一松懈,就是良机。

所以,贺兰敏之根本没有考虑以命换命,身子往边上一纵,躲过了偷袭者的那一击。

待得他回过头去,就看见一个半大的孩子,正挥舞着一把弯刀,向自己攻杀过来。这小子别看年纪轻轻的,杀意十足,杀人的时候,眼中的那种热切之情,就连贺兰敏之这样的人,也不由得为之惊讶。这样年纪的人,如此少年,要经过什么样的阵仗,才会变得如此冷血,哦,不,应该是嗜血——他肯定很热爱杀戮。

少年看着贺兰敏之,不像是在看一个人,而像是在看一件猎物,他的格斗技巧简单、直接,并没有多少花哨的动作,来来回回就是不断地劈、砍、挡这几招,但每一招都是力道十足,一般人根本无法承受。

“你是突厥人?!”

贺兰敏之一剑挡开阙特勒递过来的弯刀,失声叫道。他是武术高手,眼力非比寻常。他看得出,阙特勒已经有了很不俗的武功底子,但他的路数和汉人的那种花里胡哨的功夫大不一样。他的路数,更为适合杀戮,尤其适合乱战。

中原的武术高手从小习练的功夫,多半更加适合单打独斗,而且招式大多漂亮、诡异。在这点上,就连贺兰敏之本人,都没有办法免俗。但草原上的儿女,从小生长于马背之上,讲求的是骑兵配合作战。他们知道自己人少,若是不联结起来,根本无法和汉人相匹敌,所以武术路子几乎都是专门为骑兵配合厮杀而设的。像贺兰敏之的这种招数,还有他的轻身功夫,草原上的武术高手,是绝对不会的。

阙特勒理也不理贺兰敏之的追问,又是一刀向贺兰敏之劈过去。

第一次投降了汉人的阙特勒,心下是颇为忐忑的。他明白,自己倒了大周之后,不管大周朝廷里由谁主政,都不会亏待自己。所不同的,就是是否愿意出兵帮自己报仇罢了。这一点不同,对于阙特勒极为紧要,他就是为此而失眠。

方才,他正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便起身想要往外面来走走,却听见了外面喊叫之声。

阙特勒一听有刺客,不惊反喜。他现在正有些郁闷,特别需要发泄。既然有刺客,那刺客自然是最好的发泄对象了。当下,他便取了自己的兵刃,追杀了过来。正好看见那刺客在刺杀张易之,大怒之下,一刀便向那刺客砍了过去。

现在,他和张易之已经结成了联盟,双方的利益是一致的。张易之的性命,和他的复仇大计息息相关,若是被杀,他一时之间,也很难再去找到一个更好的合作对象。因此上,贺兰敏之要刺杀张易之,就等于在阻碍他阙特勒的复仇大计。

这还了得!杀!

阙特勒厮杀起来,可不想和对方多废什么话,一刀一刀连绵不绝。他的武功相对于贺兰敏之这样的绝世高手,相差还是很明显的。但他胜在气势,胜在后劲十足。每一刀,他都会使出平生的力气去攻击。这种路数,饶是贺兰敏之这样的高手,一时之间,也难以适应,竟有点措手不及,渐渐的才缓过劲来,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但是,有了这位仁兄的搅和,贺兰敏之今晚除掉张易之的盘算,是彻底落空了。他三两下之间,也没法杀掉眼前这个可恨的小娃儿。偏生,周边的呐喊之声越来越重,无数的士兵手执兵戈,向这边杀了过来。这些小小的士兵,对于贺兰敏之这样的高手而言,不啻土鸡瓦狗,根本不值一哂,不过蚁多咬死象,他贺兰敏之绝对不愿意成为被蚂蚁咬死的大象。

贺兰敏之渐渐的生出了退却的念头。

但就在此时,又是一位劲敌出现了,是侯门海。侯门海的武艺,应该是比阙特勒还要差几分的,他是领兵将领,武术走的也是类似于阙特勒那个路子,只是比他的路子又要汉化了一些,也会一点花哨的招法,和一点粗浅的轻声功夫。

两人联合起来,当然还不是贺兰敏之的对手。奈何,周围这么多士兵,虽然插不上手,一齐聒噪起来,也是烦人得很,贺兰敏之很有一些不适应。

贺兰敏之咬了咬牙,剑势忽然加快,向两个对手发出了雷霆一般的进攻。他是彻底恼了。本来,以他的武功,刺杀失败,立即从容遁走,是简单得很的事情。偏偏这两个人在这里纠缠不休,让他实在是烦躁得很。他决定,今晚不论如何,也要带走几条性命,让人知道知道他贺兰敏之的厉害。

现在,贺兰敏之投靠的契丹,已经是基本废了,要想报仇,只能是靠他自己了。越是这种时刻,他越是需要一场惨烈的杀戮,来证明自己的强悍,给那些不开眼的人一些震慑。

一时之间,侯门海和阙特勒两个人被贺兰敏之暴风骤雨一般的剑招,逼得连连后退,难以招架。

然后,就在此时,又是一个红色的影子一闪,一个身材纤细的女子加入了战团。

贺兰敏之一见那女子,眼珠子都红了,那俊美得近乎邪异的面容之上,尽是残忍之色:“好好好,李香儿,想不到你居然还敢对我出手,你身为契丹公主,本族的大仇不报,反而为虎作伥,不怕天打雷劈吗?”

李香儿冷笑道:“这个问题,一年多以前我逃出来的时候,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从前我帮着契丹做了多少的事情,到头来怎么样呢?孙万荣派了那么多人追杀我们母子,他何尝想过我是无上可汗的女儿?他不仁,我自然不义。再说,我一个小女子,出嫁从夫,你要杀我的丈夫,难道还不容我反击,甚至还要我来帮你不成?”

贺兰敏之怒道:“好一个贤惠的妻子,今天就让你们尝尝生离死别的滋味!”

(PS:抱歉,前面两章把侯门海的名字写成了阮西阳了,现在已经纠正,内容没有改,只是改了名字。)

第548章 大战

李香儿也不多言,挺剑便向贺兰敏之刺过去。三五中文网

侯门海和阙特勒听见贺兰敏之方才的话,知道他将要全力击杀李香儿,也不敢怠慢,连忙各自执着兵刃,向前冲杀了过去。他们都很是明白贺兰敏之的恐怖,若是让李香儿独力对抗他,看着李香儿这纤细的身子骨,真不知能承受贺兰敏之几下攻势。既然贺兰敏之夸下海口,要击杀李香儿,若是被他就这样得逞,实在让他们这两个人的颜面损害太大了。

令这两个男人有些意外的是,李香儿这个年轻的女儿家,武艺极为高强,伸手矫健处,还在他们之上,所欠缺的,只是他们作为男子先天就占据优势力气罢了。

侯门海不禁暗暗咋舌,若是自己单独和李香儿比斗,最终落败的,很有可能反而是自己。生出这般心思之后,他对李香儿原本略略有些轻蔑的心思顿时一扫而空,再也不把救援李香儿当作第一目标。心无挂碍之后,他的出手更加的从容。

场中心,三个高手对阵一个超级高手,双方你来我往,出手之迅捷、凶猛,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而在外围,无数的士兵将这几个人围成了一大巨大的圈圈,简直是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每个人都在疯狂地呐喊着,为他们的主将侯门海,还有本方的其他两位高手助威。他们这些人都是普通的士兵,有些就算具备一点武艺,比起张易之这种三脚猫,还要差得远,自然是没有办法插入眼前这场高手的对决之中。不过,这成百上千人同时呐喊,声势也是极为骇人,让场中的所有人都是热血沸腾。

不过,贺兰敏之是那种绝世高手,又是见惯了大阵仗的。这点声音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影响,他的心硬如岩石,冷若冰霜,每一剑递出,都是最狠辣的杀招。在三个高手的围攻之下,他非但没有处在下风,而且是渐渐占据了上风,并且完全掌握了主导权。

只是,这场中的局面,大多数士兵根本没有办法看清。他们只是看见那无比耀目的刀光剑影和双方人影的不断变幻、交错。他们激动无比,呐喊声也是越发的响亮。

张易之却暗暗心惊,他的武艺虽然一般,眼力却堪比一些高手,简单的局面,他还是能够了然的。www.65txt.com

他游目往边上一看,看见王雪茹和武裹儿也已经出了帐子,正向这边过来。其中武裹儿的身上,还抱着一个婴儿。她低头只顾看着那小娃儿,眼中射出无比温柔的光芒。不过,那小娃儿显然是被周围如此喧闹的环境给吓着了,一点也不给武裹儿面子,放声大哭。只是,她的哭声虽然响亮,却完全被淹没在周围大海一般的声浪之中了。武裹儿显得很是无奈,不住地摆出各种面容来逗眼前的这个婴孩,却是没有一点作用,那神情简直是无奈到了极点。

张易之一见这两大一小三个人走过来,吃了一惊,连忙迎上去拦住。

他知道,贺兰敏之既然如此恨自己,伤害自己的事情,他都是绝对愿意做的。既然杀不了自己,对自己身边的人,他也是很愿意下手的。贺兰敏之见过武裹儿,是识得武裹儿的。而且,他也知道李香儿有了一个孩子,这军营中唯一的婴儿,自然就是李香儿的孩子了。不管是对武裹儿、王雪茹她们,还是对这个小孩,贺兰敏之都绝对会有兴趣伤害。

“你们来这里作甚?难道不知道这里很危险吗?”张易之有些急切地问道。

“孩子……他一直在……”武裹儿兀自低着头,在逗弄着孩子,对张易之的话不闻不问,倒是王雪茹帮着应了一声。

“孩子哭,就让他哭!这里太危险了,把他抱回去吧!”张易之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张易之的神色有些难看,眼神发寒。

武裹儿忽然抬起头来,有些不悦地剜了张易之一眼道:“你这人是怎么当父亲的,孩子在哭,你不管不问,还一个劲的赶我们走。她的娘亲正在和别人拼命,为了你拼命,你却这样对待孩子!真没见过你这样当父亲的!”

张易之简直有些无语。女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小道理很明白,调理特别的清晰,大道理却是十分的糊涂。就拿武裹儿来说吧,她只关注小孩子是不是哭,却不关注小孩子出来以后,会面临生命危险。

不过,有一点是可喜的。那就是武裹儿很喜欢这个孩子,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不是有个成语叫做*爱屋及乌吗?既然这么喜欢这个孩子,以后和这个孩子的母亲,自然也能一天比一天更加的亲密,说不定变成好朋友,也不在话下。

张易之的这个推测,还真是一点也没错。本来,武裹儿和王雪茹对李香儿,是充满了敌意的。但当她们看见这孩子的时候,就没法保持那刻意营造起来的敌对气氛了。尤其是那孩子咧开小嘴发出清脆的哭声。那声音就像敲打在她们脑海心头一般,将两颗本就有些软的的芳心彻底敲成了绕指柔肠。

而李香儿也知道自己的处境,有意讨好武裹儿和王雪茹。见这两个人这么喜欢孩子,正中下怀,便主动将孩子让给两个人分别抱抱,逗弄一下……然后,至少从表面上来看,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极为和谐。武裹儿和李香儿没吃人家的,没拿人家的,只是抱了人家的,也一样手软、嘴软,面对着李香儿的时候,也多了几分笑脸。

也难怪这两个人如此喜欢小孩子。她们这次北上,当初约定好的,就是挺着个大肚子回家,或者干脆直接抱着娃儿回家,家里人为了面子,只能为他们遮掩,而且无法继续考虑什么名分的问题,只能是尽快地把她们同时嫁给张易之了事。

可是,不论她们如何努力,几乎是到了旦旦而伐的地步,肚子却还是无比的平静,根本没有怀孕的迹象,这让她们羞恼之余,对于还是的渴望,又增大了几分。于是,当他们看见这小娃儿的时候,饶是站在“情敌”的立场之上,还是掩饰不住喜爱。当然,话说回来,这小娃儿的老爹老妈是一等一的俊男美女,基因优良,小面孔自然是长得十分的粉嫩可爱,也有着十足的逗人喜欢的本钱。

这不,方才李香儿出来助阵,留下武裹儿和王雪茹帮忙看着孩子。孩子一哭,两个人逗弄一番无果,只能巴巴地抱着他前来找母亲了。

张易之有些无奈地苦笑道:“孩子哭不会死,尤其是男孩子,哭就让他哭一下,哭累了自然会睡着。这里可不是在演什么杂耍戏,这是真刀真枪的厮杀,要流血的。要是孩子遭遇到什么损伤,可怎么办?”

武裹儿听得一愣。她可没有想过,在如此人海环伺之下,刺客既然被发现了,还能伤到什么人。不过,张易之说的也不错,孩子的安全最重要,这么可爱的孩子,是一点危险也不能涉及的。

不过,武裹儿也不肯轻易就转口,撅着嘴说道:“哪有什么危险!”

张易之道;“就算没有危险,这厮杀总会流血的吧?你难道要这么小的孩子看人家是怎么流血受伤,甚至断手断脚的吗?”

武裹儿色变。张易之所说的这种情状,就算是经历了很多次险境的她自己,都是十分怕见到,她自然难以想象,这样一个粉嫩的小娃儿若是看见这般情状,将会被骇成怎么样的情况。若是因此而生出了什么毛病,那更是太了不得的大事了。

王雪茹连忙在旁边拉了武裹儿一下,道:“咱们回去吧!”她看出,张易之已经是动了真怒,若是不把武裹儿拉走,说不定会引来他第一次真正的怒火。再者,张易之说得不错,这么血腥的场面,的确是不宜让这么小的娃儿看见。

武裹儿便不说话,悻悻地抱着王雪茹返回了屋内。

张易之再次回头,看了看场中的局面。感觉情势再一次有所变化,也不知是不是后力不继的缘故,贺兰敏之方才那么大的优势,已经荡然无存,现在的他,和李香儿等三人,战成了一个持平的场面。当然,他还是略略占据一点优势的。

也许是有些急怒了,贺兰敏之的眼中忽然闪过一抹厉芒。他浑然不顾侯门海砍向他左臂的长刀,奋起全力,狠狠地向李香儿刺过去,所使出的,竟然是以命搏命的打法!

这一下,场中的三个人都是措手不及。像贺兰敏之这种打法,在高手的对阵之中,是绝少出现的。很有有高手愿意以自己的性命去换取别人的性命。因为高手通常都极为自负,觉得别人的性命肯定比不上自己的重要。而贺兰敏之乃是高手中的高手,他此时又占据着上风,使出这一招,那令人意外的程度,又比一般的场面下,更加重了。

“啊——”阙特勒和侯门海施救不及,嘴里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第549章 又一次死里逃生

阙特勒和侯门海,最开始特别地注意保护李香儿的。三五中文网毕竟,先前贺兰敏之就曾经说过,要让张易之夫妇二人尝尝生死离别的滋味。

不过,随着战斗的继续,他们渐渐被贺兰敏之的剑招逼迫得只能自顾,而无暇分身了。贺兰敏之实在是太凶猛了,强悍程度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而且,贺兰敏之也一直没有特别重点去攻击李香儿,这也很大程度上麻痹了这两个人的神经。这一下猝起发难,贺兰敏之选择的时机,简直是妙到毫巅,剑势犀利,自然不在话下。

然后,就在这等极度危急的时刻,李香儿显示出了她无与伦比的应变能力。她不愧是在上百精兵连日追杀之下,逃生出来的强悍人物。面对如此犀利的剑招,她的眼中没有惊怖,只有无比的冷静。她的身子毫无先兆地忽然向后一仰,但是,倚靠着纤腰绝妙的弹力,她并没有因此而跌倒!

做出了这样一个绝对违反物理力学的动作之后,李香儿甚至还伸出了长剑,反而向贺兰敏之刺去!

贺兰敏之这无比快速的一剑就此落空。不过,李香儿的这一剑,对他来说,实在是没有什么杀伤力,他几乎是极为轻易的,就避过了这一剑。然后,他的身子一闪,就来到了李香的侧面,伸腿一扫,正好扫到了李香儿脚上。

李香儿痛呼一声,摔倒在地,显得有些狼狈。这还是这四个人的混战开始之后,第一次有人跌倒。

“呜——”人群中发出一阵叹息之声。对于第一个躺倒的,居然是自己人,而且是这样一个大美女,这些士兵都是极为惋惜。

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这对于李香儿来说,已经是好得不能再好的结果了。这一次,她之所以能够逃得一命,还是因为她的反应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一些。

不过,美女李香儿甫一摔倒,身子就像是有着一种无形的浮力一般,立即向上弹起,继续挺剑向贺兰敏之刺去。这一下动作,极为漂亮,在很大程度上掩盖过了她方才跌倒的狼狈。

然后,三个人再一次战作了一处。

张易之在旁边,却是看得一怒。他忽然一把从身边的一名士兵手上,夺过他的长刀,嘴里骂道:“草,敢动老子的女人!”便冲上前去助战。***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这一次,他是真的有些失去了理智。而旁边的那些人想要阻拦,也已经来不及了。

张易之挺身而上,就要进入四个人组成的战场之际,忽然感觉一道诡异的目光直直地射过来,内中尽是诡异的光芒。

张易之倒吸一口凉气,身子急剧向后退去。他蓦然醒悟过来,方才贺兰敏之之所以冒险对付李香儿,并非是要真正的击杀她,而是要利用李香儿,引出他张易之!而张易之恼恨之余,果然中计。不能不说,贺兰敏之虽然是张易之的大敌,却是极为了解张易之的。他知道怎么做,才能撩拨到张易之心里头最敏感的地方。再往深里面去想想,很有可能方才这势均力敌的局势,也是贺兰敏之刻意营造起来,麻痹张易之精神的。以他的武艺,既然一开始就占据了优势,后面没有理由会越战越处在下风。

张易之知道,自己再一次面临危险,而这一次的危险,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这是因为他自己的疏忽造成的!

尽管对手还没有出剑,张易之已经挥舞起自己手中的长刀,同时,身子猛然向后退去。只要重新退进后面的人群之中,他就能重新获取安全。

李香儿和阙特勒、侯门海显然也看出了这个局面,同时奋起全力,向贺兰敏之的正面攻击,意图切断张易之和贺兰敏之之间的直线攻杀路线。

就在这个时候,贺兰敏之出手了,他挥出一剑,仅仅是一剑,就将三样不同的攻向自己正面的兵刃荡开。同时,他的身子翩若惊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张易之猛扑过来。

场中,忽然寂静了下来,落针可闻。上千双眼睛,都在巴巴地看着眼前这场追杀,尽管这场追杀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终究只能是延续那么短短的一瞬息,但这牵动着每个人的心弦,大家都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面对着生死一线,张易之忽然感觉心下的恐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宁静。他知道,这样的场面他自己已经面临太多了,他的潜意识里,甚至已经开始对这种特别能锻炼人的场面,感觉兴奋,而不是畏惧。

张易之忽然扬起了手,将手中的长刀,狠狠地向对方掷了过去。事实上,这时候他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的手上拿着的,是一把长刀,若是他知道的话,那刀子被丢出去的时候,就不会是刀背面对着对方了。

不过,这也已经足够让对方骇人的速度得到了一个须臾的延缓。这一把长刀,就算是刀背面对自己,贺兰敏之也不能将之当作一只苍蝇,而是不得不一剑将之磕飞。而这,就已经给了张易之更多的逃跑时间,张易之立即改变路线,向前逃去。尽管此时尽快归队才是最重要的,他不是直线向前逃,而是忽左忽右。

贺兰敏之简直太恼恨了。每次刺杀张易之,这厮都是各种手段层出不穷。说实在的,作为他这样一个绝代高手,屡屡失败,那心里头的屈辱,已经不下于正面比试输给对方了。若不是因着那刻骨的仇恨,他甚至有一种和对方攀交的冲动。

而眼下,贺兰敏之所思量的,唯有仇恨。

贺兰敏之再一次动了,他身子再次一掠,就来到了张易之的身后,再次一剑刺出。

感受着身后轻轻的破空之声,张易之心下一阵冰凉,还差几步,只差几步就可以重新钻进人海之中,因为前面的那些士兵,感觉到了危险,也在一齐向前涌来,接应自己。

但就是这区区的几步,就彻底成为了难以逾越的天堑,张易之已经能感觉到身后那把森森的长剑,正在刺进自己的身体里面。

就要死了吗?就要抛下这么多生死朋友,红颜知己,家人孩子,当然还有那么多没有来得及料理的敌人——死了吗?

张易之不甘心,他猛一咬牙,脚下再一次加速,竟然将那剑尖甩开了少许。不过,这那剑尖方才也的确是插进了张易之的身子里面,入肉至少有三寸。张易之这一下抽离,鲜血顿时从他的后背喷涌而出。

刚刚将速度发挥到了极致的张易之,忽然感觉手脚一阵发软。这一下,就算他能将平日不可能激发出来的潜能完全激发出来,也已经是无济于事了——他受伤了,而且伤得并不轻。

贺兰敏之再一次一愕。作为高手,他鲜有失神的时候,今天却因为张易之而屡屡失神。在心底里,他也不能不承认,张易之是他见过最为难缠的敌人,没有之一。不过,眼下的张易之,已经彻底失去了逃跑的余地,尽管那群士兵已经迎了上来,离着张易之只有两步的距离了。

贺兰敏之正要挺剑再刺,忽然脸色一变。一把匕首带着强烈的破空之声,向他飞过来!这匕首的来势,可不是方才张易之掷出的长刀所能比拟的,强劲和迅捷,带着一往无回的气势,显示出发暗器之人武艺的高强还有此时心下的怒火。

贺兰敏之同样也是大怒,每次在生死一线之间,张易之总能爆发出能量逃生。而这一次,张易之也爆发出了能量,本来还是无济于事,不免要被杀,不想在这等关键时刻,还是出现了意外。

饶是以贺兰敏之这样的绝顶武功高手,也不能不发出一声感叹:“难道这小子在冥冥之中,有什么在保护着吗,不然怎么会有如此强悍的生命力?”

也难怪贺兰敏之有些绝望。他有这样的自负:自己杀不死的人,其他人更加杀不死。张易之这样的人能在自己的手上屡屡逃生,天底下还有任何一个人,能将他杀死吗?

同时,贺兰敏之又将再一次失败的怒火,发泄了出来,他大喝一声:“谁?”声音竟然将全场因为混乱而引起的重重的喧闹之声。

一个俏丽的影子,从前面缓缓地走了过来。那是一个无比清丽的女子,明眸皓齿,面如桃花。只是,这少女的脸上,这时候却带着一种煞气,一双眸子里面,放射出无比锋利的光芒。自从出现的那一刻起,她的一双眸子,就一直锁定在贺兰敏之的身上,没有移开分毫。不管是谁,都能一眼看出,她对于贺兰敏之刻骨铭心的仇恨。

“是你?又是你?!”贺兰敏之懑怒之余,有些心虚了,他到倒不是害怕这个少女,而是对和这个少女经常走在一起的另外一个女子,有着极深的忌惮。既然这个少女现在出现在此地,想必那个女子离此也不会太远。如果她也来了,今晚的局势就彻底没有办法挽回了,他这个追杀者,就要开始为逃命而厮杀了。

“窈娘——”张易之看见那少女,心情激荡,一时间忘记了背后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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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0章 威风八面

没有丝毫犹豫的,窈娘出手。三五中文网她手中所执,便是上一次黑衣女子所使的那把宝剑。剑还没有出鞘,感觉灵敏的人,就已经感受到了一种森森的冷意。

贺兰敏之的感觉何其的灵敏,只从窈娘这时候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就判断出,此女已经不是当日的吴下阿蒙了,她的进益之大,令人难以置信。也不知这短短的半年多时间里,她都吃了什么药,变得连贺兰敏之,都隐隐有点忌惮了。

当然,只是凭着窈娘,再加上身后的这三个人,贺兰敏之还是有信心战而胜之。人的武艺练到了他这个程度,已经完全地具备了横扫一切滞碍的信心。不过,那黑衣女子的强悍,也仅仅是比他稍逊而已,那女人最麻烦的地方,就是紧紧纠缠,绝不放手,就像狗皮膏药一样。这才是贺兰敏之最为忌惮的地方。

贺兰敏之暗暗生出了退却的心思。

像是看穿了贺兰敏之的这番心思一般,窈娘拔剑。剑光盈盈,向贺兰敏之刺了过来。

贺兰敏之不敢怠慢,挺剑迎了上去。阙特勒等三人见到忽然来了一个强劲的帮手,都是大喜。到了这等时候,他们也顾不得什么高手的风度了,同时冲上前去,向贺兰敏之发动围攻。

大家都已经看出,张易之已然受伤,觉得很是没有面子,如此众多的人面对区区的一个刺客,居然还差点被他得手,实在是耻辱。

李香儿则是有其悲愤。张易之受伤,很大程度上还是因着她的关系。却遭到贺兰敏之反噬。方才那一剑,刺进的是张易之的后背,李香儿却觉得简直比刺进自己的身体,更为疼痛。为了自己,为了张易之,还有为了大家,李香儿都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将贺兰敏之留下来。

出手之后,大家才发现,窈娘的武功竟是丝毫也不亚于其他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个,甚至阴阴还有超过他们的感觉,这三个人久攻不下,蓦然加入了这样一个新鲜的战力,如虎添翼,攻势也越发的凌厉了。

第一次,贺兰敏之实实在在地处在了下风。先前,就算是为了诱敌,他也保持着些许的优势,一直没有处在下风。***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现在,他守多于攻,招式渐渐开始变得有些散乱。饶是如此,要将他彻底留下,甚至直接杀掉,还是极为艰难的。

张易之后背受创,身子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出,被几名士兵七手八脚地扶住。看着他身后正在涔涔流出的样子,几名士兵颇为忧心,想要把张易之扶回帐中,张易之却伸手拦住。他的目光炯炯,凝聚在贺兰敏之身上,脸上的表情,似乎要把对方给吞下去一般。

忽然间,贺兰敏之奋起一剑,向阙特勒刺过去。现如今,这正在围攻他的四个人之中,倒是一向以凶猛著称的阙特勒杀意最淡了。

李香儿和窈娘因着张易之受伤,对贺兰敏之已经是愤恨到了极点,出手之间,净是最狠的招式。女人一旦发起狠来,出手之狠毒辛辣,男人都无法比拟。这两个红了眼的女人,是贺兰敏之受制的根本原因所在。

侯门海乃是这支军队的主将,今夜这军营之中进了刺客,对他来说,很是丢面子了。尤其这刺客还差点刺杀得手,更是让他不忿到了极点。他的出手之间,也是全然不顾自身的安危,一心只求杀敌,招招都指向贺兰敏之的要害。

只有阙特勒和张易之之间,虽是盟友,又是相处得不错的朋友,实则还是相互利用的成分多一些,自然也就没有那么不要命地砍杀。他这一点,就成了贺兰敏之突围的最佳方位。

阙特勒但觉得身上的压力骤然增大,仿佛这天地之间,只剩下了自己和贺兰敏之两个人罢了,一场围攻,彻底变成了一对一的决斗。阙特勒一向自视甚高,但面对贺兰敏之这样的敌手,若是一对一的话,全天下恐怕也找不出两个有自信的,阙特勒自然不在这范畴之内。

阙特勒开始后退。贺兰敏之的气势太足了,他没有抗衡的决心。

其他的三个人看见这般情形,眼中都是惶急了起来。想不到,在如此关键的时刻,阙特勒居然被贺兰敏之虚张起来的声势给逼退了。四个人组成的包围圈,就此出现了一个漏洞。这三个人连忙各自奋力扑上前去,力图补住阙特勒留下来的缺口,重新将贺兰敏之拦截下来。

贺兰敏之也知道这是生死一线的时刻。他已经许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了,自从很多年前从武则天派来的杀手手里逃脱之后,他就从没有被人逼到如此接近死亡的境地。但这么多年以来,应对这种场景的能力,他丝毫不亚于任何一个经历过百十次生死一线的幸存者。

两剑一刀同时从不同的方向递出,所指向的,都是贺兰敏之的前路,这三样不同兵刃攻击的力量、角度、速度完全不一样,目标却是出奇的一致,就是困住贺兰敏之,截下他。

以贺兰敏之的武功,既然阙特勒已经被他逼退,想要荡开这三样兵刃,其实并非难事。不过,那样的结果必然是该荡开的是荡开了,他自己也被彻底留下来了,对方的目的等于完全达到。

贺兰敏之自然是不能再被拖住。若是再延误下去,到了最后自己气力不济的时候,这里的这些普通士兵组成的大队,都足够对他造成性命上的威胁。

就像是没有看见那三件来势汹汹的兵刃,贺兰敏之就像是一只游弋在半空中的鱼儿一般,身子款扭一下,越过三样兵刃,向上“浮游”而出,竟是要在这三把兵刃所织成的“网”中,当一条漏网之鱼,破网而出在。

这一下,三个人也是颇为震惊,这贺兰敏之,实在是比想象之中的,还要难对付一些,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潭子一样,看得见表面,却看不见里面隐藏着什么,你似乎永远都看不清他到底还保留着多少绝招没有使出来。

李香儿等三人立即变招,从拦截改为进攻。这手上的兵刃同时变向,狠狠地攻向贺兰敏之的要害部位。

贺兰敏之并没有闪避,而是猛一咬牙,更为迅速地向前突飞。眼前的情形,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明白,今天若是不付出一点代价,想要完好无损地突围,成功的可能性,实在是太低了。存着那种想法,很有可能反而要适得其反,彻底陨落在此。所以,当这三个人发动攻击的时候,他心下无比的淡然——尽管这三个人的变招速度,还是比他想象中快了不少。

“嗤——”剑尖刺进肉体的声音颇为渗人。贺兰敏之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通哼,他的右边大腿被窈娘一剑刺中。不过,他贺兰敏之的一动速度很快,而且没有因为这一剑而有所滞碍,所以很快他还是脱离了三人的攻击范围。

一直到这个时候,贺兰敏之的一切算计,都算是极为成功。他腿上的伤势并不算轻,但作为换回性命的代价,还是十分值得的。

下一刻,贺兰敏之的身体,就落到了离这三个人足有一丈开外的地方。比如今远的距离更令他欣慰的是,这里恰好是一个空白地带,周围就连士兵都没有一个。现在的他,只需再一次腾空而起,就再也没有人能对他构成任何威胁了。

然而,并非所有的剧情,都会按照剧本中的去演,这一次也是一样。贺兰敏之还没有来得及得意,一柄亮闪闪的弯刀劈头盖脸地向他攻了过来。

贺兰敏之有些意外,他能感觉到阙特勒心底无尽的怒火。现在的阙特勒,杀意甚至比其他的三个人还要旺盛。

也难怪。阙特勒这个年纪,最是讲面子的时候。方才他被贺兰敏之逼退,已经是足够损面子的了,看见贺兰敏之突围的情形,他更是明白,对方方才对自己的攻击,完全是虚招,一戳就破,本来这是一个反击的良机,可惜自己居然退走。这对于他这样一个自诩耿直无畏的草原汉子来说,真是天大的耻辱,他爆发出无边的杀意。

不过,贺兰敏之终究是贺兰敏之,面对围攻尚且能从容应对,又怎么会怕了阙特勒的单独进攻。贺兰敏之身形微微一动,不由皱眉,他脚上传来的隐隐阵痛,让他每一次移动,都变得十分艰难。

但他手上丝毫没有松懈,长剑很强硬地挥出,和贺兰敏之的弯刀在空中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一般而言,刀剑相交,持剑者总是要吃亏不少的。因为剑身轻薄,而刀身厚重,先天上就有了很大的缺陷。但在当前的场面下,这一点并没有得到佐证。两个身影猝然分开,阙特勒被震出了十步之外,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而贺兰敏之尽管早已受伤,还是纹丝未动。

戏谑地看了阙特勒一眼,贺兰敏之冷哂一声,道:“我走了!”纵身就往大营外面掠去。

第551章 一砖撂倒

到了这步田地,鞭长莫及,似乎真的已经没有人能挡得住一个一心逃走的绝代高手了。www.65txt.com所有人都陷入了绝望和惋惜之中,看着贺兰敏之远去的背影,发出一声叹息。如此高手,就这样走了,以后必然还要引来比今日更大的麻烦。在场的诸位,以后恐怕都要食不下咽,睡不安寝了。

然而,正如圣人曰过的那样:“武功再高,也怕菜刀;穿的再叼,一砖撂倒!”往往就有一些心理阴暗的家伙,总有一种变态的嗜好,那就是时刻准备着对一些比自己过得好,比自己更加得意的人施以板砖。

现在的场中就有这样的一个人。

单是从长相看,这人实在不像是一个心理阴暗的人,他阳光的笑容甚至迷倒过万千的少女,他的为人也一致被人评价为“有肝有胆,仗义豪爽”,但他却是现在这个时候,唯一一个举起他的“板砖”的人。

这人的名字叫做张易之,他的“板砖”,当然并不是实打实的土砖,而是一张弓!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阴暗心理,他刚刚被几名士兵救下来,就从一名弓箭手的手里,抢来了这张弓,而且早已搭箭上弦,等在这里。

贺兰敏之或许该后悔。他这些年以来,实在是被压抑得太厉害了,早已忘记了“得意”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今天,他固然是刺杀失败,却再次重温了这种感觉。他受了伤,而且伤的不轻,但这并不是耻辱,而是荣誉。在四大高手的围攻之下,他只是付出了这一点代价,就逃了出来。

这四个人以后不会总在一起,张易之的身边,也不会总有这么多高手护卫,错过了今天,他还有太多太多的机会。他告诉自己:“张易之这厮的脑袋,就暂且借他自己戴两天,过两天再来取走,也是一样!”

下一次,他就不会再像今天这样“差点成功”了,“差点”二字,会被他无情地抹煞掉。

就在这时候,贺兰敏之忽然听见一阵破空之声响起,他的头皮发麻,想要躲开,却只能痛苦地感觉到,正有一根东西,从他的身后透而入,深深地插进了他的心脏之中。然后,他就这样翻身倒地

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谁也没有想到,这样一招,居然就能把这个看起来根本不可能被杀死的高手,给生生撂倒了。***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现场没有人欢呼,每个人都紧张得屏住了呼吸,让整个场面变得异常的寂静。

张易之也是呆住,就连他自己,也不大相信,这样一个超级高手,居然被自己这样放倒了。这感觉,实在是太不真实了。本来,在他的动机里,这一箭射出,只是想恶心一下这个屡屡找自己麻烦的高手,当然如果能稍稍伤到他一点,也是意外之喜了。

其实,这说起来,也的确是运气使然。今天在场的虽然有弓弩手,但自从贺兰敏之进来之后,双方一直在混战,这种场面,自然不是弓弩手们发挥的地方,以至于这些弓弩手也不觉得自己能发挥什么作用。而贺兰敏之居然也产生了一个致命的疏忽,忘记了现场还有弓箭这样一种远程的杀伤性武器在。

血泊之中,方才还无比强悍的那个人,现在只是在不断地抽搐,那样子实在是痛苦到了极点。像贺兰敏之这样的高手,若非伤到了脏腑,身上就算是插了十枝八枝箭矢,都不会像现在这样躺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应该说,这位高手的运气,是背到了极点。他就像后世那种中了五百万大奖高兴死的一样背。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缓缓地向贺兰敏之那边靠近了过去。

方才贺兰敏之的神威,在众人心目中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每个人都觉得,这人不可战胜,太强大了。没有人相信他就这样倒下了。方才,贺兰敏之多次使出了诡诈的偷袭伎俩,大家到现在都犹有余悸,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这厮已经被射趴下了,而是:“他又在装了,大概又要偷袭!”

不管是高手,还是最普通的士兵,都是一步一步地向前缓缓靠近,生怕眼前这位仁兄忽然暴起伤人。上千人缓缓向前,却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行步之声,倒是不同的兵刃在月光的照射之下,泛起阵阵森冷的光芒。点点的光芒,从不同的方向反射出去,照得整个场中处处都是闪烁的白点,看起来颇为阴森。

“嘿嘿——”静默之中,一声突兀的冷哂忽然响起,愣是让所有人的脚步,都为之一滞,就仿佛,无形之中,有一根绳子,忽然羁住了大家的脚一样。

“想……咳咳咳……想不到,我贺兰敏之……一世英雄,到头来……居然是这么个死法!”贺兰敏之的声音里,充满了自信、喟然还有一些截然不同的莫名情绪。但这声音明显有些中气不足,断断续续的显示出发声之人我无力。

“张五郎……你是一个……人物,我贺兰敏之最为……欣赏的人物,没有之一!死在你的手里,不算憋屈,只是方式……罢了,你要杀我,恐怕也只有这种方式了!”贺兰敏之居然像是很理解张易之的样子,语调有些急促,但语气却是极为平和,和方才他对张易之的那种必欲杀之而后快的情绪,完全不一样。

张易之第一次见到贺兰敏之的时候,看见他出手对付卫遂中和他的那些狗腿子,最后居然以“我平生不杀蝼蚁”这样的理由,轻轻将那几个人放过了。那时候,张易之对这个人,就有了一种极度的鄙夷和极度的敬佩,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总之,不能不承认,贺兰敏之这人,为人上的确有他的可取之处。想当初,他在箕州的时候,也的确是帮助当地的百姓,做过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

只可惜,这人已经彻底被淹没在仇恨的海洋之中,为此居然投靠番邦异族,做了个名副其实的“汉奸”,否则的话,倒是一个可交的人。

“贺兰兄,你不必客气,有什么遗言,可以直说,若是能替你做到,我定会尽力。若是实在无能为力,也只能是抱歉了!”张易之淡然地说道。

“好,好——”贺兰敏之重重地喘了两口气,才继续说道:“张五郎办事,我……自然放心!我的确……是有一件事情,要求助于张五郎。而且不便进入第三人之耳!”

“你这厮不必做梦了,又想使诈害人吗?如此伎俩,就连三岁小儿,你都骗不过,还想骗我们这一大群成年人,你莫非是痴傻了?”阙特勒的声音响起。方才,他在贺兰敏之的手下,先是被一招虚招逼退,给了对方逃走的良机,又被对方一剑刺退,再次丢人。他现在,无疑是把眼前这个垂死的人,当作生死的仇人,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听得贺兰敏之这话,他率先反唇相讥。

周围的人也纷纷附和,言语之间,都是在指责贺兰敏之这厮得了失心疯,张郎答应听你的遗言,并且尽力帮忙,已经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了。一般人面对生死仇人,哪有如此胸襟。这厮居然得寸进尺,还要单独说话,难道是嫌方才那几次诡诈的手段在大家心目中的印象还不够深刻,想要来一次更加轰动的吗?

“嘿嘿,想不到,张五郎你也……咳咳……如此胆小,竟然连一个……垂死之人,都如此畏惧,真是……让我失望!”贺兰敏之想笑,脸皮抽动两下,露出来的笑容却是极为苦涩。显见,他此时承受的痛苦,已经是难以忍受了。

张易之道:“虽然明知道你这是在用激将法,我还是不介意中你一次计。不过,我还是希望不要中计!”

张易之如此说,也是经过一番思量的。他知道贺兰敏之这种人,心高气傲,武功差的,明明杀了自己的手下,还不肯下杀手。对面对厮杀的时候,使用一些骗招其实不算什么,现在这种场面下,以他这种性子,是不大可能行骗的。

当然,事无绝对,张易之对自己的判断有信心,却也不能百分之百肯定。

“五郎……”

“张郎……”

“张将军……”

很多不同的称呼同时响起,都在意图劝阻张易之。张易之扬手截住,道:“大家不必多说了,都各自回去歇息吧,我相信我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大部分人看见张易之态度坚决,没有办法,只能怏怏地退去,唯有那几个和张易之关系最为密切的高手不愿退去,留了下来。

贺兰敏之显然有些欣慰,又说道:“事涉隐私,希望——”

张易之便向侯门海和阙特勒道:“两位,你们也且回去吧,有她们两个在这里护着我,定能保我周全的!”两人极为不愿,也不好违逆张易之,就此退走。

然后,张易之转向贺兰敏之道:“贺兰兄,这两位都是我的妻子,她们和我乃是一体,我所知道的都不可能隐瞒她们,所以留不留下她们都是一样的。况且,我就算赶她们走,她们也断然不会走!”

“承情了!就让她们留下吧!”贺兰敏之的声音更加微弱了一些。

第552章 名单

谁也不能想象,方才还在生死相搏的双方,现在却和谐得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一样,正在谈话。三五中文网不过,这双方的姿势怪异了一点,一方是站着的,而另外一方是仰天躺着的,令人怎么也看不出一点正常对话的平等性质。

“我这一辈子,之所以有如此多的波折,主要就是因为两个女人,一个是带给我无限愤恨,我必欲杀之而后快的女人,另一个是带给我无限温馨,让我时时感觉无比愧疚的女人。”

也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的原因,贺兰敏之那苍白的面孔之上,蓦然多了几分红润,他的声音也渐渐趋于平和,没有了先前那般的局促。

张易之自然知道贺兰敏之所说的那两个女人是谁。第一个毫无疑问是武则天,第二个是太平公主。他没有插话,他已经看出,这贺兰敏之的确是已经到了一个油尽灯枯的地步,熬不了多久了。他有什么话,总要让他说完。

“我和你们的皇帝陛下之间的恩怨,我就不想说了,总之现在全天下没有人不知道我贺兰敏之风流浪荡,和自己的外祖母私通乱*伦。这个名声,我从来就没有打算想办法除去。她一个当皇帝的,能让自己死去的老母亲背上这等名声,我又有什么可在乎的呢?”

“我想要说的是,令月,她为了我牺牲良多,多年以来尝尽了委屈,甚至到现在也不知我究竟在外面是做什么的,我实在是太亏欠她了!”贺兰敏之感叹不已,对自己当初对待太平公主的态度,极为后悔。

“我要是能稍微多给她一个笑脸,或者更多陪她一时一刻,甚至一个须臾,就好了!只可惜,对于如今的我来说,这一切都是虚妄。我不后悔找那个老女人报仇,也不后悔为了报仇,做下这许许多多并不情愿的事情,甚至都不后悔进来来到这里,唯一后悔的,就是没有让她更加开心一点。”

张易之听得也是略略有些难受。这贺兰敏之本来是一个大好青年,而且人品相貌样样出众,而且身世清白、好学上进,绝对是女家打破头都想嫁的那种。在、只可惜他摊上了一个武则天这样的姑母,让他注定要成为政治的牺牲品。这种事情,说怪谁都是不对的,要怪,恐怕也只能是怪命运了。

那李香儿和窈娘二女历经过许多的波折,比一般的女子,心肠要硬了不少,但听见贺兰敏之临死之前的这番肺腑之言,感受着他的神情,想象着这样相爱的双方,竟要生死离别,四只眸子都是湿润润的。www.65txt.com她们浑然忘记了,就在前不久,她们两个和眼前的这个男人,还处在一个你死我活的境地,双方都巴不得对方早死。

“我想委托张郎的是,你把我的死讯告诉她。我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相信你也是大略知道一些的,我以前一直隐瞒着她,她若不问就算了,若是问起,你就尽你所知都告诉她吧!还有,就是关于那几个孩子的——”

张易之听见“孩子”二字,心下一动。他知道,太平公主的膝下,是有好几个儿子的。其中那个二郎薛崇简,张易之当初第一次前往太平公主府拜访的时候,还曾见过一次。也就是在那一次,张易之和武隆基发生了冲突。

太平公主的几个儿子之中,有两个年纪最小的姓武,暗道理应该是太平公主和她现在的丈夫武攸暨所生。但张易之知道,武攸暨很早以前,一直卧病,而且和太平公主的关系,早已水火不相容,两人想必是很难生下什么孩子来的。

难道,那几个孩子是贺兰敏之和太平公主所生?

或许是看出了张易之的疑惑,贺兰敏之道:“那几个孩子,的确是我的,不过不是我所生,更不是令月所生。他们都是我从外面抱回来,交给她抚养的。她大概一直以为那都是我和外面的女子所生,忍气吞声地抚养他们,看护他们,我也没有解释什么。不过,现在倒是要托你帮我解释一番,因为我自己再也不可能向她解释了!”

张易之默默地点头,却听贺兰敏之继续说道:“那些孩子的来历,我一直没有详细解释,其实也是有原因的——他们都是我这些年以来,为了报仇而牺牲掉的人家里的小婴孩。做人做到我这个地步,已经是恶无可恶,毒无可毒了,牺牲掉个把人甚至一整个家庭,也没有什么好顾忌了。不过,面对那些还没有学会说话,一双眼睛砍谁都是那样好奇的孩子,我还是无法下手,便将他们分别交给了令月。”

张易之点了点头。对于贺兰敏之的这番行为,他没有办法去评论。应该说,贺兰敏之为了报仇,的确是不择手段了,投靠异族、杀人如麻。但面对那些小孩子的时候,又完全不顾及什么斩草除根,竟还不避被恋人误会的危险,让太平公主将他们抚养长大。这也可以看出,他又是存着一份天良的。人性的复杂,在这里得到了体现。

“最后一件,我要拜托张郎的事情,就很困难,更是危险很大了,不过我还是希望张郎能答应。”

“哦——”张易之眼神一动,凝视着贺兰敏之:“莫非你让我尽量保护太平公主的安全?”

贺兰敏之眼中掠过赞赏之色:“张郎不愧是我贺兰敏之平生最为敬佩的敌人,聪明绝顶。令月这个人,是不甘寂寞的。若是有一个能镇得住她的男人在,她会一心一意地当一个小女人,不会对朝政的事情生出不需要的野心。一旦我死,与丈夫不和的她,必然要把注意力转移到朝政之上。她很聪明,但终究是一个女子,卷入那种争斗,实在是太危险了,一不小心,便有杀身之祸,我希望张郎若是可能的话,尽量帮她保住性命。”

张易之还没有说话,那窈娘却不干了,一改先前对贺兰敏之这个神情男子的感动,道:“我说你这人怎地有这么多的请求呢?太平公主卷入这种事情危险,五郎卷入这种事情就不危险了吗?太平公主好歹还是皇家的公主,当今圣上的女儿,不论以后谁即位,都是她的至亲,五郎呢?他有那样一个不成器的兄弟,自身可比太平公主还要危险很多。你让他尽量去保护太平公主,似乎本末倒置了吧?”

也难怪窈娘忽然急了。眼看着张易之经历过太多次的生死一线的考验之后,窈娘实在是太担心张易之再被卷入这样的事情之中了。朝廷的权力斗争,素来危险,而如果事涉皇家,危险性势必又要增大很多倍。这让一心希望张易之以后的路途变得平稳的窈娘,十分的不悦。

面对着窈娘忽如其来的表态,张易之有点无奈。窈娘的话直白了一些,但有道理。

事实上,他的为人也属于那种比较恬淡的,对于当个纨绔的兴趣,也超过权臣,他实在不喜欢惹麻烦。而且,说到底,张易之和贺兰敏之还是敌人,实在是没有什么交情可言,为了帮助他,把自己置于险地,他肯定是不愿意的。

“贺兰兄,你也听见了,窈娘代表我的家人。家人的话,我不能不认真思量。若只是传话或者帮忙递送物什这一类的事情,我可以帮忙,但这种关系到全家人性命的大事,请恕我实在是爱莫能助。”

其实,张易之对于有过两次接触的太平公主,还是颇有好感的。若是她能平安,张易之也乐观其成。但要说为了她,把自己搭进去,张易之绝不情愿。

贺兰敏之并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而是点点头,道:“我知道你会拒绝,不过我想你听完我的话之后,会答应的。”

“首先,你想要置身于这些斗争之外,不大可能。你那兄弟的存在,让皇室蒙羞,下一任的皇帝就算是你的岳丈,也很难放过你兄弟,你难道能置身事外?若是其他人继位,则更加麻烦,连你本人都不大可能放过,你又怎么去过你向往的平和日子呢?”

“还有,你这一年多以来,走箕州、下房州、上突厥,立下的很大的功劳,或许你自己还不知道,你已经成为了朝廷之中最为耀目的一颗新星,你的一举一动,能牵动着很多人的心念。据我所知,狄仁杰在临死之前,就嘱咐‘李党’之人,以后务必要和你多亲近,搞好关系。言下之意,似乎要把你树立为‘李党’的新领袖。这么多人都在巴巴的注视着你的一举一动,你以为你还能像以前神都城里的那个纨绔公子一样,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

张易之一阵无言。

“而且,我托你办事,也不是全无代价的。有一件东西,对于很多人来说,不啻废纸一张,但对于你来说,会是千金难求的至宝,不但能让你保护自己和家人的安全,更可以让你在朝廷的争斗中,立于不败之地。我想你会感兴趣的。”

“哦,那是什么?”

“你还记得,以前我在箕州的时候,我们的人在当地,是怎样瞒天过海的吗?单是靠控制箕州,当然是不足的,我们在朝中,也收买了很多人。这些人,组成了一个名单。当年,张憬藏就是为了将这份名单传给我,才被卫遂中的人给杀死的!”

第553章 相思蚀骨

贺兰敏之死了,终于死了。***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刚刚还在不断言语的贺兰敏之,见到张易之最终点头答应,立即含笑而逝,快得有点上赶着的感觉。

看着这个平生威胁自己性命最多的敌人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在自己的身前,张易之无法生出快感,他连忙叫来了几个士兵,让他们处理了一下贺兰敏之还有被他杀死的两名士兵的尸体。

然后,张易之回到了帐中。

他今天受伤不轻,现在身上所穿的,已经成了一件血衣。好在这军中有军医,医术不甚高明,但这种最基本的损伤还是能治的,帮他用了点药,包扎了一下伤口,退下了。

窈娘是新来的,先前并没有安排住所,现在自然而然地住在了张易之的帐中。关于这一点,不论是武裹儿和王雪茹还是李香儿,都不会有异议,他们久别重逢,总有一些话要问的。

现在的张易之,和窈娘,并没有久旱逢甘霖的心绪。张易之的伤势不算极为严重,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这期间,自然是不怎么方便操劳的。

张易之趴在床上。当一个男人保持这个睡姿,而身下又没有垫着一个人的话,那种痛苦是难以言喻的。没有办法,他必须如此。

窈娘则是躺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个让她饱尝相思滋味的男人。空气中流转着一种无声的情绪,那是温情。

“这些日子,都去了哪里,那个女人没有把你怎么样吧?”张易之翻看着手中那份刚拿到的名单,嘴里问道。

看见这份名单,张易之只觉得大开眼界。这名单之中,有着不少大名鼎鼎的人物,其中不少的,都是以清廉正直而闻名的。想不到,这朝野之中,沽名钓誉的人那么多,看来看人还是不能只看表面。

话说回来,这些被贺兰敏之他们收买的人,应该还不知道,收买他们的,竟然是契丹人。直到箕州事发,他们应该都明白了。现在,这些人是怀着怎样的心境过日子的呢?

诚惶诚恐,还是无所谓?或者是先前惶恐过一段时间,看见并没有发生什么变故,早已不把这件事当回事了?

对于这个,张易之没有答案。三五中文网不过,他绝对确认,这份名单,对于自己的作用,的确是完全不比贺兰敏之所说的稍逊。毕竟,这些人所接受的,可不单纯是贿赂而已,而是来自契丹人的贿赂。契丹人作反,他们这些人就是间接的推波助澜者。只是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罢了。

这种戴着叛国帽子的受贿,一旦被发现,掉脑袋是最为庆幸的,祸及满门,甚至亲友都有可能。

设身处地地想想,张易之觉得,若是自己做下了这等事情,也难免寝食不安。

“那个女人?!”窈娘微微怔愕,才醒悟过来,张易之所指的,是自己那位神秘的“姐姐”。可不是吗?张易之几乎是那种可以让几乎所有接触过的女子为之倾倒的男人,而她那位“姐姐”,也是一等一的大美女,又身怀常人难以想象的武功。如此优秀的一对男女,偏生就互相看不惯,这恐怕就是所谓的天意吧!

“五郎,我不许你以这样的语气说她!姐姐她有时候脾气不好一点,说话不甚中听,这为人还是很侠义、热肠的。我这神武功,都是她倾囊所授,这一次,她执意把我带走,就是怕我武艺不济,到时候遇上什么事情,要吃亏。”

张易之连忙放下名单,回头冲着窈娘笑笑,道:“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又不知道她的名字,浑叫而已。”

窈娘张大了嘴巴,像是才发现一般,道:“你不说我还不觉得,我一直称她‘姐姐’,竟然也不知道她的真名!”

张易之对这个天然呆的孩子无语了。认识了这么久的人,交情还那么好的,居然不知道名字!

“是她不肯告诉人家嘛!她那种高人,把名字这种东西,只当一个代号而已,可从没有在乎过。”窈娘红了脸,辩道。

张易之见窈娘窘迫,倒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道:“那你怎么不继续跟在她身边再学学,这么快就回来了?”

“还不是因为你!”窈娘忽然感觉一阵委屈,眼圈子便红了:“我听说你被囚,他们还要威胁你娶什么突厥公主,不打算送你回来了,便执意下山。为此,姐姐都生气了,把我放下了山,我来到黑沙城,正好看见你们逃出来,你身边又多了一个大美人——”

说到最后,她简直有点呜咽了。为了张易之,她和她那位十分要好的姐姐闹翻,千里迢迢的赶到突厥,居然发现他身边又有新人了。那时候她心下的酸楚,的确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这么说来,这些天你一直跟在我们身后?”张易之有些震惊了。

窈娘点了点头。

张易之伸出手去,想要拍一下窈娘的香肩,表示感激和安慰。毕竟,她为自己做的,的确是已经到了极致,美人恩重,自然要惜福。而且,这一次若不是窈娘赶来,他身后啃书不止就这样一个窟窿了。

“你——”张易之大手甫一落下,窈娘便用十分奇怪的语调,叫了一声。

原来,张易之本来是要拍肩膀的,却因为头没有扭过去的关系,落地点有了不小的偏差,竟落在了窈娘的胸前!

张易之顿时尴尬:“失误,失误!”

道歉之言刚说了两句,转念一想不对啊,自家娘子,就算是真的摸了,难道有错吗?我瞎解释什么?

于是,张易之嘴巴像是抽筋一般,不断地念叨着:“失误!失误!”手上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刚才的失误。

神都城,张家。

“楼上残灯伴晓霜,独眠人起合欢床。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

如果可以相思可以丈量,那么以地角天涯之远长,也难以和相思相比拟。这便是情到浓处,恋人对于相似的感触。

自从张易之走后,张家的几个女人就开始了数着时间过日子的生活。

“两百三十八天了!”小月有点没精打采。她形容有点憔悴,大概是檀郎不在,有点“日晚倦梳头”把,她今天也并没有梳什么复杂的发髻,只是把头发向后盘起,用簪子固定了一下,成为一个简单的丸子头。

小娘子无疑是长得极为美丽的,但“女为悦己者容”,没有了那个她愿意展示自己最美丽一面的对象,她也就没有那么在意自己的妍媸了。

她在这家中的几个女人里面,年纪最小,也最黏人,更不比她姐姐小玉还有慕云飞一样会掩饰自己的心情,第一个道出那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数字的,总是她。

慕云飞和姜小玉相互对视一眼,同时张了张嘴,想要安慰一下这位妹妹,话到嘴边,却发现什么言语都找不到。事实上,她们自己本身,都是需要安慰的,又如何去安慰别人呢?

