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风月 - xp1024.com
《大唐风月》


第1章:转贴:长孙皇后和李世民的感情

关于李世民和长孙皇后的感情问题,很多人质疑,很大的原因还是因为有些乱七八糟的电视剧渲染。而如果要谈这个问题,那么有几位是绝对回避不掉的。一位是在电视剧里很活跃的杨妃,另一位是历史上李世民“惊为天人”的韦贵妃,还有李世民的仇人阴德妃,以及后期的才女徐惠,外加一位齐王妃杨氏。

先谈下由电视剧而声名大躁的杨妃。90年代,一部《唐太宗李世民》红遍大江南北,里面隋炀帝的女儿和李世民的爱情得到大部分人肯定和喜欢,因此也培养出不少杨妃迷,认定李世民最爱的乃是杨妃,其他人包括长孙皇后都得靠边站。

而后很多电视剧效仿此剧,凡是有小李出现,给他配个公主是必须的,长孙仅以配角出现,而且被无良编剧贬得一文不值,而且电视剧里最可笑的是,把齐王妃的身份和隋朝公主的合为一体了。齐王妃的受宠程度,加上隋朝公主的显赫身份,杨妃就这样在电视剧里被yy成了小李的最爱。

我对关于杨妃的任何电视剧,现在一概全当地雷。先不论我何等讨厌电视剧里的杨妃,只是那些个编剧老拿这位杨妃说事不觉得厌烦吗?杨妃都被说烂了。你无视长孙皇后,我没意见,个人认为以大陆编剧目前的水平,还写不出高雅优秀的长孙故事。但你要yy,就是韦贵妃和阴德妃能yy的地方也比杨妃多啊,何必死抱个杨妃不放。

其实但凡李世民的电视剧,我认为如果拿杨妃说事,就不是“历史正剧”,这个倒不是我讨厌电视剧里杨妃的问题,而是因为李世民打天下开创贞观之治,根本和杨妃没有任何关系,出现杨妃,只能说明,编剧穷途墨尽,编出来的故事质量差。

而关于杨妃的电视剧,个人认为一部《唐太宗李世民》已经足够,里面塑造的“杨吉儿”形象十分深入人心,也很经典,后面编出来的杨妃,个人认为已经是形象不丰满,故事性也极差,可以说是狗尾续貂。很多人讨厌电视剧里的杨妃,很大的原因还是后期编出来的杨妃实在太过于泛滥,而且塑造出来的形象远不及“杨吉儿”丰满。

而如果说我讨厌杨妃,倒不如说,我真正讨厌的,是电视剧里的杨妃。明明不是历史上的杨妃,却仍要打着她的旗号,编一些离谱的故事往她身上套。我倒认为历史上的杨妃挺可怜的,自己真实的故事不为人知,反而被人硬套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上去。

电视剧的影响是大的,曾看到某个喜欢杨妃的同志的言论,说是和李世民合葬是杨妃不是长孙皇后,对于yy到此地步,已经无语。

切入正题,历史真的如此吗?李世民真的最爱杨妃?错,杨妃只是李世民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妃子,翻开史书,如果不是因为她生了吴王,那么新旧唐书都懒得记上她一笔。很难想象如果是一个受宠的妃子,唐书会不给她列传,她又不是身份尴尬的齐王妃,她是李世民来路很正的妃子,而前朝公主的身份根本不尴尬,那个时代,娶亡国公主为小妾是很正常的事情,举个最普遍的例子,隋文帝的宣华夫人。

历史留给杨妃的笔迹真的很少,除了交代过她是隋炀帝的女儿,生了两个儿子,别的再也没有了。应该说很多人对杨妃的印象,仅仅是限于电视剧,而不是史书。因为光从史书记载看来,她没有什么特别的大事。

另外电视剧和历史完全不同,我很固执地认为历史上的杨妃不等于电视剧里的杨妃。

电视剧里往往说杨妃是位活泼的女子,甚至有点野蛮女友的味道。那是现代人的审美。古代人喜欢的是温柔的女子。从史书记载李世民宠爱神似长孙皇后的徐惠来看,他喜欢的类型应该是温柔贤惠的才女型女子。所以我推断历史上的杨妃,应该也是个温柔婉约、隐忍善良的女子。

李世民不可能最爱她,但是李世民对她有感情的基础,应该说李世民对蜀王的纵容,杨妃的因素不可忽略。不过,杨妃不会是李世民的最爱,要说夫妻感情存在我信,说到最爱,只爱或是海誓山盟云云,我认为纯属yy。

还有就是要忍不住说上一句,各位杨妃派们一天到晚说杨妃才是李世民最爱,搜集各种证据想证明李世民最爱杨妃,但我想问句,历史上杨妃爱李世民吗?

虽然他们之间有亲戚关系,可是李世民表妹表姐不止她一个,关系到底是亲密还是疏远或是根本不熟尚有待考证。根据现存历史痕迹来看,杨妃似乎没有被杨广带去江都,也就是说,她是和幼年的弟弟一起留在长安。李家攻破长安后,李渊由于打的是为隋炀帝报仇的旗号反的,所以开始立了她的弟弟为傀儡皇帝,杨妃应该是一切都目睹的,她对李家难道没有一点点恨吗?嫁给李世民,真的是她自愿的?她嫁给李世民,我想也有很多无奈吧!她毕竟只是个弱女子,就算是公主又能如何,隋朝已亡,她要活命,只能依附李家。她到底爱不爱李世民,到底是不是是个真正幸福的女子,还有待考证。个人认为她和李世民培养出真爱的可能性不大,估计日久生情的话,也大概是夫妻间的情谊。那个时代战火纷飞,李世民时常要出去征战,没时间拘束于家培养小儿女情感。历史毕竟不是电视剧和言情小说,是个极其严肃的话题。杨李之间所谓的“美好忠贞不二”的爱情,恐怕也只能是见于电视剧或言情小说了另外关于杨妃,我还是要声明下我的立场的。以前我是非常地讨厌杨妃,包括历史上的。但现在看的事物多了,观念也变了,很怜惜历史上的那位杨妃。她生于皇宫,长于皇宫,死于皇宫,一生都在皇宫。这个女子有着自己道不尽的悲辛,我想如果是作为她的粉丝,每天如果只抱着她是否太宗最爱,对她来说实在是一种悲哀。

徐惠,贞观后期最得李世民宠爱的妃子是她,她从才人开始做起,以后凡是后妃位号哪个有空缺的,受到晋封的一定是徐惠。她颇有长孙皇后的遗风,对于李世民行事出现偏差敢于直谏李世民对她的感情,像知己,又有点父女的味道,甚至于是在寻找长孙皇后的影子。贞观二十三年,李世民去世,痴情的徐惠思念成疾,拒绝医治,终于于永徽元年去世,年仅二十四岁。李治追封她为徐贤妃,葬于昭陵,除了长孙皇后,她是离太宗最近的一位妃子。而她也是太宗后妃里唯一一位和长孙皇后一起被列了传的。说到这里有点必须拿出来谈下,看到有人说太宗对徐惠是敬,我实在不敢苟同,说对长孙敬我容忍了,可对徐惠也说是敬,未免是太过牵强了吧

接下来,谈论的是李世民和长孙皇后的感情李世民和长孙皇后结婚很早,长孙十三岁,李世民十六岁。有人认为是完全的政治婚姻,我不以为然。因为史书长孙皇后的伯父长孙炽十分折服于李渊之妻窦夫人的见解,所以我认为,长孙家和李家应该是有交情的,既然有交情就会有来往,那么不排除长孙和李世民幼年见过面,甚至可能培养出朦胧的感情。当然他们最后结婚,还是靠媒妁之言,这是古代有点势力的家族必要的。就算是完全的政治婚姻的话,那么他们日后一起生活的二十三年,也肯定是会培养出爱来的。

此后他们一起生活二十三年,李世民一生的大风大浪,都是长孙陪他走过来的,打天下、玄武门之变、开创贞观……可以说,李世民能有如此成就,和长孙皇后是密不可分的,而长孙皇后正是那个陪小李开创盛世的唯一女主角。很难想象,一对夫妻如此经历大风大浪,还没有深厚的感情及爱情,是怎么达到那种默契的。这种默契我坚信只有在长孙皇后和唐太宗之间才有,别的妃子都是不可能取代长孙的地位的。没有人会比长孙更了解李世民,也决不会有人比李世民更了解长孙,这是一种爱情的极高境界,双方产生的默契是非常人可比。

玄武门之变,李世民只带了长孙在身边,我认为是出于同生共死的坚定想法,夫妻二人死也要死一起。不过这是长孙亲自请缨的。但当时的情况证明,天策上将府比玄武门更危险,李世民是应该想到那点的,所以他默认了妻子的主动请缨,有人说是因为怕失败了长孙被侮辱丢面子,我以为不然。在那么危急的关键时刻,生死一线九死一生,李世民还有那个闲心去关心,失败后长孙会不会被侮辱?他既然怕侮辱,为什么不把所有家眷带上,一起去玄武门?有人讲小妾无关紧要,如果是属实,那么李世民对杨妃也不过如此而已嘛。可我认为如果真的要考虑到面子问题,受辱问题,他为什么不带上自己的儿子女儿?小妾无关紧要,可那些是他的儿女啊,也无关紧要吗?万一他失败了,他的儿女什么命运,各位应该想得到。还有就是,李世民真的那么自信,他万一失败了,百分之百能自杀成功?想必太子不会那么容易让他死吧。

所以,李世民带长孙在身边,完全可以说是想和妻子生死与共。李世民打天下时长孙一人在家,要为丈夫提心吊胆,而李世民癖好古怪,遇上危险喜欢先叫将士走,自己独自面对大敌,有这么样一个丈夫,长孙有近十年的时间天天提心吊胆,折寿是绝对的。

李世民和她生了七个孩子,长子和最小的女儿,都是皇后所出。长孙皇后去世前一年,还刚生下了李世民最小的女儿新城公主,可见恩宠至死未断。

阴妃的儿子李佑叛乱,结果被李世民毫不留情的杀了。而长孙皇后的兄长安业叛乱却没被杀死,貌似是判了流放。长孙安业对皇后不咋样,当初还把皇后赶出家门,李世民要判长孙安业极刑,我猜很大的原因是要为爱妻报仇。可被长孙皇后阻拦了,她哭求李世民不杀安业,李世民还真的不杀了。

一个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个是对自己妻子态度不好的小舅子,你说哪个比较亲?阴妃之子被杀,阴妃难道没求情吗?她肯定求了,可是她在李世民心里的地位远不及长孙皇后,求情无用,不仅儿子被杀,自己也被牵连,降级为嫔。而长孙皇后掉了几滴眼泪,磕了几个头就打动李世民改变了主意,免了长孙安业的死罪。

李世民何等有主见、行事果断,岂会那么容易改变自己决定的事情?况且对方还不过是个外戚,对皇后态度也不好,如果不是李世民爱皇后之深,岂会被三言两语就打动,饶了长孙安业一条命?

这个如果都不能说明李世民爱长孙皇后的话,那我只能说你不解风情了。

长孙皇后去世后,李世民搭高台观望昭陵,又是何等地痴情,可惜魏老头不解风情,硬是劝谏李世民。他这才流着眼泪拆了。李世民那么刚强的男子汉,何曾会流泪?这世上能让李世民流泪的,只有三个女人。一个是他的妈妈,另外一个就是长孙皇后,还有一位晋阳公主,长孙皇后的女儿。

而且李世民在长孙皇后死后,只与齐王妃有过一子,就是李明。其余再也没有了,这个儿子,后来也过继给了李元吉。有人说是因为小李后宫后期管理太混乱才不生的。可你有听说过,历代帝王因为后宫管理不当所以不延续子孙后代吗?这个理由太牵强了

长孙皇后死后,李世民很长一段时间是活在痛苦悲哀与思念中的。不过,上天后来又赐了一位神似长孙皇后的又一奇女子徐惠给他,徐惠不仅神似皇后,连痴情程度都与皇后一般。李世民一生有这两位女子,他也该是个很幸福知足的人了。

我承认,李世民是个比较多情又滥情的人,可他对长孙皇后,却是始终不渝的。而且李世民对长孙所出的孩子都是十分宠爱的。长乐公主的例子太泛滥,不举了。李世民对晋阳公主的宠爱更感人。长孙皇后去世时,晋阳还很小。李世民格外怜惜她,甚至把她和哥哥李治带在身边亲自抚养。想想啊,一个皇帝,日里万机,还要带两个孩子有多不容易。可李世民坚持自己亲自带。他批阅奏章的时候,晋阳就被抱在膝上,可惜这位聪慧的公主十二岁就死了。她死的时候,李世民一个多月都不能正常临朝,经常办着公就哭起来,一天要哭几十次,人也迅速消瘦和苍老了。

他们也是普通人,就和普通夫妻一样,就因为是皇帝和皇后而不存在爱情,这种说法实在很牵强。李世民对其他的妃子固然也有感情,可却比不上对长孙皇后情深意重。观望昭陵,宠爱神似长孙却不是长孙的徐惠,这都是他深爱皇后的最好证据之一。

第5章:情定终身兵围雁门

这个郊外,李世民是常来的,自也熟知周围的一切,便带无忧、来到了最近的亭落避雨;刚刚还只是星点的雨滴,此时,却已交织成了细密的帘幕,雾蒙蒙的、满坠香砌;无忧慢捋着脸边的柔发,轻拭着飘落的雨滴,眼睫微垂、似还凝着细碎的凉屑般,影影点点、波雾浮流;李世民不由自主的、便走到了她的身侧,脉脉望着,眼神流转的、连他自己都觉得放肆,可却仍不能移开沉醉的目光……

无忧似也察觉了他的注视,甚至可以感到、他温热的呼吸,向来平静无波的心湖,竟自泛起了莫名的涟漪,有意的侧过了头去……

“妹妹冷吗?”

李世民稳步的逼近,令无忧瑟索的身躯、顿感浮漂,一股升腾的热气,自身后漫卷而来,将她紧紧的包裹着,竟无处可逃:“二……二公子……”

“不要再叫这三个字!”

李世民疏缓的打断了她,呼吸却急促了起来,紧贴在无忧暗香的柔丝上:“为什么……为什么你对我……总是这么冷淡呢?还是……你对谁都是如此?每一次见到你,你都少言寡语的,甚至……都没有正眼的看过我,为什么?”

无忧只感到一阵炽热的灼火,扰乱了心神,他的体温,熔人骨髓、摄人心魄,竟是自己不能禁受的魅惑,她知道,她应该挣开他的,可身体却动弹不得,失去了矜持的意识:“我……我哪里敢看你,你是多少名媛闺秀眼中的佼佼者,想看你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怎还需要……我无关紧要的一双眼睛……”

“无关紧要……”

李世民心中一凉,唇角边、却牵起了一条自嘲的弧度:“原来……我这一年多里所期盼的……竟是一双无关紧要的眼睛……”

一年多!

无忧秀眉微蹙,却将他话语中的深意、层层剥离,难怪!难怪他今天的举动那般迥异,言语间也是那般刻意,原来!原来如此!但,为什么呢?为什么是自己呢?虽然自己和他也偶能见面,可终归是不熟的,难道,就仅仅因为自己从不看他?想到这,无忧的心中,竟是一片涩然,若真是如此,那,便只不过是他的骄傲罢了……

“二公子所期盼的……也许……就只是一双眼睛而已……”

无忧的漠然,让李世民一怔,不解!她既让自己这般热烈的抱着,可为何言语间,却仍自充满了丝丝凉意、暗自凝结:“妹妹……对我有成见吗?”

李世民似也体出了、她话语间的意味,苍劲的手臂慢慢松弛着,尽透出落寞的情绪;其实,无忧眼前、也是一阵迷乱,就如亭外凄然飘零的细雨般、纷繁的交织着,在他松开手的瞬间,心中,竟是更难解系的纠缠!

“好冷……”

无忧细弱的声音,夹杂着雨声,令人几不可闻,李世民正沉落在一片黯然之中,自也没能体味出、她细语中的含义,只是迷茫的望她;无忧浅浅一笑,唇边,却添了几分盈然的渍色:“刚刚……才暖了一些,可现在……好冷!”

亭外依旧阴雨连绵,可李世民心中,却骤然间、云散雨歇,她轻启的娇唇,似是启开了浓浓的雨雾般、令他豁然开朗;他小心的伸出手臂,再次圈紧了她香软的娇躯,脉脉而语:“现在呢……还……冷吗?”

无忧没有言语,亦收起了唇边的笑意,不可否认,有一瞬间,她是看不起自己的,竟沦陷的如此轻易……

待细雨渐止,李世民便将无忧送回了高家,他看得出,无忧心里,似仍有些疑虑、隐约难消;但,他还是带着满心的欢悦、回到了家中,脸上亦是任如何遮掩,也终不能去的笑容……

“娘,在看书呢?怎么不去屋中?”

李世民经过院落,远远就望见了母亲,便走了过来;窦氏见儿子脸上、挂着一片盎然的春意,自也露出了相仿的笑容:“屋中太闷了,怎么?你今天……遇到了什么好事情吗?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有啊!自然是有!爹呢?”

李世民随意的答着,却显然,还并不想坦白,竟自转开了话题;窦氏便也才恍然的、拍了拍额头,忙道:“对了,你爹刚才还在找你呢,好像心情……并不是很好,我也就没敢多问,现在该是在书房吧。”

“是吗?那世民先去看看爹。”

窦氏点了点头,李世民便向书房去了。

李世民来到书房,只见李建成已经站在了一边,两个人的表情,都似凝霜般的沉重,这是怎么了?李世民不解:“爹,大哥,出什么事了吗?”

李渊阴沉着表情,望着一脸茫然的李世民,一叹:“皇上……过几日就要到太原了。”

李世民眼眉微舒、一记轻哼,长出了一口气:“那就迎接阿,父亲何以如此忧愁?”

“唉,现在的皇上喜怒无常,前些个日子仅因一梦便要迁都大兴,而且一首‘桃李歌’,已让皇上对我心生芥蒂,这次巡幸……怕没那么简单,一个不周,说不定就要了全家人的命啊……”说到这,李渊显得更加担忧起来。

“父亲,担忧何用?只要我们一切如常,怕他做甚?”李世民一脸的不屑,对于隋炀帝的种种行径,他早已忿忿于心。

李建成望着二弟,摇了摇头,亦是一声轻叹:“二弟,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既可因一梦而迁都,又怎保,他不会因一句话而动了杀机呢?再者,皇上对咱家早有杀心,难道你忘了当年,咱们若不是路遇贵人、侥幸逃过追杀,又如何能来到太原,这……这怎能叫父亲不担心呢?”

李建成的话,令李渊频频点头;可李世民、却仍是微扬着嘴角,一声轻笑:“父亲,世民到不这么看,眼下世事离乱,流寇四起,世民认为,此次皇上巡幸太原,非但不是来找咱们的麻烦,反而……是来拉拢咱们的。”

“噢?怎么讲?”李渊一惊,赶忙追问!

“父亲,在这盗贼四起之时,皇上也正是用人之际,龙门一带以毋端儿为首,横行作乱、来势汹汹,请问父亲,皇上此时前来,会是何用意呢?”李世民反问的一句,意味深长,令李渊眉心微展,体会着他话语间的深意,可心,却还是放不下去:“我儿说得虽是有理,可是……”

“父亲!”

李建成也突的、打断了李渊,似也恍悟般、动摇了想法:“父亲,二弟说得,我看,确实在理,况,咱们担心他要来,不担心他也要来,那么,我们只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伺候周到,又怎怕他借机寻仇呢?”

是阿!李渊心中兀的一舒、慢捋着寸长的胡须,轻轻点了点头,的确的,既然担心与否,他都要来,那么,又何必庸人自扰呢?

第2章:引子

李世民永远也忘不了,贞观十年的那个夜晚,愁云惨雾、风雨凄迷,让他——一个拥有天下的帝王之心、空空如野;从此,他再看不到、那清疏的身影,再听不见、那婉约的规劝;他的一生,金戈铁马、纵横峥嵘,却终也抵不过命运……

凉月下、形单影只,似已成为习惯的孤独,纵有后宫佳丽三千、粉黛如云,在他的眼里,也不过是过眼轻烟、色味全无;也许,唯一能够慰藉他的、便是那犹自矗立的高台,站在那里,他,便再不是他——那个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而只是一个寂寞、空虚的男人;独自哀伤的、眺望着爱妻长眠的昭陵……

“陛下,您在看什么?”

魏征的一句话,让他再次红润了眼眶,低垂的眼睑、尽饰着暗流的悲痛,淡淡而言:“昭陵……朕想再听一听皇后的声音。”

魏征似是恍悟般、点了点头,可表情确是漠然的:“噢,原来陛下是在望昭陵。”

“嗯,你看……”

李世民伸出了右手、指向远方,怅惘的夜空、隐着忧伤的弧线,孤冷、悲凄:“那就是昭陵,朕想……皇后也在看着朕吧……”

魏征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貌似努力的远望着,却眉心紧蹙:“陛下恕罪,臣老眼昏花,看不见。”

“看不见?怎么会?就在那里……”

李世民道他是真得没有看见,便再次伸出了手,熟练的指了过去……

可魏征却仍没有抬头,目光沉落在李世民脸侧,深邃的、意味幽长:“臣还是没有看见,臣,只看得见……献陵。”

献陵!

李世民一征,望向了他,眼中忧伤的光芒、瞬间凝结,冰冷的、寒意刺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臣也深知,陛下与皇后娘娘情深爱重,可是陛下如此的思念皇后,恐怕……多有不妥。我大唐以孝为先,臣请问陛下,这情深爱重可比得上父母深恩?”

父母深恩!

李世民的脸色倏然一沉,层层皱痕、尽凝着悲怒之意,在眉宇间穿梭而过,凛冽的瞪向魏征!天下怎会有如此不解风情之人?他不懂:“你说的不无道理,但。你可知道,生我者父母也,知我者,却只有……皇后!”

魏征自知他言下之意,却仍旧撇开了冷硬的眼眸、假若不懂:“皇后娘娘贤德,母仪天下,臣也素来敬重,可也正因如此,臣……才会有此一谏!”

李世民又是一怔,望着他毫无***的、冰冷脸孔,竟自凝眉而思……

“臣再问陛下,如若皇后娘娘,得知了陛下您,如此哀痛的思念,又会……做怎样的说法呢?”

李世民心中、骤然一抽,眼中的薄霜、顿如冰屑般碎裂;魏征说到了他最疼得地方,是阿,无忧是这世上最爱他的人,若她能有知,定会比自己更加难过吧?他想……

“朕知道了……”

李世民紧合着眼睫,薄唇黯淡,心,亦是清泠的:“明日……就拆掉此台吧,可是魏征,她……已经在这儿了,又要如何拆去呢……”

李世民说着,便指向了心脏处,跃然眼底的幽凄之意,凛冽着、无边无际……

那一夜的凄凉,似已凉透了他的心,空空的立政殿、了然无味的后宫,都让多情的他,从此心无所依;生命竟是如此儿戏,如此的经不得风雨,他本以为,自己是坚强的,可脆弱、却偏偏漫无边际,他再也找不到红裙曼妙的乐趣,再也寻不见歌舞升平的欢愉,尽管他仍享尽天下美女,后宫也仍就繁花似锦;可那一天,却把一切、都悄然的改变了……

在那之后,宫中只有一个孩子出生,是巧合?还是刻意?没人知道,雪月风花对于他,似都已失去了往日的情味,所有活着的人,都再比不得、那已逝去的灵魂;他试图寻找她的影子,在任何人身上,他最大的儿子和最小的女儿,甚至与她、哪怕只有一丝相似的女人!难道,是上天的惩罚吗?惩罚他一生过多的杀戮,还是惩罚他、终没能好好的陪她?回想起她的包容,她的澄澈,绝艳无边的杨淑妃,万种风情的小杨妃,惊为天人的韦贵妃,艳若桃李的阴德妃,又算的了什么呢?他的脑海中,只能浮现出纯如净水的她;他只盼她能够知道:他爱她,胜过任何人!却苦笑,再无机会……

“父皇,母后呢?怎么兕子都找不到?”

李世民望了望怀中的小女儿、润湿了眼眶,他轻抚着女儿柔软的发,就如她母亲般、让他心疼的眷怜着:“母后,去了一个更美的地方休息了,她太累了,兕子乖,不要再去吵母后了,好不好?”

年仅四岁的晋阳公主,自不能明白父亲的意思,含水的杏眼,不解的上下眨动、映耀着父亲的伤痛:“那母后什么时候回来?为什么不带兕子一起去呢?兕子不乖吗?”

李世民微微苦笑,深黑的眼眸,更加暗沉的射向了远方,竟无力回答;这么多年了,纵是凄风、纵是苦雨,她都始终陪伴着自己!可如今,回眸而望,却只剩下满目萧条、彻骨冰凉……

“父皇,您为什么不说话阿?兕子想母后.……”

晋阳公主稚嫩的声音,更深的刺痛着他,他轻抚着女儿粉嫩的小脸,却藏不住眼中支离的星芒:“父皇……也想母后阿。”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甚至哽咽……

“那父皇就去把母后找回来啊,兕子以后再也不惹母后生气了。”

李世民深深一叹,紧搂住女儿,却仍只是苦笑!这是孩子多么单纯的愿望阿,可身为一国之君的自己,竟无能为力,哼!如此的讽刺:“睡吧孩子,你睡着了就能看见母后了……”

晋阳公主眨眨眼睛,依在了父亲怀里,果然努力的、要使自己睡去;可李世民心中,却更加酸涩,他突然感到、自己也不过是个凡人而已,挥不去想要挥去的,亦留不住想要留下的,宫阁暗伤、惨绿销红,一切皆为天意,就纵是一国之君,又能如何?也终是幽人难挽、空余寂寞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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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上菊花台歌词,很多人觉得很适合:

你的泪光柔弱中带伤,惨白的月弯弯勾住过往,夜太漫长凝结成了霜,是谁在阁楼上冰冷地绝望……

雨轻轻弹朱红色的窗,我一生在纸上被风吹乱,梦在远方化成一缕香,随风飘散你的模样

菊花残满地伤,你的笑容已泛黄,花落人断肠我心事静静躺,北风乱夜未央,你的影子剪不断,徒留我孤单在湖面成双

花已向晚飘落了灿烂,凋谢的世道上命运不堪,愁莫渡江秋心拆两半,怕你上不了岸一辈子摇晃

谁的江山马蹄声狂乱,我一身的戎装呼啸沧桑,天微微亮你轻声的叹,一夜惆怅如此委婉

菊花残满地伤,你的笑容已泛黄,花落人断肠我心事静静躺,北风乱夜未央,你的影子剪不断,徒留我孤单在湖面成双

菊花残满地伤,你的笑容已泛黄,花落人断肠我心事静静躺,北风乱夜未央,你的影子剪不断,徒留我孤单在湖面成双

第6章:情定终身兵围雁门

隋炀帝巡幸太原,只搞得人心惶惶,李世民自也忙碌了起来,那日之后、竟再也没有见过无忧;无忧心中,本就是犹疑不定的,这样一来,起伏的心情、便更加摇摆;无忧本以为,自己是不畏寂寞、不惧孤独的女子,可这些个日子,却犹显得空寂!她一样的,会在午后独坐于园中,心,却已不似往日的静默,她会有意无意的望向回廊,偶能见到哥哥,却终不见那企盼的身影……

企盼?无忧突的惊觉,自己竟是企盼的吗?怎么会?怎么会呢……

那,他呢?是认真的、还只是冲动而已……

在太原逗留了几日,炀帝便决定、去汾阳宫避暑,这些天小心谨慎的应负,总算没出什么差错;不出李世民所料,炀帝临行前,果然任命李渊为山西、河东抚慰大使,承担制定郡县选补文武官员的升迁贬退,还负责征发河东之兵、讨伐群盗,而这首当其冲的,就是李世民所说的毋端儿。李渊随即、便带着李建城出发,没敢耽搁……

李世民本也要随父前去的,可李渊却不肯,窦氏也留他,他自小就是父母的心尖子,年纪也不大,自然是不放心他去涉险了;李世民落得无事,自来到了高府……

许已是习惯了吧,这日,依然是闲静的午后,李世民熟悉的穿过回廊,便径直向园中走去,许久未见无忧,心中,竟是难抑的悸动;园中自是依旧的景色,佳人依旧在坐,可李世民,却突的放缓了前行的脚步,渐渐停了下来……

细细的微风,吹落了点点花绒,飘落在无忧淡色的衣衫上,风鬟雾鬓、染柳浓烟,映衬着她明媚的笑容,本该是多么怡人的景色阿?如果她的对面、没有坐着另一个男人……

“无忧……”

李世民还是走了过去,打断了俩人间、似是欢愉的对语;无忧的笑容、也倏然而止,似惊似喜,又似是幽茫的望向了他;只见,他的眉间、隐着明显的不悦之色,眼神亦是疏淡的……

“这位是……”

李世民纵是心有滋味,却也仍保持着惯有的风度,无忧这才定下心神,赶忙介绍:“阿,这位贺公子,是……舅舅故交之子,来家中作客的。”说着,又介绍了李世民……

李世民有意的、瞟了那人一眼,见他不过普通模样,瘦高、却显得单薄,便只是客套的一笑,与他对礼而坐:“刚才……在聊什么呢?那般开心,我……没有扰了雅兴吧?”

李世民的语调顿挫,滋味十足,表情亦如眼神般、薄霜微结,风度嘛,却已是似有还无;突如其来的一个人,突如其来的不善口吻,到令贺公子一怔,李世民的表情傲然,口气也亦是如此,于无声无息间、表达着自己不满的情绪;贺公子便没有答话,而是望向了无忧,只见她的脸上、竟是更加复杂的神情,贺公子心思一转,似是已经想到了什么,识趣的站起了身:“阿,也没什么,就是随意的聊一聊,倒忘了时候,想也是该走了,就……先行一步了……”

李世民嘴角轻勾,略有得色,礼节性的起身送他,心中却是念念有词:哼!算你识相!走得快!无忧似也体出了他不悦的缘由,俏眉轻颦、微悻的望他:“二公子……要么就是不来,一来……怎就沉着一张脸,还如此怠慢客人?”

李世民见她略有责色,反是一笑:“哦,妹妹这是……怪我不来呢?还是……怪我来的不是时候?况且,我不是客人吗?”

妹妹?无忧一愣,刚才还无忧长、无忧短的呢,现在反又客气了起来,心中不免微结、却不解他脸上的笑意:“二公子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哪有时候?难道……还要人总等着你不成?”

“等我?”

李世民眼中、流光顿闪,探究的看她,唇边的弧度却更加盎然:“你……在等我吗?”

无忧秀眸微凝,脸上顿如山花零落般红煽,却不知如何回他,只是轻别过了头去,避开了他锋锐的眼神;李世民收起笑意、眉心稍展,轻走到了她的身侧,脸上戏谑的神情、却瞬间转为了正色:“以后……不要用那样的笑容、对着别的男人,他们……会想入非非的……”

想入非非?

无忧忍不住一笑,羞赧中、竟自带着嘲弄的味道:“我看……不是别人会想入非非,而是有个人胸中不阔……在无端的胡思乱想吧……”

李世民自是听出了她的取笑,却不以为然,还乐在其中的、拉住了她,无忧一惊,轻挣,却没能挣开,脸颊未尽的红绡、更加绯灿浓凝……

此时,恰巧高士廉夫妇、从回廊经过,看到了这一幕,高士廉惊诧的望望妻子,却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这……世民和无忧……”

高夫人也是略有惊色,但随而隐去,反是会心的一笑:“这到还真是没看出来呢,世民那么张扬、桀骜,拒了那么多桩婚事,都快把李夫人给急死了,却没想到……这孩子的心思,竟在咱家无忧身上呢……”

高士廉频频的点头,渐露喜色:“是阿,世民这孩子,可是不可多得的俊才!夫人,我看这回,待李兄回来,咱就去把这事儿提一提吧,无忧也是可以出嫁的年纪了。”

高夫人一笑,欣然的应了……

李渊大胜毋端儿,得胜归来、已有数日,本是无甚喜色,但,自高士廉夫妇前来、说了无忧与世民的婚事后,脸上便再是笑意难消,既是如此美好的姻缘,两家人,自是没有拖沓的理由,都各自的忙碌了起来;可无忧的心里,却顿感忐忑难安,自己的终身,就这样被定下了,心,虽是愿的,但却总有个莫名的结,萦绕其间、纠缠难解;直到大礼的这一天,似都没能消除……

其实,李世民早便看出了她的惶惶,却没有勇气开口问她,生怕她的俏脸上、会露出哪怕丝毫的悔色,那,都是自己不能承受的;白天的大礼,很快便过去了,夜幕已深、送去了喧闹的人群、饮散歌阑;缠绵的洞房之中,便只剩下了寂静的烛火、兀自摇曳,忽明忽暗的、映耀着无忧的心事……

“无忧,还在……担心什么吗?”

李世民坐在了床边,脉脉望她;她的秀靥剪红、清眸含愁,水嫩的娇唇、艳溢香融,竟是让人难承的绯俏;无忧的眼、清透盈水,却流溢着丝缕的哀愁,纠缠的看向了他:“没什么……只是想到了母亲,母亲……嫁的是当世豪杰,又享尽了父亲的宠爱,不知有多少女人都在羡慕,可是……最后又怎么样呢?父亲尸骨未寒,我们便被赶出了家门,不久她也就随着去了……只剩下了我和哥哥,自母亲去世的那时起,我就告诉自己,多少风光,都始终会散去的,日后,定要嫁个普通之人,过最平淡的日子,可你……不是……”

李世民一怔,原来是为了这个,想长孙无忧、虽是右骁卫将军长孙晟之女,可怎奈命运多舛,自长孙晟去世之后,便被大哥安业逐出了家门,就是今日的成亲大礼,长孙家竟也没有派一人前来,连嫁妆都是高家所出……

李世民心中一痛,呵怜之意顿生,丝丝缕缕的疼惜、在眉宇间倾淌流连,紧紧的拥住了她,他向来不轻然诺,可对她,却有着承诺终身的坚决:“对!我不是……可你在我心里……却更加不是……”

无忧淡淡而笑,他眼中的热烈,其实早已是她心萦魂系的归宿:“二……”

“还想叫二公子吗?”

李世民轻按住了她的娇唇,缱绻的望她:“叫二哥……”

“二……哥……”

无忧心若水流,浅浅的重复,唇瓣间的颤动,便不觉间,溶化在了他漫卷的温柔中……

李世民正当鸳鸯香暖、新婚燕尔,可莫测的风雨,却已悄然而至;隋炀帝接到了义成公主的密报,始毕可汗率领几十万骑兵、正策划着袭击他的车驾,隋炀帝闻讯,便尽速驰入了雁门城;可不久,突厥的军队、却还是将雁门郡紧紧的包围了起来……

隋军上下,顿感惊恐万分,甚至拆毁了数座民房,用于搭做守护城池的材料,可最糟糕的是,城中有军、民近十五万人,然而粮食仅够坚持二十余天……

眼见雁门郡的四十一个城池,突厥已经攻下了三十九城,趁着气势汹汹,自是对雁门关发起了猛攻,箭都已经射到了隋炀帝的面前,此时的隋炀帝,却哪里还顾得上皇帝的威严,抱着大王杨杲、竟自哭肿了双眼……

“怎么办,怎么办,你们到是说话阿!”

炀帝嗓音沙哑,声色俱厉,无措的扫望着殿下的群臣,眼中尽是惊恐万分的焦急……

左卫大将军宇文述见状,赶忙上前劝说:“陛下,臣以为,应该挑选几千名精锐,尽快突围出去,方为上策!”

“陛下,臣以为不可……”

纳言苏威听了,也突的站了出来:“据守城池,我方还尚有余力,而轻骑,则是对方的长处,陛下是万乘之主,怎可轻易行动?”

民部尚书樊子盖,频频点头、深表赞同,忙是上前帮语:“陛下,在危境中,还可以侥幸保全,可一旦处于狼狈的境地,则追悔莫及!不如坚守城池,挫败敌军的锐气,据守之时,再征召全国各地的兵马前来救援,陛下亲自抚慰士卒,宣布不再征伐辽东,重赏爵位,必定会人人奋勇争先,又何愁不能成功呢?”

虞世基等人一见,也赶忙站了出来,表示支持樊子盖的提议,并劝炀帝下诏,放弃征伐高丽的计划,专心对付突厥,以安民心!且,要重重的悬赏奋勇之士!炀帝凝眉而思,虽是心有不愿,可怎奈众口一词,现下里又是身不由己的境地,便只好采纳了所有建议……

于是次日,炀帝便亲自巡视了军队,同时下诏、招募天下之士,并承诺重重悬赏!郡守县令,果然竞相赴难,太原自然也不例外……

第3章:那时的青涩

在孤独面前,记忆便犹显得清晰;当时正值大业年间,李渊因与隋炀帝有怨,故被贬太原留守,举家牵往了太原!那个时候,李世民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意气风发、桀骜张扬,天生一张俊拔飞逸的脸,不知魅惑了太原城中、多少的名媛闺秀,上门说亲的就已是不鲜;可每当李渊夫妇对他稍一提起,李世民就总会旁顾左右、刻意的回避,令谁也无法揣度到他的心思;虽说他现在年纪尚轻,但,终也是到了适婚的年龄,总是这样漫不经心的,难免让人心急……

“你看看世民,一天到晚骄傲得跟个什么似的,好像天下女子、都配不上他的样子,都是你,从小惯坏了他!”

李世民接连拒绝了三门婚事,惹得李渊甚为恼火,不禁对妻子窦氏抱怨了起来;可窦氏却只是浅叹一声,摇了摇头:“只是我惯着吗?你不也是?自他八岁时,与你偶谈过一次兵书后,你便不知要如何捧着他了,我要是说上两句,你就反要与我为难,这会儿却又怪起我来了……”

窦氏责难的语气,让李渊一怔,顿时语塞的、吞吐了起来:“你看,这说着世民呢,你又扯上我干嘛?你说,咱们世民会不会是……有了别的心思?不然,怎也不可能,就一个也看不上阿?”

窦氏浅浅一笑,眉宇间却带了些嘲弄的神色:“呦,你这阿,可算是看出来了!我本是正要和你说的,你却数落起了我的不是,这才又咽了回去,这依我看阿,这孩子,心里怕是有人了……”

“哦?”

李渊深眉稍展,倒似是来了些兴致:“还真是吗?这倒奇了,真不知是谁家的姑娘,竟会有这般的本事?”

窦氏无奈的轻叹,低眉而笑,想李渊纵是操心,恐也只是瞎操心而已:“你阿,真是粗心,你就不见咱们世民,成日的就往高家跑吗?你道他,就单只是和无忌那孩子要好吗?依我看阿,怕不尽然,高家……不是还有一对如雕似玉女儿吗?”

对阿!李渊顿时恍悟般、亮耀了眼眸,烦燥的情绪,似也悄然的卸下了眉心;高家的女儿!李渊不由得暗喜,若真是如此,那可是好,莫说与高家是门当户对、向来交好,就是高家那一双女儿,仙姿玉致的,却也配得上世民,心里竟不禁有了些期许……

正如窦氏所言,李世民自从来了太原,便一直与住在高家的孩子、长孙无忌颇为投缘,两人常在一起,久而久之的,出入高家便已如自家般随意,高家人也渐渐的、不再把他当作外人……

这日,天气晴好,李世民便约了长孙无忌、和高家的姐妹外出打猎,如常的,他都会早些来到高府,站在回廊里、倚着回廊的漆柱,悄悄的偷望着高府的花园……

若说这高府的园子、虽是精制,却也并没什么独特,一样的碧林修竹、丽藻春葩,与自家的比起来、倒也未见得强,可他,却每一次都要久久的停留,凝眸而视,不是看那春光秋色、暮云苍树,而是那碧树下、林荫里,静坐于石桌旁的女子,几乎每天的这个时候,她都会坐在那里,或安适的持书而读,抑或是浅凝的对棋冥思,虽是相仿的年纪,却似多了几分空幽的寂寥……

想想该是一年前吧,自己是同样的来找无忌,也亦是同样的、站在回廊里,那是他第一次注意到那个女子,那天的她,独坐在院落里,似是怀了些心事的、抚弄着瑶琴,琴声淙淙、萦流于纤纤的玉指间,低吟浅诉、迷茫孤凄,令人闻之不禁悲切、顿生萧索之意;自此,他的眼神,就再难离开那个抚琴的女子,来往于高府之中,自也从习惯变为了刻意,只为能够远远的望她一眼、如此而已!纵使她眼中的自己,并与常人无异……

“在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不知何时,长孙无忌已经站在了身后,随着他的目光,好奇的望了过去,却并没有注意到、李世民黯然的神色;是的,今日的园中,景色依旧,却独不见了那持书的女子,令李世民的心中、顿感落寞,似是缺少了什么般,无意的凝蹙起了眉心:“没什么,走吧……”

李世民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句,虽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情绪,可打猎时,却明显没了心情!纵是高家姐妹,如何的花枝招颤,竟也换不来、他一个浅淡的笑容……

可是,自那之后、一连几日,他都再没见到那个女子,她是怎么了?是改变了习惯吗?还是另有原因?李世民心中不免忐忑、却又暗自犹疑,自己这是怎么了?竟会如此的牵挂、如此的心念着她?可她呢?就怕是从来、都没有在意过自己吧,他想……

虽然,怕一切都只是徒劳而已,但,他却终还是没能忍住,刻意的问起了无忌:“无忌,怎么最近,都没有见着无忧妹妹呢?”

李世民突然的问起无忧,到让长孙无忌有些意外,侧目望向了他:“怎么?你常见她吗?她又不喜欢热闹,本就是不常见的吧?”

长孙无忌探究的话语,让李世民略显尴尬的、别过了头去、撤开了关切的眼神,却仍不甘心:“不常见,又不是不见,问一问……不行吗?”

李世民突然的正色,让长孙无忌一怔!随而,便是一声轻笑,竟自带了些嘲弄的口气:“行!行!谁敢跟你说不行阿?她阿,最近身上总是不好,所以少出门了,多是在房中休息,你呢,自是见不着她了。”

病了!

李世民一惊,这一层、自己倒是从没有想过!心中丝丝的怜意,顿时便倾漫至了高扬的眉宇,竟忘记了掩饰……

原来,那个令他犹是难忘的女子,便是长孙无忌的妹妹——无忧!

第7章:助解雁们围撩动美人心

炀帝的诏书、发到太原,从小熟读兵书的李世民,自想去一展身手,若是从前的他,定会毫不犹豫、应募从军,可如今,他已不再是那个无牵无挂的少年了,他已经有了妻子、有了家!且、还是新婚燕尔,心中不免犹疑……

“无忌,陛下广招天下之士,你可听说?”

李世民眼眉轻蹙、语音微低,却并没有无忌想象中的兴奋:“自然,这般大的事情,怎会不知?难道……你……不想去吗?”

李世民唇角微牵,眼神却投向了远方,似是隐了太多的牵挂般、怅惘着:“虽说,当今圣上昏庸荒淫,可兄弟阋墙、尚且要外御其辱,又怎能眼看着突厥人,如此的趁虚而入呢?”

李世民言下之意、明显不过,可无忌、却读不懂他脸上的表情:“那么……既是如此,你又在犹豫什么呢?”

李世民浅笑着,看他,眼中却尽是迷茫之色!不久前,无忌曾说要入朝为官,眼看着便要到了离开的时刻,若当此时,自己再是一走,那恐怕无忧、便会过于挂心了:“你不是也要入朝为官了吗?前些个日子,无忧因此、难过了好久呢,恐怕她长这么大,还没有如此远离过你吧?说实话,我还真有点嫉妒你……”

李世民的言语、自是玩笑,可无忌却似触动了心事般、望向了远方,的确的,他兄妹二人、虽是系身名门,可又怎奈命运多折,他又如何、能舍得下妹妹呢?但,家国理想,自是容不得太多儿女情长,况且,妹妹已有终身之托,自己也大可以放心了……

“一定要去吗?”

李世民见他不语,追问!言语间,自也暗含了不舍之意,毕竟,他们是从小玩大的兄弟……

无忌轻轻点了点头,淡笑:“是的,世民,记得几年前,你曾对我说过,‘太原太小,而天下大’,当时我便觉得,我长孙无忌、没有白交你这个兄弟,也决定了,一定要和你一起,干出一番大事来,可这要做大事者,又怎可仅仅局限在太原呢?所以,至少我……一定要去……”

无忌恳切的目光,令李世民一惊,亦望向了他,他的话、明显的一语双关,既是回答、却也是提点;是啊,眼见着如此破败的山河,自己又怎能安于鸳鸯锦帐之中呢?李世民心思陡定、微扬起了嘴角:“好!无忌,说得好!明日,我便启程、前去雁门!希望回来之时,我们还能见面!”

无忌只是轻笑,此时的眼中、亦隐了些许离别之色:“见不到……又怎么样呢?总会有见到的一天!”

二人相视,多年兄弟的默契与了解、皆已了然于胸……

雁门之围,何等大事?纵是闭门不出,自也会有所听闻;况,李世民的眉宇间、早已泄露了太多难色,无忧又怎会毫无洞察?她虽不过十三岁的年纪,但却绝非痴缠的女子,她自知,家国天下较之儿女情长、孰轻孰重……

李世民回到家中,无忧如常的迎他,却多了几分轻愁、蹙隐眉间,李世民亦有负疚的望她,歉然、却说不出心里的话……

无忧清淡的一笑,这样的神情、怎能不让她心中了然:“有话和我说吧?不然……我先说?”

无忧微笑着转入内室,李世民自也随了进来,映入眼帘的、却是床上尤为明显的锦缎包裹,李世民心中一抹、望向无忧,眼中却尽是讶异的光泽;无忧却只是浅笑,蹙隐的轻愁、转瞬、便化作了宽慰的神色:“雁门……虽并不遥远,但,终不知天气如何,二哥又喜爱干净,我便在内多添了几件衣服,二哥……可莫要嫌烦阿。”

“无忧……”

李世民轻呼,讶色渐散,心,却迷离了起来,原来,她早已在不觉间、窥知了自己的心事;想想无忧、一向的冰雪胜人,此举,虽说是意料之外,又何尝不是情理之中呢?

李世民动容的拥住了她,却没有言语,那样,怕触动更多的、是自己的愁绪……

次日,李世民便赶往了雁门关,他隶属于屯卫将军云定兴之部;此时的雁门、已危如垒卵,李世民来有数日,对于形势自有了一番了解,计生心上、却苦于无从开口,想他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又有谁,会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呢?故,他决定直接去求见主帅——云定兴!

云定兴倒是见了他,眼望着这个少年、上下打量,却只觉他俊逸非常,并没其他特别,心中不免暗笑:“你是……唐公李渊的二公子,叫……李世民?”

“是。”李世民随应。

“那……你求见本帅,所为何事啊?”云定兴微挑着眉峰,似显得不以为然……

“大人,我有退敌之计!”

“退敌之计!”

李世民简浅的一句,惹得云定兴仰头而笑,自带着嘲讽的味道:“好,好,说来听听。”

面对云定兴不屑的口吻,李世民却没动声色,只是低浅而言:“大人,小人的计策倒也简单,只需大人多带上些旗帜、军鼓即可。”

“哦?”

云定兴不解,诧异追问:“怎么讲?”

“大人,始必可汗既敢举国困我天子,便必定以为我方仓促、而无法救援,故,我们自可在白天展开旌旗几十里、连绵不断,夜里则金鼓相闻,喧天震地,敌人定会犹疑、我方大批援军已到,自然也就会望风而逃了,否则,敌众我寡,对方若全军来战,我军必定无法支持,再者,趁突厥犹豫之际,我方也可赢得更多的时间阿,此一举两得,不知大人以为……如何?”

李世民言语之间,兀自带了傲然的口吻,着意的看向了云定兴;云定兴果然僵住了脸边的笑意,不屑与傲慢、亦化为了惊叹:“真是……后生可畏阿!”

在如此无计可施的万难之际,这个计策、的确甚妙;云定兴便没做耽搁、立下决策,依言吩咐了下去,转而,便赞许的望向了李世民,他曾素敬李渊之才,可却没想到,他如此年轻的儿子、竟也有如此的谋略与胆魄:“好啊,好小子!李世民,我记住你了!若解了这雁门之围,本帅定然记你一功!”

李世民没有言语,只是客套的浅笑,对于这些、他显然并不在意……

云定兴采纳了李世民之计,突厥兵见状,心中果有忌虑、不敢妄动;在突厥,可汗的妻子是可以参与军机的,炀帝便趁此时机,派出了使者,向义成公主求援,义成公主便对始必可汗言“北部边境告急”,始必可汗听了,本就犹豫的心、更加动摇起来……

第4章:萌动

李世民关切的神色,无意的留连于眉心,到让长孙无忌看出了些端倪,难怪他每一次、都要呆呆的望着花园了,还以为是什么奇花瑶草、竟如此的吸引他,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阿!长孙无忌会心的一笑,却没有说穿,反是顺应了他的心思:“嗯,你这样一提,我倒想起来了,还是先去看看无忧的好,昨天她都没什么胃口,今天不知道怎么样了,要不……你先等我一会?”

无忌言语间的故意,李世民自是无心细品,眸中闪动的光泽、却犹自雀跃着,竟而跟上了无忌、不紧不慢的脚步:“还是一起去吧,也好……一起走……”

无忌心中暗笑、侧目看他,恐怕他并不知道,如此着意的掩饰,才反会令人更生怀疑……

李世民是第一次踏进无忧的房间,扑鼻而来的、是丝丝沁人的淡香,屋中的布置亦是安适简洁,尽衬着主人的雅致,无忧微笑着、悠悠倒茶,脸色却不似病中的恹恹,微舒的浅黛、轻描于玉致的眉骨,底婉缠绵的、直勾入了李世民心里……

“二公子……”

无忧端着茶杯,递了过去,却不见李世民伸手接过,不禁轻唤了一声,李世民这才回过神来、忙接了,可眼光,却仍如那清茶中、零星的叶片般晃动着,略显紧张的、磨蹭起轻滑的杯体,似乎还在细抚着无忧残留的余温……

长孙无忌见了,心中却难免暗喜,自和他相交以来,如此无措的神情,他倒是头一回见到,但,他终还是忍住了窃窃的笑意,假做出一副突然惊觉的样子来:“呦,你看我这记性,舅舅今天叫我找他的,我这都给忘了,世民阿,今天不能跟你出去了,要不你就先回,要不……就再跟无忧呆会,我得先走了……”

长孙无忌说着,便站起了身来,李世民一愣,但随即隐去,自是满心乐意的亮耀了眼眸:“哦,那你快去吧,我这刚来,就陪无忧妹妹呆会再走……”

长孙无忌心中暗笑,却并未多露声色,只是故作匆忙的去了……

“二公子有事……就去忙吧,哥哥小题大作了,还劳二公子来看我。”

无忧清浅的一句,却令李世民不知如何接话,只是默默的回头看她,这些年,和她虽也是常见的,但,如此的单独相对怕还是第一次:“妹妹……这是在下逐客令吗?”

无忧俏眉轻舒,淡化了其间的倦索,笑容亦是浅淡的:“二公子说笑了,只是不敢耽误二公子!”

二公子!真是别扭的称呼,对于这三个字,李世民突然感到由衷的厌烦!她为什么总要如此客气?每一次见她,她的话都不多,却都得体的漠然、矜持的疏远,似是近在眼前,却又似远在天边,非烟若云、遥不可及……

“什么耽误不耽误的,今日来找无忌,也就是到郊外骑骑马而已,可你看,他倒是走了……”

李世民尽力压下摇晃的心波、和企图的眼神,唇角轻扬、故作镇静:“其实……这样总是呆在屋子里,没病都会呆出病的,妹妹该多出去走动些才是,就如今日,天气这般晴好,妹妹却为何……要将自己关于房屋之中,如此辜负了上天的一番美意呢?”

无忧秀睫微扇,澄清的瞳眸、似是有了些许颤动,无意的望向了窗外,是阿,春光莫负,自己若只是呆在屋中、未免空寂,纵有诗书相伴,也只是徒增寂寥罢了……

无忧流萤的转眸看他,他的眼中,却蕴藉着耀目的光华,挺鼻俊毅、薄唇风流,果然是个姿容绝世的男子,难怪高家的姐妹讲起他来,都会显得那般的赞叹了;李世民见她似有动容,赶忙趁热打铁,再添上一句:“妹妹看,本来我是兴致颇好的来找无忌,可他却好,一走了之了,真是败兴,今日……可是难得的好天气,若不去游玩一番,就太可惜了,我看妹妹也正空得慌,到不如……我带着妹妹出去走走,只是……随意的走走……”

李世民终怕太过唐突,话语的最后还是抢白了一句,可无忧,却早已听出了他、言语间的刻意,心中不免好笑,这样的遮掩,倒与他冷竣的外表不甚相符,于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李世民并没想到、她能答应的如此轻易,反倒显得准备不足,一路上牵马徐行,竟忘记了言语;无忧倒是不太在意,只是望着浅灰的天空,心中暗笑,还说什么天气晴好,这空蒙的散雾中,明明就凝结着潮湿的味道,想着想着,笑意便不觉间、浮上了嘴角……

“妹妹笑什么?”

无忧轻扬的嘴角,粉淡嫣然,牵动着李世民注目的眼神;无忧侧目望他,卷翘的睫毛、扇动着清眸的漪沦,盈盈闪闪:“没什么,笑这……晴好的天气阿……”

李世民眼眉微抽、顿显窘色,颤翕着唇角,想要说上两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怎么会这样?想自己一向的舌锋如火,可为何在她的面前,却如此哑口无言、语涩在唇……

“下雨了……”

无忧轻伸出手,几点莹透的雨滴,便落在了纤柔的指间上;李世民望着她,眼中的浅雾,就如这天色般迷蒙,心,却晶亮了起来,这许就是天意吧?他想……

李世民眉峰暗挑,刚刚的窘迫,不觉间、便化为了唇边的一抹狡黠……

第8章:助解雁们围撩动美人心

李世民的疑兵之计,果令始必可汗犹豫不定,趁此时机,东都和各郡的援兵、便已到达了忻口,始必可汗见势不好,只好下令解除了兵围……

突厥兵虽已退,但吓去了魂魄的炀帝、还是将信将疑,便派人前去侦查,山谷中自已空无一人,早不见了突厥军的影子,炀帝这才松了口气,好大喜功的他,便又恢复了望日的精神,竟下令,派出两千骑兵、在后追击突厥兵;结果,隋军追到马邑,到也俘虏了突厥的老弱、两千余人……

围困既解,炀帝自是大喜,摆下酒宴、盛宴群臣;云定兴带着李世民、自也在其中,可李世民年轻,只能坐在末席……

“云将军,朕听说,这次能够等到援军,你是立了大功啊!”炀帝端起酒杯、对向云定兴,一饮而尽,

云定兴赶忙起身,恭敬的应承:“陛下,臣不敢居功,此次雁门之围得解,还多亏了太原留守唐公李渊的二公子李世民,正是他虚张声势的一计、才令突厥军不敢妄动,给我军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李世民……”

炀帝小声叨念着,笑意、却疏淡了不少,在为太子之时,他便素与李渊不和,再加上一首、李代杨兴的《桃李歌》,便更使得满城风雨,炀帝甚至对李渊一家动过杀心:“谁是李世民啊?”

说着,炀帝便着心的扫向了殿下,只见末坐之中、站起了一个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陛下,小人李世民。”

炀帝眸光一定,略有惊色,没想到,他竟果然如此年轻,回想起巡幸太原之时,自己倒真没有留意过他:“好,好,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李世民一揖,谢恩坐下,炀帝语虽是赞,却轻描淡写,李世民自也看出了他的心思,而四周的喧嚣,则更是让他心生感慨!人们似已忘记了几天前、被围的窘困,各自逍遥着、酒醉人沉;可李世民却不敢忘,如此欢腾的场景、反令他更加感叹山河的破败、百姓的困苦;突厥的铁骑、不知何时便会卷土重来,无辜的百姓、不知哪日才能过上安定的生活,可以炀帝为首的这些权贵们、却似皆不曾想!每个人都只顾着展舞扬歌、夜夜升平,又怎不令人痛心呢?想到这儿,李世民不禁、轻叹了一声……

“这位公子,为何叹气?”

李世民抬眼看去,只见,一位衣着华丽的女子、盈然的站在了自己身侧:“想不想,出去透透气?”

李世民还未及言语,那女子便转身而去,似是满怀确定般、勾翘着眼眉,李世民四下望望、稍作迟疑,可这里的气氛、又的确令他窒息,自己坐于不起眼的地方,想也不会引人注意的,他想!于是,便起身、随了出去……

“小姐是……”

“大胆!”

李世民话未出口,便被身边的侍女厉声打断:“这位是平云公主!还不见礼。”

平云公主!

李世民一惊,望向了她,淡淡夕阳之下、余辉映耀,似更托衬了她与生的绝色,金黄的裙摆,也兀自飘然的、凸显着她的高贵,不可否认,的确是位稔腻的丽人……

“在想什么?”

平云公主也正自傲然的望着他,那层层秀水中、流淌着粼粼的诱人波光,浸溺着李世民幽邃的眼眸;可李世民、却只是轻浅的一笑,不以为然的、躬下了身去:“原来是公主,真是失礼了。”

平云公主见他回避,心下不免一冷,言语间、也无意的促急了起来:“罢了,本公主在问你话呢,如何不答?在想什么?”

李世民眼眉微抬,冷然的看她,他何其聪明,怎会想不到、她想要听见的回答?可他却说不出口,这位骄傲公主的高贵、艳绝,在他看来,都只不过在映衬着国家的潦困与衰败!百姓们过着苦不堪言的日子,她凭什么骄傲,国家落魄到这种地步,她又凭什么高贵?李世民的脸色骤然一冷、别过了头去:“在想我,纯如净水的妻子。”

“什么?”

平云公主一惊,眸色立寒!李世民的话、着实令她意外:“你……你已有了妻室?”

李世民见她惊讶,却略有得色:“不错,令公主失望了吗?我本该说,公主您绝色倾城,令我想入非非之类的话,对吗?”

“大胆!”

身边的侍女,再次启口申斥着李世民,可平云公主却是一拦、凝目看他,只见,他幽魅的眼光,竟自带着傲然的神色,挑衅而来,是她生平所未遇过的,但,同样骄傲的她,却又怎甘示弱:“看着别的女人,想自己的妻子?这……本公主倒还从未听说,难道……她竟要比本公主还要漂亮吗?”

李世民轻笑,眼光却仍是傲然的:“她……自没有公主这般风娆绝色,却比公主要澄澈了许多,公主……自来比比看。”

平云公主又是一惊,秀眸立敛、顿生窘迫之意!澄澈?他是在讽刺自己?还是有所暗示?不得而知!便只是暗压下了心中的怒意,悻悻而语:“是吗?那……她可真是个幸运的女人。”

李世民冷笑,眼神、却倏然间柔和了起来:“不!我才是……幸运的男人。”

平云公主心中、莫名一痛,似失落,又似不甘的绝然望他!他——竟没有折服于自己的美丽,更没有攀附自己的高贵;她本该作色的,可心中、却任如何也不能生愤:“是吗?那……就希望我们还能再见了。”

说着,便撤开了眼眸、扬袂而去……

望着她飘然的背影,李世民却是一叹,自己在做什么呀?竟把对炀帝的怨气、发泄在了一个女人身上?何必呢?算了,下回若真还能见,再向她道歉便是;更何况,自己也确实没有骗她,凝望着她的冶艳,他脑海中漂浮而过的、的确只有无忧的清灵……

炀帝经过再三考虑,决定移驾东都洛阳,经此一役,太原公子李世民、智退突厥千军万马一事,便逐渐传开……

第9章:丧母之痛

炀帝经过再三考虑,决定移驾东都洛阳,经此一役,李世民疑兵,智退突厥千军万马一事、遍传而开;捷报流于太原街巷,自是满城盈喜,但,却独是李家,不见丝毫欢愉之气,反浸满了丝丝凉意;自李世民走后,窦氏便突染重疾,本以为是偶感风寒,却不想病来如山,眼看着气色渐弱,已是药石无医,竟自不起;也只有无忧来时,窦氏的眼中、才会泛出微弱的光芒,无忧深知,那多是对李世民的思念之意,故,便时刻相伴于床前,不敢寸离半步……

李世民从雁们赶回,自去见了李渊,李渊正与李建成、在厅中接待来访的刘文静,见李世民回来,惊喜之中、自有一番嘘寒;说过一阵话,李建成便突的拉过了李世民,眼却望向了李渊:“爹,您和刘先生聊着,二弟才回来,想已疲累,我……就随二弟先去了?”

李渊点点头,似体出了他的用心般、凝蹙着深眉……

李世民何等心细,怎看不出、父亲和大哥的迥异,故,刚一出厅,便开口问起:“大哥……是有什么事情吧?”

李建成眼睫微低,却只是哀哀而叹:“二弟,快去看看母亲吧,自你走后,母亲就染了重疾,你知道,母亲最疼爱你,她日夜的担心,这病……便怎么也不见好,就怕是……只等你回了……”

“什么?”

李世民一惊,竟自停下了脚步,紧盯着李建成的眼、也顿感模糊一片……

李建成早知他会如此,心中虽疼,却不得不稳下心来,默默劝他:“走吧,世民,在母亲面前,可万不要是这种表情阿。”

李建成毕竟年长十几岁,自也要成熟许多,他轻拍着李世民的肩膀,希望多少能给他些安慰;李世民的心沉痛着,脚步也亦是如此,甚至走到了母的亲门口,都不敢迈进半步,李建成一见,忙拉住了他,向内而去:“快走吧,母亲日夜都盼着你呢……”

李世民舒展着眼眉,稍作镇静,大哥说得对,母亲日夜的都在盼他,而他的脸上,又怎可流有过多凄涩之意、令母亲难安呢?况,也许母亲、只是担心过度而已,并没大碍、也说不定阿……

“娘……”

李世民进到屋来,轻唤了着,他尽量的压制,可声音却还是哽咽了;窦氏微睁开双眼,侧过身来,那熟悉的语调、她自能辨析:“是……是世民吗?”

“是……”

李世民轻应着,看见母亲如此虚弱,刺痛之下、还是哭出了声音……

无忧在窦氏床前,已照料数日,见李世民回来,本该喜出望外、甚至喜极而泣的,但,此情此景,却终只能化为、清浅的一句:“二哥,娘一直都在担心你呢……”

无忧轻撑住窦氏的身子,默默望他;李世民也跪在了床前,颤抖着、拉住了母亲冰凉的手:“娘,世民不孝,让您挂心了。”

窦氏摇摇头,强挤出一丝笑容:“没有,看到你回来啊,娘的病,就好了一大半了,你看……你不在,娘多坏阿,竟把无忧累在身边,看着她阿……就像看着了你一样,你不怪娘、累到了你的新娘吧?”

“娘,无忧不累,无忧……愿意……”

无忧见窦氏强颜欢笑,心中更痛,病榻之间、数日照料,窦氏的病她最是知道,她能够坐起来,恐已用尽了最后的绵力……

“娘,无忧是您的儿媳妇,替我照顾娘是应该的,世民怎么会怪娘呢……”

李世民将母亲的手、紧紧贴在了脸上,泪水不经意的滚落、温热着母亲冰冷的手背,窦氏心中一酸,蒙蒙望他,却已泪再难禁,上天待她、还是不薄的,她想:自己终还是等到了他,已经够了,足够了……

“不哭,我的世民,长得这么英俊,哭起来就不好看了?娘可不喜欢……”

窦氏虚浮的慰他,却无力继续,李世民心中隐痛,泪水慌不择路的、暗自汹涌着,却说不出话来……

李建成站在门边,亦是满胸酸涩,母亲眼中渐弱的光芒,让他顿感不安,赶忙向厅中而去,应该是把父亲找来的时候了,他想!尽管他也不愿相信、眼前的一切……

“娘,世民不孝……世民不孝阿……”

“不要哭,不要哭,我的世民最坚强了,娘只喜欢看到世民的笑,让娘再看看世民笑好不好?”窦氏的身子已明显不支的、向下倒去,李世民赶忙抱住了她,却哭声更甚:“娘……娘你只要好起来,世民才天天都会笑,才天天都会……娘……”

李世民话音未歇,窦氏的手,便已悄然间、滑落了他的肩头;李世民心中、倏然一沉,幽咽的声音、更加凄哀的颤抖了起来:“娘,娘……”

李世民轻轻的唤着,既而大喊,喑咽着、紧紧抱住了窦氏;无忧亦是掩面而泣,想要开口慰他,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自己也曾失去过母亲,也曾深谙其中的悲凄,那种痛,似至今、还犹记于心……

李渊也已匆匆的赶来,见到李世民、泣不成声的样子,自已了然了一切,他赶忙跑到窦氏床前,抱过了她,望着爱妻早已苍无血色的脸,一阵老泪纵横,回想当年、比武招亲,似还晃在昨天般清晰,可如今,却只独剩下自己、涩楚难禁……

建成和元吉,自也在旁、哭成了一片……

窦氏去世,已出嫁的女儿秀宁、和女婿柴绍,自也速从京城赶回;李家上下一片呜咽,却谁也不敢多语;李世民的表情、最是凝重,眼神亦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无忧看在眼中,却隐痛于心,自窦氏魂亡的那天起,李世民便再没有哭过,不掉滴泪,亦不进些食!无忧担心,这样下去,他迟早会无法支持,而害病倒下的,毕竟,他也非钢筋铁骨……

第13章:忍辱一时出使突厥1

李世民自非不解风情之人,月夜吟啸、战火纷繁,一佳人风姿楚楚,美玉相赠,还会是何意味?他本该心动如鼓、思乱如麻的,但,却终只是清浅的一笑了之……

回到家中,尽是无忧的气息,桌上的小点,亦散发着丝丝甜腻,无忧的脸如温玉,浅笑着迎他他,他知道,她定是在特意的等着自己……

“无忧,这个给你……”

李世民坐于桌前,递过手中的美玉,无忧接了,一番细看之下,却是笑意浅凝:“这是……女子所赠吧……”

李世民稍作惊讶,将小点放回了盘中,会然看她:“你怎么知道?为何不是我所买?”

无忧将玉悬于空中,悠悠而语:“二哥你看,这玉的做工考究非常,实所少见,且,中间还镌着一个‘胭’字,这分明是女人的名字啊……”

李世民轻轻摇头,细吻她的脸颊,眼眸中、尽是宠溺的颜色:“无忧,别这么聪明好不好?”

无忧脸若绯流,却是不语,反将美玉递还给他……

“给我干什么?你也说了,这一看,就是女孩子之物……”

李世民又递了回去,无忧却是不接:“二哥,这既是人家的一番心意,你就自应留着,无忧怎么能要?”

无忧还是将它、塞回到李世民腰间,她显然,并未放在心上:“不过二哥,无忧有一事不解,你……不是去伏击突厥了吗?怎么会……”

“怎么不会?”

李世民竟饶有兴致的、打断了她,言语间,似还隐了调侃的意味:“这玉阿……就是敌方主将的!所以呢,这般凶悍的女子!她有情,我可还无意呢!”

无忧秀眉一展,却是淡淡看他,清浅的似笑非笑着:“是吗?那……要是个温若柔水的女子呢?”

李世民笑容一敛、眉宇间、竟蹙隐了郑重的浅痕,久久凝她:“会吗?会有比你,还温柔的女子吗?”

李世民的正色,到令无忧一怔,水眸如流中、竟也溺了感慨之意,思绪也亦是如此,冉冉的浮动着:“二哥的前生,定是星辰,若非星辰、又怎会如此光耀的、夺人眼眸呢?”

李世民一愣,思她突转的话锋,但随而,却是和应的朗笑着,更显清俊:“是阿,我定是星辰,那么,你就定是那安然的皎月,若非皎月,又怎会菂心洁色的、令灿星相捧,永不离弃呢?”

永不离弃!

会吗?李世民疏朗的笑意,竟让无忧心中、莫名凄迷,人生之中,有太多难料之事,就纵如星月,怕也是阴晴无时、圆缺难预,永不离弃?又谈何容易呢……

第10章:心魔终去风波再起

连着几日,李世民皆不进水米,郁结于心、块垒难消,终是癙忧成疾;无忧从未见他如此憔悴,俊逸的眉山、不再飞拔,深幽的眼眸、却更显苍暗,整个人都消瘦了;近来,更是连药、都再不能进……

“还是……没有吃吗?”

无忧望着未动丝毫的饭菜,不禁秀眉微蹙;丫头喏喏的点了点头,回道:“是呀,一口都没吃,怎么办阿夫人,还从未见过二公子这般模样!”

无忧眼睫微低、轻叹,亦是无奈的神色:“你去吧,把药端来……”

“是!”丫头依言去了……

无忧坐在床榻边,艾艾望他,却禁不住眼中的泪水,李世民似有察觉,双目微张,眼眸中、却仍不见丝毫微光:“让你……担心了吧?”

无忧垂首,拭开了脸边的泪水,轻扶了他:“知道我会担心,还不快些好起来吗?”

李世民郁郁看她,紧扣住她的手,却是苦笑:“我也想,但,当初的确是不想吃,可现在……就真的是不能吃了,吃什么,都会吐出来……”

无忧仍是轻叹,水目含愁,尽是冉动的心痛:“二哥,正所谓郁结于心、气纠不散,食亦难消,若二哥真想,那么……便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二哥若总是这样,又叫无忧的心里……”无忧没能说下去,已是哽咽了声音……

李世民心中也疼,却无力慰她,自成亲以来,自己给她的幸福似是太少,想着、便将她的手按在了胸口,深感歉疚!此时,丫头已端来了药碗、走至床边,无忧赶忙站起、伸手接了:“我来吧。”

丫头便将药递给了无忧,并去扶起了李世民……

“慢一点……”

无忧嘱咐着,小心的吹了吹药水,送到李世民唇边,李世民张口抿了,却顿感喉间呛流汹涌,但,还是忍着咽了下去,无忧微笑,只要他肯喝就一切都好,李世民见她笑了,便更加努力的、想要咽下第二口,可这一次却没能如愿,每次进食之际,那种莫名的感觉,还是涌了上来,嘴唇麻木的、没有任何知觉,喉间也窜流着丝丝呕意;果然,又如往次般,送进嘴里的药,又沿着嘴角、倾淌而下,无忧忙用手帕擦了,泪水已然簌簌……

“还是……先拿下去吧,我真的吃不下去……”

李世民一字一顿,声音亦是虚浮的;无忧无奈的望他,始终觉得、他大多是被心魔所扰,之前因为窦氏的先亡,而几天都不曾进食,病倒以后,便更加找到了抗拒的借口,他不是吃不进,只怕是根本不想吃,或许连他自己、也未必知道吧……

无忧看看手中的药碗,这样不行,她告诉自己,至少要让他把药喝进去,身体才会好!无忧扇动的睫毛、卷翘着,流转其间的泪意,却凝结于心、化成一阵冲动之情,竟自端起了药碗,轻含于口唇之间……

“无忧……你……你干什么?”

李世民苍白的脸、顿显惊色,却无瑕反映,无忧的唇,便已轻柔在了自己唇上,亦揉动了自己萧条的心;那是怎样的一口琼浆玉液,竟会如此甘甜、清冽的,压制着那暗自汹涌的抵抗,甚至再无力反击……

“无忧……”

李世民歉然的望她,却流露着感激的情致,无忧没有言语,双颊绯意尽生,却仍自端起了药碗……

“无忧……”

李世民一拦,伸手阻她:“我……我自己来吧……”

无忧浅笑,将药递给了他;药初入口,那莫名之流、却仍兀自澎湃,可为了无忧,为了她轻展的笑容,他却愿意坚持、不再抗拒!他许过她幸福的,不是吗?那么,自己又怎么可以一蹶不振,徒令她担心呢?

“无忧……谢谢……”

李世民将药碗递给了丫头,动容的望着妻子,感激之色、倾流于言表,却不能言……

无忧只是笑笑,浅窝中、自带了欣慰之意:“谢什么,我们是夫妻阿,你痛,我便会更痛,若果真要谢我,就再不要让我痛心了……”

李世民轻抚她的眼角,似还盈有细碎的粉泪,柔肠寸寸,心网如丝,恐皆是为自己而结:“好!我答应,一辈子……都不再令你伤心!”

无忧浅眉微舒、盈水看他,此刻,并不怀疑他、许诺的真诚,可这一生、既已决定了要跟他,那么,即使是痛,又如何呢?

无忧日夜不离的照顾,终使李世民逐渐好转,又是那个神采飞扬、眸光熠熠的翩佳公子了,母亲的永去,固是人生之伤,但,也终抵不过无忧、温柔的抚拭,经此重病,两人的心,似也更贴近了彼此,悲欢契合、再不能离!也许这就夫妻间的感觉吧,再不是年少无知时的懵懂……

“无忧,这次多亏有你,不然,可不知世民这病阿……何时才能好了?”

世民的姐姐秀宁,不无感激的拉着无忧,其实,她与无忧是并不熟络的,她出嫁之时,无忧尚小,也并不似无忌般、常来家里,对她的印象,恐只是高家的寥寥几面而已……

“姐姐这是说哪里话?无忧为人妻子,这……不都是该的?”无忧的口吻略显客气……

“在说什么呢?”

秀宁刚要言语,却见李世民远远的走了过来,坐在了无忧身侧,脉脉看她;秀宁见了,不禁嘲弄的一笑、竟自带了调侃的味道:“在说,你娶到了一位温柔贤惠的好妻子阿,要好好珍惜,可别欺负她了。”

李世民眉峰一扬,略有得色,无忧的知书达理、温柔和气,这李家上下,皆是赞不绝口,就连丫鬟下人、都亦是如此,他也自然面上有光了:“那还用说?这是当然的了!”

李秀宁又是一笑:“哼!瞧你得意的,无忧阿,我这个弟弟从小最难管教了,以后他要是敢欺负你阿,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我看不必了!”

李世民赶忙打断了姐姐,温柔的望向无忧,脸上却仍自挂着得意的笑容:“我阿……还舍不得呢!”

无忧羞赧的一笑,却欣然的望他,正如窦氏所言,这样笑着的李世民、才是最迷人的……

“世民”

三人正自说笑,一生急呼、却打破了这温馨的场景,回头望去,正是李建成、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世民,到处找你,原来你在秀宁这阿。爹让我告诉你,刘文静先生被抓起来了。”

“什么?”李世民一惊:“什么罪名?”

“与李密通婚!李密谋反,刘先生因此受累。”

李世民深眉紧皱,如今无忌不在自己身边,有些事情,不便与父亲商量的,自己便会去找刘先生,而今却发生此事,心中不免一阵忿忿:“真是欲加之罪!大哥,我先去看看先生,你跟爹说,我回来再去见他……”

李建成点头应了,无忧望着他匆忙的背影,心中却是一抹,竟有一种山雨欲来的紧迫之意……

第13章:巧劝李渊再遭桃花3

李渊虽是仍未松口,但,却在多方努力下、救出了刘文静,李世民明白,那也许就是父亲的默许,故,便命刘文静、长孙顺德及刘弘基一起、各自募兵,几日下来,应募之人、已有万余……

可正当一切、看似顺利之时,突厥的几万轻骑,却从外城北面进入,从东而出,突袭了晋阳!李渊匆忙之下,遣人应战,终不能敌!派去的王康达、竟和众将士们一起、全部战死!一时,城中人心浮动、惶惶不安……

李世民知道,外患不除,想要起兵、又谈何容易,遂,便去找了李渊、顿生大胆一计:“父亲,世民认为有一计可行!”

李渊素知儿子之能,眉头舒展间、自带了喜色:“哦?我儿说来听听!”

“父亲,如今的情景和雁门之围,何其相似,那么,我们何不故伎重演呢?”

故伎重演?

李渊一怔,犹豫的望他:“这……可以吗?上次突厥,已然上当,又怎会重蹈覆辙呢?”

李世民唇角一挑,卓然而笑:“父亲会这般想,那么,突厥人就不会吗?那样的话,反会更有所顾忌,不是吗?”

李渊眸色微闪,但却仍是犹疑之色,李世民也自知,此乃冒险而为,恐也正是父亲的担心所在:“况,父亲,若不冒险,又如何能成其大事呢?”

李渊一震!望向了儿子,他信心百倍的眼神,汹涌着激荡的情绪,竟是神色绝然,自己又怎好驳他呢,况,此时此景,也确没有更好的计策可倚,遂,亦坚定的点了点头:“好!世民!就依你!”

“谢父亲!”

李世民正要转身出门,李渊却叫住了他:“世民……”

李世民回头:“父亲还有何吩咐?”

李渊肃穆的望他,却不禁喟然:“世民阿,为父……昨夜慎重的考虑了……你的话……”

“父亲……”

李世民登时一喜,正欲开口,李渊却没容他言,紧紧的攥住了他的手,倒显得毅然:“所以,世民,为父考虑再三,认为……还是颇有道理的!故,今日……就是家破人亡也由你,变家为国……也都由你了!去吧,孩子!”

李世民眸色顿冉,心中亦是荡然!有了父亲的支持,那么一切、就将会变得更加从容:“父亲放心,世民一定、不让您失望!”

李渊点点头,父子对望中,尽是勃然的野心、充斥其间……

李世民效仿雁门之围,夜里行军,白天大张旗鼓的、虚张声势,突厥军一见,心中果有顾忌,疑是大批援军赶到,竟不敢妄动,进退维谷间、便决定在城北抢夺一番,自也不算空手而回了……

“二公子,现在怎么办?任由他们抢夺吗?”一名小将在旁,不禁问道……

李世民眼眉一挑,亦是热血上涌:“哼!他们已然中计,此等小股军力,我们人手足以退之,又如何能容!”李世民说着,便剑挥于空,兵士们从四方迅猛杀出,瞬时,便与突厥兵缠斗在了一起……

敌方主将大出意外,不曾想,竟会有埋伏于此,见势不好,立将眸光转向了李世民,所谓擒贼先擒王,便策马向李世民杀来;李世民定眸一看,却顿显讶色!只见,来人身形翩然,弯眉俏眼,月光辉映下、竟是一名女子!李世民立收缰绳,不禁冷然一笑:“怎么?难道你们突厥,已经人才凋零到如此地步了吗?竟要女子披挂上阵?”

那突厥女子,亦勒住了马缰,仔细看他!那豪放中、带了几分隽永的英气,倒与突厥男子不同:“哼!我们突厥女子,可若你们中原女人,我们个个都能骑马、会射箭!”

那女子说着,便拉满了弯弓,对向李世民!李世民亦是举弓而应,刹时间,双箭齐发,速度极快,两道寒光倏然激撞,只听到“啪”的一声,那女子的箭、已脆然偏离、锒铛落地!可李世民的,却仍自迅急的、穿过了浓浓夜幕,牢牢插在了那女子的发髻上,那女子顿时失色,美目怵然的、盈盈望他,不禁暗暗称叹:“好箭法,你是谁?”

李世民高扬起张狂的俊脸,傲然一笑:“李世民!”

那女子丽眸微冉,却似惊似疑的凝眉而道:“就是替那杨广,解了雁门关之围的李世民?”

李世民点头而应,眸光中、竟自带了炫耀的神色……

“没想到……这般年轻……”、

那女子的声音,突然柔到了极致,在这繁遽的夜斗中、竟不能闻……

“撤!”

突的一声令下,突厥兵赶忙有序的、闪至了一侧,那女子美眸微颤,竟从怀中掏了一样耀物,用如箭般的速度、掷向了李世民,李世民侧身接住,张手而看,却是一件挂饰,中间还镶有一块透玉,镌刻着一个“胭”字……

李世民稍一迟疑,再抬头时,那女子已然率众而去……

“二公子,追吗?”

“穷寇末追。”

李世民握了握手中的小玉牌,下令返回……

第11章:巧劝李渊再遭桃花1

李世民来到牢中,见了被囚的刘文静,眼中似有沉重之色:“先生,委屈您了。”

刘文静抬头望他,却是坦然的一笑:“当今世事离乱难堪,若论委屈,那要从何论起阿?”

李世民不语,眉间的皱痕、却越发浓重了起来,刘文静看他,已然猜到了几分:“二公子阿,炀帝无道,天下大乱,人都道这乱世出英雄,可是,若要收拾如此残局,又谈何容易呢?没有汉高祖,汉光武帝之才的人,是不足以安定这个天下的阿……”

“您怎么知道没有这样的人?只是人们看不出罢了。”

刘文静的话锋突转,实是探他,可李世民却果然应了:“实不相瞒,世民今日来看望您,可也不是为了什么儿女情长,而正是与您商议大事来了。”

刘文静自是一笑,带了会然的神色,他老早便看出,李世民绝非池中之物,甚至,就是他所说的那个人、也说不定……

“不知先生有何看法?”

李世民并未明说,可刘文静又怎会不懂?畅然间、便开始侃侃而谈:“如今陛下南游江淮,李密包围逼近东都,群盗大概得以万来计,此时,若能有个令人信服的真天子来驱使、驾驭这些人,夺取天下便是易如反掌之事,太原百姓为了躲避盗贼都搬进了城内,我做了几年的县令,非常了解其中的豪杰之士,一旦把他们收拢起来,可得到十万人左右,唐公率领的军队又有八万之众,一言出口,谁敢不从?以此兵力趁虚入关,号令天下,不过半年、帝王之业便可成功!”

刘文静说的慷慨,李世民心中亦是激荡,频频点头:“正是如此!您的话……当合我心!”

刘文静悦然而笑:“不过二公子,您的此番大志,想必……您的父亲,唐公他并不尽知吧?您又要如何……去劝说唐公来趁此天赐良机、完成大业呢?”

李世民眉心一蹙,到露难色,这正是他所扰之处,父亲行事一向谨慎,又颇为固执,的确令自己无从下手:“不知……先生有何妙计?”

“去找一个人。”

“谁?”

“裴寂!”

刘文静嘴角微牵,却是正色之意:“他与您的父亲旧谊深厚,让他帮着,将您一直都在准备着的事情,一点一点的透露给唐公,在唐公面前美言几句,相信到时候唐公接受起来会比较容易。”

李世民眸色一闪,恍悟般的、露出了欣然之色,点头应着:“多谢先生指点,先生也不用担心,待得世民与父亲商议,便即刻设法放您出去。”

刘文静只是一笑,并不以为意……

与刘文静聊的投机,自是忘了时候,回家之时,已是晨光微露,斑驳的影色透窗而入,打散在桌畔、倩人的衣衫上,淡然的影绰着,李世民不禁眉心微结,顿生呵怜之意,不由得、便轻抚起她雪暮的柔丝;无忧似有惊觉的睁开眼,眉睫轻扇,冉动着李世民涩然的笑意:“回来了?”

无忧清浅的一句,似还带着整夜的倦意,令李世民心中一悸,日后,还有多少个这样夜、让她等待呢?他不知道:“无忧,以后若我回来的晚了,你便先去睡,不要这样等着我,熬坏了身子……”

无忧一怔,李世民的眸光、兀自闪烁,眉宇间、也似含了他意的轻蹙着,令无忧心念一转,突的想到了、哥哥临走时的情景,那时,哥哥独叫了自己,却满是正色的嘱咐,惹得她似懂还惑,可如今,却倏然间了然了一切:“以后……好!以后……都不会了……你自去忙你的,不必担心我!”

无忧的言语间,自带了层层意味、令李世民不解,定然的看她,无忧却只是浅淡的一笑,到换了慰他的神色:“哥哥临走前,对我的嘱咐只有一句,他说‘无忧,你记住,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万不要成为世民的牵绊’当时我不懂,可现在……我懂了!”

李世民心头一震,震于无忌的默契、更震于无忧的了解,自己只是不经意的一句,却被她如此轻易的、窥知了心事:“无忧……我……”

“什么也不用说!只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万不用惦念着我……”

无忧凝香的手,轻按在了他热烫的薄唇上,安抚的望着;李世民亦是舒然的、牵起了嘴角,拿下无忧的手,却贴近了她的脸颊,深眸颤动、吻香丝甜,在彼此的唇瓣间、悱然的流连着……

李世民听从了刘文静的建议,将私房钱交于千龙山令高斌廉,让他去与裴寂玩赌,并故意输他,裴寂也是聪明人,早知高斌廉定有用意,多方试探下,自明了了一切……

“高兄阿,你就直说了吧,那李二公子是不是有事相求于老夫啊?”

裴寂的话令高斌廉一喜,这些天来,自己故意破绽百出,总算没有白费力气,终于,可以转入正题了:“这是说的哪里话,哪有此事?”

高斌廉还是客气了一下,可裴寂却是狡黠的一笑:“你休要瞒我,我不但知道他有求于我,就连这事情……老夫也已经心中有数了……”

“噢?”高斌廉有些好奇:“裴公说来听听。”

“老夫,给你讲件事情吧,记得不久前,那刘文静曾约我到城上去看烽火,当时呢,老夫望着城上的烽火颇为感叹‘贫贱到如此地步,又赶上世事离乱,要靠什么得以保全呢?’而刘文静却只是笑笑,随着就对我说‘形势是可以预知的,何必忧虑贫贱呢?’老夫当时、有些不解,就问他,刘文静便继续说‘李世民不是一般人,性格豁达如汉高祖刘邦,神态威武如魏武帝曹操,年纪虽轻,将是通世之大才’说实在的,老夫当时呢,也只是听听而已,并没有放在心上,可如今看来……还是刘文静……有远见阿,所以高兄,还要老夫……再说下去吗?”

高斌廉嘴角微挑,不禁感叹:“裴公,在下真是佩服啊……”

裴寂却一摆手,示意高斌廉、不要尽说些客套之言:“高兄就不必客气了!不知这李二公子,到底要老夫做什么呢?”

“很简单!”

高斌廉见他已如此明了,自也不必把话讲的那般通透了:“裴公与唐公的关系非常,二公子只需要裴公……动动口舌而已……”

动动口舌?

裴寂了然的一笑:“好!老夫明白了,你回去告诉二公子,让他尽管放手去做好了。”

高斌廉点点头,亦是豁然而笑……

自那之后,裴寂倒也是尽心,在与李渊闲谈间、商事间,都点点滴滴的透析着李世民的用意,李渊起初不愿听,可裴寂何其聪明,言说之间、总是迂回的说给李渊,李渊听得多了,自也逐渐失去了感觉,有时,甚至还会和裴寂讨论一番,是要对李世民不闻不问,还是要出面阻止,还是干脆听之任之,裴寂自是要站在李世民一边,故,李世民越来越明显的招兵买马,李渊便假做不知,恝然的由了他!裴寂自也看得出,李渊的心、怕也在挣扎、甚至动摇之中,毕竟,炀帝治下的山河,已是满目疮痍……

第14章:艰难的谈判1

雁门勤王、抗击外敌,自婚后,李世民就从未停下、匆忙的脚步,此番出使突厥,更只带了少许人马,以示诚意;他虽不言此行之凶险,但,无忧又怎能不晓呢?故,并没有出城相送,怕自己的忧色,反令他乱了心神;李世民自也懂她,成亲以来,一直的东奔西走,给她更多的、怕只是无奈的离分;但,怎奈风云多变、世事难揣;无忧不是个娇缠的女子,也一定会懂,他想……

“小叶,二公子走了几天了?该是……到了吧?”

无忧立于窗畔,静望树影,眼中疏离的光、遮掩了点点轻愁,窗外景色依旧,可无奈、心境却早已不同;小叶自不会懂,只是轻笑着慰她:“夫人,才三天,您别那么担心了,二公子文武双全,定能平安归来的……”

无忧垂首,却是苦笑,小叶又怎知此行的艰难?没错,李世民的确才智过人,文武兼备,可双拳、又怎能敌得过四手?那里,毕竟是突厥人的地方,李世民又向来的争强好胜,这叫她心里、如何能安之若素?

“夫人,外面有人要见二公子!”

丫头的传话,突的打断了无忧的思绪,转头望去:“什么人啊?”

“不知道,来人只说,是二公子的朋友,是……是位女子……”

丫头的口气显然小心翼翼,无忧一听,竟也生了些好奇之心,是什么样的女子呢?能会是二哥的朋友……

无忧带着满心诧异、来到厅里,正见一名女子,华衣翩然、低头而饮,旁边还站着她的侍女,只看衣着,便定是位颇有身份的女子……

“是这位小姐……找二哥吗?”

无忧的声音,似惊了她般、令她愕然,凌厉的抬首看她,却也似隐了失望的神色:“你……是他的夫人吗?”

无忧浅笑着肯定,从她的语声中、似辩出了酸涩的滋味;那女子也果然、高挑着眼眉,刻意的打量起无忧,眼中的光泽,越发尖利的荧烁着,傲然扬首:“哼!原来……这就是李世民喜欢的女人,倒真是清若丹桂呢……”

无忧自能听出、她挑衅的语锋,但,待客自不能无礼,便只是匀淡的一笑:“小姐谬赞了,若论美貌,又有谁、可出小姐之右呢?不知小姐找二哥,所为何事?”

那女子,更是冷然的挑起了唇角,浅弧轻勾,竟充盈了讽刺的味道:“你们家的下人,还真有规矩呢,我找的是李世民,却给我叫来了他的夫人,该不是夫人你……定下了这样的规条吧?”

无忧仍是清浅的笑着,眸光水盈、却不兴半点波澜,心亦是如此:“小姐说笑了,只是小姐来的不巧,二哥于几日前外出,怕要过些时日才能回来……”

“出去了?”

那女子眼中、傲然的波光,瞬间便改了颜色,黯淡的灰濛着,顿显空阔:“去了哪里?”

这样的表情,更令无忧肯定了想法,想这个女子、定也是被星辰迷耀了眼眸:“小姐勿急,二哥只是出去办些事情,过几日就回来了,小姐既是二哥的朋友,若不弃,便暂且住下吧,待他回来,小姐也自能见了。”

那女子一怔,却似不信:“你……留我住下?”

无忧点点头,笑容仍旧和善的舒展着,到让那女子瞢然了,声音竟也不觉间、柔和了下来:“那……如此就麻烦夫人了。”

无忧浅笑,秀眸微舒,倒似隐了调侃的味道:“你看,这样说话多好,像小姐这般美貌的女子,说起话来,却咄咄逼人的,二哥……怕是不会喜欢的……”

“你……”

那女子惊出满颊娇红,却是赧然:“夫人,你说……说什么?”

无忧低眸,凝住了眼中的流光,笑容亦是浅凝的:“大家都是女人,女人的心事男人未必会懂,但,女人却一定懂。”

“那……那你还留我。”那女子似更感讶异……

“缘分这东西是既定的,如果它不是小姐的,我留下了小姐,它也仍然不是小姐的,可如果它是小姐的,我即使不留小姐,甚至把小姐赶到天涯海角去,那么它还是小姐的!”无忧的眼,清透无尘,就仿似滤去世间、一切纷繁般,淡然而言……

那女子怔忪了,眉宇间的傲色,亦舒散而开,到换了怅惘的神情,是啊,缘分都是既定的,那么自己千里迢迢的来寻他,又算不算是、一种强求呢?

第12章:巧劝李渊再遭桃花2

是天意吧,这时,恰逢王威、高君雅抗击突厥不利,李渊忧虑万分,怕炀帝会借机、将自己一并治罪,故,便叫来了三个儿子共同商议;李世民自是心中有数,且,认为向父亲挑明的时机、已经到了!

“爹,你总转什么啊?把我们叫来也不说话?”

李元吉年纪小,性情也最为急躁,见李渊不语,竟不耐烦起来……

李渊则是更为恼怒的、瞪向了他:“你干什么?又急着找哪个姑娘去?成天没个正经的样子!”

“您说什么呢?爹!”

李元吉素来知道,父亲不喜自己,小声叨念着,却并不敢多言;而李渊的心事,李世民自是再明白不过,见状,赶忙转开了话题:“父亲,可是在为王威与高君雅战败一事、而左右为难?”

李渊轻叹,脸上到换了欣慰的神色:“还是世民,最知为父的心阿……”

说着,便更加板起了脸孔,瞪向了李元吉、连李建成也跟着受累:“再看看你们两个,一个成天就知道玩,到处的惹事生非,一个呢,到是本分,却一点不能为我分忧,你们阿,要是赶得上世民的一半,为父的就知足了!”

建成与元吉互看一眼,不语!李建成无故被骂,虽知李渊定是气话,但,想二弟年幼之时,又是谁,跟着四处奔波的?恐父亲早已不忘记!心中难免生了介怀之意……

“爹,您和娘从小就宠着二哥,您的想法,我们自然是不知道了!”

李建成虽是不语,可以李元吉的性格、却万不会压下这种抱怨……

“哦,照你这样说,还是为父的错了?你们要是争气,为父……”

“父亲……”

李世民见李渊动怒,赶忙拉住了他,劝道:“父亲勿恼,想三弟……也只是为父亲担心,烦乱了才口不择言的,父亲,咱们还是先想想应对之策吧!”

李渊瞪着李元吉,却是火气难消,想他们乃一母之儿,怎就生了这般的差距:“好了好了,要你在这也没用,想出去,就出去吧。”就算李元吉再怎样鲁莽,自也不好再讨没趣,况,还得以脱身,便赶忙转身去了……

“这元吉,真是一点规矩也没有。”

李渊仍是怒气难平的、叨念着;李世民见大哥不语,神色间,显是也把父亲的话、放在了心里,不禁蹙起了眉头,父母自小的宠爱本就甚之,又时常拿自己与二位兄弟比较,李元吉且不说,可李建成毕竟年长十几岁,且,也是时常为父出谋划策的,被父亲这样一说,自尊上难免受挫;但此时,却不是思虑这些的时候,李世民眸色一转,顿将话意引到了正题之上:“父亲,当今之事,离乱不堪,群雄并起,如今主上又是昏庸无道,百姓困顿贫穷,晋阳城外都成了战场,父亲到是恪守小节,但,下有流寇盗贼,上有严刑峻法,您又要如何自处呢?所以父亲……”

李世民说着便跪了下去:“与其这般战战兢兢的活着,到不如顺应民心,兴兵起义,以避危亡!而此时,又正是要父亲转祸为福的、天赐良机阿!”

李世民直白的陈词,令李渊大感震惊,思虑片刻,却还是带了佯怒的责色:“世民,你……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来?我,我现在就写下状表,去告发你这不肖之子,不忠之臣!”

李渊说着,便真欲取来纸笔,可李世民却是心中有数,并无担心,反是更加执意的沉稳着:“父亲,世民观察了这天时、人事已到了这般地步,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若父亲真要告发于我,那么,世民也不敢辞死!”

李渊一怔,他自然只是说说,本就无心写什么状表,况,他早已料到,李世民迟早会来劝他,只是没想到,竟是讲得这般直白而已:“世民阿,为父的哪里忍心告发你阿?爹只是恐你年轻气盛,口无遮拦的惹下事端,若你有个万一,那便如同要了为父的老命阿,你可万要谨慎,话,可不能乱说阿。”

其实,自有了裴寂的一番铺垫,李渊心里也早已有数,也并非没有思量过、所谓的兴兵!只是,在他看来,似还不是时候;李建成站在一边,也是一惊非小,望着这个从小、就出类拔萃的二弟,竟有一种莫名之感、油然而生……

第14章:忍辱一时出使突厥2

突厥兵去,可硝烟未尽!近日的空气、颇有些紧张的味道!李渊的身边眼线繁多,此番抗击突厥,更使得人人侧目,如此下去,若要炀帝不知,恐是难上加难;一定要早作准备才好,刘文静想……

“唐公,文静有一事,想与您和二公子商议商议,不知……可方便?”

刘文静来到李家,环顾着四周的侍人,向李渊隐隐暗示,李渊转首,自然会意:“你们都下去吧,没有召唤,谁都不许进来!”

只一会,侍人们便纷纷退尽,刘文静这才开口言道:“唐公,二公子,听说昨日,二公子……又小胜了突厥一阵?”

李渊略带傲色的点点头:“是呀,有何不妥吗?”

刘文静一笑,似有所探的、望向了李世民:“二公子……有何感觉?”

李世民一怔,刘文静的话,他虽不尽解,但,脑海中却兀自浮现出、那名突厥女子,自己对她虽无情意,但,敬佩之心却是有的:“突厥人中,大多骁勇善战,甚至可以说是……全民皆兵!”

刘文静赞同的、点头而应:“不错!全民皆兵!那……战马如何呢?”

李世民一愣,眉心立收,似是恍悟般的、亮耀了眼眸:“先生是说……”

“对!”

刘文静不待他问,便铿然的打断了他:“这自古,皆是战场之上得天下,便尤以马匹为重,突厥强邦,之所以常年盘踞一方,其马匹充足、强健最是功不可没,所以,小人认为……”

说着,便探究的看向李渊,稍作迟疑、却还是开了口:“所以……小人以为,咱们倒不如,去和突厥结交,让突厥人助我战马,而我方许他钱财,一可增强实力,二嘛,也好暂避其扰,唐公……以为如何?”

李渊心中一颤,拧了拧眉,却仍似未解,正自思量着,李世民却先开了口:“刘先生,这自然是好,可突厥人,是更加的野心勃勃,觊觎我大好河山,又怎能甘心与我结交,助我战马呢?”

李渊点头,亦表赞同!刘文静却瞥然的、看看二人,垂下了头去,声音也兀自低沉着,他知道,下面这话若一出口,李渊必会勃然大怒:“唐公……咱们……大可忍一时之辱,假意臣服于他,以图这万年的……。”

“什么?”

李渊果是愤然起身,厉声的打断了他:“这怎能够?刘先生,兄弟阋墙,尚且外御其辱,您……您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来?我……”

“父亲勿恼。”

李世民知、刘文静必有下文,忙拉住了怒意横生的李渊:“父亲,且听刘先生把话说完!”

刘文静也自是早有准备,忙跪在了地上,以表真诚:“唐公,汉高祖尚有白登求和之辱,但,却并不碍他开创大汉朝的百年基业,况,咱们只是暂时臣服,以解这乱世之困,待得日后,中原平定,小人相信,突厥……并不为惧!”

此番话闭,李渊倒是缓和了神色,的确的,而今的乱世,正是群雄并起,自己的实力并非最强,若要逐鹿中原,确无必胜之能,故,语气自也平和了下来:“那么,就算如先生所言,突厥人,难道就不会防范咱们吗?又如何能保,此行定能成功呢?若不成功,岂不反成了笑话?”

刘文静见李渊似有动摇,赶忙更进一步:“唐公,这……就要看使臣的能耐了!”

说着,便将目光移在了李世民身上:“此人,若具有过人的才华,处乱不惊的胆识,随机应变的头脑和冷静沉着的个性,那么,此行又岂能不成?”

“哪里会有这样的……”

李渊话音未落,便注意到了刘文静注目的眼光,似也有所领会的、收住了话音,良久才道:“世民?先生是说世民吗?这怎么行?若是不成,他们以世民的性命相挟,我又怎么可能见死不救呢?那……不是适得其反了吗?”

“不会的。”刘文静确然的摇摇头。

李渊不解:“为何?”

刘文静狡黠的一笑,竟自带了深刻的意味:“因为……他是李世民阿!”

李世民心中早已激荡,听了这话,便更是一阵澎湃的、憬然着:“先生……”

“二公子,你不会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吧?”

李世民一怔,亦收住了话语,刘文静坚信的眼光,就似流火般、燎烧着他放肆的野心,竟不觉间、微扬起了嘴角,定然而言:“不会的……”

转而,便绝然的跪在了李渊面前:“父亲,就请派世民前去,世民定不辱命!”

“可是……”

李渊虽素知儿子之能,但,此行之凶险、犹为难料,作为父亲,他又岂能放心……

“父亲……”

李世民见李渊犹疑,忙拔出了身上的佩剑,兀然间、便向茶桌劈去,茶桌立时便断做了两半:“父亲,世民在此立誓,此行若不成功,定有如此桌!”

李渊心头一震,他自来了解李世民,见他去意既已坚决,恐自己若要横加阻拦,他不带一兵一卒、也会跟去的,那又何必呢?犹豫间、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不过世民,一切都还要以性命为重,勿要太过勉强了……”

李世民还剑入鞘、笑意也自贲然的舒展着:“谢父亲,世民记下了!”

刘文静赞许的望他,眼神亦是炽然的……

第15章:艰难的谈判2

自出太原,李世民日夜赶路,不敢怠慢丝毫,总算来到了突厥,未及修整,便遣人向始必可汗通报、等待面见;始必可汗到也未做刁难,没过几日,便派人来传……

突厥帐内,气氛诡异,李世民曾两次戏耍突厥大军,人人尽知,再坐各位,自是皆没好气!始毕可汗更是打量的看他,语气冰冷:“你……就是李世民?”

李世民早有准备,一礼,到显得恭敬:“回大汗!正是!”

始毕可汗冷哼一记,漠然的、撇开了眼眸:“哦,那……李渊派你前来……所为何事啊?”

李世民自知,他心有怨气,自己若要寒暄,反显得刻意,到不如单刀直入、来得简单痛快:“大汗,现下里,中原朝中混乱,义军四起,想是大汗您……也一定有所耳闻!”

始必可汗白了他一眼,心中更气,若非有所耳闻,又怎会兵出雁门?可不曾想,功亏一篑不说,反还成就了这个少年,不由得怒从中来:“是啊,你朝天子无道,才令我突厥视而不过,但……不还是你李二公子妙计一条,力保了炀帝吗?”

李世民眉峰暗挑,自听出了他言语间的责意,却并未惊慌,反是安然的一笑:“原来,大汗是将这件事情,放在了心上,那么……世民此来,便更是来对了!”

“噢?”

始必可汗仍是冷笑,诧然的望他,眼中、却尽是愿闻其详的神色……

李世民便趁势而言:“大汗,一来呢,世民可以向大汗当面赔罪以示诚意,世民当年年幼无知,助了无道昏君,而那昏君不但不感念,反而处处与我李家为难,现下想想真为当时的冒死相救而倍感不值,这二来嘛,也是最重要的,也是……世民此次前来的主要目的。”

说着,便望向了始必可汗:“实不相瞒,世民……正是希望能与大汗您永结盟好!请大汗助我李家精强的战马,以作战时之用!”

“战时之用!”

这倒大出始必的预料,眉宇间、立时升腾起惊诧的神色:“莫非你们……”

“大汗……”

李世民陡然打断了他:“有些话……是不必说出来的……”

始必可汗眉心微结,却是不语,显有动摇之意,李世民便赶忙、继续游说:“当然,我李家,自不能白白的要求、大汗您的慷慨,我们自会给予您十倍的银钱,以做回报!况,与我李家结盟、于大汗来说,那……也是有万利而无一害的……”

“李世民!你休要花言巧语!”

李世民正抓着始必贪财好利的弱点、大做文章之时,一个声音却兀自响起,转首一见,却是一位年轻少将、拍案而起,厉然的打断了他……

第19章:胜利结盟伤心平云2

“什么?”

始必可汗亦是意料之外,李世民话虽委婉,却显是拒绝的言辞,想阿利那胭、从小自尊心就强,他如此当面的拒绝,定会让女儿倍感难堪;果然,阿利那胭的眼凝滞了,表情亦冷僵的霜结,她虽想过,李世民或许会不喜欢自己,但,却万没有想到他会拒绝!即使、只是为了结盟而已……

“你……你说什么?李世民!你再说一遍!”

始必可汗冷抽着眼眉,表情亦如草原的寒风般、冷啸着:“你可要……想清楚再说!”

始必可汗声色俱厉、怒火难禁,可李世民却只是匀淡的一笑,亦显得坚定不屈:“世民想得很清楚,大汗,世民斗胆问一句,若非世民开出的条件足够诱人,大汗您,是身系突厥命脉之人,又可会为了儿女私情,而妄下决断呢?故,若要说公主是此次结盟的筹码,到不如说是……大汗把结盟当作了公主的筹码……”

“大胆……”

始必可汗被说中意图,自觉面上无色,不禁爆跳:“李世民!你……你好大的胆子!你就不怕……”

“父王……”

阿利那胭突的打断了父亲,丽眸水波、层层而破,转首间、便已簌簌难禁:“李世民!你……你就一定要……这样说吗?就一定要让我知道,自己是多么可笑吗?”

“对不起公主,公主的厚爱,世民与其说是不敢当,到不如……说是不能当,世民已家有贤妻,情深爱重,万不能负,更加不敢委屈了公主,若大汗和公主觉得、世民今天无礼了,大可以重新考虑结盟与否,世民决不敢强求!”

李世民一番胆壮心雄的慨然,更令始必可汗一惊,明明是他有求于自己、不是吗?但,为何他的言语间,却处处占尽了上风,压迫的自己反而被动了,这不由得,使他想起了军师的劝诫:“李世民,你就真的……什么也不顾忌吗?”

李世民眉峰一扯,偏侧过头去,却不言语,以示态度的坚决!阿利那胭轻拭去脸边的泪水,心,却彻底沉落了,嘴角强牵着,泫然看他……

“就这样吧,父王!”

阿利那胭喑咽着声音,眸光渐散,已自灰濛的、飘离了他的脸:“就像……李二公子所说,父王本来也是要答应的,不是吗?再者……若是此事传扬了出去,李二公子宁辱使命、也不愿娶突厥公主,那……您要胭儿的颜面何存阿?”

始必可汗深眉顿蹙,瞪向了李世民,他那副一成不变的表情,更令人不由得怒从中来,但,国家大事却非儿戏,自不可感情用事!若要答应了他,自己就是君上,任它中原杀的昏天暗地,自己也只需坐享其成!况,李世民若是赢了,那,便也是突厥的臣!可自己若要是不应,那么,不但失去了一份不菲的收入,且,也确如李世民所言,现下里,中原局势混乱,自己若要兴兵而至,那,的确是下下之策!李世民虽是他见过最无礼的使臣,可反复权衡之下,竟无理驳他:“哼!好!好个李世民,这一次……我就给你这个面子!”

李世民终是舒了口气,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在赌博呢?就赌上了自己的咄咄逼人,可以震慑住对方徘徊的心:“如此,就多谢大汗了!也……多谢公主。”

阿利那胭水眸一敛,冷笑着看他:“谢我做什么?”

李世民多少还是歉然的,傲色自也沉淀去许多,将一向冷峻的脸,抹成了柔和的颜色:“公主,若世民的言语间、伤害了公主,还请公主……不要放在心上……”

“放心好了,我的心,可没地方放那些无聊的事情,不过……”

阿利那胭走到李世民身边,难堪与尴尬,却瞬间化做了诡密的一笑:“不过……怎么办呢?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李世民倒是一惊:“公主……”

“父王,胭儿先告退了!”、

这一次,阿利那胭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轻扬的衣袂、裹着意味深长的语锋,飘然间、便已夺帐而去……

喜欢?阿利那胭说的、竟没半点遮拦,甚至羞赧之意也无半分,这样的女子,李世民虽是见所未见,但,终也不过是清浅的一笑,如此而已……

平云公主在李家已逗留数日,无忧对她虽是照顾周全,但,却总有种莫名的不安,萦系心头,久久难消;这里毕竟是他们的家,每一处的花草、甚至空气,都是他们的;在院中,偶能看见无忧持信浅笑,那一向无澜的眼中,竟也会顿生涟漪,是阿,李世民那般的俊逸风流,想甜腻的话,也会说不少吧,她想……

“小姐!”

平云公主正自沉思,侍女净儿便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打断了她的思绪:“什么事啊?这样的慌慌张张?一点规矩也没有!”

“奴婢该死……奴婢……”

净儿跑得太急,气息还未能喘匀,便轻拍着胸口,赶忙调试着……

“快说,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李世民回来了?”

平云公主秀眉微抬,眼神自也不觉间充盈了喜色;可净儿却摇了摇头:“不是的小姐,小姐您知道,净儿是太原人,刚才……刚才趁着出去为小姐买东西的时候,偷偷回了趟家……”

净儿说着,便停顿了下来,去看平云公主的脸色,自是怕她会有所责怪;平云公主又怎能看不出、她那点心思,赶忙急道:“恕你无罪,快说!”

净儿这才敢开口:“小姐,刚刚净儿回家,听说……听说……净儿的大哥,要去应募从军了……”

平云公主眸色立敛,白了她一眼,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竟惹得她这样慌张:“那又怎么样呢?大好男儿,正当壮年,理应报效国家?怎么?你还舍不得吗?”

“不是的小姐!”

净儿赶忙抢白,却又显得小心翼翼:“小姐,听说……我大哥要去的是……李家的军队……”

“什么?”

平云公主惊得、立时僵直了身子,眼神也凝滞了:“你……你说什么?你是说……李家私自募兵吗?”

净儿喏喏的点了点头,细细而言:“而且……而且小姐,您知道李二公子他……他去了哪里吗?”

“哪里?”

平云公主眼波纠缠的望着净儿,思想却是断续的;净儿不觉间、便低下了头去,平云公主那样的眼神,竟令她不敢直视:“我回来时,特意去问了李家的下人,好不容易才问出来,说是……去了突厥!”

突厥!

平云公主的心中一阵激荡,顿觉疼痛难禁,仿佛天都压了下来了,她身为皇家公主,这种事情,自是再明白不过,更知现下里、已是义军四起,举不胜举!但,她却怎么也没能想到,一年前,还救自己于雁门水火的李世民,竟也会是其中之一……

第16章:艰难的谈判3

“李世民,你休要花言巧语!”

年轻将领激动着拍案而起,厉声打断了他:“我突厥人强马壮,若要入主中原,何须结盟?纵使要结盟,又为何非要与你李家结盟不可!”

李世民亦起身望他,心思却是斗转,踱步间、便已有了应对之言:“将军此言自是有理,可入主中原?哼!大汗……就真的有这个把握吗?如今中原,群雄各据一方,势力不均、却不乏强者,而突厥地处偏北,若要在中原分羹而食,又岂是易事?当然,大汗您若要逐鹿中原,自然是有这个实力,可突厥军队的战线、必定要远远长于中原各方,到时候,粮草供给必是劳民伤财,这且不说,若在运送途中、遭遇到盟军的前后夹击,又当如何?但,若大汗与我李家结盟,却只需提供战马于我,我李家必会定期奉上贡物,以表敬意,而我李家的财力……想大汗也有所耳闻……”

李世民一派慷慨,始必可汗亦是心中跌宕,眉间流淌着浓浓的犹豫之色,李世民并未放过这微小的细节,唇角暗挑、立时趁热打铁:“故,大汗您……是要损兵劳民,还是要坐享其成,还望大汗……能三思而行……”

始必可汗心中一凛,肃然望他,他自认平生阅人无数,可竟看不懂李世民眼中的光色,不觉间、便望向了身边的老者,却见那名老者、亦是目光炯然的盯凝着李世民……

“李世民,雁门关戏耍之辱,今日定要你加倍还来!”

始必可汗正自犹疑,那名年轻将领却已提刀而上,挥至了李世民身前,李世民一闪,这才知道,原来此人,参与了雁门之围,那就难怪会这般激动了,故,并不敢怠慢,却怎奈手无兵器,只能闪躲而已;始必可汗见了,竟也并未阻拦,到要看看这个少年、到底有多少本领,小小年纪就想要翻云覆雨……

那小将军攻的犀利,李世民亦是防的精密,二人缠斗多时、竟也难分上下;再过一忽,小将军却明显失了耐心,突的一个转身、抡刀下斩,竟自出了杀招,李世民一惊,倒出乎意料,所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本想他不过是出口恶气而已,却不意真会起了杀心,一个分神间、到让小将军抓住了机会,一刀下去,闪躲不及,顿被挑破了胸前的衣襟,怀中一物、自也随而飞出,亮耀着、掩去了帐中熠熠的火光!小将军眼眸立凝,赶忙顺手接住,细看之下,更是骇然失色,整个人都僵住了……

“李世民!此物你从何而来?”

小将军紧握着手中之物,眼中怒火更甚,兀自汹涌的喷薄着;李世民定睛看去,原来是那日阵前,突厥女子所赠美玉,到显得不以为然:“啊,是一位女子所赠……”

“什么!”

那小将军听了,却更加激动着寒刀立横、架在了李世民脖颈上;李世民一惊,心思陡转间、似已明了了他激愤的眼神,唇角神秘的微挑着,却并不言语……

“巴卓退下!”、

此时,始毕身边的老者、终于沙哑着开了口,命令的言道;原来,这个小将军名叫巴卓,巴卓回头望了一眼,虽有敬畏的神色,却仍不愿退下……

“退下!”

始必可汗见状,也赶忙厉声斥他,巴卓这才将刀放下,退至了一边,可眼神,却仍自炽烈的、灼烤着李世民……

那老者展眉一笑,望向李世民,却未露丝毫声色:“李二公子且先下去歇息,结盟之议,乃是大事,总要我方慎重商议后,才可答复!”

李世民嘴角一扬,虽也是心中无底,但,声势却绝不落下风:“那是自然!世民……静候佳音!”

始必可汗客套的点头,赶忙吩咐下人,为李世民安排了住处……

“巴卓,怎可如此鲁莽?”

待李世民退去,那老者便嗔怒的申斥起巴卓,可巴卓却似没听见般、若有所思,并不言语;始必可汗白了他一眼,只道他年轻气盛,没做他想,便转头看向了老者:“军师有何看法?”

那老者低头而叹,眼中光芒,就似被突的打散般、疏离着:“大汗,为臣劝大汗,宁可放弃了那中原天下,也勿要与此人为敌!”

在座之人皆为之一惊,始必可汗更是眸色立敛,茫然的看他:“还请军师明示。”

“大汗,臣在中原多年,对这李二公子,早有听闻,不说别的,大汗只看他今日,处乱不惊,反应机敏,想是此人一旦决心举义,这中原天下,就必不会落于他人之手!”那老者语色平淡、却竟自充满了敬佩的味道……

始必可汗亦只有片刻沉思,便赞同的点了点头:“嗯!不错!况且……那李世民还承诺上贡,何谓上贡?那不就是……臣服了咱们吗?”

“大汗所言极是!且,我突厥地处偏寒之地,若能得此强源,也实非……”

“大汗”

不待老者说完,巴卓便愤然的跪在了地上,打断了老者:“大汗,这李世民是李渊心爱之子,咱们若以李世民为人质,对于李渊还不是予取予求?又何须去助他成事?”

那老者怒瞪巴卓一眼,再看始必可汗,却似乎真有了动摇之意:“巴卓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老者摇了摇头,只深叹一声,不想多做争辩:“大汗,为臣的还是那句话,请勿要与此人为敌!”

始必可汗望望老者,又望了望巴卓,浓眉深蹙,却也一时间,难做决断,只好待他日再议……

第20章:伤离1

与突厥成功结盟,自是大功一件,消息传回太原,使得李渊满心盈喜,但,整个李家的欢愉,却更使得平云公主凄凉难禁,自己到底是为何而来呢?为了他的桀骜吗?为了他的冷漠吗?哼!不过是笑话罢了,自己在他心里,恐只是个骄奢的公主而已,纵有再多情意,怕也只能催成清泪两滴、流于残梦、空显得无凭无依……

“净儿,收拾好没有?好了,咱们就走……”

平云公主攥紧了手中的信笺,却怎奈心事难寄,眼望着窗外一树槿花,也只能怅惘而已;净儿从未见过如此的公主,却不知如何慰她:“好了小姐,那咱们……不等李世民了吗?”

平云公主苦笑,等他?自己凭什么呢:“不等了,也许……咱们就不该来。”

“那……要不要去和他的……夫人说一声!”

净儿问得小心翼翼,生怕更加触痛了她;平云公主却只一叹,嘴唇微颤,眼波却停止了流转,他的夫人,是阿,他的夫人,他的心里、恐只有他的夫人而已……

“自然要去,这是礼……”平云公主眼睫轻扇,却撕去了手中的信笺……

“小姐,你……”

“别说了,走吧,他即使看到信,恐怕也记不起我的样子,又留信何用?”

平云公主的眼池、欲皱还休,心,也亦如那信笺般、被撕得粉碎……

“怎么?小姐要走?”

无忧倒觉诧然,她只身一个女子,千里而来,却怎又突然要走呢:“可是,家人刚刚来报,说二哥,已经办完了事情,就快要回来了!”

平云公主唇角强牵,却是无奈的神色:“是吗?那……我就更该走了……”

无忧微怔,似体出了她言语间的轻愁,却不解那黯然萧素的眼神:“为什么?小姐此来,不就是要见二哥的吗?”

平云公主苦笑,眼中的波光、更加离散,是啊,就是来见他的,可也许这就是命吧,他们本就是不该再见的人:“不了,夫人,也……也不必告诉他我来过。”

无忧秀眉微蹙,更是难解,但,她蕴红了的双眼、却显是刚刚哭过:“小姐……你……”

“夫人您说过的,缘分莫强求,和夫人说句实话吧,我……与李世民只有一面之缘而已,甚至只说过一次话,而且……还是不欢而散,故,也许我们早已注定……是这辈子都不该再见的人……”平云公主说的怅然,亦似看透了许多般、清波流泻……

无忧知她定遇变故,浅叹一声,自不再做强留:“既然如此,无忧也不强留小姐,可是……小姐,缘分既定,如果是你的,也便没有什么该与不该的,无忧还是会告诉二哥、小姐来过!”

“夫人……”

平云公主似有惊诧,但,只一瞬,便抹在了伤缈的眼中,她自小长于深宫,女人中无所不用其极的、见得太多,无忧的淡然,反令她不适:“真的不必了,夫人,他也许……根本就想不起我的样子,或者,根本不愿想起……”

无忧凝眸看她,却莫名感慨,她不知道,她跟李世民之间、是怎样一种无奈的关系,但,她的眼神,却亦令自己凄伤:“那……小姐只身一个女子,路上要万事小心啊。”

“多谢夫人……”

平云公主点头而应,眼中波水已凝,竟也隐了些许笑意:“夫人,现在……我终于知道……什么是纯如净水的女人了……”

无忧一怔,眉心微凝,思她语中的深意,可举眸再望,平云公主却已叹息着、撤眸而去,华色的衣袂、飘扬在微凉的风中,竟犹显得孤凄;无忧不禁隐隐而叹,世事的难料,恐就如这寂寂的凉风般,拂过了、便了无痕迹……

第17章:艰难的谈判4

可议事后,巴卓却仍自怒气难消,手握着玉饰,气势汹汹的、便冲进了李世民的帐子;李世民心中早已了然,故,也并未做太多惊讶:“巴将军,果然是来了!为那玉主人吗?”

巴卓被他一语道中心事,怔忪着,却反而失去了气势,竟自不语!李世民见了,忙是一笑:“将军如此动怒,想这玉主人……定是将军心上之人吧?”

巴卓嘴唇微抖,顿生窘迫之意,脸上惊讶的神色,也越发明显着;李世民见了,便更加笃定的、收住了唇角:“其实……将军无需奇怪,这原因嘛……有三,一,这玉的主人乃是一名女子,二,将军在议事之后,私下来找我,定是为了私事,三,这玉乃是人贴身之物,若非亲近之人、是定不会得知的,所以……分析之下,也就略知一二了!”

巴卓凝眸看他,不觉间、便消去了激荡的情绪,终是开口而言:“你对任何人、任何事都要做这样的分析吗?”

李世民摇头:“自然不是,只对感兴趣的人,和感兴趣的事而已,况,将军……也无需介于心怀,这原因呢,也有三,一,我与那名女子相见,乃是在战场之上,只有只言片语的交谈;二,那日夜里,月光暗淡,我甚至都没能看清她的模样,三,也是最重要的,世民已家有娇妻,情深爱重,定不能负!她正在家里,日夜的期盼着我能平安回去,我又怎能在此、做下些***之事呢?”

巴卓一怔,这才仔细的抬眼看他,不可否认,其眉目疏朗、隽秀飞逸,确是位足令任何女人、都怦然心动的男子,自己自认姿容不差,可在他的面前,却只有相形见绌的感慨……

“李世民!”

巴卓凝蹙起深眉,情绪却已明显疏缓了许多,竟自想起了军师的一番言语:“难怪……难怪军师说,宁可放弃那中原天下,也勿要与你为敌……”

李世民心中一颤,到也是意外,可脸上却仍是一般神色,显得宠辱不惊:“哦?是吗?那……将军以为呢?”

巴卓默然的望他,眼中万般的情绪复杂的纠结着,却没有答话,只是率然的转身离开了……

始必可汗思量了大半日,也没能理出个头绪!巴卓亦站在一旁,暗自烦脑着,整个帐子,本就只有他们俩人,这样一来,便更是静的出奇,只能听见燃着的火盆中,发出“嗤嗤”的灼烧声……

“父王,听说太原的李世民来了是吗?”

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整片肃然的寂静,一女子,娇俏的应声而来,巴卓赶忙拜身见礼,可那女子却视若不见的、径直奔向了始毕可汗:“是不是阿,父王?”

始毕可汗却显得不耐烦:“是啊,干什么?父王正烦着呢,找你三王兄玩去。”

那女子忙拉住始必的胳膊,撒娇道:“父王,女儿自然是有事,才来找您的阿。”

“阿利那胭,父王真是宠坏你了……你能有什么事?比父王的国家大事还重要?”始必可汗正在心烦意乱之际,自是没有心情、去理会女儿的痴缠,竟然发起了脾气……

巴卓看着阿利那胭,心中,却是暗自沉落着,颤颤的掏出了那块美玉,抖在了阿利那胭面前:“公主,可是为了这个……”

原来这玉的主人,就是突厥公主阿利那胭……

阿利那胭抬眼望去,却是一惊,赶忙夺下了他手中的玉饰,脸上绯灿的、若桃花般片片零落:“怎……怎么会在你这?他……他呢?”

“他正在等着大汗的答复!”

巴卓心痛如绞,望着阿利那胭难见的羞怯之色,眼中光芒顿失,黯然的灰濛着……

“等会”

阿利那胭刚欲言语,始必可汗却迷惑的、打断了二人:“你们这是……说谁呢?”

阿利那胭心下一定,忙将美玉放回到怀中,白了巴卓一眼,却丽眸紧凝着,盯住了父亲:“父王,女儿要李世民!”

“什么?”

阿利那胭突无来由的一句,令始毕可汗大出意料,呼吸似都停滞了,只是圆睁着双眼,惊诧的望着女儿,嘴唇微颤着、却也是一时无语,对于女儿如此意外的要求,他显然准备不足……

“女儿要李世民!”

阿利那胭见父亲沉吟,竟自毅然决然的重复着……

第21章:伤离2

李世民与突厥谈妥细节,却不肯逗留,而是迫不及待的要回太原,阿利那胭纵是用尽其术,却也不能多留他、哪怕半日,便只好默默的送他,直到边境,也未曾言语……

“公主请回吧,这里已经是边境!”

李世民勒缰驻马,望向了阿利那胭;可阿利那胭却是丽眸冷滞,漠然看他:“哼!回不回的……由我自己做主,你自管走你的,反正要你多留几日你都不肯,又何必管我?”

李世民眉宇轻舒,他并非不解风情之人,自能体出阿利那胭不舍的情怀,但,她又怎知,感情是容不得丝毫拖拉的,她越是如此、自己才越是会走的、更加坚决:“公主,您是爽快之人,那么,客套的话,世民也就不想说了,实不相瞒,世民之所以不肯逗留,只因世民知道,在太原、我的家中,正有一个女人,如我牵挂着她般、牵挂着我,那种心情……想公主还尚不能体会!”

“噢?”

阿利那胭微微侧目:“是吗?可我却听说,你们中原男子从来都是三妻四妾的,不知李二公子……是否也是其中之一阿?让你牵挂和牵挂你的人……又有多少呢?”

李世民唇角一牵,却是淡然的神色:“公主,世民现在还不是其中之一,但以后……许就是了!”

阿利那胭眸色立凝、转首看他,其间、更似有细浪微腾:“那么……那么为什么那其中,就不能有我?”

李世民一笑,知她定然心有不甘,侧目看她,却仍是淡漠的神情:“公主,不错,男子三妻四妾并非异事,但公主可知,在一个男人心里,即使是三妻、即使是四妾,也始终会有最珍视的一个,而世民最珍视的那个,已经找到了,况,公主您艳若芳桃、金枝玉叶,理应去找寻最珍视您的那一个,又何必委屈了自己呢?”

“最珍视我的……那一个?”

阿利那胭眉心浅索、似有感慨:“那……要到什么时候才遇得到呢?”

李世民转首,拉紧了缰绳,却是黠然一笑:“也许不用太久阿,或者……他就已经在公主的身边了!”

“在我身边……”

阿利那胭凝眉看他,思他意味深长的话语,似有所觉,欲追问,可李世民却是嘴角一扬,别过了头去:“公主,世民言尽于此,还望公主明白……”

李世民并未给她开口的机会,他知道,如果巴卓是真心对待阿利那胭,那么,相信阿利那胭、终有一天会明白的,但此时,自己若是要说了,也许会反令阿利那胭反感、也说不定,那岂不就罪过了吗?故,便调转了马头、扬鞭而去,只卷起了一阵薄沙,迷蒙着阿利那胭盈水的媚眼;阿利那胭凝望着他,却更感哀伤,难道,自己真的错了吗?第一次心动,就表错了情怀?还是,他根本就是一个爱不到的人呢?又或者,只是缘分未到,时机未到呢……

第18章:胜利结盟伤心平云1

整个帐中顿时静默,阿利那胭是始必可汗的老来女,自小伶俐聪慧、能歌善舞,又生的娇俏可人,是最得始必可汗喜欢的女儿;始毕可汗怃然的望她,眼神却慢慢放柔,仔细思来,女儿看似无理的要求,也许还真是件、两全的美事也说不定,若李世民真能娶了阿利那胭,那么,也就自不必担心、他得了势会反戈一击了!况,自己年纪也大了,的确也已厌倦了南征北讨的生活,若还能借此,助女儿完成了心愿,又何乐而不为呢?想着,便不禁讶色渐消……

阿利那胭见父亲沉思,心中竟忐忑如鼓、樊然乱敲:“父王,李世民您也是见了的,您不觉得,只有他,才是这世上唯一能佩上女儿的人吗?”

“瞎说!”

始必可汗抚摸着爱女的头,哄然而言:“怎么就是唯一了?你还小,见的男人少,就认定,他是唯一了?”

阿利那胭秀眉立扬,板起了俏生生的小脸,竟有嗔色:“那父王就是不答应了!”

始必可汗嘲弄的看看爱女,却是宠溺的一笑:“看把你急得,这女孩子,怎么也一点都不知羞,算了……”始必可汗起身,搂住略有惶急的女儿,深眉渐舒:“既然……是我的宝贝女儿喜欢,那父王……便成全了你!”

“真的吗?”

阿利那胭立时喜上眉梢,卷翘的睫毛、灵动的忽闪着:“那父王就是……就是也答应了李世民的条件了?”

始必可汗微笑着点头,他本就是要答应的,对于女儿的要求,才不过是个顺水人情而已……

“那……女儿就谢父王了!”

阿利那胭悦然的神色更深的刺痛了巴卓,那娇俏的语调,尖锐的声声刺耳,就如冰屑般冰冷、寒凉的凝结于心!可又能怎样呢?她是突厥高贵的公主、是草原的天之骄女,而自己呢?只不过是个没有战功的将军,若非父亲为突厥战死,大汗感念,但凭自己的年纪,又怎能坐上将军之位?这样的自己,拿什么去和李世民争呢?哼!怕,只会败的体无完肤而已,巴卓的心猛烈的抽疼着,他左右不了阿利那胭,但,却希望李世民记住他所说的话,那曾说服了自己的三点理由……

次日,始必可汗并未召集众臣,只命人单叫了李世民来,阿利那胭自也坐在侧,李世民一进帐,便认出了她,却未动声色……

始毕可汗也未做过多寒暄,倒也干脆:“李世民,我们呢,经过商议,觉得你的话也很是有理,所以决定……答应你的条件。”

李世民闻之,心中自然惊喜,可脸上、却仍旧是一副不变的神情:“那真是太好了,我们很快就会令大汗知道,您做了一个多么正确的决定。”

始必可汗客套的点头,却话锋突转,望向了阿利那胭:“这……是我的小女儿阿利那胭,听说你们见过,你……可还记得?”

李世民也望了过去,阿利那胭那与中原女子、大不相同的剑眉杏目间、尽淌着爱慕的情色,波光粼粼、迷媚拢翠,本该是多么情切的一幕,可怎奈、自己却连一丝心动也无:“自然记得,公主巾帼不让须眉,当真令人佩服。”

“是吗?”

阿利那胭俏眸一扬,荧光更闪:“那……可要好好记住我哦。”

始必可汗爱宠的拍拍女儿,又向李世民望了回去:“那……李世民,你那么聪明,你可知,我何以如此之快的便决定了结盟一事?”

李世民眸色立凝,他怎会不知?自看见阿利那胭时起,他便已猜到了始必可汗的附加条件:“大汗是想说……因为……公主的原因。”

始必可汗眉眼一弯,拢了赞许的音调,开怀而笑:“好啊,好个李世民,看来我胭儿果然没有看错人!”

“父王……”阿利那胭羞赧的低头,却眉睫微抬,向李世民偷眼望去……

李世民面如平湖,无波无澜,可心里却早已翻滚激荡,他曾料想了诸多困难,以作应对,但,阿利那胭却着实令他意外,更没想到她会是突厥公主,这样特殊的身份,哼!让自己娶她,这万是不能,想她公主的身份,定不会做妾,那又要无忧情何以堪?就算她肯、无忧肯!自己还不肯呢,平生最恨被人威胁的感觉!于是心下一定,虽知自己话若出口,必会令阿利那胭尴尬非常,却也只能出此下策了:“大汗……公主的厚爱,世民不敢当!”

第22章:柳连情动无忧

李世民顺利的完成任务,终于回到了太原!自是先向李渊、讲述了谈判的大致过程,只惹得李渊笑逐颜开,似也一下子信心百倍了起来,想现在的他们,募兵顺利、外忧亦缓,已是万事俱备,只待号令了……

向李渊交待过一切,李世民便兴冲冲的向回走去,许久未见无忧,心中竟如鼎沸般百味俱出,期许、思念的情绪冉如飞雾,迷迷蒙蒙的淙流于心,竟是难禁笑意:“夫人呢?”

李世民进到屋中,却拢住了层层喜色,环顾着四周,也不见无忧的影子,心中不免一沉;旁边的侍女见了,赶忙过来回话:“夫人一早便带着小叶出去了……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去了何处。”

“出去了?”

李世民眉间一敛,却更感讶异,无忧是很少出门的,况,自己又早已传回话来,今日便会到家,她又会去哪呢?心中不免有些挂念:“去,到高家看看,要是夫人在……就说我回来了!”

李世民一时、也就只能想到高家了,丫头赶忙应命去了,可李世民心里,却似云涛般、翻腾了起来,本是兴致昂然的,到一下子没了情绪……

“夫人……咱们该回去了,今天……二公子可是要回来的啊!”

看着无忧不紧不慢的样子,小叶不禁催促了起来,可无忧却摇了摇头:“不用担心,如果二哥知道,我是为了救人,是定不会生气的,放心吧……”

“可是……咱又不认识他!”

小叶望了望床上的重伤男子,却撇开了秀眸,似比无忧还要着急的样子;无忧一叹,到换了责她的神色:“小叶,怎么可以这样说?这位少侠伤得这么重,难道你要我见死不救吗?”

“可是……”

“好了小叶,快去催催,看药煎好了没有?”

无忧温淑的打断了她,可小叶却是站着不动,小叶是无忧的陪嫁丫头,她的心思无忧自然了解:“好了,小叶,你去把药端来,待他醒了,你便要他服下,我先回,还不行吗?”

小叶唇角微勾,这才是莹然的一笑:“就是啊,难道夫人,就不想二公子吗?”

“还不快去!”无忧脸上一红,催促着娇嗔……

小叶灿然的笑笑,赶忙去了,无忧轻叹,倒也是无奈的垂首,她怎会不想呢?自李世民走后,她的心便也随着去了,深夜剪烛、晨挑梨花,竟无一夜安眠!知他回来,更是欣然的整日妍妆;可今日一早,客栈的掌柜却遣人来报,说此人的伤势沉重,若是再不醒转、恐便要不行了,掌柜的生怕晦气,便要无忧赶快来此,无忧这才一早就出了门……

“咳!”

无忧正自沉思,床上之人却轻咳了一声,无忧侧眸看去,体观那人的脸色,似已有了些许红润:“少侠……少侠醒了吗?”

无忧轻唤,拿出手帕、轻拭着那人脸上流渗的汗珠,刚刚触及,那人却是猛然的睁开了双眼,眸色冷凝、惊悚的望着无忧,无忧心中亦是一惊,那人惶惶的神色,竟显得狰狞可怖,不觉间,手帕便飘落在了那人身侧;无忧兀自的定下心神,蔼然望他:“少侠……可感觉好些吗?”

那人惊恐之色、仍是未消,似那令他重伤的情景,还犹在眼前般、浮动着:“你……你是谁?我这是……在什么地方?”

那男子只说一句,便捂住了胸口,顿生痛苦之色,无忧赶忙嘱咐:“少侠伤得不轻,可不要乱动!”

“是你救了我?”

那男子的情绪,似是稳定了许多,也像是回想起了什么,犹然的看她,无忧只是轻点着头,淡淡的笑着,嫩粉的唇角,盈勾着纯然的痕迹,灵动而安详、矜持却不冰冷,难道,她竟是仙女吗?他想!不觉间、竟自呆住了……

这时,恰巧小叶端着药,走了进来,见那男子半卧在床边,眼睛却不安分的、紧盯着无忧,竟似一幅登徒子的样子,心中反感更甚:“你干什么?这样盯着我家夫人?”

“你家……夫人?”

那男子似是惊觉的、回过神来,诧然的看她,小叶却没有理他,而是转首、催促起了无忧:“夫人,快回去吧,这人也醒了,掌柜的也就不会赶人了,他交给我吧,您快回去等二公子!”

无忧点点头,望向了那人:“那……少侠,我还有些事,就先去了,你好好地在这里住下,养好伤,不必担心费用!”

“等一下……”

无忧正欲转身,那男子却慌忙的叫住了她:“在……在下柳连,夫人可否告知姓名,救命之恩,在下来日必报!”

无忧眉黛浅舒、秋剪无波,却只做湛然的一笑,便敛襟而去,回不回报的,她从未想过;柳连心中微漾,迷茫的望她,竟不舍撤开悸动的眼眸……

“你可别对我家夫人,有什么非分之想,我家二公子……可非你这等人能比的!”

小叶用力的递过药碗,诮然看他,眼中尽是警告的颜色;柳连望了她一眼,接过药,却并不欲与一个小丫头、斤斤计较;喝过药后,便躺下了身去,心中竟有怅惘之意;轻叹着,左手微落,却似触到一物,丝滑、轻软,心中不觉一动,低眼望去,果是无忧落于自己身侧的手帕,上面还绣了一株忘忧草;柳连眸色立冉,望向小叶,见她正转身弄药,便轻轻揣了起来……

第23章:兴兵迫在眉睫

无忧刚刚回家,便听侍女说,李世民已回来多时,而且,还无缘无故的、发了很多次脾气,果然,当她踏进房间之时,便听见了李世民烦燥的抱怨……

“怎么搞得?我才几天不在,就把菜做得这么咸?”

丫头站在一旁,只是低头,却并不敢多言;无忧见了,赶忙踱过身来,浅笑着望他:“是吗?那……无忧去重新做过如何?”

李世民正自烦燥不堪,竟没有注意到无忧轻跫的脚步,微微一怔,抬眼望去,只一瞬,便隐去了眼中丝缕的喜色,佯装微怒:“你……你去哪了?”

无忧回首,示意丫头们先行退下,才轻笑着、转头看他:“怎么?你想把妻子、整日的锁在家里吗……”

李世民一愣,赶忙抢白:“我……我哪里是这个意思?可……可你是不喜欢出门的,即使去,也都会提前的告知于我,而且每次在我回家之前,也就赶回来了,就算来不及告诉我时,你也会让丫头们留话给我,但今天……你明明就知道我要回来,却话也没有的,就不见了人影,我……我自然要问了?”

无忧望他,却不禁掩唇、哑然失笑……

“你……笑什么?”

李世民不解,无忧却是摇了摇头:“看来还真不能怪二哥这般生气了,到是怪我……平日里惯坏了你!”

“我……”李世民一怔,倒有窘色:“我就是不知道,在你心里,还有什么事情,比我还重要……”

见他尴尬,无忧却更觉好笑,有时,李世民到真像是个孩子,遂,收起了眼中的笑意,秀靥含红,脉脉凝他;李世民见她不语,也自望了过去,正迎上她水透的眼眸,心中不禁涟漪层起,竟而掩过了适才蒸蒸的烦燥:“其实我……我也只是担心你……”

无忧自然明白,轻靠向他、心中一片甜腻:“我知道……”

“那……你去哪儿了?”

李世民轻抚她流香的柔发,虽是心中呵怜,却也仍没忘追问;无忧微抬起眼睫,幽怀明媚的盈盈望他:“去看一个人!那日我与小叶去上香,企盼你能平安的回来,可路上……却遇到了一名身受重伤的男子,我便和小叶、还有几名家人将他送至了附近的客栈,又教人去找来了大夫,他昏迷了很久也未见醒,今天早上掌柜的怕他撑不过,就一定要我过去处理一下,我多给了掌柜银钱,掌柜才肯叫他多住几天,不过……刚刚他已经醒了……”

“几天?醒了?”

李世民轻扭过她的身子,眼中竟隐有些许忧色:“无忧,那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二哥……”

无忧脸颊娇红,微嗔着低眉浅笑:“你啊……一点正经的都没有!”

“哦,对了!”

无忧说着、又似想到了什么般,突然抬首:“对了,二哥出使突厥的时候,有一位小姐来找过你……”

“小姐?什么样的小姐?”

李世民在她唇上轻轻触碰,不安分的抚她,却显得不以为意;无忧轻按住他放肆的手,微侧过秀脸,继续而言:“嗯……还是位很美的小姐呢,凝肤似玉、方桃譬李,是很少见到的绝色女子……”

无忧把杨如夕夸赞过一番,探究的看他,可李世民、却仍旧一副浑然不知的神色:“哦,那……找我何事?”

无忧摇摇头,却是唇角浅勾,似笑非笑:“这般美貌的女子……二哥……当真想不起?哦,对了,她说……她姓杨,叫……杨如夕!”

“姓杨的……绝色女子……”

李世民微一迟疑,只一瞬,便面色冷凝着,一个闪念穿心而过,怔然的望向了无忧:“无忧,你……没有对她说过……我去了哪里吧?”

无忧见他似乎有惊色,赶忙摇了摇头:“我到是没说,可是……我留她住了几日,不知道别人有没有告诉过她,但,她走的时候好像很伤心的样子,还说……不让我向你提起呢!怎么?二哥想起她是谁了?”

李世民眉心微结,似是肯定的点了点头,轻放下无忧,倏然的站起了身:“嗯……我想该是当朝的……平云公主吧!”

平云公主!无忧亦是一惊,她虽看得出,杨如夕的身份定然不凡,但,却怎么也没能想到、竟会是当朝的公主……

“不行,我要去找一下父亲,看来……我们要提早准备了……”

李世民一声长叹,他也没能想到,仅仅是一面之缘,以公主之尊的杨如夕,竟会千里迢迢的来寻他,虽说她不过是个小小女子,也未必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但,出于谨慎,还是要早作准备为好,以免夜长梦多……

第27章:智围自槿山

李渊听说,亦是意外非常,忙拆开信笺看去,可信中却只有寥寥几字,显得慌乱而匆忙:无忧心念二哥,日夜难眠,早该效平云公主,深情远寻,望父亲勿以为念……云云……

“怎么……怎么回事?”

李渊抖落着手中的信,浓眉深蹙,似有怒色:“小叶,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无忧那么懂事的孩子,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就……”

李渊说的语无伦次,小叶也早已吓的眼泪直流,站在一边,不敢说一句话;李建成亦感突然,那般乖巧的二弟妹,怎么也会做出如此大胆的行为:“父亲,要不要马上告诉二弟?”

李渊心中一颤,略做思索,望向了李建成:“我儿看呢?”

李建成一惊,没想到父亲竟有犹疑,到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父亲,这……这当然是……该马上告诉二弟了!不然……”

“不……”

李渊一摆手,断然的打断了他:“决不可!你知道,扬州一战的重要吗?

“儿子自然知道……”

“那么……你说呢?”

李建成皱了皱眉,似也体出了父亲语中之意:“父亲的意思是……如果二弟妹到了还好,如果没到……会分了二弟的心……”

“不错!”

李渊点了点头:“其实呢,自古带着女人上战场,并不是没有,刘邦就常带着戚夫人阿,但是……那大多是在他心中、有把握的时候,可这一次……世民有万全地把握吗?就算有,要是听说了无忧前去寻他,又不见人,那么他的心里……就不会挂念着,而分了心吗?”

“可是……”

李建成仍是有所顾虑:“可是……如果……如果二弟妹真的出现了什么意外,待二弟回来,又如何向他交待呢?”

李渊摇头,却只是一叹:“如今管不了那么多了,建成,你速去多派些人手沿途寻找,找到了无忧,务必将她带回来!”

“是!”李建成应了,便赶忙吩咐了下去,没敢耽搁……

李渊看了看手中的信笺,却是叹息连连,这个无忧,难道是跟世民时间长了?怎也会变得如此任性了起来,但愿一切都会转好,不然以世民的性格,真不知到时、会发怎样的脾气;况,无忧那个孩子,自己也喜欢,可万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

其实,有哪个女孩不任性呢?无忧昨日的一个闪念,便突的想到了平云公主,想平云公主和李世民、不过一面之缘,就可为了他、而跋山涉水,千里不惧!那么,自己身为他的妻子,又怎不能为了丈夫而任性一回呢?故,这才趁着天还没亮,便带了些必备的银钱和用品,踏上了远去扬州之路……

此时的扬州,亦是风雨飘摇,一场玉玺的争夺,正悄然的进行着;宇文化及见十八路反王一起攻山,来势汹汹,三魂早就去了两魄,便连夜找人备了马车,准备从后林逃走,他要宇文成都随行,想儿子武艺高强,总还是有个照应,可宇文成都却不齿父亲临阵脱逃的行为,坚持留下,死也要战死在杀场之上;宇文化及无奈,更已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去劝他,只好带上了肖妃和传国玉玺、匆匆上路,准备从扬州的南门逃去……

这个时候,李世民也已经赶到了扬州,但,却下令大军停在紫槿山口,不得进山!因这紫槿山的地势,正好是上坡地,越往上越高,李世民便命人在山前挖起了壕沟,将岗上都做成土围子,作为弓箭手的藏身之处,这在军事上叫做叠箭岗!弓箭手、匣驽手全部潜在岗内、剑拔弩张,同时,又可以严密的监视着岗内的一切,可谓一举两得之妙法!而其余唐军,则在叠箭岗的后面扎下了大营,中间还扯起大唐旗号,上首写着二主秦王,下首写着四主赵王,既不动手也不喊话,就这样观察着山中的动静……

这紫槿山,只有一个出口,如今被李世民的叠箭岗、这么一堵,便再无去路;可山中的反王、却仍自浑然不知,还在为了传国玉玺、而四处的追杀宇文化及……

第24章:晋阳起兵风雨扬州1

李世民没做耽搁,赶忙去见了李渊,李渊也万没能想到,堂堂的平云公主、竟仅会因雁门一面之缘,便不远千里的来到李家!李世民说的不错,虽然,她不过是个小小女子,也未必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但,小心总驶得万年船,未免她通风报信,以添枝节,倒不如早做准备,况,现在的他们,也已是万事具备了……

起兵的准备,自然繁碌,无忧知道,怕是分离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许是习惯了吧,她的眉宇间、竟没有太多的离绪,反是隐了幽淡的神色,漫化着丝缕轻愁;这些个日子,她也都会亲自下厨,待李世民回来,也不会谈起举义之事,尽量的给他舒淡、宁和之氛,以藉他心……

李世民自也懂她,每日都会尽早回来,对于这仅有的日子,更显得格外珍惜;待一切就绪,离别也已近在眼前,李渊已正式下令,命李建成与李世民共同领兵,首征西河郡,故,今天的李世民,回家虽早,却多了分离情……

“无忧,在做什么呢?”

李世民轻走到床边,低头看去,见无忧正手持征衣,缝制着什么,看他回来才放下了:“你回来了,今天……怎么这样早?”

李世民没有答她,而是对向了床上的征衣,轻轻拿起:“这是……忘忧草?”

李世民细抚着征衣的领口,悠悠而望,领口的内侧、不明显处,已绣上了一株忘忧草,多少柔情别绪、多少心上愁痕,却尽隐在了、那细细的针脚之间,李世民看着,眼中竟浮上了感伤的神色……

无忧一见,忙是浅笑着慰他:“二哥,这个……无忧只是希望,在你浴血奋战的时候,可以感觉到我……就在你的……”

“我懂!”

李世民突的抱住了她,眼中波光粼漪,脉脉而流;无忧心中亦是迷蒙,落絮无声、霏霏含羞;李世民紧拥着她,却竟是无以言对,虽一切皆是意该如此,但,自己却仍觉亏欠了她,成亲以来,聚少离多,许她的幸福、不知何时才能给她……

“夫人……”

小叶的一声轻唤,却打散了两人间、难分难舍的缠绵……

“阿,对……对不起夫人……”

小叶见二人紧依在一起,赶忙低下了头去,知道自己鲁莽了;李世民轻放开无忧,却不以为意:“什么事啊?小叶,这般慌慌张张的?”

“噢,是这样的,夫人您不是叫我、去拿些银钱给那个……就是那个……柳连吗?我刚刚去了,可是……掌柜的说……说昨夜来了一些人,已经把他给接走了,他还留了信笺给夫人!”

小叶说着,便将信笺递给了无忧;无忧轻轻接过,却望向了李世民;李世民哂然一笑,自有察觉:“看我干什么?怕我多心啊?放心,我对自己,还是挺有信心的,不要说是一封信,就是他的人、站在我面前,难道……我还会被他比下去吗?”

李世民虽是玩笑,却也隐了傲然的神色,无忧黛云微舒,这才拆开了信笺,却见上面、只是寥寥数字而已:星火讯友人,夜已匆匆归,深恩永不忘,来日定相还!

无忧不禁轻叹,将信放在了桌上,这几行字、尤显得匆忙,倒真是着急的样子:“真可惜,本来还想叫二哥见一见呢!”

见无忧似有憾色,李世民却又是一笑:“怎么见啊?他不走,我也要走了阿……不过……可幸亏他走了……”

“二哥!”

无忧自解他语中之意,微扬起俏脸、秀靥含红;李世民亦敛起了笑容,静静凝她,似要将那眸中的翠澜,永刻在眼中般贪恋着;他多想吻她,可终还是没有;无忧!等我回来,等我带着胜利、带着凯旋的荣耀,再站在你的面前时,一定要好好的吻你……

本是离别之夜,却被温暖沁满了心间,李世民临走,无忧都还是微笑着送他,让他的心、顿感安和!李世民与李建成、一早就亲点了军队,鼓舞军心!竟而,便踏上了前往西河郡的征途,开始了、他们举义的第一战……

第28章:围山索玉玺1

围山索玉玺1

宇文化及哪里会知道,他此时逃走,乃是下下之策,山里的十八路人马,正在四处寻他;他带着肖妃刚刚出了城门,就被潜伏在东边坟堆中的瓦岗大将、罗成和秦琼给发现了,他二人对望一眼,赶忙扳鞍上马,摘下军刀,拔马便迎了上去!

“什么人?竟敢夜走地塘关?留下命来!”

罗成一声大喊,直吓得赶车之人撒腿便跑,竟扔下了宇文化及;两名大将,来势汹汹的策马而至,护卫亲兵一见、便知绝非善类,自身都难保了,谁还会衷心的去护卫宇文化及呢?竟是一哄而散,向两边逃去……

罗成得意的哈哈大笑,下了马来,端着枪便奔马车而去,宇文化及坐在车中,早已吓的动弹不得;罗成掀帘一望,月色昏黯,竟不能见,便取来了马车上悬着的灯笼,向里照去,却是一惊:“阿!宇文化及!”

罗成这样一说,秦琼也赶忙下了马来,凑到跟前……

“好……好……好汉……”

宇文化及求饶的话、还未及出口,就只听“噗”的一声,罗成已是摔杆一枪,直刺入了他的胸膛;肖妃直吓得大叫,美眸凝滞、惊悚的望着二人,却连求情的话、也说不出口,怕落得和宇文化及相同的下场;罗成白了她一眼,根本就没打算去杀个女人,况,他也并不知道,这个美人、便会是亡国之妇肖妃……

“表弟,你去摸摸他身上有玉玺没有?”

秦琼的一句话,到提醒了罗成,赶忙便向宇文化及身上摸去,却不见有,回头再望秦琼,秦琼会意,立时就瞪向了一边的肖妃:“说……宇文老贼把玉玺藏在何处?”

肖妃已然吓的花容失色,颤颤的指向了宇文化及身下的黄锦缎包袱,却仍没敢作声;秦琼忙将宇文化及的尸体移开,打开包袱、里面果然滚出了一样东西,细看之下,正是玉玺!秦琼赶忙夺过,慨然的一笑:“表弟阿,今儿个……咱可没白来吧?”

罗成朗笑着点了点头,两人便跨马而上,向回奔去,根本就没有理睬一旁的肖妃;可肖妃却吓的、许久都没敢动弹,见二人走远,才稍稍松了口气,走下马车、正欲卷襟而逃,却见一片黑影、再次笼罩了她,抬首一见,却是两名男子、诡笑着横在了自己面前……

秦琼与罗成得了玉玺,便赶忙拿着、去见了西魏王李密,李密是当过隋朝蒲山公的,曾是亲眼见过金镶玉玺,一看这东西,便知果然没错,自是大喜过望:“秦元帅,罗元帅果然英勇!好!既是玉玺已得,未免也长梦多!传我旨意,全军即刻拔营起寨,返回金墉城!”

第25章:晋阳起兵风雨扬州2

贪乐的炀帝,本是欲前往东都洛阳的,可却在途中改变了主意,转而来到了扬州,扬州——烟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却也自来便是多事之地,歌舞升平、管乐萧靡,,声声丝竹入耳,隐着的、却是血雨腥风的音调……

炀帝下令重造龙舟,使得百姓怨声四起,只搞得民不聊生,可炀帝却仍是酒色为伴,混不管这天下如何的混沌不堪;也几乎把所有事务、都交给了宇文化及,可他怎知,这样做,自己到是落得清闲,但,却给了早有不臣之心的宇文化及、一把锋利的宝剑,这把剑足以号令行宫的宫人,更足以支配他身边的任何人……

宇文化及自也得知了、李渊举义一事,想自己如此的近水楼台,此时不反,还更待何时呢?故,便命人向炀帝报告了李渊谋反一事,炀帝听了十分震怒,但不理国事已久的他,却还是将求救的目光、落在了宇文化及身上:“宇文爱卿,这……这当如何是好阿?”

早已布好一切的宇文化及,冷冷一笑:“陛下勿急,这事儿……咱们可以慢慢计议……”

说着,便向内官使了个眼色,内官赶忙跑到门口、敞开了大门,炀帝顿时眼眉一拧,似有惊色,果然,只见宇文化及之子,武状元宇文成都、亲率着一队强悍的精兵,直闯入了内殿,森然的列在了自己面前……

炀帝大惊,坐在一旁的肖妃亦是花容失色:“宇文化及,你……你这是……意欲何为?”

宇文化及仍是清冷的一笑,挑眉看他:“陛下,臣……只是要护驾阿!”

说着,便向宇文成都一扫,宇文成都立时会意,疾风般的冲到了炀帝的面前,将长枪横在了他的脖颈上:“陛下,臣得罪了!”

“宇文化及,朕平日里待你可不薄……”

“废话少说!”

宇文化及冷眉一横,竟自打断了炀帝:“就是看在你平日里、待我不薄的份上,我……就留你一个全尸,也算……仁至义尽了吧!”

炀帝一惊,还未体出他语中的深意,宇文成都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展百绫,扔在了炀帝的眼前;炀帝惊恐的望着,多么刺眼的白绫,多么熟悉的场景,当年,自己不正是用了同样的方法,弑父杀兄,谋夺皇位的吗?难道,这竟是天意、竟是报应吗?

“陛下!”

宇文成都见炀帝迟疑,便赶忙捡起了地上的白绫,走上前去:“让陛下您自缢,的确有些委屈您了,不如……让臣来送您一程,如何?”

宇文成都并未等隋炀帝答话,便将白绫、缠绕在了炀帝的脖颈上,越勒越紧;炀帝紧闭上双眼、唇角冷勾,眼前闪过了无数身影,怨恨的、愤怒的、亦有哀伤的,渐渐的,一切都模糊了、消散了、亦结束了……

结果了炀帝,宇文成都便瞪向了肖妃:“父亲,她怎么办?”

宇文化及冷冷一笑,托起肖妃冷媚、惊悚的俏脸,却没有言语……

当初,炀帝从雁门关赶往洛阳,平云公主途中、留书出走,可她又怎能料到,没过几日,炀帝竟会变了主意,改去了扬州,但,当她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却已经走错了方向;如此折返奔波,又让金枝玉叶的她怎生消受?终是病倒,不得不停下了焦急的脚步;也许这就是命吧,她何其不幸?千里寻情却屡遭挫折,她又何其幸运?这样一病不起,反让她避过了、扬州的那一场浩劫……

第29章:围山索玉玺2

李密一声令下,谁敢耽搁?瓦岗军择时而动、趁夜拔营,大队人马踏着月色,便连夜朝着紫槿山口而去……

西魏大军刚要出山,阵阵炮响、却连天而震,一时间、金鼓齐鸣、号角四起,细细望去,竟是几千名隋兵,蜂拥而来,中间大旗上,明白的写着天宝将军宇文成都!秦琼一惊,没想到此时,竟还会有隋军出来拦路,于是,赶忙断然而决:“大家不要慌,有我和三名将军、在此堵住宇文成都,表弟,你速带全军大队从北边走!”

罗成应命,赶忙调转了马头,欲带大队人马向北而去,可转头之间,北边亦是锣鼓喧天,一阵的骚乱之声,更有无数兵将铺天盖地、席卷而至,仔细看去,打的正是大唐的旗帜!为首的李元霸、早已挥开了手中金锤,大喝杀来:“罗成!看你们往哪里走?”

罗成一惊,坏了,这南边是隋,北边是唐,西魏大军竟被堵在了中间;于是,立时勒住了马缰,观望起来……

宇文成都是想要以死殉国的,自是一马当先的、与秦琼战在了一起;李元霸则是看准了罗成,就欲上前、再较高下,以雪当年之耻,可李世民却拦住了他:“我说四弟阿,咱们干什么来了?”

“不是……不是堵山口来了吗?”李元霸心中着急,不耐烦的、望向了李世民……

李世民微笑着点了点头,诡密看他:“对阿,可是……没想到这宇文成都会跑来添乱,所以,你得快点去,不去先把他解决掉,这山口可就堵不住了!”

“可是……”

“又不听二哥的话了?”李元霸刚要抢辩,李世民便板起了脸孔,厉声斥他……

李元霸一愣,他是最怕李世民板脸的,从小二哥对他虽好,可生气起来,吃亏的却绝对是自己,于是一咬牙,虽说心有不甘,却也只能依了他:“好!我这就先解决宇文成都再说!”

说着,便撒马向前,向宇文成都奔去,宇文成都可没想到李元霸会突然杀来,慌忙间应战,竟撇下了秦琼,秦琼一见,正好脱身,也急忙收住了手,他知道,此时绝对不宜作过多缠斗,赶忙回马,下令全军速速撤回紫槿山,以免受这腹背之敌……

李世民望着匆匆撤回的西魏军队,却并不着慌,反是冲柴绍神秘的一笑:“哼,姐夫,幸好没有让西魏大军逃出去,若是让他们逃了,咱这趟……可就白来了……”

柴绍不解的望他,李世民见了,却又是一笑:“姐夫,这所谓,瓦岗城中无弱兵,难道姐夫没有听说过吗?再看他们,又这样趁夜的起营,若是我没有料错,那玉玺定是已落在了西魏之手!”

柴绍赞同的点了点头,却似隐了感慨之意:“嗯!是阿,的确是……瓦岗城中无弱兵呢……”

李世民听他语音低落,倒像是暗有所指,便侧头看向了他,只见柴绍脸上、果然添了些伤怀之色,不禁顿生讶异:“姐夫……”

“快看!”

李世民正欲追问,柴绍却伸手指向了南边,李世民顺势看去,只见,李元霸的双锤一落,宇文成都登时便跌下了马来,枪戟横飞、已是血染疆场;李世民深深一叹,想那宇文成都也是一名好汉,到与他的父亲不同,只可惜身处乱世,各为其主,是必定要分出个你死我活、而容不得半分情意的!

隋军一见,主帅已然惨死阵亡,便更加乱了阵脚,张惶之间、已是不打而散……

西魏人马往回一撤,李世民用叠箭岗堵住山口一事,各路反王便已悉数皆知,可心中却都有所不解,心想:你开唐英主不是跟我们一样,都是反王吗?凭什么就声儿也不吭的、便把我们堵在了山里呢?有些性子急的反王,更是沉不住气的、派出了蓝旗官,到山口向唐军叫询:“对面的听着,我家王爷派我来问,你们死堵着山口,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这可把唐军的弓箭手难坏了,李世民这儿还没有交待呢,一名当官的想了一下,便回道:“你侯着,待我先去问过了我家秦王!”

说着,便赶忙跑了回去,把话对李世民学了一遍,李世民眼眉一挑,却是诡密的一笑:“你去,就对他们说,别管是哪一路反王,谁得了玉玺,便速速呈来,本王拿到了玉玺,就即刻收兵!”

那当官的应了,又赶忙跑回到前沿,把李世民的话也学了一遍,各路反王这才明白,原来这李世民也是为了玉玺而来,可这玉玺在谁手中,各路反王却皆是满心狐疑、毫无头绪,但,却除了夏明王——窦建德!