正静默之间,忽见丫鬟来报:“三位少夫人,老太君请你们过去,说是今天要去天水观,让你们作陪呢!”

三个女人一听说要去天水观,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喜色,答应了一声。半年以前,王雪芸在天水观中,诞下了一个小女孩。小月嘴巴快,不小心在老太君面前露了口风,老太君一听自己在外面居然已经有了一位孙女,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这张家二房兄弟两个,这还是第一次开枝散叶,虽是女儿,也万不能怠慢。于是,老太君逼着几个早已知道真相的儿媳妇领着她,来到了“天水观”。

见到小孙女以后,老太君对这小娃儿万分喜欢,简直爱不释手,对王雪芸也就有了那么点爱屋及乌的怜惜。事实上,王雪芸也的确是值得怜惜,她命运坎坷,曾经有过两个丈夫,自身的休养却是极高的,名门出身,到底不凡。这

这时代风起开放,对于这些东西,远没有后世那么看重,更何况已经有了小孩,老太君便让王雪芸扳倒张家去住。名分之事,等张易之回来再说也不迟。

王雪芸极为心动。她一直不愿搬进张家,主要的原因,就是怕臧氏嫌弃,现在臧氏不嫌弃,她岂有不高兴的。但最后,自卑还是战胜了渴望,她拒绝了。老太君对于帮助自己家开枝散叶的功臣,倒也不好过分逼迫,只是放下话来,让王雪芸考虑,一俟她想进张家的大门了,直接说一句便是,张家的大门永远向她敞开。

从那天开始,老太君便多了个嗜好——上香。而且,每次那目的地都是天水观。而且,她还经常叫上躲在家中无所事事的几个儿媳妇一起过去。

算起来,今天离那个小孩子出生,正好半年。也算是一个小小的生日了,老太君自然要拉着几个儿媳一起过去为小家伙庆贺一番。

三个女人连忙起了身,各自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仪容,才向臧氏的院子行去。她们在其他人面前,可以不必在意仪容,在臧氏面前,却是不敢的,甚至连忧伤之态都不敢露出。

第554章 报信

三个女人来说臧氏的院子里,却见臧氏早已等在那里了。35zww.com

至少从表面上来看,儿子被囚禁在遥远的异国他乡,并没有对她的精神造成多大的影响。不过,她的发梢之间,白发倒是多了一些。

看见款款行来的三个儿媳妇,臧氏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老远招手道:“你们几个倒都是慢性子,孩子肯定都已经等急了,你们却还在这里磨蹭,真真的可恼!”

她嘴里说“可恼”,脸上没有半分恼怒的样子。说来也奇怪,一般的婆媳之间,若是没有儿子当缓冲,让她们直接相处,罕有关系和谐的。概因不论是妻子还是老娘,对丈夫和儿子,都有占有欲,生怕他完全投入了对方的怀抱,而忽略了自己的感受。

张家却是这罕有例外中的一个,家中遭逢男主人被囚这样灾难性的变故以后,婆媳几个同舟共济,大家更加能相互体谅,相互理解,关系竟是比以前越加的和谐。

臧氏这句话,若是在几个小娘子刚进门的时候说出,她们定会以为是婆婆对儿儿媳的斥责,而如今,大家都知道只是玩笑话而已。

“娘亲好不糊涂,孩儿今天才满半年,哪里知道着等,又哪里会着急?”小月早就恢复了一贯以来活泼的样子,第一个跑上前去,拉着臧氏的手臂撒娇。

臧氏本待继续板起脸来“训斥”两句,见了小月的样子,一时间竟是连假装出来的不悦都无法保持,只好苦笑着作罢。

几个人正要出门去坐马车,不想有家人领着一个小男孩走了过来。几个人一看,却是高力士,都是颇为惊讶。

高力士回到神都以后,经常往来于张家和皇宫之间,本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但他终究是宫里的宦者,平素还是挺忙的。基本上,他每次都是夜间不当值的时候,才来张家。像今天这样大白天造访,还是极为罕见,所以张家的几个人都颇为讶异。

因为往来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加上他是个宦者的身份,年纪又小,倒也不关系到男女之嫌,所以他在张家从来畅通无阻,并不需要通传,今天也是一样,他直接就走了进来。

“力士,看你这心急火燎的样子,莫非有事?”臧氏问道。三五中文网

高力士年纪轻轻,平日里却是一个极为沉稳的人,喜怒不形于色,寡言少语。就因为这个,他的义父高延福断定他以后定能爬到中官这个行业的巅峰。不过,今天高力士却是明显有些激动,脸色涨得通红,这眸子里也闪烁着莫名的神采,整个人看起来,身上竟是涌动着异样的兴奋。

张家的几个人对高力士都是颇为喜欢。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被割了那玩意送进宫里,也实在是够可怜的。女人心软,几个人对高力士都是表现出了绝大的母爱。相处得投机了,相互的了解也就深了。大家都只一眼,就看出高力士心下,一定憋着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大家都饶有兴致地看着高力士,想知道这个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小娃儿,到底有什么样的好消息。

“老太君,喜事,大喜事啊!”高力士激动地说道。

“哦——”不只是臧氏,几乎是所有的人,都是色变。要说到喜事,大家首先想到的,自然是——

“你说的莫非是五郎那边——”小月一把抓住高力士的袖子,问道。

“不错,不错!”高力士重重地点头,稚气未脱的脸上,尽是难以掩饰的喜悦:“五郎从那个鬼地方逃出来了!”

“啊——”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本来以为,她们能得到最好的结果,就是武则天派足够级别的大臣前去调解,很有希望把张易之赎回来。不想,高力士带来的消息,还是远远地超出了她们的期望。

“自己逃出来?那么现在安全了吗?他在那个鬼地方的时候,身边应该有突厥人看守的吧,怎么就轻易逃出来了呢?”臧氏连忙又问道。

“安全了!安全了!”高力士兴奋地点头。他现在对于自己头号偶像的崇拜,又加深了几分。

“说起来,这次能逃出来,还要多亏那袄教的圣女,也亏得她随着五郎一起逃出来,凭着她的身份接连闯关,一路上才如此顺利。现在似乎已经抵达了幽州。”

“袄教圣女?”几个小娘子的脸色微微变了。

就算是被奴化教育影响得再深的女人,也不可能完全战胜她天性里面的嫉妒。张易之身边的这些女人能如此相互和谐,一则是因为她们相互之间关系特殊,二则是因为她们都曾为了这份感情,经历过惊心动魄的事情,相互之间更加能理解一些。饶是如此,她们之间还是不免有少许攀比的心思,只是不曾明言罢了。

现在,张易之出去一趟,身边又莫名地多了一个什么“袄教圣女”,她们岂能不关心。以她们对张易之的了解,到了他身边的女子,又岂能轻易逃脱她的手掌心!更何况,方才高力士也说了,这袄教圣女是随着张易之一起逃出来的。

这几个女子都不是没有见识的人,她们都大抵知道袄教圣女在突厥,意味着什么。像袄教圣女这样的人物,岂会随随便便就自己逃走的!

臧氏年老成精的人物,一眼看出了几个儿媳妇的心意,遂错开话题,向高力士道:“谢谢力士了。是六郎让你来通知我们的吧?”

高力士摇摇头,道:“不是,是上官娘子!”

高力士的这个回答,再一次让几个女人意外了一番。

要知道,朝中要是有什么决定,和张家有关系的,一向都是张昌宗第一时间派人来通知张家的。像今天这样一个消息,张昌宗一旦得知,肯定立马派人前来通知。不想今天竟有人抢在张昌宗的前面了。这就说明,这人的消息灵通程度,甚至丝毫不亚于皇帝身边的张昌宗!

“是圣皇身边的女书上官娘子吗?”臧氏惑然问道。

高力士点头道:“正是!”

几个小娘子的脸色再一次变了变。方今天下,最著名的三个女子,莫过于武则天、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三个了。这上官婉儿的名声,大家都是如雷贯耳了。谁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也关心张家,或者干脆说是有关张易之的事情。

几个小娘子感觉自己身上的压力一下子又加重了几分。那袄教圣女既然从黑沙城逃了出来,以后也就沦为了一般的女子,大家犹有自信胜过她。但这上官婉儿就不一样了,此女号称“女宰相”,是个要“称量天下”的人物。而且据说不但美艳非凡,更是当今天下公认的第一才女。面对这样的竞争对手,谁都不会感觉轻松。

臧氏一愕。她本来只是为了转移几个小娘子的注意力,才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不想却得到了这样一个连她自己都不能不意外的回答,反而让几个小娘子的心事更重了。她也不由得有些头疼。

作为母亲,尤其是她这种富贵之家的母亲,她自然希望儿子多娶几个好媳妇,多为张家开枝散叶,好光大张家的二房。但这个儿子在这方面,做得实在是太好了,好得简直超出了她的想象,让她都开始为自己的这些儿媳妇们感觉难受了。

这些儿媳妇,每一个都是太漂亮太可爱了,让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受委屈,都是极大的罪过,张家又怎么能让她们全部受委屈呢?

“哦,好了,多谢力士了!”臧氏尽量地压下心中的那种别样的情绪,向高力士道:“你今天还要当值的吧,我就不挽留了,有时间,再来我们这里坐坐!”

高力士从小就被阉割,当时情窦未开,自然不会懂得男女之间那种感情。看见张家的几个人对于张易之不久之后的回归,似乎并没有那么兴奋,颇为意外。但他也没有多言,带着一肚子的疑惑走了。

高力士一走,臧氏便改颜,拉过小月,笑着安慰道:“你放心,五郎这人虽然多情一些,却也不是个滥情的人,总不会见一个爱一个的。”

若是其他的几个小娘子,为了哄臧氏开心,很有可能就违心地附和,小月却撅起嘴巴,嘟囔一声:“都这么久没见了,谁知道他现在变得怎么样了。他是个耐不住寂寞的,身在北疆,无聊得很,身边只有雪芸姐姐的妹妹雪茹一个人,又怎能不趁机多找几个红颜知己,相互慰藉身心?娘亲啊,你等着看吧,他这次回来,身边至少要多出三个女人来!不信,我可以和您打赌!”

她还不知道,武裹儿的失踪,也是为了张易之,而且现在已经和张易之在一起了。

臧氏也对自己这个儿子的定力没有太大的信心,闻言含含糊糊地笑了笑,道:“打赌就免了。不过你们放心,他再想往家里带女人,需先过我这关才成。我不会管他带来的小娘子,是什么样的身份,只要是不合我眼的,定不会让她轻易进门,你们就放心好了。”

一言方了,不等几个小娘子回应,她又说道:“好了,大家快出发吧,差点忘记我的好孙女了!”

第555章 紧锣密鼓

太平公主府。www.65txt.com

武隆基再一次光临这个地方,熟门熟路的,也不需要通禀,直接就来到了武攸暨居住的别院。

说起来也真是够奇怪的。以往,武隆基每次来,都是找他姑母家的二郎薛崇简。他和薛崇简性情完全不一样,关系却十分的要好。当然,那只是表象,他项庄舞剑,意在他的姑母太平公主。他深深知道,太平公主这个女儿,在祖母武则天的心目中,占据着什么样的地位。若是能得到姑母的支持,他相信自己的前途,不会止步于一个区区的郡王,甚至不会止步于嗣王、亲王。

后来,忽然有一天,他不受待见了。他姑母亲自告诉他,二郎今后不会和你混在一起了。

这让武隆基太受伤了。这绝不仅仅是两个小孩子之间那点兄弟之情被封建家长无情熄灭的故事,这是姑母太平公主对他的直接拒绝。那一段时间,武隆基简直绝望。太平公主关上了他一扇渴望已久的门,无情到了极点。

不想,正在那个时候,他那位和他几乎从没有接触的病姑父出现了,居然愿意帮他一把。

当时,他们一起谋划的,是扳倒来俊臣的事情。他们制定的计划,堪称完美,反正参与计划的每个人,都有激情,也有信心取得最后的胜利。不想,那次的结果,却是被张易之抢了个先,他们商议好的诸般妙手,根本没有机会使用出来。后来,他为此甚至还被自己的祖母囚禁了起来,并且剥夺了王爵。

直到前不久,武隆基才终于感受到了祖母的慈悲,被放了出来,并且恢复了郡王的爵位。不过,经历了一场几个月的幽禁生活,武隆基那颗年轻的心情明显受打击过重,竟忽然有了点传说中看破红尘的心境,整天就躲在府里看看书,浇浇花,或者和自己最喜欢的姬妾亲热一番,也不再去努力钻营了,似乎就满足于这样的生活了。

不想,就在这时候,他那位姑父再一次找上门来。

很久以前做过的那些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欻忽之间,立马又回到了武隆基的脑海里。武隆基终于忆起,自己原来还是那个热血青年,只是被现实压得没有看清自己的真实面目罢了。三五中文网事实上,他还是和以前一样野心勃勃,也愿意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而冒险。

武隆基再一次步入了太平公主府的大门。不过现在的他,来到这里已经不是为了找公主家的二郎,而是单纯地为了探视生病的姑父。

武攸暨在外界的名声,其实是很不错的。反正是老好人一个,不喜欢揽权,不喜欢美色,生活也极为简朴。总之,除了绿帽子戴得太多了点,在大家的心目中,他几斤完美。包括武则天在内,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病夫,竟会和朝廷中的一些权力斗争联系在一起。要知道,武则天可是曾经几次让他进入政事堂,都被他拒绝了。一个人对唾手可得的权力都如此不在意,他参加权力斗争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武隆基前来找武攸暨,谁也不会有什么怀疑,就连他老爹武旦,也对此乐见其成,并没有多盘问什么。

“三郎来了!”已经是初秋时分,天气已经没有那么热了。武攸暨在院子里,摆了一张软榻,他便躺在上面。武隆基进来的时候,他仍是闭着眼睛,享受着黄昏时分你柔和的阳光,神色无比的惬意,苍白的面孔之上,掺杂了夕阳撒落下来的黄色光芒意外,还带着点别样的红润。

这似乎在显示,他的心情很不错。

事实上不然。最近以来,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越发的不如从前了,一种别样的紧迫感,在不断地催促着他:“要动手了,必须要尽快动手了,否则就来不及了!”

当然,谁也看不出这位面色平和得根本半分波澜的病人,心下里却藏着一样极重的心事。

武隆基应了一声,也没有客气,在武攸暨身边的那石墩上坐下。他知道,那就是为了他准备的。

“姑父,今日召侄儿来,又有甚事相商?”武隆基问道。

“北方发生的那些事情,你听说了吧?”武攸暨淡淡地问道。

“嗯,听说了!”饶是武隆基竭力控制情绪,眼中还是不由自主地闪过一抹厉芒。而他的这个表情,恰被忽然将眼睛睁开一半的武攸暨看在眼中。武攸暨的脸上,又多了一种莫名的朦胧神色。然后他重新闭上了眼睛。

“哦,那你说说,你对这个事情,怎么看?”武攸暨问道。

“张五郎这一次,立下了一个别人在战阵之上,厮杀一辈子都不可能立下的功勋。突厥没了圣女之后,默啜虽然急中生智,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个女子顶替,并且成功地借着天气等原因,骗过了参加挑选‘灵童’仪式的牧民,并成功地选出一个‘灵童’,但那只是权宜之计,只要我大周利用好圣女,不必等我们前去攻打,突厥内部就会大乱。更何况,默啜现在还面临着阙特勒兄弟谋反的事情,此事关系到的人也非常多,牵一发而动全身。总之,默啜现在是山穷水尽,恐怕是难以继续支撑下去了!”

武隆基的语气酸酸的,但言语的内容倒是十分的客观,对于张易之的功绩,并没有因为私隙而贬低。

“不错,你能如此客观地评价你的敌人,足见你现在已经有一些心胸了,不像以前一样,一味感情用事。”武攸暨缓缓地说道:“那么,你认为张易之回来之后,会担任什么样的职位呢?”

武隆基一愣,道:“这如何可知,圣皇为人高深莫测,她老人家的用人,谁能推测?”

武攸暨淡淡一笑,缓缓睁开眼睛,并爬起身来,认真地望着武隆基道:“我就能推测,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武隆基有些怔愕,尴尬地说道:“姑父乃是智者,自然不比一般人,您说能推测,侄儿自然相信!”他虽如此说,语气之中,却还是充满了不信。

武攸暨自然能看出武隆基的心思,也不点破,而是笑道:“我敢肯定,如此大的功劳,封侯完全没有任何问题,若是那枕边风吹起来,郡公、国公都不是没有可能。而且,以后一旦我大周在北疆再次获胜,彻底铲平边患,说不定连个郡王都可以封得!当然,这绝望也没甚可说的,关键是职位。我敢肯定,他在太子卫率府中的职位,会保留下来,不过有可能会从副率转为率。并且,他还有可能同时在羽林军中担任要职,甚至有可能统领‘千骑’!”

武隆基听得目瞪口呆。在如何封赏张易之的问题上,他觉得自己已经想象得足够丰厚了,想不到和武攸暨的估量比起来,还是相差极远。

不动一兵一卒,就是耍耍嘴皮子,然后勾引了一个女人,就可以封公甚至封郡王?然后还要同时统领太子卫率和千骑这两支极为重要的军队?这样的荣宠,莫说近些年以来没有过,就算是从大唐开国追朔下来,也不曾有过啊!

“这——姑父这样说,想必有自己的理由吧!”武隆基涩涩地说道。说实在的,他对张易之真的是恨到了骨子里,张易之的得意,就是他的伤痛。如果张易之能得意到这般程度,他真不知要怎样痛苦了。

“理由很多!你这样的年轻人,只觉得功劳这东西,要么是踏踏实实的政绩,要么是实实在在的军功,却不知道,张易之这次做到的,是凭借一己之力,将整个突厥拖入了巨大的危机之中,战斗力下降一大半。这是十万大军都很难做到的事情。你说说这功劳有多么大?现在的朝中局势,武家的势力占据着绝对的上风,李家则显得有些无力,张易之和太子关系密切,也算是李家的,以圣皇她老人家的平衡之术,自然要重用张易之,来抗衡武家。否则,东宫就太过虚弱了。”

“同时,圣皇本人又不会把张易之完全看作是‘李党’中人。因为他还有个兄弟在圣皇身边,所以圣皇自身也会把他当作心腹。你看看,‘李党’、太子乃至圣皇本人,都需要这小子,加上这小子本身又争气,屡立奇功,这次的功劳更是可以用‘盖世之功’来形容,在这般情状下,他会如何的受重视?”

“至于他的官职。他原本就是以武将的身份出使的,考虑到他必须保持‘李党’的身份,让他继续执掌太子卫率,可以大大地安太子之心,巩固太子现在并不牢靠的位置。所以,他在太子卫率里的职位有可能升,不可能撤。至于‘千骑’,那是圣皇身边最贴身的武力,是保护圣皇的最后屏障,也是悬在她头上的一把利剑。圣皇为人多疑,这些年以来,多次更换主掌之人。就是因为没有合适的人选,张易之的出现,则完全帮她解决了这个问题。张易之,是绝对不会背叛圣皇的!”

“这么说来,咱们——”武隆基悚然一惊。

“不错,我找你来,就是要告诉你,咱们也该加快步伐了。一旦张易之执掌‘千骑’,咱们多日的绸缪,就要毁于一旦!”

第556章 噩耗

张易之受了伤,一行人的南下速度就减缓了不少。三五中文网半个月之后,他们在侯门海派出的上百兵士的护送之下,还是达到了幽州。

刚到幽州,张易之和阙特勒就被老相公娄师德召见。

在幽州都督府里,张易之再一次见到了娄师德这位以善忍著称的名相。想不到,半年多没有见面,当日见到的那个神采奕奕、踌躇满志的老将军,如今却只能是躺在软榻上接见他们了。

“咳咳咳!”甫一看见张易之等人,大概是有点激动吧,见到张易之等人进来,娄师德那苍白的面孔之上,泛起阵阵一抹红光,竟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张易之吃了一惊,他完全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般情状之下,见到娄师德。

“相公,这是怎么了?”看着不住地为娄师德捶胸缓气的亲兵,张易之有些担忧地皱了皱眉头,问道。

张易之和娄师德的交情,与他和狄仁杰的交情颇为类似。都是那种见面极少,却相互感觉不错的。而张易之把这两位老人家都当作了自己的良师益友。现在,狄仁杰已经死了,他可不希望娄师德也步他老朋友的后尘。

再者,张易之知道,自己这次虽然在北疆立下足可遮天蔽日的大功,回到神都之后,还是不会轻松多少。很多时候,你在朝中的话语权,不是通过立功来获取的,而是通过阴谋斗争。

张易之现在在朝堂之中,还是根基太过浅薄,很难彻底消化这次的巨大功劳。一个不好,还有可能被人利用,反将这些作为变成罪过。

而娄师德毕竟在朝堂中呆了多年,并且曾经位列宰辅,虽然从不结党,在朝堂之中,还是很有话语权的。尤其是这次在松漠这边大胜一场,立下了赫赫战功,在武则天心目中的地位,定然是要再次上扬的。

张易之相信,自己若是能得到娄师德的支持,这次回归神都,麻烦就要少了很多。

只可惜,看着娄师德眼前的这幅情状,肯定是帮不上自己什么的。www.65txt.com话说回来,张易之之所以忧心,更多的还是出于娄师德本人的健康考虑,他可不希望娄师德也和狄仁杰一般驾鹤西游。

“老了,不中用了!”娄师德终于止住咳嗽,苦笑一声。

张易之强笑道:“娄公不必忧心,人的身体本就不是铁打的,偶尔有个小灾小病的,也份属寻常。您老人家既然身体有恙,歇着就是,待得见好一些再召见我们这些晚辈也是一样,何必急在一时呢?”

娄师德摇摇头,苦笑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这一次,我是真的不成了。最近啊,我经常梦见狄公,他告诉我说,壮志未酬,留憾人间,在下面见到大帝了,大帝他老人家对狄公很是失望呢。狄公告诉我,让我一定要支撑到金瓯重圆、山河复旧的那一天。我当时嘴里勉强应承了,心下却知道,这不过是对老友的一句安慰罢了。我肯定是支撑不到那时候的。”

张易之吃了一惊,有些警惕地望了一眼周围的几个亲兵,却见这几个人神色如故,才略略放心了一点。

所谓大帝,就是天皇大帝李治了。“大帝”二字,是他当年那些老臣对他的一个简称。籍着所谓的梦,张易之还是第一次听见娄师德表达自己的政治梦想——要金瓯重圆,山河复旧。

这两个词很有意思。既可以理解成大唐的江山被武则天占据,大唐的国祚破碎,需要重新收拾旧山河,已达到“金瓯重圆,山河复旧”的目的。

同时,你也可以理解为,以前契丹、突厥这些少数民族,本在中原的名义管辖之内。如今都反叛了,虽然契丹和奚的反叛之火都已经被熄灭,突厥却还在。只有彻底攻灭了突厥,将大周的管辖范围,想当年一样,覆盖到黑沙城以北的地方,就达到了“金瓯重圆,山河复旧”的目的。

不过,这两个可能之中,怎么听着,张易之都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因为,狄仁杰本就是“李党”的党魁。他毕生最大的目标,并不在北疆,而在恢复大唐。娄师德作为他的好友,岂能不知道这一点!现在,娄师德籍着狄仁杰的名义说话,当然是针对国祚更替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了。要是他所指的是突厥,就不需要说得这么讳莫如深,也不需要借着狄仁杰的嘴巴来说话了。

张易之冷汗都出来了。他感觉得出,娄师德这番话,应该是实话。他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性子,小心翼翼地混迹于官场之中,多年以来不敢做一件出格的事情,不敢说一句非分的话。现在病入膏肓了,似乎是看穿了自己的大限所在一般,再也不理会以往的诸般顾忌,竟是说出了这样的话。

张易之不知道如何应对。他毕竟还是要在神都城里混下去的,一个不经意的表态,传到了有心人的耳朵里,很有可能就是一场大祸,还有可能累及家人,这可不是说笑的。

看着张易之满头大汗的样子,娄师德的眼中泛起笑靥:“张郎放心便是,这里都是我心腹之人,这里的谈话,一个字都不会传出去。”

张易之“嗯”了一声,依旧没有表态。说实在的,他现在虽然是被归为太子一党,内心里对于谁坐天下,还真是没有什么想法。李家嘛,他和太子关系好,和临淄王武隆基却是绝对的仇敌;武家方面,他和武攸绪关系很好,和已经死掉的武承嗣关系也还过得去,和武家的其他人都没有太大的仇怨。

所以,严格来说,张易之现在应该只是武显私人的支持者,而不是整个李家。而且,张易之也知道,历史上的武显后来登基之后,是一个昏庸得不能再昏庸的皇帝,张易之看着现在的武显,也不觉得他会做得比历史上更好一些。所以,他对于武显的支持,也只是碍于形势,不能不然,并非真心愿意帮忙。武显无疑是一个很和蔼、善良的人,他这种人,更适合当个富家翁,而不是九五至尊。

“罢了,不说这个了。反正,我已经向陛下上了奏章,请求去职,让他们尽快找人前来接替我。纵然是有些对不起死去的狄公,这些朝廷大事,恐怕以后我也管不了了!”娄师德的言语之中,竟有些萧索。

他混迹官场多年,当年是武将的出身,还曾经打过一些仗,但那些真的不够痛快。后来,他当文官,更是一直缩手缩脚,不敢稍稍越雷池一步,实在是憋屈得可以。但到了须发巨白的时候,才算是真正地打了一场痛痛快快的仗。只可惜,这恐怕也是他这一辈子最后一场仗了。

以这样的方式作为结尾,也不知是对他这样一个英雄人物的奖赏,还是对他前半生行事方式的讽刺。

忽然,娄师德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转向阙特勒道:“这位,遮莫便是阙特勒了吗?”

阙特勒知道眼前这个老人,便是堂堂的大周宰相,文武皆能,不敢怠慢连忙客客气气地应了一声:“是!”

娄师德不知阙特勒曾经随着暾欲谷学习过汉人的礼节。纵然他常年在边疆,曾经和吐蕃、契丹、奚人以及突厥人,在他的心目中,蛮夷之人都是一些茹毛饮血的不开化之人,礼仪这些东西在他们那边是不存在的。阙特勒彬彬有礼的样子,让他很是意外:“阙特勒,老夫这里有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要告诉你,希望你听了之后,不要过分激动。”

阙特勒的心下升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失声道:“老相公的意思,莫非是我大哥他——”

“不错!”娄师德见阙特勒已经猜出端倪,也就没有再犹豫,痛痛快快地说道:“前两天,我们在突厥边境的探子来报,说在邻近边境几十里的地方,发生了一场突厥人之间的火并,其中有一方全军覆没。后来,我命探子细细打听,才知道那全军覆灭的一方,便是令兄连特勒等人。其中,令兄的尸身被那些抢功的士卒瓜分,死无全尸!”

张易之听得这个消息,一时百感交集,不知该有什么感觉了。连特勒这个人,张易之是颇为欣赏的,本身勇武、果决而且聪明。若他不是突厥人,而是汉人的话,张易之绝对是要好好结交一番的。

现在他死了,从个人感情上来说,张易之有些难过。单从大局上来说,也未始不是好事。这就让阙特勒和默啜之间的关系,更加的势不两立,没有丝毫化解的余地了。

“啊!”正思忖间,阙特勒忽然大吼一声,震耳欲聋的声音中,带着无比的悲愤和怨毒。

“默啜,我和你不共戴天!”阙特勒一下子跪倒,膝盖碰在地上,发出一声重重的“砰!”他转向张易之,道:“张郎,我求求你,想办法帮我报仇,以后做牛做马,我阿史那阙一定不皱一下眉头。若是今生报答不完,来世结草衔环,也不会忘记你的恩情!”

第557章 作伐

右羽林大将军李多祚今天不当值,早早回到了自己的府上。***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李多祚原来是靺鞨酋长,归唐之后,莫名其妙地受到重用,升到了如今这个地位,实在是让他自己都经常觉得很有一些不真实。

其实,不管是大唐还是如今的大周,禁军之中,喜欢用一些北方的夷族之人来担任要职,这也是一个极为奇怪的现象。以前,宫里经常举行骑射比赛,几乎每次都是夷族之人夺得魁首,有时候甚至前面好几个名词,全部被夷族之人包揽。

禁军之中夷族之人太多,不管是论出身,还是论本事,以及论为人处事,李多祚觉得自己都不是最强的。所以,一直以来,他对自己仕途超乎寻常的顺畅,都存着一份莫名的疑虑。

当官的都知道,升官发财之道,要么是攀附对了人,要么是银子送对了人,总之要上头有人才行。这李多祚平步青云二十年,心下一直是空落落的,他上头,可从来没有过人。

刚坐下来,屁股还没有坐热,忽然听见下人禀报说,有人来访。

李多祚颇为讶异,他现在掌管的是右羽林卫,决定着神都皇城北门——玄武门的安全。这个职位实在是太过敏感了,一般的人是不敢和他主动接触的。若是和他接触,惹上一个图谋不轨的嫌疑,就划不来了。所以,李多祚虽然贵为三品大员,和宰相一个级别的武将,多年以来,却是一直都门可罗雀,访客少之又少。

李多祚连忙让下人将那客人请进来,一看,他大为意外。原来,那来人居然是司封员外郎崔日用。

李多祚之所以意外,是因为这崔日用是个典型的“李党”之人。现如今,朝中三党争竞,在朝中展开了一场大斗法,手段层出不穷,也算是各显其能了。但这三党有着一个无声的默契,那就是谁也不主动去和军队中人接触,尤其不和禁军将领接触。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要知道,朝政上的斗争,再厉害也不会直接流血,要是某一方忽然有了军队的支持,这就完全不一样了。不但另外两方会立即联合起来攻击你,就连皇帝也会忌惮你。到时候,只要这一方一时间没有立即动手颠覆朝局,就会被几方势力联合起来碾压成齑粉。

崔日用是一个极为奸猾的人物,以长袖善舞而闻名,他自然不可能连这点道理都不知道。www.65txt.com

“难道他真的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连嫌疑都不避了,非要见我不可?”李多祚心下疑惑,面上却敷衍地招呼着崔日用。他也难受啊,今天这场会晤,一旦传出去,朝中的各方势力固然要对“李党”大为戒备,对他李多祚也难免要生出疑虑之心了。若是圣皇起了疑心……

崔日用自然是知道李多祚的心思,神秘地笑道:“李将军知道下官所为何来吗?”

李多祚顿时不悦。按照品级来说,他比崔日用高出不少,而且他和对方也并不熟稔,对方以这种亲近的语气说话,明显有些不恭。不过,既然是连对方的来意也没有猜清楚,他也不好立即发作了。

“还请崔公不吝赐教!”李多祚道。

“我听说大将军膝下有一女,已经到了及笄之龄,还没有人家,是也不是?”崔日用问道。

提到女儿,李多祚就是一阵心烦。他归唐之后,娶了一个十分貌美的妻子。家中的姬妾也个个都是极为漂亮。只可惜,也不知怎地,她们生下来的儿女,个个都像他这个父亲而不像他们的母亲,实在是有些有碍观瞻。

男人家貌丑一些,倒也没有什么,女儿家貌丑了,就难办了。偏偏他李多祚这种人家,上不上下不下的,本身虽然富贵,却是夷族,汉人大族不愿和他们结亲,那穷酸的小门户,他们又看不上。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就把个本就因为貌丑而没人要的女儿给耽误了。如今,他那女儿已经虚岁十八,周岁十七了,竟还没有许配人家,一家人都为之犯愁,女儿自己看着父亲的眼神,也是一天比一天多一份希冀和怨怼,让李多祚都有些怕见女儿了。

听见崔日用有作伐的意思,李多祚心下略动。

这崔日用虽然姓崔,却是一个寒门出身,和崔湜这种博陵崔氏出身的,完全是不可同日而语的。这倒也罢了,崔湜这官也有些小了,反正从目前来看,要想进政事堂,除非立下奇功,破格封赏。只是,那奇功岂是说立就能立的?李多祚不怎么看好崔日用。

但从另外一方面讲。崔日用相貌堂堂,他的儿子长得也一定不赖。这崔日用才学出众,他儿子也一定颇有教养,这样考虑到这些,崔家也不是完全不可以接受的了。毕竟,凭良心讲,李多祚横看竖看他自己的女儿,除了老爹官位很高以外,也没有什么优点。

“哦,原来崔公是来提亲的,不知令郎青春几何,怎么不带上他一起来见见?”李多祚的神色缓和了不少。既然是提亲,今天的事情传出去,也就不会引来什么猜忌了。皇帝可以不准文武大臣相互勾结起来,却不可能阻止他们之间的婚嫁的。

“大将军误会了,下官并非是为自家提亲的,下官只是受人所托,前来作伐而已!”崔日用笑道。

“却是何人?”

“临淄王——武隆基!”崔日用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李多祚吓了一跳。他可知道,当今天子对于自己的子孙控制得很严,这婚嫁之事,都是她老人家一手包办,绝不允许他们自己决定。这一点上,就连太平公主都难以例外,更遑论他人了。

现在,临淄王前来提亲,肯定是违背了武则天的意愿的。那么,他为何敢违背他那位手段酷烈,心肠冷硬的祖母呢?答案呼之欲出!

李多祚是一个在军中呆了数十年的人物,这一刻也不免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天底下谁又不怕被卷入皇家的权力争斗之中呢?他李多祚在外面固然是个一等一的大人物,到了这个王那个王,甚至皇帝本身面前,还不是随便可以捏死的蝼蚁?

“这个——实在是仰扳不起!”李多祚硬着头皮说道:“临淄王天之骄子,年少有为,才德兼备非是豪门淑女难以匹配。而末将乃是南归的夷蛮,小女年纪比临淄王大上了几岁,长相又颇为丑陋,而且性子粗野,实在是让末将难以从命,难以从命!”

崔日用仿佛是早就预料到李多祚会有这样的反应,也不恼怒,而是笑了笑,道:“这件事情,恐怕是由不得大将军你不答应呢!”

李多祚听见这崔日用语带威胁,也是有些恚懑。要是武隆基当面,对他这样说话也就罢了,这崔日用不过是狐假虎威,也敢出言不逊,实在是忒也气人。

“崔郎官!请你说话注意点,我李多祚当的是天子的官,而不是临淄王的官,我拿的是朝廷的俸禄,而不是他临淄王的俸禄。我为官多年,兢兢业业,尽职尽责,上无愧于苍天,下无愧于大地,除了陛下的圣谕,天下间又有谁的意思,是我李某人不能违抗的?”愤懑之下,他称起了崔日用的官职,而不是尊称。意思就是提醒崔日用:你的官比我小多了,说话也该住一个尊卑。

李多祚毕竟是禁军的最高统帅之一,不怒则以,一旦发怒,自有他一番威势。

崔日用却是云淡风轻,仿佛没有看见李多祚的雷霆之怒一般,笑了笑,道:“大将军可还记得,你当初部落被灭,无奈南投,被大帝封了一个闲职,有心报国,却无能为力的时候,却忽然莫名其妙地被选入羽林军之中,成为一个郎将吗?”

李多祚心下一动,道:“自然记得——”

“大将军可还记得,你一路下来,每次那升迁的机会明明都不属于你,你却总能顺利地拿到机会,步步高升,最后竟然做到了这禁军武将之中的巅峰位置?”

“崔郎官的意思,莫非——不对,临淄王才十几岁,当年我南投的时候,他还没有出世呢!”李多祚摇头说道。

崔日用笑道:“大将军这话不错,你背后的那个恩主,当然不是临淄王,而是另有其人。”

“谁?”

“定王!”崔日用淡然地说道。

“啊——”连李多祚自己,也难以相信,定王武攸暨,居然就是那个推动着自己步步高升的大人物。他觉得这简直是不可能的,因为定王恬淡的名声人尽皆知,他怎么会参与到皇家的权力斗争中来呢?

“大将军是不是疑惑,定王他老人家为何会参与这等事情?其实理由很简单,那就是张家!大将军你在朝中为官这么多年,难道还没有看出,现在的朝局,再一次朝着混沌的方向发展了?那张六郎凭借着自己一张好面皮,在圣皇面前妖言惑众,一夜之间,铸起了好大的势力,祸乱朝纲为所欲为,已经是猖獗到了极点。定王乃是圣皇陛下的亲侄子,又是武家的人,本来怎么也不可能和李家的人走在一起的,若非忧国心切,他怎么可能拖着病体过问这件事?我们的目标不在圣皇她老人家,而在张六郎,还有他那一家子!”

崔日用施展出如簧巧舌,趁势发动攻势。

第558章 回归

崔日用为了自家儿子,向右羽林大将军李多祚的女儿提亲失败的消息,很快被“有心人”捅了出来。www.65txt.com一时间,崔日用成了朝野上下笑话的对象。

崔日用本身相貌堂堂,才识不凡,前途无量。他的几个儿子也个个都是年少英俊,谈吐风雅,在神都城里,算得上是颇为出名的少年俊杰。不想,这一次向一个夷族大将军求娶他那以丑陋而出名的女儿,竟然遭到拒绝。这感觉就是一只天鹅跑癞蛤蟆那里求被吃,居然遭到无视,这丢人程度,实在是难以言喻,让人想不笑话都不行。

在同僚们日益肆无忌惮的取笑眼神倾注之下,崔日用只有可耻地请了病假,躲在家中不敢出门了。大家都知道崔日用的病是怎么回事,自然是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了。

而作为主动拒绝者的李多祚,日子也没有好过多少。她那位女生外向的女儿不肯放过他。小娘子以前曾经见过崔家三郎,一直引为神仙中人,早已是垂涎三尺,只觉得一辈子若是能嫁得如此佳婿,折寿二十年也绝不冤枉。只是碍于她自己长得又黑又胖,脸型还十分丰富多彩,才一直不敢主动出击。如今,崔家主动前来求亲,居然被他父亲给拒绝了,这可不正是轻轻巧巧地夺走了她二十年的阳寿吗?从那天开始,小娘子就没有给她父亲一次好脸色看。

李多祚的夫人也是丈夫的行为极为不满。崔家毕竟也不算寒门了,凭着这一门父子几个人的聪明才智,以后前途尽有,就这样错过了,以后想要找更好的,恐怕反而适得其反了。

面对一家人不冷不热的态度,李多祚也表现得极为厌烦,干脆搬到军中去住了,也落得个眼不见心不烦。

这一日,高力士正沿着北门走回皇城,正遇见上官婉儿袅袅地走来,连忙停下身体,打个招呼。

那上官婉儿见是高力士,也颇为高兴,笑着点头回应,并顺便问道:“力士,刚去做什么回来?”

“大家命奴婢前去传谕,赐一对玉如意给临淄王,这宝贝已经交给了临淄王,如今正要回去复旨呢。”高力士道。

“哦,我也正要去大家那边服侍,咱们一道走吧!”上官婉儿笑笑,说道。35zww.com

她知道,最近临淄王武隆基的表现很不错,一直安居于家中,只是有时候偶尔去探望一下他那位生病的姑父而已,远没有从前那没法没天的样子。武则天前一段时间拘谨了武隆基,并且剥夺了他的爵位,算是打了他一棒子,如今则是时常的赏赐点小物件,算是给个甜枣。这,也正是武则天御人之道里面,用的最娴熟的一招,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两人便这样逶迤地向前走着,因高力士不敢和上官婉儿并驾齐驱,故意落后半步,所以上官婉儿不得不时常回过头来和高力士说话。

“力士啊,我知道你和临淄王年龄相仿,关系素来是很不错的,怎么今日临淄王没有留你在那边多乐一阵子?”上官婉儿问道。

关于武隆基和高力士的交情,高力士本人都是不讳言的。上次武隆基落难,几乎所有人都是噤若寒蝉,也只有高力士站出来帮忙说话。这事情不但没有惹恼武则天,反而让武则天觉得这孩子忠义难得,对他渐渐重视起来,虽然由于他年纪尚幼的原因,并没有封什么官职,却是经常把他留在身边听用。

“今日并没有到临淄王府,在外面的曜仪城,正好遇见了临淄王,奴婢便把大家的赐物交给了他。临淄王看起来似乎也有点事情,我们倒也没有多作絮叨,便就此别过了。”高力士道。

“哦,那可真是巧的很!”上官婉儿随意地应了一声。很快,她的脸色一变,道:“你有没有问过临淄王到曜仪城那边做什么?他应该不是来面圣的吧?若是面圣,他怎么会走北门呢?”

这话说到了关键。洛阳宫城的正门是南门——则天门。北门玄武门,只是后门而已。这个后门,武则天掌权这么多年以来,渐渐变得热闹。主要是因为,这里经常有北门学士以及武则天的一些面首出入。这些人,说到底还是有些见不得人的。一般人,光明正大地面圣,非但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反而是很光彩的事情,没有理由走玄武门。武隆基乃是嫡亲的皇孙,见自己的奶奶,更没有理由走什么后门了。

而且,武隆基似乎也并没有来面见武则天。他只是来到了曜仪城而已。这曜仪城之所以如此瞩目,是因为那里驻扎着羽林卫的左右两军。可以说,皇城北门的防护力量,大多都集中在了那一带。

高力士哪里想得了那么多,只是摇头道:“奴婢今日一直在大家身边服侍,临淄王应该是没有面圣的。若是他来过的话,大家也就不需要让奴婢巴巴的把这玉如意送去临淄王府了。”

上官婉儿听见这话,那秀眉终于皱了起来。半晌,他才对高力士道:“力士啊,临淄王最近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不寻常的话呢?”

“没有吧!”感觉到上官婉儿言语中的不寻常之处,高力士不敢怠慢,搜肠刮肚地想,没有想出什么别样的东西来,最后他只是说道:“他只是隐隐说过,很看重我和他之间的交情,若是有机会,一定会重用我!”

上官婉儿一双妙目之中,顿时射出一抹奇异的光彩。她忽然淡淡地向高力士道:“力士,你最近一段时间,有可能的话,尽量多找找临淄王,看看他有什么异样的举动没有,知道吗?”

高力士听得一愣,道:“上官娘子,您的意思,莫非是说临淄王——”

“我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不知道。力士啊,我只是让你多和临淄王接触而已,若是他没有什么图谋的话,你和他接触,他也不会有。若是有,也和你无关,是不是?”

高力士并不是一个蠢人,相反还颇为聪明,听了上官婉儿的话,知道她对武隆基产生了疑心,当下便点头答应。

上官婉儿笑了笑,又说道:“你也不必将此事当作什么为难的事情。且不说单凭临淄王出现在曜仪城如此小事,根本不足以判定临淄王就有什么图谋。就算有,临淄王一个小娃儿,能掀起什么样的风浪来?”

高力士心不在焉地点头应是。

又过了几日光景。使节已经彻底进入了秋天,天气也渐渐变得凉快了起来。这种时候,恰是秋游的好天气,秋高气爽时节,枫叶渐渐变成了红色,各色的果树之上,花儿已经凋零殆尽,这种各样还有些青涩的果子,则是在树叶的缝隙间,羞答答地露出了一个脸。日头也没有了前段时日那么毒辣,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有说不出的舒服。

这一天,正好是这样一个好日子。神都城里习惯了悠闲的百姓们,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三三两两地乘坐着各自的代步工具出了城。当然,其中也不乏一些风雅之士,安步当车,在自己一步一步的前行之中,感受着秋日的风光。

这些人和那些为了生计而劳苦奔波的百姓混杂在一起,把城门外的各条道路都堵塞得颇为严重。远远看见,你只能看见不断攒动的人头,蔚为壮观。

骑在此时,远处忽然扬起一阵尘烟,随着这一阵滚滚的尘烟,强劲的马蹄声阵阵响起,声浪越来越大,每个人都能感觉到自己脚下的大地,在颤抖。而这些人自身,也跟着略略颤抖起来。

那是一彪数量并不甚大的人马,看起来约莫六七十人的样子,而且人员构成一看就极为复杂,有男有女,有车有马。其中大部分,都是一些毡帽男子,一个个样貌极为粗犷,看起来很像是胡人。

这些胡人一个个模样都是极为凶戾,眼神淡漠,杀气腾腾,让人感觉他们像是在向神都城发起进攻一般。

话说回来,这点人数,固然是个个看起来都很凶戾,比起神都城内任何一门的守军,都要少上太多了。又怎么可能打堂堂神都城的主意呢?神都城内人人吐一口唾沫,足可以把这些人全部淹死的。

众人很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道,任由这一群人从他们的身边飞驰而过。

待得这一群人全部通过,大家才兴奋地重新聚到一起,议论了起来。

“看见了没有?美女啊,好几个美女,个个都比那画上画的都要美上好几倍啊!”

“是啊,如此美女,小生平生能见到一个,已经是邀天之幸了,今日居然连续见到好几个,这真是三生有幸了。这匆匆的一回眸之间,注定要成为小生这一辈子最幸运的时刻了。”

还有一些小娘子,也是一样的两眼发光,她们看见的,自然是美男子,而且,这还是她们这一辈子见过最俊美的男子了。这一刻,她们只觉得,传说中的潘安,美得掷果盈车,恐怕也不是吹牛皮。若是那白马之上的美男子,背着个箩筐出来,她们也不介意掷给他一个最漂亮,也最美味的果子。

第559章 冒充自己

“站住,你们都是什么人!”

长夏门乃是神都城的正南门,也是神都诸城门之中,防范最严密的一个城门,守军众多。35zww.com面对区区的几十骑守门的兵将本来是没有什么必要紧张的。但眼前的这几十骑实在是过于凶悍了,气势汹汹,一看就非是善类,不能不小心应对。

更重要的是,这帮人里面,很多都是明显的胡人,这就越发需要认真应对了。要知道,大周这些年之所以战乱频仍,就是因为胡人屡屡作反、闹事。朝廷如今已经对胡人作反的事情,极为厌烦和头疼了,若是他们在这里一个没有处理好,再次闹出一个契丹李尽忠、孙万荣那样的人来,可真是捅破了天去了。

一群兵士齐刷刷地拔出了佩刀,小心翼翼地指向那一一大队骑兵。

欻忽间,一大队人马齐刷刷地停了下来,仿佛预先有过彩排一样,整齐得让人咋舌。那些守城门的都是各地上番的厢军,平素也训练过弓马的功夫,但自觉比起这帮人来,简直不可同日而语。他们虽然没有历经过战阵,眼力却是有的,他们只一眼就看出,这定是一支厮杀场里爬出来的军队,个个都有以一当十的本事。

那些城门守军越发的紧张了,握刀的手渐渐冒出汗来。

一群人中为首的那个年轻的俊美男子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洁白无瑕的皓齿,整个人更显得越发的俊美了。人群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个小娘子眼中的光芒又盛了几分。看样子,她们今晚注定是要度过一个失眠的夜晚了。

“这位将军请了,末将乃是太子卫率府副率张易之,今次奉圣谕出使突厥回来,这位乃是突厥的阙特勒,马车里面的,乃是突厥的袄教圣女——浅云圣女,烦请放行一下吧!”

“啊你是张易之张将军?”那城门守将听见张易之自报名号,立即傻了,瞪大了一双眸子,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后面的那群百姓里面,更是立即爆出了一阵“嗡——”的喧哗之声,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他心下的讶异之情。

“这位就是先扳倒来俊臣,后又粉碎了契丹人突袭太原阴谋,再救太子殿下于房州,次又献计奇袭松漠,最后又搅得黑沙城鸡犬不宁的张易之张将军?”

“可不是吗?早就听说张将军乃是一个大大的美男子,今日一见,果真不凡。www.65txt.com要说这长相嘛,像他这样俊美的虽然少,也不是没有,就比如那崔湜之流,主要是人家这气质难得。你看看,他老人家坐在那马上,就好像坐于山岳之巅一般,这等气势,天下几人能有?”

也有一些猥琐一些的,则憧憬起浅云圣女的样貌来。

“看看,那外面露面的几个美女,尚且美得如此令人沉醉,可以想见那浅云圣女是如何的美丽了。这等美人,也就是张将军这样的人物才说得动,配得上啊,其他人又如何能让她稍假辞色!”

“可不是吗?真想看看那浅云圣女到底长成什么模样,比起张将军内宅里面的大美人儿慕云飞慕大家如何?”

张易之在马上听得一阵汗颜,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这神都城里面,居然已经有了这般名声。他的那些事迹,好像都已经被有心人挖了出来。这些人添油加醋的,竟然把那许多事情的功劳,都推到他一个人的身上。就仿佛,来俊臣是他一个人扳倒的,突厥也是被他一个人弄垮的,和其他人全然无关一般。

还有,关于这浅云圣女,好像每个人都早已认定了自己使的是美男计,靠着色诱才搞定的浅云圣女的一般。

张易之心下悲愤,他简直就想大声喊出心中憋了许久的一句话:“老子看起来就那么像出卖色相的人吗?”

蓦然间,他回想起来,很久以前,在太平公主府外,有个怯生生的男孩很认真地回应了他的这个问题:“像,很像!”于是,张易之悲愤地按捺住了仰天长啸的冲动。他下定决心,为了自己的名声,浅云圣女一定不能碰!

“咳!”张易之咳嗽一声,向那城门守将道:“怎么,我看起来像是在冒充我自己吗?”

那城门守将简直呆住。他们这些年轻的一辈,对于建功立业的希冀,是极为强烈的。现如今,在和他们年龄相仿的这一辈中,张易之无疑是最为耀目的存在了,他还有他身边的很多年轻人,都以张易之为目标。

现在,张易之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出口之间,居然是如此诙谐可亲,真是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让他很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像——唔,不像——”那守将简直语无伦次了。

张易之“哈哈”一笑,道:“不管像不像,麻烦兄弟们给让个路吧。我出门离家已经快要一年了,家中老少肯定都已经盼望得一个个脖子拉长了很多。所以,今天我没有时间和大家继续闲聊了,改天一定请兄弟们吃酒!”

那城门守将一听,也不迟疑,立即向后面的那群兵士喊道:“快,让开!”那群兵士也个个像是木偶人一般,傻傻地让开。

张易之道声“多谢!”率先扬鞭纵马,第一个冲进城门洞,霎时间消失在众人的眼帘之中,他身后的其他人也都是不甘示弱纷纷飞马入城。一时间,方才那“轰隆隆”的马蹄之声再次响起。

直到这一群人走远,那群百姓才渐渐回过神来,各自议论着方才的那一幕,重新开始了自己的事情,该游玩的还是四处游玩,该赶路的还是继续赶路。

倒是那城门守将身边一个兵卒惑然地向那守将说道:“将军,咱们好像忘记了一件事吧!”

“什么事?”守将的眼中犹有兴奋之色。他早已约好的几个人今晚下值以后,一起去饮酒。有了今天的这番经历,今晚他就有了吹嘘的本钱——你们一个个的整天在念叨着张易之张将军的事迹,可你们见过他本人吗?我见过,而且我还和他言谈甚欢!

“咱们好像还没有检查相关文书,直接就放他们进城了,这好像不合规矩吧?”那士兵显然是个直肠子,属于有什么说什么,一点也不会拐弯抹角的。

那守将略略一愕,眼中泛起了嫌恶之色,一个人最高兴的时候,有人忽然跳出来说一些令人不愉快的话,实在是十分讨厌的,他自然也不会喜欢。

略略想了想,那守将问道:“我问你,那张将军看起来像是在冒充他自己吗?”

那士兵怔愕,半晌开不了口。

却说张易之等人进了城,毫不迟疑,直奔景行坊而去,很快就进了坊门。

或许是近乡情怯的原因,到了自家的门口,张易之反而放慢了马速,后面的那一群人也纷纷跟着放慢速度,一个个无声无息地紧随着张易之。大家好像都能完全体会张易之这时候的心情一般。

远远的,自家的宅子豁然出现在了面前,张易之心下又是一阵激动。

地方还是那个地方。不过很明显的,张家的宅子经过了一番修缮,那门庭都已经和以往大不一样了,很有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看起来更加的气派了。透过那扇敞开着的大门,张易之隐隐看见,门内也都是处处散发着一种新鲜的气息。

当初那平平常常,甚至还略带一点寒酸的张家二房宅子,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处豪宅。它内中的奢华程度,已经完全不下于清化坊、道光坊那些王公贵族云集的地方的那些豪宅了。

大门的两边,赫然立着四命守阍。或许是没有料到忽然之间,会有这样一大队人马降临,这四个守阍竟然是呆立在那里,看见了张易之本人,也没有反应过来。

说实在的,张易之对自家宅子的这种变化,并不十分喜欢。不过,家就是家,不管宅子怎么修缮,怎么改变,这里面住的人,都是他魂牵梦绕的那一群人,这就足够了。

张易之微微一笑,当先下马,牵着“烟柳骢”走上前去。后面的那群人也都是有样学样,纷纷下马,牵马向前。就连那马车里面的韦兰心和浅云圣女也都下了马,跟着大家一起步行。

终于,那几个守阍从无比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眸子里绽出完全不敢相信的喜悦,指着张易之喊道:“五郎,这是五郎,五郎回来了!”这一刻,几个人已经完全忘记了什么尊卑,什么形象,发出了一阵近乎癫狂的笑意。

然后,几个人同时消失,各自朝着宅子的里面跑去,他们一边往不同的方向跑,一边喊着同样的一句话:“五郎回来了!五郎回来了!”

那寂静若死的宅子欻忽间有了一种神奇的生机,无数的人开始回应着同样的一句话:“五郎回来了!五郎回来了!”

于是,有人拔腿就开始往外跑,有人则是丢下手中的一切物事,也跟着向外跑,也有那么少数的几个人,则很莫名地一下子跑到了镜子面前,对着那擦得锃亮的铜镜,补起妆来。

第560章 情为何物

张家的大院里面,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的都是人,有哭的,有笑的,也有又哭又笑的,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将这个已经冷清了太久太久的宅子,重新变成了一个喧闹的海洋。35zww.com

张易之恨不能把自己变成八脚螃蟹,实在是忙不过来,太多的人要招呼。尤其是,小月甫一出现,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自己吊在了张易之的身上,“呜呜”地哭了起来。这让张易之越发的难以施展开手脚。

姜小玉和慕云飞的眸子也都是红红的,慢慢地来到张易之身边,眼巴巴地看着他,眼中满是难以掩饰的柔情。只是,她们两个论起来都是小月的姐姐,自然不能像小月那样完全不顾仪态。第一个撒娇的机会,必须是由小月把持。

这八个月的分离,也着实让她们饱尝了相思的滋味。来自北方所有消息,都成为她们正想探听的焦点,希望能从中获取一点直接的或者间接的关于张易之的消息。

但是,现实是残酷的,她们等到的,是一个又一个坏消息,芳心也开始渐渐冷却下去,暗自垂泪的频率,也是日渐频繁。有时候,她们会莫名其妙地在睡梦中哭醒,回到现实中,才发现长夜漫漫、孤枕难眠,相思刻骨的滋味,比梦里的那些事情,还要令人心碎。

这一刻,她们真的是十分的羡慕小月,她们无比的盼望自己也能像她一样,扑在檀郎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宣泄出自己的眼泪。

张易之岂有不明白她们的心意的,轻轻地挪动了脚步。小月便换了个姿势,毫无顾忌地搂着张易之的腰,籍着张易之的力量向前走着。张易之则来到姜小玉和慕云飞的面前,轻轻拉住她们的手,向臧氏的院子行去。

这两个人虽然早就入了张家的门,在如此众多的人面前被张易之拉住,还是第一次,都有一些羞赧。就在被张易之握住玉手的那一刻,两个人瞬间仿佛觉得自己漂浮了许久、浮萍一般的芳心瞬间便稳定了下来,终于有了主心骨。然后,她们重新感觉到了很久以前那种温馨、幸福的滋味。这种滋味实在太过销魂,又来得太不容易,她们哪里舍得将那只为她们带来这种感觉的大手甩开!

于是,四个人拥作了一团,缓缓地向前行去。www.65txt.com而大队人马也围拢在这四个人的身边,把这四个人当作核心,浩浩荡荡地涌向臧氏所居住的院子。

张大、张二还有林秀这三个人,都是张家的常客了,早已和分别已久的熟人混在了一起,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去了。他们在张家的地位非凡,除了内宅不好随便进入,就算是张家的账房这等机要所在,也可以乱闯,自然是没有什么顾忌。

李香儿和武裹儿、王雪茹却都是第一次正式走进张家的院子,心下十分的紧张。本来,她们之间还有一点芥蒂的,到了这个时候,为了对抗紧张,她们需要抱团取暖,自然是全部都缩在了一起。从来没有一刻,她们相互之间感觉这么贴心的。

方才,小月等几个人出现的时候,她们还紧张了一阵,生怕她们几个撒起泼来,在如此众多的人面前,她们下不来台。不想,小月她们根本没有发现她们的存在,她们的眼神自始至终,就没有离开过张易之,哪怕是一刻也没有离开落在她们的身上。

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三个人又面临着更大的心理压力。接下来,她们要面对的,可就是婆婆了。平日里,她们已经从张易之口里打探过有关婆婆的消息,从张易之的嘴巴里问出来的婆婆这个人,简直是女中尧舜,完美得没有一丝一毫的缺点。她们却是不敢相信的,几乎所有人的眼中,自己的母亲总是最好的,但事实上,婆媳之间的关系往往都不会好。

这几个人在那里忐忑,窈娘却是无比的轻松。她是这场中的第二焦点,因为她手里抱着李香儿所生的儿子。和王雪茹她们不一样,李香儿是早就进了张家的宅子的,张家的人都认得她,现在见到她抱着孩子和少主人一起回来,眼神又自不同了。母凭子贵嘛,他们还不知道王雪芸的存在,自然把这孩子当作了张家下一代第一个娃儿。一时间,他们越看窈娘,越有主母的范儿了。

窈娘如今武艺进步神速,养气功夫也是大进,对于众人异样的眼神,也是毫不在意,抱着那还沉浸在黑甜乡之中的小男孩,从容地向前走去。这一刻,她还真有些巴望着,这娃儿就是自己所生的。

跟在窈娘身后的韦兰心和张浅云这一对母女,心情则又是完全不一样。

韦兰心已经整整二十年没有踏进这张家二房的宅子了。但这个地方,多年以来,一直是她魂梦之中唯一的家。许多年过去了,这里的很多东西,都已经有了大变,但整体的框架,依稀还是当年的那个张家二房。只是,她魂牵梦绕的那个人,却已经不可能再走出来迎接自己的回归了。

一时间,韦兰心也忍不住滴下泪来,也不知道是因为欢喜,还是悲怆。

张浅云轻轻地在旁边搂着她的养母,以表达自己的安慰之意,她能感觉到韦兰心心底的那种复杂的情绪。但事实上,这一刻的她,心情也并不比韦兰心更加的宁静一些。

这一路走来,她亲眼看见了王雪茹、武裹儿、李香儿和窈娘这几个卓尔不凡的女子,在张易之的身边,相处居然是那样的融洽,远远没有她心下猜想的那种勾心斗角的事情出现。而她知道,像她们几个这么优秀的女孩儿,个个都是无比骄傲自矜,天生有着一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的。要想让她们放下身段来和其他人套关系,简直是比登天还难。然而,一个男人,仅仅是一个男人而已,就做到了这一点,她们几个为了这个男人,把自己骨子里的那种骄傲和自矜,都埋藏的好深,好深!

这还罢了,回到家中,张浅云看见的,还是几乎一样的一幕。张易之家中的这几个娇妻,外貌和气质一个个都是完全不下于其他的几个。她们看起来,相处得仿佛还要更加融洽一些,而她们对张易之的依恋,也完全不下于她所认识的这几个人。

自信了很多年的张浅云,最近是一直受到刺激,身为名副其实的突厥第一美女的她,前十六年每次见到的女子,似乎都是为了增加她的自信心而设的,但这两个月来见到的女子,仿佛又都是为了打击她的自信心而设的。更加令她崩溃的是,这么多如此美丽可爱的女子,居然同时钟情于一个男子,而且还为了这个男子,放弃了在张浅云看起来最为重要的自矜。

“情为何物,难道真的能让人如此的不顾一切吗?”从来不识情爱滋味的张浅云,第一次对情之为物,生出了一种别样的好奇。她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一样,想品味一下那种滋味。

她的眸子渐渐地移到了那个正在拥着好几个婀娜的娇躯,一边软声细语地说话,一边缓缓地彳亍的男子身上,眼中也渐渐氤氲起了一重淡淡的雾色。

一行人中,只有阙特勒和他的手下最为轻松。在这个地方,他们是一个人也不识得,不存在什么叙旧的问题。而且,自从得知连特勒终究还是死在默啜派出的追兵之手,并且被碎尸万段,阙特勒的已经的心如死灰,除了报仇以外,他已经没有其他的任何欲望。这种时候,他自然更没有心情去理会任何人。

张易之也是十分的理解阙特勒现在的心情,甫一进门,就立即命人给他们安排住所,让他们过去歇息了。现在的张家,莫说这几十个人,就算是几百人,一样安排得下,根本不是问题。

阙特勒也没有客气,就领着这一帮人去了。他甚至根本没有想过要去找大周朝廷的那些衙门。他已经完完全全地把宝,押在了张易之的身上,只希望张易之能帮助他,实现复仇的愿望。

这边,张易之等人还没有来到老太君的院子,忽然听见前面一声带着哭音的:“我的儿啊!”

张易之抬眼一看,就看见老太君正快步地向这边跑来,那几个服侍她的年轻丫鬟,完全被她甩在了身后。

张易之心情激荡,放开几个娇妻,快步上前,一把将搂住了这个半老的妇人,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母亲,母亲——”

张易之的魂魄虽是穿越而来,和这里诸多人物的那种感情,却没有散去。他对于自己母亲臧氏的那种倾慕,是极为强烈的,比起一般的母子来,还要强烈了很多。原因无他,张易之自幼丧父,就是这个看起来有些瘦弱的女子一手把他带大的。而且,张易之的前世,也是幼失怙恃,对于父母的关爱,就越发的渴望了。臧氏一直以来所给的,正是张易之所希冀的。

第561章 母子见面

相拥在一起的这一对母子,是被一阵婴儿的啼哭之声分开的。三五中文网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满被忽略的原因,小家伙居然在这个最为感人的一刻发出了自己的不满之声。于是,这一对母子顿时分开,向那哭声的源头望去。

臧氏看见那小娃儿,简直是眼前一亮啊,她立即认出了抱着那孩子的女子,正是窈娘。

说起来,窈娘也是臧氏颇为喜爱的一个儿媳,后来莫名其妙地失踪,还让张臧氏很是怅然了一阵的。

臧氏呆呆地走了过去,从窈娘的手中抱过那小娃儿,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扒开那正在不住不住发出哭音的小娃儿的裤裆。或许是不满有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他进行性骚扰,小娃儿哭得越发的带劲了,简直是山呼海啸,惨绝人寰。

臧氏却无视于小家伙的反抗,终于看见了小家伙那个晶莹如玉的,超级迷你型屪子,大喜,伸出手去,在那粉嫩的屪子上面,轻轻地捏了一下,算是确认。然后,她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连连点头:“是个男孩!”带着十分亲切的笑容,向窈娘道:“谢谢你了,我的儿,我张家可算是有后了!”

窈娘顿时俏面如霞,想要开口解释,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还是张易之走过去,把李香儿拉了过来,向臧氏道:“母亲,你搞错了,这才是孩子的母亲,她姓李,叫李香儿。”

“哦!”臧氏对于欻忽之间又冒出来的一个媳妇十分的诧异。不过,她到底是知道儿子的手段的,这只是略略迟疑之后,恢复了先前的笑容,一把拉起李香儿的手道:“好,好孩子,谢谢你了!”

一向行事果决,极有男儿风范的李香儿,这时候却忸怩得像个等着上花轿的大姑娘一般,脸色比窈娘还要红润几分,简直就像是一团火在她的脸上烧一般。这等时候,若是眼前的地下裂开一条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跳进去。

趁着这个机会,张易之干脆把其余的几个女子都拉了过来一一介绍:“这个是王雪茹,王肃机的妹妹。”

“啊!你就是雪茹!”臧氏大为意外,腾出一只手来,拉住王雪茹。35zww.com慕云飞等人也是极为意外。就在前一刻,她们还在在李香儿的出现,而感到惊异。姜小玉是识得李香儿的,当初就是在李香儿的逼迫之下,她和张易之落入水中,才有了肌肤之亲。可以说,李香儿就是将原本就相互情动的两个人彻底撮合在一起的媒人。不过,姜小玉对于李香儿自己也和张易之走在一起,并且为张易之生下了一个男孩,极为意外。她慢慢回忆起了那天的事情,暗忖道:“难道就是那一次,她就怀孕了?”

姜小玉有些嫉妒,凭什么她只是一次就怀孕了,其他人努力了很久都怀不上?而姜小月和慕云飞两个则是根本不认识什么李香儿,看见这女人居然带个儿子进门,感觉到了莫大的危险。女人嘛,不论你盛开的时候有多么的美丽动人,总有年老色衰的一天,想要保住自己的地位,唯一的办法就是为夫家生儿育女,当然最好的生男孩。现在,李香儿率先做到了这个,岂不是比她们这些早进门的地位更加稳固?

接下来,一听见王雪茹的名字,姜小玉她们就更为惊异了。她们最近常常去见王雪芸,自然是从她的嘴里听到了有关王雪茹的那些故事。她们都知道,王雪茹才是第一个和张易之定情的。她们同样也知道,第一个在男人的心目中,地位自然是要不一样一些的,不管以后有了多少个,他总会把心下一个特殊的位置,留给那第一个。

一时间,她们忘记了方才因李香儿而生出的那种淡淡的嫉妒之心,又把目光都集中在了王雪茹的身上。

王雪茹不愧是豪门出身,表现得要比李香儿得体了很多,冲着臧氏率先就喊了一声:“老太君!”臧氏大喜,连连点头,笑靥都凝成了一朵花。

这时候,张易之又把武裹儿拉了过来。

还没等张易之介绍,姜小月等几个人的脸色就全变了。这武裹儿,她们是认识的,当初和王雪茹差不多时候失踪。她的失踪,还很是让神都城乱了一番,整个神都城,都被翻了个倒。想不到,她和王雪茹竟都是为了去寻找张易之,才私逃的。

这让几个女子都十分的忧心。她们虽然都知道张易之立下了很大的功劳,拐带王循的妹妹私奔也就罢了,还拐带一个郡主。这个事情,若是追究起来,还真说不清楚是什么样的罪过呢。若是朝廷要严惩的话,可是了不得。

一时间,她们都忘记了对武裹儿的不喜,怔怔地望着忽略了这许久的武裹儿,心乱如麻。

“这位是裹儿,她是太子殿下的女儿!”

“什么,太子殿下的女儿,她,她就是安乐郡主?!”臧氏也呆住了,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武裹儿。旁边的众人一听说这大美女居然是安乐郡主,也是呆住。去年的年末,神都城里接连有两位了不得的小娘子失踪,传得整个城市里面都是人心惶惶的,想不到都是随着自家的少主私奔了,这可实在是震撼得不能再震撼的消息了。

那武裹儿却显得比王雪茹还要轻松一些,走过去也唤了臧氏一声“老太君”,才开口说道:“您老人家不必担心,我父亲他最疼我了,而且那次是我自己跑出去找五郎的,也怪罪不到五郎的身上,我父亲怎么可能迁怒于五郎呢?”

众人听见这话,又是一阵汗颜。你说你好歹也是一个超级大美女吧,怎么就没一点起码的矜持呢,居然说出了自己私奔出去找男人这种话来,让别人情何以堪?

事实上,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布出王雪茹与武裹儿的身份,正是张易之的策略。本来,按照道理,这两个人身份非凡,放谁家都是天然的正妻,两人凑一起了,是万万没有办法两全的。

以前,王雪茹和武裹儿商量出来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是挺着个大肚子回来,把问题交给家里去解决。可惜,天不遂人愿,她们已经很努力工作了,可惜效率不足,还是没有能制造出一儿半女来,这个办法自然是作废了。

张易之想出来的办法,和她们其实道理是大同小异的,就是把她们随着自己私奔的消息给彻底放出去。这样一来,不管是王循还是武显那边,为了保住自家的名声,也只能立即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了。于是,就有了今天张易之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这两个小娘子介绍给臧氏的举动。

张易之相信,自己的府里那多嘴的人不是很多,但一定有。而且,今天的这种事情,实在是太震撼了,就算平日里最木讷的,也难免要生出一点八卦之心。这么多的嘴巴,消息很快就会传出,接下来自然就要交给武显和王循他们去头疼了。

“好,好孩子!”臧氏显然是被震撼住了,对武裹儿这个郡主如此和蔼的态度,十分的意外,讷讷的回应了一句。

然后,张易之伸手一抓,正准备再次拉一个人过来介绍,却发现臧氏彻底呆住了,整个人像是泥塑的一般,定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双目直勾勾地望向前方。

张易之顺着臧氏的目光望去,顿时了然,原来臧氏终于看见韦兰心了。

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没有见,两个女子在如此情状之下重逢,心底下的震撼是可想而知的。

二十年来,臧氏因为劳累和操心,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老妇。她的眉眼之间,虽然依稀还有当年的清秀,但那已经很难被称为“风韵”了。而韦兰心则恰好相反,她这二十年来修身养性,在浅云圣女的庇护下,也没有什么需要劳累的,容颜上的变化,可谓很小。脸上只是多了一些谁也避免不了的岁月痕迹。

“你……”

“你……”

“姐姐!”“妹妹!”

这是很滑稽的一幕,臧氏看起来比韦兰心要老了起码十五岁,却在喊“姐姐”,而韦兰心居然也没有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妥,开口就喊“妹妹”。

然后,韦兰心像是一阵风一样扑过来,将臧氏还有那小娃儿一起揽在怀里,“呜呜”地痛哭起来。

臧氏也是恻然。老太君是个很坚强的人。儿子在北国被囚,她闻讯也没有哭,后来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传来,她也没有哭。原因无它,因为她就是一家子的主心骨,她若是崩溃,一家子的人心顿时就要散去。而且,她也知道,几个儿媳妇强颜欢笑,就是不想让她担心,她若是哭了,几个儿媳妇更不知该如何伤心。

但是,这一刻,她哭了,哭得也是极为大声,立即把那小娃儿的声音给盖了下去。那小娃儿似乎是听见大人哭,极为诧异,居然止住了哭声。

然后,场中就剩下了两个老人,在相对而泣。

第562章 立即发动

张易之回归的消息,自从城门前上演了那一幕之后,立即被传播了出去,引起了全城的轰动。www.65txt.com紧接着,武裹儿和王雪茹也随着张易之来到了张家而不是回到东宫或者王家的消息,也被传了出来。

这一下,轰动更加大了。此次在北疆立下巨大功勋的张易之,已经是神都全城乃至大周全国的青年偶像,神话一般的人物。现在,这种人物又和风流韵事牵扯到一起,整个人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非但没有受损,反而是有血有肉起来,更加的真实和可亲。

众目所向,都关注着东宫和王家那边,等待着他们有所应对。不过,大家最关注的,还不是这两家,而是魏王府。当初王雪茹之所以出走,是因为被赐婚给了高阳王武崇训,而且还要立即完婚。现在,她回来了,而且还明目张胆地住进了张家,等于结结实实地给了武崇训,还有他那位作为“武党”党魁的魏王武三思的父亲,一记响亮的耳光,接下来,这父子二人要如何应对,乃是焦点中的焦点。

当然,在这场张家和魏王府的争斗之中,王循所在的王家要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也是很令人期待的。想当初,王循并不愿意把妹妹嫁给武崇训,王家出动了许多老一辈的人物,才算是勉强说动了王循。现在事情到了这一步,王家的一举一动,也决定着事情的走向。

一时间,张家的门外,多出了不少无所事事的身影,三三两两地在外面不停地乱踱步,还总把他们那贼兮兮的目光,往那朱漆的大门里面瞥去,神色间很有几分期待之意,也不知道他们在期待什么。

然而,他们所期待的东西终究没有来到,因为张家的大门固然是一直开着的,却总也没有什么不速之客前来拜访,害得这些八卦众很是扫兴。

张易之回来的第二天,他并没有急着立即去面圣,早上天刚亮,便领着一大群家人出门秋游去了。看着那浩浩荡荡的好几辆马车加上一些护院都城的队伍,遵守在张家的门外等着看好戏的那一群好事之徒倍感无聊,纷纷撤走。

张易之的回归,对于大周的普通百姓还有朝中绝大多数人,都是好消息。这就代表着,突厥默啜可汗的那张威严的脸,除了用来吓唬人,还可以用来被抽,这个发现,对于一直畏突厥如虎的汉人来说,自然是极为令人鼓舞的事情。三五中文网

不过,也有一些人并不那么愿意看见张易之的回归,武攸暨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和张易之一家子驱车出游的同一时间,武攸暨却坐在自己的院子里面暗暗发怔,眼中满是怨毒这之色。

想当初,那武裹儿就是被他骗出神都城的,然后他又派了人去刺杀她,没有想到那两个人竟是有去无回。最开始,武攸暨还略略有些担心,生怕那两个人或者武裹儿跳出来指证自己。时间一长,他也就渐渐放下了心思。看起来,武裹儿应该是死了,必然也不会这么久没有消息。就算没有死,她那样一个艳丽无双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娃儿落在那乡野之间,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也可以想见。至于那两个人,大概是相通了,即使回来,也逃不过被杀人灭口的命运,悄悄遁走了吧。反正,武裹儿这样的人私奔出门,身上定然带着足够他们挥霍很长时间的财货的。

武攸暨做梦也不曾想到,武裹儿居然真能跑到黑沙城,并且和张易之走到了一起。要知道,神都离着黑沙城有着数千里的距离,中间艰难险阻无处不在,而且越往北去,那路途越发的艰难,局势越发混乱,运气再好,也是完全不可能凭着一己之力走到的。

残酷的现实摆在武攸暨的面前,让武攸暨终于难以平静下去了。现在,只要武裹儿一进宫向武显说明真相,武显、武则天都不会放过他的。至于他那位有名无实的妻子太平公主,武攸暨更是从没有指望过。他甚至感觉,一旦自己落难,对方首先要做的,恐怕就是落井下石了。反正,她的野男人多得是,那张易之不也正是其中的一个吗?武攸暨是曾经亲眼看见张易之和太平公主抱在一起的。

“贱人,怎么就是死不掉呢?”武攸暨不由自主地把心中的诅咒之言,宣之于口。也不知道他诅咒的是太平公主还是武裹儿。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忽然从他的脑后响起:“姑父,你这一大早的,肝火未免太盛了吧。您的身体本就有恙,正宜以修身养性为主,轻易动怒,实在是不好啊!”

武攸暨听见这声音脆脆的,还带着点未成年人的稚气,便知道是谁过来了。他头也不回,道:“你来了?”

武隆基走过来,又一次坐到了他习惯的位置上,笑了笑,道:“不知姑父嘴里所说的这个‘贱人’指的是哪一位呢?不若让侄儿来猜猜如何?我以为,姑父说的是我那位姑母,不知道是也不是?”

也不知是不是智珠在握,武隆基的心情看起来很好。张易之的回归,他肯定是知道的,不过这看起来并没有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他的心情竟是比往日还要好一些。

“你废话太多了!”武攸暨显得有些不耐。他往日的态度并不会如此,今天实在是有了烦心事,对着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极力拉拢的侄儿,他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看起来姑父今天实在是有烦心事了——”武隆基讪讪地说道:“罢了,罢了,既然是如此,侄儿也就不多说废话了,还是直接谈正事吧。姑父今日把侄儿召来,到底所为何事呢?”

“关于那件事,你和他们商讨好详细的策略了吗?”武攸暨问道。

提起“那件事”,武隆基就越发的神采飞扬了,仿佛自己明日就要登上那万众瞩目的高位,坐在那万象神宫里面,代表天底下至尊权力的那张椅子一般。

“姑父放心,侄儿办事,自然是滴水不漏的。这件事,我们已经考虑到了所有的可能性,并且一一做出了安排。现在,咱们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哦,还欠什么东风?”武攸暨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神色,问道。

“这个东风,指的自然是一个好机会了。据我们推测,张易之这次回归,举世瞩目。我那位老祖母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很有垂青之意了。如今,他立下如此大功,老祖母岂能不大喜。所以,侄儿猜想,过不了几天,只待那张易之面圣复旨完毕,老祖母定然是要为他单独举行一次宫宴,算是庆贺的。而那张易之同时又是我那位太子大伯的宠臣,这等场面,他自然是要带着一家人全数参加的。到时候,我们的几个目标同时现身,正是一网打尽的好机会啊!”

武隆基简直难以掩饰自己的得意,爆出一阵大笑。只要张易之和武显一死,武则天在森冷的刀枪面前,就算是往日再强势,也只能立即传位于他的父亲武旦。而他父亲武旦的性子,武隆基实在是太清楚了,被他那位强势的祖母压制得优柔寡断、做事缩手缩脚,已经完全没有了一个男人应有的胆识。他武隆基作为政变的首功,把持着军权,一定可以把他的父亲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傀儡。让父亲做两年皇帝过完干瘾之后,自然要轮到他武隆基这个幕后之君走上台前来了。

武攸暨的神色又是一变,道:“不行,咱们不能再多耽搁了,必须要立即行动,迟恐生变!”

武隆基听得大为惊愕。要知道,政变这种事情,可是改天换日的大事,一击不成,就要祸及自己的性命。这等事情,一旦议定,除非是发生了天大的变故,是绝对不可能轻易改弦易辙的。

“姑父,这却是为何?”武隆基有些凝重地问道。

武攸暨略略一沉吟,道:“因为张易之。张易之此子,单凭一个人的力量,就把当初强盛得不可一世的突厥,变成了如今的这番模样。此人多留在世上一天,就未始没有扭转局势的可能性,唯有早日铲除,才能彻底突厥对方翻盘的可能性。”

武隆基听见这番解释,简直是无语在。应该说,武攸暨的这个解释,实在是牵强到了极点。张易之在突厥做下的那些事情,早已传开,武攸暨若是忌惮于他,早就该忌惮了,又何必等今天才莫名其妙地开始了忌惮。

再者,武隆基觉得,张易之在突厥的那些作为,不过是运气好而已,换了任何一个人,有他的运气,一样能做到他所做到的,没有什么好稀奇的。到了神都,他就未必有那样的运气了。

再退一步说,就算张易之的那些作为非是全然因为运气,一个人的本事再大,又能大到什么程度呢?大事一旦发动,就算他是西楚霸王,也不过是怒涛之中的一朵浪花而已,又岂能扭转大江东流的势头?

像是看出了武隆基的疑问一般,武攸暨恼羞成怒,道:“去告诉他们,立即行动,这是我的决定,谁也不能违逆!”

第563章 出卖

这是一个看起来和平日们有多少两样的黄昏。35zww.com

高力士笑吟吟地从临淄王府走出来。他今天,又是奉了武则天的圣谕,前来向武隆基颁发赏赐的。这一月之中,高力士就因为封赏的事情,已经第六次来到了临淄王府了。而上一次封赏,只不过是三天以前的事情而已。

高力士和武隆基的关系不错。其中当然也有武隆基从小心机重,特别愿意巴结他的原因。更主要的原因,还是高力士对这位年纪和他相仿,又颇为和蔼的大王,也是颇有好感。

在武则天令人窒息的高压之下,李家的那些子孙,一个个都被吓破了胆子,言语行事无不是战战兢兢,前瞻后顾,全然没有了太宗皇帝当年睥睨天下的气势。也难怪,武则天连亲儿子都杀死,亲孙子更是一次性活活打死了两个,更何况其他的武家子孙。

武隆基的表现却和那些人都完全不一样。这小孩子从小就敢说敢做,行事毫无顾忌。他十二岁的时候,就敢挑衅武家的骨干人物武懿宗,并且将之弄得灰头土脸。后来又是一次次以强硬的表现,维持着风雨飘摇的李氏宗亲最后一点尊严。

高力士对于英雄人物,都十分的崇拜,他把张易之当作第一偶像,把武隆基当作好朋友,也当作了偶像。在他的心目中,张易之的形象固然是高大,由于年龄上的差距,张易之对他而言,有些可望不可即的味道,就算是面对面说话,也觉得离他很远。而武隆基让他更有一种亲近之感,

总体而言,对于颁发赏赐这种任务,高力士是很喜欢的,感受到武隆基由衷的喜悦,高力士也会为他高兴。

今天的时间,已经不早了,而且武隆基也并没有稍作挽留,甚至连礼貌性的挽留都没有,高力士将赏赐的一串珠玉交给武隆基之后,立即离去。

武隆基也不知什么原因,并没有亲自出来相送,而是遣了几个宦者相送。

大家都是宦者,说话似乎都要更加亲近一些。高力士在几个人里面,年纪是最小的,而且也没有什么职位,在宫中的地位,却已经是他们这几个人一辈子都不敢去想象的。几个宦者都是没脸没皮地套近乎,“高大哥”长,“高大哥”短的叫着,把个高力士逗得眉开眼笑。www.65txt.com

这时候,一名宦者上前,指着高力士的衣摆道:“呦,您看看,高大哥的衣服上居然停了一只虫子。这还真是一只不开眼的虫子,挺谁的身上不好,敢停在高大哥这种大贵人的身上,这不是找死吗?看我把你捏死!”

那宦者上前一步,在高力士的衣摆上扯了一把。

高力士认得那宦者,乃是武隆基身边最为得宠的宦者之一,名叫陆正一,为人小心谨慎,不会胡乱说话。他连忙往陆正一手指的方向望去,却并没有看见什么虫子。正当他有些怔愕的时候,忽然感觉手上被塞进了什么东西。

高力士心下一动。那入手之物从手感上而言,应该是一团纸,被揉作了一团,也不知中间是不是还包裹着什么东西。

高力士是何等灵醒之人。陆正一既然如此隐秘地将这纸团交给自己,显然是有着极为重要的消息要告诉自己,却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不动声色地把那纸团攥紧,嘴里笑道:“果真是有一条小虫子。想不到秋实刚刚结起,这虫子这么快就憋不住,跑出来大快朵颐了。只是,这小畜生似乎是走错门了吧!”

几个宦者不管觉得不觉得这笑话好笑,很整齐地发出一阵笑声。

出了临淄王府,高力士便领着同行的几个小宦者,一同往皇宫行去。为了保密起见,一路上他仍是不动声色,并没有急着打开那个纸团。

却说张易之今天秋游的目标,走着走着,也来到了“天水观”。

那天水观的观主卢氏平时是一个极为喜欢安静的人。他这个“天水观”从来不需要靠香客来维持,所以对于大队人马来访,素来不是很欢迎。但今天,他至少没有表现出冷淡。因为,来访的人群中,有一个人是他的女儿,窈娘。

面对着自己久违的女儿,却不能将自己的感情彻底宣泄出来,那种感觉,肯定是十分痛苦的,张易之对此很理解,他笑着向窈娘道:“窈娘,观主当年是你的主母,对你也像是亲生母亲一样照看,我看你们两个还是单独到一边去说说体己话吧,放心,我不会吃醋的!”

窈娘脸色一红。卢氏却是向张易之递来了一个感激的眼神,主动拉起窈娘,向旁边的僻静之处行去。

而这边,张易之终于看见了王雪芸母女。

产后的王雪芸,明显比以前丰满了一些。她原本有点偏瘦的感觉,现在看起来,身材倒是更加的匀称了。在众多的目光注视之下,王雪芸也是极为紧张,不敢多看张易之,只是把女儿小心翼翼地交到了张易之的手中。

不想,那刚过了半岁的小萝莉并不买她老子的帐,一眼看见自己竟落入一个陌生男人的魔爪之中,立即不给面子地痛哭起来。小萝莉和她那位安静的弟弟不一样,哭起来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同时还伴随着小手小脚的不断挣扎,看起来很有一点不摆脱张易之誓不罢休的气势。

张易之大感丢人,弩眼做凶狠状:“荷——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了,小小年纪,就敢不认你老子了,长大了还了得!今日我定要让你知道知道老子的厉害!”

旁边的几个女子纷纷发出娇叱之声,显然对于张易之粗陋的言语十分的不满。那臧氏则是直接在张易之的背上拍了一把,道:“孩子生下来这么久,才第一次见到,你非但没有愧疚,还吓人家孩子,有你这么当父亲的吗?”总算是她还知道儿子现在已经是有儿有女的人了,在座的又多是他的娇妻,还给他留了几分面子,没有敲后脑勺而是拍背后。

张易之大为尴尬。旁人的话倒也罢了,臧氏的话他不敢不从。况且,他也并非想要吓自己的女儿,先前的动作纯熟卖萌。现在效果已经达到,他便改了态度,不停地晃动着小女孩,嘴里哼哼唧唧地说道:“女儿诶,你知道不知道,你老爹我也是没一天不想你啊,我睡觉的时候在想你睡了没有,我吃饭的时候在想你吃了没有——”

王雪芸一听这话,脸色又是一红。小孩子长这么大,一直都是她母乳喂养的,张易之这话听在她的耳朵里,不免有调笑的意思。她不由自主地往自己的胸前看了一眼,奶*水充足,两边都是鼓鼓的。

臧氏加了这两人的言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忙催促儿子道:“不要啰唣了,你今天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给这两个娃儿取名字。你看看,都这么大了,名字都还没有,丢人不丢人!

张易之讪讪一笑。道:“名字我其实已经想了很久了,女儿的名字就叫乐儿吧,小名团儿。希望咱们一家子以后都能团团圆圆的,不再有前一段时间那样的分离,但愿小家伙以后一直都是快快乐乐的,也不用经历那些她的父母曾经经历过的那些挫折。”

“张乐儿!张团儿!”韦氏嘴里咀嚼着这名字,道:“这名字意头还好,不过没那么顺口。不如就叫乐乐吧,张乐乐就顺口一些了!”

张易之连忙点头应好,极尽拍马溜须之能事。臧氏也是极为高兴,凑过去叫着小萝莉的名字:“团儿,团儿——”小女孩回应她的却是一阵更响亮的哭声。

张易之见母亲有些尴尬,连忙笑道:“儿子的名字,我也早已经想好了,就叫张泰。平安喜乐的意思。”

臧氏点头道:“就这个名字吧,虽然听起来俗气一些,还是那句话,意头好就好,咱们也不需要取那些花里胡哨的名字来糊弄人!”

对于这次取名,张易之事先是做了很多功夫的。他翻阅了不少的典籍,希望能找到一些含义深刻,又极为顺口的名字,但找来找去,总是失败。最后,他还是只能决定放弃那些华丽的,转而走朴实路线,于是就有了这两个名字。

本来,张易之以为这两个名字,在母亲还有诸位夫人那里,并不容易通过,他甚至还想过,如果这两个名字被拒绝,他又会重新拿出先前准备好的那些华丽路线的名字。那些名字,他自己虽然不喜欢,但他相信,喜欢绚烂而不注重务实的女人,往往会喜欢。

想不到如此轻易的,她们就同意了。现在看起来,先前他的那些准备功夫,都彻底变成了无用功。回想起来,张易之都有些苦笑。

一群人正说话间,忽听外面又是一阵喧哗之声传来。一群人诧异地转头过去,就看见那守在门口的两位女道士,正将一个人拦在门口,而那人则是奋力地想要往里面闯,双方一边斗嘴,还一边斗手脚,场面极为火爆。

由于相隔甚远,张易之还看不清那来人的模样,他有些好奇地将小孩子交给王雪芸,道:“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第564章 则天门外

那个奋力想要闯进观内的,居然是高力士,这让张易之颇为讶异。35zww.com

平日里,这“天水观”就不怎么接待信众,那只是为了让观主卢氏有个安静的休养环境,若是信众执意要进来,也不是完全不可以的。

当然,信众一般都是送钱的,他们和佛寺、道观之间的关系,就像顾客之于卖主,看卖主态度不冷不热的,自然不会求着去送钱给对方。所以,就是凭着这不冷不热的态度,天水观就将很多的信众拒之门外了。更何况,这地方本就偏僻,周围并无什么闹市,往来行人本就极少。

不过,只要是张家的人到来,“天水观”就彻底变成了禁入之所了。原因很简单,这观内藏着王雪芸这样一个大秘密。这种秘密一旦传出去的话,影响极大。若是被有心人所利用,更会造成恶果。

高力士就是因为这个,被拒之门外的。若他是一般的信众,早就拂袖而去了,可惜他不是,是以才有了方才的那一番争执。

张易之一看是高力士,连忙让那道姑将人放进来,嘴里问道:“力士,你跑这里来作甚?”

高力士也不多言,将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塞到了张易之的手中。

张易之打开一看,脸色立时就变了。

按照这纸条上所言在,今晚上,武延秀将要发动政变!他的胃口也是极大,居然是要出动三方面的人马,一方面控制皇帝武则天,一方面杀掉太子武显全家在,最后一方面,要灭掉张家满门!

张易之一看这纸条,首先是震惊,其次是愤懑。他和武隆基固然是有一些罅隙,可他从没有想过还要连累到全家的性命。这武隆基的心胸,也忒小了点。同时,他也有些苦笑,自己现在固然是有了一点小小的声名,和皇帝、太子这样的人物比起来,还是小虾米而已。这武隆基搞政变就搞政变吧,还把自己一家也拉进来,实在是太莫名其妙了。难道皇帝和太子出了事,他张易之还有扭转乾坤的能力吗?

脸色阴晴不定地看完了这张纸条,张易之对此半信半疑。这纸条上写得倒是有鼻子有眼的,挺像那么回事。可是,除了武隆基以外,还有哪些人参与,具体怎么分工,这些问题,却是语焉不详,让人看完了之后,感觉就像是武隆基一个人要唱独角戏,将自己剁成三份,然后分别引着三路大军出动一般。***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这种事情,是怎么看怎么荒唐。

“这张纸条,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张易之郑重地问道。

“是临淄王府一个叫做陆正一的宦者交给我的!”高力士低垂下头,说道。

事实上,他进宫之后,看见这张纸条,便陷入了巨大的心里矛盾之中。武隆基是他的好朋友,若是他把这张纸条交给张易之或者皇帝这些人,等于亲手把武隆基送上了刑场。当年太宗的时候,太子李承乾造反,差点杀掉太宗皇帝,太宗还是饶了他一命。但武则天不一样,莫说用刀剑指着她的,就算是骂她的,都罕有活命的,武隆基这事一旦被揭发出来,面临着只有死亡一条路了。

太子武显,高力士和他没有什么交情,且不必说。这皇帝武则天对他却是有赏拔之恩的,而张易之又是他最为尊敬的人,看着这两个人被武隆基除掉而袖手旁观,高力士也很难做到。

到了最后,高力士心里的天平,还是向张易之、武则天这一边倾斜了一些。因为他不但和张易之亲近,和张家的其他人也是极为亲近。和姜家姐妹、慕云飞还有老太君臧氏,都有着很好的关系。而这一次,不但张易之是武隆基的目标,这些人也是,这是高力士极为难以接受的。

心下做出决定之后,高力士又做出了一个极为错误的选择。他竟然私自出了宫,拿着这张纸条前来寻找张易之!

高力士到底还是个小孩子,临机的时候还是不怎么会考虑问题了。其实他若是拿着纸条找到武则天,一切的问题就立即得到解决。他偏偏没有这么做,因为在他的心目中,张易之一家人的性命,重要性要比皇帝和太子加起来,还要大得多,所以他跑来找张易之了。他却忘记了,武则天若是出手,张易之这边的危险,自然也不会存在。

高力士到了张家之后,问起家人,才知道张易之全家到了“天水观”,至今没有回去,他不敢耽搁,立即跑着来到了“天水观”,然后就有了接下来的这一幕。

“哦,这个陆正一,是在临淄王身边服侍的吗?”张易之又问道。

高力士很肯定地点了点头,道:“这个陆正一,我知道,他是颇受临淄王宠信的。”

张易之略略沉吟,然后断然道:“罢,你且等一下,我吩咐一声,立即和你一起进宫!”也不等高力士说话,转身往回走,来到了大殿之内。

“五郎,怎么回事?我看那个人,好像是力士呢,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张易之还未出言,臧氏率先问道。

张易之笑道:“不错,他的确是力士。他奉了圣谕前来找我,让我立即进宫面圣。”

臧氏神色一紧,望了一眼旁边的武裹儿道:“莫不是因为——”

武裹儿会意,走上前去,挽着张易之的手臂道:“我随你一起进宫,本来就是我自己私自出走的,和你又没有关系,只要我把事情讲清楚了,祖母和的父亲母亲不会降罪于你的!”

张易之神色轻松地笑了笑,道:“你们不必着急,力士说了,皇上并没有因为裹儿的事情而生气。她今次宣我进宫,纯粹是因为宫里一时说起有关突厥的事情,知道我对那边的情况比较了解,找我去问询一番罢了。”

臧氏这才放下心来。她知道高力士是个很诚实的孩子,既然高力士这般说了,自然是不会有假。当下,她的脸上也露出些许笑靥,道:“既然如此,大家一起回城吧!”

张易之忙又伸手拦住,道:“我看大家今晚就不要回城了,在这里住下吧!”

一句话,让大家刚刚放松的心弦再次紧绷了起来。臧氏神色一紧,道:“是不是——”

张易之笑道:“你们想哪里去了,只是今晚上你们回去,肯定很难睡着的。到时候皇上很有可能要召集阙特勒还有浅云圣女她们进宫,如此大队人马进宫,又回来,定然会闹得家里鸡犬不宁的。还有,如今天色也晚了,回去也不太方便,明天早上回去,也是一样。

“五郎说的是!”恰在此时,卢氏拉着窈娘走了过来,听见张易之正在撺掇大家留下来,正中下怀,连忙也趁机出言挽留。她和窈娘母女多日未见,只觉得满腹的话都还没有说,正要留她过夜,不想张易之主动提出,岂有不立即附和的。她心下以为,张易之如此说,正是为了自己,心下对张易之颇为感激。

臧氏见了这般情状,也只好答应,道:“既然如此,你去吧,记得见了圣人,要好好答话,该赔小心说细话的时候,不要逞强知道吗?这么漂亮、可爱的媳妇,都被你平白得到了,配个小心也是应当的!”

张易之连连应是,出门而去。

两人故作轻松地走出“天水观”的这条小径,两人很有默契地忽然加快步伐,疾奔着向城内而去。这时候的天色,已经有些朦胧的感觉了,路上的行人也十分的稀少,两个人一路跑去,倒是没有遇上多少的阻挠。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两人终于跑到了则天门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一般的宫变,都会等到夜半时分开始的,这时候进宫找武则天,只要及时调动,还来得及阻止武隆基。两人虽然是气喘吁吁,各自却都有一种庆幸之感,只要能挽回,危急一些倒也没什么。

但是,当他们往则天门望去的时候,两个人的心同时又都沉到了谷底。两人都忘记了,这个时候,则天门已经关门了。

张易之大急,连忙向城楼上喊道:“今日是哪位将军值班,我乃太子卫率府副率张易之,有要事要立即奏报给皇上,烦请行个方便。

大概是“张易之”这三个字起到了作用,城楼上探出一个头来,道:“原来是张将军,我乃金吾卫都尉裴尽忠,不是末将信不过张将军,实在是职责所在,不能从命!”

张易之看这人肯和自己搭话,心下升起了一丝希望,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拒绝而沮丧,而是拱手道:“原来是裴将军,末将非是有意为难,实在是此事十万火急,不能不请求将军通融。将军尽管开门,若是上面有什么责咎,我一个人担着便是,决不至于连累了将近!”

因为不知道金吾卫是不是也参与了武隆基的宫变计划,张易之不敢把真相立即捅出来,只能耐着性子劝说。

城上的回复立即让张易之陷入了绝望之中:“张将军有所不知,这则天门乃禁中正门,有好几把钥匙的,末将只是掌握了其中一把而已,即使有心开门,也是无力。张将军若是确有急事,还是明日再来吧!”

第565章 再临上官家

张易之对于这禁宫的情形,并不了解,转头看了高力士一眼,高力士无声地点头。www.65txt.com很显然,这金吾卫校尉裴尽忠的话,乃是实话。

面对着这高大巍峨的皇城城墙,张易之蓦然感觉到了一阵无力。这堵高墙,乃是贺兰敏之那样的绝世高手一辈子想要穿越,却一直都穿越不了的,更遑论张易之这种三脚猫。

现在的问题是,张易之明知道宫变将要发生,却无力阻止,这实在是太痛苦了。更痛苦的是,一旦宫变开始,武隆基的大队人马杀向张家,张家里面虽然已经有很多重要人物已经退走,那丫鬟和家丁还是有不少的,这些都是卖身给张家的,说到底也是张家的人,张易之自然不能坐视他们受到伤害。

还有,也不知什么原因,今天韦兰心和张浅云这一对母女都没有接受一起出门的邀请,留在了张家。乱兵一起,她们就算身份特殊,也难免不被红了眼的兵士所害。

还有,阙特勒和他的手下,对于张易之来说,是一张很重要的牌,也不能轻易有所闪失。若是阙特勒被乱兵所杀,突厥那边的事情,就会变得艰难了不少。

可是,张易之现在凭着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挽救所有的人。他总不能现在跑回家里,让大家各自逃命吧。何况,就算是张家逃得了今晚的一场大难,若是宫里的皇帝和太子罹难,张家以后还是难免要被灭门,这也不过是迟早一天的事情而已。所以,今晚若是不能阻止宫里的事情发生,张家逃不逃得了这一场大难,就是完全一样的。

就在此时,张易之心下一动,向高力士道:“力士,北门咱们能不能进去呢?”

张易之记得,历史上的洛阳宫中,好像出现过好几次玄武门之变。既然叫玄武门之变了,应该和玄武门有关才对。换句话说,玄武门应该没有则天门那么防范严密,乱兵能够趁夜入内,张易之觉得自己也应该有机会才是。

高力士眼中绽出一抹亮色,道:“北门只有一把钥匙,不过是左右羽林军轮流执掌,上半夜是左御林军执掌,下半夜会交给右羽林军。以五郎你如今的声望,还是有可能进入的,不过,我觉得并不保险。”

“哦——”张易之立即听出了高力士言语中的弦外之音,便问道:“这么说来,你有绝对把握可以进门的办法了?”

高力士道:“绝对把握是没有,不过机会可以很大就是了。***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我记得,五郎似乎认识上官娘子的吧,上官娘子在宫中说一不二,有绝对的权威,就算是朝中几位相国见了她,也要矮上三分。我觉得,有她在的话,加上你的威名,羽林军的人一定会给你们面子的。”

到了这时候,高力士倒是并没有方才那么幼稚了,说出来的话入情入理,让人很难想象得出,方才他竟然没有把纸条直接交给武则天。

听见那个久违的名字,张易之的眼中不自觉地闪过了一抹温柔之色。作为一个男人,感情上更愿意采取主动。但也不知是不是阴错阳差,张易之现在身边已经有了这么多女人,却并没有一个是他主动去追求的,全部都是因着各种奇遇而走到了一处。这些当时觉得十分惊险的事情,如今回忆起来,固然已经成为了他和她们之间,相互会心一笑的甜蜜旅程,但缺少了情场角力、追逐、征服的过程,还是让张易之感觉颇为遗憾。

上官婉儿是张易之第一个主动追求的女子,她的身份极为特殊,可谓万众瞩目。这让张易之想要和她进行一场情场角力的难度,更加的大。但这些并没有成为张易之退缩的理由,反而让他更加的斗志昂扬。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若是还能抱得美人归,那实在是太能够弥补他情场上的遗憾了。

张易之收起思绪,冷静地说道:“可惜,上官娘子现在应该在宫里啊,若是能够联系到她,我便直接告诉她真想就是,又何必要这么麻烦,让她把我弄进宫去呢?”

高力士摇头道:“不,这两天上官娘子好像是身体有恙,今天告了假,一大早就出宫去了,现在她就住在她家中!”

张易之听得心下一动,忙断然说道:“这样吧,力士,你现在就去我府上,告诉阙特勒,一面要尽力藏好浅云母女二人,一面要加强防卫,随时都有可能有人要来袭。至于具体的宫变消息,你就不必告诉他了。我现在就去找上官娘子,和她一起进宫!”

高力士也不迟疑,连忙应诺一声,转身就走。

张易之也是立即转身,朝着上官婉儿的宅子跑去。

上官婉儿的宅子,张易之曾经去过一次。那次,他是去帮上官家的老太君贺寿,顺便接近上官婉儿。中途,他虽然先后被上官婉儿和老太君识破,那次的目的,最终还是达到了。最后,也正是上官婉儿的一番巧妙的煽风点火,将来俊臣推进了死亡的深渊。

多日之后,张易之再次前往上官家的宅子,竟然还有一种轻车熟路之感,也好在是如此,他才没有费太多的周章,就来到了上官家的宅子。

上官家的门房露出一张扑克脸,向张易之问道:“这位公子——”

“上官娘子何处,我乃太子卫率府副率张易之,找他有天大的事情商议,一刻也不能耽搁!”张易之不耐烦地打断。

也许是如今的张易之在神都城内,的确是有着极为响亮的名声,他的名号刚刚出口,张家守阍的扑克脸上顿时有了表情,嘴巴变成了一个“O”字型,眼神也彻底变成了直的。

张易之苦笑:“带路吧!”

那守阍醒过神来,立即领着张易之向前行去,丝毫也不敢多言。

这时候,天色已经是彻底暗下来了,好在皓月当空,就算是不点灯,人们彼此也能看见一个轮廓。上官家的老太君和上官婉儿正在院子里相对而坐,默默地望着天上闪亮的星星,各自想着心事。

最后,老太君先打破了沉默:“婉儿啊,我看你今天不是病了,而是有什么心事吧?”

上官婉儿头也不回,仍然是痴痴地望着天上的那星星,嘴里却随口应道:“母亲说笑了,女儿能有什么心事?”

“所谓知女莫若母,自己生的女儿,我岂有不知道的,你能骗得过别人,又怎能骗得过我呢?你是真的有心事!婉儿啊,我是你母亲,有什么心事就不能说出来于我听听吗,说不定我还能给你出个主意!”老太君有些急切地向上官婉儿说道。很显然,她对于女儿的事情,是极为关注的。也难怪,她没有儿子,就这么一个女儿,女儿便是她这方天地的擎天之柱,没有了女儿,她就没有了一切,自然是极为关心女儿的。

上官婉儿的脸上,泛起了一抹笑意。但这笑意之中,却隐含着常人难以察觉的失落:“多谢母亲关心了。女儿还真是有一点心事。不过,那都是宫中的一些公事,就算说与母亲听了,母亲也帮不上什么忙的。女儿难得回家来住,您老人家就不要提那烦心的事情了吧!”

老太君欲言又止。事实上,她对于女儿的了解,极为透彻。她深信,以女儿的手段,断不会因为公事而失神到如此地步的。再者,女儿的心境一向可以用“古井不波”来形容,又有什么样的公事,能让她称病疗伤呢?

“罢了,罢了,你真的要将你的心事烂在肚子里,我这个当母亲的也没什么办法。不过,有一件事情,你虽然不喜欢听,我还是要提一提的。”老太君说道。

“母亲请说!”上官婉儿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无奈之色。很显然,她也知道她的母亲将要说什么,她没有办法封住母亲的嘴巴,只能听着。

“就是你的终身之事啊!我已经向你提过多次的。女儿啊,那皇宫表面上金碧辉煌,内里实在是天底下第一等的危险之地,从大唐到大周,一百多年以来,你看看经过了多少的乱事。你一个女儿家,终究不宜久留在那地方。而且,咱们上官家,总不能在你我这一辈绝后了,你随是女儿家,现在家族沦落到这个地步,也只能靠你来延续香火了,你还是应该早些出宫,为咱们上官家招赘一个女婿,开枝散叶——”

“母亲,您又来了!”上官婉儿有些不满地乜了她母亲一眼。

“我这话虽然不中听,却是正理嘛!”老太君丝毫也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错的:“本来,我觉得上次那位张五郎不错,后来也证明了,他的确是很不错,有本事,品貌俱佳,还有一手很好的厨艺。不过,现在他在北疆立下了如此盖世奇功,恐怕是不可能让自己的儿子随你老爹姓的,所以,咱们也只好另行再——”

“一言未了,她的眼珠子瞪得圆圆的,她分明看见有一个男子正向这边极速行来,而那人的模样,依稀便是那张五郎。

第566章 并肩

上官婉儿也是大为讶异,看着那由远及近旋风一番席卷而来的身影,心下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三五中文网仿佛那个正在急速靠近的人,只是一个幻影而已,只要微风一起,就能把他彻底吹走。

一念未了,那个“幻影”举起手,带起阵阵袖风,非但没有把他自己吹走,反而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啊——”的一声充满讶异的惊呼之声出口,上官婉儿这才意识到,这并非幻影,而是一个无比真实的人。

看着这张神色间无比急切的俊朗面孔,上官婉儿有些慌乱地问道:“你,你来做什么?”

她这个问题,简直是帮老太君郑氏问的,老太君也正要出言询问呢。张易之甫一出现,老太君就将他认出来了。虽然时隔如此长的时间,才再次相遇,老太君并没有忘记那个让自己品味到她这一辈子最为美妙的一顿晚餐的年轻男子。这个年轻人的样子,实在是让人不可能轻易忘记。更何况,老太君早就把他当作了未来女婿的主要候选之一,只是他现在做下了太多轰轰烈烈的事情,让老太君不大敢去想这事而已。

经历了一阵来来回回的疾奔之后,张易之现在已经是汗流浃背,一张面孔涨得通红,不住往外冒着热气。

“有急事,立即随我走,路上说!”言罢,他拉起上官婉儿,就向外面行去。他似乎完全没有看见老太君郑氏一般。

上官婉儿的小手被张易之有力的大手拽住,向外一拉,身子不由自主地随着他往前行去。她心下一片空白,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一双脚只是随着张易之的节奏,盲目地向前乱踩,也不知道所向何方。

那老太君郑氏一开始打算质问,看了这般模样,神色一动,倒是闭上了嘴巴,眸子里甚至溢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眼前的这一幕来得虽然很是突兀,却是老太君十分愿意看见的,她知道,以女儿的身份,要想出宫的话,会面临很大的困难,但她同时也相信,只要女儿真心实意地想要离开那个地方,就一定能做到——她一向都是那样聪明的一个人,不是吗?

上官家的其他人看见这一幕,却是个个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三五中文网

上官婉儿是个什么样的人,上官家的这些人最为清楚。上官婉儿在外面是以冷艳出名的,她的确是极为冷艳,一般的男子,莫说牵手,就算是凑近她一些,都会引起她的不悦。上官娘子的威名,天下皆知,所以大家都不十分敢靠她太近。

这些上官家的家人,甚至以为,他们家的这位小主人,这一辈子都不会容许有任何一个男子握住自己的手的,不想他们竟然看见了这一幕,而且这一幕居然还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

那不是眼花,而是真真切切正在发生!那些家人相互对望,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同样的震惊。他们震惊的,主要还不是这一男一女手拉手这事情本身,而是上官婉儿的态度。他们从没有看见过上官婉儿居然也会有这样的时候:迷茫、无奈,甚至还带着浓浓的羞赧,美丽的面颊之上,红云密布,宛若盛开的玫瑰花一般。要知道,他们所熟悉的上官婉儿,和她“女中宰相”的名声,是极为相符的:冷漠,冷静,一看见就令人跟着暗暗发冷。

上官家的这些家人都是十分灵醒的,见了这般模样,知道不能多言,不能多看,如见鬼魅一般,纷纷避开,霎时间便走得没有了人影。

张易之却是毫无所觉,依旧是拽着上官婉儿的手,急急忙忙地向前狂奔,很快就拉着她来到了上官家的门口。

上官婉儿一见张易之丝毫不避嫌,还要拉着自己继续向前,哪里肯依,终于使足了力气,一把挣开张易之,道:“你现在总可以说说,到底出什么事了吧!”

张易之一愕,顿时会过意来。上官婉儿到底是一个女子,而且是一个知名度极高的年轻女子,若是被自己这样拉着走在,少不得要被人认出来。以上官婉儿的身份,这种事情传出去,不管是对她自己,还是对张易之,都是颇有害处的。说实在的,张易之自己虽然是要追求上官婉儿,却也是不愿意让人知道这件事的。因为这种事情,一旦传到了武则天的耳朵里,对上官婉儿,对张易之自己,都不会有好处。

而且,上官婉儿是一个极为强势的女子,她并不习惯于被人强行拽着,去做那连她自己都莫名其妙的事情。

张易之也不想耽搁,连忙将高力士的那张纸条交给了上官婉儿。

不想,上官婉儿看了之后,脸色变也不变,只是淡淡地说道:“没有想到,临淄王小小年纪,居然有这般手段,我还是小觑了他一些。”

张易之一听这语气有些奇怪,遂问道:“这么说来,你早就知道临淄王有不臣之心了?”

上官婉儿道:“前几天,也正是这高力士,发现临淄王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曜仪城。当时,我就怀疑临淄王有异心,不过那时候只是臆测而已,并没与什么证据,所以只是让高力士看紧了他,想不到这番臆测,居然还是真事。早知道,当时我就应该直接将此事告知大家。以大家的手段,只要是有嫌疑的,一定不会放过,临淄王虽然是她的孙子,也不会有丝毫的机会作乱了。”

张易之道:“好了,现在后悔这些已经没有用了。我找你,就是想让你随我一起进宫。你负责去将此事奏报给圣皇,我去东宫,尽量护住太子的安全。咱们双管齐下,务必要让临淄王这小子这番苦心经营,付诸东流才是!”

到了这时候,上官婉儿已经是完全放下了方才因为张易之突兀的造访所引起的迷惑和羞赧,恢复了她女强人的本色。闻言,她立即迈步,断然道:“不错!现在这时候,则天门已经关闭,任何人都无法入内,唯一办法,就是从玄武门进宫。不过,鉴于那天临淄王曾经神秘出现在曜仪城,我怀疑他和羽林军中的一些人也有所勾结。所以,咱们此去玄武门,也是颇有危险的,要见机行事才是。尤其是,我们不论如何,也不能把发现了临淄王阴谋的事情宣扬出去,否则的话,很有可能立遭灭口!”