第26章:无忧效平云

李世民与李建成、首征西河郡,定下了严明的军纪,附近道旁的蔬菜瓜果不是买的,不准吃,发现有人偷吃,二人便会遣人找到物主赔偿,对于犯了错误的兵士,到也不会多加惩罚,两人一路上与兵士们同甘共苦,遇到敌人皆是身先士卒,故,无论是士兵们、还是百姓们,都无不交口称赞,唐军的好名声也就此传开……

当初,西河郡首高德儒不服李渊的招降,可怎奈,实力却不济,哪里会是唐军的对手?稍做抵抗便举手投降,李世民罗列出他的十大罪状,当众宣布,便将高德儒处斩!捷报传回太原,李渊自是一番欣喜,也正式的扯起了反旗,封长子建成为英王、次子世民为秦王、三子元吉为齐王、四子元霸为赵王等,颁下了一系列旨谕……

首战告捷,兄弟二人自也心情大好,正准备休整数日,便返回太原,可不想,柴绍却带着李元霸来到了军中……

“姐夫,你们怎么来了?”李世民倒显得欣朗,笑着拍了拍四弟……

“是父亲,要带消息给你们,你们知道吗,宇文化及竟在扬州杀了炀帝,而且自立为王,还向各路反王发下了诏书,让大家各守其地,他的意图到是明显,想要安抚各方,可是……”柴绍说着,便是嘲讽的一笑:“可是阿,这当今之世,共有大小反王十八路,竟没有一路肯听他的招抚,他呢?反使自己成了众矢之的,现在阿,那十八路反王、正各自的赶往扬州,争夺传国玉玺去了!故,父亲的意思也是如此,要你也速速带兵前去扬州!”

李世民会然的点点头,看向了一边的李元霸,只见,这个从小就有些木讷的弟弟,肩扛一对大锤,一脸的杀气腾腾,却是不说话,遂,蔼然的一笑:“四弟阿,可是你自己非要前来的?”

李元霸铁青着脸色,满腹不服:“是!这次我一定要再会会罗成!”

李建成一听,也笑了起来,这个四弟从小就天生神力,杀遍四方、未逢敌手,可是,却在四平山一战中、输给了号称玉面寒枪的瓦岗大将罗成!自那以后,便似受了莫大耻辱般,天天在家苦练武功,只待再战!这回,可算是让他等到机会了……

柴绍也笑着摇摇头,却看向了李建成:“噢,对了建成,父亲要你回去助守太原,这元霸一出来,城中无将可不行!”

李建成点头应了:“好,我即刻便去准备!”

说着,也去拍了拍四弟的肩,嘱咐着:“元霸阿,这有请战之心是好,但,可要听二哥的话,不可鲁莽了!”

“大哥,你放心吧,我可不敢招二哥,他是打不过我,可是……总是想出些花招教训我,每次都弄得我非听他的不可!”李元霸这话一出,惹得柴绍与李建成一阵大笑,李世民轻捶了他一下,也笑了起来……

次日,李建成便率着小股军力,返回了太原……

李世民走了,已有数日,无忧每天都会坐在院子里,静静的等待,纵使天气一天天的凉了,也亦是如此;小叶不知劝过多少回,终也是无用;这天,听说李建成已率兵返回,小叶便急匆匆跑来,告诉了无忧:“夫人,夫人,听说英王回来了!”

无忧水眸一漾,微荡起喜悦的波光:“是吗?那二哥呢?”

小叶垂首,放低了声音:“秦王……还是没有回来,听说……听说还要去扬州……”

“扬州……”

无忧一惊,秀眉微结,蹙起了层层愁色,她怎能不知,如今的扬州是何等局面?炀帝刚去,正是群雄纷至的时候!艰难险阻、可想而知!想着,便不禁怅然的、坐下了身去,眼中落寞也更胜适才;望着院里梧桐的凋残,满襟哀黄、纷纷洒洒,拂去了、亦更似雪般的零乱,心,怎不是如此?想当初、离绪无多,乃是强作欢乐,可却怎想,而今的几片孤叶、便使得萧索满怀、思愁更甚,怎一个“念”字能休?无忧轻叹,站起了身来,但眼中、却似有一抹惊觉般、阻住了她欲去的脚步,不由得、便沉首而思……

“怎么了,夫人?”

小叶见她停住,不禁好奇的望她,可无忧、却只是看了她一眼,没作言语……

翌日清晨,一向早起的无忧,却一直不见动静,小叶自感有些奇怪,便小心翼翼的、进了卧房,轻唤着:“夫人……夫人您……”

小叶话未说完,便被眼前的一切惊住了;只见,无忧的屋中已空无一人,灿金色的锦被间、还放着一封书信,尤为明显!小叶心中登时一颤,似意识到了什么般、惊诧着,她赶忙拿起了信笺,不容多想的,便向李渊的房中慌张奔去……

第30章:劫难1

自出太原,无忧便感受着未有的陌生,她自小身体不好、少出门,一下子要走这么远,心中未免忐忑,况,又是只身一人!

这日,天气阴沉,薄雾微凝,竟不见一丝日光,无忧身体本就不好,这一路下来,便更觉疲累,胸口亦憋闷得难耐,她抬眼看看天色,到还尚早,若停下来,难免误了行程,可若继续前行,又恐身体实在不济,反倒更添烦扰,左右权衡之下,还是决定先作休息,便找了一家较大的客栈,进去了……

小二招待很是热情,领她到靠窗的桌前坐下,为她倒了茶,无忧没有什么胃口,只点了些清淡的菜,正欲嘱咐不要放太多油,小二却忽的一下闪过了身,径直向门口而去,更为热切的招待起一位公子:“呦,邱公子,您可好久没来了,‘菊心阁’一直给您留着呢!”

无忧回头望去,见那人富家公子打扮,不以为然的点着头,侧目环看,到迎上了自己的目光,无忧赶忙回过了身,低头饮茶!

“公子,您……您里面请阿?”

小二见邱公子突的停住,有些奇怪,不禁催问;那邱公子却是挑眉一笑,并不看他,而是在最近的桌旁、坐了下来:“不了,今儿个,我就在你这大堂里坐坐!”

“呦,这多不合适阿,您看……”

“怎么?你们这大堂……我坐不得?”

邱少爷眼眉一横,立时板住了脸孔,把小二吓得,赶忙陪笑:“您看,您这是说哪里话?坐得,当然坐得……”

“行了!别废话了!老一样的菜品,快去吩咐!”

那邱公子的随从、察颜观色,似看出了主人的心思,忙打发着小二快走,小二自也不敢耽搁,一溜烟的便跑掉了;见小二走远,那随从才敢小心的开口:“少爷,您……是不是……”

说着,便顺着主人的眼光忘望了过去,那邱公子自是肯定的一笑,微微侧目,向他使了个眼色:“哼!还是你小子,最知道我,那……还站着干吗?还不快去?咱们……老规矩!”

那随从听了,亦是一笑,便赶忙转身出了客栈……

没过一会,店里便冲进了几名大汉,气势汹汹且满是酒气的叫嚷着,小二一见,却未露过多惊色,反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也并没有去招呼;那几人虽是粗鲁,却也没有去在意小二的意思,径直的奔向了无忧的桌畔,坐了下来!无忧一惊,抬眼望去,见来人约有六、七,个个面色黝黑,膀大腰圆,正色迷迷的盯着自己,心中顿感不安,忙站起了身来,转身欲去……

“诶,姑娘怎么走了?”

果如无忧所料,自己还未走出一步,其中一名大汉,便突的、拉住了她细弱的手腕,那手粗糙的剌人,身上的酒气、更是熏得她隐隐作呕……

“放手!”

无忧扬起头,心中惊恐,可眼里却连一丝惧色也无,纵使头昏的发胀,也不愿表露出太多的无助,她知道,那样,反会更加助长了他们……

那名大汉先是一愣,望向了身边几人,随而,便是嘲弄的大笑:“呦,还挺凶的呢!哥哥们是看你一人在此,怪可怜的,特来陪你,你怎么……反而要走了呢?”

说着,另一只手便兀的拂向了她,无忧侧头避开,却还是被他碰到了肌肤,竟感昏眩;那几名大汉吐纳在气味,浮流于空气中,熏熏然的,令本就郁结的胸口,更感憋闷,无忧用另一只手撑住桌子,努力不让自己倒下,她知道,如若自己就这么昏厥过去,会发生多么不堪的事情;那几名大汉似还在说着什么,可她却听不到,她的身体已越来越感不支,甚至模糊了视线;怎么办?怎么办呢?若是真有个什么万一,怎么对得起二哥,难道,自己第一次的率性而为,就要受到如此惨痛的教训吗?不!绝不可以……

“怎么又是你们几个?”

无忧正自无用的挣扎,一个男子声音兀然间响起,那声音不算苍劲,可在她听来,却似是救命的声音、令希望重燃;无忧侧眸看去,已用尽了最后的绵力,只见那人从对面走来,已然隔开了大汉的粗手;无忧腕上顿感一松,心,却也松了下来,竟没能看清来人的模样,便是眼前一黑,向前倒了下去,她本就是在强撑着身体,突然的松弛,到让她再难支持……

那人当然就是邱公子,他忙是伸手揽住了无忧,心中却顿掀波澜,无忧幽淡的体香沁人心脾,绵软的素腰令人心浮气躁,让他不由得便更加亮耀了眼眸,竟挑眉看去,望向了几名大汉,狡然一笑:“这次……竟这般顺利,本少爷还没表现一下呢!”

那几人也是邪意的笑着,接住了邱公子扔过来的钱袋,便得然而去;邱公子示意了随从、抱起无忧,亦是匆匆离开!脚步,自然是迫不及待的……

其他人呢?坐在一边,或冰冷的看着,或隐隐而叹!可眼神却皆是漠然的,许是在他们看来,这种情况,已是见怪不怪了吧……

第31章:劫难2

“啊”

扬州,李世民手中的茶杯突然滑落,一声脆响,惊住了他冉动的眼眸,凝着那一地碎片,心,竟是慌乱的;李元霸见他出神,赶忙踱了过去,好奇望他:“怎么了,二哥?”

李世民稳回过心神,摆摆手:“没事……可能是没睡好吧……”

柴绍听了,却是一声轻笑:“世民……你还睡不好?睡不好的,该是山里那几位吧,估计现在,正琢磨那玉玺的下落呢,没准过两天阿,自己就先打起来了!你还担心什么?”

李世民亦是一笑、带了些自嘲,的确的,自己围山已有数日,山外虽是风平浪静,但,山内恐早已鸡犬不宁了,自己还担心什么呢?可是,刚刚那阵莫名的心痛又是……

李世民凝蹙起眉心,尽量安稳着慌乱的情绪,没再多言,可心,却依旧惴惴,起伏着难以安定……

就如柴绍所言,此时的山内,各家反王果都在琢磨着玉玺的下落,但,却唯有夏明王窦建德显得泰然自若,这天,还吩咐了下人,准备一顿丰富的晚宴,以待来客呢……

“王爷,您这是要干什么啊?”

各家反王都在忙着找寻玉玺,可他家王爷,却这样不紧不慢的准备大宴,副将苏烈甚为不解……

窦建德望了望他,诡密的一笑:“宴请李密阿……”

“什么?”苏烈一惊:“请他做甚?”

窦建德又是一笑,却显得意味深长:“看你这记性,你忘了……那日在东边坟堆,咱看见什么了?”

苏烈回想了一下,这才恍悟般的一拍大腿:“哦!对阿,那玉玺在西魏国呢!可是……王爷,李密既已经得了玉玺,咱还请他干吗?”

“你怎么这么笨啊?找他换阿……”窦建德见他木讷,不禁有些气恼;可苏烈却仍是不解:“拿……拿什么换阿?”

窦建德长叹一声,怒然的瞪他:“你说呢?那天秦琼和罗成得了玉玺,那咱得了什么啊?”

“咱们……”苏烈拧眉而思,想了又想:“咱们好像……不就是抓回来一个肖妃吗?再没什么了……”

“那不得了?就拿肖妃换!”

“阿?”苏烈睁大了眼睛,他可没想到、窦建德能有这么一句:“这怎可能?那李密又不傻?他怎么可能……”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窦建德都懒得听他说完,就打断了他:“那个李密虽说颇有些才干,治起国来嘛……不得不说,的确是有一套,可是……此人最大的弱点就是极其好色!所以……本王我那天才一定要带肖妃回来!况……现在那李世民又死堵着山口不走,那玉玺……恐还是个棘手之物呢……此时交换,不正是时机?”

“可是王爷,既然如此,那天何不就动手抢回来,也省得今天这么的大费周章阿!”

“又是废话!”

窦建德简直就要火冒三丈了:“你枪?他们一个号称‘小孟尝’,一个号称‘玉面寒枪’,当时就咱俩,你不要命了!”

苏烈先是一愣,随而才领会的点了点头:“噢,原来是这样阿,还是王爷您高阿!”

窦建德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他,而是开始盘算起,要如何说服李密……

原来那晚,秦琼和罗成杀宇文化及之时,窦建德也正与苏烈潜在附近,听见惊叫之声,便闻声而至,正好看到了那一幕,可当时,碍于实力不济,便没动任何声色,待二人走了,才跑出来拦住了、刚欲逃跑的肖妃……

第35章:人心恶3

马车跑得很快,轮声渐急,也越发的颠簸摇晃,令无忧顿感不适,便轻轻掀开了车帘,微透着空气!只见,马车已经行至了一片绿林,密密丛丛,繁茂葱翠,也算是风光宜人,无忧浅笑着欣赏,心中满是欢愉之情;但,又跑了一忽,两边的景色,却已不再似先前的清邃,树影幽残、云浓鸦噪,已是到了林间深处,无忧秀眉轻蹙、正自迟疑,马车却停了下来……

“小哥,怎么停车了呢?”

无忧掀开车帘,诧然的望了望周围,竟是一片荒凉之地,心中更感惊恐;那赶车人回过身去,却是阴笑一声:“小姐,还是先下车吧!”

“下车?”

无忧顿感不妙:“可是……这是什么地方呢?我们……不是要去扬州的吗?”

“扬州?”那赶车人又是一声冷笑:“还是……下辈子吧!”

无忧还未及反映,那人便一把拉下了她,将她扛在了肩上,向前走去……

“你……放下我……”无忧用力挣扎,可那人却是越走越急……

“进去!”

走到一间小木房前,那人才把她放了下来,无忧下意识的便向回跑去……

“回来!你还想跑?”

那人何等强壮?一把便将无忧拉了回来,用力的、甩进了门去,无忧没能站稳,踉跄的摔在了地上,挫伤了手腕……

“少爷,带来了!”

那人的语气突的恭敬,似在向另一个人交代着;无忧这才抬眼看去,只见,一人正端端得坐在木桌前,悠然饮茶,无忧细细望着,尽管屋中光线昏暗,但,她却还是可以分明的辨出,那,不就正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邱盛吗?

“是你……”

无忧水眸盈颤,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那平日里温柔有礼的邱公子,此时,却是面目狰狞的、走向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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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声;李世民打碎了今天的第二支茶杯……

“怎么了,世民,你今天怎么这般毛躁?”柴绍边示意侍从收拾碎片,边好奇的看向了李世民;可李世民却是眉心紧收,望了望颤抖的右手,心,亦是抖动的,怎么会这样?自己这是怎么了?最近,总会感到莫名的焦虑,心中也难以安稳,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李世民疑然的摇了摇头,不解:“不知道,我最近……似时常会感到莫名的不安……”

“二哥,是想二嫂了吧?”

李元霸傻愣愣的一句,到惹得柴绍立时大笑了起来:“呦,别看咱元霸、平时说话不着边际,可我看这话说得……到是在理上呢!”

李世民眸光一闪,顿生窘迫之意,抬头望向其他人,见具是微微含笑,难免有些尴尬,刚要出言驳柴绍两句,却从外面跑进了一个了军官,急急的跪下,报道:“二殿下,夏明王窦建德求见!”

“窦建德……”

李世民眸色立敛,低头而思,难道这山中打来打去的,那玉玺竟落在了窦建德手上?不然,就算他是自己的舅舅,恐也是绝计不会贸然前来的……

李世民想着,便冷笑一记,看向了手提双锤的李元霸:“四弟阿,一会二哥只要说让你打,你就给我狠狠的打舅舅,听见没有!”

“什么?”李元霸一惊:“二哥,打舅舅,爹会骂的!”

“爹不会知道的,你就尽管听二哥的话便是!”

柴绍虽也一时不明其意,但,他却素知李世民的本领,便也开口、帮忙劝着……

李元霸一听,想了一下,既然二哥和姐夫都如此说了,想也不会有事的,就算有事,爹也是先骂他们,于是,便一撇嘴道:“那行吧,但,这可是二哥让我打得阿!”

李世民微笑着点了点头,又望向了身边的温大有:“温大人,您这就去向窦建德的心腹苏烈传话,以正午为齐,若不见玉玺,便开刀问斩!”

温大有一应,起身去了,李世民这才示意,传见窦建德……

那名军官听令,也是赶忙跑了出去,对着窦建德,厉声喊话:“把兵器留下,下马!”

窦建德一听,嘿,这小毛孩子,还挺能摆谱的,行!在你手下面前,我就给你这个面子,于是,便解剑下马,昂着头向里走去,可心中,却还摆着舅舅的架子呢:李世民,别看你在外面跟我耍横,到了里面,还不是得给我拜礼让座的……

可是,他哪里能料得,这里面、可还不如外面呢,正憋着如何打舅舅呢……

第32章:玉玺换肖妃

窦建德自知,这件事情,若是要瓦岗众将知道了,恐也就多半办不成了!故,便等到了定更来天,才遣人悄悄的到西魏营中,送去了请帖;李密此时,也正自心烦意乱的、辗转难眠,见窦建德请自己过营饮宴,心中竟是一喜,想:找窦建德聊聊天,到也可稍解烦闷!遂叫人备了马,带上了几名亲兵,便向夏明王的大营去了……

“兄弟啊,要说你我从前,同在隋为官,又先后的举起义旗,咱阿,倒是早该坐在一起叙叙旧了,可是今天……这酒还是不喝了吧!”李密人是来了,但,还是小心的尽量不去饮酒……

窦建德知他提防,笑了笑:“哥哥阿,其实……您的心事,小弟呢,是知道的,不瞒您说,今日小弟我……正是要为您分忧解愁来了……”

“噢?”

李密嘴角一牵,倒似犹疑,脸上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窦建德又是一笑,显得诡秘非常,继续说道:“这天下谁不知道,瓦岗城中无弱兵,再加上,前些个日子,哥哥您欲趁夜出山,所以……小弟我就大胆的设想……想必……那玉玺……”

“老弟不必说了……”

李密没等窦建德说完,便敛住笑容,打断了他:“不错,那玉玺……确是在我西魏手中!”

窦建德眼眉一挑,笑意却悬在了漆暗的嘴角:“所以……哥哥的心事,小弟是再明白不过了,哥哥可是在为了那李世民,死堵着山口、索要玉玺一事……而发愁阿?”

“可不就是吗?”

李密一拍大腿,到似来了兴致:“怎么?老弟刚刚说……可为我分忧解愁?难道……你有办法令他李世民撤兵不成吗?”

“那……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窦建德看似轻松的、疏了疏唇角,却让李密一惊,疑惑的望他:“什么?老弟真有办法?”

窦建德又是一笑,不紧不慢的、灌下了一口酒:“哥哥,你可知那李世民和小弟……是何关系吗?”

是何关系?李密眉头一索,随而便是恍悟的举眸望去,不觉间就扬起了嘴角:“对阿!那小子……那小子……他不就是……不就是老弟你的亲外甥吗?”

“所以阿……哥哥……”

窦建德一摆手,忙为李密斟上了酒:“这事儿阿……小弟自有办法,您就放心吧!来,喝酒,喝酒!”

窦建德见李密露了些喜色,便赶忙趁机劝酒,这左一杯右一杯的下来,李密自也渐渐的、有了些醉意……

“哥哥!”

窦建德轻唤了一声,默默看他:“哥哥您看,你我在这里干饮,未免太无趣了吧,不如……给哥哥来点歌舞,以助酒兴如何?”

“好,好……如此甚好……”

李密答的甚是痛快,话音未落,舞乐声便已然响起;李密起初倒也没太在意,喝上了几口酒,才漫不经心的抬眼望去,可这一望之下,却不禁大惊失色,愕然的、抖动着嘴唇:“阿?老弟……这……这不是……”

李密圆睁着双眼,望向窦建德,但随而,便又盯住了前方翩翩起舞的美人,却是半晌无语,只见那女子罗衫单薄,青丝及腰,柔俏的扭动着身躯,不正是那风娇水媚的肖妃吗?李密猛眨了眨双眼,却仍自不敢相信的、凝视着前方……

肖妃浅笑着、玉臂轻舞,一双勾魂的媚眼、也直盈盈的盯向李密,似笑非笑的、撩动着唇角流浮的娇媚;如此唯美、动人的画面,让已添了三分醉意的李密,怎能不三魂出窍、两魄升天呢?

窦建德望了望他,却对肖妃道:“好了,好了!别跳了,过来为我这位哥哥……斟杯酒!”

肖妃便忙停下了舞步,走到了李密的身边,边为李密斟酒、边按窦建德的意思,向李密频频传情,要不人说尤物移人呢?这李密登时便迷了心智,讶异的望向了窦建德:“我说老弟阿,你怎么把肖娘娘给弄到你这来了?那可真是……艳福不浅啊!”

李密感叹,眼中却尽是羡慕的神色,可窦建德却只是一笑,淡淡言道:“哼!哥哥阿,小弟我是个粗人,这等丽人与小弟来说……那实在是暴殄天物了,故……老弟今日呢,不才请了哥哥前来吗?哥哥您文武全才的,我看……这肖娘娘……还是送给了哥哥你,才是最为合适的!”

“阿?”

李密顿时喜形于色,放下了酒杯:“老弟此话……可当真吗?”

“自然当真!不然我请哥哥来做甚?可是……”

窦建德见李密酒劲儿未去、色心又起,便赶忙转入了正题:“可是呢,弟弟也是要向哥哥讨要一样东西,却不知哥哥舍得否?”

“舍得!只要老弟开得口的,哥哥就给得!”

李密酒意正浓,色心又胜,说起话来,自然也冲动的没了顾忌;一步步的、落入了窦建德的圈套,窦建德果是奋然的一拍桌子,不再兜绕:“好!好!哥哥果是个爽快人!那小弟我……也就直说了,小弟要……那传国玉玺!哥哥可舍得吗?”

“什么?”

李密一惊,虽添了些醉意,可心中却是了然的,定定的望向窦建德,心思亦是斗转:原来……他是想要玉玺?难怪今日会邀我赴宴了,这世上,果是无白吃的酒饭;不过……李密转念一想:今时毕竟不同往日了,如今那李世民正死堵着紫槿山口,说实话,那玉玺,怕的确是祸非福,自己不也正在为此事而发愁吗?可想想,那玉玺若是在窦建德手中,许一切便都会不同了,窦建德再怎么说也是他李世民的长辈,李世民怎么也是要给些面子的,待得出了山,凭着自己的实力,难道还愁抢不回玉玺吗?况,那肖妃可是个绝世难得的尤物阿……

李密心中一定,便轻轻的、点了点头:“好!我答应!就拿那传国玉玺来换这肖娘娘!”

“爽快!那小弟就在此等着哥哥的好信了?”

窦建德听了自是大喜,这番心思,也总算没有白费;李密看了他一眼,便站起了身,一刻不误的向外走去,窦建德自也跟了出来,并欣喜的、亲自将李密扶上了马;李密看了看他,道:“老弟,你就在此等候,我即刻便命程咬金将玉玺送来!”

窦建德一笑:“好!哥哥慢走,小弟在此恭候便是!”

李密点头,便没再耽搁的、策马而去,返回了西魏营中……

李密知道,他手下之人皆非泛泛之辈,都是些有勇有谋的帅才,可唯独这程咬金,是勇猛有余而智谋不足,所以自己才会说让程咬金将玉玺送来!只要稍加解释,他便只会听命于自己,不会作他想;而若事后其他几名将军知道了,自也不打紧,自己大可以用李世民死堵紫槿山口为由、而搪塞过去,反正那时,早已是木已成舟,谁也改变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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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选自野史,窦建德并非李世民舅舅,特此说明:)

第36章:坐帐打舅舅1

窦建德大摇大摆的进了帐,李世民却仍端坐在帅位之上,无丝毫迎接之意,窦建德心里,可有些过不去了:“李世民,大家同为反王,你凭什么就高高在上的?这是论公,这要是论起私来……我还是你亲娘舅呢,你这个小畜牲……”

“大胆窦建德!”

窦建德还没说完,李世民便厉声打断了他:“你见了本王,何以不跪?竟还敢在此口出狂言?”

说着,便向李元霸一招手:“元霸,给我打!”

窦建德一惊,还未及反应,李元霸的大锤就抡了过来,这李元霸也是卯足了劲,心道:反正是二哥让我打的,打坏了也不关我的事……

窦建德大怒:“傻小子,你长大了是吧?你敢打舅舅?”

窦建德躲过一下,却没能躲过第二下,被李玄霸的大锤这么一抡,可真是着实够他受的……

李世民见了他嗔怒的样子,不禁好笑,却又暗自隐忍:“窦建德,你来这干嘛?”

窦建德抬首,一见他那副傲慢的神情,心里更气:“我来干嘛?叫你撤兵来了!再不济,也得放了我的人马!”

“窦建德!”

李世民一拍桌子,眼眉立横,竟是比他还要气恼的样子:“窦建德,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来此自谋生路?还要本王违诺寻私,这岂能够?来人啊,给我捆了!”

李世民一句话,两旁之人,便立忙动了起来,窦建德一愣,更感惊讶,不可思议的瞪向他:“李世民……你……你还敢捆我?你……”

“捆你?我还要斩你呢!”

李世民噌的站起身来,扬起右手,直直的指向窦建德:“来!把他给我推出去,等我命令,开刀问斩!”

“什么?”

窦建德一愣,随而便大声叫嚷:“好阿,好啊你李世民!你个小畜牲,你不容我说话,你……你还敢宰舅舅?”

“你这个小畜生!你……”

窦建德骂不绝口,可还是不由分说的,被推了出去,李世民唇角暗挑,扬起了得意的笑容……

窦建德被带了出来,见八名刽子手面无表情,手持着明晃晃的钢刀,瞪向前方,心中顿如谷捶、难免忐忑:这李世民,不会是来真的吧?自己也没做什么啊?怎就惹他这般气恼?

他又抬眼看了看刽子手,见个个都是凶神恶煞的,一动不动,似就等着李世民一声令下呢;此时,已是将近正午,太阳也足,直烤的人心里发慌,可是,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命令传来,窦建德不禁拧起了眉头,似有所觉:这里面……该不会有诈吧……

“快!快放了夏明王,秦王有请呢!”

正想着,就见一名军官急匆匆的跑了过来;窦建德一听,更奇怪了,这一会一变的,李世民!他到底玩什么呢?

第33章:人心恶1

紫槿山口,烽烟未起,却明争暗夺,李世民为各家反王设下了天衣无缝的陷阱,可他纵是料事如神,又怎能想到,他的无忧会毅然的、来千里寻他呢?

天色已然深黑,哪里都是一样的,月色轮转间,太多离人、悄然的惊回梦里,不觉中、无忧已经整整的、昏迷了一天,枕畔思浓、泪洒其间,可口中喃喃念着的、却还是只有“二哥”两个字……

“小姐,小姐醒了吗?”

恍惚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无忧耳边模糊响起,无忧勉强的睁开双眼,眼中光芒却稍纵即逝,她看在眼里的、竟是一个陌生的男子,而非梦中那个魂系心萦的身影……

“这位公子……是……”无忧轻撑起身子,望向眼前之人……

“噢,在下姓邱名盛,昨日见小姐于客栈昏倒,情急之下、才将小姐带回了家中歇息,还望小姐勿要见怪!”原来那位邱公子,叫做邱盛;无忧细细的回想着,也似是想到了什么般,犹然望他:“噢,我想起来了……是……是公子救了我吧?”

邱盛满不在意的、微扬着唇角,一笑:“这点区区小事,怎还劳小姐挂心了呢?”

“怎是小事?公子的救命之恩,无忧是没齿难忘的!”

无忧说着,便欲起身下床,那邱盛忙是一拦:“小姐可莫要乱动,大夫说小姐身体虚弱,要安心静养才行,故,若是……若是小姐不嫌弃,就先在寒舍住下吧,待身子好些,再返回家中如何?”

邱盛的如意算盘、到打得响亮,可怎料,无忧却仍是勉强的、站起了身来:“不了,多谢公子的诸多照顾,只是无忧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赶去扬州,所以……不能再有任何耽搁了!”

“扬州?”邱盛顿拧起了眉头,疑惑的望她:“小姐去那地方做什么?那里现在……可是一片战乱阿!”

无忧羞赧的轻低下头去,却没有言语,她还是不会向陌生人吐露太多的,尽管、他曾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亦是如此;邱盛见她迟疑,却也并不着慌,心思斗转间、便又生一计:“哦,小姐您看,以您现在这样的身体,即使上了路,也是走不远的,怕又会病倒也说不定阿,故……到不如这样,小姐就先在此安心的住下,待身体好些了,我再派人快马加鞭的、将小姐送往扬州,如何?恐怕还比小姐您这样的前去,要快上许呢!况,小姐您一人上路,终是不安全的,难道小姐忘了……昨日之事吗……”

无忧一惊,这确是足以令她动摇的一句,是啊,自己毕竟是只身一个女子,从小又没出过远门,如若再次遭逢昨日之难,那又当如何是好呢?无忧抬眼望向他,在她看来,邱盛确也不像个坏人,况,他的话也是在情在理,自己若就这样上路,恐真是很难走到扬州的,想着,便悠悠的点了点头:“好吧,那如此……就太麻烦公子了!”

“不麻烦,不麻烦!”

见无忧点头,邱盛的喜色、自是无遮无拦,兴然而言:“小姐就在此安心的静养几天,不要着急,也不要客气!哦,对了,还未敢问小姐芳名?”

无忧清浅的一笑:“无忧……复姓长孙!”

“哦,原来是长孙小姐!”

邱盛客气了一句,便看向了周围的丫头:“你们,可要好生的照顾长孙小姐,万莫怠慢了!”

“是!”

丫头们喏喏的应了,却是面无表情,许是这样的场面,她们,也是见怪不怪了吧;见丫头们扶着无忧,再次躺下,邱盛才安下心来,不由得便露出了一丝诡笑,心中亦是阵阵窃喜:她,到底还是个单纯的女孩而已……

第37章:坐帐打舅舅2

窦建德带着满心狐疑,再次走进帐来,却更感诧异,只见,李世民一反适才的盛气凌人,竟是满面堆笑的迎了过来:“舅舅,可真是对不住了,您看我这一时生气,差点就铸成了大错,还好姐夫及时劝我,才不致错上加错,世民先在这给您赔礼了!”

窦建德一怔,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柴绍,便又端起了舅舅的架子:“哼!光错了还不行!还有那个傻小子……”

“呦,您这可别怪我,这可都是二哥的主意,我从小就怕他,不打您不行……”李元霸赶忙辩白,到是也有理在……

窦建德一听,瞪向了李世民,心想:好你个李世民!但,这里终还是别人的地方,还是不好太过发作的:“算了,别管是谁了!小畜牲,我现在就问你退兵不退?”

窦建德的口气,也不觉间大了起来,李世民忙点头应道:“退!当然要退,舅舅让退就一定退!”

窦建德这才是一笑:“这还差不多!那……我就先回了!”

李世民以礼相送,窦建德便大摇大摆的转身而去;待他出帐,李世民稍一侧目,与柴绍互望一眼,相视而笑……

窦建德是兴冲冲的走出了唐营,还没走多远呢,便看见苏烈,从远处急急的迎了过来:“王爷,您没事吧?”

窦建德见他面色着惶,不禁诧然:“你……多会来的?干嘛来了?”

苏烈忙道:“我得信儿就来救您来了阿,刚把那玉玺交给了小秦王!”

“阿?你把玉玺交了?”

窦建德大惊,思前向后的,把事情这么一串,可不是吗?李世民前后态度差异巨大,那般的反常,自己怎就早没想到呢?心中一气,不由得、便骂了起来:“行啊!好你个李世民,你这个小畜牲……”

“你骂什么?再骂宰了你!”

门口当兵的一听,端枪便指向了窦建德,窦建德向后一撤,这才住了口,可心中却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自己绞尽脑汁,费了半天劲才换来的玉玺,他李世民却诡计多端的,不费吹灰之力,就给骗去了,还打了自己一顿,这也欺人太甚了!

窦建德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可却也没有办法,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方,虽然气不过,但,却也只能灰溜溜的回了营去……

李世民在帐中,听见窦建德的叫骂声,又是一阵朗笑,拿起刚刚到手的玉玺,便交给了李元霸:“四弟阿,你先带一半人马返回太原,把这个交给爹!”

“一半儿”

李元霸一惊,却略作犹豫:“二哥,你……开什么玩笑?那你这可怎么办啊?我带走一半,你这里可就剩下五万人马了,万一反王们急了,一起冲出来,你还能有命吗?”

李世民眉峰一挑,微笑着拍了拍李元霸的肩:“行了,你别管二哥,二哥自有主意……”

李元霸仍是疑惑的望他,却怎么也猜不出他心中所想,但,他也素来知道,他的二哥主意最多,他既然这么说了,就肯定没有错,于是,便点了点头,趁着夜色,悄悄带了五万人马,暗返太原……

次日一早,气了一整晚的窦建德心想:这回你李世民该撤兵了吧?玉玺你也拿了,舅舅你也打了!威风耍的也够了吧?于是,便派人前去探看,可怎料,山口那边,却仍不见任何动静,探人回来一报,窦建德更是一阵气恼,索性,就又派出个蓝旗官前去问询叫喊,可谁知道,这一问,就更坏了……

只见,唐军一个领头的、回去问过之后,便出来回了话:“对面的听着,我家秦王说了,让你晓谕各家反王,虽说你们当初反隋是理所应当,可现下里我大唐开国,唐主有德于天下,你们再反,可就是错了,山里各王,有一个算一个,都要向我大唐国递交降书降表,差一国的,我们也不退兵!”

这话说得,生硬而干脆,蓝旗官一听,自不敢耽搁,赶忙跑回去,把话学给了窦建德,窦建德更是怒不可遏,这山中粮草有限,可人员众多,再这么困下去,怕真是要支持不住了!故,窦建德虽是气恼,却还是把李世民话传给了各家反王,各家反王一听,也都是愤然难抑,想山中各位,哪一个不是久经沙场、豪勇超群?可没想到,如今却被一个小毛孩子困在山里、而无计可施……

第34章:人心恶2

这些天来,无忧一直好好的吃饭、好好的休息,尽快调整着自己,邱盛自也是在一边大献殷勤;无忧是何等聪慧的女子,怎会看不出他的心思?故,约莫过了三日,无忧觉得身体已稍有好转之时,便决定去向邱盛辞行……

无忧刚走出房门,就正看见邱盛端坐于花园之中,身边还环绕了三名美艳的贵妇,好像在争论着什么,她想了一下,自己若是此时过去,似乎太过唐突,故,便转身向回走去……

“长孙小姐……”无忧正欲回房,邱盛却看到了她:“长孙小姐是要找我吗?”

无忧回过头,见邱盛已然走向了自己,而那三名贵妇的眼神,也自尖利的射了过来,那眼神中,有怨、有怒、亦有责问,似还带了些嫉妒的神色……

“长孙小姐,是要找在下吗?是不是有什么需要?怎么不说话就走了呢?”

无忧看了看他,却突然好感全无,见他与那三名女子谈笑之时,脸上的笑容、竟是那般轻浮,与在自己面前的彬彬有礼、大不相同;那三名女子,也显然和他是非常的关系,可就是在她们的面前,他竟也可以如此殷勤的对着自己,丝毫没有顾及到她们的感受,让无忧心中莫名反感,但,却还是礼貌的、疏淡一笑:“阿,不是的,无忧是来谢谢公子的,只是在府上打扰……已有数日,无忧想……也该……”

“小姐何必如此着急?”

邱盛一听,便打断了她:“小姐,其实……其实……您应该……”

“邱公子不必说了,公子的意思……无忧明白……”

无忧微低下头,秀睫轻扇,闪躲着他热烈的眼光,邱盛所要说的话、她怎能不知?无非就是一些、挽留自己的甜言蜜语而已……

邱盛一愣,不解!何以她的口气,会突然变得如此淡然,甚至冷漠了起来?但,却还是保持住风度,从容的一笑:“哦,那……那既是如此,在下……也就不再隐瞒了,其实……自那天在客栈第一次见到小姐……在下就已被小姐的清新纯净、深深吸引,而……这几天来,在下对小姐怎样,想小姐……也一定是知道,不知小姐……”

“邱公子……”

无忧依旧没待他说完,便打断了他:“公子的盛情,无忧……实不敢承!”

实不敢承?

邱盛眼眉一挑,脸色也倏然阴沉,实不敢承!那,便是拒绝的言辞了!但,他还是隐忍住,勉强的勾起了嘴角:“哦!那……那既是如此,邱盛也就不勉强小姐了,只怪邱盛没有那个福气!只是……小姐,那日大夫为小姐诊治,说小姐您本身就有痼疾,是不宜过多劳累的,想这些小姐自己也一定知道,那么……又为何一定要这般千里跋涉的前去扬州呢?”

无忧一叹,知道邱盛此问,还是想要挽留自己,便微红了脸颊,轻轻侧过了头去:“邱公子,实不相瞒,无忧之所以一定要赶往扬州,其实……是为了去寻出征的夫君……”

“什么?”邱盛一惊,他见无忧不过十四五年纪,却不想已为人妻:“小姐你……”

“是的,故……公子的错爱,无忧……实在不敢承,也万不能承!”

无忧说着,便望向了园中的三名女子,她们的眼光,似是从未移视的、冷凝着自己:“其实,公子的身边,已有了如此多的红颜知己,当好好珍惜才是啊……”

“哼,那些个庸脂俗粉,怎比得上小姐的清澈无尘!”

邱盛的语气,倏然低沉,冷淡的别过了头去,眼光也淡漠的无一丝感情;无忧脸落流红,知他定然心有所怨,却没有言语,依旧漠然的、垂下了眼睫……

邱盛亦望向了她,真是妄自己对她用了这么多的心思、这么些的温柔,看来俱都是白费了!邱盛的眸色立转,既是如此,也好!也就不必、再假装什么谦谦君子了:“好!既然小姐心有所念,邱盛也不敢强留,这就去为小姐,准备些路上用的东西,再备辆马车,即刻便送小姐赶往扬州!”

无忧一笑:“如此,就多谢公子了!”

听到这话,无忧的心才总算放了下来,粉颜轻展、秀眸生澜,眉宇间、也不禁盈满了喜色;邱盛看在眼里,心中却更加气恼,难道,自己不够英俊吗?不够温柔吗?不够风度翩翩吗?更何况,又是她的救命恩人,怎就动摇不了、这个小小的女子呢?之前的几位,哪一个不是几天便被自己降伏了?难道她的丈夫,竟能比自己还要财大势大?还要俊美温柔吗?

邱盛心中不是不甘,而是不服……

无忧先回去准备了东西,没过多久,便有人来接;无忧心中,尽是企盼,也自没一丝怀疑的走上了马车,见邱盛并未来送,只道他多少还是有些介怀,故,并没做他想……

第38章:夜狰狞1

这一天,对于李世民来说,可谓是春风得意!但,远在济南的无忧,却是彻夜未眠,那天,邱盛命人把她抓到了木屋之中,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恐怖眼神盯凝了她许久,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把她锁在了屋里,离开了……

这里看上去,像是打猎时所用的屋子,到了晚上,黑漆漆的,还能隐约听见、野兽嗷叫的声音,嘶厉、狠恶、尖咧,令无忧无法入眠,他要怎样呢?要如何对付自己呢?自己还能不能、再见到李世民呢?

无忧正想着,便听见了一声门响,一丝微弱的光亮,也随着透进了屋中,显得无力而苍凉;无忧抬眼望去,见正是邱盛,手提着一只墨红色的篮子,点亮了桌上一根残蜡,烛光散映在他的脸上,隐隐约约、幽暗昏黑,竟显得更加狰狞:“怎么样阿?长孙小姐,一天多没吃东西,饿坏了吧?过来……吃一点吧……”

邱盛阴笑着,坐在桌旁,自是不怀好意的猥亵神色;无忧却只是惊恐的望他,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邱盛吹了吹桌上的灰粒看向她,却是笑意渐凝,多美的眼睛阿!无忧莹眸中波粼的惊色,澄澈引人,似更加撩动了他的心怀,胸口处,竟是起伏难定的激撞,身体也不由得、便立了起来,向她逼去,轻轻的、蹲在了她的身前,托起了她嫩如玉笋的小脸,无忧一挣,想要摆脱,可却被他更紧的扳住:“多可爱的一张脸……懒染铅华、清如净水……真是个……别致的尤物……?br/>

“我以为……你是个好人,没想到你竟是这般……”

“谁让你那么没有眼光!”

邱盛淫笑着、打断了无忧:“这算什么?你没想到的事情……还多着呢,我……有四位夫人,前三个呢……都是被我的温柔手段,一举擒获,最后一个嘛……”

邱盛说着,便环顾起四周,略有得色的一声冷哼:“哼!这最后一个……也就是在这里!最终还不是顺从了我?她呢,也曾逃过,这才给了我启示,不能把你们这些女人关在家里,所以阿,我就找到了这个地方,真好啊,又荒凉,又恐怖,你们就算跑出了屋子,也跑不出这林子……对吧?不过要说呢了,我这个人……也不算坏吧,很懂得怜香惜玉的,从来不勉强任何人,不是心甘情愿的……我还不会要呢!万一弄出人命来,多晦气!是不是?不知长孙小姐,过了这一天山野生活以后,意下如何阿?”

无忧冷然的瞪他,难以置信他脸上漠然的神情,说起这些事情,他竟似有反以为荣的得意!她真是万没想到,世上果有如此的衣冠禽兽,难怪那个时候,李世民会说她根本就不解这世事的艰险、人心的不古,看来,过去的自己的确是太单纯了……

“我不是什么小姐,我已经……”

“那又怎么样呢?”邱盛倒显得毫不在意,反露出了、更加阴冷的邪笑:“正好,别人的老婆,我倒是真没尝过……”

“你……”

看着邱盛越来越淫亵的表情,无忧心中顿感凄惶,她想要强作镇定,可眼中,却还是渗出了丝丝盈泪,破眸倾流、娇楚凝香,怎一幅动人的景象?邱盛心中顿时一荡,层层热浪、翻涌至沸腾激撞的心头,灼烫难禁:“你……你可千万别再这么看着我,不然……我也许……也会尝试一下用强的!”

邱胜说着,便慢慢贴近了无忧的身体,无忧赶忙伸手推他,可她毕竟只是个羸弱的女子,又怎能撼得动、也是自小习武的邱盛呢?

“你……你别碰我……我,我可是……”

情急之下,无忧本要说出,自己是太原李家的媳妇,可话到嘴边却僵住了,李家虽是权贵,但如今正逢乱世,像这等无赖之人,想是根本不会顾忌的,也许还反会更加的嘲笑自己,况,若是自己说了,万一遭到羞辱,那么到时候,辱及的又何止是自己的名节?自己还可以一死了之,可是李家的名声呢、李世民的名声呢?想到这,无忧心中,更加痛楚难禁……

“怎么?你可是什么?我在等着你说完呢……”

邱盛将她紧紧的按在地上,看着她无助而又痛绝的眼神,反是更加嚣张的邪笑着:“哈!实话告诉你吧,你就算是公主,我也不怕!如今的这个乱世,谁又怕谁呢……你还是乖乖的……”

“无耻!”

无忧趁他得意,分神间、挣出一只手来,狠狠的打在了他的脸上……

邱盛随之一愣,立时便收起了脸上奸恶的笑容,轻揉了几下左脸,冷然的瞪向了她:“你……你竟敢打我!哼!好阿!好!我早想到你会这样了!看来……不让你吃点苦头,你是真不知道本少爷我的手段!”

邱盛愤怒着、狠狠得的甩开了无忧,阔步向桌边走去,狠戾而匆急;无忧轻揉着剧痛、擦破的手腕,颤然的抬眼看去,却只见,邱盛从篮子的最底层,抽出了一根长长的细鞭……

第39章:夜狰狞2

邱盛手持细鞭,狠狠的抽打着地面,发出了令人胆寒的“嗖嗖”声,无忧眼光惊凝、嘴唇微颤,若说一点不怕,是绝不可能的,可她却知道,此时的她,是绝不能低头的,反要表现得更加坚强,况,跟心灵上的折磨比起来,她到是宁愿受这皮肉之苦……

“怎么样?长孙小姐,现在只要你向我求个饶,等着你的就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可是……你若还是这般敬酒不吃,吃罚酒……等着你的,就只有皮开肉绽!”

邱盛的话语中,裹着一股阴邪之气,令无忧瑟索,一动没动,她抬眼看去,却瞬间,收住了眸中的惊悚之色,竟是绝然的面孔,到让邱盛一怔,不解她脸上的神情:“你……你这是什么表情?”

无忧依旧没有言语,只是倔强的扬着头,紧盯着他的双眼,波光跳跃,竟无一丝屈服之意……

“好啊!我看……你还真是存心讨打!”

邱盛冷笑一记,高举起深冷的细鞭,狠烈的、朝无忧肩头猛然抽去,愤怒的鞭风,凌空而下,如骤雨狂落、云浪乍起,可无忧却竟无丝毫闪躲,淡黄的衣衫、顿时染上了血色,长长的破口,翻离着热辣的鲜红,刺痛难禁……

无忧下意识的摸向了肩膀,触碰到的,果是粘湿的东西,温热着、漫流着,丝丝入心,她知道,那一定是血!

“行!还挺有骨气的,我到要看看……你这细皮嫩肉的,能撑到什么时候!”

望着一声不吭的无忧,邱盛更怒,眼眉一横,手中细鞭、也越发凛冽的挥向了她;无忧只感一阵辣烈,钻心彻骨,紧咬的嘴唇,也已渗出了点点血迹,麻木冰凉的侵入口鼻,竟皆是腥血的味道……

“你……你可真行阿!”

邱盛打了好一阵,也累了,大口得喘着粗气:“还……真没看出来,你居然……能连个声儿都不出……”

无忧身上残红满浸,无力的靠在墙边,更无力抬眼望他,散乱的发丝,凝贴在粉颊,遮掩着她脸上的神情;邱盛蹲下身子,撩拨开她散落的柔丝,低头再望,却是一惊,只见,她苍白的唇角边,竟隐了凄凄的笑意,很淡,却不禁令人胆寒……

“你……你笑什么?”

邱盛心中莫名一颤,他自觉阅美女无数,可此时,竟读不懂无忧冷嘲的笑意;无忧轻牵的嘴角,似微有抖动,霜结的唇瓣间,也不见一丝血色,浓凝的讽刺、冷渗出贝白的齿边,一字一句,竟寒意侵人:“这样的我……你……还会碰吗?”

“什么?”

邱盛胸口倏然一震,眼眸立寒,沉恶的眉心,亦凝起了层层怒意;的确的,现在的她,身上恐再无一块完好的肌肤,甚至,就连那张洁净无尘的娇容,也被无情的细鞭着上了痕迹,确已失去了撩人的诱惑……

邱盛牙根一紧,抓住她细弱的手腕,恨然瞪她:“好啊,原来你……打得是这个主意!可是……你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了!身上的伤是会好的,而且……若是我在鞭上涂上层盐水,再来招呼你……你猜……会怎么样呢?”

“随便吧……”

无忧清冷的语气,让邱盛又是一愣,随便吧?如此听天由命的口气,听起来竟似包含了宁死不屈的意味,难道她竟真的不知痛吗?邱盛心中一荡,顿感烦燥,想想当年的四夫人,同样的情景,却不过只埃了几下,便乖乖顺服了自己,可这个柔弱的女子,都已经皮开肉绽了,怎就连一丝惧意也无呢,他不解、更愤怒……

“这……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邱盛冷凝着眼眉,狠恶的望她,咬牙切齿:“好!既然如此,你可就莫怪本少爷我手狠了!”

说着,邱盛便从篮中拿出一瓶东西,涂抹在染血的细鞭上、匀匀擦拭,转身之间,便又是一阵狂风骤雨、浪卷风急的抽打,无忧娇唇紧抿,似已麻木的一声不吭,任由玉震珠迸,飞血溅容,也不能使她动摇半分……

邱盛的疯狂得不到任何回应,自也失去了折磨的快感,他渐渐停下手来,冷笑着望她,竟也隐了些许惊佩的神色:“没想到阿,你还真是三贞九烈的!哼!不过,你说的倒也对,你变成这样……本少爷确确实实是没什么兴趣了,可是……你怕是没有想过吧?这么深的伤口……如果得不到及时的医治……你说……会留下怎么样的疤痕呢?”

无忧心中一颤,眼眸立凝,层层波水、顿起微澜,抖动着泫然望他……

邱盛见她动容,终是得意的扬起了嘴角,朗声而笑,郁闷了一整晚的他,终于出上了一口气:“哈!长孙小姐,我不知道你的丈夫是什么样的人,但我想……天下的男人该都是差不多的吧,谁不喜欢如花似玉的美人呢?我的确是对你没什么兴趣了,那么……他呢……”

他?

无忧秀眸怔凝,心亦是凝冻的,是阿,他呢?李世民如此完美,会不在意吗?即使他会,那么自己呢?又可以吗?可以容忍这样的自己,成为他心里抹不去的瑕疵吗?

无忧冷垂下眉睫,望着邱盛得意而去的身影,凄寒刺心、痛入秀痕,终还是涩泪难禁……

第43章:再遇柳连2

深林中,风略有些寒,打在无忧浅凝的伤口上,丝丝抽痛;走了一忽,已是落日溶金,晚露微凝,无忧衣襟单薄,不禁有些许颤抖,口也有些渴了,但,侧目望去,纵身边便是溪水淙流,可心却是凝滞的……

无忧低头望了望双手,缀满伤痕、污血浓凝,已不再皙白,心亦是血凝的;她不敢想象,自己映在溪水中的模样,但,现在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终还是步步犹缓的走了过去……

潺潺的溪水,见底清澈,虽已是黄昏时分,可借着沉暗的昏黄光色,那着在脸上的几道伤痕,还是影曳摇晃、绰绰清晰,无忧微浸湿了手帕,轻拭着脸上的伤口,一阵沙痛,刺入心头,尖利的疼!

无忧简单清洗过,手、脸等外露的地方,抬头再看天色,已近深黑,举眸望向前方,竟是无际的荒凉,恐今日是无法再走了吧?可这深山野林之中,想定是野兽众多,那又当如何是好呢?

无忧正在为难,却隐约听见了一阵匆急的马蹄声,心里不由得一惊,不会这么快,邱盛就已经得知追来了吧?不是说,他今天都没有空吗?可为什么,会这样快呢?但,不容无忧多想,马蹄声便已渐近,要怎么办呢?现在跑出去,已显然是来不及了,无忧匆忙的环顾四周,只见,左手边的树丛,深密繁茂、枝叶叠覆,没办法,只能先躲进去了;可匆忙间,干利的树枝,却再次刮破了凝结的伤口,一阵钻心的疼,她伸手按住最痛的地方,希望可以缓解住、那种揭裂的疼痛……

不一会,无忧便感觉,有人似将马拴在了离自己不远的树上,她透过缝隙看出去,只见到一个男子,走到溪边喝了几口水,可那个背影,却似并不是邱盛,这才微微的松了口气,仍没敢发出一点声音……

那男子喝过水,并没有起身,反是坐了下去,望向了已是墨黑的天际,似有所思;无忧凝着那个背影,虽然模糊,但,却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可也一时想不起来,更无心去想,她只感到身上一阵辣痛,被自己按住的地方,也越发粘湿了起来,一定是伤口又在流血了……

可他怎么还不走呢?他在等人吗?无忧紧咬住嘴唇,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可阵阵的撕痛,还是让她的身子,不由得便颤抖了起来,树丛也跟着发出了“沙沙”的细响声……

无忧一惊,再看向那个人,果见他也似有惊觉的猛然起身,朝树丛望来,无忧紧闭上双眼,但愿,他不是发现了自己,只是想走而已,只是想来牵自己的马而已,但愿!但愿……

随着脚步声的邻近,无忧的眼,也越闭越紧,天阿,为什么?自己只不过是想待在二哥的身边,却为何,要遭遇这许多的不幸呢?

无忧只听“哗”的一声,一阵剑风,便撩过了自己的脸颊,她不敢睁眼,更不敢抬头看他,只是瑟索的、颤抖着身体;那男子也是一惊,没想到,此深山野林之中,竟会有一女子,惊惧着躲在这里……

“姑娘……你……怎么会躲在这里?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那男子的声音,混重而熟悉,却一时难以想起,无忧此时,已有如惊弓之鸟,自仍旧不敢抬眼望他;那名男子似也看出了她的恐俱,想她一个女子,深夜中,这般样子,一定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才会如此!于是,便缓缓的蹲下了身子,声音也放轻了许多:“姑娘你不要害怕,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我可以帮你的!”

无忧紧缩着身子,心思却是斗转,心想:如此这般的躲避着,恐不是办法,许他真是个好人也说不定呢?她决定赌一赌!若他不是,那,便只有怪自己命苦,和二哥的情缘,再无福相续……

无忧心中一定,缓缓的睁开眼来,抬头望去,月光黯淡,却清透泊澈,四目相接之下,两人竟皆是一惊……

“是……是你……”

那男子表现的更为讶异,眼望着无忧,眸光中、竟充盈了惊喜之色……

无忧也是一惊非小,百种滋味,瞬涌心间,竟没能禁住眼中的泪水,是他吗?是……那个人吗?

“你是……柳连吗?”无忧仍不确定的、颤颤问他……

那人却恳切、而欣然的点了点头:“是,是阿,真……真的……真的是你吗?那个救我的夫人?”

无忧唇角一舒,却没能言语,原来此人,正是受过无忧救命之恩的柳连……

第40章:稳兵之计1

夜,深沉的可怕,凉如冰湖,疏云掩月,紫槿山口,更是荒凉一片、星淡无光,这几日围山下来,李世民本是占尽了上风,可心中却总感莫名张惶、隐约难安,整夜整夜的辗转无眠,似都已成为了日日的习惯……

“无忧……”

李世民口中喃喃的声音,缭绕于帐幔,惊颤着自己狂跳的心!他隐约的看见一个女子,粉衣翩然,悠悠而笑,是无忧吗?是吗?李世民伸手拉去,可那个美丽的身影,却在瞬间幻灭,化作了一声惨烈的惊呼,划破寒夜、痛彻心骨……

“无忧……无忧……”

李世民大叫着睁开了双眼,惊恐的望着周围,可看到的、却依然是那黑漆漆的营帐,哪里有无忧的影子?李世民急急的喘着粗气,却仍无法安稳住躁动的情绪,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无忧的声音,听上去那样凄惨?为什么自己的心,会那样冰寒?那,真的只是梦吗?真的吗?李世民不禁犹疑,如果是梦,又为何会真实的如此心痛呢?

他颤抖着、轻轻擦去了脸边的冷汗,这一夜,竟再没能睡着……

“世民阿,你脸色不好阿,是不是病了?”

次日一早,柴绍便跑到了李世民帐中,见他精神不振,不禁关切了起来;李世民却是长舒了口气,一摆手:“没事,就是最近睡不好,怎么了姐夫?今天这样早?”

柴绍一笑,从身后拿出了一摞东西,脸上的喜色,却更是夸张的升腾着……

“是……是降书吗?”

不待柴绍开口,李世民便兴奋的夺了过来,一张张的翻看着;柴绍见了,又是疏朗的一笑:“是啊,你看,今儿个一早他们就派人给送来了,十八国,一国不少!”

“太好了!”

李世民到似有些意外:“没想到竟会这般顺利……”

柴绍眸色一扬,笑道:“那……你就去感谢李密吧,要不是他拿玉玺换了肖妃,惹得瓦岗众将正在气头上,不肯为他出力,他怎么可能,就这么乖乖的就写了降书呢?而最强的西魏国都写了,其他几家……还有谁敢不写呢?”

李世民欣喜的,频频点头:“嗯,那看来……我还真要好好的去谢谢李密了!”

李世民说着,便将降书交回给了柴绍,到换了郑重的脸色:“姐夫,拿好了!今晚三更后,你就和温大人带着这十八国降书,再撤兵三万,回转太原府!”

“什么?”

柴绍立时敛住了笑容,不解的望他:“世民阿,你这是干什么?再撤兵三万,你这可就剩下两万人了!可那山里,那还有十几万呢,要是一起冲出来,你……”

“姐夫!”

李世民打断了他:“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啰嗦呢?这个我自有办法,你回去见了父亲,就对他说,只要玉玺、降书都到了手,就算我死在了扬州,那……也是值了!”

柴绍一怔,李世民如此斩钉截铁的口气,竟令自己无语驳他!是阿,自小便是如此,只要是他李世民做的决定,就再不会受任何人的左右;于是,三更时分,柴绍便又带上三万兵马,撤出了紫槿山口,悄悄返回了太原……

第44章:再遇柳连3

无忧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泪水却搅乱了清透的眼池,她没想到,在几乎走投无路之时,竟会碰到了柳连!看来,上天待自己还是不薄的,所谓种一善因,得一善果,当初自己救柳连一命,这一次,上天便安排了他,来解救自己,冥冥之中,竟会真有此定数……

无忧只是感触的望他,任凭泪水肆意的流淌,滴在柳连的手背上,凄凄楚楚、雨般连绵,使柳连心中,也莫名的隐隐作痛,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会弄得如此狼狈?她又到底遇到了什么,才会如此悲切的望着自己……

“来!快起来,咱们先离开这……”

柳连收拾住复杂的心情,轻扶起她,柔声问:“可以骑马吗?我扶你上去?”

无忧忍住裂痛,点了点头,柳连便将刚打的猎物扔下了马,小心的、将她扶上了去:“夫人,你……你怎么会在这深山之中呢?还……受了伤?”

无忧在马背上坐好,轻叹一声,却没有言语……

“不能……告诉我吗?”柳连追问……

无忧摇了摇头,却是无奈的神色:“不是的,只是……不知从何说起,我本是想前去扬州,寻我的丈夫,可怎料却路遇歹人,这才遭此不幸……”

无忧怅惘着,简略的、将这一路上的遭遇,讲给了柳连……

“什么?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待我哪天,定去好好教训他一番!”

柳连牵着马,慢慢的向林外走去,生怕走的快了,马会不稳,而颠簸到了无忧,令她的伤口更加疼痛……

无忧却没有答他,只是微微苦笑,那段经历之于她,就真如一场恶梦般、不忍回想,她只愿,不要再提起那个人,更加不要再见到他,故,便岔开了话题:“那么……柳少侠呢?柳少侠又怎会来这山林之中呢?”

柳连一笑,答道:“这……可就要从我离开太原的那一晚说起了,那天晚上,我用星火传讯,联络到了我在附近的朋友,他们赶来以后,就日夜赶路,将我送回了山东老家养伤,然后便赶去了扬州……”

“扬州?”

无忧心中一动,竟自打断了他:“去……那里做什么?”

“你不懂的……”

柳连见她一女子,并不欲说起扬州之事:“现在呢,我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想出来疏散疏散筋骨,才来到了这山里打打猎,还想着明天就走呢,看来……我今天是真的来对了!竟遇到了我的……救命恩人……”

柳连的声音越来越轻,似隐了许多感慨般、庆幸着……

“那……你明天就要走吗?去哪呢?去扬州找你的朋友吗?”

无忧并没有在意他欣然的神色,只是小心的问着,她多么希望,可以听见柳连肯定的答案;但,柳连却摇了摇头:“不,今天我刚得到信儿,他们已经回去了,我想……我也该回去了!”

“回哪里?你不是说,这是你家吗?”

无忧似有着惊的、诧然望他;柳连却又是一笑:“是阿,只是已经没有亲人了,我那次去太原就是替父母报仇,报了仇,回来祭奠过,也便该回寨去了!这次受伤,没能和兄弟们一起出生入死,已是很内疚了,所以,也急着赶回去!”

“哦……”无忧失望的,低下了头去……

第41章:稳兵之计2

次日一早,各家反王心想,玉玺你也拿了,降书我们也都交了,这回你李世民总该撤兵了吧?可谁知道,派人出去一看,山口那边,却仍是没有任何动静?正自纳闷,就见从唐营中,跑出了一个蓝旗官……

“里面的反王都听着,我家秦王说了,今日有战书一封,单交于西魏王,要他家副帅罗成明早与我家赵王一战,以报四平山东岭关的一枪之仇!明日战罢,便即刻撤兵!”

各家反王一听,好,这回可有热闹看了,早听说李元霸虽骁勇,却敌不过罗成的绝命枪,明日,正好叫罗成、替大家出上一口恶气!

这边罗成自也得到了消息,心中更是一阵的气恼,心想:好你个李元霸,当初在四平山放你一马,却没想到,给自己惹来了如此的围山之困,行!迎战就迎战,我这心里也正好憋着火儿呢!

山中各位,俱是心潮澎湃,都等着明日之战,以消心头之恨呢!可他们哪料,此时的李元霸,怕早已在太原家中吃点心了……

翌日,天刚蒙蒙亮,就听见紫槿山口一片的炮响连天,鼓声隆隆,秦琼早早的、便邀集了各路反王,带领人马,贯出了山来,单叫李元霸亮队出战,可大伙叫喊了约莫一个时辰,也不见对面有一点动静,秦琼有些纳闷,看了看边上的罗成,莫不是他怯战了?该不会吧?

瓦岗谋臣徐茂功心中,也早泛起了疑问:“秦二哥,你还是派人去看一下吧,他们……不是跑了吧?”

秦琼拧了拧眉,心想:不会吧,他李世民要横还不横到底?怎么可能溜了呢?但,还是派出了几个兵士前去打探……

打探的人倒也小心翼翼,已经走到了壕沟之前,却也不见有人开弓,探子们互相看一眼,彼此壮了壮胆子,便又爬过了一道壕沟,仍不见人,再过一道,却愣住了……

只见,壕沟之中虽仍是旌旗林立,却哪里还有弓箭手的影子……

探子们一惊,为防万一,还是又朝四周看了看,这一看之下,才算是彻底明白了!这不单是前面没人,连后边的唐军营帐、都早已不见了踪影,人马已然撤得精光,几个探子不敢怠慢,赶紧跑回山口、报给了秦琼……

秦琼与罗成对望一眼,却是无奈的摇头,苦笑道:“表弟阿,看来……他是用李元霸作诱饵,跟咱们玩了个稳兵之计,以防咱们在他撤兵之时,追杀他啊!”

罗成点了点头:“是啊,这李世民……果不是池中之物!”

徐茂功一拧眉,气道:“想这一夜之间,他们也走不远,咱追吗?”

秦琼望了望他,却仍是摇头:“追不上的,以他李世民的谋略,若没有万全的把握,想是不会走这步险棋的!”

“二哥……”

徐茂功正欲再言,在旁边一直生气,却没言语的程咬金,却先开了口:“二哥,我是真咽不下这口气阿,想咱们瓦岗五虎,再加上各路反王,哪一个不是久经沙场的英雄好汉?可是……今儿就让他一个十几岁的小子,耍了一遍又一遍,我可真是……”

“好了,你还敢说!”

秦琼厉声打断了他:“要不是你拿着玉玺去换了那亡国之妇,怎会让他李世民、坐帐打了回舅舅,就把玉玺给骗去了!”

程咬金一听,顿感窘迫,赶忙闭上了嘴,不再言语,他也知道,这件事情、确是自己理亏……

秦琼瞪了他一眼,长叹一声,便下令全军原地候命,自己回去,将前方的情况和李密说了,李密也觉、的确追击无用,遂下令即刻返回金墉城!

各家反王一见,连西魏国都不去追击,自己就更无心恋战了,便都各自整顿,各回各国去了;这一战下来,李世民兵不血刃,先索玉玺、再要降书,更使得名声大噪,闻传天下……

第45章:再遇柳连4

许真是太累了吧,无忧不知何时,竟伏在马背上沉沉睡了;当她再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已然睡在了一辆马车里,无忧心中倏然一惊,马车!这对于她来说,是多么恐怖的回忆,难道昨天的一切竟都是梦吗?无忧下意识的、慌忙掀开车帘,只见,柳连正坐于前方,稳慢的赶着马车,这才放下了心来……

柳连回头望去,诚然看她,见她满是惊恐的神色,忙是一笑:“你醒了?今天天亮,我可是怎么也叫不醒你呢!”

无忧一听,脸上顿时绯然,想昨天的自己,怕真是睡得太沉了:“哦,对……对不起,柳少侠,给你添麻烦了!”

“你这是说哪里话?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只是,我这匹打仗的马,这辈子,怕是头一回用来拉车呢!”

柳连说着,便舒朗的笑了起来:“对了,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无忧眉间一舒,见柳连心情甚好,竟也有一丝轻松、流浮于唇角,化为了一丝浅笑:“无忧,复姓长孙!”

“无忧……”柳连收住笑意,轻念了一句:“难怪呢……”

“嗯?”

无忧不解:“难怪什么?”

“没什么……”

柳连边是回答,边是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对了,你……以后别再少侠少侠的叫我了,怪别扭的,你要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大哥吧!”

“大哥?”

无忧望了望他,见他一脸的豪爽坦荡,应是个侠义之人,况,又是救了自己,还口口声声的强调,自己才是他的救命恩人,故,便轻轻点了点头……

柳连又是一笑,见,风微有些凉,便关切的嘱咐起来:“你快进去吧,风凉,别吹到了,你这伤可不能再开裂感染了!”

无忧微一凝眉,望了望四周,却没有坐回去:“柳大哥,那……咱们这是要去哪阿?”

“你的伤口很深,若不要名医医治,怕是会留下疤痕的,所以……你先跟我回寨里,我们寨有最好的外伤大夫!”

“寨里?”

无忧一惊,似微有些犹豫……

“怎么?你害怕吗?”柳连见她迟疑,小心的追问……

“不,我只是……”

无忧本要说,她想去扬州找李世民的,可一阵风拂来,脸上却是刮痛再至,倒提醒了她满身的痛楚!她微低下头去,看了看身上的道道伤痕,却是欲语还休……

这样的自己,要怎么去面对李世民呢?就算见到,也无非只会使忙于军务的他,分了心神而已,怪只怪,自己当初太单纯,也太任性了,没有考虑周全,便跑了出来,才造成了今天这个、许会使他们分开更久的局面,能怪谁呢?自己而已……

“好吧,就听大哥的吧……”

无忧的声音很轻,却重重的回落于心里,做出这样的决定,她的心,恐远比身体、要来得更加疼痛!可是二哥,就原谅我吧!就原谅无忧吧!我是绝对不可以,如此狼狈的、出现在你面前的……

无忧轻合上车帘,心中隐痛,禁不住冷泪簌簌……

第42章:再遇柳连1

再遇柳连1

清晨,鸟声啁啾,却似悲鸣般刺心,无忧颤抖着身体,是痛是冷,她已麻木的不能分辨,身上的衣襟,也已被血红改变了颜色,她不知道,今天的邱盛,还会想出怎样的手段来对付自己,望着从缝隙中漏进的丝缕晨光,她的心却是黯然的……

这几天,每当门声响起,无忧的身体都会跟着惊颤,她不是怕痛,不是怕苦,只是怕邱盛迟早有一天,会失去耐心、失去折磨的乐趣,到那个时候,又会怎么样呢?她不敢想……

可今日,门声也是一如往常的响起,但,却许久也未见打开,更不见有人进来,而是传来了一阵“咣咣当当”的响声,无忧轻咬住嘴唇,心,也不由得揪了起来,待响声过后,门,才缓缓的启开了……

来人的脚步似也很轻,并不若邱盛的混重,空气中也似浮了幽淡的清香;无忧这才抬眼看去,只见,果是一名女子,华衣素色,盈盈的、站在了自己面前……

“你……你是……”

“我是邱盛的四夫人,也许……是第一个被关在这里的人吧……”

那女子蹲在了无忧身前,淡淡答着:“你吃一点吧,不然一定会撑不下去的……”

无忧低头望去,却没敢动弹,那女子微微一笑,涩然的举目四顾,丽眸中、也似含了泪意的隐约闪动:“快吃吧,今天……邱盛要应付贵客,顾不上你,我才敢来的!”

四夫人眼中触动的光色,到让无忧打消了戒备,接过了她手中不大的纸包:“那……那您……怎么会有……钥匙的?”

无忧边说,边打开了纸包,见其中包着几块精细的糕点,发出了丝丝甜腻的味道,几天下来,自己的确饿坏了,身上又有伤,强自支撑的时候,倒不觉得,可现在,痛饿的感觉竟如此强烈,便赶忙拿起吃了……

四夫人望着,却是苦笑:“小姐,邱盛是个多疑的人,我用了两天的功夫,才偷偷印下了钥匙的印记,这才能来到此处……”

无忧心中一抹,立时清盈了眼眸,举首望去,亦放下了手中的糕点,凝泪潸然、感盼望她:“四夫人!那……那您放我走好不好?我……我还要去找我的丈夫……”

四夫人亦是慨然望她,却敛住了眉心,上下打量着、到略有犹豫:“其实……到不是不可以,今天就是最好的时机,只是……你现在这样的身体……就算我放你出去了,你……又能走到哪去呢?”

“我……我没关系的,四夫人,我求求你了,如果……如果我再呆在这里,我怕迟早有一天会遭到他的羞辱……我求求您了,四夫人!”

无忧知道,这许是她唯一逃走的机会,错过了,恐就再难脱身……

“小姐,可是你……”

“四夫人……”

无忧强撑起疼痛的身体,跪在了四夫人面前,清流的眼中,影闪着丝丝乞求:“四夫人,无忧知道,您既会来此,便一定是位善良的好人,那么就请您好人做到底,放无忧出去吧,无忧这辈子都会记得您的,只要无忧可以出去,也一定会报答您的!我求求您了,四夫人……”

“小姐快不要如此!”

四夫人忙过去搀扶无忧,凝眉看她:“其实……我今日来……本就是想要放你出去的,可是,我没有想到,你会伤的这么重……怕是……”

“四夫人,我真的没关系,我求求您了……”无忧星眸含泪,仍是跪着,不肯起身……

四夫人亦蹲下了身去,强自将她扶起:“好了小姐,快起来吧,我……该是要先走了……”

“四夫人……”

无忧泪眼泫然,用仅剩的一丝力气,拉住了四夫人的衣襟,她不想就这么放开了她,放开了自己唯一的希望……

四夫人回过身,停住了脚步,浅叹:“我……是不能跟你一起出去的,万一被别人看到……就麻烦了……”

“四夫人……”

四夫人的淡笑中,隐着意味深长的神色,无忧也似了悟的、轻放开了她的衣襟……

“小姐……我没有太多的钱可以给你,这些……你就先拿着吧,而且……我也没有办法把马车留给你,车夫虽是自己人,但,进到城里,难免人多眼杂,还是小心为好,故……也不能带你!我会沿途做下记号,你只要按着记号自己走出去便可,只是,以你现在这样的身体,能不能走得出去……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四夫人说着,便将一个绣带,递给了无忧,没再多言,涩笑着、施然而去;无忧眼望着她消失门口,良久,才回过了心神,她只听见一阵匆急的马车声,已是越来越轻、越来越远……

无忧将小绣带紧握在手中,又拿上了那些没吃完的细点,不敢再多做耽搁,便跑出了门去,虽然四夫人说,今天邱盛不会顾得上她,但,她终还是不敢多留片刻……

刚走出门口,无忧便看见了地上、被砍坏的铁锁,她这才明白,原来四夫人进屋前,自己听到的声音,就是砸锁的之声,四夫人可真细心人,看来,真的就如她所说,她本身就是要放自己走的,才会叫人砸坏了铁锁,这样就不会怀疑到她的身上了……

无忧虽每迈一步,都尤是艰难,但,她却能强自忍住,想要趁着天色尚早,快些走出这片、留有太多凄痛的深林……

第46章:身陷瓦岗1

李世民回转太原,李渊的心也放了下来,可终还是有些不安,李元霸回来之时,他便问过了元霸,柴绍回来之时,又问过了柴绍,他们俱都说,没有见过无忧;此时李世民回来,也没见无忧来给自己报个平安,李渊的心不禁悬了起来……

“那个……世民阿!”

李渊略显吞吐,但终还是开了口:“你……有没有见到无忧?”

“无忧?”

李渊的话,让李世民一惊,自己每次回来,自都是要先向李渊问安,才会回去见无忧,这李渊该是知道的,可李渊为何还要有此一问呢?

“父亲……您……怎么会这样问?世民还没有回去,怎……怎么会见过了无忧呢?”

李渊一怔,果然如此,却一时、不知要如何回答;李世民眼眉微收,敛紧了眸色,自看出了父亲的犹豫之情:“父亲,是不是……无忧出了什么事情?”

李世民何其聪明,见到李渊这样的神情,心中自已料到了几分;李渊轻叹一声,却仍没有言语,只是从桌边拿起了无忧留下的信笺,递给了他;李世民接过看了,信笺上的字,虽只有短短几行,却笔笔咄咄、直挥入心,信也被越攥越紧,颤抖着、发出了细细的声响……

李渊轻轻摇头,就知道,他会是这样的反映,遂,忙过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世民……我已派人沿途去找了,只是……”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不待李渊说完,李世民便激动的打断了他,随之射来的锐利眼神、更是让李渊心中一颤:“世民……”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李世民信纸一挥,并无心去听什么安慰、什么解释,竟第一次,厉声的责问起父亲;李渊一怔,心中亦有震动,他也是头一回,见到儿子如此尖利的可怕眼神,一时,竟也没了主意,所有安慰的话,解释的词,皆哽于喉间,毕竟,瞒住他!确是自己的决定:“世民阿……为父的确实没有想到,无忧平时那么懂事、那么乖,竟也会去学了那个平云公主,又怕你知道了,会分了你的心,这才……没有告诉你阿!”

李世民生硬的、别过了头去,却不言语!这种无用而苍白的解释,让他无法接受!回来的路上,他都还在想,要如何将扬州的一切、讲给无忧,才不会枯燥,他甚至还在想象,无忧听到要紧处时,那担心的眼神,听到大快人心处时,那赞许的目光、和为自己骄傲的笑颜,可如今,却都随着一封短短的信笺,化为了乌有……

难怪!难怪自己在扬州之时,会常常的感到不安、会莫名的心痛难消,甚至,还会被恶梦惊醒!原来,这所有的切切感受,竟都是真实的……

李世民默然,颤颤的揣起了皱褶的信笺,没再多说一句,只是静静的、走回了房间……

第47章:身陷瓦岗2

柳连和无忧,也已走了几天,无忧的身体却越来越弱,柳连本想要快些赶路的,可又怕无忧会吃不消,故,就这样一路走、一路停的,又颠簸了数日,才总算赶到了山脚下……

柳连走下马车,轻掀开车帘,小心的唤了两声,可无忧却靠在那里,一动不动、没做反应,面如白纸、睫如残叶,满颜憔悴;柳连的心中一颤,下意识的、摸了摸无忧的额头,却是一惊!天阿!怎会如此灼烫?难道她不舒服,都不会和自己说吗?一定是感染了伤口,才引起了发热的状况!柳连心中隐痛,不免自责,自己怎会那样粗心呢?怎就没发觉她的勉强呢?

柳连一拧眉,没再多想,小心的拉过她、横抱在怀,丝丝柔发,撩荡风中,心头竟拂过一种飘乎的混醉之感!柳连一颤,忙撤开了凝视的眼眸,定了定心神,便向山上而去……

柳连快步的走着,心中却是涟漪层起,在遇到无忧前,他从不知道,想念一个人,也会那样的甜蜜而痛苦;那日在山林之中,望着无际的墨黑暗空,他心中涌现的,就正是无忧安矜的笑容,他甚至也曾对望明月,亦如小女孩般的企愿,能够再次见到她,可如今,她就躺在自己怀里,却为何,反而失去了真实的感觉……

柳连不由得望了望虚弱的无忧,心中却更加矛盾重重,他自然希望无忧能够没事,可竟也有些许自私的想法、涌于心间,若她能永远的这样睡着,睡在自己的怀里,那,该有多好……

走了好一会,思了好一会,柳连才长舒一口气,终是望见了城门,抬眼看去,上面赫然的写着三个大字——金墉城!

原来,柳连也正是西魏李密手下,瓦岗大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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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城里,柳连将无忧安置于自己的房间,还来不及向李密回报一声,便找来了最好的御医,为无忧诊治……

“怎么样?她……没什么大碍吧?”

柳连的神色紧张而匆急,御医自也不敢怠慢,仔细思量了,才微笑着开口:“哦,柳将军勿急,这位姑娘,只是外伤引起了发热,再加上疲劳过度,才会这般昏睡!并没大碍的……”

“那……那她的外伤呢?有没有事?会不会……留下疤痕?”

柳连急急的追问,引得御医又小心的看向了无忧,却没有答话;柳连见了,心中一沉,声音自也颤抖了起来:“没关系的,您……您尽管直说……”

御医这才道:“哦,柳将军您也别紧张,她这身上的伤阿,有深有浅,我还没有仔细看过,还不好说,但,根据我多年的行医经验,若外敷内用,浅的地方……肯定是不会留下什么,可是深的地方……就要看深到什么程度了,况,她已受伤多日,只经了最简单的治疗,很多伤口已经感染……故……这就更加不好说了,也许……多少会留下些吧……”

“可是……我已给了她些外伤药,让她自己涂过了,怎么还会感染呢?”柳连心急得竟忘了,他在遇见无忧时,她受伤,就已有数日之多了……

“柳将军,您也不要这么着急,我会尽量想办法的!”

御医见,柳连对无忧竟如此关切,忙是微笑着慰他:“对了,柳将军,这位姑娘的身体很弱,要好好调养才是,她醒后,可万不要让她劳累了,也不要激动为好,我这就去开个方子,等药煎好了,会让丫头送过来,您就放宽心好了!”

柳连恍惚的点头应了,神色亦是黯然的……

第51章:潼关之痛1

紫槿山归,一封短信,竟使得思如乱絮,李世民心中滋味,写于脸上,亦落在心里,血一样的浓烈,挥之不去;每一天,不到夜噬残阳,墨染天际,他也都不会出现在家里……

“二弟,又去打听弟妹的下落了吗?”

自李世民回来,李建成便很少能看见他,就算看见了,他也是一副爱搭不理的冷漠表情,今天,自也是一样的,李世民只是轻应了一声,便向前走去……

“世民!你难道在怪大哥吗?”

李建成突的厉然喊他,倒让李世民停住了脚步,却仍没有回过头去;李建成轻叹一声,亦平缓了些情绪,试图给他开解,便走过去,轻轻搭住了弟弟的肩膀:“二弟,其实……你也要体谅父亲,和大哥的一片苦心阿,你想想,就算当时我们告诉了你,你又能怎么样呢?不也是徒增烦恼吗?对不对?”

李世民微侧过头,复杂望他,他也知道,瞒住自己决不会是大哥的主意,更何况,也确是如此,就算当时告诉了自己,也的确无法改变什么,自己心情不好,不愿意多说话,到也不是责怪父亲,只是过不去心里的坎儿而已:“我……没有怪大哥,真的……更没有怪爹,只是……心情不好!”

“二弟,其实……”

“大哥、二哥!”

李建成正与世民说着,便见元吉兴兴的、朝这边走来,身边还带着他的新婚妻子杨若眉;李建成一笑,拉了世民,也自迎了过去……

“二哥!”

李元吉似仍带兴奋的、拉过了杨若眉:“二哥,这是若眉,你怕是还没见过吧?”

李世民点点头,朝她看去,杨若眉也自含羞带怯的望了过来,一双美目中,波水流转,有意无意的、盈闪着撩人的光色,难怪,难怪能令如此风流的三弟也收住了心,李世民想……

“二哥……”

杨若眉轻唤了一声,娇媚的抬眼,却怎料,迎上的竟是李世民顿感冷漠的凄厉眼神;二哥,多么尖利的两个字,就如同寒冷的钢刺般,锋锐的插入了李世民心里,绞痛莫名、久久难平,那本就阴郁的脸,也越发沉暗了起来:“不要叫我二哥,就叫秦王吧,咱们大家以后怕是都要习惯这样的称呼……”

“阿……”

李世民突如其来的责怪,令杨若眉一怔,不解他突然冷峻的面孔;李世民微微侧目,见杨若眉脸上,突的灿流翻转、红若云霞,显是窘迫的神色;许是自己的口吻、太过生硬了吧,吓到了这个新进门的三弟妹,他想……

“好了,三弟,你和大哥聊着,我就先回了!”李世民轻别过了脸,望向李元吉……

“等等!”

李世民正要走开,元吉却叫住了他:“秦王别走啊,我就是找你来了……”

李世民刚才的话,元吉显然是放在了心上,才特意加强了“秦王”两字!李建成听了,忙一拉他,厉斥了一声,李世民的心思元吉不懂,可他身为大哥,又怎能不明白呢?这才带了责备的打断了他:“元吉!你有话就好好说,干嘛夹枪带棒的!”

“大哥,是谁先夹枪带棒了?若眉好好的叫他一声‘二哥’,他摆什么架子……”

“住口!”

李建成更加大声的申斥起他:“你有什么事就快说,别尽扯些旁的!”

李元吉没好气的、甩过脸去,蹦出了三个字:“爹找他……”

李世民也自知,是自己失礼了,可此时的他,却不愿多做解释,只是漠然的走开了……

李元吉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却仍是怨气难平,看向了李建成:“大哥,爹护着他还不够,连你也这么迁就他,我可真不懂了,你听听,他刚才说的那是什么话?好像出去打了几仗,被人叫了几声秦王,就了不起了呢……”

“你懂什么!”

李建成再次打断了他,却仍是斥责的口气:“我说三弟,你难道不知道,女人之中,只有二弟妹才叫他‘二哥’的吗?如今二弟妹下落不明,突然又被别人这样叫上一句,你让他情何以堪?心里怎么会不难过呢?”

杨若眉一惊,艳眸顿颤,原来是这样,那,也便难怪了:“原来……是这样的!元吉没有和我提过,到惹秦王伤心了……”

说着,便不由自主的、望向了李世民离开的回廊,眼中冉动的光华,纠缠着丝缕羡慕之色,流淌清盈的、沁入心中,竟有感慨万千的触动;杨若眉微落下眼睫,垂首间、隐去了所有感色……

可李元吉却仍是愤愤难平:“哼!大哥,你就向着他吧,早晚有你后悔的那一天……”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李建成只道他是生气,胡言乱语,并不想多做理会……

“大哥,你知道爹找他干什么?”

“干什么?”

李元吉冷哼一记,竟自带了层层意味:“哼!我听说,爹要准备打潼关了,是找咱们的秦王去商量了……到时候挂帅的怕又是他喽……”

李建成白了他一眼:“这怎么了,你还怕二弟打不赢阿?”

“大哥,你是真不懂阿……还是装不懂,如果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从前……爹要是有什么事,可都是找你商量的,咱家现在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正如他所说的,以后……可都是要改称呼的!你阿,好好想想吧!”李元吉说着,便拉过了杨若眉:“好了,若眉,咱也该回了!”

杨若眉跟在李元吉身旁,却无意的侧目、再望向了李世民走过的回廊……

李建成怔忪着,似有所思的、呆立在当地,是阿!元吉的话,虽是带了情绪,但不可否认的,有一些,自己也许真该放在心上、好好想想了……

第48章:身陷瓦岗3

送走了御医,柳连便吩咐几名丫鬟,为无忧小心的擦洗了身体,又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才将所有人遣下,坐于床边,亲自照料;望着无忧明显清瘦的脸,柳连心中莫名隐痛,现在的她,虽是憔悴、虽是遍体鳞伤,但,在自己看来,却仍是那个出尘不染的仙女……

就这样,柳连在无忧的床边,守了整整一天,也始终不见她醒转,正自忐忑、烦乱之际,却听见了一声门响……

“我说柳连阿,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回来了……也不吱个声儿,还得让哥哥们来看你!”

柳连听得出,那是程咬金的声音,随后听到的,便是几人跫然的脚步声,他知道,一定是哥哥们全到了,于是,便赶忙从内室走了出来……

“哎呀,哥哥们怎么都来了呢?快坐吧!”

柳连忙招呼着秦琼等人坐下,秦琼点头、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样,伤都好利落了吗?”

柳连一笑,也自坐了下来:“早没问题了,只恨没能和哥哥们一起前去扬州,真是……”

“诶,你可幸亏没去!”

这一提到扬州,程咬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竟自打断了柳连:“我告你阿老弟,你要是去了,能活气死你!”

“怎么?咱们……没能抢到玉玺吗?”

柳连似有惊色,环视着各位哥哥,他这一路上,只顾着照顾无忧,对于战况,竟丝毫不知;秦琼亦是一惊,诧然望他,这么多日了,柳连就算是没有去,这街头巷尾的,也该有所耳闻吧:“怎么?你一点都没听说?”

见秦琼诧异,柳连才赶忙解释:“哦,没有,我在山东是住在父母以前的村子,那里消息闭塞,是没人议论战况的,而哥哥们在信上也没有说起过,我在回来的路上,又刚好遇到了些事情,故,还不是很清楚!”

“噢!”

秦琼只是点了点头,一声叹息……

“到底是……怎么了?”

柳连见,连秦琼都是这样一副表情,赶忙着急的追问着,想自己的这些哥哥们,哪一个不可以一当十,玉玺怎就会旁落了呢?又落在了谁的手中呢?着实有些奇怪……

“嘿,你是不知道阿,这回哥哥们可被人给耍苦喽……”

程咬金最是憋火,便抢着开了口:“老弟阿,你知道就那个……那个太原的……有个小子,叫什么……李世民的……”

“李世民……”

柳连还未及言语,就听见从内室方向、传来一女子声音,细弱的打断了他……

柳连一惊,回过头去,见正是无忧,虚弱的倚在了门边,支撑着她娇小、弱质的身体,一双眼睛,水泠清汋、秀波盼流,盈盈的望着程咬金……

“无忧……你醒了?怎么起来了呢?御医说,你要多休息,不能劳累了!”

柳连过去扶住了她,可无忧却没有答话,只是凝望着程咬金,细细而语:“这位大哥,您刚才说谁?是在说……李世民吗?”

无忧的声音虽虚浮无力,可眉宇间的关切之情,却一览无余;程咬金与秦琼等人、对望了一眼,好奇的望她,却不解她话语中的用意,自是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柳连,柳连这才想到,该先向哥哥们介绍才是,毕竟,无忧在这里,恐还要休养上一段时间……

“哦,对了,哥哥们,这位长孙小姐,就是我在太原的救命恩人!”

长孙小姐,是的!柳连还是这样介绍着她,他许是忘记了,许是根本不愿想起她“夫人”的身份……

第52章:潼关之痛2

就如李元吉所说,李渊找李世民前来,正是为了攻打潼关一事;李渊本想,李世民情绪不稳,此时和他说起,他未必会若往次般、欣然前往,毕竟这些天来,他都一直在苦苦的寻找无忧,有的时候,甚至几天都不曾回家,这样的状况,李渊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却又无能为力?可是,没有办法,战争终是不等人的,无论怎样,李世民怪他也好、怨他也罢,李渊终还是吞吞吐吐的、和他说了……

可李世民的回答,却出乎李渊的意外,他竟没有哪怕丝毫、或是片刻的犹豫,便一口应了下来,望着父亲诧然的眼神,李世民却只是淡淡一笑:“父亲,请放心,世民……一定会得胜而归的!”

李世民的笑,勉强而落寞,又似含了冰雪般、无一丝温度,让李渊看了,心中反是一酸:“世民,你放心,为父的,也定会继续去找寻无忧的,你……也万不要太过挂心了,也许无忧她……”

“父亲,您不用多说了,世民知道您担心什么,您放心吧,世民……是不会受情绪左右的,世民保证……一定赢!就算是为了无忧,也一定要赢!不然……无忧她……一定会看不起我的!”

李世民的话语、字字铮铮,从唇齿间沉郁的吐露出来,面色却如凉水般无色无味,不由得令李渊一怔,望着儿子那结了微霜的眼眸,心里更加不是滋味,曾经,自己的世民,是多么的意气风发,甚至野心勃勃,可现在———自无忧失踪以后,他却完全变了个人,变得冷淡、沉默、意志离散,令任何人都无从靠近,也无从开解,严霜浓罩、肃然阴冷,隔绝开了所有人、和所有的心……

李渊一叹,无奈的望他,却没有言语,脸上亦不见了往日出征时,冉冉的喜悦之情……

次日,李世民没做耽搁,便连同着柴绍和李元霸一起,点兵出征!平时,总是喜欢拿李世民开玩笑的柴绍,这些天来,却也一直没敢去惹他,并悄悄的叮嘱了李元霸,最近,可万不要去顶撞二哥,二哥说什么,就听什么,不要多语,更不要提起二嫂!李元霸应了,他再笨,自也看得出李世民的心情不好,近日来,别说是一个笑容了,甚至连他的声音,李元霸都已好久没有听到了,故,连忙的频频点头,柴绍这才放下心来……

这几天的天气,略有些阴沉,经了几日的调养,无忧已不再发烧,但,娇容浅痕、愁索眉心,偶尔的对镜自照,不免会黯自伤神,那条条的痕迹,着在脸上、亦刻在心里,夜夜的辗转难眠、残梦频惊,也使得整个人都消瘦了;尽管柳连想尽了一切办法,可整日整日的,无忧却仍是粉颜难展、郁郁不欢……

“小姐,您该用药了!”

一旁的丫鬟小心的伺候着,生怕一个不周,会遭倒柳连的责怪;每当这个时候,空气中、便会弥散着一股浓重的药味,令无忧心中更感凄楚,她默默的接过药碗,轻抿一口,便秀眉浅蹙、似有些烫,故,就先放在了桌上,望向了这些天来,一直照顾着自己的丫头:“你叫……倩儿是吧?”

倩儿点头:“是,小姐有何吩咐?”

无忧望了下门口,脸上却仍是清冷的神色,一丝笑意也无:“没有,柳大哥呢?怎么今天都不见人?”

“哦,将军去朝上了,想是今日繁忙,故,还没有回来!”

“朝上?”

无忧不解,凝眉看她:“什么朝上?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是阿,无忧上山之时,是发烧昏迷的,这些天来,又一直呆在屋中静养,加上身体不适,也便没有多问,故,对于外面的一切,竟是一无所知的,更不知自己如今身在何处……

倩儿一笑,正欲回话,却听见门轻响,抬头望去,正是柳连推门而入,便赶忙住了口,行礼下去:“将军……”

无忧亦回头望去,今天的柳连,脸色微沉,似有重重心事般,凝重着;想这些天来,柳连每次回来,都无不是满脸堆笑的哄自己开心,可今日……

无忧眼角一紧,倒是不解:“柳大哥,你回来了……我刚才……”

“倩儿,你先下去吧!”

未待无忧说完,柳连便打断了她,转头吩咐起倩儿,倩儿赶忙行礼退去了;无忧更感诧然,秀眉浅蹙着、顿生忐忑之意:“怎么了?柳大哥,出了……什么事吗……”

柳连亦是讶异的望她,眼中灼灼的光色,尽流着恍惚不定的情绪,凝神许久,才深沉、低缓的默默问她:“告诉我,他……是怎样的人?”

“他?”无忧不解……

“李世民!”

柳连走到无忧身边,盯凝住她顾盼清澄的澈眸,铮铮然的、吐出了“李世民”三个字……

“二哥……”

无忧一惊,略做迟疑,但,随而便是了悟的、凝住了眼池,一潭碧水,清净无波,却也隐了担忧的泽色,他知道,柳连他们与李世民是敌对的,柳连如此的神情,和这样毫无头绪的一问,怕多是和战事有关吧?她想……

无忧怔惶着,没有言语,只是如柳连望着她般、望着柳连……

第49章:身陷瓦岗4

“哦!”几人这才恍悟的点点头

“无忧,你还是回去躺一下吧,我和哥哥们……”

“不,柳大哥,我想知道,你们是不是在说……扬州的战况?刚才那位大哥……是不是在说……李世民?”无忧打断了柳连,望着程咬金的眼神,也更加急切了起来……

程咬金是个粗人,根本不会去深思、她问话的用意,更何况,他心里这火儿,可憋了好几天了,见无忧如此感兴趣,便更加来了兴致:“是阿,怎么不是,可不就是在说那个李世民吗……”

程咬金边说,柳连边扶着无忧坐下,自己则站在了一旁,也是认真的,听起了程咬金的讲述……

“我告你阿老弟,哦……还有这位姑娘,要说这玉玺阿,本来是在咱们手中的,可是陛下,非让我拿着它去和窦建德换了肖妃……”

“哼……你还好意思说,也不和大家商量,让你去你就去!”

徐茂功瞪了他一眼,这件事情,在座的,可一直都耿耿于怀呢;程咬金也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他,但,毕竟理亏,却也无话驳他,只能继续道:“可是七弟阿,这问题阿,出在这换了之后,可真是气死我了,我问你,那个太原有个叫李世民的,你听说过没?”

柳连点点头:“听说过,是不是……当初解了雁门之围的那个?”

“没错,就是他,这回阿,他是用叠箭岗把紫槿山口给堵住了,里面的谁也别想出来,结果那玉玺……就让他坐帐打了回舅舅就给骗去了!这还不算完,他居然还向山里的十八国要降书!没办法,也给他写了,这就已经够气人了吧,你猜怎么着?他居然还不走,叫人递了个什么战书给六弟,说是要报四平山一枪之仇,结果……哼……你猜都猜不着……”

程咬金说着,故意顿了一下……

“怎么样呢?”无忧关心则乱,竟果真催起他来……

“怎么样?我们第二天出去一看,哪还有他的影子阿?他居然趁夜跑了!那个什么战书,就是为防咱们在他撤兵时追杀他,用的稳兵之计,你说……可气不可气!”

程咬金说的激动,便捅了捅身边的秦琼:“唉,二哥,别光我说阿,你们也都说两句……”

“都让你说了,我们还说什么阿?”

秦琼没有理他,只是诧然的望向了无忧,略做疑惑,见她不过一个纤弱的女子,却为何对前方战事如此关切?适才还黯淡无光的脸上,也似浮过了些许的、不易察觉的喜色,他隐隐感到,她也许,并不仅仅是柳连的救命恩人,那么简单吧……

“你……到底是什么人?”

秦琼正自沉思,一向思维敏锐,观察入微的徐茂功、却先开了口,眼光锐利的、直逼向了专静的无忧……

第53章:潼关之痛3

“他……他去打潼关了!”

柳连自也看出了无忧的慌乱,和眼神中、那一抹疑惑的光色,故,便移开了目光,沉沉的叨念了一句……

“潼关?”

无忧的眉心微结,眼如云遮,心中更是慌做一片,想战场之上,风云多变,柳连又是如此的脸色,难道,是李世民出了什么意外吗?她不敢想,焦急的盼着柳连的下言……

柳连却并未注意到,她切切的神色,只是垂首而语:“是阿,潼关!所以……我不明白,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在妻子下落不明的时候,还能安然的去带兵打仗,如果是我……可能早就乱了心智,哪里还有心思去带兵……除非……”

柳连微侧过头去,显得小心翼翼:“除非是……你们的感情……不好!”

柳连的口吻中、似带了试探之意,眼神亦是究求的望她;可怎料,多日不见笑颜的无忧,却竟自勾起了柔和的唇角,清浅一笑……

柳连一怔,诧异的凝眉,她盈盈的笑意,竟让人难解:“你……你笑什么?”

“柳大哥,你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个,在困惑吧?脸色还如此难看,多吓人阿?”

无忧的心,似也放下了许多,眉间一疏,淡扫去缕缕深愁:“无忧这样和大哥说吧,在我二哥的心里,是没有什么事可以比得上‘家国天下’这四个字的,这……自也包括我,故……这和我们的感情好与不好……并无关系!”

“并无关系?难道你都不在意吗?难道,你就不希望你的丈夫会为你着急,为你……伤心吗?”柳连深望着她,却不解她对感情的淡然态度……

无忧低眉,又是浅浅一笑:“哪个妻子会不希望呢?而我知道,他……也一定正在为我伤心,可纵是如此,他也绝不会因此而意志消沉,无心恋战的,若他真是那样,便就不是我的二哥了,而我……也会看不起他!”

无忧说着,便感怀的落下了眉睫,似触动了浅藏的心事般、暗自凝神;柳连亦是深深的望她,这样的回答、这样的心境,都让他深感迷惘,他突然感到,眼前的女子,竟如迷般的难解……

“怎么了?柳大哥?你的脸色……怎又变了这样?”

无忧见他盯凝着自己,脸色却是倏然幽暗,不禁问他;柳连微转过头去,移开了眼眸,更添了些黯然之色:“哦,也没什么,我……我也不是全为这个不开心,我是……在为我国的命运……担忧……”

“你国?”

无忧这才想起,倩儿还没有告诉她,这是何地呢,便疑惑的问向了柳连:“对了,柳大哥,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阿?”

“金墉城阿……”

柳连答了一句,心里却似想着别的事情般,漫不经心;可无忧,却是惊讶的漾开了水眸,粼粼看他:“金墉城?瓦岗寨?西魏国?”

“是阿,你知道的……倒还挺多的……”柳连这才抬头,赞许的笑了笑……

无忧亦是扬起了嘴角,抹开了适才冉冉的惊色,到换了赞叹的神情:“怎会不知?二哥常说‘瓦岗城中无弱兵’呢!”

无忧言语清浅,却让柳连收住了笑意,诧然望她:“怎么?他连这个也会和你说起?”

“偶会说起!”

提到李世民,无忧的眼中,便漫过了丝缕柔光,唇边亦有秾郁的甜意、芳菲无际:“所以……连二哥都这么说了,柳大哥你为何还要担心呢?”

柳连苦笑,却是无奈的神色:“那……怕都是过去了,自从……那个亡国之妇来了以后,我们主上就变了,曾经……看他治起国来,我真的觉得他就是个明君圣主,这才甘心的为他效命,可是现在………唉……”

柳连一叹,没再说下去,可无忧却已心中了然,怕是西魏国中、生了什么变故吧,她想;无忧浅笑着低眉,竟也带了丝缕试探的意味:“那……既是如此,如今世事也是纷乱,大哥又何不另择明主呢?”

另择名主?柳连抬眼望她,却是轻浅的一笑:“投谁?投……你的二哥吗?”

“不行吗?”

无忧微扬起翠含的秀眉,尽是傲然之色,暗沉了许久的水眸,也竟自漾起了晶亮的波光;如今虽是群雄并起,可在她心里,怕是谁,也比不得她睿勇的二哥……

柳连怔忪的望她,无忧眼中自豪的光色,竟让他心里、莫名涩然,泛起了一股难言的酸苦滋味;李世民!他究竟是个怎样的男人?竟可让如此的女人、对他爱仍不够,还骄傲满心的钦佩着,也似隐了些许炫耀之意、流浮于眉宇之间,尽是幸福的颜色……

第50章:身陷瓦岗5

徐茂公探究的眼神,令无忧兀的惊觉,从刚才程咬金的口气中,便可听出,他们,是二哥的敌人!无忧心中立时一紧,微侧过眼睫,掩饰了丝缕惶急,只怪自己太过关心,只想着李世民的安危,而没有考虑周全……

柳连见无忧低头不语,神色间、也似隐有为难之意,便赶忙接过了话来:“三哥,您……您说什么呢?她是柳连的救命恩人阿!”

徐茂功望了望着急抢白的柳连,却没有言语;他自能看出,柳连对无忧的关切之情,但,不管这份关切是出于什么,也一定会扰乱了一向机敏的柳连,故,柳连此时的话,并不能让他收回质问的眼神……

“姑娘缘何不语?”

此时,正有疑惑的秦琼,也自追问了起来;无忧垂首,娇唇轻抿,秀眸流睇,却仍是不语;徐茂功见了,眼眉一挑,心中却已料准了几分:“姑娘,不然在下……是不是也可以这样问,你……和李世民是什么关系?”

“什么?”

这句话,惹得在场的每一个人,俱是一惊,程咬金更是愤然的站起了身来;柳连也猛的看向她,诧色凝眸、惊住了心;此时,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无忧“要去扬州寻夫”的话来,难道……

“你……就是……就是去扬州……寻他的吗?”

柳连不愿确定,小心的开口问她,语意却是模糊不清的;在场之人互望着,自是无法理解,可无忧又怎会不懂?柳连没有直接问她,是不是李世民的夫人,显然也是在有意回避着在场之人……

无忧微抬起眼睫,盈着泪、轻轻点头……

柳连心中倏然一沉,他虽早知,无忧是有夫之妇,但,此时看来,心头却仍感一阵落寞,是阿!她是如此清净皎洁,就如这是夜寒月般,纵是若水撩人,自己也只能仰望而已……

“哥哥们!”

柳连收拾住纷杂的心情,尽掩着失落的情绪,声音也自无意的低缓了:“哥哥们,自不必怀疑她的身份,柳连保证她绝不是坏人,况,咱这堂堂的西魏国,难道还容不得一个女子吗?”

秦琼等人一愣,各自怔忪,这句话,倒着实令众人惭愧,是阿,她不过是个受了伤的女子,就算是来历不明、就算是认识李世民又怎样呢?何必去和一个女子斤斤计较?几人对望一眼,竟都带了自嘲的神色,哼!真是有失大将风度了……

秦琼赶忙微笑着、对向了无忧:“哦,我们也只是好奇,随便问问,姑娘可别往心里去!”

无忧举眸望去,微定下心神,得体的一笑:“没什么,这也是人之常情,到是无忧失礼了!”

“那就好,那……姑娘有病在身,就请先好好歇息吧,我们……也该是走了……”

秦琼说着,便站起了身来,其他几个人自也随着站了起来:“七弟,那我们就先回了……”

柳连点点头,将几位哥哥送出了门口……

待柳连回来,无忧自能看出、他欲言又止的疑问,但,却没有言语,她知道,柳连心中一定混乱非常,梳理着种种复杂的关系,可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她想……

第54章:潼关之痛4

唐军到达潼关,已有数日,李世民却未急着攻关,而是仔细观察着对方的动静,见对方似也在有意试探,便派出了李元霸前去叫阵;可如今,有谁不知,李元霸天生神力、勇不可敌,李世民更是文武双全,足智多谋?这俩人一起来,谁不得多留个心眼呢?故,任凭李元霸一连叫了几天,镇守潼关的宋老生,也没敢开门迎战……

这可让急燥的李元霸、有点不耐烦了:“二哥,我看那宋老生是不会应阵了,咱们攻吧,何必浪费时间呢?”

李世民抬眼望望他,没有言语……

“二哥……”

“二哥自有主意!”

李世民亦是不耐烦的打断了他,其冷漠的口吻、直让人心中瑟然生寒,柴绍转眼望他,却是无奈的摇头,如此的二弟,是他从未见过的,即使是在母亲去世的之时,他郁结于心,却也肆意的发泄了情绪,可这一次,谁都知道他心中难过,但,却不见他有丝毫宣泄,反是极力深重的压抑着自己,越发的冷淡、沉寂了起来,本就桀骜的性格,也显得更加难测……

柴绍不语,李元霸却仍是不依不饶,着急的追问:“二哥,你老是说你自有主意,自有主意的,那是什么主意,你倒是说阿?”

李世民仍是不语,冷淡的低着头、默然研究着手里的战图;如果是在以前,李世民定会微笑着,打趣几句心急的弟弟,可现在的他,却没有那个心情,竟除了一句冷漠的“二哥自有主意”外,再无话语,亦没做任何其他表示……

李元霸不服,正要再言,柴绍却赶忙拉住了他,摆摆手,示意他别再多语,李元霸一扭身,望了望紧张的柴绍,再望望面无表情的二哥,心中却怎么也无法想通,李世民到底有了什么主意?莫非……还想玩紫槿山口那一套?按兵不动,就打了顿舅舅,便把玉玺和降书都弄到手了?可这回不一样的阿,人家又不是出不来?二哥在到底想什么阿?!

李元霸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明白李世民的想法,但,对于攻关,却是主意已定,柴绍既是不让他言语,那不说了便是,遂,便别身出了帐去,可多少还是带了些情绪的,李世民望了望他,却只道他是耍脾气而已,并没放在心上……

这晚,月色深浓,李世民正与柴绍研看着战图,待都觉得饿了,才命侍人端上了吃食,柴绍抬眼望了望四周,到觉出了奇怪:“世民阿,怎么好久都没看见元霸?”

李世民这才察觉,今晚,确实还没有见过李元霸,若是在平时,李元霸就算没事,也会在旁边左右说个不停的,可今天的确反常,想着,便看向了身旁的侍人:“去,把赵王叫来一起吃!”

侍人应命去了……

李世民想,李元霸定是躲在自己帐里,生他的气呢,想想当时,自己也的确太冷漠了,况,他不开心的原因,他的四弟也未必会明白,肯定是在怨怪自己呢,故,便放下了手中的汤碗,想等元霸来了一起吃,也好好哄哄他……

正想着,侍人便回到了帐里,却不见李元霸:“回秦王,赵王……不在帐中……”

“不在?”

李世民眉心立凝,到感诧异:“这么晚了……他……”

说着,李世民突然心念急转,惶然的望向了柴绍,柴绍亦同样惊讶的望了过来,两人都似想到了什么般,惊悚着……

“世民……他该不会是……”

柴绍还未说完,李世民便兀的站起了身,眸光冷滞、面色张惶,怵然的思联着今天的一切!早上,李元霸说要攻关,只被自己说了一句,便没再多言,这……可完全不是他的性格,可自己当时心烦气躁,竟没有在意,如今不见了李元霸的人影,再联系起早上,难道他竟真会……

李世民不敢再想:“姐夫,快点兵,速去城口!”

李世民声音微抖,脑海里急速的闪现着、各种可能的画面,心中却是默默企盼,四弟,你可万不能出事阿!不然你叫二哥如何能原谅自己?

可天,往往是难从人愿的,唐军刚走到城口,李世民便听见城内、一片喧嚣,喊声连连,心中立时一紧,握着缰绳的手,也不住的颤抖了起来,虽然,他一向自负料事如神,可这一次,他却真真希望自己是错的……

“宋老生!”

李世民仍是抱有希望的,大声叫喊:“你闭城不出,算什么英雄好汉?快快出城来,与本王决一死战!”

这么些天来,连脸都没敢露的宋老生,终是登上了城楼,脸上满堆着得意的笑容,蔑然看去:“李世民阿李世民,没想到……你也这么沉不住气,都说你李世民文韬武略,足智多谋,我看……也不过如此而已嘛,哈哈哈……”

宋老生说着,便大笑了起来,向边上的人一挥手,就见一具满插羽箭的尸体,如草包般,被狠狠的扔了下来,打碎了这夜的墨黑,月明星朗下,那尸体上熟悉的双锤,明晃晃的、依稀可见……

李世民眼前顿感迷茫,不愿置信的眼中,夹杂着懊丧的百种情绪,烈辣的、锐锐刺心!那是他吗?是他的四弟吗?是那个纵横无敌、骁勇刚猛的李元霸吗?

李世民呆立在当地,脸上一阵阵的乍冷乍热,竟一时,失去了知觉;微凉的风,麻木的拂撩过脖颈,僵冻了整个身体,心,也亦是如此,透透的冰寒着……

柴绍看向他,亦怀了悲愤的神色,李世民的面无表情,也更让他心中、涩涩酸楚,难禁的流下了泪来……

原来,李元霸见李世民按兵不动,心中着急,和李世民说了,李世民却又不愿解释,他就只当二哥是心情不好,无心恋战,故,便擅自决定潜进了城去,若能取了宋老生的首级,也好讨二哥欢心,可他怎料,城中却早已有所戒备,他刚刚翻过城楼,见城下没人,便放松了警惕,将双锤缚在背上,兴兴的正要去打开城门,却没想到,就是这一瞬间的得意忘形,便被埋伏在四周的弓箭手、团团的围住,城中空旷,无处闪躲,李元霸还在惊怵之际,便已然万箭来袭、穿心而过,仓皇之间,他纵是三头四手,又岂能全身而退……

宋老生虽暂时得了上风,但,却也不敢贸然的开城迎战,得意的退了回去;唐军的几个兵士,则忙去抬回了李元霸满是箭羽的尸体,交给了李世民……

李世民亲自为李元霸立了坟茔,却站在四弟的坟前,不肯离去,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李世民阿李世民,你一向了解四弟的性子,可为什么还要冷言冷语的对他呢?自己当初是怎么和父亲承诺的?是怎样自信的说,决不会受情绪左右的?可现在呢?这不是被情绪左右,又是什么呢?若不是自己的心情不好,又怎么会让四弟就这样、自作主张的陷入了敌人的圈套呢?你明明就料到了对方的拖延战术,明明就是胸有成竹,可为什么不说给四弟听呢?李世民!你是怎么当哥哥的?自己不开心,凭什么要发泄在弟弟身上?你凭什么……

李世民深吸着寒凉的空气,胸口却窒闷的、如火燎般难禁,灼灼的沉痛,纠结着浓厚的悔意,刺剿于心!他轻轻按了按领边,那绣上了忘忧草的领边,却有意无意间、更加重了煎熬的心事!无忧,你在哪里呢?可还安好吗?此时此刻,我是多么的想紧紧拥你在怀,可同是在这个夜里,同是在这轮冷月之下,你又可能感受到,我灼怛的痛苦、和思你的烈烈之心呢……

柴绍只是站在一边望他,并不敢言语,他知道,以李世民的好强性格,纵使再伤心、再难受,也是绝记不愿被别人安慰的……

第55章:思切切1

静夜寒凉,月影疏离,丝丝冷风,透窗而入,阵阵幽凄的寒意,落落飘洒于床沿边际,惊破了枕边离人郁郁的残梦,愁魂寂寂、丝缕入心,竟是揪心蚀骨的痛楚……

“阿!”

无忧心中猛然抽搐,铮铮的扯痛、扯碎了眼中滟滟的波水,细密的汗珠,流渗出粉香的肌肤,怵怵的惊悚着;一直守在外厅的柳连,闻声而至,匆忙的跑了进来,亦是惊异的望她:“无忧!怎么了?”

无忧眼睫无序的眨动,慌乱之色流溢眉间,只一低眼、便已秀眸盈水,泪似雨倾:“二哥,我梦到了二哥……梦到他好难过……好伤心的在叫我,很痛苦、很痛苦的样子,他一定是出事了,一定是,我感觉得到,感觉得到……”

无忧激动着捂住胸口,闷痛的轻咳着……

“怎么?是不是什么地方不舒服?御医说你不能激动的……”

柳连关切的伸出手,想要拂去她脸上的泪水,可无忧,却突的站起了身子,并没有注意到,他刹那间流露的温切之色……

“你干什么去?”柳连的手,停滞于半空,默默的转头问她……

“我……我要写封信给他,我不要他那么难过,那么伤心……我不要,他一定急死了,一定……”

无忧的泪,忧伤、涩苦,却也动人;柳连看在眼里,心中竟是一片迷茫的、混乱着,他不想她哭,但,却更不愿她走:“你……要回去了吗?”

柳连微低下头,尽饰着眼中的落寞,不去看她;无忧握着笔的手,亦是微微抖动着,停在了纸帛之上,有泪无言、良久不语……

“怎么……不写了吗?”

柳连这才抬头望她,无忧的泪,却似比适才更加汹涌,沥沥的、如河水倾流,绵绵难绝,柳连顿感惶然,竟沙哑了嗓音:“你……你怎么了……不要哭阿!”

柳连心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留她?他说不出口,放她走,怕又无法做到……

“你写吧!”

柳连涩涩叹息,怅然的别过了头去:“我会……会帮你……”

“不用了……”

无忧轻语,紧咬住粉淡的下唇,似也咬住了破碎的心般,那样疼、那样痛、那样难禁:“我……若是写了,他就定会来找我……我……还不能……还……不能……”

无忧的身子,微微颤抖,冷吗?痛吗?抑或是都有!可她已分辨不得;柳连心中亦是酸楚,这才发现,她如此的痛苦,如此的难过,自己却是无能为力的,只能这样默默的望着而已……

无忧心沉如石,冷冷的垂下了眼睫,细碎的泪珠,混淆着溶溶的墨滴,在薄薄的信纸上、慢慢化开……

第59章:爱恨长安3

平云公主轻搂着杨侑,眼神却是飘离的,不由自主间、便凝落在了李世民身上;李世民也亦有察觉,抬眼望她,她的眼神却仍是骄傲的,亦如自己初见她时,那样高高在上;只是,那水眸的流转中,似多了些戾戾的伤色,而少了些爱慕之情……

“你二人……很有骨气,我大唐进城,居然还能安坐于宫,没有企图逃跑,也着实令人佩服……”

李渊说着,便顿了一下,望向了平云公主,可平云公主的眼神,疏疏离离的,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李世民,李渊一怔,似有诧色,但随即隐去,想平云公主与李世民,是早见过的,他倒忘了……

对于平云公主的注目,李世民似也没有闪躲之意,到让李渊心思一转;他不知道,他二人四目相接间,传递的是怎样的感情,可他却知道,李世民自无忧失踪以后,那如何也冲不去的痛苦与压抑,遂,竟转而对向了李世民:“世民……你刚才说让我赦了杨侑……可是……为父看……还是有些不妥阿……”

李世民一惊,不解父亲突转的话锋:“父亲……”

李渊却没容他说下去:“世民,你看看他的年纪,已不算小了,更何况还有个,这样大的皇姑,怕这日后,还是会生出乱子的!”

“父亲……”

“怕我教唆他吗?”

李世民话未出口,平云公主却沉沉的打断了他,将寒峭的目光,转而刺向了李渊,历历而言:“如果是这样,那就杀了我好了,可是……侑儿还是个孩子,你们大唐……不是一直用仁义标榜着自己吗?不会……连一个孩子都容不得吧?”

李渊心头一震,他本只是说给李世民听的,却没想到、平云公主会突然插口,还给了自己如此大的难堪与震撼,他定定的望着平云公主,阴云遮罩住了整张脸孔……

李世民心中一紧,想父亲定已动怒,正欲言语,可李渊却向他摆了摆手,慢慢的走下殿来,站在了平云公主面前:“好!好有骨气的女子……”

李渊说着,便从平云公主怀中、突的拉过了杨侑……

“皇姑姑……”

“住口,以后……再没什么皇姑姑了!有的……只是……秦王妃!”

“什么?”

李渊生冷的一句,惊住了在场的所有人,更是大出李世民的意外,不敢置信的、怔怔看他;平云公主亦是一愕,颤颤的、震动了身子……

“父亲……”

“你不要说话!”

李渊并不容李世民言语,而是拉着杨侑,半是劝解半是威胁的,对向平云公主:“我知道,你敢留下来,就不怕死!但,你以为……我会杀你吗?况且……要你忠我大唐……又何必非要动刀动枪的呢?对不对?只要把你变成了我大唐的人……你……还会有反心吗?”

平云公主一怔,颤抖的眼池,惊凝着流散的水波,仿似冻住一般,冷滞着,她惊于李渊的异想天开,却更惊于自己心中、那刹那的犹豫与挣扎!怎么了杨如夕?你是怎么了?你怎么可以犹豫?你怎么可以挣扎?你怎么可以,还对这个、于自己有着亡国之恨的男人,而心乱如丝、悸悸怦动呢?你怎么可以……

第56章:思切切2

这几日来,无忧的心情,就如那化开的墨迹般,潮湿一片,病情也出现了反复,柳连看在眼里,心疼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为使无忧的心情好些,柳连也想尽了办法,这日,还特意的陪着她,到城中到处走走,可怎奈,无论是街市的喧嚣,还是人群的热闹,却都换不来她、哪怕一个清浅的笑容……

“我们……回去吧,好冷……”

无忧清浅的一句,深深扎入了柳连的心,她疏淡的眼神,游离于喧闹的人流之外,令柳连无所适从;此时,明明是晴空万里,明明是暖风徐徐,可她却说冷,却说要回去,她似是根本就无心、去体会自己的良苦用意……

如此沉郁的无忧,是柳连绝不愿看到的,纵使心有不情,却终还是吞吐的开了口:“你……你脸上的伤,并不深,已经好了,其实……如果你想回去,想回到他的身边去,我……会送你……”

“不……不可以……”

无忧的回答,让柳连意外,诧然的疑惑望她:“为什么?”

柳连的问话,更令无忧脸似流霞,漾开了一抹凄红的颜色,赧然的、细细而语:“我……我们是……夫妻阿……”

夫妻?

柳连心中倏然一沉,是阿,他们是夫妻阿,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那个男人拥有的,不仅仅是她美丽的容颜而已,想到这,竟有一股浓重的酸涩味道,漫流至心头,翻滚着、阴沉了脸色:“他……他就真那么在乎吗?就真那么在意你的外貌,你的身体吗?如果是……那么,这样的男人,怎么值得你如此的为他付出?”

柳连的语气也兀自冰冷,生硬的直僵住了整个面孔,他不解,若真是如此这般的深爱,又怎会被几道伤痕、割断划破呢?柳连倏然的愤怒,亦令无忧不解,秀眉凝蹙着,愕然望他……

“不是吗?如果……如果是我……就绝不会在乎……”

“可是……我在乎……”

无忧涩然的打断了他,含水的泪眼,流波凄楚,暗暗的、沉凉无色,想要努力的掩过那些许伤心,但,终还是不能……

柳连一怔,无忧郑重的感触神色,竟令他一时无措,惶然的不知所顾,所有的话,都僵在了唇边,亦僵在了无忧凝泪的眼前……

“七弟……”

柳连正自不知如何回应,身后却传来了秦琼的声音,回头看去,果是秦琼和罗成,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二哥,六哥……”

柳连话语的音调,仍不觉的低沉着,似还沉浸于无忧的一片伤心之中,没能挣脱……

秦琼轻应了一声,便看向了一边的无忧,微笑着问她:“长孙小姐也在阿?身体好些了吗?”

无忧轻轻点头,勉强的、挤出了一丝笑容:“烦劳将军挂心,已经好多了……”

秦琼亦是点头:“嗯,那就好!”

说着,便将目光移向了柳连:“对了七弟,你听说了没有,李世民……已经攻下了潼关!”

“什么?”

柳连有意无意的、望向了无忧,见她果是秀眸轻转,微有冉动的神色,但,却已不再若上次般冲动,转瞬之间,便隐藏起了流溢的关切之情,秦琼也自随着望了过去,尽管只是一瞬,却也终没有逃过他锐利的眼睛……

“二哥,不是听说……宋老生杀了李元霸吗?”柳连移开目光,追问起了秦琼……

秦琼却是无奈摇头,柳连这些日子,只顾着陪伴无忧,果又是什么也不知道,消息竟还是几天前的……

“对,可是……潼关内乱,李世民又是不废一兵一卒的,就拿下了潼关……现在……怕已向长安进发了!”

秦琼说着,眼神却仍停落在无忧身上,捕捉着她脸上的每一丝惊讶,和每一点忧伤的神色,他猜想,那漫过眉心的丝缕轻愁,该是为了,宋老生杀死李元霸这句话吧……

“是阿,七弟,如今……陛下沉迷于肖妃,根本顾不上国事,就只想着安守一隅,这件事儿,我们刚刚也向他报了,可是……唉……我看……这长安城……怕李世民他,也是势在必得了!”

罗成的脸上不无遗憾,就似要立时奔马长安般,愤扬着浓眉……

“六哥,你又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我看李世民拿下长安……恐也未必就那样容易吧,我们只要力谏皇上,还是有时间……”

“没用的!”

罗成摇摇手,感慨的打断了他:“七弟阿,你可知道,李世民的大舅子长孙无忌,早已经在隋为官,等的……恐怕就是今天吧!到时候,他们里应外合!打下长安……又能用多少功夫呢?”

长孙无忌!

罗成无意的一句,却如冷箭般、令秦琼突的一惊,猛然的看向了长孙无忧,无忧亦有惊觉的,迅速垂下了眼睫,掩饰着眸光中、那丝缕慌乱的神色……

“长孙无忌……”

秦琼默默的小声叨念,深拧着粗眉、紧盯住了无忧愁蹙的脸:“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七弟……是叫小姐……无忧的吧?长孙无忌……长孙无忧……”秦琼又似促然的紧致了眉心:“你……你该不会就是……”

“二哥!”

话已至此,柳连自也能听出秦琼的猜测,赶忙惶急的打断了他:“二哥切莫说出口,这里……人多耳杂,万一被传到了陛下耳里,您让小弟……如何对得起救命恩人呢?”

“什么?她真的是……”

经此一点,罗成自也已心有了然,亦是讶异的望向了她,是阿,如此特别的名字,该不会是巧合的,可为何,当初就没想到呢?

第60章:爱恨长安4

平云公主不由得侧目,泠泠的看向了李世民,可李世民脸上充斥的焦急之色,却让她心中莫名一冷,顿感凄凉,他,竟是不愿的;也好!平云公主无奈的苦笑,却暗自定下了心神,仰头而言,竟是决然的神色:“你不要做梦了!我死也不会嫁给他的!”

“是吗?”

李渊亦是冷笑着,狠狠推开了杨侑:“那么……就不要怪我永除后患了!”

“父亲!”

看到这里,李世民终是再难忍住,断然的跪在了地上:“世民还请父亲、收回成命!”

“世民!”

李渊转过身来,想要拉起跪在地上的李世民:“你起来!你心里想什么,我知道!可是……这都这么久了,无忧……还是杳无音信,难道,你就要这样过一辈子吗?”

“无忧会回来的!我有感觉……”

“感觉?”

李渊讽刺的一笑:“好!就算你有感觉,要是无忧十年不回来呢?二十年不回来呢?难道你就……”

“不会的!我说过不会的!”

李世民眉骨铮硬,穷竭全力的、力争着,竟无一丝退让的神色;李渊一怒,虽是尽量压制着心火,可李世民倔强的神情,却还是让他不得不气:“好!好!就算不会!那么……刚才是谁说,要表现出海纳百川的胸襟、和一统天下的决心的?难道娶了前朝的公主……不是最好的表现吗?”

“这是两回事!”

李世民漠然的坚决着,竟别过了头去,以示决绝的断然态度;李渊深叹一声,转而望向了一边的无忌,无忌抬首,也正好触到了李渊深重的目光,他何其聪明,自能读懂、那其中命令的意味……

也许此时,只有无忌的话,李世民才能听进去吧,李渊想……

无忌既已了然,虽心有不情,却还是走到了李世民身前,“世民……李世伯说的对……你……娶了公主,的确能令很多隋时旧臣消去不少的顾……”

“为什么连你也要这样说!”

谁料,无忌话未讲完,李世民却是更加激动的打断了他,焦遽的情绪,更显燥烈,不解的望着长孙无忌,他可是无忧的大哥,可是最了解他们的人,也是他认为,最不该开口劝他的人……

无忌心中又何尝不痛,又何尝是情愿的呢?可略做冷静的他,却看得出来,如今的这种局面,怕已不是他,或者李世民可以掌控的了:“世民,无忧是这天下最懂事的女人,我当然也希望她没事,可是……你自己说,若她真的没事,为什么不写封信,来报个平安呢?她有什么……要躲起来的理由吗?”

李世民心中猛然抽搐,无忌的话,正是他一直拒绝思考的问题,是阿,无忧是那么温柔,那么善良,又是那么的爱自己,她怎会舍得,让自己如此的担心难过,而漠然不顾呢……

李世民的脸色,骤然冰冷,眼神亦是冷却的;心如刀剜,眼若寒潭,浓凝的层层薄霜,瞬裂成冰,一点点的、支离破碎……

平云公主犹然的震惊望他,那跪在地上、切切哀恸的他,却怔住了眼眸;这个人,是那个桀骜不驯、咄咄逼人的李世民吗?是那个冷傲不羁、狂放难收的李世民吗?可为何此时,她却只能看到一个却无所适从,甚至无能为力的男人呢?平云公主心中莫名隐痛,竟有丝缕酸涩的滋味,暗涌心头……

第57章:爱恨长安1

柳连望望四周,忙是拉过了二人,至隐蔽处,才向两位哥哥、又是一揖:“二位哥哥,请务必为无忧保密,万不可说出去!无忧她……她不过只是个女子而已,不该被牵扯到战乱之中的……”

秦琼一怔,他没想到,柳连竟会如此的着慌,连声音都略有惶然的颤抖着,再想想,柳连的这些日子,对无忧无微不至的体贴、废寝忘食的照顾,他隐隐感到,恐这个长孙小姐,阿!不对,应该说是李夫人,在他的七弟心里,怕早已不再是救命恩人那么简单了吧……

柳连的关切,如此明显、又如此强烈,罗成自也看出了端倪,故,与秦琼对望一眼,各自了然的、点了点头……

“多谢二位将军……”

无忧赶忙欠下身子,悠悠而言,心中自有一番感激,她明白,若是秦琼与罗成不应,而去告诉了李密,那,将会带来多么不堪的后果……

秦琼也忙是一拦,示意她不必如此,望着眼前的这个纤弱女子,心中,却另有一番心思,放过了如此拿捏李世民的机会,纵然可惜,但谁又敢说,这不是为日后留下的、一条更为宽广的后路,也说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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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秦琼所言,李世民已然接管了潼关,只留下了五万驻守兵将,便下令、向长安进发……

从潼关到长安,约有三百一十里路,大军所过州郡县,地方官吏都纷纷的摆出香案,呈递降书,竟没有作丝毫抵抗,于是,非止一日,大军便来到了长安城正东门,在五龙门外扎下了主营,人马散开,从四面八方,将长安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好了……不好了……”

一个内监,急匆匆的跑进了大王杨侑的宫中,踉踉跄跄的,一步一歪,显是惊惶的神色……

“什么事?如此慌慌张张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内监抬眼看去,见竟是平云公主,便赶忙调顺了呼吸,躬身拜去;平云公却主摆摆手,搂过了年仅十三岁的侄子,示意他有话快讲:“行了!罢了罢了,快点说,发生了什么事?”

内监起身,呼吸却仍是急促的:“回……回公主的话,唐军……唐军已经将长安城围……围住了!怕是……怕是不久就会攻进来了!”

“什么?”

平云公主亦是大惊,立时便僵住了身体,眸色冷滞着,一动不动,竟连一丝水荡的波纹,都不曾漾过;杨侑也是吓的双手冷颤,紧紧的抱住了姑姑:“怎么办皇姑姑……怎么办阿?我好害怕!”

平云公主拍了拍杨侑的头,暗自平稳着沉落的情绪,却丽颜冷冻、艳唇抖动的,望向了内监:“是……是谁领的兵?”

“李世民!”

平云公主眼睫倏落,果不其然的冷冷一笑,哼!果然是他!果然是李世民!果然是那个夜夜入梦、却只恨相逢的触怀之人……

第61章:爱恨长安5

没多久,李渊正式登基为帝,在正居中的宝座落座,大兴殿已改为了太极殿,满朝文武上前拜殿,三跪九叩,山呼万岁……

接着,就是宣读大唐国的开国诏书,自即日起,改国号为唐,年号为武德,封长子建成为太子,次子世民为秦王,三子元吉为齐王,并下旨,留下所有隋朝官员并官进一级,天下凡是打着大唐国旗号的,种地三年不要粮,做买卖三年不交税,没有生计的人,可报给官府,由官府帮着谋求生计;当然,还有大王杨侑,李渊封他为酆国公,留他一命,却令永世不得再入长安……

这天,对于李家来说,是何等喜庆的一天,可是,却只有李世民的脸上毫无表情,回想着昨天的一幕,心中还是会隐隐而痛,他不明白,像杨如夕那么骄傲的女人,怎么就会答应了呢?怎么就会甘心给自己做妾,做一个侧妃呢?难道仅仅是为了杨侑;他不懂,直到走进洞房那天,他也不懂……

与无忧的新婚之夜,李世民仍犹记在心,那天的无忧,就如桃花着露,羞娇几许,让他沉迷其中,竟是不想挣脱的冲动,甚至觉得,哪怕是就此沉沦,都是值得的……

可今天,红烛依旧,人,却已不同;望着那滴滴血色的残红烛泪,李世民眼里,竟是灼烧的疼痛,热辣辣的、潮湿一片……

“为什么?”

李世民身上,带着浓重的酒味,突的开口,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近乎绝望的烈烈狂啸;生生扯下了杨如夕头上的红帕,杨如夕亦是惊悚的望他,心,就似那发髻上颤颤的珠花般、惶惶抖动,泪迹未干、绵绵若存,竟有怜弱之意,幽浮于凄凄的眼底……

李世民一怔,不解!杨如夕眼中的怨色,竟只有零星数点,耀耀火光,溶映着斑驳的泪水,更多的,竟是茫然无际的萧索……

“你……你为什么会愿意?你不是很骄傲的吗?不是很高贵的吗?你该恨我不是吗?该怨我不是吗?可你为什么……”

“那你又为什么呢……”

杨如夕倏然起身,切切打断了语无伦次的李世民:“你又为什么不去和你的父皇争到底呢?为什么就屈服了呢?又为什么,要为自己的懦弱,来质问一个女人呢?”

“懦弱……”

李世民错愕的一愣,从小到大,恐还没有一个人,用这个词来形容过他,如此的生僻、如此的陌生,可此时听来,却又那么的贴切……

望着如此受伤的他,杨如夕心中竟感隐隐抽痛,她虽知道,他的一切痛苦、一切绝望,都是为了另一个女人,可还是禁不住,放低了尊严,柔声慰他:“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

杨如夕起身,走近了倚靠在床边的李世民,泫然而语:“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懦弱,都是一样的……对现实无能为力,难道我不是吗?难道……我不可以反抗吗?可我没有,不错,天下人许都会说我是为了侑儿,可是……”

杨如夕苦笑,粉泪流萤:“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不是的……虽然,我也宁愿相信自己是,但……”

杨如夕没能说下去,已是玉泪如绠,难以再言;李世民似有触动的、悄然望她,这样卸去骄傲,退尽寒衣的平云公主,到似令他心生怜意,兀自的软下了心肠,是阿!她说的没错,他们都是一样的人,都是任命运予取予求的可怜人,又何必再相互责怪,相互质问呢?

“听说……你来找过我?”

李世民平复着烈动的情绪,可眼神却仍是漠然的,寻不到一丝温暖;杨如夕一痛,垂首、却仍是苦笑:“是阿,可我宁愿……从没有见过你……”

李世民一怔,一时无语,屋内静得,似只能听到杨如夕努力压抑的抽泣声……

“你……去休息吧……我还无法给你……”

红烛近乎燃尽,“嗤嗤”的跳动着,竟没一点温度,许久,杨如夕才终是盼来了他冰冷的一句,却冷漠的、无一丝情意;杨如夕心中倏然沉重,碎裂般的疼痛,却木然的无语回他,只是涩涩苦笑,竟皆是自嘲的味道,杨如夕阿杨如夕,你的锐利呢?你的骄傲呢?都跑去了哪里?你怎么可以容忍,它们都在刹那间、融化在了他痛苦的眼中……

第58章:爱恨长安2

夜,沉暗的可怕,杨侑已在平云公主怀中、渐渐平静;可平云公主、却眼望着窗外,久久难安;心,也从未如此寒凉;树影摇晃、月冷星稀,凝冻着赫赫皇宫中、残冷的空寂……

“皇姑姑,我好害怕,我们会死吗?”

杨侑稚嫩的声音,打破了这死夜的沉静,平云公主低眼望他,却不知如何回答;自己得知父皇罹难,便转回了长安,并无他愿,只想求一寓所,可怎奈,这个要求之于她,却已太过奢侈……

“不会的……皇姑姑不会让你死的……”

平云公主轻慰着侄子,但,对于未来,她又何尝把握?如此乱世,若要与世无争、谈何容易?况,又是他们这样的特殊身份,生就便注定了、要被命运左右,幸,则贵不可言,不幸,则命如草芥,是生不逢时?抑或是命该如此?怕都已不重要了……

“不好了公主!”

次日,天还没亮,那个内监,便又匆匆的跑了进来:“公主,不好了,守……守城的……守城的六部官员,已经……已经打开了五龙门……献城了!唐军说话就要到了,公主,您还是想办法……快……快跑吧……”

内监说得紧张惶然,可平云公主、却只是静默得、稳稳坐着,表情素峻匀淡,竟连一丝惊动也无;经了一夜的沉淀,一切似都已无所谓了,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皇姑姑,怎么办?”

杨侑毕竟年纪还小,已吓得哭出了声音;但平云公主,却仍只是惨然的笑笑,将他轻轻抱在了怀里:“别怕,皇姑姑说过,不会让你死的……不会……”

“公主……”内监望着淡然的公主,仍想要劝她:“公主还是……”

“你不必说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我们……是根本出不了城的……”

平云公主眼神怅惘,语调亦轻浅得凄凉:“你们……如果想走,就走吧,看看这宫中还有什么可拿的,就拿着走吧……”

“皇姑姑……”

杨侑的心,似也被蕴抹一般,平静了许多,不再哭泣;也许,在这人生之中,最寒冷的一刻,还有他们姑侄二人,可以这样紧紧的依偎,便已足够……

隋朝气数已尽,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原来,长孙无忌和房玄龄,连同了李渊的本家李道宗,分别活动,与看守外城的六部官员串通一气,只等李世民在外一喊,便自打开城门,主动献城,如此兵不血刃,既避免了城中涂炭,又得了百姓民心,正是一举两得之谋;故,约莫过了两日,李渊便也率着几万人马,赶到了长安……

“世民阿,你说……要将杨侑如何处置?”李渊说着,便向两边人示意、将杨侑带上殿来……

李世民略一低眉,稍做思索,道:“世民认为……该赦!”

“该赦?”李渊追问……

“是!这样才能向天下人告知,我大唐乃仁义之师,有着海纳百川的胸襟,和一统天下的决心,况……也好能安抚住,隋朝那些旧臣们的心阿!”

李世民边说,李渊边频频的点头,亦是赞同的神色,正欲再言,杨侑便已被带上殿来,身边还跟着、素装淡服的平云公主……

第62章:一双人两处销魂

金墉城的夜雨,淅淅沥沥,飘冷流香,无忧习惯的倚窗而望,却感到莫名寒凉,漉湿的空气,沾浥着郁郁的心扉,感触之情、荡漾水眸,竟是难解的销凝……

无忧正感幽凄,却听门声响起,回首望去,见正是柳连端药进来,眼神却是闪躲的……

“怎么了柳大哥?”

无忧不禁询问,柳连将药放在桌上,却没有言语……

“柳大哥,又……出什么事了吗?”

无忧小心的探问,为柳连倒上了一杯温热的清茶;柳连这才抬眼望她,眼中却尽是疼惜的光色,跃跃而动,在他心里,无忧就似这清茶一般,幽香、淡然、意味深长,可他不懂,她的命运,却为何也要如此,如茶一般、涩涩清苦……

柳连禁不住一叹,侧过了头去:“没什么……喝药吧……”

无忧见柳连如此犹疑,似有为难之意,也便不再追问,而是端起了药碗,轻吹着,转开了话题:“柳大哥……我……还要吃多久的药呢?好苦……”

“不想喝……就不要喝了……喝了也没用……”

柳连的一语双关,令无忧玉手微颤,浓浓的药汁,溅落在雪白的衣裙上,怔怔看他:“柳大哥……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我的伤……好不了?”

“不!不是的!”

柳连见她误解,赶忙解释,却吞吐的、欲言又止……

“那……那又是什么呢?为什么大哥会是这样的表情,还要……说那样的话呢?”

无忧见他迟疑,心中更感惶急,秀眸盈露,涓涓淙淙,竟胡乱的,猜想到了李世民身上:“那……那是不是……是不是二哥出事了?他怎么了,大哥不必瞒我!告诉我,告诉我他……”

“他好得很!”

柳连接近疯狂的打断了她,眸中熊熊的烈火,就似怒浪般、滔滔拍打着眼眶、喷薄而出:“你……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无忧惊惧的摇头,却是茫然的望他……

“是你二哥的……大喜之日!”

柳连一字一字、几近咬牙切齿的愤怒、令无忧骇然怔忪,不敢置信的抖动着唇角,薄雾淡目、烟霭燎心,眼前竟是一片灰濛的、浊浊不清……

“你……你刚才……说……什么……”

无忧断续的话语,就如她断续的思绪般,凸显得那样无依,抖动的唇瓣,紧合成一条幽婉的线,颤颤的,顿失了血色,他在说什么?是在说她的二哥吗?是那个总挂着她,总放不下她的二哥吗?不,一定不是的,即使李世民会纳妾、会爱上别人,又怎会在自己存亡不期、生死未卜之时,去安享***呢?就算是杳无音讯,就算是以为自己死了,难道忘却,竟真来的那般容易吗?

不可能!一定不可能的!

一定是自己听错了,或者……根本就是柳连说错了!

望着无忧错愕的脸,柳连却微平了怒气,心疼起,她将信将疑的天真想法,他虽不了解李世民,但在他看来,像李世民那样出身显贵的男人,三妻四妾,又算得了什么呢?他又会真心的,去珍惜哪一个呢?

“你……不相信,是吗?”

柳连不觉间、放轻了声音,不再愤怒,亦不再狂躁,生怕再一次,镇痛了这个姻娇的怜弱女子:“你不相信……今天就是大唐国高贵的秦王,和前朝亡国公主的大婚之日吗?”

前朝公主!

无忧身子猛然抽动,眸水亦抖动的流流洒洒,杨如夕娆艳风傲的绝美容颜,顿浮于心,丝丝剌痛、凌迟的疼,切割得整颗心、都麻木了……

“不……不会的……”

无忧颤拂去脸边冰凉的珠屑,心,却瑟瑟禁疼,冷血倾流:“他……他不会的……他不会这么快、这么快的就忘了我的,一定……一定是你搞错了!一定是……”

“搞错的人是你!”

柳连再次激动着打断了她,他不忍看到,无忧到现在,还是那样维护着他:“无忧!你想想,他高贵的出身……如今的身份,就注定了……”

“你根本就不了解他!”

无忧亦娇愤的打断了他,噙着泪,倔强的别过了身去:“你……根本就不了解的,你知道他……有多在乎我吗,甚至到了自私的地步,他每次回家,只要未看见我,就会叫人四处去找,还会……对别人乱发脾气,就像是……就像是个小孩子一样……就像……就像……”

无忧最后的声音,已细弱得微不可闻,抑或是根本没能再说下去,往事深浓的甜蜜,似更凭添了眉间的伤寂,咄咄刺心、涩涩凄苦……

“无……忧……”

望着如此自欺欺人的无忧,柳连的怨怒似已不觉间渐渐平息,可安慰的话语,却僵冻在嘴边,说不出口……

“婚礼……很盛大吧……”无忧微微侧目,苦笑着望他……

“什么……”柳连错愕!

“婚礼……一定……很盛大,对吧?”

无忧平和着语气,却哽咽了声音,丝丝哀怜之意,渗溢出苍白的唇齿,泠泠索索,尽是怅茫的伤悴之色……

柳连紧拧着深眉,惙惙望她,心头翻滚着腾腾的涛浪,忿忿难息:李世民!你这个薄幸的男人,你怎会忍心,舍得下这样的女人而另觅新欢呢?难道你的心,就不会痛吗?就不会难过吗?你可能想到,在你洞房花烛、鸳鸯帐暖之际,还有个女人,正为了你,而饱受着身心的煎熬……

第63章:一种相思两地凉1

“忘了他吧……”

柳连轻走到无忧身后,靠近着她,心疼着她,却努力压抑着自己:“忘了那样的人吧,他……不值得……”

“我在问你呢……婚礼……是不是很盛大……”

无忧空蒙的眼神,飘忽游离、匿匿无依,刺入柳连深黑的瞳眸,霎时,便阴沉了脸色:“这……这跟你还有什么关系!”

柳连愤然的,用力扯过无忧,痛挤着眉心,盯凝着她惨白脸上剔透的泪珠,连绵,莹彻,汋汋的惹人惜怜……

“无忧……”

“唔……”

无忧兀的惊觉,阵阵的陌生温度,瞬间席卷了冰冷的凉唇,澄澈的水眸,倏然紧收,倒映着柳连眉宇间、如芒裂的道道深痕……

“阿……”

无忧悚悚惊呼,用力推搡开他强健的身体,眼中萍池,零零粉碎,冷凝着柳连不知所措的惶惶神色:“你……你……你怎么可以……你……”

无忧亦惶然的语无伦次,拼命的擦拭着柔嫩的娇唇,纤细的小手,用尽全力的抹蹭着浮绯的樱红……

“对……对不起……”

柳连想,自己一定是疯了,怎会意乱情迷到了这种地步:“你……你……别擦了!快……快住手!”

柳连想要道歉,可无忧却恍若无闻的低垂着墨睫,用力的、用心的、痛痛擦拭着粉嫩的丹唇,慌乱间、竟已流渗出炙赤的鲜血……

“别……你别这样!是我的错,以后……以后再不会了!你不要这样!”

柳连急急的、拉住了她疯狂涂抹的小手,灼灼痛心,倾漫至歉疚的眸中,竟是恳求的神色:“你……你不要这样……求你……求你……”

无忧泫泪的濛然望他,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唇上撕裂的痛楚,有的,只是入骨的彻彻心痛:“我……我想见二哥……”

“什么……”

无忧的话,令柳连诧然怔忪,不解的轻松开了她细弱的手腕,脸上的歉疚之色,却在转瞬之间,抹成了一片绝然的酸楚:“我!我不会让你见他的!”

无忧一惊,滞凝了眸中溶溶的水流,亦是不解:“为……为什么?你不是说过……只要我想,你就……”

“那是以前!”

柳连眼中,瞬撩过冰冷的层层恨意,刺厉的打断了她:“那是……在他还一心一意对你,珍惜你的时候!可是现在……现在我是不会让你回到……那种人身边去的!”

“柳大哥!你……”

无忧话未出口,柳连却冷然的僵沉了脸色,急厉的转过身子,卷着一股烈烈的怒气,竟自仓皇的、夺门而去……

无忧一怔,柳连的动作,苍急的让她来不及反映,甚至还来不及叫他一句,泪盈的眼,随着门声的重响,茫然无际的空蒙着,怔怔滞滞的呆立在当地,拼凑着零零破碎的心……

柳连痛倚着房门,紧合上沉重的眼皮,心乱如雨、冷冷飘离,在心中痛打出点点坑晕;他清楚的知道,他再不能那样望着她了,哪怕是一刻也不行,如此抑抑受伤的她,定会令自己丧失理智,甚至乱了心性的!天阿,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女子,偏偏是属于那个男人的呢?那个不懂得珍惜、不懂得品位她的男人……

夜幕将尽,仍冷如霜,金墉城的一场阴雨,只一夜间,便浇透了两个人的心……

第67章:俩俩相望1

“你走吧……”

柳连轻转过身去,强忍了心中暗涌的酸痛,终还是说出了这三个字,天知道,他是下了多么大的决心,才做到的……

“什……什么?”

无忧惊凝着眼眸,不可置信的望他,粉润的香唇,细细抖动,微颤起郁结的心事,可是惊?是喜?她却不确定……

“你走吧……回到他身边去,向他问清楚……”

柳连平沉的言语间,尽裹着纷乱的复杂情绪,厉厉重复:“明天……我就送你下山去,隔山不远的村中,有户人家,受过我的恩惠,你就暂住在她那里,到时候……要不要见他……你自己决定!”

“明天……”

“对!明天……”

无忧轻蹙起秀眉,犹然望他,为什么?为什么柳连的决定,会如此仓促?突然的毫无预兆,即使他真的要放自己走,真的要等李世民经过瓦岗山,又为何不可以等二哥来了,再送自己下山去呢?她不解,但她猜想,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让柳连无奈却又难言,故,便没再多言,转身进房,收拾起她本就不多的东西……

次日一早,晨光微露,浮云初起,柳连便匆匆的带了无忧,向山下而去,隔山不远,就望见了那个幽寂的村庄,柳连带无忧又走了一忽,才在一个很小的人家前,停下了脚步……

“岚儿……岚儿在家吗?”柳连微叩着门,轻唤……

“来了,是谁阿?”

应门的,是一个女子声音,很是动听,随着柳连的一声答应,便轻打开了门来,惊喜的一笑:“是柳大哥阿!”

开门的,是一个约莫十二三的村女,凝肤如玉,灿若春华,对着二人盈盈的笑着,将二人让进了门去……

“柳大哥,怎么有空来了呢?这位姐姐是……”

那女子边忙着到水,边好奇的望向了无忧;柳连这才想起介绍:“哦,这位是我的朋友长孙小姐,这次来……就是要麻烦你,照顾她一阵子……”

“大哥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若不是当日大哥相救,岚儿早被恶霸抓了去!”

那女子说着,便走向了无忧:“长孙姐姐好,我叫燕岚,以后叫我岚儿就好了,我家简陋……还请姐姐不要嫌弃才好……”

无忧由衷的舒然一笑,望着眼前这个女孩,竟有一种熟悉之感,浮漫心间,顿觉亲切:“哪里,以后……还要多麻烦姑娘了……”

燕岚拉着无忧的手,亦是柔灿的一笑,毫无心机的眼中,尽溢着明晰的好感;望着这样的情景,柳连却是苦叹,他有多久,没见过无忧如此晴暖的笑容了?他已记不清楚,但此时,望着似是一见如故的二人,心中凄涩的滋味,却更深了一层,浓浓缭绕,纠结着离别的愁绪……

这样笑着的无忧,自己该是放心了吧?他想……

“对了岚儿,这个是长孙小姐的药,外敷内用,她都知道,你要提醒她按时服用!”

柳连说着,便递过了手中的包袱,燕岚接了,仍是灿灿的笑着:“大哥放心好了,岚儿定会照顾好长孙姐姐的!”

柳连点头,转而望向了无忧,他本不想,流露出过多的离愁别绪,可那种越是想要遮掩,就越是浓烈感觉,却酸冷的生生刺心……

燕岚望着柳连落寞的郁郁神色,似有了然的整整包袱,懂事的走开了……

第64章:一种相思两地凉2

不管这天下,有多少人在伤心,又有多少人在悲戚,日子总还是要过的;还在新婚燕尔的李世民,频频向李渊主动请战,要去平定前来挑衅的薛举,李世民冷落公主的事情,在宫里,已不是什么秘密,李渊自也知他是带了情绪,但,却也只能无奈的应了……

征前的夜晚,李世民仍独自呆在书房里,随意的翻看着几本兵书,杨如夕手拿一件崭新的征衣,轻走了进来,静站在他的身侧,眼望着他,却没敢递过去,成亲已有数日,杨如夕面对的,都只是这张会怒不会喜的冷硬脸孔,似已麻木般,不以为然了,所有的骄傲,所有的自尊,亦在不觉间,淡薄了心怀;现在的她,只想要温暖他,只想要安慰他,只想让他知道,这个世上,除了无忧,还有一个女人,也愿为他付出所有,哪怕是压抑自己,哪怕是忘记国仇家恨……

杨如夕压低着声音,尽量平静的、面对着他有意无意的漠视表情:“一定要去吗?听说那个薛举……可是来势汹汹呢……”

如料的,李世民只是轻应了一声,淡淡的抬首望去,冷眼相对、面无表情,却注意到了她手上的征衣:“这是什么?”

杨如夕柔然一笑,这才递了过去:“是我……自己做得一件战衣,我看你原来的那件……好像太……”

“拿回去!”

李世民脸上瞬间变色,顷刻间,便结了霜的、森冷凝结,令杨如夕惶然,怔怔的、直盯住了他……

“拿回去……”

李世民见她不动,厉厉的重复着,生硬冰冷的寒芒,直刺入杨如夕灼切的心:“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东西,我不需要,也……”

“你就一定要这样吗?”

杨如夕终是忍无可忍的打断了他,将战衣狠甩在一边,骄傲的她,已被李世民迫逼到了承受的极限;可李世民,却仍是疏冷的撤开了眼眸,轻扭过身去,不想面对杨如夕受伤的眼神……

杨如夕啜泣着粉泪涟涟,委屈的望他:“李世民!你……你是这天下最残忍的男人!我杨如夕……以后若再做这样的傻事,来讨你欢心,就让我……”

“忘忧草……你听说过吗?”

李世民打断了她,并没让她说出诅咒自己的话来,他知道,她只是关心他,只是想爱他,并没有错,错的是自己,是自己那颗仍止不住流血的心……

“什么……忘忧草?”

杨如夕轻缓了声音,一时茫然,李世民突带着温暖的一句,反到令她无所适从;李世民轻转过身子,涩涩苦笑,深黑的眼眸,沉暗幽远的一望无际,哽咽了嗓音:“我那件旧的战衣上,就……绣着一株……”

杨如夕恍悟的一怔,惊凝了眼眸,秀眉轻展着,也似了然了他突如其来的愤怒:“是……她绣的吗?”

李世民不语,轻点着头,痛楚的冷焰,微芒暗度,烧焚了眼流中邃远的幽凄……

第68章:俩俩相望2

见燕岚还进内室,柳连才缓缓开口:“你……就在这里住下吧,李世民的军队,不久就会经过这里的!”

无忧疏淡的点了点头,却不知如何言语,自从那晚,柳连那般冲动的对待自己后,她便再没给过他一个笑容,生怕自己哪个无意的举动,会让柳连误解了……

可今天,她却笑了,尽管那笑中,尽是凄苦的颜色……

柳连亦是苦笑着望她,无忧如此勉强的笑容,让他心中更感涩楚,他知道,这个笑容,恐将是她留给自己最后的记忆了,过了今天,他们许是再不会见面了吧,他想:“那些药……用完之后,你身上的疤痕……应该……就会没有了!”

无忧还是轻轻点头,却仍无言以对,她不是不想说,只是说不出口,她自能感到,柳连那似是绝别般的情绪,隐隐的笼罩着自己……

柳连见她不语,怅然浅叹,是阿,她还能对自己说什么呢?

“好了,那……我就先……”

“谢谢你……”

无忧扇动着眼睫,由衷望他,柳连转身之间,那藏也藏不住的落寞情绪,多少还是触动了她……

柳连淡淡苦笑,亦没有言语,僵硬的身子,径直向门外缓缓移去,谢谢你,这三个洁简无华的字,对于他来说,许就是所有的惬怀与满足吧……

时光似梭,悄无声息,默默流逝间,便已过数日,没过多久,李世民的大军,便已开到了距瓦岗山不远的,另一处山下……

“无忌,传令下去,招些附近村民,为全军浆洗衣物,我们……要在此歇兵!”

“歇兵?浆洗衣物?”

李世民的话让无忌不解,犹然的望他:“我们不是要去追击雷大鹏吗?为何要在此耽搁?”

“追击雷大鹏?”

李世民神秘的一笑,拍了拍无忌的肩膀:“无忌阿,追击雷大鹏固然重要,可是……在那隔山之上……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阿!”

无忌微微一愣,才恍悟的闪亮了眼眸:“哦……我明白了,好!我这就去传令!”

说着,便赶忙跑出了帐去……

李世民望着无忌的背影,涩然一笑,有意无意的,按住了征衣的领边;他在军中一向不因为自己是秦王,而搞什么特殊,连吃食都和兵士们无异,但却唯独,对这件绣着忘忧草的征衣,格外小心,每次拿去浆洗之时,不管是在哪里,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要特别声明是秦王所有,不得有丝毫损坏……

“姐姐,你听说了没有?大唐的军队正在附近招浆洗女工……听说阿,每天都会有钱拿呢!”

燕岚从外面匆匆跑回,兴奋的对无忧讲着;可无忧却蹙起了愁眉,疑然望她:“大唐的……军队……”

“是啊,还听说阿,是秦王领兵,姐姐,秦王你听说过没有?”

无忧心中,浅淡一疼,有意无意的侧过头去,掩饰着眼中粼粼闪动的怅惘之色:“我……我听说过一些……”

“对阿,姐姐该是听说过的!”

燕岚展颜一笑,竟兴兴的打断了无忧:“这天下人……大概都该听说过吧,那么年轻就那样的智勇,听说他啊,曾以一己之力,围困过十八路反王呢,就连柳大哥他们的西魏国,都没能逃脱,姐姐,你说……这样的人……是不是应该挺凶的阿?”

无忧一怔,敏感的望向了燕岚,燕岚话语中,隐带的暗生情愫,朦朦胧胧,却又裸露的天真无邪……

“你……见过秦王吗?”

无忧小心的轻问,怕流露出自己过多的关心,可燕岚却似完全没有在意般,灵动着清眸,向往中、又似带了些许轻浅的憾色:“我怎么可能见过呢?只是觉得……他应该是一个……气度不凡的人吧,听说……他的王妃……是前朝的公主的,真是的,那样的人……恐只有公主才能配得上吧……”

无忧猛然惊忪,燕岚的话,竟如寒刀般,利利尖锐,深扎进滞血的心,丝丝剥痛、灼灼燃身,整个人都麻木了……

第65章:瓦岗生变1

还在新婚的李世民,先打薛举,再灭攻打潼关的屈突通,只几个月时间,大唐的势力便巩固了,李渊遂命长孙无忌拟旨,招降天下反王,要他们各自等待朝廷的接管,若有抗旨不遵者,必派兵征讨!

尽管大唐国如日中天,自也会有不服的反王,其中就以洛阳的王世充为首,他甚至命人发来了连环战表,李渊接到战表,便急招来了李世民商议对策,把战表交给了他:“世民阿,你看咱们是否要出战洛阳?”

李世民拿着战表,看了看,却只是笑笑:“父皇莫急,王世充虽暂时占了洛阳,得了便宜,但,他为人向来多疑,又刚愎自用,儿臣以为,尚不足惧,倒是这西魏国,让儿臣有些疑惑……”

“阿?”李渊追问:“怎么讲?”

李世民继续道:“父皇您想,李密的西魏国皆由瓦岗英雄组成,这次虽说是不降,但,却并未像王世充般发来战表,儿臣想,他们之中必是生了什么乱子,故,儿臣以为,王世充既已占了洛阳,也就占据了很大的优势,到可以先放一放,以后再做计议,咱们应该先去平定那些小股反王,以做威慑,再容儿臣……顺便打探下瓦岗的虚实,对瓦岗众将,以招降为主,让他们为我所用,最后……再去攻打洛阳的王世充!岂不甚好?”

李渊慢捋着胡须,点点头:“嗯……我儿想得很是周详,好!就这么办!那么……我们这首先,要兵发何处呢?”

“父皇,听说湖广襄王雷大鹏现在不在襄阳,而是在荥阳,正准备往东北去,咱们何不去追击他,也正好能途径西魏国,顺便打听西魏的动向,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李世民似早有计划般,设想的十分周密,李渊自是一万个赞同:“嗯!好!就这么办!这次……就还由你挂帅,要你姐夫和无忌陪同前往,本来呢,朕是想要建成跟你一起去的,可最近太原屡受骚扰,朕已命他和元吉准备前去太原镇守了!”

李世民点了点头,道:“太原是咱们的发起之地,万不能失,的确要派大哥去才能放心,父皇就请安心好了,太原有大哥镇守,反王们有儿臣追击,一切定可保万无一失!”

“好!”李渊听了,也自很振奋:“父皇相信你们!也祝我儿,能早日得胜而归!”

“儿臣定不辱命!”李世民连忙跪下,以表决心……

议事后,李世民便回到了秦王府,自是连夜准备起出征的事情,婚后,这样碌碌繁忙的他,似才是正常的,杨如夕自也习惯了他刻意的冷落,她知道,大唐国自不止李世民一个人会打仗,可他却不住的主动请战,怕只是想用忙碌,来逃避自己,也冲淡对无忧的思念吧,她想……

起初,她是怪他的,可现在却不会了,想想,若李世民是个,可以在妻子下落不明之时,而移情别恋的男子,那,又怎么值得自己去爱呢?所以,她开始学着适应、学着包容、学着承受,不再逼他,不再怨他,亦不再给他压力,更不忍让他的心、负重更多……

于是,在这个出征的前夜,甚至出征的那一天,杨如夕都没有去送他,也没有出现在他的眼前,她只是静静的默然望他,沉寂的、无息的、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泠冷孤独的消失在了秦王府的门口……

第69章:浣衣痛1

由于是靠山的地方,村子并不多,几十万大军的全部衣物,的确是个需要时日的事情,附近的女人们,听说可以拿些钱,闲暇的时候,也都乐意前去,以贴补家用……

燕岚自也在其中,无忧不知道,自己为何也会跟来,但,心中的切思之情,却晰晰明朗,这是离二哥多么近的地方?近到只有几步之遥,可又是离秦王多么远的地方?远到遥不可及……

靠山只有一条溪水,浣洗的女工们,都集在这里,各自浆洗着,偶尔,熟络的几人,会相互聊上几句,一些能歌的,也会聆聆而唱,玉树青山之间,潺流浅溪之侧,倒也描成了一道明丽的风景……

“姐姐,你说……秦王会来吗?”

燕岚脸上,略带期许的涩然羞赧,娇颜点怯,红云朵朵,绯灿流漫的片片飘绽;无忧却没有抬头,绵延的愁绪,就如这默流的溪水,涓涓淙淙,川流不息,她不知要如何回答燕岚,可竟也似有同样的期许,缭缭绕绕的、漫系于心:“应该……不会的吧……”

燕岚俏唇轻抿,正欲言语,却听河水的另侧,突传来了一个侍从的声音,郑重而大声的喊着话:“这件是秦王的征衣,要小心着洗,万不能有丝毫损坏,你们……谁来?”

那侍从边喊着,边四下望望,却不见有人敢轻吱上一声,俱都是一副躲躲闪闪的惶然神色;毕竟,都是些山野之人,对于王爷,对于朝廷,恐都是十分忌惮的,再加上,侍从如此特别的小心吩咐,便更加没有人敢应上一句了……

“给我吧……”

侍从正自为难,欲指人来做,却见溪水的远端,盈盈站起了一名女子,白衣飘举,素颜清淡,眉黛不着粉饰,却纯透幽翠,衣袂不坠丝贵,却洁雅温容,眼若潺水,唇如点绛,正是无忧,倩然的立在了溪畔!

溪水加急了流淌、碧树加速了风摇,所有人的眼光都滞凝了,齐齐投向了、这个纤柔的勇敢女子,不敢置信的怔怔望她,或佩服、或惊诧,抑或是都有……

无忧轻盈的缓步上前,接过征衣,丝缕熟悉的味道,顿涌心扉,温热了凉透的掌心,消融了绵薄的抵御……

“好!那你可要小心阿,秦王特别交代,绝不能有半点损毁!”

侍从不放心的嘱咐上一句,才转身离开了;可溪边,却仍是一片宁宁的静谧,待侍从走远,才敢渐渐的发出了声音,燕岚也才惶惶的跑了上来,似带担心的、拉住了无忧的手:“姐姐阿姐姐,你……你真敢接阿?你看刚才那人的表情,显然连他都很怕出事,你怎么就接了呢?”