张易之暗暗点头。这上官婉儿到底是一个极为出色的女政治家,不愧是“称量天下”的人物。她也许也会和常人一样,有着羞赧和迷糊的时候,可是一旦冷静下来,考虑事情就会变得极为周详。事实上,张易之方才就曾经考虑过,万一要是真进不去那宫门的话,就让那宫门的守将帮忙递话进去。现在看来,这种想法很有可能就是自寻死路啊。

暗暗庆幸之余,张易之紧跟着上官婉儿,快速向前本去。

这上官婉儿别看平日里一直住在宫中,也没有多少时间锻炼,想不到身体素质竟是很不错,她跑起来,竟然比方才被张易之拉着向前,还要稍稍快了一些。

诧异之余,张易之这才想起,这位美丽的小娘子虽然如今有着无与伦比的地位,身世却是极为可怜的,很小的时候,她一家男人尽数被杀,而她自己也和她母亲郑氏一起被没入掖庭。从小,她就在掖庭当苦力,后来因为才名渐渐远扬出去,才被武则天所注意,并句拔出来。在掖庭宫那样的环境里长大,她岂能是一个娇生惯养之辈!

两个人小跑一阵,来到了玄武门外。往头顶上一看,见玄武门仍然紧闭,城楼上还有兵丁寂静地耸立在那里,很显然,临淄王可能的宫变,还没有来得及展开。

张易之颇为欣慰,连忙冲着上面喊道:“上面是哪位将军在当值,我乃太子卫率府副副率张易之,站在我身边的,乃是圣人身边的上官娘子,请出面答话!”他知道现在自己的名声,还是值一点钱的,现在时间紧迫,也不多废话了,立即抛出自己的名字。

很快,就有人从城楼上探出头来,对着下面看了一阵,道:“果然是张将军和上官娘子。既然是你们二位,难道不知道这皇城之门,一旦关闭,便不能轻易开启的吗?两位还是请回吧,要什么事情,明日再禀奏也不迟。若是你们的事情实在是太过紧急,不能等到明日的话,也可以先告诉末将,末将若是能设法帮你们传话进去,也会尽力一试。”

他的态度很坚决,并没有因为张易之和上官婉儿的身份非凡,就显露出丝毫的通融之意。

若是张易之没有听见方才上官婉儿的预警,听见这位城门守将的话,定然会立即信了他,将今晚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他,让他帮助传话。因为只听那守将一句话,张易之就听出他并不好对付。

不过,现在张易之不可能轻易说出那话,他尽量耐下心来,问道:“这位将军如何称呼?”

第567章 搞得我像个色狼一样

那守将看起来有些不耐烦。35zww.com看了一眼下面的张易之和上官婉儿两个人,最后还是淡淡地回应了一句:“末将乃是左御林军校尉孟希俊,张将军有什么指教吗?”

他的态度很有点不客气,似乎是在说:“你不是要我报名吗?我问心无愧,就把自己的名字报出来了,你能把我怎么样吧!”一般来说,有他这种态度的,都属于那种“日渐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的。

至少在这位孟希俊孟将军自己看来,自己就属于那种不会让谁抓住什么把柄的人。若是张易之和上官婉儿这两个当朝最炙手可热的人物把自己告到了御前,却是因为自己忠于职守,坚决不让他们进入这宫门之中,自己的名声绝对是立即暴涨。这天下芸芸众生忙忙碌碌一辈子,还不都是为了“名”和“利”二字吗?若是在张易之和上官婉儿这两个人的联手攻击之下,还能屹立不倒,有没有什么实际的“利”不知道,至少这名声是起来了。

孟希俊看起来,还是很有些巴望着张易之和上官婉儿看他不顺眼,把他告到御前的。他现在的模样,很有几分“强项令”的风采。

上官婉儿皱了皱眉头。她没有想到,还有人不但不卖她的帐,也给张易之面子,自己这两个人并肩站在这里,居然还是被生生挡在了这巍峨的宫城之上了。抛开眼前事情不谈,她倒是有些佩服孟希俊这个声名不彰的年轻将领了。她觉得,只有这样的年轻人,日后才会有不错的前途。只可惜,这个有前途的年轻人,现在拦住的,正是她自己。

张易之听见“孟希俊”这三个字的时候,心下却是一动,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立即涌上心头。他略一沉吟,忽然间差点大笑起来。原来,这位孟希俊孟校尉,正是贺兰敏之所给的名单之中,一个极为重要的人物。大概这位年轻的将军除了贺兰敏之以外,就没有怎么收过别人的贿赂,所以一直“问心无愧”。反正,那箕州衙门,该抓的眼睛被抓,该杀的眼睛被杀,一场风波早已过去,孟将军大概以为,被埋在尘埃之中的真相,将永远不会有被挖出来的一天吧,他实在是太放心了,有些忘形。

“孟将军,你认识北方箕州一带,一位姓贺的先生吧,他老人家托我向你问好呢!”张易之忽然说道。在这种局面之下,他忽然迸出这样一句阴阳怪气的话,显得和当前的场面格格不入,很有一种诡异的感觉。www.65txt.com就连上官婉儿都颇为诧异,莫名其妙地望着张易之。若非时机不对,她真想问问张易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令上官婉儿更为惊讶的是,这位前一刻还正义凌然,显得神圣不可侵犯的孟将军居然立即就变了语调:“你……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易之笑了笑:“没有什么意思,那位先生说,他还有一点东西寄在将军你的家中,有机会一定会来取回的。还有,他说,我张易之是一个绝对忠君爱国、人品高洁、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好忠臣、好男人,让你有什么事情,多听听我的意见。其实,我觉得他对我的这些谬赞,虽然多半属实。不过,让我指点将军你怎么做事,我是勉为其难的。但是,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孟将军可愿意听听我对今晚这件事的建议呢?”

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上官婉儿在内。大家都觉得,张易之这番话,纯粹是在那里信口胡侃,那所谓的贺先生是否存在,首先就是个很大的问号。即使存在,哪有这样说话的,这话听起来,完全就是张易之这厮在往他自己脸上贴金嘛!

在如此关键的场合,张易之居然说出这样一番不着调的话,简直让城楼上的那些士兵无言,连上官婉儿也是暗暗怀疑;“难道他心忧宫中之事和自己全家的安危,竟然是疯傻了吗?”

接下来,令大家都更为吃惊的一幕发生了,听见了张易之这番完全不着调,“调戏”意味十足的话,那孟希俊孟将军非但不怒,态度反而是越加卑谦了,他居然说出了一句:“请张将军指教!”

这话任谁听了,都知道言不由衷,可他的的确确就是这样说了,而且并没有多少反讽的意思在。

“我建议你开门!”张易之道:“据贺先生说,只要你开了门,今天晚上你会做一个好梦的!”

“扑哧——”即使是在如此环境之下,上官婉儿听见这样搞笑的一句话,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开不开宫门,关系何等重大,张易之居然以这种哄小孩的语气说出来,而且说得如此一本正经!这听起来非但没有半点高深莫测的感觉,反而让人觉得轻浮、胡闹。

孟希俊没有立即做出回应,而是陷入了沉默之中。这让上官婉儿敛起了笑容,心下生出了一丝希望。或许,这句轻浮、胡闹的话里面,还真藏着什么特别的说服力,居然能说动眼前这位年轻的将军,就像方才一样。

张易之面上轻松无比,心下其实也是极为紧张。他固然是掌握了孟希俊收受异族贿赂的证据。可这个东西,总要经过谳问才能定罪。若是这位孟将军现在态度坚决一些,死扛着不让自己进宫,到了明天早上,张易之自己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就算是活着,手上的这东西也会完全失去效用。换句话说,其实不放自己进宫,对孟希俊一点损害都不会有。

“好吧,打开宫门!”孟希俊的声音忽然传来,语气中带着无比的坚决。

张易之听得简直要雀跃起来,看来这一次最后还是老天垂注了。这样一想,张易之对贺兰敏之的怨尤,又减轻了几分。这家伙虽然三番两次杀自己,却一次也没有成功,这一次反而是间接救了自己全家这么多命。算一算,贺兰敏之至少是不亏欠自己的了。

“将军,不能开啊,这宫门乃是开闭,乃是极为紧要的事情,决不可因为他人的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就擅自做决定啊!”就在此时,孟希俊的旁边,又有一人单跪下来,劝谏道。

孟希俊此时决定已经做出,态度就变得无比的坚决:“住口!本将所下的命令,自然有本将的道路。你们只管照做便是,若是真的出了什么岔子,本将自会一力承担,绝不会连累尔等!”

话说到这个份上,那些十足便不敢再多言了。孟希俊在他手下士兵们心目中的地位,还是挺高的,那些士兵虽然心下对这个命令都有些不以为然,却还是立即照做,绝没有丝毫迟疑。

不一会,一扇洞开着的玄武门,就出现在了张易之和上官婉儿的眼前。上官婉儿瞪大着一双妙目,有些不敢相信,看了看前面汇聚这月光照射而来的城门洞,再看一看身边正在微笑的张易之,上官婉儿忽然觉得,方才张易之所说的那些话,似乎也没有那么轻浮、胡闹,反而有了那么一点高深莫测的味道了。

张易之见上官婉儿发愣,拉了她一把,道:“还不快进去!”上官婉儿这才醒觉过来,随着张易之快速地穿过了城门洞,向前行去。

往前走了一阵,两人便来到了分岔路上。继续往前,便是通往武则天的寝宫,而往东便是通往东隔城,东宫就在那边。两人就该在这里分手了两人同时站定。

月亮高挂,两人都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不过,按照他们的估算,子时已经快要到了,若是有人要发动政变,子时左右应该会开始发动。因此上,留给两人的时间已经不多。考虑到政变这种事情的危险性,两人虽然终于进宫,生命危险并没有解除,一个不小心,还是有可能会被人戕害。

两人的眼神里,都带上了一点莫名的色彩,仿佛这一别,以后就真的不可能再见一般。

张易之忽然一把将上官婉儿拥进怀里,上官婉儿显然并不适应这种动作,挣扎了两下。

张易之道:“就让我抱一抱好吗,如果没有抱过你就死了,我会遗憾的!”上官婉儿娇躯微微一震,便没有再反抗,任由张易之抱住了自己僵硬的身体。

张易之得寸进尺,又低头在上官婉儿的额头一吻。上官婉儿的娇躯再次一震,抬起头来,眼中满是羞愤,好似在质问:“你这是干什么?”又开始挣扎。

张易之满怀神情地说道:“若是亲都没有亲过你,就这样死了,我会遗憾的!”上官婉儿的神色略略一变,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张易之忽然伸出手来,向上官婉儿探去。

上官婉儿一见,大吃一惊,怒道:“你要遗憾就遗憾好了!”奋力一挣,从张易之的怀里脱身出来,头也不回地往前跑,霎时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易之无奈地苦笑:“这是做什么?跑这么快,搞得我像个色狼一样!我不过是看你的发髻有点乱了,想帮你整理一下而已,你总不会以为我想揩油吧?不过话说回来,没有摸摸,真是挺遗憾的!”

第568章 太子卫率府

张易之和武裹儿这边刚分手,玄武门外便来了一大队人马,为首一人,正是右羽林大将军李多祚本人。www.65txt.com而他身后的人马,总共在三百人左右,一个个都是颇为健壮,一眼看上去,就是那百战雄兵,站在一处,气势迫人。

孟希俊这边刚送走了张易之等人,把门儿关上,又见来了这样一大批人,有些奇怪,没好气地问道:“来者何人?”

李多祚眉头微微一皱,抬起头来,道:“本将乃是右羽林卫大将军李多祚,现在时辰已经到子时了,前来换班!”

孟希俊一听,这才醒过神来,想不到今晚这就到子时换班时间了。他的心下暗暗冒出一丝庆幸的感觉。方才张易之和上官婉儿两个人如果再在这里多磨蹭一下,定然要被这李多祚大将军撞上。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就很难说了。总之,不管怎么样,那对他肯定是不利的。

“哦,大将军今日亲自前来当值吗?”孟希俊顺口问道。

李多祚道:“最近家中出了点不快之事,本将军颇为心烦,一直住在军中,无聊得很。正好,今日我帐下本应当值的校尉有恙告假了,本将军便决定亲自前来看一看。很多年了,想当年,本将军也是校尉、郎将、中郎将这样一步一步升上来的,在玄武门上当值的天数,比你们这些年轻人活着的天数都多。如今,我当了大将军,也老了,正怀念当年那些日子呢!”

李多祚从来不是一个啰嗦多言之人,今日却是罕有的多说了不少的废话,言语之间,感慨颇多。

孟希俊本就是识得李多祚的,只是方才在夜色之下,一下子没有认出来而已。他现在心事重重,哪有闲情去听李多祚闲扯淡,当下,立即让手下人再次打开了玄武门。

李多祚又在下面问道:“今日附近可有异常之事发生?”

孟希俊想也不想,立即应道:“启禀大将军,一切正常!”

李多祚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道:“我料,也不会有什么异常之事发生的!”一言未了,他旁边一位年轻人神色一动,轻轻地冷哼了一声。www.65txt.com

这年轻人的脸上,还带着一些青涩之意,神色间却是布满了阴翳,一张俊秀的面孔,略显狰狞。

却说张易之和上官婉儿分手之后,立即转道向东,经过东隔城的时候,他并没有径直前往东宫,而是继续往东,向旁边的东夹城而去。

他知道,现在的东宫,不比以前的东宫了。武则天践祚之后,对于皇子皇孙控制得极为严密,以前没有太子,东宫的势力根本不存在,这自不必说。如今,武显成为太子,东宫的势力依然是小得可怕。这整个东宫之内,根本就没有什么护卫的军队,只有一些服侍的宫娥和宦者。这种人平时狐假虎威的起来,凶芒四射,还是很能唬住人的,一旦发生了宫变这种流血的大事,就完全济不得什么事,说不定反而会碍事。从这个角度上而言,现在的东宫,看起来人数众多,其实完全不设防,只要有人带上三五十凶人冲进来,立马就能把这里变成一边倒的屠宰场,结局不会有丝毫的悬念。

张易之前往东夹城,是因为太子卫率府就在那里。

说实在的,张易之这个太子卫率府左卫副率,在太子卫率府,算是并列第三号的大人物了,其实是至今也没有去过太子卫率府,顶了这么久的名字,却没有到了办公场所的,他大概是第一人了。

不过,张易之对于现在的太子卫率府,还是比较了解的。正如先前所言,武则天对于太子的势力,尤其是武力极为忌惮,她一直在极力压缩太子卫率府的势力。原本,太子卫率府人员如果是满额的话,有上千人,足够应对一次宫变了。可是,现在的太子卫率府,名义上还是分为左右二率,实际上只有张易之所在的左率有人。而且,这左率的人数,也只有区区百人左右,和法定的人数,相差十倍左右。

其实,就是这样,武则天还是觉得,这人数恐怕还是多了点。想当年,太宗皇帝就是领着包括自己在内的十八骑,就杀了太子建成和齐王元吉,完成了当年“玄武门之变”里面最重要的一环。这一百多人,更是足够完成那样轰轰烈烈的大事了。

只不过,现在太子都已经立下了,一些必要的东西,也不能彻底省去,武则天只好捏着鼻子帮着武显重建了太子诸卫府,还有一些文职的属官。这也成为了今天晚上张易之拯救东宫的最大希望之一。若是从太子卫率府,他搬不来救兵,恐怕只有考虑回头拉着自己老丈人和丈母娘两个人往宫里的一些僻静之所去避一避了。不过,那样一来,东宫的其他人必要要倒霉,更可怕的是,不对叛变者进行反击的话,这个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

张易之一路上没有耽搁,便来到了太子卫率府。

这地方是很大的,现在却显得很冷清。也难怪,这本就是为了一千多人而设的,地方可算是极为轩敞,现在就驻扎了一百多人,能不冷清吗?而且,这一百多人,还要分作日夜两班轮换的,现在这偌大的卫率府里,恐怕也就是五六十人,在如此深夜里,五六十人聚在如此大的地方,也难怪会显得异常冷清了。

张易之,没有迟疑,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那衙门的门口,立即被外面的卫士拦住。

张易之立即报出了自己的身份。那守门的卫士听见了张易之的大名,哪肯相信!要知道,这里可是皇城,这半夜三更的,除了那位“莲花六郎”以外,哪有外臣会留在里面的。就算有,这外臣的身边,也必然要跟着不少“服侍”的宦者和宫娥,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否则,这宫闱之中,岂不是要成为他纵横驰骋的勾栏院了?

张易之苦笑,好歹他也是这里的佐贰,竟然连个守门的都不识得他,把他挡在门外,简直情何以堪!当下,他便问道:“那我问你,如今这衙门里面,谁在当值?”

那卫士知道能在这皇城里面自由行走,没有任何束缚的人,都是非同小可的,眼前此人虽然冒充他们的顶头上司,却也绝不是个平凡之人。他也不敢怠慢,如实应道:“今夜乃是我们左卫率吕将军亲自坐镇,还有阮西阳阮校尉也在衙门之中。”

张易之一听太子卫率的率吕云也在,有点小小的惊讶。对于这位顶头上司,张易之了解甚少,只知道他是从军多年的老将了,这次太子卫率府重建,武则天把他从羽林军中抽出来,当太子作卫率的率。张易之一向以来接触的,多是文官,自然不清楚此人的情况。不过,从如此深夜,他居然亲自在衙门中坐镇来看,此人应该是一个做事颇为认真负责的人。看来今晚要从他的手里调动走太子卫率的兵马,并不容易。

至于阮西阳,张易之却是极为熟悉的。想当初,就是他率领着三十名太子卫率的兵士,一路护送着自己来到那黑沙城,然后才有了张易之后来的立功机会。那一路之上,危险重重,全靠着大家齐心协力,才算是坚持了下来。几个月相处下来,大家的感情也变得颇为融洽。若只是阮西阳一个人坐镇的话,张易之还真是有信心说服他的。

“那就麻烦你去把阮西阳阮校尉找来吧,就说有个人自称张易之,要见他,他识得我,会出来见我的!”张易之道。

那卫兵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转身进去唤人了。不多时,阮西阳在那卫兵的带领之下,走了出来,一眼看见张易之,他愣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尽管那卫兵先前已经说过,有人自称张易之,他也不过是以为有人以张易之的名义胡闹而已,想不到竟真的是张易之。

“阮校尉,许久不见!”张易之笑道。

“将军!”阮西阳双脚一并,身子挺直,神色肃穆地喊了一句。他没有问张易之为何出现在此,他只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一个把他还有他手下那些出身卑贱的士兵统统视作兄弟的人。

张易之见阮西阳还算买账,心下大为宽慰,道:“听说卫率吕将军也在,我正好有事要和他商量,领我进去吧!”

阮西阳重重地应了一声“是!”领着张易之走进了那衙门的大院。那守门的卫兵见了阮西阳的态度,才知道这个“冒充者”居然真的是张易之本人,只感觉喉咙里好像塞了什么一般,说不出话来。

对于太子卫率府的官兵来说,“张易之”这三个字,不仅是大周的国家英雄,更是他们集体的骄傲,因为张易之正是这卫率府的副将。如今的太子卫率府,唯一能够引起别人注意的,也就是张易之这一个人了。想不到,今日他当面相逢,竟然没有认出来。他有些懊丧,这件事,从明天开始,注定要成为别人,尤其是那些护送张易之去过北疆的兄弟的耻笑的理由了。

PS:因临近尾声,最近更新速度会缓一缓,每天一更吧!一则是希望结尾写的不要那么草率,二则是看了最近的更新,错别字、病句啥的实在是多了些,有时间就想修修。有心的大概也注意到了,我每天的第二更,都接近晚上12点,赶稿赶到那时候发出来,太紧迫了,对文章的质量没有好处。不过,今天还是二更,明天开始一更。

第569章 内斗

吕云大约四十岁上下,长相平凡,神态有点冷淡,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对张易之表现出亲近之意。***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张易之对此也并不介意,反而颇为理解。吕云能在他现在这个年纪,做到正四品上阶的官位,是十分的不容易的。若是他并没有多么雄厚的背景,只凭一己之力升迁的话,他这人还是很有几分本事的。一般有本事的人,都心高气傲,不愿服人。这吕云当这太子卫率府的堂官,本就够憋屈的了,总共才百多号人,还处处受到皇帝的掣肘,根本没有什么发挥的余地,偏偏他那位副将却在北疆一再立功,声势上远远超过了他。要权没权,要名没名,设身处地地为吕云想想,张易之也觉得吕云对自己的冷淡,不是没有道理。

“末将参见吕将军!”张易之现在只是没有论功行赏而已,一旦论功行赏,地位肯定在吕云之上,但他还是摆出了足够恭谦的态度。毕竟,今晚的事情,若是没有吕云点头答应的话,有些难办。

吕云许是没有想到张易之的态度如此卑谦,冷淡的脸上泛起了一抹干巴巴的笑容:“张将军免礼,你乃天子宠臣,又是国家的大功臣,我可受不了你的大礼!”

张易之顺势顿住。穿越这么久,他还是不怎么适应这时代人动不动就行大礼的习惯。吕云拦住,倒是正合他的心意了。

吕云乜了张易之一眼,指了指对面的矮几,道:“坐吧!”

张易之连忙说道:“末将实在是有要事在身,不敢耽搁,就站着和将军说话吧!”

吕云点点头,道:“也好。张将军,你是如何进的这皇城的?”他明明听见张易之说有要事,却并不追问这要事,反而是提到了张易之出现在皇城这件事情。这只是一句看似普通的问话吗,却极具攻击性。若是张易之不能给出一个很好的回答,吕云完全可以把他绑起来交给皇帝。不管皇帝怎么处理,张易之的面子总是丢了。况且,私自混进内宫,图谋不轨的嫌疑很大,以武则天的性子,就算再宠爱张易之,也不可能轻易放过。

张易之暗暗皱眉。三五中文网一听这吕云的问话,他的第一感觉,就是这厮对自己有成见。以现在张易之的身份,自然是不必把自己这位临时的上司放在眼里。但今天晚上不行,今晚的事情,正是这吕云该管,绕不开他去。

张易之道:“将军,关于我进宫之事,明日我自会亲自找圣皇解释清楚,现在事情紧急,实在不宜耽搁了!”

吕云脸色略略变了变,显见颇为不悦。但他没有立即发作,道:“你且说说,有什么要事!”

张易之暗暗有些恚懑,忖道:“擦,看老子长得比你帅,功劳比你多,你就摆这幅嘴脸给老子看吗?今天晚上有求于你,老子忍了,下次老子一定要找回来!”也难怪张易之恼怒,现在神都城里面的百姓见了他,就像蜜蜂见了糖一样,不管男女老少,一个个都亲热得不得了,急巴巴地向他凑过来,这吕云作为同僚,态度不但不亲近,反而如此半死不活的,岂不令人恼恨!

“末将得到可靠消息,今晚有人要发动宫变,分别对圣人和太子殿下下手,末将希望将军能调动本部兵马,立即前往东宫保护太子!”张易之也不好将自己所知道的事实全部都说出来,只好含含糊糊地说道。

“啊——”周围几个下级军官一听,纷纷失声惊呼,压抑之情溢于言表。那吕云的神色也是略略一变,旋即,他忽然拍案而起,指着张易之厉声叱道:“胡说八道,当今圣人懿德波与天下,懋功泽被四海,天下臣民莫不心悦诚服,谁又敢发动什么宫变?我看你言语含糊,神色闪烁,分明是在这里胡言乱语!哦,我明白了,那个意图发动宫变,图谋不轨的,恐怕就是你本人吧!”

张易之简直给这厮气乐了。谁都知道,作为臣子,要想谋夺天下,绝不是靠一次政变就能成功的。像张易之这样既没有军队基础,又没有朝中势力的,就算杀光了皇宫里的每一个人,立马也会被其他的势力所绞杀。所以,宫变主谋,几乎都是皇室中人。这个道理,张易之懂,旁边的那些士兵也都懂,吕云又怎么会不懂呢?他如此说,不过是找茬而已!

“吕将军,末将以为,张将军不是那样的人,末将曾经和他并肩作战,相处数月,他并没有谋夺天下的野心!”这时候,旁边一直一言不发的阮西阳终于看不下去了,出言说道。

周围还有几名下层军官也纷纷附和。他们要么是和阮西阳交好,要么是手下有士兵随着张易之北上过的,对张易之颇为敬佩,还有一些则是根本听出了吕云这言语中的不合逻辑之处。

吕云却不为所动,冷哂道:“诸位袍泽,我知道你们都听说过张易之在北疆所立下的功劳,对他敬仰有加。不过,一个人的野心,是会随着他功劳的增大而增大的。当初的他也许没有什么野心,如今却不好说了。再说了,那黑沙城铁桶一般的地方,谁能轻易逃出来?我甚至怀疑,此人和突厥人有所勾结,此次回到神都,就是为了破坏我大周的朝局而来的。否则的话,怎么会这么巧,他本来可以正大光明地前来觐见圣人的,偏要趁着这夜半时分,蒙混进来!诸位,若是你们还信得过本将军的话,立即把他拿下!”

“哈哈哈——”吕云一番言语尚未说完,张易之狂笑起来。他终于看出来了,这吕云并非对自己有什么成见,他根本就是武隆基那一伙人的同谋者。怪不得此人对于张易之的所谓急事并不感什么兴趣,从头到尾,一心就将矛头指向张易之,妄图把他给拿下。

一群军官脸色阴晴不定起来,显然是有些被吕云说动。他们这些武人,大多没有读过什么书,也不大懂得什么道理,很容易偏听偏信。只有阮西阳的神色始终不变,淡淡地看着张易之,等着他的回答。

“你笑什么?”吕云冷哼道:“理屈词穷了,妄图以一笑来代替解释?你开始太小觑我,小觑我们这一群兄弟了,大家都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岂能被你一笑慌了手脚?”吕云显然也是经历过一些大场面的,并没有因为张易之的狂笑而心神失守。至少表面上,他极为平静。事实上,如果他真的是武隆基那边的同谋,的确是不必急,只需要保证太子卫率这边不发兵,那边的宫变就会成功,一时之间,将不将张易之拿住,也就无关紧要了。

张易之止住笑,转向阮西阳道:“阮校尉,我且问你,我猜这位吕将军平素并不会经常在太子卫率府过夜的吧,是不是?”

吕云神色一变,却没有办法制止阮西阳实话实说:“张将军所言不差。吕将军今年这是第二次在在太子卫率府过夜!”

张易之冷笑道:“这可真是巧的很,偏偏今晚上宫中将有乱事起,你就住在这太子卫率府中。而且,我是来搬救兵的,你却不问情由,用一些添油加醋毫无根据的臆测之言来污蔑我,往我脸上抹黑,妄图阻止我搬救兵,这又是何道理?”

吕云脸色一变在变,眼中中射出狠厉的光芒。他忽然一把拔出腰间的佩剑,遥遥指向张易之,道:“胡说八道,你被本将军识破,非但不立即认罪,反而反咬一口,真是阴险恶毒到了极点。也罢,本将军今日就亲自将你拿下,也免得你凭着你这张能说会道的嘴巴到处施放厥词,动摇军心!”

言罢,他挺刀向张易之逼过来。

周围的那些小军官现在是听着两边的话,都觉得有道理,又都觉得好像也有漏洞,不知应该相信谁为好。看见吕云动手,他们纷纷让开,心下暗暗决定,作为凡人,自己不卷入这场神仙之斗。

张易之一看那吕云这不要脸的说不过就动手,又暗暗骂了一声“无耻!”不过,现在也没有办法退缩,只有正面相迎。看着吕云的出手,张易之也有些心惊。看得出,这个吕云能爬到今天的高位,实非幸致,至少他的武艺是极为不错的,长剑挥出,手上的那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就给了张易之一种行家的感觉,张易之知道,就算是公平决斗,自己也不是此人敌手,更遑论现在对方手上有兵刃,而自己空手了。

张易之咬了咬牙,现在是明知不敌,也只能硬上了,总不能坐以待毙。他冷哼一声,闪身迎了上去。

吕云的眼中忽然射出一缕阴冷的寒光。他手中长剑一抖,剑花闪耀,那剑尖就像一条毒蛇一般,蓦然换了一个方向,居然是直指张易之的咽喉!他的目的,不是如他所言,要生擒张易之,反而是要把张易之格毙在当场!他先前所说的“拿下”张易之的话,不过是麻痹张易之的意志而已!

第570章 死得太冤了

张易之何等机敏,立即看出了吕云的意图,吃了一惊。***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不过,他终究是一个能屡次在贺兰敏之的手下逃生的人,吕云固然是凶猛,比起贺兰敏之来,却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张易之忙而不乱,伸手往前一抓,也不知抓住了一个什么东西,劈头盖脸的狠狠向;吕云砸了过去。同时,他的身子一偏,向旁边的那群军官的人群之中飘过去。他的目标极为明确——躲到人群中去。这群军官都是骑墙派,不会轻易帮助吕云,对于张易之来说非但没有任何威胁,反而会成为挡箭牌。到了人群之中,吕云的追杀就会越发的艰难。

吕云一看一张黑洞洞的物事猛然朝自己飞来,吃了一惊,正要闪身躲避,却认出这只是一个矮几而已。大怒之下,他挥舞起长剑,当作长刀来用,重重地向前劈出,斩在那矮几之上,只听得一阵物体分崩离析的声音在,那矮被劈作两半,跟别向两边飞出去。

张易之在旁边看见,暗叫一声厉害。要知道,剑不比当,剑身轻薄,若是用来劈砍,杀伤力会大大下降,这吕云既然用剑一件劈开了矮几,可见他这手中之剑,是何等的锋利,而他的力气又是何等的大。

张易之也不是个吃亏的主。他看见吕云如此神勇,哪里不知道凭着空手只能是等着对方来杀。一晃眼,他看见旁边的一名军官的腰上有佩刀,也不打话,上前一把拔出他的佩刀,主动向吕云砍过去。

吕云刚劈开矮几,心下的恼恨还没有消去,却见张易之居然主动向他进攻,恼恨之下,居然也不顾长剑不利硬拼的劣势,举剑就挡格上去。

“当!”的一声,一刀一剑在半空中相遇,发出一声清脆而渗人的闷响。张易之只感觉一阵巨力重重地撞上了他的手臂,他虎口剧震,差点就握不稳手中的长刀。他大为吃惊,暗叫一声:“厉害!”要知道,方才那一下,他是主动进攻的,而且对方手中用的是剑,而不是和他一样的刀,在如此的劣势之下,对方和他硬拼一下,居然是不分胜负,可见对方的实力多么的强悍了。

“哈哈哈,张五郎,要怪就怪你今晚落在我的手里!”吕云虽然一击不成,信心却不降反增,舞剑向张易之刺来。www.65txt.com

张易之有些懊丧,本来以为凭借着武器的优势偷袭一下,就算不能对吕云造成很大的伤害,起码也能占据上风,看来并不是如此。早知道就不进行这无谓的偷袭了。他连忙往旁边的一名军官身后绕去,妄图躲过这一剑。不过,就算是他自己,都对自己缺乏信心,觉得这一次很难躲过那长蛇一般向自己撕咬过来的长剑。

就在这时候,忽听得“锵”的一声,张易之的眼睛余光发现,一个身影忽然向前,挡在了自己的身前,那人手中也是握着长剑,竟然一下子架住了吕云的手中剑。

“阮西阳,你居然敢以下犯上吗?”吕云认出这关键时刻跳出来的,居然是阮西阳,极为愤懑。作为太子卫率府的官员,这阮西阳居然还敢为了一个副将,和自己这个堂官主将动刀动枪,真是反了天了。

阮西阳没有回话,他用行动来回答。长剑如长虹一般,急速刺出,所指向的,竟然是吕云的心脏部位,他这一剑竟然是冲着吕云的性命去的!

吕云有点忙乱。他的武艺本来是和阮西阳差不多的,只是完全没有料到阮西阳会站出来帮助张易之,而且出手之间,丝毫不留情面竟是要直接取走他的性命。一时之间,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连连后退。

阮西阳得势不饶人,一剑狠似一剑,剑剑都是攻向吕云的要害部位,把吕云逼到了角落里面。吕云又惊又怒,他看出,阮西阳绝对是玩真的,只要稍稍不小心,他会一剑刺穿自己的心脏。而且,阮西阳决定了站在张易之这一边以后,竟是一句废话也不肯说,任吕云怎么怒吼怎么咆哮威胁,阮西阳一心就是要刺穿他取他的性命!

吕云简直要疯了,平日里看阮西阳是一个爽朗的人,不想关键时刻居然如此疯狂。要知道,若是阮西阳杀了吕云,最后又发现张易之所言并非事实,吕云并没有参与宫变,或者根本就没有宫变这回事的话,等待他的,必然是一个“死”字,甚至还有可能累及家人。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可能等闲视之的。

正在此时,吕云但觉身后白光一闪,然后他听见了“嗤——”的一声。霎时间,他只感觉心下凉凉的,浑身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来。或许是有些奇怪阮西阳为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偷袭,他有些愕然地向前望去,就看见阮西阳手中正提着佩剑,做出欲要向前挺刺的姿势,身上却是一动不动,如石雕一般站在那里,嘴巴和眼睛都是张大大大的,显见是惊讶到了极点。

阮西阳终于感觉到了一阵剧痛,他缓缓地躺了下来。

在这个世上,他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来自张易之:“大家看见了,反贼的同谋罪犯吕云已经伏在,大家谁还愿意步他后尘的,请站出来!”

张易之方才那一下,纯粹的偷袭。趁着吕云只顾着招架阮西阳的机会,偷偷流到他的身后给了他一刀。反正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用这样的办法撂倒高手了,根本不在乎。

众人看见张易之真的敢下手杀掉吕云,就知道张易之今晚带来的消息,肯定是真的了。否则的话,就算张易之得宠,杀死四品朝廷命官的罪过,也无法消去,终究是要受到最严厉的惩罚的。

张易之一言喊出,众将领噤若寒蝉。现在,场中官位最高的就是张易之,其次就轮到阮西阳了,这两个人联合在一起,自有慑人的威势。更何况,他们刚刚以一个四品大将的性命来立威,谁都知道这时候站出来反对他们,是什么样的后果。

张易之冷笑道:“没有就好!”转向阮西阳道:“阮校尉,请你把现在这衙门里面,所有的兄弟都叫进来,我有话要说!”

阮西阳毫不迟疑,立即出门而去。其实,外面的那些兵士多多少少都已经听见了一些。这些人都是极为好奇,早就想进来看看怎么回事了,现在甫一听见召唤,哪里还顾得上客气,纷纷小跑着冲了进来。

甫一进门,大家看见躺在地上的吕云,相顾愕然。太子卫率府成立的时间还不长,吕云又极少露面,大家对于吕云都不甚熟悉。但吕云毕竟是这衙门的堂官,在这些小兵的心目中,神一样的存在,不想今日就这样躺在冷冰冰的地上,一动也不动。这种视觉震撼,绝对是无与伦比的。

看见这群士兵进来,张易之更加的宽心了。他认出,这些人里面,有不少是当初曾经护送他前往突厥的。当时,大家称兄道弟,十分亲近。这种关系,可是货真价实的在战斗之中确定的,绝不是一般的吃吃喝喝扯皮扯出来的交情。这些士兵看见张易之,一个个神色间都有雀跃之意,他们对吕云之死的关注程度,反不如张易之本身。这让张易之越发的确信,这太子卫率府的大势,已经是彻底被自己所控制了。

当下,张易之指着躺在地下的吕云喝道:“诸位兄弟,本将得到可靠消息,今晚将有反贼要发动宫变,威胁圣上和太子殿下的安危。本将前来报讯,却被反贼的同谋吕云所阻,所幸有阮校尉的帮助,才为国诛除了此寮。如今,我要带领着大家,一起前往东宫,履行我等保卫太子殿下的职责,一夜之间,生则赚取半生荣华,死则博得忠烈英名,你们可愿往?”

阮西阳的那些直属手下首先鼓噪起来,大声喝道:“愿往!”他们当初在黑沙城的时候,就已经把张易之当作了自己兄弟,如今张易之所说的事情,也正在他们的职责范围之内,岂有不愿往的!旁边的其他士卒看见吕云都死了,自然也不敢反抗,也纷纷跟着前面的士兵喊。

倒是那军官从中站出一个人来,讷讷地说道:“将军,按照我大周的律法,兵马调动,十人以上就必须有春官衙门的文书……”

张易之二话不说,走上前去,一刀劈向那军官。那军官没有想到张易之会有如此举动,一个恍惚之下,根本不及闪避,被张易之劈中胸前在,惨叫一声,也跌倒在地。他甚至比吕云还惨,吕云好歹立即就死了,他却没有立即死去,在地上不住翻滚。

张易之回头吼道:“此人乃吕云同谋,意图乱我军心,我杀了他以儆效尤,如果还有谁有异议,也可以站出来!”

张易之心下却知道,这个军官只是一个只知律法,却不懂变通的傻子而已,他并没有什么罪过。只可惜,他在张易之最需要立威的时候站了出来,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张易之立威的对象。就算是张易之自己,也在心下暗暗觉得,这厮死的太冤了。

第571章 女皇的心

战前立威,杀人往往是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手段。35zww.com今天的宫变事关重大,大家唯有齐心一致,并肩御敌,才有可能把武隆基等人彻底镇压下去。果然,这个倒霉蛋一死,众兵将的神色顿时肃穆了很多,大家开始从内心里意识到,今晚的事情,动不动就有可能掉脑袋的。

张易之见立威效果俨然,暗暗欢喜,喊道:“随我走!”

再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质疑这次的兵力调动不符合朝廷的规制,所有人紧紧地跟随在张易之的身后,极速地奔出太子卫率府衙门,向东宫而去。杂乱的脚步声,组成的一首别样的乐章。

众人还没有来到东宫,忽然听见前面一阵喧闹之声传来,不由齐齐色变。

这喧闹声中,有凶神恶煞的喊杀声,有酣畅淋漓的欢笑声,有绝望的哭喊声,也有兵刃相击之声。如此多的声音汇聚在一起,无疑在提醒大家,张易之所带来的消息,是真的,一场宫变已经开始了。

这群士兵顿时放下了从贼的担忧,亢奋起来。对于他们来说,谁谋反,为何谋反,都不是问题,他们不想知道。他们只知道,一旦有人谋反,自己建功立业的机会就来了。平日里,一个小小的士卒,想要熬到一方统帅的高位,非青丝变白雪不能为。尤其是,他们乃是太子卫率的人马,并不像边军那样经常能经历战阵。而在宫变之中,你的运气如果好一些,救了皇帝或者太子一命,立马就能飞黄腾达,登上往常做梦都不敢想的高位。这就是所谓的机遇,抓住机遇就抓住了禄位。

五十多个人的眼睛里,都露出了兴奋之色。这时候,就算是赶他们走,他们也不会走了。

张易之却是心下暗暗焦急。他知道,他今天在太子卫率府,还是耽误了太多的时间。现在宫变既然已经发动,东宫里面的任何人是不是还安全,就很难说了。甚至于,武显本人是否安全,都已经不是很清楚了。若是武显死了,他这边的其他努力,也就白费了,太子卫率的兵马拉出来,也是狗尾续貂,没有任何意义了。

心下焦虑,张易之面沉如水,眸子里闪动着狠辣的光芒,大声喊道:“兄弟们,随我杀进去,消灭反贼,救出太子殿下!”

众兵将士气大振,呼啸应诺,跟在张易之的身后疯狂地杀了进去。35zww.com

且说上官婉儿和张易之分手之后,立即向武则天的寝宫飞奔过去。眼看着离半夜越来越近,她知道武隆基他们发动的时间越来越近了,现在的每一个须臾,都是决定着朝局走向的关键,一个不好,上官婉儿跑了这许久,早已脱力,现在就靠着一股意志力在拖着她的身体向前。

终于,武则天的寝宫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她也不多言语,立即向里面奔去。

黑暗之中,忽然有一个声音传来:“谁?”声音颇为尖细。

上官婉儿知道那是寝宫外面侍候的宦官。若在平日,她自然不会把任何一个宦官放在眼里,因为就算是宫内权势最大的宦官,在她面前也是要低声下气。更何况,半夜三更在寝宫外面侍候的,定然都是一些没什么品级的宦者,真正有地位的自己也要歇息的。不过,今天这事情紧急上官婉儿也不想在这些宦者这里浪费时间。是以,她尽力拿出了一点耐心。

“不知道是哪位阿兄在当值,我是上官婉儿,有极为紧要的事情要通禀大家。”上官婉儿道。

“原来是上官娘子!”有两名宦者一看果然是上官婉儿,便把拦在上官婉儿身前的手给放下了。他们可以不相信任何人,却无法不相信上官婉儿。因为上官婉儿的受宠程度,绝不是他们所能比拟的。很多时候,武则天两“夫妻”亲热,都不会避忌上官婉儿。既然是上官婉儿到了,他们自然是没有必要阻拦。

但那为首宦者的手,却并没有放下来,那是一个年纪有些大的宦者,并没有品级,却因着资格比较老的关系,成为了这值夜宦者的班首。他现在的样子,就很有一点“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的样子,见到上官婉儿,非但没有显现出丝毫避让的姿态,反而越发的倨傲,看神情,居然像是要和传说中权焰滔天的上官娘子掰一掰手腕。

“这位阿兄——”上官婉儿这么多年一直居住在宫中,和宫里的宦者与宫娥都能和睦相处,主要就是因为她的态度谦和,即使是面对着这些不认识的没鸟的男人,她也亲热地以“阿兄”相称。一般地位下贱的这些宫人被上官婉儿这样的人物如此称呼,岂有不感激涕零的!

“哼!”那宦者却是丝毫也不给面子:“上官娘子,这‘阿兄’之称,奴婢一个侍候人的,实在是当不起,请你收回!守卫大家的寝宫,乃是奴婢的职责所在,奴婢也不敢因为你的身份,就徇私放人,抱歉!”

上官婉儿一双水剪的眸子里,渐渐氤氲出怒火,在宫里待得久了,就算是上官婉儿这样颇为善良的女子也知道,一味心善是不行的,还必须要有手段。她也知道,眼前这个宦者绝对不是被武隆基所收买,他就是在宫里受到了太多的压抑,有了机会就想要爬到别人的头上显现一下自己的威风而已。可惜的是,这种自不量力的行为看起来实在是有些愚蠢。

“拿下!”上官婉儿凤眼一横,指着那冥顽不灵的宦者道。

那宦者一愕,他没有想到上官婉儿变脸如此之快,方才还“阿兄”,现在立即就要拿下了。他还没有怎么反应过来呢。旁边的那几名宦者也有些怔愕,他们是很少看见上官婉儿发怒的,平时有人在武则天面前出错,上官婉儿往往会帮助掩饰或者求情,极为包容,想不到她真正翻脸起来,比翻书快得多。

“还不快动手!”上官婉儿柳眉微扬,眸子里射出令人心悸的威严。

那几个宦者神色一滞,连忙上前,一把将那吃错了药的宦者架住,恶狠狠地掀翻在地上。方才那一刻,他们看见上官婉儿真正发怒的时候,居然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错觉,以为站在眼前的,不是一个无官无职的小宫女,而是身居九五之位的皇帝武则天本人!这种感觉让他们有些惶然,对那倒霉蛋下手的时候,手脚自然是重了不少。

那倒霉蛋其实也并非是一定要把上官婉儿拦在外面。他的本意,不过是通过上官婉儿来立一次威而已,若是上官婉儿赔小心,他说不定也就把她放过了。直到自己被掀翻,他才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危险之中。

霎时间,他的态度软化了下来,向上官婉儿喊道:“上官娘子,奴婢并非有意为难,实在是职责所在,不敢轻易——”

“你这话,等着向大家解释吧!”上官婉儿娇躯快速向前移动,阵阵的凉风带着一句并不完整的话,冲入了那倒霉蛋的耳朵里。他只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泛起了凉意。

且说上官婉儿进门之后,直接往正殿而去,到了外面,也不迟疑,就在外面敲门,喊道:“大家,快起来,外面出大变故了!”

此时的武则天,正和张昌宗交颈而眠,睡得十分的香甜,那真丝的被衾之上,还氤氲着一种荒淫的气息,将整个大殿内的气氛,渲染得有些诡异。武则天不愧是华夏数千年以来,最为强势的女子,她今年已经七十七岁了,却依然可以和张昌宗这样刚满二十岁的男人进行盘肠大战,而最终也不过是略略输给张昌宗而已。可以想见,她年轻的时候,曾经是何等的威风八面,也怪不得李治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

黑甜乡中的武则天,恍然回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他”坐在龙椅之上,而自己坐在旁边,两人正端坐在万象神宫高高在上的御座上接受下面数百大臣的山呼朝拜。

这时候,“他”转过头来,武则天一眼看见“他”吃了一惊。她发现这个“他”并非是李治,也不是薛怀义、张昌宗!这人长相俊美,和张昌宗有几分相似,但绝不是他!武则天大吃一惊,正要发问的时候,就被一阵外面忽如其来的喊声惊醒。

而在同一时间,张昌宗也醒了过来,看见武则天睁眼,他连忙起身穿衣,嘴里说道:“听着好像是上官婉儿的声音,她今天不是告假出宫了吗?现在忽然出现在这里,定然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

张昌宗之所以得到武则天的宠爱,凭借的除了他完美得近乎无暇的俊美容颜以外,还有他的机敏。一般的人半夜被惊醒,肯定会发出抱怨,而张昌宗不会,他会主动帮着武则天出去看看到底有什么事情,这样,武则天若非十分必要,就可以不起床了。

看着张昌宗忙碌的身影,武则天的脑海里却依稀飘过另外一个影子,她不由得暗忖道:“难道我还在想着他?”武则天的眸子里,闪过一重阴霾。

第572 感情背叛

“什么?”张昌宗那双时时都流露着深情眼波的眸子里,泛起震惊之色:“临淄王要发动宫变?”

也难怪他震惊,在他看来,他“妻子”实在是太强势,太彪悍了,朝中的大大小小人物,无一不在她的控制之下,对她畏惧如虎,哪里会有人敢和她作对!

“不错,这是你们家五郎传过来的消息,绝对不会有误的!”上官婉儿又加了一句。三五中文网她现在十分的紧张,但提及张易之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方才的那个吻,羞赧之余,忽然感觉心下的紧张顿时缓解了不少。

“哦——”张昌宗早已知道张易之回京的消息,蓦然听见上官婉儿的话,倒是略略地怔了一下。

就在此时,他的身后传来了武则天的声音:“五郎有什么消息?”

张昌宗有些诧异地回头。他和上官婉儿的对话,并不是特别的高声,本来以为相隔这么远,而武则天的年纪毕竟也这么大了,肯定听不清楚的,不想她还是听见了。他却不知道,武则天只是对“五郎”这两个字特别敏感一些而已,他们其他的对话,武则天并没有听见。

“大家,快请起来,五哥从托上官娘子带来消息,说临淄王今晚要发动宫变,对您老人家还有太子以及我们张家下手呢!”张昌宗连忙迎上去,开始帮武则天穿衣服。

“既然是你兄长的消息,定然不会有错了!”武则天立即起身,任由张昌宗帮助自己穿上衣服。不管个人对张易之怀着怎样的情愫,自从箕州之事结束以后,武则天一直相信张易之的能力,更相信他的忠心。张易之自己有一个兄弟在宫中,这兄弟二人的关系甚笃,张易之本人对宫变的事情异常紧张,也完全合乎情理。

武则天刚穿好衣服,果然就听见外面隐隐约约有喊杀之声传来,在张昌宗和上官婉儿的左右扶持之下,她走出大殿,就远远地看见外面星火点点,犹如许多萤火虫正朝着这边缓缓地朝这边飞过来。武则天知道,上官婉儿所说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大家,现在怎么办?”张昌宗在旁边有些颤栗,他毕竟比不得武则天这样经历过许多次这种变乱的人物,看见那些不明身份的叛军正冲杀过来,颇为心慌。www.65txt.com其实他知道,在这皇宫之中,他被厌恶的程度远远超过其他任何人,不管那宫变的是谁,不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他。

武则天的脸色也略略发寒,涩声说道:“隆基,他真不愧是朕这些孙子里面最有出息的,小小年纪,心机如此深沉,真是连朕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都要自愧弗如啊。”她到底不愧是经历过无数次政治风波的人物,面对如此局面,竟是面不改色,给人一种胸有成竹的感觉。

“走,摆驾则天门!”

一言既出,她脚下已经动了。七十七岁的身体,根本不需要人扶持,居然快速奔跑起来,那迅捷程度,丝毫不亚于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上官婉儿也知道武则天这时候做出的,是一个最正确的决定。现在叛军既然是从玄武门攻进来,羽林军中不管是“飞骑”还是“千骑”,都难以信任了。反之,则天门那边的金吾卫就变得可信了。因为但凡宫变,谋划着都会尽量减少参与的人员,以求尽量保密。武隆基的既然拉拢了羽林卫,就不需要再去拉拢其他的军队,徒增被传扬出去的风险。

则天门上的守军很少,而且是背城而守,对方若要攻击,根本不要口城门,从后面杀过来根本无险可守。不过,武则天是皇帝,多年积威,非同小可。叛军没有面对她的时候,敢对她喊打喊杀,真正直面的时候,敢动手的就少了。

而且,皇城的南边宫门众多,到了最关键的时刻,随便打开一扇宫门逃出去,然后在宫外组织兵马反攻,也是完全做得到的。总之,这时候的皇帝,只要不去理会什么尊严,躲过敌人的三板斧,就绝对能反败为胜。

三个人很快跑出了大殿,来到殿外。武则天一眼看见几名年纪较小的宦者正联手架住一个年纪较大一些的宦者,将他摁倒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她脚下不停,嘴里问道:“怎么回事?”

上官婉儿立即应道:“此人阻挠臣妾报信,被臣妾拿下了!”

“立即杀了他!”武则天丢下一句,身子已经远远地飘了出去。但金口玉言的效果,不会因为皇帝的远离而消失,这个倒霉的宦者,就因为一时耍威风,将自己的性命都耍丢了。

三人越过那群宦者,继续向前狂奔。到了这时候,上官婉儿和张昌宗才算是彻底佩服起武则天这个千古奇女子了。她很小的时候就进了宫,显然没有练过什么武功,她的身体素质实在是太令人惊叹了,平日里在宫内行走,处处都要乘銮极少有锻炼机会的她,跑起来真的是和一般的年轻人差不多。两人若非也是尽力追赶,都要追不上她的脚步了。

这时候,整个皇城里面,彻底乱了起来,莫名而来的喊杀之声,将整个皇城彻底引燃。那些正在睡梦之中的宫人们虽然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都知道,肯定是出了大变乱了,而且会死很多人。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害怕和迷茫。

那镇定的还好,知道躲在自己的被窝里,是最安全的,这种事情,极少有连累到他们这些小人物的。一些胆子特别小的或者是好奇心特别重的,就难以稳得住了,纷纷跑出自己的住所,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闯,嘴里发出纷乱的哭喊声。有一些则是实实在在地和叛军撞到了一处,很自然地成为了叛军刀下的亡魂。或许,他们中的某些人,本来有机会成为彪炳千史的著名宦官,和高力士、郑和这些人相提并论的,有些则有可能成为著名的后妃,和上官皇后、杨贵妃一样千古留名,却都因为一时的鲁莽,而成为了冷冰的尸体。

武则天等三人的奔跑过程中,也遇见了不少这样没头苍蝇一般乱闯乱撞的宫人。只是,这时候的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停下来训斥他们了。而那些人也都根本没有认出他们三个,只是把他们当作了和自己一样的逃难者,擦肩而过。

就在此时,又有一队宫人蜂拥地向这边奔过来。这一次,大概是某个宦者的住所集中地被鼓动了起来,大家一起逃命,总共大约有三四十人,同时哭喊着向前乱跑。这些宦者,个个都是不男不女的公鸭嗓子,嘴里发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实在是难听得很。

而这些人的组成的队伍,冲击力也是极为可怕,试想一下,一群处在半疯狂状态的人,狠狠地反方向向你冲过来,你会是什么感觉。武则天等人无法停住脚步,就这样正面地和这群宦者撞到了一起。

“娘呀,杀人了!”“娘咧,好可怕!”“呜呜——怎么让人家遇上了这样的事情?”“……”

带着哭喊之声,一群宦者呼啸而过。而就在此时,张昌宗忽然和一个宦者迎面撞上,两人一起跌倒。张昌宗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脚上一痛,原来是自己又被另外一个宦者踩中,他正要爬起来,又感觉手上一痛……

然后,张昌宗终于没法爬起来了。饶是他年轻力壮,连续被踩中好几次,也是吃不消,感觉全身各处,都是疼痛难忍,极为难受。

武则天和上官婉儿同时立住,从张昌宗摔倒再到他被连续踩踏的整个过程,她们两个都是看得清清楚楚,但她们根本无法施以援手,因为这群宦者彻底疯狂,就算是此时武则天亮出身份,恐怕也无济于事。在性命的威胁之下,谁又会管你是不是皇帝?更何况,武则天现在非但不可能主动亮出自己的身份,反而必须要竭力掩饰自己的身份。要是这时候这群宦者起了歹心,把她拿住交给叛军的话,凭着她们两个女人的力量,根本无力反抗。

待得这群疯狂的宦者终于全部越过三人,武则天的伸了伸手,正要去扶张昌宗,手伸出一半,却又停在了空中。一个平时她根本不会去念及的问题蓦然间冲上了她的脑海:“现在的他看起来已经是完全不能自主行动了,若是带上他一起逃走,会不会连累到朕本人呢?”

看着张昌宗那张美得足以令许多绝世美女自惭形秽的面容,看着他那双清纯得像是一泓春水的眸子,武则天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为难之中。

张昌宗无疑是她这一辈子最为宠爱的面首,没有之一。她对他的感情,甚至比她的;两任丈夫都要深厚得多。可是,值不值得为了他而将自己置于险地你?曾几何时,两人激情过后,深情相拥的时候,她觉得这个答案很肯定,无疑是“值得”,但事到临头,她发现她自己都不尽了解她自己。

一阵萧瑟的秋风拂过,几片树叶从旁边的树上沉下来,落在地上。

“走!”蓦然间,武则天的眼角,露出了坚决之色,她收回了自己的手,转身就走,再也没有回头望一眼。

张昌宗的心,也沉了下去,一如那早已没有了生命力的树叶。

第573章 求死不能

张昌宗活了二十年,虽然自从他有自己的思维开始,就不知道自己的生父和生母长成什么样子。***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但他有一个关心他的庶母和一个爱护的兄长,他这二十年的日子,过得比很多父母双全,兄弟姐妹众多的人,要快活很多。他极少有负面的情绪,更是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变得如此的绝望。

他静静地躺在地上,根本不愿意试图站起来。其实,他手脚上的伤势,只不过是皮外伤而已,并没有伤筋动骨,调整了这么久,站起来并没有多大的问题。可是,他最重的伤在于内心,而非身体上。

从没有人会像他这样,把自己全部的感情寄托在一个比他大五十多岁的女人身上。他这么做了,尽管他的庶母和兄弟都不赞成,他义无反顾。

最开始,他这样做的目的,倒也简单,就是报恩。他要让那两个这世上对他最好,给他最多温暖的人,得到十倍百倍的回报,他要让他们享受这世上最大的荣光,让他们过上别人梦寐之中也难以想到的日子。那个女人,不过是他实现这个目标的阶梯而已,无关紧要。

可是,渐渐的,他发现自己的目的再也不那么单纯了,原本一直视女人为玩物的他,居然陷入了一个足可以当他奶奶的温柔乡之中,难以自拔。这或许是因为幼失怙恃,天生有他哥哥经常提及的“恋*母情结”,或者是因为那个曾经绝代风华的女人,有着天生与众不同的魅力,又或者是因为少年的他,终究还怀着一些这个年纪的寻常人一样的天真烂漫,总之,他彻底沉沦了。

本来,张昌宗以为,自己如此真心实意地对待她,她自然也会报以同样的真心实意。若是方才的事情反转一下,是武则天摔倒在地,而让他来做这道选择题,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救下武则天,不是因为武则天是高高在上的女皇,只因为她是“她”。

冷冰冰的现实,和那暗夜的秋风一起,吹进了张昌宗年轻的心灵之中,他已经分不清楚自己醒着还是晕厥过去,抑或是死了。

就在此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张昌宗没有抬头,依然是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他已经完全不在乎是不是还会被行人踩中,反正身上伤痛的滋味,比起这心下的疼痛,根本就不值一提了。

这一行人前所未有的安静,张昌宗只感觉不停有“嗒嗒”的脚步声在他的耳边响起,声音比一般的靴子踩在地上要大了不少,显然是军靴。www.65txt.com他才意识到,这并非是宫人,而是叛军。

若是在方才,张昌宗无疑是最害怕叛军的,因为不论是谁发动的宫变,他的头颅必将是叛军的主要目标之一。可是,现在的他,哀莫大于心死,根本生不起逃生的念头,依然是静静地趴着,甚至连头也没有抬一下。他心里头甚至有一种很悲愤的想法:“来吧,杀了我吧,我也想知道,若是我死了,她这个从不会流泪的女人,会不会为我流下一滴眼泪!”