无忧涩然的一笑,却没有言语,手攥着那件无比熟悉的征衣,有意无意间、便贴在了心口,似还有他的味道……

第66章:瓦岗生变2

李世民所料果然不错,这几月来,瓦岗城中的确发生了很多事情,所以,收到招降书的李密,才没有作出任何的反应……

由于玉玺换肖妃一事,瓦岗众将对李密,本就已心生不满,可李密却偏偏不知收敛,还变本加厉,将劝谏自己杀掉亡国之妇的翟让暗算,杀死在了寝宫门口!翟让可是瓦岗兄弟们的大哥,这件事情,怎能不让其他人,心灰意冷呢?故,接到大唐招降书后,竟无一人,肯为李密献计献策……

李密自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可自己当时的确是气昏了头,想再想想真是太冲动了!为了安抚住众人,李密只好暂远了肖妃,重新摆出一副勤于朝政的样子……

这日下朝,柳连得知了李世民发兵,追击湖广襄王的消息,回到府里,却是心事满腹、矛盾重重的样子……

近些日来,无忧日渐消瘦,一襟芳思、千缕凉愁,常是怔怔的望着窗外,有泪无言,曾有几次,柳连都冲动的想要放她走,可每每想到她离开后,整个屋子的冷清,却又自私的,把李世民的薄幸当为借口,不断的说服着自己,就这么,似是照顾,似是软禁般,度过了几个月的时间……

“他……要去追击湖广襄王了……会……路过这里……”

每次柳连回来,都会照例的,将所有李世民的消息,都讲给无忧,可无忧,却始终难见一个清浅的笑容;今天的这个消息,自也是一样的,她只是静谧的,凝着窗外灰濛的天空,心,亦是那种颜色……

“是吗?”

许久,无忧才淡淡的应了,清灵的水眸,仍幽沉着、平静无波……

柳连心中浅刺的一痛,这些日来,无忧淡漠的每一句话,都无声无息的刺痛着他,她不再叫自己大哥,更不再有那安润宁和的笑容,她眼中,空空离离、冷冷清清的,一切似都已随着那场夜雨,飘离着,失去了所有意义……

“你……就真的那么想回去吗?即使他是那样对你,你也……那么的想回去吗?”

柳连深低下头,隐起了脸上的丝丝酸涩,木然问她;可无忧却只是萧寥的涩涩苦笑,轻回过身子,似有动容的浅蹙清眉,欲言又止……

“怎么……不说话呢?”

见无忧不语,柳连倒感诧然,他本想,她该会急切的,该会开心的,至少也不该是这样,更加凄痛的神情:“你……你怎么了?怎么又难过了呢?”

无忧苦涩的冷牵起唇角,凝泪而思,泠泠的清水,不觉间、便沾湿了薄粉的素颜:“我……没有难过,只是……不知道要如何让答你……”

“不知如何答我?”柳连不解的望她:“你不是……”

“我怕……”

无忧凄泪汋汋,抖落了涟涟的哀恸,经了这许多日的沉淀,她的心,似也渐渐的犹豫了,自己该回去吗?该就这样去见他吗?这些天来,她常常会感到莫名惶然,甚至悚悚惊心,她怕,怕见到快乐的李世民,若平云公主,真能令他快乐的忘却了自己,那么,自己回去了,又能如何呢?不过是徒增伤心罢了……

“怕?怕见到平云公主吗?”柳连追问……

无忧却恂恂苦笑,茫然的摇了摇头:“怕见到……快乐的二哥……”

“嗯?”

柳连诧然怔忪,不解!他本来想,要放她回去的,回到李世民身边去的,因他知道,自己已不能再这样,自私的留着她了,如今,群雄纷争愈演愈烈,瓦岗内战也是一触即发,自己的明天会在何处,恐都无法确定,又要拿什么来保护她呢?她留在这里,显已不是最好的选择……

第70章:浣衣痛2

无忧走回到水边,还能依稀听到她们的议论,可她却顾不得,只是微颤着,打开了征衣的领口,苦牵着唇角,凝着衣领边、那眷眷的痕迹,一针一线,一刺一绣,都无不牵连着切切的思盼,可怎奈,流水无情,终还是淡褪了颜色……

燕岚蹲在一边,亦是盯看秦王的征衣,却是娇丽的一笑:“姐姐,没想到……这个秦王还挺多情呢……”

“嗯?”

无忧不解,忙收起了累累伤心,茫然望她;燕岚轻耸着玉眉,指了指,被无忧展开的领口,俏然一笑:“那个……是忘忧草吧,一定是他的王妃绣上去的……所以他才会那么紧张这件衣服,不然,堂堂的秦王,又怎会舍不得一件衣服呢?”

无忧心中冷然一扯,立感凄痛,燕岚的话,如刀刺般,深深触动了她,是吗?真的是这样吗?她的二哥,是因为在乎这株小小的忘忧草,而如此吝惜这件衣服吗?可若真是这样,他又为何,会在短短的时间里,就迎娶了平云公主呢?

“是吗?”

无忧眸水潺流,淡淡的默默怅然:“如果……他连人都不珍惜了,又何必去珍惜一件衣服呢?”

“阿?姐姐……说什么?”

燕岚不解,犹然的望她;可许久,无忧都没再言语,只是垂落着清睫,慢慢沾湿了手中的征衣;燕岚巧眉微收,略感懵然,无忧眼中无意的凄凉,亦令她莫名感伤,许是姐姐想到了伤心之事吧,她想!故,便没再追问……

虽说已过了立秋,可天气却仍然炎热,待夜幕降下,女工们已悉数的退去,李世民才牵着马来到了河边,他本以为,此时此景,就只有自己,会来到这里郁郁感怀,可没想到,河边却早已有人,站在了那里,借着月光仔细看去,似是柴绍……

“姐夫……”

李世民轻唤了一声,那人回过头来,果是柴绍没错:“是你阿,怎么还没睡?”

李世民笑笑:“姐夫不是也没睡吗?”

柴绍一愣,不语,举头望向了幽冷的夜空……

“姐夫……是想姐姐了吧?”

李世民亦收起了笑容,暗哑着嗓音,点破了柴绍的心事;柴绍脸上一热,赶忙侧过了头去,似有窘意:“没……没有……”

李世民涩然一笑,幽苦的望他,却没再言语;其实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自己之所以会来到这里,不也是放不下心中之人吗?他又怎会不知,越是在这样夜深人静之时,就越是思念曾起之际呢?

柴绍见他不语,才突的惊觉,怕是李世民心里,还在系念着下落不明的无忧呢,故,赶忙弥补,正想要出言安慰,却见李世民一个总身,倏的跨上了马,径直的向林子深处跑去……

“二弟!你干什么去?”

柴绍略有疑惑,也是赶忙跃马而上,追了过去,可李世民却把马骑得越来越快,似根本没听到柴绍的叫喊……

李世民毕竟只有十几岁,从小又喜欢骑马打猎的,刚才,他无意间看到了一只白玉兔,突的窜过,玩心顿起,便迅速骑上了马,追赶而来,但,却好像怎么追也追不到似的,便越骑越快,把柴绍落开了老远……

直到追至了半山腰,李世民才勒住了马,向山上望去,只见,那山上垒着层层的坎墙,到九坎之上,还插着一根旗杆,旗杆上挂着好大的一面旗子,李世民借着月光仔细一看,心中却顿时一惊!

瓦岗寨三个大字,赫然的、绣在了那面大旗之上……

第71章:误走瓦岗山1

自从上次,李密碰了一鼻子灰后,便向众兄弟认了错,开始装出一副操心国事的样子,肖妃那里也极少去了,瓦岗山上下,便又开始厉兵秣马、养精蓄锐,再加上,唐军已在不远处驻扎,声称歇兵,故,这寻山警戒,便更是昼夜不敢怠慢……

这一天,正赶上秦琼查城,程咬金查山,程咬金骑着马,走到了东山坡坡坎前,无意的,向西山道下望去,便见似有一人一马,立在了底下,又凑近一些,才扣蹬站住,借着月光一看,只见那人穿着一袭白色跨马服,身上还带着佩剑,也正自疑惑的东张西望呢,程咬金心想:这人怎么那么眼熟阿?正想着,那人也正好抬起了头,似有惊觉的,眺望着瓦岗山的大旗……

但,就是这一抬头间,可让程咬金瞧明白了,兴兴然的大喊起来:“哈哈,我看出来,好小子,你是李世民对不对?你敢夜探瓦岗山?哪里走!”

喊着,便策马而上……

这人正是李世民,李世民一听,有人叫他名字,也不及去看,便赶忙掉转了马头,向回跑去,程咬金在后面紧追,一边追还一边大喊:“李世民,你小子堵住紫槿山口,骗了玉玺又要降书,可把大家给欺负苦了,你程爷爷心里可还火着呢!”

说着,就越追越急……

李世民哪有心情去理他,见前面有个小山洼,便一头钻了进去,可这一进去,心里却立时一凉,谁知,那山洼极小,竟是前无去路,但,此时若再想出去,显然已经来不及了,程咬金的叫喊声已越来越近……

“哈哈,李世民阿李世民,你这个小猴精子,不知道这里是个死口吧!”

程咬金的话音未落,就闪进了山洼之中:“你还真在这呢?你程爷爷我这辈子,还没让人那么欺负过呢,李世民!今天你是必死无疑了!”

李世民心想:瓦岗山人,具是马上英雄,自己若是和他骑马而战,必落下风!可如果下得马来,许还能有逃跑的机会、也说不定,故,没再多想,便跃下马来,程咬金见状,也没想那么多,亦是下马,举斧就冲李世民猛然劈去……

这斧子带起一阵厉风,疾然的正要下落,却突的顿住了,就似卡进了什么般,怎么也劈不下去,程咬金回头一望,见正有一人,牢牢的握住了他的斧把……

正是秦琼!

程咬金一愣:“这不二哥吗?你多会来的?”

秦琼握放下他的斧子,一笑:“你查山,我查城,听见你喊李世民,我就跟来了!”

“哦!”程咬金挣开秦琼,指了指李世民:“那你干吗不让我一斧子砍死那小子?紫槿山口那事儿,您忘了?”

秦琼微笑着摇摇头:“没忘阿,可咱得拿活得,这功劳多大阿?”

秦琼说着,便纵身上前,一把按住了李世民,李世民刚要反抗,却见秦琼对他连使眼色,一怔!剑眉立敛,似有领略的,没再动弹,任由秦琼解下了自己的鸾带,把自己给捆了,其实,他也是没办法,自己就算真反抗了,难道,还能敌得过两名瓦岗大将吗?

“四弟,你看这样成不?”

秦琼说着,便将李世民推了过来,程咬金看了看被捆了个结实的李世民,满意的点点头:“成!那您先看着他,我给您牵马去!”

原来,秦琼把马停在了小山洼外,李世民见程咬金出了山洼,才敢小声开口问他:“秦元帅,当初您在临潼山楂树岗,救过我们全家的性命,今天……您可也要搭救我阿!”

秦琼皱紧深眉,低声回道:“我说秦王阿,你胆子也太大了,这只身一人,竟敢夜探瓦岗山?”

“什么阿……”

李世民真是冤枉:“我是和姐夫出来遛马,看见了一只白兔,就一路追来,哪知道这是瓦岗山阿?”

秦琼一听,到觉得好笑,没想到,这般文韬武略的李世民,也会如此贪玩:“秦王阿,今天呢,要是我一个人,我当然会把您给放了,可这不还有程咬金呢吗,紫槿山口之后,他对您,可一直憋着火呢!”

李世民自是知道,正要再言,便见程咬金牵着马走了进来,于是,赶忙住了口……

三人只好这样先往回走,边走秦琼就边想:这可怎么办阿?他对李密,其实早已离心丧志,本以为李世民是个可以投奔之人,可今天却偏偏落在了瓦岗山,要真是死在了这里,就实在太可惜了!正自胡思乱想,心思却是一闪、倒生出一计来……

秦琼貌似小心的、四下望望,便扯开了嗓子,大喊起来:“大胆李世民,竟敢夜探瓦岗寨,你们谁来救他?”

“二哥,你疯了……”

程咬金赶忙打断了他,上前捂住了秦琼的嘴;秦琼却是笑笑:“诶,四弟,你想想这秦王是什么人啊?诡计多端的,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的,就被咱们抓了呢?这大唐的秦王,又怎么会一个人冒险来阿?我看八成有诈,你忘了……紫槿山口了吗?”

这一提紫槿山口,程咬金就忍不住生气,他脑子本就不爱多想,秦琼这么一说,也便没再多疑,竟也跟着大喊了起来:“你们谁来救秦王?谁来救他?不救他,程爷爷可杀了阿!”

原来,秦琼突然想到,李世民刚才说,是和姐夫一起来的,他姐夫是谁阿?那不就是柴绍吗?柴绍又是谁阿?那可是在贾家楼,和秦琼他们几个,一个头磕在地上的拜把兄弟!秦琼想,自己是不好开口说放了李世民,但柴绍可以阿,所以,才放声大喊!

第75章:误走瓦岗山5

柳连望了望同生共死的哥哥们,心中顿感凄然,他知道,一切已无法改变了,因着不舍,自己也有过一刹那的动摇,可还是压下了……

或许命运,往往都是不由人的吧,他想,柳连轻叹着,向几位哥哥们深深一揖:“哥哥们,请放心,我虽不会投唐,但……也决计不会向外透露半点!哥哥们……保重了!”

说着,便转身而去,徐茂功上前一步,还想要叫住他,可秦琼却是一拦,摇了摇头,他知道,柳连心中的结,恐只有他自己能解,别人,怕是多说无益……

李世民望着柳连的背影,努力的回想着这个名字,可仍是毫无头绪,只好转头望向了秦琼:“秦将军,为什么柳将军他……对我如此敌意呢?我好像……并没见过他吧……”

秦琼一怔,没有答话,无意的,便闪躲开了李世民锐利的眼神,秦王阿秦王,任凭你再是睿智,又岂能料到,匹夫无罪,而怀璧其罪呢?

李世民见秦琼不语,心中更感惊疑,他料定,这其中、必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缘由,而秦琼,一定是知道的:“对了,秦将军,刚才……柳将军问我……有没有见到她?是……谁阿?”

李世民突的想起了柳连未完的话,他想,秦琼也该是知道的……

秦琼想了一下,觉得说说这个,倒是没什么,自己也不能刚刚投唐,就问什么不说什么吧?便忙开了口:“那个……您……真的没见着?”

李世民摇了摇头:“到底……是什么人呢?”

“就是……王妃阿”

王妃!秦琼的话,让李世民大吃一惊,他曾在心中设想过各种可能,可却万没有想到,秦琼竟会说出那两个字来;他的心,惶然的颤抖着,竟是不敢置信的神情,他说的王妃,是指谁呢?是指他的无忧吗?李世民脑海中,顿感空阔,漫无边际的,竟不敢臆测:“秦……秦将军……您说……谁?”

“王妃呀……”

秦琼见李世民脸上刹时变色,茫然着,自也犹疑了起来,难道自己说错了吗?不可能阿?可为什么,他会是这样的反映呢?倒是不解:“秦……秦王……”

“她叫……什么名字……”

李世民切颤着声音,他恐怕秦琼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

秦琼见了,细细一想,确定没错了才道:“好像……是叫长孙无忧吧……”

“什么……”

李世民心中,百味俱散,一阵冷,一阵热的,他甚至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这个名字,有多久,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了?又有多久,自己都在被它深深折磨,割刮、自残着那已鳞鳞伤痛的心……

李世民木然的怔忪着,那恍如隔世的感觉,惊喜、麻木、却又愕然……

第72章:误走瓦岗山2

果然,正寻着李世民的柴绍,听见喊声,便撒马,狂奔而至,急促的大叫着:“程四哥,程四哥手下留人……”

秦琼与程咬金回头望去,柴绍已然跃下马来,慌忙的望了李世民一眼,才道:“程四哥,求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放我二弟这一回吧!”

程咬金一怔,还未及言语,李世民倒奇怪了,怎么姐夫和瓦岗寨之人,还能称兄道弟的:“姐夫……你怎么……”

“先别说这个了!”

柴绍自知他要问什么,急忙打断了他,转而对向了秦琼:“秦二哥,您最明事理了,您说句良心话,我二弟……比李密如何?”

秦琼思索了一下,道:“原本是……才干相近,可如今……”

秦琼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那么,二哥,我就求您看在小弟的薄面上,放我二弟这一次吧!”

柴绍说着,便跪了下去,秦琼抿抿嘴唇,没有言语,而是望向了一边的程咬金;程咬金见了,自是会意,便走上前去,扶起了柴绍:“老弟阿,不是哥哥我薄你面子,可是,这李世民可是你军主帅,如今咱可是各为其主,你总不能……逼哥哥们做个不忠不义之人吧?再说了,你娶了他那美貌的姐姐,难道,心里就只有这个二弟,没有咱们了?”

“那么……”

柴绍微一迟疑:“那么……我来作人质,我好歹也是大唐国的驸马,要杀要剐也随哥哥们了!”

“姐夫不可!”

程咬金还未开口,李世民便急忙抢过了话来:“姐夫若是为了世民而身陷险境,又让世民如何向姐姐交代呢?姐夫你快回去,告诉所有的人,万不能因我,而答应李密任何条件,否则,以军法处置!”

柴绍一惊,正要再言,秦琼便走了过来:“你……就先回吧。”

说着,就在柴绍肩膀上,轻轻一捏,柴绍一怔,看向了秦琼,秦琼眼眸深重,定定的看着自己,柴绍心里一亮,似会意了!转头再看李世民,见他亦是冲着自己微微点头,这才一定心神,没再犹豫,立身跨上了马,一抱拳,向回奔去……

秦琼望着柴绍远去的背影,却是深叹,这一计算是失败了!

秦琼跟程咬金说了好久,程咬金才答应,暂时将李世民押去了秦琼的帅府,秦琼又赶忙吩咐了亲信,去请来其他几位将军,共同商议,还特别嘱咐万不能惊动了单雄信,这个单雄信与李渊,有着杀兄之仇,他要是知道李世民被抓,是定不会饶过他的……

三更半夜的,几个人被突然叫到帅府,自都是一头雾水,再看见边上还捆了个人,就更加奇怪了……

“二哥,您这是把谁给捆了?”

柳连没有见过李世民,最是好奇!秦琼还未言语,程咬金便得意的走了过去,咧嘴一乐:“七弟,你不认得吧?李世民阿!这小子在扬州横的邪性,没想到今天走单了,落在咱的手里!哈哈哈,不行,这小子他太横了,我得打他两下,解解气!”

说着,上前就是一脚:“你小子,要了玉玺你还要降书,要了降书你还不走!”

程咬金正要变本加厉,秦琼却赶忙拦住了他:“好了四弟,别打坏了,打坏了功劳可就没了!”

程咬金这才住了手……

李世民!柳连心中猛然一抽,怔怔的望向了他,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李世民吗?就是那个,让无忧深深爱着的二哥吗?柳连细细打量起他,今天的他,虽略显狼狈,可棱角分明的脸上,却仍掩不住那与生俱来的傲气,天庭饱满、五官深刻,双眉有如刀裁,挺鼻好似悬胆,锋利的眼皮下,生就一双炯炯有神的鹰眸,好一个姿容绝世的伟岸男子!难怪,难怪会令无忧,如此死心塌地得对他……

柳连心中微微泛酸,却凝重着脸色,冷然的盯向了他:“你……见到她了吗……”

柳连语调低沉,眸色幽暗,李世民不免微微一怔,他显是在和自己说话,可这个陌生男子、毫无头绪的一句,却让他犹疑重重,那带着些怒,甚至怨的疾厉眼神,更是让他一难解…时…

第76章:误走瓦岗山6

“秦将军……您……您是在哪里见到她的?”

李世民苍然无措的颤抖着声音,亮耀的眼眸,灼灼凝聚,此时的他,才仿似这个年纪的孩子,血气方刚又浮躁不安……

“这个我知道……”

秦琼还自踌躇,一旁的程咬金,却似将功折罪般,抢过了话来:“那个长孙小姐阿,是不是就被七弟救回来那个?听说前些个天,已经下山去了,怎么……二哥你说……她是……王妃?”

“救回来?”

李世民脸色急剧一冷,救回来是什么意思?她受伤了吗?下山了,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刚刚得到了她的消息,就又要与她擦肩而过了吗?李世民纠结着眉心,奔向程咬金,正想要开口细问,可徐茂功却突的拉住了他:“秦王,王妃她已下山多日了,她的所在……我想,只有七弟才知道!但现在,可不是您耽搁的时候阿,您要马上下山去才行,不然等天亮了,您就不好走了,若万一被李密发现,可就麻烦了……”

“可是……”

“秦王……三弟说的对,您且下山去,至于王妃的下落,我自会代为向七弟打听,待我们处理好一切,下山投您之时,再告知于您,您看行不?”

秦琼亦是上前帮劝,李世民转头望他,却是错漠的神情,他们说,无忧的下落只有柳连知道,若真是如此,那么显然,柳连是绝不会告诉他的!李世民眸色倏然冷落,顿时覆灭了心中、希冀的光火!他紧了紧唇线,暗暗稳定下心神,将缠连的思绪,从无忧的丝乱中清晰理回,他知道,瓦岗山确不是宣泄感情的地方,此时此地,的确不宜久留,于是,薄唇一收,怆怏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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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李世民走到山下,天已露白,可他的心,却仍是灰蒙的;无忧,她已下山了吗?已经离开了吗?可为什么没有来找自己呢?是回去了长安?还是遭逢了意外?还是……

李世民心中莫名一紧,僵沉了思绪,迷然的、不敢再想下去;恍恍惚惚、不知不觉间,便已经走回了营帐……

柴绍与无忌正在帐中,似是商量了一夜对策,突的见李世民进来,竟直愣着,对望了一眼,才惊喜得迎了上去,一通的问长问短,李世民没什么心情,便将山上的经过,大略的讲了,如此天将之喜,可在李世民说来,竟与常事无异,仍紧蹙着眉,笑容难展……

“真是不可思议的一个夜晚……”

柴绍显得最为兴奋,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么多年后,自己还能有机会和兄弟们并肩作战,最重要的,是不必搏命沙场、兵戎相见了,这一时高兴,自没有留意到李世民漠然的神情……

可无忌却没有忽略,从小一起长大,他自能看出,李世民游离的眼神中,定还有另外的心事:“世民……”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无忌的话还未出口,李世民便生硬的、不带一丝感情的打断了他,这样肃冷的李世民,是谁也不敢接近的,就是长孙无忌也不行,无忌微微一怔,望向了柴绍,柴绍亦是犹然的看他,二人皆是不解的神色,却谁也不敢开口追问,便摇摇头,转身出了帐去……

第73章:误走瓦岗山3

“你说……谁……”

李世民满眼迷惑,定眸望他,眼前这个陌生男子,刀样眼神,让他疑然不解,自己曾得罪过他吗?他没有印象……

柳连仍是极寒的望他,微微冷笑,亦隐了嘲弄的神色,看来无忧还没有决定见他,那么,自己也就不必多此一举了,故,便没有再言,生硬的别过了头去……

李世民更感惑然,柳连那瞬息万变的表情,那对自己潜隐的敌意,都让他茫然无绪又莫名奇妙;秦琼见状,却不由得望向了柳连,浓眉深皱,似突的想到了什么,却微颤着嘴唇,欲言又止……

一时间,似所有的人,都各怀了心事,气氛亦沉凝的尴尬万分……

徐茂功望了望静默着的众人,一个在心中,环绕过多次的念头,却突的涌起,急浪般猛烈的扑向心头,暗引着他,轻走到了李世民身前,久久盯凝着他,不肯移视!他很难相信,眼前站着的,就是那个十六岁智解雁门之围的少年,就是那个出使突厥、围困十八路反王的李家二公子,就是那个打潼关、攻长安、平屈突通、灭薛举的大唐秦王!

那是一双多么智慧的眼睛?即使是在此被俘之际,也仍闪透着利利的光芒,那其中看不到丝毫惊慌、亦没有任何岂饶,只有镇慑的冷静与淡定……

徐茂功心中亦是一定,迈步绕到李世民身后,竟自解下了捆绑着他的鸾带,霍然的扔在了一边……

“三哥!你干吗呢?”

程咬金赶忙上前阻拦,徐茂功却甩开他,扶着李世民,在正居中的座位上坐了下来,突的拜倒:“秦王在上,小人徐茂功给您拜大礼了!”

李世民一惊,诧然起身,这是唱的哪出戏阿?程咬金等人更是一惊非小:“三哥,你疯了,给他拜什么礼阿?”

徐茂功白了他一眼,却不理他:“秦王不必犹疑,自那李密杀了翟大哥后,我徐茂功就发誓,再不会助那无道昏君,今儿个,我不管他们了,我是投唐了!”

秦琼一听,倒乐了,他想投唐,可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在他决定,不去透露无忧身份之时,便已打定了这个主意,只是不知要如何向兄弟们开口才好,自也有些舍不得,这亲手打下的瓦岗山,此时,听徐茂功这么一讲,自己也就别掖着了……

于是,也缓步走到了李世民跟前,刚要拜礼,李世民便忙是一拦:“秦将军,万不可,您可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世民怎可受您大礼!”

秦琼却笑笑,仍是一揖:“怎受不得?我素来都敬佩您的才干!以后秦王您更是主上,我为臣的,自是要向您拜礼了!”

几人又是一惊,秦琼的言外之意,再明白不过,李世民纵是再冷静,面对如此从天而降的惊喜,自也是再难掩住激动的心情,欣然的展开了笑容:“将军过誉了,世民何德何能,敢当将军佩服二字!”

秦琼爽然一笑,赞许的望他……

第77章:今昔知何昔1

李世民静坐在帐中,什么也做不下去,他烦乱,无序,不安;一个念头,闪闪烁烁、反反复复,漫绕在心头,无论怎样,也拨不开心中的重重雾霭,他只怕,无忧不是回了长安,不是出了意外,而是根本不想见他,在刻意的躲避着他,在怨他、在怪他,在质问他!为了——平云公主!

李世民倏的站起身来!怎么也无法平静,心里乱如团团破麻,铺不平、展不开,缠绕着他,压郁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出去骑骑马吧,舒缓一下,不然自己,怕真是要抑息了……

山间的景色还算温美,并没有染上秋的悲凉,偶能看见几朵小花,顽强的盛开着,令人忍不住感慨,生命怕真是这样吧,痛又如何?难又怎样?还不是要坚持下去!李世民轻叹,远望着云缭的坚山,就如自己迷蒙的心般,努力的想要重见光明,又谈何容易?不免心生凄凉之感,这才发现,若是心有郁结,即使是美景,又怎能看出蕴醉的味道,李世民摇摇头,便调转了马身,向回跑去……

还没跑出多远,一阵悠婉清逸的歌声,却飘扬着、风飞着,兀自传来,绵绵入耳,声声动心,不禁让人依依留连……

李世民跃下马来,顺着歌声,轻走到了河边,只见,原来是一些浣洗女工,正在浆洗着全军的衣物,河水的远端,那几位能歌的,还在悠悠的唱着,李世民微微苦笑,那些并非天姿国色的女子,竟可让自己如此恋恋的,不愿离去;似乎就这样望着她们,心中便能顿感安宁……

“秦……秦王……”

守兵突的一声惊呼,顿破了这一片祥静的宁和,也惊断了那飘飘悠醉的歌声,李世民眉心倏的一收,不禁有些微怒的望向了那个人,看着一个个低下头去,惶惶拜倒的女工们,心情再一次消暗了……

“都……不必多礼了……”

李世民低沉着嗓音,暗哑威慑,听上去,竟颤颤震心,令人难以拿捏住他的心情,俱都不敢言语;燕岚跪在无忧身边,亦是心跳不止,她多想看清楚,那站在林间的男人,到底是何模样,可就在她怯怯抬首的一瞬间,李世民却已跃身上马,疾然的扬鞭而去了……

那个背影,潇洒而威武……

燕岚心中顿如马奔,狂烈的震跳着,脸上也热辣辣的,火燎般灼烧,也许,那就是少女朦胧的情怀吧?她想……

无忧亦是抬眼望去,李世民低哑憔悴的声音,令她心中搓捻般疼痛,他的背影,寂寂凄凉、落寞孤冷,有一瞬间,她甚至心痛的几欲开口,但,终还是没有,那一声“二哥”,涩涩的哽于喉间,又落回到心里……

第74章:误走瓦岗山4

罗成一见这个场面,索性也是将心一横,如今,谁不知道大唐国如日中天?况,李世民又是个拥有通世才能的人,的确是个很好的选择,自己也就别绷着了,便也是一个跨步,上前一拜:“既然表哥都投唐了,秦王,在下罗成,今后也愿意为您效命!”

李世民赶忙还礼:“原来是罗将军……”

徐茂功自也是又惊又喜,他没想到,兄弟们竟会纷纷响应,遂望向了还未表态的程咬金:“怎么的四弟,你呢?”

程咬金一抬眼,却撇过了头去:“我?我这儿可不行!差点,不行……”

“你……你怎么不行?”徐茂公追问!

“你们都要投唐,也不告诉我,太不够意思了,害的我……刚才……刚才还打了他!这日后,要是到了长安,他还能饶得了我?哼!不行……”

程咬金言语中,竟似透着委屈的味道……

徐茂功与秦琼相视一笑,摇了摇头:“你阿,人家秦王是什么人?什么心胸?怎会跟你计较这些许小事……对不?秦王?”

李世民亦是一笑:“这个自然,程将军大可以放心!”

徐茂功见程咬金还是站着不动,上去就是狠狠一脚:“你听见没有!”

程咬金一激凌,忙是走了上去:“那……那秦王,你可得说话算话阿,真别跟我记仇,我这儿……也给您拜礼了!”

李世民真不知,要如何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兴奋的心潮起伏,竟自跌跌宕宕的,无法平静,却忘了,这其中还有一个人仍未表态;可秦琼却没有忽略,犹然的望向了柳连:“七弟……”

“二哥不必说了……”

秦琼的劝解还未出口,便被柳连生生的驳了回来:“二哥,我柳连……是绝不会投李世民的!”

柳连!

李世民一怔,这个名字,他倒似听过,可一时却想不起来,难道,自己真的得罪过他吗?实在没有印象:“这位将军……我们……见过吗?”

柳连冷冷一笑,阴沉着表情,不去看他:“见过又怎样?没见过……又怎样?”

“七弟!”

徐茂功突的接过了话来:“七弟,难道你还对李密心存侥幸吗?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和那个杨广又有何区别?”

“三哥……”

徐茂功的话,柳连自都明白,可他的心结,并不在李密,又有谁知道呢?柳连苦笑,垂下了幽眸:“人各有志,再说……难道哥哥们都忘了五哥了吗?五哥……他会投唐吗?若我们都走了,又让五哥心里……?”

“真的……是为了这个吗?”

秦琼意味深长的一句,惊断了柳连抢辩的话语,原来秦琼,早便看出了自己的心思,柳连心中一虚,微低下了头去:“不管是为了什么,总之……让我投唐,是万万不能!”

秦琼轻叹,无奈的摇头,却也是为难的神色,要如何开口劝他呢?难道,真要当着李世民的面儿,说是为了他的妻子吗?哼!自是不能!

气氛,再一次僵住了……

第78章:今昔知何昔2

李世民离开河边,便径直的回到了帐里,一名侍从,正小心翼翼的叠那件如珍似宝的征衣,李世民见了,心中却莫名焦烦,竟无端的发起了脾气:“出去!”

李世民的无名之火,令侍从惊了个哆嗦,都没敢应上一句,便惶然的退了出去;李世民轻叹着,走到征衣前坐下,一如往常的盯凝着它,这曾经,一度是自己坚强的理由,可如今看来,却只能感到黯然消楚?心中的莫名之感,亦越发强烈的升息着,无忧,难道你竟真是在故意的躲我吗?他越是冷静的思考,就越是清晰着想法,柳连既是救回了无忧,那么想必无忧,就定是遭逢了什么劫难,想瓦岗众将,个个都是侠肝义胆,又怎会放心还让她一个女子,只身上路呢?自己追击雷大鹏,会途径瓦岗山,这瓦岗众人定也是知道的,不然又怎会加强了戒备呢?所以,若要派人相送,又何必舍近求远的送回长安呢?分析之下,那种感觉,便更加明了,怕是无忧就在附近也说不定,但,她却没有来见自己!

李世民心中默默清冷,无忧阿无忧,即使你气我、怨我、责怪我,至少也要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阿!难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吗?李世民熟练的展开衣领,轻轻抚摸起那幽碧的忘忧草,心中一片怅惘……

“嗯?”

李世民突的一惊,眉心立敛,朝领口边细细望去,忘忧草仍是那株忘忧草,可本已渐褪了颜色的绣线,却看上去清亮如新,那一丝一缕、一针一线,似都透着熟悉的味道……

李世民兀的起身,狂烈的抖颤着心房,手中紧攥的征衣,条条褶皱,就如他猛动的心般,起伏难平,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早没想到呢?为何会如此粗心、如此大意、如此不经心呢?曾经,自己是多么靠近着她,但,却竟不自知……

李世民阿李世民,还有什么,能让你的心那般安宁?还有什么,能让你感到如此留连呢?不因那眷眷的溪水,不因那幽婉的歌声只因,你就在她的身边阿!

李世民慌急的迈开了脚步,风似的、朝溪边奔去;此时,天色已经向晚,女工们恐也该回去了,无忧!李世民怆然的呐喊着,你一定要等我,一定要!

“好了,姐姐,我们回去吧,咱们今天真幸运,居然看到了秦王呢,姐姐,你说秦王……是来做什么的阿?”

燕岚许不会知道,她无意的每一句话,都暗暗伤刺着无忧,她的每一声秦王,每一句问询,都让无忧心中触痛难禁,她是多么的想见他,多么的想好好看看他,哪怕,只是一眼也好阿……

无忧轻叹着,没有言语……

一切就看缘分吧,就如她和平云公主所言,缘分都是既定的,如果它是你的,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不会躲掉,可若它不是,却也强求不到……

两人就这么沿着河边,各怀心事的慢慢走着……

“都不许走!”

随着一阵促急的马蹄声,李世民的声音也倏然而至,所有人俱都是一惊!士兵们一听,赶忙纷纷拦住了要走的女工,女工们自也惊吓得花容失色,恐慌的站在原地,再不敢动……

燕岚也被吓住了,下意识的拉住了无忧,心中怯怯的感觉,怦然跃动;无忧亦是心波难抑,惶然的背过了身去,他喝厉的嗓音,疾风的身影,都让她局促不安……

李世民切急的跃下马来,环顾着四周,静水流深、林风骤起,吹散了人群中浮缭的薄雾,李世民眸光一定,顿寻到了那颤抖的身影,明明灭灭、清清闪闪,在自己的眼眸中,波粼着、恍茫不清……

无忧!

李世民心中遽然激荡,狂奔着逐开了惶惶的人群,在来时的路上,他也曾想过了无数言语,可此时,站在她抖动的身后,竟除了一声“无忧”,再不能言……

第79章:今昔知何昔3

那一瞬间,就在那“无忧”出口的一瞬间,仿似一切都静止了,青山、绿水、还有那一双双惊诧的眼睛……

“无忧……”

李世民紧扣住她纤弱的细肩,潮热的手掌、递传着灼灼炙体的温度,紧贴住她香缠如墨的柔丝,将她牢牢固在了怀里,可无忧却用力一挣,不期然的、脱开了他热烈的怀抱,向前轻移两步,颤抖着身子,压抑的隐泣着,娇怜冷弱的背影,明映在李世民意外的眼中,万缕千丝、凄凄缠缠,犹显得幽哀无依……

“无忧!你……”

李世民亦是夺步上前,紧拉住她细弱的手腕,用足了力道,不再给她挣脱的机会:“回过头来,看着我!”

无忧腕上生生疼痛,却仍是倔强的扭着头,不肯看他,她怕自己所有的抵抗,都会融化在他凄濛的眼中;李世民冰冻着眼眸,着力一扯,强势的转过她娇弱的身子,扯得无忧轻吟一声,落在了他健实的怀里:“疼……”

无忧轻弱的声音,令李世民心中一刺,她素淡的粉颜,寒泪点点,本就水动的清眸,更是烟雨连绵,才不过几月的时间,竟清瘦下许多,李世民不由得、便放开了紧握着她的手……

无忧轻揉着手腕,亦是泫然的望他,他眼中痛惜的光色,灼衬着满是风霜的轮廓,怔怔的、无一丝旁心杂念,尽是自己朦胧的光影;无忧心中切切疼痛,李世民眸底暗流的寒水,怎不令她心有动容?可是……

“跟我走!”

李世民见她水眸滞凝,噙着盈透的珠子,却仍自犹豫不决的离离闪动,心中难免焦躁,再次拉住了她,收了些力度,却又令她无从挣脱……

李世民狂乱的眼神,令无忧愕然,轻撤着身子,却不知该不该跟上他风疾的脚步,自己能回去吗?该回去吗?且不说,平云公主是否已然横在了他们之间,就只说,自己身上那鳞鳞未消的道道伤痕,便是她无法面对的关口……

李世民见她仍自犹疑,回眸一顿,却抹过一丝凛然的光色,倏然间、便猛的抱起了她的身子,横在了自己胸前李世民的动作旁若无人,可无忧却早已流红了脸颊,望着身边一双双惊羡的眼睛,窘意尤生:“放……放下我,我自己走!”

李世民唇角一牵,却丝毫没有理会她羞赧的乞求,反而更加紧了双手,把她牢牢裹在了怀里:“我是……不会再放手了!永远不会了!”

李世民流暖的呼吸,温热在无忧耳际,熨烫着她重重矛盾的心漪,湿淋了秀睫;李世民紧凝着她微澜的水眸,浅笑间,便已将她放在了马背上,自己也跃身上去,贴靠着她淡香的身体,心动难抑,只想快些回到,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

“无忧,我……好想你!”

李世民不算甜腻的一句,却令无忧心上一热,不期的回头望去,他却已轻笑着、策动了马匹,渐渐消失在,脉脉的余晖之中……

燕岚惊望着眼前的一幕,和所有仰羡的女工们一样,云里雾里,刚刚,还在与她们一起浆洗的长孙姐姐,只短短一瞬,便坐在了秦王的怀里,梦一般的、离开了这条溪水边,许就再不会回来……

刚才的她,站得很近、很近,近到,可以看清李世民、每一个惜怜的表情,她从来都不敢想,如此高高在上的王爷,也会有这般强烈、这般灼炽、这般真实的情感流露……

……

第83章:兵驰太原1

秋日的夜晚,星沉无光,帅帐之中,无忧轻抚着那件系有他们缘分的征衣,心中不免感慨,世间之事,真是很难说清,当初自己绣它之时,又岂能想到、它此时的珍贵……

“看什么呢?”

不知何时,李世民便已站在了身后,怀抱住她,轻吻着那流香的墨丝,依依贪恋;无忧却只是微侧过头来,浅淡一笑:“没有,只是在想,若是当时,我没有把这忘忧草重新绣过,或者,二哥你没有注意到,那么现在……会是怎样呢?”

“不可能!我不可能注意不到,这件衣服……我一天,不知要看上多少回……”李世民轻转过她的身子,深深凝望,抚蹭着她玉砌般、剔透的娇颜,心火灼然,自不能禁……

“二哥……”

无忧隐约感到了他升腾的热情,赶忙一挣,脱出了他的怀抱:“我……我今天听哥哥说……西魏国的将军们,都要来投奔二哥,是吗?”

无忧的闪躲,令李世民心中倏然一沉,就如那冷淡的星光般,没了兴致,淡淡的应了一句,但,无忧刻意的回避,却令李世民突的想到了什么,能重新见到她,自己似是喜出望外的,忘了问她一路上的经历,此时想起,倒有许多未解之处:“对了无忧,我听说……你是被救上瓦岗山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阿?是不是……受伤了?伤在了哪里?好了吗?让我……看看好不好?”

李世民连珠般的发问,让无忧顿感无措,惊凝着澈澈眸水,深低下头去,不敢看他:“其实……没有什么的,只是一些意外,都过去了,我……不想再提了!”

以往,只要无忧这样说,体恤她的李世民,都不会强自追问,可今天,他却走到了无忧身侧,轻撩开她散落的柔丝,似问非问的开了口:“哦!我还听说……是瓦岗的柳连将军救你上山的……这个名字……我似是听过,可却想不起!”

李世民的话,似是漫不经心,可眼神却销暗的、落在了无忧脸侧,如海一样,深不见底;这样的眼神,邃远幽迷,令无忧莫名惶然:“他……他是……因为……我也救过他阿,在太原,二哥你……忘了吗?”

李世民略一思忖,似有了些印象,那个时候,自己好像刚从突厥回来,还因此发了通脾气,现在想来,倒也是好笑:“哦,原来……就是那个人阿,那可就奇了,既是如此……”李世民微微一顿:“你知道吗?这一次……除了与我大唐有仇的单雄信之外……不投唐的……就只有他!”

无忧一惊,李世民探究的眼神中,尽是想问又问不出的犹疑,无忧心里,亦是不解,怎么会是这样?柳连不降!他为什么……难道……

她不敢想,脑海中,却立时浮现出那个阴雨连绵的夜晚,柳连热情、强烈、而又突如其来的深吻,心中不免瑟瑟而抖,下意识的捂住了娇唇……

李世民望着她恍然怔忪的神色,心中莫名一紧,万般可能、种种猜测,竟丝丝酸涩的,刹时,侵入了心间……

第80章:今昔知何昔4

李世民紧钳着无忧,奔回帐中,遣下了所有侍人,无忧偏低着头,仍不去看他,楚楚生怜的娇颜,经了这许多风雨,更透出一丝惹人疼惜的纤弱……

“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李世民歉疚的声音,夹杂着浓溢的宠溺怜惜,脉脉望她,却也隐有些许问责之意:“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要躲着我?”

无忧涩涩苦笑,这才轻抬起头来,她不知要如何答他,这么多月来,她所受的苦,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况,在这许多痛苦之中,伤她最深、使她最痛的,又恰是眼前这个男人……

“怎么不说话呢……还是怪我吗?”

李世民尽管心已了然,但,却仍想听无忧亲口证实;可无忧却仍是不语,微侧过头去,避开了他探究的目光;李世民心中一叹,看来,自己是料对了,她宁愿呆在那冰冷的溪边,也不愿来见自己,果然,是为了那个原因……

“因为……我娶了平云公主吗?”

李世民捧起她秀冷的脸,终还是说出了口,无忧心中一滞,久久凝他,只几个月不见,他似是黑瘦了不少,脸上的轮廓更加分明,镶在削眉下熠熠的黑眸,也更显苍凉,眉宇间,凝出了条条深痕,无不刻画着思念的倦色……

无忧心中暗暗隐痛,不由得便抬起了小手,颤抖着,抚开了他眉间、层起的愁壑,泪已零落……

“真是个傻孩子……”

李世民禁不住、吻去了她残冷的珠泪、心中疼惜,流流溢溢,漫去了所有燥动的情绪:“难道……我爱你还不够多吗?”

“我……”

“不要说,不用说……”

李世民轻柔的打断了她,烈热的薄唇,裹带着灼燃的心火,紧拥过她,吮吸、探含着她粉唇上洌洌的清甜,深沉、持久、热烈的、令无忧透不过气来;他的手,亦是熟悉的沿过她身体的曲线,慢慢划向了腰间、轻束的衣带……

“不要”

意乱情迷间,无忧竟是一声惊呼,冰凉的小手,紧按在了李世民的手上,冷冷的、阻断了他的温柔……

一声“不要”,惊破了如火的絮絮缠绵,李世民顿抑了薄唇,眼眸停滞,出乎意外的深凝着她,被她按住的手,也微颤着暗自紧收,反握住她,却被她漠然的轻轻挣脱,别过了身去……

“无忧……你……”

“我累了……”

无忧背对着他,不想让他看到自己伤怀的神色,更不想看见他脸上、失望与惑然的纠结,她何尝不渴望他的热情?又何尝不希望满足他的热情?可是……

她颤抖着、抱住了自己的身子,心,亦是抖动的……

“你……冷吗?”

李世民再次拥住了她,心中隐痛,轻吻着她凉透的秀丝,温言细语,生怕触痛了她:“还是……在怪我?怪我在你下落不明之时……”

“不是的,你不要乱想!我只是……累了!”

无忧轻转过身去,带了勉强的笑意,打断了他:“我想……好好睡一觉!”

李世民微怔着,思她脸上的神色,幽婉、凄哀、似还隐有难舒的些许无奈;李世民黯然轻叹,心疼的抱住了她,没关系的无忧,即使你真在怪我,也没关系的,我一定会给你温暖、给你安全,慢慢补回我们所失去的,会让你清楚的知道,只有你,才是我李世民真正的王妃……

李世民久凝着无忧玉静的睡颜,许久,才肯闭上双眼,沉沉的睡去,他太珍惜现在的每一寸时光,并没有惊动任何人,生怕被别人抢去了一分一毫,就是长孙无忌也不行……

如此,看似平静的度过了一整夜,可当他睁开眼,想要马上看到无忧时,无忧却已不在了身边……

“无忧……”

李世民一惊,心中立寒,悚然的坐起了身子,下意识的、摸了摸身边的床褥,已没有了温度;李世民顿感犹疑,难道昨天,惊又如往次般,只是一个来去无痕的梦吗?

李世民急忙穿好衣服,刚要出帐,柴绍和长孙无忌却走了进来:“唉,世民,这么早干什么去?”

“找无忧……”

李世民急切的冲开了他们,并不想多做解释,可无忌却紧拉住他,疑道:“谁?世民,你……没什么吧?”

“我……”

“秦王……”

李世民刚要答话,就见从营帐外跑进了一名兵从,向屋中三人各自行了礼:“秦王,外面有个姓徐之人求见……”

姓徐?

李世民略一思索,莫菲是徐茂功?赶忙道:“快请!”

李世民沉凝着思绪,眼望帐口,尽管他心有所牵,却也尽量冷静着面容;无忧,你可万不能,再次离我而去呀,有太多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太多话、还没有对你说……

第84章:兵驰太原2

这一晚,李世民没有再追问什么,也没有勉强她,来回应自己的热情,可是,就在无忧动容的那一瞬间,便注定了这一整夜的无眠……

没过几日,秦琼等人便下了山来,李世民自是欣喜的迎接,并把太原告急一事大略的说了:“秦将军,事情就是这样的,具体我也还不太清楚,所以,怕是我们稍做整顿,就要上路了!”

秦琼点点头,刚要开口,却欲言又止,李世民何等心细,怎会忽略掉他脸上微动的神情,遂是一笑,问道:“秦将军,有话尽管直说,不必这般拘礼……”

秦琼见李世民似是心情甚好,一派祥和,这才开了口:“哦,秦王,是……这样的,我们问过了七弟,可是七弟他……还是没有说出……王妃的下落!”

果是如此!

李世民了然的轻轻一笑,他其实早已猜到了七八分:“阿!不碍的,我早便知道……他是不会说的,而且,我已经找到了无忧!”

“哦,是吗?”

秦琼倒是惊喜的、与众人互望一眼,似是松了口气:“那……可真是要恭喜秦王了!”

李世民唇角一挑,客套的笑笑,却没再多言,想到柳连,他心中仍是莫名不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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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过事,秦琼等人刚走出了帅帐,没多远,便碰上了正好回来的无忧,已经投唐的几人,自是恭敬的拜了下去:“王妃……”

无忧略显紧张,这个称呼对于她,多少还是陌生的:“将军们不必多礼,无忧还要多谢几位将军,曾为无忧隐瞒了身份……”

“王妃太客气了!”

众人又是一躬身,秦琼代大家谢过了,便抬起头,小心的望向了她:“王妃……可否借一步说话……”

“嗯?”

秦琼这话,小心翼翼,又突如其来,令无忧与其他几人,俱都是一惊,不解!但,无忧却还是随着,走到了一边……

“秦将军,是什么事情……这般要紧?”

秦琼四下看看,见果真没人走动时,才小心的掏出了一件东西,递给了无忧:“王妃,七弟说……若是能够见到王妃,就把这个交给您……”

柳连?无忧心中倏然一惊,盯看着秦琼手中的白色物件,怔凝了!她伸手接过,还未展开,心,便已抖动了起来!

那件东西,自己再熟悉不过……

无忧颤颤的,打开了那件丝质的东西,雪白的绢子,被叠得工工整整,格外小心翼翼,它的右下方,果绣着一株幽碧的忘忧草;无忧把它轻握在手中,她不知道,柳连是何时拿到了这条丝绢,但,仅凭这小小的绣草,她便肯定,那是自己的……

无忧轻叹着,自不免感慨,悠道:“他……还好吗?听说他……不肯投唐……”

秦琼亦是一叹,无奈的垂首:“是啊,他……还好,也许不久,也会离开瓦岗吧……”

从无忧落落疏离的眼神中,秦琼自能看出,柳连的一番情意,无忧怕是知道的!但,那又能如何呢?命运往往都是如此,无奈自多于惊喜,在它的面前,人们除去一声叹息外,还能怎样呢……

无忧没再言语,秦琼也不好跟王妃呆得过久,便行礼去了;可无忧却仍自呆立在当地,许久未动,一层层薄雾,一缕缕轻愁,无名的漫上了心头……

略作修整,李世民便下令兵发太原,先前派去打探之人,已传回消息,原来,攻打太原的,是定阳王刘武周,他手下副将宋金刚正将太原城团团围住,宋金刚带兵打仗原是一般,但,却于数日之前,无意得一勇将,名叫尉迟恭,此人甚是了得,日抢三关,夜夺八寨,令李建成始料不及、防不胜防,这才赶忙修书给李渊,请求增援……

李世民在距太原城不远的地方,细细观察,只见,宋金刚虽已把城团团围住,可兵马却是散开的,并不见攻打之象,李世民想,莫菲……他是想等这城中断了粮草,待我们主动献城吗?他还不敢肯定,于是,便下令将兵马分成了三路,自己带一路,秦琼带一路,程咬金再带一路,又向前推进了几里,以探虚实,但,都已走到了离城三四里的地方,竟还没发现一个远探……

李世民唇角一牵,讽刺的一笑,原来,所谓日抢三关,夜夺八寨的之人,不过是个有勇而无谋的莽夫而已,想着,便是一声号令,自己首先冲了出去,秦琼与程咬金左右随之,大喊着,向太原城奔了过去……

“来!冲啊,我大唐四十万大军已到,你等快快束手就擒吧!”

李世民虚张声势的一声大喊,果乱了敌军的方寸,宋金刚与尉迟恭匆匆起床,穿衣应战,可这东边大营,战阵未开,便已被唐军团团围住,惶惶间,左右四顾,竟茫然无措的失了队形……

秦琼一见,忙亮出了双锏,程咬金亦是舞开双锤,两人领着头,就冲进了营门,刚刚投唐的他们,自是都想为李世民立下头功,一时之间,杀红了眼,沾死碰亡,无人能挡……

第81章:我的王妃1

无忧起得很早,是想在燕岚去河边之前,赶到她的家里,又不想让李世民知道,所以出营之时,也没有惊动任何人,对于她来说,昨天的一切亦如梦般,飘缈恍惚、不可思议!她竟又躺在了他的身边,竟又被他那样温柔的拥着,幸福、温暖、却也遗憾,遗憾自己终还是不能满足他的热情,二哥,就再等等我吧,我还不能,让你看到如此的我……

“姐姐……你……你怎么回来了呢?”

燕岚望着已今非昔比的长孙姐姐,不由得拘束了起来,无忧自也看出了她的紧张,只是对她轻轻一笑,还未言语,燕岚却猜测了起来:“姐姐,是回来取药的吧?岚儿这就去给你拿……”

“不用急,岚儿,今天……姐姐是来和你商量件事的……”

无忧拉过燕岚,笑望着她:“岚儿,我知道你在此处,已是无亲无故,生活无依,所以,你愿不愿意跟姐姐……回长安去?”

“什么?”

燕岚一惊,脸上顿抹过一丝不敢置信的喜色:“姐姐说……什么?”

无忧见了,一笑,她惊喜的神情,已然表白了她的心思:“姐姐说,和姐姐一起回长安去,如果……岚儿愿意的话,现在就可以跟……”

“愿意愿意,岚儿当然愿意,姐姐你等等我阿……我马上去收拾……”

燕岚开心得打断了无忧,兴冲冲的跑回了房去,一刻也没有耽搁,生怕误了一时,便会改变了一切……

无忧微笑着看她,燕岚是个懂事的女孩,也很天真,和她在一起的日子,的确令自己很是开心,再加上,她又是一个孤身的女孩,住在这山间,生活上难免清苦,到不如让她跟自己回去,路上也好有人陪伴……

无忧的身份,燕岚已心有所然,故,便没再多问什么,只是开心的跟无忧说笑着,不觉间,就已走到了营前……

“慢着,你们是什么人?军营重地,不可擅闯!”

一个守军,突的拦住了她们,两人笑意顿凝,立在了当地,此时,看着无忧来,也看着无忧走的兵士,已换过了班岗,李世民又还没来得及交代,故,守卫的人自然不会认得她……

无忧微怔着,却没有答话,是什么人?倒让她一时盲从,要如何回答呢?她可以说,是他的王妃吗?李世民虽已做了那么久的秦王,可自己,却还没有做过一天的王妃阿……

燕岚见她不语,诧然的望她,想想昨天,秦王对她的一切举动,都无不昭示着他们特别的关系,可为什么她却不答话呢?难道,这个长孙姐姐还不是他的妻子?而只是个情人吗?她不懂……

侍卫见她怔然,自也不会让开去路,更不会为她去通报什么:“姑娘,这里可不是你来的地方,快……”

“她是王妃!”

无忧正自踌躇,一个熟悉而响亮的声音,却奋然的、自不远处传来,打断了守军的话,亦划破了无忧心中层层的雾霭,蓦然回望,正是李世民和长孙无忌,风疾的策马而回……

“你们记住,她是王妃!”

李世民走下了马来,拉过了无忧,向所有人,郑重的宣布着,无忧顿时晕红了脸颊,轻抽出了被他紧握的手……

“小人不知,请王妃恕罪!”

守卫之人急忙跪了下去,暗自庆幸着,还好刚才的态度还不算失礼,李世民一笑,示意他起身:“不知者无罪,你这样恪守职责,反而要赏!一会去多领一月的银饷!”

“谢秦王!”

守卫之人略带惊喜的,连忙谢恩……

李世民舒了口气,看到无忧没有再次消失,忐忑了一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微笑着拥住无忧,走进了营帐,竟没有留意到一旁的燕岚……

第85章:兵驰太原3

牐犛捎谑谴颐τ战,尉迟恭连战衣都没有穿好,很快便落在了下风,宋金刚见势不妙,赶忙下令,各路人马汇合一处,向西南方的柏壁关逃去了……



牐犔原四门这么一乱,守城的,便飞马驰回了晋阳宫,将这个消息,报给了还在睡梦中的建成和元吉,李建成听说援军已到,并已击退了宋金刚,顿时松了口气,二人也赶忙穿戴整齐,出太原东门,迎接李世民去了……



牐牬将李世民迎进宫内,又命人备了酒饭,寒喧过后,李建成才问起了秦琼等人:“二弟阿,不知这几位是……”



牐牎芭叮对了,这几位,是西魏瓦岗的英雄们,现在……都已投了我大唐!”

牐犂钍烂袼底牛便对向了几人,几人自也是赶忙上前,各自拜倒,恭敬的报起姓名,这些铮铮然、响当当的名字,一个个落在李建成耳里,顿颤了他悚然的心房,这些个人,竟真都投在了李世民麾下,他素来听说,瓦岗城中无弱兵,又更何况,是这些个当世的英雄人物呢?想着,脸上便不禁漫过了丝丝忧色……



牐牎岸粤舜蟾纾

牐犂钍烂竦囊簧轻唤,打断了李建成纷乱的思绪,强笑着看了过来:“大哥,这个刘武周不是已经递交了降书吗?怎会……又反了呢?”



牐犂罱ǔ梢慌淖雷樱愤然的指向了李元吉:“你问他!”



牐犂钤吉一听,赶忙别过了头去,不语!李世民自又看回了李建成,李建成一叹,这才开口:“你也该知道他,自小就风流成性的,来到这,看上了人家刘武周的女儿,谁知那女子刚烈,竟寻了短见,就这么逼反了刘武周,本来倒也稳的住,只是前些个日子,那宋金刚得到了一名大将,名叫尉迟恭,甚是能战,才弄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牐犜来如此!李世民这才恍然而悟,亦是一叹,望向了李元吉,但,在这这许多人面前,却也不好责备于他,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牐牴了一会,大家吃了些酒饭,差不多了,李建成才又开了口:“那么……二弟阿,既然你也来了,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和三弟明日就准备回长安去,也好将这里的事情报给父皇,对了,还听说,你已找到了二弟妹,可真是太好了,免得堂堂秦王,没个正妃,总是件不体面的事情!”



牐犂钍烂疋鹑徽忪,手中酒杯隐隐一颤,零溅出星点的酒花,今晚,他们才刚到,之前又没有通过书信,大哥……怎会知道了无忧呢?难道……



牐犂钍烂耥色立敛,放下了温热的酒杯,眉峰暗挑,却恍然的、不愿再想下去……

晋阳宫的条件,自比荒山野地好上许多,忙了一晚,带了些酒意的李世民,略显疲惫,轻倚着床栏,眼神游离,却不见一丝瞥动,心事重重又若有思量……

“在……想什么呢?有心事吗?”

无忧亦靠在床边,关切的问他,可李世民却只是稍一侧目,没有言语;无忧略微一顿,莫名心恸,李世民如此的神色,是极少见的,尤其是在自己面前……

“你……先去睡吧,这几天下来,也一定累坏了吧?”

李世民今晚,的确沉冷的可怕,声音也低沉的塞塞抑抑,明明是关心的话语,却听上去那般冰凉;无忧默然,他脸上的倦色,明显深刻,兀自凄幽的漫没横流,压郁的几近冰冻,无忧难免心疼,不由得便握住了他的手:“没关系的,我……想陪着你……”

无忧清浅的一句,却惹得李世民全身一抖,眉心聚敛,猛侧过身子,暗眸冷邃的烈烈看她:“是吗?”

李世民缓移着自己,凑靠近她,欲火蒸蒸,疾迅升腾,凝聚在凉薄的唇侧:“真的……愿意陪我吗?”

他的身子,微微前倾,压低着无忧纤柔的身体,目光亦如刀锋般,寒光匕见:“真的……愿意吗?”

无忧身子栗栗发颤,抖动着眸水,模糊了柔和的音色:“二……哥……”

“真的吗?真的……要陪我吗?”

李世民迫近着俊脸,贴靠在她香凝的唇边,丝丝温热,炙烤耳侧,却被无忧冷冷的避开了:“我……我先去整理床……”

“不需要整理……”

无忧正要侧起身子,李世民却寒厉的打断了她,迅疾的动作,来不及看清,无忧细弱的手腕,便已被他紧紧扣住,疼痛得一声娇吟……

“不……”

无忧秀眸淋水,闪动着惊恐的光色,想要挣开他,可怎奈终是力所难及,反被他狠狠的,推按在了床上,烈热的深吻,如期而至,却淡漠了往日的温度,涩涩凄苦、灼灼触心,尽刺在了无忧裂痛的眼底……



第82章:我的王妃2

“无忧!你……你也太任性了!怎么能不说一声就自己出了门呢?你知不知道,让大家多担心!”

一进帐,长孙无忌便是一阵惊喜的责怪,声音略带哽咽,却仍自故板着脸孔,凝看着许久未见的妹妹;在送徐茂功回来的路上,他已听李世民讲了大略的经过,妹妹可以平安回来,他怎能不喜?只是见了面,却又难免摆起了哥哥的架子,训斥起来……

“对不起,哥哥,我只是……只是……”

无忧没能说下去,流红着俏脸,那句只是因为想念二哥,怎么也没能说出口来;李世民见她窘迫,赶忙回护:“好了好了,无忌,无忧都回来了,你这个做哥哥的,怎么一点也不体贴呢?”

无忌转头望他,却是嘲弄的一笑:“体贴?轮得到我体贴吗?我又不是你……”

“哥哥……”

无忧脸上更是绯灿若霞,羞赧的低下了头去……

无忌见了,又是一笑,却不免还要打趣李世民两句:“无忧阿,你可是没看到,前几个月阿,有个人三魂去了两魄的,谁都不爱理,那脸色,要多难有多难看!凶的阿,连我都不敢惹他!”

李世民轻捶他一下,表示抗议,却惹得无忧心里一痛,哥哥的话虽只是玩笑,可却深深触动了她,她微抬起头来,温凝着李世民,眼中竟含了泪意,李世民一见,忙是笑笑,将她轻拉在怀里,温柔的慰她……

“行了,你们缠绵吧,我走了……”

无忌轻笑着,正要出去,却看到了站在一边的燕岚:“嗯?这位姑娘是……”

燕岚见长孙无忌盯望着自己,立时紧张了起来,竟不知如何做答;无忧这才想起介绍:“哦,对了,她叫燕岚,这些个日子,就是她一直在照顾着我,她一个女孩子,在这山边生活,颇为不易,所以我想……能不能要她和咱们一起走呢……”

李世民面色凝重,将军文转递给了无忌,无忌接过看了,亦是拧起了眉心:“世民,看来……我们只能放弃追赶雷大鹏了!”

李世民点点头,赞同的道:“这倒是没什么,我们本来的目的,也不是非要追到他,只是……我不明白,以大哥的能力,怎会稳不住太原呢?还弄得太原告急,我想这其中,定是有什么原由!”

“嗯!不管怎样,我们还是要火速前往太原才是,依徐先生所说,秦将军他们已安排好了家眷,即日便可下山来投我大唐,待秦将军他们到了,我们便即刻拔营!”

无忌说着,便望向了妹妹:“那……无忧怎么办?要不要先送她回去?”

李世民赶忙摇摇头,紧拉着她,爱宠的看着:“不!她和咱们一起去!”

“什么?”

“二哥……”

无忧与无忌俱是一惊,同时望向了他,无忌更是惶急的劝道:“世民,这……这怎么行?那多危险,不如……”

“不!”

李世民定然的打断了他,脸上尽是郑重的神色:“我……绝不会再让她,离开我的身边!”

“二哥……”

无忧清眸泠水,流闪的望他,心中感动,泛凝其中,竟也弃下了羞赧之情,轻倚在了李世民肩上;自己真是太傻了,为什么要浪费了那么多时间,为什么要去在意平云公主,为什么要让他等了如此之久?即使是身上伤痕未愈,也可以先回到他的身边来阿;只要他的心中,永远都放着自己、在意着自己,那么,他有多少女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长孙无忌仍是担心妹妹的身体,但,他也知道,这两人刚刚重逢,恐是再怎样说,也很难分开了,便只能摇摇头,没再多言……

经了这一次,全军上下都已知道,秦王找到了王妃,自也习惯了无忧在营中出出进进,当然,还有随着来的燕岚;无忧为她安排了住处,还特别嘱咐了她,万不要将自己在用药的事情,告诉给李世民或者任何人,燕岚虽是不解,却应了……

无忧说着便望向了李世民,李世民自是看向了燕岚,微笑着点了点头:“自然好,还要多谢这位姑娘,对无忧的照顾!”

燕岚赶忙摇摇头,却没敢看他,拘谨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她怕自己颤抖的声音,反会更加失了仪态……

“秦王,有急报!”

几人正自静默,外面却匆忙跑进了一名兵士,恭敬的将手中军文递给了李世民;李世民赶忙打开看了,却渐渐退去了脸上融融的笑意,眉心也不觉间凝蹙了起来……

第86章:今生不负1

“不!不要……你……你醉了……”

无忧强挣着身体,欲脱出他窒息的怀抱,可他的手却更加重了力道,向来的理智,也似在无忧丽艳的唇瓣间,完全失控,压抑的欲望、火烈的唇舌,游走在无忧胭抹的唇颊边,深尝着她轻淡的津津泽香……

“不要……”

无忧无用的尽力抵抗,可在他劲道的臂弯下,却更显得绵弱无力,欲去不能,炙炙煎缠,涟涟酸痛,尽织成细密的泪雾、零洒而落,无法言喻的幽苦,刹时侵占了整个心间……

没用的!无忧涩涩苦笑,凄然的不再挣扎、不再乞求,亦不再作无谓的抗争……

“为什么?给我一个……可以说服我的理由!”

李世民沉重着呼吸,吹落在无忧凉凉的耳际,生冷、冰硬、亦是毫无温度,他不明白,他的无忧、他的妻子、他最爱的女人,有什么天大而不可诉的理由,躲避他、抗拒他、甚至冷落他……

无忧轻泣着,微微娇喘,秀密的睫毛间,散落着零零细碎的冰珠,禁痛的无法言语……

李世民心中亦是痛楚,凄茫的放开了她冷颤的身体,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是这样的表情?竟似痛苦的无法禁受,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怎么样的理由,会让他们的爱,在不觉间,蒙上了层层迷雾……

无忧无力的瘫软在床上,忍泪望他,僵凝的身子,一动不动,她也不想这样,她也不想,让他们的爱布满了阴云,可她没有办法,她就是无法逾越,心中那道沟坎,就是不敢想像,自己如此不堪的身体,展现在他面前时,那尴尬的情景……

“算了……你不说……就算了……”

李世民深叹一声,坐直了身子,不再逼她,亦不再勉强她,尽管他心中犹疑仍密密匝匝,可也不愿看到如此痛苦的无忧,他漠然的站起了身来,迈开了沉重的步子……

“二哥……”

无忧亦是猛然起身,紧环住了意欲离开的他,粉泪盈破、细浪腾卷,只一瞬,便浸透了他背上的衣襟,她把他抱得那样紧,哭得那样伤心,却无力说出半句话来……

李世民顿住身子,颓然的低眼望去,见她本若藕段般的娇腕,已被自己攥出了条条红印,自己何时,如此粗暴的对待过她?

从没有……

“把你……弄疼了吧……”

李世民心疼的柔和了声音,轻抚着她紧搂自己的小手,重又坐了下去,可无忧却仍不肯放松半点,随意的摇了摇头,更紧的贴在了他健直的背上……

“真的……不能告诉我吗?”

李世民轻拉开她的手,握在掌中,转过身来望她,眼中尽是不解和期望的交结,他不明白,到底是怎样的事情,竟让深爱他的无忧,宁愿放在心里,也不愿告诉自己……

无忧轻动着水睫,抽泣着扑靠在他怀里,紧搂住他,却仍是无言以对……

“是……是平云公主吗……还是……”

李世民亦烦燥的胡乱猜测,却也没能说下去,他心中,竟有莫名无端的一瞬,涌出了柳连这个名字,就如所有男人一般,自私的无一些包容,他本以为自己是不同的,却发现,终也是无法免俗……

无忧已无余心,去思他意味深长的话语,眼前、心里,惧是迷蒙的乱作一片,她知道,无论如何,一定是躲不过了,本来,她是想,李世民如此繁忙,又要南征北战,自己若是先回了长安,自有充分的时间可以疗养,可没想到,竟会如此的不争气,只因着他一句深情的然诺,便随来了太原……

无忧心中一扯,轻拭去纷落的泠泠冷泪,终还是颤抖着,卷起了粉白的衣袖……

第87章:今生不负2

她仍是轻倚在李世民怀中,动作亦轻舒的,如弱风拂水,了然无迹,不带一丝一点的声音;李世民自是没能察觉,微侧过头来,仍是一副责问的神色,眼角一瞥,冷冷的带过些模糊的视觉……

呆住了……

无忧的手,紧攥着高撩的衣袖,水莹剔透的玉臂上,赫然呈现着刺厉的道道红痕,赤红的、如血一般,不!那就是血,就是凝结了的、销暗了的血色,浓涸着,生生顿入了李世民漆黑的深眸中,针扎一样疼:“这……这……这是……”

无忧痛泣着放下衣袖,她是多么不想,让如此丑陋的伤口暴露在他的面前,可她没有办法,亦没有选择!他的眼神,是那样怀疑,语气是那般冰冷,若是自己仍然坚持,仍然固执,那么,他该要想到何处去呢?他没有说出口的还是,又是什么呢?无忧心痛的蜷缩起身子,瑟索的抽搐着……

李世民惊住了,难以相信适才所见的一切,无忧委屈的样子,就如无遮无蔽的小鸟般,折断了翅膀,再腾不起一丝坚强;无忧虽是善感的女子,可如此纵情的哭泣,却也是从未有过……

“让……让我看看……”

李世民的心,瞬间被扯碎,忙凑过身去,把无忧紧紧环在了怀里,抚蹭起她颤抖的身躯,传递着旋旋热度,冷僵的手,亦慢划向她衣裙的素带,意欲看清,那粉白的衣衫下,还遮挡着怎样的不堪,可无忧却惊觉般抬起了秀眸,紧按住他探求的双手,哭红的泪晶中,尽染着乞求的光色……

“就……就让我……看看吧……”

李世民亦是哀求的声音,反握住她,抚抹着掌心潮热的湿度,在她玉嫩的手背上,默默升温,但,无忧却仍是无动于衷,更紧的按住了紧系的裙带,终是不肯放开……

李世民自是可以拉开她纤柔的小手,更可以扯破她单薄的衣襟,但此时,若要如此粗暴的对她,即使是出于关切,他又于心何忍呢?他只能紧紧的抱住她,给她温暖,让她安全,同时也狠狠的咒骂自己!

李世民,你真是混蛋,你怎么可以勉强她、逼迫她、甚至怀疑她呢?你怎么可以……

“无忧……就让我……”

“平云公主的身上,定是光洁如玉的吧……”

无忧被他紧拥在怀中,眼神怅离,似是平缓了些情绪,却哀凄了声音,这,才是她心中最深的郁结,最难逾过的沟壑,横亘在那里,辽阔的、无法跨越……

李世民怔住了,心,亦是僵硬的,无忧竟是如此用心、如此的自苦;他的嘴唇微动着无法言语,眼中泪意,混溶着她痛彻的一句,再不能禁,掉落在无忧连长的秀丝上……

无忧却没有察觉,眼神空蒙的漫无边际,似是冻住一般,无半分流转:“平云公主那么漂亮,定是个……完美无暇的……”

“我不知道……”

李世民绝痛的打断了她,狂乱的心碎,片片支离,纷洒在无忧雪透的耳际,他想要安慰她,亦想让自己镇静,可却发现,什么也没能做到,她,还是那样伤心,自己,也还是那样慌茫……

“什……什么……”

无忧不可置信的惊动了心眸,侧转了身子,惑然望他;李世民哽咽的声音,无比清晰,刚刚清浅的一句,却浓烈如灼灼焰火,焚烧着无忧残存的意志:“二……二哥……”

“无忧!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的身上光洁还是黄暗,有瑕还是无瑕,我……都不知道!就让我看看你吧……好不好?”

李世民几近乞求的目光,令无忧愕然怔忪,他语中沉痛的含谕,灼衬着层层剥离的意味,再明显不过,难道他跟平云公主,竟还没有……

第91章:柏壁关——恩收尉迟恭1

“大胆尉迟恭!敢劫持我主,拿命来!”

李世民正欲再劝,便见秦琼已大喊着,奔马而至,尉迟恭眼眉立横,应声迎上,不一忽,俩人便缠斗在了一起,秦琼武艺本就高过他,再加上,尉迟恭刚才已与程咬金大战数个回合,体力上难免不敌,稍一得空,便跳开了……

“等等!今日我肚饿,不打了,下次再打!”

说着,便拔腿向回奔去,可秦琼哪里会放过?刚要追,李世民却赶忙一拦:“秦将军勿追,这尉迟恭,也是个难得的将才,杀不得!且先让他走吧!”

秦琼停住了脚步,不解的看向了李世民,想想,他的胆子,也真是够大的,虽说是一招缓兵之计,但,万一这尉迟恭,不是善类,那么,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而现在,又明明有机会杀死敌方主将,至少也可以俘虏他,可是,他居然又说不追,真是让秦琼着实弄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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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别担心了,咱们先上药吧,秦王他那么有本事,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晋阳宫中,本是来帮无忧用药的燕岚,小心的慰她,可无忧却摇了摇头,盯着门口,不肯移视,她从未感到如此害怕过,那个人看上去那般凶恶,万一言而无信,又当如何?想到这,不免整颗心都揪了起来,似被什么东西紧拧着,那样疼……

“姐姐……”

燕岚正要再言,门声却已响起,掩过了屋中一切细微的声音,无忧向门口望去,见正是李世民,微笑着走了进来,才终是舒了口气,粉颜轻展,露出了慰然的笑容……

李世民近过身来,望着她,亦是一笑:“担心了吧……”

无忧摇头凝他,却不语……

“秦王,您回来就好了,不然姐姐都不肯用药呢……”

“用药?”

燕岚的话,令李世民一惊,这才注意到桌上的瓶瓶罐罐,心中不免一疼,聚起了眉心:“无忧……你的伤……”

“不用担心,只是……只是一些平复疤痕的药而已,伤已经没事了!”

无忧浅笑着答他,适才的担心,似都已随着门声的响起而略去了:“二哥先去休息吧,一会,岚儿帮我用过药,我就去!”

李世民轻摩她的软发,却向燕岚看去,突如其来的注视,令燕岚顿感惶然,深低下头,不敢迎接他勾魂摄魄的目光……

“真是麻烦姑娘了,姑娘先去吧……”

李世民的声音,亦带了穿魂的质感,令燕岚瑟然,颤颤而语:“可是秦王……姐姐还没……”

“我来……”

简浅而铿锵的两个字,自李世民口里渗逸而出,顿住了燕岚未完的话语:“姑娘先去吧,这么晚了,去歇息吧……”

李世民重又复说一遍,燕岚才低下头去,无端落寞;缓移着脚步向门口而去,合上门的一瞬,忍不住抬首再望,一记落在无忧额上的轻吻,却误入眼帘,满是羡慕的滋味……

待燕岚退去,李世民便轻拨开无忧的衣襟,小心擦拭,那已淡去却仍利利刺心的痕迹,划过眼底,顿感怅迷;无忧低眼看他,可他,却有意的避开了……

“你……”

无忧话未出口,便被一丝凉凉的东西,惊动了玉手,微颤一下,亦惊住了心波!她没想到,已是过去了一夜,他竟仍会如此动情:“二哥,已经没事了……不疼了……我……”

“我疼……”

李世民听似随意的两字,却裹了浓浓的情味,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面对千军万马时,都可以坦然视之,却唯独不能面对她身上的道道伤痕!

李世民吻着她细嫩的肩膀,轻拉上她薄香的粉衣,脉脉望她,不经意间,便流露了太多情意……

“真的快好了,你看……已经……不很明显了,不是吗?”

无忧轻抚他的背脊,安慰着,李世民却是轻叹,微微苦笑,该是自己来安慰她才对阿,怎么反让她安慰起自己了呢?遂,忙是深眉一舒,拥过了她:“嗯,是阿,会好的,这个药,还挺管用的,已淡去许多了,一定会好的……”

无忧淡然一笑,仍是慰他的神色:“是阿,这个药……是柳大哥请最好的大夫开的,所以……定不会有事的!”

“柳大哥……”

李世民眸色一顿,搂着她的手亦微有颤动,没露声色的无意望她:“是……柳连吗?”

无忧点头:“是阿……可惜……”

她突的止住,没再说下去,似也意识到什么般,收住了话语;可李世民却不会就此放过,轻推起她,眼神凝落在她皙白的脸侧,幽深的、不见任何情绪,追问:“可惜?可惜什么?”

无忧一怔,闪开了他探究的眼神,轻整衣衫,竟是着意掩饰的动作:“没……没什么……”

没什么?李世民心中一叹,她终还是不愿说的,但,越是如此,他的犹疑却越是深烈,她飘乎游离的眼神背后,究竟隐去了怎样复杂的内容?为什么犹豫、为什么闪躲、为什么……

第88章:今生不负3

无忧惊诧的,没能再想下去,按住衣带的手,抖动着轻轻松离,她倏然感到,自己的柔软,在他破碎的脆弱面前,竟显得措手不及,她不知道,要如何慰他,他看上去,似比自己还要伤戚、还要悲凄,尽管他只看到了一眼,只那一眼,便痛破了心髓,除了窦氏去世之时,无忧还是第一次,见到李世民如此哀哀,那句‘我不知道’更是将她最后的防线,彻底攻陷,她不能再拒绝他,不能再伤害他!那样,他一定会崩溃,自己也会……

李世民轻拉开她松离的衣带,粉白色的一件,缓缓划落,渐渐展露出,洁嫩肌肤上淡红的条条痕迹,触目惊心!李世民邃眸颤栗,抖落出真切的浓浓恨意,不期的,淋滴在无忧水白的手背上……

无忧一惊,忙抹去他俊容上漂流的伤痛,勉强笑道:“别……别这样……我就知道……”

“是谁?是谁敢这样对你……是谁!”

李世民眼中火耀的光华,灼然的烈烈迸射,喷薄而出的恨色,亦是深浓的令人恐惧:“告诉我!是谁?”

李世民近乎嘶吼的声音,令无忧略有惊悚,还来不及颤抖,便被李世民紧拥在了怀里:“告诉我无忧,全都告诉我!是谁?到底是谁可以狠得下这个心!”

李世民的拥抱,令无忧窒息,他如此强烈的苦痛,是她所未预见的;她只是轻轻的,握住了他冷颤的手,苦笑!想要开口慰他,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无忧……”

良久,还是李世民先开了口,柔和着声音,轻推起她,凝看着她索水的瞳晶,墨眸久视,深眉削展,不由得便凑过了温唇,细啄她的粉泪,轻抹她的痛楚,近而舔舐着她每一道红娇的伤口……

“二哥……你……”

“无忧!”

李世民并未让她开口,吻着的唇含糊抖动,颤翕着他微哑的音色:“无忧,我李世民,对这个身体上的每一道伤痕,重重发誓!今生若有负于你,就叫我……”

“不要说,不要……”

无忧紧按住他欲言的薄唇,动容望他;可李世民却轻轻拿开了,脉脉的温吸一记,埋落在无忧耳侧,如暖风般,沁入了心里……

经了一夜的燥动、冷静、缠绵,两人的心仿似又靠近了些,那种感觉微秒不可言喻,人的一生,有太多际遇,李世民这才了悟,离合悲欢,皆因有了无忧,才变得真实美好……

李世民小心追问她一路的经历,可无忧却似并不愿多讲,只说遇到了恶人,清浅带过,李世民知道,绝不仅如此,可望着她不堪回首的凄然神色,却也不忍一再强求,让她疼痛,更让自己疼痛……

经过了长途跋涉,李世民决定整顿数日,再行征讨刘武周,他自然也是想多陪陪无忧……

恰好这日,夜晚的风舒适清凉,李世民兴致颇好,便硬拉着无忧,陪自己出去遛马,无忧无奈,只好应了……

夜空中,并不见丝毫流云,两人同乘一马,在明朗的月光下,慢慢走着,月光如水一样柔和,透过摇曳的树影,投射在无忧脸侧,若隐若现、轻灵飘忽……

李世民久久凝她,唇角牵起一抹无意的浅笑,这才深深体会,原来,只要两人能够这样依偎,哪怕什么都不做,也是一种难言的幸福;他的脸轻贴在无忧流香的软发上,心荡如波,沉沉迷醉:“无忧……”

李世民轻唤一声,无忧偏侧过头,迎上的,却是他等在原处的热烈唇瓣,情宠深切、浓腻酥甜……

无忧心中亦如水流,甘淙潺潺,绵细蜿蜒,此时,月色的温柔,又岂能比得上她的二哥?

两人正自浓情蜜意,远端却兀的传来一阵打斗之声,李世民的目光顿被吸引,下意识的握了握马边的弓箭,掉转马头,竟自寻着声音,迅疾奔去……

“无忧,抓好!”

李世民越骑越快,小心的嘱咐着,无忧却只轻应一声,并不惊惶,似只要在这个怀中,便无论怎样,都是安然的……

第92章:柏壁关——恩收尉迟恭2

约莫过了五日,程咬金的伤,也养得差不多了,李世民便立即召集了众将议事,决定攻打刘武周!

“众位将军,如今刘武周躲去了柏壁关,本不难攻打,只是他手下大将尉迟恭,让人比较头疼,我惜他是个人才,想要恩收于他,所以……我有个想法,想与大家商量!”

李世民说着,便望向了秦琼:“秦将军,尉迟恭与您交手,屡落下风,我便想……明日阵前,就由您去将他引开,然后活捉!这样……我们也好无所顾忌的攻城了!”

秦琼点头,上前一礼:“秦王放心,秦琼定不辱命!只是秦王,秦琼有一事不明,您既要恩收于他,为何那晚不干脆让我把他抓了回来,再行劝导,也免得,绕了这么个大***阿!”

李世民轻浅一笑,答道:“将军有所不知,那个尉迟恭虽为人鲁莽,可却是忠心耿耿之人,他说了,只要刘武周建在一日,他就绝不会另投别家,故,若要那晚将他抓来,恐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甘心臣服于我的,那又何必呢?但,若要他是失意于阵前……那么结果……便会大大的不同了!”

秦琼恍然而悟,这才明白了李世民当日的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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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日,待一切准备就绪,三声炮响后,五万大军便由太原开拔,秦王亲征,秦琼为行军大元帅,大军穿河谷、越土原,非止一日,便来到了柏壁雄关的正北……

修整过后,次日一早,秦琼便亮开了大队,兵士们自也是喊声阵阵、动天彻地,向柏壁关不断叫战,宋金刚听闻,开始还算镇静,可终还是忍不得,开城亮开了队伍……

秦琼按照李世民的吩咐,举起双锏,直接指向了尉迟恭,挑衅的一喝:“手下败将,你竟还敢来敌,今日便就是你的祭日!”

尉迟恭虽知是不敌,但,由着刚莽的性子,也并不示弱:“哼!前次的都不算,今天我才要动起真功夫!等着看吧你!”

秦琼蔑视的一笑,依计言道:“好!好阿,尉迟恭,这里怕是打不开,我往东南去,你若要敢追我,就是英雄,不敢,就是鼠辈!”

说罢,也不待尉迟恭答话,便一个掰蹬,向东南方去了,尉迟恭气的,眼眉都绷直了,刚要去追,宋金刚却似看出了什么,赶忙拉住了他:“大帅别追!小心有诈……”

尉迟恭此时正是脑热,哪里肯听?一甩手,便甩开了宋金刚,掉转马头,往东南方追去了……

李世民见了,得意的扬起唇角,向程咬金、罗成一挥手,唐朝大军便随令而上,其攻势、迅猛难挡……

“二殿下,您回吧,这交给我和罗成就行了!”

程咬金转头劝道,可李世民只望了他一眼,却没有言语,反是向敌军阵中,更深的奔了过去,顿时,便与数名敌将绞杀在了一起;李世民这一次,其实只有五万人,是以少打多,所以他便更加知道,只有自己身先士卒、冲杀在最前面,才能鼓舞士气!

秦王都安危不顾的冲锋陷阵,自使得唐军气势如虹,在李世民、程咬金、罗成连斩敌方数名大将后,对方早已是人心涣散,溃不成军,终是攻破了柏壁关!

进到关内,罗成更是一枪结果了宋金刚,再又斩杀了定阳王,回来复命时才发现,李世民身上也已是血迹斑斑……

“二殿下,您受伤了?快去……”

“不碍事!”

李世民没等罗成说完,就一摆手打断了他:“都是些皮外伤,不要紧的,我要等秦将军回来……”

罗成与程咬金互看一眼,知他心中企盼,便也没再开口劝他;三人在帅府坐定,等待着秦琼,却谁也再未言语,气氛一时沉静的接近肃穆,并不似刚打了场酣畅淋漓的胜仗一般!

直到帅府门口,传来了秦琼的声音,李世民才倏的站起身来,只见秦琼捆绑着一人,推搡着进来,正是尉迟恭没错!

李世民一笑,赶忙迎了上去:“秦将军辛苦了!”

说着,又转望向尉迟恭:“尉迟将军,得罪了!”

“哼!什么得罪不得罪的?既是被你擒了来,要杀要剐的……随你!”

尉迟恭一脸不服气,拨挑着眼眉,愤然一瞥,一丝敬意也无;可李世民却并不在意,反是微微一笑,上前解去了尉迟恭身上捆绑着的索绳……

“二殿下……”

“将军勿急……”

秦琼劝阻的话还未出口,李世民便打断了他:“当初,尉迟将军说过,只要定阳王健在一日,他就决不投别家!可是现下里,刘武周已死,却不知尉迟将军……可愿为我大唐效力呢?”

尉迟恭一惊,脸纹立扯:“什么?你说……你说定阳王他……”

李世民不待他说完,便点头应了:“不错!两军交战,败军之将,自是如此,若,今日战败的是我,恐结果也是一样的,所以,将军也勿要太过悲切,还希望将军能做长远考虑,不要受此事禁锢才好!”

尉迟恭眉心一拧,顿生悲伤之色,盯望着李世民,脸上的表情却是万变的,除了伤悲之外,似还隐有一丝怀疑之意,上下打量着他;良久,才开了口:“让我投唐!好!并非不可,但……我有两个条件!若你都应了,我尉迟恭……就终生都为你效死!”

李世民听了,自是大喜,但,却仍平静着脸色:“好!两个条件而已!我都应了!只要你说得出,我便做得到……”

“唉!可别答应这么快!”

尉迟恭黑眸一转,扬起粗手,打断了李世民:“你先听了,再决定不迟!这第一,定阳王乃我恩人,你却将他杀了,我要你为王爷举办盛大的葬礼,并且……还要你亲穿孝服!你可愿意?”

李世民一笑:“我愿意!”

“好!这第二……”

尉迟恭说着,便顿了一下,眼光尖锐的,直盯向李世民,一刻不移,生怕错过他脸上、每一个表情微动的表情,冷哼一记:“哼!这第二……你……可敢从我的铁鞭之下走过?如果你敢!我便降了,至死都为你效忠!”

尉迟恭说的铮铮然,脸色亦如寒箭般铁凝!在场众人皆是一惊,这怎可以?想尉迟恭对刘武周,既还念着恩情,那么,万一他趁机狠下毒手,李世民可哪里还有命在阿?

第89章:柏壁关——惊魂1

李世民跑到一条河边,四下望望,才突的惊觉,此处竟已是定阳王刘武周的辖界;夜色深沉,月光明透,只见正有两人激烈的缠斗在一起,难解难分,李世民定睛看去,更是骇然!那其中落了下风的,竟正是程咬金!

李世民刚要开口唤他,程咬金却一个大意,挨中了那人重重一鞭,立时便是鲜血喷吐,向侧倒去,李世民一见,赶忙拉起弯弓,遽然大喊:“程将军让开!”

程咬金虽是状况未明,但,还是下意识的闪向了一边,对方也自抬头望来,却只见一支利箭,已然划破了重重夜色,还来不及反映,便已插在了那人的发髻上……

这支箭,来势迅猛,刚劲有力,令那人怵然一惊,他伸手拔下箭来,再望向李世民,多少隐了些钦佩之意……

程咬金回身,也已看得清楚,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竟会是李世民持箭赶至,一时欣喜,竟忘了此处,乃是敌方辖界:“二……二殿下……”

程咬金无意的一声,令对方脸上倏然一变,但,旋即便露出了大喜之色:“什么?二殿下?你是……李世民?”

“正是!”

李世民也未多做思量,便赶忙示意程咬金,速速过来;而那人,却是哈哈大笑,指向了李世民:“哈哈哈,既然如此,那你也就别想走了!我尉迟恭今天真是走运,这就拿了你,回去献给定阳王!”

程咬金一愣,这才觉出,自己失言了,竟泄露了李世民的身份,“你……你休想!”

说着,便想也没想的,又要冲上前去与他再战,以将功补过……

“程将军不可!”

李世民赶忙叫住他,望向了那人,原来,此人就是尉迟恭!能将程咬金打成这样,果非泛泛之辈,自己若要与他下马来战、短兵相接,恐未必能胜,想着,便是眸光一转,顿生一计……

李世民心中一定,正要言语,程咬金却先开了口:“二殿下,您先快走,去找二哥他们来帮忙,我还能抵挡一会!”

说着,便又要向前冲去!

“程咬金退下!”

李世民见他鲁莽,忙用命令的口气,大喝一声!

“可是……秦王……”

“退下!”

李世民疾厉的口气,把怀中的无忧都惊吓得一顿,这样一改温柔,王者风范的李世民,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自也是头一回历经,不觉间,便紧紧拉住了李世民的衣袖……

如此疾言厉色的李世民,程咬金也是极少见的,震慑之下自不敢再动;李世民这才狡然一笑,对向了尉迟恭:“原来,这位就是日抢三关,夜夺八寨的尉迟将军!真是久仰……”

尉迟恭瞥了他一眼,并无喜色:“哼!正是!什么久仰八仰的,都没用!今天你们阿,谁也别想走!”

李世民沉静着脸色,无丝毫扯动,黑夜之下,更看不出他满脸满心的计议,竟自一跃,面无改色的跳下了马来……

“二哥……”

无忧一惊,抓住了他的衣襟,李世民却微笑着握了握她,挑起了自信的眉峰:“程将军!请安全护送王妃回去,再去找秦将军来帮忙……”

李世民说着,便转向了尉迟恭,眼神锐利的,就如他射出的箭般,精准无误:“尉迟将军,说到底,你要的,只是我,你不会在意……叫程将军和我的王妃先回去吧?”

尉迟恭想了一下,一时也有些转不过来,便踌躇着,没有言语……

李世民见他犹豫,赶忙再添一句:“哦……对了,我忘了,在太原城口,你是大败给了秦将军,如果你怕了的话,也没有关系,我和程将军自和你过过招,也未见得,就没有取胜的……”

“谁……谁说的!谁怕了?你这就去把他找来,那天匆忙,我才打他不过!你现在再叫他来,与我比过!我若敌不过他,你李世民我也不抓了!”

尉迟恭果不其然的、吃了李世民的激将之计,嗔怒的打断了他,李世民心中暗笑,这尉迟恭,果是个有勇无谋之人:“哦,那自然好,程将军,还不快速速去请秦将军前来!”

程咬金略做犹豫,这怎么能行?怎么能留下主上,自己走了呢?遂道:“不,秦王,您去请二哥来,我……我留下来!”

“诶!等等!那可不行!”

李世民还没开口,尉迟恭便接过了话来,望向了程咬金:“放他回去,留下你?你们以为我真傻阿?要去你去,李世民留下!”

李世民隐隐一笑,心想:这尉迟恭还不算太糊涂……

第93章:柏壁关——恩收尉迟恭3

“你……你这黑子,你岂有此理……我们秦王万金之躯,怎能……”

“程将军……”

李世民平沉着语气,拦住了程咬金,向来无波的眼,淡然的扫向了尉迟恭:“程将军不必如此,这个条件……我也应下了……”

应下了!

此语一出,众人无不是大惊,尉迟恭亦是惑然的神色!李世民永无情绪流露的面孔,沉静的淡笑着,眉间眼角,尽隐着摄人的傲然之色,虽只是浅淡一句,却含了谋勇智略的百种意味,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真的可以为刘武周亲穿孝服吗?真的竟敢从自己的鞭下坦然走过吗?真的……会有这般的胆识胸襟吗?

他,尚不能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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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时候,李世民才回到房中,那些剐蹭的小伤,多在肩臂之上,并无大碍;无忧站在一旁,待随行军医出去,才坐到了李世民身前,轻抚他被包裹的伤口,却是不语……

李世民见了,慰然的一笑,似还隐了些许得意之色:“别担心,没事的,这根本就算不上是伤,哪个上场打仗的,不得留下些痕迹呢?上阵杀敌,若是毫发无损,那反是奇了呢!别担心阿……”

无忧亦是微笑着点头,她其实不是担心,只是感慨而已,李世民总是一副毫无所谓、轻描淡写的神情,反令她反复思量起战场上的腥风血雨……

“这么些日子,你定是累坏了吧?”

李世民说着,便在她唇上轻轻一啄,疼惜的望她:“不过还好……我们这就要回长安、回秦王府去了,到时候,你就给我好好的调养一阵子,不许到处乱跑,所有的事情,都要听我的!”

李世民半是命令,半是玩笑的一句,到惹得无忧莞尔:“你……要把我当成小猫养吗?”

李世民笑笑,轻吻她烫红的小脸,宠溺的味道自唇角流逸而出,隐没在无忧耳际,脉脉含情:“如果可以,我倒愿意,把整个秦王府都送给你这只小猫,陪着你尽情玩耍……”

无忧一怔,水眸促凝,反是收住了溶溶笑意,心事徒增:长安、秦王府!那自己从未回去过的家,在那里,恐不仅是他们两个,尽情玩耍的地方吧,她想……

次日,李世民依约穿上孝服,为刘武周举行了盛大的葬礼,尉迟恭亦跪在刘武周的棺椁前,以表悲切之情,待葬礼结束,尉迟恭便回过身来,望向了李世民:“怎么样阿?秦王?如果你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说着,就举鞭过顶,紧紧盯他,看他是果真有胆,还是有意作态,只这一瞬,便可探知;此理,李世民自也明白,可心,却是无波的,平移着脚步,并与常时无异,向前穿向了他的鞭底……

尉迟恭圆眼立瞪,手上登时一落,带起一阵迅疾的冷风,砸落向李世民头顶,众人俱是怵然一惊,连忙大喊:“秦王……”

李世民眼风一立,却不见丝毫闪躲之意,淡笑着,甚至连眼神都无一些抖动,定定的站在那里,坦然的望着尉迟恭!尉迟恭亦是诚然望他,铁鞭留停在李世民肩头,再没有动,如此坦荡的眼神、如此豪毅的魄力,似足以令他彻底折服……

尉迟恭自也不是拖拉之人,心下一定,迅然的收回铁鞭,单膝跪在了地上:“秦王!你……你躲也不躲,我今天是真服了!日后……还请您别计较尉迟恭的无礼,我这儿给您磕头了!”

李世民心头一喜,赶忙上前扶他:“好!尉迟将军,以后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必如此客气!”

“别……秦王,我还有个事儿!”

尉迟恭并没有随着起身,仍愣愣的跪在那里,令李世民和刚松了口气的众人,俱感犹疑,互望一眼,听他继续说道:“秦王,我可跟您说清楚了,我降的……那是您,只受您的差遣,别人……我尉迟恭想听便听,不想听……便不听,哪怕是天子也一样!”

这话,到让向来面色无波的李世民,微微一怔,他明白,尉迟恭心里,恐还记恨着大哥三弟呢,那个心结怕非一时能解,倒不知如何答他,只是微笑着点点头,含糊其词的带过了!不过还好,他还是肯受自己约束的,这样就好,倒也不必太过忧心……

徐茂功站在一旁,细思着适才的一切,顿感慨生,小心碰了碰身边的柴绍:“柴老弟,你说……一个人,若能让他的敌人都为他誓死效忠,那么这个人……是不是该……拥有天下呢?”

柴绍一激灵,徐茂功语出惊人,惊出他一身冷汗,盯着徐茂功,却许久,也未能言语……

第90章:柏壁关——惊魂2

“你……你放肆!我们秦王什么身份……怎可……”

“程将军!”

李世民忍俊的打断了程咬金:“你自护送王妃先走,我……就留下来和尉迟将军单独聊聊……”

“秦王……”

“二哥……”

程咬金和无忧俱是一惊,惶惶的望向了他;李世民走到无忧跟前,轻拍拍她微凉的小手,浮出一抹惯有的温柔笑容:“放心吧,你先回去,你还不相信我吗?再说……这个尉迟将军可是一个讲信义的英雄,他说要等秦将军来,就一定会等他来,绝不会食言,对不对?尉迟将军?”

李世民说着,便盯向了尉迟恭……

尉迟恭自是会意,忙一拍胸脯,保证道:“对……对!我说话自然是算话的,和他分出胜负之前,绝不动李世民!”

尉迟恭倒是说的坦荡,可他哪里会知道,自己已一步步的,踏进了李世民的小小脱身之计……

李世民又是定然一笑,将马缰交到程咬金手上:“程将军,快去,路上要好好保护王妃,万不得有误!”

程咬金见他如此镇静,目光亦是淡定的无一丝波澜,想是已有了什么主意吧?程咬金这会才有点想通了,他可是知道,他们这个秦王,不说别的,就是这智谋,那真是难有人及,比如:紫槿山口!他这辈子也忘不了……

于是,忙接过了马缰,没再犹豫,“放心吧二殿下,王妃要有个三长两短的,我绝不活着来见您!”

“二哥……”

无忧仍是担心的不肯放手,李世民却舒眉一笑,安然的慰她:“无忧,放心吧!快些回去,别让二哥挂着你……”

无忧面色一凝,又是这句话,又是这句每次都能轻易动容她、说服她的话,这一回,自也没能例外,怔忪间,便轻轻松开了李世民的手,原本清澈的视线,顿被搅动得混浊不清……

李世民见无忧离开,心也便放下了,回过头来,正见尉迟恭疑惑的盯看自己,他虽未言语,李世民却已猜到七八分了:“尉迟将军不必起疑,我孤身一人,还能有什么花样不成?”

尉迟恭被他看出心事,不免尴尬:“谁……谁怕你有什么花样了,只是……只是我听说你这个人,一向的诡计多端,提防一点总没错的!不过……”

尉迟恭说着,便上下左右的、打量起李世民:“不过,你还真有魄力,还真的,敢自己留下来!”

李世民嘴角轻勾,似不以为然的一笑:“有何不敢?尉迟将军是英雄一样的人物,岂会言而无信?再说,我……也正想和将军好好聊聊呢……”

尉迟恭被他这么一恭维,脸上字有些得色,戒心也便消去了一半:“哼,我跟你有什么好聊的?你们大唐都是假仁假义之人……”

“哦?”

李世民不解的望他:“将军何以如此说?我大唐……可有冒犯过将军吗?”

“怎么?你不知道?”

尉迟恭聚起粗眉,倒似更感诧异:“哼!你不知道,我起初是在太原参军应召的吗?就是投在你大哥三弟旗下,开始我也不很清楚,他们可是打着你西府秦王的旗号在招兵呢,我也是冲着你的名声才去的,可谁知,到了那里,不但不是那么回事,他们还让我去做伙头军,我只多吃两碗饭,就被你那个三弟给打了一顿,逐出军来!后来,多亏遇着了定阳王,他收留我,我才有这个大将军做!我当时就发誓,一定要打败你们大唐的军队,以报定阳王!”

尉迟恭混乱的说了一大串,李世民句句条理,却是越听越惊,怎会是这样?这件事情,为什么大哥、三弟一个字也没提过?三弟不说还可理解,但,大哥怎也会瞒着自己?

李世民心中一沉,顿感别扭,可还是面无改色的平静着语气:“哦,原来……是这样,看来尉迟将军与我是有些误会的,想我三弟当时也定是一时糊涂,错打了将军,将军当初既选择了我大唐,想也一定是经了深思熟虑,若只因这些许误会,而错过了,那岂不是……”

“诶……你别说了!”

李世民还未说完,尉迟恭就是一摆手,打断了他:“你的话我明白了,你是让我再吃回头草吧?这阿……可是万万不能!定阳王与我有知遇之恩,只要他健在一日,我尉迟恭就决不投别家!”

李世民心头一震,话语顿收,尉迟恭简单浅显的一句,却直白无误的、表露了他忠直的性格;李世民眉心一舒,赞许的笑笑,心下不但不气,反添了些喜色,他知道,此人若一旦收为己用,便定会以命相随!

第94章:莫让红颜守空枕1

待一切了结,李世民便带着手下众多大将,返回长安,李渊亲自迎接了他,牵着他的手,满脸堆笑的走进了金殿……

无忧和燕岚,则是先由人陪着,送回了秦王府……

这座雅致庄严的府院之于无忧,还是陌生的,这里显比从前的住处要大上许多,经了一道回廊,便看到了王府的花园,现下里,正值秋季,虽是添了几分萧索之意,但,那片片金黄的灿烂,却仍自大半的强挂于枝头,曳曳摇摇、叠翠流金,多少添了些慰藉之情……

无忧缓步走向园中,并没有急着回房,眼前一整片怒放的秋菊,风韵天成、细叶抽翠,心情似也随着绽放了起来,不由得便捧上了一朵,小心的轻嗅着,那种菊才特有的清香,飘然至心,更将她恍然的情绪,完全淡化而开……

“你们是何人?怎可私自拨弄杨妃娘娘的菊花?”

无忧正自沉醉,一个女子声音,却问责般,打破了这悠然的安宁,无忧抬眼看去,只见一婢女打扮的女子,俏然的站在了她们身侧……

“大胆!”

无忧还未言语,李世民的贴身随从,便申斥起那名丫头:“见了王妃还不拜礼?还敢出言不逊?”

“王妃?”

由于秦王府中,大多是新进之人,认得无忧的,自在少数,这个婢女面带疑惑,眼望向无忧,一时呆住了……

“你这丫头……还不向王妃谢罪!”那随从见了,复又催促一句……

无忧却忙是一拦,并不在意的笑笑:“不碍事,她没见过我,自不能怪……”

“你这个丫头,怎么搞的?做事情越来越拖沓了,叫你折几支菊装点一下,就来了这么久……”

无忧语尤未休,一个熟悉、灵清的声音,却兀自响起,娇责着飘扬而来,回眼望去,正是杨如夕……

杨如夕走到近前,亦是微微一怔,立时收住了训斥的话语,脸上微掠过了一抹惊色,随而隐去,这样的季节里,树木虽凋的慢,可空气却早已浮躁得难耐,天的颜色亦是灰淡的,本是一派悲凉的景色,却因着眼前这个女子,而纯清了不少……

无忧她是见过的,此时再见,心底却是滋味难言,她袅婷的身姿,虽染了些许倦色,却仍是气韵翩然,亦如当初自己见她之时,清纯脱俗、高雅淡洁,无一些世间的纷杂之色;杨如夕心中暗暗苦笑,自嫁李世民来,自己常常心生悲苦,国恨家仇、情浅爱薄,都是她心上难平的伤愁,所谓面尤心生,想想自己此时的容颜,定是憔悴多了,怎再去比无忧的贵雅?况,如今的身份,又是大为不同了,她,是他心上的女子,而自己,怕只是他群艳中的匆匆过客,如此而已,还有什么可骄傲的资本呢?若是强做傲然,恐只能更显得庸俗罢了……

杨如夕涩然一笑,不觉间、便恭顺的低下了头去:“姐姐,一路辛苦了……”

无忧亦如隔世的望她,那个曾不服她、挑衅她的绝色公主,此时,却谦恭的低下了头去,她看上去,似比从前多了些愁婉哀凄,当初的张狂也似被成熟取代,化抹成一缕淡淡的伤色……

也许,人都是这样的吧,在一点点的长大,自己又何尝不是呢?经了这许多事以后,心,也似沉静了不少……

二人正各自感慨,那婢女却惶惶的跪了下去:“奴婢该死,请王妃降罪!”

无忧回过心神,浅淡一笑,扶起了她:“都说过了,不碍事的,不知者不罪,你不必如此慌张,快起来吧!”

那名婢女这才松下口气,起身,退到了一边……

无忧这才微笑着看向了杨如夕,她那一声谦顺的“姐姐”,已趋走了她心中最后一点疑虑,她本想,平云公主出身高贵,又一身傲骨,怕是会很难相处,但,此时看来,同样经历了许许多多的她,也真的改变了不少:“多谢妹妹关心,倒是我不在的日子,让妹妹费心了!”

“姐姐说哪里话,以后……还要姐姐多照顾呢!”杨如夕娇唇轻抹,也添上了些许笑意……

起初,两个人的心里,怕多少还是彼此顾虑的,可此时,一切却似都随着,那一声“姐姐”、“妹妹”,融在了这习习的秋风之中……

第95章:莫让红颜守空枕2

秋日的夜晚,星暗风沉,李世民回到府中,却已不若去时般精神,紧拧着深眉,若有所思的目不斜视,无忧自看出,他似有心事,不禁关切的望他:“今儿是怎么了?朝上……父皇该是封赏了二哥才对阿,你怎么反看上去……心事重重的呢?发生了什么事吗?”

无忧为他倒上清茶,小心的问着;李世民却只深吸口气,摇了摇头:“倒没什么,只是……为了尉迟恭的事情,和大哥、三弟……起了些争执!”

无忧柔然一笑,抚了抚他紧凝的眉心,轻而柔:“皱着眉,真不好看!兄弟间,哪有不拌嘴的?我记得小时候,大哥……可是很疼爱你的,想也不会太放在心上,二哥也自不必想得太多了!”

李世民握紧她轻抚自己的手,俊朗不凡的脸上,却仍不见一丝笑意:“你也说了,那是……小时候……”

无忧一怔,思他语中的深意,随即便换了慰他的神色,轻笑道:“对阿,小时候!可是……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欲要长而久之的保持下去,自是不易,却是要从我做起,不是吗?”

李世民一愣,似有了悟的敛了敛眉,稍作沉吟,便舒展开唇角,终是牵出了一抹轻松的笑意:“好了,休息吧,今天……你也定是累了……”

“二哥……”

李世民正欲向内室而去,无忧却突的拉住了他:“二哥今晚……该去杨妃妹妹那儿吧……”

杨妃妹妹!

无忧突如其来的一句,令李世民一愕,回身望她:“什……什么?”

无忧见他错愕,却似有感慨的,垂下了秀睫:“二哥,想杨妃妹妹,一位高贵的故国公主,本是养尊处优的金枝玉叶,可现下里却是国破家亡,本便已足够可怜,但,嫁了二哥之后,却又因我,而忍受了你那么长久的冷落,你让她……情何以堪呢?况……二哥该知道,杨妃妹妹对你……可是一片真情阿……”

李世民顿住脚步,亦顿住了眸色,无忧清透的眼中,并无一丝虚假之意,到让他更是心疼的拥过了她:“你……见过了她吗?”

无忧依靠在他的怀里,微笑着点头,她当然也想,这个踏实的怀抱,永远只属于自己一人,可她却也明白,以李世民这样身份的男人,是绝不可能的,既是如此,女人又何必为难女人呢……

无忧说的没错,杨如夕本就已饱受了命运的无情摆布,自己又何必,在她的心上狠狠的加上一刀呢?更何况,李世民自也知道,杨如夕是真心爱他的,并不因他是什么新朝王子,更不因什么杨侑侄儿……

杨如夕静望着窗外,秋意寒凉,月光暗淡,夹杂着凄冷的惨白光华,飘洒于凉阶之上,比想象中要寒,也似正迎合了她此时的心境,自见到无忧那刻起,她便感到了莫名孤寂,绝望的、无边无垠,经了这许多独自的夜晚,她似也看得清透了,若是无忧回来了,无疑的,他,自是她的,可若无忧再也回不来,她知道,他,还是她的,一切并不会因自己有多努力,而改变什么……

杨如夕苦牵起唇角,心中,一片怅茫……

“我……让你久等了吧……”

突来的声音,令杨如夕身子一抖,紧攥住了流红的衣袖,一丝温热的气息,陌生的划过杨如夕耳际,亦划过了她的心!

难道是……

她蓦的回过身来,凝看着身后的高俊身形,眼中却满是不可思议的光色:“你……你……”

杨如夕惊颤着声音,艳唇微动,盈透的眸水,淋睫而下,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他,就这样来了,就这样裹着秋风、披着月色,没有让任何人通报的来了,突兀的、站在了自己身后……

“没想到吗?我也没想到……”

凝看着杨如夕惊喜交集的神情,李世民心中,自也有一份怜惜,她的眼神依然媚动,可形容却已憔悴了不少,恐那大多,是因为自己吧,他想……

他伸手,轻抚去了她脸上散落的泪珠,温热的一滴,漫划过手掌,尽是等待的涩涩心酸;那曾是双多么骄傲的眼睛,可如今,却只剩下了凄痛满池,翠蛾愁损,李世民感然的望她,怎无心动?不由得便微俯下身去,迎上了她颤抖的娇唇……

杨如夕的吻,让他感觉,炙烈而渴望……

第99章:东宫行4

东宫行7

无忧走出东宫,刚要上车,一个人影,却突的闪至了身前,令无忧略微一怔,侧目望去,却是柔儿……

“王妃!”

柔儿倏的跪下了身子,举眸望她,如凝的泪雾,瞬间散落,只一句间,便布满了脸颊:“乞王妃救我……”

无忧收住脚步,怜悯的轻扶起她,道:“你是身上没有钱吧?来……拿着……”

“秦王妃……”

无忧话未说完,柔儿便抽泣着打断了她,不肯起身:“王妃,柔儿知道王妃是个好人,就求王妃收留柔儿吧,柔儿在这个世上,已无亲人,实是不知该去往何处,只要王妃肯收留柔儿,柔儿愿用一生,来报答王妃的大恩……”

无忧微一蹙眉,稍做犹豫,这女子毕竟是得罪了大嫂之人,又刚刚被逐出东宫,若自己立时便收容了她,传到大嫂耳里,终是件不好的事情!可这女子身上带伤,颤颤巍巍的,瘦弱的身子,似竟禁不起一丝秋风,无忧看在眼里,轻叹一声,终还是心有不忍:“好吧,也真是可怜见的……你就暂且先和我回秦王府去吧,再怎样,也要先养好了伤再说!”

“谢王妃,谢王妃收留之恩!”

柔儿诚然的磕下头去,无忧却只是淡淡一笑,拉起她向车上走去,其实,她心里还是有所顾忌的,可她又怎知,这才正是岳凝想要看到的呢?她们在门口的这一幕,也早被岳凝,尽收眼中,喜于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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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秦王府,无忧略为紧张的推开门来,不知李世民回来没有,进屋一见只有燕岚一人,这才稍稍放心……

“岚儿,我都说了,你不必做这些的……”

无忧走过去,轻拉住了忙着收拾的燕岚,燕岚却只是一笑:“没事的,不然我要做什么呢?就让我伺候姐姐吧!”

燕岚说着,便望见了无忧身后的柔儿:“姐姐,她是……”

“噢!”

无忧这才想起柔儿,忙是对燕岚道:“对了,岚儿,她的身上怕是有些伤,你快去帮我拿些药来,为她涂上些吧!”

“不用了王妃,柔儿天生命贱,怎敢劳烦王妃……”

“没有谁是天生高贵的!”

无忧略带郑重的打断了她“你不要想那么多了,一会,要岚儿带你去梳洗一下,换件干净的衣服,上过药后,好好休息几天,旁的事,就等伤好后再说吧!”

柔儿感激涕零般,再跪了下去,却隐去了眉间的些许纠结:“柔儿多谢王妃眷怜!”

无忧仍是微笑着扶起她,把燕岚手中的药瓶交到了她手上:“岚儿,一会带柔儿去休息一下,帮她上了药,这些天……也麻烦你多照顾了!”

“姐姐放心吧……”

燕岚说着,便扶过了柔儿,正要向门外走去,便撞上了刚刚回来的李世民,燕岚赶忙恭敬的行礼下去:“秦王!”

李世民示意她不必多礼,便望向了一边的柔儿:“这是谁阿?”

第96章:东宫行1

夜色下的东宫,犹显得庄肃,不平静的风,嗖嗖抽冷,李建成却执意不肯关上窗户,回想着今天殿上的一切,心中郁闷,猛灌着手里的苦酒,燥热难耐……

“这是怎么了?这么晚了,快些休息吧!”

太子妃岳凝,边说,边夺过了李建成手中酒壶,李建成瞥她一眼,反夺过来,却显得更不耐烦:“你先去吧,别烦我……”

岳凝一笑,不以为意,反是坐在了李建成腿上,搂住了他:“殿下的愁……我知道……”

“你知道?”

李建成惑然的望她,倒隐去了些许烦燥之色,放下了手中的酒壶:“你知道……哼!那么……说来听听,说对了……我……自许你件事情……”

岳凝又是一笑,玉白的臂,紧贴在李建成脸侧,抚抚蹭蹭:“这……倒是不用了,只要殿下能时常记着我的好,我便知足了……”

“好!好!都记着呢……”

李建成的心情,似在岳凝的挑逗之下,放松了许多,无意间便挑起了唇角,亦是把她搂在了怀里,此时,她说的对与不对,显已经不重要了……

“殿下……烦心的……可是秦王……”

岳凝娇滴滴的声音,轻吹在李建成耳际,却如箭般,穿进了心里;李建成的脸色,倏然一沉,立时便敛起了眉间笑意,惊讶的望向了她……

岳凝却仍是娇媚的笑着,若青葱般的手指,轻按在李建成唇上,贴近着他:“殿下不要是这样的表情,一会……岳凝说出了下面的话……您……再惊讶也不迟阿……”

“哦?”

李建成讶色渐退,似来了兴致:“你到说说看……”

岳凝艳唇微动,在李建成颈间香啄一记,漫划至耳侧,说的娇声娇气:“殿下,岳凝……有一妙人……可供殿下一用……”

“谁?”

“柔儿……”

“柔儿?”

李建成轻推起她,不解的望着:“就……就你那个……小丫头?”

“不错,就是她!”

岳凝娇媚的笑中,暗隐了诡异之色,定然轻语:“殿下可知……柔儿……姓什么?”

李建成惑然摇头,紧盯着她的眼,一动不动,急待她下言;岳凝却不紧不慢的,轻挑起媚唇,丽眸流转,俯贴至李建成耳边,只轻吐出一个字来:“阴!”

“阴?”

李建成仍是不解的望她:“那……那又怎么样呢?”

岳凝笑意微收,滞定住了灵闪的双眸:“殿下,这个姓……可是不多见的吧?她……便是阴世师的女儿……”

“什么!”

李建成一惊,倏的站起了身来:“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竟敢把钦犯留于宫中,你……你不要命了?”

见李建成激动,岳凝忙是劝道:“殿下勿急阿,若不是我留下了她,又怎会有今日的这一招妙计呢?”

李建成白了她一眼,轻推开她,自满是失望的神色:“你啊,太小看我的二弟了,他……别说是一个小小女子了,就是父皇……都未见得能拿捏得住他!”

“殿下又急了不是,听岳凝说完阿,有些事情……男人办不到的,女人却能!岳凝知道,殿下也定是安排了眼线,在秦王身边吧?可是,岳凝斗胆问一句,殿下安排之人,可能近的了秦王的身?可是秦王的亲信?怕不是吧?”

“这……”

岳凝的话,正中要害,李建成微抬起眉,还真是无语对之;岳凝何其了解他,一见他的神色,便知自己定是说得分毫不差,故,继续言道:“殿下,可柔儿就不同了,若她能入秦王府为婢,那么……又何愁不能打探出一些隐密呢?退一万步讲……即使不能,于我们……也是没有损失的?一个丫头而已!况……就算柔儿再不济,我……也还有后手……”

“后手?”李建成犹然的望她……

“是阿,就如殿下所说,把这样的钦犯留在府里,那不是……不要命了吗……”

岳凝眼神幽寒,却渗透着神秘的点点光色,令李建成心里登时一亮,顿时喜形于色:“你是说……可是……柔儿她可能就这么被咱们摆布吗?”

李建成似又恢复了适才的兴致,将岳凝重又搂回到怀中,宠爱的望着;岳凝却是唇角一凝,冻出了一丝冰凉的冷笑:“怎么不能?您忘了她的身份吗?以此作威胁……由不得她不能!”

“可是……”

李建成似仍有疑虑,毕竟,李世民不是一般人,若要被看出了破绽,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可是,我们要怎么把柔儿送去秦王府呢?总不能平白无故的送个丫头给他吧……”

岳凝一笑:“自是不能,这个……就要用些苦肉计了……”

“怎么讲?”李建成追问……

“听说秦王妃回来了,明日势必会去向父皇请安,到时候,我也去,再同她一起走,以叙旧为由请她前来,想她是不会拒绝的,等到了咱们的地方,您就看……我怎么给那个小王妃,演上一出好戏吧!二弟妹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我不信……她会袖手旁观!”

岳凝说的轻浅,却突变得有些可怕,李建成陌生得望她,到没动任何声色,这个女人,是自己最爱的,可她如此之深的心计,自己还是头一回见识,但,不可否认阿,她所言,又的确不失为一条妙计,即使是没有用,也万不致会有什么损失,多一条路走,总是好的!

李建成想着,心下一定,紧了紧怀中的岳凝……

第100章:东宫行5

柔儿心中顿时收紧,略略抬眼,却不敢深望于他,可眼前这人,又是系着自己命运之人,又不禁清眸流转,悄然望去,他的脸上只有一丝笑意,裁剪精制的俊眉下,鹰眸炯炯,抹过的缕缕温柔,只缠绕在无忧脸上,并没在自己身上、做片刻停留……

“你们快去吧!”

无忧向二人说着,燕岚才带了柔儿行礼离开,柔儿却仍留连的回首,想要看清,那个事关自己性命的男人,可他,却终也没有,再望向自己……

“无忧,那是谁?怎么好像没见过?”

待二人离去,李世民才复又开口,无忧坐在他的身侧,倒茶给他,向他讲起了在东宫的经过……

“东宫来的?”

李世民脸色倏然一沉,茶杯亦停在唇边,思凝的望她,自那次殿议后,他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别扭,此波未过,却从东宫来了个丫头,难免令人心生疑虑……

“嗯!”

无忧轻应一声:“怎么?有何不妥吗?”

李世民放下茶杯,摇了摇头,似是自嘲,也似是安慰的一笑:“没什么,一个小女子而已,能有什么不对!倒是你,不是说去请安吗?怎还请到了东宫去?”

无忧掩唇一笑,却掩不去眼角的丝丝戏谑,扇睫望他:“大嫂叫我去,我总不好推辞的吧,就去了一会儿而已,可是没敢多呆,怕时间长了阿,有个人阿……又要发脾气、不高兴了呢!”

李世民一怔,随即隐去,知她是故意嘲弄,遂也装假的板起了脸孔:“好啊……敢嘲讽我!”

“哪敢……”

无忧似笑非笑,正欲再言,李世民温热的手掌却倏然而至,捧住了她凝嫩的小脸,狠啄娇樱,令无忧措手不及,亦是滚烫了秀颊……

“敢嘲讽我,惩罚你……”

李世民的吻,划落至无忧耳际,融融暖暖,腻腻甜甜,却也隐有一丝担忧之意:“无忧……你那么单纯善良,让我如何放得下心啊……”

李世民突然郑重的一句,到令无忧怔忪,脸颊红晕犹未退去,便深思起他语中的深意,似暗有所指:“怎么……突然说这个?”

李世民轻牵起唇角,浅笑,却没有答她,眼中忧色,若隐若现,无意的、便望向了柔儿刚刚走出的门口,欲言又止……

日子看似平静的,过去了几个月时间,已是从深秋转入了隆冬,阴柔也就那样自然的留了下来,偶被岳凝叫去问话,却也说不出什么,因为最近几月,秦王府的一切,都只围绕着一件事情,就是秦王妃,怀有了身孕,别的再没什么了……

在李世民看来,自然也没有什么、能比这件事情更重要了,这毕竟,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让他感觉兴奋、却也紧张……

在这个微寒的季节,本来难免会生些萧索之意;可今日的天空,却一扫了往日的阴霾,似是换了张面孔般,雾白的云,浮流于空,露出了清亮的天色,难见的阳光,竟也随着浮云浇灌而下,令人顿感舒朗开畅……

无忧也是第一次怀孕,并没什么经验,难免会觉得辛苦;这日,趁着天公作美,自是要到院中走走,呼吸一下这冬的气息了,虽说这种冬日,两旁尽是些萧条的景色,但,她却仍是颇有兴致,毕竟入了冬后,自己是难得出来走动的,多是被李世民强令的关在房里,不准她随意吹风,想到这,无忧竟不禁好笑,有些时候,她威武的二哥,真得就像个孩子……

“秦王妃怀了身孕……秦王多是要来您这边了吧?”

无忧正在园中散步,经过花园的两人,却悄然停下了脚步,望着园中的无忧,到并没有走过去……

说话的,正是齐王妃杨若眉,杨若眉与杨如夕向来走得近,显得很是投缘的样子,自无忧回来后,来得便更是多了,有时也会去和无忧寒暄上几句,却很少能见到李世民……

“并不是!”

良久,杨如夕才悠悠开口,却似坏了更重的心事:“姐姐怀了身孕后……他反而……来得更少了,再加上最近我的身体也是不济,怕是染了些风寒,连着有半个月都不见好,他……也就更有理由不来留宿了!”

杨如夕苦笑着,似是看得很淡,言语中、也并没见半点的嫉妒和怨怒之意,毕竟,李世民对她已是好得多了,也是时常会来看她的,至少让她觉得,自己也已是他的女人,而不再是游离于他生活之外的人了……

杨若眉望着她无奈的神情,也是暗自轻叹,没有言语;静静的、看向了在园中散步的无忧,她还能清楚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也是在这回廊之中,那时的自己,只感到些许讶异,和许多人一样,本想着,能够令李世民如此深爱之人,定是个妖娆极尽、妩态媚生的女人,却没想到,会是如此清净玉致的一个女子……

不过,她和别人也有不同,在她看来,无忧是独具风韵的,不施粉黛却颜如朝霞映雪,不着锦绣却身若轻云漂流,是无忧给杨若眉最深的感受,越是接触久了,这种感受就越是强烈,让人很容易,便沉浸在了她的一片清新之中,烦恼尽逝;大概李世民也是这样的吧?她想……

第97章:东宫行2

正如岳凝所说,无忧今天,定是要去向李渊请安的,顺便也认个错,于是,便早早的等在了宫中,待李渊下朝……

“无忧阿,你也真是太任性了,害大家这般的担心你,尤其是世民,你看看你,好像也瘦了许多,以后可万不要再做这样的傻事情了!”

李渊如今,虽已做了皇帝,但对无忧说起话来,到还是若慈父般和蔼……

无忧微低下头去,恭敬的回道:“是,都是无忧的不是,叫父皇挂心了!”

李渊轻笑几声,却是慰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阿,也免得世民,总是三魂去了两魄的样子……”

无忧脸上微抹胭红,正欲言语,一个女子尖高而细娇的声音,却兀自响起,止住了她:“原来……这就是让咱们秦王,朝思暮想的秦王妃阿……”

无忧稍一抬眼,见说话的,正是李渊身边、两个妖艳女子之一,想该是李渊的宠妃吧,她想,于是,赶忙欠下了身子:“给二位娘娘请安……”

说话的女子,微微点头,缓站起身子,慢移到无忧身侧,打量的望她,那眼神中,却一丝善意也无:“秦王妃!我倒还真是……有些意外呢,本以为会是个极近妖娆的女子,却没想到……竟是这般的清淡如水……”

说着,便又是暗讽的一笑:“还是……有什么特别的,我们看不到呢?不然……怎么会让我们堂堂的秦王,连公主都不愿要阿……是不是呀?王妃?”

“娘娘说笑了……”

无忧脸上顿时一热,绯霞如流,白皙的面容、更映衬得灿灿娇楚;那女子的声音,细高而尖锐,传入耳来,阴厉刺心,令人听上去很不舒服,故,无忧只是淡淡的应付了一句……

李渊自是不觉,反是爽然的笑了起来,倒是很开心的样子:“哈哈哈,爱妃阿,你就不要拿无忧的开玩笑了,无忧和世民青梅竹马,感情自然是好了!”

那女子冷然一笑,轻瞥着无忧,走回到了李渊身侧,不再言语;可无忧却顿感压抑,那女子怪异的眼神,似仍是无处不在般,灼刺着自己,是心理作用吗?她不知道,总之,这种感觉很奇怪、亦很难言……

“陛下,太子妃来问安……”

无忧正欲作礼离去,一个内监却走进来,向李渊禀报着,李渊示意准进,那内监便忙去了;不过一会儿,就见岳凝身着华服,盈盈的走了进来,行礼拜道:“岳凝给父王请安,给二位娘娘请安……”

“不必多礼,快起来吧……”

李渊话音一落,岳凝便站起了身来,眼光似有预谋的,迅落在了无忧脸上,无忧一见,赶忙恭敬的回应:“太子妃……”

“唉呀,还真是无忧呢,怎这般见外了起来?还是叫大嫂吧,这才亲切不是?”

岳凝不待无忧说完,便打断了她,热情的似有些异常,却并不显突兀,无忧自也顺着叫了一声:“大嫂……”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李渊自也感累了,便向二人摆摆手:“好了,安也请了,朕呢……也觉得累了,你们就都先回吧……”

岳凝与无忧忙是起身,各自行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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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妹慢走!”

刚出了殿门,岳凝就叫住了无忧,走过去、轻拉住了她的手:“弟妹,你这次……可真是让大家担心坏了呢!”

无忧略带抱歉的一笑,垂首道:“倒劳大嫂挂心了!”

“是阿,可不是挂心吗?所以阿……弟妹今日可有闲暇?要是没事的话,就到东宫去坐坐,你我之间,也当多走动不是?”

“这……”

无忧面露难色,她出来之时,只对李世民说是来宫中请安,若是多时不回,只怕他又该要乱发脾气了……

岳凝见她犹豫,忙再补上一句:“哦,对,瞧我,这弟妹才刚回来……还舍不开秦王呢吧?也罢,那……大嫂也就不勉强了……”

“不是的!”

无忧秀颊立冉,忙是抢白道:“大嫂说笑话了……”

“哦?”

岳凝也赶忙笑道:“那……就不是了?若不是……你可就更不能拒绝了,走吧,也让咱们好好的叙叙旧……好吧?”

无忧想想,虽是为难,却也真不好推脱,莫不说岳凝是大嫂,又是太子妃,就是这一片诚然的热情,自己也不好驳了人家面子阿?于是,轻笑着、点了点头,随岳凝回去了东宫……

第101章:暗涌1

夜晚的冬季,总还是寒的,李世民小心扶着无忧的腰,让她在床上靠好,自己才坐了下来:“怎么样?冷吗?”

无忧浅笑着,轻轻摇头:“不冷,你把这房子弄得,就快要密不透风了,怎还会冷?”

李世民亦是一笑,却怀了更多幸福之色:“好啊你,又嘲讽我……”

无忧淡笑着低头,轻抚起微凸的小腹,脸上亦是言说不尽的幸福……

“怎么样?他还老实吧?”

李世民也轻轻摸了上去,抬头望她:“会踢你了吗?”

“嗯,已经会了,而且还特别调皮,我动的时候他不动,我想要休息的时候,他却总是会动来动去的,这般淘气,真不知道像谁阿?”

“我的孩子,当然……!”

李世民顺其自然的接过话音,只说一半,便反过了神来,望向了似笑非笑的无忧:“我看阿……你才是越来越调皮了呢……”

说着,就在无忧鼻尖上,轻轻一勾……

无忧轻拉住他的手,却突的收起了笑容:“二哥,其实……有件事情,我早就想和你说了……”

“什么事?说吧,你现在阿,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李世民随意的点着头,俯下身去,贴在了无忧的小腹上,无忧抚着他的头,低眉望他:“真的?”

“嗯,说吧……”李世民似是漫不经心,根本没在认真的听她……

“那……二哥就再纳个侧妃吧……”

“阿?”

李世民吃惊的抬头望她,卓俊的眸中,尽是意料之外的光火,烁然凝她,无忧却只是轻浅一笑,他这样的反应,是她早便预料到的:“二哥你看,我以后这身子会越来越沉的,实在无法伺候你,且入冬之后,杨妃妹妹的身体,也是时好时坏的,多有不便,所以……二哥还是再纳个侧妃,或者……侍妾吧!”

“可是你……”

“二哥……”

无忧轻按住他欲言的薄唇,不容他语,水盈的眼中,亦是流转着预谋已久的光色:“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要说什么,二哥定是感到疑惑,既然我如此看得开,那么当初,又为何如此介意杨妃妹妹,其实那时,倒也不是在意,只是……在那样特定的时候,总是,莫名惊怕,在你的心中,会失去了位置!”

无忧说着,竟自嘲的一笑:“可现在,却已不会了,想想那时,还真是幼稚呢,白白浪费了那么多的时候,才与你相见!”

“可你现在……”

李世民仍是不解,欲要追问,可无忧却仍未容他言,这番话,她显是已斟酌过许久:“二哥不必多说,况……二哥如今的这个身份,有些个侧妃、侍妾的,总也是该的,不然,人家岂不是要说,我为妻不贤吗?”

李世民见她一副滔滔不绝的样子,似有了然的扬了扬俊眉:“无忧……你不会是……连人选都有了吧?”

无忧果是巧笑着点了点头:“是阿,不过……还要你喜欢才好!”

李世民轻掐住她粉嫩的下颚,探究望她:“是谁阿?”

“岚儿……”

“岚儿?”李世民一惊,略感讶异……

“是阿,岚儿……岚儿虽是出身略低,但,却生的仙姿玉质,乖巧可人,又体贴懂事的,连我都忍不住喜欢呢,难道……二哥还看不上眼吗?”

无忧靠的有些累了,便微微直起了身子,反更加靠近了李世民,李世民便顺势搂过了她,才道:“那倒不是……要说我真正看上眼的……除了你……还没谁呢,只是……心里总还是有些别扭的!”

是阿,燕岚对于他来说,该还是个陌生人吧,尤其是作为一个女人而言……

无忧浅浅一笑,道:“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至少……岚儿和我要好,与其要些个不相熟的,倒不如岚儿知根知底,最重要的……是她也会真心的对待二哥,而不是一味攀附之人!”

“真心?”

李世民倒更奇了:“我都几乎没和她说过话呢,她怎么真心?”

“不错,二哥是没有和她说过什么,可难道,二哥就没有注意到,就是那么有限的几句,她脸上那种格外珍视的表情吗?似乎……一个字也不想放过的样子,其实……不瞒二哥……岚儿在没有见过二哥之时,就已对咱们大唐英雄的秦王,仰慕不已了呢!”

无忧的话,更让李世民意外,她若不说,自己还真是从没仔细的看过那个丫头,虽然,她总是会在无忧的身边伺候左右;无忧今天这么一提,他便也没再说什么,毕竟,无忧怀着身孕,杨如夕久病不愈,且,在他这个身份来讲,侍妾阿、侧妃阿,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她懂事,只要她也能怀着一颗侍妾的平常心,那么,并不是不可以,想想燕岚,似还真就是那样一个孩子……

第98章:东宫行3

一直到东宫,岳凝都始终拉着无忧的手,问东问西,很是热情,比起秦王府来,东宫自是要气派一些,花园也大些,虽是染了些许秋意,但看上去,也是独具一番景色……

“弟妹,今日天气还好,你我就在这园中坐坐如何?”

无忧微笑着点头,岳凝便拉了她,到花园中的石椅上坐下:“弟妹看上去……清瘦了些呢,怕是咱们秦王……可要心疼了吧?”

无忧微红了脸颊,垂下秀眉,却是幸福的神色:“大嫂,别笑话我了!”

“怎是笑话呢?这啊……羡慕还让人羡慕不来呢,弟妹是福气好,遇到了二弟这样待你,哪里像我……唉……”岳凝说着,竟是一声哀怨的轻叹……

“大嫂何以如此说?大哥对大嫂不好吗?无忧可是听说……大哥待您很是爱宠呢!”

“爱宠?”

岳凝丽眉一扯,冷冷轻笑:“哼!那又能有几时呢?待红颜老去,还不是要各凭本事?就说前些个日子吧,他……他偷人居然偷到了我的身边,哼!我一气……也就……唉,不提了!”

岳凝说着,脸上竟果真闪过一丝冰寒的凉意,却似真有其事;无忧听了,只是轻低下头去,没有言语,这些个事情,恐在任何王贵家中,都是难免的吧,秦王府不也是一样,侍妾早便是有的了……

“太……太子妃……柔……柔儿她不见了!”

俩人正走着,就见迎面匆匆跑过了一名婢女,神色慌张,颤颤的跪下了身去;岳凝也是眸光一敛,登时变色,“啪”的一声脆响,打在了那婢女的脸侧:“都是些没用的东西,几个人都看不住一个丫头吗?”

“太子妃恕罪!”那婢女语带怯恐,惶惶的不敢抬头;岳凝白了她一眼,不再理她,厉声的向周围吩咐起来:“来人,还不赶快给我找去?我就不信,她一个伤着的小丫头,能跑得出这个东宫!”

岳凝一声令下,身边侍从具都不敢耽搁,赶忙行动了起来;无忧不明状况的敛了敛眉,小心问道:“大嫂,不知那柔儿,犯了什么过错,惹得您这般气恼?”

岳凝并没去看她,只是冷笑一记,嘴角边,亦是扬起了一丝狠意:“哼!她……便是我所说的……身边之人!”

无忧一惊,这才明白,正要开口劝慰,便见两名侍从,扭押着一个女孩,向这边而来,那女孩柔丝零乱,衣衫脏破,瘦弱的、只一眼便叫人生怜,可那两名侍从,却狠狠的将她按在了地上:“太子妃,抓到了!”

“给我关起来,先饿她三天!这样的女人……死了也是活该!”岳凝声色奇寒,无一丝顾忌犹豫之色,怒瞪着眼前的瘦弱女孩……

“大嫂!”

无忧见了,却是心有不忍,赶忙拉住了她,并示意侍从们且慢:“大嫂且慢,既然……既然这事情已是如此了,大嫂再追究也是无济于事的阿,若您不愿见她,便将她打发了便是,就不要为难她了,况……若是要大哥知道了,怕也是不好的吧……”

“这……”

岳凝假做犹豫,切咬着牙齿,狠瞪柔儿:“可是……可是我就是咽不下心中的这口气!弟妹你说,我哪里还比不上这个小丫头吗?在我身边,就敢这般放肆,还想爬到我的头上去!就这么放过了她,我真是不甘!”

无忧听她语中似有动摇之意,忙笑道:“是啊,她哪里能和大嫂相比?所以,大嫂又何必跟她如此计较?免得失了身份……”

岳凝擎着怒意,心中却是暗喜,可脸上却仍是一副千百不愿的样子:“弟妹你说的……自有些道理,哼!可那……也太便宜她了!”

无忧又是一笑,劝她:“大嫂看,这打也打了,关也关了的,再闹下去,恐这府里上上下下难免多有议论,于大嫂面上也不好看不是?”

岳凝一顿,舒了舒细眉,带着些不甘的别过了身去:“哼!算了……今天看在弟妹的面子上,就放你一马!”

说着,便转头吩咐起侍从:“把她给我赶出去!一文钱也不准她带走!”

柔儿似是感恩般,跪了下去:“多谢太子妃饶命!”

“别谢我,要谢就谢秦王妃吧!我可不想放过你!今天是给秦王妃面子!”岳凝的口吻,仍是铮铮然,无一丝温度……

柔儿转过身子,千恩万谢的磕下了头去:“多谢秦王妃!”

无忧只是微笑着点头,并未多言,待柔儿走后,也只是和岳凝小聊了一忽,便辞别而去了,岳凝既是目的已达,自也没有多做挽留……

第102章:暗涌2

落雪的日子,街上行人稀少,寂冷凄清,满天的雪花,肆意飘展招摇,卷起人们太多的倦怠,但,在长安城再普通不过的小店中,却有一个声音,冷冷冰冰的、划破了这冬的寂静:“柔儿……这些个天……秦王府可有特别之人出入吗?或者……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说话的正是太子妃岳凝,阴柔恭顺的站在她身侧,却摇了摇头:“回太子妃的话,还是没有,如今秦王妃怀孕,秦王除了陪着王妃,是很少做旁的事的,只是……只是前些个日子,新添了个侧妃,是秦王府上原来的一个……说是婢女又不能,说是客人也不是的女子!”

“哦?”

岳凝嘲讽的冷哼一记:“原来……咱们秦王终也是个……有血有肉的男人阿……”

岳凝细眉微挑,眸色亦撩动起抹抹流光,看上去,竟自让人心生忐忑:“我说柔儿阿……既是如此,你就不能也努努力,在秦王的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吗?难道……你一个曾经堂堂的阴家大小姐,还比不过一个野丫头不成?”

阴柔秀靥微冉,低下头去,却无一丝心动,只是淡然的轻应着:“太……太子妃说笑话了,柔儿自认命薄,没有那样的奢望……”

“呦,话可不能这么说,就凭你当日可躲过你家的那场浩劫,就证明你并非是个福薄之人,只不过……这件事情……多还是要看,你想还是不想了?若是你想……我到是随时可以帮你!”

岳凝说着,便起身,走到了她的身侧,邃探的盯凝着她,令阴柔不敢直视:“柔……柔儿不敢……”

“有何不敢?”

岳凝猛然托起她的俏脸,狠狠盯着,眼中肆漫的阴冷光色,亦铺满了她整张玉颜,她这才发现,阴柔也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尤物,便更是得意的冷笑着:“柔儿,就凭这个相貌,难道……就只想要做一辈子奴婢吗?更何况,你本就该是,那享尽荣华的大小姐才对阿……”

大小姐!

阴柔心中一颤,不由得拉紧了轻薄的衣角,却是羞愤难言,这三个字之于她,已是多么遥远,已遥远得、几乎忘记了它的含义;阴柔心中亦是苦叹,这样的命运,又岂是她能选择的?历经了家破人亡、离乡背井的她,本已习惯了如今的隐忍和顺从,可岳凝的话,又不得不令她隐隐而动,这,恐就是人性吧……

岳凝见她动容,却收住了冰冷的笑意,反泼起凉水来:“不过……不管怎样,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可不要……对我们那个玉树临风的秦王,动了真心、而坏了大事才好!不然……可就别怪我没有警告过你,到时候死的……恐怕就不只是你了!”

这句话,果让阴柔敛聚了微动的神色,重又低下头去,语调低哀:“奴婢不敢想……”

“想到还是可以想的,只不过……不是想爱……而是想恨!”

岳凝的话音,越发沉重阴冷,阴柔的心,亦是跟着起伏难休,却不解她语中的深意;岳凝扯开眸色,微挑起寒翠的细眉,贝齿冰凉,一字一句的冻结隙出:“不懂是吗?那么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就懂了!你可知道……当初……是谁带兵冲入了你家吗?”

阴柔兀的一惊,猛然抬头,还未及思考,岳凝的媚唇却已轻轻启开,冷吐出生硬的几个字来:“就是……秦王!”

阴柔脸色倏然而变,那个惨风腥雨、血沫横飞的夜晚,似再次呈于了眼前,划破了她惊颤的水眸;望着阴柔瞬间而变的脸色,岳凝却更有得色,虚浅一笑:“所以……你只能恨他或利用他!恨他,就杀了他,利用他,就得到他!都由你自己选择,什么时候想好了,就来找我,我……会帮你得到你想要的!我保证!”

岳凝的如意算盘,越打越精,望着一言不发,却已经泪水难禁的阴柔,只是轻敛了衣袖、扬袂而去;人都说,仇恨之火,最为猛烈,看来果真如此,她倒要看看,阴柔的这把烈火,能够熊熊燃烧到什么程度……

阴柔呆立在当地,许久难平,刚刚止血的伤口,就这样生生的、被岳凝狠狠剥离,揭挑得不留一丝余地,一阵阵剧烈升腾的抽痛,逐渐漫布全身,直到血液凝固,麻木了,才恢复了浅薄的意识;自己该恨他吗?该去找回,那本该属于自己的生活吗?她矛盾着、挣扎着,那颗已平静了许久的心,亦再次汹涌翻腾……

第103章:一纸硝烟1

岳凝的话,在阴柔的心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命运总是如此不公,本是小姐的千金之躯,如今却要为奴为婢、卑躬屈膝!更要饱受身份的困扰,甚至,只要有人多看她几眼,她都会莫名的心跳失控,那是一种怎样的提心吊胆?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会知道的……

不错,自己的父亲是反过李渊,甚至掘过李家的祖坟,可自己又做过什么呢?为什么原本养尊处优的生活,却要变得如此忧心忡忡?她何尝不知道岳凝的目的?她又怎能不明白,岳凝不过是想要利用她而已?可她又能怎么办呢?她不过是个罪女,她的人生,早已注定了,不再有选择的权利……

从此,阴柔看着李世民的眼神,亦不再单纯,她看在眼里的,不再是那个姿容绝世、俊拔飞逸的高贵男人了,而是个嗜血、残忍的冷酷凶手!他冷峻的星眸中,闪耀着家人的呼喊与乞求,泪水与哀诉!

没错,胜者王侯败者寇,可就如自己一般,对现实、对战火,根本无能为力的女人们、孩子们,又做错了什么呢?为什么,他就不可以稍抬他那高贵的手,给他们一个生存的机会呢?她不懂……

岳凝该得意吧,她真是个攻心的高手,其实,即使不是李世民带兵杀入了阴家,难道就不会是别人吗?阴柔即使要怨,怕也要去怨李渊才对,可岳凝却恰到好处的,利用了人们仇恨的心理,是谁的手上沾染了自家人的血,那么,谁便是自己仇人!这种仇恨,只要被人稍一按压,便会如期的浮出水面;即使,阴柔的仇恨,曾被隐藏的那样深……

光阴如箭,日月似梭,只一晃眼间,便又过去了几个月的时间;在这几个月中,阴柔已成为了无忧的贴身婢女,是常常可以看到李世民的,从开始的刻意闪躲,到如今的顺其自然,她是经了很久的撕扯挣扎,才调平了痛苦泛滥的心波,她,亦不想让自己沉溺于仇恨之中、无法自拔……

由于无忧向来体弱,又是第一胎,故显得十分辛苦,精神一天比一天差,李世民看在眼里,放心不下,便请示了李渊,将无忧送入宫中待产,由御医随时诊看着……

但,即使是这样小心,到了生产这天,宫中的承乾殿里,还是乱成了一团……

“到底怎么样了?你们之前不是说一切良好吗?为什么……为什么还这么久?”

李世民焦急的质问着御医,听着无忧痛苦而又隐忍的声音,心都揪在了一起,御医们却只敢略略抬眼,怯看着一脸凝重、又转来转去得李世民,一言不发;毕竟,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给下什么保证……

“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怎么……”

李世民顿住脚步,直指着一个个呆若木鸡的御医,正要发火,一声婴儿清亢的啼哭,却适时的划空而过,穿透了空气中肃严的凝重,也让李世民立收住了质问的话语!紧张的转身、向内殿望去……

果见一个婢女,急匆匆的冲了出来,跪倒在地:“恭喜秦王,是个男孩!”

李世民眉间一舒,着裹着跃跃的喜色,顾不得叫婢女起身,便兴冲冲的奔进了内殿……

“无忧……”

李世民闪身进来,惹得屋中之人,跪作一片,他却仍是视若无睹,眼里只有面色如纸、幽弱无力的无忧:“无……忧……”

他的声音微有些颤抖,轻走到无忧床边,敛眉望她:“很累吧……”

李世民轻握住她满是潮湿的手,贴在脸边,感受着那丝丝香汗中,每一点辛苦的味道;可无忧,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望向了孩子:“二哥,不看看咱们的孩子吗?”

婢女听了,赶忙抱过,李世民这才好好端详起自己的儿子,疼爱的抚蹭着他娇俊的小脸:“你啊,真是不听话,害娘受了这么久的痛……”

无忧一笑,虚弱道:“二哥……想好名字了吗?”

“名字还用想吗?这不是现成的?”

李世民把孩子递回给婢女,望着无忧,却略有得色,似就等待着她一句赞许般得意:“就取这殿名,承乾!”

“李承乾……”

无忧轻念一句,果是展开了清淡的笑颜:“嗯,很好呢,又简单……寓意也好!”

“是阿,我阿……其实还想好了一个女孩的名字……”

“哦?是什么?”

无忧幸福的抬眼望他,因着辛苦而无力的眼睫轻扇着,似已恢复了些许活力,声音也不再那般虚浮,李世民见了,这才完全放下心来,轻拨开她散落的秀丝,低俯下身去……

“二哥……”

无忧忙是一躲,刚见了血色的脸,更是若桃花纷落般、灿然生姿;李世民一见,却是神秘的笑笑,伏在她耳际,隐着些许戏谑之意,吹吐出温热的气息:“等你给我生下女儿之时……再告诉你……”

无忧全身一暖,随而滚烫,却不知,是因他的话语,还是他温热的呼吸……

第107章:洛阳——痛失飒露紫3

李世民率领那队骑兵,从侧翼冲入敌阵,他希望可以打乱敌人的阵脚,搅乱他们的队形,这一招曾在大战薛仁杲时,收到过奇效,可是,他却忘记了一点,如今王世充的军中,有一半都是来自西魏瓦岗,王世充的军事才能,又并非薛仁杲可比,李世民人单力薄,纵再是能征善战,双拳又怎能敌过四手……

“七弟,阵中那个……可是李世民?”

单雄信似有疑惑,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柳连亦是目无转睛的盯看着前方,那在阵中搏杀的身影,显已经落在了下风,柳连不由得、便紧了紧手中的缰绳,没有答话……

“哼!我看就是!他好大的胆子阿,竟敢就这样冲进来!我去给他个好看!”

单雄信见柳连不语,冷目一瞪,便挥扬着马鞭,奔策而去……

“五哥……”

柳连回过神来,想要拦住他,可单雄信却已如离弦之箭,直射而出,再拉不住……

单雄信冲将过去,顿时便与李世民斗在了一起,李世民心中一颤,立感不妙,此时,本就已是敌众我寡,偏偏又跑来个寻仇的,看来,要做最艰难的准备了!

“李世民!没想到你还挺能打的!”

单雄信长枪一挥,利扫过去,李世民赶忙躲开,稳定住心神,脸色亦是一成不变的平沉之色:“还是单将军承让了!”

单雄信瞥他一眼,冷冷一笑:“好说!那么……就让我……给你个更痛快的吧!”

说着,右手便用力的向后一摆:“给我放箭!”

随着一声令下,两边的弓箭手便拉开了架式,一根根利箭,直冲着李世民,颤颤的、急欲脱弦;李世民身子一顿,深知不妙,不及多想,便掉转回马头,向外冲去,可他的人马毕竟太少,作掩护都还不够,若要冲出敌阵,又谈何容易?转瞬之间,数枝利箭便“嗖嗖”作响的划空而过,快如流星、遮住了大半天空,李世民静定住心眸,一通的横接竖挡,身边有限的几个人,也自忙着围绕在了他的身边……

“射他的马!”

单雄信又是一声大喊,弓箭手们便齐刷刷的,将箭对准了李世民骁俊的战马——飒露紫!

李世民心中登时一紧,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若自己仍留在马上,显定会被流箭所中,但,若弃马而去,那么,随自己征战多年的飒露紫,也必会失去控制,而被乱箭射死……

怎么办?

李世民颤抖着心房,头一次感到如此惶惑,竟一时没了主意……

李世民心中还在抉择,就见身边一人影飘乎闪过,长枪一横,将一时失神的自己、突的打下了马来,与此同时,飒露紫哀号的嘶鸣声,也兀自响起,游荡在李世民耳际,直穿入心,再抬眼时,飒露紫已然应声倒地,身上流箭,得以数十计!

李世民心中立寒,飒露紫倒地的一瞬,所有惊惶之意,都似利刺般深锥至心,僵住了他整个身体,但随而,却也不由得暗暗庆幸;若不是那人横枪将自己击落,想必应声倒地的,便不只是飒露紫了……

李世民赶忙转目望去,只见那人仍犹自站于自己身侧,勒马而立、手提长枪,却正是柳连!怎会是他?李世民眉心一收,更感犹疑,竟会是他……救的自己吗?

可战场之上,又岂容人多想?四周郑军见秦王落马,不用吩咐的,便纷纷扑将而来,显都是立功心切的样子,刀刀箭箭,齐齐向来,俱都对准着致命的位置……

“抓活的!”

正在此要命之际,李世民却又听见柳连的一声大喊!顿止住了郑军兵士们腾腾的杀意,反收手、与他撕打开来……

“七弟!你干什么?”

单雄信同李世民一样,无法理解柳连异常的行为,惑然望他;柳连却是不语,只是淡淡的侧过了脸去:“没什么,一时失手而已……”

“秦王!快上马!”

单雄信怎会相信?正要开口追问,却听一熟悉的声音,大呼而至,正是罗成已驰援赶到;他身边的副将丘行恭,更已跃下马来,将缰绳递到了李世民手中,李世民也没再多想,赶忙跨马而上……

“速速护着秦王先走!不得有误!”

罗成一声命令,身边唐兵,便分为左右两侧,保护着李世民向外突围而去;李世民心神稍定,下意识的回头望去,盯看着柳连的眼,尽是疑问重重,可柳连却只是站在那里,面无微动,故别过头去,并没有回应他疑惑的目光……

第104章:一纸硝烟2

生过承乾,李世民还是执意的、将无忧留在宫中调养,直到承乾满月,才把她接回了秦王府;这一天,秦王府中自也是热闹非常,李世民高兴,请来了很多兄弟,瓦岗众将、尉迟恭等俱都在列,当然,更少不了做舅舅的长孙无忌……

“你说……这个小孩……多久才能叫人呢?什么时候才会叫舅舅……”

无忌抱着承乾不肯放手,连酒菜也顾不得吃上一口,始终逗弄着他;李世民看看无忌,却故意一瞥:“哼!你想知道阿,也快些生一个阿,别老是抱着别人的孩子,不肯放手!”

众人一听,自是笑声阵阵,盯看向长孙无忌,看他欲要如何反映,气氛爽和到了极致,无忌果是一脸不服,抬起眼来,正要出言反驳,可巧与不巧的,门口的一个声音,却几乎同时响起,正是一名内监踱门而进,到令大家意外:“皇上手谕……”

这句一出,无忌自赶忙住口,众人也都是忙着起身,跪了一地……

那内监将手谕递给李世民,才道:“秦王殿下,陛下还有口谕:说今儿个是喜庆的日子,便不单独召您入宫去了,您看了手谕,自会明白……”

李世民垂首谢恩,那内监便去了……

待他走后,李世民忙好奇的展开手谕,平安无事了这么久,不知又是哪里生出了乱子,自也没有太过担心,但,随着眼光的渐渐下移,他的脸色亦在不觉间、悄然而变……

无忌何其了解他,若非大事,向来不轻然色的他,是不会这般表情的,故,忙将孩子,交回给了在旁伺候的乳娘,凑了过去:“怎么了?你怎么……这个表情?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李世民没有言语,只把手谕递给了他,无忌接过看了,却一挑唇,不以为意:“哦,原来……是王世充寻衅阿?这有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干吗那副神情?”

李世民轻叹一声,没有答他,从他手上拿回手谕,又递给了边上的秦琼,道:“王世充……联络了数家小股反王,发来连环战表,向我大唐挑战!而……为这王世充挂帅的是……”

李世民没再说下去,而是望向了秦琼,其眼神中的含义、再明显不过,秦琼自也是了然,合上手谕,却紧致了眉心,黑墨色的深眸,向众人扫去,裹着感慨唏嘘之意的吐出了两个字来:“柳连!”

其实,在过去的一年中,发生了很多事情,自秦琼等人纷纷降唐以后,盛极一时的西魏瓦岗,便就此而衰,李密甚至带着仅剩的旧将,也于不久归降了大唐!但,这其中却不包括单雄信和柳连!

这顿满月酒,显是没能善始善终,随着秦琼等人的情绪低落,李世民的心情,自也复杂了起来;战阵未开、一纸硝烟,柳连这个名字,却似牵动了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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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怎么这样早?哥哥他们都走了吗?”

无忧见李世民回来,到略显意外,想他们几个一起吃酒,还不要喝到后半夜去了,却不想这样早;李世民长嘘一声,点点头,闭目靠在了床边:“他们走了有些时候了……”

无忧轻应一声,也坐了下来,没再多言,她自能看出李世民的满脸心事,但,却并没多做追问,若是他想说,不问,他也会说的,可若是他不想,问了,恐只会徒增他的烦恼而已,故,便拿起了床边的绣品,轻绣了起来……

“这是……什么?”

李世民坐直身子,凑了过去;无忧微笑着展开,脸上幸福,倾泻在李世民眼中,漫溢流开:“做给承乾的……好看吗?”

李世民微微轻笑,倒舒开些眉色:“好看!你做得……当然好看了……”

“二哥就会哄我……”

无忧莞尔,见他笑了,心,也便放下了一半:“二哥,累了吧?看你的样子很疲惫呢,我去叫柔儿……”

“不用了,待会吧,还早呢!”

李世民拿过她手中绣品,放在一边,轻抚着她软腻的掌心,若有所思,却默默不语;无忧略感奇怪,只见他向来智睿的俊眸,竟流渗出丝缕犹豫之色,不由得问道:“二哥……发生……什么事了吗?”

李世民一叹,果然点了点头……

“什么?”

他的表情,令无忧莫名紧张,柳眉下的清眸,幽映在烛光之中,盈盈抖动,只待他下面的一句……

第108章:洛阳——痛失飒露紫4

如今,罗成与单雄信和柳连,虽说是各为其主,但,兄弟情谊毕竟还在,他们怎也不可能对罗成痛下杀手!俩人随意的指挥着,应付了一阵,便眼看着罗成护着李世民突围而去……

“秦王!太危险了……末将恳请秦王,以后万不要再这样以身涉险了!”

回到阵中,李世民脸上,才终是露出了切悲之意,没有回答秦琼;望着那令自己九死一生的敌阵,心中是说不出的怅惘之情!

飒露紫——那随着自己征战多年,他最爱的宝马!却因着自己对形式的估计不足,一时逞强,而命丧在了那漫天的黄沙之中!李世民微凝起俊眉,似还不能相信适才的一幕……

秦琼见李世民的神有异色,以为他仍是心有余悸,回不过神来,想想许是不宜再战了吧?于是,便赶忙询问:“秦王,今日……可继续再……”

“战!绝不能退兵!”

怎料,秦琼语犹未完,李世民便定然的打断了他:“刚才……的确是我鲁莽了,我到忘了,如今的郑军,已再不是从前的郑军了,王世充也不是薛仁杲!”

秦琼一怔,忖思起他莫测的神情……

李世民的忧伤之色,竟只在瞬间幻灭,重又变回了毅然决然的果敢坚毅!似有一种无形的力量,顿涌于心般,自信满满:“秦将军!速去把军队给我分成四路,从各面向郑军冲击……直到冲散他们为止!”

秦琼似也被那样的神情感染般,心情激荡,得令后,便赶忙传命下去,将军队分成了四队路,其余的,则仍列好阵型、不得有丝毫松怠……

可形式,却仍不若李世民想象的那般容易,唐军虽四次将郑军冲散,但,王世充也硬是率领着众将,又四次将队伍整合,迅速的迎头再战,李世民望着,自也不禁为这个对手、而肃然起敬!

这场苦战,从早上一直持续到下午,郑军才开始渐渐露出疲态,无法再抵抗唐军的猛烈冲击;王世充无奈,只得下令退守进洛阳城……

李世民本待敌军退却,便立即如他在西北扫荡薛仁杲时一样,趁势攻入洛阳城中,但怎料,郑军虽然败退,但,阵脚却不乱,仍齐整得无懈可击,那洛阳又为隋朝东都,城墙修建的很是坚固,防御也十分严密,李世民一阵强攻,竟是不下……

于是,李世民也不得不下令,先将洛阳城团团围住,再派兵清扫了洛阳城外、散落的围据点,这才扎下了营来……

李世民今日所历,恐是他所战之中最为艰险、也最为伤心的一战了;艰险——他几乎命悬一线;伤心——他竟这样容易的、永失去了飒露紫……

“二哥……”

无忧已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她知道,飒露紫之于李世民,有多么的重要,自己也不止一次坐在过飒露紫身上,可今天这一战,却使得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她心中亦同感悲切,除了一声“二哥”,也再说不出什么……

李世民慢望向她,知她是想安慰自己,遂,勉强的一笑:“我没事……只是……我从没有想过,飒露紫会是……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我!因为我的失误、我的好胜争强……”

李世民声音渐弱,自责与懊悔交缠在暗哑的嗓音里,似感慨更甚!无忧低睫浅叹,眉间蹙起的亦是叹息之色,是阿,谁能想到呢?若事事都可以预料,那么,也便不是人生了……

李世民望着无忧突感怅然的神情,却不期的想到了另一件事,今天战场之上,的确发生了太多出乎他意料的事情了:“对了无忧,你知道……今天在乱箭之中,我一时松神……是……谁救我的吗?”

无忧微抬起眉,略略一思,摇头道:“嗯……我只听说,是罗将军前去增援,助二哥突围的……”

“不尽然……”

李世民亦摇头打断了她,轻拨过她的身子,探究的望着:“我是说……若之前不是那人,有意无意的两次救我,我恐怕……根本就等不到罗将军前去,便已命丧乱箭了……”

李世民凝她的眼,越发锐利,无忧一向清澄见底的眼池,从来匿藏不住任何秘密,尤其是在自己面前;无忧轻扇着眼睫,也是不解,更读不懂他幽秘的闪烁眼光:“是……谁阿?”

“柳连!”

李世民的回答,简单平淡,亦不带星点波澜,却令得无忧心里,莫名一抖,不由得、便凝住了眼眸,李世民深远的眼中,写出了太多疑问的波纹,纠缠萦绕于眉宇之间,竟让她一时茫然、语涩在唇……

第105章:洛阳——痛失飒露紫1

其实,在过去的一年中,发生了很多事情,自秦琼等人纷纷降唐以后,盛极一时的西魏瓦岗,便就此而衰,李密甚至带着仅剩的旧将,也于不久归降了大唐!但,这其中却不包括单雄信和柳连!

这顿满月酒,显是没能善始善终,随着秦琼等人的情绪低落,李世民的心情,自也复杂了起来;战阵未开、一纸硝烟,柳连这个名字,却似牵动了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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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怎么这样早?哥哥他们都走了吗?”

无忧见李世民回来,到略显意外,想他们几个一起吃酒,还不要喝到后半夜去了,却不想这样早;李世民长嘘一声,点点头,闭目靠在了床边:“他们走了有些时候了……”

无忧轻应一声,也坐了下来,没再多言,她自能看出李世民的满脸心事,但,却并没多做追问,若是他想说,不问,他也会说的,可若是他不想,问了,恐只会徒增他的烦恼而已,故,便拿起了床边的绣品,轻绣了起来……

“这是……什么?”

李世民坐直身子,凑了过去;无忧微笑着展开,脸上幸福,倾泻在李世民眼中,漫溢流开:“做给承乾的……好看吗?”

李世民微微轻笑,倒舒开些眉色:“好看!你做得……当然好看了……”

“二哥就会哄我……”

无忧莞尔,见他笑了,心,也便放下了一半:“二哥,累了吧?看你的样子很疲惫呢,我去叫柔儿……”

“不用了,待会吧,还早呢!”

李世民拿过她手中绣品,放在一边,轻抚着她软腻的掌心,若有所思,却默默不语;无忧略感奇怪,只见他向来智睿的俊眸,竟流渗出丝缕犹豫之色,不由得问道:“二哥……发生……什么事了吗?”

李世民一叹,果然点了点头……

“什么?”

他的表情,令无忧莫名紧张,柳眉下的清眸,幽映在烛光之中,盈盈抖动,只待他下面的一句……

“我……许要去攻打洛阳了……”

李世民的声音,亦吞吐着似难启言:“王世充……善战,去年又收了瓦岗义军,这次……怕要去个一年半载的……甚至……更长……”

李世民说着,便小心的抬眼望她,可无忧却只是清浅的一笑,并没有他想象中的不舍与惊讶:“什么时候走?”

“过两天吧……本该是……要好好陪你的,可……”

无忧轻按住他的嘴唇,望着略有轻愁的他,却笑了:“可以的……”

“嗯?”