“咦,有一个没鸟的货倒在路上了!”终于有人开口了。

“就是,这些阉货真是没用,身上没鸟,心中也没鸟,怎地听说宫变,就吓成这般模样,我们要杀的是张昌宗那个小白脸,又不是他们这些腌臜货,他们一个个的怕成这样作甚?”

大家根本没有想到,躺在他们脚边的那个半死不活的“阉货”,居然正是他们这次入宫的主要目标——张昌宗。要知道,自来宫变,极少是以皇帝为目标的,多半都要打起“诛奸邪,清君侧”这种旗号。这样,才有利于叛变的主脑人物拉拢和控制下层的军官和士兵。这些下层的军士,多半都把皇帝施为真龙,要他们对皇帝下手,实在是太难。

而对于政变的主脑之人来说,一开始打出弑君的旗号,也不符合这时代主流的儒家价值观。所以,口号里面是决不能把皇帝当作目标的。反正,羞刀难入鞘,到时候抓住了皇帝,杀不杀就不可能由下层的这些军士说了算。

而这次也不例外,武隆基和李多祚打出的旗号,恰恰是“诛奸邪,清君侧”。而他们口中所谓的“奸邪”,张昌宗首当其冲。

只是,他们做梦也不可能想到,他们嘴里喊着要杀张昌宗,却从张昌宗的身边迈步了过去,看也懒得去看他一眼。

张昌宗的心神,此时已经进入了半疯癫状态,虽然完全听清楚了这些人的话,却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其中的意思。待得他终于反应过来,求死之心蓦然爆发出来,他猛然抬起头来,对着那边喊道:“别走,我就是张昌宗,来杀了我啊,快来杀了我啊!”

回答他的,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仿佛在嘲笑着这个年轻人,明明成千上万的人都想杀他,他却求死而不可得。这世上的事情,是何等的神奇啊!

张易之当先冲进太子卫率府。

武显夫妇现在不只是他的保护伞,更是他的岳父岳母,他自然是万分着紧的。他很难想象,如果裹儿没有了亲父亲母,会变成怎么样。要知道,裹儿的前十四年多的时间里,每天都和她的父母生活在一起,从不曾有一天和他们分开过。在她的生命中,武显、韦氏还有张易之三个人,就能够组成完整的天空了。若是这天空忽然有大半塌陷,她小小的年纪又如何能够承受!

东宫里面,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修罗场,一群如狼似虎的羽林卫士兵左冲右突,见人就杀,根本就不分青红皂白,他们所经过的地方,惊呼声和惨叫声此起彼伏,听得人一阵阵的毛骨悚然。

一般的宫变不至于如此,首脑之人的目标在于主要人物,对于那些宫人,能放过的多半会放过,一则是免得无谓浪费时间,二则也免得结怨,毕竟那首脑之人一旦宫变成功,入主皇城,也需要宫人服侍,杀掉的宫人和活下来的宫人之间若是有什么瓜葛的话,他们可就是把仇人留在身边了。这也是方才,张昌宗躺在地上,一行人却懒得出手对付他的原因。

眼前的这群羽林军士兵,完全是红了眼,根本不去考虑这些,他们的眼中似乎只剩下了一个“杀”字。

张易之大怒,也拔出刀,对着前面的羽林军士兵砍去。阮西阳见他状若癫狂,知道他此时已经彻底失去了冷静,唯恐他有失,连忙杀到他的身边,帮他抵挡下的旁边偷袭的羽林军士兵。

这群羽林军士兵杀得正是兴起,如入无人之境,想不到身后忽然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大队人马来,狠狠朝他们杀过来,顿时惊惶和迷惑起来。

当初,他们杀到这东宫来之前,就曾得到保证,东宫之中,绝不会有一兵一卒的援军,就算太子卫率府那边接到了求援,也不会派出援军。他们只需要学习东宫,杀掉一切看得见的人就行。而且,他们还得到许诺,这一役下来,他们拿到任何东西都属于自己,上面绝不过问。

这些许诺,是他们这次如此干劲的源动力所在。可是,正当他们杀得性起的时候,对方的援军出现了!他们顿时明白,出事了。这个环节出了问题,上面的其他许诺能否兑现,就很难说了。而尤其令他们恐惧的是,对方的援军士气高涨,而且不知道有多少兵力。

宫变,自来都是一个以羊搏虎的游戏。对于羊来说,要击倒老虎,唯一的机会就是趁着它没有回过神来,将它踢晕,或者顶死。一旦让老虎回过神来,羊就只能引颈就戮,绝没有悬念。

东宫的援军赶到,对于参与宫变的右羽林卫兵士来说,当然是老虎醒过来的一个标志。他们的心神,渐渐开始崩溃,接触战刚刚开始,他们连连后退,仓皇之色尽显。而太子卫率这边,本来自觉人数不多,信心有些不足,一旦接战,竟是如此的局面,顿时又振奋起来,战意昂扬,战力也是大大提升。

张易之大发神威,一刀将一名羽林军士兵生生砍飞了出去,带着惨嚎跌出老远。另外一名羽林军士兵本来待要趁着同伴进攻的时机,在旁边偷袭的,看见张易之如此勇猛,大吃一惊,转身就跑。

张易之冷哂一声,长刀往前一探,架在了那羽林军士兵的脖子上。

感觉到那冰寒刺骨的刀锋,那士兵只感觉浑身无力,一颗心坠入了冰窖之中,嘴唇也颤栗了起来。

“我问你,太子和太子妃在哪里?”张易之寒声问道。

“不……不知道……还在搜,没有搜到!”那士兵颤声应道。

张易之的心中顿时燃起了一线希望,没有找到人,有两种解释,一种两人是已经死在乱兵之中,只是不知道那具尸体是他们的;另外一种他们他们躲了起来,暂时还没有被搜到。不管怎样,总比直接听见噩耗要好,起码还有希望。

“你们的领军之人是谁,在哪里?”

“是临淄王,他……亲自领着人……在前面搜查太子殿下!”

第574章 招供

“临淄王?!原来他还亲自来了,真是好得很!”张易之手上一拉,长刀在那羽林卫的脖子上划过,那人顿时歪倒在地上。www.65txt.com

接着,张易之便咬牙切齿地向着里面冲杀进去。这一次,他再也不是以杀人为主要目的,而是找人。只有在有人主动拦路的情况下,才会施展杀手。这样一来,他的突进速度也快得多。

阮西阳知道张易之身上关系着大家的功劳,轻忽不得。即使大家救下了太子,如果让张易之被杀,功劳也会大大降低,说不定有过无功。所以,他领着两名亲信的手下,紧紧地跟随在张易之的身后,时刻保护着张易之的安全。

几个人向前突进一阵,张易之忽然眼神一动,一个许久不见的熟悉面孔,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久违了的武隆基,似乎比一年多以前,并没有长大多少,那面庞之上,还是充满着他这个年纪的人特有的稚嫩。只是,他那双眸子里,却满是和他的年纪完全不相符的阴翳,还有莫名的兴奋。

就像张易之方才将刀架在那羽林卫的脖子上一样,武隆基身边的一名羽林卫,正将脖子架在一名宫女雪白的脖子上。那宫女花容失色,瑟瑟发抖,而武隆基却是得意非凡,双手负于身后,不住地发问,大概是在逼问武显夫妇的去向。而那宫女哭丧着脸不住摇头,显是在说“不知道”一类的话。

武隆基冷笑,朝着那宫女做了一个虚空劈斩的手势,倒也气势十足,那宫女吃他一吓,翻个白眼,顿时晕厥过去。武隆基一愕,他没有想到这小娘子居然如此轻易就给吓得晕倒。他正要名人将她弄醒继续逼问,忽听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武隆基!”

武隆基回过头来,一眼看见那正在向他这边走过来的熟悉身影,略略一怔。他实在是太意外了,虽然已经从外面的声响里面,知道外面有人前来增援东宫,这也是他更加急切地求索武显夫妇下落的原因所在。他却是做梦也想不到,来者居然是张易之,他最咬牙切齿的张易之!

“武隆基,你好歹是天家子孙,束手就擒吧,免得我动手,伤了天家的体面!”张易之冷哂一声。

武隆基的眼睛眯了起来,眸子里泛起怒色。三五中文网“武隆基”这个称呼,是他最为讨厌的。虽然当初武则天登基的时候,他就随着他父亲一起改姓武,可是,他毕竟是郡王,没有什么人会指名道姓地叫他“武隆基”。武是国姓,但姓武对他而言,绝不是什么荣耀,反是耻辱。想当初,张易之最得罪他的地方,就是把他唤作“李,哦,武隆基”,他这一辈子恨过那么多人,张易之凭着那一个称谓,就跃居第一,而且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被取代过。

现在,张易之又出现了,还是唤他“武隆基”,等于再一次狠狠地揭开了他的疮疤。武隆基的怒火彻底被点燃了,他恨不能立即冲上去撕了张易之的嘴巴。

“张易之,好,你来得正好,我已经派人去杀你全家了,不过我一直都有些遗憾,不能亲自把你送上西天。现在好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你就不必怪我心狠手辣了,就让我送你去和你全家团圆吧!”武隆基怒哼道。

张易之见了方才武隆基在逼问那个宫女,知道他还没有找出武显夫妇,也略略放心了一些,有了点闲心来武隆基说话。若是武隆基已经杀了武显夫妇,张易之见到他,立即要做的事情,必然是一刀劈了他,管他是不是什么龙子龙孙。现在,武隆基主动挑衅,倒是正合张易之的心意。

“我的家人,你恐怕是送不上西天去的。至于我和你,谁送谁上西天,不是靠嘴说的,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

张易之嘴里说话,手中那把还在不住滴血的长刀舞动起来,随着他快速移动的脚步,猛然向对面的武隆基划过去。

武隆基吃了一惊,往后一闪,来到了保护他的那几名羽林卫的身后,他嘴里同时喊道:“快来人呐,杀了张易之有赏,重重有赏!”

张易之冷笑道:“不必喊了,那些人自顾尚且不暇,哪里管得了你的死活,你就认命吧!”

武隆基又喊了几声,果然还是没有人冲进来帮手,脸色顿时变了。他小小年纪,平时高调甚至跋扈一点也很正常。真正遇见危险的时候,就完全不能保持应有的冷静了。

武隆基身边的几名羽林卫能被挑出来保护武隆基,本身战斗力还是颇为哦强悍的。但当他们意识到,外面的本方弟兄已经陷入了困境的时候,也是不由得暗暗心惊。宫变这种事情,一旦对方有援军,基本就没有成功的希望了。

阮西阳和两个太子卫率的士兵则正好相反,他们现在已经是完全占据了上风,只要保护住张易之,不让他意外殒命或者受伤,就是成功,就是天大的功劳。看见张易之率先冲杀向前,他们也是二话不说,提起兵刃,护住张易之的两翼,气势汹汹地冲杀了上去。

接触战立即爆发,惨烈却远远没有想象中的激烈。那几个羽林卫固然是勇武,和阮西阳这种级别的人比起来,还是差得比较远,而张易之以及其他的两个太子卫率士兵也是个个都不在他们之下,甫一交战,张易之这边立即占据了很大的上风。而那几个羽林卫心胆已寒,武力上又处在劣势,交手不几个回合,连连后退。若非他们知道参与宫变,罪在不赦,恐怕早已经丢下武器投降了。

张易之怒吼一声,一刀劈中一名羽林卫,鲜血四溢,那羽林卫惨呼一声,跌倒在地。张易之转身,正要向旁边其他的羽林卫杀过去,忽然眼睛的余光一扫,发现一个身影正在鬼鬼祟祟地向后退去。

张易之见了武隆基那惊惶、无助的样子,心下涌起一阵快意,若非此人,他冷哂一声,道:“还走得了吗?”

武隆基顿时站住,不敢再向前一步。他前脚已然探出,后脚尚未跟进,姿势怪异。听见张易之的话后,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就这样站在那里,许久也没有动一下。霎时间,他的脚仿佛在地上生了根一般。

半晌之后,武隆基蓦然回头,一下子跪倒,嘴里发出哭音:“五郎,放过我吧,求求你放过我吧,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您老人家就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场面顿时静了下来。那些原本还在拼命厮杀的两方人马,瞬时间都顿住了,纷纷注目过去,怀着各种心情,看着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武隆基。

“叮当——”一把兵刃首先落地。

紧接着,“叮当”“叮当”的声音不绝如缕,一阵阵地传来。羽林卫纷纷丢下了自己的武器。首脑之人都跪下来求饶了,他们的抵抗,显得太滑稽,太无趣了。

而太子卫率的兵马也是大多恍若梦中,这简直是兵不血刃啊,顺利得像过家家,而不是实打实的宫变。他们甚至都忘记了去收缴起敌人丢下的兵刃。

这时候,武隆基彻底显现出了他半大孩子的模样,不拘谁看见他,都很难想象,今晚这场声势浩大的杀戮,主脑之人竟是他。他现在的样子,和那些因为和邻居家的同龄孩子打架而受到父母责罚的孩子,并无二致。他的眸子里只有恐惧和无助,哪里还有半分作为宫变首领的杀气!

张易之却是心硬如铁,或许是知道眼前这个孩子,在历史上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的缘故吧,张易之始终愿意高看他一眼,觉得自始至终,都不能给这个孩子一点翻身的机会,否则他定能创造奇迹。

张易之缓缓地走向了武隆基,问道:“太子和太子妃呢?”

武隆基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知道,找不到,还没有找到!”

张易之彻底放下心来。他虽然早已猜测到了武显夫妇可能躲起来了,现在被证实,还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这次的宫变,凭你这小小年纪,是无法组织起来的,我现在问你,谁——是谁在幕后操纵这一切!”张易之又向前逼近两步,问道。他刻意没有让武隆基起来,他蓦然发现,自己还是有一点那种恶趣味的,来到这个世界,不得已下跪的次数大大增多,看见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唐玄宗跪在自己的面前,他的心里头,有一种莫名的欢愉,仿佛自己以前跪的,都从中找回来了一般。

“是我姑父,哦,不,是武攸暨,武攸暨那个乱臣贼子,我做的一切,都是他蛊惑的,我是被他胁迫的,我冤枉啊!”武隆基的言语已经混乱,声嘶力竭。

张易之眉头一皱。武隆基的这个回答,实在是太过出乎他的预料了。武攸暨这个人常年在病中,外界对他了解不多。不过,总体来说,大家对他的评价只有一个——恬淡。这种人,完全没有理由搞什么宫变啊。就算成功,他的目的在哪里呢,难道就凭他那半身入土的身体,还能坐上万象神宫的御座吗?

第575章 疯狂武隆基

“哦,你姑父的为人,我还是了解一二的,他为何要鼓动你参与谋反呢,这对他好像并没有好处吧!”张易之缓缓地凑近了一步,问道。三五中文网

“还不是为了姑母。五郎你不知道,当初姑母再嫁,圣皇让她自己择婿,她选了姑父,而当时姑父已经有妻室了。圣皇就把姑父当时的妻子赐死,然后让他二人成亲。自那以后,姑父一直痛恨姑母,加上姑母这几年以来,自己的行为也不甚检点,宅子里面养了一些……”

他忽然住嘴不言了,大概是蓦然想起,这“面首”二字,对于张易之来说,有可能是忌讳。因为有传言说张易之也是太平公主的面首。而且,张易之的兄弟张昌宗本就是货真价实的面首,天下第一面首。

张易之听见有这番瓜葛,倒是有些相信武隆基的话了。一个人对于仇恨的执着,的确是可以让他做出很多在别人看来难以想象的事情。武攸暨和他的那位前妻,应该是极为相爱的,一朝生离死别,痛苦之处,实在是难以想象。人在这种情况下,什么疯狂的事情做不出来?

设身处地地想想,若是武则天赐死的是小月、慕云飞或者是其他几个女子中的任何一个,张易之也必将会把报仇当作他平生最重要的事情。更何况,武攸暨娶了太平公主之后,这位公主心里想着的,是贺兰敏之,和他并不是一路人。加上这位公主还老是弄一些“面首”到家里来,搞得天下无人不知道他武攸暨被戴了很多绿帽子。

这许许多多的因素叠加在一起,自然是又大大地加深了他的仇恨。在这样的情况下,武攸暨撺掇武隆基谋反,也说得过去。只不过,武隆基既然都明白这一切,为何还当武攸暨的复仇工具呢?

张易之心下疑惑,正要发问,忽听一声:“小心!”

张易之的心弦猛然一紧,一刀寒光随着那喊声的响起,划过他的衣襟。

张易之几乎是下意识地往边上一跃,那道寒光如闪电一般在,一闪而过在,他的胸前顿时泛起了一阵寒意。直到这时候,他才看清楚了眼前的情状,一个十二三岁的年轻人,满面狰狞,正挥舞着一把匕首,狠狠地向自己刺来,看他的样子,若是能拖着他张易之共赴黄泉,一定会毫不犹豫。35zww.com

惊讶之余,张易之也不由得佩服起武隆基来。原来这小子先前那懦弱的样子,完全都是装出来的,他卑躬屈膝,以皇子郡王之尊,向自己下跪讨饶,就是为了博得这雷霆一击的机会!

想一想,张易之又有点释然。先前那鼻涕虫的样子,的确是不像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唐玄宗的形象。而现在他这凶神恶煞的样子,终于是有了点一代明君的气魄了。只可惜,随着他今晚大计的失败,历史上那位一手缔造又一手毁灭大唐盛世的唐玄宗,是不会再有了。

张易之脑海里急急地转着念头,面上却不动声色,猛然间一脚踢出正踢在武隆基握住匕首的右手腕上。武隆基吃痛之下,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匕首,只能任由它坠落在地。

佩服归佩服,张易之对武隆基这小子的恨意却是大增。这小子真是阴险得太可怕了,先前那么那样的表演,实在是太真实了。张易之敢说,这小子若是生在前年之后,绝对能拿许多个奥斯卡小金人。就是他的那番表演,让历经了这许许多多波折的张易之,都差点着了他的道。

回头想想,一个人若是阙特勒没杀死,默啜没杀死,贺兰敏之没杀死,却死在一个小孩子身上,也太窝囊了!

张易之根本不去理会武隆基皇孙的身份,又是一脚,一下子踹在武隆基的胸前,一下子把这个小娃儿踹倒在地。趁着这个时机,他低头验看了一下自己的胸前,发现外袍和中单都被划破,胸肌都显露了出来。好在没有受伤,连皮肉之伤都没有。

饶是如此,张易之还是后怕,又走过去,一脚踏在武隆基的胸口,嘴里恶狠狠地说道:“我还没有见过像你这么不知死活的小孩子,我就不明白了,我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如此舍生忘死地对付我!”

阮西阳等人比张易之自己还要后怕。他们几个保护张易之,本来以为彻底脱离危险了,想不到变生波折,若不是阮西阳眼明嘴快在,提醒了张易之一声,说不定张易之现在已经躺下了。

几个人很有默契地走上前去,将张易之围在中心,不敢再有丝毫的懈怠。

武隆基听得张易之的问话,那扭曲的俊脸上,泛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为什么恨你?我不告诉你,不告诉你,不去想吧,好好想吧,最好想破脑袋!”

张易之冷笑一声:“你都是个要死的人了,我又何必在乎你为何恨我!你不说就不说吧,难道我还求着你不成,死变态!”言罢,张易之又在武隆基的胸口狠狠地跺了一脚。想着脚下的这个人,就是历史上的唐玄宗,他的虚荣心得到了很大的满足,心中的恚懑也是稍稍减轻了一些。

武隆基被张易之踹,非但不哭不怒,反而“哈哈”狂笑起来,笑得像个神经质一般。

张易之更怒,又狠狠地踹了两脚:“有什么好笑的,我让你笑,让你笑!”

武隆基被踹得岔气,咳嗽了起来,却兀自没有止住笑:“你踢吧,踢吧,最好一刀杀了我,反正我早就做好了准备,一旦大事不竟,必然必然要死。大丈夫生于世间,若不能轰轰烈烈地生存,自当轰轰烈烈地死去,我有何惧!倒是你,别看你现在如此得意,如此猖狂,等你收到呢全家被屠,所有的女人都被淫辱而死,恐怕就没有这般威风,这般煞气了吧!”

张易之也笑了:“好教大王得知,入宫之前,我早已知道你要对我的家人下手,已经作了万全的准备。所以,你派出去的人,恐怕是肉包子打——总之是有去无回了!现在,大王您还有什么好乐的吗?”

武隆基微微一愕,笑意顿消,脸上重新现出狰狞之色,他忽然怒声喝道:“你的家人是没事了,那你的姘头,我的好姑母呢?我还有一个消息忘记告诉你了,今晚你们动手的同时,我那位好姑父也要对他的娇妻下手了。当然,也包括她的那些姘头和野种。不过,我猜你张五郎现在已经是我奶奶裙下的宠臣了,应该不会去关注她的死活吧!”

“去死吧!”张易之一脚踹在武隆基的嘴巴上。这小子的嘴巴实在是太臭了,他拼死拼活才谋得如今的地位,武隆基自然是知道的,却故意把他说成面首,他自然愤懑。

愤懑之余,张易之却暗暗惊疑不定。他有点搞不清楚,武隆基所说的,有关武攸暨要对太平公主下手的消息,是不是真的。毕竟这小子现在已经完全处在癫狂状态了,胡说八道完全是可能的。

可是,万一是真的呢?张易之毕竟是答应了贺兰敏之,要护住太平公主的。贺兰敏之虽然早已死了,但他留下来的东西,张易之确确实实用到了,而且在关键时刻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这就越发的坚定了张易之保护太平公主的决心。毕竟,贺兰敏之虽死,张易之立下的诺言还是在的,若是不去救下太平公主,他一辈子心下都会难安。

看着张易之阴晴不定的神色,武隆基又笑了,笑得阴毒:“我知道你在怀疑我说的话,不过这次却是真的!”说到这里,他的语气一变,变得十分的阴森:“因为,我恨,我恨武攸暨!他一直以来,都打着亲情的旗号来欺骗我,耍弄我,利用我去帮他报仇。他想报复的,可不止是我姑母,还有整个李家,他想让我们李家的人自相残杀!而我一直以来,对这些都是一无所知,我敬仰他,我觉得他古道热肠,我简直把他当作了这世上最诚挚,最热心的人,我完全把他当作了神!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的秘密终究还是被我知道了,我恨啊,我恨啊,我恨我怎么就那么天真,相信这世上还有无缘无故的爱,我恨我为什么就那么蠢,竟然与虎谋皮!他利用我,我何尝不是在利用他!”

“本来,今晚的事情若是成功,我掌握大权,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把他封为亲王,让他享尽荣华富贵的。而自从那之后,我下定了决心,我若是掌握大权,第一个要杀的,除了你张易之以外,就是武攸暨了!”

“你,我是杀不了了,不过你还是会替我去杀了他的吧,不是吗?你是老虔婆的走狗,他却是谋害老虔婆的首议者,而且他要杀的,还是老虔婆最心爱的小女儿。你就算不顾念你们之间那一点露水姻缘,难道就不想救下我那位淫妇姑母,再次立下一大功吗?”

张易之看见武隆基的神色,知道他所说的,都是真的了。武隆基的演技无疑是出类拔萃的,不过演技代替不了逻辑。武隆基所说的这段话,从逻辑上来说,的确没有漏洞。武攸暨利用他,来达成杀死李家人报仇的目标,而武隆基则反过来利用武攸暨,来达成他掌握皇权的目的。

总之,这两人明里是合作伙伴,暗地里却是勾心斗角,各怀鬼胎。

张易之暗暗佩服:“不愧是唐玄宗,小小年纪,心机之深沉,令人侧目。阙特勒什么的,和你比起来,弱爆了!”

第576章 武隆基之死

张易之略略沉吟了一下,回过头来,向阮西阳道:“我要去一趟太平公主府,你带着大家一起四处找找太子和太子妃,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出来。三五中文网还有,这些已经放下兵器投降的叛党,派一些兄弟集中看押起来,莫要再生出事端来了!”

阮西阳听见张易之居然被武隆基说动,要去太平公主府,正要劝阻,却听见武隆基又神经质地发出一阵狂笑。

张易之回头冷笑,问道:“死到临头了,还有什么好笑的?”

“我笑你们执迷不悟,我们大队人马杀进东宫已经这么久了,我那位可怜的三伯父夫妇两个岂能还活着!你知道吗?我们已经杀掉了三伯父膝下的所有儿子和女儿,哦,也就是我的堂兄弟姐妹,就在方才,我还亲手砍下了我堂兄重润的脑袋,就在那边,你看见了吗?那具无头尸体,就是生下来不到百天,就当上了皇太孙的重润。可惜啊,他这一辈子是再也没有可能登上皇位了,作为李家皇室的嫡长子又如何,死后还不是黄土一杯?至于我三伯父本人,几乎可以肯定,也已经被我们击毙,只是现在这东宫里面这么多的尸体,我们还难以确认哪具才是他的罢了。所以啊,我好心劝一劝你们,不必枉费力气了,没用的,找不到的!”

“死变态!”张易之看见武隆基这癫狂的样子,虽然明知道他是在故意刺激自己,还是有些忍不住怒火,又狠狠地跺了这厮两脚,才回头向阮西阳道:“不必理这个鸟人,给我找,太子殿下宽额丰颐,十足的富贵之相,不会那么轻易死在刀兵之下的,谁找到太子殿下,自有你们的好处!”到了此时,他也只好拿面相说事,来安慰别人,也安慰自己了。

一群太子卫率的士兵振奋起来,高声应诺。

阮西阳却向张易之道:“将军,我看和太平公主府,您还是别去了吧,现在外间局势混乱,一个不小心……况且——”

他下半句不敢说出来,张易之却是明白的。阮西阳的意思是,张易之今晚若是能救得了武显的话,就是莫大的功勋,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不必发愁,也就没有必要再去为了立功而涉险。要知道,在这样一个动乱的夜晚,什么样的危险都有可能发生。走出这东宫的大门,就意味着向危险迈进了一步,实在是没有必要。

张易之却不是这么考虑的,他不可能和阮西阳去解释有关自己和贺兰敏之的协议,只是摆手道:“此事你勿要再言了,我主意已定,你只需做好你自己分内的事情就行了。三五中文网”

阮西阳见张易之神态坚决,倒也有几分佩服,不敢多言,便又说道:“既然是如此,不如就由我亲自和五郎一起走一遭太平公主府吧。”

张易之断然摇头道:“不行,东宫这边大局虽然已定,但随时都有可能有变故发生,我们两个不能同时离开,你去帮我挑选五名精干一些的兄弟,随我前往就可以了。”

阮西阳只好无奈地答应一声,立即随手指出了几名士兵,让他们随着张易之一起去太平公主府。这几个人都是当初随着张易之一起到过黑沙城的,本身和张易之的关系比较亲近,而且,他们个个都有不错的武艺,在太子卫率府,属于出类拔萃的人物。

张易之正要起身走人,忽见一名士兵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兴奋地大声喝道:“找到了!找到了!”

张易之心下一动,迎头问道:“找到什么了?”

“太子殿下!还有太子妃,找到了!”

张易之大喜。周围的那群太子卫率的士兵也都是个个喜形于色。武显没有死,就代表着大家的功劳有所保障了。

而武隆基那张本来有些狰狞的面孔上,霎时间没有了血色,仿佛被涂上了一层面粉一般。他那双眸子里仅存的那点神采也在那一刹那消失得无影无踪,变成了一双死鱼眼睛。

那士兵话音未落,门边出现了几个人,为首的是一男一女,几个士兵紧紧地跟随在他们的身后,如临大敌。这一对男女也是紧紧地相互依偎,面色苍白,眸子里闪烁着尚未褪尽的恐惧。

这就是当今的太子和太子妃夫妇了。不过,这两位贵人这时候的模样,却有些令人不敢恭维。衣衫上有多处破损之处不说,还沾上了不少的泥土。那武显的脸上,甚至也沾上了一些泥土,若非张易之识得他们,实在是难以把他们和高高在上的太子、太子妃联系起来。

张易之却不知道,经过了十几年的幽禁生涯之后,武显变得极度缺乏安全感。进宫之后,他便和韦氏偷偷地在床底下挖了一个用于藏身的洞穴。这洞穴乃是他们夫妇自己动手挖的,谁也没让知道,而且本身具有很强的隐蔽性。所以,方才武隆基领着人冲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武显夫妇,他们甚至都搜查到了正确的位置,却没有发现其中的玄机。而武显夫妇就这样挤在一个逼仄的空间里面,屈辱地熬到了张易之他们到来。

张易之现在见到武显夫妇,有些尴尬了。想当初,他和这两位是纯洁的君臣关系,而今却早已当了他们的便宜女婿,更加亲近了,只可惜这种先上车后补票的勾当,在如今这个世道并不被大众认同,也不知道岳父岳母两位大人对他的态度如何。

苦笑一声,张易之迎上前去,肃然上前请罪:“臣张易之救驾来迟,让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受惊了,罪该万死!”

武显夫妇看见张易之,眼中同时泛起了喜色。武显连忙伸手去扶,手刚伸出,却被韦氏一把拍掉。武显愕然无比愕然,却见韦氏堆起笑容,走上前去,扶起张易之,道:“爱卿请起,让你受累了!”

感受到韦氏无比热情的目光,张易之既是惊喜,又是惶恐。丈母娘的态度这么好,说明武裹儿私奔的事情,已经不成问题了,这是天大的好事。可是,韦氏的态度也太好了一点。虽然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爱,可是被“爱”得过分了点,那种感觉也是让人浑身难受的。

张易之勉强地挤出连他自己都觉得无比虚伪的笑容,周旋了几句,便向武显道:“殿下,臣现在还要去太平公主府,这就告辞了。现在太子卫率的兵马,已经完全控制住了东宫,两位但请在宫内安心静候,乱党应该会很快被扑灭的。”

“什么?你,你要走?你去太平公主府做什么?”武显紧张起来。现在的他,已经把张易之倚为依靠,听说张易之要走,就仿佛自己身边的所有防卫力量都要被撤走一般,那种极度的恐惧之感,立时又涌上了他的心头。他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了张易之的大手。

“殿下不必着急,臣虽然走,弟兄们却是要留下来的。太平公主也是这次宫变里,被铲除的目标之一,臣不能不去营救!”

张易之不动声色地拨开了武显的手,解释道。

武显还待说话,却听旁边的韦氏道:“既然张爱卿有正事要去做,放他去便是。这里的乱党都已经被镇压下去了,还能掀起什么波澜来不成?”武显便不敢说话了。

张易之欣慰地点点头,转身正要走,忽听武显爆发出一声怒吼:“你这畜生还在这里!”

张易之回过头去,就看见武显用手指着躺在地上的武隆基,怒发冲冠。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胆气,武显忽然一个回身,从旁边一名士卒的手里抢过一把刀,向武隆基冲了过去。

武显实在是太愤怒了。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夹着尾巴做人,看起来已经完全不像个太子,而像个囚犯了。没有想到,就是这样,还没有打消有些人对他的歹意。这次宫变,若非他们夫妇二人早已有所准备,简直就是必死无疑。现在,他们夫妇二人固然是侥幸逃得一命,除了武裹儿以外,其他的儿女全部都成为了冰冷的尸骨,这种仇恨之深,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哼哼,窝囊废就是窝囊废,你以外你能杀得了我吗?”

看见武显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武隆基非但不惊,反而一笑,笑得无比的诡异。。

张易之看见武隆基这诡异的笑容,张易之顿觉不妥。就是方才,他对于武隆基这小子的狡诈,已经有了极为深刻的认识。武显和他,显然是完全不在一个重量级的。

张易之正要出言阻止武显,武隆基已经出手。他右手一扬,泛起一缕银光。原来,方才张易之一脚将他的匕首踢飞,落地之处离他并不甚远,趁着大家因为武显夫妇的到来被转移注意力的机会,他又重新将那匕首抓在了手中!

“噗——”武隆基手中的匕首划出一条诡异的曲线,一下子插进了武隆基自己的腹部。

霎时间,武隆基那张狰狞的面孔再次强烈地扭曲。而武显却被这一幕惊呆了,停着刀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说你是个窝囊废,说你杀不了我,你还不相信,现在怎么样?”武隆基极力地挤出一抹轻蔑的笑容:“我杀了你所有的儿子和女儿,赔上一条性命,我够本了,你呢,痛苦吧,痛苦地活着吧!即使日后当上了皇帝,你的江山能传给谁?”

他忽然翻个身,跌倒在地。

第577章 大局已定

张易之领着五名太子卫率士兵急急地向玄武门奔去。www.65txt.com周遭的情形比方才好了不少,四处乱闯的宫人还是有,但明显少了。不过,见到张易之身后那些一身甲胄的士兵,他们还是会发出一阵惊恐的叫声,四散逃逸。

张易之对这些倒是不在意,他的心中,还在牵念着上官婉儿那边的事情。武则天本人,才是今晚这场宫变的关键,若是武则天被杀,武显作为一个极为弱势的太子,恐怕控制不住局面。到时候,神都城内的局势,会走向何方,实在是很难说清楚。就算是引起内战,将整个帝国都拖入战乱之中,也不是不可能。所以,武则天不能死,至少现在绝不能死。

武则天身边的两个人也是张易之极为在意的,也不能死。一个是张昌宗,他是张易之的兄弟,章虽是在当面首,却也是为了张家,张易之自然是万万不愿意他受到伤害的。还有一个,就是上官婉儿了,这是一个在张易之的心目中占据着很特殊地位的女子,从情场老手张易之的角度看,她距离被征服,只剩下了最后一层窗纸,张易之自是不论如何也不愿她受到伤害的。

说也奇怪,现在这东宫附近一带,除了偶尔仓惶路过的宫人,就没有什么人活动,也听不见什么声音。

张易之有些忧心。因为只要是整个皇城范围内还有大型的厮杀在进行的话,还是能听见的。没有听见厮杀的声音,就说明至少大型的厮杀已经是结束了。那么结果是如何呢?张易之一无所知。

不过,张易之也知道,不管那边的结局如何,现在自己是无能为力的。好在武显夫妇都没有死,即使武则天死了,他还可以依托武显夫妇,去和叛军周旋。毕竟,叛军的头目武隆基已经死了,他们现在即使杀掉了皇帝,也是群龙无首,也就好对付一些了。

张易之再次向西望了一眼,继续转身向玄武门行去。

就在此时,他忽然听见了一声轻轻的呻吟。这个声音很小,听在张易之的耳朵里,却不啻晴天霹雳,因为他对这个声音太熟悉了!从小到大,他几乎是每一天都要听见这个声音。这正是他兄弟张昌宗的声音,不会错的,张易之根本不可能连张昌宗的声音也听错!

张易之循声望去,就看见前面的路上,躺着一个人。他想也不想,立即冲上去:“叫道:“六弟?”

那人身子微微一震,然后缓缓地抬起头来,一眼看见张易之,一双含情的眸子里,立即氤氲出淡淡的雾色:“五哥!”

张易之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走在半路上,居然也会遇见张昌宗,那感觉真是又惊又喜,千般滋味,同时涌上心头。www.65txt.com他一时竟不知如何说话了,憋了一下,还是淡淡地说道:“走吧!”

张昌宗身上虽然被几个人踩过,毕竟没有伤及要害,他一直趴在这里,只是因为自己不想起来而已。此刻忽然看见兄长,对于生命依然磨灭的兴趣又复活了少许。听见张易之的话,他立即爬起身来,跟在张易之身后而行。

张易之看见张昌宗并没有大碍,大大放下了心。原本,他刚刚认出张昌宗的时候,心都已经凉了。在这样一个夜晚,躺在地上的人除了死透的,基本就剩下那半死不活的了。张昌宗那样地躺着,嘴里还发出那种轻微的,却蕴含着深切痛苦的呻吟声,张易之岂能不疑心。

张易之一直都希望张昌宗能离开皇城回家。就算他无所事事,整日介在街头混迹,什么正经营生也不去理会,也比在宫里当面首要强很多。他忽然发现,这次的宫变是说服自己这位兄弟的契机。

宫闱这个地方,你若是不接触它危险的一面,很难不被它绚烂多姿的外表给迷惑。以前的张昌宗,就是一直被它绚烂多姿的外表所迷惑,眼中只有荣华富贵,只有那种为所欲为的快意,今晚的事情却能够让他看清绚烂背后的危险。这次死里逃生是幸运,下次呢?下下次呢?

张易之在心里头组织着语言,决定趁着这次的机会,先把张昌宗弄回家中,然后趁机说服他不要再回皇城。现在的张易之,对此有了信心,因为如今的张家多了一个秘密武器——韦兰心。母子连心,只要双方把误会都祛除掉,韦兰心的话自然是要比其他人,包括张易之本人都要有用的多。

想一想,张易之说道:“我现在还有点事情要去一探太平公主府,你先自己回家,哦不——”

他蓦然想起,张家也是叛军的主要目标之一,也不安全,而太平公主府那边,张易之是不可能带着张昌宗一起过去的。略一沉吟,张易之叫过一名士兵道:“你现在领着我六弟到你们自己家避一避,明天找个无人的时机,再把他送回张府。”

那士兵和一愕:“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太平公主府如果有危险,多你一个不多,若是没有危险,少你一个不少,你尽管领着他去便是!”张易之断然道。

那士兵只好应了一声。张昌宗现在脑子里还是昏昏沉沉的,他对于张易之不让自己径直回家,却让他去一名士兵家中暂避有些疑惑,但却没有发问的欲望,默默地接受了张易之的安排。

与此同时。明德门前,正在发生着一场对峙。

右羽林卫大将军李多祚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腰悬佩剑,神情威武而冷峻,先是出了名将的风范。而在他的身后,一百多名羽林卫士兵,却是神色各异,一个个目注着城楼之上,不停变换着神情。

这时候的武则天,重新恢复了她作为一个七十多岁老妇的模样,苍老而无神,只是在上官婉儿的搀扶之下,才能勉强站立。这让伸手扶住她的上官婉儿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恍惚,仿佛方才那个健步如飞的老人家,并不是眼前的这个女子,眼前的这个老人家虚弱得连一阵微风都能把她吹倒,如何能发挥出那种跑步速度呢?

武则天的眼中,泛起极端真实的悲愤。她的脑海里,还在不时地回放方才的那个画面。张昌宗那无奈的眼神,就像是一把扫帚一般,总在她的心里头扫来扫去,而张昌宗那无奈的呻吟声,就像一把铁锤一般,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她的心灵。纵然她是一个具有钢铁一般冷硬心肠的女皇,这时候也感觉到了一种浓烈到极致的愤懑。

“若是方才躺在地上的,换成是他,我会不会丢下他一走了之呢?”蓦然间,武则天的心下闪过这样的念头。她发现,自己的答案居然是不会!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但那个人若是“他”的话,她宁愿自己立于危墙之下,也不愿“他”那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自己眼前!

这个念头让武则天羞愧。因为她早已把“他”尘封进了她记忆的深处,从不会翻出来,以至于就连她自己都觉得,“他”不过是自己当时的向往而已,一个好的臣子,比一个好的情人,对她来说更重要。

而现在,这个发现让武则天极为愤懑。对自己愤懑,也对叛军愤懑。对自己愤懑,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对不起“已经死去”的张昌宗,不但在关键时刻抛弃张昌宗自己逃走,还把他在自己心里头的位置,放在别人之后。对叛军愤懑,理由则更加简单——他们逼死了张昌宗,而这,就足够构成武则天毁灭整个世界的全部理由了。

城楼之上,几十名城门守军在那城门郎的率领之下,一字排开,齐齐地将兵刃对准下方。他们都十分紧张,也十分的兴奋。今晚对于他们来说,是一次极大的危险,也是一次飞黄腾达的良机,他们都决心要抓住这次机会,彻底翻身,登上梦想的高位。

“朕承跸多年,夙兴夜寐,自问还算勤政。中间,朕也曾有一段时间,被小人蛊惑,做出了一些违背朕本意的事情,但得到朝中忠义大臣的提醒之后,也是一一拨乱反正。如今,我大周海内升平,对外的大战,更是连战连捷。就算是对尔等羽林卫,对你李多祚本人,朕也自问一向是量才使用,并没有半分亏欠之处,尔等今日围驾,却是为何?”

武则天的声音不大,却远远地传播了开去,场中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李多祚道:“陛下见谅,臣等并非是要逼宫,实在是因最近朝中奸佞作祟,弄得人心惶惶。正如陛下所言,臣等食君之禄,不能不忧君之事,出此下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只要陛下肯交出那奸佞之臣张昌宗,灭其全族,然后传位给相王,臣等甘愿自缚于陛下之前,单凭发落。”

李多祚一言方了,武则天这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他身边的士卒却是窃窃私语起来:“不是只杀张昌宗吗?为何还要灭族,他兄弟张五郎可是我大周朝的干臣哪!”

“就是!还有,当初不是说不逼陛下退位的吗?怎么却要让她让位于相王?”

“……”

李多祚的神色渐渐变了,他忽然意识到,今晚的事情要失败了。宫变这种事情就是这样,士兵是胁从,如果一开始就斩杀了对方的首脑,让士兵没有了退路,后面不管做什么,他们都只能跟着。而今天晚上,李多祚可谓什么重要人物都没有杀,径直围住了皇帝,士兵们没有经过鲜血的刺激,还没有眼红,面对皇帝,信心难免动摇。

武则天看见这一幕,笑了,喝道:“楼下诸位听着,今夜之事,悬崖勒马者概不追究,杀李多祚来献者,有功无过!”

第578章 夜半变故

李多祚顿时感觉脑后开始发凉。www.65txt.com他看不见身后众人的目光,却能感觉到众人渐渐发酵开来的恶意。那是一种能杀人的东西,李多祚十分的确定。

本来,今天的这场宫变,他们几个主脑之人的绸缪,可谓天衣无缝,几乎是所有可能发生的变故,都预料到了。发动之前,他曾经无数次的在脑海里梳理整个过程,只觉得几乎没有失败的可能性。他对于成事,具有无比坚定的信心。

但他做梦也想不到,他们的队伍冲到武则天的寝宫,却得到了武则天已经逃离的消息。这个消息,就像是一盆冷水一般,朝着他当头浇下,他只感觉浑身发凉。

绝没有可能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李多祚他们可以预见到宫变过程中发生的任何可能的变故,却无法预料到女皇居然神机妙算,好像是预见到将要发生的灾难一般,早早避开。于是,他还是陷入了被动之中。

“不要理会这个老妇人,杀了她,相王即位之后,重重有赏!”李多祚一咬牙,鼓起勇气,喊道。

“果然是要弑君!什么‘清君侧,诛国贼’一类的话,都是幌子!大家可要想清楚了,弑君这种大罪,谁能原宥?相王即使即位,他能容得你们这些让他背上弑君杀母罪名的人活在世上?就算他能容得下你们,朝中的百官能容你们?天下的万民能容你们?”根本不容李多祚喘息,上官婉儿的声音立即响起。

“嗡——”李多祚身后的士兵开始窃窃私语地议论起来。事实上,他们的确是被李多祚“清君侧,诛国贼”的口号还有他许下的荣华富贵,这一名一利的双重诱惑打动,才参与到这场宫变中来。到了现在,李多祚却一改口风,让大家直接杀了女皇,这如何让大家不震惊?

正如上官婉儿所言,弑君这种事情,可是极为危险的。若是杀了武则天,李多祚自己就能登极称帝倒也罢了,偏偏他还要回头去扶起武则天的儿子来当皇帝,那新皇帝能容得下这些杀掉自己母亲的人吗?

李多祚番邦之人,又是武将,本就不善言辞,面对着两个口舌便给的女人,他实在是吃亏太多了,以至于把自己逼到了死角之上。蓦然间,他发现,事情已经彻底脱离了他的掌控范畴,除了个别亲信,他的身边已经没有多少属于自己的力量了。***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李多祚做出了决定,他忽然扬起马鞭,一下抽到马背之上。那马儿吃痛,顿时扬蹄狂奔起来。一支学会思考的军队,是不可用的,李多祚深深明白这个道理,他做出了决断。

一群兵士都是愕然不已。谁也没有料到,李多祚居然会选择立即逃跑,大家本以为,他至少还是会拼一把的,没有想到他没有这个勇气。

武则天老脸之上,阴冷的笑容又绽开了一些,她缓缓地开口:“李多祚已经跑了,你们还要继续顽抗吗?”

城楼之下的那群士兵面面相觑。也不不知是谁率先一把抛开了兵器,其余的纷纷效法,抛开兵器,跪倒在地。一场轰轰烈烈的宫变,演变成了闹剧,兵不血刃地得到了解决。

武则天回过头来,向那城门郎吩咐道:“立即派人去传朕的旨意,命‘千骑’入卫皇宫。还有,下面这些人,立即收缴了兵刃,先集中到一起——”

说到这里,他忽然压低了声音,道:“待得千骑的人到了,将这些人全部处决,一个不留!”

上官婉儿听见这一句,心下一颤。她方才明明听见武则天承诺缴械无罪的,没有想到女皇转眼之间,她的态度居然来了这么大的一个变动。不,或许,她的态度从来就没有变过,方才的承诺,只不过是她嘴上说说而已,她根本没有想过要原宥背叛她的人。

上官婉儿轻轻地垂下了头。她今天晚上,曾经和张易之发生过一些亲昵的动作,其实那是因为,她已经越来越抵御不住那个男人了。而先前,这个男人曾经强烈地拒绝过皇帝。如果他们的关系被泄露,女皇会不会把她也当成背叛者呢?

武则天对于是上官婉儿的反应浑然不觉,她还在继续下着命令:“还有,立即派人将相王府重重包围起来,任何人不得出入!”

说到这里,女皇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忧伤。纵然身为九五之尊,武则天对于自己的儿子也还是存着关爱之心的,只不过在权力和亲情之间,她选择了前者而已。一般的父母,对于幼子都要特别宠爱一些,武则天也难以例外,她这一辈子亲手对付了所有的儿子,而唯一一个一直被她留在身边的,只有相王。而现在,李多祚喊出了拥立相王的口号,不管相王本人是否参与了这次的宫变,这次他恐怕是难逃此劫了。

对于李多祚,武则天始终没有说一句话,更别提命令大家去捉拿他了。但城门郎心下却早已有了计较,此人就是自己的进身之阶,也是女皇对他的赏赐。

这一夜,对于太平公主府来说,也不是一个安静的夜晚。

半夜里,太平公主一如寻常地歇下,一如寻常地开始想念起那个已经离她远去,许久都没有消息的男人。想当初,在箕州的时候,当她发现那个潜伏在箕州的勾结异族图谋大周的大好山河的男人,居然正是她这些年朝思暮想的檀郎,她以为自己的心已经碎了,再也不会去想念那个男人,或者甚至是任何男人。

可是,时间一长,她心中那一堵自己建造起来的墙开始松动。每个沉静如水的夜晚,当月光从窗外射进来的时候,她看见那幽冷、洁白的明月,就会不自觉地想起那个男人,想起以往二人相处的点点滴滴。然后,她会开始替他找借口:“他或许是不得已吧,仇人是我的母亲,他能不痛苦吗?我母亲又是那样的强大,他能不绝望吗?”

渐渐的,思念又开始闯进了她的心扉,进而逐步成为习惯。到了最后,她竟然发现,每天晚上,她都会在思念中迷糊地睡去。有时候,她又会在思念中哭醒。

今晚,看起来和平常没有太大的不同,太平公主一如往常早早入睡,思念起那个负心的男人,许久之后,才偷偷地滴下了两滴眼泪,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突兀的声音把她惊醒:“有刺客!”

自从上次那个黑衣女子行刺事件发生之后,太平公主就对她所居住的院落这附近加强了防御。她养了不少的“面首”,其中大部分是文人,还有一些的武人,虽然都不是绝顶高手,也还是有些真材实料的。至于武攸暨的那边,她没有理会,她也知道,其实武攸暨也远远没有看起来那样老实,他手下也网罗了一些人物,只不过太平公主不愿点破而已。

太平公主坐起身来,问道:“怎么回事?”

外间睡着的侍儿比太平公主更早听见外面的喧哗声,早已披衣而起,来到太平公主的面前,产生禀道:“外面好像发现了刺客!”

太平公主秀眉微皱,道:“服侍我起来!”侍儿连忙过去,帮着太平公主穿上了衣裙。

这时候,外面的喧嚣之声不但没有消退,反而越发的激烈了,骂声渐渐转变为打斗之声,从声音上看,打斗非常激烈。太平公主的眉头皱得愈发的紧了,她意识到,外面的应该不止是刺客那么简单了。一般的刺客,一旦被发现,要么当场被格杀,要么立即遁走,绝不会恋战。毕竟太平公主安排在附近的保护力量,有三十多人,这还不包括原本就有的府上的侍卫。这样的阵容堪称豪华,而且人多势众,再强悍的刺客也难以抵挡。

太平公主毫不迟疑,立即出门,刚要走下门前的石阶,往前去看个究竟,就听见外面一阵狂笑之声传来:“贱人,想不到会有今天吧!”

这声音里,带着无比的怨毒和疯狂,令人闻之毛骨悚然,不是武攸暨是谁!

太平公主站定身子,就看见武攸暨正领着一群人向自己这边杀过来,而她自己这边的护卫则是步步后退,显然是落在下风。武攸暨得意无比,挑衅地向这太平公主这边望来,刻意地宣泄着自己的畅快。

太平公主心下暗暗吃惊。她虽然知道武攸暨一直深藏不露,在暗地里积蓄实力,却想不到他竟然敢对自己下手,更想不到他积蓄下来的实力,居然强悍到如此程度,竟然连自己这些年以来刻意网罗的这些人都抵挡不住。

不过,太平公主终究不是常人,她心下固然吃惊,面上却是丝毫不露忧心之色:“武攸暨,你这是要作甚?你可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后果?!”武攸暨满面红光,病态尽去:“你还妄图用这个词来吓唬我吗?想当年,我不就是被这个词吓到,才会任由你们害死了我最心爱的女人的吗?自从那时候开始,天底下就再也没有任何我承受不了的后果了。生又何欢,死有何惧!今日你们母女两个淫妇同时上路,也算是了却了我平生大愿,就算是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又有何憾!”

第579章 大逆转

像是第一次认识了武攸暨这个和自己在一个屋檐之下生活了许多年的男人,太平公主的眸子里,闪烁着难言的震惊。***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她实在是难以相信,武攸暨居然也会有这样一面。此人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显现在众人面前的模样,居然是假的,他的心机到底有多么深沉啊!

太平公主眼睛微眯,显然是在压抑着怒火。她倒不是特别的恐惧,因为她相信自己网罗到的这些人有能力保护自己的性命。她只是不希望今晚的事情外传出去而已,因为她还有自己的政治理想,若是今晚的事情短时间内难以平息,对她的名声会极为不利,甚至有可能对她未来参与朝政,造成恶劣的影响。夫妻之间兵戎相见,从来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武攸暨!”太平公主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只可惜她的语气间,还是难免有一丝烟火之气:“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立即放下武器,回去歇息,我可以当今天晚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考虑,难道就不为你身边这些替你卖命的兄弟们考虑一下吗?你自己不惧一死,他们还有他们的生活,你难道忍心拉着他们为你陪葬吗?”

“哼,贱人,休要在这里挑拨离间了,事到如今,我也就不怕告诉你,今晚宫里面将会有一场大变,那个老妖妇命丧黄泉,已成定局。恩,这或许已经发生了!你作为那老妖妇的女儿,一直助纣为虐,杀你只有功劳,没有罪过!你现在,就不必为我这些兄弟们担心了,好好担心你自己吧!”武攸暨无比畅快地喊道。

太平公主不由失声:“你,你居然敢谋反?!”

“有何不敢!”武攸暨毫不迟疑地回应:“今晚的宫里的那场大变,就是我一手谋划的。老妖妇不死,难解我心头之恨。即使老妖妇死了,你这贱人还有你的那一窝孽种但凡有一个留存于世,我都难以安寝!”

听见武攸暨提及“孽种”二字,太平公主花容顿时失色,她忽然想起,几个儿子是住在前面的院子里的,武攸暨从他自己所居住的院子里杀过来,就要经过孩子们居住的院子,这是不是意味着……

“贱人!”武攸暨看见太平公主的神色,大为快意:“你想得没错,你的那几个孽种,都已经被我一锅端了!你不是最宠爱你那个最小的四郎吗?那个奶声奶气的小家伙长得多可爱啊,他看见我还会叫‘父亲’呢,嘿嘿,多可爱!所以我忍不住亲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送上了西天极乐,谁让他那一声‘父亲’叫得那么销魂,那么亲切呢?”

“你——”太平公主身子一软,往后便跌,好在追着她出来的侍儿眼明手快,一把扶住,才没有让她就此跌倒。三五中文网不过,她虽然没有立即晕倒,身子却变得像一团棉絮一般,绵软无力,摇摇欲坠,全身的重量几乎都压在那瘦小的侍儿身上。

太平公主真是感觉天晕地旋。这些小娃儿虽然都是贺兰敏之交给她抚养的,但为了掩人耳目,每次她都要假装怀孕,然后把他们一一“生”下来,后又渐渐抚养长大。

多年的抚养,太平公主对这些小娃儿已经生出了一种几乎和亲生儿女一样的感情。出生在皇家这个凉薄的家族里面,每个人都需要找一个情感的疏通管道,太平公主找到的是贺兰敏之,还有这一群小娃儿。贺兰敏之神龙见首不见尾就不必去提了,这些小娃儿却是太平公主每天展露笑容的缘由所在。

想不到,而今这些小娃儿竟然尽数被武攸暨给杀死,太平公主只感觉在那一刹那间,自己的心都要被撕裂了,那种剧痛的感觉,是她这一辈子都没有体验过的。

“怎么,公主,你心疼了?你敢把这些孽种生下来,难道就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吗?哈哈哈,不过你也不必心痛了,因为你马上就要见到他们了。我看不如你自杀算了,一则能尽快地赶上和你的那些孽种们团聚,二则也免得你这些鹰隼无辜送命。”

“武攸暨!你这衣冠禽兽,忒也狠辣!”太平公主这边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大声呵斥,

“和他们拼了!”其他的武士也被勾起了敌忾之心,纷纷叫嚣起来。武攸暨这次也做得的确是太过狠辣了一点,小孩子都不放过,而且还以亲手杀掉小孩子为荣,令大家都不能不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心境。小孩子都如此残暴对待,大人还能放过吗?