李世民握住她的手,眉心一蹙,不解……

“二哥……可以陪着我的!”

无忧雪眸晶透,浅笑如常,淡色的唇瓣间、溶开抹抹神秘的笑意:“或者说……我……可以陪着二哥的……”

李世民一怔,无忧静无波水的眼池,却让他心中莫名翻腾:“陪……我?”

“是阿,就像……在太原……”

“不可以!”

李世民立时聚敛住眉心,决然的打断了她:“这次……不可以!你的身体,才刚调养好,我怎么也不会让你跟着,去受那份罪的!”

无忧轻轻一笑,知他必不会如此轻易的点头:“二哥可知……什么是受罪?”

“是……”

李世民望着她,他知道,她必是已想好了很多应对之言,并不敢贸然接话,以免陷入到她的言语之间:“不管你说出什么来,我都不会答应的,这次……是怎么也不行!”

说着,便站起了身来,索性不去看她:“柔儿……准……”

“是分离……”

李世民语尤未休,便感到自己背上,传来了丝丝熟悉的温度,自后而前,直透入心里,溶开了胸中确乎的不拔坚决,不由得、便失去了心速:“无忧……”

“这世上最苦的罪……就是和二哥分开,这样的罪,我已受过!若二哥疼我……便应该……也有过同样的感受……那种任思念成灾,泛滥无力的感受……二哥……你……也有过的吧?”

无忧打断了他,这话,果让李世民微有触动,轻握住了她环着的手,是阿,那种煎缠的感觉,凄痛于心,自己至今犹记,又怎不是感同身受呢?

第109章:洛阳——踩营惑1

洛阳城前一战,王世充虽是全身而退,却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艰难,此时,洛阳城已被李世民团团围住,显是对自己更加不利,而今日阵上,青城宫前的一幕,也被随着柳连的副将,全数告诉了王世充,王世充本就生性多疑,再加上,李世民军中皆是瓦岗旧将,想来要是他们里应外和,自己岂不要更加被动?于是,便遣人速速找来了柳连与单雄信,以作试探……

“单将军、柳将军辛苦了,今日一战……虽令我军很是被动,但……他李世民倒也没沾去什么便宜,倒是本王听说……今日,李世民曾陷入了我军包围,本是有机会杀之而后快的,不知可真有此事吗?”

王世充的话令柳连心中一颤,他果是兴师问罪来了,柳连的所为,单雄信也并不理解,正想听听他要做如何解释,故,便也犹疑的望向了他……

柳连定了定心神,并未显露出一丝慌乱,沉静道:“王爷,当时柳连是想,若能抓活的,岂不更加好,所以才延误了时机,还请王爷降罪!”

“哦……”

王世充随意的点了点头,但这个答案,显然并不能令他满意:“可是……本王还听说,在流箭当中……也是将军一声令下,解了那李世民的性命之围阿……”

柳连一惊,如此的细微末节,王世充都了如指掌,显然是有人对他说了些什么,或者,根本就是王世充有意安排了什么人,在自己的身边,柳连暗压下滞气,平息道:“王爷,当时混乱,末将只是一时失策,还望王爷明查!”

“哦,原来是这样……”

王世充眼眉一扯,反笑了起来:“阿,不碍的,不碍的,本王也只是随便问问,将军别往心里去阿……”

柳连亦是低眉,松下口气:“谢王爷体谅!”

王世充眯缝起眼睛,刻意的笑笑:“好!其实呢,本王今天是有件事情要来和将军商量的!将军也该知道,李世民那小子,一向的诡计多端,所以……咱们若要战而胜之,恐还要先摸清对方的底细才行……故,本王想,趁他们今日刚刚扎营,防御还不甚稳固之时,派去两人,踩踩唐营……将军看……可否?”

王世充是个颇有心计之人,他心下即使再有顾虑怀疑,也不会表现得太过激烈,他知道,柳连对于他来说,还是颇为重要之人……

王世充的意思,柳连再明白不过,忙起身表态:“王爷,柳连愿往!”

“我也愿往!”

比起柳连揣测人心的不情之举,单雄信显然更为积极,可王世充却笑着摆了摆手:“那倒不用劳烦我两位大将,这样吧,就烦请柳将军前去跑一趟,本王再派个副将给你,单将军还是留守城中吧,如何?”

“王爷请放心!柳连定不辱命!”

柳连话虽是应着,可心里却非常明白,王世充其实还是怕他们与秦琼等人旧谊难断,才会派去一人,而留下另一人,以作牵制……

待到刚刚入夜,柳连便带着一名副将,潜到了唐营附近,副将自是带了王世充的命令而来,他故意主动提出,要二人分开行动,以便观察柳连得动静;王世充对于柳连,终还是放心不下,若说这次踩营是为了打探唐军的动静,到不如说是,为了试探柳连的忠心……

柳连与副将分开,再杀去几名过往的唐兵,便见一侍从打扮之人,正从此经过,忙一闪身,捂住了他的嘴,将他拉到隐蔽之处,狠道:“说,秦王何在?”

那侍从大骇,双目圆睁,已惊悚的巍巍颤抖:“在……在帅帐跟……跟将军们议事……”

柳连刚欲挥手击他,一低眼间,却瞥见了他手中一暗红之物,月光银白,透影稀落,飘离在这幽夜的暗红之上,犹显得清晰,那似是女子所用之物,还隐有淡淡的清香,随着这夜的风凉,漫飘进他原无波涟的心里,皆是熟悉的味道:“你……你手里拿的什么?”

侍从低头看看,颤道:“这……这……是拿给……王妃的……”

“王妃……”

侍从吞吐的一句,令柳连顿感惊诧,亦触动了他心中暗隐的浓浓情感,可他不解,王妃?真的是无忧吗?可怎么会?怎么会呢?她怎会跟来了这里?李世民又怎会让她跟来了这里,来受这样的苦、这样的罪呢?他不心疼她吗?不顾怜她吗?柳连不由得、便紧了紧右拳,狠道:“王妃的营帐……在何处?”

侍从感到脖颈上的手,明显得不断加力,更是惊吓得唇齿麻木,已不能言,只颤颤的伸出了手指,指向不远的地方,柳连赶忙抬手猛磕,将那侍从打晕,便朝着他手指的营帐急急奔去……

第106章:洛阳——痛失飒露紫2

“可是……承乾呢?他才刚刚……”

“承乾,有秦王府上下那么多人照顾着,还会有什么放心不下?”

“可……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只有我自己知道……而且……二哥不是说过……再也不要我离开你的身边?难道……就只是说说,哄无忧开心而已吗?”

李世民又是一怔,她用自己的话,来说服自己,这急速的、顺理成章的一问一答间,他显又落在了下风;李世民转过身来,将她轻揽入怀中,她秀密的翠睫、水透的娇颜,又怎不令自己辗转留恋?

他轻托起她玉嫩的下颌,轻啄浅吻,竟自自嘲的一笑:“你啊你,幸好……不是敌军主将!不然……我岂不是每次都只有弃城投降的份了?”

无忧抿唇一笑,知他是答应了,欣喜满足的依身过去,紧紧的贴合着他幸福的心跳……

“对了,柳连……你了解多少?”

李世民突转开话锋,毫无预兆、亦无头绪的一句,令无忧猛然一怔,顿收住了唇边融暖的笑意;柳连!这个名字,她已幸福得几乎忘记,此时提起,心中竟莫名一紧,不知如何作答……

“二哥……为什么……突然问起他?”

无忧声音微抖,亦有些责色,她发现,这个名字再荡入耳鼓时,脑中闪过的,竟依旧是那个阴雨连绵的寒夜,那也是一辈子都抹不去的吧?她想……

“哦,没什么!”

李世民轻叹一声,细吻她云雾的秀鬓,似也意识到不该那么问,便清浅的展开了一抹笑意:“这次……他便是敌方主将!”

敌方主将!

无忧惊凝着心眸,眼中诧色,并没有随着轻展的笑容,而化解溶开;她粉唇微颤着,抖动了无数诚然的语句,却无奈欲言又止……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些话,竟有如根根寒鲠在喉,艰涩得、如此难言……

果然,没过几天,李渊便命李世民挂帅,去攻打发书寻衅的王世充,以扬大唐国威;李世民自也深知此战的艰难与意义,一路上,一时都未敢耽搁,不过数日,便已行到了洛阳城正北……

“秦将军,传我的命令!暂且不要扎营,全军速速布好防线!”

李世民瞭望着洛阳城西北,青城宫的方向,传下了这道有悖于常理的命令……

“秦王!不扎营?先布防?这……”

“秦将军尽管传令便是!”

李世民微笑着打断了秦琼,秦琼不解,先是一愣,随而深望于他,只见他神态自若、一派轻松的神色,哼!多半是又有什么鬼主意了!他想!故,也是心下一定,没再多言,赶忙传下了令去……

秦琼真不得不佩服,李世民的料事如神!唐军刚刚依令布好了防线,便见一股郑军,从西北方结群的汹汹而来,迅速扑向了他们……

原来,王世充在攻打、失了众多大将的李密之时,便采用了这种突袭战术,打了李密一个立足未稳、措手不及,从而收到奇效,一举将他击溃;可这回,他却忘记了,对手不再是李密,而是要比李密高明出许多的李世民!

先布防,后扎营,的确令王世充始料未及,但,此时撤回,显然已是来不及了;如此突袭未果,双方便只好展开了正面的交锋……

唐军虽是列队工整、防线稳布,可毕竟是刚刚行军至此,还未做过任何调整,难免人困马乏,军心劳顿,双方于慌乱之间,俱都显得盲目无措;一时,竟相持难下……

“不行!”

李世民观察过局势,突然言道:“必须打破这种僵局才行,不然……这样下去,定会对我军不利!”

秦琼听了,还在思他语中之意,李世民却已转过了马身,不带秦琼反映,便已挥手发令:“你们这队骑兵!跟我来!”

“秦王!”

秦琼大惊,赶忙阻拦,看看那一队骑兵,可只有几十人:“秦王您……”

“将军不必多言,您在此指挥列队,不得擅离!”

李世民说着,就一甩手,甩开秦琼,便率着那几十名骑兵,向西北方的敌阵中疾迅的冲了过去……

秦琼望着那驰去的兵马,仍是忍不住担心,亦忍不住钦佩,想他一个堂堂的王爷,却总是要把自己置于最危险的地方,怎能不令人心生敬意?你说他是血气方刚也好,说他是故作姿态也罢,但,一个人若能血气方刚、故作姿态到把生死都置之度外了,那又何尝不是一种境界呢?

想着,便是一叹,心里终还是隐约难安,便赶忙召来了身后的罗成:“六弟,你速速跟上秦王,保护左右,不得有误!”

罗成应命,也自带上一小队人马,迅随而去……

第110章:洛阳——踩营惑2

帐前的守军不过数人,柳连只需几下,便解决掉了,可如此英勇雕悍的他,却没有勇气、去掀开那道轻薄的帐帘;他从没有想过,自己还会再见到她,且是在此情此景之下……

柳连颤抖着心房,犹豫再三,却还是没能抑制住内心的期许,轻轻的掀帘而入,心,亦随着那道帘帐,而微微掀动,跌宕得几欲崩裂而出……

“二哥……”

帐帘虽轻的不带一丝声响,可柳连的脚步声,小,却依然无法遮掩,无忧以为是李世民,自是微笑着向帐口看去,可眼前之人,却让她立时凝住了眼眸,笑容亦僵持在嘴边,再无牵动……

是他……怎么……会是他……

柳连也只是怅惘的默默凝她,这张不染纤尘的脸,依然明透,却已改换了容颜,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再不是那个受了伤的幽弱女子了,而是大唐国秦王的堂堂王妃,是自己,更加无法逾越的身份,一种莫名之感,如期的刺涌心头,澹茫的、恍如隔世……

无忧眼中,亦有感慨,但,纵是有再多疑惑不解,她也终没有叫喊,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表情看上去,也静淡得恰到好处,没有惊,亦没有喜:“柳大哥,怎么……会是你?”

无忧的声音,还是甘冽如泉,漫淌过柳连心里,清凉如初,就似自己第一次见她之时,有若瑶池仙子,轻盈致雅,惊不起一颗凡俗的尘埃,令他迷茫得一时失语……

无忧自看得出,他眼中交错的万种情绪,故,只是轻低下头去,转开了话题:“听说……今日阵前,是你……救了二哥?”

又是“二哥”

柳连心中兀的一沉,难道,她就不能有一刻一时,不要提到那个名字吗?难道,就不能给自己片刻的幻像念想吗?不能吗……

柳连眼中的情意,逐渐消散,进而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幽深的森冷:“他说的吗?”

他终还是开了口,可声音却冰冷的丝丝冻结,漠然得一点也不像他,无忧略略一怔,点头,却没有言语……

柳连嘴角一扬,微勾起一道浅淡的弧度,笑意中讽刺的味道,点点漫延,直至深入到心里,才令人感觉到一些温度,可却是寒凉的令人麻木:“哼!我才没有那么好的心……我只是……为了你而已……”

无忧心中莫名一动,柳连冷冷的口气,竟令她感到了层层暖意,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尽管……只有那么一点点:“不管是为了什么……都……谢谢你……”

无忧的音色,清如淡水,不含一丝情感的流露,令柳连无从回应,只是涩笑着,苦牵起唇角,这帐中的空气,也突似凝结般、压郁得无法呼吸……

第111章:洛阳——踩营惑3

“你……为什么会在军营之中?他怎么能让你……来受这样的苦?”

柳连调整着气息,尽量使自己保持平静,转开了话题,亦转移开了自己的心绪,可声音却轻得小心翼翼,生怕流露出过多的感情,让她不安,也让自己难堪……

自己曾不止一次、后悔过当初的决定,怎就会放开了她呢?怎就会轻易的、让她回到了他的身边,却丝毫看不到她脸上的幸福呢?他茫然……

“是我……自己要来的,我……不想再离开二哥的身边……”

柳连心中倏然一疼,无忧仍是平淡的话语,却包裹着浓烈的真挚情意,萦绕在她清澄无波的眼里,久久无法散去,是阿,也许在自己不幸福的眼中,看到的,才会是不幸福的她吧?

“那就好……他没有欺负你……那……就好……”

柳连说着,便转过了身去,他再不能这样直面着她了,无论是幸福的她,抑或是不幸的她,都会让自己疼痛难禁,他何尝不希望她幸福?可是,她的幸福却偏似一把剜肉的钢刀,让自己的心,血流难止,碎裂得无法拼凑;但,他又怎会希望她不幸?若是这样,他倒宁愿让自己流血而死,去换她哪怕一刻的幸福、一丝的笑容,也好阿……

也许,这便是最好的结果吧?自己今天就不该来,如此匆匆的见了一面,又怎样呢?只凭添了许多伤愁,深刻心间,刺痛着自己,更扰乱了她,这又何苦?

柳连带了自嘲的涩然一笑,苦苦的、滋味难言;他无意的、迈开了脚步,向帐外沉重移去,潜意间、似仍隐有些许留恋吧,终无法释然的阔步而行,哼!没想到,自己竟会如此这般的没有出息……

“等一下……”

无忧细弱的声音,打断了柳连暗暗自伤的思绪,亦阻住了他沉重的步伐,柳连定了定身躯,却仍没有回头望她,他自认没有那个勇气,去面对她幽淡的韵美眼神,那,恐都会使自己惘自留连,而再不能拔……

“这个……还是……你留着吧……”

无忧并没有移动分毫,只是从后面递过了一件东西,熟悉的雪白、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忘忧草,柳连微微侧目,心,亦是微动的,这是……曾被自己怎样珍惜着的物件?他至今,仍不能忘记……

他颤颤的将它接在手中,似还能体出无忧的温度,满足的笑意,不觉间、便漫逸了凄凉的嘴角,却顿无期许,也许自己也是幸福的吧?至少在他的爱里、生命里,还留下了这样东西,这一株幽芳婉碧的忘忧草!够了,他想,已经足够了……

“二殿下……”

“快去那边看看,还有多少人被伏击?”

柳连正自哀思重重,门口却突的传来一段对话,立时惊破了帐中哀凉的气氛,亦惊破了两人或歉疚、或痛苦的思绪,慌忙的互看一眼,俱感无措,可李世民的声音,却已越来越近,跑出去,显已是来不及了,即使自己可以突围而回,但,如此深夜,若从这个帐子冒然跑出,又要让无忧做何解释呢?柳连一时,也没了主意……

“委屈大哥,先躲到下面吧……”

还是无忧先定下心神,指了指床下:“待夜深,他睡着,你再走!”

柳连环看了整个帐子,似真就只有这个地方,可以稍做躲蔽了,故,也就没再多想,一个闪身,便钻了进去;柳连闪身的微风未过,李世民果就走了进来,一切都仿在同时间完成,令无忧应接不暇,心跳失速……

“无忧,你没事吧?刚刚发现有人来踩营……门口的守卫,都被杀了……”

无忧轻轻摇头,她希望,自己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慌乱与紧张,但,面对李世民由心的关切,却似有一种没有做贼,偏偏心虚的感觉,脸色也茫白了……

“你……你怎么了?”

李世民见无忧神情异样,僵硬得没一点表情,轻拉住她的手,亦是冰凉濡湿的,心中顿感不安:“无忧……是不是……太累了?”

“没……没有……”

无忧强挤出一丝笑容,忙是回过头去,下意识的望向了床下,没做言语,可李世民是何其心细?就即使是这一转头之间,他也没有忽略掉,她瞬间的慌乱眼神,心中立时一紧,却沉压着,没动任何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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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待两个人睡下,向来浅静的无忧,却略显辗转,以李世民心思之细,又怎能无觉?他凝眉,略做思忖,便轻搂过她,试探的浅吻,柔舌在她的颈间粉颊,淡淡游走,进而慢慢深沉……

“二哥……”

如料的,无忧用一声细小的微呼,隔开了他并不热情的浅吻细啄,亦隔开了他重重垂落的心……

“二哥……我今天……不想……”

“不想?”

夜色昏暗,帐中不透微风,李世民心里,亦无丝毫风起,幽暗的眼神,隐没在黑沉的夜里,不着星点痕迹,看来,自己是料对了,今晚踩营之人,恐仍在这帐中,未及逃走,而能令无忧为他隐瞒之人,怕除了那个人,也就再没谁了!他落寞的轻放开无忧,可心中,却忍不住百味翻腾,阵阵酸涩之味,悄然入心,炙燥得、再难入眠……

第115章:洛阳——翻波4

李世民从帐中出来,便亲自下令,立刻传审柳连、单雄信!瓦岗旧将们听说,自也都赶到了帐中……

帐中的气氛,肃肃沉沉,莫名压抑,众人都紧张的望着李世民,却俱不敢言,今天的李世民,有如寒石严穆,自他们投唐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心中自有不妙之感……

“二殿下……”

秦琼站起身来,壮着胆子,首先跪了下去,毕竟,他于李家还是有恩之人:“二殿下,末将知道,五弟、七弟他们实在是罪无可恕,但是,还请您能看在我们衷心效忠于您的份上,就……放他们这一次吧……”

“是阿,二殿下……就请您看在我们的份上……从轻发落吧……”

秦琼一言,使得所有瓦岗旧将,都呼应着站了起来,跪成了一片;李世民尚未言语,柳连见状,却厉然的先开了口:“哥哥们,请不必如此!他要杀便杀,要剐便剐,何必求他!”

李世民倏闻此言,顿时举眸望他,冷峻的唇角边,勾出一抹冰凉透骨的浅淡笑意:“哼!你说的……倒是挺容易的?要杀便杀,要剐便剐……”

李世民说着,便猛的站起身来,缓慢走到柳连身前,诡密探究的盯凝着他:“你……就真的那么想我杀你吗?”

李世民的眼神,犀利得无一点柔和之色,直入人心,刀般的尖锐锋利,柳连忙别过头去,无意的、避开了他咄咄逼人的灼射目光,没有言语……

李世民又是一笑,突的拔出了身上银亮的佩剑,一道冷光,挥动着如银河之星的闪闪寒芒,帐中的每一颗心都随之而动,跟随着他手心的旋转,泛出一波又一波的浪涛,翻滚激腾……

寒光敛尽,剑锋顿止,只一瞬间,所有悬着的心,便被惊喜取代,两条绳晕,从剑锋上倏然散开,坠落得无一点声息……

“你……”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不是圣人!如果……我今天杀了你,你会怎么想我?我是……绝对不会给你任何机会,来看轻我的!你们今天可以走,但,我也有言在先,日后若是在战场上相见!你死我活的……可就听天由命了!”

李世民生硬的每一个字,自唇齿之间傲狠溢出,眼中熊熊喷射出的挑衅之火,亦灼燃着烈烧向柳连,令在场所有人都无法理解,从前,他们只道柳连不喜欢李世民,可今天,却在李世民眼里,看到了更深的愤怼之意……

柳连望着他寒戾的神情,也似隐隐的感到了什么,那条丝绢,恐已给无忧带来了未知的麻烦,他颤抖着唇瓣,想要开口问他,却犹豫着欲言又止……

可李世民是何等心细之人,怎会忽略掉、他那稍纵即逝的关切神情,但,他却没有言语,只是不耐的还剑入鞘,狠狠的、别过了头去……

在场众人,恐就只有秦琼,才能稍懂他二人语间之意,自也是暗暗深叹,想这种事情,的确是世间最为棘手之事,亦是最难有宽解包容的事情了……

待他二人走后,李世民自也遣散了众人,却独自留在帅帐之中,反复踌躇,过了许久,也迈不出那徘徊犹豫的第一步!为什么自己当时,会失去理智到了那般地步?就如无忧所说,他是对自己没有了信心吗?还是……对她……

其实,自李世民走后,无忧也便出了帐去,那帐中弥散的敏感空气,实在让她压抑得,透不过气来……

她独自走到洛阳城外,不远处的一条河边,静静坐下,亦沉静着繁乱的心绪,还算和暖的轻风,漫漫徐徐,轻吹开她散落的柔发,可她,却似完全没有感觉,仍瑟瑟抖颤着凉冻的心房,是阿,就只那一点点温暖,又岂能得驱散心里的一整片冰寒……

也许是自己错了吧?她想,考虑得太多,太想要顾及到每一个人,却反而让大家,都受到了伤害,可是,即便如此,李世民充满怀疑的目光,却还是让她无法禁受,深深伤透了她的心……

第112章:洛阳——翻波1

待到夜深,柳连趁二人熟睡之际,便踏夜溜出了唐营,李世民警觉性何等之高,尽管柳连轻手蹑脚、小心翼翼,又怎能瞒过机敏非常的李世民?他何时离开,李世民清楚得很,只是,他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就那样,放走了他……

次日,李世民心情烦闷,独自一人慢步而行,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御果园的凉亭之中,御果园是隋炀帝时所建,景色奇美,碧草凝翠,果香四溢,姹紫嫣红的花丛,就如仙女织锦般,曼妙轻延,到让人心情清爽不少;但,一想到昨晚之事,李世民却仍难免燥烦,满怀疑问,尚不能释……

“大胆李世民!”

李世民正在沉滤思绪,却听一声大喊,兀然间自身后响起,他赶忙回身来望,见正是单雄信,三步并作两步的向亭上跑来,身后还跟着另一个人,修俊洒逸,正是柳连……

“你们……”

李世民到显得波澜不惊,依然静沉着脸色,看了看单雄信,又看看柳连,他知道单雄信一直以报杀兄之仇,为平生第一大事,和他自是多说无益,而柳连呢?这个让自己心海起波的男人,也正略有思索的深望于他,两人对视之间,竟俱是疑问万千的复杂情绪……

“李世民,你好大的担子,竟敢一个人闯我辖界!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你怎么知道……我是一个人?”

李世民不待单雄信动手,便开口抢言,一如既往的冷静淡定,无一丝惊慌之色,单雄信亦是不甘示弱,冷冷一笑:“李世民,你休要在这里虚张声势,这是你最擅长的一套了,以为我不知道吗?”

单雄信说着,便提枪而上,李世民赶忙撤身闪开,两人瞬间便缠斗在一起,动作均快、旗鼓相当,只要柳连不动,一时间,到也难分出个你胜我负……

“谁敢伤我家二殿下!”

柳连正自犹豫摇摆,就听又一声大喊由远及近,呼啸而来,三人俱是同时回头,只见,正是尉迟恭急急的向上奔来,身后还跟着兄弟程咬金……

李世民微微侧目,淡笑着看向单雄信,眉宇之间、则充斥着油然的得色:“我说过……我不是一个人……”

李世民笑得讽意丛生,令单雄信更为气恼,他为什么,总是会这般幸运?单雄信想着,便紧了紧手中长枪,瞪圆了双眼……

“哼!我尉迟恭在此,看谁敢伤我家二殿下!”

尉迟恭说着,就抡开大鞭,向柳连而去,程咬金当着李世民的面,自也不好去念及什么兄弟旧情,便也耍开大锤,随意的招呼起单雄信……

尉迟恭是何人阿?曾是日抢三关,夜夺八寨,怎般的勇不可当?柳连自不能是对手,几个回合下来,便已处在下风;李世民一见,赶忙喊道:“二位将军,抓活的!”

一声令下,尉迟恭便杀招急止,一鞭抡向柳连胸口,迅疾飞速,柳连闪躲不及,中鞭倒地,尉迟恭赶忙上前,拉扯住他的衣襟,趁势一按,已牢牢将他擒住……

尉迟恭拉扯之间,自没什么力道的把握,一样雪白的东西,从柳连怀中,倏然滑落,轻飘着、坠落于李世民脚下,那灼眼的雪白与灿金色的阳光,刺目相映,皑皑如冰雪般、顿入李世民眼底,冻裂样生疼,他木然的、俯身拾起,脸色更是僵凝的可怖……

柳连见了,心中自也是一阵抽冷,脸色惊变,盯看着李世民突转的神情,他知道,他决不能指望他,会不认得那条丝绢;果然,柳连还未及言语,李世民凛冽的目光,便有如刀锋般划刺向自己,暗藏了多少犹疑与猜忌,并非匆忙间可以体味,但,他却知道,这定是会给无忧带来很大的麻烦……

柳连正自思索,程咬金便已将单雄信擒下,推到了李世民面前:“二殿下……”

“先带回营去……等候发落……”

李世民冷冷的吩咐一句,轻揣起手帕,却并没有揣起质问的眼神,从他眼中,柳连看到太多寒光与疑色的纠结,直叫人心颤动,不由得、便欲开口解释:“这个……这个是……”

“不需要你来替她解释……”

李世民森冷的声音,流刺于心,淡漠的无一些包容之意,怎不令柳连更感惶然:“这……”

李世民瞥他一眼,却并未待他再言,便移去了寒冷的目光,无意沉重的脚步,生踏于柳连心上,竟自转身而去……

“兄弟,得罪了!”

程咬金自也向二位兄弟轻道上一句,才押着二人,回到了唐营,依李世民之令,暂时关押起来,待他发落,程咬金想,李世民既是要将他们活捉,那么,总不至于杀了他们吧?故,也没有太过担心……

第116章:洛阳——翻波5

李世民终还是回到了营帐,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总是要面对的,且冷静过后,他也觉得,自己确实有点敏感过度,可当时的那种情况,却很难抑制住燥动的情绪……

“王妃呢?”

李世民进到帐中,游目四顾,却并不见无忧的影子,一名侍从见了,赶忙跑过来恭敬的回话:“回秦王,您出去不久……王妃……也就出去了……”

“什么?”

李世民心中立时一紧,顿涌上一种难言的惶惶之感:“出去了?她有没有说……去了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回来?你们……有没有派兵跟着?”

李世民连珠般的诘诘发问,让那侍从顿感惊恐,不由得、便吞吐了起来:“王……王妃……她……她不让跟……也……没说去什么地方了……”

“不让跟就不跟吗?你们是怎么当差的?知不知道,她是王妃!竟就让她一个人出去?你们……都该当何罪!”

李世民横眉怒喝,把一屋子侍从、俱吓得魂飞魄散、忙跪了下去,却回不出一句话来;李世民见了,气恼更甚,刀眉扬挑,向左右厉声吩咐起来:“还不都快去找!找不到王妃,为你们试问!”

侍从们赶忙应了,站起身来,仓皇如逃跑般、向帐外奔去……

李世民自不会安坐于帐中,他骑着马,派出一小队兵士,命他们分头去找,自己亦是漫无目的的四处奔骋,无忧,他在心里默默念着,你相信吗?我也讨厌那样的自己,没有理智、歇斯底里,甚至不可理喻,但,你又可曾知道,我那一切的疯狂,一切的焦躁,一切的不能自已,都不过是因为,我太爱你阿……

李世民的马急驰在城边、河畔、林间,可已近黄昏时分,却仍不见无忧的踪影,李世民心中不禁焦躁,心急如焚:无忧,你是在跟我赌气吗?一定是的,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但,你可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阿,否则,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李世民骑马,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河畔,一望无际的血红天边,灼映着他自责、懊悔的百般情绪,烧烤、煎熬、撕扯般的莫名疼痛;这条河边,是难得的清新幽寂之地,无忧该会喜欢的吧?他想……

“你是……在找人吗?”

一个女子娇脆的声音,打断了李世民的默默沉思,他低眼望去,却微微一惊,只见,说话的女人,怀中抱着一个尚小的婴孩,一双眼,就如这河水般流玉,皎洁明媚的盯凝着自己,他没想到,在如此凄荒之地,竟也会有如此风娇水媚的女人,可此时的他,却无心欣赏:“是阿,大姐可曾见到一名女子,穿着粉白色衣衫,眼睛很漂亮,很清透……”

“也很忧伤的……”

那女人倏的打断了李世民,李世民略略一怔,立时亮耀了深俊的眼眸,跃下马来,一个箭步,便冲到了那女人面前:“是,是阿,大姐您可曾见过她?在……什么地方?”

那女人脸上顿时流红,漾波的眼中,更掠过一抹诧然的惊色;李世民这才发觉,自己唐突了,竟抓住了那女人柔细的肩膀,微一怔停后,赶忙松开了双手:“对……对不起大姐,我是太着急了,请问,您是在哪里见到她的?”

那女子微一喘息,稍定下心神,可脸上如霞似血的深浓凝红,却越发艳烈,竟自不敢抬头望他:“就是……就是在这条河边,可是……她已经走了很久了……”

“走了……”

李世民一顿,灼燃的情绪,再次疏冷:“她……她往哪个方向走的?”

那女子伸手迅速指了下前方,便赶忙缩回去,将孩子抱好;李世民随着望去,却更感凄惶,那分明……就是唐营的方向阿……

第113章:洛阳——翻波2

李世民回到营帐之中,无忧正用心缝制着什么,见他进来,才放下了:“你回来了?怎么这样早?”

无忧的笑容,并没有舒开李世民暗隐的疑绪,亦没能遮掩脸上无意的阴沉,他没有答她,只是用心的望着,只是望着而已……

又出什么事了吗?无忧见他似有异色,心中不免惴惴,他脸上霜似的神情,凝冻得无一丝温度可言,这样对着自己的他,恐并不多见……

李世民轻走到她的身前,托起她微有绯色的凝嫩俏脸,突然感觉,竟如此明媚娇艳、诱心蚀髓,那双水动的晶澈眸子,亦清透得无一丝世俗的颜色,如此的动人心怀……

可是,她撩动得,又岂止是自己的心怀而已呢?李世民修长的指,在无忧细嫩的脸颊上,来回游走,在他眼里,她就似那株忘忧草般,只可以,属于他一个人:“我……刚刚抓住了敌方主将……一会……便要去做处置……”

“敌方……主将……”

无忧微微一怔,眼中似有惊色掠过,却随即隐去,几乎没有留下半点痕迹,可李世民心中早有着意,自没能逃过他犀利的眼睛:“不错!你……想到了谁?”

无忧心中猛然一抽,李世民犹疑的眼神,似预示着某种暗涌的情绪,正在他心中翻转升腾,只待自己一句答话,便会骤然间,喷薄爆发,随之而来的、则定是她不敢想象的风潮浪涛……

“你想到了……昨晚踩营之人……是吧?”

可她,还是料错了,李世民并未待她言语,便打断了她零乱的思绪,眼神亦凄幽得如刀凛厉,搅扰开她、刚刚整合的星点头绪:“我……”

“为什么要瞒着我!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感觉不到吗?”

李世民的语气,兀的急骤,令无忧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沉沉压迫,深压在心,竟无一些喘息的余地,暴风骤雨般,顷刻席卷了所有渐冷的意识……

李世民的字字诘问,令无忧措手不及,却也茫然难懂,他何以会发如此大的脾气?就只因为,自己隐瞒了昨日之事吗?无忧犹然的盯凝着他,竟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为什么不说话?无话可说吗?昨天……他就在这个帐中吧?直到深夜才走,所以……所以那时……你才会说……你不想!”

李世民近乎切齿的一字一句,锥钉在无忧心里,疼痛得瑟瑟颤抖:“我……我就是怕你多心才……”

“是吗?我也希望是,所以我什么都没说!更是放走了他!可是……”

李世民的声音,突的深缓,捏着她娇脸的大手,亦越发用力:“可是……这件东西……却抹掉了我所有的希望……和……相信……”

无忧微微侧目,却是一惊,李世民另一只手上,紧攥着那条雪白的丝质绢帕,他灼人的目光,更是燃烧般蚀熔着自己,无忧只感到阵阵生痛,自脸颊直涌向心间,只一瞬,便再体不出旁的味道:“这个……这个只是……”

“只是……我应该庆幸,我在他之前遇到了你……”

“什么……”

这句话,就如针一般,深扎进无忧心里,彻底打碎她所有解释的欲望,他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怎能把他们相遇的美好,只说做庆幸而已?即使是心有所介,即使是气涌难禁,也不能如此随意的、来伤透自己的心阿……

无忧的眼神,也蓦的黯淡,颤抖的、清冷了音色:“你……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不然我要怎样说?这种东西……是随随便便,可以送给别人的吗……”

在无忧的印象里,李世民的眼中,从未像今天这般,装满了毫无理智的妒意和怒意,怕是李世民自己也没有想到,在感情面前,竟也是如此不能免俗的,无一些包容之意,他早已习惯了,心里、眼里都只有他一个人的无忧,甚至不能容许在她的眼中,掠过一星一点别人的影子,更不许她,偶尔也会想起别人的名字,她的心,只有自己可以进去,只有自己可以拥有,在他看来,那里就似是一片圣地,神圣得不可侵犯……

第117章:洛阳——秦王妃1

“她是……你的妻子吗?”

那女人,望着李世民瞬间冷却的洒俊脸孔,也似有隐隐的触动之情,流于眉间:“她可……真是个幸福的女人……”

李世民微一怔忪,不解她语中深意,但却似从她眼中,看到了比自己、还更加深刻的忧伤之情,那女子凝看着他,却只是微微苦笑:“她的丈夫,能这般担心她,不是……很幸福吗?”

李世民亦是苦笑,这样一句,他本该感到油然的幸福骄傲,可此时听来,却似含了更多讽刺般、层层坠心,叠加着他的痛苦情绪:“我……不是一个好丈夫……”

李世民说着,便跃马而上,眼神也兀自冰冷的再无一丝温度:“大姐,如果您再见到那名女子,就请您到唐营来找我……”

“唐营?”那女子一惊……

李世民淡淡点了点头:“嗯,您只要对守军说……您知道王妃的下落,他们便自会带您前来见我……”

“王……妃……”

那女子惊抬起眼眸,抖颤的两字,随着李世民疾奔而去的马蹄声,缓缓流离,渐无音息,王妃?唐营?那女人呆立在当地,仔细回想着李世民说过的每一句话,他说,他要找的妻子……就是王妃,那么他……难道竟会是围着洛阳城的……秦王吗……

那女子迅抬起头来,遥望着他远去的飒爽背影,心中,莫名翻滚……

洛阳城中……

“嗯……”

无忧感到,头疼欲裂、阵阵酸麻,似是睡了很久般郁郁昏沉,她缓睁开双眼,模糊的慢扫向四周,却尽是陌生的景象,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味道、陌生的感觉……

无忧轻按着头,努力回想着,刚刚的一切,却只记得,自己在河边冷静过后,便打算回去唐营,可再往后的事情,就怎么也想不起了……

她慢走下床来,环顾四周,正自疑惑的左右顾看,一声门响,却打断了她惑惑的凝思,她赶忙回过头去,只见,四五个人自门外而来,显有尊卑之分,却没有一个是自己认识的,不由得、便警惕了心觉……

“你醒了?我猜……你也差不多要醒了……”

那其中,似在尊位的男人,首先开了口,落座于圆桌之前,上下打量起惶惑的无忧……

“你……你们是……”

“这是我们郑王!”

无忧话语未完,旁边一名副将便厉声打断了她,无忧心中顿时一骇,郑王?那不就是……王世充吗?无忧凝定着眼眸,丝丝寒栗的惊觉,瞬入心脑,悚意横生,自己,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落到了他的手里……

望着无忧讶异的脸,王世充却更加得意,讽然的一笑:“别怕,秦王妃!只要你好好听话,本王……是不会伤害你的……”

听话?无忧一怔,望着他笑得几近扭曲的丑陋脸孔,便立时明了了他语中之意,他所指的听话,怕就是要用自己,去威胁李世民吧,她想……

于是,她瞬收起了脸上的怵然之色,别过了头去:“你休想……”

“哼!这恐怕……就由不得你了……秦王妃!”

王世充站起身来,迅走到无忧身前,特意加重了“秦王妃”三字,绝狠的望着;无忧亦没有回避他凛冽的威胁眼神,反更加倔强的扬起秀眉,寒锐的盯凝着他,竟无一丝闪躲之意,无忧知道,他定是早有预谋的,所以,自己便更加不能、就这么顺入了他的圈套之中,而令李世民蒙羞……

第114章:洛阳——翻波3

“那不过……不过是一个纪念而已,并不代表什么……难道……你在怀疑我吗?”

无忧用力挣开他的手,那如玉雕砌的脸上,已现出微微红印,她不解的望他,眼中泪雾细密、斑驳流溢、滴滴都浇淋在疼痛的心里:“你……你不是说过吗?‘不要说是一封信,就是他整个人站在你的面前,你还会被他比下去吗’,那么现在呢……你是不相信你自己了,还是……不相信……我……”

无忧字字坚决,亦不似她平日的温碗,眼虽波水横流,语却如石落落,李世民突的一怔,无忧定然的反问,更令他心里波涛翻滚,紧攥那条丝帕的手,不由得狠狠一甩,将那片刺心刺目的雪白,掷扔在地上,不再言语……

无忧轻叹一声,平缓着情绪,慢走到丝帕之前,想要低身拾起,可李世民却一把揽住她纤丽的素腰,竟是命令的口气:“不许捡!”

无忧定了定神,却甩开他的手,她讨厌他现在这样质问的眼神,还是倔强的低下了身去……

“我说了,不许捡!”

李世民拦腰将她抱住,狠狠钳制在自己怀中,紧贴着她,不留一点缝隙,亦没有一些挣脱的可能,无忧清眸隔水,却也有一股气郁,纠结喉间,莫名的燥烦难按……

“你……你霸道!”

“对!”

“你不可理喻……”

“对!”

“你无理取闹……”

“对!”

“你……”

无忧紧咬着娇唇,不解他突然的狂躁,难道,就只因一条丝帕吗?就只因为,自己瞒住了柳连对她的喜欢吗?也许,那是不该,可自己又要怎么说呢?她只是,不想去伤害任何人,却好像,一点也没能做到……

难道,这就是男人吗?爱得如此自私疯狂、不再带有一些平日里的风度与姿态,理智全无,让她一时,茫措难懂,也许,她并不是不够了解李世民,而是,还不够了解男人吧,她想……

“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无忧被他紧圈在怀里,清透的眸中,流渗着少有的倔强光泽,她从没见过如此霸道、没有理智的李世民,此时见了,却并不喜欢……

“你说……什么……”

李世民心中猛然一抽,无法置信的眼眸里,定凝着层层讶异的光波,久久难息,不想跟他说话?他的无忧竟说,不想……跟他说话……

“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

“不必了……”

李世民的语气,兀的冰冷,轻松开紧圈着她的手臂,阴沉了脸孔,深暗的眼眸,亦寒如死水,冰冷得、穿心透骨……

李世民深叹一声,紧攥住双手,握成拳头,似要将每一根手指都捏碎一般,让人颤栗:“你不想说,那就……谁都不要说了……”

“你……”

无忧还未及开口,李世民便回过身子,掀帘而去,裹带着愤懑的厉厉帘风,呼啸着、划过无忧泪湿的脸际,生疼难禁;怎么会是这样?无忧呆立在当地,木然而思,刚刚的一切,都仿似不是真的,她竟会用那种口气跟他说话,竟会那般倔强的反抗了他,而他呢?亦是不带丝点温顾的愤然而去,只留给自己,这满帐浓凝的涩涩酸楚,无人能诉……

第118章:洛阳——秦王妃2

望着她突变的贞坚眼神,王世充似略有惊讶,这个纤柔的娇弱女子,到和他想象的,有所差异,他眯缝起眼来,却竟放柔了声音:“呦,这……还真有点……王妃的味道呢……”

说着,一只粗糙的大手,便抚向了无忧细嫩的脸颊,无忧赶忙闪身避开,却还是被他触划了一下:“王世充,男人们战场上的事情,你却要用一个女人来解决,难怪……你治下的国家,会与日俱败、江河日下了,真是让人看不起……”

“什么!”

王世充兀的一怔,深沉的脸色,刹时而变,粗眉立横,停滞在半空的大手,亦紧紧的攥成了拳头:“你说……什么?你以为你现在是谁?出了他大唐国,还以为……自己是秦王妃吗?”

无忧冷笑着别过头去,暗隐着嘲讽的层层意味,面对他倏然的震怒,却仍自面无改色,平静着柔细的语气:“我从来没有以王妃自居,只是……看不起你这种小人的行径而已……”

王世充亦是冷笑,到似更来了兴致般、狠甩开手,无色的厚唇,牵扯出一道深刻的冷纹,竟向无忧猛然扑去:“好!好阿,我是小人,我就是小人!我现在就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小人!”

无忧又一个闪身,避开他连而有力的迅疾动作,令王世充扑了个空:“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王世充哪会理她,刚欲再次上前,无忧却肃凝着秀眸,隐起丝丝怪异的冷笑,轻摘下身旁花卉上一颗鲜透的果实,放入口中……

“别……”

王世充大惊,可他阻止的话还未及出口,无忧却已将那颗果实,吞咽了下去……

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惊,恍然的彼此互看着,面面相觑……

无忧粉玉的面色逐渐惨白,清透的眼,亦消没得没了一丝光泽,娇躯幽弱、翠眉浓凝,轻缓得倒下了身去……

无忧吃下的果实,还并未成熟,旁边叶子的顶端,还开着几朵白底红边的小花,正尽它们所能的、吐露着最后的芬芳,寒香绝色、娇艳欲滴;但,恐很少会有人知道,如此美丽的花朵,它的果实,却是致命的毒药……

痛苦……

无忧眼前一片漆黑,似有团团烈火,在身体里肆意穿梭,熊熊燃烧,炙烤得难以耐受,无忧发出一声声挣扎的吟哦,努力的想要张开双眼,却终还是不能……

“无忧……”

是谁?是谁的呼唤?

无忧能清楚得听到,有人在一声声的呼喊着她,急迫、慌乱、切切入耳,李世民修俊的背影,亦是渐渐远离,飘缈着、渐无踪迹……

不要!

无忧痛绝的呐喊,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他飞卷的衣襟,可他的背影却偏就模糊着、再不能见……

“无忧……”

那个声音,越发急促,紧密尖锐得穿划过无忧的耳鼓,深插于心,一阵剧痛,撕扯着她绵薄的微弱意志,疼得,直坐起了身来……

“无忧,你醒了吗?”

无忧急促的慢喘呼吸,只觉得全身冰凉,冒渗着丝丝香冷的汗珠,心口亦是憋闷得透不过气来,她定了定心神,侧目看去,却只见一熟悉之人,正急坐于她的床侧,紧张的望她……

“柳……柳大哥……”

无忧微微蹙眉,凝聚着深秀的犹惑之意,无力的吐出了三个字来;不错!正是柳连,惊魂未定的坐在床边,眼中流露着心有余悸的关切之情:“你醒了就好了,你……唉……你可真是的,你知不知道……你吃的那花……可是虞美人阿!”

无忧苦牵起唇角,涩然一笑,她怎能不知?不知,自也就不会吃了:“我当然知道,那……是虞美人了……”

柳连一惊,不解:“你知道?那你还……”

“不然我要怎么办呢?我当时已经激怒了他阿……”

无忧痛捂住胸口,淡然而言,刚刚的九死一生,就似与她无关一般:“我是……绝不能让他利用我,去威胁二哥的,我只是给他一个讯号,让他知道,无论他要怎样,我都是宁死……也不会屈从的!况……我也知道,虞美人少量服食,是不会要了人命的……”

“什么叫多,什么叫少?”

柳连激动的打断了她:“你知不知道吃下虞美人,即使不死,毒素也会在身体里残留很久,你……你怎么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呢?”

柳连望着她毫无所谓的清淡神情,心中却更感凄痛,伸出手去,不由得、便想要擦掉她脸上流渗的汗珠,却终还是没有……

第119章:洛阳——虞美人

看着无忧流红一阵,便顿化雪白的玉致脸孔,似比刚才还要痛苦的样子,柳连便懊丧的、重重捶打着床沿:“都是我不好……那天就不该去找你,才让王爷的副将知道了你的消息!”

无忧听了,却冷抽起流美的娇秀唇角,惨然一笑:“这……怎么怪你?若不是我一人出来,自也不会给了他们下手的机会……”

“一个人……”

柳连一惊,似想到了什么:“无忧,是不是……是不是那条手绢……给你带来了什么麻烦?”

无忧紧捂着凉透的胸口,轻轻摇头,隐忍着刺痛而来的低吟浅呻,却已无力再去回答他疑问的话语,抑或是不想回答……

“怎么样阿?秦王妃,好些了吧?”

柳连正欲追问,一个沙哑而粗重的声音,却兀自响起,回头望去,正是王世充和他的随从,推门而入,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望着柳连惊定的隐涩神情,却是冷冷一笑:“哼……将军果然在此阿……”

“王爷……”

柳连按压下波动的情绪,赶忙施礼,可王世充却没有理他,而是径直走向了床边虚弱的无忧,脸上阴邪的笑容,亦渐渐流散铺开,蔓延了整张脸孔……

无忧亦是定然的举眸望他,虽是痛苦,却仍不带一些屈从之意……

“呦,你看看,这么美的王妃,却非要弄成了这个样子……这秦王的女人,果然就是与众不同阿,连虞美人……都敢吃!”

王世充说着,便伸出了宽厚肥大的粗糙右手,突袭向无忧,可这一次,无忧却已不能若上回般,躲避开他,虚浮无力间,便被他捏住了细嫩的脸颊……

“王世充!我吃虞美人,不过就是要让你知道,若你想要利用我去威胁秦王,那么……你得到的……便是一具死尸而已!试问,一具死尸,可还能胁迫住秦王吗?怕只会……让秦王更加愤怒而已吧……”

无忧秀冷的眸子,无一些闪避流往之意,用尽余力、字字坚决的反抗着王世充;王世充倒似早有准备,反而笑得更加讽恶流溢:“哼!好……好阿,不想成为秦王的拖累是吧?早想到了……可你难道不知道……我可有比死……还让你难过,更让你心爱的秦王伤心的……办法吗?”

王世充说着,便顿凑近无忧,慢吸她身上幽清的紫述流香,脸上笑意,却更加淫邪的铺陈着:“哼!如此骨坚意贞的女人……到真令我兴致盎然阿……”

“王爷……”

王世充刚刚触到无忧的身体,柳连便伸手按住了他,阻住了王世充继续前逼的身体:“王爷容禀,这自古以来,战场之上,都是男人的天下,王爷……又何必如此为难一个女人呢……”

王世充就知道,柳连定会出手阻他,冷笑一记,狠狠甩开无忧虚娇的身体,眸色立凝:“哼!你以为我真是好色之徒吗?我就知道……你定会为了她而开口的!那么你以后……是不是也要为了她……临阵就跑到唐军去阿!”

“属下不敢!”

柳连急忙抢辩,跪了下去:“只是……秦王妃是属下的救命恩人,属下实不能……”

“救命恩人?”

王世充冷然一笑,眦厉的打断了柳连:“别尽跟本王说些没用的!本王只知道,你一听说本王抓到了秦王妃,就什么也不顾得跑了来,我特意叫守卫不要阻拦你,哼!好一个情深意重的柳将军阿!”

柳连一惊,这才恍悟,是阿,想秦王妃如此重要之人,门前守卫却对自己拦也不拦,的确奇怪,可自己当时着急,并没有留意;哼,柳连暗咬着齿牙,怕是从踩营开始,王世充便已部署好一切了吧?自己真是蠢!为什么?在事关无忧时,总是会失去判断,一而再、再而三的,落入王世充的圈套呢?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吗……

王世充见柳连不语,更是得意的扬起了厚唇,诡异一笑:“你不是……喜欢和她呆在一起吗?那就呆着好了……一日三餐本王一顿不会少你们!就都在这……给本王好好想想吧!”

说着,便又望向无忧:“秦王妃!你也给我想清楚,要不……就跟我乖乖上城去!要不……我可有的是手段对付你!”

王世充向身边侍从使了个眼色,便朝门外走去,侍从们也赶忙跟着,带上了房门……

“王爷……”

柳连话未出口,可那扇房门,却已经紧紧的关闭,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锒铛的上锁之声……

次日的唐营,一名守军,忙不迭的跑进了李世民帐中,急急禀报:“秦王!外面有个女子,说……说她有王妃的消息!”

李世民心中一抖,猛的站起了身:“快!快让她进来!”

守军忙应命去了……

不一忽,一名女子便娇盈盈的走了进来,正是河边的女人:“民女韦氏,拜见秦王!”

李世民连忙免去,却不觉得、微颤了声音:“不必多礼!大姐,真的……有王妃的消息吗?”

韦氏轻轻点头:“嗯,今日民女再去河边,遇见了王妃,民女对王妃说,王爷在寻她,可是……民女还未说完,王妃的脸色……便……冷了下去……”

“冷了下去……”

李世民俊眉微凝,但只一瞬,便换了将信将疑的语气:“你说……她又去了河边?那么……那么她这一天……会住在什么地方呢?”

韦氏淡淡一笑:“王爷,城边那么多人家,王妃长得又如此面善,怎还会没有个地方住?”

韦氏娇盈的声音,从容不迫,眼神亦是沉静得无一丝惊慌之色,并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了李世民:“王妃……还让民女把这个交给您……还说……她想要冷静一下,叫您不要找她,冷静过后……她自会回来……”

李世民顺低下眼去,却立时冷却了眼眸,心,亦如那件东西般凉白无色,又是那条丝绢!又是……那条掀起了重重波澜的丝绢!

第123章:洛阳——伤城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自那以后,李世民每次回来,无忧便大多已经睡了,即使他有意的早些回来,她也只是为自己打点好一切,便借口去了……

即使两个人还躺在一起,即使仍然偶有话题,可是,每当李世民触碰到她的身体,不论是有心还是无意,都会被她冷冷的避开,她什么也没有说,可却让李世民感到如此难过……

李世民再也受不了这样的日子,煎熬中更伴着苦闷难缠,他也能隐隐觉出,无忧似是知道了什么,也许,自己真该直说吧?他也后悔,当时怎就选择了欺骗呢……

这日,李世民急匆的冲进韦氏帐中,韦氏先是一惊,但随而,便抹成了绯色横流,一双媚眼,勾挑着李世民幽暗的黑眸,丽艳绝伦……

“不必了……”

李世民冰冷得叫她不必多礼,言语间的寒意,瞬浇透韦氏火般的心:“那天的事情,我……不想再作解释,可你现在必须走!”

李世民的话,令韦氏略有惊意,似措手不及般、凝举着艳眸,但,却仍只有一瞬,便返转回平静的神色,轻转过身去,走到床边,抱起了怜小的女婴……

“民女明白了……”

韦氏悠慢的口吻,配合着哀怨的表情,不紧不慢,却楚意横流:“民女走了便是,但,请您不要用……用那种……好像是民女故意纠缠的表情,来送民女好吗?民女……并不是不知趣的人,当时本就欲走的,可也是秦王您,留下了民女阿,并非民女故意痴缠的,不是吗?所以……民女希望您,不要使那样的表情……可以吗?”

韦氏说得凄凄楚楚,伤婉悠怨,缀红的艳眸,珠泪盈把,果然柔和了李世民的脸色:“王妃……好像觉出了什么,你知道,我不想……让她伤心……”

“民女明白……”

韦氏语中,仍是隐忍之音,娇柔中、尤透着凄婉哀恸,笑容强绽,尽是苦涩的纹路……

望见她那般禁苦,李世民也有些许动摇,可是,一想到无忧的冷落,终还是冷硬的别过了头去,递过了一袋银钱:“这个……你拿着吧……”

许久,帐子里皆是一片沉默,直到手举得酸了,韦氏也没有接过,李世民这才微微侧目,瞥见她脸上的神色,已委屈得、玉泪如绠,亦有万般屈辱之意,凝在眉心……

“你……你这是……”

“秦王……”

韦氏凄绝的打断了他,厉厉的哀冷之音,只叫人觉得诚挚真切:“民女并非风尘女子阿,秦王您大可不必如此,既是王妃容不得其他女人,那么民女也不想被人看不起,秦王的好意,民女心领了,还望秦王您……莫要侮辱了民女的真心实意……”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只是……你要叫她走吗?”

凉冷的声音,椎心刺骨,直插入李世民未完的话语,从背部穿透入心,没一点思虑的空隙,果是无忧,不知何时,已娇立在帐口,擎玉的脸色,冰冷、漠然……

无忧冷淡的眼神,如寒涧深幽,令李世民骇然怔忪,今天的她,穿了一件淡青色纱衣,发上只简单挽了个云髻,绕在一朵雪青色花饰周围,更衬得整个人都清冷了……

“无忧……”

李世民忽暗了脸色,略显惶措,无忧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是什么时候来的呢?为何?自己竟会浑然不觉……

无忧的眼光,并没在李世民脸上停留多久,而是投向了一旁的韦氏,自还有她怀中嘤嘤啼哭的女婴,韦氏连忙低头,轻哄着,到添了些母性的柔婉,不再尖刻;无忧想,也许,她只有面对自己时,才会那样薄刻吧……

“这是……你的孩子吗?”

无忧轻走过去,望着那女婴粉嫩的小脸,绽出些许笑容:“我也有一个孩子,现在……还真有些想他……”

韦氏紧抿着娇唇,并没有答话,只是微低下头去,似在隐忍的暗暗抽泣;无忧微一侧目,视见她如此伤哀的神情,也着让人怜,今日,自己本是来向她问些不解之处,可她孤儿寡母的,竟也生出些顾怜之意,毕竟,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生活上定是颇为不易,她想要过上好的日子,并无可厚非,况,无忧也没有想,竟会在这里……看见了李世民,且在帐口之外,也连一个守军都没有,定是李世民遣走了他们吧?她想……

“我想……你是误会了!”

无忧浅眉深凝,语虽是对韦氏,可千顷翠澜,却定落在李世民身上,流碎凄红、瞬结眼底,写入丝丝缠痛……

“无忧……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再怎样……也不必赶走她们母女阿!”

无忧强忍心中泠泠泪意,依旧漠然的、打断了李世民:“秦王你这样做,就只会让人觉得,是秦王妃……容不得其她女人,可实际上……秦王你……却也并非只有我一个王妃,不是吗?”

秦王!

李世民心中骤然冰寒,如此冷漠的称呼,竟会从无忧口中、裹霜带雪的突袭而来,冰冷得、将他整个人都封冻了……

“这一切……是她的错吗?秦王你这样做,就不觉得残忍吗?”

无忧语中带责,夹杂着些些伤心,却又哀感般似是伤叹,令李世民顿觉尴尬,俊薄的嘴唇,茫从而颤,却不知如何作答……

“残忍?”

良久,李世民才黯漠开口,他万没有想到,无忧竟会如此说他,自己这样做,难道,不全是为了她吗?

“我残忍?难道你不残忍吗?这些天来……你是怎么对我的?若非如此折磨……我……我又怎么会出尔反尔、出此下策呢?”

李世民的语气,也兀然冰冷,他本就是骄傲之人,在外人面前,便更是如此,无忧如此一说,自令他颇感难堪……

“我折磨你?”

无忧亦是清眸流闪,云影动曳,泠郁的恂恂望他,她心痛,为什么到现在,他还是不明白自己伤心的原因呢?不因韦氏,不因他又壮大了他们的家,只是因为……他刻意的欺骗阿……

“也许吧……”

无忧细叹一声:“我本以为……你是再了解我不过的……”

说着,便转身向帐口走去,粼粼冷泪、瞬结成冰,却凝冻着、涩在眼底;她本想要问韦氏的话,也在韦氏的孤苦委屈、和李世民的强自辩解之下,而没有出口……

“王妃!”

韦氏突的叫住了无忧,阻住了她灵轻的脚步:“王妃,您万莫要如此,一切只是个误会而已,那天……那天秦王是喝醉了酒,才把……才把民女当作了王妃,才……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还请王妃您,万不要放在心上,不要……再和秦王生气了,民女走便是,这钱民女也收着,秦王……也大可不必感到不安了……”

韦氏说着,便夺过了李世民手中钱袋,隐泣一声、向帐口而去……

“你不必这样……”

无忧亦是拉住了她:“你该留下的!这……本就是他要负的责任,不该逃避,我……也并不是因你,才与秦王争执的,况且,你就这样走了,岂不是让秦王,变成了始乱终弃的不义之人吗?”

“可是……”

“你留下!”

韦氏的话,还未及出口,李世民低暗沉亢的声音,便打断了两人间、迭互的你来我往,眼神肃厉得严冷寒酷,反先于她们,郁愤的夺帐而出……

二人具有些许怔忪,冷风卷帘,惊起的数点埃尘,亦抽疼得无忧,娇颜刺辣、凛冽如刀……

李世民不明白,自己只是一心的、想要呵护于她,一心的、不想让她受到伤害,即使有些时候,是用错了方法,但,也没有错到不可原谅的地步吧?甚至,连韦氏都在为他辩解,可为什么她,却偏偏不依不饶呢?他不解……

他更加发现,无忧这次回来,似是改变了不少,对自己的依赖,似也淡去了许多,本就善感的眼中,烟雾迷绕,越发的让人难以琢磨起来……

日子就只在一晃眼间,时节如流、忽然而已,就如两个人的心般,一天天的转入了冷冬,竟已去几个月的时间……

这些个月来,李世民一直住在帅帐之中,曾有好几次,都想要再去对她解释,可每当,看到她眼神中清冷的调子时,冲涌的热情,便会随之消融……

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即使,是隐瞒了那件事情,即使,是企图更甚的赶走韦氏,但,那不也是为了她吗?可为什么?她却要如此深的责怪自己呢?他不懂……

转眼,洛阳被围,已长达八个月之久,李世民不厌其烦的围城,使王世充也再没了办法……

跟历史上无数次围城一样,洛阳的结果,自也是粮尽源绝、饥荒蔓延,家家皆有饿死之人,路边尽是倒毙之尸,先吃死人,后吃活人,哪怕是易子而食,可怜,曾无限风光的帝王之都,竟在几月之间,变成了饿殍的鬼城……

城中三万户人家,也骤降到三千,已是真正的十室九空,可王世充却仍然顽守着、不肯开城投降,如此这般的坚决,倒也着令李世民始料未及……

王世充的一再坚持,自也让唐军的日子,艰难起来,疲惫不堪、人心厌战,更严重的是,居然出现了逃兵,这在李世民统兵以来,可是从未发生、甚至难以想象的事情……

越来越多的将领,开始劝李世民退兵,甚至连李渊都写来了书函,可李世民,却不愿就此放弃,他以为这种时候,双方比拼的、就是耐心毅力,谁先无法坚持下去,谁,便是败了……

而在他的人生中,绝不接受失败!

这一天,更是难熬的日子,以前逃跑的,不过是兵士而已,可今天,却发生了个别将领、带了自己的人马,趁夜而逃之事,便更使得越来越多的人动摇起来,站在他这边的,已几乎没有……

这里的每一个人,不是在劝他退兵、就是默不作声,甚至有些言辞,还颇为激烈;李世民似头一次感到了孤立无援,也似终于,生了摇摆动移之心……

自己真该退兵吗?真该,就这么放弃了吗?李世民内心迷妄冲击、志意纠缠,竟也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一声轻响,突划破静异的空气,袅袅而升的热烟,蒸炽了思虑的眉心,一只茶杯,轻放在他眼前的桌几上,发出了极为微小的声音……

“拿走!我不叫,你们谁也不许进来!”

李世民几近严厉的一句低吼,却换来娇婉细弱的轻声叹息,至熟的声音,亦随之而来,熟悉得、透骨穿心、字字清晰:“我也……不可以吗?”

李世民惊抬起眼来,举眸望去,心,亦似在暗夜中、寻到了丝丝光亮,正是无忧,玉容幽素、眸色轻染的站在了自己身侧,敛了些许波光重影,在清透的眸心里,一尘不染……

这几个月来,他们似已很久,没有这样相对了……

李世民站起身来,靠近着她,试探的伸出手去,揽住了她纤细的素腰,温软流热的体香,揉沁在掌心里,传透着心念已久的温温热度:“你也……是来劝我的吗?”

无忧亦是依过身去,黛云微低,凝寻着他眼中熟悉的些些色泽,但,他的眼眸幽涩,薄唇静默,却只有过多疲惫与无奈的纠结,缠绕眉心……

现在的局势,不需人说,无忧也能清楚的了解,也正因为此,她才会出现在这里;她并不想给他太多的安慰,安慰之于他来说,只会被视作同情而已,无忧知道,那,不是他喜欢的感觉……

李世民见她没有闪躲,便已有些许安慰、游溶于心,牵出了丝丝苦笑:“怎么……不说话呢……”

说着,便将她轻揽入怀,幽暗的眼神、多少见了些流动的光泽:“如果……你也是来劝我的,就不要说了,只要这样……这样在我的身边呆上一会儿,就够了……”

李世民断续的言语,无力的、萦绕在无忧耳际,似有隐约沮丧之意,流透在无依无靠的话音里,揉碎了无忧的心!为什么?为什么呢?为什么如此骄傲的你,却总会在不期然间、让我看到了你不经的脆弱呢?

“我……不是来劝你的!”

无忧轻推起他,盯望着他突感孤寂的眼神,亦感凄然,她知道,他心里有太多压力与决择,重重沉压、无法摆脱……

无忧微抹开淡淡笑意,她明白,除了选择从容、选择坚定以外,恐再不能为他做什么了……

李世民微叹一声,还是将她拥在了怀里,恐连她也会突然消失一般,不肯放松半点,现在想想,自己的骄傲、自己的倔强,跟无忧温暖柔和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自己是多么的需要她,也许,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才能更深的体会:“不管……是什么都好,只要你来了,就好……”

“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句话!”

无忧清透的眼池,不兴半点涟漪,如此生气全无的李世民,并不是她想要看到的;李世民轻托起她玉致的下颌,脉脉望她,眼里溶曳的光泽,闪透出难言的情致:“你说,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去做,哪怕是叫我……”

“坚持下去!”

无忧柔润的声音,割断开李世民的话语,苍白的心、顿感震慑!李世民惊凝着俊眸,诧然望她,他本是想说,哪怕是要我退兵,我也会做的!可他却万没料到,竟会是这样的一句……

“无忧……你……你说……什么?”

李世民似在云中雾里,迷茫得,仍不能相信,无忧说,叫他坚持下去,可连统帅千军的将军们,都在劝自己尽早退兵,但,他的无忧,他柔婉娇和的妻子,却在让他坚持下去,是吗……

“无忧,你是说……要我坚持下去吗?可你……可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

无忧再次打断了他,毅然决然:“只要你认为是对的,就……坚持下去……”

李世民一怔,更感错愕,这么多天了,他万没想到,第一个支持的声音,竟来自他的妻子:“为什么?为什么……在大家都在反对我的时候……你却……”

“我相信你!”

无忧无比坚信的眼神,顿摄住了李世民的犹豫,稳住了心,想那洛阳城中,遍野饿殍,难道,她不惊惧吗?眼看唐军士气,日益低迷,难道,她不恐慌吗?可她却选择了相信,在他最孤立无援的时候,给了他最坚定的支持与信心!让他心中怎无惊触:“无忧……”

“别让我失望!”

无忧仍是轻慢的声音,在李世民心里翻滚激荡,层层腾浪,在眉宇间奔淌流卷,疏开了眼角边丝丝忧纹;就如久旱的心,突沁入清凉的甘露,穷途末路的灵魂,突寻到耀耀光明般,飞抹起嘴角边、许久未见的浓浓笑意,那样自信!

说是突然找到了慰藉也好,说是男人对女人的好胜心也罢,总之,无忧在他的眼里,重又看到了夺目的灿灿光华:“我决不会……让你失望的!”

李世民死沉的眼底,再获新生般,亮开了必胜的信念,这才对!这……才是他,这才是那个十六岁便胸怀天下,战无不胜的他……

无忧微漾开笑意,没再言语,她能做的,显然已经做到了,而其他的一切,恐还是要靠李世民自己、和天意了……

“无忧!”

李世民微垂下眼睑,突柔了声音,将她的手,紧扣在自己手里,生怕她会挣脱般用力:“无忧,那件事情……我是说……”

“那件事情,就先放下吧!”

无忧轻叹一声,似有感悟般,打断了他:“我们的那些个儿女情长,跟眼下的事比起来,真是太渺小了!”

李世民亦是一叹,知她心里、恐仍有介蒂,可对她思念的烈火,却已灼燃得、烧燎难息,滚烫在心里,热流腾起:“那……那今晚……陪我好吗?”

无忧举眸望他,她知道,她不可以拒绝,不管她心里,是不是还有一根尖刺,没有拔除,她都不能拒绝……因为那样,恐会使他刚刚建立起的信心,再次冷却,进而土崩瓦解……

于是,轻轻点了点头……

第120章:洛阳——战火红颜

“她……她还说了什么?”

李世民紧攥住手中丝绢,条条难分的皱纹,累叠于心,紧缠搅缩的抽痛着;韦氏凝望着他倍感失落的冷峻脸孔,只是微低下头去,故意放低了声音:“再没什么了,其实秦王……您也不必太过担心,也许王妃她想明白了,自会回来……”

李世民漠然的冷冷一笑,却丝毫没有感到星点安慰,反是僵木的摇了摇头:“你不懂,她的身份……万一被泄露,传到王世充耳里,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倏然间,声音戛然而止,李世民寒锐的目光,幽深探究的瞬刺向韦氏,严冷了声音:“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李世民的脸色,就如冰椎般,令韦氏颤颤而栗,顿时吞吐了声音:“民……民女……夫君早亡,就只剩下民女和一个尚在襁褓的女儿……”

韦氏闪躲着李世民锐魅的目光,却是眼中带泪,弱怜凄楚,令李世民眼神倏的一收,倒柔和了不少:“哦……那……你就暂且先留在军营中吧,我会安排住处给你和你的孩子……在王妃回来之前……请不要离开半步!”

李世民说完,便向身边侍从吩咐起来,命他们到附近各村,去悄悄打听王妃的下落,但,万不能惊动任何人,以保安全;韦氏站在一旁,略略抬眼望他,起初还是微惊于他突兀的决定,但,随即便被嘴角边、丝丝油然的笑纹,不经意间取代……

王世充将柳连跟无忧关在一起,其目的不过就是想逼无忧就范,与他上城去,可是,过了已有数日,柳连君子的程度,倒真出乎王世充的预料,柳连非但没有如他所料般,对无忧非礼,反让无忧多出一个强悍的卫士,在自己每次要接近她时,都会给予她最严密的保护,不让无忧受到任何侵犯……

“无忧……来,该吃点东西了,你都有些日子,没好好吃东西了……”

柳连夹了些菜放在碗里,端到无忧床前,可无忧却还是摇了摇头:“我……真得吃不下去……昨天吃了一些,就想吐又吐不出来,感觉……好难受……”

柳连心中骤的一抽,望着面如纸色,只几天,便清瘦下许多的无忧,心中不免难过,都是自己的错,都是自己害她受到了这样的苦罪;为什么那天,就一定要去见她呢?如果忍住了不去,又怎会被李世民发现了那条丝绢,无忧又怎会一个人出来呢?如果不是这样,那么,即使王世充得知了秦王妃随军的消息,自也没那么容易便找到了下手的机会呀……

柳连心里深深自责,却只化成了一声轻叹,走回到桌前,无味的吃起还算丰盛的饭菜,这几日,王世充每天都会送些酒来,可柳连却从不敢喝,生怕自己酒后,会作出哪怕一丁点无礼的事情,而伤害到无忧……

可今天,他却感觉有些怪异,饭菜不过才吃几口,就似喝了酒般,全身发热,开始只道是这天气的缘故,抑或是长期关在这屋里的缘故,并没有多想;但,又吃过几口菜后,他才似隐隐觉出了什么,立时停止了吃食,他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越发燥热,奔腾的血流,也似是要冲破一切束缚般狂燥着,柳连心中,不由得猛然一颤,迅扔下了手中碗筷,怔怔而望,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呢?难道……难道这饭菜之中竟会……

柳连惊凝着眼眸,不敢再想,全身瑟瑟而抖,大口呼喘着沉沉的粗气,竟茫乱了意志……

“柳大哥……你怎么了?”

突的,无忧温润的声音聆聆入耳,更撩动了柳连强忍的燥动不安,魂志消然、形神迷离,却挣扎压抑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柳大哥……”无忧又是一声轻唤……

怎么办?怎么办?柳连紧紧握住双拳,按压得整张桌子都随之而动,无忧娇细的声音越发悦耳,血脉贲张,穿淌流窜,使得他整个身体,都沸腾了起来,越来越无法控制!怎么办!要怎么办?柳连惶措的暗吼着,突的起身,无所适从的撩攥起桌上的红色底布,用力一扯,将一桌饭菜都扯落在地……

“柳大哥你……”

“你不要过来……”

无忧刚欲起身,却被柳连低暗沙哑的声音阻住了,她顿收住身子,凝眸望去,柳连潮红的面色,几欲破血,全身更是瑟索的抖颤着,牙关紧咬,强忍体内翻腾的血气,似灼痛难禁……

“柳大哥……”

“无忧,你不要说话,我求你……求你……”

柳连绝痛着声音,一面强压体住内紊乱的气息,一面歇力抬起头来,他不能碰她,他知道,他不能!那样,会毁了她的一生,也会让自己的一生,良心不得安宁……

豆大的汗珠,自柳连头顶流渗而出,顺蜒如水,只一忽,便湿透了全身的衣衫,他不能再看着她了,绝不能!柳连迅回过身去,强抑着身体里灼烧的火球,两道向额角飞扬的尖削黑眉,也凝聚得没了一点间隔,他想要控制住自己,但,却似一切都已经晚了,他不看着她,眼里心里却尽是她诱美的容颜,她也再没有说话,可耳里,却偏就是她柔婉的声音……

怎么办?怎么办……

柳连绝望的呐喊着:王世充!你好卑鄙!这样的事情,你都做得出来,也真是枉我柳连,为你效命一场……

无忧见了这样的情景,多少也有所猜测,她也惊讶于王世充的手段,她没有想到,王世充竟会用这样的方法,来逼自己就范,望着柳连如此痛苦的强自忍受,无忧心里,怎无痛楚?可是,她却更加知道,无论他有多么的煎熬、多么的难承,自己也都再不可以靠近他,这样,恐才能减轻他狂乱的挣扎……

“阿……”

柳连又是一声大喊,怵然得、疾透心骨,似是要将每一分蒸腾的血液、全部倾出般,躁狂烈烈,突的,他猛弯下身去,从腿侧迅拔出一把匕首,明晃晃的,直刺入无忧眼中,还来不及看清,一道寒光,便划抹过她晶亮的眸子,一池萍碎、满目血红……

无忧大惊,水透的眼,只一瞬、便已清波流淌……

那匕首的寒芒,竟在柳连身上疯狂掳掠,鲜红的血,流随着迅疾的动作,肆意飞溅,就如冰花碎裂,奇寒绝透,切割着无忧柔软的心……

无忧自是知道,柳连付出的亦是真情,可怎奈,世事却常不能如愿,终是无奈的……

冷月游退、晨光初现,仿滤去了夜的惊怵;无忧静坐于床上,一动没动,痛凝着柳连饱受折磨的虚浮面孔,他的伤口,血迹尚未干透,不过还好,一切似都平静了,他不再疯狂、不再躁动……

“柳大哥……你……好些了吗?我可以过去……看看你的伤吗?”

无忧小心的开口启问,柳连虽仍是俊目紧闭,却轻的、几不能辨的,点了点头;无忧这才挪动了身体,慢慢走到柳连身侧,浓而弥散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润红了无忧秀清的水眸;无忧轻拨开他划破的衣衫,那健硕身上的每条伤痕,竟都是她无法想象的深刻,深如沟壑、触目惊心……

怎么会这样?无忧渐湿了眼睫,他怎会……割得如此之深?怎会摧残自己、到了几乎忘我的境界?这每一条深痕,都无不昭示着他当时的痛苦,都无不深刻着他强烈欲望和忍受,那……恐都是为了自己呀……

无忧不禁低低隐泣,柳连见了,忙自凉透的唇角、强挤出一丝浅淡的笑意,宽慰的望她:“别……别担心,这些小伤,还要不了我的命,我自己割的,自己知道深浅……”

听柳连如此轻描淡写,无忧心中反更感难过,粉唇微动,刚欲开口,便被突响的门声打断了……

两人俱都抬眼望去,不出所料的,果是王世充连着几名随从,裹带起一忽不怀好意的邪风,走到了二人跟前:“怎么样阿?柳将军,昨晚……可还销魂?你要如何感谢本……”

“王世充……”

王世充语尚未休,无忧便倏的起身,顿立在他面前,打断了他:“王世充,你的诡计终还是抵不了人心的,你有什么都可以直接冲着我来,因为我是敌方的王妃!可是,你却要如此对待,为你出生入死的属下,哼!怎不叫失了人心呢?”

抵不过人心?王世充一惊,这才仔细扫向四周,又上下打量起孑立的无忧,只见,四周围虽是狼藉一片,可无忧的衣襟,却是完好无损,并不见丝毫挣扎的迹象,王世充不禁震动了心眸,再望望地上血污的柳连,满身是伤、沉重难堪,更是讶异得、亦生了些惊佩之意,难道……他竟能忍住了如此强烈的药性?甚至……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吗?

王世充心中,竟也一片感慨油生,看来这个柳连……果是对无忧,动了真感情……

但,尽管如此,王世充也还是冷哼一记,硬别过身去:“王妃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我这是体恤我的下属阿,我看我的将军,想王妃想得辛苦,不过就助他一把,怎会有害他之心?”

“助他?”

无忧雪眸绣冷,凄透着点点蔑乎的晶光,藐意横生:“哼!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龌龊吗?”

“你!”

王世充猛回过身来,无忧不止一次的冷嘲热讽,早激得他,再不想忍受,愤怒的高举起了手掌:“小王妃!你别以为……你对我尚有用途,我就会一再的……!”

“你不过就是……要我和你上城去,对不对?”

无忧亦高扬起秀颜,迎上他还未及下落的厚掌,颊靥娇红,水润波凝,再无一些身虚怜弱之意;王世充也自一惊,望着她突变的凝定神情,随而转喜,迅放下了高举的手掌:“不错!如此而已……怎么?王妃……是想通了吗?”

无忧点头,冷言:“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王世充也是聪明人,望了望瘫坐在地、血尚未止的柳连,微微狠笑:“好!我答应!”

不待无忧再言,王世充便吩咐起身后的侍从:“快!还不快扶柳将军去看御医!”

转而,再看无忧,似含了些许得色:“怎么样王妃?是……这件事吧?”

无忧撤开泠冷的眸子,没有理他,而是望向了柳连,柳连也亦是如此,惊诧之中也自隐了歉然之意,油然而生:“无忧……你……”

柳连被搀扶着站起身来,只一句,便再不能言,在他看来,无忧的一切不幸,似都是因自己而起,就算,自己再挨上它千刀百刀,也不足以弥补……

可无忧却只是浅淡一笑,安慰之中,自带了难以言说的苦涩味道……

王世充望着眼中盈泪的无忧,又看了看困惑矛盾的柳连,却再掩不住脸上滋生的重重得意,谁说,这个方法没效?无忧不还是要跟自己乖乖的上城去?哼!李世民,我真是等不及要看一看,你脸上的表情了!

王世充忍不住兴奋的、冷笑着……

无忧答应不再寻死,而随王世充上城去,王世充自是等不及、要向李世民叫阵了,这倒真出乎李世民意外,思想之下,料他定有阴谋,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更何况此时,优势又在自己这边,故,便没丝毫犹豫的列出阵来……

李世民已列阵整齐,在城下铺排开来,可王世充,却似仍无丝毫开城迎战之意,只是站在城上,牵扯着脸上飘忽不定的笑纹,略有得色……

“王世充!你既遣人叫阵,却缘何闭城不出?算什么好汉?若是有种,便速速出城与本王一战!”

李世民盯望着王世充,见他脸色自若、心神安定,心中也难免忐忑,他知道,王世充也是颇有才干之人,万不会无故叫阵,怕这其中,定是有何变数未知、也说不定,想着,便不禁提高了警觉……

王世充只是略略而笑,他手中握有无忧这张王牌,自是表现得不紧不慢,任李世民如何怎样的言语相激,也挑不起他心中星点怒意:“我说……秦王!你先别急阿,这战与不战的,恐怕……还要你见上一个人再说,到时候……这请求停战的……可未必就是本王了……”

李世民眉心立凝,顿暗了脸色,却深沉了眉间浓隐的思索,并没有贸然接话,他反复思量王世充的每一个表情,企图从中寻到些可寻的破绽,可王世充的脸色,却偏如云遮日般、忽明忽暗,叫人琢磨不定……

李世民正自凝思,王世充却向两旁之人微一挥手,突的,凉风骤起,沙粒横飞,犹似天意般,吹迷了李世民幽暗的眼眸,再睁开时,一个粉白色的身影,却已盈立城楼,飘举着淡淡裙衣的薄绣,乍现眼中,眼如灼火:“无忧……”

李世民心中登时一凉,他最担心的事情,终还是发生了……

无忧飘袂的粉衣,流荡于丝丝含冷的涩风之中,将她发,轻轻吹起,吹得零乱、纷杂、散落于颊,便犹似条条纠结的丝网,绑绕在李世民心上,逐渐紧勒,直到失去了痛的知觉……

透过那流丝间、细而微小的点点缝隙,是一张玉致白皙的雪透面容,尽管染了些凉冷之意,却一丝慌乱也无,静默的盈立于沙风之中,似有浅笑,轻漫于粉淡的唇角……

李世民心中阵阵抽冷,猛转过头去,灼燃的烈火,自心底直冲向眼中,愤怒的射向了王世充:“王世充!你好卑鄙!”

唐军上下也莫名躁动,身边的将领相互观看,偷望着一向沉稳冷静的李世民,俱有不妙之意;谁不知道,王妃就是秦王的致命伤,也许这一战,便要就此终了了吧……

李世民紧握缰绳的手,不住发抖,嘴唇青冷得无一丝颜色,秦琼望了望他,自也感到了周围气氛的骤然改变,坏了!他心想:军心显然已有所浮动,再这样下去,恐会就此落于被动也说不定,这可如何是好呢?

秦琼尽管冷静,可面对如此两难的局面,却也一时,没了主意……

王世充居高临下,自能看出唐军中微小的变动,厚唇一挑,更是得意的大笑起来:“怎么样阿?李世民……这个人……可还让你意外吗……”

李世民凝滞的眼眸,几欲分裂的怒瞪着他,唇齿间切切的愤怒之意,字字刺心:“王世充,无忧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我李世民发誓,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呦,瞧瞧,都说你这么有本事,那么有能耐的,还是血气方刚不是?何必那么激动呢?有话咱们好商量不行吗?我的要求,其实也很简单,你只要即刻退兵,我王世充保证,将你的王妃安全送回!怎么样阿秦王?这笔交易……还合算吧?”

其实,哪里需要他开口,李世民怎会不知他真正的意图,可是,能怎么办呢?一边是大唐国几万将士的威严斗志,一边又是情深爱笃,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他感到,自己从未如此彷徨过,尽管他睿智,尽管他张扬,尽管他熟读兵书,可此时,却也止不住心中,阵阵矛盾的激撞……

“秦王!”

王世充见他尚在犹豫,粗大而肥厚的手,便突的向无忧揽去,钳住了她细弱的香腰,用力扯过,无忧一挣,却没能挣开……

“王世充!拿开你的脏手,别碰她!”

李世民几欲跃下马来,眼望着挣扎而无法摆脱的无忧,心中扯痛,阵阵狂烈,直撕扯得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是阿,有哪个做丈夫的,可以看着自己的妻子,被人那样拥着,而无动于衷呢?

正如王世充所言,他可并非好色之徒,他这么做,不过就是为了刺激李世民,让他更加乱了方寸而已:“对了秦王!有件事情……倒忘了告诉你,你这个王妃阿……还真有味道呢,为了不让本王拿她来威胁你,竟吃下了虞美人……虞美人……你可听说过?哼……这样的女人……你怎么舍得阿?”

说着,另一只粗手,便划向了无忧细嫩的娇容,无忧赶忙扭头避过,侧首之间,看向了城下焦灼的李世民,眼中些些浓聚的流彩,点点漫开,洒落在风的凉薄里……

虞美人!李世民怎能不知?

他惊颤着深眸,心,亦是割刮般难禁,刀刀凌迟的疼痛,更加深了他愤懑的情绪,怒伸出右手,直指向王世充:“我说过了!不许你碰她!”

“那就给本王一句话!”

王世充自也失去了戏弄的耐心,用力推开无忧,眼神也自凶狠得寒栗无比:“只要你马上退兵,我保证她毫发无损的回到你身边!”

李世民再次涩然,紧握缰绳的手,不停摩擦着滚烫的热度,眼眸定凝,只落于无忧身上,不肯移视;无忧亦是匀静的深望于他,在他幽远的眼中,似品出了太多无奈之色,有抉择、有不舍、更有万缕歉疚的自责……

城上城下的距离,能有多远呢?她或许无法丈量,可李世民的心,她却早已丈量得清楚明晰,她知道,若不因城上之人乃是自己,他或许,就不会有如此为难的尴尬局面,解铃还需系铃人,也许此时,也只有自己的一句话,才能令他痛下决心吧……

她但愿,她没有料错……

“二哥……”

无忧突的一声娇喊,瞬划破了两方剑拔弩张的死沉气氛,她的声音,就有如这风的微起,裹了细小的沙粒,亦能将人心打得生疼不已:“我今天,之所以会站在这里!就是……为了告诉你一句话!”

无忧眼中,顿抹去平日里的柔婉谦和,生生定凝着,竟坚决得、无一些还转之地:“如果……你为了我而退兵,我这一辈子,都会看不起你!”

李世民神色骇然怔忪,无忧如丝的声音,铮铮入耳,直定在心里,激刺着每一根绷紧的神经,他!乃至唐军所有将士,都不免为之一振,惊诧于这个娇小女子,临阵的如此勇气,突的,便似阵风急转,声势横流,缕缕蒸腾的气息,在唐军之中,漫散开来……

王世充更是愤怒的瞪向无忧,眼中不可思议的熊熊烈火,灼红了黑黄的脸色,他紧攥住无忧细弱的手腕,咬牙切齿:“哼!好阿,没想到……你敢跟我玩这套!”

说着,便是用力一推,将无忧狠狠推落在地,瞬间,消失在了李世民眼里……

李世民心中骤然抽紧,波涛翻滚的情绪,兀难平息,他屏息凝神,暗自梳理开紊乱的心绪,告诉自己,冷静、冷静、冷静……

他的无忧,刚刚就像战士一般,站在那冰冷的城楼,点醒了自己,更是毫无保留的,展现了她大唐王妃的肃然风范;那一刻,他感到无比骄傲,所以,自己呢?又怎还可以如此的儿女情长、优柔寡断!那……不是他!

李世民心中陡然一定,稳兵之计向来是他最擅长的:“王世充!你容我考虑一天!但是……你要保证,在这一天之中,你……绝对不可以再动我王妃一分一毫!我的王妃身上若要有一星半点的损伤,到时候,你可别怪我出尔反尔!”

听到李世民不再颤抖的冷静口气,唐军将领也俱都放下心来,不觉间,便望向了城上凛然的王妃,敬重之意油自心生……

王世充冷哼一记,带了层层的讥讽之意,只作一笑:“哼!这你可放心好了,莫说我王世充并非好色之徒,即使我是,我……恐怕也无法靠近她一丝半点,你的王妃身边,可有个一表人才的将军拼死了的保护,我就是连一根头发都碰不到呢!”

李世民眉心倏然一凝,复杂的条条深痕,着刻眉宇,心中滋味,竟难言得无法解析……

柳连!

是阿,至少还有柳连在洛阳城中,就在,她的身边!

李世民紧合上双眼,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讽刺之意,那曾经,是让自己多么的嫉妒,可如今,却只能苦笑着,不得不赌上了柳连的那份感情,亦有些许庆幸绕在心里……

你,是爱她的吧?是吧……

李世民痛苦的想着,他从没有一刻,如此这般的希望,柳连是爱无忧的,亦如自己般深爱……

他,但愿……

第124章:围洛打援——抢占虎牢关

再敢言班师者——斩!

次日,李世民便颁下了强硬的军令!无忧的支持、无忧的鼓励,都让他有了继续坚持的理由,至少,无忧是站在自己身边的,这比任何人都来得重要……

李世民是很少颁下如此军令的,人们知道,这一次,他恐是铁了心了,便俱都不敢再言,但,心中忿忿,又怎会随之而息?议事之时,难免会带出情绪,李世民自也看得出来,却什么也不说,只要他们不再劝自己班师,便什么都好……

可祸不单行,不利的消息总是一个接着一个,这日,已将孟海公、徐元朗两股小势力尽数扫平的窦建德,统领着他的十万大军、打着驰援王世充的号子,正朝向洛阳城汹汹而来……

好一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阿……

李世民紧拧眉头,他怎能想不到窦建德的所图?可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等在洛阳城中、生灵涂炭,唐军的锐气、亦消失殆尽之时,率兵而至,还不是想要坐享其成吗?

“秦王,窦建德的十万大军,已汹汹来袭,我军只有区区三万人,而且也已经消耗的疲惫不堪了,要……要如何……”

“你是……在劝本王班师吗?”

李世民冰冷的一句,顿阻住了那人欲说的话语,其他将领互看一眼,再不敢多言……

李世民望望大家,他知道,此时此刻,施威恐是没用,必须要说出些振奋士气的话来,才能稳住众人,否则人在心不在,岂不也是枉然,于是,和缓了口气:“大家不必惊慌,窦建德的意图很是明显,他不过是想趁我军士气最弱之时,迫我与他决一死战,然后再去对付奄奄一息的王世充,想要一石二鸟,哼!怕这是……”

“秦王,紧急军报!”

正当李世民说到要紧之处,却从外面跑进一名兵士,递上了一纸军文,脸上表情,慌忙匆乱……

李世民赶忙展开来看了,亦在瞬间、惊变了脸色……

据军文中言,突厥已趁机南下,正逐步蚕食着大唐的土地,李渊已头疼得难以招架,其意便是,围洛的他们,已再得不到任何支援,也就是说,李世民若仍要坚持,就势必要以三万疲惫之军,来抵抗窦建德的十万胜师了!

李世民将军情说了,更使得满帐凝重的气氛,压沉到了极点,如今的局势,对于唐军来说,的确非常不利,危险不说,还略有些许尴尬,王世充凭守坚城、恐难猝拔,窦建德乘胜而来、锋芒正锐!可唐军呢?如此疲劳不堪、还要腹背受敌,显然处在了最为不利的境地……

底下已然议论纷纷,人心浮动之迹,已越发明显,李世民心知不妙,赶忙安抚道:“各位将军,我知道,大家俱都有话要说,可是,且先听我说上一句,你们再言也不迟,世民以为,王世充部下都乃江淮精锐,能征善战,只因缺了粮饷,才使得困守孤城、坐以待毙!若夏军与之会合,输粮相济,其势益强,则统一大业,遥遥无期!而今,王世充将败,窦建德又来,此乃是天命要让此二人双双败亡于此,故……世民以为,这实在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天赐良机,且我军尚可以分兵,继续困住洛阳,再由我,亲率骁锐速去,先据虎牢,以逸待劳,世民保证,定可破灭窦建德之等,而窦建德既破,洛阳也便自克,不出旬月,便可将两贼俱缚,岂不快哉?各位将军……以为如何呢?”

李世民说得,虽掷地有声、有理有据,可众人却还是各自思量着,犹疑的相互观望,是啊,如今的这个局势,想要先占虎牢,又谈何容易?更何况,还要分兵镇守主洛阳呢?

“秦王!”

屈突通鼓起勇气,突的站起身来:“末将以为不可!我军现在已是进退两难,所以,末将以为,应先退保新安以避敌锋,才方为上策!”

其实,李世民心意已决,从他颁下军令的那一刻起,很多人便已然明白,可屈突通却似还未领悟,开了口,他虽未言班师,但其意明显,李世民自也早有准备:“将军,王世充兵疲粮尽,上下离心,是不必强攻的,可以坐克!而窦建德,他新破孟海公,士气虽高,但也正在骄傲疲惫之中,我军据守虎牢,易守难攻!窦建德若冒险争锋,取之定是甚易!可若狐疑不战,再过数月,我军攻陷洛阳,然后合兵一处,可以轻取建德!若不如此,待夏军入了虎牢,两贼并力,其势必强,其害难估阿,故,我计已决,也望诸位……能与世民齐心协力,共渡难关!”

李世民说着,竟起身一揖,在场各位、亦连忙起身,怎敢承他大礼……

如此一来,也便再没有人,敢说些什么了,毕竟,连堂堂的秦王都要冒死率兵、去决一死战!那么旁人,就纵再有情绪,也俱都不好埋怨,只得随着李世民、做这拼死一搏,来赌一赌无测的天意了……

随后,李世民便命屈突通等人,继续围困洛阳,自己则亲点了三千五百名精兵,准备在窦建德到达之前,抢占虎牢关!

李世民虽即刻便要出发,但,他还是想去和无忧告个别,毕竟,这次出征,乃以卵击石、九死一生,纵他有再多自信,也难保刀枪无眼、战火无情,心中难免忐忑,他只是希望,能够在临走之前,再看看无忧,只要一眼就好……

可当他进入内帐,无忧真就站在自己眼前时,彼此互望、竟是相顾无言……

她只是淡淡的看他,什么也没有说,他一身严峻的戎装,已让她了然了一切,这么多年来,她似早已习惯了这些:“快去吧,我……等着你回来!”

无忧声如暖风,轻掠而过,吹淡着李世民眼底索绕的纠结,但,他仍是什么也没有说,这样,就够了,已经……足够了!

李世民微微点头,在她澄澈的眼里,似只能看得到切望的流泻,他知道,无论自己是大胜还是溃败,她根本就不会在乎,她在乎的,只是自己的安危、自己的生命而已;然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刀光剑影、金戈铁马,在他看来,又怎能及得上无忧的浅黛舒羞、素颜悠展呢……

放心吧,无忧!我一定会……平安的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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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站在城楼之上,看到城下尘烟滚滚,正是唐军,急速的一路向东席卷而去;他知道,这定是李世民去迎击窦建德了,他也早已猜到,李世民必会选择、在虎牢关与夏军决一死战!

王世充轻轻一叹,自己的命运,无疑是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此时,他能做的,怕只是听天由命而已了吧……

王世充忧愁了好几天,但,当他听说,李世民不过只带了三千五百人出战之时,心里却又着见光明般,不免惊喜,想那窦建德的军队,可是泱泱十万,他李世民就纵有通天之能,难道,还能占了上风不成?

退一万步讲,即使真被他先占了虎牢,那么,难道三千五百人还能守得住一座雄关吗?

他倒还真是不信……

于是,王世充便自得的以为,自己已经安全了,一颗悬着的心,也终是放了下来……

由于夏军的推进速度极快,李世民只能不吃饭、不睡觉、不下马,日夜兼程的赶路,才经河阳、过巩县,终是先于夏军到达了虎牢关……

但此时,窦建德也已离虎牢关不足三十里了,想来好险,若真让夏军先占领了虎牢关,那么,从虎牢到洛阳便已无险可守,唐军就只有从洛阳撤军的尴尬了,其后果不堪设想……

李世民先是派出了探子,打探敌情,消息来称,虽然虎牢关已被李世民抢占,但,夏军推进的速度却仍然不减,李世民知道,这样绝对不行,若是夏军赶到了虎牢关,仅凭着自己这三千五百人,想要硬守住关口,是绝不可能的!

李世民整整沉思了一夜,却作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竟下令,留下三千兵士镇守虎牢,而自己则连同秦琼、程咬金和尉迟恭三员大将,带着五百骑兵,准备直奔虎牢关以东的夏军大营,竟要首先前去挑衅!

“秦王,这样……行吗?咱们用五百人,去叫对方十万大军的阵?是不是也太……”程咬金只说一半,便说不下去了,是阿,这简直无异于以卵击石,的确让人难以想象……

其实,李世民心里,也并没把握,如此下策,多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为了稳定军心,却也只能故作轻松,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程将军不必多虑,你自与秦将军按我吩咐,在沿途设下埋伏,尉迟将军跟我走,我相信,到时候,对方若知道我是秦王,定会派兵追赶于我,我便顺势将他们引入埋伏,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我军也不是好惹的,况且,这样也可以延缓他们的推进速度……”

众人一听,更是大惊,他这言下之意,岂不是要……去孤身诱敌吗?这怎能行?若他有个万一,阵前便失了主帅,那么,唐军本就困难的处境,不是更加雪上加霜吗?

众人刚欲开口劝他,可李世民却不许,执意带了尉迟恭、和仅仅四名骑兵,不由分说的继续向前、朝夏军大营奔去了……

在距夏军不足三里的地方,李世民便看见一队骑兵,正在巡逻,几个骑兵望见他们,自也有些许诧然,只见,李世民一身盔甲,金光耀目,显是尊贵的身份,但,却仍没谁敢去想象,此人,便会是大唐秦王,几人疑惑的互望一眼,唐军之中,哪里还有如此年轻、又如此高位的将领呢?一时,有些纳闷……

李世民见对方犹疑,却坦然一笑,顿搭起手中弓箭,昂首高呼:“我便是秦王!”

语音才落,一支利箭、便划空而过,有如幻光般,银晕散落,穿透了空气中每一颗细小的尘埃,直插在对方头领的胸口之上,跌下马来……

巡逻兵一见,更是大惊失色,忙仓皇的逃回夏营,报给了窦建德……

毕竟是秦王,果然震慑力非同一般,他们虽是只有几人,但,不知巡逻兵们,做了怎样夸张的一番描述,竟惹得窦建德派出了六千精锐,迎面而来……

一时间,沙滚尘飞,扬开了迫人的咄咄气势,随李世民前来的四人,已吓的魂去魄散,对方如此的来势汹汹,比之自己的势单力薄,任谁,也不会等闲视之、无动于衷的,当然,除了他们满是自信的秦王!

“你们先走,我和尉迟将军殿后!”

李世民自也看出了几人的惊慌,他知道,他们如此着乱的状态,留下也是无用,还会赔上自己的性命、也说不定,倒不如索性让他们先走……

几人见秦王都发话了,如此性命攸关之时,也就顾不上客气了,倒真是没做多言,便转身而去了……

随着,李世民便回身,刷、刷两箭,射倒了对方冲在最前面的两人,对方一见,微有一惊,他怎会让手下先走,而自己留下来,只身涉险呢?对方犹豫间,不免迟疑,竟怕前有埋伏,而不敢再追……

但,观察了一忽,只见李世民骑着马,仍没有慌忙逃走之意,反走得不紧不慢,心中又难免不甘,想他与尉迟恭不过区区两人,难道,还真怕了他不成?故,领头的心下一定,一声令下,几千人马便再次汹涌而动,向李世民直追了过去……

李世民一笑,仍只是回身弯弓,连射出五六支箭,箭似流星、势如追月,对方五、六将领随之倒地,五一幸免;而尉迟恭更是凶猛,大刀阔斧,竟连斩对方十几名先锋……

李世民表现得太过沉稳,对方几经思量,也是犹疑更甚,想他这般的被几千人追赶,竟还能回马放箭、且箭无虚发,其箭术之精、胆略之高,确令人畏,况,李世民一向的诡计多端,是不是又在玩什么花样,也未可知!可放着如此良机,放弃不追,又着实是太过可惜……

夏军头领思量摇摆、犹豫不定间,却已一点点的、踏入了李世民的诱敌之计,而不自知……

过去的一夜,无忧自也辗转难眠、恶梦频惊,李世民临走之时,虽什么也没有说,但,此行的凶险,她又怎能不知?李世民此行、不过只带三千五百人而已,叫她如何能安之若素呢……

这一日,胸口亦如天气般、一阵阵发闷,无忧实在难承,便想躺下睡一会,养一养神;可怎奈心有所牵、梦有所扰,刚刚睡下,便突感热气奔涌、瞬腾喉间,憋闷得难以喘息,身体,也麻木得没了知觉,她猛然坐起身来,轻喘着、这才发现,早已是香汗淋漓……

“王妃……这是怎么了?梦到……秦王了吗?”

无忧又是一惊,顿向旁看去,只见,正是韦氏,盈盈的站在自己身侧,脸上一如往常的、见不到星点善意……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无忧说着,便下意识的望向了帐口,难道,守军都不拦她吗?但,转念一想,又是枉然一笑,想韦氏留军已久,怕相互传言间,大家也都会有所猜测,况,想自己不在之时,这个帐子……她也是常来的吧,无忧想……心中不免阵阵酸楚……

韦氏细眉一挑,似看出了她暗结的心事,不觉得、便唇角微勾,描画出丝丝冷意:“怎么?王妃……不想看到民女吗?”

韦氏的言语,依旧尖刻、依旧让无忧心如针刺、莫名焦烦,便只是略整衣衫,起身走下床来:“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不需要照顾孩子吗?”

韦氏嘴角高高扬起,尽是挑衅的笑纹,甚至,还略带不屑的轻哼,她越看就越是不懂,如此这样一个清淡纤柔的女子,怎就会令冷峻的秦王,如此爱之不释呢?

“孩子……中午时候,都是要睡一下的,王妃不也是个母亲吗?难道不懂?”

无忧一怔,秀结了眉心,为何?她的每一句话,都要如此咄咄逼人?自己已经留下了她不是吗?她为何还要这样?她……到底还想要些什么呢?她不解,可却突然想到了那日、没有问出口的话来,便犹然望去:“对了,你来了也好,我正好……也有些话,想要问你……”

韦氏眼波一横,神色间、却似撩过丝缕得色,悄然一笑……

这——正是她想要的……

第121章:洛阳——爱有多深

无忧在城上的一番言语,自令王世充怒不可抑,一路上都紧紧攥着无忧娇细的手腕,几要捏碎一般,痛进心骨;其实,王世充也是无奈,心中气恼,却并不好对无忧怎样发泄,毕竟,李世民的大军,还在城下重重包围……

可是,他毕竟是个王,无忧一而再、再而三的顶撞于他,他亦不会就这么忍耐下来,便命人,将无忧关进了大牢之中……

阴暗的牢房,散发着浓重的酶味,森冷森冷的,直入人心骨髓;无忧惶怵的四处游望,刚刚在城上都不见丝毫惊慌的她,却生了些许恐惧之意,这怕是女孩子通常都会有的感觉吧?

无忧瑟缩在一个角落,一动不动,每当如此无助之际,她都会异常思念起李世民,想到他们这一次分离,竟是以吵架结束,便不禁心有怅惘……

想着想着,便有些乏了,是阿,折腾了一个早上,怎能不感到疲累呢?无忧轻扇着美睫,逐渐闭合,刚刚要略做养神,却听见一阵“咣咣”的铁索之声,打散了她迷离的睡意……

无忧抬眼望去,只见,几名兵士正推搡着一人,将他推进了牢房之中,那人身形略有晃动,借着微弱的光亮看去,竟是柳连!

“柳大哥……”

无忧赶忙过去扶他,坐在平些的地方,柳连亦微做喘息,才牵扯出一条几不能见的笑迹,他的伤,似很严重,无忧眼如汋水,歉意包裹了娇细的声音:“对不起大哥,我连累你了……”

听见无忧哽咽的轻语,柳连忙是强作一笑,劝慰起她:“怎么说这样的话呢?若要说连累,该是大哥……连累了你才是阿……”

无忧抽泣着微微摇头,一滴泪,无意掉落在柳连手背,悄悄破碎、温热入心,顿烫起脑海里层层波漪……

“你……哭了吗?”柳连轻问……

无忧拭了拭眼角晶泪,却没能言语,望着柳连如此的关切神情,却更感歉然,她深深知道,柳连为自己所受之苦,自己都是无从回报的,这与她为李世民所作一切,并不尽同,自己再苦、再痛,也有李世民的爱,作为内心的抚慰,便苦也成甜;可柳连呢?他明明知道,这样做只是徒劳而已,却还要为自己如此付出,怎不叫她心有感动呢……

“别哭,你一哭,就不好看了……”

柳连仍只轻声安慰,可她的泪,却也仍如冰珠破碎,久不能禁,柳连浅叹一声,真想拂去她脸颊边、透密的泪滴,却苦笑,只能望着而已……

抽泣过后,无忧才勉强而笑,凝望向柳连;尽管,他们曾相处过很多时候,但,她却还是头一次,如此这般的仔细看他,那,亦是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比之李世民,似多了些苍凉惆怅之意,而少了几许骄桀的贵气……

如果没有李世民,自己恐真会动心吧,她想……

可这个世上,偏就没有如果可言,面对这个如此痴情的俊逸男子,她的心中,竟只有愧疚之意,再没什么了……

洛阳——爱有多深3

这夜,是寒的……

无论是城里、还是城外,都泠透着一股浓浓的凉意,月光如雪凝冻,冷悬于深黑的夜空,洒落的、亦是片片凄冷的光华……

李世民站在营帐外面,凝看着那弯残细的凉白冷月,一角孤寂,突勾入心,竟是生生难禁的苦涩之意……

无忧城上的言语,仿似犹在耳际,他无法形容当时的感受,震撼之中,亦有丝丝惑然、无法挥去,平日里,他只知道宠她、爱她、心疼她,可他却不知,无忧竟也有如此贞坚的一面,隐在柔软的心下;李世民清冷一笑,突然发现,自己还不够了解她……

李世民喝下一口酒去,酒的浓烈,似也掩不去他心中深凝的悔意,如果那天,自己能多出些许冷静,没有那样疯狂、粗暴的烈烈醋意,那么现在,无忧一定还好好的陪在自己身边,温柔的微笑着,可是如今,一切都只是如果而已了,自己的傲气,害得她身陷险境,命悬于线,是危是安,似都已由不得自己控制……

一天的时间,哼!李世民不禁暗暗自嘲,你以为你是谁?无所不能吗?不要说是一天时间,只要无忧尚在王世充手中,就是给自己十天,又能怎样呢?恐也难生两全之策,并无从改变什么……

李世民狂灌着手中烈酒,痛彻的心,四分五裂,脑海之中,竟尽是些无绪的狂乱想法,柳连!柳连会保护她吗?能保护她吗?会吗?能吗?在他心中反复缠绕,已错乱得失去了神志……

眼见李世民已带了些醉意,身边守军,却也没一个,敢上前劝上一句,别说是李世民了,就是他们,也想要救出王妃阿,可现实,却往往是不由人的,若是选择退兵,大唐的国威,无疑会荡然无存,且回到长安,他们的王爷,恐也免不了一顿责备……

“唉……”

李世民深叹一声,正要转身回帐,却突的瞥见一个女子,亦似粉淡的身影,并不十分真切,忽的一下,只一瞬,便闪进了旁边的帐子,李世民顿惊住心眸,向来稳健的他,却没做丝毫犹疑,迅拔开脚步,似风一般,狂奔至了那个方向……

“无忧!”

李世民想也没想的,掀帘而入,可脸上惊喜的神色,却在转瞬之间,灰飞烟灭、顿化成一潭冰凉的寒水,那女子,的确是粉衣翩然,可那清晰的媚色容颜,却并非他心心念念的无忧,她怀中抱着个熟睡的孩子,正是韦氏;自己怎就忘了呢,还有这样一个女人,留在军中……

“原来……是你阿……我还以为……”

李世民的心,倏然沉落,眼神亦幽淡得、再没别的颜色,竟没能说下去……

“以为……是王妃吗?”

韦氏接续着他的言语,却凄痛了他的心,他没有肯定,亦没有否定;韦氏转过身去,将睡熟的孩子放在床上,淡笑着走了过来,她可以闻到,李世民身上带了浓重的酒味,似是喝了不少:“秦王……对王妃真是痴情的……让人羡慕……”

韦氏的笑颜,灿若明月,声音亦妖娆得颤心蚀骨,可李世民却只是低眼一望,眼神间,竟没有丝毫流转,他此时的身形,虽有些晃动,可眼里,却仍容不进别的女人:“明天……你可以走了……”

李世民沙哑的声音,沉重哀凄,令韦氏微微怔凝,媚态丛生的眼中,顿流出惑然的点点疑光,她不想去探寻,他内心深处的苦痛,只是想知道,他这么说的原因……

是……王妃回来了吗?似乎不像,那么……如此小心翼翼保护妻子的他,又怎会突然将自己放回去呢?就不再怕自己,泄露王妃的身份了吗?她不解……

洛阳——爱有多深5

但,韦氏终是过来之人,纵心中再是百转千回,脸上却也平静得无波无澜:“秦王……就不怕民女泄露王妃身份了吗?”

这话,让李世民顿感讽刺,层起的屈怒之意,直冲眉心,烦乱的别过了头去,却已有些站不稳步子,身体微晃,脚下绵软,似在云端般恍恍惚惚:“她已经……落在了王世充手里,泄不泄露的,不重要了……”

说到痛处,不禁、又灌下几口烈酒……

“秦王,您……”

韦氏话未出口,李世民胃中便如浪卷翻腾,热气蒸蒸,炙烤着灼烫的喉间,连咳几声,但,还是忍住了,没有吐出来;韦氏忙过去拍着他的脊背,极尽温柔得玉手,恰到好处的摩挲抚蹭:“秦王,您还好吧,来,去……坐一下吧……”

李世民只感到头昏目沉,意识散乱,不由自主的、便被韦氏扶到了床边……

这床,是舒适的,对于醉酒之人,便更是如此,不常喝醉的李世民,一坐下来,便难自支得倒了下去,此时的心绪,亦不知飞去了哪里……

“无忧……”

李世民嘴里,喃喃念着,眼睛忽睁忽闭,迷乱间、终于失去了浅薄的意识……

“秦王……”

韦氏小心的唤了一句,李世民静躺在床上,没有答语,再过一时,韦氏轻触他的身子,李世民仍没有丝毫反映,韦氏不禁扬起了丝丝媚笑……

这,真是一张俊魅的面孔,诱惑得让人难以承受,秦王!您可千万不要怪我,怪只怪这上天,偏就做了这样的安排,我想,这天下间还没有哪个女人,能放过这样的机会吧……

韦氏疯狂的想着,凝滑的玉手,轻勾出李世民完美的轮廓,禁不住一阵悸动……

一定……要在这个身体上,留下些什么,她想……

一定要……

清晨的天空澄清缥缈,泛出柔和的光芒,空气也似凝露般新鲜,几声清脆的鸟鸣,唤醒了晨的宁静,到处都是一片祥和的气氛……

李世民感觉脑麻意沉,昏昏郁郁,怕是昨晚喝得实在太多了,他慢坐起身来,微睁开双目,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派陌生的场景,李世民修眉略紧,鼻息间亦有微香侵入,手指无意的向旁移去,心中,却登时一惊……

触手之处,是一片细软凝滑,顿腻住他温热的指间,李世民忙怵的侧头看去,果见韦氏,正在旁慵慵得睡着,几丝乱发,半遮半掩着玉似的肌肤,明晰胜雪,怎么……怎么会这样?李世民脸色倏然冷却,眼神,也惊惧得没了半分流转……

难怪……古来都说,酒后乱性,看来果是如此……

李世民慌颤的整理着衣服,忙措的动作,惊动了一旁的韦氏,微睁开眼来,望到他惊乱的样子,竟柔极得微微一笑:“秦王……您何以如此慌张?”

韦氏悠悠的坐起身来,媚极的笑容,流淌于眼角眉间,却令李世民更感阴寒:“你……你快把衣服穿好……”

韦氏裸露的左肩,若玉白皙,更衬得柔颜娇丽,艳露凝芳,可怎奈,李世民并无心赏析;韦氏轻拉上衣衫,卷翘的睫毛间,瞬凝出点点晶莹,流闪其间、摇摇欲落;李世民侧目望去,便不由得、愧自心生,更不知如何是好:“我……我昨天实在喝得太多了,连自己怎么会在这里都不知道,你……”

李世民只说一半,便戛然而止,他感觉,自己根本无法继续,是阿,这种事情,就算说出了千百个理由,也是自己不对,又能辩出些什么呢?

李世民懊悔的深叹一声,顿从床上跳起,双目紧闭,稳定着杂乱的情绪……

“秦王……”

韦氏也已穿好衣衫,走到李世民面前,脸上略带的无奈之色,抹出了缕缕温顺的哀伤:“秦王其实不必多说,民女知道,秦王昨晚是醉酒,认错了人,误将民女当作了王妃,这些……民女都懂,您……自也不用如此放在心上,民女命贱,只会当昨夜之事,从未发生,只是一场梦而已……”

韦氏说着,便轻泣起来,梨花带雨的委屈眼神,果让李世民心中一软,更感歉然:“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唉……”

“民女明白!”

见李世民欲言又止,韦氏便更加凄哀了声音,转过身去,走回床边,抱起了尚在熟睡的女孩:“民女……知道该怎么做,民女自知配不上秦王,定会就此消失,不会对您有任何纠缠……”

两人声音,虽俱都很低,但,却仍是吵醒了梦中的婴孩,韦氏赶忙垂首,亦似掩饰般、轻哄着她,可脸上粉泪,却已落得纷若雪飞……

李世民听她说过,她家中已再无亲人,本想用些钱,来打发她走,可经她如此一说,又难免心生恻隐,想她孤儿寡母,本就已命运堪怜,却又因自己一时不慎,而再遭不幸,若自己果真就此不理,那岂不也太冷酷无情了吗?

李世民轻声一叹,幽暗了眼神:“你……留下吧……”

李世民知道,此话一出,怕便是承诺,那么,由此带来的一切后果,他自然,也要做好承担的准备:“你留下,我保你和你的孩子衣食无忧,只是……”

李世民微做犹豫,收住了话语,韦氏眼中流转的光华,亦随着顿了下来……

“只是……若王妃回来……请你……万不要乱说话!”

李世民虽是命令的口气,但神色间、却夹杂了更多的恳求之意……

韦氏眼色,微有流转,却在不觉间,安定了下来,静化做唇边的凄然一笑:“秦王您放心好了,您肯容我母女二人,已是大大的恩赐,民女……又岂敢在王妃面前胡言乱语……”

李世民见她说得恳切,轻点点头,也便放下心来:“那就好……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先走了,希望……你务必要记住今天的话!”

李世民说着,便掀开帘帐,没一丝留连的、漠然而去……

韦氏望着他冷入心骨的修俊背影,却顿凝了脸色,她料到了结局,可却没有料到过程,她想到了、自己的以退为进,定会让李世民留下自己,却没有料到,他竟会这般的不得已……

秦王妃!

韦氏眼中柔和的光色,早已随李世民的离去,而荡然无存;想自己一向的色艳绝伦,难道……就只能换来他、如此勉强的收容吗?她不甘、更加不信!在这样一个高贵男人的心里,会永远……只存在一个女人……

洛阳城中,到处弥漫着紧张的味道,唐军包围了洛阳,使各家各户皆感慌张,虽然,王世充抓住了秦王妃,可李世民一时不退兵,城中的气氛,也就一时不能平静……

“柳将军,柳将军……”

几声轻唤,顿穿透了洛阳大牢潮湿的空气,柳连抬头望去,只见,正是一名狱卒,在牢门前,小心的叫着自己……

“是……在叫我吗?”柳连微感诧异……

那狱卒四望着,点了点头:“柳将军昨日刚被关进来,单将军便开始安排了,昔日瓦岗旧人都愿帮将军逃脱,现在,王世充正在城上向李世民叫阵,李世民一直没应,说是还不到一天,咱就趁这各时候,从东门逃走,一路上,单将军都已做好了安排,出了东门,也自会有人接应!”

“真是劳烦五哥和各位了,可是……”柳连说着,便望向了无忧……

“柳将军放心好了,单将军说,您不会扔下秦王妃的,这……我们也都有所准备!”

狱卒话音未落,便自身后,拿过了两套衣服,递了过去:“来,您和王妃先把这个换好,小人先去做好部署,一会……自会回来接应……”

柳连心中一喜,赶忙接过,那狱卒便先行去了;柳连回过身来,将衣服递给无忧,便又转了回去,无忧也是背过身子,两人各自换了衣装……

“好了吗?”

柳连小心轻问,听无忧应了,才敢回过头来;那件衣服,对于无忧、显是太大了,整个人被罩在里面,更显得娇小玲珑,柔若无骨,柳连不禁微微一笑……

无忧也是第一次身着男装,见柳连轻笑,便更加流红了晕颊……

过了一忽,那狱卒便似疏通好一切般,匆忙返回,他速打开牢门,带二人急迅走出,一刻都没敢耽搁,走至牢狱外面一间,一股浓重的酒味,便扑鼻而来,其余几名狱卒,俱都已瘫软在那里,一动不动,显是晕了过去……

出了牢门,三人便小心的沿街而行,偶能遇着几名相熟的,也只是由狱卒应付几句,柳连和无忧,连头也没敢抬一下……

终于,到了洛阳东门,这里的守军,大多已被单雄信换过,二人自很顺利的,出了城来,两匹骏马,自也早已拴在了城边……

“柳将军,小人只能送您到这了,单将军说,您这次走了,就再不要回来了,也不要惦念着他!”

狱卒的话,令柳连顿感心酸,亦有感慨之意,隐于眉间,没想到,他们瓦岗兄弟,竟皆以如此无奈的方式、各奔东西,秦琼他们虽是一起,却也难保心无所憾……

待狱卒拜别而去,柳连才回过头来,看向无忧:“会骑马吗?”

无忧拍了拍身边的马匹,微微一笑:“试试看!我……到没有自己骑过……”

柳连也牵出些笑意,将她轻扶上马:“好吧,那你上去,我来牵着,反正……唐营也不远!”

“嗯,那……大哥要去哪里?”

无忧坐在马上,小心的问他,柳连却顿紧了手中缰绳,笑意浅凝;这一路上,他也都是如此,若有所思、却又沉默不语,无忧浅叹,知他定有离愁在心,故,也便没有追问……

其实,无忧心中更加歉然,本想要开口,叫他留在唐营,可转念一想,终还是没有,那样,也许对于他们三人来说,都是尴尬的吧……

“到了!”

无忧正自沉思,柳连便轻呼一声,停住了悠慢的脚步,不论自己如何刻意的隐藏,眼望着前方唐营,仍有漫漫怅惘之情、流在眉间,无法消隐……

“大哥你……”

“不要说了……”

无忧语犹未休,柳连便苦笑着打断了她,脸上愁绪,亦更加深浓:“什么都别说了,快去吧,他……还在等着你……”

无忧心中默默而叹,柳连虽总是强调,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可这若真算起来,自己欠他的,从情到命,怕都已难做计算……

柳连见她亦有淡淡离绪,便赶忙跃上了马,脸上笑容,苦涩中竟也隐了满足之意,不错的,只要无忧心中,哪怕只有他一星半点的微小位置,便已经足够:“快去吧,我……也该走了!”

“大哥保重!”

无忧本欲说些送别之语,却除了一句保重,再说不出口,她的话音,也几乎是和马蹄声一同响起,飘没在了明灭的视线里……

人生之中,真是有太多难奈,由不得人了……

柳连也终是没再回过头去,他自认,没那个勇气,怕伤感,更怕自己、忍不住流连……

第125章:围洛打援——对语

“王妃……有何吩咐?”

韦氏脸上,不见半点惊异,一副有备而来的自信神情,无忧见了,微有一紧,她的表情,已令无忧略有了然,怕若要问,也是问不出什么的,想以她的心计,恐早已设好了一切也说不定,但,无忧略一舒眉,还是问出了口:“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来到军营找我?我并没有告诉你我的身份阿?”

韦氏一笑,眉间略有讽刺的请挑,言语中、亦有令人揣测的起伏音调:“王妃……还真是单纯呢,不是王妃说的……那……自然就是秦王了……怎么?王妃这样问……是不是后悔,留下了民女阿?”

果然!她果然是用这句话,来堵自己的口呢,无忧摇摇头,似早已料到般无奈,可料到又怎么样呢?这句话,确是最不好回的,可她已经留在了李世民身边阿,已经达到了目的不是吗?那么,她到底还想要些什么呢?

“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随便问问,而且……算了……”

无忧稍一犹豫,没再说下去,她本是想问,为什么李世民就会留下了她呢?可转念一想,她即使说了,恐也不会是真情实语,又听来何用呢?自己怎会变得如此被动?无忧惘然的笑笑……

“那王妃……是什么意思呢?王妃还是问吧,不要等到秦王回来,再找些理由来,去跟秦王堵气,那样……民女岂不是……”

“你放心吧,我不会去问他的!”

无忧不待她说完,便已料到了她下面的意思,这其中,定是有连李世民都不尽了然的事情,可无忧望望她,倒也不愿深究,毕竟,还是李世民给了她留下来的理由,况,她孤儿寡母的,也着实不易,想要过上好的日子,并无可厚非,就当是可怜她的孩子吧:“我是不会向秦王问起的,况且,秦王……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理这些无聊的事情!”

韦氏嘴角微微上扬,眼眉也挑动着、跃跃而喜!不错,这就是她的目的,这就是……她想要的!一句保证!如此而已:“那……王妃就休息吧,民女……先告退了……”

“等等……”

韦氏正欲转身而去,无忧却突的叫住了她:“有句话……我还是要提醒你……”

韦氏回过头来,望向无忧,媚动的眼中,尽是清冷的光辉;无忧浅叹一声,却不想计较,许也有些许不屑、隐在其中:“我知道,也许你想要的……不仅仅只是……留在秦王身边、过好的生活而已,可是……我必须提醒你,秦王府中……也不止我一个秦王妃,所以,还望你好自为之,不要用如此心态,去对待其她的姐妹,而……烦扰到秦王!”

韦氏心中微有一颤,眼中抹过丝缕惊色,无忧言语平淡,却穿透着薄凝的空气,直插在她的心里;她似早已了然了一切,反倒是自己,小看了她……

但,韦氏脸上,仍不见半点和缓,轻浅的冷哼一记:“王妃……您真是多虑了,民女出身卑微,又……怎么敢呢?”

韦氏言语间、仍尖酸薄刻,令无忧难免焦烦,女人这样的心态,她或许懂,但,她却不明白,她到底还想得到些什么呢?

可不管怎样,自己都是为难的,也是不好说些什么的,说多了,只会被人家说,秦王妃善妒而落人话柄,可若什么也不说,又恐她真会做出什么过分之事,而令李世民徒增烦恼,如今,她只希望自己的点到为止,真的能点在韦氏的心里,至少,也能让她好好的思量一番……

第122章:洛阳——痕迹

洛阳——痕迹1

李世民正在帅帐中踌躇,任由王世充如何喊话,也只是派人拖延而已,一整个上午都坐在帅位之上,一言不发,表情亦阴沉得可怕……

众将互看着,也没有谁,敢上前说上一句,这件事情,的确是左右为难,撤与不撤的,恐还要李世民自己定夺,别人并不好多说什么,帐中静得、似只剩下呼吸声……

“秦王,王妃回来了!”

突的,一名兵士从外而入,声音亦是匆忙的,打破了这帐中许久的死寂,李世民先是一愕,随而便猛的抬起头来,还不及做任何表情,便箭一般的、冲了出去,甚至……还来不及惊喜……

帐帘掀起,阵阵暖风,吹涌心头,脸上浓凝的青霜,亦随之消融;他的无忧,身着一身男装,盈立帐外,就如微风中曳动的山花,娇盈、灵秀,长长的柔丝,轻软在两颊旁边,掩住了流澈的容颜……

或许,男人对女人的秀发,总有种特殊的眷恋吧?李世民也不例外,这样的无忧,最是令他心沉意醉……

“无忧……”

李世民轻唤,惊喜的声音,穿透过微风,亦穿透过如幕帘丝……

无忧脸上、笑容浅绽,可目光却迷离得隐隐涩涩,一池碧水消澄暗澈,随着李世民轻抖的声音,淡淡漾开,渐退了光泽……

在王世充面前,无忧时刻提醒自己,绝不能倒下!但,这种坚强,却竟禁不得李世民温柔的浅凝,面对着他,身心俱都是松散乏意,无力得、再撑不起娇细的身子……

“无忧……”

李世民抢身上前,揽住她纤弱的身体,如丝般的秀发,亦散落在自己怀里,绕住了疼痛的心……

她的脸颊,苍弱无色,含朱的娇唇,亦黯淡得、没了血色……

“快……快去叫大夫!”

李世民将她横抱在怀,慌忙的吩咐,他不知道,一向体弱的她,强撑了多久,只感到这个熟悉身体,抱上去,已明显消瘦了不少,心中,不免一阵酸痛……

无忧的确太累了,周围突然的安静,使她顿感安宁,只想就这么沉沉的睡着,在,他的怀里……

“嗯……”

无忧浅吟一声,恍忽得微睁开双眼,环顾四周,似想要寻找什么,却寻不到她企盼的身影……

坐在她床边的,竟只是个陌生的女子而已……

“你是……”

无忧轻撑起身子,难免有些许失落,那女子也忙是伸手扶她,却浅笑不语,无忧仔细望去,似有了些熟悉,可也一时、无法想起……

那女子见她诧异,便似有还无的挑开些些笑意,丝丝妩媚,沁在眼里,却寻不出星点善意:“民女韦氏,见过王妃……”

韦氏微欠下身去,媚眼挑拨,轻撩开无忧纯净的双眸,满是傲色……

“韦氏?”

无忧蹙起清眉,仍感模糊:“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韦氏浅淡一笑,虽是王妃长,王妃短的,可在她的眼里,却见不到丝毫恭敬之意,言语间、也略带了尖讽的味道:“王妃真是贵人多忘事了,王妃不记得了吗?那天在河边……民女不小心弄脏了王妃的丝绢,本欲清洗干净,再送还给王妃,可王妃却说……不用去找您……您……想起些吗?”

无忧垂首,细细回想着每一个细节,倒似想起些什么,虽然,那只是几天前的事情,可当时的她,心怀怅惘,思绪定不会在一条手绢之上,便也就没什么深刻印象了:“哦……我想起了一些,那么……你怎么会在这里?秦王呢?”

“哦,秦王他……去和王世充谈判了,秦王怕侍从们伺候王妃,多有不便,便叫民女来为王妃更衣,暂且照顾着,至于民女为何会在这里……那……就更是无心而为了,那天,民女本是要去给王妃送手帕的,却无意间……遇到了秦王……”

韦氏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端过杯热茶,递在无忧手里,极媚的眼神,灼烁出赤染的丽色,满是挑衅之光,晕在眸心……

那样的眼神,令无忧顿感不适,她恍然的接过茶杯,轻放在唇,追问:“那……后来呢?你怎么……会在军营当中?”

无忧心中,莫名不安,低落下头去,轻吹手中微香的热茶,掩饰着丝丝疑问的情绪;可韦氏,只是淡淡而笑,并没有正面答她:“王妃……就先不要问那么多了,调养好身子怕才是最要紧的,不然……王妃您这么娇弱的身体,怎么能满足的了那么强健的秦王呢?”

韦氏凌厉晦涩的一句,顿惊住了无忧悸悸的心,秀眸凝滞,立泛起若有似无的波漪;她不解她脸上的表情,更不解她言语中的深意,是她表达错了,还是自己理解错了?为什么她的话里,满是尖锐挑衅?为什么……她会感觉,她另有所指呢……

是自己太过敏感了吗?还是……

没待无忧再作多想,帐帘的微风,却挑刺开她混乱的心;正是李世民,轻走了进来,见无忧已然醒转,却略显紧张的望了眼韦氏,僵笑着开了口:“无忧……你……这么快就醒了?怎也不多睡会呢?”

李世民眼中,转瞬即逝的紧张之色,颤动了无忧持杯的手,杯中溅出的星点水花,轻落在衣上,却惊不起任何声响,静得、仿似滞住了呼吸……

无忧抬眼看去,韦氏眼中的凌厉,果在转瞬之间,化作了抹抹温顺,恭敬的站在一旁,柔和的望着李世民……

无忧心里,猛然抽痛,这样的场景,怎不令她思纷绪乱呢……

李世民见她盯凝着韦氏,便赶忙走到床边,坐了下去,隔绝开她犹疑的目光……

“你……先下去吧!”

李世民侧过头去,吩咐起韦氏,韦氏恭敬的应了,顺和着李世民的话音,与刚刚面对无忧时的凌厉,判若两人;无忧不禁茫措,是自己的错觉吗?可为什么,李世民的脸上亦有轻松的神色……

洛阳——痕迹4

李世民见她目若星迷,烁烁不定,也有莫名忙乱,涌在心里,赶忙转开了话题:“吃了……很多苦吧?大夫说你有些发热,是虞美人残留的毒素造成的,热退了,毒素才能算尽了……”

说着,便将她轻揽入怀,细抚她柔软的身体:“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傻呢?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是比你的生命更加重要的,你知不知道……”

无忧心中略有微动,他温暖的怀抱,似消去些暗涌的疑流,脸上忧色亦淡去许多,她只感到他温柔的双手,他安全有力的双手,紧固着自己,尽是顾惜的力道……

李世民拿开她手中茶杯,放在一边,极尽温柔的眼神,一点点吞噬着她满心疑虑;无忧被他重困在怀里,粉唇娇盈、细致柔滑,如料的,再被他啄住,无处可逃……

无忧心中,仍有疑虑重重,但,还是熟悉的启开唇瓣,回应着他,尽管,这淡淡的回应中,并不见些许热度,冷淡得几近冰寒……

李世民也似隐有察觉,便更加深浓了吻意,炽烈、深炙的吮吸,灼灼掠夺着她娇含的清泽……

无忧自能感到他渴望的烈火,激情的碰撞,深吸的交吻,也让她心中情迷意乱,许是自己多心了吧?如此温柔的他,似每一次,都能让自己束手就擒……

无忧轻合起双眼,欲要给予他同样的热烈,可无意间的秀眸流转,却顿打碎她所有希望,那一点点微小的痕迹,本应可以略去,可它却偏偏热辣得、直刺眼底,炙痛了她冷澈的清池,顿染血色……

那是……

无忧心中阵阵扯痛,眼里迷雾,瞬化作重重水幕,心,亦被撕得粉碎……

令人眩目的猩红,恰到好处的点在李世民颈间,赤血的颜色,隐隐现现,在无忧眼里流闪翻转,深入骨髓的痛楚,刹刺入心,清眸流转间,已波玉碎泻……

“嗯……”

无忧终还是推开了他,冰冷得如霜似雪,她没有过分凝看他的颈侧,亦没有任泪水肆意随流,只是微低下眉心,隐起了心中的汋汋泪意……

望着她突冷的面色,更苍凉得没了血气,李世民的心,也不由得随之寒颤,轻拉起她的手,捂在心口:“你怎么了?”

韦氏该不会说了什么吧?该是不会,若是说了,无忧为何没有开口问他?可若是没说,那么,无忧又怎会是如此怅惘的神情呢?

是身体还不舒服,经受不起自己的热情吗?李世民倒宁愿这样相信……

“没什么,只是……很累而已!”

无忧努力压下心中质疑,微低下头去,错开了两人交结的目光……

李世民捧住她娇玉的秀脸,温柔望她,疼惜的目光中,亦不见丝毫杂念;这样的眼神,令无忧又略有迷惘,击撞的情绪,似也再一次渐渐平息,他俊而薄的唇,慢袭而来,带了渴求的热度,烫入心髓……

可这一次,无忧却再不能勉强回应,紧闭的娇唇,没一点逢迎之意,他吻得、越是深沉,她沉默得、就越是冰冷……

“她……为什么会留在营里……”

无忧趁他吻向自己耳际,终还是问出了口,她的声音,低而无一丝起伏之意,可李世民心里,却莫名颤抖,他的吻,停落在无忧脸侧,呼吸渐浅、进而凝滞,没了一丝感觉……

无忧已隐隐觉出了什么,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前所未有的戳痛着她,一刀刀、一片片,如刀割刮、如剑锋烈……

不要沉默!

无忧心里默默企念,就跟我……说实话吧,千万千万不要骗我!这样……也许我还不会心碎……

“她……她不是来找你的吗?还给我带来了那条手绢,还说……你说的……不要找你……”李世民微直起身子,说得字字小心,双手轻握着无忧的手,却移开了目光……

无忧心中骤然沉痛,似坠深渊般,摔成粉末,李世民每一个刻意的闪躲眼神、模糊不清的晦涩话语,都将她凌迟得心残体破……

看来,这一切都是真的,李世民的话,与韦氏惊人吻合,难道这就是男人吗?她的心,被撕扯得片片支离,血流难息……

真的,她不是不能接受,其她的女人,毕竟,李世民的身份如此,这些也是该的,只是,她没有想到,在自己为他饱受苦难、生死难卜之时,他也可以如此、伤透了自己的心……

无忧绝望的抽出双手,被他紧握的温度、转瞬即逝,眼神亦暗暗销凝,结出了点点冰花,他,还是骗了她,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欺骗……

是阿,韦氏那般妩媚妖娆,自非清淡无华的自己可比,也许,李世民还是爱她的吧,只是……

无忧心里,针针刺利,伤得再没一点余地,她轻叹着,再不愿想下去,更不想再面对这个、将她片片撕碎的男人……

“我好累,想……再睡一会!”

说着,无忧便轻躺下身去,终还是没能忍住禁痛的泪水,默然的隐泣,苍白了粉月的凉唇,尽量不要哭出一点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不对我说实话呢?

无忧痛苦得拉紧衣袖,你该知道的,我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呀,更不是不懂得男人的需要,但若你只是需要而已,又为何,不能对我说实话呢?是怕我多心吗?怎么会?在我怀着承乾,如夕又生病的日子里,我不正因为考虑到了你的需要,才劝你纳妾的吗?你实话实说,我又怎能不理解呢?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毫无犹豫的骗了我,难道你对她,不仅仅,只是需要而已吗……

李世民也似察觉了什么,望着如此憔悴的无忧,他多么想给她更多的温暖,可是,却被她冷冷的、封冻在了凝结的空气里……

第126章:围洛打援——牧马计

虎牢雄关、烽火依旧……

夏军的五六千精兵,被李世民只身诱敌,诱入了秦琼和程咬金,早已布好的埋伏之中,伏兵从侧翼奋力冲杀、大破敌军,斩首三百余,竟还活捉了夏军大将殷秋、石瓒……

这一战,成果虽是辉煌,但,却也不难看出,李世民的处境是多么艰难,要知道,他是顶住了多么大的压力,才兵出虎牢的,若不能胜,将会是如何让被动的局面,他简直不敢想象,再加上,士卒的疲惫、将领的犹疑,几乎无人能够相信,区区数千兵马能够力敌十万大军……

年轻气盛的李世民,承担了多么沉重的压力,自可想而知,故,这般不要命的孤身诱敌、以鼓舞士气,怕也是他选无可选的选择,不过幸好,没出什么意外,不然恐怕就真要内外离心了……

“秦王……这次……我们虽是小胜了一阵,可是……总不能日后全都这么打吧?”程咬金最是沉不住气,也最猜不明白李世民的心思……

李世民只做微微一笑,这一战的胜利,显让他轻松了不少,至少,大家的情绪,已再不似出兵前的厌战了:“自是不能,敌众我寡,我们……自不可用蛮,还是要略施小计才行……”

李世民脸上,洋溢着丝丝诡秘,众人互望着,俱是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也似都来了兴致般,小声议论起来,谁都知道,李世民足智多谋,倒还真想听听,如此被动的局面,他还能有何妙计可施……

“拿纸笔来,待本王……写封信给窦建德!”李世民突的吩咐起侍从,身边之人便赶忙递上了纸笔……

李世民立即挥毫,朗朗而书,写毕,便将书信递给了侍从,示意大家传看:“窦建德为人宽厚,冷静有余而果断不足,我相信,他看过这封信后,绝不敢贸然进攻!”

底下之人,听他如此自,便抢着争相先看,只见信中言道:“河北、山东,一直便为我所有,却被阁下所夺,还将我皇姑皇妹虏走,但,看在你已恭恭敬敬的把她们送回的份上,也就不跟你计较了!王世充曾和阁下联合、与我大唐为敌,后来又跟你翻脸争地,可见其反复无常!可如今,洛阳危在旦夕,他又用些花言巧语来向你求助!可笑阁下,竟然真就兴师动众,耗费千金之资、粮草无数,来救这卑鄙小人,是否……太不明智了呢?我今天,本想要亲自到阁下大营,说明情况,却不料,您竟用几千铁骑来做欢迎,实在有失待客之道!更没想到,贵军竟会一触即溃,着令人遗憾之至!依我之见,凭阁下这点实力,还是趁早带兵回家,方为上策,不然到时身死他乡、魂归故里,怕便要追悔莫及了!”

众人看完,俱在心里暗暗赞叹,真是妙阿……

此信目的看似激将,却实则疑将,李世民心思之密,恐远非窦建德所能及!故,大家的情绪,也自高涨起来,倒真想看看、那窦建德如何反映……

说来这窦建德,到也真给李世民面子,这种一看便是相激的语气,竟果令他狐疑起来,真就迟迟不敢进兵,为疲惫的唐军,赢得了宝贵的修整时间……

就这样,唐夏两军,对峙虎牢,便足有一个月的时间……

这一月之间,李世民变换着花样的骚扰夏军,每次都能小胜而归,还派了王君郭去突袭了夏军粮道,俘获了其大将张青特!眼看夏军士气与日俱衰、人心浮动,进又不敢、退又不甘的,已渐渐落在了下风……

但,世事总是无常的,正在李世民以为,一切都已掌握在自己手中之时,一个消息,却让他震心骇骨、始料未及……

就在李世民认为,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时,派去夏军的探子,却送回一个不利的消息,令李世民大为震骇,消息来称,窦建德的谋士向他建议,让窦建德先北渡黄河,以甩开唐军主力,然后,再向山西进攻……

这个消息,对于李世民来说,无疑是沉重的打击,如今,唐军主力尽在洛阳,而山西空虚,夏军此时前去,必定势如破竹!而一旦夏军占领了山西,便可直接威胁到大唐的根据地——关中!到时候,他也就不得不放弃洛阳、回师救援了;且在回师途中,若王世充出城追击,与窦建德合兵一处、南北夹攻,那么可想而知,关中危矣!

李世民从未感到如此艰难,困难一个连着一个、意外接踵而来,压迫得、透不过气来,刚刚被自己稳下的军心,似也再次浮动了起来……

为什么?是上天对自己、有意的磨练吗?可这一次又一次、一波接一波,难道还不够多吗?难道,自己一次次的努力,都只能是徒劳而已了吗……

他一向自负智勇双全,可如今,却也一时没了主意……

无忧,我答应过你,绝不会让你失望,为了这句话,我不论遇到多么被动的局面、承受多么巨大的压力,只要想到,你始终在支持着我、等待着我,我便能够坚持、能够振奋,便可以尽量的冷静、沉着、处乱不惊,甚至,可以只身犯险,以诱敌深入、以鼓舞人心……

可现在……

李世民轻叹一声,也许,自己终还是个凡人吧……

“秦王,又有消息……”

李世民正在沉思,一名兵士便匆急的跑了进来,李世民看了看他,似已经麻木般、面无表情,最近的日子,一个接一个的麻烦,已让他的心、疲惫不堪,再多出一些,似也没有什么,就让这颗心,彻彻底底经受次历练吧,他想……

“说吧……”

李世民坐下身来,他实在觉得太累了,身体和心,都已到达了承受的极限,精神似很低落……

“禀秦王,刚刚传来消息,说……王世充派了人去乞求窦建德,言,若他从山西回来,洛阳早已不保等等,窦建德此时……此时还在犹豫,还没有最终决定进攻山西!且他们另有计划,想待我军粮草不足,到黄河北岸牧草丰美之地放马,骑兵不能发挥作用之时,而再攻虎牢关!”

“哦?”

探子的话,令李世民陡然振奋,猛的站起了身来,适才的愁云惨雾、亦瞬间消散,嘴角边,重又扬起那丝惯有的微笑,看来上天待自己、还是不薄的:“哼!还没下定决心是吗?那么……就让我来帮他、下这个决心好了!”

李世民知道,若自己仍是坚守虎牢,窦建德久攻不下,必会失去耐心,也就一定会驰兵山西;自己只有放手一搏、孤注一掷,恐才有胜的可能!故,李世民便赶忙召集众人,面带着喜悦、兴奋的把军情说了,可大家,却颇感奇怪,均不解这喜从何来……

李世民自也看出了他们的疑惑,却只作一笑:“众位将军不必担心,窦建德……不是想让我军前去牧马吗?那咱们……就牧给他看!”

众人互望一眼,还是不解、且更感惶惑,若李世民这样做,那可就,不单单只是要守住虎牢关、这么简单了,而是要用这三千五百人,去消灭窦建德的十万大军!众人心中一寒,光是这样想想,都倒抽一口冷气……

可这么久了,大家也都知道,只要是他李世民做下的决定,别人便再怎样劝,也是枉然,就如兵围洛阳,如此艰难之时,他该坚持的,不还是坚持了下来吗?故,也便没人、再去多言……

次日下午,天气晴好,也真是个牧马的好时候,李世民没再耽搁,立即下令将数千战马、尽数运到了黄河北岸,进行放牧……

窦建德闻讯,果然大喜,第二天天还没亮,便起兵拔寨,在虎牢关外的牛口布下阵来,隔着一条汜水便是虎牢关了……

想想十万大军阿,那是何等壮观的景象?营寨相接,绵延足有二十余里,从虎牢关上远远望去,便如大江奔流般、满山遍野,一直要连到天上去了……

唐军众将一见,夏军声势如此浩大,俱不免又生些担忧之意,迟疑起来:“秦王,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我军只有区区三千五百人,能守住虎牢关已是万幸,怎还能主动给十万大军送上门去,那不如同羊入虎口了吗?”

李世民望望众人,却仍是冷静的神色,淡淡的微笑,挂在唇边,以安稳大家燥动的情绪:“窦建德自起山东,未尝遇过强敌,逼城下寨,也定有轻我之心!他布阵时,声音大而杂乱,显然缺乏纪律;我按甲不出,他的勇气便会自衰;这样……时间一长,士气消退,我军蓄势而发,自无不克者!我与众位打赌,不过中午,必破之矣!”

李世民语虽振奋,可众人之间、却仍有犹疑重重,李世民那扑面而来的自信,虽能将人心射透,可现实终归是现实,无一敢有丝毫松懈……

窦建德见唐军按兵不动,果是轻敌之心更甚,竟真派出了三百骑兵,渡河前来,寻寻挑衅……

此时,唐军的战马,尚未全部运回虎牢,李世民便故意与他拖延,只派出了两百骑兵,手持长槊迎之,时进时退、进进退退,纠缠绞杀在一起,一时,也难分胜负……

“真是好马!”

两军骑兵正自鏖战,李世民却突的、小声念了一句,身边的尉迟恭一听,倒是好奇不解:“秦王,您……说什么?”

“那个……”

李世民说着,便伸出手去,指向了前方:“你看那个将领,他骑的……是隋炀帝的青骢宝马,唉……真是可惜了这匹好马……”

李世民素来爱马,这众人皆知,况,他又在青城宫一战中,痛失了随己征战多年的骏马——飒露紫,此时见到如此良驹,自是难掩喜爱之情,尉迟恭见了,大笑一声,便不由分说的、拔马而去,欲为李世民抢夺青骢马!

李世民大惊,赶忙叫道:“将军不可,我怎可因一战马、而丧一勇将呢,将军快回来!”

可尉迟恭哪里肯听?他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说话间、便已冲到了那将领之侧……

那将领还在疑惑,尉迟恭的大刀、便已直挥而过,那人慌忙举枪相隔,不料,此招竟只是虚晃一记,刀上并没加一点劲道,他的长枪挥出,反是隔了个空,上半身也兀的亮了出来……

“过来吧!”

两马相错间,就只听一声大喊,还没看清是谁,便已被尉迟恭长臂一伸,当胸抱了过去,再也挣脱不了!但,尉迟恭将他擒了,也并不回阵,而是兜转一圈,朝他的青骢马追去,奔驰之间,右手一捞,已牵住了马缰,这才一手一个的,回到了唐营……

尉迟恭这一壮举,虽出乎李世民之料,但竟无意中,收到了奇效,如此勇不可当的骁将,怎不令人胆战心寒呢?

对方主将被擒,其余之人,更加乱了阵脚,一阵慌乱间,李世民抿唇一笑,认为机不可失,便赶忙趁对方惊恐之际,命宇文士及速率了三百兵骑,迎面冲了过去……

敌军一见,更是没了分寸,又苦已无人指挥,还哪里抵抗的得了?转眼间,连渡水回营,都已经来不及了,苍苍乱乱、奔忙流散间,只好向东而去,可宇文士及、却仍在后面穷追不舍……

河水这边的窦建德,仍是状况不明,他见,宇文士及带三百孤军远离了本阵,竟自得的以为,是有机可乘了,也奋然的派出了数千骑兵,向东而追……

可他怎知,这,便正中了李世民的圈套……

第127章:围洛打援——开城投降

围洛打援——开城投降1

原来,当时已近中午,战马也已被全部运回,且饱餐了一顿鲜美的牧草,正是一个比一个精神……

李世民远远望见,夏军还并没有吃饭,正是饥渴难耐的好时候,大家散乱的坐在地上,懒散的休息,竟还有不少士兵出了营去,到河边饮马洗澡,李世民暗喜,这窦建德治国宽厚、固然不错,可治军过宽、纪律松弛,就实在是大错特错了!

眼见对方军心已疲、阵形已散,李世民这才派出了宇文士及,诱出对方数千骑兵,以使其阵脚更乱……

随即,又是一声惊厉的大喊:“敌势已懈,急击勿迟!”

唐军得令,便汹涌而上,虽然只有三千五百余人,但,象秦琼、程咬金这样的猛将就有数十,其余,也都是身经百战的骁骑,虽也是还未吃饭,但,常跟李世民如此打仗的他们,早已经习惯了……

于是,就是这三千五百人,分成了八队,一齐渡河,倒也是壮观的景象……

可偏偏此时,窦建德还在召开朝臣会议,他压根就没有想过,数量如此微弱的唐军,竟会主动出击!他一直盘算着如何进攻,根本就想过如何布置防守,故,竟将主帅大营,就设在了离汜水不足五百米之地,犯了兵家大忌……

听到唐军渡水来攻,窦建德大惊失色,连忙命令朝臣后撤,并组织骑兵前突,一时间、人流混杂、涌动如潮……

朝臣们慌乱的后退,自会挡住骑兵的前进,窦建德一看,这样不行,又忙下令朝臣们先回大营,待骑兵通过后、再行撤走……

可是,就在这一进一退之间,唐军已至……

所谓兵败如山倒,二十余里的大营,第一道防线被轻易突破后,后面的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到前军如潮水般逃命,杀声震天,俱都想是败了,也便跟着、慌乱的四窜逃跑……

有的,跟窦建德征战多年的老兵,经验丰富一些,还能想着列阵坚守,可偏偏阵中不少,都是刚刚被收降的徐元朗、孟海公的三万多人,他们可俱是无心恋战,特别是孟海公的旧部,自当兵以来,只打过一仗,就是被窦建德扫平孟海公的那一次,以为打仗就是先逃跑而后投降呢,一见前边败了,马上便夺路狂奔,挡都挡不住,敌人还没看见,先把自家营垒冲了个七零八落……

这一下,可真是如黄河决堤般一溃千里,夏军兵马慌乱间自相践踏,死伤就已不计其数……

窦建德见势不妙,也想趁乱赶快逃走为秒,总要先保住命再说,可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的东逃西窜,却总会有两个骑兵,在后穷追不舍,其实,是他那身黄金宝甲,实在太引人注目,才被唐军车骑将军白士让和杨武威盯上,知他定是个重要人物,这才一路狂追,想将他抓回去领功要赏呢……

狂风席卷间,嘶喊声、马蹄声、已声声彻天,如流的人潮马浪,疾踏着白草黄云,唐军的三千铁骑,就这样不可思议的、踏平了夏营……

一通厮杀后,李世民便收军升帐、检点敌囚,并令人带上了窦建德……

窦建德进到帐来,却是立而不跪,李世民倒也并不在意,只作轻浅一笑,反带了冷嘲热讽的味道:“窦建德,说起来……你我……也算亲故,我自来讨伐王世充,你却为何要凑这个热闹,越境前来、犯我兵锋,可今日……哼!如何阿?”

窦建德已是心灰意冷、羞愧难当,想想自己败在他的手里,可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于是,尴尬的别过了脸去:“今不自来,恐烦远取……”

今不自来,恐烦远取?

如此垂头丧气的一句,令李世民一愣,随即便大笑起来;本来,自己是想好好羞辱他一番的,但见他如此的沮丧难堪的模样,却竟没了心情,于是,挥了挥手,便将他押了下去……

这一仗,李世民以绝对劣势、大获全胜,杀敌万余人,获得俘虏五万多,还擒获了敌军主帅,可称的上完美,而接下来,等着他的便就只有兀自顽守的王世充了,李世民眉角暗挑、心中一定,亦势在必得……

处理过降卒后,李世民自也没再耽搁,立即押着窦建德,回抵到洛阳城下……

李世民用长鞭,直指囚车中的窦建德,大声仰呼:“王世充!你看囚车里……关的乃是何人?可是……来救你的窦建德?”

王世充站在城楼之上,向下一瞧,果见囚车里闷坐一人,心里顿时凉下半截,但,还是壮着胆子,抱有希望的问了一句:“囚车内……可真是夏王吗?”

窦建德听了,懊丧得、头也没抬,气恼的回道:“不必说了,我来救你,却先作了囚徒,你真是害得我好苦阿!”

窦建德说着,语色里竟带了哽咽之音,听得王世充心里,也黯然消落,看来,真的是大势已去了,怅惘之间,正要对窦建德说些道歉之言,唐军却又从后牵出了三辆囚车,细看之下,更是凉了心髓、万念俱灰,里面坐着的,竟是与窦建德合兵一处,一起来救援自己的哥哥——王子琬,其余,是自己派去夏营的两名说客……

眼前的一切,仿似一盆泠结的冷水,直灌入王世充心里,令其意冷心灰,却也顿时沉定,一下子清醒了不少,反静下脸色,了悟般、默默无语,原来,所谓功名霸业,都不过是虚幻而已,如此转瞬间、便稍纵而逝……

王世充心下一定,此时心中,已容不下太多东西,只想但求保全兄长、以及家人的性命,其他的,再不作他想……

李世民见他默不吱声,便提高声音再喊,继续攻心:“王世充,如若你仍然坚持,不肯投降,我便将他们一个一个……全部处斩在你的面前!”

李世民说着,便举起了手来,王世充立忙阻止,大叫:“且慢!”

李世民放下手来,待他下言:“我……我自当出城投降,但,大王可肯许,免我一死么?”

李世民唇角一挑,兀带出清浅的傲然神色,知他心理防线已溃,再无需继续刺激:“好!就……准你免死!”

王世充亦暗垂下睫眉,在顽强守城近一年之久后,终于……开城投降……

虎牢关之战,李世民将智谋、勇猛、耐心、果断等各种统帅才能,都发挥到了极至,以数千骑兵破强敌十万,一举而擒两王,自此之后,更使他名声大震、威慑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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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压郁了许久的心情,终得释放,脸上笑容,也变得灿然光亮,那些曾劝他退兵的将领,无不是用赞许的目光,重又打量起他们年轻的统帅,甚至,为自己当初的目光短浅,而深感惭愧……

李世民大胜而回,胜得漂亮、胜得干脆,自是想马上见到、日夜心念的无忧了……

在冲进帐子的一刹那,眼中腾燃的烈火,顿被温柔掠夺,张狂的笑里,亦渗进些些宠溺,望着切切等盼他的无忧,却竟无语相对,仿似千言万语、都凝固在喉里,塞住了话语……

无忧亦只是浅浅望他,梨旋微现、粉涡轻盈,含蓄在凝胭的唇边,依旧静如清水,明如透玉,不兴半点涟漪……

一切,终于告一段落,彼此互望间,尽是了然的情致……

第131章:风平浪不静

在一切发作之前,李世民虽已遣下了所有下人,也小心的关掩上了房门,可他们如此少有的反常举动,又岂是一扇门,能够遮掩?

李世民走出屋子,满脸阴云密布,正看见阴柔手端糕点,盈立门口,见自己走来,赶忙慌张的低下头去,李世民稍一驻足,略做惊讶,但,也就仅仅那一瞬间而已,他此时心情烦乱得、已让他无心去质问,她为什么会站在门口、又站了多久,这种小事,更何况,阴柔是无忧的丫鬟,手中又端着糕点,会站在门口,想也是正常的事情,也便没做多想,便愤然而去……

阴柔望着他沉重的背影,卷风凛冽,直吹得自己脸上一阵热辣……

“王妃,您和秦王……吵架了吗?”

阴柔进到屋里,把糕点放在桌上,隐隐看见无忧悄悄拭泪,但转身间、便回给她一丝淡淡的苦笑,摇了摇头,并没言语……

“那就好,刚才看秦王的脸色不太好呢!”

阴柔说着,便将糕点端到了无忧眼前:“王妃,您早上、中午都没吃东西,吃些糕点吧,要不身体会受不了的……”

无忧轻叹一声,望着桌上甜香软腻的糕点,却仍提不起胃口,桌上的各色糕点,反让她觉得胃中酸涌,汹流倏腾,不期的、翻涌至涩涩的喉间……

“阿……”

无忧紧捂住娇唇,深侧过头,阵阵猛烈的干呕,伴着肠胃内剧烈的搅动,直搅得头晕目眩,一度的意识模糊……

“王妃……您……”

阴柔似也意识到什么,虽然自己从未经历,但,在东宫之时,却也不止一次的见到过此等情景;阴柔低着眼眸,小心的轻抚着无忧的背:“王妃您……是不是……有喜了……”

无忧心中一颤,已为人母的她,又怎会无觉?但,此时此刻,本应欣喜的她,却无法感到丝毫悦然……

这个孩子,似来得并不是时候……

这两天的长安,犹显得阴郁,天空亦不时的飘起细雨,衬得到处皆是雾蒙蒙的景象;天策府中的气氛,便更是如此,在李世民脸上,笑容已是许久不见,脾气也更加易怒难测,所有的妃子们、都小心伺候,虽不明具体所为何事,却也能猜到定和王妃有关……

是阿,恐这世上也只有她,才能令他们的秦王,如此烦躁不堪吧……

无忧怀孕了,这自也是瞒不住的,李世民很快便已知道,可倔强的他,却宁愿靠在她的窗棂前、暗自凝望,也不愿迈开他高贵的步子,那扇门槛,似是突然变得高了,而自己的心、却低了下来,总之,每当看到无忧漠然的、毫无所求的眼神时,他便会不由自主的心肠坚硬……

在过去的这些日子里,他去得最多的,竟是韦氏那里,倒不是含了多么丰富的感情,也不是因为她有多么的风娆妩媚,只是,燕岚与无忧一向交好,自己看见她,就会莫名的想到无忧,而杨如夕又是大道理颇多,令自己难得清净……

倒是韦氏,在他面前,总显得温柔解意,只要不是自己暗暗的想起,她是绝对不会提到无忧,而令他伤怀的……

这些天来,阴柔更是小心翼翼,不但李世民要时常的叫她问话,岳凝也是频频来传,她只能等到无忧休息、李世民又不在的时候,才得以出来,警惕的来到她们经常会面的馆子……

这日,岳凝早已端坐在那里,轻挑着俏眉,眼光凝落在阴柔身上,却似是含了些许怒意,阴柔见了,心中不免忐忑,略带慌乱的低着,不敢直视她摄人的目光……

岳凝也似感到她的惊慌,眉心稍展,嘴角边倒勾起一抹冷笑:“柔儿,不要怕,今天……我找你来,只不过是有件事情……求证而已!”

岳凝说着,便走到阴柔跟前,拉住了她冰凉、还略有微颤的小手,传递了更深的寒意:“我听说,秦王和秦王妃……最近有些不睦,这倒让我希奇了,故,不知道真假,你是秦王妃的贴身侍女,该是……知道的吧……”

岳凝的口吻中,明显带了责问的味道,令阴柔兀的一惊,她用一语双关的表达,似是在提醒自己,她在天策府中,并不仅仅只安排了她一个人而已,故,并不敢透露丝毫隐瞒之色,微低下头去:“确是真的,只是……秦王妃有喜,奴婢……奴婢难得脱身,才……才……未能向太子妃及时禀报……”

岳凝冷哼一记,可并不相信她所说的理由,凝着浓香的手指,轻划过她的脸颊,用力托起了她玉嫩的下颌,冷艳的微笑,瞬间凝结,紧盯住她,不想漏过她脸上微动的任何一个表情:“是吗……可别是……被咱们俊朗不凡的秦王……迷的晕头转向了才好!别忘了……他手上沾染的……是你们全家的血!”

岳凝的话,凛冽冰寒,直冲向阴柔宁定的内心,她的脸色,亦在瞬间而变,若不是岳凝说起,恐是自己真的、快要忘记了;她甚至自己都不知道,那曾被岳凝激荡起的仇恨情绪,早已被李世民的出征、和无忧身边安静的生活所冲淡……

但,天意总归是如此,容不得不幸的人有丝毫喘息,此时,岳凝再一次的挑拨,亦再度令她百感交集,她内心里辗转煎熬,又岂是一个表情所能够遮掩,晶亮的泪,烁烁闪闪,已挂满睫毛……

“好了!别是这样的表情,我倒也不是怪你,只是……提醒你而已!还有……那件事情……你要是考虑好了,就随时来找我,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岳凝似每一次,都能如此轻易的得逞,望着阴柔如此纠缠的复杂神情,心中倒更有得意,便轻轻放开了、她已被捏得涨红的俏脸,无意的细眉微扬,扬起了成功的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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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见过了岳凝,阴柔都会满怀心事,久久难以安宁,有时,甚至几天都无法平静,更是会无端的莫名失神,想起岳凝的话来,这日,自也是如此,已然走到了天策府的花园之中,却也自不觉……

“好没规矩的丫头!”

突的,一个细高的声音,尖刻的自耳边想起,倏划过阴柔缠结的心,她忙是举眸望去,正是新进门、却得尽了宠爱的韦妃,高扬着头,傲然的立在了自己面前,阴柔忙暗沉下心事,欠下了身子:“奴婢见过娘娘!”

“算了……快回去吧,别让王妃等的急了……”

阴柔正凝着眉心,等待着韦妃更为刻薄的责训时,韦妃的口气,却突的放柔,转为了若水如风般的委屈音调,突兀得、毫无预兆……

如此和风细雨的一句,怎不令阴柔诧异,慢抬起眼来,看望向她,而韦妃的眼底,则流露着闪躲的哀切光华,低低轻侧,倒有抽泣之状,凌厉若她,怎就突变得娇柔了许多……

“怎么回事?”

阴柔正自不解,一个熟悉的声音,却自身后响起,令她顿悟了心志,可心中却暗暗苦笑,原来如此……她不用看,便已能确定来人是谁,轻回过身,拜了下去:“秦王……”

她的语气,紧张慌乱,似还隐有些许惧怕,神色之间,亦是遮掩不住的惶惶不安,毕竟,人家是秦王宠妃,而自己、只不过是秦王妃的一个婢女而已……

“没什么,只是……柔儿这丫头走得急了,没瞧见我,惹了些误会而已……”

韦妃的话语间、不见微点波澜,却倾吐着某种暗涌的情绪,看似大度的毫不在乎,却含了告状的潜意,李世民又怎会听不出来?侍宠而骄,几乎是所有女人的通病,他又如何不懂?他多么希望,他的无忧,也能是如此,想到这,便不禁生了些怅惘之情……

女人间的事情,总归是麻烦的,自己本不想多说,可再想想,到底一个是自己的妃,一个是无忧身边的人,总不好就这么甩手而去,那么,恐双方都会感到十分尴尬,故,便轻叹一声,刚欲说上几句息事宁人之言,却见无忧,也似怀了疑惑的轻走而来,顿让他收住了话语……

阴柔也赶忙见礼,无忧只微微一笑,扶住了她:“怎么?柔儿……做错什么事情了吗?”

无忧的眼,只盯看着韦氏,并没在李世民身上停留片刻,这让李世民犹感难堪,不由得便怒气上涌,顿沉了脸色,愤然的望向了一旁的阴柔,目光也自冷峻得足以令人惊寒:“柔儿,不要因你是秦王妃的侍女,就骄横了,韦妃娘娘虽说是后进之人,但,终归也是上人,以后……要多尊重些!”

终归是上人!

阴柔心中,猛然一抽,就如烈狂的北风般、呼啸着刺穿心头,好一句“终归是上人”,难道自己生来就该是下人吗?不,不是的!如今这般看人眉睫的日子,又都是拜谁所赐!