武攸暨冷笑一声,一挥手,他手下的那群早就等着立功的武士立即向前杀了过去,双方再一次交战。

这时候,就可以看出太平公主在御人方面的独特之处了,虽然她这一方的武士处在绝对的下方,方才一直是连战连退,现在却是死也不肯退后一步了,因为他们知道,往后退一步,公主就有遭到袭击的危险。这些人宁可选择和自己并不十分能拼斗得过的人硬拼,也不愿太平公主受到伤害。

这种完全是硬对硬的拼杀,对于双方都是极为严酷,没有太多的花巧,只能是以实力为尊,两个人一旦交手,只有其中一个倒下,局部的战斗才会暂时歇止一会,不过新的力战又会立即展开……

双方的死伤都在不断地增大,不时有人在惨叫声中躺下,武攸暨这方的武士凭借着实力上的优势,还是渐渐占据了上风,但他们始终无法向前一步,因为对方的反击实在是太凶猛了。一人拼命,万夫莫当,更何况是几十个人同时拼命。

太平公主的一名武士奋起力气一剑逼退了敌手,忽然回过身来,向太平公主吼道:“公主快走!”

太平公主只是木然地在侍儿的搀扶之下站在那里,无动于衷,那一双本来水盈盈的眸子里面没有半分生气,呆滞而无神,她竟是丝毫也没有听见手下的武士叫喊一般。

那武士为之气结,不过现在显然不是发怒的时候,他只好勉强向那侍儿喊道:“立即带公主走!”

那侍儿早已吓得六神无主,不知应该如何应对眼前的情景,现在见到有人呵斥,反而是找到了方向,连连点头,拉起太平公主就走。不过,太平公主整个身躯完全倚在她的身上,而她本就瘦弱,想要向前,也是极为困难。

武攸暨见了,笑道:“留下吧,全部都留下吧,你们以为走得了吗?就算是逃出了这府邸,只要宫里的皇帝换了人来做,你的性命还是一样难以保全。贱人,你不是自诩那老妖妇的女儿,什么事情都要向那老妖妇学习吗?你现在何不学学她的干脆,一刀自杀了,岂不是好?”

太平公主毫无反应,似乎根本没有听见武攸暨的话一般,依旧是木然地站在那里,不过却在在那侍儿的努力之下,被向后拖了几步。

武攸暨看着那事儿笨拙的动作,爆出一阵“哈哈”的狂笑。现在双方的厮杀情形,他这一方已经是胜券在握了,若是没有重大的变故,很快就能解决问题。他现在倒是有些感激太平公主养了这么多的“面首”了。若非为了和“面首”约会方便,她怎么会在身边只留了一名侍儿!要知道,其他的公主哪个出入不是一大群侍儿前呼后拥的。她现在也是自食恶果,就凭着这样一个娇小玲珑的侍儿,这边的大战彻底结束,她恐怕还是自能把太平公主拖出去几十步吧,根本不必去提逃出太平公主府了。

武攸暨心中的得意,达到了多年以来的顶峰,他只感觉一夜之间,过去所有的愁绪都化为乌有了。他得意地向前踏了一步,因为他的手下终于向前攻进了一步。尽管这一步的背后,隐含着十几条性命,他不在乎。

就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嚣之声:“反贼武攸暨,尔等意图谋反,已经被圣皇陛下察觉,贼首武隆基等人已经被击毙,尔等还不快立即投降!”

这声音未了,一大群人跟着鼓噪起来:“投降者生,顽抗者死!投降者生,顽抗者死……”

武攸暨的面色,顿时变得苍白,他不甘地回过头来,发出一声呢喃:“失败了吗?”

武攸暨手下的这群武士更是个个惊疑不定,都露出了惊惶之色。他们都是亡命之徒,被武攸暨收买,主要还是因为武攸暨许诺的前程,以及他拿出来的丰厚的财帛。至于忠心什么的,他们是从来没有想过。

亡命之徒的本性,就是看见有好处的时候,会奋力向前,就算是拼上性命,也不在乎。可是一旦有了危险,他们可不会顾及任何人的利益,一心只求自身的安全。

也不知道是谁率先发喊,往边上逃逸开去,一群亡命之徒立即有样学样,丝毫不顾及武攸暨的感受,纷纷逃窜。反正,这太平公主府占地极大,只要不和大股官军正面相遇,他们逃出去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武攸暨却只感觉浑身发凉,脚下一软,坐倒在地上。

第580章 所为何来?

太平公主这边的武士绝处逢生,大喜过望,也顾不上那武攸暨,纷纷把目光对准了远方呐喊之声传来的地方。35zww.com

不过这呐喊声传了一阵,他们都开始感觉不对劲了。因为那喊声稀稀落落的,并不像是大队人马围攻的模样,反而像是一群小混混在鼓噪叫嚣。而且,呐喊了半天,那声音还是一直在原地盘旋,并没有一个人往前来,难道大队官军对于里面的这点敌人还如此忌惮不成?

正在众人惊疑不定的时候,远处的呐喊声渐渐停了下来,四五个身着戎装的士兵簇拥着一个身着便服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这几个人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就仿佛踏在冰山之上,随时可能滑倒一般。

来到距离太平公主这一群人大约两百步之外,几个人同时停下,那年轻人率先开口喊道:“对面可是公主?叛贼武攸暨如何了?”

有人看见这官军如此无能,大为鄙夷。不过人家终究是来帮忙的,而且也的确是帮助他们吓跑了强大的敌人,相当于救了大家的性命。所以,大家也不好过于怠慢。当下,便有人应道:“公主无恙,乱党已作鸟兽散,只剩下贼首武攸暨本人,如今已经被我们擒住!”

这厮脸皮也厚得很,直接把武攸暨算成了他们的俘虏,给自己的脸上好好地贴了一把金。

那青年男子正是张易之。他领着四个人过来的时候,远远听见里面已经有厮杀声传来了。他知道,凭着他们四个人,若是直接冲进去帮忙,肯定不够塞牙缝的,太平公主和武攸暨花重金专门招揽的亡命之徒,绝不是普通士兵所能比拟的。

张易之想出的办法,就是在附近抓了不少人过来,一起呐喊,装出官军大规模来援的样子。本来,这大半夜的并没有多少人好抓,倒是太平公主府里的动乱,引得不少人跑出来查看,才让张易之有了抓人的机会。聚齐了大概二三十人,大家才一同发喊,声势倒也颇为壮观,还真的就把武攸暨手下的那些亡命之徒给吓走了。

不过,由于张易之等人是站在门口发喊的,里面发生的情况,他们在外面自然是完全看不见,只能通过那打斗的声音来判断。听见里面的打斗之声蓦然减轻很多,甚至归于泯灭,张易之等人判断武攸暨的人肯定的跑了,这才小心翼翼地走进去查看。三五中文网那毕竟只是他们的判断而已,并非亲眼所见。

听见说武攸暨本人都已经成擒,张易之大喜。这样一来,大势就算是定下来了。他虽然还不知道武则天那边的情形如果。不过他相信那个能成为史上第一女皇的人的厉害,既然事先给她通风报信了,她一定能化险为夷,将叛党彻底清除。

张易之迈开步子,向太平公主那边走了过来。

地上的武攸暨见到张易之,眸子里蓦然喷出噬人的光芒,他蓦然起身,向张易之冲过来,嘴里吼道:“张易之,又是你,果然是你,我就知道你回来了,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这才特意提前发动,想不到还是被你破坏,我恨哪!”

他只冲到一半,还没有靠近张易之的身体,张易之身后的几名士兵蓦然冲出来,七手八脚地将他拉住。他虽然兀自奋力向前,意图冲到张易之身前,身子却是不能向前一步。

“把他押下去吧!”张易之淡淡地看了武攸暨一眼,道。

太平公主身边立即抢出两名武士来,一左一右架住武攸暨,便要押走。

“哈哈哈哈——”武攸暨发出一阵癫狂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张易之,你以为你们还有机会杀我以正你们所谓的‘国法’吗?我武攸暨自从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逝去那一天起,就了无生趣了,活着对我来说,只意味着无尽的痛苦。今晚的大事,不论成功与失败,我都没有打算继续活下去。不过,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化作厉鬼,都会继续纠缠你们的!”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忽然转为微弱,渐不可闻。张易之等人都是一愕,抬眼望去,就看见武攸暨七窍流血,神态煞是恐怖。很显然,他的嘴里早就衔着含着毒药的蜡丸,刚刚才咬开,这毒药的药性极烈,只是这短短的一霎那间,便要了他的性命。

张易之挥挥手,那群武士自从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张易之以后,不敢怠慢,立即把武攸暨的尸身抬了下去。

张易之来到太平公主面前,正要说话,一眼看见太平公主呆若木鸡的样子,心下有些为她恻然。和自己的丈夫闹到兵刃相见,不死不休的程度,对任何一个女子来说,都不会好受。纵使太平公主是一代女皇武则天的女儿,也难以承受如此打击。

“公主,公主——”张易之小心翼翼地唤了两声。

“哦,是张郎,你怎地来了?”太平公主终于缓缓醒觉过来,看着张易之,眼中尽是迷茫之色。

张易之为之无语,合着他忙活了半天,太平公主根本没有看在眼里呢。好在他现在也不想去争这点功劳,遂笑声说道:“公主,叛党已经尽数逃走,酋首武攸暨已经自杀,臣有点私密的事情,想要和公主说一说,不知道——”

“哦,他死了吗?”太平公主的声音里,并没有太多的恨意,反而是带着淡淡的怅然:“或许当年我真的不应该和母亲赌气,硬要嫁给他这样一个有妇之夫!”

张易之有些尴尬地别过头去,假装没有听见这句话。而太平公主旁边的其他人,也是各自摆出无比正经的神色,装聋子。

“好吧,你既然有私密之事要说,去我的内书房吧!”太平公主似乎很快就从打击中醒过神来在,她轻轻拨开侍儿还缠在她腰上的小手,转身向内书房行去。张易之连忙跟了上去。

来到内书房,张易之便小心翼翼地把贺兰敏之已死,还有那几个孩子的来历问题,向太平公主细细地说了一遍,最后,他说道:“公主,贺兰兄最后时刻,我就在身边,他告诉我,他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了。我想,若是有弥补的可能,他会愿意尽一切力量来弥补你的。只可惜,等到他悔悟,等到他意识到报仇并不是也不应该是他心目中最重要的事情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力量去改变一切了。”

太平公主神色木然,双眸幽深,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张易之正要说话,却看见她终于流下泪来。她是一个极其坚强的女子,比起当年的她母亲武则天,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一夜之间,接连遭受丈夫背叛、养子被杀、情郎陨落这三重打击,饶是以她的坚强,也难以承受。事实上,她的反应已经算是极为平静的了,一般的女子遇上她这样的事情,立即神志不清,彻底疯癫都是完全可能的。

张易之没有苦劝,他甚至一言不发。他知道,现在的太平公主,实在是需要好好地哭一场,否则的话,她郁结在心,对身体极为不利,甚至有可能导致一些精神方面的问题。

太平公主果然是越哭越加伤心,饮泣渐渐变成了抽泣,然后变成了梨花带雨……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静了下来,不时地用手帕擦着眼泪,眼睛红肿。

“让你见笑了!”太平公主的语气很快恢复了平静,看起来不像最初那样这伤怀了。张易之虽然知道她这番心痛,绝不是一场大哭就能彻底释放出去的,还需要漫长的时光慢慢去消磨,她能如此迅速地恢复常态,也实在是令人佩服了。

“公主知道节哀在,臣就放心了!”张易之道:“不过,臣还有一句并非臣的本分之言,本不想吐露的,现在却忽然想说出来了,不知道公主是否允可!”

“哦——”太平公主的眼睛里,流露出有兴趣的神色,抬头看着张易之,道:“何方说来听听!”

张易之道:“自古名利场上的争斗,你死我活,从来都是极为激烈的。而皇位,又是名利场中最大的那一头‘鹿’,一群猎手各显神通,固然是人人都有机会,鹿死谁手实难预料。不过,那得鹿之人未必就快意,因为他要付出的往往比别人都多,而那失鹿之人也未必就失意,因为他不需要付出很多代价,他的生活还能保持原先的平稳和愉悦。公主虽然聪明睿智,天赋异禀,不过——”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想让我退出皇位之争,好让你的岳父大人的太子之位更加的稳固一些吧?”太平公主忽然眼神一凝,凤目之中露出罕有的威严。霎时间,那个无助哭泣的女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威严、神圣不可侵犯的帝国公主。

“臣只是见到公主如此痛苦,才忍不住说出这番话的,公主若是听从,臣感觉十分荣幸,公主若是不愿听从,大可把这番话弃如敝履,臣固然遗憾,也不会有什么怨怼。别的话,臣也不愿多说了,只想问一句,公主定要去争夺那个位置,所为何来?”

“所为何来?”太平公主轻轻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陷入沉思之中。

第581章 太子相召

一场原本应该轰轰烈烈的宫变,因为事先泄露了消息,草草地结束,虽然还是掀起了一些波澜,声势却远远不能和当年李世民的“玄武门之变”相提并论。***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不过,这次宫变的影响,还是十分的深远。

随着宫变的结束,另外一场战斗也开始在朝廷里面打响——清洗。

相王武旦率先遭殃。他作为武则天的幼子,一直最为武则天所宠爱,以前也有几次处在危险之中,都是如履薄冰地度过危机。但这一次,叛军既然打出了拥立他为天子的口号,武则天也不能轻易放过他。对他更加不利的是,这次宫变的主脑之一,便是他的儿子武隆基。

其实,对于武隆基,武则天自己也是走眼了,纵容了,才酿成大祸。她最近这段时间,不但没有限制武隆基的行动,对他和武攸暨的交往,反而颇有鼓励的意思,时时有一些小赏赐。有她罩着,武旦就是想管教这个不安分的儿子,也多了掣肘。可是,皇帝是不会有错的,武旦纵然是皇帝的亲生儿子,所有的错也只能是由他一个人来承担。所以,武旦必须倒霉。

很快,制书传下来,武旦密谋造反,罪不可赦,贬为淮阳郡公,流放房州。从亲王,越过了嗣王、郡王和国公,直接降为郡公,可谓处罚极重了,更可悲的是,居然是代替了他那位刚刚从房州回来的兄长,去了皇家流放专属地房州。可以想见,只要女皇还在位一天,他是不可能再有翻身的机会了。女皇帝虽然年纪已经大了,看起来身体还是很不错的,说不定能像她母亲杨氏一样活九十多岁。如果那样的话,武旦在房州呆的,恐怕不会比当年他兄长短。

朝中那些和武旦走得近一些的官员也都是个个遭殃,尤其是那一大群上任不久的相王府属官,有些和武旦还没有说过话呢,莫名其妙地受到了牵连,流放的流放,贬谪的贬谪。

朝中那些和武旦亲近的,多半是“李党”的官员,一场清洗下来,“李党”自从接连失去两位领袖之后,再遭重创。一时间,“李党”的官员,人人自危。

而“武党”这边,因为武攸暨参与谋反的事情,并没有传扬开来,太平公主府里传出来的消息,说武攸暨是病死的。所以,他们根本没有受到什么牵连。甚至,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很多“武党”的官员莫名其妙地升了官,此消彼长,“武党”声势大振。***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这次的事件,最大的受益者,居然变成了武三思,这位曾经一度因为在相位上无所作为而失去政事堂位置的亲王这一次又重新被封为内史,坐上了政事堂的第一把交椅。一时间,“武党”群臣大为振奋,把这个当作了武三思替换武显成为太子的信号。

倒是这次宫变之中立功最大的张易之,并没有任何的封赏颁下,似乎是被女皇遗忘了一般。当然,只要是还有点正常人的头脑的人,都不会以为武则天真的忘记了张易之,大家只是奇怪,为何所有的赏罚都已经进行完了,张易之这个最大功臣的赏赐还没有颁下。

张易之本人对此倒是并不着急,他的家务事都没有处理完,就算是现在给他一把政事堂的椅子坐坐,他也不会有什么心情的。不过,家务事固然繁琐,张易之并没有厌烦,反而愉悦,他完成了这一年多以来,一直在牵念的一件大事——劝张昌宗出宫。

其实已经不用劝了,张昌宗自从宫变那晚回来之后,性情大变,变得极为沉默寡言,而且对于张易之离宫的建议,想也不想就答应了。而后,张易之又适时地这将韦兰心介绍给他。原本以为这母子二人相认,会需要一定的时间磨合,彼此熟悉,才能像寻常的母子一样亲切。却不想,张昌宗甫一见到母亲,嚎啕大哭一阵,便和母亲彻底腻在一起了,这母子二人的亲密程度,宛若三岁的小童和他那双十年华的母亲一般。这样一来,韦兰心倒是把张浅云冷落到了一边。

而张易之自己也是极为忙碌,没有时间去理会武则天对自己的赏赐。

首先,那天晚上的宫变,虽然因为早有准备,张家的伤亡并不大,不过还是有少量的家人被叛军所杀或者刺伤,伤者要治疗,死者要抚恤家属,这些都必须由张易之出面。

其次是孩子生下来了,王雪芸实在是不适合继续住在“天水观”了,以前她不愿搬到张家,有多种考虑,如今有了孩子,又有了张易之本人的竭力劝说,加上还有妹妹从旁帮着说话,她便动了搬进张家大院的念头。不过,在她的要求之下,一切都要秘密进行,不能惊动王家的人。

张易之自然是答应,把她接入了张家的宅子。

然后,张家欻忽间搬进了一群女主人,家具什么的都要添置,又必须要张易之出面,自然也是忙的他晕头转向。而最让他头疼的是,一旦到了晚上,面对着好几双美丽而又幽怨的眼神,他更是不知所措。他心下暗暗下定决心,以后绝不,哦,除了上官婉儿以外,以后绝对再也不往家里带女人了。

这一日,张易之好不容易有了闲暇,在自家院子里陪着几位夫人逗弄着两个小娃儿。两个小娃儿都处在牙牙学语的年龄,活泼好动,被大人们一逗,往往会发出一阵含糊的笑声,引得大人们一阵阵地大笑。

张易之发现,小孩子的确是大人交往的润滑剂。想当初,王雪茹她们对于李香儿这个曾经差点致张易之于死命的女子并不十分喜欢,现在却因为时常去逗弄她儿子的缘故,和李香儿之间的关系,早已变得几位和睦了。

正在此时,门外忽然来了一名宦者,原来是东宫的人,奉命前来请张易之前去叙话。

宫变的第二天,张易之便把武裹儿送回了东宫,让她和父母一起住一段时间,慰藉一下父母受伤的内心,武裹儿得知自己的所有兄弟姐妹全部遭到毒手,也是大为伤心,本来就想要进宫居住,听见张易之主动提出这个,自然答应。

自从那天把武裹儿送进宫中以后,张易之就再也没有进宫了。现在是十分敏感的时期,他本人和武显的身份又极为敏感,他可不愿做出任何让人误会的举动来,节外生枝。

不过,现在是武显主动相召,张易之没有犹豫,立即放下手中的孩子,随着那宦者前往东宫。

张易之见到武显夫妇的时候,也不知是特意的安排还是巧合,武裹儿恰好也在。这一家三口正并排坐在院子里面,夫妻两个把他们现在剩下的唯一一个女儿夹在中间,那宠溺的模样,一目了然。

武裹儿看见张易之,眸子里顿时闪过亮光,但她那一双闪亮的眸子很快又黯淡了下去,很显然是想起了刚刚死去的那些哥哥姐姐们。

张易之有些心痛,只能报以安慰的的眼神。对于这件事,他也只能是做到这一步了,他即使本事再强,也不可能改变即成的事实。有些事情,总还是需要当事人自己去面对的,就算是最为亲密的情人,也只能是用自己的温柔来帮忙开解一下而已。

武显夫妇的反应则是有些奇怪。武显好像是犯了错的人一样,低着头不说话,张易之一眼乜向他的时候,他居然还有一点脸红,这让张易之很是不解。

韦氏则是满面春风,不时向张易之点头致意。不过,张易之却是很敏感地注意到,韦氏的笑容里面,也隐藏着一些难言的味道,意思是有话要说,却无从说起的那种感觉。

这一家三口不同的表情,让张易之心下生出了一种古怪的预感:武显夫妇有话要和自己说,却难以启齿!

这个预感在张易之的心头闪现,张易之自己也吃了一惊。毕竟,从公的方面来说,武显是太子,帝国未来的皇位继承人,他和张易之是君臣关系,自然是没有什么话不能说的。从私的方面来说,他更是张易之的未来岳丈,更加没有什么从来翁婿之间的交流,女婿都是要处在下风一些的,很少有丈人反而扭扭捏捏的。

见过礼之后,张易之试探着问道:“不知殿下找臣来,有何事商议?”

听见又是“殿下”,又是“臣”的,武裹儿似乎有些不乐意了,轻轻地瞪了张易之一眼。张易之只好无奈一笑。在没有探明具体的情况以前,先公后私,是绝对不会有错的。

武显脸色变得更加的红了,讷讷地指了指韦氏道:“是太子妃找你有事商议!”转向武裹儿道:“裹儿啊,陪我去花园那边转转吧,你不是说那边的菊花开得很好吗?带我过去看看!”

武裹儿一愕,回头望了张易之一眼。

张易之顿时明白,武显这是支开武裹儿呢。很显然,今天他们要和自己商量的事情,武裹儿事先都是不知道的。而武裹儿好些天没有见到张易之,今天重逢,自然是不愿就此和他分开的。

张易之忙笑道:“去吧,等下我和太子妃谈完事,不会立即就走!”他和武裹儿的关系反正大家都是心知肚明,所以虽然是在武显夫妇面前,张易之也是毫不避忌地和武裹儿说话。

武裹儿听见张易之如此说,才起身扶起武显向外行去。

韦氏看了看张易之,又看了看武裹儿,眼中泛起神秘的笑容。

第582章 误会

“五郎啊,这次的事情,我们一直都没有机会感谢你一下——”韦氏开口。三五中文网

张易之连忙截入道:“太子妃说哪里话,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臣身为太子卫率府副率,保护太子和太子妃的安全,本就是分内之事,哪里当得起一个‘谢’字。”

“只是如此吗?”韦氏眼波一动,若有所思地看着张易之,道。

张易之心下一跳。他不能不承认,自己这位丈母娘虽然年纪已经不小,而且这些年以来*经历坎坷,却还是颇有风韵的。她的眼波一动,和武裹儿极为神肖,让张易之恍然错觉,以为坐在那里的是武裹儿。这让他感觉有些不自然,丈母娘太漂亮,也是挺令人难受的。

同时,张易之对于韦氏的心理恢复能力也是颇为佩服。要知道,那天晚上的宫变,包括韦氏的亲生儿子武重润在内,她的所有儿女都已经是命丧武隆基之手了。虽然因为十几年的分别,韦氏和武重润之间的关系,难以像一般的母子那样亲切,但血浓于水,中年丧子,能够如此迅速地调整过来,也是让人不能不刮目相看。从这点上说,韦氏也的确不愧是历史上差点登上皇位的那位强势皇后。

看着张易之略略有些窘迫的样子,韦氏的脸上笑容像涟漪一般扩散开来,她轻轻地说道:“自古婚姻之事,都是男方主动相求,你看我们家裹儿都在你们家住下了,你好像也没和我们夫妻俩来提成亲的事情吧,难道你从来都没有想过你们的将来?”

张易之看着韦氏面含微笑地讲出这样的话来,不敢接话,心中有些发寒,这分明就是指责自己玩了她女儿还不想负责嘛。

“不过想想也是。你张五郎可是个风流种子哩。我们玉儿、月儿、香儿的一大堆,一个个既美丽又大方,我们裹儿呢,比相貌不比那些人出色,性子又没有那么温柔,有时候还喜欢耍小性子——”

“太子妃说哪里话!”张易之连忙截入,道:“裹儿美丽大方,样样都是绝好,能有一个她这样的红颜知己,我一直都是极感荣幸的。这求亲之事,其实我早就有了打算了,只是没有想到出了意外之事,才暂时搁置,还请恕罪!”

这话出口,张易之有些心虚。***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事实上,因有着王雪茹和武裹儿在身份上难以共存的问题,他采取的策略,其实就是拖延,等着武显这边来解决问题的。现在被韦氏这样一追问,他这“等”的策略,明显是失败了。

韦氏点点头,看样子似乎也并没有生气:“你有这份心就好了。其实呢,我和太子对于你,都是极为欣赏的。你毕竟是多次救过我们一家人的性命,而且我们裹儿一颗心也全系在你的身上,据她说,你对她很不错。所以,你有些地方做得不是很到位,我们也就不想计较了。事实上,今天早上,我们已经向圣皇上了奏章,请求她老人家亲自为你和裹儿,还有王家的那个丫头赐婚。据我猜想,圣皇应该不至于不答应此事,制书应该会很快下来的,你不会怪我们擅作主张吧?”

张易之听得一阵发懵。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吗?韦氏前面的话一直都是敲打,张易之还处在有些心惊的状态下,她忽然又抛出这么大好处来。不但武裹儿的事情解决了,连带着把王雪茹那边也解决了。如果说是甜枣,这甜枣也未免太大了一些吧!哪里有丈母娘帮助女婿解决和自己女儿以外的其他女子的婚姻问题的。

很快,张易之就意识到,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有一句老话说得好啊,礼下于人,必有所求。韦氏和武显本身只是帮助解决武裹儿的问题,就已经是做到了最好的,现在连王雪茹那边的麻烦也一体解决,绝不会仅仅是为了卖好他张易之这么简单。

不过,张易之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显露出感激的神色。

“五郎,你也知道的,一般的郡主,尤其是裹儿这样未来终有一天要成为公主的郡主尚人,南方的家中是不可以有其他的妻妾的。不过,考虑到你家中的妻妾多半都是在和裹儿确立关系以前认识的,而且裹儿也多次在我们面前提及,她和你的其他妻妾相处极为融洽,尤其是那位王家的小娘子。女生外向,我们做父母的也只能是随她去了。不过呢,你也知道,我们夫妻二人现在只剩下这样一个女儿了——”

韦氏瞬间变脸,一双眸子变得雾蒙蒙的,好像是直到这一瞬间,她才体会到一夜之间失去那么多子女,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一般。

张易之现在虽不能说是火眼金睛,却也离得不远了。在欣赏过武隆基那样精湛的演技之后,其他的表演就显得有些小儿科了。他心下暗笑,这位丈母娘是说笑就能笑,说哭就能哭,演技也是很不错啊。看起来,皇家的人,都有不错的演技。

“太子妃节哀,逝者已矣,生者好好地生活下去,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告慰了!”张易之很配合地安慰了一句。

“是啊,咱们作为生者,就应该好好地生活,不过,有时候想要好好地过日子,却未必一定事事如愿的——”韦氏若有所指地说道。话说到一半,她忽然顿住,只是用一双可怜兮兮的眸子湛湛地看着张易之。

张易之暗暗好笑:“来了,终于来了!”他尽量摆出严肃的神色,道:“太子妃说笑了,太子是朝廷的元良,您是未来的国母,富有四海,又有什么事情是想如愿却无法如愿的呢?”

“比如说——”韦氏的眼神更加的怪异了,脸上竟是罕有地浮现出淡淡的羞涩。这种神色对她而言,实在是太罕见了:“加入日后太子践祚,百年之后,这百二金瓯,又有谁来继承呢?”

张易之听得一口气跟不上,差点就咳嗽起来。尽量恢复了一下,他才说道:“太子妃过虑了,您老人家和太子都正春秋鼎盛,假以时日,定然还能生儿育女,儿孙环绕的。臣记得,圣皇她老人家生下太子的时候,也正是您现在这般年纪。而继太子之后,后来她还不是又生了相王和太平公主吗?”

韦氏脸上的赧色更显著了,淡淡的红晕布满了她秀丽的面颊。张易之也跟着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和自己的丈母娘谈生儿育女的问题,实在是有些别扭啊。

“圣人她老人家天赋异禀,不是谁都能比得了的。我们这位太子殿下虽然是圣人的亲生骨肉,可在很多方面,比起他母亲来,相差还是有些远呢!”韦氏若有所指地说道。

这样明显的暗示,张易之立即听明白了。原来武显已经丧失了生育能力!想想也正常,武显本就胆小,在房州的这十四年里面,又是天天担惊受怕,常常在恶梦中惊醒,那方面的功能受到影响,甚至完全不行了,也在情理之中。

张易之暗暗苦笑:“这话和我说有用吗?总不至于老丈人向让我在这方面帮他一个忙吧?”

这个念头甫一生起,张易之的心就猛然地乱跳起来。看了看身前的韦氏,发现她的脸色越发的红润了,简直有了几分怀春少女的模样。张易之一眼看见她这般模样,心下跳得越发的厉害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猜测很可能是真的!

作为一个已经三十四五岁的女子,韦氏保养得无疑的很好的,淡淡的脂粉很好地遮掩住了她的沧桑,而凸显出她仅剩的青春。加上她能生下武裹儿这样的绝世美女,本身当年就是大美女一个,岁月固然带走了她很多的美丽,却也留给了她一些当年并不十分具备的魅惑资本:性感,成熟……

这是一个男人很难拒绝的女人。

不过,张易之必须拒绝,因为他深深地明白,就算眼前这个女人再魅惑十倍,她也是他的丈母娘。如果帮了她的忙,以后生下来的孩子是他小舅子还是儿子呢?自己又要如何去面对那孩子呢?还有武裹儿那边又该是怎样的反应呢?

“太子妃这个要求……”张易之嗫嚅,实在是不知道用什么词来拒绝。

韦氏低垂着头,声音也变得很小:“我们都知道,这样做,对你和裹儿有些不公平。不过,现在似乎也唯有如此,才能保住太子殿下的位置了。梁王武三思膝下儿女众多,若是太子膝下一直没有儿子的话,会对他极为不利的。”

“还有,孩子生下来之后,你和裹儿也可以随时来看望,我和太子会让他好好尊敬你们的!”

“裹儿,这事情还要让她知道吗?”张易之奇道。

“孩子是她生下来的,难道不应该让她知道吗?”韦氏也是大奇,反问道。

张易之张大了嘴巴,他顿时意识到,自己是误会了韦氏的意思。韦氏并不是要直接从自己这里借种,而是要让自己和武裹儿生下孩子,然后由他们夫妇抱走,对外宣称是他们所生。

这个误会,可真不是一般的大!

第583章 知道厉害

张易之略略思虑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了韦氏的要求。三五中文网

本来,把他和武裹儿的孩子抱去给武显夫妇养,本身从辈分上有些乱套。不过,在这个将传宗接代看作男人最大任务的时代里,抱养晚辈的孩子的事情,从不罕见。至于这个被抱过去的孩子,到时候算是张易之的儿子还是小舅子,以后张易之和武裹儿如何去和他相处,都不是现时需要考虑的问题。重要的是,武显夫妇现在的确是太需要有一个孩子来巩固位置了。这次的宫变的直接目标,武则天、东宫、张家应该说都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经过后面的一番清算,“李党”损失极大,已经在很大程度上动摇了武显的根基,否则的话,恐怕武显夫妇也不会这么急切地提出这样的要求。

韦氏见张易之答应,大喜。在如今这个年代,儿子随不随自己的姓氏,对于男人来说,是极为重要的问题。韦氏原本以为张易之没有那么轻易答应的,打算听一听张易之的条件。想不到张易之如此爽快,倒是大大地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自然不知道,作为穿越者的张易之,在姓氏承继的观念上,远远没有她保守。在张易之看来,儿子的血缘才是关键,姓什么叫什么,关系其实并没有那么大。何况,想一想多年以后,自己的儿子继位,从此这天下名义上姓李,实际上可是姓张的,这实在不能不让人兴奋。

韦氏目的已经达到,遂笑道:“裹儿现在应该就在那边她的屋子里呢,你去看看她吧!”言罢,用眼睛朝着张易之挑动了两下。

张易之一阵无语。这丈母娘的暗示实在是太明显了,根本就是鼓励嘛!在如今这个时代,像这样鼓励还没有成婚的女婿和自己女儿亲热的丈母娘,大概也就只有这位了,除此别无分号。

张易之赧然一笑,便向韦氏所指向的那屋子行去。不一会便来到了门前。

门是虚掩着的,很显然,武裹儿早已知道张易之会主动来这里寻她。一种古怪的滋味袭上张易之的心头。武显夫妇连这样的事情,都计算得清清楚楚,真是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张易之有些不喜欢这种感觉。什么都被别人计算得一清二楚,就连男女亲热,都被计算明白了,这…简直是岂有此理嘛!

张易之转身,正要离去,忽听里面一个嗔怪的声音传来:“还说谈完正事以后要和人家说说话的,这就要走了吗?”

张易之愕然。www.65txt.com他不知道,他方才的一举一动,早已落在了武裹儿的眼中。因为小娘子已经在那窗前站了很久了,巴巴的就盼着张易之过来,。若非张易之刚到门前,却转身欲要离去,她还不会出口。

张易之只好回过头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人家时时都在想你,你却一点也不想人家!”

张易之前脚刚踏进房内,还没有看清里面的情状,便看见一朵白云向自己飘了过来,然后他便一团温香软玉包裹住。

看着武裹儿俏丽如夕的面孔之上,弥漫着的疲惫和眷恋,张易之心下的那点不悦顿时被抛到了爪洼国。他虽然对于武显夫妇有些不满,但绝对谈不上真正的怨怼,更不可能迁怒于武裹儿。

张易之反手一把抱起武裹儿,把小娘子惊得发出一声讶异的轻吟。

“我也想你,时时都在想你!”张易之把武裹儿放在屋子正中的软垫之上,自己也紧挨着她坐了下来。

“方才母亲都和你说了吧?”武裹儿将张易之的大手抓住,不住地轻轻把玩着,嘴里说道。

“什么事说了没说?”张易之故作愕然。

“你……”武裹儿大为羞赧,在张易之的大手之上狠狠地拧了一把。

其实这下并不痛,但张易之却摆出十足的吃痛模样,龇牙咧嘴,说道:“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凑到武裹儿耳边说道:“你母亲和我说,要咱们生一个宝宝过继给他们。岳父大人方才也和你说了这事吧?”

“嗯!”武裹儿轻轻地垂下头去,双颊染霞。尽管她和张易之早已有了夫妻之实,谈及这方面的话题,还是不免有些羞涩。

“夫人,我的身上又受伤了,不如你来帮我按摩一下,治疗伤势吧!”张易之贱贱地笑道,伸手将武裹儿整个揽住。

武裹儿虽然面色越发的涨红,眼神中却泛起兴奋之色。张易之的话,把她的思维拉回了当初前往黑沙城的路上。回想起那时候自己还傻傻的替张易之担心伤势,一心只想着帮张易之疗伤,却不知道早已被这色鬼猥亵了很多次了,她心下就是一阵大恨。

“哼,老娘要让你知道知道厉害!”武裹儿暗暗忖道。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终于知道厉害的张易之走出武裹儿的屋子。他的神情极为自然,不过行步之间,颇有些绵软无力,脚步轻飘飘的,就像在连“踏雪无痕”一类的轻功一般。

不过,他并不是失败者,那位暗暗发誓要让他知道厉害的小娘子,现在还躺在床上,早已沉沉睡去。她虽然最终战败,不过也算是达到了让张易之知道厉害的目的。带着无限的满足和愉悦,她睡得很香。

张易之径直走出东宫,没有去和韦氏与武显打招呼。说白了,他对于先前那点事情,还是略略有些芥蒂。

刚刚来到则天门前,忽然听见后面有人在喊:“五郎!”

张易之回过头去,看见高力士正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哦,是力士啊,恭喜你升官啊!”张易之笑道。

这次宫变,高力士是第一个得知消息的,并且很快通知了张易之,免酿大祸。后来论功行赏,他被封为宫闱令。别看这只是一个从七品下阶的小官,在宦者之中,却绝对属于高官了。而且,宫人之间,其实主要比较的并不是官职的高低,而是受宠程度。在这一点上,高力士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他现在内廷里面,用“炙手可热”来形容,实在是一点也不过分。在内廷里面的权势,他甚至已经完全超越了他的干爹高延福。

高力士淡淡一笑,他显然对于这个官位并不是十分在意,道:“正要去找五郎,不想不期而遇,真是巧的很。圣人召见你呢!”

张易之心下一动:“武则天这么多日子以来,一直避免和我见面,现在终于要见我了吗?也不知道她打算如何措置我!”

“既然是圣皇相召,那就去吧!”张易之道。

高力士点点头,转身带路。他张了张嘴,似乎是要说什么,但终究是没有说出口,不时地回头望着张易之,眼神里满是担忧。

张易之心下一沉。他知道,高力士并不是一个能藏得住心事的孩子,他露出这样的神情,必有原因。不过,他不会追问什么。因为对于高力士来说,这种神情本身就给张易之打了预防针,再向他逼问什么,就属于过分了。

“五郎这次进宫要小心说话,圣人这些天……”高力士忽然小声说道。

张易之没有说话,心中泛起了感激之情,高力士的这句提醒,完完全全是出自对他的关心而发,这就足够了。要知道,一般的官员见驾之前,都是要递上茶钱,向宫人打听皇帝的心情一类的问题的,这是规矩,高力士恐怕也收受了不少这样的钱。而现在张易之没有给钱,他主动警示,等于是完全把张易之当成了自己人。

“力士放心就是,我自有道理!”张易之淡然地说道。

其实,他也明白,现在的武则天不论如何,心情是不会好的。她这段时间最看好的孙子发动宫变,要杀她夺位,而最小的儿子也因此受到牵连,作为一个祖母和母亲,武则天也很难在短时间内释怀。

还有就是张昌宗了。张易之已经从张昌宗的嘴里知道了那天晚上的真相。后来,宫里传出张昌宗身死的消息,而其他身死的人都已经有了抚恤,唯独张昌宗,张家至今没有收到任何抚恤。这就说明,女皇其实还是不愿意相信张昌宗已死的“事实”,她还妄图把张昌宗找出来。只可惜,她的努力显然是徒劳的。张昌宗作为武则天老年最大的精神支柱,欻然倒塌,纵使武则天心志坚定,也难免要大受影响。

这两件事情同时发生,武则天现在心情要是能好起来,那才是见了鬼呢。张易之忖道。

一路上,张易之一直在思量两件事。第一,是武则天将要如何面对自己。毕竟,张昌宗是因为她的放弃而“身死”的,论起来,是她武则天对不起张家,对不起张易之。

还有另外一件事,是她打算封自己个什么官当当。张易之本身对于官场浮游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他更向往武攸绪大神棍那样的日子。不过,现在他作为武显手下的第一大将,必须要为稳固武显的位置而努力。因为武显若是倒台的话,他张易之恐怕也要跟着受牵连,甚至丢掉性命。不论是李家还是武家的其他人上台,都很难容得他这个张昌宗的兄长活在世上。

现实很残酷,张易之只能去奋斗。

第584章 朕也是个女人

张易之这是第二次来丽日台了,上次也就是在这里,他亲眼目睹武隆基遭到幽禁的过程。***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那时候,他的兄弟张昌宗还在武则天身边,极为受宠。几个月以后,再次来到这里,物是人非,高台还是那个巍峨的高台,当日见到的人死的死了,跑的跑了,流放的流放了,今天不可能再见到。

也不知道是不是几个月没见的原因,武则天看起来比起当初,的确是苍老了一些。她本来保养极佳,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很多,但是现在的她,鬓发苍白,额头上皱纹纵横,眼神中带着点罕有的茫然。但看见张易之走上来的时候,她的眸子里还是明显地绽出了一抹亮光。

张易之甫一登上高台,就感觉出有些不对劲了。上官婉儿就在武则天的身后站着。平日里,她站在那里,几乎是古井不波的,不拘是谁来,都不会露出任何表情,甚至连身体都极少动,一双脚仿若在地上生了根一般。但今天她刚刚看见张易之,就不住地给张易之使眼色,神色间似乎有些惶急。

张易之顿时明白,今天武则天要和自己谈的话,绝不仅仅是封赏的事情了,因为封赏的职位不论高低,上官婉儿都不会如此上心。甚至,今天的事情很有可能决定这着自己的性命安全。

“臣张易之叩见吾皇!”张易之低下头去行礼。

“罢了,爱卿平身,看座!”武则天指了指对面的一个座位。

张易之一眼看见武则天所指向的那个座位,心下又是微微一动。原来,那座位之上垫了一个重茵的软垫。这个软垫,明显是给他专门准备的。尽管现在时值深秋,秋寒已经渐渐露出狰狞,一般而言,皇帝赐座,还是不大可能去考虑现下时节之下,对方坐在那石质的座位之上是否舒服这样的问题。

张易之道声谢,坐了下来。

武则天便转向上官婉儿道:“婉儿,朕有几句话要私下里和张爱卿谈谈,你去下面守着,谁也不许靠近!”

张易之心下又是一动。上官婉儿当初可是连武则天“夫妻”之间的私密事情都能站在外面偷听的,武则天还有什么事情要她回避呢?张易之暗暗提醒自己小心应对。看起来,这些天以来,自己一直没有得到封赏,并非仅仅是不好安排的问题,武则天看来有着她独特的考虑。三五中文网

上官婉儿轻轻地应了一声,最后再丢给张易之一个担忧的眼神,转身走下了高台。

待得上官婉儿走远,武则天转向张易之道:“张爱卿,你乃这次叛变平息的最大功臣,却一直没有被召见,不会有怨尤吧?”

张易之连忙端出最诚挚的语气,道:“陛下说的哪里话,那样的事情,不拘谁人发现了,都会立即想办法阻止,臣只是进步尽本分而已,谈不上功劳,更不敢言‘怨尤’二字!”

武则天微微一笑,忽然轻轻一叹,道:“你不愧是六郎的兄长,比他会说话多了!”

张易之趁机说道:“不是陛下提及,臣还差点忘记了。将近一年没有看见六郎了,不知今天陛下能不能安排臣和他见一面呢?”神色之间,满怀憧憬,显现出对自己许久不见的兄弟浓浓的手足之情。

武则天闻言却是一愕:“六郎现在不在张家吗?”

张易之更是大为怔愕,道:“陛下说哪里话,臣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六郎了。再说,他不是一直都在宫中——这个,当差吗?怎么会有空回家呢?难道是陛下方才放他回家,而臣恰好因为进宫觐见而错过了?”

武则天一双浑浊的眸子里,蓦然放出精光,直直地倾注在张易之的脸上,似乎要从张易之的脸上看出什么破绽。但现在的张易之早已不是当年的吴下阿蒙,勾心斗角的事情,他早已司空见惯。而且,今天的这个话题,张易之早就在心底下预演了很多次,如今表演起来,简直信手拈来,自然是毫无阻滞。

好半晌之后,武则天的头终于别了过去,她终究是无法从张易之的神情里,看出一丝一毫的端倪。她只好说道:“宫变那天晚上,六郎为了保护朕,主动引开叛军,和朕走散了,后来一直没有寻见。本以为他是趁夜逃回家中了,现在想想,有可能已经——”

“什么?!”张易之浑身一震,根本不需要酝酿,眸子里顿时沁出点点晶莹之光,脸上的震惊之色,简直见者落泪。

顿了顿,张易之的声音变得呜咽:“想不到六郎平素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关键时刻,竟是如此英雄了得,他真是微臣一家的骄傲。臣不会伤心,因为六郎这条性命,丢得值得,他用自己的性命,挽狂澜于既倒,将我大周天下的红日高高地托起,臣为他骄傲,为他高兴!”

张易之的语气抑扬顿挫,极见表演功底,将那种悲痛欲绝,却又极力要显现出自己的愉悦的纠结神态,演绎得炉火纯青。他现在简直开始崇拜自己了,就冲这番表演,自己绝对和武隆基之类的有一拼,若是有机会回到二十一世纪,冲击个演帝什么的,不在话下。

武则天看见张易之这般反应,既是感动,又是愧疚。一时间,这些日子以来她和张昌宗相处的情景,一幕又一幕地开始在她的脑海里的回旋。那张俊美得近乎妖异的面孔,那清澈单纯的眼神,那淡淡的笑容,还有那说话的时候神采飞扬的神态,一样样在她的脑海里,显得是那样的清晰。

饶是身为不会轻易动情的女皇,心下也不由得酸楚,眸子里氤氲起一重雾色。

“爱卿这样想就好了。不过,六郎终究是因朕而……朕已经下了制书,封你母亲臧氏为越国夫人,也算是对她晚年丧子的安慰吧!”

皇帝是不会错,也不需要感恩的,武则天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至少她自己觉得,足够了。她不可能亲口向张易之说出“谢谢你弟弟的救命之恩”这一类的话。何况,那“救命之恩”,本就是她自己杜撰出来的,本身并不存在。

“谢主隆恩!”张易之嘴里道谢,心下却更加狐疑了。因为武则天只是提到了对臧氏的封赏,并没有提他本人,这有些不合理。

武则天点点头,站起身来,来到那高台上的围墙面前,极目远眺,嘴里向张易之道:“爱卿,你过来!”

张易之有些惑然地走过去,却见张易之伸出手,指了指远处,道:“你看这皇城壮丽否?”

张易之放眼望去,这皇城之内,鳞次栉比到处都是屋舍,有轩敞壮观的大殿,也有雅致清幽的别院,有潺潺的流觞曲水,也有四季常绿的茂林修竹,这就是一个世界的缩影,而且是一个绝对富贵完美的世界。

“自然壮美!”张易之道。

“朕的京城壮美否?”

“神都乃当今天下人口最多的城池,遍地黄金,车马俨然,自然是喧嚣、壮美!”

“朕的天下壮美否?”

“我大周景物,有雄浑之处,也有秀丽之处,有险峻之处,也有平坦之处,有喧嚣之处,也有避世桃源,有高山,也有流水,包罗万象,囊括了这世间所有的壮美,自然是壮美到了极处!”

武则天的眸子里,闪现出一丝落寞:“可是,作为如此壮美的江山社稷的主人,朕却并不快活,知道为什么吗?”

张易之听得心下一跳。武则天前面几句话,问的霸气十足,让张易之以为她后面接下去要说的,是绝对的豪言壮语,比如“谁主沉浮”一类的。不想她下面这一句,居然如此落寞,甚至还带着点身为女子天然的软弱。这实在是太异常了!

“陛下乃是一代豪杰,臣高山仰止,实在无法揣度陛下的心思!”张易之小心翼翼地应道。他感觉,今天高力士和上官婉儿两个连番示警的原因,就要揭晓了。

“朕虽然坐拥天下,可是骨子里,还是一个女人。骨子里,朕也怕寂寞,也希望有人宠着朕,你明白吗?”武则天缓缓地凑过来,说道。

张易之只感觉脑海里轰然炸开,所有的谜底一下子揭开,一切的问题,都豁然开朗。原来,武则天对自己并没有完全死心,当初被自己拒绝之后,没有继续纠缠,是因为有张昌宗在。现在,张昌宗“已死”,她心底的死灰又开始复燃了。怪不得她对于张昌宗的“死”,并没有那么忧伤,原来是因为她早就想好了替代者,。就是他张易之自己!

张易之现在若是答应,自然是好说,张昌宗当初的地位,以及张昌宗留下来的势力,都能立即接收。要是不答应呢,凭着他今时今日立下来的汗马功劳,武则天会拿他怎么样呢?张易之自己也是没底得很。

“你有什么要求,可是尽管提出来,朕能够办到的,一定尽力而为!”认真地看着张易之,武则天满怀殷切地说道。

张易之头皮发麻,但他还是咬了咬牙,道:“臣别无所求,只希望陛下能为臣和安乐郡主她们赐婚!”

第585章 赐婚

武则天神色一冷。***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张易之这话,等于用最直接的语言对她表示了拒绝,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作为一代女皇,强势了大半生的她已经好几十年没有被人以如此生硬的语气说话了,她感觉到了羞辱。

“你可知,朕只需一句话,就能让你所有的女人从红粉变成骷髅?包括你最钟爱的安乐郡主!”武则天淡淡地说道。她的手紧紧抓在阑珊之上,已经青筋毕现。她甚至拿自己的孙女的性命来威胁一个外人!

武则天的心下,也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悲哀。想当年,她也曾经那样的风华绝代,让那些见到她的男子,都不由得想入非非。只可惜岁月不饶人,现在的她,坐拥天底下最大的权势和富贵,想凭借这些来换取一个男子的身心,却遭到最直接的拒绝!这种强烈的悲哀过后,她变得愤怒,而且是前所未有的愤怒。

张易之岂能感受不到武则天的暴怒,不过他现在是骑虎难下。就算是在将近两年前,当他还刚刚穿越,对自己的家人、朋友还没有那么深切的感情之时,他就决不能接受成为面首。如今,他已经拥有了好几位相亲相爱的红颜知己,有一个爱护他也值得他尊敬的母亲,还有一批肝胆相照的朋友,当面首就意味着失去这一切,他岂能接受!

况且,他现在已经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打拼出一片天地,岂能再倒退回去,吃他当年都不肯吃的软饭?

“陛下万圣乘之尊,自然可以为所欲为。不过,陛下不会那么做的,因为那样做对谁都没有好处!”张易之硬着头皮顶撞。

此言一出,张易之反而感觉轻松了不少。反正都已经拒绝了,接下来紧张也罢,轻松也罢,怎么样去处理,主动权完全在武则天那里,他只能听天由命了。他相信,武则天是一个极为聪明的人,不会为了一己的私愤而做出太过出格的事情来。况且,武裹儿终究是她的亲孙女,又是太子现在唯一的女儿,若是武则天要对武裹儿动手,就必须要做好废掉太子的心理准备。为了自己和旁人的私隙而废掉太子,恐怕不是武则天这样聪明的皇帝能做出的事情。

现场的气氛静默而尴尬,张易之在垂首等待,而武则天则显然是在权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张易之只感觉足够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武则天的声音再次响起:“爱卿果然不畏强权,颇有当年强项令的风范,朕心甚慰!”

张易之长长地吁出一口气。35zww.com武则天这话甫一出口,他就知道,至少是暂时的,他的这场危机是渡过去了。

“陛下过奖了,臣当不起谬赞!”张易之道。

“朕方才只是和爱卿开个玩笑,爱卿你不会介怀吧?”武则天微微一笑,道。从她的表情上来看,她是绝对发自内心地欢愉,你根本不可能从她的脸上找到一丝一毫不悦的痕迹。

张易之连忙借坡下驴:“陛下风趣诙谐,正是我等身为臣子的荣幸,怎么谈得上介怀?”

他心下却知道,就算武则天心胸宽广,不会追究今天的事情,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在一位紧盯着自己的老大手下做事,从来就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就算她不会刻意找麻烦,一旦潜意识里也会无时无刻不在挑刺,一旦有政敌开始对他发动进攻,就危险了。

张易之顿时生出了辞官隐退的念头。不过,他也知道,这只能是想想而已,太子那边肯定不会答应。现在,太子身边得用的人已经凋零得差不多了,这个太子的弱势,简直前所未有。若是自己也离去的话,他就要彻底变成孤家寡人了。到时候,不用“武党”的人来对付他,以他的软弱,很有可能自己都要请求祛除元良之位了。

对于张易之而言,保太子就是保自己,太子若是不能成功登位,将来他们一家子都很难有好下场。就算不考虑和太子的翁婿之情,只考虑这一点,他也只能继续在官场上混下去了。

“朕有些累了,爱卿且去吧,稍后便会有旨意到达你们家中!”

看见张易之如此神态,武则天缓缓地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然后闭上眼睛,轻轻地挥手,道。

张易之如蒙大赦,便转身就走。走下高台,他看见上官婉儿犹自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睛正向上面投以热切的目光,心下一暖。不过,张易之丝毫不敢逗留,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敢和上官婉儿多说,就此和她擦身而过。他知道,现在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落在武则天的眼中,若是让武则天发现他和上官婉儿也有私情的话,就算他张易之没事,上官婉儿的下场必然是无比的凄凉。

就在立即就要越过上官婉儿的身体的时候,张易之忽然伸出手来,轻轻地抓住上官婉儿的玉手,捏了一下,然后立即放手,面不改色地走人,神态之肃穆,俨然得道高僧。

上官婉儿俏脸一红。她知道,张易之的这个动作,倒不完全是出于轻薄的意思,还有一个主要的用意就是宽慰,他在利用这个动作告诉她:“没事的,都解决掉了!”感受到张易之的信心,上官婉儿会心一笑。

当天下午,张府果然迎来了武则天的封赏和赐婚两道制书。

其中,封赏的制书,把张易之封为招摇军大将军,兼太子左右卫率府座卫率,龙泉郡公。并且,准许由张易之从府兵中挑选精锐,将太子左右卫率府中的左率充实起来,让整个卫率府将兵的总数达到一千人。

应该说,这个封赏从表面上来看,绝对是位高爵显了。不过,明眼人都知道,这个东西实际上也就是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张易之的地位而已,他的实权并没有多大的增强。换句话说,这道制书,几乎等于把张易之高高地供起来,没有授予他什么权力,中看却绝对不中用。

因为,那招摇军是府兵,其总部设在幽州。也就是说,现在正在幽州统兵和契丹人作战的娄师德,麾下的兵马,名义上都成为了张易之的下属。不过,张易之这个大将军不可能调动得了招摇军的一兵一马。不只是因为鞭长莫及,就算他身在幽州,若是没有行军总管的差遣,一样无法调动招摇军。府兵的调动,必须要有地官的文书或者天子的制书才行。

这个府兵的大将军职位,和李多祚这样的羽林卫大将军是绝对不一样的。看起来,双方几乎是平等的,但李多祚天天和自己的兵将在一起,拥有很大的兵权,而府兵的大将军什么都不是,品级高是高,什么都没有。甚至于,很多的府兵的大将军,都是用来授予契丹、奚人这些夷族首领的。

也就是说,张易之现在的军权,只限于太子卫率府这边的左卫率。现在,这部分兵马的人数只有一百人,还要等他去选出剩下的九百人,才能凑齐一千人。

这道制书还有一项对张易之很大的限制,就是把他彻底定位为武将。所授予的两个官职,都是武官。从此以后,张易之就不能在朝政之上说话了,虽然他是太子的得力干将,也不能跑出来为太子摇旗呐喊了。武将,是不准参与朝政的。

单是从这份制书就可以看出,武则天其实还是有些小心眼的,她对于张易之的拒绝,还无法释怀,所以在赏赐张易之的问题上,选择了给予很高的爵位,和很少的实权。这对于对张易之寄予厚望的“李党”,甚至武显本人,都是又一次的大打击。

另外一份制书,倒是没有什么折扣,将武裹儿和王雪茹都赐婚给张易之,同为正妻。

一般而言,正妻只能是有一个的,三妻之中,只有一正二平的配置。武则天金口玉言,她居然特意在制书里面给加了“同为正妻”这样一句,那规则什么的,就不再是问题了。这样一来,身为天下豪门的王家面子上也就不存在问题了。他们家的女儿嫁给张易之这样的政坛新星为正妻,不丢份。而且,和王雪茹并列的,乃是当今最得宠的郡主,未来有可能要成为最得宠的公主。

不过,张易之也知道,武则天的这句话,也不是出于什么好意。她一方面,恐怕是想激起张易之后宅的罅隙。在她想来,原先大家都以为,。武裹儿必然要成为张易之唯一的正妻,现在却多出一个和她平等地位的人,以后后宅之中,两个主脑,听谁的?两个人必然要为后宅的控制权而勾心斗角。

还有一方面,就是太子那边,女儿下嫁给一个臣子,你宅子里养了一大堆妻妾也就罢了,堂堂的郡主竟然不是后宅里绝对的话事人,东宫的颜面何存?