阴柔脸色略有微动,紧咬着娇唇,印出了点点委屈的深痕,无忧见了,心中一思,想阴柔做事一向谨慎,亦并非那种不识规矩之人,她知道,许是李世民的话,更多是对向自己而来,到连累了阴柔……

无忧一叹,她也自能感觉到、一双射星的寒目,正紧紧的盯看着自己,等待着自己做出回应,无忧暗暗苦笑,垂低下眉睫,终还是没有……

李世民多么希望,能够在她的眼里,看到些许醋意、甚至泪意,那么,他便定会不顾一切的冲过去,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给她温暖与安慰,但,那终不过是自己的空想罢了……

第128章:暗流汹涌庆功宴

洛阳一战,惊心动魄,却也酣畅淋漓,李世民用了几天时间,清点过洛阳宫的所有财物,便料理好一切,率众返回了长安……

这次大胜,使得天下基定,李渊自是喜从心起,要为李世民大宴一番,贺此凯旋……

这夜的长安城,自被喜气浓笼,严严密密的、包裹了整个宫城,皇宫里更是管弦齐鸣、乐舞声声,婀娜的舞姬,浓妆艳抹,摇曳着风娆的腰肢,舞动起大唐胜利的辉煌……

李渊端坐在金殿正中,望着殿下片片欢腾,微笑之间,怎无得意?张、尹二妃,千娇百媚的倚在身边,眼光时而娇色,时而流转,在李渊耳边轻声细语,更惹得李渊纵声大笑,喜形在眉……

欢快了一阵,李渊也似带了些酒意,便挥了挥手,示意舞姬们先行退下,随着,便又举起手中酒盏,环顾着殿下群臣,回想当初晋阳起兵,似还在昨天般清晰,心中顿生感慨,不由得、便转向了李世民:“世民阿……自起兵以来,你是功劳最大,这一次更加勇不可敌,令人闻之生畏,来,父皇敬你一杯!”

李渊说着,就将手中之酒一饮而尽,满脸堆笑的对看李世民……

李世民亦赶忙起身,回敬道:“儿臣不敢,都是承父皇洪福庇佑,当儿臣敬父王才是!”

“诶……有功就是有功,难道你我父子……还需说些这般见外的话吗?”

李渊说完,便又是大笑起来,举杯对向了殿下所有人:“来!今日……大家不醉不归,与朕……畅饮了此杯!”

众臣们听了,俱忙起身,酒盏相错、山呼万岁;李渊饮过,便回到了宝座之上,再命歌舞重起……

此时,很多朝臣,也自来到李世民跟前夸奖祝贺,李世民举酒,微笑的应付着……

不一会,待他人贺得差不多了,李建成和李元吉,才持着酒,走了过来,自是李建成先开了口:“二弟阿,这一战……打得可真是漂亮!来……大哥也敬你一杯!”

李世民转头一见,忙举起酒盏,回道:“怎敢,该是世民敬大哥才是……”

“二哥……你就别谦虚了,我们兄弟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来,饮了此杯!”

李建成说完,李元吉便也是凑了过来,三兄弟一碰杯,就是三杯尽没……

“对了二哥,听说你这次俘虏了对方五万余人,可是……却又给就地遣散了,可真有此事吗?”李元吉眉头微蹙、眼角上扬,语间似透了探问之意,那假做神秘的表情,更似不可告人一般着意……

李世民心中莫名一颤,李元吉的语气,暗喻横流,令他不敢冒然接语,其音调听上去,亦是极不悦耳:“嗯,是阿,我军势寡,根本无力消化、看防对方的俘虏,自是遣散,这件事情本无隐瞒,三弟……又何以发此一问阿?”

李世民坦然的答语,脸色沉平,并未露出丝毫慌乱之色,李元吉故笑了笑,没有答他……

“二弟阿,其实这件事情……大哥也认为多有不妥,想将对方如此之众的俘虏放归,那岂不是为日后留下太多隐患吗?”李建成的语气,显然要柔和许多,但,言语间的责问之意,却仍一览无余……

李世民淡望向他,微皱起了疏平的眉心,心思瞬转间、似已感到了他二人的别有用意,他们……恐不是来举酒庆祝那么简单的吧……

“大哥,这……就是您多虑了不是……”

李世民还未开口,李元吉便再又接过了话去:“再次卷土重来,又怎么样?想那洛阳十万大军,都奈何不了二哥的几千骑兵,更何况又是五万败兵呢?二哥……怎会放在眼里?若是他们不知死活的,胆敢再来,那么……也不过就是在咱们秦王的功劳簿上,多添上一笔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对不对二哥?”

李元吉尖刻的话音,跟伴着挑衅的目光,一齐围落在李世民身体左右,令他顿感压抑,这种压抑,似自兵驰太原后,便越发深浓,甚至,之后的每一次兄弟相对,都会更加上一层……

李世民脑海中,立穿过无数闪念,可神色间,却仍不见丝毫微动,冷静得、无一点声色,轻扬起嘴角,似笑非笑:“那……是当然的了,我大唐国威,又岂容侵犯?”

李世民说得轻而淡然,似还带了些许傲色、流转于俊平得眉宇之间,到让李建成和李元吉微做一惊,笑容也不经的、僵在了嘴边……

他们没有想到,李世民竟没一点谦虚之意,更加没有避讳的、接过了话去,简单得体、恰到好处,却又咄咄逼人得、令他们一时无语,若是他们继续就降俘追问,那……岂不就是在辱大唐国威?岂不就在暗示,大唐连五万败兵都诫惧吗?

李建成不禁暗暗而叹,好一句“大唐国威,岂容侵犯”阿……

李建成微做一怔后,只是客套的笑笑,李元吉则立刻收起了挑衅的目光,转为了忿忿之意;兄弟三人的气氛,在这欢歌舞乐中,倏然冷落……

又寒暄过几句,李建成便与李元吉回到了各自位置上;李世民这才松下口气,向身边望去,却是一惊……

无忧呢?

李世民心里顿时一紧,刚才还在的,怎么一时、就不见了?他紧张的环顾四周,见太子妃岳凝、齐王妃杨氏,惧都在,而平日里与无忧相熟的命妇身边,似也没有她的身影……

李世民正自疑惑,欲起身寻时,身旁却又走来些朝臣向他来贺,他只得举起酒杯,先行应付,心中却是阵阵难安,无忧每一次无故消失,都会让他心起莫名之感,尽管此时,是在戒备森严的皇宫之中……

其实,无忧只是觉得略有疲累,毕竟刚刚随军而归,她的身体又一向不好,自会有些不消之感,李世民本是不叫她来的,可今日,是为李世民而设的庆功大宴,连朝臣的家眷都会悉数到场,自己身为秦王妃,又怎可以推托不来呢?尽管,她并不喜欢这样的喧嚣,但,恐日后她最常要面对的,正是这种场面吧,她想……

无忧静坐在远离宫阁的水岸之侧,但,乐舞之声、却仍依稀可闻,水面似也不能平静的微起涟漪,被扰动得、没有片刻安宁;月光更是惨白惨白的,洒下一片清冷,令水中斑驳、影幌跃跳……

无忧深叹一声,看来,若要在这深宫之中,寻到一处宁静,恐真是不易;想想李世民,也该应付的差不多了吧,怕已在找寻自己了,无忧笑笑,便悠然的站起身来,欲向回去……

风色暗惆、仍是无迹,无忧转身之间,眼前微有一晃,月影凉白、苍恐惊销,顿止住她飘袂的脚步,一个修长的人影,倏然闪过、晃晃离离,幽打在曳动的树影当中,令无忧顿起怔悚,许久,也没敢动弹……

而那个人影呢?亦是影影息息、看似安宁的停留在那里,一动没动……

树影纷乱,被月光打得疏碎,散落在幌离的人影之上,萧默惊心;夜,静极了,月色也仿失去了银透的光泽……

无忧紧攥住衣袖,背上一阵阵发凉,丝丝紧张的味道,在空气中流散弥息……

无忧努力的控住呼吸,尽量不让对方有惊觉之意,脑海里瞬闪过各种可能,李世民多年来的南征北讨,虽是形势迫人,但,终归也造成了无数家庭离散、骨肉割分,恐这人是有意而来也未可知……

此时,皇宫精戒的备防,也大多集中在宫阁附近,随着跃动的歌舞来回巡视,怕是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这个过于静谧的池畔吧,无忧定了定心神,无论如何都是要走过去的,多想无用,若是对方真有歹意,躲,怕也是躲不过的……

想着,便迈开了轻缓的步子,微风裹带,吹开了她衣角的柔纱,飘缈、盈若……

“无忧……”

一声熟悉,突刺破心的惊动,倏荡在夜风之中,兀然止住她摆袂的裙纱,这个声音……是……

她猛然回过头去,秀睫轻动,果见那人影自树影中飘恍而出,流带着月的苍白,映衬夜的凄凉,脸上亦是饱经风霜的苍桑模样,不展深眉、却薄透着眸心的抹抹淡光……

正是柳连!

“柳大哥?”

无忧紧攥的衣角、终轻轻放柔,心下稍宽,亦没忘警觉的看了看四周:“你怎么……会在这里?”

柳连眼中疏淡着缕缕微愁,尽是说不出的复杂情致,见了她紧张、而又略显困惑的惶惶模样,却只做微浅一笑,遮饰了眉结仍展不开的深深萧索:“你……放心好了,我是跟随齐王来的,不会有事……”

齐王!

柳连说的轻浅简淡,可却令无忧心中,兀然紧缩,为什么?他不是……不降唐的吗?无忧顿感脑海里、雷鸣电闪般穿梭、惊怵了心骨,细想之下,难道,他竟真的只是……不降李世民而已吗……

无忧脸上,拂掠过丝点惊诧,在这深沉的夜里幽落,更显得迷蒙诱惑,柳连赶忙侧过眼去,避望向一旁清净的池水,烟雾缭绕,漾起些许微波,不适时的、跃动了层起的心漪……

“为什么?”

无忧亦含感伤的低垂下眼,错开了两人汇凝的目光,却恐难错开暗结的心事:“难道,真的……是因为我吗?”

无忧的话,就如她静冷的眸子、暗凉疏淡,脸上娇红,亦晕开微点那色,在这清寒的凉夜里、逐渐温热,刹暖住柳连的整个身心……

“不是的……”

柳连强牵开唇角,带了自嘲的涩笑,可吐出口来的仅仅三字,却无力得、连自己都不能相信……

“可……”

“你该……回去了吧?我来之前……就已见他左顾右盼的,怕是在找你呢……”

柳连刻意的打断了她,不用她说,便已能了知她所要说的话,那又何必,一定要说出口来、令大家难堪呢:“快回去吧,没有必要……就不要对秦王说起了,免得让他再误会些什么……”

无忧默望他无意闪躲的黯然神色,只微微轻叹,她知道,他已不想再多说什么、更不想再作何解释;无忧慢垂下眼睫,莫名怅惘,只但愿,一切真能如他所言,有他自己不得以的缘由,而非……仅为了自己而已……

“那……好吧,就请大哥多保重了……”

无忧微有冷淡的声音,令柳连心中倏然阵痛,不由得冷却的眸色,定落在无忧翩离的背影上,暗自沉叹……

无忧,就原谅我吧,我只有这样,才可以常常见到你、保护你、不让你陷到未知的危险里阿……而这,便是我所余人生、全部的快乐和期许,你……知道吗……

无忧若有所思的回到金殿,慢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四周看望,却并不见李世民的身影,许是又去应酬了吧,正自思想,却被突来的声音打断:“二弟妹……”

细高的声音,自身边响起,她不用抬头,便已肯定是岳凝没错,赶忙站起了身来:“大嫂……”

“二弟妹……这是去哪了,害的咱们秦王……连酒都没兴致喝,四处的寻你……”

“是吗?”

无忧微有一惊,眼中略浮上些抹歉然,凝睫望她:“那……大嫂可知……他去了哪里?”

岳凝冷冷而笑,闪动的媚眸中、暗流出丝丝嘲弄的味道:“这……我倒是不清楚了,不过……有件事情,还劳烦二弟妹转告给秦王才是,这件事,想二弟妹也该有所耳闻,在洛阳之时,德妃娘娘只想向讨他一块田地,可却被咱们秦王驳了的面子,反把那块良田赐给了什么李神通的……哼!这件事情……可让娘娘……很不高兴呢,我想……娘娘不高兴……父皇……也是不会开心的吧?故,还要请二弟妹多多提点着秦王才好,不要……太高不可攀了!”

岳凝的语气,冰冷幽沉,眼神亦随动着、逐渐转凉,薄透出泠泠冰光,想是为李建成适才的尴尬,携怨而来的吧……

无忧自能体出其中意味,秀眉微蹙,虽不明她具体用意,但,她显是挑衅的眼风,却明白清晰的告诉她,刚刚,一定发生了什么……

故,只作匀浅一笑,淡然得恰到好处,任由岳凝如何挑拨的刺望着自己,眼中也惊不起微点涟澜,亦如当空水月,凉白的、浇熄着岳凝眼中逐升的愠火:“大嫂所说之事,无忧……确有耳闻,只是……这军中事务,无忧向不过问,怕是……也力不从心阿,娘娘若真因此事而扰心了,那么,无忧自当替秦王,前去陪礼,而至于父皇……无忧想……父皇英明,心中……自有公断!”

岳凝心中不期颤动!眼中愠色,更加凉冷的沉在眉心,眸底潜流,亦凝汇一处,几欲喷薄、却又暗自隐忍,长长的睫毛,刻意的上下眨动,掩住了、只那一瞬的尴尬之色……

“无忧……”

岳凝正自不知如何回语,李世民的声音却倏然而至,自身后而来,打破了两个人间,渐腾的气氛,无忧轻回过头去,迎上了她略显严峻的目光,再转回身来时,岳凝却已摇曳着娇身、默然而去……

无忧轻轻一叹,她不知岳凝此来的真正目的,但,却能明显感到、她言语间的不怀好意,所以,也才没有若往次般,恭顺着她,却也不是故意……

“你去哪了?”

李世民根本没去在意岳凝,声音沉重得、接近压抑,无忧转眸望他,浅浅一笑:“只是……这里太过热闹了,我想静一会,便出去坐了坐……”

说着,便欲用微凉的小手,拂握住李世民的手,可不想,却被他着意收紧的扣住了巧肩,略有一丝疼痛,渗进了心里……

“一个人?”

李世民探问的一句,令无忧微做一怔,不可否认,心底曾闪过的刹那挣扎,但,却还是莫名紧张的微垂下眼去,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李世民眼神瞬间冰结,凝冻着颤抖的手指,冷冷松开了她纤柔的细肩……

第132章:琴殇

无忧怎么会不伤心呢?在她转过身的瞬间,便已是泪水难禁,但,却也倔强得不想让他看到,更不想去满足,他那莫名其妙的自尊与虚荣的要求……

可心,还是痛着的……

这晚的夜,微有些薄雾,更显得沉寂空蒙,月色凝冻,洒下一片冷落的光华,铺陈着整个院子的凄冷忧伤,凉凉的晚霜,也暗自凝结,一颗颗的,直让人心里瑟瑟发抖……

无忧轻叹着坐在了琴边,不知从何时开始,凉月下,只身孤影,便已成了寻常的景象,恐也只有这案几上,冰冷了许久的瑶琴,才能读得懂她此时的心境吧,她想……

所谓人忧则琴忧,乐声未起,便已凉透了心弦……

而琴声的飘离,更是悲切凄迷,穿透过半掩的房门,如泣如诉,摇晃在婆娑的树影里,在薄透的月光下暗暗消融,久久萦系在深邃的夜空,缭绕着,忧伤、孤寂、直叫柳泣花啼……

李世民正坐在院落之中,与韦妃各怀着心事,耳边却突荡起这哀凉的琴音,若有似无、曼妙飘摇,令他心中不由得一动,这是多么熟悉的调子,又是多么熟悉的人,在拨弄着自己的心绪,犹想当年,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琴音时,是多么的婉转悠扬、清脆缠绵,如梦如歌的,叫人沉醉而不知归途……

可此时,抚琴之人依旧,而琴声却早已不同,那曲音中似是凝满了忧郁般,悲婉凄怨、切切哀痛,令人闻之不禁绯恻,顿生伤感之情……

李世民蓦的站起身来,再忍不住心中激荡的情绪,他怎能听不懂她琴中的哀诉?又如何读不出她深藏的愁音?令他隐痛的心,顿感落漠孤独、云翻雨覆,那种越是想要极力压抑,就越是痛苦的感觉,迅猛的弥散开来,牵动着他沉重的脚步……

“王爷……”

韦妃一声轻呼,才止住了他不由自主的身体,可回过头来,眼中流露的,却是韦妃从未见过的疼惜;她知道,那不是为了自己……

“这么晚了,王爷……还要去哪里阿?”

韦妃也尽量的,柔和着声音,希望可以掩过那琴音的悲凄,一双杏眼极尽俏迷的妖娆着,撩人的媚态有意无意的,轻挑着李世民灼痛的眼光……

李世民只是眉心微低,还未及言语,一声惊音,却突划过凉冷的夜空,刺破了这夜的深沉,那孤郁的琴声,亦骤然而止;匆忙、慌乱,促急得无缘无故、停止得肝肠寸断……

李世民脸色骇然而变,急剧冷却了深暗的眼眸,一种不安的惊惶顿侵占了整个心间……

“无忧……”

他颤抖着一声轻乎,便再没有什么,能够阻住他断然的脚步,俊雅的身形,卷起阵阵狂乱的风,箭似的离弦而去,慌忙的奔至了,那最熟悉的方向,留给韦妃的回答,竟只有“无忧”两个字……

李世民从没感到如此害怕过,这种恐慌,迅速吞食了他所有的怀疑和醋意,现在,他只希望见到她、能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如此而已……

“无忧……”

李世民忐忑的推开房门,迎上来的、却是同样失措的阴柔:“秦……秦王……王妃她……”

“不用说了……”

李世民打断了吞吐的阴柔,直奔向昏倒在琴边的无忧,只见,她粉颜苍白,尽透着弱力的虚浮,只有唇瓣间那一点嫣红,还微泛着淡淡的血色,长长的睫毛上,飘挂着细碎的冰凌,冻结、破裂,将他的整颗心瞬间撕碎,痛彻骨髓……

“快!你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去叫大夫!”

李世民撕心裂肺的声音,贯穿了整个房间,亦令阴柔顿然惊悚,她从没有见过一个男人这样的表情,那种痛惜、懊悔、和自责的歉疚,都让人颤栗的生生发抖……

在那样的目光下,阴柔怎还有心多想?赶忙冲出了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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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诊治,好在并没大碍,无忧向来体弱,怀孕前后又过度劳累,再加上心情忧郁,才导致了今天的一夜惊魂……

但,望着无忧冰凉的、仍不见半点血色的脸,李世民却还是心有余悸、自责不已,自己明明就那样在乎她,明明就比她还要痛苦,可为什么还要折磨她,也折磨自己呢?

更何况,无忧还怀着自己的孩子……

李世民将无忧的手,紧紧的握在自己手中,贴放在起伏的胸口,低头轻吻那熟悉的甜腻,却暗涌着痛楚的情绪,竟忘了阴柔还在床边侍候,轻俯下身去,温暖着无忧冰冷的唇瓣,喃喃细语:“无忧,那个时候……你说我霸道,说我不可理喻,说我无理取闹,我说对,可是……你又知不知道,所有的那些……都仅仅……只是对你一个人而言阿……”

李世民痛绝的话语,轻荡在无忧耳际,丝丝温热、流淌滚烫,可无忧却还是虚弱的昏迷着,不见丝毫回应……

阴柔怔忪了!心,竟也跟着疼了起来……

这——是那个威风凛凛的秦王吗?是那个一身杀戮、满手鲜血的凶手吗?可为什么?此时,在她眼里,却只能看到一个痛苦,而又脆弱的男人呢?

第129章:天策上将

一夜的喧嚣、一夜的浮华,只转眼而过,最终还是要归于平静,大唐天下初定,一切万事待兴……

想想自起兵以来,秦王李世民的功劳最为卓越,多少次九死一生的磨砺、血雨腥风的洗礼,令其身上的光耀辉煌,已再不能用任何官职来搪塞遮掩,于是,李渊不日便下诏,封秦王李世民为天策上将,其位在三公诸王之上,仅在皇帝和太子之下,统领着全国军事,并为他修建天策府供其居住!

一时间,秦王府内门庭若市,宾客络绎不绝,有刻意讨好的,也有暗怀心事的,其车水马龙的景象,到衬的东宫冷清了许多……

可李世民的脸上,却极少见得到笑容,自庆功宴后,或者说,是自封天策上将后,他就时常是这样,满脸心事重重,并看不到加官晋爵的喜悦……

这日,也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李世民静坐在书房,随意的翻看着几本闲散书籍,待门声响起,才将书合上,正是长孙无忌应邀而来,此时,也并没有什么外人,俩人自没有拘礼,亦如少年时自然……

“今天……特意找我来,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无忌显得一本正经,可李世民却是一笑,隐了调侃的味道:“呦,怎么了?现在……没有要紧的事情,我还请不动长孙大人了阿……”

无忌轻笑一声,捶了捶他的胸口,俩人闲聊过几句,才终是转入了正题……

“好了无忌,跟你说正经的,你……怎么看这……天策上将……”

李世民突无来由的一句,令无忌微做一惊,也自敛起了洋洋的笑容,他没想到,李世民竟会发此一问,且郑重而严肃:“为什么这样问?难道你……”

“不要说出来……”

李世民倏的打断了无忌,他俩自小长大,无忌一定是明白自己所指的,他想……

无忌果是会意的点点头,收住了问话:“好!那……我就直接说说我的看法吧,不瞒你说,这个问题……我也确是早已想过……”

“哦?”

这倒是出乎李世民的意料:“说来听听……”

“这些个月来,秦王府中来往之人不绝,想是大家也都看在眼里,可这……不过只是一时繁荣而已,并不能代表什么,反会因树大招风,而引来祸端也说不定,你今天这样问,我也就放心了,这说明你……也并没有被这些假象所蒙蔽……”

长孙无忌的话,到惹得李世民一笑:“瞧你说的,我哪里是那种小富即安的人?那么……你认为要长久的繁荣下去……该怎么做呢?”

“天策上将统领全国军事,这……是无尚的荣耀,可也是……潜在的危机……”

无忌此言,更是说在了李世民心坎之上,顿时郑重了脸色,听无忌下言:“如今,天下基本平定,以后的战事,还能有多少呢?那么……现在的秦王府也好,日后的天策府也罢,又还能……做什么呢?”

无忌直白的言语,再次点在了问题的重点,相信这些,也正是李世民所想,只是由自己说出来罢了,他想……

“那……你认为要怎么做呢?”

李世民言语之间、已尽是了然的味道,但,却仍想让无忌代为说出,无忌自也明白他的用意,笑笑,道:“很简单,从崇武……转为尚文……可这具体怎么做……我想还是要改天,去找房先生他们这些文人来商量才是……”

李世民微笑着频频点头,赞许的拍打着无忌的肩膀,二人相视而望的目光中,尽是兄弟多年来的默契与了解……

天策上将2

无忌见他笑的安然,亦不再言语,知他今天,恐就是来找自己坚定想法的,于是,便也做一笑,自己可不能白来这一趟,光为他整理思绪了,那可不行,故,便忙是收敛住笑意,探问向他:“你的正经事……说完了吗?”

李世民点点头……

“那么好!我来说另一件事……”

无忌的脸色,倏然凝重,只一瞬,便改换了面容,似比刚才的自己还要严肃般、责看着自己:“你和无忧……怎么了?”

无忧!

李世民亦是骤然怔忪,他心中最不能触碰的两个字,冰冻着、寒冷了脸色;眼望着关切满眼、重重挂念的长孙无忌,却竟是涩涩然,无言以对……

是的,自那日庆功宴后,他与无忧之间,便似有层层云雾般、难挥难去,每次面对她时,都会莫名烦扰,甚至焦躁得、想要发脾气,无忧起初,只道是公事繁忙,才令他如此的燥燥不安,并没多做其他想法,可最近,她却渐渐感到了李世民刻意的冷落,尽管,还并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李世民也不想这样,可每当他想起庆功宴的夜晚,他的心里,就会感到莫大的讽刺,自己的王妃,在自己的庆功宴上独自离开,却和另一个男人站在幽池边的情景,让他怎么也无法释怀,他突然觉得,无忧的很多事情,他都不知道,他们的生命中,也有过太多次重要的缺失,而那些缺失,恰好都是由那晚的那个男人填补的,再想到在洛阳的之时,无忧曾几个月的故意冷落,便更是令他胡思乱想到了几乎发狂的地步,究竟那时,仅仅是因为韦氏,还是另有原因呢,他不知道……

但,瓦岗、洛阳……

只要一想到这些相关词汇,他的心里,都会无端酸涩,难以按压住身体中灼怒的烈火……

这夜,飘着些微蒙的细雨,李世民不期的经过无忧房间,一样的、若每次般久都要久驻足,却仍倔强着、不肯推门而入,虽然,他也曾有过冲动、也层有过不顾一切的念想,但,却又每一次都牢牢控制住了身体,想到那晚的情景、想到无忧的欺瞒、以及那曾经刺眼灼心的雪白,他就会狠狠的硬下心肠,拂袖而去……

这晚,也是一样的……

“下着雨呢,不……进去吗?”

夜,还是一样的沉凉,不一样的,是无忧并没若往日般、静呆在房里,而是站在了他的身后,撑着伞,身着一件绛红色披风,衬映得整个人、都若绯桃般丽艳娇红,罗衣紫袖、水莹清透,盈立于细雨之中,犹显得迷蒙孤郁……

李世民心中跃跃而动,此等景象,怎不令他有顿拥她入怀的冲动?他凝聚着眼眸,多么不想那粗俗的雨,沾湿她满身的纯净?可看看天色,却再一次抑住了悸动的感情,现在,已近子时,如此之晚,无忧……又会去了哪里呢?

想着,便再又沉冷了脸色:“你……去哪了?这么晚?”

无忧慢走进屋中,合上雨伞,却并没有带上轻启的房门,她或许是故意、或许是无意的期待,期待着李世民可以走进来,但,许久,却也没听到半点动静,只有雨,还在凉夜中悲切的哀吟着……

天策上将4

无忧心中倏然冷落,正似这细雨纷飞的寒夜,瞬间凉透:“齐王府!与齐王妃聊的忘了时候……”

“齐王妃?”

李世民言语中,似隐了难禁的怀疑味道,无忧是很少这么晚回家的,这不得不让他浮想联翩:“你们……走得很近吗?她和如夕比较近的吧……”

“是啊,可杨妃妹妹怀有身孕,行动已是多有不便,再加上齐王妃也是有孕在身,我代为去看望,说的晚了些时候而已……”

无忧冰凉的心,冷衬得语气都寒肃了起来,她已记不清,这些个月来,他们已有多少次,如此的不欢而散了,她本来企图理解他,本来企图、认为他压力太大,但,李世民每一回的反常举动,都无不一次次的刺痛了她的心想……

他已很少在此留宿了,更多的,是去已为侧妃的韦氏那里,他想让她知道,他和韦氏的一切不仅仅是个意外吗?还是别的什么?无忧实在不懂,可她却尽量理解,也尽量安慰着其她姐妹……

“秦王要是有时间,就去多看看杨妃妹妹吧,她虽然身怀有孕,不方便伺候你,但……秦王也不要过分冷落了她才好,女人怀孕之时,是更需要关怀的……”

秦王!又是秦王!

无忧疏淡的一句,终惹得李世民无法按耐,突走进来,带进了几点微寒的细雨,溅落在无忧手背上,骤冷寒心:“杨妃妹妹?那你呢?你呢?你就不在乎了吗?你就……已经不再需要我关怀了吗?”

李世民几近吼啸的语气,沉压向无忧心里,重得透不得一丝空气,这个问题,她实在不想回答,难道需不需要的,还要自己去讨要吗?无忧轻别过脸去,果真倔强得没有言语……

李世民眼光逐渐冷透,就如最近的每次般,难以压抑,但,他终还是舍不得她的,终还是无法、毫无所顾的对她发作的,无忧亦是低侧着秀睫,目光淡漠,只听到一阵丛重的脚步声,裹风带雨,愤怒的、卷襟而去,心,也便随着去了……

无忧轻拭去手背上微冷的寒雨,却拭不掉心里满溢的凄凉……

第133章:明枪暗箭1

无忧只觉得头昏昏的,双眼疲惫的紧合着,阵阵暖流自掌心而起,直灌入身体,熟悉、温柔,令她只想安然的沉沉睡着,眷恋着那温暖的热度,但,随着她渐渐清醒的意识,那种温度亦逐渐消失,直到完全无迹……

一丝冰凉,更不觉的悄然入侵,从心底直溢出喉间……

“嗯……”

无忧虚浮的一声轻吟,顿惊起一旁的阴柔,赶忙凑过去,扶住了半撑起身子的无忧,无忧还尚未坐稳,蒙雾的眼,便切盼的扫向四周,顾望、却又顿感落寞……

原来,一切都只是错觉罢了,她无意的低眉,望了望余温仍在的纤手,阵阵隐痛、瞬涌心头,灼红了潮热的眼底,情难自禁……

这阵子所有的坚强与倔强,也似都随着睁开眼的瞬间、刹那崩塌,自己仍是那样的脆弱,那么的希望,能看到他静静的坐在床边,哪怕……只是冷漠的望着自己……

“王妃……”

阴柔似是看出了她的心事,一边让她靠得更舒服些,一边轻轻说道:“秦王……他是刚刚才走的,去朝上了,昨日在王妃床边守了整整一夜,不管奴婢怎么劝,秦王他都是不走呢,只拉着王妃的手,不肯放开,也不肯理人……”

无忧微侧过头去,迷蒙的眼,似略缀晶亮,望了望阴柔,下意识的、攥紧了被他握过的手,转而又望向门口……

暗沉的天空,阳光微弱无力,渗透过仅仅些小的窗缝,挤进了这冰冷的房中,但,却感受不到丝毫温暖,无忧轻叹一声,苦笑,此情此景,竟是她无力承受的萧索,心中不免暗暗感叹……

李世民一早议事,也是一副心事重重、魂不守舍的样子,而李渊却又偏偏独留下了他,并摒退了左右,空气中略有些紧张的味道……

“世民阿,怎么最近看你……都是精神不济呢?一些臣子们……也俱说秦王喜怒无常、不好亲近呢,这……可不像你阿?”

李渊的话,令李世民先是一怔,随而稳住,细思起他语中的深意,‘一些臣子们’?哪些臣子?有哪些臣子、敢在皇上跟前,随便议论王子?即使是有所议论,恐大多也是在私下里吧?李渊又如何得知?李世民望望李渊,他看似平常的一问,却立时调动起了李世民所有敏感的神经,不由得、警惕了起来……

“回父皇,儿臣……只是为些琐事烦闷而已,谢父皇关心……”

李世民谨慎的微低下眉,眸光的转动,亦在刹那间隐藏了起来……

“哦,那就好,父皇只怕你……太过忙于天策府的事务,而显得傲慢了,对你……和咱们皇家的声誉,终都是不好的……”

李渊平和的音调,李世民却仍听出了一语双关的境意,是自己太过敏感了吗?太过忙于天策府的事务,是指什么?显得傲慢了,又是不是有所暗谕呢?还是……是有人对李渊说了几乎同样的话,或表达了类似的意思,才会让李渊如此郑重的独留下自己,于随意间、表达着别有用意的关切呢?他不知道……

他到宁愿……是自己想多了……

“父皇教训的是,世民记下了!”

李世民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刻意没有答在正题上,只随声应和着,倒显得真切,李渊自也是聪明人,李世民这个儿子,自从小随在自己身边长大,他也是再了解他不过了,李世民这样似有若无的回答,显是在暗暗警惕……

李渊皱了皱浓眉,他本想着,他们父子之间,终是可以交心的,但,没有想到李世民此番言语,竟会如此提防、如此小心翼翼,纵自己的问话中,确有隐涩,可终归是为了他好的,难道……他境听不出吗?

李渊自嘲的笑笑,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父子之间,也需如此猜测揣度,才能了知彼此的心思了……

“其实……世民,自起兵至今,你的功劳始终最大,父皇和你说句心里话,关于太子……父皇……不是没有想过,是要立长……还是要立贤,故……”

“父皇!”

李渊话音未落,李世民便突的打断了他,眉宇间流漫的诚恳之色,倒显得毅然:“父皇,世民乃有些许微功,却也是应当应分,实不敢若父皇所念,况,大哥是长,却也贤能出众,父皇……自大可不必因此困扰阿!”

“可是……你的威望如此之高,手下猛将也大多生于草莽,父皇想,怕恐凭建成……很难以约束的阿……”

李世民心中顿时百转,恐有遗漏的、过滤着李渊话中的每一个字,他不用抬头,自也能想到李渊眼中探究的色泽:“父皇放心,世民……定会竭力辅佐大哥,况……世民手下之人,虽是生于江湖,可个个都是英雄好汉,世民保证,他们对我大唐皆是忠心耿耿,决无第二之心!”

李渊听了一顿,这才微笑着点了点头,忙去扶起、已跪在地上的李世民,眼中自也射放出满意的微微光芒,这样的光芒,令李世民略做一叹,是紧张,抑或是如释重负,他已不能辨清,他只知道,今日和父亲的对语,恐已不在你问我答那么简单的层面上了,许是自己稍有不慎,便会引来李渊截然相反的眼神……

好险!

李世民想着,都直冒冷汗,真是好一句“立长还是立贤”,李渊是不是真的这样想过,倒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因着这句话,他已轻易的从自己口中要到了一句承诺……

第130章:宴火

过去的几月,对于李世民,该是春风得意的,杨如夕为他再添一子,取名李恪,天策府也已建成,原来的秦王府全部迁了过去……

天策府比之秦王府,自是要更加气派,府中的一切,都是经了精心设计,花衢柳陌间、不失端肃威仪,每天来往之人,更是举袖为云,一时间,大家都以进入天策府任职为荣,李世民更是采纳了众人的意见,在府中设立了文学馆,从崇武渐渐转为尚文;他每天也都要去文学馆、与大家攀谈一番,文学馆的规模,也便越来越大,就自然使得东宫、越来越警觉起来……

“大哥,今天……你干嘛还要请二哥来?还嫌他不够风光吗?”

这日,李建成请了李元吉、李世民共同过府饮宴,李元吉对于李世民最近的风火,很是不满,眉宇间显带了颇多情绪;可李建成却只做微微一笑,到是从容:“三弟,别这么沉不住气,他风光……就让他风光好了,他能再风光些……才更好!”

李元吉看了看他,李建成眼角眉间,似都流刻着神秘莫测的细纹,似也会意的展了展眉心,刚欲出口,便听一阵平缓的脚步声至,正是李世民已走了进来,俩人赶忙住口,上前与他寒暄起来……

李世民不知他二人今日的具体用意,但,却还是充满了极高警觉,故带了尉迟恭共同前来,李元吉与尉迟恭是过节的,见尉迟恭怒目圆睁,一脸戾气的望着自己,倒真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觉,于是,勉强笑笑,突向身边之人、低语了几句,那人便匆匆的去了……

兄弟三人继续闲聊,没过一会,便见适才出去的那人,重又跑了回来,身边还多跟来一人,李世民随意的抬眼望去,却顿惊住了心眸,笑意沉凝……

“柳连拜见太子,拜见……秦王!”

此人,正是柳连!

柳连向李建成和李世民,分别见礼后,李元吉便走了上来,脸上带了自心而起的得色,对看向李世民:“二哥,这位……是我几月前,无意间结识的英雄,也是……曾经的西魏大将!二哥的手下,多为瓦岗旧人……柳将军……二哥可曾识得?”

自柳连进来,李世民便紧盯着他没有片刻移视,眼中赤色,流漾在柳连身上,多是百般难描的讽刺之意,他轻缓的站起身来,缓步走过,严峻的目光下,遮掩着某种潜流的汹涌,立在了柳连身前;柳连亦是低低望他,二人眼神交汇间,尽是电光火石的激撞……

“自然……我自然是……见过的,在战场之上,还多承指教呢!不过……柳将军清傲,不肯降唐,却不想……还是被三弟收服了去……”

李世民眼中,虽已波潮澎湃,可俊逸的唇角边,却仍似勾起了一抹笑意,亦勾去了其间翻腾的烈热情绪;柳连自能听出他言语间的讽刺,也自能体到他暗涌的心潮,但,却只是微微低头,并不准备回应他挑衅的一句,沉低而语:“秦王说笑了,柳连一介武夫,何来清傲可言……”

李世民扯横了眉目,冷哼一记,却不再理他,无趣的、回到了座位之上,这顿酒,显喝的犹是辣烈,似每一滴,都点燃着心上犹疑的明火,滚烫翻热,久久难灭……

李世民心情不畅,又不好挂在脸上,虽没多呆,可酒却喝了不少;在他心里,始终翻转着几日前的一句答语,缠纠错结,怎么也挥之不去,即使是添了浓烈的酒意,也终不能有丝毫忘记,直回到了天策府中,也都还是阴沉着的表情……

李世民慌措着脚步,经过花园回廊,烦燥的心中,突传来阵阵莺语,娇细的说笑声,顿引去他恍游的目光,侧目望去,正是自己的几位妃子,穿花纳锦的围坐在一起,谈笑着什么……

风轻语柔、花香思浓,泼洒在团团锦簇间,犹是耀眼;但,唯一能令李世民深深凝眸的、却仍是那抹清淡的剪云素影,点缀在花锦流翠之间,更显纯透……

“无忧……”

李世民的步子,莫名匆急,也亦如他嗓音般底哑暗沉,顿打破园中整片欢愉,惊得了妃子们,纷纷起身见礼,向不多礼的无忧,亦微微欠身,秀睫疏落:“秦王……”

李世民眼眉立收,蹙挤出些许尴尬之意,幽沉着脸,心中怒火更盛:“跟我来!”

李世民硬生生的拉住无忧,阴云密布的表情,顿令无忧下意识的向后退撤,可不想,却反被他更加粗暴的揽住腰际,紧钳在了怀里,半拥半抱、半推半就,容不得丝毫挣扎的奔离了园子……

而至于其她热烈的、嫉妒的、抑或是羡慕的眼光,李世民似已再顾不得……

“你就……不想问为什么吗?”

李世民将她带到房里,遣下了所有下人;冰凉的语气,似潜潜寒流,侵渗向无忧心里,他的脸色,亦冷霜凝结,颤抖着薄唇,压抑住满腔怒腾的疑火,尽量隐忍:“我这么久的冷淡……你……你难道就不想问……为什么吗?”

为什么?原来,他是在等自己问为什么……

无忧凄然一笑,倒觉讽刺,何时开始,他们之间,也要如此这般猜来猜去了?默然道:“你是秦王,自然……有这样做的权利和理由,难道,还要我凄艾的去恳求、去讨要,你的……一点温柔吗?”

李世民微做一怔,无忧淡而冷的语气,突兀得、没一点征兆,无波无漪的清淡面容,流洒着浅漠的凄笑,这,一点也不像她……

看来,她是真的变了,真的不再是那个依从、谦顺的女孩了,从洛阳开始,抑或是更早,早到……几年前的瓦岗……

李世民冷哼一记,此时的他,似只能看到她冷淡的沉默,丝毫看不见她眼中隐隐流动的哀痛:“是阿……你再凄、再艾,去过了齐王府……恐也就……凄散艾消了吧!”

齐王府!

是的,李世民心中挥之不去、郁郁不止的,正是无忧晚归的那夜,她说……她去了齐王府!而偏偏就在今天,就在李元吉的身边,他……见到了柳连!这不得不让他联想,更不得不让他心绪纠结……

“说什么和齐王妃聊的忘了时候,我看……不尽然吧……”

李世民眸底疑流汹涌,语气亦生硬得尖利刻薄,顿惊住了无忧的心,很显然,他,是暗有所指;而以无忧的聪明,自也很快想到了他所指为何,一股委屈的气愤,顿时冲涌心口,他的冷言冷语,甚至不可理喻,无忧都可以承受,但,却唯独禁不住他如此怀疑的眼神:“你……你怀疑我?”

“我……”

李世民稍一犹豫,似也意识到了此言的不慎,再怎样说,也不该用那样的口气,生冷、责问,无一丝信任,但,话已至此,依着男人的自尊,却仍暗自强撑着,轻别过头去:“男人嘛……多少……都是会有那么一瞬间……会……”

“一瞬间就够了!”

无忧气怒的打断了他,丝丝灼烈的痛、顷刻蔓延,颤动了整个身体:“一瞬间……就说明你……你还是怀疑我的!”

无忧紧咬住粉唇,怀疑啃食着每一寸疼痛的肌骨,心上、身体上、甚至血液里,都仿似肆虐着疯狂的切痛,赤红的唇瓣间,亦早失去了鲜丽的血色……

她不能接受,更加不可以原谅,他所谓的,那一瞬间的怀疑……

无忧欲绝的愤然一句,令李世民顿感到惶措,她如此哀凉的绝痛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看来……那句不经的气话,是真真伤到了她……

可不知为什么,李世民心中,却仍自翻涌,望着无忧秀色的面容,就总会不期的、想到那晚池畔的情景,她,和另一个男人,久久相对!他始终莫名的感觉、那并非偶遇,在得知了柳连就在齐王府后,便更加笃定了想法,脸上气郁的神情,自也没能因此、而得到任何缓和,那稍纵即逝的短暂惊慌,亦随着微醉的酒意、隐没而去……

“难道……我不该怀疑吗?记不记得……庆功宴那天,我问你是不是一个人,你……是怎么说的?而实际上……又是什么呢?”

李世民终是说出了口,终是没能再忍住,他本想待无忧察觉之后,便会来亲自告诉自己,但,终也是没能等到;无忧也终于明白了他如此之久的冷淡,可讽刺的是,却没能感到丝点释然,反更加撕裂了心肺、痛贯全身……

他看到了!

原来……他看到了,可这么久来,他却都没有说,只是不断的试探、冷淡、甚至监视着自己,她第一次感到,眼前的这个男人,竟如此陌生,陌生得、让她心灰意冷……

“原来……你是看到了?没错,那天……你问我是不是一个人,我的确没有说实话,可如果……我那时便告诉你,我遇见了他,那么,你当时……就会没有……那一瞬间的怀疑了吗?”

无忧强忍住盈落的粉泪,不多的顶撞了他,寸断的柔肠,剪成碎屑,暗苦着纠结的心事,她不明白,李世民为何会如此在意柳连,如此的针对于他,即使柳连对自己确有情意,但,自己与他那么久的夫妻,难道,竟还抵不过一个、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夜晚吗?若他真的看见了、听见了,那么,就更该知道,他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阿……

也许,他只是远远的望见、便离开了吧?她想,她也宁愿这样相信……

李世民怔忪着,无忧平常的一问,竟令他无从作答,其实,他也不断的拷问过自己,如若当时,无忧便真切如实的说出来,自己便不会犹疑了吗?他不确定,也许,也真会更加生气也说不定阿……

但,理虽如此,落实在心里,却仍然难以释怀,他每当想到,柳连面对无忧时的关切神情,便会无端的烁光点火,脑中胡思乱想的,尽是他们曾共苦难、共生死的幕幕情景,那……可都是自己和她所不曾经历的阿……

是的,他终于坦白面对了自己的心,他之所以这般在意、这般气郁、这般疑心四起,皆是因为那些经历,都是自信得、甚至自负的他,唯一感到自卑的地方……

在无忧最痛苦,最需要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竟都不是自己,他很难想象,一个如此爱着无忧、保护着无忧的男人,在无忧的心里,会没有留下一丝浅影,他更加拒绝去猜测,他们在瓦岗所共同渡过的那许多日子……

因为那——

更是自己所不曾拥有的,所以,与其说他是不相信无忧,倒不如说是不相信柳连,他不相信,在和自己如此深爱的女人单独相处时,他会毫无进犯,会毫无半点私心杂念……

那,不是他理解意义上的男人……

“难道……你看到我深更半夜的,和其她的女人在一起,你就不会多想吗?”

李世民反问了回去,眉眼间暗隐的狂风暴雨,尽随着疏落的眼光沉了下去,便如海一般漫无边际,无忧自嘲的垂下眼睫,冷冷一笑:“难道,我看的……还不够多吗?”

李世民骤然怔忪,无忧脸上拂过的惨淡笑容,惊起了他心里深隐的尴尬之情;紧凝住眉心,光采夺目的眼中,亦突如一潭死水,了无生机……

难道,她已经不在意了吗?已经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有别的女人了吗?和这比起来,他宁愿她来质问自己,宁愿她说‘李世民,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你自己,还不是有那么多女人’,也决不愿看到她如此淡漠的眼神……

这——

意味着什么呢?

一时间,痛、怒、恨,在李世民眼里纠缠缭绕,迅速泛滥至整个身体,侵蚀着他最后一点残存的理智,他受不了这样的无忧,受不了她、不再依赖着自己的疏淡神情……

“你……不在意了,是吗?”

李世民的口气,也兀然冰冷,不再激动、亦不再燥烈狂放,但,暗喻的风潮却似更加汹涌;无忧心下一寒,一阵彻骨的冷,瞬凝胸口,锥刺着她柔软痛心……

无忧绝望的别过头去,麻木的、没能言语,许久,屋中都是一片静默,终有了声息时,便是一阵风起,阵阵夺门而去的愤怒,惊散了她流落的柔丝,心,更被抽打得生生禁疼……

整个屋子,亦顿时冷却,令人不由得、瑟瑟而抖,无忧只怕,那随风而去的,不仅仅是他狂躁的情绪而已……

第134章:明枪暗箭2

经了这番对话,李世民心情难免沉郁,回到天策府,刚走到无忧门前,便听见了一阵孩子的哭闹声,赶忙走了进去,无忧正无力的靠在床边,苍白的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轻哄着身边痴缠的承乾……

“承乾,又不听话了吧?”

李世民轻责一句,过去抱起了哭闹着的承乾,乳娘和阴柔见了,赶忙行礼,承乾看着父亲佯怒的脸,竟也立时停止了哭泣,可眼泪却仍啪嗒、啪嗒的直往下掉……

“你别吓着孩子了……”

无忧虚浮的声音,令李世民眉心蹙结,望看她似一夜之间憔悴的身形,呵怜之意,顿浮眼底,将承乾递给身边的乳娘,示意她先带承乾出去,可乳娘刚刚伸手接过,承乾便再又哭闹了起来……

乳娘犹豫,李世民却仍示意她先走,并坐到了无忧床侧,阻住了她关切的目光,无忧粉唇轻抿,略带责怪的看向他,却不说话……

“手……怎还这般凉……”

李世民熟练的将它们紧包在手中,轻呵着,贴在了冷峻的薄唇上,温存的暖着,惹得无忧脸上一片流红……

“嗯……”

柔情蜜意之下,竟是一阵难禁的酸涌,无忧本想说些什么,可胃中不时的翻滚,却大煞了风景,她突的抽出双手,向旁侧去,这个早上,她已记不清是第几次这样干呕了,由于这两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也吐不出什么,身体里反复的酸流涌动,反更加难耐……

李世民轻抚着她薄瘦的背,阴柔也赶忙递过杯热水,李世民伸手接了,喂到无忧唇边,轻抿一口,却不想,呕吐得更加厉害……

“怎么……怎么连水都喝不进呢?柔儿……一直都是这样吗?”

李世民把无忧紧裹在怀里,语音轻颤的看望向阴柔,阴柔慌忙点头,应着:“是啊,这次王妃害喜的很重,有时候一天也吃不进几口饭,水也喝不进……吃了的也都……”

“好了,柔儿,哪有那么严重,女人怀孕还不都是这样……”

无忧略微感觉,李世民的手在逐渐抖动,亦是将自己越抱越紧,便赶忙打断了阴柔,望着他满布血丝的双眼,已不忍再让他有所担心,可心难从愿,胃中浪似的翻滚,却仍自不肯罢休,偏偏更加猛烈的侵向喉间,还是忍不住向旁倒去……

涩苦、酸腥,刹那翻涌出喉,黏黏的稠状物质,亦不期滑落,自唇边、沿顺着凝白的下额流淌而过;斑驳、温热,刺痛了李世民幽痛的双眼……

大惊失色……

怎么会这样?李世民伸过手,颤颤拂拭她唇角的余红,眩目的就如残霞灼眼,斑红的温热,却包含了彻骨的凉意,直淌进了李世民心里,为什么?不是说并无大碍吗?不是说……只是体虚劳累的吗?

李世民目光凝滞,一时,怔怔无语……

无忧虚弱的抬眼望他,李世民沾了浮红的手,颤抖在半空之中,神情慌乱,目光压制得几欲破裂,满布的血丝,似更加殷红般,映衬着他痛惜的悔色……

无忧勉强笑笑,用丝帕,轻拭他手心的红血,那并不很多的痕迹,已微微干涩,竟不能拭去……

“柔儿,快……去把那个大夫再给我找来!他是怎么看的?说没事没事,没事王妃怎么会呕出血来……”

李世民愤怒的握紧了染血的右手,似要将每根手指都捏碎一般,发出咯咯的闷响声,无忧无力的抚握住他,试图使他平静,但,胃中酸潮,偏再次不期而至,胸口一阵憋闷,仍侧身呕了起来……

李世民搂住她的细肩,轻抚着,眼中说不出的怜惜之色,跳闪跃动、狰横眼眶,想她在怀着承乾之时,虽也伴有呕吐,却也没有这般严重,竟到了呕血的地步,李世民心中生生抽疼,自责、懊恼瞬间涌心头,他多么希望,可以为她分担一些,但,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能为力……

李世民知道,如今后宫,张、尹二妃正春风得意,得尽了荣宠,可自己在洛阳之时,又偏偏得罪了她们,也更加明白,后宫女人们的手段、是多么残忍可怕,所以,纵无忧状况再差,这一次……他也再不敢将无忧,送进宫去了,心下想想,只能把御医请到了府里……

第135章:明枪暗箭3

经过一番诊治,御医只说,呕血是少数孕妇才伴有的症状,程度有所不同,无忧体弱,便表现得相对严重,而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则多是精神压力过大,或心情忧郁、难以成眠所致!

这个诊断,更深深刺痛了李世民,望着刚刚在自己怀里安然入睡的无忧,愧疚不已……

这一整天,无忧也没再吃进些什么,吃了的也都吐了出来,大多孕妇,都是在清晨才会呕的厉害,可无忧到了晚上,却仍会呕吐不止,好不容易睡下一会,也总会被那种感觉,不期的惊醒……

这样的一天下来,无忧似又清瘦下不少,虽是满身香汗淋漓,但却会冷得发抖,她有孕在身,御医也并不好为她下药,而据御医所言,若是这种症状持续过三个月未见消失,就必须要拿掉小孩,才不会危及到大人……

李世民不敢告诉无忧,只想好好的陪在她身边,弥补自己所造成的如此过失,但出乎意料的是,无忧却坚持不肯,言辞激烈的叫他去陪杨如夕或者燕岚,说这些个日子来,他忽略更多的是她们……

李世民若要强留,无忧便会连一口水也不肯喝,来抗议他,令李世民心乱如麻、手足无措,便也只好依从了……

杨如夕和燕岚是时常来探无忧的,陪她说说话、喝喝茶,心情自也开朗了不少,可这日,并不怎么出现的韦妃,却也端着个什么走了进来,杨如夕对她向没好感,便明显带了脸色的借故走了……

不知是不是最近,得去太多宠爱的缘故,韦妃的笑容,竟也突变得和善起来,还特为无忧煮了碗对体弱呕吐的孕妇,颇为有益的乌梅姜水,表现出一幅体贴的样子……

韦妃突然的转变,到叫无忧不适,虽说她这人有些城府,但无忧想,终也是不敢害自己的吧,她低睫望了望温热梅红的乌梅姜水,若自己不喝,岂不显得小气了……

于是,便微笑着慢饮了下去,乌梅的酸、姜水的暖,也的确令胃中舒服了不少,但,韦妃却似并未想到她会喝下般、有些许失落,反是微变了脸色,眸光中,亦流过丝丝失望和沮丧,不久,便悻悻离去了……

燕岚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却紧张的拉起了无忧的手:“姐姐,她给的东西,您也真敢喝阿?”

无忧淡淡一笑,慰她:“有何不敢?这光天化日之下,王府众人眼中,难道……她还会害我不成?我若是不喝……怕……才是她想要看到的……”

“嗯?”

燕岚微凝起秀眉,倒有不解,无忧一见她那幅天真的样子,便忍不住微笑:“傻岚儿,你想想,若我不喝,她便可向秦王说……王妃疑心于她,纵秦王不信,也会对她多添些怜惜之意的不是?恐是最近阿……去她那里……也去得少了吧,她才会这样千方百计的来引起注意……”

无忧说着,便关切的望向了燕岚:“最近怎样?他……还常去吗?”

燕岚脸上微做一红,略低了眉心,却默默无语;无忧见了,自也无需再问:“他……许是忙吧,你也别太挂心了……”

燕岚勉强笑笑,虽早知,嫁了他便定是如此,酸亦要当作甜来尝,故,舒了舒唇角,赶忙转开了话题:“好了姐姐,这些岚儿都懂,倒是姐姐……为什么要将王爷拒之门外呢?难道……还是为了柳大哥的……”

“岚儿……”

无忧赶忙阻住了她欲言的话语,小心的望了望四周,谨慎道:“岚儿,隔墙有耳阿……在这府中,虽说是一家人,但,难免也有怀着心事的,你我姐妹倒不碍的,只是……这过往之人,却不得不在意阿!”

燕岚也顿知自己鲁莽了,赶忙住了口,略带歉意的点了点头,便不再追问……

二人又聊了些家常,待无忧渐觉累了,燕岚才起身离开……

随着燕妃离开的步子,门边倩美的疑犹身影,却闪出身来,蹙起了秀丽的清眉,阴柔手端雕花香木制的紫红托盘,紧旋着心思,柳大哥?柳大哥是谁?为何一提到他,无忧……便会是那般小心翼翼的呢?

她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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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几颗潮湿的星,忽明忽暗、昏昏欲睡,月光也被延展低回得惆怅了起来,清冷的夜,总是难熬的,不时的剧烈呕吐,搅得无忧久久难眠,阴柔也自里外的忙碌着……

为了能让无忧舒服些,阴柔便又去新煮了些梅子汤水……

然夜晚的风,凉意四起,在那穿梭而过的夜风中,树影摇曳,晃碎了湿润的晚露,不禁令人心生凄寒之意,阴柔眼前突的一闪,一个人影、迅速的依稀飘过,却只在一抬眼间、便没了踪迹,阴柔心中顿栗,不由得便结起了秀丽的眉心,手中红紫的托盘、亦微微颤动着,发出了几声碰撞的轻响,即使,是在戒备森严的天策府中,一种恐俱、还是刹那间灌入了阴柔整个身体,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

第139章:明枪暗箭7

阴柔见了,赶忙递过一杯热茶,无忧轻捂着沉闷的胸口,刚要接过,却被李世民突的夺了过去,表情严肃,轻抚着她的背:“以后,要少喝茶,尽量喝水,不要吃桃阿、梨阿的性寒的东西,多吃葡萄吧,荔枝也可以少吃一些,每天四五个的,总没问题!”

说着,又将茶杯递还给阴柔,小心的吩咐起来:“柔儿,以后王妃的补品里,也万不要放红果、桂园和人参,那样会加重呕吐,对孩子和大人的身体都不好!记住了没有?”

阴柔赶忙点了点头,目光惊落在李世民脸上,他冷峻面容下的细腻,威武之姿下的温存,无不撩拨着她萌萌悸动的心……

无忧与无忌、亦是相视而望、忍俊不禁……

李世民回头一见,他二人或摇头、或抿唇,却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反更带了些自豪之意,捧住了无忧娇而不媚的脸,万般宠溺:“笑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你这一次反应这般剧烈,我啊,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

无忧眸子一凝,心中更甜腻流酥,可脸上却仍故意一板,微微含嗔:“怎么?听上去……似有怨气呢,可千万不要勉强阿,不然,劳累了我们分身乏术的秦王,这个罪名,我可担当不起……”

无忧声如落玉、娇责浅笑,竟让李世民眼前倏然迷乱,又一次顾不得无忌的搂住了她,一副心甘情愿的幸福样子,却笑而不语……

无忌在一旁看着,笑容布满了整张脸孔,却故意嘲弄的晃起了脑袋:“我可要走了,打情骂俏的也不避讳点!”

无忧也这才意识,微红了脸颊,轻轻一挣,可李世民却不以为然的、反紧圈住她,傲然一笑:“怎么?你嫉妒吗?嫉妒也没用,至少这辈子,你妹妹是我的了,休想再要回去!”

看着他兀自骄傲的神情,无忌却忙是一摆手,心中虽乐听他如此说,可嘴上却仍不示弱:“哦?她啊,我好不容易才给她嫁出去,我可不要,她这么麻烦,你还是自己留着,研究什么……红果、桂园、人参汤吧……”

无忌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无忧更是羞红着脸,微垂下眉睫,李世民虽说是被无忌取笑了一番,可也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似这些个日子来,天策府中,已很久没有这般欢愉了……

李世民自没让长孙无忌这么走了,待与无忧用过了午饭,俩人便齐齐钻进了书房,不用李世民说,无忌便已猜到了他心里的话……

“你……怎么看?”

李世民表情严肃,已不像在无忧面前时温柔,无忌自也端正了脸,正经起来,思索的纹路,顿凝眉头:“其实……并不是我怎么看的问题,而是……陛下怎么看?我想……刘黑闼组结虎牢关所放浮兵,再次起兵的事情……你也有所耳闻,可是,今日陛下此来,却对此只字未提,我想……皇陛下的想法,你该比我更加清楚!”

无忌的答话,正是李世民所指,也正是他所犹疑的地方,他今日本想,李渊许是为了讨伐刘黑闼一事,而前来天策府,可想不到,他竟对此毫无提及,不禁深深一叹……

“那么……你认为该怎么做呢?”

“去请战!”

“请战?”

李世民似略有犹豫的,望向了无忌,他此时去请战,恐李渊未必会准吧,又何必多此一举呢:“就只怕……徒劳无功阿……”

无忌冷哼:“徒劳无功?也许吧,可这是态度问题,我想你不去表态……会让有些人,更加有机会,大做文章的!”

有些人!李世民一怔!

是啊,有些人……

无忌的话,令得李世民频频点头,这些,正是他心中所想、所担心的,只是,亦如很多次般,他需要一个人,来坚定他的这些想法而已,而无忌自就是那个人……

两人又闲聊一会,无忌便离开了,刚走出天策府大门,无意侧目间,却看见不远处、似有一女子,匆匆忙忙的向北而去,神情谨慎四顾,还不时频频回头,显得格外小心……

无忌下意识的向车后一撤,心中疑云顿起,那……不是柔儿吗?无忧的那个丫头!

无忌心思瞬间一转,悄悄的、跟在了阴柔身后……

第136章:明枪暗箭4

月光萧索得接近暗淡,晚风簌簌,摇散了晃离的树影,阴柔能明显感到,那人影定就隐在窗的拐角,她企图控住自己慌乱的心跳,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着,径直向窗侧走了过去,紫红托盘中碗勺的碰撞声音,也越发清脆,紧张失措的心情,更叫她脚下一滑,顿失了重心,一个踉跄,直向前跌了出去,刚煮好的梅子汤水也零零飞溅而起……

此时,她的眼前又是一闪,手中的梅子汤水也只溅出些许,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便迅速揽住了自己下跌的身体,阴柔抬眼望去,更是一惊非小,只见,竟是李世民从窗侧闪出,撑稳了自己……

他的指尖,传递着淡淡温暖的热度,惹得阴柔脸上流红四起,心,也跟着渐渐升温,睁大的双眼,流透着诧异的星样光华,不可思议的,望向了他闪出的窗侧,李世民亦侧眉回望,便轻轻松开了坚撑的双手,但,阴柔却仍觉脚下发软,晃在云端般直倒下去,李世民赶忙又是一扶,望着阴柔莫名失措的慌乱,皱起了深眉……

“秦……秦王恕罪,奴……奴婢……”

“不碍的,快把汤端进去吧,王妃……似又吐了几次呢……”

李世民轻缓柔和的一句,打断了阴柔,眼,却仍望着屋中摇曳的烛火,游丝般的思念,回旋跃至幽深的眼底,在这个暗沉的夜里,犹显得光亮……

难道,这些天来,他都是这样的站在窗边吗?都是这样,在如此寒凉的夜里,颤抖着、守候着、思念着屋中的那个人吗?

阴柔突感到,一股潮流莫名汹涌,席卷似的灌注了整个身心,为什么……为什么他温柔的眼神,总能在不经意间,消食熔化着自己薄微的意志,又为什么……在他的面前,她,便总是会失去所有仇恨的力量?

在他的身上,她似完全看不到,那曾嗜血的场面……

原来这些天,李世民一直都站在无忧的窗下,等到烛火熄了、屋中静了,才会舍得离开,在他心里,始终是自责的,无忧不见他,他便每天默默的站在门外,只盼能偶尔望见她从窗边经过的小影,便已知足……

阴柔知道了也好,这样,她便会不时的出来、和自己说说无忧的情况,天气好的时候,还会故意留下一条窗缝,让自己能够清楚的看见,无忧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这夜,细雨微蒙,织成一道热雾的帘幕,扰乱了原本静谧的夜空,点点雨丝,飘落在无忧窗棂之上,让这个微寒的夜,更显得清冷;阴柔下意识的望了望窗外,不知如此雨夜,他,是否仍在……

一种无端忐忑的感觉,竟不时汹涌,搅得她坐立不安……

“柔儿,今天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无忧不着意的一句,才拉回了阴柔犹显关切的目光,却并没有抬头望她,只是慢倒上一杯热水,递了过去:“没有什么,王妃……您喝些热水吧,今日外面有雨,您暖暖身子,也好早点安歇了!”

无忧接了过来,轻抿一口,却摇了摇头:“还早呢,况……我睡也睡不好的,到不如多坐一会,你看,这样寒的夜里,轻啄上一口热水,真也是件别有乐趣的事呢,倒比我躺在床上要强出许多,不是吗?”

寒夜里,一杯热水,是啊,多么简单温馨,可是王妃,你又可曾想得到,那每晚夜风中,为你而凉透的身体,是否也能有这样一杯热水,去温暖他的心呢?

“是阿,的确……的确是别有一番情趣,可是不知道秦王他……是不是也能有这样一杯热水,可以喝……”阴柔说着,便又望向了细雨飘蒙的窗外,怅然感伤……

无忧的水杯,不期的滞停在唇边,阴柔一向都是不多话的,更很少问及上人之事,可今天的她,却显然是话里有话:“秦王……要想喝上一杯热水,很多人都会端给他,怎还能……少了一口水喝……”

阴柔眉眼一顿,微微苦笑,清水的眸子,定凝在冰冷的窗格,一声微叹;无忧抬首,见她呆呆凝神的固住眼眸,也兀自望了过去,却什么也没有看到,但,阴柔那似有牵连的挂念眼神,却令她倏然转首间、想到了什么……

“柔儿……你……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阴柔没有答她,仍是苦笑,望着那树影斑驳的窗格……

这样的表情,令无忧猛然惊觉,似已肯定了什么般,怵然起身,杯中溅起的点点水花,亦如窗外飘零的夜雨般,冰寒的落进了心里……

她赶忙放下手中明透的茶杯,转身开门,清湿的凉意,扑面而来,随而迎上的,便是那双幽冷暗魅的瞳眸,犹自惊讶着……

潇潇的雨雾,迷蒙了款款夜色,更迷蒙了无忧滟流的水幕……

一时无语……

“我以为……是柔儿……”

李世民望着她湿淋的净眸,赶忙走了过去,用身体遮挡住丝织的寒雨,轻拂去她脸颊边透亮的水珠,涩然一笑:“快进去吧,太冷了,你身体又还不好,万别再凉着了……”

“对不起……”

无忧突的抱住了他,喑咽的声音,混淆着冰凉的雨泪,瞬间沾湿他胸前的衣襟,娇红的唇,亦轻轻颤动,抖落着雨夜独有的细婉缠绵……

李世民赶忙裹住她单薄的身体,怜惜的将她让到屋里,手掌紧贴在她幽香的柔丝上,顺滑而下,终于,又一次触到了这熟悉的软帘,阵阵意味深长的暖流,瞬间,浸满心田……

“是我先不对的,你怪我……不想见我,也都是该的……”

“不是的!不是……我没有怪过你,没有……我只是……只是不想让你看到我……如此憔悴的样子……”

无忧哀恸的打断了李世民,香凝的柔荑,心疼的轻抚他脸上温柔的线条,动容的剪瞳,更迎水而破,她只是想让他看到最美的自己,只是不想在他的面前狼狈而已,并不是怪他阿……

李世民心中,蓦的一暖,原来无忧如此的冷淡自己,竟是那般用心良苦;她此时凄幽的婉动眼神,更让他不由自主的、便低俯下身子,含住了她如花似瓣的温暖柔唇……

很浅、很浅……生怕纤弱的她,还禁不起自己灼然的热烈……

雨声脉脉、夜色款款,竟也让无忧迷昧、贪恋的忘记了羞涩,低回婉转的迎合着他,似也忘记了,还有一双含水的晶眼,炽烈的看望着他们……

第140章:明争暗斗1

“柔儿,怎么……这次会突的主动找我?是不是……有何重要之事?”

牐犜滥审视的望向阴柔,每一次自己想要见她,她有时还会借故推搪,可今天,她竟这般主动的出现,怎不令岳凝感到意外……



牐犚跞嵋嗤向岳凝略有得色的笑容,她的目的,想岳凝该是清楚的吧,她想……



岳凝不是说过吗?她……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回太子妃的话,柔儿……柔儿是已经想好了……那件事情!柔儿决定……要过原应属于自己的生活!”



岳凝心中立动,就如阴柔所料般,她早已猜出了她的心思,目光跃然尖利的落在阴柔身上,细品她每一个轻动的表情,艳唇边亦泛起抹抹冷淡的笑意:“好!好阿……看来,你是终于想通了,帮你的方法嘛……我早就放在了心里,只是……你要用什么……来回报我呢?你似乎……还没给过我哪怕一个有价值的消息吧……”



牐犚跞嵋徽,岳凝低柔的口吻中,明显带了责问之意,可李世民自从洛阳回来,便一直在跟无忧赌气,两人很少能在一起,就更不要说谈心了;而最近一月,虽说已和好如初,但,无忧的身体又是太差,李世民就更加很少向她谈及烦心之事了,即使自己有心偷听,却也无从听起阿?

阴柔秀眉微凝,一时间、无所适从,一双美眸,紧张的低流弯转,过滤着天策府中每一件些小的事情……

一件,哪怕……只有一件也好阿……



牐牎岸粤恕…”

牐犚跞嵝闹腥缪艄獬趼栋恪⒇5囊涣粒突想到一个曾听起、却没太放于心上的名字——柳大哥!



那天她在门口边,无意间听燕妃提到的那个名字,那个令无忧小心翼翼的陌生名字!也许……岳凝会有兴趣的吧!她想……

“柳大哥!”

牐犜滥扯一扯唇角,冷笑一声,这……可倒真出乎她的意料:“这倒真奇了,我曾假设过无数种可能,却怎么也没敢想……会是为了……一个男人……”



牐犜滥眼中,闪过丝丝诡异的精光,唇侧的冷笑,亦似添了些温度般、轻挑起眉梢,这个消息,她显然很有兴趣,她深知,男人的妒火一旦燃烧,恐再冷静之人,也会失去判断的!



牐犝媸歉龊孟息!

牐犜滥走到了阴柔的跟前,探究着她闪躲的游移目光,追问:“知不知道……是个什么人?”



牐犚跞峤裟着眉心,轻摇摇头,眼光亦侧至一边,并不敢看她,岳凝这般尖锐的注视,每一次都会让她莫名紧张,甚至透不过气来……



牐犜滥冷冷一笑,显并不相信她默不作声的回答,但却仍不露任何声色,点了点头:“哦,那也就还是……没什么价值了?不过……我这个人很公平的,只要你有这份心,我……就会帮你!”

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个晶亮莹彻的细小瓷瓶,递给了阴柔:“你拿着这个,到秦王面前,就对他说……”



牐犜滥小心望了望四周,贴在阴柔耳际,低语起来,阴柔听着,脸上却冷一阵、热一阵,胸口亦莫名跌宕的起伏着……



牐犜滥的话,令她始料未及,她颤颤的接过玉透的瓶子,不经意间,流露出太多矛盾纠结的异样情绪,久久难息……



牐犜滥望着她挣扎的怵然表情,心中更是一阵窃喜,这种女儿初动的情怀,是任凭怎么也无法遮掩得住的,恐怕阴柔,已早不再是、仅仅想过属于自己的生活,那么简单了吧!

她想……



牐牎拔蚁氲搅耍我记得上一次,太子妃您问过柔儿,关于秦王和王妃不睦的原因,当时柔儿并不知晓,没有回答,但,之后的一天……在王妃门口,柔儿正要送东西进去之时,却刚好听到了燕妃说……说什么……因为……柳大哥!柔儿想……那段时间,秦王的情绪如此不稳,心浮气躁的,恐也是和这个人有关吧……”



牐犚跞崴底牛便顿了一顿,偷偷看向岳凝深思的脸色,希望可以从中看到些动容的神情……

第137章:明枪暗箭5

无忧安逸的靠在李世民怀里,忘却了所有萧条与寒冷,深沉的甜甜睡着,似有浅笑,仍浮留在唇角;李世民修长的指,亦轻捋她柔软的发丝,却终舍不得闭上眼去,他也有很久,没有如这般的抱过她了,在这个清寒的雨夜里,细数她卷翘的睫毛、轻嗅她幽淡的体香,似便已是所有的快乐与幸福……

有了李世民的陪伴,无忧的病,自也缓和了许多,至少在夜间的时候,已不会过频的被酸流惊醒,偶尔起身,也只是轻微的反映,而且,不论多晚,只要自己稍有动静,李世民都会心疼的坐起身来,握着自己的手、轻抚自己的背,这种感觉,竟让她贪恋的,想要多呕几次……

约莫有一个月的时间,除了处理公事外,李世民都是陪伴在无忧身边,而无忧也不再若往常般,叫他多去顾及些别人,也似对他格外依赖起来……

但,李世民终归是个男人,又是堂堂的秦王,里里外外、有太多事情需要应酬,这日,便更是忙碌得不可开交,李渊竟突然带着他的两位宠妃,驾临天策府,说是要观赏一番,纵这天策府是新近建成,但比起皇家内院来,终也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府第,又有什么可观赏呢?

李世民隐隐感到了阵阵不安……

天策府的花园,倒是风景不殊,到处都经过了李世民的精心设计,花草树木无一不是无忧最爱的,暮云春树、苍翠欲滴,暗香疏影、花朝月夕,每一处似都有他们停留过的痕迹,李世民想到这些,便顿感甜蜜,倒也没有起初的惶惶不安了……

“世民阿,你这园子……果然不错阿,听说……都是你自己设计的?你还真……什么事都要亲历亲为呢……”

李渊微笑着,在一株柳树旁驻足,随意的摆弄起细散的柳条,最近多雨,柳枝也似抽了新芽般,愈加青翠,婀娜妩媚的随风低垂,无意间的轻扬而起,断隔开了父子俩交错的目光……

李世民只恭敬的点头,小心的回应着每一句问话,问花答花、问柳答柳,言语之间、竟是滴水不漏,如此一番对语过后,便不论张、尹二妃,在一旁笑的如何招展,李渊脸上,也再难见初来时的笑意融融了……

李渊的确是有所听闻,才会决定来天策府一行,而为了不显得那么郑重让李世民疑,还特意带上了张、尹二妃,本是想和李世民随意聊聊,在闲谈间,了解些他想要知道或证实之事,可没想到,李世民竟会如此戒备、如此的小心翼翼,回语答话间,竟无任何蛛丝马迹可寻……

无奈之下,李渊也便不再迂回,直接切了主题:“嗯,好阿,好!但这花花草草的……终也没什么希奇,世民阿,朕听说你的文学馆,最近办得红火,朕……倒真想去见识一下……”

李世民心中,顿时一颤,微低的眉心,遮掩着原来如此的了味模样,伸手指向了文学馆,却仍不露任何声色,只是引着李渊和随行重臣,走了过去……

路并不很长,可李世民心思却已百转,有意无意的望向了随行的长孙无忌,恰看到、无忌也正朝他望来,二人目光交汇、瞬间变换,已递传了所有语言……

见到皇帝驾临,文学馆之人,自赶忙迎驾,李渊四周环看一忽,才微笑着免去了众人的大礼,随意拿起了身边的一册书,粗略无心的翻看着……

“世民阿,你这文学馆……果是不错,很有读书的气氛阿,只是这么些个文人们,天天聚在一起,都……在做些什么阿?”李渊的问话,仍婉转随意,可探究的口气,却一览无余……

“回父皇,平日里,倒也没什么可做的,只是教我读读书而已,有他们指点着,我能读得快些……”

这个问题,李世民似早已想到般,答的很是从容,可心,却仍没能放下,他越来越觉得,李渊此来,必有何未知的目的……

果然,李渊将那册书,放回到原位,却并没有停止追问的意思,反是走到了李世民近前:“哦,那……最近都在读什么书阿?”

李渊见李世民仍然戒备重重,便口吻如故,但,眼神却有意锋锐,令李世民不由得,便低下了眉去:“回父皇,也没有特意在读什么,只是……儿臣若有问题不明,便翻上些相关典故,再加上他们的讲解,便可豁然开朗,倒也……没什么刻意的……”

“典故?那……又都是些什么典故阿?”

李渊的问话,更进一步,李世民倒显得准备不足,无措的目光,闪躲开他质询的眼神,支吾的随意应和着,脑海中,亦不断翻阅着各种典故,尽量找些无关紧要的,毫不关家国天下的,随意的说了……

李渊虽是在频频点头,但李世民的心,却仍揪在一起,不敢有丝毫怠慢……

“那么……读了这么多的典故,该也是有所议论的吧?都……在议论些什么阿?”

果然,李渊的诘问并没有因此而休,反更加直接的单刀直入,令李世民怔然,更疲于招架,生怕说错了一个字,便会引来不必要的猜疑……

一时间,气氛紧张到极点,压抑的空气,铺陈着整个文学馆,无比静寂……

李世民心思斗转,深眉间、亦是沟壑深幽,正自百转千回的默默思索,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却突的打乱了他结缠的心绪,使得一切峰回路转……

脚步声近,众人侧眼看去,来人正是无忧的侍女阴柔,她匆忙的跑进文学馆中,知礼的跪在地上,先向李渊及两位宠妃请了鲁莽之罪,再称了万岁,才转头望向了李世民,打破了许久、如死一般沉寂……

“王爷,您……您快去看看吧,王妃她……她又呕血了,一早上难过的厉害……”

“什么!”

李世民刚有缓解的心,再次抽紧,怎么会呢?这阵子无忧已经好得多了,虽仍呕吐的比一般孕妇厉害些,但却已不会呕血了,怎会如此突然的,又反复了呢?

李渊见李世民的身体,已微有颤动,那个丫头的话,显让他惊悚的毫无准备,他也向来知道,李世民和无忧青梅竹马、感情要好,况且,无忧那个孩子,自己也喜欢,便纵做了皇帝,可也还是个父亲不是?再看看李世民似是祈求的急切目光,便任谁,也不会冷漠得不近人情……

于是,安慰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快去吧,朕也去看看,无忧这孩子的身体,可真让人放心不下!”

李渊说着,便也动了起来,李世民更是顾不得礼仪的夺步而去,那种自心而起的紧张慌乱,是很少出现在他的脸上的,李渊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带着两个妃子,慢步跟在了后面……

正在李世民三步并作两步在前、众人疑窦丛生在后时,无忧却也是刚躺在床上,气都还没喘匀,理理丝发,便忙摘下挽髻的珠钗,没做犹豫、亦没做再思的在玉凝的手心上,划出了深深血红的一道,轻吟一声,疼痛顿漫心头……

第141章:明争暗斗2

犕着阴柔离去的背影,岳凝得意的扬了扬嘴角……

她爱上他了!岳凝几乎笃定的一笑,好吧,那就爱吧,就爱的再深些、再烈些、再无法自拔些吧!阴柔或许不知道,她双眸中不经意的萌动,已悄悄出卖了她的心!



牐犚跞嶙吡艘换幔岳凝才出了小店,还是谨慎的四下望望,才走上了车去……



牐牫に镂藜梢躲在角落里,看着那缓缓而去的华贵马车,深凝起了眉心……



牐牐***

就如李世民所料,此时去请战,李渊定是不会准的,只说还要再行斟酌一番,想那刘黑闼重结旧党,败军之将怎是足惧,又何须斟酌?只恐怕李渊要斟酌的,不是刘黑闼,而是自己吧,他想……



牐犂钍烂裼胛藜赏回到天策府,看过无忧后,便一头扎进了书房,一切既诚如二人所料,也便没有了那许多惊讶与失望之色了,如此一来,反更感到轻松下不少……



牐牎昂昧耍我今天不和你说刘黑闼的事情,倒想……和你说说另一个人!”无忌小心的开了口……



牐牎傲硪桓鋈耍克阿?”

牐牎叭岫!”



牐犎岫!

牐犂钍烂裥闹匈咳灰徊,从无忌神秘的复杂表情中,他似已看出了什么,也大概猜到了无忌的一些意思,想想柔儿初来之时,自己也曾是警惕过她的,不过,这个丫头看上去到还安分,又颇为懂事,在自己与无忧产生误会之时,还帮助过自己,倒也逐渐使自己忘记了她原是来自东宫之人!

可现在,经无忌这样正式的一说,李世民心下一想,该不会是没有原因的吧……

牎澳恪…发现了什么吗?”李世民轻问……

无忌点了点头,便将那天看到的一切,从头到尾一一讲给了李世民,李世民认真听完,却也没有显出特别意外的神情,这……哼!也正是他当初所料!只不过,这么久来,阴柔非但没生起过什么事端,还一直小心谨慎的做人,精心的侍候无忧,不该问的从不问,不该说的也从不说,在无忧身边,也向来体贴入微、细致周全……

李世民一时,倒生了些犹豫……



牐牎霸趺矗磕悴幌嘈牛俊

牐犖藜裳纫斓耐了望李世民,可没想过他竟会是这样一副表情……



“到不是不信,只是……”

牐犂钍烂穸倭艘幌拢亦望向无忌:“只是,她好像并没有,生出过什么事端吧……我倒还觉得她挺懂事的……”



牐犂钍烂穸杂谝跞崮嵌稳兆拥陌镏,显还是铭感于心,也便怎么看,她都不像是个要害自己之人了,但,无忌可并不知道这段渊源,微皱起眉头,心思却转到了别的地方……



牐牎澳恪…该不会是……对她……”

牐牎澳阆肽娜チ耍

牐犖藜苫拔此低辏李世民便已猜到了他下面的言语,忙回身打断了他:“没有的事,别瞎说,我跟无忧刚好,你这个做哥哥的,唯恐天下不乱吗?”



牐犖藜沙斐一下,轻低了眉,抬眼瞄了瞄李世民,却又马上低下,隔了许久,才小声的嘟囔一句:“其实……其实也未尝不可阿……”



牐犂钍烂褚痪!未尝不可?他敛起眼眸中流散的随意目光,定凝在长孙无忌脸上,未尝不可!没想到……他犹豫了这么半天,却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他是在说……未尝不可吗?李世民茫然自问:“你……你说……什么?长孙无忌!是你说错了,还是我听错了!你可是……无忧的亲哥哥阿!”



李世民不解而震惊的顿着语音,回问起自己的大舅子,可长孙无忌却只是微低着头,不去看他几欲崩裂的眼睛,他何尝不希望,李世民只属于妹妹一个人,但,那又可能吗?既是不可能,那么,利用一下这种不可能,化被动为主动,又……有何不可?



牐牎拔颐凰荡恚你也没听错!只是……把她变成自己人,对于你来说……我想……并不难吧……”



牐牨涑勺约喝耍

牐犖藜傻幕凹蛑痹剿翟嚼肫祝令李世民惊诧了凝紧的眉心,一扯一扯的颤动着……

怀疑阴柔,那……把她遣走、或是提防着便是了?又何必要如此做呢?再说,自己乃身经百战的堂堂王爷,难道还会怕了个弱质女流不成?



牐犖藜傻幕埃令李世民一时、无法理解……

第138章:明枪暗箭6

原来,无忧听说李渊临驾,本想待他们议事过后,再去向李渊请安,便在文学馆门侧等待着,却不想,正好听到了他们父子间的你问我答,她虽未能看到李世民的表情,可从他闪躲不及的口气中,却仍听出了应接不暇的慌乱,于是,才会让阴柔谎称自己呕血,希望能解他一时之围……

而李世民自不会想到这些,慌乱中更添了切切焦躁,无忧已怀孕三个多月,御医说过,若三个月后,还会出现呕血症状,便必须拿掉孩子才行!可这一点,无忧却还蒙在鼓里,真不知要如何向她开口……

“无忧……”

李世民脚步沉重,声音促急,呼吸也莫名混乱的没有条理,无忧手中红云流染的丝绢,顿灼痛他切急的双眼,似火燎般痛辣:“怎么……又呕血了呢?昨天还好好的不是?”

李世民坐在无忧床边,冷颤的的手,轻抚她额上细渗的汗珠,触手之处,潮湿凉冷,心中顿感慌乱:“怎么……怎么还在出虚汗呢?是不是……还有别的地方不舒服?”

无忧被划伤的手,深藏在被中,不敢露出分毫,只得用另一只手,轻握住了李世民,浅笑慰他,眼光却游离在他的关切之外,向门口望去……

李世民也自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音,眉头微蹙,心中却凉意四起,李渊此时此刻的步伐中,有多少是关怀,又有多少是怀疑,他竟茫然得不能确定……

“父皇……”

“行了,你身体不好,又怀着孩子,就别多礼了,快躺好吧……”

无忧正欲起身接驾,李渊却拦住了她,走到了、她床边,审视的望着,无忧脸上,玉曜却无光,眼眸清透却虚浮,倒果是一副尚在病中的样子,李渊不由得浅笑,摇了摇头,如此我见犹怜之人,难怪令李世民如此心疼了……

无忧谢过李渊,又知礼的见过了两位妃子,才秀黛流舒、眼池波平的慰起了李世民:“好了,你别这么担心了,我别的地方,都没有不舒服,我都叫柔儿不要去告诉你了,你看,倒还惊扰了父皇和二位娘娘的雅兴……”

“呦,秦王妃可不必如此说……”

李渊还未及表示,一个尖细高挑的声音,却兀自响起,裹带着一股浓浓的脂粉香气,倏飘至无忧身畔,冷媚的眼,讥诮的望她,轻拿过她手中斑红的丝绣绢帕,冷哼道:“真是没想到阿,秦王妃的身体……果是娇弱如此,这……也就难怪咱们秦王,不管无论如何的心疼,也终还是一个个的娶进门了……”

说话的正是尹德妃,她冷傲的眼光,就如无忧初见她时,怪异冰凉,似还透着些微刻薄的敌意,盯看着自己,一副居高临下的傲然模样……

无忧明显感到,扣在自己肩上的手,骤然收紧,落在香颈间的温热呼吸,亦兀的粗沉,她知道,尹妃是在故意刺激自己,也挑拨李世民!

故,便只做浅浅一笑,淡道:“到让娘娘见笑了,确是无忧的身子,太不争气的缘故……”

李世民轻握着无忧的手,生怕再次碰疼了她,无忌正要去叫大夫,李世民却拦住了,反让柔儿去打些清水来,自己则在床边的小阁里,拿出一瓶常备的创伤药,常年征战沙场的他,这样的伤,处理起来驾轻就熟,更何况,这伤,又是在无忧身上……

阴柔端着水,在一旁伺候,无忌也站在床边,看着李世民倍加小心的擦拭着伤口,无忧的手,只要稍有颤动,他便会心疼的停止擦拭,轻轻吹气,然后再擦,一片呵怜之意,跃然眼底,尽诉着痛惜的情致……

“还疼吗?”

李世民轻问,只一会工夫,便已熟练的包好了伤口,放在手心里轻轻抚蹭……

无忧没有言语,只微笑的摇了摇头,李世民如此这样的小心翼翼,竟叫她格外享受;顾盼的清眸,亦贪恋的默默流转,柔波潋滟、风光无限,嘴角边更勾起一抹淡笑,悱恻缠绵……

而李世民,却并没注意到她幸福的神色,只低着头,轻呵着她受伤的小手,心疼不已:“你啊,以后万不许这样了,身体又不好,伤口很难愈合的,现在还怀着身孕,又不能多吃水果,伤在手心上,要很久才能好……”

李世民的声音,柔和的令人迷醉,眼眸中倾淌的疼惜,更惹得无忧酿红了俏脸,伤虽在手,却甜在心头,她不需要李世民的甜言蜜语,更不需要他的刻意哄逗,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心中便可暖意横流……

不知是不是天意,在无忧每一次陶醉其中、蜜爱满怀之时,胃里的酸流,便都会跑出来作怪,那种汹涌的感觉、不期而至,亦如每次般,叫她不得不侧过头去,痛苦的弯下了身子……

无忧毫不在意的应和,到让尹妃媚眼一拨,反意外的没了话说,眸光中,稍纵即逝的肃烈寒意,亦随着那血绢的甩落,飘刺在李世民眼里……

“要不要再请个御医,给无忧看看?”

李渊说的倒是真切,可李世民此时听来,却也无丝毫温暖之意:“谢父皇关心,御医们看来看去恐也是一样,就不必劳师动众了,世民自去请个大夫即可……”

李世民的声调,无意低沉,隐忍的克制着燥烈的情绪,李渊眉色一收,竟感到阵阵莫名的压抑,如浓云厚重,生隔在了他们父子之间……

李渊不由得侧目,望了望身边的尹妃,凝紧了眉头,他知道,尹妃恐是因洛阳之事,仍有所介怀,才会说了那些刻薄之言来刺激无忧,不过,要说到那件事情,李世民的处理,也确令自己都感到很没面子,倒也不能全怪尹妃……

气氛一下子低沉,李渊便也没再多呆,随意的关怀上几句,就还驾回宫了,这次的天策府之行,令他犹感郁闷,不但未能挥开心中疑窦,反更加重了混乱……

待李渊走后,无忌才敢走到无忧床边,颤颤的拿起被尹妃丢在一边的血绢,怜惜的望向妹妹:“怎么回事?前些个天……不说已经好了吗?怎么……怎么又反复了呢?”

李世民亦心疼的抚拭无忧的秀脸,丝丝潮热的汗珠,细密流盈,不断从她雪透的肌肤中流渗而出,点点渗入自己冰凉的掌心……

“无忧……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李世民也顾不得还有无忌在旁,便心疼得将她搂在怀里,紧贴着她柔软的青墨香丝,细细轻吻,那种香,弥漫在心里,却千缠的疼……

无忧只轻浅一笑,眼中水雾,流散漫开,如释重负的抽出了、已疼得发颤的小手,粉白的衣袖上,早已血迹斑驳……

“无忧……”

李世民与无忌几乎同时惊喊出口,望着无忧手掌心中,模糊一片的血乱纷红,惊住了!

那片扩散的血红当中,赫然隐露着一道血热的深痕,触目惊心的勾动着李世民的每一处感官,他颤颤的抬起手来,轻握住无忧同样颤抖的手,那已微微干涩的红迹,有如山花绯迷,绚烂夺目……

李世民禁不住心中、倏然激荡的震撼,将无忧的手紧贴在唇瓣之间,轻吻、吮吸、啄舐……

一时间——

凝结的、流淌的、都似火一般漫烧着他的灵魂……

第142章:明争暗斗3

“长孙无忌,你知不知道无忧怀着身孕,这次反映还特别剧烈,你这个当哥哥的,却让我在这个时候,去作那样的事情!好,就算不说无忧,咱们就事论事,她一个小丫头,难道还怕了她不成?把她遣走,或是提防着不就行了!”



牐犂钍烂窦ざ得言语咄咄,对于无忌的话,他显然并不认同,无忌也早想到了他的反应,不然,也不会有那么久的犹豫,故,面对他难以置信、并略带责问的眼神,亦没有显得特别慌乱,反而声势逼人起来:“你以为我不疼妹妹吗?别以为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爱她,可我是从大局考虑,不错,你可以遣走她,但,怎能保他们不生出其他计策?到时候就又变成了敌暗我明,不错,你也可以提防着她,但日子长了,她也定会有所察觉,到时候还是一样的会打草惊蛇阿!但,如果……她变成了自己人,那么……天策府若要有何不测,于她……又有什么好处呢?况且……如果她……动了真情,说不定,还能帮到咱们阿……”



牐犂钍烂衤宰鲆徽!眉宇间的薄怒,似疏散开些、凝神而思,敌暗我明,是的!无忌的话,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以后的日子,恐还会有更大的波澜也说不定,虽说利用一个女人,终归是有愧于心,但,若真是到了暗流汹涌之时,却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



牐牎翱銮摇…把她变成自己人……也不一定就要去伤害无忧阿……征服的过程,往往比结果要重要得多!”长孙无忌见他似有动摇,忙又添上一句……



牐犝鞣的过程!

牐犂钍烂裨僖货久迹心念斗转,是阿,征服的过程!他的嘴角,无意扬起些微笑纹,眼神亦明了得晕开了光……



*****



阴柔回到天策府中,亦如每次般心神难定,那莹玉晶透的瓶子中、到底装的什么,她并不知道,可岳凝交代的话,却在她心中微微流漾,对秦王说了那些话,再把这个瓶子交给他,他就会别样的看待自己了吗?就会在呵怜王妃之时,也余给自己一些温柔了吗?她紧紧攥住那精小的瓶子,犹豫之意还是漫过了满心期许,先留着吧,在自己还能控制住感情之时……

无忧睡过午觉,便打算到花园走走,总呆在屋子里,感觉整个人都懒散了,刚刚走到回廊,便被不远处一阵欢愉的嬉闹声,引去了目光,朝旁看去,见,正是奶娘带着承乾在小院中玩耍,旁边还盈立着一名女子,轻轻浅笑,哄逗着承乾,那个背影妖娆多姿,声调亦柔美得轻盈飘缈,仔细看去,却竟是韦妃!

无忧秀眉微蹙,韦妃脸上,挂着她见所未见的和蔼温润,笑的,也是那样由衷,时而轻拍承乾的小脸,时而拉起他的小手,媚色的眸中,再不是冷艳的光华,反柔和舒适得如春风拂面,惹得承乾也开心的笑着……



牐牎俺星……”

牐犖抻锹走过去,轻唤一声,小承乾转眼看到母亲,自是喜出望外的扑了过来,晶亮的眼中溢满了欢喜之色,无忧轻抚着他的头,慈爱的笑着:“承乾在跟韦姨娘玩吗?”



牐犘〕星点了点头,张开双手,撒娇的硬要母亲抱他,无忧正要伸手,奶娘却赶忙走了过来,轻哄着承乾:“来,奶娘抱阿,娘的肚子里有小宝宝在睡觉呢,承乾乖……”



牐牎安坏剿母鲈露已,还没有到……不能抱自己孩子的程度吧,王妃还是趁着身子轻,多陪陪儿子吧,不然日后……就更是有心无力了!”



牐犖ゅ对无忧的语调,一如既往的冷淡,脸上亦早不见了温柔平顺的微笑,这样变化莫测的神情,周转于她和李世民之间,无忧尚能理解,可此时的韦妃,却让她不懂,她如此的厌恶自己,可为何会对自己的孩子,流露出那么多关切和体贴呢?她的那句话,虽说仍是在针对自己,可这一次,无忧却听出了不同的意味……



牐牎懊妹谜饣八档氖牵到是我疏乎了……”

牐犖抻堑挠锲,亦不冷不热,身子略低,拉过了承乾的小手,眼中慈爱的光华,凝落在承乾脸上,微微而笑:“承乾,想娘了是吧?来,今天娘来陪你玩吧……”



牐牫星听了,自然开心的笑了起来,搂住无忧的脖子,稚嫩的笑声,也令无忧的心情疏朗了许多,而韦妃却没再言语,轻转过身,去了……



牐牎澳阏咀。

第143章:明争暗斗4

明争暗斗7

韦妃正要离开,一个清冷凌厉的声音,却突的自身后响起,含着股摄人的寒气,划空而过,打破了这安静宁和的气氛,韦妃顿停住脚步,微微回身,无忧亦直起身子,抬眼望去,两人的脸上,俱都是不解的神色……



牐牎把铄妹妹?什么事,惹得你这般气恼?”

牐犖抻侵患,正是杨如夕扬袂而来,脸上满覆着层层薄怒,似是兴师问罪般,叫住了韦妃……



牐犙钊缦φ獠趴吹轿抻牵倒先略缓了情绪,声音亦平复下些许,微欠下身子:“原来姐姐也在,如夕冒昧了,可是……姐姐您不知道,我今天……一定要问一问这个女人,为什么要伤害恪儿!”



牐犮《?

牐犖抻且痪,忙是侧看向韦妃,清透的眸,流转惊凝,定看着韦妃亦满布疑云的脸,媚眸微转,却不见任何慌乱:“杨妃姐姐在说什么?恕妹妹愚顿,怎么……”



“说什么?你该比我更清楚吧?”



牐犙钊缦σ廊患し叩拇蚨狭宋ゅ,脸上霜雪、勃然凝结,寒气栗栗逼人;无忧见了,忙将承乾推给奶娘,轻哄了两句,便走过去拉住了嗔怒的杨如夕……



牐牎懊妹孟炔灰气,到先说说,是怎么回事?”

牐犙钊缦ν向无忧,看到无忧脸上关切的真挚神情,眉宇间却更添了些悲切,缀红的眼眸,亦流淌下禁痛的泪:“姐姐您有所不知,恪儿他……他自喝了那女人送来木耳素汤后,便……便一直都在发烧……大夫说……说是身体里面沉积了毒素!”



牐牰舅兀

牐犖抻切闹兄枞灰怀椋这两个字、就有如千斤巨石般,惊骇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不要说是无忧,就连一向深藏不露、经验丰富的韦妃,都在瞬间变了脸色……

无忧知道,韦妃很会做汤,而且每一道汤都很有讲究,自己也是尝过的,味道很好,虽说杨如夕平日里对她冷漠了一些,但也还不至于、去加害一个孩子吧?更何况,以韦妃的心计,纵使是加害,也不会做的那般明显!

“妹妹,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别是……有何误会吧?”

无忧安慰的拉起如夕,轻拭去她眼边的泪,可是,却怎么也止不住她伤心抽泣,无忧还是第一次看见,这般脆弱的杨如夕……

“姐姐,你不知道,恪儿一直很健康的,吃什么喝什么,都很有规律,可是……自昨天喝了她送来的木耳素汤后,就……就全身红肿的,一直哭闹,今天……更是发热的厉害,呼吸都困难了,她当时说什么……最近的天气变化多,孩子容易生病,喝一些木耳汤,可以预防,谁知道……我是万万也没有想到,会……会是……”

杨如夕哽咽着,语无伦次,没能再说下去,可盈水的泪眼,却火烈的射向了韦妃……

韦妃的神色,似也困惑非常的纠结着,但,面对杨如夕的愤然,却也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你说这话……可是要有证据的,请问姐姐,我和一个孩子无怨无仇,又有何动机?再者,怎就确定了,是喝了木耳汤所致呢?真是好心没好报!”

“你……你还敢强词夺理?恪儿喝汤之前都是好好的,喝了汤以后,奶娘只抱他出去晒了晒太阳,就出了事情……你还不承认?”

杨如夕激动得挣开无忧,突的夺步上前,迎着韦妃的左脸,就是一声清脆的响……

无忧一惊,赶忙再次拉住了她,并站在两人之间,不让韦妃有回手的机会,以免矛盾更加恶化:“妹妹你别这样,事情还没有查清楚,待查清之后,再怒不迟,莫要冤枉了人阿!”

无忧说着,便再看向韦妃,韦妃轻捂着左脸、勃然的扬起头来,眼光中的唳气,更是迫人的阴冷寒凉,无忧想,若不是自己隔在了中间,她是一定会打回去的,那么,以杨如夕的公主出身,又怎能受此折辱?到时候,就真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子了…

第147章:明争暗斗8

无忧也看出了他的不安,到和缓了神色,以期排解,免得他惊慌的不敢说出实话来:“哦,那么……这东西可有别人用过吗?直接去做了吃食的?”

领事的这到有些为难了,此处每天来往之人甚多,有些个屋里的丫头,上人们要吃什么,是不报给他们的,他自也不好确定,正自犹疑之时,门口却突传来一个声音,尖细中透着些凄清,坦然而应……

“我用了!我……就是看着新鲜,用在了……恪儿的木耳素汤之中!”

无忧抬眼看去,见正是韦妃肃然的向自己走来,眼中难解的神色,布满眸底,望了望自己,又望了望自己手中的鲜木耳,似有质询,无忧亦定望着她,却是恍悟的一叹……

原来如此……

无忧轻转回身子,向领事而去,眼中已尽是了然:“唉……原来是这样,你们可知道……这鲜木耳……本身便是有毒的阿……”

无忧此语一出,惊住了在场的所有人,忙碌之声顿息,领事的更惊惶得腿下发软,立时跪在了地上:“小……小人……确实不知阿,平日里都是晒来吃的,从没想过要用鲜,我命送来之人……也……也没有……也没有对我提起过阿……王……王妃……这个……这个……小人真的是不知道的阿……请王妃您……您一定要相信我……”

见领事的被吓得语无伦次,无忧赶忙搀扶起他,微笑的慰着:“不碍的,这事……知道的人原就是少,却也不怪你,恐向你送货之人,也未必明了,种植之人呢,也就只管种植,货家要鲜便鲜,要干便干,自是有过提醒,经过了这重重倒手后,也难免会有人忽略了,你自不必如此紧张……”

那领事的听了,这才松下口气,可身上却仍是冷汗涔涔,颤着身子、惊魂未定……

无忧手拿着新鲜木耳,又望回向韦妃,见她也正兀自犹疑的凝望着自己,眼神中疑惑、钦佩,纠结在一起,错综复杂,似还隐有一丝丝感慨,无忧却只冲她微微一笑,淡淡而言:“走吧,我想……该去杨妃妹妹那里说清楚了,免你再受这不白之冤……”

说着,便迎身而去,韦妃定了定心神,便也赶忙跟在了后面,厨内之人,各自行礼,却仍晃在梦中的惊讶着,这里大多数人,怕还是第一次听说,鲜木耳是有毒之物吧……

*******

“你………为什么相信我?你该要……该要……”

韦妃跟在无忧后面,本想要开口问询,却没能说出口去,无忧却仍轻轻浅笑,已明了了她语中之意……

“我该……要借此机会打压于你的,是吗?”

无忧轻停下脚步,回头望她,眼底清澄的细流,映耀着明媚的灿色阳光,更显绮丽:“不为什么,只为……你对承乾的关心,不管是出于有心还是无意,都让我看到了……你的另外一面!我想……你会做木耳汤去给恪儿,恐也是出于同样的感情吧?”

无忧说完,柔然一笑,撇下一道幽深的光,便继续向杨如夕房中走去,可韦妃心中,却仍暗自辙转,同样的感情?她……指什么呢?有心无意?她……又在指什么呢?

韦妃微凝着眉心,突然感到,长孙无忧竟是如此无测之人……

二人来到杨如夕房间,见无忧同韦妃一起前来,杨如夕自立时就变了脸色,虽还是知礼的,但,却明显含了些些怨气,无忧自也能想到她的不悦,莫说是出了李恪之事,就是平日里相安无事之时,杨如夕对于韦妃、也是无丝毫好感的……

故,客气话自也不必多说:“妹妹,今日我来……是为了恪儿的事,有话要和你说说……”

无忧说着,便坐了下来,她毕竟怀着身孕,走了那么久,难免会有些倦色:“妹妹,这样东西……你可认得?”

无忧将手中的新鲜木耳递给了杨如夕,杨如夕接过看了,疑惑却更侵渗了眉心,牢锁着层层烦扰:“这……该是木耳吧……”

第144章:明争暗斗5

“你们……在干什么?”

突的一个声音穿空而过,打破了紧张凝结的气氛,三人齐齐回过头去,见,正是李世民满怀疑惑的向她们走来……

李世民见杨如夕泪眼斑驳,韦妃也是轻泣着别过了头去,左边脸颊上、还泛着隐隐微红,便已然猜到了七八分,却没去理会她们中任何一个,而是将目光落在了无忧身上:“无忧,发生了什么事情?”

无忧微蹙起秀眉,还未及言语,便感到两股灼人的目光,齐齐向自己射来,似都在企盼着自己的回答,无论是杨如夕还是韦妃,怕都知道、无忧的一句话,在李世民心里会起到怎样的作用……

无忧自也明白她们的用意,但此时,事情的始末尚未明了,却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好避轻就重的、带过了两人间的争执:“哦,是这样的,恪儿生病了,自昨天开始就一直在发烧呢……”

“什么?怎么也没人告诉我?”

李世民果然关心则乱,疾厉的望向杨如夕,眼中责怪、聚凝在眉间,声音都急促了:“恪儿还那么小,怎么不小心着点?有没有找大夫?大夫怎么说?”

杨如夕措手不及的一怔,随即隐去,委屈得正欲反驳,无忧却再次阻住了她:“好了,现在不是追究谁对谁错之时,咱们还是和妹妹一起,快去看看恪儿吧……”

李世民瞟了杨如夕一眼,便轻叹着自顾而去,也没有等她一起,更不让无忧跟着,说她怀着孩子,不能接触到病人,无忧便只好先回了房间;可站在一旁的韦妃,却定凝了眼眸,望着李世民如此焦急的匆急背影,争强的她、竟第一次感到了无力……

原来……这样才算是一家人!她想,一定……要有个共同的孩子才行……

无忧想,李世民今天,该是会留在杨妃那里吧,所以早早便睡下了,可还没睡实,就感到脸颊边阵阵轻痒,随着便是丝丝暖流、贴近耳侧,熟悉的温润着自己的粉颈,她似在梦境的缓缓睁开双眼,却没想到,李世民分明的俊脸,竟赫然映入了眼帘……

“二哥?你……你怎么没陪着杨妃妹妹?”

无忧疑惑的坐起身子,随意整了整衣衫,李世民却阻住了她的动作,微笑着搂过了她,让她倚靠在自己肩上,轻抚着她凝润的右脸:“怎么陪阿?我越在那里,她就好像越生气,你也知道她,说起话来咄咄逼人的,对我冷嘲热讽了好一阵子……”

看来,李世民是受了一肚子闷气,可无忧听了,却觉得好笑,不禁莞尔:“哦?原来……是回来避难了阿?”

无忧浅红微挑,美眸含春的似笑非笑,疏缓着李世民郁结的心情,李世民的嘴角,果然被勾起一抹春意,含情的低下头去,慢慢贴近着她,眼眸幽深魅惑,尽是挑逗的神色,惹得无忧脸上,顿时凝红一片,不由得、便睫毛微落、迷蒙了双眼,等待着他下一个连贯的动作……

“你……怎么看?”

嗯?

李世民毫无预兆的一句,令无忧眉睫微颤,秀眸意外的流转,一阵火热、迅速沁满了整个身体,李世民望着她羞涩的表情,却得意一笑,眉峰轻挑,勾动着她的每一处柔情……

无忧自也看出了他故意的戏弄,赶忙安稳住心跳,佯怒的别过了头去,避开了他凝住的眼神,以表不满:“我认为……事情不会是杨妃妹妹所想的那样!”

“哦?那么……你是相信韦妃了?”

“也不是……”

无忧摇了摇头,转回了身子:“只是,我觉得她没有理由那样做!”

“理由?”

李世民冷哼一声,到想到了杨如夕刚才的一番话:“你知道,如夕怎么说吗?她说……她一个再嫁之妇,来路不明,没身份没地位,又没有我的孩子,想要立足,就是要不择手段,说什么,除了你之外,就只有她为我生了孩子,怕因为孩子的原因,而分走了更多的宠爱,唉……怎么想出来的啊?”

李世民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杨如夕果然给了他不少的难堪,看见他这样的表情,无忧却忍不住又是一笑:“好了,你别烦了,这件事情……等杨妃妹妹的情绪稳定一些,我再去问问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了,你阿,还是忙你的公事吧,最近……很烦是不是?”

李世民微微一怔,看向了无忧,这些日子以来,他自以为已经掩饰的很好了,甚至从没在她面前,流露过微点不开心的神色,可没想到,却还是没能逃过无忧的眼睛……

…………

注:这个时候,李世民并不是除了与长孙就只与杨妃有孩子,之间还有一个李宽

第148章:明争暗斗9

杨如夕拿在手中轻轻细搓,感觉湿润腻滑,和平常所见木耳略有不同,倒也并不敢肯定,无忧走到了杨如夕身边,微笑着点了点头:“对!这……就是鲜木耳,一切的罪魁祸首呢……也就是它了,你倒是……错怪了韦妃妹妹……”

杨如夕一愣,瞟了韦妃一眼,正要反言,无忧却料到般、阻住了她:“妹妹且先听我说完,我……自小便喜欢看书,什么书呢,也都爱读上一点,虽不记得是在哪册书中看过了,却也略有印象,这新鲜的木耳……原是有毒之物,不可直接食用的,我当时……倒也没能想起……”

无忧说着,便又拉过韦妃:“莫说是韦妃妹妹不知了,就是厨下的,也并不了解阿,这……才造成了如今这个误会!”

杨如夕心中一颤,唇角微挑、轻别过身去,将信将疑的眉间,似还隐了些许尴尬之色,却并不言语;韦妃的眸光亦是瞬转,她知道,杨如夕一向的高高在上,根本看不起自己,甚至……可以说不屑而顾,此时,自己难得占了理去,又怎可放过了如此反击她的良机呢……

韦妃眸色倏定,拉扯开唇角,冷哼一记:“杨妃姐姐,不该向我道歉吗?”

道歉!

杨如夕蓦的一惊,可只一瞬,便嘲讽的扬起了嘴角,冷润的眼神,凝落在韦妃脸上,犹为讥诮:“道歉?我吗?哼……这毒虽不是你亲手放进去的,可谁又能保……你是不知道的呢?姐姐能知道……难道……你就不能了吗?”

“你!”

韦妃怒气暗沉,斗转于流光回旋的媚眼之中,幽暗潮涌,唇角边霜似的冰寒,亦暗自凝结,牙关紧咬:“你……你这是欺负我无依无靠,晚进门了,好!我们这就去找王爷那问问清楚,到底晚进门的、是不是就要受到这般欺辱!”

韦妃带了哭音的疾言厉色,自更激怒了沉气的杨如夕,杨如夕轻挑起高傲的眉峰,眸色立寒,更透出了几许不屑与鄙夷:“哼!好阿,我倒要看看……你这两面三刀的本事……有多么的淋漓尽致?你以为……拿王爷吓唬我,我就会怕了你吗?哼,你道王爷他是真的宠爱你阿?别到时候尴尬了,反怪我没有提醒过你!”

两人激烈的对语,顿带起阵阵怨怒的气流;眼神中暗藏的刀锋,更凛冽无痕的挑拨着对方的眼眸,径自不约而同地迈开了脚步,向门外而去……

“都站住!”

突的,一声冷斥、惊碎了两人间浓重的敌意,怵然的回过头来,只见无忧眉心微收,凝出了一道冰寒的秀痕,脸上更似慢拢了层层薄霜般、字字凝结……

无忧的薄怒,令两人面面相觑,眼神中的戾色、亦收敛住不少,互瞟着对方、别过了头去;无忧轻舒口气,尽量平缓着烦乱的情绪,毕竟怀有身孕,总是不宜激动,以免动了胎气……

“你们……都还嫌秦王不够忙吗?在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王妃?”

无忧语气虽缓,可一字一句、却仍尽透着迫人的寒意,杨如夕与韦妃各自怔忪,却俱是不言,无忧是从不这般凌厉对人的,眉宇间隐有的沉重之色,更衬得整个人都庄肃了起来……

杨如夕与韦妃无意的互看着,胸中怒气、却终是难解,可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亦怎也不敢作色……

无忧走到二人身边,轻叹一声,扫视着两人愤然高扬的秀脸,眉心微轩,语气却更添了些责遣:“你们……都身为王爷的妃子,不知为王爷分忧也便罢了,却还要为这些个小事,而更令王爷烦脑,岂为人妇?王爷劳烦了一天,回到家,却也得不到片刻安宁,作为你们……又……于心何忍呢?”

二人再次互看,心中暗涌的愤怼,竟禁不住无忧字字清晰的诘问,但,杨如夕终是公主出身,纵是再有感触,却也难胜她与生俱来的傲气:“姐姐此言差矣,难道……这中毒之事,也能算得……是小事吗?”

无忧转眼望向她,在她闪躲的眉睫间,已寻出了些些遮掩、却仍不肯退却的倔强痕迹;无忧知她好胜,心中虽不怪她,可眼神里,却更透出了寒摄的光泽:“妹妹差矣,莫说此事乃为误会,多生了枝节,妹妹也难占了理去,只说妹妹向来自持,道理……也是明白的许多,并无需姐姐多言,故,还望妹妹不要关心则乱,失了身份才好……”

无忧字字寒历,令杨如夕倏的一怔,顿感语涩,是阿,自己既是打心底里看不起韦妃,却又为何……偏要去跟她一般见识呢?

杨如夕眼睫微低,似打量起自己般,琢磨着刚才的失态……

第145章:明争暗斗6

李世民望着无忧了然的神情,微微苦笑,漆黑的眼,如这夜一般、暗凉幽深,多少无奈与苦衷包裹其间,只凝成一声深叹,忙了一天、气了一天的他,终于听到了一句体己的话,虽然简单,却有如和风细雨般,温润着自己……

“嗯,是有点烦,故……也没那个心情去哄着如夕……”

李世民说着,便轻靠在无忧的小腹上,四个月的孩子,胎动虽并不很多,但,李世民却还是闭上双眼,仔细的倾听着,无忧看到他突感疲惫的样子,心疼不已……

“你……听说了什么?”

李世民紧圈着无忧,似突的找到依靠般不愿放开,轻松之余、却也夹杂着些许不安……

无忧自能看出他眼中忧色,温柔的抚着他脸上严峻的线条:“我……前些个日子,去向父皇请安,顺便去看了看身体不好的静嫔,深宫之中,你也是知道的,不得宠爱的嫔妃,即使是病了,也不敢声张,那样……父皇就更加不会去了,我是无意间得知了静嫔的疾病,也明白她不想让父皇知道的苦衷,便偷偷的、送了些补品和药丸给她,她一直感激着呢,故……便告诉给了我些……她听到的事情……”

无忧稍稍一顿,望向李世民骤然敏感的双眼,继续道:“静嫔伺候张婕妤和尹德妃……一向谨小慎微,她们说的得意起来……也就自然不会避讳着她,我那日前去,静嫔就告诉我……之前,她们无意聊起乱兵再起之事,她就说,看来秦王又要开始忙了,可尹德妃却不屑的白了她一眼,得意的回了句……大唐国可不只秦王一个人会打仗……”

李世民一怔,突的抬起头来,刚要接口,无忧却轻按住了他俊薄的唇:“听我说完……我当时就觉得这句话,是暗有所指的,结果,我知道了这件事情,还不到一天,父皇……便来到了天策府试探你……故,你这次去请战……怕只是无功而返吧……”

李世民轻握住她、按在唇上的手,坐直了身子,无奈的苦笑,点了点头:“是阿,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做了,我长年在外征战,跟父皇亲近的机会自然少了,突然的……就不知道怎么和父皇说话了,亲一点呢,怕他觉得我另有所图,疏一点呢,又怕他觉得我有心戒备,唉……这远远近近之间……我真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无忧望着他,也坐直起了身体,凝香的手,轻抚开他眉间隐隐的沟壑,微展一笑:“二哥有那么多事要忙,又何必在这些事情上多做烦脑呢?顺其自然好了,所谓,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適也,无莫也,义之与比,二哥……自也不必这般在意!”

“无適也,无莫也,义之与比……”

李世民似有所悟的小声叨念,无奈与怀疑、盘旋于幽深的眼底,一时仍难排解:“但愿……父皇也能这样想……”

无忧一怔,随即便垂下了眉睫,欲言又止……

她知道,要习惯了百战沙场、争强好胜的李世民,去心平气和的无欲无求,怕……是绝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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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天策府,自有一阵风言***,似每个一人,都在用异样的眼光打量起韦妃,毕竟,她是后进门的,又没什么来历,还是个再嫁之妇,自不比杨如夕那般值得信任,一时间,便更使得流言四起……

这日,无忧经过花园,本想放松下懒散的身体,可几个浇园丫头的轻声议论,却令她顿沉了心……

“你们……在说什么?”

无忧突的一句,打断了丫头们的细细声语,一惊,慌忙止住了口,却一个个低垂着头,支吾不语……

“是在……议论韦妃娘娘吗?”

无忧见惊吓了她们,便随意轻拨起身边的花枝,显得不那么刻意,几个丫头这才松下口气,心跳也渐渐平息,虽说平日里、王妃待人和善,但,随便议论上人之事,终还是不该的……

“是,奴婢们再不敢了……”

…………………

“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適也,无莫也,义之与比”出自《论语》,解释:君子对于天下大事,不刻意强求,不无故反对,没薄没厚,没远没近,没亲没疏,一切按道义行事!这里的道义指,行事的原则和标准:)

第149章:明争暗斗10

韦妃见她遭了训斥,还未有还嘴之机,不经意间、便扬起了唇角,似有得色,无忧视见,自不可任她如此,转身之间,便更加紧质了眸色,以清冽的目光,覆没了她眼中灼灼的尖刻:“你也是一样的,虽说是无心之过,却也未必就占了理去,这是恪儿没事,若要有个万一,即使是无心之失,王爷……又岂会就此放过?况,你也身为人母,自该体谅杨妃的爱子心切,又何必要咄咄相逼、无事生非呢?”

无事生非!

韦妃也自愕然的一怔,面色急下,无忧生冷的口气,令她得意之色顿消,寒意却直从心里渗至了眉间,丝丝凝结……

两人似有若无的互看一眼,却仍是谁也不肯先低下头、说上一句和缓之言……

无忧秀眉微蹙,无奈的摇了摇头,只望她们不要再生事,令本就烦扰的李世民,更添苦恼便好,至于她们之间的介怀,恐也不是三言两语便能消除的……

“我言尽于此,个中利害,想妹妹们自有体味,还望两位妹妹……能细细忖度、好自为之……”

无忧话音微沉,清冷如冰,眼中简静的威仪,斩落了杨如夕高傲的眉峰,亦沉透了韦妃冶艳的娇横,冷然的拂袖而去,吹得两人脸上一阵热辣,各自愀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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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朝上,李渊已正式下诏,令太子建成同齐王元吉,共剿刘黑闼,李世民心有滋味,却不敢露色,还要隐忍着嘲讽的目光,强颜而笑,心中自有明火难泄,回到家里,便直接奔向了无忧的房间,却不见她……

“王妃呢?”

李世民略显沉闷的声音,顿惊住心不在焉的阴柔,赶忙回身见礼,道:“回秦王,王……王妃一早出去了,还……没有回来……”

“一早出去了?一个人吗?去了哪里?”

李世民稍一皱眉,烦乱的眉间更显不悦,看看天色,却已近午饭时分,她怀着身孕,能去哪呢?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阴柔自能听出他语中的责备之意,自己本是要跟的,可无忧却坚持不肯,说是要自己走走,想一些事情,执意让她留在屋中自忙,她便也没有再跟,又见无忧脸上,似略带愁色,自也没敢多问,只能摇了摇头,低眉怯语:“奴……奴婢不知,王妃她……没有交代,奴婢……奴婢这就去找……”

阴柔说着,便举步而去,就似是逃开般着慌……

“不用了……”

李世民和缓了语气,阻住了阴柔浅乱的眼眸,却突然幽深的盯住了她,他怕还是第一次、这般好好仔细的看她吧,细看之下,果然也是粉白黛黑、精雕细琢的玉人……

难怪!难怪东宫、会派她在自己的身边了……

阴柔见他如此专注的凝看自己,心中顿感慌乱,其实,自那日回来之后,她仍是犹豫的,岳凝所教之言,也一直未能出口;她在努力的、尽量克制的操控着自己的情感,可却蓦然发现,竟如此禁不住他注视的眼光……

“秦王……奴……奴婢……”

阴柔微扇着眼睫,欲言又止,眨动着半开半合的心事,一声奴婢过后,竟深低下头,再不言语……

李世民心中一颤,眸色立敛,知她并非惊慌,而是必有话讲,可是利是弊、是坦是欺,从她犹豫羞赧的神情中,却尚不能解:“怎么?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为何要如此顾虑?难道……本王就那般可怖吗?”

“不……不是的……”

阴柔慌忙的吞吐了话语,猛然抬头,并无意去触碰他灼人的目光,却还是不期的无所遁形:“秦王……我其实……”

阴柔心烫得已几欲出口,可不适时的一声门响,却骤然浇灭她心中激动的灼火,冷冷的、收住了烈烈燃烧的冲动……

第146章:明争暗斗7

无忧见她们认错,便收起了些微怒,本不想再责备她们,可犹豫了一下,觉得提醒上一句总还是要的,毕竟,这样议论来议论去的以讹传讹,对于事情的真相,恐并没什么好处:“嗯,好了,那你们继续忙吧,但,以后没有证据的事情,还是不要凭空议论为好,韦妃娘娘终归是上人,要尊重,都……记住了吗?”

几个丫头赶忙喏喏的应了,无忧这才点点头,转身欲去,微抬眼间,却停住了脚步,只见,回廊的漆柱边,盈盈的立着一名女子,绸裙飘展、目光凛冽,正看望着自己,惊诧与不可思议凝结在浅红的眼底,冰冷如霜……

正是杨如夕!

“姐姐,还需要多少证据呢?把这样一个人留在府里、留在王爷的身边,姐姐……就不觉得后怕吗?”

杨如夕的口吻中,明显带了责怪的意味,凌厉的就如初见她时、那般迫人,无忧很能理解她此时的心情,有谁不疼自己的孩子呢?所以到并不怪她,只淡淡的一笑:“妹妹的心情,我理解,可……这万事都是要讲求证据的,没有证据的事情,这样传来传去,总是不好,妹妹是个知理的人,这个道理,想也该懂的……”

杨如夕兀的一怔!

知理的人!无忧眼里若有似无烁闪的光,着意的漫过杨如夕脸颊,竟觉潮热腾腾,按她的意思……自己再说下去,岂不就成了无理取闹吗?真好一句知理的人!

杨如夕秀眉微蹙,眼中灼火、莫名煽赤,她不明白,无忧怎会如此维护那个满是城府的女人,而不相信与她姐妹多年的自己呢?

她不懂,更一时很难想通,言语间、自也暗含了怨气:“好!那妹妹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了,就但愿姐姐……能早日找到证据,以塞悠悠之口吧!”

杨如夕说完,便阴沉着秀脸扬袂而去,甚至,都没有顾得上礼数……

无忧只无奈一叹,望着她忿忿走去的背影,知向来高洁的她,是太过忧心恪儿才会如此,故,并没太放在心上,只希望,她不要一直这样郁郁沉溺才好……

看来,这件事情务必要尽快查清了,否则对于她们双方来说,恐都会是心中利刺,难以拔除,那么日后相处起来,便不知再要生出多少祸端了;就先去厨下看看吧,无忧想,毕竟,不管做什么样的汤,都是要从厨房开始的……

无忧想着,便转身而去,却没注意到,在她与杨如夕对语之时,便早有一人,立在了漆柱之侧,默默跟在了她的身后……

无忧来到厨房,已接近午饭时分,大家都在各自忙着,见王妃突的临驾,自是意外非常,赶忙放下手中事务、纷纷见礼,无忧微笑着免去,便悄悄叫过领事的、询问起当天的情况,领事的也不甚清楚,只说韦妃是常来的,总爱做些这个,弄些那个的,又是上人,大家自也不好多问,无忧点了点头,又问了木耳的所在,便让他去了,也让大家都不必再拘礼,忙着便是……

无忧按着领事的所说,打开储放干物的墨红阁子,寻了过去,里面的每一层,都放着不同的干品,直寻到最上面、才看见了木耳,黑色的犹如漆墨,与平常无异,无忧拿起一块,闻了闻,并没有太多自身的味道,便又轻放了回去,漫无目的的翻看着其它几块,似想要寻出些蛛丝马迹般小心谨慎,不肯漏掉任何一点……

咦?

突的,在略显昏暗的角落里,无忧的手,似触碰到一些湿软之物,这个阁子中不都是些干品吗?无忧好奇的拿出了那样东西,只见那物亦呈黑色,只是稍浅一些,接近暗棕,亦不似其他木耳般干枯,很是柔软,这个是……

无忧脑中猛然一闪,心中一抽、顿时惊骇,这个……该不会是鲜木耳吧?以前她只曾有所听说,倒是不曾见过,故,赶忙叫了领事的过来:“这个……可是鲜木耳?是做什么用的?”

领事的一看,赶忙点了点头,神色间、似有些紧张慌乱的应着:“是的,是鲜木耳,这个……是小人所置,自己晾晒,以保口感更佳……倒没别的用途,前些个天已经凉晒了一些,这个是今天刚送来的,还未及处理,王妃……这个东西……有问题吗?”

领事的言语吞吐,显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李恪因食用木耳汤一事,已在府中闹得沸沸扬扬,此时王妃又无故问起,自令他的心中慌成了一片……

第150章:明争暗斗11

此时,门声的轻响,却似惊涛般拍打着两个人的心,一颗静止、一颗沉落,俱随声望向了门口;只见,正是无忧盈盈而入,脸上带着些许倦色,眉间亦隐了几缕微愁……

李世民见她似有不悦,不禁便凝住了眉头:“无忧,你去哪了?怎么脸色……这样差?”

无忧迎上他关切的目光,却粉颜微展,一边示意阴柔免礼,一边浅笑着慰藉他的忧色:“没什么,走的累了而已,倒忘了时候!”

无忧安坐下身来,竟觉得异常舒适,她这一整个上午,恐也没这般好好的坐过,可李世民还是担忧的、握起了她的双手,心疼的望看她眼中淡淡的疲累,唇角微收,便正色了起来:“你看看你,怀着孩子还到处乱走,也不交代一声,害得我这样担心……”

无忧微侧过头去,低眉浅笑,却并不理他,进屋看见他在,便早已料到了他如此的反应,自也不会意外,倒是转头吩咐起身边的阴柔,去将午饭传来,可却见,阴柔似隐有不安的紧攥着衣袖,秀眸流转于李世民脸上,缀红了双颊……

这样的表情,令无忧似曾相识,却又拿捏不定,她羞赧中空有的淡淡迷茫,让她一时难懂,但,却没有多做言语,只眼望着她,略带心事的退了出去……

“你……是不是责备柔儿了?是我不叫她跟的……”

无忧娇语细声中微微含嗔,秀眸虽侧,却略带幸福的神色,李世民自看出了她并非责怪,嘴角微牵,顺势将她拉入了怀中,令她坐于自己右腿之上,无忧亦没有拒他,反轻轻倚在了他的肩上……

“今天……怎么这样乖阿?说!上哪去了?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李世民略显意外的戏谑着,显也不是在意的神色,无忧却不与他玩笑,按住了他轻抚自己小腹的手,倒正色了起来,看着李世民难得轻松的表情,竟不忍对他讲起杨妃、韦妃的争执……

李世民望着她突然沉默的秀脸,心下却难免默然,收敛住了唇边轻笑,静静看她:“今天……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事?”

无忧知道,恐是自己哪个不经意的神情,流露出了些许心事,到让他轻易的窥知了自己;可是,想到他近来的烦扰,却终还是无法启言,只能淡淡一笑:“没有阿,只是……突然觉得好奇怪……”

李世民微怔,好奇而郑重的目光、打在无忧脸上,到让无忧话没出口,却盈盈先笑:“呵……我只是不明白,到底……你好在哪里?都……喜欢你什么呢?”

无忧玩笑的一句,再次出乎李世民的意料,但,终还是轻易化开了心中雾霭,果不再追究她瞬间凝固的表情:“无忧,我们……不要吃饭了,好不好?”

无忧微怔,不解他言语之意,正自思索,就觉他修长的指,突拂进自己衣袖,摩挲着她青嫩柔滑的玉臂,心中顿感荡漾如波,却不安的看了看门口:“别……一会柔儿就要回来了……”

无忧粉颜含羞,更衬映得银红锦绣,轻漫的云鬓,藏黛的秀眉,都无不撩拨着李世民敏感的情欲,手便更加肆意的侵袭,漫进了她纹绣的罗衣,甚至……可以感到她肌肤的惊颤,也便更惹起了李世民满怀的春意,不由得便迎唇而上,却被无忧轻轻避开了,忽然感觉,就不该这般婉顺的坐在他的怀里,令他如此想入非非……

“你不吃……肚子里的还要吃呢!”

无忧趁势,就挣出了他的怀抱,李世民自也不敢用力阻她,毕竟,她还怀着身孕,便只是起身而笑,目光灼人的投射过去,眸底魅惑的光,更加熠熠生辉,看得无忧,刹时间、心乱成麻:“我……我跟你说件正经事……”

无忧避开他蚀人的目光,想要转移开他的注意,便轻描淡写的、说起了恪儿中毒的原委,而李世民却仍是似有若无、心不在焉的听着,轻轻在背后抱住了她,一双不老实的手,在她柔软的身体上,来回游走……

第151章:明争暗斗12

无忧紊乱的心跳、顿失节奏,呼吸亦急促得喘息起来,不安的看向门口:“快放开!别让人看见了……”

果然,无忧的话音未落,房门便已轻轻启开,阴柔同着另一名丫头,托着饭菜走了进来,无忧兀的一惊,赶忙推他,可这一次,李世民却似早有准备般,没有给她挣脱的机会……

随来的丫头,见了礼,便一直低垂着头再不敢抬起,而阴柔却一时怔在了那里,似惊似羡的望着,看着无忧羞涩的尴尬,李世民得意的傲然,心中,竟是一片莫名的酸楚……

“你们……都退下吧!”

李世民一声吩咐,随来的丫头、便赶忙退了出去,可阴柔却仍呆立在当地,一动没动……

“柔儿?”

李世民又似催促般轻唤一声,紧抱着无忧,却暗自揣度起阴柔的表情,不禁凝目而视;阴柔亦是忽的惊觉,无措的闪开他故意的注视,目光闪躲,匆匆行礼而去,带上了房门……

无忧见了阴柔的样子,刚刚那种无端的感觉,再次汹涌入心,不禁便微微侧目,却见李世民竟正自凝望着门口,似有所思,心中不免泛起丝丝酸意,他不若这样的抱着自己还罢,既然这样霸道的拥住了自己,又为何,还要那样的、去注视着别的女人……

无忧脸上微微变色,语音自也清冷了下来:“看得那样出神,还抱着我干吗?”

李世民这才惊觉,望了望似有醋意的无忧,却并不着慌,反更是欣然一笑,倒略有得色:“呦,这话……本王怎么听不懂呢?难道是……温贤谦让的秦王妃……在吃醋吗?”

无忧脸上刹时流红,知他是故意嘲弄,便佯怒的板起了俏脸,回头欲语,可迎上的、却是李世民早有准备的唇瓣,猝然间含住了自己花样的娇唇,一阵热烈的深吻,火一样蔓延,终令他无法抑制的扭过了无忧的娇体……

吻得、更加缠绵悱恻,抚摸得、更加肆无忌惮,从脸颊到锁骨再到玉峰,都无不留下了他灼热的痕迹……

“不……不行!我……还怀着孩子……”

无忧不解他突然失控的激情,却无力反抗于他,也许也有一丝期待吧,但终还是有所顾忌,可李世民,却并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着他狂烈的侵袭,温热的手,已寸解了她轻系的衣带,月白色的罗衣随手而下,只剩单薄的内襟……

“别……我还……”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无忧闪躲的言语还未及出口,李世民混重的声音,便凝落在她雪透的耳际,亦沁入了心里,点点侵蚀、慢慢灼烧,令她根本无法思量他此时的话语……

“不知道……什么?”

无忧娇柔的身体,被他厚实的大手细细抚摸、却又充满了劲道;每一寸裸露的肌肤,都引诱着他炽热深沉的眼眸;温润的薄唇,在她莹透的颈侧边脉脉游走,呼吐的暖流,更丝丝渗透进无忧的清骨,蚀人的温柔……

“这个月份……是可以的……”

“嗯?”

无忧还未及反映,身体便如驾云端般轻腾而起,破红而出的羞涩,映衬得娇颜绯灿如霞,躺在他力道十足的臂弯中,倏忽不觉的,便被放倒在了锦被之间……

“还是……不要了,这青天白……”

李世民并不容她言语,深沉的吻,突锁住俏媚的樱红,探索着其中无尽的芳香泽甜;无忧闭目而承,一双小手,却轻抵在他健实的胸口,仍是企图阻止他迅猛的攻势,可怎奈,自己太过纤弱,他又太过强健,不但推他不起,反被他扣住了细弱的娇腕,袒露出更加明媚的春色……

无忧不是不想满足他,只是感觉有些奇怪,他突然的激情,令她讶异,更令她措手不及:“二哥……你别……”

又是一个猝不及防的深吻,封住了她轻启的红唇,更加猛烈、更加炽热、更加令人难以拒绝……

无忧只觉得全身酥软,透过他适合的力道,直从骨子里渗透而来;他奔腾的血气,更逐渐弥散、蔓延、灼烧了自己的整个身体,直至完全丧失了微薄的意志……

李世民自也感到了她的婉顺,便松开了那已轻舒的小手,熟练的抚蹭起她细嫩的肌肤,烈舌轻舐,挑逗着她的每一处敏感;但,他终还是温柔的,无忧毕竟怀着身孕,自己再怎样情不自禁,也自不忍太过强劲;一阵柔风细雨后,便收住了狂躁的热烈……

第155章:预谋

无忧已有近六个月身孕,这次的庆功宴,李世民本是不让她去,可无忧却定要坚持,她知道,若是李世民的庆功宴,自己不去倒还罢了,最多是被人说两句闲话而已;可这一次,是太子和齐王的庆功宴,自己若是不去,那么遭人非议的、恐就是李世民了;虽然自己确是有孕在身,但,终还是不想留下给人口实的机会……

今夜的皇宫,退去了不少端素威仪,取而代之的、是近乎狂烈的喧嚣,歌舞升平、管乐齐鸣,似都不足以描摹这欢快的气氛;无忧看得出来,李世民的笑容、多少有些勉强之意,自也能感到周围气氛的微妙,这里的每一个人,似都各怀着心事,用考量的眼光,打量着太子和秦王,心中秤杆不偏不斜的、恐在极少……

“这一次,刘黑闼自不量力,犯我大唐,哼!还好,我儿骁勇,来!与父皇饮了这杯!”

李渊说着,便举杯敬向李建成和李元吉,二人自也赶忙起身应着,谦饮了此杯;一杯饮尽,李元吉却并未坐下,而是看向了身后的柳连,又笑着向李渊回道:“父皇过奖了,其实这次呢……得以速战速决,还是要多亏了柳将军才是,儿臣斗胆,这就要向父皇讨赏了!”

“哦?”

李渊也是爱才之人,便惊喜的随着李元吉望了过去,只见,一个约莫二十几岁的青年,立身而起,俊毅的轮廓、隐着一丝风霜之色,恭敬的拜下身去……

李渊忙微笑着免去,细细打量起柳连,显是十分欣赏的频频点头,李元吉见了,便索性再加上一句:“父皇,您还有所不知吧?柳将军……那可也是昔日瓦岗的英雄呢!对不对阿?二哥……”

李元吉说着,竟突然望向了李世民,眼中挑衅的光泽,兀自闪烁,刺眼的尖刻;李世民却只淡淡一笑,唇角轻勾,似早有准备般,舒展着笑容,应承的点了点头:“是阿,柳将军清傲,二哥无能,终是比不得三弟……”

言语未落,李世民便有意无意的、轻瞟了柳连一眼,一看之下,却怒意顿生,蹙起了眉心!柳连的双眼,分明落在无忧脸上,深情、专注的毫无杂念,甚至无视于李渊赞许的目光……

李世民心中、不由得滋味丛生,翻滚的潮浪,犹自不平的拍打着胸口!哼!好你个柳连,你不降我,却去降了三弟,就是摆明了要给我个难堪!行!你做到了,可你竟还敢如这样盯看着无忧!是成心要跟我做对到底是不是?

李世民想着,便不由自主的、抓住了无忧放在案几上的手,充满力道,那瞬间迅疾的动作,突然得、令无忧毫无准备,不由得一颤,侧目看向了他,却见他眼中,竟自充满了炫耀的光泽……

李世民自也感到了无忧惊诧的注目,却并不言语,只是笑意朦胧的轻勾着嘴角,抬眼之间,再次扫过柳连的眼,充满了警告的意味:我的女人,你也只能看看而已!最好……连看都不要多看上一眼!

柳连也是男人,自是读懂了他刀锋暗藏的眼神,却并不想回应他,只是轻别过头去,看向了地板……

而李元吉,自然不会明白这其中的诸多纠葛,也就自然会错了李世民眼中之意,道他是眼热而已,便更自得意的笑了起来:“唉幼,二哥,这话怎么说的?其实……做弟弟的还要感激你不是,若非二哥放归了那五万之众的战俘,又怎会轮到弟弟……来逞这个强呢?”

李元吉此言,不但一语双关,还顺便告了李世民一状,令李世民眸色骤然一紧,他感到,李渊探究的眼神,也一定在等着看自己会做如何反应;一种涌动的情绪,莫名其妙的倏然激荡,翻滚着袭向喉间,一时,波涛汹涌、心火澎湃,竟自起身欲辩,但,一双微凉的小手,适时的搭在了他的腿上,及时按压住了他狂躁的冲动……

“二哥,无適也,无莫也……”

李世民侧头看去,见正是无忧轻轻按住了他,她的声音,若拂风般轻软,拂过了他燥热的心,顿时便冷静了不少,是啊,怎就忘了呢?无適也,无莫也,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容易就受到挑拨了呢?

“予欲无言……”

李世民望着无忧,了然一笑,释怀的淡淡而语,竟自不再做任何的反应……

李渊和李元吉、到是各自一怔,不解!

他本已变化的脸色,何以一下子便沉静了下去?如此莫测的心思,到底还暗隐着多少玄机呢?果真叫人难以揣度……

李世民用一记冷然的微笑,回应了李元吉故意的挑衅,于无声无息间,便漫化开了所有刀锋;无论是李元吉还是李渊,都没有料到,一向争强好胜的李世民,竟突然,从容得有些可怕;他出人意料的不辩不争,令李元吉剑未出鞘,便已失去了用处,李渊也就更没有了借题发挥的可能,二人虽是一个有心、一个无意,却都难免遗憾的暗自沉叹着……

到底,还是输了他一截……

他们父子、兄弟间的这一番对话,自不能影响了宴会的气氛,李渊便赶忙示意歌舞再起,令大家各自逍遥,想要分散开这过于集中的注意力;可在席之人,自也皆非泛泛之辈,有心者听心、无心者听音,在你来我往的穿梭间,却已各自怀了心事……

“刺客!”

突的,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大喊,惊破了这一片祥和的假象,所有人都为之惊惧的一怔,仓皇无措的彼此互望着,却一动不动;侍卫们更是急迫的、拥在了李渊身边,四下张望着……

如此森严的皇宫,刺客何来?又是谁……喊了那样的一句?刺客又何在呢?

一时间,空气都紧张得凝滞了……

一声“刺客”,使得歌歇舞止、管乐声消,喧闹的大殿上,顿时静若无人,大家彼此互看着,却哪见刺客的身影?李渊定了定心神,向殿下扫去,只见人人都是表情各异、屏息凝神,气氛紧张得有些诡异!

是虚惊一场吗?

怕不一定,可若不是,刺客又何在呢?又是谁,大喊了那样一声,又意欲何为?

李渊一时,有些想不明白,但,今日终归是个喜庆的日子,若只因一声不明来由的“刺客”、便不欢而散,败兴不说,也未免太扫皇家之威了!李渊想……

“好了,好了!只是虚惊一场,大家不必如此惊慌!凑乐!”

李渊示意歌舞再起,大家也便各自舒展着情绪……

李世民紧揽着无忧,终松口气,便向她望去,可无忧的眼,却并没给与他同样的回应,而是若有所思的凝望着别处,李世民便也随着望了过去,心中却顿感不快……

那分明,就是太子与齐王的方向,而坐在齐王身后的,便是柳连!

“看谁呢?这么出神?”

李世民眉心微结,一丝妒意、酸溜溜的浮上眼底,明显带了情绪的甩开手;他不得不承认,这个柳连,无论何处都未见得比不上自己,到也真算是不错,更何况,他跟无忧……还有过共生死的经历,真是叫人看了就不舒服!

李世民想着,眼中不禁酸意横流……

无忧望了望他,自也看出了他的心思,却不由得抿唇而笑,她不懂,为何如此英武睿智的秦王,有时候……却小气得像个孩子:“怎么?妒火中烧了吗?”

李世民醋意横生的灌下口酒,暗沉的眼光,寒冽的直盯着柳连,竟毫不掩饰心中升起的妒意:“哼!是阿,烧得厉害!每次看见他那般非分的盯着你,我就忍不住想揍他!”

李世民说着,便将酒杯重重的砸在了桌上,如此莫名的忿忿,倒惹得无忧无奈一笑……

“呦,秦王……这是怎么了?这般恼怒?”

无忧还未及言语,一个娇俏脆腻的声音,却兀自响起,二人抬眼看去,见正是齐王妃杨若眉:“我这是过来看看二嫂,二嫂身子沉了,这样的场合还要小心些好……”

杨若眉悠然的站在二人桌畔,绛色的华衣、飘举着玉致的脸颊,明艳无俦……

无忧客套的笑笑,却没有忽略杨若眉眼神的飘移,她娇脆的话音虽是对着自己,可眸光,早已在不觉间偏离了语意,径自落到了李世民身上;或许是女人的敏感吧,无忧心里竟沁出了一丝酸意,这是怎么了?难道今天的酒饭里、都掺了醋不成?

但,无忧心中纵是涟漪层起,却也终只是化作匀淡的一句:“弟妹说的是,多谢弟妹关心了,你看,这齐王打了胜仗回来,我到还没有去贺上弟妹一句呢,来,我以茶代酒,敬弟妹了!”

无忧的茶杯,还没有碰到唇边,便被李世民夺了下去,俊毅的眼眸、浸透了柔和的颜色:“都说了,不要喝茶!总也记不住!”

李世民语虽是责,可音色却温柔得流腻,端起酒杯,淡然的望向杨若眉,唇边的笑意亦是疏淡的:“我来与弟妹饮了这杯,如何?”

李世民幽暗的眼眸,流溢着耀目的光泽,纵是无意,却也魅惑着杨若眉风娆的眼;杨若眉可以清楚的感到,自己此时的眼神,一定放肆极了,脸上滚烫的热也随着心、回到了第一次见他的走廊,想想那个时候,他是多么的冷漠、高傲、而又孤独!可现在,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他依旧冷漠、却温柔得醉人,他依旧高傲、却已不再孤独,是因为身边这个女人吗?她不愿想,只是竭力的、压下了自己狂乱的心跳:“这……岂敢呢?秦王您英锐非常、战功赫赫,怎是常人可比,元吉他……只是偶立一功,却也是应当应分的,若眉……又怎能当得起秦王这杯酒呢?”

李世民轻笑,只道她是有意的客套,却并未体出她言语间崇拜的情味:“弟妹真是过奖了,其实,谁又不是应当应分的呢?三弟……也很是骁勇,不是吗?”

杨若眉眼睫微落,却没有言语,只是轻勾起娇媚的嘴角,淡然一笑,在那清疏的弧度中,无忧却分明看到了、由衷的冰冷与不屑……

********

关于吃醋,

唐太宗李世民当年赐给房玄龄几名美女做妾,房不敢受,李世民料到是房的夫人是个悍妇,不肯答应。于是唐太宗派太监持一壶“毒酒”传旨房夫人,如不接受这几名美妾,即赐饮毒酒。夫人面无惧色,接过“毒酒”一饮而尽。结果并未丧命,原来壶中装的是醋,皇帝以此来考验她,开了一个玩笑。于是“吃醋”的故事传为千古趣谈。现代生活中,有些人见别人受到表扬或奖励,心存嫉妒,眼红别人,也被戏称为“吃醋”。

还有另一种说法,相传此语出自刘邦,当年刘邦称帝后,听说萧何被老婆管的很严,一天就把他找进宫,说是要给他找个小妾,被萧何的老婆知道后,就去找刘邦,说致死不同意,刘邦就说:真的吗?那好,只要你把这坛毒酒喝了,我就不给他找了,谁知道她真的喝了,那坛酒就是醋!这也是其中之一的说法,如果按照这个说法,小女子在此就写吃醋,是可以的:)

杨若眉没有再多说什么,便离开了,望着她柔丽的背影,无忧却似笑非笑的看了看李世民:“二哥,你看……齐王妃如何?”

李世民先是一怔,却随即隐去,无忧每一次探究的口气,都让他兴奋异常的想要戏弄她:“哦,很好阿,妩媚妖娆,风情万种的,难怪能把三弟的心,都牢牢地拴住!”

“是吗?”

无忧敛起唇边浅笑,俏眉轻挑,却并不是吃醋的神色:“三弟……很爱弟妹吗?有……多爱呢?”

这个问题,未免有些突然而怪异,李元吉有多爱杨若眉,他怎会知道?李世民一时不解,只是凭着仅有的一点印象、踌躇而言:“该是很爱的吧,为什么要问这个?”

李世民说着,便轻扶着无忧坐下,好奇的望她,无忧却只是放低了本就细弱的声音,悠悠而语:“那么……再问二哥,在听到‘刺客’这两个字时,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李世民想了一下,轻握住无忧的手,唇边却勾起一丝昂然的春意:“当时,事出突然,我……自然是要先抓住你的手,然后把你揽在怀里、保护着了!”

“对!”

无忧浅浅含笑,肯定着他的说法:“确是这样的,我当时的第一反映,也是靠向你的身边,我想……夫妻之间,大概都应是这样的吧,可是……”

无忧说着,便顿了一顿,望向了太子与齐王的方向:“可是大哥……和三弟的反映,就未免……太过淡定了吧……”

无忧清淡的话语,却令李世民心中倏然激荡,惊诧的抬眼望她,自己当时,倒真没去注意别人的反应,不禁追问:“太过淡定……怎么讲?”

无忧轻侧过头去,望向了桌上琅花的酒盏,低眉道:“当时……大哥和三弟只是坐在原位,未见丝毫惊慌的神色,三弟还喝下了一杯酒,若说这是男人的勇敢与定然,那么……大嫂和弟妹的反映……也未免显得太过镇静了,还是……我的胆子太小呢?”

不是!当然不是!

李世民眸色立紧,就如自己一样,只要是夫妻间稍有感情的,在那个时候,怕都会下意识靠在一起吧,他想!可是,他们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大闹自己的庆功宴,又有何好处呢?只一招虚张声势的“刺客”,又能达到怎样的目的呢?他一时,还想不明白:“无忧……一刻也别……”

“小心!”

李世民的话,还未及出口,一道寒光便倏然穿过,横在了他与无忧之间,划出一道刺目冰冷的界限,随而便向他咄咄逼近,他匆忙的一声“小心”,来得及推开无忧,却已来不及避让开疾厉的剑锋,右臂上、顿时鲜血淋淋……

一时间,喊叫声、脚步声、刀剑声,混杂在一起,沸腾了整个大殿,来人似是不少……

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一切突然的、就如那一声“刺客”般毫无预兆,李世民定神看去,见竟是十几名妖娆的舞姬、手持软剑,纤薄灵动的媚扭着身躯,却已不是在翩翩起舞,看她们与侍卫们缠斗的一招一式,显然训练有素,竟有以一敌十之势……

一时间,殿内之人皆有些着慌,包括李渊,大多数侍卫,也都围在他身边,不敢寸离半步……

李世民向殿口望去,不知何时、殿门也已紧紧关闭,门口竟还站着几名乐手,所有企图打开殿门之人,亦都被挡了回来;李世民眉头紧拧,看来一切、都是经过了精心部署,他们挡回来人,却并不伤人,舞姬们身手不凡,却也只做缠斗,偶伤几名侍卫,也并未痛下杀手!为什么呢?到底是怎样的目的?什么样的阴谋?李世民一时不解,竟忘记了手臂上还鲜血直流……

“二哥……”

可无忧却并没有忽略,勉强站稳了身子,便径直向李世民奔去,所谓关心则乱,根本就没有顾及到周围的杀机……

“无忧小心……”

李世民怵然的一声大喊,一道刺目的银光,便倏的撩过了无忧的粉颈,无忧下意识的向后一闪,却怎奈不谙武艺,又身怀有孕,闪躲之间、竟是不支,晃在云端般、直跌了下去……

这下一定要摔倒了!

无忧正想着,就只听“铮”的一声脆响,猛然间断了她的思绪,也隔绝开那舞姬迅急的剑锋,随着,自己的身子、便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撑住,回眸望去,却竟是柳连!

柳连只仓促的看了她一眼,便将她的身子转向了另一边,应对着疾厉而上的两名舞姬;李世民见状,脸色却急剧一冷,莫名的刹住了张惶的脚步,铿锵的刀剑之声、尖锐得声声刺心,虽说柳连是救了无忧,但,眼望着他舍不得放下的手,心中却还是滋味丛生……

李渊望着殿下的一片混乱,似也看出了些许端倪,凝紧了眉头,为什么?为什么她们的剑下会全无杀招?更加没有靠近自己的意思?想想殿下亦有不少武将,又为什么竟不能将她们擒下?

还是……根本就是不想擒下呢?

李世民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别人且不说,只说曾跟着自己的几名武将,看上去、竟显得那么的力不从心,为什么呢?可此时,却并不容他多想,他的眼神,竟只能被柳连深情款款的剑光吸引……

不对!李世民猛然惊觉,心中不由得一颤……

在如此混乱的局面下,自己犹自观战,是不是显得太过清闲了?想想,除了最初的那一剑,自己的身边、似乎就再没出现过一名刺客!就是刺向无忧的那名舞姬,怕也只是无心吧……

李世民眉心立敛,望向了也自应对的李建成和李元吉,如果真如无忧所言,那么,想刚才他们的镇静,是很少有人会注意到的,当时大家的注意力,恐都在寻找刺客之上,可此时却不同,在如此混乱的场面里,自己的悠闲、怕就显得过于刺眼了吧……

李世民正自思忖,刀剑之声却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竟是声声娇吟,李世民抬眼看去,只见那十几名舞姬,个个表情痛苦的、应声倒地,飘举的裙袂、凌厉的剑锋,也竟自零落的随之而去……

李世民更是大骇,为什么?这样大闹一阵,于他们会有何好处?陷害自己吗?杀人灭口吗?可是,她们这样一个个的全都死去,不是也没有了诬蔑自己的所谓人证吗?再看看殿门口,如料的,乐手们也已纷纷倒地;难道,自己刚刚理出的头绪,竟又错了方向……

一时间,大殿之内议论纷纷,李渊却没有急着说话,而是敏锐的、观察着殿下的一阵喧嚣,默默思索!

倏然的风云突变,李世民却已顾不得,他只静静的站在柳连和与无忧身后,刚刚一阵的千头万绪,竟都在刹那间,化成了冰冷的一句:“还……舍不得放开吗?”

柳连与无忧猛然一惊,这才意识到,他的手还紧紧的揽着她,许是刚才太过紧张了吧,无忧尴尬的向后一撤,小心的望了望李世民,他一定又往心里去了!无忧轻叹着,似是不用想、也能确定般的神情!

但,柳连却并不确定,刚才的一切、虽说是事出突然,可这其间,自己会不会也隐有一丝刻意呢?他不知道,只是轻轻的、放下了悬在半空的手,别过了头去……

“二哥,你……有没有事?”

无忧轻握住李世民的右手,关切的望他,可他的眼里,却竟自透出了更深的幽冷,凝冻住了所有情绪般生硬的回道:“我哪那么容易有事?”

果然,李世民的口吻,亦如他的眼神般冰凉,淡如冷茶、字字凝结,从无忧的耳鼓,直穿向心窝,隐隐的一阵抽痛;李世民侧目望她,似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语,无忧眼中委屈的光泽,让他顿感后悔,赶忙又补上了一句:“不用担心,就是点皮外伤而已……”

无忧还未及言语,李世民的眸光,却再次冷滞,紧收了起来,尖利的刺向了转身欲去的柳连,透骨的冰寒:“站住!”

柳连随声停下了脚步,却并没有回过头去、等待着他的下言……

“我希望……你能够记住!我的王妃,我自己会照顾,以后……就不劳阁下多费心了……”

李世民充满味道的一句,令无忧脸上顿若绯红,一阵火辣的尴尬、直涌心头,窘迫万分;而柳连到显得相对平静,只是淡淡的一笑,竟是毫不在意,第一次回应了他的敌意:“就只怕……秦王您过于繁忙、照顾不过来阿……”

柳连意味深长的语气,包裹着暗讽的情绪,令李世民的神经骤然一紧,好阿!看来这是不准备放弃了?真是个顽固、又足够可恶的家伙!

李世民忿忿的想着,心思百转间,柳连却已经回到了原位……

无忧见他凝思,忙推了推他,小心的扫视着四周、暗暗提醒;李世民这也才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警惕的四下望望,也自平复着暗涌的心情,还好,此时的大殿,正慌做一片,恐也没人会注意到他们的纠葛吧,李世民想……

可是,想,到底只是想而已!

在大家都在议论、处理着十几具香尸之时,岳凝却并没有忽略李世民的异样,她的唇边,无意勾起了丝丝冷笑,她想,她该是已经知道、阴柔口中的那位柳大哥,是何许人了……

第152章:明争暗斗13

“来,快披上,别着凉了……”

李世民轻怜的扶起无忧,为她披上一件外衣、又体恤的伸开双腿,让她舒适的躺在自己胸前,宠溺的望着;无忧亦绵软、贪恋的依靠着他,似还能感觉到他未平的心跳,微抬起眼睫,流萤回望,更增了几分娇楚……

“你……今天是怎么了?这样失控?是不是……有心事……”

无忧试探而了解的一句,果令李世民紧致了双眉,轻抚她脸颊的手,亦突的停止,低眸看她,眼底的一丝无奈,只一瞬,便化为了唇边浅笑:“我……怕是该有好一阵子,都能若这般陪你了……”

无忧微怔,睫毛轻扇,他听似平常的语调,竟自带着些不平之气,倾吐而出;微潮的手,停落在自己的脸际,也似有一丝颤动;无忧知他是另有所指,便故作轻松的、与他玩笑起来:“陪着我……你就这样勉强吗?”

李世民轻笑,也知她是有意如此,欲漫化开自己心中沉沉的雾霭,可怎奈,这层迷雾却偏似乌云蔽日,遮盖着某种情绪,即使明知该去应和着她、使她宽心,却终还是不能:“父皇今日……派了大哥、三弟前去共剿刘黑闼,我……倒是难得清闲了……”

李世民说着,便又轻轻抚蹭起她凝腻的脸颊,嘴角微牵、勉强而笑,却犹显得苦涩;无忧轻叹,微撑起身子,盈盈望他,知他心里定有滋味难消,也定有茫然难解,似是窥知了他的郁结般,了然一笑:“清闲……又何来不好?这样的情绪,二哥……可万不要挂于心上才是,所谓面由心生,万一一个不慎,被人所误,总归是不好解释的,况,越是这样的时候,二哥……才越该要‘予欲无言’,不是吗……”

“予欲无言……”

李世民似有所思的沉吟片刻,既而便脉望向她,了悟、爱怜、轻松,交缠于幽深的眼底,俱化为唇边的一弯狡黠:“你……不饿吗?你不饿,肚子里的也该饿了吧?”

李世民突然戏弄的一句,倒惹得无忧脸颊飞红,俏脸故沉、微扬起秀眸,轻轻娇责:“哼,现在才想起心疼人啊?”

李世民听了,更是得意的一笑,傲然之色,充斥在眉眼之间,为自己的得逞,更为她……

什么父皇、什么刘黑闼?予欲无言,都……随他去吧……

*****

这些个日子,李世民自也没什么公事可忙,闲来之时,便跟无忧聊聊天、下下棋,偶尔逗弄她两句,倒也惬意;可这日回家,却又不见了无忧的身影,心情一下子便烦躁了起来,刚要寻人来问,便侧目看到桌上似是压了一张字条,叠得整整齐齐,最上面的角,还故意折起,一看便是无忧的习惯……

李世民微微一笑,心情稍缓;要出门的话,吩咐丫头告诉他一声不就得了?干吗还留个字条、这么麻烦?难道,是怕自己又无端的牵怒给丫头们吗?

李世民不禁自嘲的展开看去,倒也觉得颇有情趣……

只见,上面只有寥寥数字,短而疏,可他的心,却不由得随之一沉,丝丝缕缕的忧色,顿时便凝冻住纠缠的眼角,笑容亦霜似的,僵在了嘴边……

第155章:明争暗斗16

明争暗斗31

“你吃醋了!”

李世民笃定的一句,令无忧脸上,更似火烧般灼热,自也看出了他的故意戏谑,却仍不肯低头:“我吃醋?我要是吃醋……可哪里吃得完阿……”

无忧说着,便站起了身,向内室而去;李世民亦起身跟上,随了进来……

无忧没有理他,只是静坐在床边,拿起了一展未完的绣品、轻绣着;李世民坐在她的身后,轻轻而笑,温暖的气息,便如润春风般,慢流在无忧耳际:“真是……好奇怪阿,秦王娶了那么多个女人,秦王妃都好像没放在心上,怎么就单对个小丫头……吃了心呢?”

无忧心中微有一酸,手中细针便偏离了方向,斑点的血红,侵染着雪白的绢绣,犹是刺眼;李世民一惊,赶忙夺下她手中绣品,将她受伤的手指含在口中,细细吮吸……

“你看看你,和你开玩笑呢,还当了真,这十指……”

“她……为什么哭?”

李世民的十指连心,还没有说完,无忧便幽然的打断了他,纤纤玉指,停留在他温热的唇边,颤颤而动;原来,她在意的是这个,李世民轻笑,眸色微挑,却不答话,仍吮吸着她受伤的手指……

无忧眉心微结,凝蹙出一道浅浅的痕,渐有作色的别过了头去,抽出了被他紧握着的手:“就这么……难以启言吗?”

李世民听了,却笑得更加盎然,伏在她背上、环抱住她,紧扣着她微凉的小手,贴耳轻语、缠绵如丝:“还说不是吃醋?这里……明明就还酸着呢……”

李世民说着,便拿起了她的小手,指向她起伏的胸口:“别傻了,她……许是对我有好感吧,但又怎么样呢?我只说……‘本王有多么的深爱王妃,你也该是看在眼里的’,她便哭了……”

李世民说到后来,已显得底气不足,但,终也不是完全欺骗,倒也还说得出口,他不能告诉无忧,如果无忧知道了,是一定会反对自己、将计就计的利用阴柔的,他想……

“就只会捡些好听的说,道我会信吗?”

无忧眼睫轻扇,虽仍是责问的口气,眸光却已莹然而动,显已去了些心色……

李世民又是一笑,无忧吃醋的样子,他虽乐见,可却并不想在阴柔之事上,做过多纠缠,以免遭到无忧的猜测;不说别的,就只说她怀着孩子,身上又是不好,故,还是少知道些烦心之事为妙,便转开了话题:“心里……不酸了吧?那身上呢?到东宫去,一定是累了,快上床歇一会去,来……”

李世民说着,便整弄起床铺,无忧倒也没有阻他,毕竟身上的确是累了,也真想躺上一会,可待他弄好,却并不见叫她,而是自己靠了过去,无忧好奇的望他,他便坏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臂弯,一脸诡异的得色……

无忧已是了然,却故意板起俏脸,侧过了身子,一动不动……

可最后,当然还是如料的,又被他硬拉在怀里,紧紧的拥着、深深的吻着,就像生怕她会融化般、小心翼翼,让无忧感觉、刚刚的醋意,竟显得如此多余……

这些个日子,便也算平静的过了,无忧不再追究阴柔的眼泪,阴柔也便故作轻松的小心伺候,偶尔触碰到李世民灼人的眼光,便会慌忙避开……

一晃眼,便已是两个月的时间,李建成与李元吉、顺利的剿灭了刘黑闼,得胜而还,本只不过是普通的一战,并比不得李世民的洛阳大捷、意义非凡,但,李渊却却还是摆下了规模相当的宴会、来为二人庆功!且还听说,这一战中,除了大哥善用、三弟骁勇外,另一个人,更是出尽了风头,令李世民心里、不由得颇具滋味……

第153章:明争暗斗14

纸上之言,犹是简洁无华,却道出了重点;无忧隽秀的小字、刻入眼中,竟是难言的滋味……

东宫!

在这样的时候,她,竟去了东宫……

想想无忧孕后,是极少出门的,最多只是在府中走走,有时还会觉得疲累,可现在,她却没有缘由的跑去了东宫,该不是自己的心血来潮吧?李世民想;隧,攥了攥手中字条,转身便去,欲借故将无忧寻回,可还未走出门,阴柔却迎面走了进来……

“柔儿?”

李世民脸上,略有讶异,随即便隐在了眼底,不露丝毫的免去了阴柔的礼数:“柔儿,你怎么在这里?怎么没陪着王妃到东宫去?”

阴柔微低着眼睫,避过他引人的目光,怯怯而言:“回秦王,奴婢……对王妃说……身体不适,王妃性和,自带了旁人去,秦王不必挂心……”

李世民一怔,阴柔的表情淡然,可言语间却显有他意,她没有说,奴婢身体不适,故未随行,而是说,奴婢对王妃说,身体不适,王妃才带了旁人……

李世民细想之下,心中稍宽,如果是这样,到真无需太过挂心了,想自那日之后,自己虽常与无忧一起,却是极少能与阴柔单独面对,阴柔那天想说、而未说的话,便也一直再没机会出口,怕今日东宫,不过是想为阴柔创造个机会,而支走了无忧吧,他想……

“那么你……就是在等本王吗?”

李世民语调平淡,嘴角边却勾起一抹笑意,是探是蔼,却并非阴柔所能窥知;阴柔只是小心的关上了房门,转身之间,丝缕轻愁便凝在了眉心,荡起了凄凄可怜的寒意……

“秦王……我……我对不起您,对不起王妃……”

阴柔的言语断续,亦如上次般,犹豫了片刻方才出口,轻拭着粉泪,倒显得由衷;李世民低眉看她,却并未急着将她扶起,幽邃的眼,消融着冷竣的光泽,瞬间,便有万千思忖……

“你……指什么?”

李世民明知故问,口吻亦是平静无波,但,却似更加重了阴柔的哀色;她微抬起眼睫,瑟瑟看他,脸颊上的泪痕,顿令人心生恻隐……

李世民微一皱眉,这样的神情,倒是他未能预料的,是她的技艺太过出色,还果是诚心若此?他一时,也有些拿捏不定……

“秦王……”

阴柔的语气,仍忧伤得近乎悲泣,很难寻出半分虚假之音,轻轻的从袖管中,拿出一个光亮的瓶子,微颤着,递给了李世民:“秦王……奴婢……奴婢请秦王救命!”

李世民接过瓶子,拿在手里细细抚看,打开来轻嗅,却也没什么特别的味道;她说救她?是真的求救、还是另有图谋?李世民看了看她,突然发现,阴柔的每一句话,自己竟都在小心的斟酌:“你先……起来说话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阴柔一叹,依旧轻泣:“秦王,奴婢……奴婢原是来自东宫,想秦王该还记得,其实……其实奴婢是太子妃、故意……安排在秦王身边的人阿……”

阴柔说着,便跪了下来,李世民也故做出一副微惊的样子,待她下言……

“但……但秦王您一定要相信奴婢,奴婢本是不想的,可是……可是奴婢只是一名卑微的婢女,太子妃的吩咐,实是不敢不从阿,前些个日子,太子妃还将奴婢叫去,说,说让奴婢想法……想法成为秦王的……亲近之人……奴婢自知姿容有限,一再的推托,太子妃……便……便将那个瓶子交给了奴婢,让奴婢再把它交给秦王,再对秦王说……说……是她派我前来的,以取得……秦王的信任!”

阴柔说着,便顿了一下,抬眼去观察李世民的神情;李世民却只是轻拎着嘴角,略带些疑色,冷冷一笑:“就是这样?就是……让你说这些?就认为本王会纳了你?也未免太天真了吧?”

第156章:阴谋

多折的庆功宴,终还是不欢而散,所有人都各怀了心事,泅疑而去!李渊更是心如暗夜,思索着每一个人的神情,到底是谁,制造了这一场血腥?又是谁,竟暗自训养了这么些的暗人死士?

李渊的目光,不禁扫向了三个儿子,紧收着心脏,却不希望、自己的任何一种推测成为现实……

自无忧说起后,李世民也着意的观察了对面的动静;李建成是一如既往的沉稳,却沉稳的太过刻意,其面无表情的幽深,倒不似李元吉的外露,二人虽皆是无惊,但,李元吉的脸上,却明显多了些无意的得色;那么,会是谁呢?大哥?还是三弟?抑或是他们一起?

李世民心中一凛,隐约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回到天策府,李世民的右臂上、还渗着丝丝血滴,像这样的皮外之伤,他自会处理,便也没有惊动府中下人;无忧自能看出他的心思,却就只怕是少为刺客、多为自己……

“我来吧……”

无忧轻坐于李世民身侧,浅眉微低,抚拭着他凝血的手臂,伤口虽是不深,却染了不少血迹,无忧看在眼里,不免有些心疼:“还说没事呢,血流了这么多……”

李世民眼眸轻挑,嘴角涩然的微微扬起,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这算什么?一点小伤,都没觉出疼来!”

无忧眉间一舒,侧目看他,手上却有意无意的加重了力道,浅按在了他深色的伤口上……

“阿……”

李世民一声轻呼,倏然而至的刺痛,让他措手不及,竟没能忍住;无忧忍俊着、满盈笑意的望他,眼中竟是禁不住的戏谑:“不是……都没觉出疼吗?”

李世民尴尬的一怔,随而隐去,眼眸微收,却兀自充满了肃然的光色……

他生气了吗?无忧笑意渐凝,似是感到了他眼中的幽涩,流潋的眼波、似有若无的闪烁着,忐忑望他;他逐步前倾的身躯,紧紧压迫着无忧,眉宇间漫拢的情绪,亦逼迫得她低下了头去……

“答应我……别再见他!”

李世民突转的话锋,令得无忧脸上火一样灼热,她自然明白他所指是谁,也想到了,他许是会有些在意,但,却没有料到、能是如此的介心,一时间,踌躇无语……

“答应我!”

李世民半是威胁,半是请求的口吻,却令无忧眸色微冉,愀然的别过了头去,语气也自清冷了下来“你是不信我,还是不信你自己……”

李世民心中一紧、顿生层层凉意,四起的酸味、蔓延至顽涩的嘴角,竟禁不住无忧轻浅的一句:“你的意思是……做不到吗?”

无忧望着他突然不可理喻的脸孔,秀眉轻蹙,却不想多说,许是今日的事情太过纷繁,搅扰了他的冷静吧,她想……

李世民嘴角微牵,见无忧眉宇间似已有作色,便回过了头去,没再追问,可心里却似利刺深扎般、始终难释,他总觉得,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情,就在……他们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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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的那场血宴,自让每个人的心里都惶惶不安,当然除了制造它的人!李世民在宴会上的思绪万千、纠结于心,更是扰的他一夜都没有睡好,次日一早,便召集了跟随自己、又昨日在宴的几名武将,过府商谈,当然也少不了长孙无忌……

想想几位将军,在战场之上俱可以一敌十,怎就会在昨日的宴会中、对十几名舞姬力不从心呢?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缘由,李世民想……

“各位,昨日之事……大家都是经了的,不知……有何看法?”

李世民并没有直接讲出他的疑惑,而是隐隐约约、似有还无的探究着,并不是他对人有疑,若是那般,自也不会找他们前来商议了,只是这段日子以来,言说间的小心谨慎,似已成为了习惯的口吻……

秦琼的心思细密,李世民观察到的,他自也放在了眼里,只是这皇家之争,自古便犹是丛遽,想自己一介武将,又不能揣摸到李世民真正的心思,自不好妄加评断,只是垂首不语……

可尉迟恭等人,却哪里想得到这么多?昨日之事,他们似乎比李世民还要忿忿,想他们驰骋沙场、万夫莫敌,却在十几个舞娘面前失去了水准,难免叫人心中不快:“秦王,要说起昨日,那可真是邪门了!不知是不是皇宫的酒烈,我只喝了一些,到动起手的时候,却竟然毫无力气,就像是醉了一般,可我的酒量,我自己最清楚,我那时,可还真没有喝多呢!”

尉迟恭的话语虽糙,可理却不糙,很多人都亦表同感,昨晚的异常,的确令人人心里,都免不了一阵思忖,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却唯有秦琼沉默不语,李世民眉心微结,并没有放过这细小的差异,想秦琼在瓦岗众人之中,已是最为年长,他们又都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关系,他知道,其中若是一人生变,便可能满心皆异,就有如当初投奔自己时一样,并不是自己要多做疑心,只是小心驶得万年船而已……

“怎么……秦将军没有什么看法吗?”

李世民刻意的问起,语虽平和,可却听得出责问的声色,秦琼心思瞬间斗转,小心回应:“这……秦琼……不敢有看法!”

不敢有看法!

李世民一怔,这话虽犹是简洁,却似隐含了丰富的意味拂面而来;不禁令他凝眸而思,悄然的、递给了无忌一个眼神,无忌承应着,却默然不语,只是会意的拧了拧眉心……

李世民没再多做问询,只是令人散去了;当然,独留下了长孙无忌,多年来,兄弟的默契,自令无忌心中有所了然,训练有素的舞姬、秦琼的沉默不语,恐都是他纠结于心的困扰;但,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无忌……你怎么看?秦将军的……不敢有看法……”

李世民的语色似是漫不经心,可眼神却是深幽的,无忌知他定已心有所然,只不过、想要个说法而已:“这……依我看呢,倒是听出了两层含义,这一,就是秦将军他……真的不敢有看法,这二嘛,恐就是更深的含义了,也就是……他或许在暗示,他为什么不敢有看法……”

李世民眼眉一舒,嘴角边轻勾着赞同的笑意:“的确,想秦将军向来有谋,行事也往自谨慎,他……定也在观望之中,许是我今日的言语,太过谨慎了吧,反倒令他拿捏不定了……”

“嗯,许是有些……”

无忌亦是点了点头,但,却并不表完全赞同:“言说间的小心、固是一方面,可我觉得,另一方面、想才是重点!这自古而来……皇家之事,又有几个人敢妄加议论呢?即使……是曾并肩作战的兄弟,也自要留心的,说实在的,若非我俩自小长大,以你今日的身份地位,我又岂敢如此直言?秦将军是有心之人,稍作戒备也是人之常情,且,他的话……其实已经暗示了他的想法……”

皇家之事!

李世民心中一颤,无忌于不觉间、便将话意转到了正题之上,不错!正是皇家之事:“那么……他的暗示……你……又怎么看呢?”

无忌嘴角一牵,却显得怪异,李世民自不必将话讲透,他也能了然于胸,但,他的回答,却恐并不能令他满意:“哼!我纵有再多看法,也不过是猜测罢了,你也一样,你心中再有计较,也不过是凭空的,是谁训养了如此多的暗人死士!我想……只有他们的人才会知道吧……”

李世民一怔,无忌闪烁的言辞,显是暗有所指,而所指是谁?他也自能明了,但她,也不过是颗棋子罢了,如此隐密之事,又如何能晓:“无忌,你……是在指柔儿吧?她也……不过是颗棋罢了,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是不可能!”

无忌又是一笑,这次的笑中、也似多了些憾色:“但,这些人藏于何处,或者说……藏于哪一府,怕都是日后应对的关键,她虽不可能知道这些,可毕竟,在东宫那么些个日子,怎就能保,未看出些什么呢?你也说过的,她……可是个有心的丫头!藏于何处,她自不会知,可这么些的暗人,是不是在东宫之内……想多少还是有迹可循的吧……即使没有,我们就不能让她有吗?送些消息给东宫,难道他们……就不会蠢蠢欲动吗?”

李世民心头一震,眉心却满凝了思虑的紧皱着;阴柔那次的哭诉,仍有诸多疑处未解,他总觉得,以岳凝之心计,她的用意,恐不会如此简单拙劣,定有自己……甚至是阴柔都不尽知的谋划、在暗自蕴息着!若是自己轻易的将计就计,恐会落入更深的圈套也说不定,况,若真要依计而行,足取岳凝的信任,就必然、要先顺应了对方的心思,那么,难道还真要娶了她不成?再者,若阴柔真情未动,反令得逞,岂不更成了大大的笑话,当然,也是最重要的,这么做,就势必会伤害到无忧……

李世民疏淡的垂下了眼眉,语气亦是淡然的:“无忌,咱们不说别的,只说无忧,前些个日子,无忧的身体有多差,你不是不知道!且,她还怀着孩子,别说是我,你……是无忧的亲哥哥,又于心何忍呢?当然,自可以将一切都告诉她,但是以无忧的脾气,怎么可能赞同咱们这么做呢?况且……我并不想让无忧,也落进这些个阴谋算计里,日夜的为**心!”

无忌也是轻叹,是阿,妹妹!妹妹恐才是李世民心中、最深的牵挂,如果没有妹妹,那么,他秦王的女人、多一个少一个的,又有什么不同呢?自己又何尝心忍,但,然若牵扯到太多的儿女情长,便是战阵未开,却已落在了下风:“你道……我铁石心肠吗?只是……正因那是我亲妹妹,我才更要为她的将来着想,若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看……她便不是操心那么简单了!”

李世民眸色立敛,知他在刺激自己,可心中却仍是犹疑的,他知道,这一步、决不能轻易的迈出,一旦做了,便是不能回头的选择,就怕到时目的未达,却又空惹了无忧伤心,那岂不就得不偿失了吗?他想……

“让我……再想一想……”

李世民的言语间,似有动摇之意,无忌自也明白、他并非草率之人,恐他心中的疑虑,并不止无忧一个吧,他想!但,只要他肯于放在心上,便就是好的,想想自己这么做,又何尝不是为了他,或者说是、他们呢,于是,便没再多言……

这一夜下来的沉淀,自让李渊心中、也猜测颇多,尹妃艳绝的舞姿、似都不能吸引他分毫的注意,察言观色间,尹妃心里、自已有所了然……

“陛下自昨日来,便这般烦忧,可是……为了刺客一事?”

尹妃说着,便坐于李渊身侧,妩媚的看他:“还说呢……可真是吓死人了,不知……怎么会有这么些个江湖之流、混在宴会当中呢?陛下,可一定要彻查此事阿……”

李渊轻瞟了她一眼,可眉宇间、却仍不见半点舒展:“哼!爱妃说的倒是容易!彻查……也要有处下手、有人敢查才好阿!”

尹妃边是听着,边为李渊递去了一杯浓酒,艳然的一笑:“怎会没人敢查?从前……陛下不是常跟妾夸奖、秦王能干吗?就叫秦王去查好了,陛下又何必如此烦恼?况,秦王常年的征战在外,手下又多草莽之人,对于此等江湖之流,恐是比他人要更熟知些的,查起来,自也会容易不少……”

尹妃貌似漫不经心的一句,却让李渊收紧了眼眸,侧目看她!常年的征战在外?多是草莽之人?李渊心中顿时一凛,似是想到了什么般、紧盯着尹妃;尹妃却只是秀眉微展、轻垂下眼睫,隐去了眸中、那丝缕刻意的神色……

在李渊心里,李建成本份、很有大哥的样子,李世民桀骜,很有强者的姿态,而李元吉顽劣,最让他头疼,但,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自不愿去怀疑任何一个,可这次的血宴,来的凶猛、去的蹊跷,直觉告诉他、必定与他们三个有关!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李渊心中虽有疑惑重重,但,终还是没有明查,而是单招来了三个儿子,以作探问,希望能有蛛丝马迹可寻……

殿内檀烟缭绕,丝丝飘缈,本是幽淡的景象,但此时,却熏得人眼眸干涩,缕缕辣心;无论是建成、元吉,还是世民,都沉静的近乎肃穆,谁都不敢冒然言语,李渊看似漫不经心的吃着暗紫色熟透的葡萄,眼神却锐利得扫向三人,殿内静得、直让人心中瑟瑟发抖……

“你们……可知父皇找你们来……所谓何事阿?”

李渊微低着眼睫,慢慢剥开手中葡萄,令人无法窥探出他眼中的光色……

建成与元吉互望一眼,又同时瞟向了世民,却皆是不语……

“怎么都……不说话阿?”

李渊抬首望去,凝结着眉心,似有责色:“建成,论私你是大哥、论公你又是太子!你来……说说看!”

李建成微微低眉,并不敢直视李渊探寻的眼神,但,语音间却显得从容淡定:“阿,儿臣想……定是为了刺客一事!”

李渊点点头,倒又换作了平常的神色:“那……就说说你的看法吧!”

李建成有意无意的、望了李元吉一眼,二人眼神交汇间,传递了怎样的信息,李世民并不知晓,可这个微小的细节,却令他肯定了曾经的想法……

果然,果然如此!看来自己是料对了,他们……是一起的!

李建成显然也是早有准备,虽略显局促,倒也定然:“父皇,以儿臣之见,我大唐天下初定,有此类匪之人作乱也不足为怪!只是……想庆宴之上,戒备森严,儿臣想,刺客是如何越过这重重道坎,直入宴会的……才是重点!”

“怕……不是吧……”

李渊再吃进一颗葡萄,却摇了摇头,望向了李世民,看似心不在焉,又无丝毫着意的神色:“朕想……这动机才是关键所在吧?你说呢?世民……”

李世民心中倏然一颤,李渊随意的口吻,反倒显得尖利,父皇是什么意思?单单这个问题,问向自己,真只是无意而为,还是他叫李建成先说,便就是有心为之?

李世民一时、思忖不出:“父皇所言极是,有了动机才会有行动!自是动机为先!”

“那……是何动机呢?”

李渊定眸追问,眼中倒似抹过些许探色,随即隐去;可李世民何其心细,是不会忽略掉这一转瞬的,哼!是何动机?这分明就是审问的话语,不错的,那日是大哥和三弟的庆功宴,相比来说,自己的嫌疑自要大些,倒也不在意料之外:“这个……刺客来路不明,恕儿臣愚顿,无法揣测!”

“来路不明!”

李元吉冷哼一记,到插了口来:“父皇,的确是……来路不明,但,大哥说得对,若只是来路不明的匪人作乱,又怎会轻易的进得到宴会?又怎会……悉数的死去了呢?”

李世民心中一凛,李元吉话虽是对李渊,但,眸色却定然的斜昵着自己,李渊亦是眉头一收,侧目看来,李世民唇角微牵,李元吉的话,倒是又解开了一个疑惑,他当时不懂,若是对方有意嫁祸,为什么不留下活口来诬蔑自己,现在懂了,若真留下一个半个的,那也就给他们留下了暴露的可能,若一个不留的全部死去,那么,自己纵明知是诬蔑,又能如何?况且,这样全都死去,解释成为秦王灭口,似也更加顺理成章……

“三弟……似是暗有所指阿?”

李世民主动的接过话锋,他想,与其受人暗箭,倒不如放明姿态,免得隐隐晦晦,更令人疑;李元吉也没有客气,冷笑着对向了他:“哼!二哥这不是多心了?不过……二哥,你的手下多为江湖之人,是不是结识起此等江湖之流来……也并非难事阿?”

突的,一颗葡萄滚落在地,从李世民眼前抹过,李世民心思斗转、安稳住神色,脑中急速的、过虑着那日的每一个人……

对了!

李世民心中一闪,如银梭般穿过,倒找到了还语之处:“三弟所言极是!我的手下……的确多为江湖之人,但……他们顺我大唐已久,向来相安无事,可……哼!三弟,据我所知,您手下新得大将,也曾是江湖之人吧?怎么……他来之后……便闹出了刺客一事,不嫌太巧了吗?再说,是否江湖之人所为,也还未可知阿!”

李元吉脸色倏然一沉,二哥心思之快、口舌之利,确非自己可比,是阿,柳连!自己还曾经向他故意炫耀,却不想此时、竟成了他辩驳的由头:“二哥!这话怎么说?哼!难道我自己的手下……要闹我的庆功宴吗?动机呢?动机又是如何?”

李世民眉峰一挑,勾动着其间冷淡的神色,厉然射去:“三弟莫要激动!是三弟先说……乃江湖之流所为,并提出了一种可能,那么……二哥也不过是提出、另一种可能而已,三弟又何须动怒呢?”

“你!”

“好了!”

李元吉刚要还口,李渊却沙哑着声音,打断了他们:“都别吵了!一点规矩都不懂了?”

说着,便看向了李建成:“建成,你留下!你们两个……都给朕下去!”

李世民一怔,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穿涌心间,竟自呆立了一忽,一动没动,直到李元吉拜礼、愤然的甩袖而过,才缓过了心神,亦是拜礼而去……

父皇留下了大哥!

李世民心中、骤然幽沉,哼!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自己占到了上风,却仍落了空!虽然李建成并没多做言语,可他与三弟之间、怕早已是心照不宣了吧!大哥、三弟……李世民心中陡然一定,好!你们既是要联合起来御我,那么,我又岂有坐以待毙之理?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如此的落于被动,我认了!这一趟,也算没有白来,至少明确了对方、是他们,而不是他!在设计陷害面前,还什么手段是不能用的呢?

李世民唇角冷勾,心,亦是冰冷的……

第154章:明争暗斗15

阴柔听了,连忙摇头,略显惊慌的、打散了眼中粼粼的波纹,低眉而语:“不……不是的……太子妃她还说……还说……这样取得了信任之后,再……再来央求秦王的眷怜……就说……就说若不如此,便无法向她交代,以秦王您的秉性……是……是不会见死不救的……”

李世民一怔,眉峰微挑,整理着她混乱的表达,好一句见死不救!既然如此,他又如何救她呢?救她的方法,既只有合了岳凝的心意,那么她如此这样的说法,谁又能保,不是有意为之、别有用心呢?况,她一张口时,便已在要求自己救她!

阴柔见李世民沉思,知他定在寻着其中的破绽,不由得便俏睫微扇,轻掩去眼中飘移,幽幽沉吟:“太子妃还说……若秦王果真是铁石心肠……便去……便去乞求秦王妃……想秦王妃心善,定不会不管,而且……秦王的女人……多一个少一个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阴柔说的凄婉,李世民却是一声冷哼,突然明了了不少,以为搬出无忧,自己就会心软的失去了判断吗?哼!未免太小看自己了!他反而豁然开朗,是非曲直、了然于胸,他笃定,阴柔这番梨花带雨的哭诉,一字一句、皆是出自岳凝之口!

但,他终还是未动声色,尽管他已寻到了不止一处的破绽!可正如长孙无忌所言,若要把她变成自己人,重的是过程,而轻结果,此时,怕并非戳穿她的最好时机!那么,将计就计,假若信了她便是!

“可是……本王有多么的深爱王妃,我想……你该是看在眼里的……”

李世民迂回的一句,令阴柔的心中一动,唇角轻舒,抿没了丝丝酸涩,倒有几分是真:“奴婢清楚,故,不敢奢求,只望秦王怜见,能给奴婢……指一条活命之路……”

活命之路!

李世民不禁暗笑,这一招未免太过拙劣,即使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一点也不思索的,只感于她的坦诚之心,便纳了她,那么,岳凝就不怕她真的爱上自己吗?就不怕她过上了上人的生活,而流连忘返吗?

李世民转念一想,一定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也许,就连身为棋子的阴柔,也未必知道吧……

他想……

李世民正自揣度,门声的轻响、却扰乱了他的思绪,一切就如上次一般,惊人的相似,无忧的裙袂、裹着她轻盈的脚步,缓缓而入,打断了两人间的对语……

阴柔赶忙站起身来,甚至,还来不及拭掉脸上的泪水……

无忧轻推开门,看到二人本无讶异,可是,阴柔脸上未干的泪迹,却让她秀眉微蹙、望向了李世民;一时,室内静极,随门而入的浮光,便犹显得刺眼;李世民亦望向无忧,在她眉宇间,显隐着些许疑惑之色,一向清净无波的眼中,亦分明泛起了涟漪……

“柔儿,你先下去吧……”

李世民嘴角轻勾,隐没在俊毅的脸旁,心思却是百转;阴柔拭干了脸边泪水,眼眸却仍是潮湿的,有意无意间、轻扫过无忧的眼,悸悸而动,尽洒着凄怨可怜的光色,施礼而去……

望着她幽幽退去的背影,无忧却怔忪了,不由得便想到了那天,李世民抱着自己、却仍自凝望着阴柔的情景,心中难免多了些滋味;想想李世民的众妃,有哪一个、不是经了自己的默许?就纵是韦妃,也是因自己的坚持,才最终留下的;虽说李世民略有来者不拒之嫌,却也还未见他对谁主动过,当然除了自己……

“看什么呢?你可……别误会……”

李世民见她暗自出神,便从身后轻揽住她,抚蹭着她轻软香细的柔丝,低低而语;可无忧却是一挣,拂开了他的手臂,疏淡的目光、暗化着微起的心波,坐下了身去:“我误会什么?你们……有什么让我误会的事吗?”

无忧语中,明显带了味道,可听在李世民耳里,却竟似琴音清韵,体出了另一番滋味……

他轻轻蹲在无忧身前,抬眼看她,笑意却朦胧在幽深的眼底,似有若无、影绰无息:“哎呦,这话……我怎么听着……有点酸呢?”

李世民的表情似笑非笑,惹得无忧浮红满颊,却仍不愿表露,微扬起俏脸,淡淡而言:“是吗?那……怕该是秦王听错了吧?莫说……现下里还未如何,就是秦王真纳了她,难道……我还能吃心不成?”

“哦?”

李世民眸色微收,暗压住涌动的笑意,一丝莫测的光华、浮上眼底,竟显得正色:“那……就太好了,早知道秦王妃这般大度,刚才……也就不必惹得她泪流不止了……”

无忧微怔,深重的顿看向他,眼中清澈、渐渐清冷,细辨着他脸上每一处牵动,如波流转、暗自沉痛;李世民见了,却不禁抿唇而笑、再忍不住,既而便大笑起来,笑的竟是那样幸福开怀,令无忧尴尬、却不解……

第157章:算计

经了这许多事后,无忧本就幺弱的身子,便更感沉重,整日里昏昏欲睡,使得整个人都消沉了,精神上也是郁郁不济,对什么事情似都再无心力应承,甚至有时李世民回来,她都是睡去的,醒来之时,他却已然不在,是不是来过,都要问了阴柔才知道,偶能见上几面,话也是不多,一来自己心长力弱,二来,李世民也是思虑重重,满脸心事……

这日也是一样的,本就暗沉的天气,浓云厚重,更压郁得憋闷难承,无忧只在院中走了一忽,便生了慵懒之意,回到房中,则睡思更甚,便躺卧在床上,睡去了,阴柔自是小心的伺候左右,待得无忧睡得实了,才敢退去,刚刚退出房间,房门还未及合上,一只手却突的搭在了肩头,修长的指,线条流畅,直扣住了阴柔微漾的心……

“跟我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熟悉而暗哑的声音,阴柔回过头去,果见李世民玄色的衣摆,挥动着落落流迷的月光,华彩熠熠,在回廊之内,渐渐飘没隐去,阴柔定了定神志,赶忙快步跟上,可心跳却兀自狂烈着、不能平息……

李世民来到书房,令阴柔关掩上房门,坐于角椅之上,幽秘的凝她,直惹得阴柔低垂下眼睫,却也没说上一句话,屋中静默得可怕,似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能闻……

“知道……本王为何找你前来吗?”

许久,李世民才轻启开冷硬的薄唇,淡淡而言,阴柔心中怎无了然?可尚未平息的心跳,却更为猛烈的冲击着她混乱的意识,紧张之间,竟是无言以对……

李世民冷笑一记,拉出一抹浅薄的凉意,淡漠的对向她:“你……是个有心的丫头!我想你是知道的,那么,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随着李世民微顿的声音,阴柔的心却是扯动的,惊抬起眼睫,扇合着秀隽的眸子,尽是不能置信,却又暗自期许的复杂光色,李世民又是一笑,仍不带星点情味的盯看着她,继续言道:“上一次你说……要我救你性命,对吧?那么好,我们就来做笔交易,我依从了你……或者说是……太子妃的心思,让你成为我……近身之人,可是你……也要帮我做一件事情!你可愿意?”

“奴婢愿意……”

阴柔答得迅而干脆,竟无一丝犹豫之意,倒也让李世民意外,他想,她多少还是要有所顾虑才对,不顾虑岳凝,难道也不顾虑自己并非真心本意,也只是利用她而已吗?她如此诚挚的兴然眼神,又有多少是真呢?哼,如今已再不容多想,就全且当她是真,若不是真,也要将她变为真,赌上一把自己的魅力,若是赌输了,也认了!不过是输上一阵而已,还不至满盘皆败!

李世民眸色一定,更加幽冷了声音,却不是对她:“好!你先去……我到时自会告诉你要怎么做!你只须照做,不要问为什么,至于你……我也自会安排!”

“秦王……”

“你去吧……”

李世民的脸上,除了冷漠,再寻不到旁的颜色,阴柔心中,兀的一凉,竟也有些许失然、沉落于心,暗暗怅惘,哼!交易罢了,就如李世民所言,只是……交易罢了,自己又何必去计较真心换来的冷意,更或许,在李世民心里,对她,还并未完全相信,熬着吧,阴柔!从你出生那一刻起,许就注定了此生的煎熬,原本平静的生活,被战火打破,原无微澜的心波,亦要被人所迫,眼对着满手是血,满身亲人怨愤的冷漠男人,却又偏偏倾动了情感,慢慢消化溶解着最后一丝薄浅的恨意,更可笑的是,这一切的悄然转变,却只因看多了他柔情似水的脉脉面容,尽管,那只是对着别的女人……

阴柔阿阴柔,你还求什么呢?能过上安定、不再受制于人的生活,才是你现在最该追求的吧?什么感情、什么爱意,对于你,都已奢侈得再要不起!有多少矛盾,在你心里,有多少苦楚,流于你梦里,恐也皆无从依诉,更无人垂惜,只能暗暗自苦而已……

阴柔麻木的移出了书房,精神亦是恍忽的毫无根据,微微侧目间,却依稀看见一角裙衣,飘然的、迅速消失在回廊的转角之处,只那么一瞬,便缈然不见,阴柔看得亦不十分真切,待走到拐角处再望时,却早已没有了人影……

李世民敬坐于书房,沉淀许久,才起身离开,此时,已接近天亮,李世民俏走到无忧房间,静坐于床侧,轻弄她柔香的流丝,心中亦是百缠千绕,如这软缎青丝般密匝纷繁……

无忧似有微觉,轻抬起眼来,侧目望去,李世民略带倦色的俊容,满是欲说还休的涩然,专注的望着自己,那般深情……

“二哥……刚回来吗?”

无忧慢撑起身子,轻轻问他,李世民亦忙扶住她绵软的素腰,让她倚靠在自己肩上,环抱着她:“都要走了呢,你睡得好香阿,都不知道我来……”

“骗我……”

无忧故板起俏脸,扬睫娇嗔:“欺负我有孕在身吗?我带着他,虽是多睡,可却是睡不实的,一点动静都会惊醒,你若是早来,我岂能不知?”

李世民见她故意郑重,倒嗤的一笑,轻掐她玉嫩的娇颊:“好,好,我错了,这儿给夫人赔罪了!我……确是刚来,不过……也确是要走了……”

这话本是简单轻浅,却惹得无忧脸色微收,竟不由得、触痛了心怀,她直起身来,正对向他,眼中尽是心疼的光晕:“最近……很辛苦吗?都瘦了……”

无忧说着,便轻抚起他疲惫的面颊,他满布血丝的眼,诉说着彻夜未眠的浓浓倦意,无忧不禁便凑过身去,轻触他薄俊的凉唇,红透了脸颊:“别太……难为了自己……”

李世民略略一怔,无忧不多的主动之举,更深浓了他心中久萦的话语,他紧拥过无忧,俊脸深埋在她流软的香丝中,无奈、轻喘、叹息,尽泄着压抑许久的燥动……

“无忧……”

李世民细啄她香嫩的粉颊,浅吻轻柔在她雪似的耳际,却突的冰冷了声音:“无忧,若有一天……我……变得薄情、冷酷、甚至……甚至是……阴险残忍,你……还会站在……我的身边吗?”

无忧心中倏然抖颤,李世民如此突兀的一句,包含着多少深长意味,她一时怔忪、尚不能解,她只是定宁下心,轻握住他同样颤抖的双手,平静如常:“这……还需多问吗?你我已为夫妻多年,早已是一体连心、再不能分了,你荣,则我荣,你损,则我损,无论如何的改变,我也都还是你的妻子不变,自然……要永远的站在你身边了……”

李世民涩然一笑,唇角浅舒,亦舒开了眉宇间聚凝的漫漫微愁,轻捧过无忧的脸,深深吻去,怅然、感慨、亦有些许无奈……和抱歉……

随后的几日,李渊不止一次召见过李世民,名是讨商刺客一事,暗里却隐了更多的试探之意,李世民心中怎无了然?但,却仍假做不懂,每次都与李渊谈得兴致盎然、应对自如,到让李渊心里泛起了嘀咕……

李世民自不知道,那日,李渊独留下李建成会说了些什么,可他却能隐隐感到,李渊似并不想把事情闹大,以免祸起萧墙,哼!李世民不禁暗暗冷嘲,就恐怕他们的父皇,太过理想了,似忘了,他们如今的身份,已不再是父子、兄弟那般简单了……

李建成心中,也自有烦恼,李渊那日独留下他,虽不是疑他,但,却是对他有所暗示,从李渊的言语中,他也自能听出,李渊是疑李世民多些的,可却并没有丝毫追究之意,反劝自己亦不要深究,还是息事宁人,以和睦为贵;哼!李建成心中暗自不平,父皇的心,终还是向着二弟的!

李建成正在思索,岳凝却轻轻走了进来,脸上带了惑然的疑思,落坐于他的身侧,却不言语,这到令李建成有些不解,平日里的岳凝,若是见了自己烦恼,是定会上前加以排解的,可今日,怎却是这样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李建成不禁拥过了她,轻问:“这是怎么了?谁惹到我的小凝了?”

岳凝一挣,反常的敛起了眉色,郑重道:“殿下还有闲心开玩笑吗?我今日……可是见过了柔儿……”

“柔儿?”

李建成也自敛住了笑意,心里一紧,从岳凝烦扰的神情中,便自能看出并非好讯:“怎么?她说什么了吗?”

岳凝微收起秀眉,轻浅的摇头:“说了,可我不懂……”

“不懂?”

李建成更感诧然,他的小凝一向聪敏,心计颇多,竟还会不懂一小丫头之言?

岳凝见他犹疑,便继续道:“她说……一日,她欲送青梅茶给二弟妹,没进门便听到了二弟的声音,说什么……‘大哥从小待我甚好,不会陷害于我,倒是三弟向来与我疏落,也对我多有不满,怕会生了此心也说不定,所以,那些个暗人刺客,若真为陷害我而来,怕应匿于齐王府中,我已派无忌去留意了’殿下看……”

李建成盯望着岳凝,岳凝眼中流动的疑光,亦让他心里思虑重重,没错的,自己长上二弟十几岁,自小便疼爱于他,可是,也正因如此,自己也再了解他不过,李世民做事一向滴水不漏、天衣无缝,故,即使他真对自己毫无疑心,也定是不会若此般完全放弃警惕的,这句话中,要么就是有上下之文,阴柔并未听得仔细,要么……恐就是暗有含义了:“小凝怎么看?”

岳凝冷牵起唇角,眼中抹过丝丝无意的狠色,漫盖了其间疑惑的光:“哼!有……三种可能!一,柔儿所说句句为实,她确是听见了二弟这样说,但却有什么前因后果的没有听到,否则以二弟之心计,是断然不会这般轻信于人的!这二嘛……柔儿是照我说的去做,可二弟疑她,故意叫她听去的,或者……”

岳凝说着,停顿片刻,定住了晶眸:“或者……柔儿已经背叛了咱们,从而带话过来,哼!若是这后两种可能……那么这句话的意味可就深多了……”

李建成赞同的点点头:“嗯,说得不错,正合我心!若是二弟真是有意这样说,而通过柔儿之口传达给咱们,那……便是在说……”

李建成突的抓住了岳凝的手,定然望她:“便就是在说,我对他自小便好,如今却变了脸色,便如三弟般于他不满,这……既是他发泄的一个讯号,怕也是……一句问责!”

“嗯!这后半句怕也是在提醒我们,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那些个暗人刺客,尚在东宫,那么便是能够查出的!”

岳凝凑过身去,倚住了李建成,玉皙的手自然的搭落在李建成肩上,却紧致了十指:“可是我不懂……他提醒我们,纸包不住火,这层意思倒是难测,他是想要息事宁人,叫我们收手呢?还是……还是在暗示咱们,游戏才刚刚开始,他乐于奉陪呢?”

李建成亦是一顿,聚敛住了修浓的眉,想想李世民做事,除了天衣无缝外,恐便最擅长声东击西、令人心难测了,早年的雁门关如此,紫槿山口亦是如此,若要与他斗智斗心,怕是要群策群力才行,况,李渊还并未对他生过多的介意之心……

“嗯,的确是这样,二弟的心思,恐非常人能测,而且……那日父皇独留下我,却并非出于信我更多,而是……有意无意的在为二弟开脱,虽说他疑二弟怕是多些,但,却对我说,叫我直管好好的学着料理国事,旁的事情别太介于心上,还说什么,二弟年轻气盛,总有一时冲动之时,再说,也许还是前朝余孽所为也说不定,可见父皇心里……二弟还是重要些的……”

李建成声音渐弱,不由得、便生了些怅惘之情,可岳凝却突的直起了身子,冷艳的星眸,亮闪出绝愤的丝丝光色,阴凉而语:“哼!既是这样,咱们就来和他赌一把!息事宁人?怕现如今已不是那么容易了,咱们先周密安排暗人出宫,那么,也就不怕他到时去父皇那里告状了!若是赌输了,也不打紧,不过是输了一阵而已,哼!若是咱们输了,他……便定会收了柔儿,那么……也就轮到咱们去告他的状了,这一层,怕即使柔儿背叛了咱们,也是定不会说的,所以,这一来一回之间,也就打了个平手,若是二弟还嫌时间太多,也没关系,我……便在他的后院煽起些风火来,看到时候,他还有何闲心来跟咱们耍心思!至于父皇那里……殿下也交给我好了,想父皇宠信二弟那么多年,确不能指望他一朝改变,但,人……做事情就怕长而久之,我就不信父皇听多了、见多了二弟的嚣横行为后,还能如此这般的庇护于他!”

岳凝兴然激动的一大番言语,听得李建成时而思索,时而兴奋,亦不自觉的频频点头:“嗯!不错,形势于咱们还是有利的!只是……小凝,什么后院之火?这……”

“殿下!”

岳凝轻按住李建成的嘴唇,诡秘一笑:“这……殿下就无需多操心了,殿下只需拉拢好人脉,做好公事!至于旁的事情,小凝自会为您办好!”

李建成轻握住岳凝薄香的小手,微有些凉,可心却是火热的:“小凝……有你真好!真不枉我如此宠你,只是叫你这般劳心,我心里……多有不忍……“

岳凝柔然一笑,投靠在李建成怀里,他胸膛流暖的温度,溶化开岳凝眼中霜结的薄冰,亦有感慨之色,闪烁其中:“你有不忍……就好……”

李建成紧拥着她,自己虽是最疼岳凝,却也因别的女人而伤害过她,也吵过、也闹过,可他终还是最心疼她,她也终还是难舍自己,李建成笑笑,缕缕满足之光,升腾眼底……

李世民听了阴柔的回复,却只坐着许久不语,阴柔立在一旁,亦是忐忑的心情,李世民一成不变的脸色,反更令人生俱……

“真的……没有让你……再做什么吗?”

李世民慢站起身来,走至阴柔身前,冷淡的修俊目光,幽深得将信将疑,直压迫得阴柔低下了头去……

“看着我!”

李世民修长的指,突钳住阴柔秀嫩的下颌,用力一抬:“最好……不要有事瞒着我!”

“奴婢不敢!”

阴柔惊凝着玉眸,赶忙答话,一点乌瑕深聚着几点委屈的光晕,垂落于颊,流流散散、明透真切,李世民这才缓缓放下手来,柔下了脸色:“好!想本王……也是太多虑了,你……早晚都是本王的人,若本王有何不测,又对你……有什么好处呢?想他们也是在观望吧……”

李世民似有所思的收住了眉色,阴柔亦同样思量着他意味深长的话语,早晚都是本王的人!李世民有意无意的一句,似自言自语,又似是提醒警告,令阴柔突感悲凉,自己到底是什么呢?夹在这阴谋算计中间,对双方来说,都不过是随时可弃的棋子罢了,早晚都是本王的人,李世民说得、是多么随性……

走出书房,阴柔的心,仍是恍忽的,凉风微起,却也吹不尽眼中伤凄的迷离,矛盾与困惑、挣扎与折磨,流转纠缠,似无时无刻、都在啃噬着她寂弱的心……

“最近……真是春风得意阿?出入王爷的书房……就有如自己的房间呢……”

突的,一个尖刻的声音,自耳边响起,顿惊住阴柔百转的心,她赶忙抬眼望去,却发现,已不觉间、走到了花园之中,那说话之人,丽艳绝伦,眼神高落于自己头顶,满是责讽之色……

正是韦妃!

阴柔定了定心神,这才开口回话:“回娘娘,王妃身子沉重,又总感不适,王爷太过挂心,才会常常叫奴婢过去、问问王妃的身子……”

“哼!”

韦妃冷冷一笑,阴柔虽是平静的脸色,可却仍取不得她一丁点信任:“拿王妃……来压我吗?我看……怕是连王妃也蒙在鼓里吧?哼!要不人都说,这近水楼台先得月呢,真是果不其然阿……”

“娘娘拿奴婢开玩笑了……”

阴柔无意的垂落下眼睫,若有似无的闪躲神色,却更令韦妃肯定了想法,哼!看这个小丫头,容色确也是不错,不但心思伶俐,又是在无忧身边侍候,李世民会注目到她,恐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

韦妃突凝了眉睫,滞固住眼中寒冷的丝丝光色,步步前逼:“我……可没有在和你开玩笑!关问王妃的身子?哼!这种话,拿着骗三岁孩子吧!没想到阿……王妃的度量还真是博大,竟能容得近旁之人,如此低流放肆!”

阴柔心中猛然一抽,层起的屈辱之意,如卷浪般迅卷而起,低流放肆!多么难以勘受之字,自己……本该就是低流放肆的吗?不!不是的!

阴柔紧攥住手中衣袖,心下陡定,彷徨许久的思志,亦似拨开了重重迷雾般明亮通透:“娘娘说得极是,王妃确是个度量非凡之人,不然……又怎么会有若娘娘般,众多身份各异的新进之人呢?”

韦氏脸色骤然一凝,她绝没有想到,还未怎样的阴柔,竟会如此冷嘲热讽的加以回击,亦有羞辱之情倾流言表,难以压制之下,竟得听一声脆响,响在了阴柔耳际,疼痛之流,迅奔入心,可见是用足了力道……

阴柔轻捂住左脸,眼睫立抬,却自唇角边,淡泛出些许凉薄之色,冷固了笑意:“谢娘娘赐打!奴婢……定会牢记娘娘教诲!”

阴柔一改往日的柔顺容颜,到着实出乎韦妃意料,难道……她和李世民竟已有过了肌肤之亲吗?才会说起话来,这般底气十足?

韦妃心中,不由得叠念丛生……

“都……闹完了吗?”

顷刻沉默间,二人竟皆没能注意身旁的动静,此时,一句漠然的轻问,才使得两人侧过了头去,只见,正是无忧与杨如夕,凝眉而立,站在了花园一侧,离二人极近的地方……

二人皆不免有些着慌,毕竟适才的言语之中,对无忧、多少有些不敬之意,故,俱都没有言语,低沉下头去,阴柔自也没有忘记行礼,欠下了身子,无忧示意,免去了她的礼数,便抬眼望向了韦妃……

“妹妹,难道……妹妹的包容之心,就只那一点点吗?那么,恐妹妹真是不适合这王府生活了!莫说柔儿向来谨慎,不会无故冒犯上人,即使是有,妹妹作为有身份之人,难道就不能多些宽恕之心吗?”

无忧定凝着韦氏,眼中再没有起初的怜悯之意,其他什么,她似都可以包容,却唯有这有扰家中安宁之事,她绝不许有丝毫微动,李世民的繁碌,恐只有她最清楚,所以,也最是不容这家中小事,再去打扰到他,更何况,她提醒韦妃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妹妹就不能……安安好好的过日子吗?王爷对你已是不错,我怜你孤苦无依,纵心中有数,也从不向王爷说起你些许不是,可是……妹妹也不要得寸进尺了才好!做人……还是要把握分寸的!”

无忧语中,再无平常的婉转之音,就连杨如夕都不觉微微一惊,无忧是很少这样迫得人、没有一丝余地的,韦妃心中怎无惊诧?无忧通透的话语,直刺得她脸上红白相错,竟也有接不上思绪的时候,但,却也要强辩上一句:“姐姐,刚刚确是我冲动了些,可是……姐姐又可知所为何事吗?”

无忧见她骄然的细眉、微有挑动,知她心中定有不服,但,此时的无忧,却再不想给她留下任何挑事的机会,毕竟,自己身子已日渐沉重,能顾及到府中事物之时,也大大减少,若任她如此妄为,恐会给李世民带来更多的烦扰,也许,韦妃也是这样想的吧,她想:趁着自己怀有身孕,杨如夕又不屑与她交往之机,来加进自己的地位,在李世民心里更上一层,才令自恪儿事件后,本已安静许多的她,再起了算计之心……

无忧想着,便是匀淡一笑:“我身子虽是多有不便,可这府中之事,还尚能理清,就因如此,我才要更劝上妹妹一句,王府贵族之中,这种事情,恐是再平常不过,若是无法适应,也就无法留存,即使留存了下来,心,也是不快的,所以妹妹,又何必为自己多添烦恼呢?”

这种事情?

杨如夕不解,是……什么事情呢?她望了望身旁的无忧,再望望似懂非懂的韦妃,丽眸流转间,亦看到了阴柔脸上纷杂的惊诧,这三人的神情,或了然、或讶异、抑或是紊乱复杂,但,却显然都是了解的神色……

杨如夕心中不禁茫措,更感迷惑……

韦妃最是惊疑,听无忧语种之意,却似早有所然,难道……柔儿竟是经了她的默许吗?哼!真是看不透这个女人,本以为她淡若水柔,却不想,亦有如此深的心思潜于水底……

本来,无忧怀孕,自己凭着依顺但不怯弱的一贯表现,赢得了李世民最多的宠爱,可却不想横生枝节,竟突冒出个小丫头来与自己分争,这些日,李世民也是来的少了,才惹得她不得不多作留意,却万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韦妃不禁怒意横生,好阿,王妃!你说你怜我孤苦,从不曾向王爷数说过我的不是,这我倒信,可你,尽用些旁的手段来整治于我,还叫我要宽容大度?岂不笑话!长孙无忧,你可真是个高手,难道,你得去的爱和幸福还不够多吗?偏还要来破坏我苦心经营下的些许感情,对阿,你向来都是幸福之人,自不会明白、曾不幸过的,那渴望幸福的切切之心,你……怕是永远都不会懂……

“姐姐教训的是,妹妹记下了!”

韦妃语色间,并无一丝歉然之意,无忧怎能辨析不出?但,却只作一记浅笑,望经了此次,她能好自为之:“记下就好,我倒也不是责你,只是不想这家中再生出什么乱子,烦扰到王爷,好了,柔儿,扶我回房吧……”

无忧简浅的一句,却惊住了阴柔紧致的心,她亦在思量着无忧的话语,李世民特别嘱咐,万莫要王妃知道,可无忧语中深意,却令她无法揣度……

她……是真的知道了吗?又知道多少呢?还是……不过只是顺语一说,去阻住韦妃过分的嚣张呢?她不解,却也不敢去问,万一她只是顺口而言,自己问了,岂不不打自招?那定会令李世民勃然大怒,故,只是顺低下头去,扶了无忧,慢步而去……

第158章:各差一招

杨如夕兀自犹疑的立在当地,眼中流漫的浅浅光波,无意倾淌在韦妃脸上,韦妃却阴沉了脸色,含了些讽刺之意:“姐姐……是想问这所为何事吧?哼!怕过不了多久,姐姐……就自会明白了……”

韦妃说着,便飘摆开丽色的裙衫,摇摇而去,浓浓衣香裹带着淡淡隐意,惑住了杨如夕杂乱的心,但,向来不与为伍的她,却也不愿多作追问,还是哪天去问无忧吧,杨如夕舒开了眼角,倒也没太过在意……

夜晚,风,亦是沉闷的,黑郁的天空,压沉得无一点星光,月,亦冷得惨白惨白,没一丝柔和的颜色……

清冷的街道,空无一人,墨染天边,深黑得冷寂幽凄,阴邃的寒凉之意,更是兀自难息,直从长安城内延向了郊外,穿林而过的层层冷意,吹抖了树的繁密,颤颤的枝丫,发出了“沙沙”的低吼声,顿碎了这夜的安宁……

闪如银星的条条光亮,皆是剑的锋芒,剑在空中急掠,发出刺耳的破风之声,寒芒如日光高照,一触,便是电光四闪,更何况,又是这十几人的缠斗,天,都似要亮了起来……

“大人!跑了一个,追吗?”

“不!让他走!”

“那……其他人呢?”

“杀!”

寒肃的声音,再次响起,激起了声声刀剑之音,却是闷响着,只惊落了几片残叶,隐没在夜的苍凉里,渐没了声音……

晨的宁静,滤去了夜的幽冷,一切仿似没发生过,茂林静伫、妍花纷秀,觉不出一丝血腥的味道……

那唯一逃跑的暗人,自回去向李建成报告了一切,当然,她并不知道其他暗人皆已被杀;李建成与岳凝商量过后,决定趁着天早,速进宫去,赶在李世民之前,说已有刺客的踪迹,这次转移暗人,做得已算周密,着不同衣装,分几次转出,却不想竟还会被李世民捉到了痕迹,与其等着李世民先出一招,倒不如搏上一把,先下手为强!

此时,天尚未明透,还未到早朝之时,李建成抓紧时间求见李渊,李渊过了一忽,才召见了他,却深凝着浓眉,倚靠在座椅之上,脸上霜重之色,却不知为何……

许是自己过早来见,惹烦了父皇吧,李建成想……

“我儿这么急着见朕,所为何事阿?”

李渊重哑着声音,比平日里更多些肃然之意,脸上越发明显的岁月痕迹,着刻着深浓的倦色,莫名的压迫,自眼中侵来,直令李建成颤抖了声音:“回……回父皇,儿……儿臣……儿臣因有一要事禀报,才敢贸然求见……”

李建成一顿,观望向李渊,李渊微一点头,示意他继续,李建成才开口再言:“儿……儿臣未免祸起于宫,日夜派人查访,终于查到了刺客的消息……”

李建成抬起眼来,细体李渊的脸色,可李渊沉肃的脸,偏无一丝扯动,平静得拿捏不住他半点情绪:“哦,我儿……说来听听!”

过于平沉的语气,令李建成心中一悸,反生出些犹疑,但,话已至此,却又不得不言:“是……这样的,前些日子,儿臣的手下无意发现些关于……刺客的蛛丝马迹,儿臣亦接到密报,说……刺客就在……天策……”

“住口!”

突的,李渊站起身来,平无点波的脸色、立时风雨大作,直冲破了眉间刻意掩饰的平沉静气:“建成阿建成,你太令朕失望了!”

李建成身子陡然一震,本就失速的心跳,更在瞬间凝滞,他不解李渊突然的愤怒,可他却有预感,定是李世民、已作了更早的部署……

“建成,本来世民来与朕说……说你……说你私豢暗人,养兵蓄锐,并着意陷害于他,朕尚不信,可没想到阿,这……竟是果真如此!”

“父皇……”

“你休要言语……”

李建成正要辩上几句,李渊却兀自暴怒的不准他言,令李建成惊悚得迫低下头去,李渊沉咳一声,放低了声音:“建成阿,你向来本分,也是朕最看重你的,却怎么也没想到,你竟会生了这些个算计之心,朕早就与你说过,直管好好学理治国,可你倒好,整日的琢磨些旁的,哼!如此的心胸度量,又如何能做得太子?”

李渊说着,便不觉声音渐高,怎能做得太子?如此刺厉的一句,令李建成骇然怔忪,立跪下身去:“父皇容禀……”

“容禀?”

李渊仍旧没容他言:“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世民是在陷害你阿?哼!世民若真要陷害于你,为何不留下一个半个的活口,来指正你?还要将他们全部杀死?开始,世民对朕讲,发现了刺客的踪迹,为保日后长治久安,便一路派了大将前去追杀,争斗之中,暗人皆骄称乃是东宫之人,谁敢伤害?世民念在你们兄弟之情,也未免太子声明有损,会坏我大唐国威,而将他们尽数杀死,再带了尸体前来领罪,说朕信也好,不信也好,总之事情是这样的,并说,你若得知此事,定是以为,他会留着那些暗人指正于你,你也定会前来禀告,说……那些个暗人皆在天策府中!令朕去搜,即使没有搜到也不过是消息有误,不是什么大罪过,可这样一来,世民若仍留着那些暗人,日后指正于你,便会被说成携怨报复,是也不是?哼!本来这一没活口,二没人证的,朕本不欲相信,可是……可是你……”

李渊怒遏得不可抑制,竟没能再言,李建成更是惊怵得面如蜡色,他没想到,李世民竟会冒了被告杀人灭口之嫌、来和自己赌博,哼!到底还是自己没沉住气,但,事已至此,又怎可轻易落了下风:“父皇,他……他为了儿臣名声,这个话……父皇可信吗?”

既已是悬崖求生,倒不如一争到底,李建成坚跪在地上,定然的望着李渊,脸上再无闪躲之色……

李渊亦沉叹一声,不禁怅惘:“本是不信,朕……也是这么问他,但……但世民说得好,手足情深,大哥一时忌他,他不会放于心上,这是人之常情,只望经了这次,你可以看到他的诚意,再不要作出伤及兄弟情意之事了……”

李建成心中顿感茫措,好一个滴水不漏、善于辞令的二弟,用亲情的幌子,遮挡了李渊原已疑他的心,更令自己陷在被动之中,哼!真是高明……

“父皇,那……那难道就要杀去了人证吗?即使……即使真如他所言,我向父皇禀告后,他即便训服了暗人,也不能再来向父皇说话,那么……也可以先将他们藏于别处,用不着这么急着……”

“你还要强辩?”

李渊激怒的眼神,厉厉烈烈,包含着诘问的责骂之意瞪向他:“没错,朕也是这般想法,也觉得不可思议,似不像世民的作风,故,也并未尽信,可是你……却果如世民所说的出现在了朕的面前!又要如何解释?建成阿建成,你还有何话说?若非你今日前来,皆如世民所料,朕仍是不愿信的,可是你……唉!”

李建成心抖如俱,好一招破釜沉舟的好棋,一无人证、二无物证,只凭着一张利口、一些伎俩,便使得李渊如此确信,李世民果然是李世民,他深知,若要做得天衣无缝,李渊反是会疑,如此留下些许破绽,再以华言丽句抹去,才会让李渊如此深信,哼!李建成顿凉了心骨,此时刺客来自哪里,似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父皇之心,终还是愿信他的,不然不会仅凭些片面之辞,便连解释的机会也不留给自己……

李建成脸上忽冷忽热,从未感到如此窘迫……

李渊责令李建成闭门思过,此事亦到此为止,孰是孰非,谁也不准再提,毕竟,这兄弟相争,终归不是体面之事,特别是在皇家;但,尽管如此,李建成内心又怎能平静?李渊那句“怎能做得太子”,不论是有心还是无意,都如沉岩巨石般,压在了他的心里……

“无忌,这次真亏有你!”

天策府,书房之中,李世民似有庆幸的拍着无忌:“若不是你寻到了那些个暗人的所在,我们……怕不会胜得这般容易……”

无忌微笑着摇头,刚刚胜了一阵,自也是满心充喜:“我有何功?功劳在它……”

说着,便从袖管之中,掏出一纸飞书,递给了李世民,那薄纸之上,明显有刀戳的痕迹,陌生的字体,苍而有力,却只简单写了一句:长安郊林,暗人……

李世民深凝眉心,却难解其中之意,究竟是何人,要暗助自己:“无忌,以你看……这……会是何人所为?”

无忌还是摇头,一撇嘴:“不好说,自那次你叫柔儿去带了话给东宫,东宫果然有所猜忌,暗暗的行动,开始转移暗人,但,却做得十分周密,无一些蛛丝马迹可寻,我们的人无论如何的努力,终也没什么线索,而此人……显然……定对东宫甚为了解!”

“嗯!”

李世民点点头,亦表同感,倒思量起来:“只是不知……他用意为何阿,这世上……该没有无缘无故之事吧……”

无忌见他沉思,却突的扭过头,扯开了深持的唇角:“哼,管他为何?终是对咱们有利就好,你阿,自己慢慢想吧,我可是累死了,要去看无忧,我呢,可真是个尽职尽责的大舅子,不负责任的哥哥,哈……”

无忌说着,竟调侃起自己,对李世民亦隐了些嘲讽之意;李世民回过心神,只作一笑,便加快脚步、跟了出去……

这事就算过去了,这些日来,李建成谨小慎微,再加上岳凝在后宫的走动,李渊的气也逐渐消下了,再没提什么太子不太子的事情……

无忧眼看着将要临盆,出门便更是少了,可岳凝却活跃得八面玲珑,在天策府、齐王府的活动都颇为频繁,暗自留意周围的动向,当然,齐王府去的自要多些,也刻意与杨若眉亲近了许多……

这日,天气晴好,岳凝便拿带了尹妃赐赏得珍贵脂粉,拿给了杨若眉……

“弟妹你看,前些个日,尹妃娘娘赏了盒脂粉给我,但,你瞧大嫂这肤色,怎能用得这般丽亮的脂粉,我看……弟妹脸色倒是水润,甚是合用呢,便……送与了弟妹吧……”

岳凝说着,就递上了一只精美的盒子,盒上雕画着考究的花纹,刚打开来,便满是一阵异香扑鼻,杨若眉拿起轻嗅,更有种独特的异域味道,沁在心里,不禁蕴柔了笑意:“这……可怎么敢当?如此珍贵之物,若眉怎么能要?”

“弟妹这是说哪里话?正因是珍贵之物,方才要送与配它之人阿,不然岂不是暴殄天物?弟妹……可勿要驳了大嫂的面子阿……”

岳凝故抬起眼睫,似是责她的神色,杨若眉却是抿起娇唇,盈盈而笑,她怎不懂岳凝语中刻意,但,此粉色泽清亮,味香独特,心里又着实喜欢,便也没再客套:“如此……真是多谢大嫂了……”

“弟妹何必客气?”

岳凝美目微侧,无意撩过园中一角,却正看见李元吉带了柳连从回廊穿过,便赶忙叫了过去:“三弟,怎么?见了大嫂也不打声招呼,就这么匆急的走了,是何道理阿?”

李元吉这才转头,望见了园中的岳凝与杨若眉,便微笑着走了过来,柳连自也随在了身后:“大嫂来了,大嫂真是说笑话了,三弟我可是向来敬您,这方才办事回来,自匆忙些,没瞧见大嫂……”

岳凝稍作一笑,不着痕迹的望了柳连一眼,才道:“呦,我这不也是玩笑?三弟却做了真,看三弟这忙着的样子阿,恐也是……恐也是急着见三弟妹吧……”

岳凝调侃的一句,令得杨若眉顿红了脸颊,秀目含嗔:“大嫂就是会取笑于人,元吉他哪里是恋家之人?我看阿,倒是大哥,与大嫂这么些年夫妻,仍恩深爱浓,着令人羡呢!”

“呦,你们这儿……互相恭维不是?”

李元吉倒显得并不在意,还打趣起二人:“你们女人阿,就会比些个这个……”

岳凝拉起杨若眉的手,互望而笑:“可不就是吗?不然怎么是女人?做女人的……可不就是比比恩、比比爱的,要我说阿,我和三弟妹,还都是有幸了,日子过得舒顺,才有了这闲心玩笑,这要真说起来……倒只可怜了二弟妹……”

岳凝语音悠慢而止,玉眸丽艳,流透出微点怜意,却一丝着意也无;杨若眉亦有些许微动,提想到李世民,不自觉的、便柔和了声音:“怎么会呢?秦王……对二嫂向来惜怜,大嫂这话……可从何说起阿?”

各差一招7

岳凝浅叹一声,仍有惋惜之意,暗隐在言语里:“唉,本是的阿,可终也就那几年而已,想那二弟,仗是越打越多,名声也越来越响的,这脾气秉性,也难免不生了变化,不然你看,怎么打了趟瓦岗,便带回个山野丫头,打了趟洛阳,又弄个再嫁美妇回来?哼,最近更是听说,迷上了府中俏婢,还是在二弟妹近旁侍候的,丝毫……都不顾念二弟妹正怀着身子,可真难为了她……”

杨若眉似有微疑,探然道:“噢?竟有此事?可我怎么听说,秦王纳些个女人在府里,二嫂似并不在意呢?那个……燕妃,不就是二嫂的主意?”

杨若眉语虽如此,可心中却百转千回,她也是常出入天策府的,但,看在眼里、听在耳中的,却无不是李世民、对无忧的温情脉意,此番听岳凝之言,倒似生了些窃窃之感,看来……李世民终也是男人之心、血身肉体……

“话是这么说的,可又有哪个女人是自情的呢?哼!我可不信,我看阿,大多是二弟妹看出了端倪,做个顺水人情而已,这样也好博了二弟的心,才换了个恩爱之名,我看倒虚渺得很,想二弟是何等之人?连父皇都揣摸不透,更何况是咱们女人?想拿捏住他……怕是不易?这二弟妹,恐多是苦在自家心里……”

岳凝说得感叹,却并未留看杨若眉的着意神色,而是晶眸微挑,默望向柳连,却始终难对上他隐闪的目光;柳连似是刻意,更似是无心的低垂着眼睫,看不到脸上一丝流转的痕迹,沉静得、就如幽石死水,没一点微动之意……

岳凝秀目暗凝,倒生了不定之心,莫非自己料错了不成?怕不会!那……便是他掩饰得太过完好了吧?她想……

李元吉也是冷笑一记,一如既往得沉下了神情:“哼!二哥那人,最会做表面功夫,惹得父皇从小疼他,我看阿,他这般下去,早晚也有触壁的那天!”

杨若眉一瞥,不以为然的撩了眼元吉,媚眼含情、脉脉恂恂间,却自有一番心思,这意,恐并不在元吉……

夜,透凉沉寂,略有些微风拂过,吹打着泥土的气息,憋闷潮湿;白日里,本还是晴空万里,可不想,才入夜,便飘起了泠泠细雨,虽不久而止,但,到处都还是凝珠挂露,浸透在凉白的月光里……

“是谁?”

一声娇呼,瞬划透夜的幽沉,响在角落里,在湿汋的空气中,惊音似破:“快,快来人,有……”

“岚儿,岚儿别叫,是我,柳大哥!”

“柳大哥?”

燕岚顿止住话音,借着月光,仔细看去,一惊!竟果是柳连没错,可适才高喊的一句,却已惊动了不远的侍女、卫士,已尽数向这边跑来,柳连见了,忙向树后一躲,燕岚也自瞬压下脸上惊色,舒开了眉眼……

“娘娘,叫人吗?有……有什么?”

燕岚的侍女最先跑来,惶措的四望着,随着,卫士们也已纷纷赶到,四处张看着……

“没……没什么,是我花了眼,你们去吧,我还要呆上一会……”

燕岚言语打发着他们,几人互看着,却也真没发现什么,便各自行礼,退去了,燕岚见几人走远,才招呼起藏躲的柳连:“柳大哥,出来吧,暂时……该不会有人来了……”

柳连这才闪身出来,伴着声轻微的暗叹,默望向燕岚,她,显是长大了不少,容颜也娇丽多了,可却仍是素衣清淡,看不出上人的样子,柳连见了,倒也生出些关切之意:“岚儿,如今……你已为上人,怎还看上去这般素苦?是不是……”

柳连没有再说下去,可燕岚却已心有了然,只作淡淡一笑:“大哥不要瞎猜了,秦王待我还好,平日里,有姐姐护我,府中之人,也没谁会欺负我,只是今日……是亡父之祭,我也不好声张,更不好在府里着孝,便趁着天黑,穿得素淡些,在此凭吊而已……”

说着,便隐了些探究的看望向柳连:“那大哥……又何以在此呢?该不会是……来找姐姐的吧?”

燕岚浅疑的一句,却正料中柳连的心事,微侧过头去,没有言语,果然如此,燕岚默默一叹,已不需他言:“大哥,岚儿有些话,想劝你一句,若是大哥果真为姐姐着想,便不该……不该再打扰到姐姐的生活,如今府中,已是生了争斗之迹,姐姐又即将临产,还是……莫要她太过忧心才好阿,况,恕岚儿直言,大哥所作再多,恐也只是徒劳而已吧……”

柳连微有一怔,似有恍然的转望于她,莫名感觉,燕岚的言谈之间,竟似隐有无忧的痕迹,已再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了……

柳连轻浅一笑,却摇了摇头:“岚儿,你误会了,我来找无忧不错,可却……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我确是有要事才会前来,本是四处在找看她的房间,却不想遇到了你,你说的……也确实在理,此时,我若真去了她的房里,被李世民知道,那还真是麻烦,所以岚儿,你……你愿不愿……信大哥一次,去帮大哥……把无忧找来……大哥真真是有要事,才会来此阿!”

燕岚略有一惊,静望于他,亦有片刻犹豫隐在眼里,但,她也素来知道,柳连并非冲莽之人,况且,他现今又在齐王府做事,怕真有什么要事、可万莫耽误了才好,细思之下,终还是点了点头……

此处,乃是王府中、最为隐暗之地,少有人往,更少有人至,想在这里,确是要安全些的,还好遇到了岚儿,不然偌大的天策府,自己恐要浪费一晚的时间,也未必见得上无忧……

正想着,些微轻弱的脚步声,便由远而近,柳连仍是警惕的向树后一躲,待人影近了,确是岚儿和腹已凸隆的无忧,才闪身出来……

燕岚小心的望望四周,轻道:“大哥与姐姐快些说,我在不远处看着,若有人至,我便高声的拦了,大哥就快些走……”

柳连肯定的点点头,无忧亦是点头望她:“真是……多谢岚儿了……”

燕岚一笑,没再说什么,便急忙去了……

柳连这才细望向无忧,目光凝聚,虽着意掩饰,却反更透出明晰的恍眷;月光流离、冷落在无忧脸侧,汋溢出清淡的柔沁之光,凝白的玉手,亦缓抚在凸起的隆腹之上,满是静淡得浓浓母性……

“快要……生了吧?”

柳连简浅的一句,仍自带有关切之音,可无忧却只轻轻点头,竟是疏淡的神色:“是阿,这身子也是沉重多了,自不好长站久立,大哥有话……就快些说吧……”

柳连心中倏然沉落,阵阵寒凉之意,自心底而起,直冻得眼角眉间,俱刻出道道绝冷的深纹:“你……是在怪我……对吗?”

无忧唇角淡抹,看不出丝毫责色,可眼中,却薄冷得凉意四扩:“怎能怪大哥?人各有志,自勉强不得……”

“若我说……我有……我的原因呢?你会信吗?”

柳连低哑着嗓音,打断了漠然的无忧,纠结的眉心,更深刻出条条痕迹,无忧的冷漠之于他,无异于钝刀割心,切痛着他每一寸肉体……

无忧举眸望去,仍有些些隐意潜流眼底,但,是信是疑,却无从辩析:“大哥说了……我便信!”

柳连略舒开眉宇,却淡扫过些许无奈之意,亦有丝丝满足,隐没在唇角,化去了欲说还休的解释,竟错开了话题:“你肯信,就好!可我今天并不是来说这个的,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耽搁,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与你商量……”

更重要的事情!

无忧心中似有微动,想柳连身在齐王府中,难道,是有何关于他们的消息,要告诉自己吗?

“无忧,我们……认识的事情,都有谁知道呢?”

无忧还在思量,柳连却已缓慢开口,打断了她零乱的思绪,略做调整,方才凝眉而语:“除了你、我、二哥、岚儿……便就只有你众位兄弟了,怎么?出了……什么事情吗?”

柳连亦是结起了眉心,却也有些许拿捏不定:“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敏感和错觉,今天,太子妃到齐王府来,他们闲谈之间,我却隐隐觉得……她的言语里,对我……似是带了着心的暗示,她对齐王妃说……说你……”

柳连微低下眉去,犹豫着、许久,仍是没能出口,无忧见了,却了然一笑,抹去了唇边丝缕薄冷之意,终换了和暖的神色:“说我……不幸福,秦王在我身怀有孕之时,还是风流无尽,伤透了我的心,而我也只能忍气吞声,徒换个恩爱之名,是吗?”

柳连一怔,惊诧的举头望她,无忧脸上淡扬的笑意,似已不需自己多语般确信无疑……

月光,仍是冷透的颜色,残光里,微泛着几点凄寒,可柳连心中,却兀然奔流,眼望着身前的婉丽女子,心中莫名翻腾……

各差一招11

“是……是阿,你……你怎么知道?”

面对柳连的惊诧,无忧却只柔然一笑,她怎能不知?自李世民异常失神的那晚起,她,便已了闻了一切硝烟,只是,李世民刻意不说,不想让怀着孩子的她过于担心,那么,她便也假若不知,以宽他心:“此女人通常的用心而已,她既已了获了咱们之事,自然会去挑拨大哥了,至于她从何而知……想这天策府中,眼线何止一、二,会流到太子妃耳里并不足为奇,只是……只是不知大哥当时……是做何反应呢?”

柳连篾然一笑,倒牵开些嘲讽之意:“哼!她一提到你,我便已警觉了她的用意,心里打定,无论她有心还是无意,都不作任何反应,想如此轻易的利用于我,也未免太小看了我!”

无忧亦是抿唇一笑,还好柳连并非情意冲动之人,自洛阳那次自残身体,便已能看出,而至于偶尔情不自禁的关切,恐只是真情流露、人之常情而已:“大哥没有受到挑拨,想他们还会生出些别的心计来……也说不定阿……”

“所以我来找你!”

柳连满是隐意的一句,顿凝住无忧思量的心,深望向他,静待他下言:“无忧……你能料到太子妃的小小用心,却恐无法料到齐王府和东宫的部署之精,别的且一时说不清楚,就比如那些个刺客暗人,怕……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大哥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必须要受到挑拨,恐才能多少……帮得上李世民……”

无忧一怔,更感惑然,这就是他当初走后还回,而入齐王府的原因吗?难道……那时他便已预料到了今天的一切?怕不会:“大哥……你……你既可如此帮他,可又为何……为何当初要入了齐王府呢?该不会是……预见到了今天的一切吧?”

柳连微微苦笑,敛起了眉间些许无奈:“我可没有预见的能力,但,却有不错的听力,早晚有一天,你……会知道的,只是今后的日子,怕是要委屈你了……”

“委屈我?”

柳连的话,令无忧越发不解,轻眉淡索,汇聚着探问的秀痕;柳连点点头,轻道:“嗯!过些天,我……必会来杀他!而你们之间……也势必会生出诸多枝节来!所以……要委屈你了!”

柳连眼中,灼闪着神秘莫测的微光,在凉白的月光下、真切明晰,无忧清眸溶动,亦流出些许然色,轻抹一笑:“我懂了!只是……不能事前告知二哥吗?也免得他再误会于你,而且……”

无忧还未说下去,心中便闪过些些光念,突似有解析的止住了话语,是阿!怎能说呢?连她与柳连间、如此隐秘之事,对方都可获知,那么,他们若只是连和做戏,对方又岂有不知之理?

想着,额间便流渗出细密的汗珠,欲言,却紧致了眉心,双手不觉得放在了小腹之上……

“无忧,正如你所言,天策府的眼线,何止一、二,我来找你,那是他们巴不得、乐见的,即使一切皆借你之口,传给了李世民,且不说会不会被人窥知,就只说,到时他无真怒,你无悲泪,又怎不令人生疑呢?若令人起疑,那么我……便得不到足够的信任,况且,你知道齐王府和东宫的眼线遍布,若要万一败露,再想知道他们的部署,就……”

“大哥……”

柳连正自言说,无忧却兀的一声轻吟,阻住了他的话语:“大哥不必说了,我……我懂……我……”

柳连举眸,看望向无忧,只见她强撑着身子,细汗浓密,在渐没了月色的黑夜里,尤是晶莹,唇,亦被咬得、没了一丝血色;柳连大惊,赶忙扶住她:“无忧你……你不会是……不会是……”

无忧未待他说完,便用力的点了点头,紧捂着突隆的腹部,身子微低,已感到了腹中生命的蠢蠢欲动:“是……是的大哥!快……快去叫岚儿……”

乌云重又遮住了天,压墨得没了一丝光色,冷风骤起、暗沉一片,麻木着柳连促急的步子;豆大得雨珠,亦如期而落,顿穿透夜的宁寂……

第161章:桃花殇劫2

诚如张、尹二妃所言,近日的长安,都在为迎接突厥使臣而忙,始毕可汗已于武德二年去世,其弟颉利继位,对大唐的骚扰也与日俱甚,此时来使,比生他心,还要小心应付为好……

突厥此行之人并不多,除颉利颇信的两名大臣云多和姬陵外,便只有阿利那胭、及随行卫队了……

姬陵本是汉人,被突厥抓去后,凭其花言巧语、和小小才干免于一死,如今位居高官,为人更是心胸狭窄,极为傲慢,即使是在李渊备下的歌舞酒宴间,也不见分毫笑颜……

李渊观看着他的脸色,心里自是颇多忐忑,阿利那胭也还并未到宴,李建成与李元吉四处观望,李元吉等得燥了,更不耐烦起来:“大哥,这公主的端架未免也太大了些吧?哼!这分明是不将我大唐放在眼里,也不知……长成个什么样子,听说年纪已是不小,却尚未出嫁,我看阿……”

“嘘……三弟小声些,不管她是个什么样的,只要她开心了,父皇也就没了烦恼,这功可不能再叫世民抢了去,不然在父皇眼里,你我还有何地位可言?”

李建成正自言说,却觉身旁倏然静默,歌舞声歇、退到一旁,随而便是阵阵暗叹之音,还似夹杂了声声议论,李元吉亦是定住眸心,深吸口气,建成蹙眉,忙是抬眼看去,也不觉、微微一惊……

只见一女子,流彩红衣、曳裙香袖,飘映着玉透灵致的酥胸,被镶了金色的抹衣托衬得耀目灼心,那不同于中原女子的星俊眉目,光闪着灿灿芒华,丝发亦轻轻挽起,中间托起着朵大的金色牡丹,照应得脸色润红娇羞,她的身边还随着几名突厥侍从,正是突厥公主——阿利那胭!

李渊也颇为意外的望着殿下,他可没想到,突厥公主、竟会着了大唐盛服前来赴宴,虽是来得晚了些,却是极大的尊重!想这与姬陵的傲慢,真是强烈的对比,建成与元吉互望一眼,略有惊喜,未曾想,突厥公主竟会这般娇丽……

李世民亦是举眸而望,也有些许惊艳流隐在眉间,着了大唐华服的阿利那胭,确另有一番韵色……

“公主快请入座!公主……可真是……天姿国色阿……”

李渊亦尊重的起身迎她,阿利那胭显并不在乎李渊的夸赞,只客套的笑笑,坐在了座位之上,流情的丽眼、四处飘游,遍寻着久久思念的疏俊身影,穿歌过舞,终落在了那修逸的面孔上……

如此热烈的注视,怎不令李世民心有微觉,出于礼貌和仪节,他也自该过去,况,他们又早便相识,李世民端起酒盏,刚欲起身,却忽见李建成和李元吉、已先于他走到了阿利那胭桌前,脸上笑意,殷勤得几近讨好!

李世民身子一顿,倒重又坐下身来,嘴角边无意扬起的些微笑纹,尽是了然的条路,哼!原来……大哥和三弟想打阿利那胭的主意、来讨好父皇,李世民本除故人之情外,再无他念,但,经此一思,倒生出些戏弄之意,你们尽管殷勤、奉承、讨好吧,我只需坐在这里,便可令你们望尘莫及……

李世民讥讽的清冷一笑,他知道,以阿利那胭的性情,怕是自己越冷淡,她才会越热切……

第159章:命之所贵

一时间,天策府中忙作一片,天公也并不作美,适才停息的冷雨凄风、重又来袭,且有愈见滂沱之势,夜,黑压压的,又雾水浓重,吸上一口气来,心闷气郁、凝聚在喉,实难承受……

无忧紧咬下唇、全身颤抖,已被冷汗凉雨浸得湿透,下腹更是撕扯般坠坠疼痛,胀裂得几欲破口,却又艰涩得无法操持……

怎会这般痛苦?不是说生过了一胎,再生时、便不会太过难承了吗?可为何,这一次反比之承乾、更为煎熬呢?

无忧用力催挤,胸中郁气,哽在喉里,涩然的、难排难舒,丝丝渗进骨髓的疼痛,更扯裂得娇喘吟吟,香汗细密,水雾淋漓,早已如窗外冷雨、打透了热闷的空气……

声声入耳的隐忍呻吟,刺得李世民心里生生发疼,惶急的脚步,徘徊在乱作一片的屋子里,难以安定,立在一旁的众妃,默默看着,或真心、或假意,抑或是事不关己,各样神情,尽在这忙乱的深夜里……

“怎么样?怎么样了?为什么我听王妃的声音,似比前次还要痛苦?到底怎么样了?”

李世民抓住一个侍女,惊乱的厉问,侍女吓得面如纸色,颤抖了声音:“回……回王爷,说……说是……说是王妃怀胎期间,忧心过甚,体质欠佳,所……所以……才……才困难些……”

体质欠佳,忧心过甚!

李世民心里生生抽疼,侍女的每一个字,都似扎在心上般,刺厉难当,忧心过甚,是啊,自她怀孕初起,自己就在和她赌气,还曾害她出现呕血之状,随而,才刚刚调养好些,便又遇到李渊对他心生有疑,她又要进宫疏通,府中杂事亦层出不穷,刺客、惊吓,接二连三,想来这一胎,可真是来之不易,其间,竟经历了这许许多多……

屋外,风雨湍急,可无忧禁痛的呻喊声、却渐渐轻细,寒声断续、微韵转凄,进而没了声音……

“无忧……”

突然的静寂,令李世民顿惊了心眸,随后,内室中乱作一片的声音,更使得他嗡响了整个头颅,全身都僵直了:“怎……怎么了?王妃她……到底怎么了?”

既没有无忧的声音,也没有婴孩的啼哭,这显不是好的迹象:“快说!快说啊!”

李世民啸烈的厉吼着,刚刚出来的侍女,直吓得哆哆嗦嗦,说不出半句话来……

李世民见了,更是怒从心起,挥甩开手,狠瞪她一眼,索性不再问她,飞拔开苍怆的脚步,径直向内室而去……

“王爷您……您不能进去阿,您……”

“滚开!”

李世民愤推开拦他的侍从,眼中灼厉的烈火,焚燃着哀肃的悸痛,眼眶仿都要裂开般、瞪得生疼;如此泣血恐怖的表情,李世民是很少有的,众人皆是莫名而颤,谁还敢拦?怕若有谁、再敢多说上一句,都会被他无由的烈火,烧燎得烟烬全无……

命之所贵2

“无忧……”

李世民冲进屋来,屋中浓弥的血味,熏刺得满目狼藉,他根本顾不得意外的众人,直奔向无忧零乱的床边,无忧苍弱的秀脸,已无一丝血色,粉唇亦淡漠得没了颜色,昏迷在床上,一动不动,李世民顿痛了心骨,拉起无忧冷湿的小手,颤抖着、望向了一边静默的阴柔:“柔……柔儿,怎么了?王妃……王妃怎么了?怎么会昏过去的?现在……现在怎么办?”

李世民错乱得语无伦次,将无忧的手紧贴在俊唇之上,抚蹭深吻,温暖着她冰凉的手心,阴柔眼望着无措的李世民,却并不答语,那个久战沙场,冷酷肃严的秦王,此时,竟显得如此失仪……

阴柔心里,更加翻涌,不禁回想起前些天的情景,那是她永远也忘不了的一天,李世民似是承诺般,让她,成了他的女人,但,他明明是要与自己行温存之事,可眼神,却冰冷得、迫人心寒,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而此时,在王妃面前,他竟可是另一番模样,脆弱得、彷徨无助,竟禁不得王妃半点禁苦,这,才是真的他吧?无一些掩饰,才是那个令自己身陷其中、身不能拔的李世民吧……

阴柔不禁暗暗苦笑,自己此生,恐只能在王妃面前,才能看到如此有血有肉的他……

“回……秦王!王妃许是用力过甚,身体难承,可这万不能耽搁阿,定要速速醒来才行,不然……恐大人、孩子都会有生命危险!”

见阴柔不语,稳婆到接过话来,此时此刻,竟也顾不得礼数周全……

李世民惊得、颤抬起眼来,眸光的转动中,尽是烈红的血光,什……什么叫大人、小孩都会有生命危险?她……她在说什么?李世民紧拧住眉心,露出了绝狠的厉色:“你……你……说什么?哼!若王妃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你们谁也别想活!”

屋中顿时静默,随而便是一片忙措,俱都低着眼、连连应承,李世民紧握着无忧的手,痛碎了骨骼,无忧,醒来阿,醒过来阿,我在叫你、在叫你,你听不见吗?

望着一屋子人忙乱的施救,李世民的心,被寸寸撕扯、碾成了粉末,飘散在郁结的空气中,渐成尘微;侍女端来冰凉的井水,欲要冷水激面,便小心的,对向了李世民:“秦王……您……”

“别管我!都……做你们该做的!至少……至少要保住王妃的命!”

李世民彻冷的声音,带了绝望的最后底线,渗出唇齿,令所有人不禁寒颤,淋水声、怯语声、匆急的脚步声,各种辨析不清的声响,乱作一片……

寒冷的井水,浇淋在无忧面上,和着玉莹的清汗,溶溶漾开,李世民抖颤的双手,亦被冷水刺激得冰凉冰凉,没了一丝正常的热度,无忧眼睫果有微动,被他紧握的手,亦稍做一颤,似有轻吟、流溢出冷透的唇角,淡弱微细……

李世民顿俯下身去,切望于她,苍弱无色的面容,流泛着惨白的清芒,刹时,酸热了他痛红的眼底,亦刺破了眸中强自隐忍的最后坚持……

“无忧……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你知道吗?”

李世民疏落的炙泪,混同着哽咽的幽音,贴伏在无忧耳际,灼烫了她凉冷的身体,无忧颤颤的望他,他……怎会在这里?怎会不顾一切忌讳的、守在自己身边……

“王妃醒了便好,快……快再用些力,要快……”

稳婆亦有惊喜得言语无序,只要王妃醒了,至少命该是能保住了吧,想起心里还不禁直冒冷汗……

无忧感觉全身酸痛,已虚浮得再没一点力气,可她知道,必须坚持,哪怕是自血液骨髓中、强挤出微点力气,也一定要坚持住!那,是她怀胎九余月的辛苦,更是她和李世民共同育孕的骨血,无论如何,也一定要……坚持住!

“无忧,让我们……一起坚持!”

突的,一股强劲的力道,自掌心升腾而起,烈热的、坚沉的、无比厚实的,灌注了整个身体,无忧顿稳住悸乱的心神,紧抿娇唇,努力的、做着最后拼搏,也许,男人们战场上的生死一线,亦便是如此吧?

无忧紧攥起凉冷的手指,扣住了李世民的手……

痛,穿心炙骨的痛,肝肠欲裂、心肺俱碎,销蚀着无忧强忍的每一点意志……

“无忧,坚持住,坚持住阿!就像……就像在洛阳一样,你对我说过的,你相信我,所以要我坚持,可现在……你能感到……我有多么相信你吗?只要我们一起,一定可以闯过给过这关的,一定可以的!我相信,你也要相信,我……和我们的孩子……都相信你!”

李世民句句鼓励的话语,声声入耳,坚定着无忧幽沉的意识,他手心传来的湿热温度,亦令她身心猝力,尽管身体已疲惫得不归自己,但,为了那还未见过父母、和这美好人间的小小生命,一定!一定!要坚持住!

风雨狂骤,在窗外悲吼哀吟,敲打着窗和人心,混乱了夜的交结,突的,一声婴儿的脆啼,突破入风雨的悲音,满天银洒、霜气凝寒,才仿似安住了燥动的人心,平息恸辙……

无忧终是舒开口气,总算,让他安全的来到了人世,稳婆清洗过孩子,忙抱到李世民面前,屋中紧张的众人、已跪做一片,纷纷道喜……

“恭喜秦王!是个白胖的王子呢……”

李世民伸手接过,凝看着这来之不易的小小生命,微红的小脸、抿动的嘴唇,似还带着初来乍到的欣喜之情:“无忧你看看,这比承乾生下来时,怕要大上一圈呢,难怪这般辛苦……”

无忧虚弱的抬起秀睫,却似已无力应他,李世民望着怀中软小的婴孩,经此周折,亦似生了颇多感慨,敛住了眉色:“无忧,他这般的来之不易,还害你这样辛苦,一定要安安泰泰的长大,就叫他……泰吧,也寓意国泰民安!”

无忧点头,只以一丝浅笑回他,匀了匀嗓音,调息许久,方才弱力道:“嗯,泰字寓意确是甚好,不过我想……他来的如此艰难,倒不如……以青雀为小字,寓意雀鸟轻翔,望他日后能欢快长大,不必再遭若此辛苦,可好吗?”

无忧说完,便叹喘一声,轻咳起来,李世民忙将孩子递给侍女,轻抚着她起伏的胸口:“好!都依你,还很难过,是吧?”

无忧轻轻摇头,宽慰道:“没有……只是……很累而已……”

“那……就快些休息,我会在这里陪你,一直……到你醒来!”

无忧心中,热流翻涌,虽不想他辛苦,但却也知道,怕绝非三言两语、能劝他走,自己已实在无力应承,便扇了扇眼睫,依从了他……

屋外,依旧风雨急骤,促急的抽打、鞭挞,挑拨开夜的安宁,寒冷寒冷的光柱,顿湿透悲俊的孤寂身影,隐隐消没在狂乱的风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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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连回到齐王府,虽仍是风雨急骤,但,他却能敏锐察觉到周围的微动,柳连心中暗暗一笑,哼!恐他们是在监看自己的动静,应该不是从天策府跟来,在天策府时,因要与无忧说些要紧之事,故,在无忧来前,已留心过周围的一切,确认近内无人时,才敢侯无忧前来……

柳连回到屋中,换过了衣服,却量思起、自己即将要做的一切,无忧,原谅我……原谅我无法待你调养好身子,便要开始行动了,否则,是不足以令人相信,我乃性情冲动而可以利用之人的,也只有这样,我才能获悉更多,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而至于……我入齐王府的原因,相信有一天,你也定会知道,也原谅我还暂不能说,不能让你……负背上过重的情意包袱……

痛,穿心炙骨的痛,肝肠欲裂、心肺俱碎,销蚀着无忧强忍的每一点意志……

“无忧,坚持住,坚持住阿!就像……就像在洛阳一样,你对我说过的,你相信我,所以要我坚持,可现在……你能感到……我有多么相信你吗?只要我们一起,一定可以闯过给过这关的,一定可以的!我相信,你也要相信,我……和我们的孩子……都相信你!”

李世民句句鼓励的话语,声声入耳,坚定着无忧幽沉的意识,他手心传来的湿热温度,亦令她身心猝力,尽管身体已疲惫得不归自己,但,为了那还未见过父母、和这美好人间的小小生命,一定!一定!要坚持住!

风雨狂骤,在窗外悲吼哀吟,敲打着窗和人心,混乱了夜的交结,突的,一声婴儿的脆啼,突破入风雨的悲音,满天银洒、霜气凝寒,才仿似安住了燥动的人心,平息恸辙……

无忧终是舒开口气,总算,让他安全的来到了人世,稳婆清洗过孩子,忙抱到李世民面前,屋中紧张的众人、已跪做一片,纷纷道喜……

“恭喜秦王!是个白胖的王子呢……”

李世民伸手接过,凝看着这来之不易的小小生命,微红的小脸、抿动的嘴唇,似还带着初来乍到的欣喜之情:“无忧你看看,这比承乾生下来时,怕要大上一圈呢,难怪这般辛苦……”

无忧虚弱的抬起秀睫,却似已无力应他,李世民望着怀中软小的婴孩,经此周折,亦似生了颇多感慨,敛住了眉色:“无忧,他这般的来之不易,还害你这样辛苦,一定要安安泰泰的长大,就叫他……泰吧,也寓意国泰民安!”

无忧点头,只以一丝浅笑回他,匀了匀嗓音,调息许久,方才弱力道:“嗯,泰字寓意确是甚好,不过我想……他来的如此艰难,倒不如……以青雀为小字,寓意雀鸟轻翔,望他日后能欢快长大,不必再遭若此辛苦,可好吗?”

无忧说完,便叹喘一声,轻咳起来,李世民忙将孩子递给侍女,轻抚着她起伏的胸口:“好!都依你,还很难过,是吧?”

无忧轻轻摇头,宽慰道:“没有……只是……很累而已……”

“那……就快些休息,我会在这里陪你,一直……到你醒来!”

无忧心中,热流翻涌,虽不想他辛苦,但却也知道,怕绝非三言两语、能劝他走,自己已实在无力应承,便扇了扇眼睫,依从了他……

屋外,依旧风雨急骤,促急的抽打、鞭挞,挑拨开夜的安宁,寒冷寒冷的光柱,顿湿透悲俊的孤寂身影,隐隐消没在狂乱的风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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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连回到齐王府,虽仍是风雨急骤,但,他却能敏锐察觉到周围的微动,柳连心中暗暗一笑,哼!恐他们是在监看自己的动静,应该不是从天策府跟来,在天策府时,因要与无忧说些要紧之事,故,在无忧来前,已留心过周围的一切,确认近内无人时,才敢侯无忧前来……

柳连回到屋中,换过了衣服,却量思起、自己即将要做的一切,无忧,原谅我……原谅我无法待你调养好身子,便要开始行动了,否则,是不足以令人相信,我乃性情冲动而可以利用之人的,也只有这样,我才能获悉更多,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而至于……我入齐王府的原因,相信有一天,你也定会知道,也原谅我还暂不能说,不能让你……负背上过重的情意包袱……

第162章:桃花殇劫3

“公主……可是第一次来中原吗?”

迎接使队时,大唐的贵戚高官,阿利那胭已皆是见过,可那时,却唯不见李世民,说是在负责皇宫警戒,其实,也是张、尹二妃说什么、怕闹出上回一样的刺客事件来,定要秦王亲自督备才好,其意,自是淡化阿利那胭对李世民的印象了,但,人算终不如天算,想他们怎么也不会料到,阿利那胭同李世民之间的瓜葛……

阿利那胭只淡淡的望了李建成一眼,知他是太子,却也不能换来她微点和好的目光:“自不是……”

没有多言,亦没有起码的客套,只说这三个字,便撤开美眸,飘飞着衣袂,向李世民的方向轻盈而去……

李世民略一抬眼,见她走来,才慢站起了身,这时,几乎所有的相关目光都投射在了两人身上,阿利那胭华衣丽色、脸若绯流,娇柔之态,遮住了眉宇间过多的英气,虽已过去了许多年,她望着李世民的眼神却依然如故……

李世民也已听说,她尚未出嫁,她虽已是不小的年纪,但,却仍如此痴心的念着自己,怎无些许感动荡在眉宇之间,不经意的,便柔和了声音:“公主……近些年来……可还好吗?”

阿利那胭涩然一笑,望着李世民越发深削的英俊面容,晶莹了眼池:“好不好的……还不就是那样……”

李世民动了动唇瓣,却不知从何启言,眼看着今日媚掩群芳、唐服曳地的阿利那胭,不会……也是为了自己吧?若真是如此,这情分可是欠得大了……

“公主这身裙装可真是艳美,可是在长安特制?”

李世民尚在感慨,建成和元吉便走了过来,凑过了话,李元吉盯看着阿利那胭,眼中迷色更跃然而生,阿利那胭却只冷冷瞧了他一眼,仍望向李世民,冷光顿收、温色暖流,就只一瞬,冬,便换了融融夏日:“真好看吗?我想……你是会喜欢的……那……你喜欢吗?”

李世民心中一热,本该不置可否、或避让开话题,毕竟,她这样对自己,是得不到任何真心回报的,而李世民又颇为欣赏阿利那胭,他也不希望,像对别的女人一样、简单对她,是真心愿她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的……

但,此时此刻,李世民心里,却有莫名涌动,阵阵跃然的想法,一齐冲顶在喉间,竟转变了话意:“很喜欢……这种红……穿在你身上很合适,发上的牡丹再大些,便更华贵了……”

阿利那胭显然耀红了脸色,却有浅笑,流浮于艳动的唇侧,悄然羞丽:“是吗?那明天……就换个大些的……”

说着,便瞟看向建成和元吉,微凝了眉心,这么些年了,自己日夜思盼,好不容易才见到了李世民,这两个人却要跑来碍眼,怎不令她心生厌烦,故,脸色一沉,疏冷了音调:“李世民,咱们出去说吧,这里……我不喜欢!”

李世民轻扫二人一眼,自是了解阿利那胭的女儿心思,故笑了笑,迈出了脚步,阿利那胭更晕柔了脸色,自前而行……

“二弟的本领……可真是无处不在阿,连突厥公主……也能识得?”

李建成自二人言语间,自能听出他们先就识得,油生的不解与不甘、交错成一句似问非问,止住了李世民早有意停下的脚步……

李世民侧眼看去,亦抹过些些笑意,漠然骄俊的眼中,烁闪着炫耀的刻意眸光,挑眉淡语:“这……是自然的,多年前,我曾出使过突厥,大哥……难道忘了吗?”

李世民说着,便跟上了阿利那胭似急的步子,淡淡讽意,流刺在李建成心里,顿觉尴尬,竟忽略了李世民曾出使突厥这一要点!真是枉费了这么些的布置,想来也是不甘,就算当时想到了,谁又能料到阿利那胭竟是倾心于他,看她的样子,情深意挚,到衬的他和元吉多此一举了,李建成想想,怕是明日狩猎之计也要改变了,什么吸引阿利那胭注意,恐都是徒劳,但,事虽至此,却也不是满盘皆废,哼!二弟!就让咱们……来搏一博吧……

李建成心里波涛翻涌,却非因阿利那胭的傲然冷淡,可李元吉却早已改变了最初的心思,眼中灼火、烈烈而燃,烧燎在阿利那胭火红的裙衣上……

第160章:桃花殇劫1

一连三天,李世民都将自己关在书房之中,索思着无忧冷淡的玄静面容,千遍万遍,却感觉心空空的,无所依托,于是,向不多酒的他,开始夜夜宿醉,流连在杯盏浓酒之间,麻痹着自己;他怎么也无法想通,为什么……他的无忧会为了另一个男人,而伤害自己……

但,他仍是爱她的,仍是放不下她艳色的唇瓣、墨染的柔丝,夜夜迷醉间,还是会不觉的走进她的房中,无忧知他是带了酒意,也知他近来的萎靡颓败,本欲叫人先给他解酒,可李世民却遣下了所有下人,消沉的脸、无一丝光色,无忧秀眉下的迷人水雾,已挑勾起他心底匿藏许久的灼烈欲望,他倏的扑过身去,迅猛得如急雨狂潮,热唇游移在无忧凝腻的香肌之上,猛抱起她,近乎强迫的要求她同样的热烈……

虽只是三天而已,可无忧也是自心底里切切念他,但,她却不喜欢这样,她知道……他是醉了,他每一个粗暴的动作和狂躁的深吻,都无不透露着他内心的痛苦与折磨,无忧慢合上双眼,如果这样,可以安慰他煎缠的心,那么,他要如何的欲取欲求,自己都愿意给……

之后的一个月中,李世民不止一次的如此强硬、如此索求无度,但,真相总有大白的一天,无忧并不忧心,只是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当逐渐冷静的李世民不再酗酒、不再狂烈激怒时,两人间有意无意的貌合神离、勉强的互找话题,却似比大吵一架更加令人难以承受……

李世民也试图略去心里的疑窦,也试图在每次亲昵之时忘掉一切,可他试过、不止一次,却终还是不能,故,便是越去越少,有时去了,自也留不下来,况,无忧不久便又怀了身孕,他,也便有了不去的理由……

一边与东宫、齐王府纠纠缠缠,一边又与无忧冷冷淡淡,这一晃眼,便又是一年多,无忧不足月时,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此女刚刚降生便面色红润、水灵剔透,着实可爱,李世民甚是欣喜,为她取名丽质,寓天生丽质,而这个孩子的到来,也使两人的关系略有缓和,起码可以坐下来好好说话了,尽管一切,都还似仍有重雾,飘缈环绕……

这一年多来,与东宫的纠缠自也一直未休,岳凝在后宫的走动越发频繁,有事没事的便送些稀奇之物给张、尹二妃,而张、尹二妃也自明白她此举用意,倒也乐意帮她,经常是几个人坐在一起,说话谈笑间,便将消息透给了岳凝……

“我看……太子妃的气色是越发好了,想是近来太子顺风顺水的,你也少操心了!”

尹妃端着手中茶杯,晶莹玉透,衬得细削尖指都烁闪灵秀,岳凝忙是和应一笑,客套道:“哪里是了?倒是娘娘,面色上更加润透了……”

“好了,你们呢……就别互相恭维了,倒说些正经的才是……太子妃阿,我倒有件事,正要与你说呢……”

张婕妤接过话来,脸色到郑重了许多:“这个事儿呢,我只是告诉给你,倒也要你自己衡量……”

岳凝微微一笑,点头应了,张婕妤这才续道:“太子妃可知,近来陛下颇为烦扰呢,这内忧虽除,可外患却甚,过些个日子,突厥的使臣便要到了,说不定借个什么缘由便要动起干戈,陛下听说阿,这次随行的队伍中,有个是始毕可汗的小女儿,年纪虽已是不小,眼光却高,至今还没有嫁人,始毕过世,颉利可汗倒也疼她,这才依了她,让她随来,陛下也因此……生了联姻之心,太子妃是聪明人,该……不用我说的更通透了吧……”

岳凝蹙住细眉,微作一思,亦似有了悟:“娘娘的意思是……”

“对!无论是太子还是齐王……你们呢……谁若能赢获公主的芳心,那……便是对大唐莫大的贡献,也为陛下解了心头之扰阿,不过当然,还要太子妃您乐意才行……”

张婕妤端起香茶,抿了一口,眉眼却仍落在岳凝脸上,细作观察,越拧一如往常的心思瞬转,却不牵动面容上任何一点,更不露丝毫声色,并体看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真是要多谢二位娘娘了,这有何不愿?就只怕……建成他没那么大的本事,说到这讨女人的喜欢,谁又可出秦王之右?”

尹妃与张婕妤相视而笑,到流透出些许神秘之色:“这……要看话怎么说了,想突厥草原,向崇英雄,陛下这次……特安排了骑马打猎,以投他们所好,到时候面不了都要陪着,那……不就是太子和齐王展现英武之机了吗?哪个美人……不慕英雄呢?”

岳凝犹看着淡淡而言的尹妃,仍是不懂,这若论骑射,建成与元吉虽各有骁勇,却也难及世民的阿?故,轻凝了眉心,疑道:“娘娘,这……怕也多是为秦王帮衬吧,说到这些个事,建成元吉再勇,也及不上秦王的阿……”

尹妃摇摇头,抿唇轻笑:“太子妃,我可是听说,齐王有一匹骁骑,甚是难驯,到时候……我们也会帮着,不会让秦王……有太多表现得机会的,还用……我再说下去吗?”

岳凝眼角一舒,也顿透了思绪,是阿!总要有所争取才行,再说,又有二位娘娘相助,即使无用,恐也不会有失,哼!若要成功了,那可是大大的讨了李渊的欢心,何乐而不为呢?想着,唇角便牵出了抹抹笑意……

第163章:桃花殇劫4

李世民出得殿去,李渊在乱歌欢舞中,亦注意到了这一细节,略做一思,倒有欣喜之意浮上心头,若真能与突厥结成姻好,且是他们将公主嫁到大唐,那……岂不是能免去许多干戈?

李渊轻酌浓酒,瞟望一眼傲眉漫目的姬陵,已心有计较……

李世民出来之后,倒敛起了一些温情,还是务要让阿利那胭误会太多才好,两人只略道了彼此的近由,便再无言了……

从阿利那胭言语中,李世民亦听出了哀苦之意,这么些年了,她已知自己临走之时、所示惜她之人乃是巴卓,但无奈,心已所属,没过几年,巴卓都已然成婚,而她,却仍始终念念不忘自己,自始毕可汗过世之后,颉利虽仍然疼她,可终有身无所系、心难依托之感,李世民只是轻叹,没想到性情如此率直的阿利那胭,竟也会隐了这么些愁苦,在寂寞的心里……

这晚,回到天策府时,李世民都还是颇多感触,他初知突厥有公主随来之时,已多少想到了阿利那胭,可却没想到,这次再见,竟会有恍忽不实之感,她如此痴心的爱着自己,令他怎无感动?但,却终不知如何对她才好;娶她?不是不行,可自己已心有所属,更分身乏术,若阿利那胭般处处争强,又令自己颇为欣赏的女子,是不该只过这种爱薄情浅的生活的,但,不娶她,她已苦苦痴守了自己这么些年,若要她一朝改变,想也是不易……

李世民一声深叹,望望床旁已然睡下的无忧,却更感失落,已有很多次,自己甚晚才归,来时,无忧也多已睡下,他不知自己是有心还是无意,总之,自承乾一事后,他们之间,似总有隔阂横亘,始终难去,每每在与李元吉和柳连对峙后,便更会无故的牵怒于她,可无忧,却只是默然的从不多语,起先还有解释,但后来,便只剩下一片沉默,再不辩争,事情过后,亦无波无澜,仍与自己说话,仍不抗拒自己的亲昵,并不似从前般,或冷对自己,或默默哀凄,到令李世民突感无所适从……

发脾气?找不到由头,温存?他又还做不到……

在无忧脸上,他已再看不到苦苦的压抑,有的只是淡然的毫不在意,任凭李世民如何狂风暴雨的挑拨,过后再恁般故意的抹晴天空,或暴怒、或温柔的反复试探,她也都是从容面对,一丝强求、一丝责意也无,李世民本该感到慰然,但,却总觉这样的无忧,已与自己渐行渐远,几近陌生的程度……

不想了,李世民站起身来,走出了满是眷恋的房间,同时,亦惊起了床侧依倩的身影,轻坐起身来,微红了眼晕……

次日,李渊安排了城南打猎,张、尹二妃也欲跟来,李渊想想,这样也能显得随意些,便依了……

阿利那胭依旧着了唐女骑服,昨日李世民的夸赞,显令她十分上心,而李世民一如从前的,骑马服只着白或紫,这天,无忧为他备了紫色,并多备出了一把匕首,李世民不解其意,但无忧却执意叫他带上,面对这么久来,她已少有的坚持,李世民还是应了,放在了小腿之侧……

张、尹二妃也没有想到,她们本精心部署的姻亲之计,却因未所料的缘由而搁浅,每次面对李世民,阿利那胭都会收敛起傲眉厉目,变得柔润和婉,明眼人自都看得出,她对李世民定有一番心意,李渊也不会例外,却乐见如此……

可突厥人自不会听之任之,阿利那胭虽是公主,但,宠臣姬陵还是不免要叨念上几句:“公主,我突厥服饰,自成一统,更便于骑射,公主怎又着上了如此罗嗦的唐服?”

李渊眉色一凝,斜昵向姬陵,姬陵的眼,却始终抬也不抬,只作出一副傲藐一切的样子,阿利那胭知他是想给大唐难堪,故望向了李世民,李世民果是顿住了目光,盯望着姬陵……

阿利那胭脸色倏落,瞪了姬陵一眼:“我愿穿什么便穿什么,我突厥服饰自有一统,但,我从前可不知道,姬陵大人你们大唐之装,却更令本公主喜欢,难道……在这大唐国土上,还穿不得吗?”

姬陵脸色顿时突变,傲篾骄横的神情兀自僵持,微扯着脸上纠结的肌肉,厉看向了阿利那胭,身边隐隐入耳的轻笑,更惹得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交错跌更……

阿利那胭言下之意,显在嘲讽他明明并非突厥之人,还偏要自称,怎不叫人笑话?

李世民亦感好笑,一向善于言辞的他,本已想好了讥讽应对之言,却不想,阿利那胭竟会先于自己开口回之,不由得、便向她投去一个和暖的目光……

阿利那胭自是喜形于眉,眼底流溢,李世民不夹他色的这般望她,怕是极难见到的……

姬陵捏得手指“咯咯”作响,但,如此场合,又不好再说些什么,况,阿利那胭再怎样也都还是公主,只好暗自忍下了,李元吉望了他一眼,却冷笑着,转开了心思……

李建成亦望向阿利那胭与李世民,他二人眼神交汇间的言语并不难辩析,哼!与阿利那胭姻好一事怕只好作罢,但,却也不能就此费去了这等时机……

故,便起身先向李渊、及突厥使臣一礼,才对向了李世民:“二弟,前些个月,元吉偶得一骁骑,跨涧数丈仍有余力,但,此马生性剧烈,为兄的实难驯服,你最擅骑射,可愿一试阿?若能驯得,便将它送与了你……”

李世民望向建成所指马匹,眼前果是一亮,此马骠肥精健,确是良驹,但,一眼看去,便知其性甚烈、极难驯服,可李世民生来爱马,又争强好胜,虽明知李建成另有用意,却不愿就此服输,驯不了和不去驯既同是失面子,倒不如去驯了再说,想仅一烈马,还不至要了自己的命……

故,过去拍了拍马匹,赞许一笑:“果然好马!”

说着,便跃身而上,此马从未经过好好训练,猛乘上一人,顿惊了起来,四蹄乱蹬,嘶鸣着,扭动跃跳,李世民一惊,心想不成,眼看便要被甩了下来,于是,拉紧住马缰,手上着力,自跃而下,退开到数步之外,立定,却心更不甘,便再次跃上,拉紧着马匹,建成与元吉互看一眼,挑开了丝丝笑意……

阿利那胭也是紧张的望着,她乃突厥女子,定十分懂马,此马一看便知性烈如火,岂是赤手空拳所能驯住的?阿利那胭紧攥玉手,冷汗涔涔……

李世民两次跃上,又两次被甩了下来,一连又是几次,才终能坐定,但,此马性子太野,即使能坐于其背,却仍自狂躁不止,进而狂奔,其速度之快,更令人惊叹!只一忽,便消失在了众人眼前,向林子深处而去……

第160章:疑云顿起

经了昨夜的一切,无忧仿似被抽空般虚浮无力,就是醒来,精神也是不济,这天,李世民又是忙到很晚回来,一回家,便坐在无忧床边,再不动弹……

承乾也已在无忧床边、缠闹了一整个晚上,倒也听话,李世民逗着他玩,无忧在旁看着,亦不时轻笑几声……

“无忧,你看承乾又长高了些吧?越长……越好看了……”

李世民把承乾固在怀里,不让他挣脱,承乾憋红着小脸,用力推他,见也逃不脱,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无忧一见,忙故板起俏脸,对向一脸坏笑的李世民:“你看看你,好好的,干嘛把承乾弄哭,来……到娘这来!”

李世民掐了掐儿子的小脸,松开了手,承乾忙不迭的扑到母亲怀里,撒娇的搂着无忧,无忧轻轻哄他,仍责看着李世民:“这大晚上的,你阿……一点都不知疼孩子……”

“呦,瞧你心疼的……这男孩子这么爱哭,可怎么行?”

李世民又凑过身去,捏着承乾的小鼻子,承乾扭头避开,依在了无忧怀里:“娘……爹坏!”

无忧一手搂着儿子,一手轻拍李世民肩膀,哄他道:“好了!你看,娘打他,好不好?”

李世民顺势抓住无忧的手,将她们母子俱搂在怀里,轻吻无忧的发:“无忧,我好幸福……”

突的柔暖一句,简单轻浅,却令无忧顿烫了心扉,慢抬起卷睫,默望于他,竟也生了感触之意,李世民说承乾爱哭,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几次无意的真情流露,都无不描摹出他易感的心……

无忧轻举起手来,刚语言语,一声巨响,却倏然而起,顿穿透屋中浓浓漫溢的和暖气息,惊断了所有声音,两人俱是一惊,转眼望去,紧敛住了眉……

只见一人,暗布遮面、黑衣长剑,裹带着寒栗的阵阵杀气,破风穿气,电般的、直向李世民刺来;李世民顿定住心志,翻身侧起,闪过那人虚晃的一剑,但,却恰好被逼离了无忧床侧……

“有刺客!”

李世民大喊一声……

承乾亦被吓得大哭,无忧赶忙抱住他,搂在怀里轻哄着,可眼,却注目着缠打纠斗的二人,无法移视,那人身手敏捷,高瘦熟悉,目如星闪,有意无意的落看向自己……

会……会是柳连吗?可昨晚不过才匆匆说了一句,他竟……果真行动起来,那么急切、那么仓促,仓促得、让自己来不及思考,要怎么做呢?要怎么做才能帮他,或者说,帮李世民呢……

无忧正自思想,闻声而至的王府侍卫已匆匆赶到,一时间,本是宽绰的房间,顿显得狭小拥挤……

“本王不管你是何人,但,我这天策府,只恐怕你来时容易,去时难!”

李世民一个疾厉的命令眼色,训练有素的众侍卫,便已将那人团团围住,透不得一点缝隙……

无忧惊看着眼前的一幕,心思闪转,顺理开零乱的思绪,望向那人;那人亦是朝她望来,眉心纠结、暗隐目色,眼神交汇间、正是柳连!已确定无疑……

“说!是谁派你来刺杀本王的?本王或许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李世民怎还需问,不是太子、就是齐王,哼!反正他们是一起的,也都是一样!

柳连冷哼一记,发出微小的声音,却并不答语,只是挥展开长剑,突破着团团围困,狭小的空间,更显得拥挤混乱,李世民见势,知以整体而战的侍卫,若要抓活的,畏首顾尾,定难施展,遂,眸色一栗,疾寒了声音:“不必顾虑,格杀勿论!”

冷刺的一句,倏划至无忧耳里,惊动得颤从心起,清转的眸子,晶闪出重重光迹,瞬间,飘掠过万千思绪……

怎么办?无忧虽尚不明柳连的具体用意,可却绝不能令他无故的死在这里,但,若要出言阻止,李世民就定起疑心,柳连又以黑布遮面,显并不想暴露身份,两难间,柳连一个大意,已中上一剑,飞洒出的些些浓血,顿灼红无忧的眼底……

“娘……我害怕!”

承乾兀自带了哭音,依偎在无忧怀里,无忧低头望他,却有些许犹豫之色,在热红的眼里隐烁:“承乾不怕,承乾知道,爹……最厉害的,会……会……紧紧的抱着承乾,不会让承乾……受欺负的……”

无忧的每一个字,无不如刀尖般锥刺着自己,长孙无忧,你怎么可以这样?你身为一个母亲,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利用自己最爱的孩子,利用它纯洁信你的心,你怎么可以!

承乾——

就……原谅娘一次吧,原谅娘……一时没有别的办法,若你有个万一,娘也愿用命偿你……

果然,承乾似是悟开了心般、亮闪着晶眸,挣开无忧轻脱的手,天真的、直向李世民奔去:“嗯,要爹保护,爹……抱承乾……”

李世民惊回过头去,立颤了眼眸,承乾奔跑的怜小身躯,在眼底激涌碰撞,自己离他远有数米,中间还隔了纠斗的众人,可承乾却已经越跑越近,令李世民怵然大喊:“不!承乾别过来,别……”

柳连似有了悟的侧望无忧,她眼里,果然篆刻了着意的光色,盼求的、亦带了绝对警告的厉厉望他,我,把承乾给你,但是,你绝对不可以伤到他,否则,你纵有无论如何的理由,我都绝不会原谅你!

柳连也没想到,李世民会下了必杀之令,他想,他怎么也要留下活口,以作探问的,但,事已至此,已不容多想,柳连定了定眸色,回给无忧一个肯定的目光,眼角微转间、便已先于李世民飞闪至承乾身侧,搂起了他,剑,轻横在他脖颈之上,静止了屋中一切动静,亦顿住了嘈杂的苍乱之音……

“都停手,勿要伤了王子!”

尽管屋中已没人敢再动,可李世民,却还是不放心的喊了一句,眼里喷洒的灼烈火光,顿焚红了整个眼底……

承乾被困在柳连怀里,大哭的挣扎着,伸出小手,急望着李世民,满是对父亲的呼求:“爹……爹……呜,我不要你抱,我要爹……”

李世民心疼的紧致住眉心,亦敛住眼中厉烈的光色,柔慰着不安的承乾:“承乾乖,不要乱动,爹会救你,一定救你,谁敢伤了承乾……爹……就杀了他!”

李世民显然暗有所指,说到最后几字,已绝狠得无一些温度,眸心更重燃起烈烈光火,瞪看着柳连:“哼!本王不管你因何而来,受谁的指使,但,若要你敢伤小王子一根头发,本王……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一定……将你碎尸万段!”

柳连蒙着的脸孔,并体察不到任何神情,可同是炯炯的目中,却闪过丝丝神秘莫测的光晕:“别再跟来!我……自不会伤他!”

柳连着意掩饰的声音,仍让李世民听出了些许熟悉,但,此时此刻却不容他多做想法,盯望着柳连,警告的指向他:“好!你走!只有我一人跟出去,但,你若要出尔反尔,伤了小王子一分一毫,我李世民对天起誓,绝不会放过你……和你背后的人!”

李世民意味深长的一句,令柳连冷哼出微点声音,慢慢退出的身体、以及李世民步步紧跟的促急,在这萧芒的夜色里,犹是压抑……

柳连退出到安全的距离,手上用力,恰到好处的不偏不倚,将承乾安全的推给了李世民,惊起一阵风起,已飞身而去……

李世民紧抱着抽泣的儿子,轻轻拍哄,眼,却望着那飞远的身影,难以平静;哼!这么早……便用上了刺客一招,也未免太拙劣了吧?

李世民亲了亲儿子的小脸,冷却了心……

李世民回到房中,无忧也终是松下口气,她虽知柳连定不会伤害承乾,可刀剑无眼,也难保不会有个万一,如若承乾真有个什么,那么,她这辈子恐都不会原谅自己……

无忧想着,便伸出手去,颤抖了声音:“来,承乾,快到娘这来……”

李世民将承乾交到无忧怀里,无忧忙是紧紧抱住,亲吻着幼子因惊吓而潮湿的小脸,热泪期落,滚烫在承乾粉细的颊边,心疼得、难以止息……

李世民亦是轻拍无忧,道她是吓坏了,却并未体出他泪水中自责的伤晕,轻搂着她,却向身后看去,吩咐道:“速去找长孙大人来……”

满屋卫士皆是应了,一个个的急退出门去,李世民再转回眼来,无忧却仍亲吻着承乾,歉意横生,亦满是母亲的揪心之状,承乾安适的躺在无忧怀里,已不再哭泣,轻转着小眼,享受着母亲的清甜细吻……

李世民深叹口气,舒开些眉间的幽点凉意,温柔的伏下身去,搂住了无忧,浅吻她流香的鬓际,望能安稳她慌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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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连回到齐王府中,洗拭着不深的伤口,还未及包裹,轻微的敲门声,便兀的响起,柳连神色一定,到扯开些许嘲弄的笑意,想这齐王府的消息,可也是真快!故,便没再多想,连忙收拾起桌上的物件,并故意发出很大声音,才去打开了门,果是李元吉微笑着站在了门口……

“齐王!”

柳连故作惊慌的低下眉去,着意避开了李元吉探寻的目光,行礼下去;李元吉也忙是拦了,迈进屋中,定坐在园桌之侧:“这么晚了,将军……在做什么阿?刚才听到屋中,似有乒乒乓乓的声音阿……”

柳连脸显异色,回避开他的话语,故意吞吐了声音:“阿,没什么,一些琐事……”

李元吉点点头,却盯看着他漉湿的左臂,挑眉一笑:“是……这样阿!琐事……若是琐事……又怎能伤得了柳将军呢?哼!既能伤得了将军的,那……怕也便不是琐事了吧……”

柳连低垂着头,侧开目光,却暗自不语,李元吉见了,便忙站起身来,想是自己来的太过突兀,也没组织好言辞,到让他窘迫了,却也没看出柳连的刻意,他轻怕着柳连的肩膀,到换了平慢的语气:“刚听说……天策府中闹了刺客……将军……可曾知道阿?”

柳连猛抬起头来,略作出惊讶之状,却仍是沉默不语,李元吉顿舒开唇角,扯开一抹了然:“好了!快些把伤包好吧,将军以为……本王还会怪罪你不成?只是日后……莫要再做些冲动之事才好,快些包好伤吧,然后……再来与本王……商议大事!”

“大事!”

柳连终启开严口,轻念出声音,假做不解的惊望向李元吉,李元吉亦重又坐下身去,冷固了嘴角边的真真笑意:“对!大事!于你、于我,都有万利而无一害的……大事!”

柳连自李元吉真透的眉色间,分明看到了野心的升腾,看来他,已确信了自己、是会因情而冲动的莽撞之人,哼!也总算没白费了这番心力,想来李元吉的动作倒也真快,快得几没浪费一寸光阴,仓促、而又迫不及待……

最近的天气,总是阴郁,惹得人慵懒昏沉,将近中午之时,更是无一丝风色,静谧的园景,本该是清悠的景象,却也因着压闷的天气,而愈显灰索……

李世民的脸色,并不比这天气和润多少,萧素得无一点光泽,这天回来倒是甚早,却坐在桌前一言不发,无忧见了,知他定有心事,但,在他愿意开口之前,她还是一如既往的不会多语,只是静静的陪着他……

承乾最近,也总爱缠着无忧,孩子一天天大了,也自希望,能多和父母在一起了……

“承乾,来,快给爹背一首刚学会的诗,我们承乾这么小,就会背诗了,也让爹高兴一下,好不好?”

无忧搂抱着承乾,拉起他灵小的手,轻轻挥动,摆晃着李世民深凝的波眸,李世民终是沉望向他,脸上仍无一丝暖色,但,却强牵起了生涩的唇角,浮抹出一弯浅笑:“来,承乾,不要背诗了,和爹说说话吧,我们承乾阿,从小说话就清楚,最聪明了!过来……”

李世民说着,便伸出手去,承乾自也顺着依了过去,李世民捏了捏承乾的鼻尖,亲了亲:“承乾阿,那天坏人来,承乾怕不怕阿?”

承乾玩弄着李世民领边的镶丝,使劲的点了点头,却并不言语,李世民拍拍他,又问:“哦,那……承乾那么害怕,怎么……还要跳下床来找爹阿?多危险?要是有下一次,可再不许这样了!”

承乾微扬起小脸,一双灵秀的眼,天真无邪的眨动着,惑然的看向父亲:“娘说……爹最棒了!爹会抱着承乾,保护承乾的!”

多么真透明晰的一句……

李世民脸色骤然一凝,果不其然的烈红光纹,顿时侵占了整个眼底,着意雕饰的些许温暖,亦在瞬间破灭,整颗心……都碎裂了,似坠深渊般,被摔打得血肉横飞……

果然是这样,没想到,竟果然……是这样……

李世民紧紧搂着承乾的手,越发收狠,手指节中,发出了“咯咯”的颤响之声,承乾被抓得疼痛,轻吟一声,便向无忧扑了过去:“疼,娘,我要娘!”

无忧亦是恍离着眼神,自李世民问出那些话起,她便已隐隐觉察了什么,是啊,李世民心思如此精慎,当时或许会不觉什么,可冷静过后,加以细量,是定会看出破绽的,怕遮掩……也是遮不过的吧?反会更令他疑也说不定,无忧心下一定,如若他真要问起,那……倒不如直说……

李世民冷滞着眸色,定望无忧,将承乾轻交给身边的侍女,承乾却挣扎着仍要扑到无忧怀里,却被李世民一把拉住:“带小王子下去!你们……也都下去!”

“不!我要娘……”

“下去!”

李世民厉吼一声,承乾立时便不敢言语,颤扇着眼毛,看望向无忧,想哭,又不敢哭出声音;无忧已做好山雨欲来的充分准备,只冲承乾静淡一笑,温柔哄他:“承乾乖,也该去睡午觉了,听话,睡醒了,娘再带你玩,好不好?”

承乾望了望父亲可怕的脸色,虽不情,也只好点了点头,被侍女抱了出去……

无忧这才转眸望他,心,已是镇定了不少,轻坐下身来,一言不发,静待李世民下语,李世民脸色凝暗,亦低眸看她,无忧浅静平沉的容颜,却令他心里莫名焦烦,不由得便怒从心起……

难道,她还需自己说得更明白吗?难道还要自己给她一一列举出诸多理由吗?她,难道就没有话……要和自己说吗?李世民心中顿感寒凉,紧致了愁索的眉:“今天……我遇见了三弟和……柳连!言语之间发生了冲突,他……便与尉迟恭动起了手,无意的……露出了受伤的左臂!”

李世民说得一字一顿,清晰得没一点杂音,说是直入了无忧耳里,却每一个字都打在自己心上般,生生抽疼:“而那天的刺客……也是……伤了左臂的吧?这……便不得不令我细思起了那晚之事……”

李世民尽量平沉的语气,却不经意的越说越狠,黯淡的话语里,甚至隐了切齿的声音:“那天……承乾本是在你的怀里,对吧?以你爱孩子的程度……怎么可能……会没有缘由的说出那些话来?即使言语是出于无心,那么……又怎会不紧紧的抱住承乾,而让他轻易的挣脱出来呢?再退一万步讲,即使你当时因为惊吓而疏忽了,可眼看着承乾跑向了如此危险的境地,你……身为一个母亲,便就能镇定得一言不发吗?起初……起初我也是没有多想的……可今天……可今天却让我发现……原来……原来……”

李世民激动得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猛拉起坐椅上的无忧,颤抖了喉间的万千疑问:“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要这样做!”

无忧宁定的望他,因早已心有预料,故,并未显露出太多惊乱,反是淡静的轻挣开他的手,以平常的语调,轻浅回应:“理由……就是……就是你所说的理由……”

什么?李世民心里骤然一抽,没想到,她竟会如此沉静的坦白回语,我所说的理由,若真是我所说的理由,又岂是如此轻描淡写便可带过的?

李世民心念一转,反更痛了心扉:“我所说的理由?好一个……我所说的理由!你可知道,他……他可是来杀我的,他是来杀你的丈夫,然后企图把你据为己有的人!这样的人……你……你竟也可以……竟也可以如此故意的放走他,甚至……还不惜利用自己的孩子!”

李世民绝痛的一声厉吼,贯穿过心,重重抽动了几下,自震得人脾肺俱碎,骨节都仿似裂开般,生生铮疼……

无忧也不免颤动了身子,从前,便纵有争吵,也从未见过他这般翻怒得不加一些掩饰,他如此狂暴的燥烈表现,她似还是第一次看见,修俊脸孔上的线条,也都似扭曲般,迫人心恐……

可她能说些什么呢?什么也不能,只能搪塞罢了:“什么叫据为己有这般难听!只是……只是大哥他救我多次,难道我……要看着他死在自己丈夫的手里,而置之不理吗?你一定要说,我为何当时不说,可是二哥,以你骄傲的性子,如若当时我便开口劝你,你……便会听了吗,便会没了这些个怀疑了吗?怕还会……更甚也说不定吧……”

李世民心中怔的一顿,无忧如此淡漠的反问,却令他思索万千,更无语得冷却了心,忽冷忽热的感觉,交错上升,整个人都麻木了:“好!好!那么说……还是我的错了?我们且先不说这个,就只说……就只说当时夜沉灯暗,他又遮蒙着脸,你……你怎就能如此肯定,那人……便一定是柳连?若他不是……你又将至承乾于何地,你想过没有?还是……你已对他熟悉得…到了只用眼神交流,便能了知一切的地步?”

李世民越说越痛、越说越狠、声音也越来越高,直到切疼了唇齿,也没能遮拦住心底而起的震怒,所有疑惑、所有猜测、所有这么久以来的郁结,俱裹同着浓浓质问、倾泻而出,言语间、也再没留下一丝余地……

无忧亦是痛凝了眼池,李世民疑猜丛生的字字句句,无不鞭打着她本静沉的心,虽然,她早知他会难免误会,但却没想到,竟会是如此狂风骤雨般的理智全失,甚至一点温怜之意,都再看不出……

“我……我们还是冷静下来再说吧……”

无忧如每次般息事宁人,突的轻咳几声,亦没能再说下去,李世民心里更是生生抽疼,可是怒、是怜,却已木然得辨析不出,无忧刚刚艰苦的产下李泰,身体自还虚弱得禁不得激动,但……

李世民苦叹一声,许是自己太落庸俗了吧?可这一次……这一次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

“好!好!我们是该冷静想想了,还有……”

李世民冷滞了眸心,话锋亦是突转,兀然得、只在一瞬,便薄情的霜结了俊唇,流溢出凉冷的一句:“柔儿……以后不会在此伺候了,另行安排一个人吧……”

李世民背转着身体,似是企盼着她的伤心般,折磨着自己的身心,但,他终还是失望了,有许久,屋子中皆是寂静无声,无忧终有一些微叹,却也只是疏淡的一句:“好……我自会安排!”

李世民心里彻底凉寒,冰天雪地的覆盖了整个身体,她不在意了吗?她一点……都不在意了吗?

不!不会的!

李世民紧致住眉心,心中纠结的自我安慰,但,却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因为她……竟连一丝讶异也无……

无忧静默在当地,仍是无语,阴柔,她漠然一笑,似早已意料般,心,并无半点微动,也许……是身体还太过虚弱吧,还尚不能应承他激烈的字字诘问,更自然,无法阻住他愤然而去的冰冷脚步……

第164章:桃花殇劫5

天气略有些闷热,风里也裹了潮湿的味道,吸上一口气来,直堵得人胸口憋闷,阿利那胭远望着密林,秀眉蹙结,担心之意溢于言表:“都这么久了……不会……有事吧?”

秦琼站立在一边,也觉出了异样,但,他体看着李渊脸色,却并无相助之意,心中紧收,也只能站着,无能为力!可尉迟恭性直,并不懂得察颜观色,忙跑上前去,跪倒在地:“陛下,待臣去看看秦王吧,莫不是出了事情?”

李渊斜昵他一眼,却不紧不慢的迷上了眼睛:“不必了,在这林子之中,还能出什么事情?退下……”

尉迟恭还欲再言,长孙无忌却向他连使眼色,便只好退下了,无忌心中亦是一叹,他与世民从小要好,与李家也自小熟络,对李渊的性情脾气也自十分了解,李渊既已如此说,便不但是多说无益,反会更令他心有芥蒂,无忌虽知,李渊自小有多么疼爱李世民,可也明白,如今又是多么的提防于他,毕竟,他们之间已再不是单纯的父与子那么简单了……

李渊脸上也有犹豫,担心挂念怎会没有?可却有种莫名的力量,与之来回拉扯,最终战胜了那些许担忧之心……

阿利那胭见状,却再忍不住,突站起身来,丽艳的眸子,忧缠悚绕,迅疾的跃身上马,却也同样突然的被姬陵拉住了缰绳:“公主,您要注意身份阿,再说……听说秦王……可是骁勇非常呢,又怎还需公主您……”

“滚开!”

阿利那胭实无心听他说完,再一次没留给他分毫颜面,竟自踢开了他,策马而去,俏丽的身影,逐渐隐没在幽林密树之间,腾卷起阵阵入心的沙流,漫散在所有人眼中……

姬陵怔忪着,八面玲珑的他,可从未如此丢过面子,纵是颉利也绝不会这般对他,想她一个亡了父亲,只靠也讨颉利喜欢的公主,竟……竟如此薄刹他的面子,令得姬陵面如蜡色、暗自沉气!

其实,他也是自讨没趣,阿利那胭的性情,他又不是不知,还偏要去触这个霉头,以表现他在突厥是如何的受到重用,不是自作自受吗……

李元吉与建成对看一眼,建成一个眼色,元吉便会意了,亦走上前去,向李渊道:“父皇,待儿臣也去看看,别是真有何事,伤及到公主就不好了!”

李渊本就也有犹豫,他虽也想借此来杀杀李世民的锐气,但,那终是自己亲生儿子,总不好看他真出什么意外,而置之不理,遂,点了点头……

阿利那胭一路急奔,穿梭在密林深树之间,望寻着李世民俊拔的身影,却终是不见,不免心急如焚……

忽的,只闻一阵打斗之声,随着耳边掠驰而过的风声,隐约入耳,顿惊住阿利那胭的心,阿利那胭丽眸一定,挥甩开细鞭,寻着声音,更加快了马步……

果然,在不远处的林树之间,几名黑衣人,正手持长剑、个个凶猛,与李世民打斗在一起,李世民手无寸铁,闪躲间、已有应接不暇之意,亦渐落了下风……

那烈马立在一边,此时到难得安详,再看看马身之上,还似有血迹流渗,它性烈,想李世民也自不可能驾它而逃……

原来……有阴谋!

阿利那胭策动了马匹,立时娇喊一声:“李世民,快上马来……”

李世民幽眸一亮,忙是向阿利那胭奔去,可三、四柄长剑、倏横在他们之间,实是难以逾越的屏障,竟不能近;阿利那胭一看不行,便也自跃下马来,可她亦是手无兵器,只能与李世民互相帮衬而已……

“公主,你快走,他们对我,不是对你,快……”

“不!”

李世民还未说完,阿利那胭便只一个字,表明了自己坚定倔强的决心;李世民朝她望去,急切、感动,突分开集中的意识,一个分神间、一柄寒剑,便突破出众剑锋芒,独占鳌头的追刺向李世民心脏处,阿利那胭惊觉得顿时娇呼,身子腾起,便如一只轻盈的翎燕,扑过了身去:“小心阿……”

第165章:桃花殇劫6

桃花殇劫11

随着,便是一声皮肉撕裂的声音,锥刺入耳,李世民心中大惊,忙回眼望去,到略松下口气,还好,只是伤到了阿利那胭的手臂,不然……自己真是要愧疚终生了……

李世民忙又闪身过去,扶住了受伤的阿利那胭,跳跃开身,向阿利那胭的马急奔而去,可数名刺客,左挡右困,始终让他们难以接近,两人之力,已渐渐不支……

“刺客,快!保护秦王,格杀勿论!”

李世民与阿利那胭同转头望去,却是李元吉率人而至,只一瞬,两方人便纠打在一起,黑衣人显有一刹那意外,没反应过来,但,李元吉的兵众,几番纠打之下,黑衣人便已随着声声厉叫,尽数倒在了血泊之中……

李世民扶着阿利那胭,拧住了眉,哼!好一招杀人灭口,他看望向李元吉,赤红了眼底……

李元吉亦是扬眉望他,却尽是阴谋潜在的漫漫得色:“二哥,你没事吧?”

李元吉假意的关切之音,收在耳里,恁般的刺心,更激荡起李世民眼底灼腾的怒意,定固住眸心,只冷哼一记:“死生自有天数,纵是人力也难算计,又岂是一马所能伤及?”

李元吉先是一愣,随即却扬开些些笑意,看了看倚靠在李世民身边,虽是鲜血淋漓,却仍是满脸幸福之色的阿利那胭,转开了话题:“公主受伤了,还是……快些回去的好……”

李世民瞪了他一眼,闷声一哼,自顾的扶着阿利那胭坐下,柔和了声音:“来,先把伤包一下,再回去……”

说着,便扯下一条紫色轻软的衣角,熟练的包了起来;阿利那胭微牵起不自觉的笑意,荡漾开脸颊边溶溶红晕,李世民修俊的脸,如刀刻般考究精细,两条飞横的逸眉,更直勾入人内心深处,眼,亦幽邃得如海深沉,令阿利那胭突感心跳失常,他如此靠近着自己,又如此温柔的一举一动,是自己想象过多次,却从不敢奢望的……

阿利那胭迷蒙着双眼,娇唇艳动,身体竟不自觉的微微前倾,一记轻吻,恍忽柔润的印在了李世民脸际,突如其来得、竟没顾得周围无数双异同的眼睛……

李世民更是惊诧万分,突抬起眼来,停止了手上动作,他虽知阿利那胭倾心自己,可……可如此大胆直接的举动,却仍令他始料未及,望着阿利那胭娇动的羞颜,俊睫颤合,阅女无数的他,竟也有一时失语之状……

李元吉沉凝着脸色,看到刚刚隽杰女子大胆的举动,竟心有不平之意暗自滋生,向两旁之人狠一示意,众人便随着他的马匹,先于二人奔向了林外……

李世民与阿利那胭回到林外,小心将她扶下马来,向李渊见了礼,只抬眼之间,便体出了周围气氛的异样,李世民脸色一凝,侧望向长孙无忌,无忌亦蹙紧了深眉,斜睨张、尹二妃一眼,向他微微示意……

李世民略有会意,想是又有何枕边之言,进到了李渊耳里……

李渊暗暗沉气,阿利那胭受了伤,今日猎玩也便由此作罢,李渊斜睨李世民一眼,却怒意横生,令他回宫去便独来见自己,李世民望望略有得意、和平沉静气的元吉建成,心下瞬思,顿生出百种应对之计,不管他们用了如何计量,自己都要强势以对,方不会落于被动……

回到宫里,李渊摒退下左右,果是一阵劈头盖脸的训斥,李世民还尚不明缘由,自不敢冒然接语,直到李渊发泄过心中怒火,才沉下口气,问向李渊:“父皇适才责备儿臣,说儿臣恃功傲人,总……也要有个由头吧?儿臣若是有何行为不妥之处,还望父皇明示,儿臣也好端正言行!”

李世民此言强势但并不强硬,不服中亦隐着些微敬畏,既达到了问询的目的,又不显得软弱可欺,其语气拿捏、更是恰到好处到令李渊怔忪!哼!亏有那么多人证在场,他还能如此镇静自若,真不愧是李世民!

“你……还要问朕?你自己言说过的话,难道心里没数吗?哼!朕倒还要请教我儿,何谓‘我自有天命,怎是一马可以伤及’,这……又何谓……天命阿?”

李渊重又震怒得疾言厉色,李世民眉间顿时一敛,实没想过自己当时一句气话,竟会被歪解扭曲到这等地步,而李渊……竟也会如此深信的责问起自己……

李世民脸上稍作一愣,但,随即隐去,是阿,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自那时文学馆之行前后,李渊便已对自己处处留心,再不若从前般深信了……

李世民心中暗暗苦笑,古来功高震主,便纵是亲生父子又能如何?还不是无法免俗?哼!世事也真是可笑,这权位之争,自己本是不屑,可此时想想,匹夫无罪,亦怀璧其罪,更何况自己……本便拥有过之大哥之能,就纵是真生了此心,难道……还不是该的吗?

李世民渐冷了眉目,俊薄微逸的嘴唇,流透出些许狠色:“这样的话……父皇也会深信吗?当时有那么多人在场,父皇想,以儿臣之人,可会不顾生死的说出那样的话来?还望父皇能够三思!如若仍是不信儿臣,那么……儿臣也便不敢辞死,就恳请父皇速将儿臣送官查办!”

李渊心中一颤,万没想到如今之时,他竟仍能言之咄咄,且思路分明条理不乱,着令人无从接语,是阿,以世民为人之精,怎会明知旁有众人,还说出此等言语?

第168章:桃花殇劫10

阿利那胭欲在天策府多留几日,无忧自为她做了最好的安排,夜晚,是人最容易静思之时,无忧便挑了这个时候,来与阿利那胭谈谈……

无忧特为阿利那胭焚了异域的香,青烟袅袅,虽淡,却离散得整个房间温暖适宜,令阿利那胭嗅到丝丝家的熟悉……

“你……是王妃吧……”

阿利那胭涂了深色桃红的眼、上下眨动,别样异域的横翠弯眉,更勾衬得睫扇如蝶,便像草原山翩然动致的风景,别具一番情韵……

无忧笑了笑,雪晕柔和的目,无波自碧,照映着黛眉上缕缕幽盈的婉丽,清而脱俗得、犹如神界里埃尘不染的仙女,无一些凡世的零杂琐碎,轻轻点了点头:“是,公主对这里……可还习惯吗?”

阿利那胭目光游骋,并无意于她的关询,只细看她身上的每一处娇丽,随意的应着:“很好!到让王妃操心了……”

无忧自能觉出她打量的目光,却只作一笑:“这到没什么,这府里上上下下这么些人,姐妹也是不少,我……早已习惯了安排,到只是为难了秦王……”

“李世民?”

阿利那胭终定住眸光,心,却紧收了起来……

“李世民?”

阿利那胭重定住眸光,心,却紧收了起来,他为难?是她让他为难了吗?阿利那胭不解:“他……有何为难?”

无忧为阿利那胭酌上一杯浓香扑鼻的桂花茶水,腾起的热雾,蒙住了阿利那胭绝丽的眼:“今日……父皇独见了他,公主可知所为何事?”

阿利那胭摇头,待无忧继续道:“父皇说,为了与突厥修好,便叫秦王与公主结为姻亲,并以……秦王妃命之!”

阿利那胭丽眸一顿,不可否认的心底倏腾,潮热的流,顿漫透脸边的凝红,无法掩饰刹那间突来的惊喜,这蕴藏许多年的情,终随这一句彻底流泻……、

“哦?那这……这不是件好事?秦王又有何为难的?”

阿利那胭眉色一舒,言出之时已然有所了悟:“我懂了!他……是不想有人取代了你的位置!放心吧,我不会做那么无聊的事情,我自会去向陛下说明!”

无忧淡望她一眼,比起她无意的切急,更显得清舒静雅:“这……非名位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阿利那胭突的站起身来,望着眼前柔静高贵的素美女子,结凝了眉心:“难道王妃您……容不下其她女子吗?”

容不下其她女子?

无忧一怔,多么似曾相识的一句,无忧涩然的笑笑,倒隐了些许自嘲:“记得公主也曾说过,这个府上繁花似锦,又……怎会在意多出一枝异域奇葩呢?只是……这许多事情,却并非男男女女那般简单,然若真是如此,他秦王的女人,多一个少一个的,又有何不同?”

此话虽是劝诫之言,可无忧心里却莫名苦涩,原来……这么些年来,自己竟是这般无可奈何……

第166章:桃花殇劫8

李世民郁郁的回到天策府,心里跌来宕起,他和无忧怎么样,李渊该再清楚不过,却还要做这般安排,想也是故意居多,以削自己锋芒……

“你回来了……”

一声柔和的轻唤,自耳边响起,随而又是一个惊喜之音,跃跳至耳里,令李世民惊侧过头去:“李世民,你回来了?”

李世民颤着眼睫,讶异的望着眼前娇立的女子,她已换过一身衣裙,臂上却仍裹着伤,俏颜娇赧,正喜盈盈的望着自己:“公……公主……”

李世民轻飘一句,诧然的望望四周,阿利那胭受了伤还来到天策府不说,身边竟无一突厥侍从,有的,只是无忧和自己所有如玉美妃:“公主你……你刚受了伤,怎么……怎么不去好好休息?”

阿利那胭轻抹一笑,卷睫看他:“怎么?这些小伤,还能困住上场打仗的我?再说,在你这里便不能休息了吗?还是……你这里繁花似锦的,不欢迎我这异域别枝阿?”

李世民一怔,阿利那胭轻扬的眉,显挑出层层意韵,四顾的眼,更扫视得几位美妃神态各异,无忧亦有微惑的轻扇秀睫,低望了自己一眼,随而游离,李世民不自觉得便凝住了眼眸,在无忧的脸上,他切望能够看到更多的表情,却被无忧侧过身子,避开了:“公主与王爷有话要说,姐妹们便先……”

“不!”

李世民沉哑浑厚的声音,深重却不低暗,温热的指,恰到好处的突扣住无忧,语气亦并不强硬:“公主毕竟身上有伤,如夕,你安排公主先去休息,我……还有要紧之事!”

“要紧之事?”

阿利那胭丽眸微低,望看向他紧攥着无忧的手,丝丝酸意,自心底里悄然滋生,点晕在眸心深处,欲隐还透:“有……多要紧……”

李世民攥着无忧的手,越发收紧、收紧,惹得无忧眉中微有一结,最终却只沉凉的说出三个字来:“很……要紧!”

说着,便冲杨如夕微一示意,略拂过阿利那胭娇盈的眼,拉着无忧的手,扣合得落落自然,向池塘方向而去……

融暖的夏日,风,亦是和润的,可园中众人却是表情各异,阿利那胭眼望着翩逸契合的一双身影,胸中倏沉、如云层深厚,他,到底还是他,偶尔和暖的柔俊目光,不过是些微感动之下的无意之为,只如此而已吧……

杨如夕望着呆呆的阿利那胭,怎不懂她纠缠的心思?曾几何时,自己也若她般、如此痴羡过那彼此胶溶的身影……

池塘边的风,到夹了些微凉爽,植香细细,拂掠过皱起的池心,缭漫得整个池心中泛起雀跃的涟漪,那种香,夹在风中水中,亦淡去了些许,再沁入心里,反是恰到好处的恬怡……

“有什么要紧之事,也要……先松开手吧?”

无忧如这夏日和风淡起的一句,却令李世民更紧致了手指,结缠的眉间,如吹皱起的池心,叠叠错错:“父皇……叫我娶阿利那胭……”

李世民声有微颤,却单刀直入主题,修长的指,在无忧手腕上磨磨蹭蹭,眼,却平视前方,幽离怅惘……

无忧只微做一笑,心中却有酸苦之意,为什么呢?为什么……无论他有心或是无意,纷扬的桃花,总是会不期的飘落在他们之间……

“是吗?我……想到了,公主……她也确是痴情的女子,不过……”

无忧略一抬眼,只一瞬,便低垂下秀卷的睫,用昏暗的光影,敛起了清眸内散碎的惆怅:“不过……以公主之尊,怕……不只是做妾……这么简单吧……”

李世民眸底顿然一滞,浓烈的灼火、瞬间腾燃,是阿,自己那么多女人,可有如这般心郁难决过?知己若她,又怎看不出这其中的意味呢……

李世民倏的扭过身子,终放开攥紧她的手,却更紧致了拥抱,促急紊乱的呼吸,吹吐在无忧颈际,突然发现、怀中的这个女子,飘缈得、仿佛就要消失不见:“我……绝不……绝不让任何人替代你!无论是名位……还是……心里,谁……也不能!”

无忧靠着他坚实稳固的胸膛,倾听他起伏的胸口,有多久,她没有感到过他如此真切热烈的拥抱了?她似已记不清楚,但,他是爱她的,即使偶尔会有不安和放纵,她,也从未怀疑……

无忧轻牵起柔唇,涩然一笑,却结凝了烟盈的眼:“世事不由人定,可事在人为,这事情……可并非男情女爱那般容易之事,非我在乎名位,只是……哪怕公主她甘愿为妾,却……也是不能的……”

第169章:桃花殇劫11

“只是……公主只做妾室,莫说辱没了公主,就是突厥想也不会答应,到时……难免又是一阵激烈,若要秦王让步,以王妃之位于公主,那……怕不是极难,而是根本不可能!那么……父皇会如何责怪猜疑于他,突厥与大唐之间……又当如何处之呢?”

阿利那胭娇颜潮红,颤挑细眉,挑拨开些许跃然的异色:“哼!王妃……很有自信嘛!到那般肯定……重重压力之下,他……亦不会屈从了?替掉……你的王妃之位吗?”

无忧亦站起身来,眸色安宁:“非我自信!而是……我信他,信……我们!”

他们!

简单无华的两个字,却倏令阿利那胭语顿,颤了下唇,忪驳之言哽在喉里,终还是未能出口……

是阿,他们!便如在园中联襟而去的契合身影,自然得无一丝造作,阿利那胭盈闪的晶眸,百味丛生的变换着光泽,她知她嫁了他,亦是情浅爱薄,但,却终也不愿洒脱得放开机会……

无忧见她不语,知其已有犹豫,其实这些都并非重点,重点在于两国之间的关系,大唐……或者说是李世民终会有不臣之日,可又怎能对她明说?她毕竟还是突厥的公主,故,只好旁敲侧击:“公主,王妃之位,何其微也!若无情意,又怎般可悲?况,公主自小金枝玉叶,想也有自己的骄傲,又甘为别人的附庸吗?对!有了肌肤之亲、有了朝夕相对,多少都是会生有感情,但……公主可知,秦王他生平最恨的……是什么感觉?”

阿利那胭侧目,却不言语,无忧淡淡一笑,定然道:“一,是被人同情,二……便是被人威胁!而即使他屈从了,为了突厥与大唐之间的安宁,娶了公主为妃,那么公主说……在秦王心里,会……是何种感受呢?有这种感觉刺在心里,那……可还会有朝夕相对的念想、肌肤之亲的冲动?既都没有了,感情……又从何而来?也听说了公主乃爽直之人,可忍耐得了心爱之人如此冷对?况且……公主想想,若强自令他违愿的娶您,在他内心深处……公主……还能剩下些什么呢?其中个味,还望公主也能细细思量,且秦王也是真心希望公主您、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

无忧理了理薄香细软的衣纱,略低下眉,遮掩去些许无意的伤色,她说出这番话来,又隐了多少自己的辛酸无奈,亦未可知……

阿利那胭彻夜忖思,无忧的话,于情于理皆令自己无从坚持,她固守了多年的爱,若到最后,只能换来所爱之人的烦脑困惑,那么……还有什么意义呢?李世民若因此受责,或突厥与大唐再起争端,那……都不是自己希望看到的,只是……这许多年的等待与坚守,竟只在一夜之间,化作了无谓的徒劳……

真的……好可笑……

阿利那胭不知是用怎样着意遮掩的僵硬表情,对李渊说出了那些话来,那些拒绝、推辞、甚至刻意清高的话,她面无表情,可字字却如刮骨钢刀,戳刺在冻结的心里,如雪纷飞、如冰破碎,甚至呼上口气、都能闻到血腥的味道……

李渊本就是打压李世民居多,再见阿利那胭如此坚决,虽然可惜,但,也只好如此,在阿利那胭脸上,他亦能看出浓重的留恋不舍,可一句一句的坚决,也着令人不忍再劝……

阿利那胭没有再回天策府,还有什么意义呢?该做的努力,该付出的情意,她自认已倾尽所有、毫无保留,可他,仍旧是几年前的他,没有任何改变……

阿利那胭举首,望望灰濛漆寂的天空,涩然一笑……

第166章:桃花殇劫7

李渊舒了舒眉色,虽已心有了然,但,望着他迫人的暗涌声势,却仍是心结难展,这个儿子,心思、胆略、计谋,皆非常人所及,即使今日之事乃建成陷害,也不怪建成会提防于他,自己在时,许是还好,可若自己不在了,凭建成,的确实难约束于他,而他……又向来争强好胜、傲藐一切,怕也不会常怀甘居人下之心吧……

李渊想着,竟不由得一栗,这自古以来,皇家夺嫡皆惨烈非常,自己实不愿看到这一幕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既已立了建成,那么……便只好打压住世民了,望能在自己有生之年,平息这兄弟间的明争暗斗,遂,幽沉了脸色,厉厉的对向了李世民:“你……你以为……朕不敢办你吗?”

“儿臣不敢!只望父皇三思!”李世民仍就一副绝然的面孔,无一丝退让之意……

李渊深拧着眉心,真是被他气得火从心起,但,却也真无计可施,总不能真关了他吧?

李渊正自气郁,却突的心念一转,好啊,既然说不过你,那……哼!总也要灭灭你的锐气,让你知道,这世间之事,不全由你说了便算!况,这件事情于大唐更是有万利而无一害阿……

李渊拉扯开唇角,扯出微微冷笑:“好!好阿……这事情你说的倒也有理,这的确是没什么证据之事,朕……也只是提醒你,务要太过招摇了才好!况,此时此刻,纵你犯了天大的过错,朕也却不能办你!怕这大唐与突厥的暂修边好……还是要靠你才行!”

李渊充满意味的一句,令李世民心里顿时一悸,他自能听出李渊的言外之意,暂修边好,想李渊所指……并不仅仅是战力而已吧:“这……世民自当尽力!若突厥来犯,定以命退敌!”

李渊冷哼一记,他想,以李世民之思敏,怎会体不出他语中深意?只故作回避罢了:“我儿多虑了,若要安稳住突厥,又怎需待他来犯?朕看得出,阿利那胭公主对你……颇有好感,朕想以公主之尊配你自是有余,便不可委屈了公主,你看……以公主为秦王妃……以求大唐喘息之机,可……”

“绝不可!”

李世民绝烈的一句厉言,突打断李渊故自平沉的话语,英锐的眸,定凝在李渊脸上,敛起他所有细微变化的表情,跪下了身去……

他倏没想到李渊会出此一言,让他娶阿利那胭、他虽有所料,但,实没想过李渊会以秦王妃命之:“父皇,儿臣与无忧之情万不能负且不说,只说公主这敏感的身份,然若日后两国必有一战,又要公主如何处之?儿臣与公主已为好友,自不会让她陷进如此尴尬的境况里,也万不敢如此委屈了她!”

“万不能负?委屈?哼!”

李渊怒目一横,见他如此抢辩,心中却有喜意,纵你有刀唇舌剑,还敢抗旨不遵吗?若非你如此咄咄逼人,为父的也不会以无忧之位相挟,怪就只怪你锋芒太露,定要压压你才行,否则日后还要如何约束?朕当尚且如此,又何况是建成呢……

李渊扯了扯眉,厉道:“以公主对你的情意,嫁了你怎会是委屈?朕可是听说……你们相识于出使突厥之早,算算已有这么些年了,如此痴心不改的女子……又是公主之尊,哪里还配不得你吗?哼!若以公主为妾……怕是突厥不会答应的吧……”

“父皇!”

“不必再言!”

李渊突瞪圆双眼,不许他言,免得再将自己说得无言以对,又被他占了上风去:“下去吧!”

“父皇……”

“下去!”

李渊厉斥一声,挥甩开手,不再给他任何开口之机……

第170章:桃花殇劫13

无忧强忍着、不令泪水夺出眼来,冰冷受伤的心,忍不住阵阵抽搐,紧攥着衣袖,抿着香淡粉润的唇,直到再无一丝血色,才觉出了身后惶乱促急的步子,却更加快了行速……

“无忧……”

“请秦王先别说了,秦王也自不必回去,就……直接到公主那里去吧,府中,公主的丫头已侯过多时,怕公主也等得急了,突厥使队也即将返离,秦王与公主又乃为故人,理应相送,至于府中丫头,我回去后,自令她回便可,若秦王还有何话说,也待来日吧……”

无忧咄咄迫人的几句,直塞得李世民说不出话来,凉白如月光淡漠的脸,托衬得语气更加清冷,尖玉的指,撩开轻薄粉透的纱,冷倩的背影,随飘飘下摆的车帘消没,只剩下银月下,两颗倏然沉落的心,雪压霜下……

******

向无忧解释,自非一句两句可行,阿利那胭即将返回,自己已然负她太多,许此生再无机会偿还,确应去为她送行……

李世民刚走到鸿胪寺门口,便见李元吉与柳连刚好出来,李元吉略有一怔,颤了下眼眸,随而定住,挑开些刻意掩饰的笑,撤眸而去……

柳连亦有些微侧目,脸色却是沉重的,凝落的眉,暗有一结,显也有着意之色敛在其中……

李世民心跳骤然加速,莫名燥动的不安之感,倾漫了整个身体,李元吉邀自己去齐王府,却出现在这里,杨若眉又若有所指的说过,他……叫她托住自己……

李世民心中一紧,飞步向鸿胪寺中冲去,几名侍卫却拦住了他,李世民扯开两名侍卫,厉吼一声:“走开!我是秦王!是公主邀我……”

“让秦王进去!确是公主邀秦王而来……”

李世民言犹未休,一个沙哑尖刻的声音,便自身边响起,李世民侧目望去,正是姬陵和鸿胪寺负责官员站在了一侧,姬陵高扬着头,冷冷一笑,傲意横流:“去!你们……还不快带秦王去面见公主?”

侍从们自赶忙让开,李世民亦没空去理会姬陵这等小人,转过头去,便随一人、朝阿利那胭房间而去……

推开房门,浓重的烈酒之气扑面而来,漫缭薄稀的烟,顿索住李世民惊异的眼,内室纱帘,随门外透过的风微微飘摆,零乱的锦床之上,莹白刺目的胴体、只有丝缕遮掩,发,散落在脸颊枕侧,金灿烁闪的牡丹,凋落在床边血红的裙衣之上,随烛的摇曳,低低似泣……

李世民僵硬的移动了身体,低蹲在阿利那胭身边,颤抖的手,拉过身边丝纱,遮盖住她透白冰润的身体,侧过她满是泪迹的脸颊,轻唤:“公……公主……”

“公主……”

李世民一连几声轻呼,阿利那胭的眼才终有些许微动,黑紫黑紫的唇,略有一颤,泪,便已如雨霁……

“公主……怎么回事?是怎么回事?是谁……是谁……”

李世民撑起她软弱的身体,语无伦次的问着,阿利那胭的心,却已麻木得没了知觉,意识亦更加离弱,她动了动唇,勉强启开黑紫的两片,声音弱得几不可闻……

“齐……齐王!姬陵……毒……”

阿利那胭断续无凭的音,颤抖出口,李世民忙抱过她的身子,沉痛了声音:“公主……走……我带你去看御医……我……”

“不!”

阿利那胭轻阻住他无措的动作,离散的眼,已丽色全无,泪水迎烛烁闪,晕开其中弱弱凄艳的光:“没……没用了,我……终……终还是等到了你……不想……不想再浪费了……不想……”

“对不起公主,对不起,若非因我,你……你怎会来到大唐,又怎会……”

“不……不是的……没有……没有对不起……没……”

阿利那胭轻咳几声,深吸口闷气,望能延续多一点时间,能够与他一起,更何况,她从不敢想象,自己……竟可躺在他的怀里……

阿利那胭嘴角流淌出如花红绯的液体,心脏脾肺亦疼得几乎纠结在一起,可她却仍搭住李世民的手,竟有幸福的笑,浮在唇角:“李世民……叫……叫我……叫我一声……胭……胭儿……好吗?”

胭儿?

李世民心中顿感灼痛,她已虚弱得面无生气,可她却不愿去争取活命,在她心里,这仅有一次的宝贵生命,竟比不上自己的一声“胭儿”吗……

“胭儿……”

李世民下意识的握紧她冰凉的手,一声“胭儿”,便已哽咽了喉音……

他这辈子,除了母亲和无忧,还从没有为哪个女人哭过,可此时,却再禁不住对阿利那胭愧疚的泪水,几滴几点,飘划过阿利那胭脸际,溶动了她最后的情意……

阿利那胭水眸一颤,心有千言万语,却已再说不出口,够了!阿利那胭睫毛垂落,唇角微微牵起条淡淡的弧度……

李世民,有几个女人能够死在你的怀里?又有多少人……能得到你骄傲的泪呢……

阿利那样涩涩苦笑,我……真的好幸福……

阿利那胭的身体逐渐冰冷,静静的躺在李世民怀中,凉得心里没了一丝知觉,她再没能说出一句话来,唇上却仍隐着些些生动满足的笑,安睡在那里,再没了世间一切爱恨纠葛的痛苦……

人,有时竟如此容易满足……

李世民紧抱住阿利那胭的身子,扯过床边血红销冷的裙衣,裹紧她,颤抖着双手双唇,愧意漫过了所有感觉,她,是为他而来,是为他而等待了那么多年,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她用自己的情、自己的命、甚至自己最宝贵的贞洁,却只换来如此惨痛悲绝的结局、和一声软弱无力的“胭儿”……

上天!你是多么的不公平!

李世民哀哀而叹,冷滞了眸心!胭儿……我李世民在此重重发誓——若不为你报仇,叫我如何对得起你这般情意!

不是很感人的死,很多感人的词句,我还是要留在贞观十年-_-!!!至于阿利那胭为什么会被杀,后面小李报仇的时候会有交代哈:)

第167章:桃花殇劫9

“哦?”

李世民轻推起她,凝看她索意的眼,心里之言,几欲脱口而出,却又暗自隐下,欲要听她之言;无忧整整她胸前的衣襟,睫落柔霞,着了了味的光:“论公,公主乃是突厥尊贵,两国结为姻好,自可免去诸多干戈,但……”

无忧定然的望了李世民一眼:“但……我大唐……难道便有久居人下……之心吗?”

无忧眼里,是滤去世间一切纷繁的静淡,可其语外之音,却于无息间、激起心浪数层,李世民倏的怔忪,眼底跃然上丝丝激动,刚欲言语,却被无忧纤柔的指、合住了俊薄的唇:“那么……既是如此,到时两国必然一战,若公主只是公主,并无丝毫情爱之意,倒还罢了,可……阿利那胭公主对二哥的痴心,又叫她情何以堪呢?这……便是论私……”

李世民心中一悸,无忧的想法,正契合了自己的心思,与阿利那胭之间,岂是男男女女那般容易?李世民微向前移,扣住无忧纤丽的肩,鹰锐的眸子,揉进许许感慨,这世上,许只有她,才是真正了解他的……

“可若是……如此,便……就是抗旨不遵,那……”

李世民没再说下去,只定定的望着无忧,眼中烁闪的光,消去些锐芒,空蒙了许多……

无忧亦望着他,却收拢了眸色,敛起他眼里心中的所有疑问,柔然一笑:“所以……自不能从父皇下手,不如……让我……去和公主谈谈,如何?”

“你?”

李世民略做一惊:“你……跟……公主谈?”

无忧点头:“你……不信我?”

无忧冰结的眸,流闪着自信的清光,不由得、便令李世民舒开了眉色,心下一思,这……确是最好的办法,无忧与阿利那胭同是女人,她又是自己的妻子,说起话来,自也比自己方便出许多,故,点了点头:“好!便……又要你操心了……”

无忧淡淡一笑,目光侧落,有意无意的偏离了他温切的凝望,定落在一处,风,略有些微起,吹散柳条数丝,花,亦如繁杏灿烂,层层覆覆,拨撩开目光之外的一点光晕,蹙结了眉心……

李世民并未注意她目光的游移,望着她清丽透润的晶珠,略有波粼,倏荡起心中万千思欲:“无忧,今日……还多亏了那把匕首……”

李世民说着,便凑过身去,温热的手,捧着无忧秀润的脸,只凝看着,心中便涟漪层起:“有它……我……才使那马停了下来,才不至在狂烈的马上,毫无还手之力的被人追杀……幸好了你这般周细,就像预期了一样,幸好……”

李世民贴进她芳甜的唇,迷蒙着眼,不再夹杂任何试探,落近她娇香的唇侧,如焰似火,却被无忧冷冷的避开了,她的眼,仍静凝在树影花丛之间,波粼零落、若有所思、若有所示……

李世民微一顿身,不可否认的有半刻怔忪,眼神定落,细思她莹流的晶光,半疑半融、光点晕错,只略望自己一眼,便重又落回到翠幽的细柳边,默不言语……

李世民心中莫名一颤,无忧似语非语、似诉非诉的清净眼神,溶动着水的情致,流淌闪过些许意韵,昵望自己一眼,暗垂了清睫……

李世民眸色凝滞,体思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似有了味的向身后侧横一记,无忧亦平展了水波,却清冷了声色:“我哪有预料的?若有意料定对你说明了,只是……对你多年作战常年的忧心,虽这不过是一回狩猎,可也难免挂念着,带上把匕首,图个自己心安,却没想到真能派上用处……”

李世民鹰锐的眸子,精光烁现,沉静的唇亦勾动起深深莫测的条纹,背上热风蒸腾,心,却是清凉的:“原来……是这样……”

李世民轻作一笑……

原来……是这样,多么值得玩味的一句,无忧淡望他一眼,眼神交汇间,自有彼此的了味……

第170章:桃花殇劫12

夜幕沉压,星,亦是无光,齐王府中看似宁静,静得波涛暗涌……

“秦……秦王妃,您不能去……”

一个丫头,拦住了欲往花园的无忧,无忧望望桌上紫砂精制的茶壶,自己已饮下数杯,可杨若眉却仍没有出现……

李世民受邀来到齐王府,可一个突厥打扮的丫头,却已在天策府侯了多时,无忧知道,阿利那胭今日去见了李渊,突厥使队也即将载物而归,怕是阿利那胭仍还想要见他一面,但,无忧到齐王府来,丫头却说齐王出去了,而齐王妃正与秦王在府园中谈话,命任何人不得靠近,除了齐王回来,任何访客便叫侯在厅中,待与秦王谈完,自会出来接待……

无忧静秀的脸,微有作色,宁定的看向那丫头,表情庄素:“我已侯过多时,况,我并非访客,而是来找秦王,若要耽误了秦王的要事,你……可担待得起?”

“这……”

那丫头亦有为难,杨若眉说不许人近,便谁也不敢,在这个家里,虽是妃妾众多,可齐王却唯听杨若眉一人之言,她说的话,便无人敢违……

无忧也知她有难处,杨若眉的性子,她也多少了解,故叹口气,静道:“好了!你自不必去通报,我去!若有何责怪,你只说为我续茶之际,便不见了我,乃我私去!”