看起来,武则天还是没有完全死心,她还在努力制造一切可能,在张易之和他的女人、靠山之间制造矛盾,让张易之众叛亲离,最后只能投向她的怀抱。

张易之心下暗暗冷笑。他知道,武则天的目的,是不可能得逞的,王雪茹和武裹儿本身关系极好,基本不可能发生大的矛盾。而他和太子之间,有了那个关于领养孩子的协议,那关系岂是这等小伎俩可以挑拨的?

第586章 阴谋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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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三思头戴远游冠,身着紫色的绝丝袍,腰系金绮带,脚穿长荸乌皮靴,神采奕奕,眼神中自信满满,大有睥睨天下之势。

一般人燕居的时候,极少有穿着如此正式的,好像是在上朝一般。但今天,武三思的心情着实是好,在几个亲近的大臣面前,他特意穿上了这一身以示隆重。

“大王龙行虎步,仪态威严,前途无量啊!”刚刚入相的宗楚客第一个唱起了赞歌。他是武三思的表弟,又是武三思资格最老的支持者,如今随着武三思地位的看涨,他也跟着春风得意起来。于是,他又越发的卖起力气,为武三思宣传、造势。

武三思官已经做到了首相,爵已经封到了亲王,都已经到达了顶峰,不论是哪一样,都是升无可升。“前途无量”四个字,显然是指的他的前途还要远甚于当前。那么,这“前途”到底是什么,自然是一目了然的。

宗楚客一带头,其他的官员里面附和。他们中有不少,是最近才投靠到武三思的麾下的,有些以前甚至是“李党”的成员,现在看势色不对,改换门庭,自然是要比武三思麾下的亲信更加卖力鼓吹,博取新主人的好感。

总之,武三思的书房之内,阿声如潮,连绵不绝。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官员们,这会子无一不发挥出令人瞠目结舌的口才,将心中最能打动人的奉承之词拿出来,敬献给武三思。

一时间,武三思变成了这天底下最为睿智、最为仁厚、最具才干、最有威仪的男人了,武则天若是不把皇位传给他,而传给武显那个胆小鬼,简直就是瞎了眼了。

一般人听见如此恶心的阿谀奉承,都很难承受。不过,这场中的都是一些久历官场的人,对于这些倒是司空见惯,习以为常。而武三思本人甚至是一脸陶醉,显然把这些阿词都照单全收了,一点也不谦虚。

“多谢诸公了,诸位如此厚爱,孤王感激不尽。不过,当今太子殿下,也是一个贤良之人啊,性格温婉,你们这样推崇孤王,不是要把孤王推向他的对立面吗,这如何使得?”

武三思笑着“谦逊”两句,语气却极为洪亮,充满了志得意满的味道。***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这种“谦逊”,无疑是一种晦涩的鼓励。

“太子文弱惧内,实在不是元良正选。若是他日后践祚,恐怕后宫当政难以避免!”

“李唐王朝已经灭亡好几年了,而我武周方兴未艾,太子若是即位,岂不是意味着武周又要灭亡,而李唐要重新开国?如此频繁地朝代更替,如何使得?”

“太子失道寡助,如今身边可用之人屈指可数,不如退下来安安稳稳地当一个太平闲人,余生还有倚靠!”

“……”

一批官员纷纷表示对武三思表现出来的谦虚的不满,轮番上阵,对武三思进行“规劝”,妄图把这位淡泊名利的亲王拉回阶级斗争的第一线。

宗楚客面含微笑地听着众人的奉承之言,不住地轻轻点头。他已经是当仁不让地把自己当作了武三思的第一心腹的。直到众人都表完忠心,他才向武三思道:“大王,您看,大家对您一直寄予厚望,您可是不能推拒的,若是再一味推拒的话,不免要冷了诸位同僚的心了。”

“额——”武三思脸上露出迟疑之色,然后轻轻挥手,道:“既然是诸位同僚如此厚意,为了我大周朝廷的万年承续,为了天下黎民的安居乐业,孤王也就不再顾惜什么名声了,就和太子斗一斗,看看谁最终能登上那个位子!”

“好!”一群大臣大受鼓舞。

事实上,很早以前,甚至武承嗣还在的时候,大家都知道武三思已经开始为太子之位而奋斗了。不过,那时候争是争,大家心知肚明,谁也不会宣之于口。今天的武三思此言一出,等于向在场的这些大臣们许下一个灿烂的前程。大家都是他的心腹,一旦他得位,定然不会让大家吃亏。

“不过——”武三思脸色忽然变得凝重:“太子为人谨小慎微,恐怕不会轻易犯错。而太子若是不犯错的话,陛下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废掉他。诸位可有什么良策没有?”

他前面还在说太子是个贤良之人,现在刚刚发表了向皇位发起冲锋的宣言之后,立即让大家出谋划策,想办法让皇帝废掉太子。此人的口风变化之快,倒也是极为罕见。

那些大臣们也是丝毫不引以为意,纷纷发表看法。

“太子主要是依靠‘李党’的那一群大臣在背后撑腰,才能维持到今天,依我看,不如从外围着手,先斩其羽翼,将‘李党’的几个冥顽不灵的骨干扳倒,然后各个击破,就容易多了!”

“不错,依我看,咱们首先要斩除的,就是徐有功、宋璟这两个绝对的‘李党’骨干。还有魏元忠,此人虽然是陛下的直属亲信,一直被陛下信重,但此人暗地里却偏向太子,也不能姑息!”

“我倒是觉得不然,咱们还是应该以提高自身的声势入手,从声势上压倒太子。”

“不错,对于那些‘李党’的骨干,咱们还是应该以笼络为主。而魏元忠这样的摇摆不定的,更是要坚决争取。”

“……”

一群人都是文臣,充分发挥出了他们口舌便给的优势,纷纷出谋划策,相互之间往往是矛盾的,而且没有一个人提出了具体的可行之策。

武三思却并没有不耐的模样,只是静静地听着,兴趣盎然仿佛大家说的,都是奇谋妙策一般。而他的这般神态也进一步激励了群臣,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得不亦乐乎。

待得大家说得有些累了,终于渐渐停下来,宗楚客终于再一次出场。他显然是事先早有准备,从容道:“大王,依我看,诸位同僚的建议都很好,不过如今咱们却有一样最为重要的事情可以去做!”

“哦,宗公说来听听!”武三思道。

“依臣看,咱们与该先想办法把张易之给除掉!”宗楚客道。

“宗公,大家都知道张易之是太子最为倚重的大臣,倚重的程度甚至远远在徐有功等人之上。此人要是能轻易除去倒是好事。不过,这恐怕是很难吧!且不说咱们未必能抓得住他的把柄,就算能抓得住,他兄弟张六郎前些日子刚刚为了救圣皇而丧生,圣皇处理其他的问题来,下手总会留着几分情面的吧!再者,他今天正在举行婚礼,和安乐郡主以及王家的小娘子同时成亲,不管是东宫,还是王家,以后必然是要合力保护此人的,要动他,恐怕难以过东宫和王家这一关呢!”刚刚提升为秋官侍郎的崔日用道。他也是武三思的第一批亲信,资格比宗楚客也不差多少,所以敢向宗楚客直言出自己的疑虑。

武三思也是点头,看向宗楚客,期待他的答案。

“崔公的话十分的有道理。不过,崔公误会了,我所说的‘除去’张五郎,并非是要杀掉他,或者让他获刑。要知道,此人最近为我大周立下了不少的大功,虽然都是运气所致,但不可否认现在民望极高,若是咱们贸然对他下手,对我们的名声是很不利的。我所说的‘除去’,不过是要把他从太子身边调走而已。诸位请想想,太子为人谨小慎微,和‘李党’的骨干平时都是没有什么来往的,唯独这张易之既是他的女婿,又是左卫率,几乎是天天都要和太子见面,必然要成为太子的耳目,以及和群臣联络的纽带。我们若是能把此人赶出神都,太子就等于失去了耳目,从此耳瞽目盲,再对付起来,就容易多了!”

“嗯!”武三思点头,道:“不错!对付张易之,的确我们的当务之急,比对付姚元崇、徐有功、宋璟这些文人,的确是有意义了不少。不过,此人前段时间刚刚立下大功,今天又恰好抱得美人归,圣眷正隆,这时候,咱们想要把他弄出神都去,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吧。只怕圣皇不会轻易答应此事。”

“大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实,咱们现在把张易之弄走,圣皇不但不会阻挠,反而会竭力促成。因为,此人看起来圣眷极隆,实际上圣皇已经对他生出了猜忌之心,只要咱们下一番苦功夫,此人断然难以在神都立足!”

“哦!”武三思来了兴趣:“愿闻其详!”那一群大臣也都是觉得宗楚客的说法极为新奇,纷纷侧耳倾听。

“天机,是从圣皇给张易之的封赏制书里泄露出来的!”宗楚客从容说道:“大家请想,那张六郎,据圣皇说,是为了救圣皇的性命才死的,以圣皇对他的宠爱,为何他死了,却没有任何的追封?还有,我们原以为,张五郎这次回京,定然可以在羽林卫中混到一个重要职位的,而且还将保留太子卫率府的职位,而今却只是留住了左卫率的职位,另外那个什么大将军,不就是个摆设吗?从这两件事,我们就可以看出圣皇对此人的真实心理了!”

第587章 洞房花烛夜

人生至乐,莫过于“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www.65txt.com

张易之这辈子是不可能走进考场,去参加科举考试了,所以他对于成婚这件事情,特别的重视。

这次的婚礼根本不需要张易之来操心,东宫和王家那边,都比他上心。这其中也有一个缘由,就是两家的女儿都是嫁给张易之为正妻的,平起平坐,如果他们这两个娘家,哪个被对方比下去了,面子受损,女儿在张家恐怕就只有正妻之名,而没有正妻之实了。两家在婚礼上的比拼,隐隐决定着自家女儿在张家的未来,为了自家女儿的幸福,两家都不能轻忽。

王家天下豪门,子弟众多,在朝中和地方上都占据着很多的要职,可谓根深蒂固。以前,他们曾经把王雪茹许给武三思的儿子,以此作为这向“武党”靠拢的契机。如今皇帝又改而把王雪茹赐婚给太子武显的亲信张易之,他们不能违抗,自然是把武三思得罪得狠了。

不过,这也促成了他们彻底和武三思划清界限,转而开始女婿所代表的太子这一方势力。王家的加入对于太子这一党自然是极为有利的,但这不代表双方在婚礼之上就会和和气气,不搞攀比。

事实上,关中豪门最是讲究面子。现在女儿嫁给的张易之在民间的声望很高,小小年纪,位列大将军,爵封郡公在,前途无量,他们自然是要竭力拉拢。于是,当天王家送来的嫁妆一车又一车地送过来,也不知具体送了多少车,只知道那点数的人都已经彻底昏头,才停了下来。

王家这边出手,东宫也不能示弱。武显现在身边是要人没人,要钱没钱,自然不可能给张家送来王家那样丰厚的妆奁。东宫采取的策略,是人情攻势,由太子亲自前来参加婚礼。亲自给小两口送上礼物,体现出了东宫“礼轻情意重”的态度。

应该说,武显能够出面,大家还是极为意外的。一则是前不久刚刚发生了宫变,太子出宫,未免会遭遇安全上的威胁;二则,这个太子是自来罕有的弱势太子,别看明面上是自由的,实际上却是处于半幽禁状态,一举一动,都是要受到严密监控的。一般人参加女儿的婚礼,天经地义,他却要受到很大的猜忌。女皇不仅会猜疑他收买张易之的心,还担心他趁机和外臣私相交通,图谋不轨。

婚礼的酒宴上,武显在韦氏的从旁协助之下,表现出了罕有的豪气,和大家尽情欢饮,直到最后醉倒,才被送回了东宫。***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作为婚礼的主人公,张易之自然更是受到了来自东宫和王家两方面的夹攻,很快就被灌了个烂醉如泥,被侍女架着抬进了新房。

新房的张易之自己的卧房,两位身着凤冠霞帔的女子早已等得不耐,武裹儿干脆是自己掀开了盖头。看见张易之像一探软泥一般被扶进来,她的脸色微微一变,待得几个侍女出去之后,她立即站起来,在张易之的手臂上拧了一把,道:“死酒鬼,让我们姐妹两个等了这么久,最后还是被抬进来的!”

张易之皱了皱眉头,嘴里嘟囔一声,转个身。

王雪茹也掀开了自己的盖头,道:“裹儿,你不要这样,他也是被人灌醉的,自己不愿也没办法。再说了,他是咱们的夫君,以前没有这名分,胡闹一下没甚,以后咱们是这后*庭的榜样,一言一行,大家都要模仿和评述的。你喜欢对夫君动手动脚,要是大家都仿效,岂不是糟糕!”

她是豪门出身,大小姐的脾气虽然没有那么明显,偶尔还是会显露出她作为豪族女子所受的教育。

张家的后宅之中,武裹儿最为敬服的也最为亲近的,就是王雪茹了。听见王雪茹这般说,她便撇撇嘴,道:“听你的就是!”

王雪茹微微一笑,道:“来,咱们一起给夫君宽衣吧吧,也不早了,先歇下吧!”

武裹儿点点头,也凑过去。两个人齐齐伸出玉手,向张易之的衣衫抓去。而就在此时,张易之的那一双大手忽然动了,往前一抓,一左一右,各抓住小娘子的一只手。

“啊——”两位小娘子哪里料到张易之会忽然“诈尸”,吓了一跳。

“嘿嘿!”就在两位小娘子惊愕的目光之中,张易之缓缓地坐了起来。

“啊!你,你装醉!”武裹儿惊讶地说道。王雪茹也是点头,用不善的目光望着张易之,大有问罪之意。

“当然是装醉,不装醉怎么抓住你们两个觊觎我美色的女色鬼?”张易之得意洋洋地说道。

“我们是女色鬼?”武裹儿不淡定了,伸出另外一只手,又打算施以“九阴白骨爪”,但她的目光一触及王雪茹,那手还是不情愿地放了下来:“你凭什么说我们是女色鬼?我说你才是男色鬼呢!”

张易之笑道:“你们当然是女色鬼!人家好好躺在这里,又没有喝醉,也没有睡着,你们二话不说,就跑过来脱人家的衣服……不说了,羞死人!”

武裹儿气得脸色通红,王雪茹的眸子里却泛起了笑意。

“谁叫你装得那么像,动也不动一下!”武裹儿冷哼道。

“我是一动不动,可我没有说我醉了啊,更没有说我睡着了,你凭什么判断我醉了呢?”张易之笑吟吟地说道。

武裹儿气结,指着张易之说不出话来,只是愤愤地:“你……”。

王雪茹笑道:“裹儿,别和他吵嘴了,这人就是靠骗人发家的,你这么老实,怎么斗得过他!”转向张易之道:“你说我们两个是女色鬼,那你想把我们两个女色鬼怎么样吧!”

张易之“嘿嘿”笑道:“也不怎么样,我是一个善解人衣的人,不会胡搅蛮缠。方才看你们脱我衣服,我忽然想到了一个脱衣服的游戏。这个游戏很简单,就叫‘手心手背’咱们三人都把手放在背后,然后我喊一声,大家一起伸出来。将手心或者手背展现出来。假使有两人露出手心,而另一个露出手背,则露出手背的输,假使两人露出手背而另一个露出手心,则露出手心的输。输的一方惩罚也简单,就是脱掉一件衣服。咱们今天晚上就要玩到大家都脱光为止!”

“好!”王雪茹眼中露出兴奋之色,豪气干云地说道:“谁怕谁!”

于是,一场规则简单,听起来也极为香艳的游戏就此展开。

一刻钟之后,张易之的身上只剩下了亵衣和亵裤,浑身发冷,身子蜷缩成了一团。而坐在他对面的两个小娘子则是毫发无损,身上的衣衫完整如初。这时候,他对于香艳的憧憬,已经下降到了他的体温一样的水平。

张易之缩了缩身子,道:“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睡下吧!”

“诶,这怎么行!”王雪茹笑道:“男儿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刚都说了,要玩到大家都脱光为止的,这么快就在我们两个小女子面前食言,不好吧!再说了,你不是很善解人衣吗,我们还想见识见识你怎么善解人衣的呢,是不是啊裹儿?”

“当然!”武裹儿神采飞扬。

张易之抽出被子,就要盖在身上,却又被武裹儿一把拦住:“你这是作弊啊,在我们两个小女子面前,你好意思吗你?”

张易之只好苦笑。这一次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本来想通过这个游戏,为这样美好的夜晚,增添更加美好的记忆的,想不到竟然会变成这般局面。两个小娘子的默契,实在是太好了。

欻忽间,张易之的脑海里闪过一道灵光:“我真是傻啊,都玩了这么多次,两个人再怎么默契,怎么可能每次出的都是一样的呢?这分明是她们合伙起来报复我啊!”

相通了这一节,张易之恼火起来,指着两个小娘子道:“哦,我明白了,你们作弊。你们居然敢作弊!”

王雪茹一脸我无辜:“说话可要负责任啊,整个过程,你都是亲自参与、亲眼看见的,我们哪里作弊了?”

武裹儿也阴阳怪气地说道:“就是。我们又没有说我们作弊了,你怎么就认定我们作弊了呢?”

张易之简直要吐血,两个小娘子居然把方才自己用来对付她们的话原物奉还,实在是太可气了,叔叔可忍,婶婶不可忍!

张易之的脸上露出邪邪的笑容:“你们不是要见识我怎么善解人衣的吗?我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一个“饿虎扑食”,忽然把王雪茹扑倒。王雪茹不住挣扎,嘴里抗议不断:“你耍赖!”

“规则本就是我制定的,我当然有权力修改!现在,我宣布方才的游戏取消,咱们来玩一个新的游戏,叫做‘一龙戏二凤’!”

武裹儿看见张易之如此耍赖,义愤填膺,连忙过去帮助王雪茹,只可惜,她和王雪茹一样,在张易之面前显得太过弱小了,然后她也被摁倒。

于是,一场新的游戏就此展开,直到很晚很晚,游戏才宣告结束。善解人衣的张易之终于完成了刚开始第一个游戏的时候的誓言:“大家都脱光为止!”

第588章 人选

有人欢喜,就有人愁,月有阴晴圆缺,自古难全。www.65txt.com

张易之新婚燕尔,两个正妻举行了一场声势极为浩大的婚礼,随后又和其他的几个女子举行了简单的婚礼。除了王雪茹和武裹儿,其他的几个女子都没有获得合法的正妻地位,但有了这仪式性的婚礼之后,她们对于自己张家媳妇的身份,就多了几分认同感。而这之前,她们对于自己的身份还是有一些担心。

这样一来,张家上下变得无比的快乐、和谐。

不过,在和新婚的妻子蜜里调油的同时,张易之心下也有一丝怅然和无奈。他想到的是上官婉儿。

经过最近的两次接触,张易之已经可以肯定,就像自己深深坠入期间一样,上官婉儿也已经对自己难以自拔了。这固然是让他对于自己的手段越发的自信,也越发的忧心。

上官婉儿所处的位置,实在是太尴尬了,想要从宫里逃出来,难度比张昌宗只大不小。张昌宗这次能走出宫闱,有很大的偶然因素,像这样的机会,有一次就算很难得的了,很难再有第二次。

张易之思前想后,还是无计可施,有些悲凉。一个女儿家的青春,是极为短暂的,上官婉儿的青春,比一般的女子要长了不少,但她也已经到了青春的尾巴之上,若是抓不住的话,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流逝。

也不知法是不是心有灵犀,张易之想着上官婉儿的时候,上官婉儿也正想着他。正如张易之所猜想的那样,她现在对张易之已经是慢慢地不可自拔了,什么时候到达这种程度的,她不知道,这种感情是“润物细无声”的,作为本人,上官婉儿自己当时也无法察觉,当她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是无法回头了。

上官婉儿站在那里,一双眸子幽幽地透过窗纸,看向窗外碧绿修长的小相竹林,心中暗暗泛着酸楚:“他现在,应该正和他的娇妻美妾们相拥在一起,逗弄他们的孩子吧!”

“婉儿——婉儿——”

一个声音把上官婉儿拉回了现实,上官婉儿听出是武则天的声音,慌忙应道:“大——大家!”

武裹儿转过头来,用狐疑的眼神望着上官婉儿,道:“婉儿,你是怎么了?你以前可是从不会这样心不在焉的,自从上次那事情发生之后,你经常走神!”

上官婉儿低下头,道:“恐怕是上次受了点惊吓吧,这些日子以来,心下一直有阴影!”

武则天摇头,道:“不是!你上官婉儿的为人,和朕年轻的时候相差仿佛。www.65txt.com你是典型的外柔内刚,要不然,朕也不会如此重用你了。上次临阵的时候,你尚且从容淡然,怎么事后反而会时常惊惧呢?”

武则天一双眸子浑浊但深邃,深深的眸光照射在上官婉儿身上,让上官婉儿产生一种无所遁形的无力感。上官婉儿忽然感觉,自己的心事似乎都被武则天看穿了,她浑身难受,脸上泛起了一抹不健康的红晕。

“果真是病了!”武则天道:“也难为你了,身上不怎么爽利,却还要陪在朕的身边。”

武则天收回目光,上官婉儿忽然感觉浑身一阵无比的舒坦,武则天的眸光,仿佛带着一种强烈的魔力一般,让人感觉浑身无力,四肢百骸似乎同时承受着无比巨大的压力,而随着她收回眸光,这种压力顿时消失,上官婉儿整个人瞬息恢复了轻松。

听见武则天误会自己生病,上官婉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道:“大家说哪里话,奴婢只是略有小恙而已,并无大碍。”

“嗯,难得你一个女儿家,竟有如此忠孝之心,比朕那些亲生的儿孙好多了!”武则天想起自己的儿孙们,有些着恼。

上官婉儿不说话,她知道什么时候应该闭嘴。

“娄师德上了奏章请辞,说是年纪老了,身体有恙,加上有点水土不服,已经病倒许久了,如今请求解职回家,你看由谁来接替他好一些呢?”

就像是话家常一样,武则天毫不避讳地将最为紧要的朝廷大事拿出来和上官婉儿商议,就像当初李治拿这样的大事出来和她自己商议一样。

上官婉儿皱了皱眉头,道:“如今朝中能够专阃一方的大将,并不多。唐休璟要坐镇凉州,防范吐蕃,恐怕不好轻易调动。依奴婢来看,倒是张仁愿将军现在没有重大的军务在身,可以一用。依奴婢来看,用张将军的话,一举平定现在正元气大伤的突厥,应该不在话下。”

武则天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张仁愿的确是当今朝廷之中罕有的大将。不过,朕已经决定由他来掌管羽林卫,护卫京师,不可轻易调动了。”

上官婉儿便不说话了。其实,本来,按照道理,皇帝已经这么大年纪了,也该开始安排一下太子接班的事情了。羽林卫李多祚谋反身亡之后,按照大家的猜测,会让张易之,或者是太子的其他亲信掌管或者至少插手其中。可是,现在看起来,武则天对于太子并不信任,非但没有让张易之进入羽林卫,东宫的其他亲信也是一概无缘羽林卫。现在,他更是要用张仁愿来掌管羽林卫,而张仁愿是出名在政治上没有立场的。

武则天的这般明显的猜忌之举,也是造成如今“李武”两党争斗的硝烟又开始弥漫起来的原因。隐隐约约间,上官婉儿觉得,武则天如果一直持这样的态度,时间一长,李武两家必然要走向你死我活的境地,也不知道素来从容睿智的皇帝是否预见到了这一点。

“那奴婢就没有人选了!”上官婉儿道:“现在朝中大将,大多年轻,资望不足,能力也没有得到检验,轻易不好将北疆征伐的重任交付给他们吧!”

“魏王向朕推举了一个人,朕觉得还不错。此人年轻虽轻,资望却是不俗,而且和军中的大将,尤其是马上要卸任的幽州都督娄师德的关系很是不错,能力嘛,领军作战的能力还没有得到验证,但和军中的兵将相处的能力已经得到了十足的验证。朕相信,只要此人出马,突厥幺麽小丑,不日可平!”武则天眼中射出坚定的神色。

“哦,奴婢却不知有这样一位英雄,却不知大家所指的,是哪一位将军呢?”

武则天眼中忽然没有了笑意:“婉儿你好不健忘,这才几天,就忘记了那天晚上和你一起化解了宫变的那位将军了吗?”

“啊——”上官婉儿目瞪口呆,半晌才含糊地说道:“大家说的是,是张五郎?!”

武则天听见“张五郎”三个字,眸子里多了一份阴翳:“不错,正是此人!”她知道,上官婉儿是清楚她对张易之的感情的,所以也并不掩饰自己对张易之的不满。

上官婉儿心下忽然有些慌张,那种感觉,就像自己的汗巾跌落进了小溪里面,若不赶紧想办法捞上来,它就要被水流彻底冲走一般。

突厥毕竟不是奚人或者契丹可比,虽然如今是内忧外患,但毕竟是过去多年以来大周北疆最大的威胁。他们的军力不凡,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要击败他们,恐怕要耗费不小的心力和时间。若是张易之再一次北上,时间恐怕比当初第一次北上还要长得多。上官婉儿担心,待得他回来,自己就要彻底变成黄脸婆了。

“可是,张五郎从没有真正统领过大军啊!”上官婉儿道。

“那不是问题,从来没有哪一位将军是从生下来就会统军的,总有第一次嘛。张五郎天生睿智,远甚一般的人,这方面不是问题。而且,他还有其他的优势。”武则天道。

“哦,大家说的是什么优势?”

“突厥的阙特勒和浅云圣女,都对他极为信任,他能让这两个人都发挥出自己最大的作用,对付起默啜来,事半功倍。他自己本人也曾经去过黑沙城,对于突厥的内情远比一般人了解,这也是一个很大的优势。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此人善于处理和下层兵将之间的关系。这一点,从上次的事情可以看出。他孤身一人进入太子卫率府,却能杀掉被叛党收买的卫率,控制住军队,并且率领着他们救下太子,这绝非易事,那些参与其事的士兵,若非对他死心塌地地忠诚,如何可能如此的信任他?凭着这一点,此人就具有成为名将的潜质。而凭借这么多的优势,此人这次专阃北疆,必然会大获全胜!”

武则天到底是一代女皇,虽说也有将张易之弄出自己的眼界的考虑在内,她也不是完全地意气用事,而是在权衡之后,觉得张易之的确是适合前往幽州代替娄师德,只不过,言语之间,她还是难免要表露出一丝对张易之的不满。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提及张易之的名字,不得不提及张易之的时候,她一概用“此人”来代替。

上官婉儿听到这里,知道武则天早已拿定主意了,所谓和自己商议,不过是知会自己一声而已。一时间,她心下充满了失落。她仿佛感觉,自己和掉落在水中那条自己最喜欢的汗巾,越来越远了,她伸手想抓住,却是徒劳。

第589章 谋反?!

次日的早朝之上,一番激烈的口舌之争,围绕着娄师德致仕,谁去接替他的事情展开。www.65txt.com

“李党”众人坚决推举张仁愿,理由是此人乃乃军中宿将,颇有凶名,十分了得。而“武党”众人则推举张易之,理由是此人乃后起之秀,代表着国朝的未来,而且熟悉突厥内情,便于指挥作战。

两党之间,看似是在为一个人选而争夺,实则是在为太子的位置而进行一场剧烈的攻防。张易之若能坐镇东宫,东宫那边还能通过他本人还有张易之的岳父王家以及窈娘的母亲卢氏所在的卢家,对朝廷中的事情进行掌控,保持住东宫的一定势力。

而若是张易之被调走,虽在外握有重兵,东宫内部空虚,武显必然风雨飘摇,难以支撑武三思的强烈攻势。两方的人马都是久历官场的,对于这种斗争看得很清楚。所以,这次朝争之中,双方的主要人物都上阵了。

“李党”实力雄厚,只可惜经过最近的打击之后,上层的大员要么是这受到贬谪,要么是改换旗帜,已经完全没有李昭德、狄仁杰这些强势领袖在的时候那种对敌手的绝对压制。不知不觉间,排遣张易之巡边的意见占据了上风。

最后,武则天很自然地听取了主流意见,宣布任命张易之为幽州大都督府长史,幽州道行军总管,前往幽州接替娄师德,一锤定音。

群臣之中的武显听见从母亲口中传下来的话后,顿时失魂落魄,差点跌倒,而坐在他身边的武三思则是微微一笑,这眸子里闪过得逞的笑意。倒是张易之这个此次争论的焦点人物对此毫无反应,仿佛方才的争论,并非是因为他一般。

早朝结束之后,张易之立即随着武显来到了东宫。

现在的东宫还是极为畸形的。自有大唐以来,一般的太子甚至是亲王府里,都有不少的属臣、幕僚。而武显身边则完全没有这些,只有一些服侍的宫人,其他的东宫属臣,一个都没有。他现在身边唯一的势力,就是太子左右率府。这还是因为张易之的到来,才在最近将规模扩大到一千人的,原本只有一百多人,只相当于仪仗队,很难负担起保卫东宫的责任。

武显垂头丧气,当着张易之和韦氏的面不住地摇头:“这次真是休矣,母亲看来是有意要废掉我了,否则也不会把你调走!”

他现在,已经把张易之当作了唯一的倚靠,想想张易之要走,他心下无比的害怕,面色苍白,仿佛得了重病一般。www.65txt.com

韦氏不满地训斥道:“没出息的东西在,晚辈还在呢,也不怕笑话。五郎,你说说吧,你好像一直都很冷静,莫非已经有了什么对策?”

张易之摇摇头,道:“对策是没有。不过,小婿觉得,事情未必就有太子所想的那么糟糕。毕竟,岳父现在是圣皇唯一的儿子了,对付岳父,她应该是不会下手的吧。我看她的目的,应该只是架空岳父,让岳父对她自己没有威胁罢了!”

自从和武裹儿成亲之后,武显夫妇便命他私下里翁婿相称,张易之也没有拒绝,他觉得这固然是武显夫妇拉拢他的手法,也是他自己亲近武显夫妇的方式。现如今的他,正需要把自己和武显夫妇绑得更紧一些。

武显摇摇头,道:“五郎你还是不了解圣皇,她老人家心目中,亲情从来就不重要,要不然,我也不会失去这么多的兄弟、子侄了。而且,就算她无意要除掉我,武三思也不会轻易放过我的。此人心狠手辣,比起当初的武承嗣,要难对付得多。”

张易之笑道:“不会吧,依小婿看,武三思此人,还是挺和气的,虽说有时候自负一点,也是瑕不掩瑜。他是岳父你的表弟,应该不会和自己的表兄争夺元良之位吧!”

武显惊异地望向张易之,难以置信地说道:“五郎,你今日说话好像怪怪的,怎么总是替他们说话。我当然也希望他们如你所说,极为良善,不过咱们还是不能不防啊!”

韦氏用她那深邃的眸子看着张易之,脸上忽然泛起笑容:“五郎,你说了这么多言不由衷的话,恐怕是为了试探你岳父和我吧!莫非你心中早已有了对策?若是有了,不妨直言,只要是可行,我和你岳父断然没有不相允的道理。”

张易之赧然一笑,道:“还是岳母慧目如炬,都看出来了。”随即正色道:“不错,小婿以为,这次圣皇和魏王之间,已经形成了一定的默契,就是要——废掉太子!”

“啊——”武显脸色大变,露出仓惶之色:“我就知道母亲容不下我的,果然,果然,她还是容不下我,容不下我!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我……我还是主动上书除掉这太子之位好了,我把太子之位让出来,他们总不好过分相逼了吧!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不当这太子了,我好好当一个老百姓好了!”

韦氏心疼走过去,坐到武显的身边,抓住武显的大手给予安慰。

张易之有些鄙视自己这位岳父。其实,对比起身为皇家子弟的霸气和才干,他比起武隆基那小子实在是差得太远了。若不是自己已经和他息息相关,真的不想努力去扶持这样一个人。这样的人纵使日后当上皇帝,也最多是个无能之君,甚至有可能是个昏君。扶持这样一个人,从张易之个人来说,是必须的,从天下臣民角度而言,就不知道是幸事还是坏事了。

韦氏向张易之道:“五郎,你有什么对策,直接说出来便是,何苦吓你岳父呢?”她已经是彻底把张易之当作了自己人,所以也不讳言太子居然被张易之一句话吓哭的事情。

张易之淡淡地说道:“圣皇的性子极为坚毅,她决定的事情轻易不会更改。而梁王,他对于皇位觊觎已久,断然不会轻易放弃,他们两个一旦有了默契,咱们除了覆灭之外,只有一条路可走?”

“什么路?”武显夫妇同声问道,脸上都是充满了希冀。

“让他们覆灭!”张易之说道。

“啊——你……你居然要谋反?!”武显那消瘦的面庞顿时涨得通红,眸子里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他没有想到,张易之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而韦氏则只是微微一怔,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张易之从容地说道:“不是谋反,而是拨乱反正!”

“不行,不行!”武显双手乱晃:“母亲对我恩重如山,我岂能对她行谋逆之事呢?我这样做,和武隆基有什么分别?我明天,不,我下午就进宫面圣,让她废掉我,我愿意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庶民,有三五件茅舍,七八亩良田,勉强度日也就是了。反正,这十几年以来,我已经学会了所有的农活,完全可以依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

张易之冷笑道:“且不说圣皇会不会答应你,就算她答应,日后武三思践祚,也不会放过岳父你的!岳父你也不想想,您的父祖开创的大唐帝国兴盛一时,天下百姓承蒙恩泽,至今还没有忘记三位大唐先帝的懋功懿德,如今的天下,依然是人心思唐。岳父您的存在,对于武三思本身就是威胁,不管您是否在位,也不管您身边是否有谋变的力量,更不管您本人是否有意谋取这百二金瓯,您的姓氏,您的血脉决定了您就是天下亿兆百姓心目中皇帝的唯一合法继承人。只要您一天还在这世上,武三思就会寝食难安。试想,作为一个皇帝,谁能容忍一个人对自己造成如此大的威胁?岳父,您难道觉得,魏王他是一个胸襟很开阔的人吗?”

武显的头上不住地冒出冷汗,张易之的这番话,简直将他逼到了一个恐惧的深渊之中,他简直要癫狂了。

韦氏点点头,目光湛湛地望向武显,说道:“不错,我觉得五郎所言,十分有理。太子登基可以不杀武家的人,因为天下的人心并不会向着武家,而武家的人若是登基,却不能不杀李家的人,因为天下人心向着李家。这就是所谓怀璧其罪了!”

武显呆呆地站起来,向外走去,道:“你们谈吧,我好乱,要歇下,我要歇下,歇下……”缓缓地走出大殿。

看着武显远去的背影,张易之心中升腾起一缕忧虑。

韦氏像是看穿了张易之的心事一般,道:“五郎莫惊,你岳父这人,我最是了解,他就算对此事不赞成,也绝对不敢泄露出去的。而且,有我在,不管他赞成与否,我总有办法让他最终点头!”

张易之点点头。他相信韦氏对武显的绝对控制能力。说白了,武显就是个怕母又嫉妒恋*母的大男孩。而他所恋的那个“母亲”,不是别人,恰是韦氏。

“五郎你对这件事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不知是否已经有了具体的对策呢?”韦氏又问道。

“小婿已经和身边的人商议过了,决定从魏王的内部着手。因为魏王那边,也不是铁板一块,只要咱们稍稍动点脑筋,也有办法找出破绽的!”

第590章 擒贼擒王

作为行军总管,又是大将军、郡公,张易之位高爵显,比起当初以宰相身份专阃北疆的娄师德也不遑多让,他奉谕巡边,声势自然是不凡的,身边也需要一支强悍的亲兵队。***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原本,按照计划,夏官(兵部)要另外派人护送张易之背上。毕竟,现在的张易之,比起当初北上黑沙城的时候,身份地位大不一样了,不可怠慢。而且,他这次北上的主要目的,虽然没有明说,大家都心知肚明,就是主持对东突厥的战争。

如今的大周和东突厥之间,表面上还处在交好的阶段,受着前面签订的那份盟约约束,但实际上,早已剑拔弩张,随时都可能爆发大战。事实上,娄师德已经试探性地对突厥人进行了几次撩拨,双方早已结束蜜月期。这一点,大周朝廷里看得很清楚,正忙于内乱的突厥人肯定也能看的清楚。所以,若是能在半道上将张易之这个还没有到任的主帅刺死的话,突厥人定然不遗余力。

张易之直接找上了夏官,和他们商量了一下,很快就将那护卫力量搞定了。原来,张易之名下的招摇军,恰好有一支军队在上番,而今轮值的时间已经到了,需要回幽州。本来,张易之这个招摇军大将军并没有权力指挥和调动招摇军,但如果让这支军队变成他的护卫部队,随他北上的话,却是名正言顺。而且,张易之到了幽州之后,就是要指挥这支军队对突厥作战的,及早熟悉军情,在军中拉拢一小部分亲信,也是有利无害的事情。

夏官自来是李党的地盘,张易之这个李党的骨干提出这个办法来,他们自然是立即愿意配合,夏官尚书立即绕过了武党的几位宰相,找到了更加倾向于李党的宰相姚崇,让他去找女皇请旨。

女皇将张易之调出神都,也就是想落个眼不见为净,念在张昌宗的份上,她倒是真心不希望张易之出事的。对于张易之的安全,她也极为重视。姚崇甫一请旨,她觉得这种安排十分合适就答应了下来。

于是,这支由两个折冲府组成的二千人的军队,就成为了张易之北上的护卫部队。任何人都相信,有这支军队护卫,不论是刺客还是路上的强寇,都不可能撄锋。35zww.com

这一日,张易之就在一群美丽的妻妾还有老娘的挥泪送别之下,率军从长夏门出发,直奔幽州而去。随行的还有阙特勒以及他手下的五十名突厥人,还有当初的浅云圣女,如今的张浅云。张易之的妻妾们一个个和张易之都是极为难舍难分,新婚燕尔,却要遭受长时间的离别,一群女人们的离情别绪汇聚起来,实在是令人恻然。

张易之这位年轻俊杰,承载了大周太多的希冀,大家都希望,朝廷这多年以来,始终没有彻底平定的北疆之乱,能够在这位年仅二十一岁的年轻将军的手下,彻底平定。为了这种希冀,前来送别的普通百姓也是十分的多,将整个长夏门一带,围得寸步难行,直到张易之的大队人马,已经出城了半个时辰,这一代的秩序才渐渐得以恢复。

魏王武三思作为首相,也代表群臣群臣前来相送,和张易之依依话别,表现得就像个仰慕对方的基友一般。不少心地单纯,对于朝中的斗争并不敏感的百姓见了,都是大为欣慰:这就是大周版的将相和啊,朝廷如此支持张易之的北伐事业,相信这位年轻将军定能旗开得胜,好好教训突厥人。

回到魏王府之后,武三思却是立即变脸,凝重痛惜之色欻忽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欢愉。

如果把东宫比作一个美貌的小娘子的话,张易之就是它的衣服。没有了衣服,小娘子再怎么遮掩,都是处处漏洞,根本守护不住春光。

武三思壮怀激烈,向天狂笑,踌躇满志。而随着他一起前来魏王府的那群亲信官员,也是个个振奋。虽说张易之被调走,已经是必然的事情,但是亲眼看见张易之落寞而去,还是很愉快的一件事情。

“诸位,现在张易之已走,我等心目中的头号心腹大患已经消失,不知大家是否有什么良策,来对付太子他们呢?”武三思道。

前些日子,武三思还假惺惺的要和表哥武显讲什么兄弟情义,不肯反对他。现在,他却肆无忌惮,以最为赤裸裸的语言,表现出自己对东宫位置迫不及待的渴求。他也知道,自己对那个位置越是渴求,下面的亲信们就会越加死心塌地地追随。没有哪个臣子喜欢跟随一个淡泊名利的主公,因为这样的主公随时可能放弃,而名义心很重的主公则不至于让人生出这样的担忧。

“臣以为,我们固然不需要将李党众人尽数拿下,也需要把那几个绝不可能投靠的顽固之人一一剪除了,比如徐有功。此人声望极高,在李党之中影响力比张易之还大,除掉他,对于李党的文臣是一个极大的打击!然后,我们再逐一除掉宋璟、姚崇,魏元忠等人,李党以及同情李党的势力必将很快土崩瓦解!”崔日用婉婉言道。他显然是早有准备,语气自信,声调清朗,给人一种早已经过深思熟虑的感觉。

在魏王府中,众人似乎都会刻意忘记武三思首相的身份,而只提他的亲王身份。所以,大家的自称都不是“下官”,而是“臣”,用意是很明显的。

也不知为何,今天宗楚客一言不发,他的身边坐着的,则是他的弟弟宗晋客。

本来,宗家三兄弟是分别追随武家三王的。宗秦客追随武承嗣,宗楚客追随武三思,宗晋客追随武攸宁。而今,宗晋客耐不住寂寞,打破了这个默契,投靠了武三思,这是他第一次前来魏王府参与密会。

他能有这样的荣幸,也恰是因为他本是当今女皇的外甥,又是武三思麾下第一谋士宗楚客的亲弟弟。宗楚客看起来已经是和兄弟达成了某种默契。若在平时,他必定是魏王府密议人群中的焦点,今天却刻意收敛起光芒来了。

“臣觉得不然,李党这么多年以来,发展极为迅猛,如今已经是人才济济,根深蒂固,虽说暂时遇见了一些挫折,还是不可小觑。要撬动李党这块巨石,还是应该从周围拦路的小石块先着手。一旦周围的小石块尽去,巨石旁边的泥土自然松懈。到那时候,大家一起挥动锄头,定能将这巨石挖出来!所以,徐有功和宋璟这些李党骨干暂时不宜动,魏元忠这种秦倾向于李党却并没有彻底投靠李党的,也不能招惹。咱们还是应该从中下层的官员着手。肃政台和司刑寺如今不是正好在咱们的掌控之中吗?咱们只要多多留意,对方的人马稍有越轨之处,咱们立即行动,将之拿下。相信,李党之人对此也是无可奈何的。”给事中郑合凤说道。

这两方意见,说白了就是个清洗李党的顺序相反的问题。崔日用觉得武党势力雄厚,应该从上往下,而郑合凤觉得应该从下往上。而双方都是各有支持者,争执不下。

最后,武三思转向宗晋客道:“三郎以为如何?”

他已经看出,今天的宗楚客是不大打算发挥了,他要把机会留给刚刚加入这个阵营的老三宗晋客。所以,他直接问宗晋客,而不是以往一直是第一个想到的宗楚客。

宗晋客冷冷一笑,道:“臣以为,诸公都未免太过小心了,郑给事自不必说,还要去找小小的芝麻官的麻烦,实在多此一举,这些人别看现在一个个都喊着支持太子,一旦魏王取太子而代之,他们肯定改口。至于徐有功、宋璟等人,书生耳,除了口舌之争以外,他们还能做什么?对付不对付他们,本就是毫无区别的事情,又何必多此一举,为他们花费心力呢?咱们要对付的话,应该直接对付太子,太子一旦倒下,树倒猢狲散,就凭着那区区几个李唐的亡国遗民,又能掀起什么样的风浪来?”

“可是,太子现在处处小心谨慎,又深居于东宫之中,对外面的事情不闻不问,咱们哪里还有什么机会对付他呢?”崔日用道。

群臣都是点头。武显这个太子当得十分是太窝囊,窝囊得像个乌龟一样,趴着一动不动。可是,当乌龟也有当乌龟的好处,他缩在壳里,你根本对他无从下手。一动都不动,又哪来破绽呢?

“太子若是一直幽居在东宫,咱们自然是无计可施。可是,作为一国储君,有些事情,他是躲不过去的,咱们要对付他,总有机会。就算没有机会,也可以创造出机会来!”宗晋客胸有成竹地说道。

武三思见他信心满满,大喜,道:“不知咱们如何创造机会呢?”

“如今是深秋了!”宗晋客把目光转向了窗外,淡淡地说道:“秋天,是个收获的好季节,收获粮食,收获水果,也收获猎物!”

第591章 行猎

大唐尚武,立国很多年以内,都极为重视武力,在很长时间以内,不少的仪式,都和武力有关。www.65txt.com

比如说,按照有大唐以来的惯例,每年的秋天,宫里都要举行骑射比赛。后来高宗皇帝身体羸弱,没有太多的时间参加这样的仪式,加上他本人也不喜欢武力,而喜欢儒术,这样的仪式渐渐就作废了。武则天掌权之后,曾经一度恢复,只可惜后来几乎每次骑射比赛,获胜者几乎都是胡人兵将,汉人根本难以将自己的名字置于靠前的位置,为了汉人的面子,也为了作为奖赏的很多高官厚禄不至于都落入胡人的手中,这活动又正式取消了。

而就在张易之大军开拔的第二天,魏王武三思就向女皇请求,重新举行一次狩猎的活动。为了保证汉胡之间不伤和气,不至于让汉人脸上无光,这一次的比试,不在军中举行,而在诸王之间举行,由诸王分别派出这自己的亲信兵马进行比试。

有关他倡议这次仪式的目的,据他自己所言,是要增进诸王之间的感情,同时激励诸王,让大家不至于忘记祖宗马上打天下的艰辛,以后能更好地保卫这个江山社稷。应该说,这个理由也算是冠冕堂皇,能过得去了。毕竟,大周朝廷说白了就是大唐的延续,立国已经百年,很多王宫贵族都是养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对于武事,已经很不熟练了,的确需要加强一下。

李党的群臣现在对于武三思等人的奏报,都是极为敏感,他们并不一定知道武三思提出这种比试的主要目的所在,还是纷纷表示反对。一个个都拿出了慷慨激昂的文字进行劝阻,,仿佛进行了这一次劳民伤财的行猎,天下百姓就会饿死一半,这江山社稷就会崩塌一般。但女皇沉吟了一阵之后,还是在武党的摇旗呐喊声中,没有理会李党群臣的鬼哭狼嚎,选择了点头应承,。

李党群臣暗暗心寒。女皇的天平,现在已经是明显地开始向侄子倾斜了,大家担心,长此以往,太子的地位必将难保。

大唐的皇帝,从来都不是居住在一个宫殿之中的。想当初,武则天还是皇后的时候,每一年都要随着高宗来往于长安宫、九成宫、洛阳宫、紫桂宫、合璧宫还有一些附近州县的温泉别宫之间,一年下来,居住在京城长安的时间,往往不到一半。

后来,武则天自己登位之后,却是一直居住在神都洛阳城,绝少外出,出外行幸的事情,少之又少,这一次蓦然选择行幸,群臣乃至百姓们都是感觉颇为惊讶。***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而且,这次的行幸,行程安排得也是极为紧凑,首倡之人武三思上书的第三天,车驾便从皇城出发,直奔目的地嵩山而去。

中岳嵩山,在这个时代,是具有着极为重要地位的一座山。此山险峻、绵长自不必说。以前,大唐的时候,有很多人为了博取名望,以便被朝廷征召为官,都跑到终南山上隐居起来。后来就有人将这种求仕方法称为“终南捷径”。而如今,朝廷的中心已经东移来到了洛阳,尤其是前年年底,女皇封禅嵩山之后,嵩山彻底取代了终南山的地位,称为了那些走“终南捷径”之人最佳的隐居去处了。

伴随着这些“隐士”一起来的,也有不少的官员别业、庄园等等。总之,这嵩山之地,看起来是一个闲云野鹤聚集之所,实际上暗流涌动,潜伏着各种各样的势力。

按照惯例,皇帝出巡,随行护驾的,依然是皇帝的近身亲卫大军——千骑。千骑,顾名思义,人数不多,只有千余,相当于一个折冲府的人数。不过,现在的千骑战斗力却是前所未有的强。

因为,“千骑”和“飞骑”同属羽林卫,上次“飞骑”参与了宫变,已经丧失了女皇的信任,“千骑”成为了女皇最信任,而且是唯一信任的军马。这次统领千骑的,就是新任的左羽林卫大将军张仁愿。此人乃是宿将,在军中极有名望,有了这样一位主帅,“千骑”兵马个个面目有光。

士气高涨,主帅英武,再加上本身装备精良,全部是重骑兵,谁也不会认为,有人能在“千骑”身上,占得一丁点的便宜。

大队人马由洛阳的宫城出发,到达嵩山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这比赛自然是不可能连夜举行的,女皇版下谕旨,诸王还有随行的群臣全部都住下来。

嵩山之上,有一座占地颇为光大的皇庄,虽然不是名正言顺的别宫,内中庭院、屋舍等比起一般的别院来,不知道要多多少倍,豪华多少倍。这样的地方,足够安置下这次的所有的人马了。

不过,有一些大臣未必愿意和大家挤在一起住,有些大臣的别业,离着这皇庄,不过是片刻的距离,他们却是一个也不敢多言,统统都是乖乖住下,没有丝毫的废话。大家已经看出,这次的行幸,整个大队的气氛,实在是太怪异了,或许,很多重大的事情,都会在这几天之内,有一个彻底的了断。

这一天夜里,很多人忐忑,很多人兴奋,也有很多人木然,大家在各自不同的情绪之中,挨过了一个寻常的夜晚。

而第二天一早,一场比试立即展开。

这次的比试,分别是比骑马和射箭还有骑射的综合运用——自由狩猎三样。

女皇早早起床,高高地坐在前面临时搭起的高台之上,她旁边随侍的,正是多年以来形影不离的上官婉儿。和精神略略有些萎靡的上官婉儿相反,女皇一扫最近很长时间以来的阴霾,显得精神焕发。

在女皇的前面,李武两家的诸王以及他们选出来比试的家臣一个个都是显得跃跃欲试。所谓的李武两家的诸王,其实就是太子武显外加一大群武家王。李家的诸王早年被武则天屠戮得十去八九,后来又以各种罪名处置了一大批,加上最近一次宫变,叛变而死,加上受牵连的,一番处置下来,太子武显成了光杆司令。

相形之下,武家就显得人丁兴旺了,武三思、武懿宗、武攸宁等一群武则天的亲侄子之外,他们的下一辈足足不下百人。这一百多人的目光,都是冷冷地望向武显,显然大家都把武显当作了唯一的敌手,而他们相互之间,并没有太大的敌意。

武显站在众人的最前面,却是手足无措,神色萎靡,那样子不像是大周这个伟大帝国的元良太子,倒像是一个待审的罪囚一般。

武则天点点头,向旁边的上官婉儿道:“婉儿,开始吧!”

上官婉儿点点头,走上前两步,朗声说道:“诸位,按照陛下和张大将军的商议,这次的比赛,分三个部分进行,也将分为三天,每天进行一项。每一项比赛都分别排名,三天的比赛结束之后,再将三项比赛的名次相加,得出的数字再进行排名,名次最低的,总体成绩就越佳。对于排名前三名的大王,陛下将会重赏!”

“好!好啊!”上官婉儿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叫好,大家都知道,当今的皇帝虽是女子,赏赐起来却是极为大方,绝不会她既然承诺重赏,这赏赐必然足以让大家这些高高在上的王爵都动心。

而这个比赛的规矩,也很公平,就算有人在某一个单项之中,表现不好,也没有关系,只要最终其他两项发挥得好,还有机会。这就在很大程度上,将比赛的偶然性,降到了最低。

“今天的第一项比赛,就是比试骑术。”她小手伸出,往前一指,道:“诸位看见了,那边的校场之上,有并排的青松十棵,那青松之上,各自系着一个绣球。待会比赛开始,各家的骑士就必须从从起点之处,一齐策马向前,取到各自的绣球,然后回到终点,最先到达终点的,便是胜者。由于大家人数众多,而那边的青松只有十棵,比赛分十个组举行,每组的第一名再进行一次比试,分出名次。而没有进入前十名的,统统都记为第十一名!”

众人循着上官婉儿的手指望去果然看见前面的校场之上,已经画好了起点的标记,而校场的尽头,离终点大概有一里左右的距离,距离十分的短,那并排的十棵青松,就种在哪里,要在如此短的距离之内启动、加速,取球然后转身冲刺,比试的不仅仅是人的骑术,更更是马儿本身的素质。一匹灵动的马儿,在如此短暂的较量中,和一匹迟钝的马儿相差是极为明显的。

“请问太子殿下,还有诸位大王,这比赛的规则,你们是否已经听清楚了?”

武显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听清楚了!”回头又看了一眼那教场,一幅信心不足的样子。而他身后的武家诸王则是轰然应诺:“听清楚了!”

上官婉儿点点头,道:“如此就好,现在我宣布比赛开始,有请张仁愿大将军主持抽签!”