“可……”

“这已是两全之策,不然……秦王的大事若有何延误,怕也非你能承吧?而齐王妃……自也不会为你担下,不要再说了,只当没看见吧……”

无忧极少有的威胁口气,果令那丫头不再言语,亦不再阻拦她匆向花园的脚步……

虽是雾重的夜,但,通亮的烛光焰火,却还是耀亮了齐王府巧布的后园,花的香,不时随风入鼻,沁得人意醉心迷,李世民浅酌一口淡酒,赞道:“真好美的景致,听说都乃弟妹而为?”

李世民坐有多时,与杨若眉也是无语,终找来些话题问她,杨若眉却是淡淡一笑,盈烟索媚的眼,勾撩着李世民深黑邃远的眸子,凝玉纤柔的指,微微蜷起,斟起一杯幽香浓郁的茶,递到李世民手边:“秦王,是醉了……就只……看到了美景吗?”

李世民心有一悸,杨若眉幽丽艳凝的眼,迷媚娇盈,深桃粉色的薄纱轻袖,映耀在红色离弱的烛光之下,更衬得玉手白皙如凝,香艳妖娆,暗有旁喻的一句,挑逗着李世民销暗冷郁的眼光,思敏如他,又怎能体味不出她言语间的深意?但,却只是垂落下俊睫,伸手接过:“嗯,是喝得多了……”

削尖清凉的指,故碰到李世民厚实的手,故有一拂,晕开娇丽粉玉唇边的柔然一笑:“那……就喝些茶吧,秦王……不是喜欢淡雅的吗?”

李世民低看她一眼,亦知她此句所指,如此妩媚暗流的引诱,他如何不懂?可她……是三弟妹阿……衣食无愁、情深爱浓,又……为何要作此一举呢?

李世民暗暗提高警惕,不会是有何阴谋吧?于是,舒了舒眉,岔开了话题:“三弟怎么还不回来?他叫我来,自己却不见了人影,还烦弟妹来招待我……”

杨若眉慢站起身来,轻飘起一阵独特的粉脂浓香,纤丽的指,探划过李世民坚实稳固的肩,柔音若弦:“他……怕是……要很晚……很晚……”

杨若眉见他未作闪躲,娆媚的手,更轻抚得肆无忌惮,低下了飞红娇润的脸,吹气如兰:“他……叫我拖住你!越久……越好……最好……到他回来……”

李世民鹰眸顿栗,闪耀起激腾的火光,杨若眉越发明显放肆的挑弄,却令他毫无心思或拒绝、或回应,他只细思着杨若眉的每一句话外之音,竟自凝神……

拖住他……为什么呢?

而杨若眉,显然会错了意,把李世民的默然怔思,当作了沉默不语的回应,清凉的指、逐渐回升着温度,抚过他绝俊修逸的脸框,唇香渐浓,李世民这才有所惊觉,顿抓住她放肆游走的手,着上了脸色:“弟妹……请你……”

“秦王……忙完了吗?”

熟悉冰冷的声音,自两人身后响起,寒意直从背后渗透进李世民心里,全身俱都是一抖、冷汗涔流……

李世民猛的站起身,惊回过头来,杨若眉亦是一惊非小,意外的失落神情,雕刻在秀脸之上,恨恨不解的怔凝着媚眼,揪紧了粉薄的衣袖:“二嫂?二嫂如何……不请自来?”

无忧没有答她,冷望着李世民惶措惊凝的眼,面无表情,纠缠深密的屈辱之意,刺痛得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这样的场面,竟让自己亲眼目睹……

哼!多么的讽刺……

长孙无忧,平静!平静……

别那么没有出息,至少……不能在别人面前失了端仪,更显得尊严全无……

“秦王若忙完了,便快回吧,有人……已在天策府侯过多时,我亦于厅中待了许久,却不知这园中景致这般风韵独具,若扰了弟妹雅兴,便只能……抱歉了!”

无忧酸疼极冷的一句,颤抖着柔婉幽素的音,冷嘲热讽的注目着二人,无一丝露色……

李世民头一次被惊得手足无措,今日一切,实皆出乎他意料之外,李元吉邀他来聚,却不见人影,杨若眉突的勾引、暗藏玄机,当然,最为惊心动魄的,非眼前这个清疏淡冷的女子莫属……

“无……无忧……我……你……你听我解释!”

“不必了吧,秦王若已无事,便回府看看吧,有人……已侯了多时!怕有要事!不然……也万不敢来打搅了秦王!”

无忧生冷结霜的口气,冷得李世民窘意横生,千言万语冻结在眼里,匆急的跟上了她翩飘无序的步子……

忿忿失落的杨若眉,却呆立在当地,望着如此手忙脚乱,竟慌张失语的李世民,结红了眼底……

第171章:硝烟四弥1

姬陵自不会让李世民带走阿利那胭的尸体,李世民也没有那个权力,姬陵传话回突厥,只说李世民拒婚,惹得公主服毒自尽,李世民虽知一切皆为姬陵与李元吉合伙共谋,但怎奈丽人已逝,他们若众口一词,自己说出来,恐也是无益,故,便只好忍下了这口气……

望着李元吉暗暗得意的丑恶脸孔、和姬陵傲慢刻薄的嘴脸,李世民便心郁难平,终有一日,定要为阿利那胭报仇雪恨,以偿她对自己的情意……

无忧亦为阿利那胭震惊惋惜,如此痴情晓意的女子,本不该是这般凄惨的结局,若自己能早些冲进花园,若李世民能不被杨若眉所媚,那么也许……一切都还来得及!

想到齐王府,想到杨若眉,想到李世民不闪不躲的稳定身躯,无忧的心,便撕扯般的疼痛……

这天,更是尤为郁闷的一天,自使队返回,突厥便果借阿利那胭之死,而频繁发难,几次向关中一带的原州、陇州、经州进攻,甚至直接威胁到长安!这可与过去、他们只在河北、山西等地,支持个别力量,而借机勒索大不相同,于是,这种危机的时候,便有人向李渊提出了迁都之意,说,突厥之所以常常进攻关中,皆因子女玉帛皆在长安,若将长安一把火烧掉,不在此处建都,那么突厥也自不会再来骚扰了……

李渊思有几日,亦觉十分在理,便命了宇文士及前去选择良地,准备牵都!

然,迁都之议何等大事?朝中自是议论纷纷,建成、元吉和裴寂都赞成迁都,可世民和萧瑀却反对,一时间,自争论得沸沸扬扬……

“父皇,儿臣认为不宜迁都,边境不宁,古来皆有,而并非我朝特例,陛下以神武之威,一统华夏,精兵百万,所向无敌,怎能只因突厥扰边,便起迁都之意?若果真迁都,必将成为百世笑柄!汉时,霍去病只一介武将,尚有消灭匈奴之心,现,世民身为大唐秦王,又怎能任其横行?世民愿以数年之期消灭突厥,将颉利绑缚于殿,若不成功,到时迁都亦不晚矣!”

李世民说得慷慨激昂,李渊心头不免为之一振,蹙着眉,默望于他,却仍有气郁在心:“哼!你此时倒说得好听,当初叫你娶公主为妃,就怎么也不肯,惹得公主羞辱自尽,若非如此,又怎令有今日之祸?”

“父皇差矣,且不说公主乃非那般软弱之人,就只说突厥之野心,难道……没有公主之事,他们……便不会有侵我大唐之心吗?况……公主之死……也还有待商榷!”

李世民说着,便厉望向沉默不言的李元吉,自阿利那胭死后,每一次看见他,都能令李世民想起阿利那胭凄惨的模样,声音立寒:“若……公主她地下有灵,也定会乞儿臣……为她早日报仇雪恨!”

李元吉眉眼一扯,并不敢直视李世民鹰锐的眼,只不多的站立在一旁、默不作语……

李渊亦幽沉着脸,心知世民此言甚是,但,望着他厉厉夺人的目光,却总有忐忑之感、不安于心……

第175章:硝烟四弥5

李渊立时便想到了什么,转头望向尹妃,面色沉落:“爱妃……是什么意思?姓……阴的?爱妃……可了解吗?”

尹妃故顿住唇,轻扭娇躯,略作出懊悔之色,依在了李渊肩上,丹唇香凝,微微挑起:“呦……陛下恕罪,妾……口无遮拦了,只是一时觉得有趣才提了起来,之前太子妃、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的不让说出半个字呢……”

李渊望着她,倒觉是真:“不碍的,既已提起,爱妃……便说说看,这事儿……怎还和太子妃扯上了关系?”

李渊执起尹妃娇玉的手,放在手中抚蹭,以安她似是慌乱的心,尹妃也这才晕开了眉色,贴近李渊耳际,唇香四溢、久久轻语……

“好阿!”

随着风的微起,李渊的眉亦紧紧蹙凝,右手重重落在桌几之上,愤然起身:“好大的胆子,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包庇钦犯且不说,还……还收为了妃子?哼!来人……”

李渊说着,便向两旁厉声而吼:“去!传太子、齐王速来见朕!”

园中之人皆是一惊,浓抹花样的娇颜、俱瞬间失了颜色,园中一角静坐的静嫔更顿惊住了心,怎么……怎么适才提到天策府的柔妃,尹妃便只低言了几句,李渊便如此暴怒的说什么钦犯?

静嫔凝了凝眉,暗暗梳理着每一个细节……

但,消息去的终还是晚了,无忧拿到静嫔混乱不清的消息时,天策府中已然燥动,建成、元吉亲自率了几队精兵,明目张胆、堂堂皇皇的闯入了天策府中,元吉口口声声说有皇上口谕,天策府侍卫也自不敢造次,所有府中之人亦围作一片,一时间,沉黑的夜,被火光耀亮了天……

涌动的光火,熊熊燃烧在湿闷的空气中,与浓重的冷雾,交相辉映,持剑佩刀的几队精兵,面无丝毫表情,瞬铺满整个天策府的空地,密麻麻的,见者,皆生恐俱……

建成亲自带兵抓住了阴柔,压沉的一句,隐着些阴谋得逞的诡笑,挑眸望向一脸惊异的阴柔:“速将此钦犯带走!”

阴柔抿着娇唇,水淋波纷的眼、簌簌而抖,茫然惶措间滤过无数闪念,为什么?为什么太子要这么做?虽说自己有更多私心隐在其中,但,终也是按照他们的部署步步而来,可……为什么呢……

难道……

阴柔心中一顿,难道……什么报仇,什么为妃,什么过原本属于自己的生活,都不过是阴谋的一角而已吗?他们真正的目的,原就只是利用自己的身份,来打击李世民,这……才是真!他们所等待的……也不过只是今天而已吗……

阴柔冷冻着心,厉瞪向李建成,丝丝了悟的光跃然眼底,终明透了所有原委,却无奈、已为时晚矣……

天策府众人更俱不敢妄动,聚集在夜的星芒下,慢看着府中突如其来的巨变,俱如木石僵硬在原地,不知所措;平日里,韦妃与阴柔最是不睦,此情此景下,怕也唯有她,是乐在心中的……

两名兵士扣押着阴柔娇细的臂,向建成、元吉走去,李建成更冷冷一瞥,瞟了眼恨意油生的阴柔,挥手道:“带走!”

夜的风,突自耳边拂过,吹痛着阴柔灼红热辣的脸,压闷的天气,更使得火把烧嗤,越发红亮、刺眼,却无从抵抗;天策府之人亦无一敢动,只木然得眼睁睁的看着阴柔、被粗鲁的兵卫扣押而去,银白的月芒,仿都退进了乌云深处……

“且慢!”

千钧一发的茫措之际,一娇冷庄肃的声音,凌空穿透过夜的嚣乱,聚集的人群,随声齐闪出一道平直的线,水白色飘忽若仙的身影、沿路走来,眼中流泛着如星璀璨的光,无一丝风起,定立在明火执仗的闯入者面前,神情自若,些许紧张、慌乱、抑或如其他人般僵硬的神色也无……

“秦王回来之前……谁……也不准带走天策府任何一人!”

耀耀灼目的火光,红得突如血色,月的银芒,亦流洒于水白色素净的衣上,无忧面如碧玉,衣袂随风漫漫飘举,在漫天星火的夜色下,临风而立,定站在众人面前,一副捍卫天策府尊严的绝然模样……

李建成与李元吉互望一眼,略有一惊,随而便隐没在彼此不屑的笑纹中,不禁摇头,想她一娇弱的区区女子,纵有万般之能,还敢抗了圣旨不成……

李元吉更是上前一步,面对着无忧,冷哼一记:“二嫂……怕……这可由不得您!莫说是您,便就是二哥在此,怕……也绝不敢抗旨不遵吧!”

李元吉口气越发收紧,着意的加重了抗旨不遵四字,无忧却仍平静着脸,轻晕开唇边些许笑意,以柔和之音,轻缓回应他得然的威胁:“抗旨?旨……在何处?可给二嫂一看吗?”

李元吉顿时一怔,笑意僵凝在拉起的纹路中,看向建成,李建成亦是眉心结起,李渊当时气怒非常,二人也是心急,更没想到李世民不在府中,也会遭到如此阻力,故,只得了一道口谕,便匆匆而来,并未谨慎得落于圣旨之上……

李建成望望静淡的无忧,稍稳下心,毕竟,李渊之旨确是存在的:“弟妹,大哥……很了解你的心情,但,你可知此女……乃为重犯阴世师之女,在逃已有多年,把这等之人留在府中,也不安全不是?况……”

李建成亦紧收住眸光,唇齿相切,威胁道:“况……父皇下的口谕,难道……我们还敢假传圣旨不成?弟妹……还是勿要阻拦为好,以免受了牵连!”

阴世师!

这个震撼的确非同小可,无忧心底不由得一抽,原来……静嫔所谓钦犯便是此意,阴世师,那可是与李家有着刨坟掘墓、挫骨扬灰仇恨之人,当初李渊得了势力,便令满门抄斩,却不想竟遗有一女尚在人间,竟……还是眼前之人!

无忧看望向阴柔,阴柔凝丽晶莹的眼,光晕离散,显有愧色隐落在眸心深处,看来……无需再问,她——果便就是阴世师的女儿!

无忧安稳住情绪,转回头来,纵心有万般纠结,但面色上,却仍平静得无一丝牵动,她索住眼,眉色浅舒,淡看着亦无情绪波动的李建成,她知道,无论如何也要保护住阴柔,才能……保护住李世民不受牵连……

“大哥此言差矣,柔妃乃我天策府之人,怎都是牵连着的,不是吗?况,现秦王正在关中与外虏强邦殊死搏战,父皇何其英明,怎不知这其中厉害,非无忧不信大哥,只是……这事情始末原委尚需明晰,秦王回来,无忧也好对秦王交待,既是父皇旨意,那么大哥……又何需介意无忧去问过呢?”

无忧浅柔的一句,令得李建成亦涩住了唇……

“怕……没那个必要吧!”

李元吉接过话来,咬牙切齿,他断没想到会多生此枝节:“二嫂,又何必多此一举?去惹恼了父皇……”

“惹恼了父皇,自有二嫂一人承担,三弟不必多虑!况……”

无忧冷静的眼,突拂过李建成倏沉的脸,意味深长:“况……这柔妃的来龙去脉……父皇怕不尽知吧?她……可曾为大哥之婢阿……难道那时……大哥便一无所知吗?”

第172章:硝烟四弥2

李建成见李渊略有犹豫,忙反驳道:“父皇,儿臣以为不然,纵抛开突厥公主不言,只说这边扰之患,昔日,樊哙欲以十万众横行匈奴之中,二弟之言与之何其相似也?而……樊哙亦如何呢?”

“如今形势,与樊哙之时已然不同,遣兵用将则更不能似,况,樊哙那人,本无甚长,只以勇胜,根本不值一提!儿臣保证,不出十年,儿臣定会平定漠北,绝非虚言!”

李世民言之咄咄、斩钉截铁,李渊亦素知李世民之能,更信他言出必行,心下一思,何必为了与亲生儿子赌气、而放任了突厥得意?若有机会永除后患,自乃大唐之幸,若万一不能,那……最多也不过是牵都赔城,与现今无异,又何不放手一搏?故,扬起了粗眉,做下了最后决定:“好!那……便依世民所言,迁都之事……暂不提了吧!”

“父皇!”

李建成刚欲再言,李渊便挥手示意其退下,众人互看看,亦皆不敢再做反对,建成厉看李世民一眼,心中甚是难平,他本想借迁都之机,来削弱李世民的兵权,防止他因抵御突厥,而使其势力继续扩展……

李世民亦望向他,怎不明白其中厉害?这……也是他之所以如此坚持的原因之一!这般的据理力争,为阿利那胭,也为自己!

********

李建成气郁的回到东宫,岳凝一见,便知其又遇难处,怕定是和秦王有关,串联下最近之事,想是迁都之议作罢了吧……

“殿下,可是迁都之事……父皇又依了秦王?”

岳凝之言,正中李建成之心,李建成重重砸下手中茶杯,冷滞了眼眸;岳凝却微笑着接过他手中杯子,柔然一笑:“殿下又何须如此?他愿去……自令他去便好,至于兵权……哼!待他回来,再夺不迟!”

自那日后,在无忧的刻意回避下,李世民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解释,眼看就要出征,无忧照常为他打理好一切,却仍总是岔开话题,冰冷的表情、静若止水,看不出丝毫心下的情绪,李世民知她心有块垒,但,此时战事万般火急,只好待回来,再好好的向她解释……

临行之前,李世民仍然心有忐忑,望着无忧秀冷的脸,总禁不住万千解释的话语,但,却又苦于莫名的尴尬,而无从开口,无忧自能看出他心中想法,见他如此踌躇、欲言又止,反觉心中更苦,想来他既这般在意自己的感受,又为何要对杨若眉的引诱如此放任?

“你……有话要说吧?”

无忧漠然的一句,仍旧冷淡,可眼里丝丝缠绕的情愫却真切明晰,无论他有何不可原谅之处,她的心里……终还是挂念着他……

“我只是……”

“如果是要解释那件事情……就……不必了……”

无忧举眸望他,眼中溶动的澄澈,沁人心脾,影影点点的波雾,浮动在流闪的眸心之内,尽是诉不尽的情味:“你现在……说多少,我……也难过心中道砍,说实话,我……暂还不能说服自己原谅你……可是……”

无忧眼里粼粼的水雾突然凝住,坚决得无一丝流转:“可是……若你不能平安的回来见我……我……便永不会原谅你!”

李世民心头突震,无忧定然的眼神,如在洛阳般激荡着自己冷落的情绪,火般烧燎着男人对于女人的好胜之心,他暗叹口气,燥动的心、暗暗平稳……

是阿!儿女情长、家国天下!

李世民涩牵起唇角,在他看来,有了稳定的家国,方才能有绵长的情意,后者……自是更为重要!

“噢?”

李建成稍缓下心,望向岳凝:“你这个小脑袋里……又有了什么主意?”

岳凝收住了笑,正色道:“难道……殿下忘记了柔儿吗?哼!她的舒服日子……怕也该过够了吧!”

李建成略做一思,似明白了些:“你是说……”

“对!便趁秦王出征,再利用二位娘娘……给天策府以重重一击,待他回来,千头万绪都还不够,哼!又怎还顾得上争兵夺权呢?况……在父皇心中添上把火……总还是要的!”

岳凝凝丽的眼,盯凝着李建成,李建成亦敛眉望她,点了点头,拉住岳凝娇玉的手,轻放在唇边,情绪宛转,若自己有朝一日、坐拥天下,便一定要岳凝做他最美丽的皇后……

第176章:硝烟四弥6

硝烟四弥9

李建成突闻此言,心下不免一颤,但,却慢拉开唇角,故作一笑,倒也显得平静:“自是不知,是近日来……东宫偶拾到阴家族谱,就在……她住过的地方!”

“哼……”

无忧淡淡一笑,秀眉间涂抹开分明可见的讽意,寒栗迫人:“大哥此言怕是差了,柔妃离开东宫,已非两日三日,他所居之处,也并非单人独住,那族谱……怎会到现在才发现了?别是大哥早已明晰,而……欺君罔上吧……”

“你!”

李建成终也按不住平沉的心气,盯看着无忧,怒火烧燎,未曾想,这个平日里谦和有礼的二弟妹竟如此凌人:“哼!二弟妹不必再行多言,无论这事原委如何,都非你我所能裁定,今日依父皇圣旨,本无需与弟妹多言,还望弟妹……好自为之,这人……我们是定要带走的!”

说着,便举手示意,闪烁无定的眸,略有隐涩,示令所有兵士速速撤离,但,耀月白洁的娇动身影、却如雪飘般闪身至前,定定的站在阴柔身边,拉住她,眼,却凝落在李建成脸上,火光耀映着她晶亮的眸,赤红如霞:“大哥,不见圣旨,恕无忧实难从命,秦王不在,天策府中大小事务皆由秦王妃处理,一切……便不得有丝毫疏漏,若大哥前去请旨,而惹恼了父皇,自也由无忧来承,到时要骂要责、要关要杀,无忧亦无怨言,但……倘若无端端、没来由得辱我天策府尊威,欺我府中只有妇女小儿,怕……也绝是不能,当然,若是大哥执意如此,那么……无忧亦无话可说,便烦请大哥也将无忧一同带了去,治上个抗旨不遵之罪!”

李建成愕然怔忪,无忧之言铮铮然直震到每个人心里,一字一句坚如盘石、不可击破!眼神亦宁定得摄人,李建成心下一思,知定不能抓了她去,且不说她这身份,便只说李渊向来怜她,就不可草率而为……

李元吉却哪里想得那么许多,拉扯过阴柔,惹得阴柔发出一声娇吟,狠道:“哼!二嫂无需再诸多理由,这人……我们带定了,你又能如何?”

无忧转望向面容扭曲的李元吉,扫视天策府中已面腾滚滚杀气的众侍卫,眼光流丽、掩月疏星,坚,而不夹丝毫退避:“那……便莫要怪我府中仅有之人……誓死捍卫天策府尊严了!”

“你……”

“放开她!”

李建成打断了气愤欲辩的李元吉,凝滞的眼,突变了冷冷的柔和,用力拉过阴柔的身子,推还给无忧,凉意,瞬间沁满了拉扯的唇边……

“哼!好!好个……宁死不屈的秦王妃!不过二弟妹,此事……乃是证据凿凿,早晚也都是一样的结果,今日父皇也是震怒,只口谕我二人前来,我亦可给了二弟妹这份面子,但,待明日请旨下来,二弟妹……怕也是罪责难逃!可别怪大哥没提醒过你!”

无忧略低下眉,只淡然一笑,依旧如皓空皎月般、安定宁和,无谓得、不受丝毫威胁恐吓……

李建成定望她一忽,在她眸色中亦寻不出些许畏惧,这才撤开了眸光,阴冷的一哼,向元吉使了个眼色,一行众人,便执火持刀,消没在了沉冷漆黑夜色里,火光,亦没了颜色……

第173章:硝烟四弥3

次日,李世民点兵出征,大军士气高昂,打着“天策上将”的旗号,向南而去;没有几日,便已行至了关中地区,但,却遭到了罕见的连日大雨,粮食运输被迫中断;将士们也因行军跋涉而倍感疲劳,李世民遂下令歇兵,扎下营帐,立即召集大家议事,所有人俱都知道此战的重要,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不然,李世民的坚持出战,便必会遭人垢病……

如今粮草又是不济,敌军也日益逼近,李世民思量许久,决定先行稳住军心方为首要,便下令,从他自己做起到将军,只每日一餐,而兵士们则每日两餐,众人亦皆表赞同,如此上下一心,继续迎难而上……

大军行至幽州,便与突厥军队不期而遇,突利可汗更率了骑兵一万多人,突来到了幽州城西面,并在五陇板布下阵势,唐军将士本就已疲劳不堪,见到突厥大军如此来势汹汹,便更加显得燥动不安……

李世民自也意识到了这点,定要稳住军心才行,遂,便拧起眉,眸光坚定如石,突对身边的秦琼道:“现下突厥进逼我军,我军自不能表现出畏惧不前的样子,当与他们一战!”

秦琼心里一惊,转头望望对方浩荡荡的阵势,略有犹豫:“秦王,对方声势迫人,而我军却士气低迷,倒不如暂避其锋芒,从长计议为好阿!”

李世民眉色一顿,却摇了摇头:“万不可,如此……我军士气便会更受挫损,而长他人之势!不如……这样!我自带上一小队人马下城去,你们俱都留守在此,待我之……”

“秦王!这怎能够?我随您去!”

李世民还未说完,尉迟恭便叫嚷着打断了他:“我随您去,也好照应着不是?”

尉迟恭言毕,更带起一阵响应,争着前去之声此起彼伏;可李世民却是一摆手,阻住了众人:“不可!这……是军令!”

军令!

李世民表情肃穆,一声军令,谁还敢言!

李世民率领一队骑兵来到城下,行至突厥阵前,单薄的一小队人马,在突厥浩荡荡壮盛恢宏的大军面前、便如苍茫一粟,但,李世民却高扬着眉宇,平沉静气:“两位可汗……久违了!”

颉利挑眉一笑,却并不言语,李世民亦面无微动,但,语色却疾戾起来:“想来……我国曾与贵国定下盟约,一向和睦,可现下里,汝等又何以违背盟约,犯我国境?”

颉利可汗拉起厚唇,笑得虚假、却得意:“哼!你李世民清高桀骜,辱我突厥公主,致其羞愤而死,难道……便不是先失了和气?”

提到阿利那胭,李世民平沉的脸,不禁眉心飞结,墨黑的眼,直射向颉利身边的姬陵,戾气纵横、密不透风:“哼!公主之事,本王相信,上天有眼,终会令本王查得水落石出,还公主一个公道!而如今……我身为大唐秦王,自愿与可汗比武而决,若可汗亦愿,我们自来比过,若可汗欲要举兵围我,本王也无话可说,只好用这一百骑兵抵抗,决无怨言!”

李世民锐利的眼神,直盯得姬陵周身冰凉、瑟瑟而颤,缓慢前逼、毫无畏惧的推进,更令颉利心里顿生犹疑,李世民何以敢于一人一队下得城来,且面无分毫改色,声势咄咄?

颉利心下一思,素闻他用兵如神,诡计多端,更善于防守反击、以少胜多,这其中……可该不会有诈吧……

第177章:硝烟四弥7

李建成自知无忧所想,哼!和李世民一样,善玩缓兵之计,她定是欲向李渊争取一番,但……李建成心里暗暗冷笑,莫不说李渊正在气头上,即便是她进了宫去,想二位娘娘也会见机帮忙托着,她想见到李渊?恐也没有那么容易!故,倒也并没有过于放在心上,自己明日再去复旨,让她去碰碰钉子,也好,免得日后再来添乱……

“谢姐姐救命之恩!”

静下来的天策府,依旧庄肃,阴柔跪倒在地,诚恳得泪如雨流,无忧过去搀扶起她,长舒口气:“先莫要谢我,我还要去宫中,望能面见父皇,赶在他们请旨之前,令父皇改变主意,你……便好好呆在府里,哪都不要去,也不要多想,待我回来,还有话问你!”

阴柔抽泣着点头,如今秦王不在,能保下自己性命的恐只有无忧,无忧拍拍她的肩,在天策府无数双惊异敬佩的眼神注目下,匆匆离去……

那些目光,亦俱随着王妃飘摆的裙衣悸悸而动,手握着的刀柄剑身,亦发出坚定的声音,将士们纷纷栗目,满身热血、莫名蒸腾,刚刚王妃的一派慷慨激昂,若果真一声令下,他们……也定会皆以死遂命,以忠秦王、以报王妃,保卫天策府!

杨如夕与韦妃亦各有感触,想平日里,一个骄傲非常、牙尖嘴利,一个城府深沉、善于辞令,但,在面对如此严迫的生死之时,竟只能默低下头去,在无忧面前汗颜……

无忧进到宫里,已是深夜,李渊在尹妃宫中正自品酒,听说无忧来见,本欲召她,但,转念一想,此时天色,该是建成他们复旨之时,却如何等来了无忧?想这其中必有蹊跷……

“陛下……果真不见秦王妃?”

尹妃娇细的声音故作疑惑,半遮半掩的水红流纱垂于肩头,凝白的手,细细抚蹭李渊纹路分明的脸,吹吐如兰:“陛下不是……最为赞赏秦王妃的马?”

李渊慵懒得靠在尹妃玉臂之中,脸色却兀自深沉:“不见了,此时她来……定是为了阴家罪女一事,见了……也是些求情之言,不如不见!只是……”

李渊突抬起眉来,看向尹妃娇丽的眼:“只是……建成他们何以不来复旨?即使生了枝节,也该先来复旨才是啊!哼!这些个孩子,真越来越没规矩了!”

李渊略有些气恼,尹妃一愣,随而便晕抹开眼边丝丝诧异,笑道:“想……定是生了什么事情,太子一向孝顺懂事,不似秦王,心思颇多,定是见陛下您近日操劳,时辰又晚了,这才先压下了,明日,想定会来复旨的……”

“嗯!”

李渊亦点点头,漫不经心的转回头来,微闭了双目:“许是吧,那……便更不能见无忧了,总要看看发生了何事,来人……”

李渊说着,便吩咐起身边侍人:“叫秦王妃快回吧,就说……朕已睡下!”

侍人应命去了,尹妃手抚着李渊沉重的颊,眼望侍人,勾描起唇边丝丝冷笑……

宫中,熏暖弥漫的香烟缭绕着整片温适,柔软丝质的锦被和美人流暖的身体,令得这夜、不再寒凉,李渊安稳的躺在香体软被之间,听着美妃的莺莺笑语,蒙蒙间、已有睡意……

无忧水白的衣,在月的银流下越发凉冷,冰凉冰凉的石砖地,因着夜的寒露,更加刺骨,阵阵残忍的寒气,自膝盖流窜,直渗入每一寸肌肤,甚至凝冻的血液里……

来往穿梭的侍卫宫女毫无只觉的看着,站在殿门外的内侍亦面无表情,他们不是没有试着通报过,但,可想而知尹妃的态度是怎般的冰冷无情……

报给李渊?哼!尹妃一个眼色,谁还敢言?良臣一篇折,尚不及宠妃枕边言,更何况、是他们这些个身份低微之人……

“王妃……快起来吧,陛下是不会知道的,这样做……不过是徒劳而已!”

柔婉不算熟悉的声音,突为这夜的寒,浸入一丝丝暖意,无忧轻侧起头,高贵和婉的面容,映入眼中,怜惜、亲切,她的手,轻抚过无忧的肩,融融温热的暖流,流入心里,燥乱的心,逐渐安宁……

“宁淑妃……”

无忧忙恭敬的侧身见礼,却无起身之意,宁淑妃怜惜的望她,垂落着眼睫,轻叹一记,柔细的手,轻拉过无忧,仍是和润的声音:“快些起来吧,我听宫女说了,便赶了来,王妃……你这又是何苦呢?没用的……德妃与秦王向有嫌隙,又与太子妃走得近,你这么做……”

“娘娘可愿帮无忧?”

无忧突定住流转的眸,晶亮晶亮的眼,定凝在宁淑妃凸隆的小腹上,似看到了莫大希望般,突站起了身子,却膝盖一麻,倒了下去……

宁淑妃忙扶住她,柔道:“王妃小心,王妃,非我不帮王妃,只是我……人微言轻的,自家见上陛下都难,怕是……帮不上什么忙啊……”

宁淑妃说着,眼神亦渐渐疏淡,似有无限怅惘、流淌在眼底眉间……

无忧微低下墨染的睫,知触动了她昔日的心事,曾经,宁淑妃能歌善舞、姿彩翩然,颇得李渊喜欢,但,后宫争斗何其繁遽,突有一天便无端的失了声音,虽经医治说话能与平常无异,却再不能一展伶音……

自那后,她便常常自苦,不着粉饰、亦不展笑颜,自迅速失了宠幸,无忧知后,很是感怜,便时常进宫来与她聊天,舒展她的心怀,旁敲侧击的提醒暗示,这样下去,往后的日子恐徒生艰苦……

宁淑妃这才逐渐走出阴霾,精心打扮、笑挂唇边,不能歌,便以舞再得李渊欢喜,恩宠虽难及从前,但也不致受人欺负,最近又怀了身孕,所谓老来之子,李渊更对她十分关切,自嗓子再不能歌后,她已然淡看了很多,对于后宫争夺,也不那么在意了……

“淑妃,无忧知道,父皇十分顾惜淑妃这腹中之子,关切有佳,故,无忧求淑妃娘娘相助!”

无忧说着,便欠下了身子,宁淑妃忙拦住她,对于无忧,宁淑妃是有颇多感激的,若非无忧开解,如今的自己,恐还过着非人若鬼的生活,就更别提生子了……

宁淑妃轻叹口气,无忧语中之意,她也自有明了,无意的望看向尹妃宫寝,亦心有感触:“王妃……若有办法,我……自愿意助!”

第174章:硝烟四弥4

李世民见他犹豫,心有一喜,却仍不形于色,沉静的望向了一旁不语的突利:“突利可汗,你与世民还曾结拜为兄弟,又何以不讲一点情份,这般无义?”

突利一惊,冷汗直从脚心冲涌到头顶,脸色倏暗,我何时与他结拜过了?一时……竟愣在了那里……

颉利厉生生的怒瞪向他,见突利定凝着眼,唇抖眸颤,心中一紧,犹疑更巨……

李世民却是心里暗笑,原来他素知颉利多疑,与突利也是貌合神离,颇有不满,于是,便利用了两人间的嫌隙,将剑锋、直插入人心最深的腹地……

颉利回头再望李世民,见他果以一百兵骑步步紧推,无一丝犹豫惧怕之意,虽不能偏听他一面之词,可若真如此,他与突利联手有所图谋,那么……自己岂不危矣?

眼见李世民已走到阵前潺流的河边,正欲渡来,颉利便忙定住心神,扯出了些僵硬的笑意:“秦王殿下且慢,且不必渡过河来,今我二人来此,实无恶意,只因胭儿横死,一时愤怒冲动,既是……另有他情,我二人亦信了秦王,只望秦王能……尽快还我胭儿,还我突厥一个公道!”

李世民微作一笑,遂举手示意停止前进,见唐军依令停下,颉利才松下口气,可姬陵却更加冷滞了心脏,李世民过人超群的智勇、威气凌人的气魄,若说从前只是听闻,那么今天……他可真是亲眼所见了,光是想到李世民那绝戾的眼神,姬陵便不禁全身颤抖……

李世民冷看他一眼,恨不得立即冲过河去、将这等虚伪之人碎尸万段,但,他知此时还并非最佳时机,故只能先忍了这口恶气,平展着面容,眼望着突厥大军渐渐退去,卷起一阵沙尘、迷住了心……

李世民深叹口气,心,却是感触万千,想以这些个雕虫小技应付突厥强敌,恐绝非长久之计,李世民紧握住手中缰绳,攥出了指节“咯咯”作响的声音……

李世民暂稳住突厥大军,本是喜事,可李渊耳边却竟是疑声一片,李世民与阿利那胭朦胧的纠缠尚不明晰,他又仅以三言两语便令突厥大军暂为退避,想想当初,前去突厥结盟的也正是李世民,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细数而来,李世民与突厥的关系,顿生微妙……

*********

“陛下……可有烦心之事吗?”

张、尹二妃依靠在李渊肩旁,娇态丛生,纤凝的指、捏起颗紫透的葡萄,送到李渊嘴边,李渊张口吃下,望望她二人,再望望花园子中亦花娇柳媚的几位妃嫔,心情到疏朗些,今日,本是就要放松一下的,何必再去想些不悦之事呢?故,便展开了眉纹,笑了笑:“没事,突厥之战传捷,高兴……还来不及呢!”

“战事?”

尹妃挑了挑眉,轻哼一声,娇脆得令人心摇意晃:“若说这战事阿,妾……倒觉有趣呢,这秦王做事就是与常人不一,看那突厥大军气势汹汹,他却偏要一人下城,还只声片语便打发了去,妾还听说阿……这天策府里更是希奇呢,各样的女人……都聚得齐了,青梅竹马的爱妃,绝色亡国的公主,乡野山间的村女,带女再嫁的美妇,这最近……可更是离谱了,竟……娶了府上一个婢女做柔妃,还是……姓阴的……”

姓阴的!

李渊浓眉一立,尹妃轻描淡写的无意口吻,却更激起他心中翻腾、浮想联翩,这个姓……可是不多见的阿……

第178章:硝烟四弥8

湿闷的夜,寒,亦不平静,李渊刚生了些许睡意,便被匆匆而来的内侍唤起,说是宁淑妃身子不适,腹痛难忍,已传了御医……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前儿不是还好好的,怎就突起了腹痛?”

李渊混哑的声音,响在宁淑妃清冷的宫里,御医站立在一旁,战战兢兢,眉都不敢抬一下,他已诊过淑妃脉向,却未见异样,再见李渊如此惶急,不免心生忐忑……

宁淑妃慢坐起身来,略略调整姿势,声音不高:“陛下,妾身体不便,失礼了……”

李渊忙扶过淑妃,看向御医:“怎么回事?可有大碍吗?”

御医被问得一时无语,偷看淑妃一眼,宁淑妃亦望着他,眼神肃厉,御医明了,低下了头,轻道:“并无大碍,只是天气无常,娘娘身子也日渐沉了,才有不适!”

李渊这才疏了口气,点点头,紧了紧怀中的淑妃,示意:“好了,那你……先退下吧!”

御医慌不得的行礼,忙退了出去……

李渊一叹,回看向宁淑妃,宁淑妃的眼神到淡落下不少,亦向两旁看去:“你们……也都退下吧!”

两旁宫女内侍齐应一声,亦退了去……

李渊拧了拧浓眉,不解的望着淑妃,宁淑妃却并未看他,见人退尽了,方才敛了衣,面带了歉疚之色,竟跪下了身子:“陛下恕罪……”

李渊见状忙是揽住,急道:“淑妃何意阿?这身子不适,又非你之过,何罪之有?”

宁淑妃轻依在李渊臂中,眼神却忽的飘落于李渊身后,静坠的鹅黄帘幔略有一摆,水白色清丽的倩人,便已盈立在李渊之后……

李渊亦随宁淑妃凝神的目光看去,回首之间,却脸色突变,眸光惊定在水白色的宁静身影上,只一瞬,丝丝怒意,便悄然攀升至纹深的眼角,声音立寒……

硝烟四弥14

“无忧……”

李渊惊怒的一声,显沉了颇多情绪,回头愤望向一边的宁淑妃,倾流在浓眉间的质问之色,迫得淑妃低下了头去:“陛下……妾……万死!”

哼!万死……

李渊望了望她凸隆的小腹,知她有这腹中之子为筹码,才敢于如此,也怪了自己,偏就信了这老来子的福气……

无忧见李渊怒意渐沉,眼冒星火的盯凝着淑妃,无忧深知,自不能令淑妃难做,心思忙便是一转,引过了李渊的目光……

“无忧见过父亲……”

父亲!

李渊不可否认的心底一颤,立回过头来,父亲?有多久,自己没有听到过这样的称呼了?又有多久没有人如此亲切的唤过他了……

所谓,事,孰为大,是亲为大!

李渊不禁怅惘了眼神,眸中影影而动的水白身影,似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她还小,他的世民也还小,眉,渐渐疏开,层叠的惊怒之意,亦在不觉间、被匀平抹淡……

“嗯!起来吧……你,可是为了阴家罪女一事阿?”

李渊和缓了口气,终令宁淑妃松下口气,佩服的望了眼无忧,退到一边,真是好一句——无忧见过父亲!宁淑妃唇边略晕开微点笑意,倒要看一看这样的秦王妃,李渊要如何应对……

“回父亲,是的!”

无忧秀睫轻扇,并无分毫刻意,眼神似浓还淡、流闪不清:“无忧不知柔妃身犯何罪?”

“何罪?”

李渊凝了眉,缓叹一声,略高了声音:“无忧,建成他们……该说得很清楚了,她……可是阴世师的女儿!”

“无忧知道!”

“你知道?”

李渊眉间重又结起薄怒,微怅的眼,立时滞凝:“你知道?哼!知道……还要将此人藏匿不说,竟……还收入了府中为妃?世民……怕也是知道的吧?”

无忧自李渊口吻间似体出了期盼的味道,他当然希望李世民是知道的,不然,区区一女子,何来引得他如此动怒?无忧自清楚这一点,只空口徒说李世民不知,怕不足为信……

“父亲,若非大哥今日前来,此事无忧原也是不知,二哥亦定不知晓,但,无论知晓与否,二哥失察,自有罪过,也因这柔妃……原便来自东宫,二哥与无忧……这才没有多做疑心……”

宁淑妃巧眉微动,偷望向李渊,李渊果然顿住了眸,眼皮垂落,似索思起无忧的话来,是阿,当时只顾震怒,又难得有拿捏李世民的机会,自迫不及待的下去命令,竟无细想,此时想来,的确有颇多漏洞,比如……岳凝如何得知了柔妃身份,若真如无忧所说,那么……建成岂不是嫌疑更大?或者……

李渊心里一悸,或者……又是若此刻事件般的陷害不成?可也不对啊,柔妃还是李世民自愿娶的,建成能耐再大,还能左右了世民的心不成?怕这其中还有何旁的也说不定,世民也未见得就一定清白,况,就现如今而言,建成所为,自己颇为理解,毕竟,李世民锋芒太露,趁自己在时,若不能稳住或削弱他,日后,总是个不安定的威胁……

这一点,他倒是确信!

第179章:硝烟四弥9

“哼!无忧,何时你……也变得如此心计丛多了起来?你此言……何意阿?莫不是……在暗示父皇什么吧?”

李渊声低,语却尖利,无忧心中亦早已盘算好应对之言……

“无忧并非有所暗示,只是事实如此,相信父皇英名,也是要以事实为证,无忧想,父皇对于事情原委始末,定多又不解,这才斗胆夜见父皇,望父皇明察!”

李渊与宁淑妃同是一怔,父亲适时的变为了父皇,父亲可以以一家之言断事,但父皇不可以!

李渊凝看着如淡水清月的无忧,她,真的长大!再不是那个会任性寻夫,忧忧郁郁的小女孩了,她已可为李世民分忧,已可为他独当一面,但,李渊心中却仿更多了提防……

李渊幽沉下脸,言语冰凉:“无忧,如今,朕……不管世民知道与否,那柔妃乃阴家罪女之事,总没有错吧?既是如此……何以不见建成他们复旨,而独见了你啊?难道……你……竟抗旨不遵吗?”

“无忧不敢!”

无忧说着,便跪下了身去,飘白的裙衣,影动翩翩,眸光安定:“无忧若见父皇旨意,自不敢违,柔妃乃是阴家罪女亦没有错,只是父皇,怨冤相报何时了,阴家自是罪无可恕,但,事已多年,柔妃不死,此便许就是天意,况,我大唐胸襟何其开阔,无忧听说,当年父皇,便曾有言,我大唐立国,自要表现出海乃百川的胸襟,和一统天下的决心,故,连流着前朝嫡亲血液的平云公主都能收为儿媳、前朝所留的绝色美妃亦能专宠于宫中,又如何容不下一个……孤苦无依、家灭族亡的区区女子呢?无忧斗胆请问父皇,如此……我大唐胸襟何在?国威何存?还请父皇明鉴!”

“大胆!”

李渊见他竟用此言来驳斥自己,心中不免气郁:“无忧!你本温婉懂事,父皇向来疼你,何时……也变得如此巧言能辩,越发放肆了!”

硝烟四弥16

“无忧惭愧!无忧……心寒!”

无忧低垂下眼,背脊却倔强的挺着,看不到脸上丝毫表情:“不止是无忧,父皇,想二哥在前、与将士们殊死而战,可其后却要遭人诋毁陷害,然若此事传扬出去,怎不令突厥外虏传为笑柄?百姓之心又要如何安定?街头巷尾、茶余饭后,又怎能塞得住攸攸之……”

“住口!诋毁陷害?哪里诋毁他?如何陷害他了?难道……收阴家罪女为妃,还有人逼着他不成?”

李渊第一次对无忧如此大发脾气,他本以为无忧也不过是求情而已,却不想竟这般声势夺人,倒显得自己狼狈了:“哼!此事,朕……不仅要查,还……定要严办!”

李渊也是赌气,无忧自也明白,可越是此时,就越不能表现出些许畏惧,反更要理直气壮,方才能有峰回路转之机……

“父皇英明!此事定要彻查严办!柔妃乃来自东宫,若要查起,想也该从东宫查起,无忧便恳请父皇下旨,严查东宫与天策府!无忧再无怨言!”

“你……”

李渊浓眉一立,冷道:“你……讽刺朕?”

“无忧岂敢!只是……无忧不懂,难道……我大唐所谓的气度胸襟就只那一点点吗?竟容不得一家破人亡、孤苦无依的小小女子,还是……”

无忧秀眸微扬,亦带了似有若无的隐喻之色、定落在李渊脸上:“还是……另有原因呢?故,无忧真心希望父皇彻查此事,给天下人以公正之说,务要偏听偏信了,有损父皇英明!也使我大唐失了威信!”

李渊心头莫名一震,无忧简单的一句,却包含了许多深刻用意,彻查此事,是啊,自己说要严办,便定要彻查才行,那么……若是脱了东宫的干系,朝中群臣要如何议论?天下百姓要怎样谈论?李世民常年征战在外,积累了众多军心民心,朝中亦不乏支持之人,且不说仅因一区区女子,有没有那么大的罪过,就只说,若只是因想要打压于他便草率而为,又令前方随他抗敌的将士们,作何感想?天子之威何存?

诚如无忧所言,到时候突厥……又要怎般笑话,况……以此时此刻,突厥和李世民的关系如此微妙,万一李世民心生有异,那么后果……怕也是不堪设想……

李渊想着,不禁惊起一身冷汗,竟庆幸还未来得及酿成大错……

李世民!

为大唐打下半壁江山的秦王,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天策上将,这个名字,的确牵扯太多,确不可草草而为,若要动他,怕也要计划周详,一步步来才行……

李渊渐渐平静了心,沉默半晌,终生硬道:“好!真好一个秦王妃!此事……朕……确是有失考虑,但,你能保证那戴罪之女……永无报复之心吗?”

“无忧……以性命相保!”

无忧秀丽的眼,流波千顷,清水荡漾在心晕深处,言之凿凿!

李渊亦点点头,轻哼一声:“好!那父皇……就信了你这一回,此事……便就此作罢吧……”

无忧心中倏的一松,手指亦不觉得放开了衣袖,却仍跪着不肯起身:“谢父皇,只是……还请父皇下旨,免去……柔妃之罪!”

李渊一怔,随即却是一声浅笑,侧望向亦微微含笑的宁淑妃,摇了摇头:“好!好!下旨!这就……下旨!快起来吧……”

“谢父皇,谢……娘娘!”

无忧总算是松下口气,站起身来,心跳却已在不觉间失去速度,自己此举实与赌博无异,若李渊一意孤行,不但多说无益,恐连自身也会受到责难……

还好!

无忧微有一叹,还好自己足够了解李渊,一张一弛、一言一语都还算适度,虽亦有咄咄不入耳之言,但,李渊向来顾及颜面,如此令他涩不能言,方才能有转还之机……

宁淑妃亦是冒了风险,想自己若不成功,她也难免会受到牵连,无忧深望宁淑妃一眼,感激不尽……

待无忧拿了圣旨,已是晨光微露,被朝阳染了的天际,一直红透到心里,无忧慢抬起头来,静凝着如火却萧寒的流云,紧了紧手中圣旨,深舒口气……

好险!二哥,真的……好险……

第183章:祸起萧墙5

无忧望着他的眼,略有一滞,轻松开抱着丽质的手,交给了侍女,李世民轻作一笑,在女儿脸上轻轻一捏,待孩子都被带了出去,才转回头来……

无忧静站起身来,看望着他,见他平安回来,一颗悬着的心,也终是放下了,前几日,曾听说他冒雨突袭,她脑中掠过的,竟皆是他冲锋在前、安危不顾的身影,整夜整夜的难以成眠,只忧心风雨无情、刀剑无眼……

而此时面对面的真切望他,眼中水雾迷蒙溶动……

“告诉我……受了……多少委屈?”

李世民揽住无忧的腰,纤柔细软,无忧心中却略有一颤,莫名抗拒,她自知李世民所指为何,却只淡淡一笑,挣开了身子:“没有,能有……什么委屈……”

无忧说话间,便已脱离开他的怀抱,侧转过头,流软轻细的丝垂坠如帘,飘隔在他们之间……

“还在……怪我吗?”

李世民幽沉的声音,黯然失落,望着思念了千万回、却仍冰冷如霜的素颜,心暗暗疼了一下,这才发现,这么些年来,她已为自己清瘦下许多,想着府中事物,本就繁遽,自己又是不顺,想便更令她记挂于心,人……又怎能不瘦呢……

无忧涩然一叹,心中亦有许多不忍,他的身上,还满载着风雨尘埃的疲惫,她也想略去心中纠结,给他以由衷的笑,可莫名的……他的手,触到她身子的一刹那,却发现,终还是不能……

他与杨若眉不避不讳的那个夜晚,竟犹如鬼魅,在眼里结成了冰……

“怪你什么?你一个个的娶进门来,我……可有怪过你吗?只是……”

无忧终转过眼,与他情意深重的眸默默相对,不可否认的,发自心底,无忧……仍然希望听到他一点解释:“只是……在你来者不拒的同时,可曾想过……她……她可是……齐王妃,是你的弟媳阿……”

无忧话语里显有酸痛之意,她亦沉压了许久,这情绪才终得释放,冷冷的泪,流落于娇颊唇边,突感悲凉……

这一年多来,的确发生了太多太多,无忧隐隐的抽泣着,便似释放般,这泪,怕不仅仅为了杨若眉……

李世民心疼的凑过身去,扭住她想要避开的身子,却语无伦次:“她……她当时说……说是……三弟令她留住我,越久越好,我正思考她的话,一时失神,怎想到她会突然……突然有那样的举动?我……”

“是吗?”

无忧淡淡的垂下眼睫,疏冷一笑,一滴泪、不期的划向唇角,涩涩的苦……

在李世民眼中,她不难寻出刻意遮掩的痕迹,许他当时是没有想到吧,是一时出神吧,可……怕也有些许犹豫隐在心里……在那个时候……

“就……没有过……一丝半点的犹豫?”

无忧闪烁着眼,亦不希望听到他肯定地回答,可良久,李世民都默默不语,无忧的心,抽的一疼,挣身而去:“我无法……”

“我有……”

李世民再次钳住她抽去的身体,盯凝着她的眼,目光幽邃:“我……有过,的确……也有过一点点的……犹豫……”

李世民说着,手上力道便更加深重,稳住无忧随时后撤的身体,眼神的光,突冷得冻人心骨:“我有过那一时片刻的犹豫,我不否认,可……那……那也不过因为……她……是齐王妃!”

什么?

无忧的眼,怔怔凝住,望着眼前熟悉的深爱之人,突感陌生,那本是深情脉脉的眼、盛满薄情,本是俊美热切的唇、抹开冷酷,他……他说什么?说因为……她是……齐王妃吗?

第180章:祸起萧墙1

关中地区,降雨连续不断,便如双方僵持的对峙,持续已有数日,李世民观望着灰朦阴郁的天,心中却豁然开朗……

“各位,真是天助我也!该是……我们出击之时了!”

李世民定站在帅座之上,俊冷的眸,流泛出些许耀光,扫视着座下的众位将领……

众人皆是一惊,望向了他,如此阴雨连绵要如何出击?李世民见人人一幅惑然的神情,便微作一笑,道:“众位,突厥虽是善战的民族,可却多以弓箭见长,现下里,连降大雨,必筋弦松弛、胶性失粘,如此一来,他们……便如飞鸟折翅,其攻击力定大受影响,而我军一直住在幽州城内,取火进食、兵器锋利,此时不攻,又更待何时!”

众人心下亦顿然通明,是阿,突厥军虽强,却也难抵天不作美,李世民审时度势一向敏锐,此番出战,想也定能一举破之!

只一席话,便使得气氛悄然改变,众人心中,亦莫名翻腾,皆充盈了跃跃欲试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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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仍然滂沱,放眼望去皆是伸手难辨的迷雾,但,雷声闷滚,唐军的气势,亦有如声声彻天的沉雷般迫迫逼人……

突厥倏见此来势,怎不惊慌?万没想到,李世民会在这样的天气下奋然出击,慌忙之间,竟不知该进该退……

颉利性子暴躁,又争强好胜,自要出迎一战:“同在雨中,谁又怕了谁?传我命令……”

“且慢!”

相比之下,突利倒是要冷静许多,赶忙打断了性急的颉利:“依我看……绝不可冒然出击!且看唐军如今气势汹汹,显是有备而来,反观我军,情绪浮动,仓促应战,恐……定不能胜,如此……劳损了军力不说,还挫伤了士气,有百害而无一利阿……”

颉利犹疑的望了眼突利,眼皮微眨,李世民在河边的一席话,仍盘绕在心里,眼见如今唐军突然来袭,突利又做反对,心中便更加疑虑重重……

突利亦小心的不露声色,心中也自有一番盘算,他与颉利不和已久,怕终有一天颉利会容不下他,倒不如为自己多寻出条后路来,见颉利犹豫,忙又道:“再说……以我突厥之强,又何必逞一时之能,如此恶劣的条件,也未必能胜,来日方长不是吗?”

颉利眼眉一结,倒凝出些许然色,望了突利一眼,想来也是,此时唐军显然士气正胜,而自己却是仓促的毫无准备,何必去冒了这等风险……

颉利沉下声音,叹息道:“嗯,也……确是有理!那么……”

颉利望了望身边的叔父阿史那思摩:“那么……便有劳叔父走一趟了,去……与那李世民议和!”

阿史那思摩立忙起身,虽没准备,但也自不好推脱,只得硬着头皮,低低的应了一句,心中一阵乱跳,望了眼凝眉而思的颉利,恍恍惚惚的退了出去,素闻那李世民诡计多端,阿史那思摩心里,着实没有把握,说不定一个不好,便被他设计了……

第183章:祸起萧墙4

李世民眼目侧横,长剑停留在半空,突利生冷的面孔,纠结的抖动,手握的两刃长刀,已牢牢扎在了姬陵胸口、准确无误……

姬陵的眼,只有半分颤抖,唇角欲要牵起,却只剩下倒地的力气,长刀自他的心脏处狠狠拔出,血流如注……

李世民不解的望他,迎来的却是突利了然的目光:“秦王……都要为胭儿报仇,更何况是我!”

李世民略一结眉,与他对视,良久,二人皆未曾言语,身边之人亦不作一声,一时之间,似只能听到屋外风雨的呼号……

突的,突利扯开了唇角,眼纹浅扫:“秦王……无需讶异,秦王不是说过,你我……乃为兄弟吗?”

李世民亦作一笑,真心假意的倒是很难看出:“不错!兄弟!”

“呵……”

突利更伸出手掌,停在半空:“那么……我们便是兄弟!姬陵之事也自有做兄弟的去向我突厥说明!胭儿的事……也自不会再冤枉了兄弟!”

李世民体思他每一句话语,他向来知道突利与颉利的嫌隙,恐他诚挚的言语中,多是拉拢之心,但,若能与突利站在一起,想也没什么坏处,李世民轻勾起俊唇,亦伸出手去,两手相握,笑容中、却各有心事……

李世民将突利送至门口,却突觉出了寒意,抬眼望望雷雨交加的夜空,眼神亦倏然空蒙,终是为阿利那胭出上了半口气,而另外一半……

李世民深深一叹,好累……无忧,真的……好累……

祸起萧墙6

突利带着议和的新盟给与颉利,又当着突厥众臣的面,将姬陵陷害阿利那胭一事添油加醋的讲了,颉利虽震撼于姬陵的死,但,若如突利所言,姬陵恶意陷害阿利那胭,那么自己若责难于他,恐人心不服,想突利定也是出于私心居多,颉利虽心知肚明,却也不好发难,此次侵唐,真是令颉利苦在心中,郁郁难言……

李世民再次兵不血刃,无费一兵一卒,只以智勇便令突厥强敌畏惧而退,竟还达成了议和新盟,李渊本该欣喜,但,却莫名的更加焦烦……

这一次,没有加官、没有封赏,自也在李世民意料之中,一切平静得反令人心浮躁……

秦王妃夜讨圣旨一事,已在长安城传得沸沸扬扬,说法不一,各种传闻层出不穷,李世民回府路上已听到不同说法,但,无论如何,想无忧定是受委屈了……

自己刚刚回来,府中亦有诸多事情需要处理,可他却顾不得,心中急切得禁不起片刻等待,只想要马上见到无忧,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更……想她……

天气许是湿沉,无忧的房门半打开着,李世民刚走到门口,便听到一阵孩子的嘻闹声,不由得便放轻了脚步……

无忧轻坐在紫红梨木的园桌旁,穿着身淡青色织花曳地的裙,怀中轻轻拍哄着可爱的女儿,膝边围绕着玩耍的承乾和青雀,如此一片欢和的景象,实看不出日前竟有一场劫难曾经袭来……

李世民轻作一叹,烦乱的心,渐渐安宁,心爱的女人、可爱的儿女,他突然感到无比幸福……

青雀毕竟还小,不过三岁而已,胖胖的、还跑不太稳,一个不小心,便摔在了地上……

“青雀……”

两个关切的声音,同时响起,无忧自是一怔,转侧过头去,李世民已冲到了青雀身边,将他抱起:“青雀,摔疼没有?”

青雀见到父亲,竟抿开了小嘴,搂住父亲的脖子,咯咯一笑:“爹,不疼……”

李世民把青雀搂在肩头,宠爱的抚蹭着,却责看向承乾:“承乾,你做哥哥的,见弟弟摔到了,怎也不知扶弟弟起来?”

承乾眨巴着眼,小脸倏的收紧,每次只要父亲的脸色稍变,他都会很怕,不禁便靠到了无忧身边,望着李世民,却不敢说话……

无忧亦望向他,她知李世民、偏爱青雀和小仙女似的丽质,倒不是不爱承乾,只是相比之下,对这个大儿子,反淡去了很多,无忧也正因为知道,才在这三个孩子中,疼爱承乾多一些,也使得承乾更加依赖于她……

“你看你,孩子磕磕碰碰的还不是常有的事?承乾也还小,你又冲得比谁都快,如何还责备起孩子?”

无忧一手抱着丽质,一手轻搂住委屈的承乾,秀眉微蹙……

李世民也只是顺口一说,见无忧责怪,忙放下青雀,走到了她的身边,无忧向来只着淡妆,不过略施脂粉,原便透润的脸,更托衬得水丽娇秀,李世民心中一动,只数日未见她,竟已觉好久好久……

俊长的手,不禁便落在了她玉致的颊上,宠溺爱惜……

“带小王子、小郡主下去……”

李世民抬眼,吩咐着两旁低下目光的侍女:“没有叫,谁……也不准进来……”

第181章:祸起萧墙2

压沉的天地间、仍是风雨呼啸,席卷横扫的声音着令人栗栗发颤,那风,裹着刀兵的凶鸣,那雨,倾流着唐军士气如虹的吼叫,乌云瞬间遮笼了整片天空……

“大……大汗!”

阿史那思摩急促的声音,带着雨的寒意,直从外面跌跌撞撞的跑回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一时说不出话来……

颉利浓眉一蹙,不耐烦道:“干什么慌慌张张的?有话快说!他李世民还敢难为你不成?”

再怎样说,如今也还是突厥为上,而唐为臣,颉利倒不信李世民会不给分毫颜面,难道他竟不怕过了这次,突厥便会卷土重来吗?如此考虑不周,可不像是李世民!

“回……回大汗!李……李世民同意修好,再定盟约!”

阿史那思摩终喘匀口气,赶忙道:“只……只是……他有一个条件……”

阿史那思摩的眼,有意无意的偷瞄向一旁悠闲的姬陵,放低了声音,颉利亦随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一时沉默间,自也引得所有人纷纷侧目……

姬陵心中“咯噔”一声,他也是聪明人,心中又是有鬼,如此明显的暗示,怎猜不到阿史那思摩下面的话语?不禁……便颤抖了身子,脸色煞白……

不错,李世民唯一的条件便是——要姬陵前去议和!

阿史那思摩将详细情况报给了颉利,颉利蹙凝着眉,一时不解,但看着姬陵莫名紧张的脸孔,心中亦有犹疑,莫不是出使大唐之时,得罪了李世民不成?但叫他去看看,说不定只是羞辱教训一番,也好解了这眼下之急……

姬陵虽千万个不愿,但望着颉利沉暗如铁的脸色,却不敢拒绝,想想自己,好歹也是突厥宠臣,前去议和亦算来史,所谓两国交兵不斩来史,凭他李世民万般能耐,还敢杀了他不成?想想倒也松下了心,况,他这个人向来喜欢讨好,若此次之行,能为颉利解了困扰,岂不又是大功一件?想着,竟还生了些许乐意……

突利望看着姬陵变化的神色,心中亦是百转交集,这个人,他向来不喜欢,只是颉利一直听信重用于他,想李世民何等之人,议和大事,怎会单叫去他?这其中……必有用意!

于是,突利主动请命随姬陵前去,颉利心烦气躁,亦没做多想,想多一人前去也好,便应了……

*************

幽州城内,雨亦倾盆,风更加猛烈,雷越发狂放,天地间笼罩着如墨泼洒的黑沉……

李世民冷冷的坐在帅座之上,低看着下面仍傲目高抬的姬陵,心中翻滚如浪涛湍急,阿利那胭死时凄惨的面容,仿又浮现于眼前,不觉得、便握紧了手指……

“议和?”

李世民幽冷的声音,直叫人莫名发寒,他慢站起身来,一步一步、逼近着眉目高举的姬陵:“世事果真难料,没想到……此时再见大人,竟是要与我大唐议和!”

姬陵心中轻轻一颤,被他盯得毛骨悚然,刚刚还傲慢的眼,立时失了光泽:“秦……秦王殿下特要姬陵前来,真是看得起姬陵,只是不知,秦王……所为何意阿?”

何意?

李世民鹰眸一栗,眨眼之间,腰间佩剑便铿然出鞘,迅疾如电闪风驰,剑锋直逼在姬陵脖颈之上,寒如霜雪:“哼!还需本王提醒于你吗?是要自行了断,还是要本王亲自动手!烦劳大人二选其一!”

突如其来、毫无预兆的举动,令所有人都为之一惊,便连唐军众将都互看着、颇感意外,本来李世民单要姬陵前来,便已令众人不解,如今再见此架式,显是两人之间定有仇怨!

李世民鹰锐寒冷的眸,扩散出万千光仗,姬陵仿如木雕石刻般早已僵直了身体,唇齿之间,战战发出细微的碰撞之音,身体抖动如筛……

突利亦感疑惑,自也被李世民此举着实吓了一跳,就说他现在占据着主动,可难道他竟不考虑与突厥日后的关系,不论他与姬陵有何私怨,竟……真敢动手杀了他不成……

突利黑眸一转,自己与颉利颇有不和,姬陵自“功不可没”,没少尽他挑拨离间之能事,此番他愿随姬陵前来,便是要为自己伸展一条强而有力的人脉,眼见李世民眼风如火,心中到生一计……

“秦王!秦王有话好好说!不知这其中……别是有什么误会!”

突利轻按住李世民坚举的手,眼光却柔和,李世民冷看他一眼,却手腕一翻,更贴紧了姬陵僵硬的脖颈:“误会?胭儿之死……本王今日……定要他一个交代!”

阿利那胭!

突利心中亦猛然震颤,结凝住眉,厉望向瑟瑟而抖的姬陵,却见他目光闪躲,颤颤的绵软了膝盖,矮下身子,扑通跪倒,李世民的剑亦随之下落,仍架在他脖颈之上,无半分松懈……

第184章:祸起萧墙6

无忧不可思议的暗暗结眉,流玉透彻的眼,水雾幽蒙:“这样……也可以吗?”

冷淡得、几乎没有温度的一句,清冷了柔润的声音:“便如……柔儿一般的利用……是吗?”

李世民略有一怔,扣着无忧的手微微一抖,柔儿!难道她……她竟全都知道了不成……

“你……”

无忧望着他疑惑的眼,冷冷一叹,苦味漫过了所有感觉:“那个中午……你的书房……我……不是故意要听到的,而你……既不想我知,我也便假作不知,可是……”

无忧涩然一笑:“可是……千算万算的,你……终还是没能算到,她……是阴世师的女儿!”

李世民俊眸一顿,难怪自己收柔儿为妃,她竟连一点讶异也无,原来她是早已心有了然……

哼!阴世师的女儿!李世民心中略略发狠,回来路上,他便已听闻了些,竟果真如此!当初柔儿之事,他一直觉得颇为蹊跷,疑点丛多,亦作过怀疑,岳凝不会单只叫她嫁了自己那般拙劣,竟……会是这样!

“哼!原来如此,为了陷害我……他们……还真是多费心了!她便纵是阴世师的女儿又如何?难道……便是大罪了不成?”

李世民轻松开无忧的肩,眼神却停落在一处,似有所思……

无忧亦淡淡的转过了身去,背影冷漠得、如冰雪寒霜:“有不虞之誉,便有求全之毁,还望齐王妃……秦王……没有算错了才好!”

李世民心底倏然震荡,无忧冰凉彻骨的一句,冷嘲热讽,令他怔忪着,僵木了唇齿……

秦王妃夜请圣旨,令得李建成心郁难舒,东宫之内、书房之中,太子的亲近之臣皆在,当然,每逢这样的时候都少不得岳凝,李建成万事不瞒她,更时刻要她在旁提点,方才心安……

“哼!没想到……此事竟是这般收场!”

李建成重重捶了下桌子,眼神绝厉,岳凝却轻按住他的手,神情安定:“殿下何需如此?咱们……虽不算成功,可也没失败不是?”

“哦?”

李建成不解,疑望向她:“此话怎讲?”

岳凝淡舒开柳眉,唇角边、却勾起丝丝跃然的得意,轻作一笑:“殿下!这次秦王回来……可有加官?可有封赏?父皇的脸色……可还若从前般欣喜若狂?”

李建成深眉一挑,倒似被拨开了心般眸光略闪:“是阿!的确……是改变了很多……”

“那是当然……”

岳凝一笑,目光间飘乎过许许得色:“当初在我考虑中,虽没有二弟妹这一出,可这一招……成功自好,不成功亦会令父皇对他心生不满,柔儿……可真是一颗太好的棋了!不是吗?殿下?”

岳凝的话,总是能令李建成心舒气畅,对着岳凝,眼光柔和下许多:“原来小凝……早已心中有数!但,纵是如此……可世民的势力依旧,不也是白忙活了?”

岳凝摇摇头,正色道:“不!这以后……世民的权……便无需咱们来夺!所谓功高震主,父皇心里……恐比你我更加急切!”

李建成沉思半晌,目光一转,扫过坐下几位亲信,眸色辗转,终定在一个黑瘦不起眼的男子身上,男子严肃沉默,目光中无一丝杂色,转也不转,似完全没有听到岳凝与李建成的对话……

李建成略一结眉,对向了他:“魏先生……可有何看法?”

男子侧转过头,面容上仍无一丝微动,声音亦低沉得暗哑:“魏征不敢!”

李建成更是眉心纠结,观他眼中之色,显有颇多想法隐在其中:“但说无妨,此无外人,又何须如此见外?”

原来,此人名叫魏征,为东宫太子洗马,向来心思缜密,足智多谋,转移暗人一事,便都是由他安排,才使得长孙无忌纵有天般本事,也终是无迹可寻,若非之后遭人出卖,恐那一战,便已夺了李世民的权,又何须等到今天!魏征还时时提醒李建成,要多多留意近旁之人,决不能轻信,纵乃是齐王……也不行……但,李建成却总是笑笑,敷衍而过,魏征的话,也便越说越少……

今日,李建成难得再次问起他的想法,魏征这才抬起眼来,黑眸中微有一闪:“回殿下,等待……终是被动的!若陛下只是一时气郁,气消下后,秦王还不一样可以夺回势力?以小人微见,若要争取上风,便要……主动出手!”

“主动出手?”

李建成眼色一滞,转望向岳凝,岳凝却目无移视的盯看着魏征,柳眉轻蹙,似在思他语中之意……

魏征亦抬起眼,定望着二人,目光无分毫旁转、不闪不避:“秦王……既是心中大患!又何不……永除后患!”

永除后患!

在场所有人都不免为之一惊,李建成更震动得站起了身子,却唯有岳凝静静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没见一丝惊慌之色……

“你……你说什么?”

李建成结凝着眉,似有一丝微怒:“他……可是秦王!”

李建成心底,竟升腾起连自己都无所意料的不忍,李世民……他到底是自己的二弟,从小,自己亦没少疼爱于他,如今,疏远他、提防他、甚至打压陷害他,自己也都没有过一些犹豫,可永除后患!这四个字,却着令李建成心中震颤,不忍想象,眼前浮现的、竟是小时候,他叫着大哥时的亲切模样……

李建成正自忖思,亲信的侍人便突的跑了进来,打断了他的思绪,向各人见礼道:“太子殿下,齐王府柳连求见!”

李建成深眉一蹙,低看了魏征一眼,向侍人点头示意准他进来,随而沉压了声音:“这件事情……我……便当没有听过,也……不要再提了!”

魏征心中难免一沉,但面色上仍旧无牵无动,平静着脸,已习惯了如此般的不以为然……

众人沉默间,柳连已走了进来:“柳连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各位大人!”

眼前的英俊男子,总是面无表情,李建成舒了舒眉,眉宇间堆上了笑:“快快免礼,都是自己人,怎么?三弟……可是有何要事阿?”

柳连修眉一低,小心的四顾左右,李建成自有会意,漫坐下身,笑道:“不碍的,都是自己人,请……但说无妨!”

柳连这才开口:“太子殿下,齐王说,得一珍物,欲请您前去鉴赏……”

“珍物?是何珍物?”

李建成望着柳连从无表情的脸,并体不出他此言是否存在深意,柳连只微低着眼,恭道:“这……柳连便不知了!”

李建成一愣,柳连从不外露的表情,总是令他莫名心慌,他是否真的不知,亦令人无从得晓……

魏征的脸上也终有一丝牵扯,只一下,便恢复了平静,李建成令柳连稍等,便与他前去,并令众人散了,却唯有魏征,呆立在书房之中,盯看着等待李建成的柳连,良久不语……

柳连亦觉出了怪异,侧望向他,此人黑瘦平常,眼神却烁光凌厉,令柳连莫名不适,别过了头去……

“听说……柳将军与秦王有隙?”

魏征低哑的声音,突刺入柳连耳中,略有回音响在心里,魏征平静的语中,似有丝丝隐味,令人着慌……

柳连心思瞬间百转而开,可面上却仍然无色:“大人言重了,区区柳连怎能敢记心于秦王?”

“哼!”

魏征生生一笑,似隐了些讽意:“记心也好,不记心也罢!有仇不报……非君子!”

魏征凉冷的笑,挂在眼角眉心,淡淡的一句,又恢复成无牵无动的脸:“是何珍物,阁下……真的不知?哼!在下看,该不是什么美味珍馐、丽藻奇葩吧?这些东西……难道东宫还少吗?齐王……该是要为自己打算了……听说……秦王抗击突厥之时,已然杀掉了那个什么姬陵的,难道……齐王还能坐得住吗?”

柳连心中微有一震,魏征之言,真言言凿在了关键之处,不错的,是何珍物,自己的确知道,而李元吉要李建成前去,亦是为了姬陵被杀,心有忐忑,已多日不能成眠……

魏征见柳连眉间似有思索,便又作一笑,似有若无:“哼!只是……可惜阿,太子……似并无此意,怕帮不上齐王了……”

魏征说着,便撤开了黑眸,脸上笑意亦全数收起,重又换了严肃的脸孔,别身而去……

柳连目色微凝,终是结起了眉,他……为何要与自己说起这些?有何暗示?又有何用意?柳连怔思着,却终是寻不出蛛丝马迹……

第182章:祸起萧墙3

“秦……秦王!公……公……公主……公主之事,实……实是误会,实是误会阿!一切……一切都是……都是齐王的主意,小人……小人……只是……只是一时贪财,便……便助了……助了他,助了他而已阿,杀……杀公主,也都是……都是齐王为了……为了编排殿下,而……而……”

姬陵紊乱的喘着粗气,冷汗淋漓,竟没能再说下去,哼!小人果然是小人,只需吓吓便什么都说了……

李元吉!

李世民果不其然的狠狠一哼,剑锋突横,在姬陵脖颈上划出一条细细的血痕,沿剑流下:“齐王……哼!齐王若无你相助,又如何进得了鸿胪寺!又如何……如何能……如何能伤害到胭儿!”

阿利那胭冰凉绝望的眼神,仿在李世民眼前来回摇晃,众人见李世民眼中戾气腾腾,都不觉一栗,他每一次用这样的眼神看人,恐都要有一番风雨……

姬陵颤颤的不能言语,僵硬许久,方才缓过些神志,却麻木得竟觉不出颈上疼痛:“齐……齐王……齐王说……说倾慕公主美貌,可是……可是公主的眼里,只有……只有秦王阿!这便……这便许了我钱……钱财,可我……可我万没想到……万没……”

“住口!”

李世民厉吼一声,再被惹起的歉疚之心,椎椎而疼,望着姬陵那张猥琐的小人脸孔,心中更加怒意横生:“休要狡辩!当时本王受公主之邀前去鸿胪寺,你脸上的表情,已经把你出卖得干干净净!本王……永远也忘不了那般可恶的神情!哼!恐怕当时……你是断不会想到今日的吧?胭儿与你向有嫌隙,所以……所以便联合了齐王,一拿钱财、二除心患,你们各取所需,齐王不过就是贪色,而要胭儿命的……恐怕是你吧?还敢说你不知?你当本王是三岁孩子不成!”

李世民高亢的声音,震得身边之人俱是一抖,姬陵深吸口气,赶忙摇手:“不……不是……不是的!是……是齐王说,说……公主活着,此事败露定无好处,而且……而且……公主那么喜欢秦王,却被拒绝,若说为秦王自尽,定无人怀疑,到时候……到时候……大唐天子便……便会……”

姬陵微抬着眼皮,没敢说出口来,李世民冷冷一笑,自也无需他说,李渊轻则责他,重则借口罚他,总之,是借此事来使自己被动,李世民眼眸倏的紧收,终还是自己连累了阿利那胭:“哼!你便敢说……你……不想胭儿死!”

随着声音的重落,剑掠的银芒倏然划起一道刺目的光线,屋外雷声乍起,所有人都睁大了双眼为之失色,但,李世民的剑,却始终没能刺下去,非他有所顾忌,只是……有个人比他更快……

第185章:祸起萧墙7

夜色下的齐王府,已去了靡靡的歌舞之音,李建成亦已回去了东宫,但,齐王府中的气氛却并不怎么好,李元吉一同往日的烦燥不安,任何人的话,都听不在耳里,由于柳连平时最不多语,此时此刻,倒愿与他发泄上几句……

“哼!大哥真不知在想些什么!事到如今……竟然讲起了情面,讲起了什么毕竟是兄弟!哼!我看他这个太子……是做腻了!”

李元吉带了些酒意,说话间自也没了分寸,柳连赶忙低下眉,劝道:“齐王息怒,小心……隔墙有耳!”

李元吉望了望他,一顿,到扯开了唇:“哼!没想到……你还挺有心,本王最欣赏你的便是……该有心时有心,该无心时无心,做到这一点的……可真不是一般之人……”

柳连仍低着眉,面无微动……

李元吉盯看着他,他虽面无丝毫表情,可向外飞扬的横眉、却给人以英武之气,又难得他向不多语,真是个可造的将才,也正是自己最为需要的得力帮手……

李元吉定站在他的身前,目光游骋:“柳将军……本王……待你如何?”

柳连突的一怔,倏然而至的一句,毫无预兆、却更显隐谕重重,往往此言出口,下文便必定是有极其重要之事交待,柳连略一舒眉,作出定然之色:“齐王知遇之恩,永不敢忘!”

“好!”

李元吉声急语速,似便等着他这句般凝定了眸子:“那……本王……便再给你个恩典,令你永生永世……都感念着本王!”

柳连心中不禁一颤,自李元吉生冷冰硬的语中,似已寻出了些言外之意,更突的想到了魏征的话,怕齐王……真是坐不住了!

片刻怔忪间,柳连迅速串连起魏征的所有言语,此时想想,真是每一句都充满了用意,他先问自己是否与秦王有隙,便是察颜观色间、探究是否找对了人选,二说自己不报仇便非君子,便是铺陈他所要表达得最后用意,也便是三,他先戳穿了自己明知“珍物”之事,却说不知,再说太子……不能帮得上齐王,总而言之……便是太子不能帮,但是……与秦王有隙的自己……却可以!万一事情败露,自己与秦王有介在心,说成自己私心,又有谁……会怀疑呢?

哼!真是好一个魏征!柳连自嘲的一笑,自己竟到这时才完全明白……

“齐王有事自管吩咐,柳连定竭尽全力!”

柳连倒也有一些庆幸,还好魏征和李元吉都相信自己便是那个人,那个……可以为他们办事又可以顶罪之人!

李元吉扯眉一笑,言亦凿凿:“好!柳将军果是痛快之人!一句话……本王……要秦王的命!将军你……要秦王妃!”

柳连惊抬起头来,虽已心有了然,可倏闻此言,直接、无丝毫隐避的一句,仍难免心上一悸……

李元吉阴冷的笑,铺满在整张扭曲的脸孔上,与其双目一对,竟敢心中丝丝发凉,真乃——最是无情帝王家!亲生哥哥的命,在他口里,竟显得如此不值一提……

第186章:祸起萧墙8

“二……二哥……”

无忧清透的眼、波水微凝,无意间,便望看向怔住的柳连,李世民目光欲裂,手上发力,将燕岚狠狠的甩至一边,发出一声娇吟……

“这一次……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李世民疾戾的眼神、烈烈灼烧,突将整间屋子的焰火尽数掩过,拔出腰间佩剑,银芒掠现,抵在了柳连梗住的喉间:“我说过……别再……见他……”

李世民虽是面对着柳连,可语却是对无忧,无忧自然明白他语中之意,稳定住情绪,忙上前握住他紧攥剑柄的手,眼眸微颤:“放他走,我……我会解释!”

“放他走?”

李世民深俊的眼目冷冷恻横,寒锐的光,直让无忧的双目倏然结冻,只定凝在李世民勾起的唇角上,森森的寒:“来人!”

李世民突的大喊一声,震彻心扉:“抓……刺客!”

只是瞬间的一句,天策府的侍卫便如迅风般,从漆门两侧鱼贯而入,挤满了狭小的空间,其速度之快,直令无忧心底一凉,这……显然是早有准备,而非无意撞破……

无忧握着他的手,颤颤松开,眼中尽是不可置信的清芒:“你……你……监视我!”

李世民冷冷的俊眸,忽掠过丝丝冷风,与无忧颤动的眼默默相对,烛火摇曳在彼此眸中,皆是无法言说的苦痛……

“我没有!不过……”

李世民握着剑的手略有加力,指腹前抵,眼风扑侧向柳连深重的脸,绝狠的话,由唇齿间冷冷溢出:“哼!可真是……好一个‘本王要秦王的命,将军你……要秦王妃’阿,亏你……还叫我放他走!他只会在你面前假装而已!”

柳连惊颤得抬起眼来,正对上李世民鹰锐的冷眸,阴寒森重得如寒霜冷雪,直令人心里发抖,冷汗直从血液里渗透出来,突感可笑,自己……怎么会没想到呢?怎么会……为他这样的人操心呢?他——可是李世民阿……

柳连突牵起唇角,涩然一笑,李世民——他虽对他没有任何好感,是因着无忧而帮他,可他不否认对他的敬佩,一直认为他有天纵之才,不屑于暗勾心角,才怕他会中了东宫与齐王府的阴谋、而令无忧受累……

哼!可现在看来,倒是自己多滤了,在皇家斗争之中,恐怕没有谁比谁更清白,也没有谁比谁更阴险,李世民——他是定不会允许自己落于被动的!

无忧虽有疑惑,但,这般明晰的话,她的心里,也多少有所了然……

无忧望望柳连,再望望四周严肃定立的侍卫,阵阵窘迫之意,直涌至清澈透明的眼底,想想以李世民之精细,怎会当着如此众多人的面前,说出这种话来,便纵说心有气郁,不顾及自己的感受,难道……也不怕这许多人中有人将话传给了齐王吗?

“你……你在说什么?”

“说什么?哼!恐没有谁比柳将军更明白了!”

李世民说着,剑的寒气、便随声自领颈处传入柳连的整个身体,柳连侧山开身,欲拔出腰间长剑,但脑中转念一闪,却犹豫在触到剑柄的瞬间,那把剑上……可涂满了致命的毒药……

一切亦在转瞬之间,李世民的剑,在柳连片刻停顿的动作下,精准无误,刺在了柳连坚挺的肩臂上,血……沿剑而下,在银亮闪烁的剑身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痕……

李世民略有一惊,柳连断续的动作,实出乎他意料之外,若他拔剑横在自己胸前,是定能避过他不算凶狠的一招的,可他却没有,眼神中……竟满充着犹豫不决的念头……

无忧亦被惊住了眼眸,柳连紧握剑柄的手、颤抖着,却始终未能将剑拔出,其中顾虑、其中情意,她自然知悉……

“放他走!我说过,我……会给你解释!”

无忧上前一步,重又拉住李世民高举的臂,纤细的玉指尖、泛出微微的白……

李世民幽眸一冷,五指亦倏然收紧,手背上筋络毕现,发出股狠狠的力,突的拔出银色、染了血红的长剑,红腥飞散;柳连亦顺势转身,迅捂住流血的肩膀,抬起眼来,瞪望向李世民……

第190章:洛阳梦碎

心口热辣辣的,全身烧热难禁,五脏六腑都仿似被点燃般,焚成了灰烬……

“无忧……我……要见无忧!”

李世民再无半点光华的眼,努力凝聚,在无忌身上缓缓落定,无忌将他扶好,心底亦是感叹:“撑住,撑住才能见到无忧,她在家里……在家……等着你回去,平安的回去……”

无忧揉了多少脆弱伤感的声音,重又回荡在无忌耳里……

“哥,我只要他回来……平安的回来……”

☆☆☆☆☆☆

夜空,洒满了浓重的墨色,四周风声细细,在耳鼓中流淌穿梭,丝丝抽冷……

李世民眼神怅离,飘移不定在任何一处,脑中一片空白,仅有身体的烧痛仍持续不断……

雪青色织花绣纹的衣,外披件月白色开身曳地长服,微摆的云锦丝边裙,随风不安于茫茫的夜色中……

李世民眼中青白相叠、交相错落,无忧殷殷切盼的水眸,池心凝固,静静站立在天策府肃穆的门前……

无忧……

李世民突感安心,心底迸发的最激烈呐喊,无奈麻木在唇边,随剧烈的烧痛抿没在灼烈的喉间……

无忧泠泠抖动的眸,迎水剪破,月白色曳地云绣纹衣、翩飘如蝶,丝发略略轻荡在玉颊边侧,竟如仙境神女,出尘不染……

“无……忧……”

这许是他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望着无忧匆急而至的身影,竟也勉力挣开了无忌,我……一定要过去,一定要!要抱住她,要紧紧的抱住她……

身体向前微微倾去,可腿脚却偏偏不听使唤,麻木在原地、动弹不得,整个人都直直的向下倒去……

无忧赶忙加快几步,却仍没能扶住他沉重的身体,两人的臂,交缠紧扣在一起、同倒了下去……

李世民滚烫的脸,紧贴着无忧雪青色织绣的抹衣,起伏酥软的胸口、香甜温暖……

“快!我……扶你进去!”

无忧声音已有哽咽,李世民促急的呼吸中却吐出一丝满足……

我……撑到了!终于……撑到了你的面前……

轻弱的一声长叹,意识全无……

望着李世民紫白衣上的大片血红,无忧的心,紧紧纠结,好在他饮酒不多、中毒未深,御医下过药,吐出一口口黑浓的稠血,便逐渐平静了……

可整夜整夜的意识涣散、呓语喃喃,仍使人揪心,在他心里口中,唯一清晰的,只有一声声肺腑俱裂的无忧……

经了一夜的周折反复,李世民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时而灼痛非常,直到晨光初露,微微偷入窗缝,无忧才觉出、夜已过去……

她轻轻的站起身来,推开窗子,吹进一阵和暖的风,已不似夜的凉冷,无忧轻作一叹,不过几个时辰,竟是冰火两种感受……

“无忧……”

李世民一声清晰促急的呼喊,猛得坐起身来,双目不安的上下眨动,四处惊看……

无忧闻声,亦赶忙回过神来,轻盈的步子,月色飘摆的衣,如仙影,坐在了李世民床前……

“醒了……”

“无忧……”

无忧柔腻的手,才触及他大汗淋漓的额头,李世民便伸手握住,顺势将她拉进到怀中,促急的呼吸,吹吐在无忧耳际,干涸冰冷的唇,在香颈处深深一记,凝白的肌肤上,泛起淡淡的红……

“吓坏了吧……”

脸颊在无忧柔发间细细磨蹭,仍凉无温度的手,抚摸着无忧瘦削的背,眼中一丝恐俱,似犹在眸心……

无忧亦紧拥住他,眼雾迷蒙:“没有,我有感觉,感觉你……一定会没事……”

“可我吓坏了……”

李世民更紧了手臂,固着怀中深爱珍惜的人:“怕……我会撑不住,撑不住见到你,撑不住……说……对不起……”

无忧眼底倏翻一潮热流,水珠溶动,掉落在唇角,微微的甜:“哪有对不起,你我之间……永不说抱歉”

李世民身子一颤,轻推起她细弱的肩,才发现她粉唇边挂着的笑、和眼里盈盈浮动的水雾……

“无忧……”

“别说了,我……都懂!哥哥和秦将军们,已在府中守了一夜,唯恐他们再生杀心,昨晚大家情绪有些激动,此时,怕都有话……要和你说呢……”

无忧轻按住李世民的唇,声色柔和:“我……去叫他们进来!”

李世民在她纤指上轻轻一吻,闭目,点了点头……

将无忌秦琼等、李世民多年的心腹之人唤进屋中,无忧本欲去的,可李世民却紧紧的握住她,便像个孩子般、执意不肯放手,经了这次,整个身体虽似抽空般虚弱难承,可心,却是豁亮了,仿如重生般、看透了很多……

昨晚的一切,的确惊心动魄,在场之人也确如无忧所说,俱是有话要讲,最为忍耐不住的便是尉迟恭:“秦王!您……您还能忍得住吗?那时咱们说、太子有意拉拢咱们,您全当没听见,现在如何?现在……”

“尉迟恭!不得无礼!”

无忌申斥了他一句,也恐只有他知道,李世民并未置之不理、坐以待毙……

尉迟恭说话,也是随便惯了,被无忌一说,再看看脸色煞白、精神虚弱的李世民,心下也生出些不忍,可也是为他好不是……

李世民望望直言直语的尉迟恭,眼神飘忽:“各位勿要激动,昨日之事……确是凶险,故,本王想了下,觉得这长安城……终是是非之地,倒不如……”

李世民顿了一顿,强牵起一丝笑纹:“各位看,洛阳……如何?”

洛阳!

众人眼眸皆有一滞,无忌亦有些许惊讶,难道……向来争强好胜的大唐秦王,这一回,竟也生了退缩之意?

无忧感到,掌心突传来股涌动的力道,略一抬眼,正触到李世民光色紧收的眼,心中莫名一颤,那眼神中散着的光、恐并非退让逃避之意……

“怎么?秦王……您……您……要去……洛阳?”

尉迟恭再又忍不住叫了起来,无忌亦是拧着眉,无法理解李世民的想法,他向不是惧怕挑战之人,却为何突生此软弱的想法?

秦琼与无忌对望一眼,到想起多月前张亮之事……

张亮在洛阳散发资财,为李世民招贤纳士,结果被李建成得知,并报给了李渊,欲以次来诬陷李世民企图不轨,但,还好张亮口硬,任怎样也没有扯上李世民来,现在想想此事,怕是那时……李世民便已生了洛阳之心……

无忧望望他,却自他眼中看不出些许退避之意……

几人正自疑惑,一名侍人却自外跑了进来,神情促急:“秦王,陛下……驾到!”

言语之间,门外便响起脚步杂乱之音,李渊竟已自走了进来,众人慌忙下拜,一阵“万岁”之声……

李渊略一蹙眉,环视四周,在每人头顶上皆有一顿,心中微有的关切之意、瞬间破灭,变了猜忌……

世民若要造反……实在太容易了!

李世民见李渊目光凝滞,心中亦起了重重波澜,无忧扶着他,忙敛了衣,欲要下床:“父皇,儿臣不知父皇驾到,衣着不整,失礼了……”

李渊这才回过神志,忙伸手扶了世民:“这是说哪里话,你我父子何须见外……”

说着,又望向众人:“你们……也都平身吧!”

众人这才起身,互望一眼,李渊片刻的凝视,人人亦有所觉……

“世民,你这里……很热闹啊,朕本听说你偶感风寒,特来看望,现在看来……倒没什么事……”

李渊扶世民坐下,本是温情的举动,却令世民心里“腾”的一悸……

偶感风寒!

只一夜之间,足可要命的鸩酒之毒,便作了偶感风寒!哼!是东宫部署周密迅速,还是李渊本就有所暗示,李世民心中冷笑,冷冷的笑……

“你们……都先下去吧,朕与我儿,要单独谈谈!”

众人脸色亦着了了味,偶感风寒,自他嘴里说出,便是偶感风寒,是……金口玉言……

众人施礼退下,无忧望了望这对曾亲密无间、共商大举的父子,甚有感慨,她入李家多年,她知道,如今天这般的亲切场面,已许久不见了,不管这亲切中是否夹杂了太多虚假……

无忧掩了门,独留下了这父子二人……

李渊知道,李世民是逼不得的,之前建成亦有失败的例子,便是因为过于急迫了,其实,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又真的舍得下谁呢?望着向来强势的儿子虚弱的脸孔,怎无心疼……

“世民,父皇知道,这许多年……你……也是受委屈了!”

李渊略低着眉,也似突然顿悟般,想到了什么,不要说是建成,就恐是自己也是对李世民不放心的,故,与其让这般斗来斗去的互相猜忌,倒不如分开他们,也让自己安心,毕竟,真要让他整治世民——这个自小便颇为疼爱的儿子,也是舍不得的……

分开,也许是最好的方法……

李世民心里突感酸涩,李渊如此温暖关切的话,已不知多久没有听过,他甚至已快忘记了、同李渊那份父子的感觉,有的只剩父皇与儿臣……

“父皇言重了……”

李世民靠在床边,背上渗出些些冷汗,惊讶于自己的语塞,何时……自己与父亲,竟已变得无话可说……

李渊亦觉出了他的冷漠,这种父子间的温切,的确已令人不再习惯,心中一声长叹,顿了一顿,还是直入了主题:“世民,有些事情……父皇心里都明白……只是……”

李渊亦如李世民般塞住了话语,眼纹中抹出些刻意遮掩的笑:“我儿觉得……洛阳如何?”

李世民一怔,李渊的心思竟与自己想到了一处……

李世民眼神飘忽,故意轻咳几声,转开了李渊过于集中的注意……

洛阳……

他听上去,却并不感到轻松:“洛阳山色秀丽,河水交辉,气候温和宜人,自是好地!”

李渊眼上笑纹更加深重,点了点头:“是啊,那里自古便是风水胜地,所以……世民,父皇看,你便前去洛阳,以为……如何阿?”

李渊言语之中试探太多,虽正合李世民心意,可却无端感到更加沉重,李渊该不会不清楚洛阳的优渥,又怎会主动让自己前去洛阳呢?

李世民心底一寒,记不清从何时起,他们父子之间已经不能说出心里的话,取而代之的是彼此的猜疑与顾忌……

李世民自是应了李渊的提议,只是心里却又多了层顾虑,李渊去后,人人皆知秦王将去洛阳,自也掀起不小的波澜,李世民身体已在流言蜚语中渐渐恢复,可心事却越发浓重了……

如此何乎心意之事,却惹来他更深的忧虑,无忧起初不懂,可如今却懂了……

洛阳,地处黄河中游南岸,为辽阔中原的腹地,它北依绵延逶迤的邙山,南临巍峨壮观的龙门伊阙,东据虎牢成皋之天险,西拥函谷、崤渑之要隘,洛、伊、廛、涧四水环绕横贯城中,自古便有“河山拱戴,形势甲于天下”之说,如此要地,李世民欲去,又岂能轻易如愿?

无忧感慨于这自古的夺嫡之争,能令人改变太多,她早自李世民眼中看出了不同,他说要去洛阳,想也不过是一说,以李世民之心思细密,又怎会不知这其中牵扯太多,非他想去,便能去的,但他仍要那般提议,怕也是试探李渊更多……

可没想到的是,李渊却同样以此来试探于他,其实李渊之意本是他答应便好,不答应反会有所责难,但,世事便是如此,尤怕人言,李世民的应允,反被说成了意图不轨,欲往洛阳要地自立为王,结果可想而知,李渊在多方言论之中,终放弃了想法,疑心反比从前更加深重……

所谓“刀怕对鞘”,由于李渊恰好合了李世民原有的计划,反令他计划全无,这一次事件,从毒酒到洛阳,虽不能说一败涂地,却也全然没有占到一点便宜……

而对于东宫与齐王府来说,没有杀掉李世民固然可惜,但,各方疏通间,李世民显已处在了下风,也许是答应得过于迅速了吧?由于这辩也辩不清之事,李渊对他可以说是信任全无,尽管洛阳之行,原是出自他口……

只十几日间,天策府几乎已被架空,这绝非是危言耸听,自洛阳事件后,李渊便以戒备边关要地为由,将天策府心腹之人一一调离,秦琼、程咬金、尉迟恭等等,皆赫赫在列,文人亦被牢牢控制……

李世民回首一望,突然发现,自己身边竟只剩下无忌而已,真正感到了危机……

第187章:祸起萧墙9

“将此人……拿下!”

李世民反攥住无忧握着他的手,狠狠的力道,捏得无忧指节欲碎,可她却顾不得疼,清明的冰晶,慢慢凝聚,流淌出切切绝对的光色:“不!你误会了!你……”

“还要为他辩解吗?”

李世民暗哑的嗓音,沉闷中爆发出一声盛怒的厉吼:“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在刀剑碰撞的响动中,无忧知道,柳连已拔出了剑,那满浸着剧毒汁液的剑,无忧心里生生发疼,李世民冷傲风俊的脸,突变得恐怖狰狞……

“放他走!否则……”

无忧亦攥紧被他捏住的手,清美的脸孔上带着无比坚决的神色:“否则……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永远!

李世民兀的怔住,无忧秀丽的娇颜,渗透出如残云漫天的红色,定定的眼眸,更令人全身一抖,永远……这在李世民听来是多么严重的两个字,活海誓山盟、或山崩海啸,恐都是它的意义所在,永远——对于两个人来说,包含了太多太多,这其中……又怎能容得下第三个人的因素存在?决不能……

李世民紧攥无忧的手越发收紧,森冷阴黯的眸、惊异的颤颤抖动,刀剑之声,仍然不绝于耳,然而心……却是木然的……

“住……手……”

李世民低哑的声音,如闷雷滚天,在无忧心中重重一震,他绝冷深重的眼,再无一丝柔和顾怜,有的……只是痛惜的光……

刀剑之声,终随着李世民的命令戛然而止,柳连为不使有人无辜枉命,应付间已有所不及,喘上口粗气,方才定住身子,顿望向怔怔相对的两人……

屋中一片静谧,所有人、皆沉默不语……

柳连自天策府出来,一路上心神起伏不定,行走亦是步步缓慢,待回到齐王府时,天边已抹上了一层淡淡的红彩……

李元吉正坐在屋中等他,手边茶杯仍热气蒸蒸,可脸上的表情却阴冷得可怕,似冻住般毫无微动……

柳连敛去了眼中犹疑,低身见礼:“齐王,属下无能……未能将……”

“哼!不用说了!”

李元吉突站起身来,左手一扬,白瓷精巧的杯子,摔落在地,只一声脆响,便已成碎片:“天策府……已提前得到消息,早作了准备,哼!不怪将军,只怪……忽略了他一向的花样繁多!”

柳连心中一悸,眼望着一地碎片,面色上仍持着稳重的神色,默不作声,心中却是百结,看来……自己终是过于简单了,看他们之间的你来我往,其反应速度、消息传送,皆够急够快,只是……

柳连略一结眉,随即抹去,只是……以李世民之谨慎精细,又怎会如此轻易、如此不慎的令齐王府获知了消息呢?还是……

柳连正自忖思,李元吉却立在了他的身前,眼神厉厉发狠:“将军速随本王走东宫一趟!”

柳连迅回过心神,低眉而应,随在了李元吉愤然匆急的脚步之后……

*********

天才刚刚露白,李元吉便早早来到东宫,李建成想定是有何要事,便与岳凝及几位亲近的近臣、一同见了他与柳连二人……

李元吉气愤非常的将事情经过讲了,言语中,亦有对李建成不予配合的责怪之意,李建成拧紧了眉,与岳凝对视一眼,一声深叹、烦燥不堪:“我说你……你怎么就这般沉不住气呢?如此打草惊蛇,日后对付起他,岂不更加艰难?他……若不再只是防御,发起了反击,你我……恐要多花上几倍的心思也未必能胜,你这……”

“所以殿下……”

李建成还未及说完,一个干哑的声音却兀自响起,侧眼看去,正是魏征黑瘦的身影,闪至了李建成面前,打断了他:“所以……正因为此,殿下才要当机立断、勿要留给秦王喘息之机,臣看……非齐王沉不住气,而是殿下您……太过优柔寡断、儿女……”

“大胆!”

李建成顿站起身来,右手高举,直指向言语无拦的魏征,怒意横生,想他仅一太子洗马,竟敢教指摘自己:“魏征……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放肆!难道……我上一次的话,你都当作了耳边风、全数忘记了吗?”

忘记?

魏征黑亮的眸,略有一闪,忘记?哼!他怎能忘记?只是当时的境况、不容他多做言语,不然恐会有未知的责难,可今日却不同,齐王在此,亦是急切的要置李世民于死地,想李建成纵再如何,有人帮衬,也终不会将他怎样……

赌一赌吧,魏征也深知,自己是在和怎样的一个人博弈,所谓棋逢对手,也正因为此,才更有战斗的欲望和激情……

第191章:密谋天策府

若说从前只是与对方斗气,那么如今便真真是十万火急了,东宫与齐王府得意的等待着李世民下一步反应,可李世民却出乎平常的沉静,似所发生的一切皆与他无关……

“世民,你……不打算做些什么吗?”

无忌倒是显得急切,他们在东宫与齐王府亦有眼线,但最近报来的消息,李世民皆无心去理……

“你……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见李世民消沉的望着窗外,不做理会,无忌甚至叫嚷了起来,他也是自心底为他着急,他不仅仅是自己的知心好友,更是自己的妹夫,他的安危与否,还关乎着无忧的命运……

李世民终回过身来,淡淡的望他一眼,眼神幽深邃远:“我在等……”

等!

无忌一怔,他在等什么?如今的这个形势,还容他等什么?他的军权,已被剥夺得所剩无几,难道……他要等到手无寸铁、毫无反击之力时再去反击吗?

无忌不解,可再无论如何怎样的追问,李世民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默默的望着窗外……

接着,又发生了许多,张、尹二妃极尽所能的在李渊面前添油加醋,李世民俱都忍下了……

东宫与齐王府更在兴头之上,不断制造争端与麻烦,增加李渊对李世民的反感,李世民亦是忍下了……

朝中之事,他已不甚参与,即使问到他、也只会说些不痛不痒之言,每日每日的笑容不见,便似自暴自弃般意气全无……

不知不觉,天已进了六月,阴晴无定便如人的心情……

这日,是难得的清爽天气,和风细细,园中一树栀子花落,扬扬洒洒、纷如细雨,香意沁了满心;花瓣飞旋如蝴蝶乱舞,孩子们玩耍嬉闹,天策府凉亭中更是妍花竞秀,众美妃穿花纳锦、直令花柳失色,别是一番景致……

望着已渐渐长大的孩子们,脸上皆是和暖的笑容……

“姐姐,喝些茶吧,这茶……是新下的,味道清淡,是姐姐喜欢的……”

柔妃已改作了阴妃,阴柔亦再不用隐姓埋名,去了心结的她,再不似从前的郁郁寡言,人也娇媚了许多,对于无忧,她是心存感激的……

无忧接过茶杯,浅酌一口,赞许的点了点头:“嗯,确是好茶……”

韦妃向与阴柔不和,见她大难不死,反还生了儿子李佑,心中自有不平,轻瞟她一眼,玉指挑出茶杯中一根细枝,不以为然:“再好的茶叶,终也有瑕……”

眼光刻意扫过阴柔的脸,轻蔑、嘲讽……

阴柔虽知她定说不出好话,可双颊还是晕上了红色,对于她,阴柔是向不退让的,无忧自也知道,知她定要回语,便及时的按住了她的手,示以“不必理会”的眼色,阴柔便作罢了……

一时间,凉亭中沉默无语,意图未达的韦妃,直觉出了尴尬,喝上口茶,润了润喉中干涩……

“怎么都在这里?在谈什么?”

凉亭外,突传来男子熟悉的声音,众妃回过头来,皆赶忙起身,美目中流出有意无意的媚色,盈盈拜礼:“王爷……”

“都不必多礼!”

李世民几步便走上了凉亭,早自无忧下拜前便自然的扶住了她,牵着她坐在了石椅之上……

众妃举首间,两相交握的手映入眼帘,或麻木得心无所动、或酸涩得妒火中烧,无忧皆已习惯……

若是从前,无忧定会抽出手来,不令她人难受,可自毒酒事件后,她却更觉出了彼此的珍惜,一切一切的亲昵,都由了他了……

这时,玩得累了的孩子们也已跑了过来,大一些的跑在前面,小一些的、摇摇晃晃的跟在后面,扑到了各自母亲的怀里,只承乾先礼貌周全的见过了父亲……

无忧知他向来害怕李世民,做什么都力图做到最好,李世民只要稍有表扬之词,他都会开心很久;无忧楼过承乾,为他擦去额头的汗珠,爱惜的望着,青雀则是依在李世民腿边撒娇,尽管李世民怀里抱了最慢过来的丽质,丽质嘬着手指,模样可爱极了……

“不许吃手,我们丽质这么漂亮,总吃手,长大该不好看了!”

李世民抽出丽质的手指,丽质却杏眼盈水,巧眉间收了不愿,使劲将父亲攥住的小手、往嘴边送,挣扎了一会,自挣不过父亲,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你看看,总是把孩子弄哭!”

“怕她把手吃坏了,这么些孩子,就她最爱吃手!”

无忧不去理他,伸手接过丽质,轻轻拍哄,丽质偎在母亲怀里,再又甜蜜的吃起小手,眼睛水灵灵的,偷偷望向李世民,晶眸中闪着胜利得意的光……

承乾站在一边,为妹妹拭去脸上的眼泪,从怀中掏出把闪烁精致的小刀,那是他七岁生日时,李世民送给他的……

承乾从果盘中拿过个最红的苹果,切成了几块,最先递给了丽质,又递给了李世民,李世民接过来,拿在手中,看了看桌上大小不一的几块,摸摸承乾的头,由衷的赞许:“承乾真是长大了,越来越有大哥的样子了……”

承乾听到夸赞,俊秀的小脸,扬起笑容,又递在青雀手中一块,然后一一发给其他孩子……

李恪、李佑、韦妃的女儿湘儿,也不管李佑那么小、是不是能吃……

无忧与李世民对身而坐,丽质太小,苹果还只能一点点小心的喂,无忧捏着苹果块,让她一点点抿着吃,李世民则不时的为女儿拭去嘴边汁水……

承乾站在母亲身边,微笑的看着妹妹,似仍在回味父亲的夸赞;青雀撒娇一定要李世民抱,李世民只得依了……

薰暖的风,拂起一地花落,迷了多少痴蒙的眼;这——恐才是家的感觉,真正的一家人……

“秦王!”

一声惊断整片温馨,李世民侧目看去,眼中浮起一丝愠色……

“秦王!”

一声惊断整片温馨,李世民侧目看去,眼中浮起一丝愠色:“什么事?”

“房先生、杜先生正在书房侯您!”

李世民眸光略有一滞,将怀中青雀放在地上,立起身来,眼神飘离:“去告诉他们,本王……正与小王子、小郡主放风筝,没有空,况且,朝下……不论公事!”

侍人一惊,意外的眼中满是不知所措;李世民却只望他一眼,便铺张开俊容上抹抹笑意,真如暖风拂面、吹漾开人心波漪……

“来,都和爹去放风筝,好不好?”

之后,自是一片稚嫩的应和之声……

无忧翠眉间拢起些诧色,与李世民隐意重重的眸,有一瞬相对……

他——

到底在想些什么?近日来,李世民的反常,无忧皆看在眼里,街头巷尾、朝中众臣,亦皆言秦王大病一场,似被带走了魂魄,安于享乐、意志消沉、不思进取,再不是那为大唐打下半壁江山、赫赫威武的天策上将了……

无忧立在凉亭白玉石柱边,眼神微微幽茫,浩浩碧空下,那挺拔威俊的男人,如灿日凌空、耀人眼眸的笑里,又隐了多少无法言说的无奈与苦涩呢……

一连几日,李世民亦皆如此,任东宫与齐王府之人如何寻衅挑事,也只是默默忍耐,承受下了所有……

逐渐的,李建成与李元吉自也失去了寻事的兴致……

“看来,那次用毒后……二弟也是怕了,听说……朝后已不论公事!宁愿在家逗孩子!”

东宫之中,李建成和李元吉、同一如既往的几个亲信之人,聚在了一起,柳连亦在其列,上一次没能杀掉李世民,杏黄衣女子在李元吉面前告了柳连一状,柳连以其惯有的冷静,对李元吉所作怀疑不闪不避,更不辩解,反让李元吉消去了疑虑……

岳凝望了望李建成,却不予赞同:“不会!战场打拼、命都不顾的秦王……怎会因怕死而意志消沉、主动示弱?想这其中定有何旁的原因,咱们……还是勿要轻举妄动为好!”

李建成点点头,眼神一侧,落在魏征黑瘦无表情的脸上:“魏先生,以为如何阿?”

魏征起身,眸光在太子妃脸上略有停顿,对于岳凝的冷静果敢,他也是多少敬佩的,可这一次,却不苟同于她……

“殿下,魏征仍以为……夜长难免梦多,他意志消沉也好、主动示弱也罢,都非重点,重点在于他目的为何?魏征想,以秦王相来的性格,怕不会是示弱、示好,若咱们同他一般持观望态度,那么便是给了他喘息布置的机会,故,殿下仍该继续计划,不能丝毫心软放松,更不能有任何妇人之仁,步了夫差之后尘啊!”

李建成不可否认的心中一悸,魏征直接毫无隐讳的一句、确在理上,夫差!是啊,勾践得以卧薪尝胆、最终复国,夫差的打蛇不死、掉以轻心是最根本的原因!

可是……

李建成眉心蹙结,李世民若愤然反扑,他也许还能狠得下心肠,可他却如此忍气吞声、一再容忍,反令他多有不忍;毕竟,那是自己同父同母、流着相同血液的亲生弟弟,小时候,自己亦疼爱过他,不是吗?

李元吉可不若李建成般柔肠百结,对于魏征之言,更大加赞同:“大哥,魏征说的对啊!不能犹豫,更不能心软就此放过他,我看不但不能放过他,反还要速战速决、尽早的……除之后快!”

李建成眸心一紧,李元吉眼里的光,着透出烁动的冰冷与无情……

窗子微透一条缝隙,李建成凝思中走至窗边,掩窗之际、举首而望,幽沉的夜空里,星月无芒,黑暗如墨的天际边,突有条细长银亮的线、倏然划入眼底……

那是……

李建成浓眉一立,眼望着闪烁的一条、默默坠落在天策府方向……

皇宫笼罩在湿气浓弥的夜茫中,悄悄的沉,一线光亮突穿过夜的销凝沉静、骤然熄灭在天际边缘、风声啸起……

夜观天象的太史令傅奕,急急进宫求见李渊,李渊正与陈叔达议事,听说他来事紧急,便忙宣他入殿……

傅奕果然匆急,见了李渊,气都还没喘匀,已是失了仪态,赶忙调息一忽,才恭敬见礼;李渊见他神态慌张,想是有何要事,自也不予计较……

“陛下,适才微臣夜观天象,夜空之中,金星突然划过正南方午位,那是……那是……”

傅奕吞吐着偷望李渊一眼,李渊见了,自懂他眼中之意,也知他向以通晓天文历数闻名于世,不耐烦地轻叹追问:“是什么……爱卿尽管说来,恕你无罪!”

傅奕闻言,这才跪下身去,言语促急:“陛下,那是……那是秦地分野、是……是……秦王当拥天下的征兆阿!”

傅奕甚是诚挚的磕头下去,想也能想到李渊惊凝的眼……

李渊果然战栗的悚动着双眸,紧握雕金镶龙椅的手、颤颤抖动,惊怒间、惶措浮上苍老的脸……

☆☆☆☆☆☆

这个夜,没有凉意,丝丝发热的风,裹了夜露、袭入天策府敞开的窗,冉冉跳动的红烛,焰火明媚,有如暗夜里烁烁闪着的星子,微有一层薄雾,袅袅浮游……

烛火掩不过刺入夜空的银亮,李世民俊眸抖动,随光束没入夜的尽头、燃起耀眼的光……

“是……金星吗?”

李世民目光,仍投向在夜的远处,无忧靠在他肩旁,玉珠闪动如八月湖水,唇边微凝一丝苦笑,声色无动……

李世民侧目望她,眼中怅惘、瞬换了毅然坚决的神色:“无忧,你信天意吗?”

无忧亦转眸望他,眸中水雾点染了初夏的温暖:“我……只信你!”

窗外突起阵热流的风,吹散开素净女子如墨染的云丝,李世民伸手拂去她唇角边的一缕,微微的笑:“真是顽皮的家伙!”

无忧也是笑,粉唇抹化开夜的沉闷,亦想拭去他心里的苦涩……

☆☆☆☆☆☆

金星耀亮秦地分野,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各种流言,再次围绕了大唐秦王,面对纷纷议论早已习惯的李世民、并与平常无异……

可种种传言入耳,李渊又怎会心无所动,自古帝王,原便是忌讳星云天象,更何况是在此紧迫敏感之时……

东宫、齐王府随时准备拔剑、李渊的眼睛更紧紧盯住了天策府,如此八方受敌,李世民的处境、岌岌可危……

之前,房玄龄与杜如晦便不止一次见过李世民,可李世民不是借故推托,便是沉默不语,着令两人诧异,这天却不似往日,李世民主动找了二人,却不言语,二人对望一眼,皆不明其意……

李世民微作一笑,淡扫过两人诧异的脸,眼神幽邃:“你们……不是有很多话要和本王讲吗?”

二人一怔,房玄龄更是顿了下唇,望向李世民深不可测眼,黑眸中略有一闪,忙纵身上前,最近难得李世民有这个兴致,自是单刀直入主题:“二殿下,想我二人所谓何事,您心中早已有数,洛阳之行莫名作古、鸩酒剧毒无端变成偶感风寒,身边亲信一一离去、可用之人所剩无几,难道……难道您还坐得住吗?”

李世民眉眼一低,语气仍是淡的:“坐不住……又要怎么样呢?”

言说之间,突响起三下叩门之声,李世民轻轻一咳,门便轻轻开启,闪身进来的,正是长孙无忌……

李世民忙站起身来,平展无波的脸上、终有一丝牵动:“无忌,怎么样?”

无忌眼角边拉出条细细的纹,给出肯定的笑容……

李世民考究的眉目更加俊朗,幽远深黑的眸、烁出耀亮的光:“终于……是时候了!”

目光,侧落在房、杜二人身上,俊薄的唇,微微扬起弧度:“二位先生……请继续!”

房、杜二人互看一眼,满脸雾水,李世民变化无常的眼神,着令人难以把握,刚刚还晦涩的眼中,瞬充满反扑的烈火……

房玄龄心下一定,言语也便再无遮掩:“二殿下的功劳,足以遮天盖地,却屡遭人诋毁陷害,故,殿下心中……便不该再怀忧虑诫惧,所谓能者居之,秦王您……理所应当该继承皇帝的伟大勋业,前日,金星耀亮秦野分地,便更是上天的暗示,就连天也在帮助秦王您下定决心,不能……再犹豫了阿!”

房玄龄说得慷慨激昂,可李世民却只与无忌对望一眼,相视而笑……

无忌摇摇头,缓步走上前去,拍了拍了激动的房玄龄,一笑:“房大人,前些个日子,我也同你一般,为这个家伙着急上火的,但,大人可知,咱们……可都是被他骗了!”

李世民抿住薄唇,笑意隐在线条分明的唇纹中,尤显修俊:“哼!所谓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本王……就是要逆来顺受,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逆来顺受,才能……争取到时间!”

李世民侧望向无忌,无忌了然,接上他的话语:“嗯,所谓‘请将不如激将、激将不如疑将’,世民此举,定令许多人不解,他们……就算不相信世民在主动示弱,也会因忌惮而不敢轻举妄动,这样……才有时间……等待秦将军他们疏通好一切,从各个边关秘密返回,现……已在长安城郊一隐蔽处,随时侯命!”

房、杜二人皆有一顿,李世民竟掩饰得如此周密,竟……连他二人都不曾提及;可见,他对这件事情是多么的小心翼翼,虽然坚决的站在李世民一边,可二人仍不免互望一眼,心生些许凉意……

这皇家夺嫡,无论如何、都将是场惨烈的悲剧……

李世民并未在意房、杜二人的瞬间惊异,只是望向无忌,语声微低:“无忌,奏折……可有写好?”

无忌点点头,自袖管处抽出一纸牒书,递在李世民手里:“写好了,你看看,抄录下一份便好!”

李世民展开牒书,眼光缓缓游走在胶白色纸上,目色时而凝聚、时而松散,具是辨析不明的情绪……

“呈上这份奏书,父皇……定会召我入宫,那时……无忌,你便按咱们说好的开始部署,定要……做到万无一失!”

无忌举首,迎上李世民坚定的目光,轻点点头,眼眸中、是同出一辙的毅然……

第188章:祸起萧墙10

“殿下,打蛇不死反被蛇咬的例子、还嫌不够多吗?殿下……仅以仁爱之心,顾念着兄弟之谊,可秦王呢?秦王常年征战在外,一向争强好胜,刀剑磨砺、战火洗礼,恐早已令得他野心勃动,又岂会有久居人下之心?到时候……殿下再后悔,怕……为时晚矣阿……”

李建成一怔,‘岂会有久居人下之心’这一句着实震住了他的心,浓眉间、拧起了深深蹙痕……

李元吉亦侧望向魏征,如此黑瘦不起眼之人,却不想竟这般敢想敢为,唇角不禁牵起条冷冷的弧度……

李建成眉目拉扯,忽紧忽驰、忽明忽暗,李世民……纵他心中再有芥缔,可那……那也毕竟是同一血脉的手足兄弟阿,自己年长他十岁之多,从小便带着他玩耍打猎,许多亲密无间的时光、犹在眼前,却竟只能随着身份的变换,而一去不返了吗……

岳凝最是了解李建成,见到他如此神情,便已知他心中所想……

“殿下,依我看……魏先生倒是言之有理!”

岳凝淡淡的一句,令李建成猛的侧过了头去,定凝着她艳丽明透的眼,难以置信……

岳凝仍是冷静的起身,轻握住他的手,稳定住他起伏的心绪:“殿下,父皇在时且不说,若有朝一日,父皇不在了,殿下……可有万全的把握稳得住秦王吗?况且……父皇尚在,都已经很难约束于他,又何况是……殿下你呢……”

李建成心中一悸,岳凝不愧是自己最宠爱的女人,句句言语,皆直入他的心里……

是啊!稳定住李世民!这许根本是毫无可能的事情……

李元吉见他犹豫,亦赶忙上前一步,引过了他不定的眼神:“大哥,别再犹豫了,难道……非要他夺了你的太子之位去,你才能……”

“三弟!”

李建成突的打断李元吉,眼神凝住,稳定在李元吉燥乱的脸上,倏然冷却:“便……烦请三弟……帮为兄设宴、宴邀二弟,三弟的珍物……也好……请二弟来……鉴赏鉴赏……”

李建成言语缓慢,可眼底流动的光,却已不再灰暗,李元吉亦是黑眸一亮,对上李建成变换的眼神,不由得、便勾起了粗厚的唇角……

柳连心底铮铮一震,可面色上仍一如既往的毫无表情;站立在一旁的魏征,却定望着终下决心的李建成,丝毫体不到轻松之感,在李建成眼里,他仍看到了些许飘忽不定的迟疑……

而岳凝此时的心思,更仿已不在李建成身上,丽眸凝定在某一个角落,久久皆无半分流转,似有所思……

******

柳连走后,李世民便甩开了无忧的手,一个人扎进了书房之中,眼里是彻夜无眠的血丝,双手紧紧的攥成拳头,直到无忌进到房中,才松开了紧握的手,转动了眼眸……

无忌已听说了昨晚的一切,望着李世民深重的眼,亦是严肃的:“听说昨晚……”

“我……不想再提昨晚!”

李世民站起身子,俊眸倏的收紧:“今日找你,只谈……公事!”

无忌一怔,随即隐没在结起的眉间,目光持定:“我……还是要说!昨晚……无忧……是不是如你怀疑一般,我不好多说,想如此多年的夫妻,你的心里……该是比我明白,只是……你……又是从何……而知呢?”

李世民心中一颤,紧收的眼光慢慢溢开,避开无忌探究的眼、流散飘离,脸色亦由沉怒转了闪躲……

第192章:惊变玄武门1

若说心中一些顾虑也无,那一定不是真心话,如今,大唐江山初定,内有隋时旧部不断起义、外有突厥强邦蠢蠢欲动,皆觊觎这雄伟河山的辽阔威仪……

而自己的决定,恰恰是在此时——这内忧加剧、外患火急之时,这令祸起萧墙、山河动荡的决定,在他心中,亦是疼的……

李世民怅惘的策马徐行,途径东宫之处,久久凝望,手中缰绳越发收紧,心中感触深重……

大哥,就让我……最后叫你一声大哥吧……

李世民眸中闪过一忽伤感,随而转了狠戾之色,下马,向太极宫方向绝然而去,背影凝了冷冷的黄昏之色……

这天,李渊特要李世民前来,偌大的太极殿内,只有他们父子两人,缕缕飘忽不定、茫若仙气的烟、朦胧渺然在二人之间,似刻意、亦似幻象般升腾起浓凝的诡异……

李渊手中紧攥着一纸奏折,眼目里铺满着黑暗混浊、无法辨清的颜色,深深的寂静之中,喉间突发出一声干咳,终打破整片沉默……

“世民,这……你这折上之言,可都句句属实吗?”

李渊将手中折子狠狠掷在地上,便落在李世民脚边,李世民微一低眉,只淡淡一眼,不用看,也知是哪一封奏折……

唇角边牵起一丝冷笑,遮掩在袅袅轻熏的檀烟之中:“回父皇,句句属实,儿臣……已命人取了人证物证,父皇大可以彻查此事!”

彻查!

李渊心中重重一击,此等丑事,无论有与没有,都会置皇家威仪于荡然无存之地,要如何彻查?李渊沉沉闷住口气,竟有层层叠叠的羞辱之意,刺入心里……

“你说……你说建成、元吉淫祸后宫,你……你可敢与他们当面对质?”

李渊突站起身来,直直的指向李世民……

李世民亦瞬间收拢起眸中阴冷之色,换了坚定的目光:“有何不敢?只怕到时……大哥、三弟,反不敢前来!”

“哼!朕令他们前来,他们岂敢不来?可是世民,若要对质过后,令朕发现其中的半点漏洞,你……如此诋毁诽谤他人之罪,便罪加一等!可也……莫怪父皇重重治你!”

李渊显自心底迸发出雷霆震怒,可李世民心里,却只淡泊冷笑……

重重治我!

只恐怕,到时候没有漏洞也会换作是有!

父皇、父亲——

李世民心里冰凉一片,最后一丝残存的亲情荡然无存,陛下阿陛下,只怕你我父子之间,早已没了当年的了解与默契……

见到李渊一步步走入自己设下的局,李世民深深一叹,惊讶于自己的漠然……

李世民上折李渊,实则为周密计划的部署之一,什么淫祸后宫,都不过是信手拈来的罪名而已,真正的目的是要李渊震怒,震怒到忘记了他已倾斜无余的立场,显然,这个罪名、无疑是最佳选择……

父子间的一番对话,虽避了人、却避不开随处安插的耳目……

第189章:鸩酒凶毒

无忌了然一笑,无需再问,便已心中有数:“齐王妃……是吗?”

李世民风俊的眼,闪开无忌的逼视,久久停落在窗的树影上,默不言语……

无忌心底怎无气他的感觉,难道他自己莺燕无数,便不是对无忧的伤害?

“世民,你们的事情,我……从不过问,可是……你若要无忧无端端的受委屈,我这个做哥哥的可不答应!”

李世民略有一怔,无忌似第一次、用这般严厉的口气对着自己,转首之间,已卸去了眸中的深重之色:“无忌……今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谈,至于无忧……我心中自有分寸,我更加相信,你……不会比我更爱她……”

无忌眼神一顿,与李世民深沉的眼光倏然相对,欲要言语,却又莫名止住,自李世民墨黑幽远的眸中,他似看到了更多痛惜伤感的光……

******

与无忌一直谈到了中午,皆未再提起无忧之事,虽是如此,可心中的惦念又怎能消除,昨晚……自己确是冲动了,竟没有听无忧解释、便愤然而去,想无忧定是伤透了心……

正午的阳光,炎日流火,照映得人睁不开眼来,亦令人心生浮躁,李世民走到无忧门口,久久定立在漆门边侧,伸出手,无忧和润的声音却自屋中传来……

“岚儿,这信……可是大哥亲自交到你的手中?”

“是!”

随而便是一声小心翼翼的轻应,李世民举在半空的手、倏然停止了动作,修长的俊指慢慢蜷缩,缓缓落至了身侧……

屋中是许久的静默……

“秦王!”

一名侍从的唤声,突从身侧响起,李世民竟出神得没有察觉……

“秦王……”

那侍从小心得加大些声音,李世民才惊得一下,略一侧头,脸色却是暗沉的:“什么事?”

“回秦王,齐王府遣人送话过来,正在前厅侯着!”

“齐王府?”

李世民小声叨念一句,正欲迈开脚步,轻微的门声,却响在了耳侧,李世民身子一顿,略侧过头去,正是无忧与燕岚缓缓走出了门来……

无忧穿着身淡紫纹花的裙,外面罩了件茶白色轻薄的小衫,只略卷起的发上,错叠交结的蝶饰微微摆颤,便如眼中抖动顾盼的光,摇曳着李世民的眼……

“齐王府之人吗?”

无忧将清美流玉的目,转落在侍从身上,并没去在意李世民是否已在门口待了许久……

侍从向她见礼,点头应了:“是,王妃!”

李世民心中莫名一乱,层叠的焦烦,分分跃上了眉心:“怎么?齐王府之人……秦王妃……便那般在意?”

明艳艳的阳光之下,无忧突感满眼灰濛,朦胧凄惘的水,淌过眸心眼底的丝缕忧伤,只一瞬便消沉了音色:“可否与秦王一同前去?”

李世民鹰眸突的一颤,凛凛扫过无忧淡漠的容颜,一瞥眼间,冷峻的眸中风起云涌:“随便吧……”

随而便是沉重匆急的步子,快速得、只能听到耳边的风声……

无忧随李世民来至前厅,那侍人的言语果不出无忧所料,无忧听得字字分明,却声声触心,请李世民赴宴,无忧心里一紧,果如信上之言,一字不差……

无忧浅淡的唇,微抹过些许然色,待侍人走远,便立至了李世民身前,望着他冰寒无光的眼,心底亦是一冷:“不能去!”

李世民撤开冷俊的眸,擦过无忧纤细小巧的肩,却被无忧冰凉的手指紧紧缠住,那因着心底的寒而由内向外的冷,令得纤指微微颤抖……

“你……不能去!”

李世民深暗的眼风,瑟瑟铺漫至无忧殷切的脸,自无忧微微凝冻的眼中,他亦能体出深浓的牵挂之意,可被她握住的手,却莫名其妙的一挣,别过了头去:“不去?还怕……他们如此明目张胆的陷害我不成?况,便纵是一个鸿门宴,不去……岂不是大大失了体面,徒增人事后笑柄?”

“体面?”

无忧眸心碧波闪动,粼粼盈满了清润的眼池:“体面……便真的……这般重要吗?重要到……超过了我……和咱们的孩子……”

李世民身子陡然一震,深色黑暗的目,流淌过许许柔和的光,却在垂首间、隐在了修俊的眉目之中,他知无忧如此切切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自己又何尝不知此行的凶险?可不去……难道他们便不会生出其他计策、来对付自己吗?哼,既然无论如何都是躲不过的,与其防不胜防,倒不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李世民深重的望了无忧一眼,给她的回答……竟是沉默无言……

无忧随李世民来至前厅,那侍人的言语果不出无忧所料,无忧听得字字分明,却声声触心,请李世民赴宴,无忧心里一紧,果如信上之言,一字不差……

无忧浅淡的唇,微抹过些许然色,待侍人走远,便立至了李世民身前,望着他冰寒无光的眼,心底亦是一冷:“不能去!”

李世民撤开冷俊的眸,擦过无忧纤细小巧的肩,却被无忧冰凉的手指紧紧缠住,那因着心底的寒而由内向外的冷,令得纤指微微颤抖……

“你……不能去!”

李世民深暗的眼风,瑟瑟铺漫至无忧殷切的脸,自无忧微微凝冻的眼中,他亦能体出深浓的牵挂之意,可被她握住的手,却莫名其妙的一挣,别过了头去:“不去?还怕……他们如此明目张胆的陷害我不成?况,便纵是一个鸿门宴,不去……岂不是大大失了体面,徒增人事后笑柄?”

“体面?”

无忧眸心碧波闪动,粼粼盈满了清润的眼池:“体面……便真的……这般重要吗?重要到……超过了我……和咱们的孩子……”

李世民身子陡然一震,深色黑暗的目,流淌过许许柔和的光,却在垂首间、隐在了修俊的眉目之中,他知无忧如此切切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自己又何尝不知此行的凶险?可不去……难道他们便不会生出其他计策、来对付自己吗?哼,既然无论如何都是躲不过的,与其防不胜防,倒不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李世民深重的望了无忧一眼,给她的回答……竟是沉默无言……

今夜的风,略有些冷,扫起街面上零散飘落的叶,星,淡得无一点光色,夜幕浓笼下,是一派萧冷瑟索的景象……

齐王府***通明,照映得府外周边有了些微颜色,昏黄中、隐隐传来的歌舞之音,更去了些寒夜的凉冷之气……

七八名身着金色抹衣的美人,翩翩起舞,挥动起轻裹于细肩娇臂上的月白薄纱,媚眼飘乎无定在众人各异的脸上,如是夜浮动的烟云,燕燕轻盈、莺莺玉软……

李元吉端着杯美酒,笑容堆满了整张脸孔,对向面色沉静如常的李世民,眼角轻挑:“来,二哥,你我兄弟,已许久未能若此般畅饮,前些个日子,若做弟弟的有何不是,也还望二哥多多包涵!”

李元吉说着,便一饮而尽,眯缝的眼,斜昵向李世民盯凝着他每一个沉稳持重的动作……

“你我自己兄弟,又何须如此客气?”

李世民只简单的一句,便将酒杯放至唇边轻抿,却看不出那酒……是否沾湿了他的双唇……

李建成与元吉互望一眼,见李世民飞俊冷静的眼,始终定落在体态婀娜的舞姬身上,想李世民定是拉紧了身体里每一条神经,随时提防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李建成心思一转,亦举起了手中酒杯,脸上是亦如平常和气的笑:“二弟,何不一饮而尽?该不是还将过去的些许小事记在心上吧?来,就让咱们兄弟三人同饮了此杯,从此……便前嫌不计,大哥……先干为敬了!”

李建成于是仰头饮尽了杯中淳酒,李元吉亦是举杯而饮……

李世民似鹰锐利的眸,左右一闪,映进两人虚伪假装的脸孔,心中突生起股莫名汹涌的厌恶,只冷冷的举起杯子,面无表情,仍然只是浅酌上一口……

元吉并不似建成的沉稳,见此情形,一着上了急切的脸色,紧紧攥住手中酒杯,发出些微微磨蹭的声响……

坐在一旁的杨若眉亦是眼神切切,低望眼暗自发力的李元吉,灵巧的心中,迅速闪过无数个念头……

怎么办?怎么办呢……

杨若眉心思翻转,如若李世民不喝下足够多的酒,许他们是不会放他走的,他亦没有脱身的借口,杨若眉纤柔的指紧紧攥住锦绣云纹的衣袖,娇唇轻抿,略扫开眉间蹙起的淡淡轻愁,对面的那个男子,实充满了无尽诱惑,霸道英俊的脸、棱角分明可见,举世无双的傲眉俊目,冷漠得冻人心骨,直让人心里莫名颤抖……

杨若眉于众人无意间,轻轻站起了身,疏缓盈动的步子,略摆开水红色逶迤金边的裙袂,向一侧捋过的柔丝,垂坠在春色半露的酥胸紫衣上,媚眼如丝飘曳、面如桃花映水,手中还端着壶满满淳香的烈酒,走到了李世民身边……

李元吉本是不解,意欲叫住走去的杨若眉,可见她手持着金色的酒壶,又走到了李世民身前,这才没有作声,与李建成对望一眼,喝下口酒……

杨若眉一手持壶、一手持杯,为自己斟了满满的一盏,抬起眼来,抹了金茶色夺目的粉料,更显得艳光四照……

李世民亦举眸望她,深远之中,蕴含了许多质疑的光色,杨若眉举起酒杯,媚眼一低,视向李世民桌上几乎未动的酒,娇脆的音色中,尽是迷魅人心的语调:“秦王且举杯,若眉……也来敬秦王一杯……”

李世民终站起身来,俊得不实的脸孔上,微扬起神秘莫测的笑:“弟妹这杯……有何由头?”

杨若眉丽眸游转,终着上暗喻重重的光,俏颌轻抬:“便敬……我们这齐王府……秦王您难得来上一回……”

李世民仍持着刻意假装的笑,低望眼手中烈酒,片刻忖思间、终还是缓缓伸出了手去,与杨若眉纤指轻捏的杯,稍稍一碰,撤手之间,一声脆响,随着杨若眉倏然抬高的手腕,酒便溅湿了一身、杯亦摔落在地……

杨若眉忙取出桂花香飘的绢帕,却并未作出抱歉惊慌的样子,将绢帕递在李世民手上,媚眼一挑:“秦王怎般这样不慎?还是存心不想与若眉饮了这杯阿?”

李世民接过丝质软滑的帕子,在身上轻轻拂拭,低眼间,却见杨若眉柔嫩细白的手,执起自带来的那壶美酒,重又斟满了两只杯子,李世民眉眼一顿,只在瞬间便;了无痕迹,他慢抬起眼来,终明白了杨若眉的此番用意……

杨若眉果递上了新斟好的酒杯,假做出不依不饶的样来:“秦王,这下子,秦王可要与若眉连饮上三杯才能算赔罪!”

李世民定凝着杨若眉娇丽的美目,两相交汇间,均勾起唇边了然的弧度:“好!这是自然,不仅如此,本王……再自罚三杯,弟妹看,可够诚意?”

杨若眉微侧过头,抿唇一笑:“这个自好,可也是秦王自讨去的!”

二人说着,便连饮下三杯,杨若眉站在李世民桌前,正挡住了李元吉探寻的目光,可李建成位于中间上座,却分明看见,李世民所饮之酒,皆是杨若眉后带去那壶,李建成略有一思,但想她一小小女子,怕只是一时兴起,并不知晓这其中原委的无意之为,倒也没有过多的疑她之心……

直看到李世民喝下自罚的三杯,李建成才重又举起酒来,出于小心,有意无意的探看了杨若眉一眼,杨若眉虽心有一悸,却面无改色,迎上了李建成探看的目光,唇边笑意,仍溶了绝美的情韵……

李建成这才放下心来,看向李世民:“二弟你看,为兄的敬你一杯,你便只浅酌半口,可与弟妹却一连饮了六杯,可是……厚此薄彼阿?”

李建成说着,便走下了位子,亦来到李世民桌前,如料的,拿起了桌上酒毒融合的一壶,为李世民倒满了整整的一杯:“来,这一杯……可要喝干阿……”

李世民定看着李建成手中、金灿如是夜***的酒杯,心却是销黯的,他深知,自己若不痛痛快快的喝下几杯,他们……是不会罢休的,况,若一口一口的浅饮,恐还会喝下更多也说不定……

李世民心下一定,还好杨若眉已与自己饮了数杯,再喝下这杯,便可推脱不胜酒力,先行辞去,就只望这毒性……不要太过强烈才好……

李世民面无微动的接过杯子,这一次与李建成杯杯相碰厚,便仰头、喝尽了明知会剧毒攻心的烈酒……

李元吉见状,亦举杯走了过来,脸上满堆的笑,虚假可恶:“二哥,那弟弟这杯……你自也该……”

“嗯……”

揉进许许娇气的轻声呵吟,随美人倾倒的身体,流进李元吉耳里,杨若眉体态翩动,如燕鸟轻盈摆翅,歪倒斜靠在李元吉肩上,云锦织纹的袖,半遮了微红的面孔:“刚刚……真是喝得猛了些,这酒……还真烈呢……”

李元吉顺势搂住美妃娇软的腰肢,目光关切,亦放下了手中酒杯,扶稳了杨若眉摇摇欲倒的身体:“你看你,一口气喝下了这么许多,快去坐下……”

李元吉虽有怜惜,可向不解风情的眉,仍结起烦燥,扶着杨若眉向回缓步走去,杨若眉微微回首,于墨发丝隙间透出一缕柔光……

李世民触到她刻意留看的眼神,亦忙放下手中酒杯,微微扬起些笑容:“大哥,今夜这酒……”

语至一半,笑便僵凝在半启的唇边,阵阵灼烧似火的痛感、突如风啸,汹涌澎湃……

李世民俊目一收,身子微微前倒,赶忙绷紧了身体上每一处肌肉,令自己定住,心底却不免惊意横起……

好快的反映,好烈的毒性……

李建成见他眼目微茫,知其身体里、怕已起了反映,心中涌起些莫名之感,明明是目的所在,却展不开心里眉间的深深皱痕……

李世民强持住唇边僵住的笑容,字字如顿,艰涩在齿喉之间:“这……这酒……果是好酒,却不想太烈了些,大哥……世民实在不胜酒力,今日,也是喝得多了,再喝下去,恐会失仪,便……先去了!”

李建成微垂下眼睫,木然的点了点头,脸上却丝毫不见、哪怕一些假做的笑容:“好!二弟既有不适,自不好强撑,便去吧,大哥……再坐一会!”

李世民仅带的两名侍从,忙从两侧上前扶住,黑暗安宁的夜幕下,笼着喧嚣不歇的欢歌燕舞,锦袖如云卷雾、娇躯似蛇媚扭,飘然律动在晃然的眼目中,各种颜色交杂在一起,已辨析不清,头脑里混沌得只有烧痛的感觉……

“大哥,你怎就叫他走了呢?他可没喝多少!”

李元吉安住了杨若眉,方才走来,惶急的问向了李建成……

李建成淡淡的望他一眼,见他毫无顾忌的神情,突感刺心,三弟的心肠,未免太过坚硬了:“他的身体已见不适,可见毒已入体,若……他真能不死,那……便是天意如此,他……命不该绝了!”

李元吉眼目一横,却并不似李建成般听天由命,厚厚的唇边,溢出丝冷硬的声音:“哼!不行,决不能……冒了这个风险!”

李元吉遂向身后一望,正触到柳连幽深漆黑的眸,一如既往得毫无流转,看不出他心里隐匿的喜乐悲愁……

“柳将军,便……烦劳你带上这队暗人,速速赶上秦王,半路上就……”

李元吉右手狠落,作出个“杀”的手势……

柳连心底,倏腾起微微惊讶,可脸色上仍没有些许微动,只顺应得低下头去,轻声应了……

娇丽的舞姬,亦早已停止了歌舞,适才还巧笑盼流的媚眼,已换了肃然的光色……

“三弟!”

“大哥别管!若有什么,我……也定不会扯上大哥……”

李元吉目光流狠得微微抖动,一丝一毫也未放松紧攥的手指,李建成上下看他一番,沉沉一叹,算了,留,亦是隐患,死亦是,便一切随天,且看天意如何安排……

杨若眉看似安坐在精制雕花的椅上,一动不动,可心,却早已随舞姬没们翩动如风的裙摆,飘摇而去……

她微微闭起双目,努力使自己平静,向不怨天尤人的她,从未若今天这般信命,这般的希望上天有灵,但愿他吉人自有天相,但愿一向料事如神的他,亦能料到今日的一切……

暗暗思相间,杨若眉却略有一惊,她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心……竟是疼的……

回想起初次见面、便已情愫萌动的那个回廊,杨若眉一声苦叹,原来情……已在不知不觉、岁月流逝中,这般深重……

☆☆☆☆☆☆

李世民由一名侍从搀扶着,已不能骑马,一步一顿的行走在夜色宁静的街道上,周围静得可怕,似只能听到两人同样促急的呼吸声、和偶尔一声倦鸟的哀鸣……

另一名侍从已先行奔至了天策府,一来叫车,望能迎上步履沉重的李世民,二来,也好早些传来最好的御医……

李世民胸口疼得吸不上半口气来,心脏在火烧火燎的剧痛中,几欲炸开,李世民强自撑住身体,脑中模糊一片的意识,混乱交缠在眼前心里,便如幻像般来回更叠,俱是些辨析不明的妖光魅影,搅弄得头脑更加晕眩、呼吸更加促急……

夜幕中,流雾亦凝了丝丝诡密,在李世民迷蒙的视线中越发深浓,眼皮微有些沉重、一点点落下、脚下更已经步步蹒跚……

无忧……

李世民心中啃噬般疼痛,除了鸩毒攻心的作用,还有那担忧深爱的人,在心中反复搅动……

如墨泼染的流香乌丝、如蝶翩动的卷翘美睫……

李世民嘴角微浮起一抹苦笑,这才发现,一切的一切,其实都不那么重要,唯有她安宁和润的笑,才是心底最深的珍重……

眼里,微现出天空的漆黑颜色,忽然顿悟,但愿……一切还来得及……

耳里突传来一阵阵声响,李世民微侧过头去,是幻听吗?可那一步步急促的奔跑,却听得莫名真切,自黑夜无尽的暮色中,人影渐近……

李世民俊眸一紧,盯看着越发清楚的一行来人,一男子青衣长剑,领在些妖媚凌厉的持剑女子身前,眼光冷峻、复杂纠错……

柳连!

李世民心中“噔”的一颤,看来人这般架式,已心知不好……

“哼!要……赶尽杀绝吗?”

虽是站立都已不能稳定,可李世民俊冷深幽的目光,仍旧锐利,眉间亦拢上些坚毅,丝毫没有束手就擒的恐俱……

要回去!一定要回去,李世民的眼光更加坚定,无忧一定还在府中徘徊,担心着他的安危……

柳连与他寒光变换的眼眸有片刻相对,只从他瞬间持住的神色中,便看到了无忧的影子……

不可否认的,心中略有一酸,即使是他已命在片刻,只在喘息之间,却仍不能令他们永隔,她在他的眼里、心里,恐这便是他撑到现在,仍未倒下的最大原因……

“嗖嗖”几声鸣响,几名美艳妖娆的舞姬、已将长剑横起,身态如适才曼舞轻扬般迅速移动,将李世民团团围住,呈半圆形状……

柳连长剑亦倏的横挑,夺目耀眼的剑身、洒了星芒,更加银亮,剑尖直抵在李世民喉间,便如那晚的情形如出一辙,只是持剑之人、换作了柳连……

柳连知道,只要他的指腹稍稍前抵、略一加力,便能在顷刻间要了李世民的命,可剑术不凡的他,握着剑柄的手却不期的抖了一下,连他自己都有一丝惊讶……

原来,自己也并非圣人,在如此命运攸关的紧要时刻,也会有自私的念头、和刹那动摇的想法……

李世民亦在他眼中看到了闪烁无定的光,也在暗暗揣度他复杂的眼神,自己曾不止一次的想要杀他,那是男人遍有的霸道与虚荣的自尊……

那么他呢?

李世民眼光倏的凝结、深邃不已……

其中着杏黄色金边绣裙的舞姬,长睫翻卷,美目横斜在柳连身上,手却迅疾风似的向前直刺,正对向李世民心脏处猛然一剑……

银色的光,映月掩星,刺破了夜的寒芒……

一声刀剑相撞的声响,溅起火光四射,只在众人略一失神、眨眼之间,风云突变……

只见,一柄烁亮灿色的金锏,隔开了杏黄衣女子的猛烈一击,其功力运用深厚,直震得女子腕上阵阵发麻……

女子惊诧得抬眼望去,只见,一阔脸浓眉、面色深沉的中年男子,已稳站在李世民身侧,正是秦琼!他的身后,还跟着数名彪悍的将军,程咬金、尉迟恭、甚至还有长孙无忌,一个一个,皆是名声在外……

众女子皆不免为之一惊,收了些眼中的寒气,莲步微挪,竟有些许退缩之意……

李世民亦微有一惊,却松下口气,望向柳连,虽是秦琼隔开了杏黄衣女子的一剑,可李世民看得分明,那女子刺向自己的同时,柳连的剑也已偏倾了方向……

柳连与秦琼久久对视,曾经的兄弟、曾经的生死之交,眼神交汇中,自有不同别人的对语……

“撤!”

柳连还剑入鞘,随而挥手吩咐众姬,杏黄色衣裙的女子,丽眸一烁,娇唇切切紧抿,失了血色……

“秦将军,如何……如何……”

李世民虽强自支撑,可鸩酒的毒性何其猛烈,在黑暗的深夜下,脸色苍白如纸……

秦琼赶忙遣开侍人,与同样关切的无忌一起架过了李世民,李世民眼皮沉重,似粘合般只剩一条缝隙,修长坚俊的手指,剧烈的颤颤抖动……

秦琼忙用另一只手握住他,回道:“是王妃,召集了咱们,前去东宫附近随时观察动向……”

无忧!

李世民灼烧胜火的心脏,似更加热烈非常,一股莫名涌动的流,激腾至耳鼻喉间,似还裹了丝丝血腥的味道,胸口倏然一闷,一大口鲜血,染红了紫白相间的长衣……

无忧……

李世民唇角微有牵动,是无忧……是她……

第193章:惊变玄武门2

天已将近灰暗,李世民回到天策府中,浓重的暮色遮罩了周围一切景色,暗夜中,万物俱静,唯有一树栀子花落,扬起阵沁人心脾的芳香……

飞舞旋落的洁白香雪,纷纷洒洒,飘飞围绕住树下深爱的洁衣女子,白衣中缀了栀子花香,便如自仙境里不期飞落的玉蝴蝶,人间从不曾得见……

李世民定立在廊子深处,久久凝望,莫名的不敢靠近唯美的如画女子,眼里,微泛起一丝笑意,疼痛自心底涌起、直刺入眼中,不忍再看……

无忧,原谅我,就原谅我……许再不能许你的今生吧……

微有落寞的背影,失意在茫茫的夜色中,渐渐隐没……

如诗如画的女子,怎无所觉?面容上流淌过微微的凉,热风拂去一些,留下干涩的痕迹……

“王妃,车已经……”

“传王妃之命,天策府任何之人,未经许可,不得踏出天策府一步!所有备好的车,皆留于府中,不得擅离!”

清和润透的眼中、流露出坚决的神色,侍人呆呆望了一忽,王妃少有的命令口吻,着令他为难:“可是王妃,秦王……”

“一切……皆有我,你速去,不得有误!”

无忧重又坚定的复说一句,侍人低头应了,再不敢言……

按压住心底沉沉的心事,李世民缓步走入天策府偏僻的暗阁,想无忌早已安排好一切了吧;李世民深吸口气,自恍惚中、强打起一丝精神……

暗阁里,***昏黄暗淡,忽明忽灭的火苗,映衬得气氛更加凝重压抑,冒死回返的众位兄弟,一脸风尘之色尚不及洗去,一张张粗旷、生死不惧的阔脸上,刻满了唯求尽忠的万丈豪气……

李世民不由得心底一震,如此烈烈耿耿的忠心,令金戈天下、纵横驰骋疆场、毕生未尝败绩的他,意志陡然坚定!

此战——只许成功,绝不容失败!

“众位,众位的忠心,本王……谢过了!”

李世民说着,深深一揖,各位将军亦赶忙上前一步,还以大礼:“秦王万莫如此,这决定,秦王……早便该下了!”

李世民点点头,傲俊飞逸的眼光,一一扫过面前患难相随的生死兄弟,锐眸转动中,突有一滞,左右侧望,凝出丝寒冷的光:“房玄龄与杜如晦何在?”

暗哑的声音中,努力透出些柔和,却更显得坚硬如铁;责问的目光,更在无忌身上久久停留,似不可置信于他的办事不周……

无忌微低下头,声音亦压到极低:“二位大人,皆……皆言身体不适,故未前来!”

众人心中不约而悸,无忌在李世民面前,是极少这般支吾吞吐的,他甚至仍称为王为主的李世民为——世民!可这一次,言语的迟疑躲避,显着了旁的隐意,众人听在耳里,心中阵阵抽紧……

李世民更加惊讶于如此简单的一句,令心底迸射出颤颤震感的一句,昏黄的烛光,染暗了俊美男人冰凉的脸色……

第194章:惊变玄武门3

“身体不适!”

声音低回在暗阁深处,只一眨眼,银白如电闪风驰的光,迅疾掠过烛火,烧成金的颜色,耀耀的亮……

“尉迟恭!”

右手用尽臂力的愤然一掷,李世民随身佩着的宝剑,已被尉迟恭下意识的稳稳接住,茫然不知所从的大眼,正对上李世民冰冷无温的幽眸,身上一阵阵发冷……

“持本王宝剑,再去请房玄龄、杜如晦速来天策府,如若不来……”

深色的眼中,瞬扫过抹危险的光芒,绝然的冷:“杀!”

斩钉截铁的一个字,毅然决然的挤出唇齿,铮铮然、如利剑传心的一个字,打透每个人的耳鼓……

众人互望一眼,便连向不多滤的尉迟恭、都难免颤了下眼眸,以李世民对下属之仁厚,竟……说出了这个“杀”字,无一丝犹豫的温度……

但,尉迟恭不同于别人,只会听命于李世民,而不若秦琼等过多考虑,微作一惊后,便提剑而去……

众人在沉如深夜无光的暗阁中,沉默不语……

直到暗阁的门,响起三声长短有秩的轻扣,李世民眼目才有些许抽动,猛然向阁门口灼烈射去,他不希望看到尉迟恭染了鲜红血色的手……

无忌小心的打开门来,拂进阵潮热湿闷的风,一烛飘忽如丝脆弱的光焰、将欲燃尽,摇摇熄灭在众人眼中……

无忌眼光怔怔一滞,纯白色淡青丝边的衣,明灭闪烁在抖动的光色里,摇曳灿生出分外清晰的人,面如仙子水凝,沉闷的空气中,突沁入栀子花的香气……

无忌猛然向后看去,紧紧盯住向外探看的李世民,倒吸口闷气……

李世民亦是定定的看着,眼中映入雪白如蝶舞翩飞的身影,恍然如梦境凄茫不清、迷离若仙界清幽瑰丽,似自画中走出的人,目光宁和、玉洁冰清……

“无忧!”

李世民猛然起身,整个身体仿不是自己般,风急的夺步上前,扣住眼前仙子细软纤巧的肩:“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可以……在这里?”

李世民鹰锐寒光的眸中,掠过惊惶关切、忧心忡忡的影,只在这一瞬,万般纠结于其中,冻住般一动不动……

无忧在他越发收紧的力道中,秀眉轻蹙,目色安宁如水:“因为……你在这里!”

轻柔如薄丝灵透的音,亦如仙乐般悦耳动听,跃然至焦躁不安的耳中,一片火热、赤烧着眼前男人整张俊脸,微微胀红……

“不!不行!”

李世民抓住她细弱娇嫩的手腕,有些微冰凉:“你……你该在……”

“该在不知去往何处的车里……是吗?”

无忧粉润的唇边,浮起淡淡苦涩,无奈的笑:“二哥错了,莫说出了城去,也难摆脱该来的劫难,便说这府中上上下下这般之众,即使分开了行动,难道……府中满布的眼线便无所觉吗?说不定……你们此方战阵未开,城郊便已多出了几条枉死的人命,而你们……怕也会因风声走漏而功亏一篑,故,我已令所有车驾万不得离府,希望……还没让他人看出动静!”

李世民深扣入无忧肌肤的手,微有一抖,无忧水紫色匀抹于眼上、凝着脂香淡淡的粉,泛出神秘冷静的妆彩,尤衬了她此夜的如仙玉姿、灿若霞烟绚烂……

李世民突然感到,眼前女子,竟是这般光彩夺目:“可是无忧……你……你可知道,我若是败了……”

“败亦如何、胜亦如何,胜了,你是我的丈夫,败了,你……还是我的丈夫……”

晶亮掩过是夜星芒的清眸,盈盈抖动了粼粼水幕,夺过李世民已见柔和的话音,坚决中、隐有入骨的温柔……

李世民总会于不期然间、沦陷于她清澈的瑶池碧水当中,刚刚还狠戾绝冷的眸子,柔光乍现,似欲将她熔化于沸腾的骨血里:“无忧,我……让你幸福太少,欠你……太多……”

无忧纤指轻按住他俊薄的唇,笑容安然:“忘了吗?你我之间……”

李世民吻了她纤柔的细指,亦温柔的笑:“永不说抱歉!”

烛知人心的情动,有一刻,停止了雀跃的欢跳,火光孤独在暗阁的每个角落,他们旁若无人、羡煞多少双寂寞的眼睛……

1

“对了!”

无忧自织花纹丝的袖中,取出张薄薄的纸,纤指一捻,分成两张,递在李世民手中:“宁淑妃与静嫔同传来消息,应该可靠,说……张、尹二位娘娘游说父皇,明日……改在海池泛舟,再行召见你们兄弟三人,怕是……东宫也得到了什么消息……”

李世民持着两张薄纸,细细看去,果是女子绢秀的笔迹……

海池泛舟!

李世民眸色一顿,何以突然改变了主意?莫非真是得了消息?那么……又知道了多少呢?是全盘计划,还只是那封莫须有的密折呢?

李世民正自想着,再是三声短长有序的扣门,终令他移开凝神的眸,顿换了坚冷的眼色,将无忧轻拉近至自己身侧,生怕她万一看到恶心血腥的一幕、会害怕,故,紧拉住她的手,方才示意无忌开门……

这一回,果不出其料的、乃是奉命而去的尉迟恭,李世民目光缓缓下落,恐意悄悄结凝在眉心,他亦不想自精雕细制的剑鞘边,看到一丝血色……

“二殿下……”

尉迟恭进来有一忽,门外方才小心的闪进两人,黑衣纱帽,皆为道士妆扮,面目紧张严肃,借着烛的昏光定睛细看,才是一惊,竟是房玄龄与杜如晦……

原来,他二人迟迟不来,正是怕遭了东宫与齐王府的监视,此时夜色深暗,才改了行装,姗姗而来……

李世民渐渐展开眉目,不可否认的松下口气,唇边匀了抹笑、毅然坚定……

还是来了,终——还是来了……

无忧静静的站在李世民身边,明显感到他手掌心潮湿的热度,秀目若明灿月光皎洁,环顾左右、肃然凝住……

尉迟恭、侯君集、秦琼、程咬金、哥哥长孙无忌,加之刚刚入门的房玄龄、杜如晦,这小小暗阁之中,竟瞬间聚了这许多精强悍将,越发深重的浓浓杀气,升腾在无忧眼里,弥散至整个天策府肃穆的上空……

第198章:惊变玄武门7

李元吉迅回过神来,不知哪里来的巨大勇气,在明知不可敌时,仍愤然举剑横劈,直向李世民而去;身边天策府两名骑兵、与李元吉的四名亲信亦搏杀在一处……

人数寡于对方,自渐渐落于下风,其中一名兵士更身中数刀、跌马而亡,就倒在无忧身边,满身创口、涌出浓浓血光如涛,残忍的红……

李元吉青寒剑光凛冽,穷尽毕生之力以命相搏,李世民不想其攻势竟这般磅礴,刚刚调整了身手力道,却突见两名齐王府兵士,亦齐向自己袭来;眼见另一名天策府兵士、恶斗两名齐王府之人,自顾尚且不暇,而其余众人,亦皆在百步之外,虽已向这边奔来,却绝对顷刻难至……

李世民奋臂振开李元吉,一剑刺死迎上的其中一人,剑还不及拔出,另一人已提刀而至……

李世民心底“咯噔”一颤,如此腹背有敌,李元吉又再挥剑而来,左挡还是右避,脑中一时竟无半点思路……

难道……是天要亡我吗……

失神的一瞬间,迎面而来的兵士,举剑过头,怒目圆睁,李世民定凝着来人,命在旦夕顷刻……

那人一双大眼,突的顿住不动,黝黑的脸面上、却抽搐若筛糠抖动,唇角溢出浓腥的鲜红,僵木在当地,举剑的粗手,亦迟迟未能落下……

李世民一怔,赶忙回过神来,眼目凝聚在一点,挥剑向侧边攻来的李元吉猛的挡去,再一转眼,与李元吉刀剑相搏间、那木在当地的兵士已轰然倒地,抽了几抽,再不能动弹……

洁白若雪梅纷落的人,倏然映入眼底,纤柔细致的小手,紧紧握住连云黑漆的剑柄,剑,在手中颤颤抖动,鲜血沾染了洁净素白的衣……

无忧清美无尘的水眸,蒙蒙若雾,刀枪剑戟交叉在眸心深处,一池萍玉若翠、惨红一片似血……

无忧木然僵硬在当地,如置身寒潭死水、彻骨冰凉如霜,风,飕飕抽过脸颊,生生的疼……

长剑随手的剧烈颤抖、掉落在地,身体亦随之而落,胸口剧烈的疼痛重又袭满全身;李元吉挥剑砍向她时,她——明明就已疼得站不起身、明明就连呼吸都困难得不能接续,但,当看到李世民腹背受敌、命在眨眼瞬间之时,却自体内涌起股莫名奔涌的热血,拾起身边死人宝剑,渗入血液骨髓的痛、亦再不能阻止她奋然起身……

从未握过剑的手,猛力刺向身前之人,鲜血飞溅眼中,滚热如地火烈烤焚烧;脑中一时思想全无,仅存一个念头、坚定无疑……

要救他!一定……要救他!哪怕是杀人……也绝不能眨眼……

李世民狠厉煞红的眼中、掠现一丝温柔,勇敢举剑、若仙女脱凡的无忧,令心底起伏震撼、江海激腾翻涌,这些日子,自己给了她太多惊险意外,而她却于坎坷荣辱间、选择生死相随……

无忧,今生今世,教我怎能负你……

神志分散间,李元吉一剑飞至,李世民闪躲不及,脚下一绊,向后摔倒下去,李元吉已急红了眼,更忙扑身上前,紧紧掐住李世民脖颈,死死按住,力道沉如铅铁……

不!不可以死,李世民心底烈烈嘶喊,已经战到了这步田地,绝不能就这样死去!

李世民胀红着脸,双手紧紧扣住李元吉的手,不能死!不能……他的无忧,还在看着他,还在等他紧紧的抱住她……

一箭,如雷电追雨,千钧一发、飞疾若长虹贯空,皮肉炸开一声闷响,“嗤”的破入风沙尘埃,凌厉若鹰入云霄……

李元吉眼目微瞪,紧掐李世民的手渐渐失去力道,眼中杀意似尤未散去,不可置信的最后一抖,侧倒在地、再无呼吸……

李世民轻咳几声,撑起身来,见正是尉迟恭弯弓而至,身后还跟了一队人马……

“殿下,没事吧?”

李世民摇摇头,脸上已恢复些血色:“没事,多亏将军!”

迅疾站起身来,脑中再没别的念想,只几步、便奔到深爱女子身边,紧紧抱住,恍如隔世、恍如再世重生……

无忧亦迎上他幽俊的眸,美目若朝霞惹露温柔,望见他毫发无损、安然无恙的奔到自己身边,心底一舒,一切的一切,惧是值得的……

“无忧,受伤没有?”

无忧素白的衣、染了腥红,血色格外耀眼,李世民将她越发拥紧,杀人皆不曾眨眼的他,终感心上剧痛,难以承受的疼……

无忧木然的摇摇头,想要努力给予他安慰的笑容,可唇角却莫名僵硬,无法牵动一分一毫,身子亦在冷风中瑟瑟而抖……

那被她杀死的人,面目凹陷至恐怖的扭曲,不甘的双眼,圆睁至最大,翻出扩散的白,她,杀死了他,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结束在自己手中……

缕缕森冷的寒,渗透入血液骨髓、窜入心窝深处,零落的泪、如雨飞落……

“没事了,没事了,我们……胜利了!”

李世民更紧的裹住她,细语在耳边呢喃升温,无忧亦紧靠在他热血滚烫的怀里,一股股腥味,浓浓侵入口鼻……

水光盈动的眼,不期扫向四周,残尸遍野叠错、血肉横飞如泥,如此这般的词汇,似尚不能企及这触目惊心的惨烈……

胜利了吗?这就是……胜利了吗?以多少人生命的不复为代价,以多少家庭骨肉的离散为基石,我们……真的胜利了吗?

天空,微抹一层暗淡的黄,笼罩着血腥中、瞬间宁静的战场,玄武门上空,乌云一片遮日,天地为之泣血、骇然失色……

第195章:惊变玄武门4

“二位先生,刚刚得到消息,父皇……会于明日泛舟海池,再行召见我们!”

李世民接过尉迟恭手中宝剑,一切动作自然连贯仿似从未生过烈烈杀心,语气亦平和如常……

房、杜二人见过李世民,并未注意他细微末节的动作,只盯看着李世民递上的两张字条,细细看去:“秦王,消息可确实吗?”