她轻轻对大家大家一揖,转身退下。

与此同时,一名大将从群臣之中越众而出,来到诸王前面,开始主持抽签。此人年纪在六十岁上下,面皮黝黑,眼神凶狠,威风凛凛,正是上官婉儿刚刚提及的左羽林卫大将军张仁愿。

第592章 比赛

蹄声如雨,呐喊声如潮,一阵又一阵,一波又一波,将气氛推上了一个又一个的高潮。***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至少是迄今为止,今天的比赛激烈但友好,胜者固然是赢得光彩照人,败者也是一个个输得风度俨然,不堕威风。比赛的气氛十分的好,中间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事故。

眼下,第八组的比赛就要开始。大家有些颓废的精神,立即高涨了起来。太子武显的人,将要在这一组里面出场。

和其他的武家诸王不一样,太子身边没有招揽哪怕是一个辅佐之人,不论是文还是武,都是完全的空白。他私人,自然是派不出人员来参赛的,不过他在太子卫率府里面选了几个人,这也得到了女皇的允许。只是,谁都知道,武家诸王身边的这些人,一个个都是重金收买而来,一个个本领非凡,肯定不是太子卫率府的这些士兵所能比拟。纵使武显所选的,是这些士兵之中的佼佼者,也难以和诸王手下的人马相提并论。

好在,这一次武显的运气很好,和他同一组的,是几名后辈的郡王。这些人本身都没有争夺储位的机会,而且年轻,财力也谈不上雄厚,所以派出的人选比起武三思、武攸宁这些人,大大的不如。太子卫率的人在这一组比赛,倒也不是全然没有获胜的机会。

不一会功夫,参赛的十个骑士都已经就位。其中,太子卫率这一边派出来帮助武显的,是一个叫做王秀的年轻人。这人本是燕人,颇为勇武,骑术正是他的特长,在这方面的能力,比起一般的士兵来,要强出一大截来。他被安排在第三道。

随着张仁愿一声令下,十匹马同时向前飞奔而出,霎时间扬起了一片片尘土。

先前的比赛,除了参赛者本人以外,场中大部分人都不十分紧张,大家大多只是带着轻松的心情看看热闹而已。如今,武显参赛,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彻底吸引了过去。不管是李党还是武党甚或骑墙派,无数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第三道,集中在那个年轻的骑士身上。

王秀虽然年轻,却是在军中效力了好几年的老兵,已经实实在在地成为了军中的佼佼者。他一出手,果然就看出不凡。

在一里路这样短短的距离之内,本来大家想要拉开明显的距离,是极为困难的。但王秀很快就独占鳌头,将第二名甩开了两三个身位,令人瞩目。35zww.com

李党的众人大力鼓掌起来,发狂地嘶喊,宣泄着这许久以来,大家憋出来的怒火。按照目前的状态,很显然的,王秀将会夺得第一,这个悬念不大。若是如此的话,就算在稍后进行的决赛之中,王秀在十个人里面沦落到最后一名,也算是为这骑马这一项比赛,取得了一个名次,更为后面的比赛打下一个不错的基础。

随着十匹快马渐渐加速起来,黄色的尘土一片片升腾而起,将这些马儿连同它们背上的人在一起,卷入了滚滚的尘土浪潮之中。观众们离着比赛的现场虽然并不十分远,却也是渐渐看不清人影了,大家更是瞪大了眼睛。

王秀果然不负重望,第一个来到了他三道的灯笼前面,伸手就要往那灯笼之上抓去——

就在这时候,异变突生,三道的灯笼忽然莫名其妙地掉落了下来,王秀伸出的手,竟然是抓了一个空。而那灯笼就这样直愣愣地跌落到了地上!

“啊——”谁也想不到,事情到了这一步,居然会发生如此令人意想不到的变数,一时间,个个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由于前面的尘土实在太大,众人只是看见那灯笼落下,却无一人看清了灯笼为何落下。若说偏巧,这也未免太巧了一些,早不掉,晚不掉,偏偏就在那样的时候掉落。若不是巧合,而是有人蓄意陷害,总不能让此人就这样蒙混过去吧?若是如此,这比赛还有什么公平性可言?

随即,武党诸人纷纷发出一声欢声。若在平时,武显出糗,他们也不至于如此忘形,毕竟武显还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但今天这事是天大的意外,他们固然都是宦海的老手,面对这天上掉下来的幸福,一时间都是情难自已,显露出了自己的真实感情。

众人都立即把目光转向了武则天。毕竟,方才王秀已经取得了明显的领先,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名列最末几乎是势所必然。如果这比赛就这样进行下去,东宫无法取得名次自然在情理之中。只是,遭逢这样的失败,东宫的人必然会不满。要平息东宫乃至整个李党的不满,唯有武则天可以——她是唯一有权力宣布这比赛重新开始的人。

武则天神色平静,一双眸子仍是很认真地盯着场中的比赛,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众人的目光一般。

李党众人见女皇这般反应,都明白了过来,女皇这是不打算插手此事了,她有意要让这事情就这样蒙混过去!

场中。王秀一下没有抓住灯笼,反而让那灯笼跌落到地上,微微一愕。而就在他这一个怔愕之间,好几个人纷纷越过了他,超到了他的前面。

王秀一张清秀的面孔顿时涨得通红,眼中也是血丝毕露。他忽然一咬牙,催马转过身来,然后倒退两步,忽然再次飞奔向前,就在他马上就要越过那灯笼的时候,他的身子忽然往边上一倒,以一个“海底捞月”的姿势,将那灯笼捞了起来!

“好啊!”

王秀的这一下动作,显示出了精湛的马术。可以说,他的这次表演,是这个比赛开始至今,最为漂亮的一个镜头。

王秀抓起绣球,并不少顿,立即催马,飞速地向前追去。只可惜,他方才捞起绣球的动作虽然漂亮,却也在取得绣球的过程中,耗费了太多的力气。他已经落到了最后一名。他虽然奋起直追,接连超越了好几个人,最后还是只取得了第四名。

十名参赛骑士全部回到起点,纷纷下马之后,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转到了张仁愿的身上。说到底,他才是这次比赛的裁判,若是他宣布比赛的结果作废,需要重赛的话,就只有女皇一个人可以反对。

张仁愿也显得有些犹豫,一张刚毅的面孔之上,泛着尴尬之色。他转过头去,向武则天报以求助的目光。但武则天就像是没有看见他一般,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完全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张仁愿顿时明白了武则天的意思,开口宣布道:“第八组的获胜者是——”

“且慢!”话音未落,百官中走出一个人来,驱前跪倒,向武则天奏道:“陛下,臣以为这次的结果不公平,需要重赛,请陛下允可!”众人认得此人,乃是李党中第一号诤臣徐有功,他今年刚刚被升为秋官侍郎,主管刑狱。

“为何不算?”武则天慢吞吞地反问道。

“陛下方才也看见了,东宫人选的落败,纯粹是因为意外的变故,非是人力不及——”

“既然已经落败,又岂能细分人力和意外?若是一旦有个小小的意外,就要将已经成为事实的结果作废然后重来,下一次其他人是不是也可以找借口重来呢?”武则天淡淡地说道。

徐有功是诤臣,喜欢直谏,但并不代表他是傻瓜,武则天这番话一出口,明显是不愿意庇护自己的儿子武显了,他再多作谏言也是徒然。他只好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序班之中,心下暗暗为武显担忧。

女皇的这番态度,明显是对武党的一些下作手段视而不见,采取默许的态度。今天,她可以默许武家的诸王让武显在比赛上吃亏,明天是不是也会允许他们直接攻击武显本人呢?太子武显的地位,已经是前所未有的堪忧了。

听见武则天这般说,张仁愿只好黑着脸宣布了比赛的结果。不过,从他的表情来看,他也不是很愿意这个比赛就以这样的结果作为结局。

接下来,最后两组的比赛继续进行。但是,经过了方才的那个小插曲之后,众人的心思早已不在这比赛之上了,比赛也显得冷清了不少。

随后的决赛之中,魏王武三思麾下的人选果然获得了第一名。这一回,喝彩之声倒是前所未有的响亮,甚至少数李党中人也是拍手叫好。徐有功等李党骨干则是个个心寒。他们都明白,今天晚上,魏王的住所必然会迎来许多原本从不会登门的访客。而武显的住所,将会显得比平日更加冷清很多。

事实也恰如他们预料的那样。这一天晚上,不少的骑墙派官员和少数的李党中人都秘密地给武三思送去了名帖。武三思虽然没有闲暇一个个的接见,对于这些名帖却是来者不拒,一个个全部收下。

而武显的住所果然是极为冷清,之后武显夫妇和太子卫率府的几个人。

“你是说,有人用石子打落了你的灯笼?”武显眼中罕有地泛着寒芒。

“是!”

“看来,武家的人已经是形成了默契了,他们联合起来,就是要把我先拉下去再说啊!”

第593章 意外来客

“殿下,明天的比赛,咱们不容有失了,明天的比赛,就让臣亲自出马吧!”刚刚因为平叛大功而被升为太子卫率府作卫副率的阮西阳说道。三五中文网

张易之北上之后,阮西阳就成为了太子武显身边唯一的武力——太子左卫率的首脑之人。阮西阳的骑射以及武术每一样在军中都是佼佼者。只可惜,这次的比赛,三个单项的参赛选手并不能重复,所以阮西阳也只能是报名参加其中的一项。

阮西阳原先准备参加的,是第三天进行的狩猎比赛。狩猎是一个团体性质的比赛,每方要出动三个人。在这个比赛中夺得名次,和在前面两项中夺得名次,对于最后成绩的影响,是一样的。不过,不论是谁,都会更加看重这个比赛,因为这样的团队比赛,更能展现综合实力。

只可惜,今天王秀的这个明明奇妙的失败,却大乱了东宫的部署。东宫的原先安排是,尽力冲击骑马和行猎两项,而将射箭当作棋子。因为东宫在射箭方面,实在是没有什么出色的人才。除了阮西阳以外,其他任何人出马,几乎不大可能获得好的名次。而若是这样的话,东宫必将在前面两项之中都排不进前十,后面的最后一项行猎比赛,就算是夺得第一,也不可能挽回前面两项的劣势。

东宫代表的,绝不仅仅是武显本人,更代表着李党的希望。在这次的比赛之中,东宫的风头如果被魏王府彻底盖过的话,对于李党的打击未免太大。因此上,阮西阳提出了提前上场的建议,目的就是想暂时先稳住局势,只要明天他能获得一个名次,后天的行猎,东宫还有得一拼。否则,明天东宫名落孙山,后天比不比都是是一样,士气大挫,几乎肯定也要大败。

换言之,阮西阳的的建议,不仅关系着明天的成绩,还关系着这次比赛的总成绩。

“也好!”武显思量了一番,应诺。

第二天的比赛,比起头一天来,更加激烈。射箭比赛不像骑马那样热闹,却更为引人注目。因为,马术比赛,很大程度上较量的,是马儿的强悍程度。一匹好马和一匹劣马,由同一个驾驭,比出来的成绩都是绝不一样的。而射箭则是不然,弓的优劣对于比赛的结果固然是有影响,但完全不能成为左右比赛结果的主要因素。人力,才是关键中的关键。www.65txt.com

这一天的比赛,阮西阳果然大发神威,压制住了众多的高手,夺得魁首。令东宫之人有些意外的是,武家的人这一天居然是一点都没有作弊,任由阮西阳发挥。

不过,高兴之余,东宫之人也很快冷静了下来。因为,一直被东宫视为主要竞争对手的魏王府,这次也夺得了第三。而第二,则是被建昌王武攸宁的客卿夺得。

然而,这一天的比赛固然是精彩而又激烈,却因为一个人的到来,而被抢去了风头。这个人,便是安平王武攸绪。

武攸绪就隐居在这嵩山之上。本来,武则天御驾临幸嵩山,他前来拜访也在常理之中。只不过,武攸绪闲云野鹤的名声,早已传遍天下,谁都知道这位“梅先生”并不喜欢热闹,这种比赛把他召来,倒是打扰了他的清净,他本人也未必愿意。这种世外高人,就连女皇也不愿去打扰。再者,这次的比赛与其说是放松,实际上却是一次一场赤裸裸的夺嫡之战,这种事情瞒不过群臣,更瞒不过武攸绪这样的人。武攸绪素来不愿卷入朝廷的权力斗争之中,把他召来只会让他尴尬,而不能让他感受到一点比赛本身带来的欢娱。

不想,女皇没有派人去召见,武攸绪居然是主动上门了。

武攸绪见过女皇,向她行礼之后,就没有任何动静,只是静静地坐着观赏比赛。

不管是李党还是武党的百官,乃至诸王,都很想和这位“梅先生”套近乎,有的希望他能加入自己的阵营,有的希望他能帮忙相面,有的则是单纯的仰慕他。但如今局势微妙,又有女皇亲自在上面看着,谁也不敢有所行动。

武攸绪的加入,使得这一天的比赛,多了几分严肃,少了几分轻松,别无其他的影响。

这一天夜里,众人各怀心思,早早睡下。唯有张仁愿因为身负护驾重责,不敢早睡,不时地在这庄子的四周走动巡查。

正当他经过武攸绪的住所的时候,忽见里面走出一个人来,笑道:“张将军,多日不见,何不进来坐坐?”

张仁愿一见不是别人,正是武攸绪,便欣然应诺。他在政治上,是中立的,朝中的任何一位官员和诸王中的任何一人相邀,他都必定断然拒绝。唯独这武攸绪的邀请,他完全不能拒绝。

因为,武攸绪的身份超然,素来厌恶朝政,谁也不会认为他将会投向朝中的任何一派。就算女皇知道他张仁愿和武攸绪秉烛夜谈了一整个晚上,也不会怀疑他别有什么用心。而且,张仁愿到底年纪已经大了,有着这时代人的普遍毛病——迷信。他也相信,武攸绪此人,能看穿别人的命运,若是能得他指点迷津,定然能够获益良多。

武攸绪地位特殊,他分到的居所也是卓尔超然于其他的屋舍之外,属于单独的一个院落,和其他人的住所,有着一个不小的间隔,很是宁静。

作为临时主人,武攸绪就在这院子里面坐着,招待“客人”张仁愿,并没有半分的其他的客套虚礼。

“老夫素知先生乃是神仙上人,不怎么理会俗务,常人罕有能得先生赐见的。今天,老夫本来虽也期待能见到先生一面,却不敢觊幸,不想先生竟能赐见,真是三生有幸!”张仁愿一代名将,在比他年轻不少的武攸绪面前,却是显得极为恭谨客气。

武攸绪淡淡一笑,摆出十足的神棍模样:“大将军客气了,我一个山野村夫,能和大将军在这里相会,才是三生有幸呢!”

张仁愿也笑了:“先生行事,从来都是有的放矢,不会无缘无故的赐见,想必今天,也不例外吧!”

他倒是聪明得很,知道自己和武攸绪并没有什么交情。若是武攸绪没有要说的,绝不会见自己。毕竟,今天随驾的百官之中,和武攸绪交情比他好的,多得是。而诸王大家都是武攸绪的兄弟侄儿。武攸绪没有理由不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会面,却来和他张仁愿见面。

像是早已料到张仁愿会有此一说,武攸绪脸上的笑容不变:“大将军果然不愧智勇双全之誉,令人佩服!”

他站起身来,抬头望月,缓缓前行两步。他身上穿着的,并不是这时代流行的圆领袍衫,而是一袭白色的道袍,衣袖既宽且长,行步之间,那白色的衣袂飘飘而动,在月光之下偏偏若飞,让他整个人多了几分神仙之姿,令人一见倾慕。

“张将军,你也知道,我是闲散惯了的,一向不喜这种热闹的场景,这次为何主动前来凑热闹吗?”武攸绪悠然说道。

“愿闻其详!”

“我夜观天象,近期这天下,将有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比起前几天宫闱里发生的那件事,还要大出许多!”

张仁愿眼神一动,道:“哦,我明白了,先生虽在红尘之外,却心系天下,打算一一人之力挽狂澜于既倒,阻止这件大事的发生!先生真不愧是真隐士,既能保持超然于物外,又不至于枉顾天下苍生百姓。老夫倒是要替天下苍生感谢先生如此厚意了!”言罢,他也站起身来,朝着武攸绪一揖。

对于武攸绪所说的大事,他倒是一点也不怀疑,甚至很早就有预感,将要发生。现在,李武两家的党争,已经到了极为严重的地步,谁生谁死,谁成谁败,已经到了见分晓的时候。若是不见分晓,这朝廷里两班人只顾争斗,无心做事,这朝廷的威信,就要堕尽了。

张仁愿所预见到的大事,当然是太子武显被废,李党的骨干之臣或被杀,或被逐。

对于这个结果,张仁愿并没有办法去影响,但他还是不怎么希望它发生的。毕竟,他当年曾经当过李家的大臣,内心里还是把李家当成正统的,自然希望李家能重新夺得天下。只是碍于他的身份,他不愿表露出这样的想法而已。

张仁愿对于武攸绪的本事,是有着绝对信心的。他相信,只要武攸绪这个“仙人”出来干预,扭转这样的事情,不在话下。

“大将军太看得起我一个村夫了!大江东去,非有扭转乾坤的神力不能使其倒流。我自然也无法改变必将发生的事情。我到这里来,只不过是希望能尽我微薄之力,让这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少几分血腥,多几分平和而已!”

张仁愿一听,心下一动,道:“听先生言中之意,似乎老夫在这件事情之中,还要扮演重要的角色?”

第594章 两个张大将军

也不知是不是凑巧,长空之中,忽然划过一道流星,四周立即响起了一阵嘈杂之声。***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很显然,看见这道流星的人,不在少数。在如今这个迷信的时代,大家都相信“天人感应”,上天的意志,往往会通过所谓的“天相”来反映。所以,日食、月食、洪涝灾害什么的,往往都会被看作了统治者失德所致。所以,出现这些情况,皇帝经常会下罪己诏,反省自己的决策失误。

而流星,则被看作了重要人物陨落的征兆,也怪不得大家看见了,个个都是大惊小怪,议论纷纷。

众人的议论声还没有平息,天边又是好几道流星不断划过,汇成了一阵流星雨,端的是十分的旖旎,将这湛湛的夜空,衬托得丰富多彩。

但众人见了,却是手足无措,相顾骇然。

一颗流星的陨落,已经足够引起重视了,这样密集的流星雨,简直就像是实打实的下雨一般,壮观是壮观了,焉能不让众人心惊胆战。

武神棍也是目瞪口呆,他没有想到,流星雨也是如此适时,居然正在他说话的最关键时刻,“下”了起来。这样一来,他蓦然发现,自己讲道理的难度,要下降了很多。

而张仁愿望向武神棍的眼神,则是从佩服变成了震惊,简直把对方当作了真真正正的仙人。就在前一刻,武神棍还在说,将会有大事要发生,连他也不能挽狂澜于既倒,只能疏导,言犹在耳,上天就给了同样的警示。这又岂能是巧合?

“先生若有什么话,但请吩咐,老夫一定鼎力而为!”张仁愿彻底放下了心中的挂碍,信誓旦旦地说道。他对武神棍,是彻底的服气了。

“哎,天降异端,江山就要易主!”武神棍沉痛地说道:“为了天下的黎民苍生,我这个世外之人,也只好参与一次这血腥的权谋争斗了!”籍着这流星雨的威力,他竟是毫不讳言,江山易主这样的事情。要知道,这话若是被他姑姑武则天听进去,管他是什么世外高人,必然是要被一刀两断的。

张仁愿却没有心情去计较武神棍犯下的这个大忌讳,双眸兀自直直地盯着远处的的天空。***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天下感怀李唐之心,从未泯灭,如今虽然是女皇执政,实际上天下人不过是把今上当成了李唐的一个母后而已,并没有将李武两家的主客之势逆转过来思量。前两天,天下之所以太平,就是因为李家还能以阳制阴,以主压客。但现在则是不然,大势逆转,客星犯主,乃是大忌,若不拨乱反正,天下阴阳失调,必然要发生重大的变乱。到那时候,白骨盈野,血流成河都不在话下,所以——”

“拨乱反正?!”张仁愿听见这个词,吓了一跳。他明显听出,武攸绪是把李家说成正统,而把武家说成篡位者的。这拨乱反正,岂不是要打倒武家,而扶持李家吗?

“可是,先生你不是武家——”

“方外之人,还分什么李家还是武家!将军大可以忘记我的姓氏,或者当我姓‘梅’。”武攸绪伸手一拦,道:“想当初,我是出自武家,但这并不影响我为天下的百姓谋取平安。再者,今日太子就算去位,甚至丢命,武家成为这天下的主人,恐怕也只是一厢情愿而已。百姓们会买圣皇的帐,是因为她乃李家的儿媳,而其他人武家人则不是。到时候,各地必然要相继宣布割据,天下必然要陷入动乱。到时候,李家或许不能在重整旗鼓,武家也一样没办法稳坐江山。”

这一下,张仁愿对武攸绪的敬佩,又大大地加深了几分。如果方才只是佩服他的本事的话,现在则佩服起他的深明大义来了。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对于一个人来说,门阀家族之间的利益,往往要大过于国家的利益。武攸绪出自武家,自然要把武家的利益防在第一位,国家和个人的私利放在其后。这也是两人谈话之初,张仁愿一直以为武攸绪是在代替武家来说项的原因所在。

想不到,武攸绪居然是在替李家说话。他悲天悯人,不顾个人的声誉参与这种俗世的争斗,居然是为了自己家族的死对头当说客。这种胸襟,岂能不让张仁愿感佩。

同时,张仁愿也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作为武将,并没有明显的政治倾向,并不代表他在私心里没有倾向。他年轻的时候,效忠的一直是李唐朝廷,在李家皇帝的提拔之下,扶摇直上,爬上了今天的高位。如果武攸绪劝说他帮助武家来对付李家,他虽说也有可能参与,到底是有心病。而如今颠倒过来,这心病却是完全没有,反而还有一种别样的轻松。毕竟,在他的潜意识里,也认为李家才是正统。

“先生懿德,令人高山仰止,这一番微言大义,令老夫茅塞顿开,先生但有吩咐,老夫无有不从!”张仁愿很干脆地表明了态度。事实上,像他这样的人,错非武攸绪,而是其他任何人来当说客,都不大可能成功,而且还有可能受到反噬。计算是武攸绪,若是没有这场忽如其来的流星雨,也要多耗费一番唇舌。

武攸绪回过头来,看见张仁愿心悦诚服的样子,松了一口气。同时,他的心下也闪过一阵黯然。毕竟,正如张仁愿所说,他也是武家的人,甚至还顶着个郡王的爵位,居然要为李家出头对付武家,心下多少还是有些愧疚的。

“我乃方外之人,具体的方略,我就不参与了,让另外一个人来和你商议,倒是正合适!”言罢,他偏过头去,向旁边轻轻喝道:“过来吧!”

一直静静站在旁边的那名武攸绪的“贴身侍卫”缓缓地走了过来,朝着张仁愿笑道:“大将军,久违了!”

“你……你……居然是张,张大将军?”张仁愿嘴巴和双眸都张得浑圆,难以置信。他和张易之并不相熟,只不过是在朝堂上见过几面而已,但籍着月光,他能很明确地认出张易之来。这也难怪,张易之这样的人,就算是男人,见过之后,也很难忘记他的形貌。

张易之“哈哈”一笑,道:“看来咱们要改个称呼才是了,你是张大将军,我也是张大将军,太容易让人糊涂了!”

张仁愿也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物,他方才的惊愕,只是被张易之突兀的出场震慑了一下而已。他万万没有想到,作为太子武显头号心腹的张易之,居然会和武攸绪扯上干系,而且,张易之前两天还已经领军北上,前去接替幽州防务了。惊愕过后,他知道张易之必然是要对他有所交代的,倒也不急着询问了。

“也好,那老夫便僭越了,倚老卖老,唤你一声‘张郎’吧!”张仁愿笑道:“张郎不是领军北上了吗,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呢?”

张易之微微一笑,便把这些日子以来自己所绸缪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原来,张易之最初并没有武力夺取政权的心思,他也只是想着保傅太子,将眼下的局面维系下去而已,虽说窝囊一些,只要皇帝找不出太子的什么不是来,也不好轻易废除。

不过,很快,武攸绪就派铁汉送来了他的建议——动武。

武攸绪看的,比张易之要远得多。他认为,现在的天下之所以姓武,不是因为有武家这个宗室,而只是因为武则天的存在。武则天如果不在了,天下人不会臣服于武家,武家如果要强行窃取社稷,最终很有可能被杀个片甲不留,甚至他武攸绪这个世外之人,也有可能被牵连进来,全家罹祸。但如果他主动帮助李家重夺皇位,以张易之和武显两个人的为人,定然不会滥杀无辜,武家今时今日的地位固然是保不住,至少大部分人还能六个性命,他武攸绪本人的地位,更是要比今日更加的高。

武攸绪随是世外之人,说到底还是不可能完全将自己隔离与尘世之外的,就算他自己完全看破红尘,也不能不为自己的妻妾儿女考虑。在他看来,为了自己的家族,还有自己一家人的性命,主动牺牲个别人的性命,以及这个烫手山芋一般的皇位,完全是值得的。

至于什么“黎民苍生”之类的话,虽然冠冕堂皇,不过是场面话而已,武攸绪这个所谓的世外高人,觉悟其实也完全没有那么高。

张易之当时也有些踌躇,很快就被武攸绪说动,决定开始策划这场宫变。对于这样的大事,他一个人没有多大的权势,又是满朝瞩目,一举一动都在很多人的注视之下,想要谋划成功,几乎不可能。

好在,他还有一样杀手锏——贺兰敏之留下来的那份名单。想当初他在这份名单上,很欣喜地发现了一些鼎鼎大名的名字,当时还不知道怎么利用这些名字,所以才没有去找这些人,现在有了目标,这些名字的意义,就不仅仅是名字了,已经变成了一些重要的人脉和资源。

第595章 你是单思,我是相思

“原来,这次的游幸,也是你安排的!”张仁愿目瞪口呆地望着张易之。35zww.com

“唯有让他们武家的人主动提出这个游幸嵩山的计划,我的目的才能实现!”张易之毫不否认,言语之间十分爽快。

张仁愿慨然而叹,道:“你们的心机,哦,应该说是谋算,真是深远。在武家的人里面安插下棋子,然后让武家的人主动提出游幸嵩山。这样以来,谁也不会怀疑你们要对他们武家的人下手,反而会为你们担心。事成之后,李家的人,大家也会说,是武家的人主动挑事,而你们则只是自我防御而已,对不对?”

张易之笑了笑,道:“张公此言,对,但只是一小部分而已。我不否认武家,尤其是魏王府里面,有我们的人,而且还不止一个两个,这次的游幸嵩山,也是我们安插在魏王府的人弄出来的。不过,我们的目的还真不是为了我们正在筹划的这场大事。最初,我们只是想试探一下圣皇而已。以圣皇的聪明,当然会猜到,武家的人提出这个狩猎比赛的典礼,所谋不轻,甚至会直接针对太子。若是她反对这个典礼,说明她暂时还无心对太子下手,我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而是踏踏实实地前往幽州了。可惜,她明知道武家的人,尤其是魏王会对太子不利,还是同意了这次行猎,说明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废掉太子,扶武家的子侄上位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若是再不动手,他日太子被废,所有李家的人还有曾经是李氏心腹的大臣,还能有好下场吗?”

张仁愿眼中闪过震惊之色,期期艾艾地说道:“你们,竟是要直接对圣皇下手?”

“大将军这话,真不像你这样宦海浮游数十载的人说出来的!”话正说到最火热的时候,武神棍也不要他那层超然于物外的外皮了,上前笑道:“自古夺嫡之变,无不是直接对准皇帝本身的。大将军难道还天真地以为,我们拿下魏王,或者杀掉他,再主动向圣皇请罪,圣皇就会放过咱们吗?若是你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我敢肯定,一旦圣皇缓过劲来,不但咱们这些谋划者要身首异处,就连太子殿下,也性命不保!”

张仁愿听得眼神有些忙乱。正如武攸绪所言,他纵横官场几十年,也不是头脑简单之辈。自然知道皇家的所谓亲情,是极为淡漠的。有的时候,皇家的父子兄弟之间,非但不是亲人,反而是你死我活的仇人。35zww.com所以,太子若是当着女皇的面,杀掉武三思,女皇不可能还能容得下他。

只不过,张仁愿一直被认为是政治中立,只支持女皇本人的,而他自己也是以此自居的,现在蓦然调转枪头来帮助太子对付女皇,心理上有些难以接受,才有此一问罢了。

“可是——”张仁愿兀自显得有些犹豫。

张易之心下却是冷笑。张仁愿这种人实在是有些麻烦。这种人不争权,不夺利,从百姓的眼光来看,简直是个完美的官员。但他们却有一样比贪权或者好利更加令人难受的毛病——好名。好名的人做事,从来都是扭扭捏捏的,明明心下已经愿意了,却兀自瞻前顾后,生怕自己的作为,会有损自己的名声。张仁愿担心的,正是自己欻尔易帜,会被人看作是轻易变节的小人。

“张公莫要为圣皇忧心,她老人家既然立了当今太子,就是有意还政于李唐,我们这样做,不是正好遂了她的心愿吗?还有,太子登位之后,她老人家还是太后,一体待遇也不会下于今天,只不过是名分不一样了而已。太子本人,也会一直恭敬、孝顺,不会对她有丝毫的不利。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我们这样做,不但是帮助了太子,也帮助了圣皇,免得她犯下弥天大错,将这江山社稷错交给了武氏,以至天下大乱,不是吗?”张易之连忙也在旁边趁热打铁。

张仁愿一听,自己若是参与其事,已经不再是反叛武则天,而是帮助武则天拨乱反正在,名正言顺,也就不再犹豫,慨然道:“既然是两位有如此诚意,张某便舍命陪君子了!”

张易之听见张仁愿正面表态,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立时请武神棍作为中间人,他和张仁愿歃血为盟,宣誓并肩作战。

两人的盟誓仪式刚刚完成,忽听有人来报,说是武则天召见安平王。

武攸绪微微一笑,道:“你们且散去,各自准备自己的事情吧,我想,姑母在这时候宣我觐见,定是因为方才那流星雨的事情吧,我去看看便是。”

当下,三个人便各自散去。武神棍也被宫人领着,见到了武则天。

此时的武则天,也正站在门外,默默地看着那早已恢复了深邃淡然的天穹,眼中尽是掩不住的忧虑。

看着武则天罕有的落寞之态,上官婉儿不知怎地,心下涌起了一丝怜惜。事实上,这么多年以来,她虽然对武则天毕恭毕敬,内心深处,其实还是没有忘记对方乃是她的杀父灭家的仇人。只不过,她自己太过弱小,根本无法和武则天这样一个强悍无比的巨无霸相抗争,只好选择了心不甘情不愿地忘却。

不过,这些日子以来,尤其是张易之背上之后,武则天在无人之时,常常会有这样的神态。或许是这种神态在很大程度上,引起了上官婉儿的共鸣,她发现,自己内心深处对武则天的恨意在一天天的消融。相反,一种叫做“同病相怜”的情绪开始蔓延,渐渐盖过了仇恨。

“大家,还是进屋内等吧!”上官婉儿取来一张披风,披在武则天的肩上在,同时轻声劝道。

武则天微微一笑,回过头来,并没有接上官婉儿的话茬,而是问道:“婉儿,你怪朕吗?”

上官婉儿面色一紧,连忙跪下,道:“大家何出此言,奴婢的性命都是大家给的,如何敢说这一个‘怪’字。奴婢的父祖触犯国法——”

“你起来吧!”武则天伸手将上官婉儿扶起,道:“我说的不是你的祖父的事情,而是说的……张五郎!”

上官婉儿的脸色再变,慌乱之色一闪而没,那本就白皙的面容上,再也不见血色:“奴婢不懂!”

“你懂的!”武则天淡淡地说道:“其实,很早以前,朕就已经看出来了,你喜欢张五郎,对吧?你的情绪,随着他往来于神都之间而起伏。这些日子以来,你这种变化更是明显。要知道,你一向是最为精细周密的,从不会走神,这些日子以来,却一直是深思不属,还屡屡犯下一些低级的错误——”

上官婉儿不再辩解,轻轻地跪下。她知道,自己最为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都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想把自己的心绪拉回到正事上来,但她根本做不到。她渐渐地明白过来,自己和张易之这几次短暂的相处下来,就连她自己也没有发觉,自己已经彻底沦为了情场的俘虏,而且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以武则天的精明敏感,若是连一个和以前判若两人的上官婉儿都分辨不出来,她就不会成为女皇了。

终于被她看出来了!上官婉儿心下没有恐惧,只有解脱的欣喜。她这些日子以来,一边忍受着相思的折磨,一边忍受着被看穿的恐惧,精神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如今最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她心底的巨石终于放下,发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请陛下责罚!”上官婉儿坦然道。

“傻丫头,我怎么会责罚你呢?我们是同病相怜啊!”武则天苦笑道:“不过,你的坦然倒是令朕颇为意外。单思的滋味,不好受吧!”

“单思?!”上官婉儿一愕,才恍然过来。原来女皇并不知道自己和张易之早已不是单思那么简单,而是……甚至,这事情,还是由张易之主动开端的。

一时间,上官婉儿倒是有些同情女皇了。“单思的人,是你,而不是我,我,,不,我们是相思!”上官婉儿不无骄傲地想道。

就在此时,忽听门外一个尖锐的声音传来:“启禀大家,安平王侯驾!”

武则天微微一笑,向上官婉儿道:“你且起来吧!”神色间竟是前所未有的亲切慈和。“同病相怜”,让她对上官婉儿,有了更多的怜惜。待得上官婉儿站起身来,她才向外面轻轻说道:“宣!”

不一会,武攸绪走了进来。他是世外之人,对女皇也没有太多的恭敬,只是规规矩矩地鞠个躬,算是晚辈对长辈的客气,并没有行君臣之礼。

武则天也没有在意,笑道:“你是方外之人,俗世的客套,朕也就不拿出来了。朕有话就直说了,方才的流星雨你也看见了,不是一个好兆头啊,朕打算明日一早就班师回朝,你看如何?”

武攸绪顿时发急,暗忖道你走了这次的行猎岂不是白白安排了。他神色不动,笑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大家若是自然而为,自然有自然的结果,若是逆道而行,恐怕未必是好事呢!”

第596章 刺杀事件

第三天的比赛,天刚一亮就开始了。www.65txt.com

一百多位亲王、嗣王和郡王,加上随行保护的各九人,合起来就是一千多人。这么多人集中在一起,然后又蓦然地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这气势端的十分的壮观。

不过,这一千多人隐入茫茫嵩山之后,顿时就消失不见,连半点踪影都看不到了。在自然的伟大面前,莫说是一千多人,就算是一万多,甚至十万多,都不过是丢进沧海之中的一块小小的石头而已,实在是掀不起什么大浪来。这嵩山号称“中岳”,是天下间一等一的险峻、广阔的高山,包容这点人,实在是不在话下。

为了保护这些大王们的安全,千骑的主帅张仁愿将本部的大部分人马都派了出去,保护,化整为零,分散成十人一队的小队,四处巡逻,预防可能发生的危险。同时也防止可能针对诸王的袭击。

而女皇和百官则在剩下的大约三百人的千骑人马的保护之下,留在了营地,静等众人狩猎归来。狩猎比赛,最是公平,比的就是最终每一组各自猎取的猎物重量。不管你猎中的是猛虎还是山鸡,只要是能吃的,最终一体称量,谁的重,谁就获胜。

然而,只要不是蠢人,也都知道,其实狩猎比赛也是猫腻最多,也最危险的。前面的骑射比赛,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尚且有人作弊,相互使绊子,大家进入了这茫茫深山之中,再也没有那么多顾忌了,又怎么可能反而讲起君子道义来呢?这也是张仁愿派出如此大规模的巡逻队的原因所在。

诸王之间,相互争斗,这不要紧,在一定程度上,女皇甚至欢迎这样的事情,因为这样她才容易掌握祝诸王之间的平衡。不过,这种争斗一定要保持在可控范围之内,不能酿成大祸。否则,那就是丑闻了。

这一天上午,一切都是风平浪静。女皇和百官在这庄园之上看舞蹈、说笑话,议论坊间趣事,倒也其乐融融。一些大臣们甚至想起了武则天登位之前的垂拱年间,那时候还是太后的武则天的形象。那几年女皇真是名副其实地坐倒了“垂拱”二字,为政宽和,对百官亲近,甚至还不时地接见平民,在天下臣民之中,有着极高的声誉。

不想,下午时分,接二连三的异变,却是不停地传来。35zww.com首先,东面传来了魏王武三思遇刺的消息,好在东面的巡逻队反击极为迅速,立马化零为整,重新组合在一起,凑成了一枝大约两百人的队伍,将武三思团团护住。

武则天听见这个消息,顿时大怒。她立即把矛头指向了自己的儿子——太子武显,派人前去斥责武显。

两家竞争没有关系,斗智斗勇,甚至在暗地里给对方下点绊子,耍点小聪明,都不是大问题。但是,直接派人刺杀这种事情,就显得太过下作了。武则天最近以来,又开始在立储的问题上摇摆了,尤其是前不久宫变的事情爆发出来,她对武隆基失望,连带着对整个李家都是十分失望。她心下的天平,已经开始向武氏倾斜。这也是她同意这次行幸,甚至对武家的人作弊视而不见的原因。

现在,武显居然蠢得去刺杀武三思,正是给了武则天以最好的借口。

可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那个被派去拿下武显的大臣刚刚找到武显,却目睹了武显遭到刺杀的一幕,惊险到了极点,只差一点点就把当今太子给结果掉。同样的,周围的千骑巡逻人马也是立即靠拢过来,足足有四百人左右,将武显保护了起来。

这样一来,那大臣就不好再拿下武显了。本来,武显之所以要被拿下,是因为他乃是最大的嫌犯。可现在他也遭到了刺杀,岂不是魏王武三思也成了嫌犯?若说武显刺杀了武三思之后,又自编自导了一场刺杀的戏剧,同样的罪名,也可以落在武三思的身上。

总而言之,现在武显和武三思是完全一样的,都有可能是冤枉的,也都有可能这是老谋深算的阴谋家,只抓武显而不抓武三思,必然会闹出大麻烦来,引起李家的老臣强烈的反弹,甚至把中立的群臣也赶到李家的那边去。

而且,说实在的,众人都觉得,其实武三思演戏而武显无辜的可能性更大。因为谁都知道,武三思这个魏王,乃是当今首相,他的魏王府里,豢养着各色的人才,其中一些人,远远的刺杀一番,然后立即逃遁的事情,还是能做到的。而武显则不然,他贵为太子,身边却只有一个张易之可用,偏偏这个张易之前不久已经北上了,他现在就是个孤家寡人。

东面的山上,武三思坐在一块巨石之上,那巨石上临时垫上了一重毛毯倒也没有清凉湿润的感觉。不过,相貌英挺的魏王这时候却是一脸的阴郁,和这清朗的天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哼!太子这厮倒是会卖乖取巧,居然给我上演了这一出苦肉计,应变之快,出乎了孤王的预料!”武三思愤愤地说道。

他有理由愤懑,因为他方才的确是差点丢命,若是那刺客用的驽发射得再准一点,必然能刺穿他的喉咙,死里逃生的余悸化作了对“幕后主谋”的恚懑,他的脸色当然不能好看了。

旁边的武士连忙劝道:“大王,要不咱们且收兵回去,在陛下面前狠狠地告他一状。以最近这段时间陛下的态度来看,很有可能就把他给拿下了。”

“蠢货!”盛怒之下,武三思也顾不得礼贤下士:“我们现在回去,就是贼喊捉贼了,相当于不打自招。而且,我们无凭无据的,怎能告得倒下堂堂的太子殿下。要知道,那位比孤王尊贵十倍、百倍的太子殿下他老人家也遭受了同样的刺杀的!”

他故意将“太子殿下”四个字重重地强调了一番,言语之间的怨毒,不言而喻。不过,他说的的确是有道理,他现在回去,非但不能洗脱他本就比武显大的嫌疑,反而授人口舌,有不打自招的嫌疑。

“他不是要比赛吗?前面两项,他已经有一项名落孙山了,这最后一项,孤王只要保证进入前五,他就断然不能翻盘!咱们不能回去,相反,咱们继续向东,继续狩猎,直到规定时间的最后一刻才赶回去!”武三思冷哼道。

“可是——大王,以咱们这一大队人马的实力,本来要拿到前五,甚至魁首都不是很困难的事情。只是,这件事情耽误了我们太多的事情,恐怕——”

“哼,武家的其他人和我们早有默契,他们得知我们出事了之后,自然知道怎么做的。这耽误的时间,你们且不必操心。再者,我们耽误了时间,他武显还不是一样耽误了时间。我们好歹还有人襄助,到时候碰到其他的队伍,让他们匀点给我们便是。而他武显——”

说到这里,武三思脸上的阴郁之色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快意。他站起身来,大声笑道:“正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他武显自作聪明,以此下三滥的手段来队伍孤王,却不知反而成全了孤王的美名!到时候,孤王只要在今天的比赛中夺魁,大家会怎么想?”

“不错,大王您耽误了这么多时间,依旧是第一名,才具之高强,无与伦比。而武显和您遭遇了同样的事情,高下立判!这太子之位,由他这等尸位素餐辈窃据,自然不如交给大王您这样英明神武之辈!”那武士也不恼恨方才被武三思怒吼,反而拍起马屁来。

“哈哈哈哈——”武三思仰天长啸,壮志踌躇:“不错,孤王还要多谢武显,多谢孤王的这位‘好’兄弟!”笑过之后,他神色一敛,回头道:“立即出发,咱们立即一路东突,尽量射杀猎物,孤王倒要看看,到了今天晚上再次和我那位好表兄见面的时候,他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命令既下,队伍也不耽搁,立时向东而去。那群围在外面保护他们的千骑大队里跳出几个人来劝阻,希望他们以魏王的安全为重,莫要继续冒险前进,却被他们丢下一阵马蹄声作为回应。那群千骑人马倒也灵醒,立即追了上去,远远跟在后面,生怕危险再次降临。

而与此同时,北面也在发生着相似的事情。

几个千骑的军官拉住武显,劝道:“太子殿下,不如且回转吧,太危险了,今次刺客谋事不成,未始不会有下一次——”

一向以懦弱无能闻名的武显,这一次却是显得无比的坚决:“孤没事,孤不能退缩,此时正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是在这等时候弱了气势,孤去位事小,也对不起千千万万对我列祖列宗感恩戴德的善良百姓!”

“可是——”

“休要多言,孤意已决,尔等不必为孤忧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是上天无意赐我以富贵,挣扎也是徒劳!”

于是,北上的队伍里面,也多了一大队“跟屁虫”声势比向东的还要大很多。

第597章 重建5唐祚(大结局)

日头渐渐向西边落下去,一些狩猎队伍开始回归。这些提前回归的,多半都是那些自度没有机会取胜,自动放弃的。这些人,要么是在前面两天的比赛中接连败北,对今天的比赛本就没有什么期待的,要么是今天运气实在太差,总也达不到什么什么像样的猎物,主动选择放弃的。不管是哪一类,他们的所得都是极为稀少,有那么一两支队伍甚至空手而归,因为他们打到了一点猎物之后,居然原地玩起了野炊,烧烤起来吃掉了所有的猎物。

而太子和魏王武三思像是在赌气一般,迟迟没有回归。大家对此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毕竟这次的比赛终究还是他们两个之间的比试,他们两个是不大可能浪费一点比赛时间的,只要还没有到截止的时刻,他们都会一直努力争取猎杀更多的猎物,以期将对方彻底压制下去。

一队人马回来了,又一队人马回来了……

又是一队人马回来了!众人都懒得向南边那队正在向这边急剧靠拢的人马望去,现在这个时刻,回归的队伍一队接着一队,实在是太频繁了。而且,大家几乎都明白,来者一定不是今天的两个主角——太子武显或者魏王武三思。对于其他人,大家自然是没有什么兴趣的。甚至于,大家对于今天谁能夺魁,都没有兴趣,只想知道武显和武三思两个人之间的胜负。

然而,还是有人发觉事情不对了——这支正在向这边靠拢的人马,人数太多了,而且都是步兵。要知道,行猎是人马,都是十人为一组组成的,就算是十组或者二十组人马组合在一起,也不至于有如此大的规模。再者,出去行猎的都是骑马的,而这支人马全部都是步兵,岂能不令人惊异。

“站住!”前面的千骑兵马发觉不对了,厉声喝止。

回答他的,是一阵箭雨,那个发喊的千骑士兵,和他身边的几个伙伴,只在那一瞬间,就成为了刺猬!

众人这才意识到,又是一场兵变发生了!这一次的凶险程度,比起上一次来,又要更甚几分。因为,这一次的事情,发生在宫外,不可能会有援军前来。而且,先前十分意外的,千骑的主力部队已经被派遣出去,至今还没有回归,现在这边剩下的兵马,只有区区三百人而已!

群臣哗然,发一声喊,哭喊着四散逃命。只经过一霎那,方才还喜气洋洋,一派祥和景象的庄园,就变成了一个充满了恐惧和血腥的修罗场。为了逃命,众人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作为上位者的“范儿”。

武则天也是慌乱。她见过的大场面固然是多,甚至前不久就经历过一次兵变,甚至死里逃生。但这一次的事情,实在是太过意外了,谁也没有想到,在千骑的监视之下,还有人能调动眼前这么多的兵马而不被察觉,待得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武则天知道,一定是有些环节出了问题,但她一时间也想不透。不过,现在不是追究那些的时候,她现在需要逃命。天知道这莫名而来的叛军的目的是什么,说不定就是冲着她女黄的老命而来的呢。

“救驾!救驾——”

武则天有些歇斯底里,嘶声狂喝,在上官婉儿还有身边的宦者保护扶持之下,迅速后撤,而那些留下来保护她的千骑兵马纷纷迎上前去,挡在他们几个的身前,努力为他们的逃生制造机会。

千骑乃是皇帝的护卫部队,几乎是皇帝走到哪里,千骑就跟到哪里。千骑里的每一个士兵,都是经过严格甄选的,在忠心和能力方面,都是没有问题的,就算是战到绝望,也很难奢望他们会投降。而眼前的兵马虽多,想要在很短的时间内消灭千骑,不啻异想天开。

就在此时,武则天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人,向前跪倒,道:“臣张仁愿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武则天一看来者是张仁愿,心下踏实了不少。她知道,张仁愿乃是宿将,他虽然不能随心所欲地控制对皇家最为忠心的千骑,却能鼓舞千骑的士气。他的出现,无疑会大大地提升千骑的战斗力。

当然,武则天对于张仁愿,也不是没有怨言的。这厮作为千骑的主帅,就该一直紧跟在她的身边保护她的,而今这场面已经乱成这样了,他才出现,实在是有亏职守。而武则天最为不能容忍的,便是如此大规模的军队调动,千骑派出去的探马居然没有发现,失职实在是太严重了。

武则天已经决定,只要躲过这场劫难,回京之后,定然不能放过张仁愿。尽管这位老将乃是当今朝堂之上,罕有的几个能打仗的将军之一,她也绝不会轻易姑息。武则天的性格就是如此,她可以极为大度,可以容忍常人所不能容忍的,但若是有人对她稍稍形成威胁,她会毫不犹豫地将之彻底除掉。

“张爱卿来得正好,贼子猖獗,你速速领着众人平乱,他日回到神都,朕重重有赏!”

武则天虽惊不乱,她已经看清楚了,叛军的人数大约在五六百之数,对上这三百人的千骑,固然是有人数上的优势。不过,千骑的个人战斗力,在天下军队之中,号称第一,绝非等闲,面对两倍于自己的兵力,本身并不怵,况且,看看时候,其他的千骑兵马也会陆续返回,若是太子或者魏王那边两部分千骑兵马中有一部分返回的话,立即就能扭转局势,将叛军彻底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

张仁愿抬起头来,看见前面叛军和千骑已经开始接战,应诺一声,拔出佩剑,抢上前去。

正当他经过武则天的时候,他手中的佩剑忽然一个转向,朝着武则天身上招呼过去!

这一下变起突然,谁也没有想到好好的张大将军,会莫名其妙地向女皇行刺,很多看见这一幕的人都顿住了脚步,无比诧异地向武则天这边望来。

没有任何悬念的张仁愿手中的佩剑一下子抵住了武则天的脖子,一缕森森的寒芒,照耀在武则天那张本就苍白的脸上,更将这位女中须眉衬托得无比的落寞。

“你……张爱卿,你这是作甚?”武则天倒还冷静,并没有被吓得尿裤子:“朕自认对你不薄,你为何要如此对待朕?”

张仁愿转过头去,并不望向无比落魄的武则天,而是望向因为目瞪口呆而忘记了厮杀的千骑人马,道:“陛下,请让他们放下武器吧,臣也不希望看见自己手中利刃出个什么差池,将陛下送入不测的境地!”

武则天眉头一皱,道;“你为何要背叛朕?”

“还是让我来告诉陛下吧!”叛军之中忽然走出一个人来,一张俊脸之上,挂着浅浅的笑靥,给人一种事事成竹在胸的感觉。

“是你,张易之!”武则天一看那人,简直难以置信,一双眸子瞪得老大。而她身后的上官婉儿也是一脸惊诧之色,不住地轻轻摇头,显然是不相信那个人就是张易之。

本来,以张易之的威望,虽然是招摇军大将军,其实并不能控制招摇军。张易之在招摇军中,唯一能如臂使指的,也就是阙特勒和他手下的五十人而已。他奉了武则天的圣谕北上,根本不可能擅自脱离队伍,更不要说引动大家一起来发动叛乱了。好在,武攸绪出面了,可真别小觑这位神棍在大周臣民心目中的地位,有他出面,加上张易之又带来了太子亲许的诸般好处,张易之还真就说动了那支随他一起北上的招摇军,大家愿意为了荣华富贵以及武神棍所预言的顺利兵变而拼搏一把。

然后,张易之便引了五百招摇军外加阙特勒和他手下的五十人,早早来到了这嵩山之上,就潜伏在武神棍的梅园周围,而其他兵马则继续北上,并且制造出张易之仍在军中的假象,并没有引起怀疑。

武神棍身份特殊,他的梅园是没有人敢搜查的。所以,第一二天,千骑并没有发现这支近在咫尺的兵马的存在。第二天晚上,张仁愿被说动,回去之后更是找个借口撤回了探马,张易之等人今天的行动,才能行动如此顺利。

“不错,正是微臣!”张易之笑道。他可没有这时代很多人坚持的所谓的忠义,说白了,他以前给武则天磕头,并非是对武则天有什么忠心,只不过是因为武则天比她强势太多了而已。所以,今天他背叛武则天,也不至于有什么愧疚。

“你——你——好啊!你为何要这么做?朕有哪一点对不起你的?”武则天的愤怒难以遏止,比先前目睹张仁愿的叛变更为深切。

“陛下没有对不起微臣,陛下弱只是对不起微臣,微臣不会在乎,微臣贱命一条,陛下若要将去,只需一言而已。陛下对不起的,乃至天皇大帝宾天之前的嘱托,对不起的乃至天下亿兆臣民对陛下的信任。陛下这些年的功过是非,臣无权评章,不过陛下想要废弃当今太子,却是万万不能。太子乃是当下天皇大帝唯一的骨血了,他代表着众望归处,万万不能成为下一个怀章太子或者相王!请陛下即刻下制,传位太子殿下,臣等不敢为难陛下分毫,陛下还是至高无上的皇太后,母仪天下,为万民景仰!”

“请陛下即刻下制,传位太子殿下!”张易之一言方了,他身后的兵士同时大吼起来,声音响彻云霄。

群臣一看势色不对,也不跑了,纷纷加入请愿的人群之中,尤其是那些李党中人。

武则天颓然地望了一眼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剑,只能颓然妥协:“大家都放下武器吧,另:传制,传位太子!”

一场策划周围的兵变,至此完成了大半。太子武显回来的时候,众人早已将这边处理完毕,将早已准备好的龙袍披在他的身上,宣告政权的交替就此完成。而武三思老远听见势色不对,立即率着极为亲信逃走。只可惜,没逃出多远,他就被他那些出了大代价聘请而来的手下活生生地扭送了回来,被当众砍下脑袋。

随后,一场大清洗,就在这个皇家的庄园里面进行,出来的时候,随行的文武大臣有三百多人,三天之后回京的时候,只剩下了二百出头之数。不过,大清洗的效果也是极为明显的,武党的死忠彻底被铲除,朝廷的大权彻底落在了新皇帝武显还有张易之、张仁愿等几个大臣身上。

武家倒也没有灭绝,只有武三思、武攸宁等几个人被杀,其他的都只是被降爵而已,很多人甚至保住了原来的官位,而在这次兵变中扮演一个极为重要角色,却始终没有抛头露面的宗晋客一夜之间被提拔为宰相,在诸多的任命之中,都并不显得时分的显眼。

回京之后,一场更大的封赏和清洗继续拉开,一直持续了几个月,才渐渐平息下来。张易之被封为燕王,太子太傅,同三品,右羽林卫大将军,位极人臣,特别是一个外臣居然被封为亲王,实在是匪夷所思,而武攸绪也被封为齐王,太子太保,不过他虽然接受了名爵,却仍是选择归隐,并没有实际出山任职。张仁愿被封为上党王,幽州大都督,前往北疆接替娄师德,主持对突厥的战事。

其他的参与兵变之人,不管是军官还是小小的士兵,个个都有封赏。

其他方面的动作也着实不小,改国号为“唐”,恢复官职的名称,还有就是李氏宗室重新改回李姓,很多被武则天流放的李氏宗亲都被重新召回来,唯有李旦除外。很多武则天时候的制度,霎时间就被扭转过来了。利弊且不说,倒是让人耳目一新。

随着封赏和清洗终于告一段落,众人开始将目光盯向了张易之,大家都开始计算着这位新任的年轻宰相什么时候会被卸磨杀驴。毕竟,他太年轻,没有根基,又崛起太快,而立下的功劳又太大,已经是彻底的功高震主了,除了一死,皇帝好像并没有什么好赏赐给他的。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一向多疑的李显夫妇,对张易之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信任,非但没有不利于他的任何举动,反而是屡屡召见密谈,往往一聊就是半天,让其他的群臣无不嫉妒成狂。

一年之后,皇后韦氏老树开花,居然诞下一个皇子,取名李本张,皇帝对张椅子的宠幸更是大增,居然赐他御前免跪,召见的越发的频繁了,有时候甚至留他和安乐公主宿于宫中。

正当以为,张易之这个有史以来第一宠臣就要成为有史以来第一权臣的时候,张易之以体弱多病为由请求致仕,皇帝和皇后多番挽留无果,只好保留了他太子太傅的职位,放他致仕。

几个月后,燕王府。

张易之正和大腹便便的夫人上官婉儿坐在院子里调笑,忽然接到喜报,说是张仁愿大将军以别将阿史那阙的先锋,终于攻克了突厥牙帐黑沙城,阿史那阙本人更是亲手砍下了默啜可汗的脑袋。

张易之闻言大喜,笑道:“阿史那阙这个小子果然是个疯子,居然实现了当年发下的誓言。如此一来,我大唐北疆以后五十年内,恐怕都不会有什么乱事了。大家这一次,终于能好好地松一口气了,不必烦心了。”

上官婉儿狡黠一笑,道:“陛下是不用烦心了,他最近好消息太多了,嘴巴就没有合上过。不过,有些人恐怕就要烦心了!”

“夫人说的是为夫吗?”张易之一本正经地反问道。一只手却摸向了上官婉儿那隆起的小腹,在其光滑的表面之上,轻轻地来回摩擦着。

上官婉儿俏脸一红,道:“家里其他人都去‘天水观’上香了,这里除了你,也没有别人了吧!”

“为夫现在无事一身轻,逍遥自在,又有你们一再为我张家开枝散叶,事事如意,还有什么需要烦心的?”张易之奇道。他是真的不明白上官婉儿所指。

“未必!我觉得你有一句话说得很好啊,多情总被无情恼。你这个人呢,说你多情,你简直是滥情,说你无情,你简直是绝情!这次,等幽州的大军回来,我们家中岂不是又要多一双幽怨的美丽眼睛了吗?被那样一双妙目巴巴地看着,却偏要装君子不去下手,某人那么花心浪荡之人,岂能不心旌荡摇?说他心烦,已经是很客气的了!”

张易之顿时无语,半晌才苦笑道:“原来,绕来绕去,你说的是浅云妹妹.。她是大娘的养女,便是我的妹妹,更因这次在北疆立下的大功,被封为郡主,我自然是另眼相待一些的,你嫉妒了吗?”

“嫉妒?!”上官婉儿对这个词颇为不屑,笑道:“我要嫉妒,嫉妒得过来吗?我不过是要提醒那个负心汉,早做决断,不要嘴上‘妹妹’‘妹妹’的叫得好听,心下却想着另外的一些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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