杜如晦心中似起计较,眼里微生些兴奋之色,李世民却目光温适,幽幽侧落在深爱女子清美绝尘的脸上……

无忧自是会意,上前一步,肯定的点了点头:“皆为娘娘亲笔,无忧认得!”

杜如晦对无忧恭敬一礼,眸光忽定,将两张字条合为一处,放于昏黄幽若的烛火上,发出股淡淡的焦味,字条在顷刻间燃成灰烬,杜如晦唇边拉出条细细的纹:“殿下,伏兵……临湖殿!”

临湖殿!

李世民心中一颤,眼目顿涩在一处、略作思索,唇边亦渐渐扬起微微的弧度:“以好……控制父皇!”

杜如晦一笑,肯定的点了点头……

无忌心中赞叹,确是好计!万一东宫与齐王府合兵一处奋力反抗,那么控制住李渊,讨到手谕,自能安定下各方,但,无忌心中仍有另一层顾虑:“世民,无论海池还是太极殿,玄武门都是必经之地,你上折密告一计,虽可令其二人同时出现在玄武门,可玄武门开时,天已拂晓,大队人马一起涌进,是否过于招摇?守门将军又怎会许我们携带兵器进入宫内?万一陛下得知,提前作防,那……又当如何?”

秦琼一思,也觉有理:“可若要深夜进入,便要经了门下省拿到钥匙才行,那岂不更难?”

众人心中皆已明晰,常何曾为瓦岗旧人,虽不若瓦岗五虎天下闻名,归唐后,却也曾随秦王、太子出生入死、南征北战,李世民更是优待于他,见他清苦,时常许钱财给他,加之瓦岗旧将大多在李世民手下,拉拢他该是不成问题;而他身为守门将军,若他开门放他们进去,还有什么可以阻拦呢?

李世民挥笔豪书,扬洒一篇言辞恳切的文,站起身来,却突的结凝了眉,久久没有递出手中书信……

这封信,要由谁送去呢?众位武将皆为偷偷返回,文臣亦是被紧紧盯住,能来到此已是不易,此信事关重大,然若有失,便恐怕满盘皆负,怎不令他为难?

无忧何其了解他,只一眼,便将他心中犹豫尽收眼底:“交给我吧!”

李世民自沉思中突的惊起,转眼望向清如仙子临境的妻:“给你……”

“给我!”

无忧再次给出肯定的眼神:“想我一介女子,不会有人想到会参与其中,况,平日里与常何妻亦有往来,时常走动着,倒不会显得刻意!”

无忧自李世民手中接过书信,眼里宁和平静如常……

李世民亦铺展开眼中温存,将默契了解的女子溶进深幽的眸里,无比信任、凝成句于心不忍的嘱咐:“定要……小心!一切……只你最重要!”

无忧一笑,点头,两相交汇、遮掩星月辉映的眼中,脉脉流情……

无忧办事一向稳妥可靠,更聪敏过人,几次随机应变的为己解围,尤是清晰;李世民定在暗阁烧残的烛火旁,仍难免担心记挂,无忧,要怎么办呢?我是多么不想你受此牵连,更不想令你无辜卷入这风暴旋涡的中心,可是……

李世民一时凝神,竟未听到三声暗阁门响,无忌望向他,见他表情怅然,默默无一丝牵动,亦知他心有所思,便自过去开了门,无忧雪白玉洁的身影飘然若仙,随众人一声“王妃”,李世民方才猛的回过神来……

“无忧!”

一声凝了多少关切,轻抚她凝了夜雾朦胧的脸,竟似许久未见:“如何去了这么久?叫我这般担心?”

无忧心中温热,颜若飞霞抹红,轻拿下他游走在娇颜的手:“办好了事情,去了……如夕那里!”

“如夕?”

李世民不解,执住她手,情意缱绻……

“恩,如夕公主出身,经过大世面,我想,明日这府中若有变数,还要有人稳住大局才行,承乾、青雀、丽质,我……都已交给了如夕!”

绝美倾倒尘世万种的眼,翠澜千顷,凝了淡紫色粉脂焕彩、涛雪叠莹,神秘柔和、晕在婉转悠扬的碧池中,迷人醉心……

“无忧,你……”

李世民这才注目到她的装束,无忧一身胜梅欺雪的白,尤为轻便,没有曳地逶迤的华丽后摆,及足跟处便绣了罗丝青色的边,李世民俊眸一收,恍然了悟于心……

她——如此这般打扮,莫不是……

“让我们……并肩作战!”

柔音中匀了坚定的信念,似仙乐鸣奏、如期响起,碧水横流的眼目、蓦然坚决,玉手纤凝细致,抬举至胸前半高处,被厚实修长的手紧紧握住,眼前深爱男子,眸中亦是绝然的光:“对!并肩作战!死……也要死在一起!”

无忧唇边扬起春风和暖,似这紧张肃杀的夜、无关喋血惨烈,美若星辰璀璨的眼光,一一扫过暗阁每一张肃然的脸,更加贞坚:“各位,让我们一起……并肩作战!”

两相交握的手,定落在众人中心处,柔却感染人心的一句,出自娇婉的王妃之口;众人目光凝聚在洁如仙子出尘的王妃身上,恍惚间、忆起了昔日洛阳城头的一幕,何其相似……

人们惊异于这个娇弱的女子,竟有如此大的勇气、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众将互望一眼,无比敬佩!

明日的凶险惨烈,她孰能不知?明天,哼!或许再没有明天,他——便会成为天下最不孝的儿子、最卑劣的乱臣,许千古流芳、许万世唾骂,可生与死、荣与辱,她竟不在意……

如在洛阳同出一辙,一样的凛然、一样的高贵圣洁,以从容淡定、冷静的一句,溶化开紧张窒息的空气,以她女性独有的矜稳持重,淡去了血光里无数波涛暗涌……

无忌第一个奔上前去,紧握住二人的手,随着,秦琼、程咬金、尉迟恭……

一个个、一双双,紧紧相握,对视中、皆有莫大震动,想一个小小女子,尚有如此奔腾的热情、这般昂扬的斗志,又怎不令各个血性刚烈的男儿,筋脉贲张、豪气干云……

李世民亦感到了氛围的突变,压抑沉闷的空气中,突注入激昂奔啸的热流……

李世民俊目含情微测,无忧,你竟令我如此骄傲……

“守门将军,可是常何?”

众多浑厚沉重的声音中,突飘入清如迎风微动的柔和音质,众人转眸看去,目光中、纯美如雪洁净的白色,似能洗涤去人心浮动的燥烈……

众将面孔平展,皆不由得放低了声音:“是……是阿王妃!王妃的意思是……”

尉迟恭与程咬金一如既往的性急,不加深思熟虑,可面对着无忧,说话间却刻意低柔,令李世民不觉好笑……

“我明白了!怎就……忘记了他!”

李世民风俊的眼,满溢赞许的光,紧紧握住无忧的手,力道深重:“我……这就休书一封,要他明早,放我们一行直入玄武门!”

第199章:夜雨深,梦惊魂1

李建成、李元吉被杀,玄武门中杀戮戛止于此……

数百步外,阴阳两重世界,海池湖畔,阳光映水灿烂,点点光晕、跃然出耀眼夺目的金,池上风光旖旎,泛舟欣赏观望,到让李渊心中沉静不少……

想想这么多年,建成、世民、元吉,自己最看重的三个儿子,你争我斗,越发激烈,而自己身在其中,尽力保持平衡,可终也不懂,对于世民,总有更多的猜忌,难道一旦坐拥天下、父子君臣间,为父的便不再慈爱,为子的便冷漠无情,为兄的疑神疑鬼、为弟的麻木不仁?

李渊深深一叹,他孰能不知世民之能,可他身上未免杀气太重,治国终要以文胜武,方能长治久安,所以……

李渊喝上口茶,望望身边笑语盈盈、媚态丛生的年轻美妃,心中笃定,无论此事是真是假,自己既要有分明的立场,恐便要放弃些尊严了……

哼!建成,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

“嗯?”

李渊眼眸突的凝住,一阵马蹄声起,与身边大臣、如玉美妃,同时回眼一望,岸上一队兵卫林立,全副武装,盔甲晃着日光耀耀生辉,寒光杀气、汹涌如涛,为首之人、黑面阔鼻,分明是那日抢三关、夜夺八寨的尉迟恭!

李渊园目倏的一瞪,隐隐抽动,心知来者不善:“尉迟恭,你等来此……有何意?”

李渊尽量保持冷静威仪,尉迟恭却双目寒厉,毫无一丝隐讳客气:“回陛下,太子、齐王作乱,已被秦王……举兵诛之!恐惊动陛下,特令臣……前来护驾!”

一言惊起波涛万丈,海池碧绿、突有如墨汁泼洒,举兵诛之……举兵……诛之,久久在海池上空回荡……

张婕妤、尹德妃美目中乍现惊惶,全身抖动如置身冰天雪地,李渊浓眉剧烈抽跳,双唇麻木、语音都有了颤动:“诛……诛之!怎……怎么会发生了这样的事,怎么会……”

李渊心中寒冷一片,想他们可是同父同母的手足兄弟,即使偶有争端,却不想竟真到了这等地步,失神的眼,茫然扫向众臣,晃晃落魄:“此当……此当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裴寂向站在太子一边,倏闻此言,尤在惊讶中未能回过神来,萧瑀与陈叔达互望一眼,忙回道:“陛下,太子、齐王于大唐基业功劳实在有限,更嫉妒秦王功勋,屡生杀心、多有不义之谋,而秦王……率土归心、天下静穆,陛下……当以太子命之,今则定能无事!”

李渊眼眉一立,顿对向二人,哼!好两个见风使舵之徒,几时就站到了世民一边?亏朕还当你明儿你们心腹重臣!

李渊心中气血奔涌,但转望向尉迟恭若牛铃圆瞪的双眼,心里亦不禁颤抖,不寒而栗……

世民,真好个李世民阿……

李渊按下口气,也是无可奈何:“好!此亦朕之……夙愿!”

话音冰冷,“夙愿”二字切切沉重……

尉迟恭闻言,便自李渊处讨了手令,以安正在天策府厮杀一团的东宫、齐王府兵马,毕竟以天策府几百之人,恐难以支持太久……

李渊苍老的手、抖如枯枝,无奈心痛如剧,写下了字字血恨的手令……

第196章:惊变玄武门5

李世民命尉迟恭、侯君集点齐天策府所有可用之兵,约八百余,想来与东宫、齐王府的兵力之众、天地差别,只望经了如此周密细致的安排,能令天地势力为之倾斜……

终于,武德九年,六月初四,夜色灰蒙尚未褪近,只有丝缕晨曦、透过飘缈薄云流泻下浅金色光束……

玄武门外,静若湖面无波,密林深树、茂密葱郁如荫,晨风徐徐微起,掠出深林密树间“沙沙”风的低吟……

这一日后,大唐江山、天下社稷,都将连着无数条身家性命,乾坤扭转、天地挪移……

“临湖殿之人可做了特别交待?”

一队人马全副武装、自西出现,胄甲鲜亮如鳞,李世民不放心的问向身边之人……

“放心吧,殿下!”

尉迟恭小声应了……

“玄武门呢?支应了常何,他可安排了自己人守门?”

六月清晨的风,依旧微凉,李世民不经意的手上一抖,恰入无忧眼中,无忧赶忙握住他,给与温暖平和的笑,其实心中亦是颤抖的……

“放心,昨日我已嘱咐了常何,今日守门之人乃敬君弘、吕世衡,自己人!”

无忧绣青边领口微微翻起,几片薄纱轻软,轻灵荡于马身两侧,似雪回旋飞舞、似梅落于无息……

李世民心中陡然安定,掌心微微传来的热度,令心沉气静,微笑略浮上唇角,反握住她,紧紧一下,目光重又深凝在一点,毅然坚决!

一行军队,于晨的宁静中前后有序、严阵肃穆,无息间、汹汹涌入玄武城门,如入无人境地……

其中,不乏当世英杰,个个黑盔铁甲、表情严峻,只需秦王一个眼神,便行动如神兵天将有素,一队去向临湖大殿埋伏、其余人等迅速消没、伏隐不见……

常何分明看在眼里,这支常胜之师杀气腾腾的戎装威仪,心口飕飕抽冷……

约莫半柱香时间,玄武门口安静如常,宫门依旧冷清不见人往,可即将发生的,常何与敬君弘却皆能想象,心跳早已没了节奏……

再有半柱香时间,城口远处才有些微动静,常何不禁抬眼望去,太子与齐王正骑马、由东侧并排而来,身后侍卫不过四五十,似还在小心的议论着什么……

该是……向李渊的解释之词吧……

李建成经过玄武门口,向常何不经的一眼,令常何全身具是一抖,惶惶然、避开了李建成的眼神……

李建成微一蹙眉,手心莫名冒出汗来,李元吉喋喋不休的话语,似也再听不见,心里无端端不安……

“三弟,你……有没有觉得……怪!”

李建成慢慢停下马来,疑虑重重的望向李元吉,李元吉亦勒住马,向周围一扫,微有余温的风拂过脸颊,耳里分外清晰……

太静了……

李元吉回过头来与建成有片刻相对,心底涌起阵莫名所以的惊颤,相互无一言半语,皆迅勒马回身,向回奔去……

风,突的乍起,卷起阵阵埃尘落絮,飞扬迷入人眼眸深处,沙疼沙疼的模糊不清……

沙尘颗粒飞散,抽打之感逐渐消失在脸颊,风声亦在一瞬间歇止,众人朦胧睁开双眼,玄武门楼两侧,齐整整、威凛凛的铁骑兵将,赫然而立……

李世民神情肃穆、眼神冷峻如刀,一身金盔胄甲,烁闪明亮在朝阳晨光之下,耀人眼目、灿灿生华……

尉迟恭、程咬金、秦琼……纷纷出列、亦皆如此……

李建成心里“噔”的一抖,李世民如此阵容浩浩,突兀在玄武门中,怕绝非好兆……

“世民,你……你这是……何意啊?”

李建成意外中努力冷静,口齿却莫名吞吐,李元吉更是扫视着眼前阵势,惊异得眼眸颤抖……

李世民薄唇微微一挑,声线混沉冷漠:“在此……恭候大哥多时了!”

“世民你……你……”

“大哥,别废话了!还看不明白吗?快……快跑阿!”

李元吉惊怵的大喊一声,令李建成迅勒紧马缰,身边仅有几十名亲信,围绕于二人身侧,随时准备誓死相搏!

李世民眼目一横,七十余精锐兵将齐齐排开,面对敌人、纵横杀气,似与征战沙场无异……

是的,此玄武门中,也仅七十余人,因天策府中、尚有众多府眷需要保护,李世民将大量兵力,留在了府中;想李建成、李元吉奉旨而来,定不能携过多兵力,不过也就几十人而已,算到了这里,玄武门中七十精兵,与对方不相伯仲……

几名亲信护于建成、元吉之前,向玄武城门冲杀而去,李世民一个手势,七十余人依次散开,将匆忙不及布置、无序散乱的东宫卫队,围了个结实严密、去路全无……

李建成一惊,心里阵阵慌乱,不愧是多年战场磨砺的常胜之师,威勇军队,赫赫立于眼前,李建成眸光渐渐离散,已有大势将去的预感……

洁白如雪舞盈落的仙姿玉人,突凝在李建成目光深处,恍恍惚惚,意识茫然远离,剑影刀光回落于脉脉深情,他们夫妻契合,同立于危难之际、何等唯美动人的画面,而他呢……

李建成微微苦笑,许已再没机会抱一抱他的小凝了……

第200章:夜雨深,梦惊魂2

天策府亦是血光喧天,与玄武门无异,冯立、薛万彻等人功不进玄武门,便转而率兵攻至天策府,与府中几百之人,混杂厮杀,直见到李渊手令、和太子齐王人头,方才止兵歇武,仰天而望,也算是尽忠了……

人心散如水泄,再难聚合……

无忧脸色如纸,胸口烈烈剧痛,灼烧之感、在全身横窜漫流,渗出冷汗如水流淌,但,她还是坚持到了最后,与李世民紧紧携手,以慰众将血染铁盔、以命相搏之义!

一场血腥过后,天空亦被染成了红,进而黑、进而无色……

整整一天的屠戮,雷声轰鸣、仍似战鼓擂擂惊天,豪雨滂沱,粗亮昏瞑于天地尘寰,洗去了玄武门泼剌的血戮……

一切似归于平静……

铺天盖地的雨声,抽打着漆红色窗棂,令疲惫的人、睡不安稳,凝眉间,已睁开若皎月清洁的眼,将欲起身,胸口一阵剧痛,却又迫得躺回到床上……

“无忧!”

“娘……”

身边一片关切之音,无忧这才自混乱的意识里、忆起之前一切情景,心中仍难免一悸……

“娘!”

丽质杏眸中泪水汪汪,带着哭腔爬在了母亲身上:“娘,昨天有好多坏人,丽质害怕!”

无忧轻抚女儿的头,目光一扫,却突的一颤,惊望向坐在床边、紧紧握着自己的深情男子,目光凝滞:“承……承乾呢?”

“大哥受伤了,被坏人弄伤了……”

“丽质!”

李世民赶忙打断天真的女儿,丽质若无忧清洁明亮的眼,无辜眨动,更紧的依向母亲……

无忧强撑起身子,美目若碧水起澜,晶晶点点在李世民脸上:“承乾怎么了?伤在了哪里?重不重?”

李世民见她切急,忙扶她靠好在床边,安抚在粉颊上轻轻一吻,女儿便被挤到了一边:“无忧,没事,他伤到了腿,暂时不能下床走动,你别担心了,好好休息,御医说,你有些拉伤,还要静养才好!”

“我要去看看承乾,不然如何能静得下……”

无忧说着,便拉开绵金色锦被,丝纱柔软轻细,贴着婀娜纤楚的玉体,越显单薄……

李世民赶忙搂住她,不令她起身,无忧却是一挣,牵动了胸口热辣的伤处,忍不住轻呼一声,李世民立忙松开手,不敢再强扭她,无忧忍住剧痛,竟下了床来,身如灵鸟羽毛飘落,略略一晃,李世民赶忙上前扶住……

青雀亦跑过去,拉住母亲的手:“娘,青雀也摔了一大跤,摔破了腿都没哭,也没有不下床呢,青雀勇敢吗?”

无忧攥了攥青雀的手,勉强一笑:“勇敢,青雀好勇敢!”

无忧并不急给孩子更多鼓励,便朝门口走去,却迎面奔进一名侍从,匆忙向二人见了礼:“秦王,尉迟将军、秦将军求见!”

李世民俊眉一牵,双眉之间隐了难色,无忧了然的望他一眼,轻抽出被他紧握、不愿放松的手,向身边侍女点头示意,侍女忙过来扶好王妃……

“你去吧,我自己去看承乾便好!”

无忧唇边再牵不起一丝笑意,不因身上疼痛,只因那念着儿子的心……

李世民捋了捋她脸边散着的丝,心疼爱惜,郑重吩咐向侍女:“嗯,定要……小心伺候王妃!”

第197章:惊变玄武门6

“太子快走!”

一亲信大喊一声,拍马前冲,随而带起一阵喊杀之声,李建成双目一定,反没了恐惧,即使是徒劳无功、以命相搏,也定要一搏!

他……还要见一见小凝,还要告诉她,他有多么的爱她……

风,如云卷暮,裹着浓而不去的杀气腾腾,刀剑互击之音,气势磅礴如虹,响彻整个玄武门上空,惊云骇雾……

弯弓拉成满月弧度,目光凝住,手腕抖也不抖,无一些犹豫不决之色,弓箭离弦,脆响破入长空,自刀剑声中划音而出,无比清脆于每个人耳鼓……

箭,如流星追月,一支贯入燃天烽火……

已奔出狭窄逃路的李建成、突感剧痛穿胸,自背上直入心脏处的疼,令全身颤栗一抖,箭尖自心口处露出血色红光,李建成颤颤低头,血已汩汩如注……

麻木的,李建成回过头来,眼里映出绝世英豪的二弟、牢牢紧握弓箭的手,牢牢的、紧紧的握着,仍停滞在半空之中……

李建成脑中“嗡”的鸣响,直直跌下马来,双眸不甘的定落在李世民脸上,身边不绝于耳的打杀之声,皆比不得眼前绝俊男子的恐怖狰狞……

“放……放过……放过小凝,她……只是……只是个女人!”

勉力、绝望、痛悔交结的奋力呼喊,尘嚣的杂乱中,李世民策马近于身前,已收在耳里……

但,高高赫立于马上的李世民,眼角只有一丝抽动,便再不见微点情绪,冰冷如雪霜切切:“她……可不是一般的女人!”

声调同眼神般凉无温度,与李建成惊痛非常的眼冷冷相对,绝情,便如陌路,从不曾相识……

李建成视线已渐模糊,冷冷的笑、绝望于他绝情的眼中,如今他真真有些后悔,怎就会顾怜于他,怎就会忽略了、他是一只鹰,是一只高瞻远瞩的鹰,随时警惕着周围的一切,从不曾放松,可自己却一再犹豫不决,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他心慈手软!

“我……我真后悔!后悔……没……没听了魏征……魏征之言!杀了你!杀了你啊……”

最后一声天动地抖的绝喊,令李世民心中终有一痛,眸中掠闪过一瞬即逝的感伤,微一侧目,小时一起爬的梧桐树突现眼底,李建成却已再看不见……

嘴角,微抽起苦涩的线条,小凝,对不起,小凝,我……爱你……

生命最后时刻的仅存意识,竟与江山权力无关……

此时,东宫与齐王府亦闻讯驰兵来援,为首的是统领东宫兵马翊卫、车骑将军冯立,以及副护军薛万彻、谢叔方,眼看浩浩两千精兵朝玄武门奔袭而来,天策府猛将张公瑾挺身而出,赶身至前,此人身材魁梧、青面髭须,一双大眼炯炯圆瞪,一声大喝,仅以一人之力便将厚重的玄武门紧紧关闭,一时匆忙,却也将敬君弘、吕世衡等人挡在了门外,刀剑铮铮砍在城门之上,敬君弘、吕世衡以死守门,不令冯立等人进入玄武门中,直到战死!

李元吉吓得面如灰土,由几人护着,干脆不再向门外冲杀,而直接朝武德殿奔去……

李世民冷眼一横,眸底充盈烈烈杀气,挥剑策马朝李元吉急追而来,穿过绞杀纠斗的人群,风速迅急如电……

无忧静立在一个角落,身边两名兵士护着,第一次亲临战场杀戮,六月的天里,手心寒冷如冰……

突的,马蹄纷踏声近,自一片混乱中、逐渐清晰,约有三四人,面目狰狞、策马迎面杀来,正是逃脱无路的李元吉,恐惧,灼烈烧于眼底,匆惶迫急的朝无忧方向逼近……

身边两名纵风云变色、亦不敢寸离的骑兵,终拔刀挥剑,与来人打杀在一起,李元吉一把抓住无忧马缰,一名骑兵一刀朝他砍去,李元吉侧身一躲,那刀便正落在无忧马身之上,马蹄倏的高高上扬,嘶鸣刺破长天苍穹……

无忧并无骑术,想紧紧拉住缰绳,却无奈不得其术,雪白色衣袂如蝶纷舞,折了翅般、重重跌下马来……、

眼看马蹄随之落下,无忧亦赶忙向旁一侧,这才感到胸口疼痛剧烈,竟不能动弹,她连忙用手捂住,咬住唇、疼得钻心刺骨……

李元吉亦跃下马来,睁着恐怖惊惧的眼,粗厚大手的黑影,向无忧笼罩而来;无忧秀眉顿蹙,美目水雾盈动,却无奈胸口痛楚加剧,倒在当地、竟无逃脱之力……

银光闪亮若暗夜星芒,乍现于二人之间,剑身发出“嗡嗡”的抖动之声,以雷霆万钧之势迫开李元吉的猛烈攻击,李元吉与无忧惧一抬眼,正是追赶而至、杀得满身血气的李世民……

眼中寒光、戾气纵横,煞红了眼底……

第201章:夜雨深,梦惊魂3

无忧来到承乾房里,飞溅的冷雨穿透半启的漆窗,沾上承乾红锦色床被,承乾靠在床边,眼神轻落于母亲脸上,小小年纪,竟似看破了很多,眼神空蒙怅惘,看在眼里,更令人怜……

“承乾,怎么不让关窗呢?雨都溅到被上了!”

无忧轻轻抚摸儿子的小脸,眼中抖动着疼惜的光:“娘去关上好吗?”

“不,好闷!”

承乾终于开口说话,微一动弹,似又牵扯了腿上伤口,灵眉间微有一皱,无忧忙安抚他坐好,担忧的眼,强抹上温和的笑:“好,不关,那承乾和娘说说话可好?”

承乾乌亮的眼、定在母亲温切的脸上,伤口似也不那么疼了:“好!”

无忧柔然一笑,向身后侍女轻声吩咐:“去外厅候着吧!”

说着,便拉过承乾的小手,掌心微微发烫:“这……是不是发烧了?娘看看……”

“娘!有人推我!”

承乾瘦小的身体突然撑直,黑亮黑亮的眼,如他父亲般闪烁如电:“若不是……那个叔叔,承乾就再见不到娘了!”

窗外突起一声巨响,雷电轰鸣彻天惊动,案几屏榻、桌椅陈设,具在雷电风雨中微微震动……

无忧心里“噔”的一抖,握着承乾的手,莫名潮湿:“有人……推你?何人?又是谁……救了承乾?”

乌眸中点出些许戾色,承乾薄唇一抿,像极了父亲:“我没看到是谁,我站在那里,和青雀、和丽质,我是大哥,我站在他们中间,拉着他们,其他弟弟妹妹、都依在各位姨娘身边……”

承乾声音渐渐微弱,眼神不经流出一丝感伤,无忧心里一疼,将承乾紧紧搂在怀里:“是爹娘不好,不能……在你们身边,娘不好……”

“娘没有不好!爹娘有要紧事要办,承乾知道!”

承乾依在母亲怀里,格外温暖:“娘,我一点也不羡慕他们,一点也不!因为只有我娘……能和爹在一起,娘虽没有说,可我知道娘是和爹在一起,才会……抛下了承乾!”

无忧心口紧紧一抽,不是伤势的抽动,而是内心强烈的震动,他的儿子,似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双手更紧的搂住儿子,想给他更多更多的温暖,却也似不能弥补……

“娘,外面突然冲进了好多人,爹的卫兵围在我们前面保护,丽质哭了,杨姨娘蹲下身子搂着她,青雀害怕,松开我的手躲去了杨姨娘身后,我站在那里没动,面前的卫士一个个倒下,血都溅到了我身上,一个女人持剑刺向我,我睁着眼,可就是一动不动,我也真的害怕,娘,承乾是不是很胆小?”

讲到一半,承乾突然望向母亲,母亲温适如水的目中,万般慈爱:“不!承乾很勇敢,很勇敢!然后呢……”

承乾笑了,今晚第一次笑:“然后……承乾拔出了爹送承乾的金刀,想……像爹一样,可是……”

眼里重又罩上戾色,阴暗如不是他这般年纪:“可是……身后突然有人推我,很重的一下,我跌倒了,那个刺向我的女人动作更快了,我倒在地上,害怕极了,一动都动不了,承乾当时好想娘,好想……我以为就再见不到娘了,一个叔叔突然从旁边过来,隔开了那个女人的剑,那个女人似乎有一些意外,手上不稳,剑便被挑了起来,飞上了天,直直向我扎下来,那个叔叔想要抱起我,可那个女人又出手拦住了他,那个叔叔一手与她打在一起,一只手只得推了我一下,我的身体避开了剑,可是……”

眼眸中惊恐尤在,颤颤一抖:“可是腿上突然好疼,我低头一看,剑就插在我的腿上,流出好多血,娘……”

承乾尽量表现得坚强,可面对母亲,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掉:“娘,有人推我,真的……有人推我!有人推承乾!”

无助天真、隐带着痛恨的厮喊,无忧听在耳里、惊在心中!

她相信承乾不会说谎,说这样的谎也没有意义,承乾已是不小的年纪,该也不会说错,可……是谁呢?会是谁在那般混乱之时,要去加害一个孩子呢?目的……又是什么呢?

“承乾,告诉娘,你……一点都没看见吗?一点……都没有吗?”

抱着承乾的手,突有一紧,目光凝聚不敢移视……

承乾摇了摇头,已平复下不少:“没有,只是有一股桂花的香气,好浓的飘过来,然后我便摔到了!”

桂花香气!

无忧心中一颤,如雨打风吹般生冷生冷,屋外风雨亦似天神咆哮、滂沱豪放;一场屠戮刚刚于鲜血横尸中平息,另一场战役,却于雷霆风暴中骤然而起……

无忧单薄的衣、随风生寒,她恐怕——这场战役、并与硝烟战火无关……

第202章:夜雨深,梦惊魂4

承乾毕竟还小,当时又是混乱,无忧亦不能从只言片语中猜测那人是谁,可当时,东宫与齐王府之人冲入天策府、亦如玄武门的血雨腥风,无忧却能够想象!更能肯定,那救承乾一命之人……定是柳连!

无忧哄承乾睡下,才由侍女扶着回到房中,李世民早已回来,坐于昏弱的烛火旁,房门打开,狂风急雨扑入,吹散满屋焰火幽光……

李世民风俊的眼、暗淡无光,溅入的冷雨寒风、扑打在脸上,亦未觉得冷……

“怎么了?脸色这样差?秦将军他们……说了什么吗?”

无忧一声关切,李世民才回过神来,眸光掠现一抹温柔:“没什么,来,我扶你去床上,最近可勿要多行动了,早些把伤养好才行!”

二人还进内室,侍女知趣的退下,无忧在床边靠好,李世民为她盖好丝锦绸被,正欲起身宽衣,无忧却突的拉住了他,目色如水温馨:“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不然……你一定睡不好,我也……会睡不好!”

无忧柔软细腻的手,微微发凉,李世民眸光一滞,怅惘微浮在眼底,许久才缓缓坐下身来,反握住她,摩擦出掌心暖和的温度……

“想瞒……都瞒不了你!”

嘴角略抽起爱惜的弧度,将她的手,放在唇上轻轻一吻,双目紧闭、收敛住万般情绪……

“这个是当然,都……写在这了!”

无忧细滑的指、点在他眉心深处,抚平之间丛生的痕迹:“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许久,屋中皆是一片静默,烛光摇曳如幻、浮影深沉幽寂……

“大嫂和承儒……不见了踪影!”

如海邃远的眸里、寒光拂过瞬间,刹起波云浪卷……

无忧清净的眼池、亦起波澜万顷,定看着他越发收狠的眼,心中寒风如剧;她知道,在这过去的一天里,发生了很多,血戮从未曾停息,太子建成、齐王元吉的十个儿子,皆为“承”字辈亲王,下令一概处死,清除出皇家属籍,而承儒,便是岳凝的小儿子……

无忧默望他许久,在他的眼中,分明隐有杀气、腾腾未消……

无忧握住他着手,微微一收:“就……让他们走吧,一个女人、一个孩子,又能……成何大事?”

李世民侧望向她,眸光似鹰锋锐非常,深情的目中,戾气纵横如刀,齿尤切切:“斩草就要除根、赶尽便要杀绝!”

凉无情意温度的一句,令无忧不由得心悸,清和透亮的眸、掩不住其间惊凝的光……

她知道,自古皇家夺嫡,皆难免如此,留下后人,便会有重结旧党作乱之为,这……自己绝不能阻止、怕也阻止不了……

望着李世民绝狠锋利的眼、亦有惊惧,无忧心底涩然一叹,她想……她能做的,只是给他安慰、安宁、和安心的慰藉,如此而已……

于是,转开了话题:“承乾……有没有和你说起他如何受伤?”

李世民摇摇头,仍在思索中没能脱离,无忧见状,实不忍再惹他烦心,承乾的事情,还是自己多为留意吧,但,有一人,她却不得不此时提起……

“承乾说,当时有一剑刺向他,救他的……是一个叔叔,我想……该是柳大哥……”

李世民转眼望她,唇角微牵,却被无忧纤凝的指按住薄唇:“柳大哥……为何会入齐王府,我尚不知晓,但,他却绝无害你之心,几次冒险传讯、出手相救,怕都是你……所不知,烈马之时,可记得你说我似有预料、为你备了匕首,这种事,又哪里是我能预料?再有暗人所在、鸩酒毒害、桩桩件件,无不是有心帮你,之所以不说,一怕府中耳目众多,二也怕不足取对方信任,所以……二哥,你……非但不能责怪于他,还应该好好的谢谢大哥,也希望你……不要再对他有任何偏见……”

李世民轻拿下她细致手,指尖仍有些微凉,望向她,眼中情意了然:“这个……我早已知道……”

“知道?”

无忧诧然,李世民却终有一笑:“嗯,在我中毒那夜,他……曾想救我!串联一下之前发生的事情,也就不难想象了!”

无忧刚欲再言,李世民却突的直起了身子,眼凝在一处,约有半晌,才站了起来,放开她的手,神色匆急:“不行,我要去找下无忌,无忧你好好休息,千万别等我!”

“可外面雨还那么大,你昨夜便没睡了,这样怎么行?”

无忧拉住他紫金色滕纹衣袖,尤显威俊的背影,随烛光一晃,紫醉金迷……

“定要……抓到他们才行!”

可以想象,他的目光、定是绝冷的,无忧轻松开他的衣袖,眼神迷离,突然看不清他的心、和他急去的背影……

窗外,依然风雨狂啸,雷声嘶吼开沉沉夜茫,真希望、一切都能尽早过去……

第206章:夜雨深,梦惊魂8

夜色幽淡,泼洒满园月冷,木槿花朝开繁盛,近暮却凋若尘埃,一园缤纷、粉白交错、紫乱红旋飞落……

各位美妃装扮华贵,穿花纳锦抹翠,金丝镶边、墨玉簪花,无不施展其艳色绝姿……

无忧亦着了水红色纹丝开衫,内穿金绵丝牡丹承露衣,高挽发髻、只垂下一缕香丝,油生万种娇丽……

李世民紧挨着无忧坐,身边还有杨如夕坐于左侧,依次是燕妃、韦妃、阴妃,此是按进门先后而坐……

无忧望望眼前众妃情态,目光神色各异,心中不免深叹……

这日后,宫廷争斗,恐在所难免,而这位次,怕便是首当其冲……

“没想到,这木槿花落,竟也是这般美……”

李世民不禁称赞,眼光温柔自然的落在无忧身上,无忧微微浅笑,倒向杨如夕望去:“妹妹今晚这裙,真是衬你,对了,可是涂了桂香吗?”

李世民亦转眼望去,杨如夕一身紫绣纱罗衫,宽袖微卷至拇指节处,玉手娇若水嫩、发饰珠摇翠摆,尤显高贵奢华……

“是,今日见姐姐喜欢,特涂了桂香,还为姐姐备了些……”

难得李世民久久注视,杨如夕微起一步,将镶金点玉的胭脂盒子递在无忧手里,艳眸飘掠过李世民的眼,隐隐波动……

可惜李世民的目光,却已飘离了自己,重又落在手持镶金玉盒子的女子身上,杨如夕心中沉如千斤,惊讶于自己不经意的举动,何时……自己也若别的女人般,刻意吸引李世民的注意了……

她一向自命高贵,女人争斗见得多了、反而不屑,但,许是因为从未受过委屈折辱,从未经过寂寞冷落,即使是新婚时的刻意躲避,她也明白李世民的迫不得已,之后,无忧回来,二人相处和睦融洽,李世民更待她不薄,曾感到过一些幸福,但,随着燕岚、阴柔、尤其是韦妃的一个个进门,无忧的地位自牢不可破,可自己……能得到的却越来越少,只空有着清高美貌,没有了赏它之人,又能当作什么呢?

杨如夕心中苦涩,如今……她竟有些理解了那些女人……

在李世民面前,韦妃依旧和婉温柔,并不似常日的声势夺人;韦妃绣裙飘举,苔绿色翩然情动,盈盈起身至无忧与李世民面前……

向李世民微一施礼,媚眼冶艳妖娆,转落在无忧身上,瞬间灰雾朦胧:“姐姐,我这……也有盒桂子香脂,还望姐姐不要嫌弃才好!”

无忧亦起身上前一步,接过韦妃手中盒子,一阵桂子花芬,浓香扑鼻入心……

韦妃向李世民刻意留神,恰到好处的停留一忽,方才回到座位之上;无忧低眉望望粉盒,目光却不经的落向了杨如夕,杨如夕神色恍惚若离,眼中亦有惶惑,绝美的脸、若有所思……

奇怪!

无忧目光倏的一转,又定落在韦妃脸上,韦妃却也似有焦虑不安之色、隐在刻意掩饰的眉目间……

为什么呢?

无忧秀眉微蹙,为何……她二人皆会是这般茫乱的神情?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又有多少是无意而为呢?无忧紧了紧手中粉盒,恐这一切一切的问题,皆在这两盒香郁浓弥的脂粉当中……

天空突现一抹灿芒,无忧眼光凝聚、正自忖思,却自暗夜中、划出道刺眼银亮的线,寒光乍现于夜的幽迷,无忧心底倏然一惊,只听到李世民一声大喊入耳,惊起落花满地飞旋……

第203章:夜雨深,梦惊魂5

六月四日那场巨变,血亲相屠于玄武门中,大器经国、深谙谋略的李渊、在既定事实面前顺水推舟,于七日,即立秦王李世民为太子,下诏大赦天下,建成、元吉诸党一概不问,军国常务、无论大小,也皆由太子处决,奏之皇上即可……

一切看似风平浪静,可李渊心中,却尚有心结难开,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失去哪一个,都会是锥心之痛,而活下来的,也只会平添更多哀伤而已……

只几天时间,李渊便觉、苍老下许多……

原东宫、齐王府属僚一概不问,也正是李世民之意,也只有这样,才能稳定住天下民心,除天策府一班功臣猛将、被安排在重要职位外,原东宫、齐王府的有才之人,也皆被委以重任,但,却唯不见柳连的身影……

无忧心中多少遗憾,曾思过其中各种理由,他……至少也该见自己一面阿,至少……也要给她一个多谢他的机会,不然,这等情意,要让她此生如何安心?况且,他当初究竟如何入了齐王府,也尚未说明,虽然,现在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唉……恐相见、也是徒增伤感,不见也罢,无忧望着天,夜色难以捉摸的冷……

“在……看什么?”

墨泼的发丝、香胜熏袖,耳后呼吸温热,腮雪边微微发烫:“没什么,只是希望……所有人,都能幸福!”

游至颈侧的湿热,顿然停滞,有许久,呼吸都若暗夜游光虚无,幸福……李世民莫名迷茫,此时,他看似拥有了一切,甚至即将拥有江山天下——

可是幸福……却为何听来如此沉重……

雨过的夜,凄冷渐沉入海,海啸声、剧如滚滚闷雷起伏,风起浪卷幽咽,鬼神泣月哀号;东宫上空,浮光怪影、尘沙飞扬若雾、遮天避月掩星……

玄武门血影刀光的杀戮,似在东宫每一个角落闪烁重来……

“大哥……大哥……不……不是……不是……是你们逼我的,你们逼我的!是你们!”

喃喃呓语,转而高、再转而凄厉,刺破深夜诡暗冰冷的胸膛,李世民呼喘促急慌乱,额头处豆大豆大的汗珠如水流淌,眼目惊惶四骋环顾,树影摇晃窗棂、月光穿透纱窗帘栊……

“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冷冷月色,映照着深爱女子玉润宁和的脸,眼眸烁如莹石晶透,遮掩月的寒凉凄冷……

“无忧……”

李世民紧紧拥她在怀,竟忘了她胸口伤处未愈,无忧皱眉忍住,任由他手上力道越发加重:“无忧,是……是他们逼我的,逼我的是不是?是不是?”

无忧轻抚他的背,呼吸温柔如常:“这事情……”

“不!不!是我夺了大哥的位置,是我……夺了他的位置,夺了太子、夺了……天下,夺了……”

“冷静!”

无忧挣出他的怀抱,眉间秀痕微凝:“冷静些!这太子之位,本便从不属于谁!所谓能者居之,谁得了,就是谁的!”

屋中,未燃一根烛火,夜笼的黑暗中,无忧的眼,格外明亮,云丝飘长流散,安静在丽肩酥胸前、风情千万……

李世民长长一叹,暗眸微低在无忧发上,伸手捋过一丝,疲惫在无忧肩头:“无忧,我……我……”

“别说了!我懂……”

无忧安慰的搂住他,政变的阴影,直击他灵魂脆弱的一处,无忧知道,若挥散不开这层灰雾,从此,他——便再不是他……

☆☆☆

冷夜过后,晨光流洒下整片安宁,白日里的李世民,仍旧神飞气朗、威俊如常,高踞东宫显德殿中,军国政务、应对果决自如,任谁也无从察觉他夜晚的恐惧惊慌……

但,无忧自是例外,眼看着李世民日忙于政、夜不能眠的越见消瘦,心中酸楚难禁……

李世民的噩梦中,大多是李建成的影子,呼喊的也是大哥居多,许是对建成的愧疚更深,抑或是这东宫的每一处片瓦、都铺满了前太子的怨影……

这样下去不行,李世民的心里、阴影太过深重,迟早会支持不住……

第207章:夜雨深,梦惊魂9

“无忧小心!”

一声大喊,惊得无忧回过头来,身边一端茶侍女、突自腰间抽出柄寒光烁闪的软剑,剑自空中掠过,烛火月光无色……

园中一片惊呼之声,无忧下意识侧过身子,衣帛撕裂的声响清脆入耳,李世民夺步上前,却比那女子慢了一步……

那剑已挑破无忧水红色衣袖,并转开剑锋,追刺向躲避不及的无忧……

“来人,抓刺客!”

李世民一声大喝,行动却不敢放慢,一手扣住那女子肩膀,一手夺那女子手中软剑,那女子眼色一收,唇边抹了丝冷笑,衣袖一摆,几支暗器闪亮刺眼,李世民弯身避过,手上却不敢放松丝毫,生怕她抽身而去,伤到了近前的无忧……

此时,东宫侍卫已将花园团团围住,封了所有逃脱之路,那女子侧望一眼,秀眉间终起条条痕迹,手上与李世民匆急应对,眼光却飘离出恶打缠斗之外,露出艰难之色,寻着某一个与她相接的目光……

无忧心中一颤,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随着那女子寻找的眼光望过去,却落在侍卫身后的几位美妃身上……

但,此时此景,每个人的表情俱是惊惶的,并看不出其他异样,出神间、并未注意身边动向,那女子暗器挥洒,搏命般倾尽所有,李世民几个垂头翻身躲避,退到数步之外、方才定住身子……

侍卫们怕扰了李世民避让之路,待他立住,才敢一拥而上,那女子目光厉厉,毫无一丝犹豫,直向无忧飞身而去,无忧正自思看众妃情态,落花万点随风而起,迷乱纷繁……

无忧睁开眼来,剑锋薄刃已横在玉颈边侧,丝丝抽凉……

“别动,不然怎样,我想……太子殿下,不需要我来说吧?”

嗓音微有些抖,眼中亦有惊恐之色,无忧能明显感到她手上的颤动,显然,她亦没有做好充分准备……

“姑娘,是受人指使吧?”

无忧被她挟住,却似不为所动,清眸微微侧落,波玉流光……

那女子手上一颤,眼光不自觉的扫向身边众妃,无忧亦随之望去,众妃一如既往的神色各异,或真心关切、或事不关己、或……忙乱惊惶,无忧尽皆收在眼里……

“姑娘,若你受人指使,无需挟持太子妃,便说出了那人,我……自会放你去,但,若你一意孤行,再被抓住,那么……可非如此简单便能了事,到时候,刺杀太子、挟持太子妃,无论哪一条都是死罪!还望姑娘细细思量!”

李世民自无忧言语中,得到启示,此女最开始便非冲自己而来,不然抽出软剑同时,便可直刺自己心脏,但,她却将剑锋调转,刺向了身边的无忧,一剑不成,附加一剑,显然冲无忧而来……

无忧能与何人有仇呢?哼!定是受人指使,而指使之人……

李世民亦将目光扫向侧旁众妃……

第204章:夜雨深,梦惊魂6

多夜的噩梦频惊,令李世民终感身心疲惫,此时,又逢庐江王李瑗纠兵造反、岳凝与承儒亦无音讯,便更令他心结难除……

阴湿的暗夜里,凄雨扑湿丝帘、冷风敲打窗阁,都会令李世民惊悚起身,拔剑立在床旁窗畔……

他总觉,有人要杀他,不肯原谅他、不肯放过他……

这几日,无忧也都亲自下厨为他准备膳食,小葱蒸上河鱼,十二朵菊花炖上猪肝汤,夜里,再用蜂蜜调面,配以核桃花生,做成精致小点,每天变换不同,却都是有益睡眠、安神养心的菜点!

食有一月,李世民渐渐好转,已不会无缘无故惊惧起身,但,每日睡觉前,还是会忧心忡忡、过度紧张……

这夜,没有扰人心烦的风雨悲鸣,没有聒噪乱心的昏鸦啼叫,月光如水柔和,缠绵隐隐若丝,李世民幽幽醒转,已不是一月前的噩梦生惊……

他缓缓坐起身来,眼目微怅,金丝绣锦绸被滑下身来,身边却不见了日夜守护的深爱女子,李世民赶忙抬头,双目自黑暗中寻找一丝光明,终定在窗边静静盈立的女子身上……

微风,透过窗纱飘入、星光洒满一身璀璨,女子背影幽丽如烟、纤柔消瘦……

李世民这才惊觉,这一月来,无眠的、恐不仅仅是自己而已……

“无忧……”

心疼关切的呼吸温暖,无忧却仍有微微一惊,侧过头来,李世民已抱住了微抖的身子,欲语还休……

无忧轻握住他修长的指,眼里柔光若月:“又睡不好了吗?别担心了,门上……已贴了尉迟将军和秦将军的画像,昼夜看守护卫,任何妖鬼皆不能轻入!”

“无忧,我已好了,这些天只让你为我劳累,却……却……”

李世民没能再说下去,只细吻她脸边如云香丝,这一月来,自己只顾心结难去,却忽略她太多太多——

玄武门的亡灵,恐在她心中、更是挥之不去的魅影……

他的眼神,不难读懂,无忧向来解他,自知他已了知了自己的心事,是的,为李世民忙碌、为李世民守候,多少冲淡了玄武门的血屠杀戮,但,冤鬼哭嚎的悲吟、血肉横飞的惨烈,于午夜盘旋入梦,亦需要她独自承受、默默抚平伤口……

无忧轻抹一笑,平慰他心上的歉疚:“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只是太子殿下……还应要父皇、要天下百姓、要文武众臣看到,你乃是建功社稷、造福黎民百姓的千古明君,才不致枉费了这戎马十年、最终一搏的心力啊!故,万不要再沉沦梦魇,杞人忧天了!”

无忧言语恳切由衷,更将自己称之为太子殿下,李世民知道,她心里最深的焦虑还是自己……

“好!我答应你,定要做……建功社稷、造福黎民的千古明君!”

言之凿凿,在深爱女子面前,便如海誓山盟坚决……

无忧淡淡一笑,眼神飘忽在半启的窗外,突感怅然:“葵倾赤,玉簪搔头,紫薇浸月、木槿朝荣,蓼花红、菱花乃实,七月了,花开得正好呢……”

“嗯!”

李世民缠绵在她耳际,温柔贪恋:“改天,定要陪你同赏……”

无忧叹声无息,只幽幽的望着窗外夜茫,这……都并非她在乎的,自李家兴兵太原,平定海内,坐稳大唐江山以来,李世民更多是与刀戈为伴、戟剑为伍,花前月下,恐早已是太过奢侈的愿望……

比起这些,另一件事,到更令无忧不安于心……

无忧侧转回过身,对上李世民深沉俊魅的眸,碧水幽池中、微微起澜:“二哥,放过他们吧,就……放他们一条生路、也……留咱们一份安宁……”

李世民一怔,自知她所指是谁,久久凝视她无染尘凡的眼,心底亦有感叹,是阿,想大哥命在旦夕的最后余愿,便是饶岳凝不死,这样深的情,世间又尚存几分……

李世民闭目长叹,对于流血厮杀,他亦感到身心俱疲,将无忧紧紧拥在怀里,点了点头……

第208章:夜雨深,梦惊魂10

如此凛冽的目光,众妃亦有所觉,持剑女子神情恍然,似有动容,手上软剑微有颤动……

“啊!”

众人眼神、俱凝在那女子身上,却不觉树影摇曳、微风突的一掠,那女子手中软剑发出“当、当”两声脆响,手腕一麻,剑随风速的金镖飞落在地……

众人下意识向空中望去,那女子惊惧中拾起地上软剑,向正自躲开的无忧平直刺去,剑尖倏然画出道半圆弧线,躲开要命之处,身子迅挺上前,再将无忧擒在怀中,眼里光芒闪烁无定……

“放我走,放我走,我自保她无恙……”

“啊……”

那女子话未说完,身子便突的侧倾,手上自然一松,无忧趁势逃出她掌控之中,慌乱匆忙间、那女子猛然挺剑一横,向侧面推她之人一剑刺去……

皮肉裂开的闷响声、刺入耳中,无忧侧眼望去,苔绿色流纱垂丝裙、翠色飘摇剑身,瞬绽开大朵大朵的鲜红,沿剑而下……

无忧一惊,不可思议眼中所见一切,碧池幽水倏然凝结成雾、模糊不清……

众妃丽目亦顿凝一处,俱不置信适才瞬间的一幕,李世民更是震惊的望着,夺步上前,扶住了缓缓跌落的受伤女子……

女子眉心蹙结,腹上鲜血流如泉水,正是韦妃……

“抓活的!”

李世民一边扶住韦妃,一边向旁边侍卫吩咐,适才因太子妃安危而不敢轻举妄动的侍卫们,齐拥而上,可那女子却眼如死水,一时呆住,立在当地一动不动……

☆☆☆

本是花开正好,人心愉悦的夜,却突生这等枝节,李世民站在韦妃床边,与御医说了几句,再望向锦床上虚弱的韦妃,已悠悠醒转,无忧亦站在一边,眉有秀结……

“殿下,我……活不了了……是不是?”

韦妃面色苍白、唇无血色,声音虚弱无力、却微有颤抖……

“别瞎说,御医说,只要过了今晚不会再出血,就会没事了,所以你好好歇着,万不要多想多说话了!”

李世民坐下身来,目光恳切温柔:“谢……谢谢你!”

李世民不知该不该这样说,但却是由衷、发自内心的谢谢,他不敢想象,如果躺在这里的是无忧,刚刚经历了许多的他,是否还能承受……

李世民轻握住韦妃的手,给与安慰,却不觉间、望向了一边的无忧,心有余悸……

韦妃自不会忽略他瞬间的一瞥,腹部疼痛不止的她,却已没有了嫉妒的力气,唇角微牵、苍弱苦楚……

“姐姐……乃殿下心头之人,自……自不可有损丝毫,而我……能够在殿下身边、见到殿下开心,就……已是足够……”

“妹妹怎么这样说呢?殿下……也着是疼你的!快别说了,好好休息吧!”

无忧亦站至床侧安慰,韦妃却轻轻摇了摇头:“殿下,我……我想和姐姐单独说说话,可……可好吗?”

李世民望无忧一眼,无忧低眉示意,李世民才轻轻站起了身:“那好,不要说太久了,你还要好好休息!”

韦妃微笑点头,目送李世民离开的背影,高大俊拔、引人心志迷乱……

第205章:夜雨深,梦惊魂7

李世民放弃追杀岳凝、李承儒,引来一片争议,首当其冲反对的竟然是长孙无忌,岳凝不是一般的女人,心机深沉阴狠,又与李建成感情浓厚,关键是她带走了李建成最小的儿子——李承儒!

这……很容易成为顽固党羽、造反叛乱的因素!

李世民将此事冷淡处理,无论如何争议,都俱不再提,但,有一人,他却已耽误了一月之久,听说他还一直呆在家中没有逃脱、似坐待处置般从容……

此人,正是魏征!

李世民将魏征传至显德殿,上下打量起眼前的黑瘦男人,不起眼的麻布黑服,更显得人精瘦老练;李世民俊眉一挑,眼中顿起寒光万丈:“魏征!你……何以百般离间我们兄弟感情?”

一句惊住侧旁众人,李世民言下之意,便是无他挑拨,他们兄弟便不会生了今日之乱,如此责任大转,众人手心无不冷汗直冒……

可魏征却只抬了抬眼,面色安定无波:“若原太子……肯听了魏征之言,便也……不会有今天大祸了!”

一语惊住四座,便连阅人无数的李世民、也不由得一愣,面对生死毫无畏惧之人他见过,但,如此当面冷嘲热讽的、倒是少见,他亦没料到,他一介文人,竟这般大胆……

“魏征,你想……我……会如何处置于你?”

李世民走下座位,更加仔细的端详起、魏征那并不精致的脸,忆起过去种种,想当年,李渊曾派过此人,安抚山东,后来,他又曾随建成剿灭了刘黑闼,听说也出了不少主意,况且,站在他的角度,劝建成杀掉自己,也确是难得的远见卓识!

此人若能化敌为友,为我所用,岂不大大有益!

七月天里,大片木槿粉花垂枝、紫红重瓣,朝开杏繁如锦、暮落凋残似尘,东宫每一丛绿茵,都缀了香雪纷纷,风景奇秀自成……

若花美人衣袂飘举随风,莺声笑语掩了前日的风雨凄迷……

无忧同众妃园中赏花,心事却似花香浓重,她不能忘了承乾的话,那句——“有人推我”!

众人走得累了,自在亭中休息,东宫的亭,更大一些,却不比天策府精心设计的雅致,天策府已被李世民废黜,可那其中,却有太多回忆欲罢不能……

无忧望着一树香槐花落,微微怅惘……

“姐姐,在看什么这般出神?”

燕岚一如既往的乖巧懂事,递上杯金银花水,加了红果、百合,令人宁心安神、清理内热……

无忧回过神来,伸手接了,低眸微嗅,香气沁人心脾:“嗯,果是清新,难怪人说‘上品饮茶,极品饮花’,真是如此……”

说着,便酌上一口,气味悠长:“看这七月天里,花开得好呢,到得八月,桂花满园时,便又是一番景致……”

“姐姐喜欢桂花吗?”

阴妃放下茶杯,美目微侧……

无忧唇抹和风,笑容温暖:“喜欢,却研究不多,只知这花开白为银桂、黄为金桂、红则为丹桂,咱们用的各种桂花香料,也有上下品之分,我……却分不得!故,纵是喜欢,平日里,也不常用!”

“是啊,姐姐不常涂桂香呢,却不知姐姐喜欢!”

杨如夕艳眸瑰丽流芳,纤指凝娇肤嫩,端起玉制含彩透光的杯,举止优雅端庄……

“平日里,我常换着香涂,却也唯爱桂香呢……”

杨如夕放下手中茶杯,发出微点声响:“姐姐可听过,‘丹桂之香,百花里无有及者’,所以,这桂香中,也以丹桂为最,其天然花香固然浓郁,但若加以特别调制,香气更加独特,浓而久不散去,更是佳品!”

手上一紧,杯中金银花水晕开水纹,无忧微抬起头来,秀眉蔵抹烟黛,清眸淋水盈波,望着杨如夕,声色不露、笑容和润如常:“哦?如何独特?独特了?可还是桂香?妹妹可会调制吗?”

微风吹起蓼花幽红,点染了杨如夕高贵的眉:“自是会,此是宫中独秘制法,外不曾有呢……”

“哼!这桂子香,制法繁多,民间流传便数种,所谓独秘……不过也是其中一种而已!”

韦妃美目艳光流动,轻瞟杨妃一眼,杨如夕向来不屑与她争执,并不予理会……

无忧转望向她,目色安和若茶:“韦妃妹妹……也对桂子香有研究吗?哦,对了,平时到见你常用,可也是自制的?”

韦妃眉也不抬,轻晃手中金银花水,语声刻意高挑:“我们这些个寻常人,哪来得那般精贵?只用的普通香脂而已……”

杨如夕知她讥讽,厉瞪她一眼,傲眉丽目中狠色渐浓,韦妃近来越发放肆了,自己越是不为动容,便以为自己好欺负了吗?

“你……”

“妹妹……”

无忧轻按住杨如夕,微笑丝毫未动,水目漫扫过在座每位,转开了话题:“好了,这风景大好的,大家别尽说些败兴的话,殿下今晚难得空闲,要大家一起夜赏花景呢,到时烛火耀了满园,妹妹们可要精心打扮了,什么桂子香、子兰香的,都涂上了来,也好让殿下开心……”

杨如夕沉下气来,瞟韦妃一眼,浅酌口金银花水,心中暗暗起澜……

其余众妃,则不管二人争执,如此难得之机,俱只想着、如何引来李世民更多注目……

李世民眸光冷峻锋锐,常人不敢久视,可魏征却迎着李世民的眼,神情自若、从容不迫,也并不答李世民的话……

李世民沉吟一忽,薄俊的唇,竟勾起微微的弧度,意味深长:“魏征阿魏征,倒有些傲骨,哼!现,便命你为詹事主簿,你……可愿意?”

詹事府是太子东宫的最高行政机构,相当于朝廷尚书省,詹事主簿是负责来往政务文书的收发审核、并用印的职务,级别虽低,却极其重要!

若是别人,定是惊喜万分,但,魏征冷硬的脸,却仍无牵无动,宠辱不惊,只一句“谢殿下”,再无其他……

李世民本就是惜才之人,又向有容人度量,也并不与计较……

第209章:夜雨深,梦惊魂11

无忧望着韦妃凝神的眼,心中亦有感触,想她一再嫁之妇,又嫁得是李世民这般身份地位的男人,心思多些,倒也是常事……

“姐姐心里……多是厌我的吧?”

韦妃转回过眼,眉睫低落、弱力虚浮……

无忧轻叹一声,唇边笑容柔暖和润:“哪里,只是个人有所不同,说不上谁厌谁的……”

韦妃摇了摇头,似牵动了腹上伤口,眉头微微皱起:“我知道,自己是惹人厌的,但是……”

韦妃轻咳一声,无忧赶忙轻抚她胸口,韦妃摇摇手,示意没事:“但是,姐姐,我的孩子,湘儿……她……她是没有错的,我知姐姐心善,万一……万一我真有个什么,还望姐姐……姐姐能照顾湘儿,别让她……受委屈了!”

无忧笑容仍旧如常,安慰道:“别乱说了,你定会没事的,御医都说,只要今晚不会再大出血,便会没事了,万别想那么多了……”

“姐姐……”

韦妃似有激动,微微撑起身来:“姐姐答应我,照顾湘儿……”

无忧扶住她,眉间隐有一丝疑惑,仍平和道:“妹妹快些躺好,我答应你就是,你放心、好好休息吧……”

韦妃这才躺好在枕上,喘了口气,眼目微微闭合,无忧为她盖好绵丝锦被,手及脖颈处,却被韦妃轻轻握住……

“姐姐,其实……那个时候,我是说……在洛阳之时,我与姐姐偶在河边相遇,姐姐将手帕遗落在河边,然后当时还是秦王的殿下,找您至此,我才知道,您……竟会是秦王妃……”

韦妃眼里已再泛不出光彩,说起话来,倒显得由衷:“而我,失了丈夫,独自带着女儿,生活艰难,这……无疑是上天赐给我的良机……”

说着,又轻咳几声,面色越发苍白了:“然后……我便拿了王妃的手帕去见了殿下,殿下很伤心、又很担心的样子,怕我泄露了姐姐行踪,而叫我留在军营之中,再后来,姐姐被王世充抓了,殿下束手无策,喝了一晚闷酒,闯进我帐来时,实是把我当作了姐姐,然后……”

韦妃说着,脸抹一丝红霞,似有回味:“然后,他醉倒了,醉得……什么也不知道了,我……便在他的颈边……留下了你……容易发现的痕迹,到时候,即使姐姐回来,拆穿我也无济于事了,可……殿下这样的英雄,虽知是奢求,但我……也是真心喜欢,故,待姐姐回来,我又有所指的暗示姐姐,叫姐姐不好拆穿于我……我……”

韦妃转眼望着无忧,气喘声渐急,无忧忙又抚她胸口,浅笑道:“好了,都是些过去的事了……”

原来……是这样!

无忧淡淡苦笑,可与李世民经历了这么许多、甚至生死相共的她、却真的已经不在意了……

“今晚的刺客……”

无忧清盈水目流转,映出韦妃瞬间惊恐的脸,韦妃身子微微一颤,重重咳嗽起来……

无忧眼眉一凝,心中倏然抖动,看来,她的坦白终还是有所保留的,只是为她也许即将死去、所作的准备而已,若说真心……

无忧心中了然,怕有、也是不多的……

“好了!妹妹休息吧,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

随着无忧的柔声细语,韦妃才渐渐平静,闭上眼,直听到无忧轻轻关门的声音,才又睁开来,微微锁眉……

第210章:夜雨深,梦惊魂12

韦妃的一番话,不及她的表情、来得微妙,无忧细细思量,今晚刺客刺中她时,眼中亦是惊讶的,适才自己提到刺客,韦妃反映也是剧烈,难道……难道竟真与她有关吗?

那么玄武门时,推了承乾的……

无忧心中莫名踌躇,该……不会是她吧,韦妃虽与自己少有往来,但,却时常带着承乾、青雀他们一起玩,承乾对她也很是喜欢,她对其她妃子所出也颇为爱护,就算平日里心计再多、城府再深,在孩子面前也俱都没了……

但若不是她……无忧身子倏的一颤,竟自停下了脚步……

“在想什么呢?还不回去?”

一男子声音,突自耳后响起,随而便是熟悉的体热传遍整个身体,可无忧的手心,却泛起凉意……

“没……没想什么,你呢?怎么还在这里,不是……早回房了?”

无忧转回过身,依着他健实温暖的胸膛,突然觉得好冷、好累……

“去……见了那个女刺客!”

无忧感到,抚在自己发上的手,微有一抖,停滞住、许久未动……

她抬眼凝住李世民的眼,黑俊的眸子烁如星芒灿亮,却隐有忧虑、久未能散去……

“怎么?她……说了什么吗?”

无忧挨紧他,七月的天里,发自内心的冷……

李世民在她头顶轻吻,一叹,微有瞬间迟疑:“她……是原东宫暗人,据她所说,她们……都是很小便受东宫训养,从前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我也这才知道,大哥自十年前就养了这么些暗人,也就是……我们刚刚起兵之时,看来大哥身边亦有很多能人,便预见到了我家拥有天下后,所会起的争执!”

李世民拥着无忧的腰,向回缓缓走去:“而她,在玄武门那天,随东宫众人来攻天策府,受了伤,她说,一女子将她偷偷救回,便养在长安郊外的民屋,说那女人……”

李世民声音一顿,手上不自觉收紧,盯凝向无忧水清的眸,目光切切:“说……她要皇后之位!”

一声惊起在心里,无忧亦有一抖,手心冷汗冒出些许……

李世民放开无忧的纤腰,转而握紧她的手,目光胜过月色的温柔:“没想到,我看似拥有了一切,却……还是要如此累你!”

语中歉疚,令无忧动容的停下脚步,“如此累她”,恐这四字、不仅指今夜而已……

“哪有累我,日后……你要学着做明君圣主,而我……自也要学做能分你忧的皇后,哪来相累一说?”

无忧目光恳切,眼池微起一丝涟漪:“她……有没有说何人指使?她又为何会听命于她?”

李世民摇摇头,一声长叹、疲惫之极:“她只说受人救命之恩,定要相还,至于是谁指使……她便更不会说了,我若逼她,想她曾为杀手暗人的本性,只会宁愿死去!”

无忧亦是微微一叹,望向天际一沟冷月清淡,也觉累了、太累了:“嗯,说了……只会徒增烦恼,便就……放她去吧,日后,我……也会倍加小心的!”

李世民点点头,紧紧拥她在怀里:“只是……有这样的人在身边,我想起来,便觉得寒阿,幸好……韦妃救了你,不然……不然我……我纵是拥有这天下,又还有何意义!”

李世民动情处、声音微有一抖,暖流亦自无忧心底倏然腾起,柔细的手,轻抚他强健的背脊,心思却突的一转……

雇人来杀自己,是为了尊荣崇贵的皇后之位!那么……承乾呢……

无忧心底倏的一凉,眼中明月惨白,若是这样想来……

无忧拿出镶点金玉的胭脂盒子,怅然心中——怎么会是你?为什么……会是我如此信任的你……

第213章:君临天下之飞龙舞凤4

君王心急,宫内准备自不敢有片刻闲散,八月二十二日,丙子日,新君登位仅十三天后,宫内再次披金布彩,幔车成簇堂皇富丽,礼乐彻天,鸣奏音律冲入霄云……

沿汉白玉阶,步步婀娜的窈窕仙女,身着赫赤色滚金缎襈朱罗衣,裙摆逶迤描画云卷镏金瑞祥图,金凤翔于云端、霓裳璀璨,宽袖桃红抹金、霞绡雾縠,暗金色高腰宽带紧束,抹衣缃色明映生辉,缎带流苏柔坠,金灿点光摇摇曳动……

无忧姿态端庄贵雅,银红色淡粉匀抹,眼睫桃颊绯流若霞,樱唇微含了丹朱,香脂轻涂了雪颈;青丝挽髻、金凤飞于乌云深处,璎珞金步摇舞若雀翔……

李世民不由得愣住,无忧这番浓妆艳抹,竟美得如此惊人,清润的眼眸、流光明媚,艳色的红妆、绝丽风情,倾城难描其一点风韵,倾国亦不能得其半分颜色……

无忧尚未走进身前,李世民便不觉得起身,迎着走上几步,伸出手、一直举在半空,直到纤凝柔腻的指尖、微触到修长的指,才紧紧握住,眼目深情的望着,宛如回到了十三年前,那个红烛燃心的夜……

无忧亦有一瞬间出神,李世民玄衣龙袍威仪,君临天下的气质、豪迈坚毅,一时间,新婚、分离、洛阳、玄武门,皆在脑中辗转盘旋,夫妻十三年的种种辛酸甜蜜,晕开眼里波水涟漪粼粼……

大殿之中,一时静寂,似礼乐动天惊地,亦不能闯入他们的世界……

过有一忽,李世民回过心神,将皇后玺印交于无忧手中,从此,天下江山、山河万里,皆有他深爱的女子与他共享,今生何其有幸……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盖礼乐震天、百官齐喝、直上云霄……

无忌亦在其中,抬眼望向高高在上的妹妹,光彩照人掩日、神态怡然自若,被逐家门的羞辱、寄人篱下的无奈,多年打拼、相依为命的过往,亦皆在这一刻由衷感慨……

李世民始终牵着无忧的手,俯望文武百官,整个大殿突显得狭小,他的江山、他的美人、他的天下社稷,心,再无半分彷徨……

☆☆☆

立后大典结束,李世民却仍然心情澎湃,寝殿之中、握着无忧的手,力道丝毫不减,眼神更久久凝着她秾艳的脸,呆呆出神……

“看什么?又不是没有见过?”

无忧眼中含情带露,他的眼神深情热辣,令得胭脂更添绯灿……

李世民的手拂过她红润的脸颊,唇边笑纹横生万种情意:“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佳人难再得!”

无忧朱唇轻抿,知他亦如自己般感慨丛生,今日之于他们,便似十三年前般、永生珍贵……

“就会哄我,一国之君、花言巧语的……”

坚实的拇指,轻按在朱丹唇上,身体缓缓靠近,俊美的脸,在无忧眼中渐渐放大,呼吸吹吐在耳际,热在心里……

“我的天下,有你共享……才完整!”

湿热的吻、随声音而下,沿着耳垂脸颊,游走温柔,无忧只觉、被熟悉的手臂紧紧抱住,眼中雾水、凝了一生的幸福……

第210章:君临天下之飞龙舞凤1

李世民放走了那名女子,给她钱财,要她好好生活,亦没再逼问她何人指使,如此知恩图报的女子,也实是少见,况且,便真的查了出来、又能怎样?不过突增困扰而已,查出了一个,难保不会有第二个,查出了第二个,难保不会有第三、第四个……

无忧心已了然,亦不会追究,只望经了此次生死,能令韦妃心有认识,只是承乾之事,还令心中久不能安,看来,所谓姐妹也不过如此,待人之心再诚,却也抵不过无尚的权利诱惑……

可是如夕,无忧至今仍不愿相信,难道……自小见惯了后宫厮斗、高贵骄傲的你,竟也会沦为其中之一吗?

无忧不禁心痛,虽不能仅凭一桂花香脂便断定什么,但……无忧涩然一笑,若说韦妃刺杀自己,是有望争到皇后之位,那么……承乾呢?承乾身为长子,如果遭遇不幸,次子李宽又是早亡,得到直接利益的又是谁呢……

无忧想想便是心寒,虽一切只是推测而已,但,确是不可忽略的讯号……

韦妃便如御医所言,一夜未再流血,经了精心调养,不足一月,便是大好;回想当时,怕那女子被抓而供出自己,所以飞身上前,挨上了那么一剑,即使她说,自己也有理辩驳,但,却不想一剑下来,这般深重,竟真差点要了命去,才和无忧貌似认真的坦诚了洛阳往事,可当无忧问起刺客时,她还是做好了两手准备,万一自己幸免于难,说了出来,岂不得不偿失了?

她的严谨果是没错的,这番活下来,得了李世民更多的关切……

一月的纷繁,搅扰了夏的宁静华美,园中垂枝木槿开了又落、落了又开,便换了八月的景致,金黄粉白、丹红若血,桂花纷纷撒撒、香了满园清风……

八月初九,天空抹了金霞灿烂,明丝华盖浩荡遮天,东宫显德大殿,气势恢宏蔽日,群臣无不华服林立,两旁礼乐彻天宏壮……

玄武门后两个月,太子李世民、头戴十二旒黑色玉制冕,一支玉笄穿过两孔绕了黑色缎丝带,丝带垂下,及耳处、各坠一颗珠玉明灿,允耳不闻之意!

玄色纹龙蟠上衣,绣以金黄色十二章纹图,日月星辰华丽辉映、山石鸟虫奇俊争鸣,圆领对襟龙腾九霄之势,宽袖腰束双龙夺珠之威,深朱色下裳,三色云纹锦绣,豪毅中隐了柔和美感……

李世民一步一步,走向天下至尊极位,迈向人生高峰之巅,挺拔的身躯、伟岸震慑人心,深沉内敛的眸,帝王之气纵横交辉……

他转过身,面向南边俯首一望,殿堂之下,群臣齐身下拜,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上云天夺日,回音久久不息……

“众卿平身!”

李世民双袖挥起,尤似当年指挥千军万马之威,居高临下,亦有高处不胜寒之感……

隋末动乱、兄弟残杀,一幕一幕顿在脑中飞闪盘旋,如今他得到了天下,却突感若有所失……

大殿之下,文臣武将林立,功勋谋士官服官帽威仪,可是……父皇呢?赫赫豪迈的眼中突现一丝感伤……

李世民下令大赦天下,关内及蒲、芮、虞、泰、陕、鼎六州,免租调两年,自余给复一年,天子之令,久旋于大殿上空……

第214章:君临天下之飞龙舞凤5

立后大典已过,众妃亦各得其位,心中不论欣喜不满,皆不流于表面,新制的宫妃装秾艳流丽,各位美妃抹了妆彩争妍,每日一早,都会来向皇后问安……

作为再嫁之妇,韦妃却在众妃中封位最高,眉宇气度间自含了颇多傲色,杨如夕的确不在意这名次排位,可要这个女人位于自己之上,心中难免诸多不满,表面不屑、亦含了清高之色,无论韦妃如何眼神挑衅,皆尽量保持仪态不失……

“众位姐妹都是熟悉的,便不要这般拘谨显得生分了,贵妃近来身子可好?前阵子一忙、到忘了关问!”

毕竟身份已然不同,人还是那些个人,却显得拘束起来,韦妃倒是不然,依旧笑满春风:“谢娘娘关心,承陛下爱护,尽送些珍品稀物补身,已是大好了!”

柳眉弯了厉色一挑,别有意味……

杨如夕目光最是凌厉,亦觉她是独对着自己,如今她虽正在得意之时,却也不能就此落了声势,不然,岂不日后更加抬不起头来……

“贵妃娘娘确是日渐好了,最近气色也越发红润了,这身子……”

说着,掩口轻笑:“这身子……也见丰腴了不少,虽说圆润有致,却也不宜过了,还要多注意的好,您说呢?”

韦妃丽眸紧紧一收,迎着杨如夕浅浅含笑的眼,狠狠一瞪:“不劳淑妃费心,我们初来乍到的自颇有不适,宫中水土尚未曾适应,自当要尽补,才不至失了体统,倒不似淑妃来得轻车熟路,不需劳费心神了……”

杨如夕心中倏的一悸,眼眸微有凝滞,随而平和:“哼,到当真如此,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确是一方水土,养得一方之人,贵妃娘娘可要尽快适应了!”

杨如夕之意,便是她生长于皇宫,自生来比她贵出许多,此自然而然,无需与她争执;韦妃亦出身大户,读得诗书,怎能不解其意?粉嫩的脸,更加红润,樱唇抿出了白痕……

二人争执越发明显,无忧左右而望,终凝在杨如夕身上,眉目安和如常:“淑妃言语越见锐利了,到叫我想起初见之时,想想竟已过去了这许多年,你我姐妹长久,妹妹已持稳得多了,怎又似少时般咄咄了呢?妹妹可莫负了陛下之心,要真真……当得起这个‘淑’字啊……”

无忧言语渐渐舒缓,却眼神幽深、字字切切,生生遁入杨如夕心里;杨如夕身子莫名一抖,转眼对向无忧的眼,清若山泉的水眸,却有彻骨凉意……

“娘娘,杨氏殿外待侯请安!”

一婢女,恭敬施礼,无忧微一示意,便起身去了,杨如夕正不知如何回语,如此一来,到解了自己尴尬,可心中涟漪却犹不能平息,无忧如此玄机暗藏的一句,令手心直冒出冷汗……

杨如夕正自忖思,一袭红衣、明玑珍珠耀了满头乌丝的杨若眉,步步款款而来……

赤红色水纱石榴裙,摇摆浮艳生姿,低胸抹衣针绣蝶舞桃花飞,越显酥胸白脂香凝,杨若眉姗姗来迟、神色旁若无人,盈盈恭敬施礼:“杨氏,拜见皇后娘娘千岁……”

第211章:君临天下之飞龙舞凤2

登基大典,繁琐丛遽的一天,李世民心中各种感情交错,尤感疲惫……

“陛下!”

直回到寝殿,微怅的眼、才渐渐明亮,深爱女子柔润庄重的一声,令全身俱是一震;殿堂齐呼、万民山喝,似皆不及眼前女子的一句、来得珍贵……

无忧身着月色白衫绣云裙,发上只轻挽支琉花碧玉簪,清淡怡人如常,目中点泪流光,身边侍女跪了一地……

“无忧快起来,怎也对我外道了?”

李世民忙上前搀扶,眼神温柔似水……

可无忧却仍跪在当地,目中泪光盈盈抖动,似凝了许多感触,彻心的道:“此非外道,而是……自今而后,我的二哥、我的夫君,便是这天下之主、是一国之君,为妻的自由心感动,定要与别人一般恭贺心中才安,也同要……寻找其中的感觉!比如,陛下该自称为朕!”

话到末处,无忧已抹上丝笑,眼中泪水微微结凝;李世民略一错愕,随而亦勾起唇边俊美的弧度,上前搀起无忧,无奈的笑:“一时……还改不过!”

说着,将顺势起身的无忧拥在怀里,引得两旁侍女纷纷垂目……

“说实在话,令我征战沙场,号令千军万马,我……决不会眨下眼睛,可这治国……却终不比平定天下,面对群臣、面对子民,面对……”

李世民突的一顿,拥着无忧的手缓缓滑落,神色微有怅惘……

无忧何其懂他,轻抚他对襟上绣龙纹图案,轻轻一叹:“所以,你才更要做好才行,父皇……会看到的,迟早一天,也……会放下的!”

“做好……”

李世民向有成竹的眼,突然迷茫:“想要做好,谈何容易?我为太子仅有两月,实是没有一点治国经验,怕是……”

“便从……称‘朕’开始!无论在朝堂还是寝殿,你……都是皇上,都是陛下,都是……朕!”

无忧握紧他的手,水目中光耀烛辉:“所谓,‘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只要按照此道,再以万民苍生为先,而后是己,那么……以陛下之能,又何来如此患得患失?”

“万民苍生为先,而后是己……”

李世民幽深的眼,光线分明,在无忧脂香凝玉的脸上铺洒一片:“嗯!天下……没有不成之事,只有……不想之事!”

无忧点头轻笑,眉间舒开淡淡秀纹……

新帝登基之礼刚过,宫内上下又忙作一片,皇后之位无可争议,李世民虽没定下具体时日,却令尽快筹备,礼部不敢怠慢,忙得天昏地暗,李世民显得兴致极高,只待筹备过后,即刻举行立后大典……

无忧反复说过不必着急,可李世民却似孩子般、不肯听进去……

“何必那般着急,一桩桩一件件,按合礼仪,慢慢来便是了……”

夜晚的皇宫,退去了耀眼的烁光镏金,沉暮下,片瓦石阶俱静,唯寝殿之中,烛火通明,一双碧人相依,耳语轻细……

“这也是按合礼仪,一件件来的,便是加快些速度,要我仙姿玉骨的妻子,早些成为朕的皇后!”

李世民在无忧鬓丝边细细摩擦,呼吸温热……

无忧觉得痒,向旁略略一侧:“这事急了,旁的事也是要跟着着急,比如……陛下可想好了这众妃位次?可按进门先后吗?”

李世民重又挨紧她,在她脸颊颈边轻轻细吻,显得漫不经心:“这后宫安排自有皇后处置,朕可管不得……”

无忧略推开他的身体,淡粉色唇边含了笑:“谁是你的皇后?我可认得?”

李世民亦笑得暧昧,眼光佯怒:“哼!胆敢讽刺天子,你要……该当何罪?”

无忧芳唇抹了春色无边,半支起身子,李世民倒顺着躺了下去,无忧低眼望着他,一瀑水丝柔落,撩起俊美男子万般心火……

“不要尽说些烦心事,负了这大好春宵!”

倏的搂过眼前女子,紧贴在胸膛,无忧却轻轻撑起来,脸色凝了郑重:“这事情,迟早要说的,早些定下,也免得……争执!”

天子眼中、掠现鹰锐晶光一闪,凝着无忧清和的眸,越发收紧,是啊,这位次不定,难免女人中的争斗,李世民轻抚无忧的脸,已越发消瘦,这些个月,真是累她太多太多……

第215章:君临天下之渭水深深

大殿之中,有一瞬间安静,似皆屏住了呼吸,望着眼前绝艳女子,众美妃表情各异,杨若眉却只当旁无她人,丽睫抬也不抬……

“不必多礼!平时倒是少见你呢,也要多与大家走动才好!”

无忧微笑的对她,杨若眉却仍面无表情,敛袖起身……

无忧望望众妃,皆以异样的眼神打量起杨若眉,而杨若眉面色平淡,似完全未觉局促,无忧微一低眉,杨若眉纤细的指,紧紧攥住丝绢,纹路分明可见……

无忧一叹,看来她仍是心有顾虑的……

“好了,一个早晨,我也乏了,各位妹妹便散了吧!”

无忧吩咐身边一句,众妃揽衣起身,各自施礼,脂香粉浓飘了满殿馥郁……

“陛下驾到!”

内侍官声音高挑尖细,顿惊住众妃的心,众妃重又敛衣下拜,姿态婀娜翩跹、声音娇婉柔和,适才或咄咄逼人、或尖酸刻薄、抑或是沉默冷淡的,俱都换了另一幅脸孔……

李世民走进殿来,眉头却紧锁在一起,见了众妃拜作一地,皱痕更深了一层……

“平身吧!”

声色暗哑,表情暗淡……

无忧亦迎上前来,微一欠身:“陛下!”

“皇后不必多礼!”

修长的指,微微发凉,无忧秀眉微蹙,他指尖的温度,直令心里莫名不安……

众妃起身,霞丝缎裙摆起万种风情,杨若眉艳眸深凝着眼前男子,已是赫赫威严的大唐天子,可为他付出了所有得自己呢?杨若眉涩涩苦笑,在他心里,竟什么也不是……

李世民在她热烈的注目下,亦有微觉,玄武门后,与她从未曾有过单独相处,他怎不知她心中的渴望,但……

李世民看她一眼,随即转开,他——终是不能过去心里的坎儿……

“都退下吧!”

冰冷的一句,不再看众妃一眼……

众妃脸色或倏然沉暗,或习以为常,唯杨若眉冷冷一笑,最先转过身,杨袂而去……

众妃这才再一施礼,随着退了出去……

“妹妹慢走!”

身后一声轻唤,令走在最先的杨若眉回过头来,迎上的、是风柔华贵的杨如夕,杨若眉并无言语,只待她走近身来……

杨如夕情态端庄,却颇有意味的挑了挑眉:“妹妹心计真出乎了姐姐意料,原来向和我走的近,原不是姐妹投缘,而是……意在陛下阿!”

“哼!这……便叫引狼入室吧?”

韦妃亦近了身来,柳眉高挑,瞟了眼杨如夕……

杨如夕看她一眼,众人面前,依旧不失端仪:“是不是狼的……倒不一定,陛下却可是怠慢了妹妹,妹妹若有难处尽管开口!”

杨若眉眼中微凝了厉色,隐下心中怒意,扫向二人的眼:“多谢姐姐关爱了!这起初……妹妹确输了姐姐们大截,要姐姐们多多教诲了,可这日后……”

唇角扬起些不易察觉的笑:“这日后深宫之中,怕……还要各凭本事……”

韦妃与杨如夕皆有一颤,杨若眉体态妖娆,绝媚的背影摇摆生姿,直到赤红色水纱裙逐渐隐没,其余众妃才互看看,皆有尴尬之色,本是与燕岚阴柔无关,但,听了杨若眉那番言语,难免心中暗暗不快,看来,这本便愈见复杂的形式,又要再兴波澜了……

☆☆☆

“她……还好吗?”

李世民本就暗淡的眸,更没了颜色,眼望众妃退去的殿门,有许久沉默……

无忧自知他所指是谁,走到他身边,轻轻一叹:“表面看去还好,但想来心中……定有颇多苦楚!”

李世民亦是一叹,拥着无忧的腰,向内殿走去:“你……多去开解她吧!”

无忧倏的停下脚步,思有一忽,方才抬起眼,目光恳切:“说到开解,恐没有人比陛下……更能是她心中良药了!”

李世民手劲一收,许久,皆是默默……

“再说吧,眼下没有那个心情!”

拥着无忧继续走,行动缓慢、步步沉重……

无忧早看出他似有心事,握紧他搂着自己的手,关切道:“怎么?是不是……朝中有事?这朝中之事,桩桩件件的都还要慢慢来,急不得,也……”

“突厥军队……已打到了高陵!”

指尖湿冷的触感更加冰凉,李世民眸光丝丝生寒,被无忧握着的手、指节间“咯咯”作响……

周边各国入寇中原边境,早已屡见不鲜,早在六月玄武门后,吐谷浑便举兵进攻岷州,突厥则趁机入侵陇州、渭州;七月,柴绍大破突厥于秦州,八月,吐谷浑与突厥又分别遣使请和,可谓一波三折……

如今,李世民刚刚登基不过七日,突厥又趁大唐国内有变,新君即位,颉利、突利两可汗合兵一处,大举进攻高陵;八月癸末,突厥兵已至渭水便桥之北……

长安城全城戒严,承天门外兵甲黑压如云……

颉利派了心腹使者执失思力入见李世民,以观虚实……

执失思力走进大殿之中,眉眼高扬、环顾左右四看,毫无恭敬谦和之态,微一下拜,眼神低也不低:“执失思力拜见大唐天子!”

李世民坐于宝座之上,龙目中精光锋如刀刃,殿下之人,只一小小突厥将领,眉宇间便无一丝敬畏之意,若然听之任之一味求得平安保全,只怕令其气焰越发嚣张,更加肆无忌惮……

李世民龙目一横,双眸冰冷深沉:“哼!你们可汗,可是派你来探究虚实?”

执失思力身子一颤,实没想到李世民如此直截了当,微有一愣,随即避开李世民逼问的话锋,仰首道:“我二位可汗已率兵百万,正在渭水便桥之北……静待陛下!”

音调渐渐加紧,气焰何其嚣张!

李世民纵身而起,临战对峙,多少名臣将领皆不足与他相持,又况此突厥小将乎?拿率兵百万吓唬谁来?

“住口!我与你们可汗当面结为兄弟,约定和睦通好,前后赠你金银布帛不计其数,虽你们乃戎狄族人,但也是长着颗人肉之心吧?却何以作出如此背信弃义、禽兽不如之举?而今,乃你方可汗单面违反约定,我大唐自问心无愧!今日,便且先要了你小命再说!”

李世民眸底寒光凝结成霜,直让执失思力心里一抖,素闻李世民善于缓兵之计,但此次却不想行动这般迅疾、不加丝毫考虑和半点敷衍拖延之词……

不由得愣在当地,李世民冷冷一笑,龙目中厉色摄人心魄:“绑起来!”

左右之人欲要上前相劝,毕竟突厥雄兵正于渭水河畔虎视眈眈,李世民却是右手一扬,示意左右勿再加多言,赫赫威武震得大殿瓦片俱颤……

执失思力傲眉厉目顿失了光彩,竟自跪在地上频频求饶,李世民冷哼一记,却不作理会,执失思力随即被关入门下省!

李世民听着执失思力声嘶力竭的讨饶声渐渐隐没,双目微闭,心中感慨颇多,如此,虽是声势上夺了先机,但此却绝非长久之计,渭水河畔,突厥雄兵百万之众,要如何退之,心中亦没把握……

☆☆☆

天空已泛幽黄,暗淡得笼罩了整个皇宫,死气沉沉的秋,长风直入长安城每一个角落,没一处安宁、亦无一处声息……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唯有风声……

“陛下如今已是身系天下,万事还当要小心!”

无忧便如从前一般,为李世民捧来明光盔甲,李世民低眼望望,有片刻凝神,接在手里,却放在了一边……

“陛下!”

见李世民没有换装之意,无忧轻呼,秀眉微微蹙凝……

李世民拥过她,眼中精锐的光,隐有万分无奈:“无忧,这仗……不能打!”

向来纵横天下未尝败绩的他,眼光越发暗淡:“这一战,牵扯太多,莫说如今实力尚有差距,且说朕才刚刚即位,便要兴起战争,恐人心浮动、百姓惶恐,国之根本必将动荡,故,这一仗……不……能……打!”

字字切切,寒气漫遍整个眼底……

无忧知他心中激愤不服,却又不得不忍,心有感叹,却是坚信的神色:“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忍得一时之辱,图得百年基业,不战而屈人之兵,更是英雄!我相信……你……绝对可以,如今情势,也只有……你可以!”

无比坚信的眼神,如流水蜿蜒、如浪涛激荡,撞入李世民五脏六腑,热血奔腾冲入眼眸……

李世民紧紧握住无忧的手,紧紧握住!

秋风瑟瑟如刀,吹起渭水河畔潮湿的味道,李世民带高士廉、房玄龄、萧瑀等仅仅六人,出玄武门,直奔渭水……

渭水河流缓慢奔淌,李世民骏马傲立,与突厥百万之众仅一水相隔,平缓起伏的原野,风低拂浅啸,李世民的脸,坚硬有如刀削……

河水流淌的声音,交杂着李世民咄咄愤怒的呼喝,指责颉利违背盟约、背信弃义;颉利眼睛一眯,并未听清他所有言语,所听到的亦不很清晰,但,李世民平直伸着的右手,始终直直的指着自己,未见转向突利分毫,心中顿起疑窦,转头瞪向身边的突利!

突利亦有所觉,如此情形,与当初关中一战何其相似,突利心中冷笑,脸上却不见丝毫表情……

渭水河流倏然湍急,如巨浪拍岸、奔啸破石之声惊人震天……

不对!

尚在各自盘算中暗暗出神的两位可汗,猛然抬眼,此绝非水声,那会是……

四目一对,再转眼聚凝在对岸年轻傲立的君王身上,心中俱是飕飕生寒;只一瞬间,只是那出神的那一瞬间,声色俱厉的李世民已换了淡漠的神色,冷冷的笑纹,清晰在渭水河畔、明光辉映的蓝天下,气魄慑人威凛……

对岸微风拂撩,原野微黄的草上万马千兵奔腾,旌旗瞬间连绵蔽天,好个声势咄咄的大唐军威……

颉利心中“咯噔”一颤,再见李世民手势潇洒自如,挥动间,大唐兵马齐刷刷、训练有素的闪出片空地,在后布成密集有序的阵势……

颉利浓眉一立,尚来不及细思,李世民举手扬鞭一挥,眨眼之间,已策马轻骑、不顾左右相劝而出,面无丝毫俱意……

颉利瞪一眼突利,突利亦有些许诧色,只是些许而已!哼!别是你们有何不可告人之事吧?想他李世民如今万金之躯,身系天下社稷,何以敢于如此胆大妄为?别是……和谁商量好、要取我之命吧!突利侄儿!

颉利心中越发气急,眼见李世民策马欲渡河而来,赶忙起身,向李世民一声大喊:“且慢渡来……”

李世民唇角一勾,本就是摆出声势吓吓他,颉利多疑,果然中计,于是,迅速勒住了马缰,心中已然安定,想你突厥所以倾兵而来,无非是看我大唐国内有乱,朕刚即位,想来此抢掠一番!哼!若我闭门不出、主动示弱,岂不任你欺凌?

相反的,若我声势咄咄、理直气壮不弱于你,则战,定要你一败涂地,和,亦令你不敢再来!

颉利换了一脸和颜悦色,与李世民一番交涉,万千在此一举,当日,颉利便派人请和,定于乙酉日,双方盟誓于便桥之上……

许多将领并不理解,李世民何以仍要如此迁就于突厥,突厥此次准备不足,明明可以一举而击之,可他们的君主、他们的圣上,曾经征战沙场多年未场败绩的常胜将军,这一次,却为何退缩了……

李世民看着议和协议,心中怎无万般屈辱?非他实力不济,非他畏惧不前,只是,如今他即位时间太短,国家尚未安平,百姓亦不富足,最应当作的是休养生息,而不是逞此一时之气!于国家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失!想突厥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提出如此强盗掠夺般的议和新盟吧……

李世民强自隐忍住胸中热血,如今,万事皆要以突厥退兵为重!

乙酉日,白马歃血盟于便桥,李世民矜住心中意气,眼底血红泼洒一片成河,不禁暗自重重发誓——

突厥,此生不叫你臣服于我,我李世民……愧对这君主之位、愧对我大唐万千子民!

盟约既定,李世民当日返回宫中,城头上白色绉纱飘举如飞的人,迅速跑下城来,翩然若蝶舞莺飞的衣,罩住水蓝色锦缎如染的裙,在秋风中、荡出渭水长天浑然一色……

身边群臣跪了满地,李世民郁闷的胸中倏腾一股热气,在群臣面前,无忧一反常态的没有行礼,奔到他的身边、奔到他的面前、被他紧紧拥在怀里……

云鬓间、汗珠细密晶莹,他的心跳犹自不能安定,俊脸微侧在耳边,深深盟誓:“无忧!总有一天,我……定将他们一举歼灭!”

无忧点头,目光一如既往坚信不移:“我相信!”

彼此再无言语,天地变了通明的颜色,群臣跪在那里,变作极小极小的缩影……

第212章:君临天下之飞龙舞凤3

“实不瞒你,这事情我早已想过,只是还未最后定下!有些事……到还要你去疏通!”

其实,自女刺客后,李世民便已想过此事,他不想令无忧来定,便怕谁心里生了不满,而借机报复,这日后,无忧虽贵为一国之母,可自古宫廷争斗,却不管权利位次,只以手段论!

李世民将她轻轻搂在怀里,看烛光摇曳、闪烁不定:“皇后之下,刚好四位夫人,泽年长,又……不惜生命的救你,便以她为贵妃……”

无忧嘴唇微微一动,想要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若韦妃真如她所说,只是自卑自危,那么希望这后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能令她满足了,况且,还有湘儿,她的女儿毕竟非李世民骨肉,多受其他孩子白眼,虽自己常要承乾、青雀、丽质勿以为伍,可小小一个女孩,心里定是不好受的……

“如夕先进门来,又是公主出身,贵之下淑妃之位,该由如夕!”

李世民推起无忧身子,继续道:“想如夕向来清高,也定不会争这位次!”

无忧碧水流转、微微一凝,附和的笑中难免苦涩,她知李世民向对韦妃特别,除自己外,深谙进退之道的韦妃、得去了最多,这番无意造成的苦肉之计,便更令李世民另眼相看,故,这贵妃的决定,恐也有很多宠爱在其中,而淑妃……

无忧心中暗叹,不错,杨如夕向来清高、不争位次,但,只恐她所要争得……反是自己要更加提防的……

李世民并没注意无忧的怔忪,凝眉细思:“对于柔儿,我心里是多有歉疚的,她全家再怎样也皆为我大唐所杀,虽是报阴世师措骨扬灰之仇,终也是累得她家破人亡,后又被我利用,故,虽她进门要晚,但,淑之下德妃之位,想由她居之!”

李世民捧住无忧的脸,长长一叹:“所以,便只有委屈了岚儿为贤妃,还要你去说好……”

无忧点点头,她知岚儿是不会计较地位名次,想多年来,李世民也是了解的,才会作此安排……

无忧凝看着眼前男子疲惫深黑的眸,已不似适才的温柔惬意,不禁心疼,习惯的抚开他眉间倦意,却不得不提起另一个人:“陛下可还遗漏一人?”

俊眸微微一滞,其间光泽瞬间变了颜色;李世民轻坐起身,深深望她:“你是说……杨若眉吧?虽我欠她很多,但,恐她的身份,并不宜有所封位……”

眼中凝了丝无奈,无忧低眉、亦是感叹,玄武门后,李世民下令肃清齐王府、东宫属亲,却独令留下了齐王妃,之后,她便一直住在东宫,也知自己身份尴尬,并不常和人走动,甚至那夜赏花,都不见她来……

无忧握紧李世民的手,知他有愧,双眼含了情意,却不得半语……

女人是复杂的,却也简单,只是一味爱她所爱之人,为其倾尽所有都还嫌不够;杨若眉看似幸运,得到了所爱之人最终的眷顾,可她又何其悲哀,恐只有自己心知——

如此这般的爱中,涂满了多少亲人家人的鲜血淋淋……

第216章:君临天下之江山美人1

八月的天,秋意已近,星光暗淡、没了华彩明灿的夺目光芒,夜幕下的皇宫,静得几近恐怖,太极宫苍老慵懒的太上皇,身边美人依旧,张、尹两位美妃,仍被留在李渊身边,但,李渊已越见老去,两位美人,夜间窃窃私语,多月来惶惶不得安眠……

“姐姐,太上皇越发苍老了,可你我姐妹还年轻,若然太上皇一去,那……咱们先前可没少得罪过当今陛下!”

张婕妤言语中不无担忧,薄薄一层水纱碎花裙,被秋风吹起层层波纹……

尹德妃丽眼倏的凝紧,狠狠捏住手中热气蒸腾的挂花茶,咬牙道:“哼!我看这事儿……坏,便坏在了杨若眉那贱人身上!不然……陛下肃清前东宫、齐王府所有属亲,却为何独留下了她?竟还收在了宫中!之前,建成他们部署何等精密?又如何李世民他便逃过了那许多次生死?我看……和杨若眉这贱人,不会没有关系,真是枉费了元吉如此爱她!”

张婕妤四下望望,轻声说道:“嘘……姐姐出言还要小心,莫直接呼了陛下名讳,被人听去,恐会……”

“哼!如今太上皇可还在,你我姐妹此时不寻出路,更待何时!”

尹德妃重重放下手中茶杯,望向一边美目茫然的张婕妤,柔唇冷冷一勾:“不过……在寻出路之前……要先好好教训教训那小贱人方才消我心头之恨!不然日后,岂不要爬到了咱们头上!”

张婕妤心中也有愤怒,想来也是,李世民独留下杨若眉决不会没有缘由,哼!若非如此,如今李世民恐早已命无归处,又怎令她姐妹落得如此尴尬境地……

“好!姐姐要如何做?”

张婕妤凑近到德妃身边,尹德妃纤指掩住樱唇,低语几句,张婕妤脸上渐渐带上了笑意……

☆☆☆

八月已近末了,桂花凋谢,花飞满园秋风,香了寂寂深宫内院、寂寞的窗阁,面若芙蓉花绽的美人,倚窗凝思,满心空廖落寞、如桂花凋若残叶,说是花落更惹人怜,可是人呢……

女人颜色便如花期有时,凋落了,可还能有另一番景色?

杨若眉微微苦笑,叹这深宫、叹这无边无际的寂寞……

“夫人,张婕妤、尹德妃已驾到芙蓉苑殿前,夫人要准备迎接!”

因杨若眉没名没分,宫中宫女内侍皆称其为夫人,杨若眉秀眉一蹙,芙蓉花颜绽出丝诧色,起了身,缓缓移向殿前……

“杨氏拜迎二位娘娘!”

声音清冷无波,亦无些许情绪,张、尹二妃瞟她一眼,却拂身而过,不做任何理会……

杨若眉美目一凝,慢起了身来,缓步跟在了后面……

“大胆!”

尹德妃倏的回身,一掌掴在杨若眉脸上:“这是谁教你的规矩,不叫起身,便敢这般放肆!”

杨若眉惊讶万分,实不想她二人竟会如此发难,猛抬起头来,玉坠珍珠钗,铛当作响……

张婕妤冷眼一横,假作劝慰的拉了拉尹德妃:“好了姐姐,何必生气,你我乃太上皇妃嫔,人家新君爱妃怎还会放在眼里?”

“爱妃?”

尹德妃冷哼一记:“倒是我这记性差了,贵淑德贤下,可有……杨夫人之位阿?”

杨若眉丽目狠狠一瞪,她不知此二人何以突然来此,但,不怀好意却是肯定得了……

第217章:君临天下之江山美人2

张、尹二妃进到芙蓉殿中,四顾环望,遣下了所有下人,不叫人伺候,瞥了眼站在一边的杨若眉,坐下了身子:“夫人这殿中,秋意可是深了,这样冷,夫人……可要注意身子!”

“就是阿,也让陛下给添些暖香锦被的,莫冻坏了身子!”

张婕妤随声附和,二人相视掩口轻笑:“呦,我这也是听说来的,听说阿,陛下……还未曾踏进过芙蓉殿呢,倒不知夫人这里冷呢!还是改天,我们这些个做长辈的、遣人送些个必备物件,也免得夫人这里无人过问!”

杨若眉自知她二人冷嘲热讽,可言言句句,却又无不戳中她内心深处,心中苦涩、眼眶亦酸胀莫名,几欲滴下泪来……

尹德妃一见,眉眼顿收了笑意,起身迅夺至杨若眉跟前:“哼!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真亏了元吉如此疼你,你竟能做出这等背夫忘义、下流肮脏之事,哼!落得此番孤独寂寞受人白眼的日子,便是报应!”

杨若眉强忍住眼中泪意,仰头一笑:“真……多谢二位娘娘关心了!”

张婕妤亦走近身来,双眼凝了恨色:“真好个绝色动人的齐王妃,何时勾引了当今陛下去,倒不知也是被人利用了,害死了亲夫,得到的却是独守冷宫,杨夫人午夜梦回之时,便不会……有冤魂索命吗?”

杨若眉心中腾的一惊,身子不由得微微发抖,丽眸索了惊色、突感茫然无措……

尹德妃更加得意,撇开唇角,狠狠瞪向杨若眉:“这……就感到委屈、感到恐惧了吗?哼!本娘娘明确告诉你,这日后……休想……有半天好日子过!”

杨若眉心底寒凉一片,这些个日子的深宫生活,着令她苦涩无奈,自己身份敏感尴尬,李世民又从未临幸过她,甚至未曾踏入过芙蓉殿一步,其她嫔妃不给讽刺白眼便已是客气,更别谈倾诉心中苦处了,平日里,虽是假作满不在意,强自持住沉稳高傲,可心里的痛,却只有自己拂拭……

“二位娘娘、夫人!皇后娘娘驾到芙蓉殿前!”

气氛刚好持住,一宫女匆匆忙忙进来通报,杨若眉看她二人一眼,面无表情,转身疾步出殿迎接,多么及时的通报,正在自己无计可施、万般不能之时,一声通报自先可解了眼前之围……

“杨氏拜见皇后娘娘千岁!”

杨若眉盈盈拜倒,眼中尤有惊恐未消……

“不必多礼!”

无忧牵住她的手,暖暖的温度渗入杨若眉冰凉的掌心……

杨若眉心中莫名温暖,任无忧牵着走进了殿中……

无忧进到殿来,看到张、尹二位美妃,略作惊讶状,忙恭敬道:“却不知二位姨妃也在,给二位姨妃请安了!”

张、尹二妃对望一眼,尹妃一别身,冷笑道:“不敢当……”

无忧唇边微微含笑,并不在意二人冷硬的态度:“今日不知二位姨妃在此,来的唐突了,只是陛下吩咐的急,赶在了一起……”

无忧说着,便望向杨若眉,她看上去的确憔悴多了:“妹妹,这眼看深秋已至,便快入冬了,陛下吩咐送些个必备物品到妹妹这里,前些个日子,国事繁忙,倒忽略了妹妹,这才叫我亲自送来,妹妹……可莫要往心里去阿!”

杨若眉看她一眼,再看看身后侍女捧着的锦缎丝衣,眼里微凝了诧异,那其中一匹秋香色锦缎绸,分明是添置新装时,皇后唯独留下的一匹,李世民怎会……又赐给了她?

杨若眉心中忖思,恍悟的抬起眼来,对向无忧的眼,无忧见她脸上惊讶,知她似有了然,忙在她手上紧紧一握……

杨若眉会意,赶忙谢恩:“杨氏谢陛下赏!”

无忧看张、尹二妃一眼,平和道:“今晚……妹妹自己谢陛下吧!”

杨若眉虽心知不可期盼,可被无忧握着的手,仍莫名颤抖……

第221章:君临天下之江山美人6

无忧攥紧手中金镖,会是他吗?可如今李世民已成这天下之主,虽仍居在东宫之中,但戒备绝不比太极宫松懈,他何以能轻易进到丽正殿中?

无忧倏的回过身来,眼中掠现一丝惊喜,随而隐去,换了惊讶的神色……

眼前男子俊眉如削英武,薄唇风流俊逸不失威仪,挺拔的身躯,高大庄重,伟岸若青松傲立、迎风更觉风采飘逸……

那男子俊唇边笑意渐渐凝结,却不是这金镖的主人……

“陛……陛下……”

无忧一生轻呼,李世民的出现,着实出乎她的意料,他此时不是该在芙蓉苑吗?不是……该陪着杨若眉的吗?眼中因着意外闪烁的光,飘忽不定,竟似惊吓到般恍惚……

李世民拧着眉,低低望眼无忧的手,嫩若孺子玉洁的指,紧紧捏着支灿灿闪烁的金镖,直刺入君王眼里,龙目中顿拢起秋风寒气……

李世民伸出手,拿过无忧手中金镖,漠然道:“在想什么这般出神?见到朕……好像吓一跳呢……”

无忧沉下口气,观他脸色、明显带了不快,忙平静下心气、坦诚道:“在想这金镖的主人,屡次救我,我想……该是柳大哥吧,一直都想要当面谢谢他,却还没有机会!”

李世民握着金镖的手莫名一紧,他亦知道柳连之于自己也算有恩,但……

李世民心中冷冷一笑,那……怕也是因着眼前这个女子而已吧……

李世民手上一挥,金镖狠狠插入侧边坚实漆红的木柱,眼中笼下一层乌云浓重:“哼,朕……本以为如此秋夜,朕的皇后也会如朕念着她般、念着朕,本以为看到星夜赶回家的丈夫,会惊喜万分、喜极而泣,可是……”

李世民幽眸暗色渐浓:“可是……她……却在想着另一个男人!”

无忧心里一疼,不可思议他质疑的眼神,平日里,自己虽称他为陛下,可他却一向称“我”,可他刚才说朕,分分明明说的是——朕!

“你……你又想到哪里去了?怎么事到如今,你还要这般猜忌我们?”

无忧最不能忍受的便是他怀疑的目光,她知道,他是想给她惊喜、想给她意外,让她开心,可却落了空,心里有气才会这般火大,可是……如此伤害她的话,即便只是气话,也着令人心里不能禁受……

“难怪……”

无忧伤心之余,竟也有了些气话:“难怪柳大哥……宁愿躲躲藏藏,也不愿……归朝为官,原来天下男人的心胸,都是如此!他放不下,你……又何尝不是呢!”

李世民深眉紧紧一拧,条条皱痕顿如沟壑幽深,心中顿感寒冷如冬,恐怕今日,自己就真不该回来,就真不该……目睹了她若有所思的背影,徒令心中忿忿莫名……

“朕……回来拿本书而已!”

随意抄起本什么,暗如黑夜的脸,不留一丝眷恋,身上宽袖敞身的龙袍、飘忽朦胧的黑色,一阵疾风掠过,如秋意寒凉……

无忧呆立在当地,一切快的、还恍若梦里,一场随时可能惊醒的噩梦……

☆☆☆

李世民攥着手中书籍,身后宫女内侍官急步跟着,脑中没有别的想法,只知自己的兴致勃勃、被当头泼了冷水一盆……

“陛下驾……”

“都下去!”

刚进到芙蓉苑门口,宫女正要禀报,李世民却阻住了她们,一挥手,尽数退了下去……

但,如此气势汹汹,正在外殿的杨若眉怎无所觉?出殿一看,惊喜之中亦有犹疑万分;俊美君王的脸上,秋霜严严笼了整整一层,森严恐怖……

“陛下……”

“不必多礼了!”

杨若眉匆忙起身,随着进到殿中,再随到内殿,李世民将手中书籍,狠狠扔在地上,许久……却只暗自运气、一言不发……

杨若眉缓缓俯身,拾起地上书籍,小心抬眼望了望李世民,似已平静下一些,才敢娇声道:“这是……谁惹陛下生了这么大气?去了……又回来的?”

李世民侧目望她一眼,仍是无语……

杨若眉将书放在桌案上,站立在一旁,亦不再言……

屋中,一时静极,只能听到烛火燃烧的微弱声音……

“有酒吗?”

李世民转身望她,眼神却是黯然的……

杨若眉微一施礼,娇声若琴音悦耳:“妾,这便去吩咐……”

说完,便转身去到外殿,李世民坐在床榻边,突感到满心疲惫……

第218章:君临天下之江山美人3

张、尹二妃听她二人一问一答,站在一旁颇感到无趣,不久便去了,无忧与杨若眉恭送了她们,终于松下口气……

杨若眉欠身一礼,颇为由衷:“谢娘娘!”

只这三个字,多少滋味了然其中……

无忧轻扶过她,胭脂遮不去容颜憔悴的姿色,无忧知她心中有苦,更受其她妃嫔排挤,却不知如今、还要忍受太上皇妃的怨气,对她竟生出许多怜悯:“不必客气,倒是你宫中侍女聪慧,懂得去求助于我!”

杨若眉看一眼身边侍女,亦是由衷:“多谢!”

侍女甚为惶恐,忙低下头:“奴婢怎当夫人谢字!”

侍女名唤碧儿,生得便是乖巧,无忧朝她笑笑,温和道:“碧儿可是有心了,先去吧,我与夫人,有些话讲!”

碧儿一应,随一行侍人行礼去了……

待侍人退尽,无忧才转眼望向杨若眉,杨若眉的确变得多了,许是人经历了更多吧,她变得沉默、却也冰冷了许多,不似先前的妩媚妖艳、风媚极尽了……

杨若眉见无忧盯望着自己,勉强一笑:“这……都是皇后娘娘的东西吧?并非陛下赏赐,若眉再谢娘娘用心了!”

无忧知她心中苦涩,从人人静穆、亦是万般荣宠的王妃,变作没名没分、人人白眼的后宫女人,的确难为了她,虽然她曾经的作为,亦令自己不敢苟同,可事已至此,却也不忍见她这般凄苦……

“你……也要体谅陛下,他见到你,便会……想到些旁的事情!”

无忧柔声劝慰她,望能稍解她心中郁结……

杨若眉涩然一笑,强自隐忍的泪水,终没能留在艳美的眼中:“我……懂……”

无忧不想更触动了她的心事,她在后宫中、屡受人言语讥讽,生活上更受人欺负,她也是有所听闻,怕这一切,不缘于她没名没分,只缘于李世民从未踏进过芙蓉苑一步……

无忧拭去她脸上泪水,一叹:“会过去的……”

杨若眉眼噙着泪,假作出的坚强,再不能忍耐,将心中委屈、尽数流在了无忧面前……

自芙蓉苑出来,无忧也是感到疲乏,自从渭水之盟后,李世民便常在显德殿前的庭院中,以万尊之躯同群臣将卒习练射击,无忧刚走至院门,阵阵疏朗的笑声、欢呼声便迎入耳来……

无忧淡淡微笑,走进庭院,正只见、李世民亲自指导名兵卒射箭要领,兵卒连连点头,甚是惶恐……

无忧并未叫人通报,只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融融日光下,李世民身穿铠甲、笑容耀眼夺目,似这秋日阳光亦不能比……

众位兵将兴致高昂、精力百倍升腾,与李世民一处,轮番射击,射中红心者,李世民皆有奖励,气氛一时鼎沸,李世民自不会注意到后台群臣、忧心忡忡的神色……

无忧微笑间,却没有忽略,悄悄走近前去,群臣见了,刚欲施礼,无忧却是一拦,看眼李世民,笑道:“不必多礼了,莫扰了陛下兴致!”

几位大臣这才作罢,无忧轻问:“我看众位坐立不安的,何以如此神色惶惶?”

几位大臣互看一眼,其中一人上前一步,恭敬道:“回娘娘,大唐律令,以兵刃接近皇帝所在者,绞!可而今陛下时常身处刀剑之间,不做防备,万一有狂夫偷袭,要如何向天下社稷交待!”

又一人射中红心!李世民朗声大赞,拼命鼓起掌来,无忧转眼望望,抿唇而笑:“众位多虑了,陛下以诚恳之心待人,推心置腹、用人不疑,何以……会连宿位将卒都要猜忌呢?”

言说间,众臣低下头去,神色却仍是惶然……

“皇后小心!”

站在侧旁的大臣、突然大喊一声,随着入耳的、便是极为清脆的撞击之音,铛铛两下,无忧转首间,一支横飞而来的羽剑、便落在地上,侧边还有支金光夺灿的小镖,只在无忧一步之外,好险……

李世民更加吃惊的回过头来,一声“皇后小心”,令他的心、瞬间拧紧在一起……

第222章:君临天下之江山美人7

一早,晨光如缕缕棉纱,透过芙蓉苑树影缝隙,洒进内殿窗阁、帐暖枕畔流香……

昨日确是喝得多了,年轻帝王沉沉睡在芙蓉香帐,脸上线条分明流畅,勾勒出风流倜傥的绝俊面容,如玉女子身体半撑,香肩微露出万种风情,无限春光旖旎,散落的乌丝半遮半掩出诱人春色……

若青葱尖削的指,轻轻滑过帝王的脸孔,贪心留恋的眼,流溢出似水柔情……

“陛下,该是去朝上了吧?”

美人柔腻的声音,轻轻飘入耳鼓,帝王微睁开眼,朦胧睡意未消,略坐起身来,只觉头脑昏昏沉沉,随即又躺了下去,轻叹一声,眉头紧紧拧在一起:“今……歇朝一日!”

杨若眉一怔,柔细的手,轻搭在俊美君王健实的肩上,言语小心:“陛下,这……不好吧……”

李世民第一次歇寝在芙蓉苑中,便要歇朝一日,这……叫本就在风口浪尖的杨若眉如何是好?宫中之人、上上下下的又要怎样议论……

李世民是喝得多了,头昏脑胀,哪里想得到那么许多,只慵懒生硬的别过身子,不再言语……

能躺在朝思暮念的男人身边、杨若眉固然欣喜,可是……

望望身边摄人心魄的君王,杨若眉不禁苦叹,想又一场风暴要向着自己而来了……

经了一夜无眠,无忧却仍一如既往,一大早,便前往太极殿向李渊请安,湘妃色纯染外披衫,微敞月白色缎边抹胸衣,清新素丽,不衬得脸色那般苍白,桃红色鲜润水粉脂,薄薄敷于香雪凝玉脸腮边、掩去了彻夜无眠的疲惫倦意……

“皇后阿,怎么今天……来得比平日还要早?”

李渊悠闲的靠在软椅上,略略带了微笑……

无忧微低下眉,恭敬道:“昨日夜凉,没能安睡,早起了,便早来了些,没有扰到了父皇安吧?”

李渊端起杯茶水,抿了一口,漫不经心:“噢,没有,父皇老了,睡眠本就是少,你早过来说说话,也是好!”

身边风韵不减丝毫的艳美妃子,依在李渊肩头,德妃丽眸高高一挑:“皇后昨夜睡得不好?哼,是不是……陛下芙蓉苑暖,皇后倒觉得冷清了?”

张婕妤亦是凑过身来,对望着李渊的眼,故作担忧:“是啊,听说陛下昨日、头回歇在了芙蓉苑,这今日,便也头回……没有临朝呢……”

李渊手中茶杯微有响动,望了无忧一眼,浓眉拧似绳结:“皇后,可有此事啊?”

无忧眼睫微有眨动,遮掩去其间丝缕缠绕的忧愁:“回父皇,近来陛下国事繁忙,昨夜亦很晚才去了芙蓉苑,定是连日操劳,疲倦了!”

“连日操劳?”

德妃丽眼稍稍一瞪,冷笑道:“这杨夫人从前可与我们近呢,那可真是妩艳妖娆,媚术不可低估阿,所以皇后,还要多多上心才好,莫要大度得……伤了陛下龙体!”

太极殿熏起的烟,淡香缭绕,李渊皱纹深刻的脸,在浮烟缥缈中、模糊不清……

“是啊,这如今做了一国之主,可不比从前,种种诱惑接踵而来,上惯了战场的世民,恐怕……还要多适应、多学习着如何治国,而不是做了帝王、便只知享帝王之乐了!”

李渊言语中不无责色,眉眼亦是高高扬起,父子之间芥蒂、尽在其中……

无忧心中微微一颤,知张、尹二人定是记恨着芙蓉苑一事、也定是不肯放过杨若眉呢,而李渊……则是心里的结,还未能解开……

于是,微抹开唇边笑意,眉目间亦只有平静如常:“父皇教训,臣媳定转于陛下,只是父皇,陛下为人想父皇甚是知道,有言,‘柳下惠不以三公易其介’,想陛下亦正是这般!”

李渊眼眉倏的一横,黑眸略略一滞,好一句——甚是知道!

曾经……自己的确敢说甚是知道,可如今……自两个月前那场残杀后,他却再没了把握……

“但愿吧!”

李渊眯起眼睛,向身后靠了靠、表示疲累:“好了,安请过了,你也……去吧!”

无忧舒下口气,向李渊和两位美妃恭敬施礼:“父皇好生歇息,臣媳告退!”

步步谨慎的退出太极殿,一声长叹……

第219章:君临天下之江山美人4

刚还满是忧虑的群臣,更加焦急,见李世民飞奔一样过来,赶忙下拜,李世民却顾不得他们,径直奔到无忧身前,双手紧扣住她纤丽的肩,目光惊惧:“没事吧?怎么来了,也不叫人报?”

无忧定下心神,俯身拾起地上金镖,看眼李世民:“这个东西……救我不止一次!”

无忧说的轻浅,李世民却犹自惊魂未定,注意并不在金镖身上,搂住无忧的腰,这才想起令群臣起身……

一人上前一步,惊恐道:“陛下,日后还是勿要做这般冒险之为了,还是要以天下万民、社稷江山为重阿!”

李世民鹰眸一栗,亦俯下身去,拾起地上羽箭,目光肯定:“这……非宫内箭羽!”

众将卒闻之,亦松下口气,李世民扫眼众臣,紧紧握住手中羽箭,目光落在无忧身上,温柔顾怜……

无忧看着他,心中也有颇多计较,但,望着他索紧的眉头,仍是给与和润安慰的一笑……

☆☆☆

“无忧,我要……如何保护你!”

一国之君深情在挚爱女子耳侧,呼吸缱绻温热,裹着柔柔细吻,呢喃渐渐清晰……

他胸膛坚实炙热如火,无忧的脸紧紧贴着,感觉男子修长的指、在云丝间游走穿梭,吻,不时落于眼角眉梢,停留在耳际时,便有柔情蜜意灌入,进而轻轻含住柔软的耳垂,细细吮吸……

靠在他的怀里,一辈子都还觉不够……

“这样……就足够了!”

他的臂弯温暖安全,不需要保护、不需要承诺、不需要海誓山盟……

一国之君嘴边浅浅含笑,却是苦涩的,他想要给她保护、给她天下、给她一生的幸福,可为什么,幸福越多、她反而瘦了;保护越多,她反而危险……

李世民深深吻她,唇边深情渗入彼此体内:“无忧,我要颁旨,昭告天下,我这一生只你一个皇后,谁……都别想取而代之!生生死死,都是一样!”

无忧身子由心一震,不可否认意识在刹那沉沦,但,就只是一刹那而已……

“你啊,就是会说些甜言蜜语,一国之君颁次昭旨,岂不令天下人笑你儿女情长?”

无忧说是归说,可心里却尤是感动的,清亮的眼中,亦有珠光闪烁晶莹:“你心里这样想,就够了……”

够了!

李世民心里竟是一疼,够了——她似乎总是对他说“够了”……

总是……

“无忧,让我为你做点事情,让我……也为你付出一些!”

李世民说得由衷恳切,无忧却只淡淡一笑:“这怎么能同?你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你的天下江山不仅仅有我,可是我……”

无忧抬眼,含情带脉温柔:“可是我的天下……却只有你!”

李世民缠绕她发丝的手,霎时停滞,眼里似水柔情、顿起波涛万顷……

“无忧……”

激动的身体,下意识前倾,胸中一股热气澎湃汹涌,怀中女子在身下脉脉含情,整个身体都因着她燃烧蒸腾……

“有没有想过……立谁……为太子?”

无忧突然郑重的一句,令如火滚烫的激情停滞在酥软起伏的胸口,紧攥她玉臂坚实的手,力道深深一收,鹰锐的眼中、柔情顿然不见,有的,只是一片寒冷……

“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个?”

君王威严的身躯,缓缓上移,阴影笼罩住娇小女子整个身体,无忧秀睫扇动,她怎会想、在此柔情蜜意时候提起,只是李世民方才的一句,突然点醒了自己……

他——

虽不能为保护自己,而荒唐的昭告天下、自己是他心中唯一的皇后,可是,他却可以晓谕世人,谁将是这大唐江山未来的储君,以令有所图谋之人放弃图谋……

无忧熟练的抚开他眉间纠结,无奈的笑:“扫了你兴致吧?可这事情……迟早是要想的!那么……”

“知道扫了兴致,就……择日再议!”

迅疾如风卷雾、袭向她芳甜的唇瓣,不再给她开口的机会,手上动作不见丝毫迟疑,可心里、却已被莫名打乱……

无忧!

不是我不想回答你,只是……孩子们都还小,立长还是立贤,我尚未想好,我真的不想,令我们的悲剧,再次发生在我孩子的身上……

想着,闭上眼睛,深深的吻她……

第223章:君临天下之江山美人8

才回到丽正殿,众位妃子亦纷纷而来,无忧虽是乏了,可仍微笑着、端仪不失,杨若眉亦在齐列,莫说是她,便是无忧都能明显感觉到周围的异样,众人目光似有意无意的、皆要在杨若眉身上停留片刻,韦妃更始终盯凝着她……

还是早些散了的好,自己也确是累了……

无忧抹开丝笑,悠慢道:“今日也是不早了,便都先去吧!”

众妃起身施礼,杨如夕瞟了眼杨若眉,每逢看到她,都会无端端生出些被利用的感觉,令骄傲的她甚感窝心,在她看来,当初杨若眉与她的一切恩好,都不过是别有用心、为了趁机接近李世民而已……

转身间,身子故有一顿,令杨若眉亦不得不停下脚步……

“杨夫人,确是要早些回的,昨日伺候陛下休寝,陛下便歇朝一日,想必夫人也定是疲了!”

杨如夕极少这般挑衅于人,杨若眉亦是了解,知她心有不平,恨着自己当初的故意接近呢……

杨若眉不做言语,只微低下头,如今众妃皆看自己不顺,若要相争恐树敌更多、怕日子更加难捱……

“杨夫人且稍留!”

杨若眉正不知如何进退,无忧便起了身来,缓步走至众妃跟前,目色平和的望着杨若眉……

杨若眉微一欠身,轻应了……

无忧再望众妃一眼,众妃略有怔忪,忙再一礼,敛袖去了……

无忧这才回过身来,望着低低垂首的杨若眉,温言道:“和她们错开些吧,待日子久了,她们也便觉无趣了!”

杨若眉轻点点头,发上斜插的玳瑁珍珠花,微微晃动:“若眉谢皇后娘娘苦心!”

无忧摇头,示意她坐下,杨若眉敛了碎花褶纱荷叶裙,轻轻坐了,体姿翩然、极尽妩媚风娆……

杨若眉略望无忧一眼,目光窃窃,心中不免暗暗自嘲,杨若眉阿杨若眉,怎么这几月的深宫日子,将你的凌厉骄傲,尽数磨成了谨小慎微呢……

无忧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微笑道:“妹妹有话,还请直说,不必有所顾虑!”

湘妃色隐花纯染外披衫,清灵极衬了皇后悠静高雅的气质,令杨若眉心中难得舒适,微抬了眼,轻声道:“回皇后,其实昨日,陛下,是喝得多了,早晨,我亦叫了陛下,只是陛下看上去很是烦躁,便也没敢多言!”

喝得多了?烦躁?

无忧微微凝起秀眉,不无关切:“喝了多少?走时……情绪仍很糟糕吗?”

杨若眉点了点头,轻叹:“是啊,昨日……陛下本是走了,可没过多久,却又回来,便带了怒气,发了些脾气,要酒喝,然后……便再不说话了,到今天走时,都没有!”

无忧眼神倏的空落,原来,他竟真这般往心里去,甚至一觉醒来,都还在介怀……

杨若眉望她神色,却是不解,欲要再言,内侍官尖细高调的声音倏然响起……

“陛下驾到!”

人随声至,大唐天子挺拔阔步,俊容赫赫威严……

无忧与杨若眉忙出迎施礼,平日里,非万般必要,李世民都不会令无忧下拜,可今天,却眼色无光,淡淡扫过二人,只漠然道:“免礼吧!”

一阵拂袖微风掠过,无忧心里一片寒冷,缓缓直起了身来……

第220章:君临天下之江山美人5

这一次,又是何人要杀她呢?无忧对窗凝思,丽正殿外花飞落红无数,偶飘进几片,留下点点余香在手……

“想什么呢?”

君王熟悉温柔的声音响在耳畔,思若飞絮的美人才忽的惊觉,转过头,深爱男子的唇,已贴在鬓丝间……

“想……这秋……该过了吧?”

无忧转回过头,纤纤玉手伸入窗外,一片丹桂似血,飞落指尖瞬间不见……

“花,快要谢完了!”

无忧捻起落在窗阁的一瓣,涂了淡青色粉脂秾丽的眼,对望向李世民:“花开正好时,集众人目光于一处,最好的一朵,等不到花谢,便早被人折了去……”

无忧叹息一声,将花瓣放飞在风里:“陛下可曾听过……集宠于一身,便是……集怨于一身?”

李世民一怔,眉目不觉得拧在一起:“我……不会再让谁伤害到你!”

无忧笑笑,摇了摇头:“即使你可以,可别人心里,就不会诅咒怨恨我吗?况且,后宫雨露均沾,本便是该的……”

说着,饶有意味的望了望李世民,低下眼去:“杨夫人……很是辛苦呢,本便是尴尬的身份,而你……又从不入芙蓉苑半步,想这寂寂深宫,她一个女人,要怎生禁受呢?别人的讽刺白眼、日子过的苦倒还罢了,可落寞红颜,便如这谢了的花,没了一点期盼,陛下,哀莫大于心死阿!”

李世民心中一颤,杨若眉,不管旁的人如何看她,至少……自己是不该怪她的,如此冷落于她,又是没名没分的,想来定是有苦难诉,也定是受了许多委屈,无忧也才会这样说……

于是,将无忧轻轻搂在怀里,吻她的发,点头道:“我知道了……”

夜,突然变得好冷,虽已是近了秋末,却也不至自心底里瑟瑟发抖,无忧倚靠着窗边,一弯新月如钩,星,亦淡得没了颜色……

怎会突然感到寂寞?无忧望了望洒满月色的案桌,树影摇曳斑驳,碎了月华、碎了整片银河……

自己这是怎么了?没有他的夜晚,从前也有过许多,却皆不似今晚这般落寞,心里莫名无端涌起些伤感……

莫非不是他的原因吗?无忧自嘲,怎么会呢……

“娘娘,天寒呢,披上件衣服吧!”

宫女彩映一礼,递上件绣纹隐花绒披风,胭脂色的,极衬了皇后的端庄素雅……

无忧接过来,披在身上,窗边秋风如诉,吹进心里飕飕生凉;突的想起什么,无忧微一侧首,轻道:“都先下去吧,不叫,都不要进来!”

彩映及着一班宫女内侍应了,只一忽,丽正殿中,唯有秋风吹熄烛火的响声,寂静出乎意料……

无忧轻叹一声,自袖管中、掏出支金光烁烁的暗镖,暗镖映着月色生华,心中感触颇多……

是你吧?

无忧细细思来,除了他,还会有谁屡次援手救她,可是柳大哥,为什么呢?玄武门后,一切柳暗花明,可为什么……你却连一个谢你的机会、也不给我……

无忧垂首,越是望着手中金镖,感触越是深刻,她这一生,唯觉亏欠的人、恐便是这金镖的主人了吧……

柳大哥,我知道你就在我的身边,甚至很紧很近的地方,可是……你却为何要躲起来?难道,心中竟真如此放不下吗……

烛火忽的一摇,晃了几晃,无忧侧目一看,烛光摇乱了月影稀疏,再一凝眸,却不禁骇然怔忪——

那烛光碎影里,分明有一人影、高大挺拔在自己身后……

第224章:君临天下之江山美人9

李世民坐于正位之上,幽远深邃的眸在无忧身上久久停留,无忧微微垂首,芙蓉髻上牡丹花绽若晚霞绯灿,胭脂色的,映得玉颜雪容更添娇艳……

李世民微微出神,眼中凝了黯色几许、担忧几许……

适才,他刚刚与群臣宿卫大发一阵脾气,那日显德殿庭院中、飞来不明的羽箭,令他心中久久不平,那晚之所以去了芙蓉苑再又返回,便是想到了那支羽箭,心有余悸而放不下无忧一人独寝……

可是……

李世民脸色越发深重,自己兴冲冲的感情,却遭遇寒潭死水的冰冻……

杨若眉察言观色,偷看他二人一眼,她也是女人,从无忧适才空落的眼神,自能联系上李世民昨日一晚、直至现在仍失常的情绪,于是识趣的微敛起衣袖,欠身道:“陛下、娘娘,妾来已是多时,打扰了娘娘,便先告退了!”

无忧顿回过神,目光终离开李世民深朱色下裳,微露出笑:“妹妹慢走!”

李世民亦从出神中回转,眼神自无忧身上慢慢移开,转身的无忧,大概看不到其中的留恋与不舍吧?是的,她看不见,她也……不要看见……

“等等!”

李世民一声阻止,恐怕最先疼的是自己的心:“今晚,准备些好酒,朕……过会便去,只是……回来拿本书而已,却不想你正好在这!”

杨若眉莫名其妙心中的苦涩,君王临宠、何其有幸,可心里,却着实羡慕那许是正在痛心的女子,他说,他过会儿便去,只是回来拿本书而已——

回来!

多么自然而然的两个字,无一丝造作,便似一对平常无奇的夫妻,丈夫在外忙碌累了,回到家,说上一句“我回来了”,那般温暖人心……

即使,他此时的语气冰冷生硬,可却不难听出、言语间无意流露的些许刻意……

杨若眉微一苦笑,情绪俱都隐藏在转首低身之间:“妾,遵旨!”

☆☆☆

秋色已是淡了,转眼便是九月的天气,冬的气息日益临近,丝丝冷风幽凄,无忧却独爱靠在这透风的窗边,幽思婉转疏离……

李世民今日之言,明显带了故意,明显是想刺激自己先低下头去,可是,真的那么重要吗?他们已是共历生死之人,难道……彼此心中的分量,还需要这些形式去证明吗?

还是……

无忧心中涩然,还是——正因为经历过生死,才令感情变得更加自私、更加容不得一丝半点杂质呢?哪怕这杂质本不存在,只是凭空想象罢了……

无忧微叹一声,不禁扪心自问,异地而处,自己又是怎样呢?就真如此淡然、如此看破情感凡俗吗?可又为何、明知他是故意相激、心里却还是那般在意呢……

“娘娘,娘娘不好了!”

彩映一声匆急的叫喊,顿打破无忧满心忧郁,转回过身,瞬收起脸上怅惘的神情,只略带些倦意:“何事慌张?”

彩映来不及多喘口气,连忙道:“中……中山王从马背上摔……摔下来,受了伤!”

“什么?”

无忧滕的站起身来,一切恐怖的景象在脑中盘旋缠绕,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快……去禀报陛下!”

第225章:君临天下之江山美人10

“陛下,中山王……中山王骑马跌下了马背,摔伤了!”

宫女匆匆忙忙的转述,亦生怕李世民发怒,果然,正自心绪不佳的李世民,惊讶中便是一声怒吼:“说什么?这大黑天的,谁还让他去骑马的?真不知道,你们……你们都是干什么的?”

“陛下息怒!”

杨若眉轻拉住李世民的臂:“陛下……”

“摔伤了哪里?”

李世民激怒非常的甩开杨若眉,龙目中仿要喷出火来:“摆驾!”

最后两字声音浑重如钟,杨若眉来不及施礼,李世民便已消失在芙蓉殿口……

☆☆☆

君王驾临,气势风火威严,满屋忙碌之人、顿时拜了一地,无忧亦自床边迎来,礼未有失……

李世民习惯性伸手扶她,触到她的指凉无温度,无忧抬眼一望,帝王尊远深邃的眸、更加幽暗,望着床上略有紧张的儿子,眉心紧紧纠结……

“怎么回事?伤到了哪里?”

李世民松开手,径直向儿子走去,无忧跟在后面,手心似还有他手指的凉度……

“只是……跌伤了腿!”

无忧越发轻细的声音似有遮掩,李世民眼眸一紧,立时掀开青石色锦绸被,动作迅疾得令承乾一惊,望向了母亲……

李世民修长的指在承乾左腿上稍稍一紧,脸色暗如黑夜深沉……

“父皇,父皇您别生气,承乾下次再不贪玩任性了!”

承乾乌亮亮的眼睛迎着父亲望去,帝王严厉的眸却掠现一丝心疼:“父皇没生气,没有!”

李世民伸出手,在儿子头上轻轻抚摸,微笑如春温暖:“承乾是男孩子,所以喜欢骑马,只是以后不要黑天里,这么任性了,知道吗?”

见父亲没有责备,承乾拼命的点了点头,也是笑了:“嗯,承乾以后要像父皇一样,做个大英雄!”

李世民笑着点头,却更加心疼,这条左腿,是承乾曾经受伤的腿,无忧刚刚略有隐讳的表情,令他心里惴惴不安,本是要责备他几句的,却再说不出口……

待承乾睡下,李世民才同无忧一起离开,回到丽正殿中,气氛压抑沉重……

“承乾的腿……是不是……”

李世民没说下去,望向一边闪烁无定的烛火,昏暗如自己的脸色……

无忧心中更疼,在承乾面前,已强自隐忍许久,李世民此时问起,怎不令眼中一酸,碧水晶莹流淌……

“御医说,承乾……承乾腿上伤本未痊愈,经此一跌,日后……日后怕是走路都……都……”

无忧隐隐抽泣,亦没能再说下去,湘妃色袖边拭泪,烛光幽火一映,尤显得娇楚动人……

李世民望着她,玉砌的脸、宛若梨花沾雨,泪水涟涟如缕,蜿蜒成细细溪流,直淌入自己心里:“别哭了!我们……再找名医,最好的不一定就在宫里!”

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举动,看见她哭,他的手,还是会温柔在她的脸颊,俊长的指,慢慢划入绵绵丝发,略一用力,幽幽伤心的人,便靠在了怀里……

“别哭了啊……”

拥着爱至心里的女子,想给她更多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无忧靠在他的怀里,被他温柔的抱着,之前的一切,便仿似没发生过,他吻自己的发、摩挲自己的肩,都是他习惯亲昵的动作,无忧不禁心中更酸,紧紧环住他健实的腰,泪水更自心底流淌,湿了他胸前衣襟……

夜,更加沉静,仿只有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无忧拭干了脸上泪水,举首,望着他的眼,雾水迷蒙:“记得……我曾问过你,立谁……为太子!”

李世民手上一紧,亦如上次般,凝住了眼眸……

“如今这个时候……陛下还没有主意吗?”

无忧言语小心,可眼神却已晶光闪烁,这一次,虽很可能只是意外,可却不得不令她想到玄武门时的恐怖,若此事一直悬而不决,便更令人猜测李世民尚在犹豫,徒留许多希望与人,那么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不敢想象……

从无忧每次担心的口吻中,李世民自能体会出她的用心,可是……

李世民望望怀中女子,也许,一切本就简单,倒叫自己弄得复杂了……

“好!”

帝王金口玉言一声:“便立……嫡长子承乾为太子!”

再望眼彻骨深爱的女子,眼神如炬:“此……天经地义!”

无忧只微作一笑,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惊喜,靠在他的怀中,轻轻闭上了眼睛,昨日,整夜忧郁无眠的她,已感到身心俱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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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是感情的纽带哈

第229章:风雨飘摇2

丽正殿中,气氛一时僵住,昏黄烛火摇映,三人脸上皆是异样的神情,终还是李世民最先打破沉闷,微笑道:“无忧,想无忌定是有何要事才会疏忽,你看他急的,再说,莫说无忌乃当朝国舅,便说我与无忌这自小交情,他即便携剑面君,难道……还会害我不成?”

说着,望无忌一眼:“你啊,也真是的,什么事这般匆匆忙忙的?”

无忌稳定住心神,却不禁探看向妹妹,妹妹脸色微微发白,可不似李世民的轻松……

李世民见他不语,亦随着望向无忧,轻搂住她的肩,安慰道:“好了无忧,这夜深人静的,能有谁看到?”

无忧望他二人一眼,秀眉间忧心疑虑未消,却低下了墨色的睫:“好了!你们谈吧,我去整理床榻!”

无忧默默转身,背影款款若云燕轻盈飘逸,隐入红梅傲雪镂花纹屏风之后……

李世民回头再望无忌,亦叹口气,疲惫的坐下了身子:“你看你,下次要小心了,什么事情,竟惹得你这样着急?”

无忌这才道:“陛下,臣听说,您……您决议攻打突厥,可有此事?”

原来是这件事情,突厥因遇连年灾雪,牲畜减半、百姓饥寒交迫,姬陵死后,颉利可汗更重用极尽挑拨离间于能事的汉人赵德言,赵德言大量改变风俗旧习,使得人心浮动不安,正因为此,李世民认为乃出兵大好时机,今日议事,无忌因病未上朝去,却不想夜晚竟为此事抱病而来……

李世民不由得微微一笑,道:“是啊,颉利昏庸腐败,必然面临危亡,此时出兵……虽违背盟约,却是机不可失阿!”

无忌低下眉,摇头道:“陛下,臣以为不可!”

“不可?”

李世民收敛住笑,惊疑的望着多年了解的兄弟……

无忌肯定的点点头,继续道:“突厥此时并未侵我边塞,而我方背信弃义不说,还势必劳民伤财,这……可非正义之师所为啊,又与渭水一战,趁人之危者……有何不同?还望陛下三思!”

李世民略略一怔,他没想到无忌竟会这般反对,凝眉思索半晌,确是不无道理,如今,大唐天下初定,虽说时机大好,也确不宜过早再起硝烟战火……

想明所以,李世民不禁频频点头,赞许的望向无忌:“哼!好啊无忌,如今也学那魏征,指摘起朕来了!”

说着,便朗声一笑……

他显是采纳,可无忌却没感到半点轻松,偏低下头,忽又瞥见身边铁黑的佩剑,心里重起波涛万顷,他知道,在长孙顺德一事刚刚才过的风口浪尖之时,自己一个疏忽,便有可能是巨浪击石、凭起无端风暴……

他更加明白,无忧的担心,绝非过分多余,想着,不禁一叹,怕是到时,最为为难的、便是眼前多年的君王挚友……

无忧坐在锦边软被之上,凝神默默忧愁,朝廷后宫之争,无论哪朝哪代、政治如何清明,尽皆无从避免,虽说此时夜深人静,可宫女内侍、殿前守卫,亦人人皆可是耳目……

况且此时,正是敏感之际,新君刚刚即位不久,朝廷几派并立,更有武德老臣倚老卖老,随时警视着李世民的一举一动……

无忧心中烦恼,她实不愿使自家外戚成为他人诟病李世民的话柄,更何况,这更是保全长孙一族的长久之计阿!如若荣宠过甚,遭人心恨在所难免,无过亦当有过视之,此长久以往,若失了自己或者李世民的庇佑,到时……长孙家又当如何是好呢……

第226章:君临天下之江山美人11

木叶落,芳草化为薪,朝菌歇,百花俱藏不见……

武德九年十月,李世民登基四月后,立嫡长子李承乾为太子……

十月天里,花草尽都凋谢,满院深秋凉意萧索,唯苔桔树果实硕硕如累,平添一抹颜色……

承乾的腿还没见好,坐在躺椅上,幽幽望着院中落叶枯黄、和苔桔树果实丰硕飘香,这许多日了,承乾从开始的天真,变作了郁郁寡欢……

青雀拉着丽质一起过来看他,只几月,青雀便似长大了很多,滔滔不绝讲述他新近学来的本事,更拿出一把小弓,说父皇要亲自教他骑射呢……

承乾听着,并没多大兴趣,心中只想,待我病好,父皇也会教我!

青雀正在兴头,自觉不出承乾的无趣,兴奋的望向身边的妹妹:“丽质,明天跟四哥去禁苑,四哥打兔子、打小鸟给你!”

丽质黑亮的乌丝、晶莹透亮的眼,真越发像母亲了,而她的善良也似母亲般令承乾感动……

“才不要,打兔子有什么好玩?我要过来听大哥说故事!”

丽质穿着身水蓝色轻襦联珠纹锦裙,双鬟望仙髻飞绽山茶两朵芬芳,便如她这年华,天真烂漫……

承乾望她一眼,丽质笑着拉住哥哥的手道:“大哥明天说故事给我听好吗?”

承乾微微的笑,抚摸妹妹的乌发:“当然好!”

可是承乾知道,妹妹是不爱听故事的,比起听故事,她更喜欢看父皇、哥哥们打猎,或者跟哥哥们一起读书说话,她这样说,不过便是想陪着尚未康复的自己,承乾是明白的……

难得妹妹如此小小年纪,便有这般用心,承乾将妹妹拉到身旁,自腰间取出串珍珠链子,虽是不大,却颗颗一般大小,圆润光滑通透,中间坠了颗碧玉色翠石,甚是明眼……

“丽质,大哥昨日穿的,特意给你,喜欢吗?”

承乾将链子递在妹妹手中……

丽质伸手接了,笑容若山茶花绽放美丽,将链子举在手里,阳光一映,更加明灿夺目:“喜欢,大哥真好!”

青雀见妹妹的注意,完全被吸引去了,刚欲说些什么,便传来内侍官尖细的声音……

“杨淑妃、汉王问太子安!”

承乾拉着妹妹的手莫名一紧,丽质却撒开手,迎着院门,向杨淑妃跑去:“杨姨娘、三哥……”

杨如夕张开手,抱住跑过来的丽质,微笑道:“丽质真越发漂亮了,越来……越像我大唐国美丽的公主了!”

“丽质本就是公主!”

承乾望着杨如夕的眼,深无边际,语气恰到好处得不似八岁的年纪:“丽质过来!”

承乾招呼一声,丽质便跑了过来,莫名所以的望着哥哥没有表情的脸,承乾拉着她,眼光扫向杨如夕:“丽质,以后要懂礼,要叫淑妃娘娘!”

杨如夕拉着李恪走过来,笑道:“太子见外了,丽质还小,从前都是叫习惯的,不必那般拘谨!”

“太子大哥,你好些了吗?”

李恪挣开母亲的手,更近了承乾,承乾只望他一眼,僵硬的笑:“好多了!谢淑妃娘娘和三弟看望!”

太子大哥?多么奇怪的称呼!承乾心里莫名抗拒……

青雀无趣的站在一边,眼睛四处乱转,至院门口最为繁密的苔桔树边、突的定住,随而开心的高喊:“母后……”

说着,便奔了过去,众人这才转眼望去,只见无忧一身淡赭色薄丝碧纱裙,随风飘袂,眼若微风柔和,牵了青雀,向这边缓步走来,仪态万千风华……

“见过皇后娘娘!”

淑妃恭敬施礼,望眼李恪,李恪亦忙下拜:“皇后娘娘千岁!”

无忧略一点头,悠慢道:“不必多礼,我看承乾好些没,怕他在歇息,便没叫通报,却听说妹妹在此,恪儿也来了!”

“母后!”

丽质奔过去,扑在了母亲怀里:“母后,大哥做给丽质的,好看吗?”

丽质手上拿着珍珠链子,晃在母亲眼前,无忧接过看了,赞赏的望向承乾:“好看,承乾真棒!”

承乾一笑,脸色好得多了:“谢母后!”

杨如夕望望无忧,神色似不比平日里和润,便是一礼,欠身道:“来了多时,太子也该休息了,先行告退!”

“淑妃且慢!”

无忧放下青雀的手,将丽质轻推到承乾身边:“我有话……想和淑妃单独谈谈!”

杨如夕心中一颤,美目流转万千光华,她说“淑妃”而不再是“妹妹”……

无忧眼中不见半点情绪,反幽深得令人由心发冷,没想到,向来温婉柔和的眼,没了温度,会更令人寒……

第230章:风雨飘摇3

一切果如无忧所料,此事是瞒不住的,次日朝堂,以裴寂为首的一干武德老臣便向年轻君王连番发难,令李世民心烦气躁、应接不暇……

裴寂眼眉略略抽动,看望向一旁默不言语的长孙无忌,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长孙无忌亦是向来凌厉,此时却碍于当事之人,不能出言为李世民解围,心中有颇多歉疚,因为自己、李世民耳根可要受罪了……

武将一边倒是还好,并不屑于参与其中争论,可看着曾同生死、共患难的大唐秦王,如今的一国之君,受一班老臣如此怨气而发怒不得,心中皆难免暗暗不快……

文人当中,亦有天策府一僚,但,当今朝堂之上,武德老臣一干势力仍根深蒂固,非一朝一夕能够收复,这其中,最为严重的、便是他们之后乃有太上皇支撑,与李世民暗暗较劲,李世民有时亦无可奈何……

也有一些人,既非武德老臣,也非天策府僚,此时若有谁说出句话,怕是重量千斤,且在此之时,察言观色间,帝王脸色已罩满严霜……

封德彝便是这样的人,他原是支持太子建成,可又将位置放得模糊,不公开反对李世民,此时见状,若令李世民判长孙无忌死罪,依法杀之,定是不可,却又苦于无理驳斥一干老臣咄咄之言,而始终默不作声罢了……

心中主意一定,不如给帝王做个顺水人情,于是上前施礼道:“陛下,携剑面君自是长孙大人疏忽,但殿前侍卫玩忽职守,该当死罪!”

一语使鼎沸朝堂顿时静默,裴寂脸上得色渐渐消去,拧着眉,怒瞪向封德彝,哼!好个见风使舵的家伙,不禁闷哼一声,封德彝亦有所觉……

李世民俊唇边慢慢拉出条线,好个迂回妙法,好个封德彝!

忽见一丝曙光的年轻帝王,未作深思,便急忙道:“嗯,爱卿所言极是,长孙大人与朕有要事相商,自疏忽了细节,殿前守卫职责在此,却视而不见,该当死罪!”

朝堂静默依然,武德老臣互看无言,可如此一来,虽是解了君王之围,却触动了一国法令,难免有失公允……

“陛下!”

打破沉默的是大理寺少卿戴胄,此人平日话并不多语,此时却于沉寂中愤然站在了大殿中央,反对道:“陛下,如此国家法度何在?犯罪的明明是长孙大人,却为何使无辜侍卫受累?纵殿前侍卫有失职责,也罪不当死,如此代人受过,未免人心不服!”

李世民龙目倏然紧收,君王情绪一瞬间变幻无常,裴寂望戴胄一眼,嘴边笑意重又抹上得色……

李世民虽心有微怒,却知他此言有理,自己确是急于解决此事、二考虑不周了……

心下微沉口气,道:“那……依卿之言,难道……定要置长孙大人于死地不成?”

此语沉闷,暗暗含了龙威在里,后几个字更加一字一顿,朝堂之上,兀自僵持的气氛渐渐升腾……

戴胄眼珠一转,自知君王心意,若是一味逆了,终是不给君王面子,于是,又是一礼,上前道:“陛下,臣想,长孙大人乃国之栋梁,又与我大唐功勋赫赫,况且实乃是一时疏忽,以大人之功自当将功折罪,无可厚非,依臣之见,为使奖罚有度,再以千金罚之,足可抵罪!”

风头倏然再转,可谓千浪万浪翻腾,君王锋锐龙目重又闪出精光,有意无意扫裴寂一眼,却见他面无表情,似心中有思,遂撤开眸子,冷哼一记:“哼!爱卿所言极是,长孙大人,如此……你可心服吗?”

“陛下,臣理应受罚,臣谢陛下恩赐不死!”

沉默许久的长孙无忌终上前言道,并不理裴寂的怒目而视,也并不表现得过于惊喜,只想尽快了结此事,不要再令李世民如此为难,也令自己难堪……

☆☆☆

春季飞絮如烟,柳明花娇铺了满园春色,太极殿风光依旧,一株株绵柳如锦,织成翠绿色丝绸;妖艳女子、风韵犹存,纤纤玉指,拈了条柳枝,“嗤”的一声断成两节:“哼!如此……都能敷衍过去,真是天不助我!”

身后一老年男子,目光昏暗无色,脸上尤罩了一层暗色:“哼!无端中杀出个戴胄,如此令他逃过一劫,实是不甘!”

女子将断了的柳枝抛在一旁,唇边微有笑意:“也不一定阿……大人,长孙家荣宠如此极致,大人便不能去朝中民间……制造些气氛吗?”

老年男子目光突的一闪,望着女子风媚的眼,了然一笑:“老臣,明白了!娘娘,还有一人,老臣想……可为咱们所用!”

“噢?”

女子目光一转,似颇有兴趣:“何人?”

老年男子冷冷一哼,语声切切:“长孙……安业!”

第227章:君临天下之江山美人12

无忧与杨如夕走到院落偏僻处,叫李恪与承乾他们留在了一起,望望深秋满处落叶纷黄,心中莫名感叹:“这秋……快去了,便该是寒冬了!”

无忧拾起地上一片落叶,握住叶梗,在手中细细旋转……

杨如夕美目随之飘忽,似这枯叶无凭:“是啊,日子……过得真快!”

无忧转回眼来,目色无光,意欲喜怒难辨,杨如夕从未见过她这样的神情,垂了头,刻意避开无忧探寻的眼睛,衣袖紧攥、心中慌作一片……

无忧低眼一望,杨如夕纱质粉袖,已被攥起层层皱痕,唇角微抹丝笑,意味深长:“淑妃可知,这叶……为何要落?”

杨如夕颔首,轻道:“到了时节,自然要落!”

无忧点头,逼近杨如夕一步,目色安和,却更令人心生颤抖:“是啊,到了时节,既是落了,便落了,待得明年再生,树还是今年的树,可叶,却今已非昨!”

杨如夕心中震荡莫名,不禁脚下一阵不稳,无忧语声似水流云清淡,可隐意却重重若雾……

树,还是今年的树,可叶却今已非昨——

江山,还是那个江山,可天下之主却今已非昨!

杨如夕想明所以,忙强自稳定住心神,却不敢望无忧的眼:“皇后娘娘这话……淑妃倒听不懂了!”

无忧手指微松,叶片随风旋飞,笑容隐在了枯叶飘落的一瞬:“妹妹出身高贵,‘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想必该是读过的吧!”

杨如夕身子一抖,竟差点向后跌去,“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

多么显而易见的警告!

杨如夕终向无忧望去,她的眼波澜不兴,却看得自己心惊胆战,原来……她什么都已了然于胸,只是适时而动、伺机而为……

看来,倒真不能小看了她!可是……她是如何怀疑起自己的呢?想来,她们可曾经情比姐妹阿……

杨如夕呼吸略略一滞,随而笑道:“皇后教诲,淑妃记下了!”

无忧灿然一笑,仍难辨心中情绪:“要真记下才好,莫负了陛下信任,可要真真当得起这个‘淑’字!”

无忧语语皆有用意,转身间,带起残叶微旋,婀娜体态,莲步款款轻盈,消失在密草茂树之间……

杨如夕微闭双目,尤立在当地不能平静,真好一个杀人于言语之间,无声无息的刀枪剑戟,锋芒分明尖利,心,竟有一瞬间窒息……

“母妃!”

恪儿稚嫩的声音,突的飘荡至耳里,淑妃睁开眼,只见一小小身躯,自密树后闪至眼前,目光隐有一丝诡异……

小小年纪,怎会有这般眼神,杨如夕不禁一颤:“恪儿如何在此?”

恪儿突拉住母亲的手,目光坚定不肯移视:“恪儿长大要母妃作皇后,保护母妃,不受别人教训!”

“恪儿!”

杨如夕惊恐万分,忙捂住儿子的嘴:“这话不得乱说……”

随着,蹲下身来,四处一望,方才轻声道:“记住恪儿,记在心里就好了,何时……都不要说出来!”

恪儿点头,杨如夕遂站起身,牵着恪儿的手,重又带上了清高傲人的微笑……

第231章:风雨飘摇4

女子眼波横斜生辉,唇边笑意陡然生媚:“果是……可用之人!听说……他一直惶惶不可终日呢!那么……便麻烦大人去办了!”

老年男子得意应了,恭敬施礼……

柳枝微有些晃动,二人俱惊看向一侧,另一个女人,身态美色翩然,娇声轻道:“姐姐、裴大人,太上皇醒了,想便要找姐姐了,快回吧!”

说话的,正是张婕妤,德妃于是丽眸一闪,小心吩咐一句:“如此……一切便劳烦大人了!”

裴寂恭身一礼:“娘娘言重!”

举首间,美人背影便隐没在柳絮纷飞之中……

☆☆☆

风言***如刀,长孙顺德受绢反赏,长孙无忌携武器面君只罚千金,一时间,长孙家外戚霸朝之说、甚嚣尘上……

凡与长孙家有所关联之人,如高士廉,皆感到风声鹤唳,行为举止无不谨小慎微……

无忧亦感到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甚至后宫之中都是人人侧目,向李渊请安之时,李渊亦不似从前和蔼,张、尹二妃两张樱唇利口,又怎会放过如此施展之机……

无忧尽量做到一切如常,种种苦处只暗暗藏在心里……

“一定……有人指使!”

丽正殿中,君王目光鹰锐非常,紧紧攥住手中奏疏,望向身边安平如常的女子:“一定有人指使,否则……如何会闹出这么大的事情!”

无忧不语,只是静坐在一旁默默研磨,李世民眼中光束倏然柔和,在他眼里,眼前女子的笑,才最为重要,他已许久未见过她的笑容了……

“无忧!”

修长的手握住如玉白皙的一双,研磨的人目光顿时凝滞,墨砚上紧紧握着的手、力道恰到好处:“心里……很难过是吗?”

无忧一叹,目光幽如烛火,难过又能如何:“这事情,说到底还是我家人自律不够,才会落人口实,到令……陛下为难了!”

李世民握过她的手,放下她手中墨石,慢慢凑过身去:“无忧,其实……他们针对的并非长孙家,而是……我!是一干武德老臣在对抗我!你……懂吗?”

无忧怎不知李世民之难,所以才不愿因自家人而令他处境更加难堪,李世民话虽如此说,可终归是被人抓住了把柄才会如此,若说心中是难过,倒不如说内疚居多……

微微抬起眼睫,笑容苦涩:“没有难过,只是累你如此,于心……不忍!”

李世民将他搂在怀里,微笑道:“哪有累我?况且……我也要培植自己的力量,眼下武德老臣仍在朝中势力不减,父皇虽看似不理,可暗中难免不做干预,所以……”

李世民龙目精光锐现,握着无忧的手暗暗加力:“所以我要……令无忌做左仆射!”

一声如惊雷脑中轰鸣,手心中冷汗渗入李世民的手,眼中流光凝滞,不可置信李世民如此草率的决定:“你说……说……什么?”

“封……无忌围左仆射!”

李世民目光坚定重复……

无忧顿抽出被他握着的手,眉心秀纹暗暗结凝成痕,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决定,还嫌麻烦太少、风言***不够多吗?

无忧纤白玉手紧扣在流金滚缎束腰带前,身体倏然前倾,拜倒在君王面前:“陛下,此万万不可,无忧已贵为六宫之首,尊荣崇贵已极,实不愿兄弟子侄再位列朝班执掌国政,吕后、霍太后、上官夫人,都是痛彻骨髓的前车之鉴阿,还望陛下勿要以外戚为重!”

李世民脸色略略一沉,俊眉结起些微皱纹,有一些意外,似也在意料之中:“举贤不避亲仇,难道……只因无忌是外戚,即便是国之栋梁,也要埋没吗?”

李世民嗓音微微沉哑,无忧一怔,美目光华流转如星,一闪一烁无定,若说他要培植自己的力量,那么原天策府僚、忠心耿耿之人亦是不少,何以非要无忌不可?想李世民向来倨傲,这其中就怕是赌气更多……

可难道……他便不考虑哥哥的处境、和……自己的处境吗?

无忧低垂下睫,眉目中一点责怪悄悄敛去:“那么……哥哥呢?要如何面对风言***?要怎般受人苛刻指摘?陛下……又可曾想过?”

李世民眉峰一抖,略有瞬间怔忪,腾的起身,烛火光影随之摇动,望着无忧的眼神却似更加坚定:“我相信……无忌……定愿与我并肩作战!”

“陛下……”

“不要再说了!”

李世民冷冷别过身去,沉沉叹一口气:“再说下去……又要吵架了!”

烛火昏光摇映,丽正殿陈设几案随之晃动,无忧望着李世民背影高大挺拔,投下一片阴影浓重……

第228章:风雨飘摇1

厚雪沾靴染白,梅红花飞、开了满枝又落,月照华林深处融融,白飞雪碎,转眼便是春了……

这年春季,正月乙酉!诸文臣武将爵位封邑、各归其位,一切仿似步入正轨,当然,圣眷最隆者,非长孙家莫属,妹妹母仪天下,位居中宫后位,哥哥长孙无忌位高权重,最得君王宠信,就连舅舅高士廉亦位极人臣,府邸都为君王亲赐,气派远远超过其他府宅……

长孙家可谓荣宠无人能及,可无忧看在眼里,却忧在心上……

这天,照常向李渊请过安好,便回到丽正殿中,本欲劝说李世民、莫要给长孙家过度荣宠,可进到殿中,却见李世民跪在床边,正极为小心忙碌的粘贴什么,她未叫人通禀,李世民竟用心得不知有人进来……

“陛下……在贴什么?怎不令宫女来做?”

无忧弯下身,细软流丝泻下清清淡香;李世民微微一惊,转眼望了无忧,随而笑道:“都是些言事的奏疏,怕宫女们弄坏了,正好你来,快帮我贴!”

说着,递在无忧手上一本,无忧望望他,显又是忙碌了一早,隐在心里的话,竟心疼得说不出口……

李世民见她不动,催促道:“快点帮我,还有很多!”

无忧回过心神,柔细的手轻轻搭在李世民身上,温言道:“陛下累了,去边上靠靠,我来便好!”

李世民轻握住她搭着自己的手,目光温柔:“一起!”

两人相视而笑,一本本奏疏,似写满了幸福温馨,脸上竟皆挂上了笑容……

疲累的、担忧的,尽皆消逝……

自这之后,李世民更常常如此,将奏疏贴在床边墙上,后来甚至连书卷上读来的句子、与朝臣们讨论的语句,都令人用楷书抄了贴在上面、出入随时观看,有时候对着满墙满壁的文字,思索至深夜都不肯就寝……

之后干脆下令,于弘文殿聚四部书二十余万卷,置弘文馆于殿侧,精选天下饱学之士,似虞世南、欧阳询等,以本官兼学士,日夜轮流值守……

无忧知道,李世民知自己治国经验太少,所以太想做好,太想证明自己,证明给天下人、证明给李渊!

这日下朝,李世民又是与学士们商榷政事直到深夜,无忧照常在丽正殿等他回来,每一次,只要看到无忧安和的笑容,李世民的疲惫,便于顷刻烟消云散……

今日亦是如此,回到丽正殿,便拥着无忧侃侃而谈,无忧却神情微恙、似若有所思……

李世民说了一忽,才觉出了无忧的异常,转过她的身子,脉脉望着:“怎么了?有心事?”

无忧亦抬头望他,秀眉微蹙起忧心忡忡,眼里流光幽幽溶动:“是!有心事,有了好久,陛下……才看出来呢!”

李世民一怔,心中竟有酸痛,自己似总是忽略她太多太多:“什么事?什么事……我……都会替你办到!”

李世民很是触动,金口玉言决然……

无忧却只是轻笑:“真的?”

年轻帝王龙目精光坚定……

无忧慢慢收敛了笑,目光郑重,竟挣开李世民的手,跪下了身去:“那么……就请陛下勿与长孙家过度荣宠,反要更加严格约束,否则……”

无忧没有说下去,否则什么?否则才是危险、否则才是危害,否则才是……

否则——

有太多太多……

李世民一愣,甚至没有去扶起无忧,他万没想到,这……便是她的心事,便是令她若有所思的心事……

无忧见他怔忪,垂了首,继续道:“陛下,听说……听说叔叔他接受了别人的绢帛贿赂,陛下非但没有惩罚叔叔,还……另赐了绢帛给叔叔,朝中……颇为议论阿!”

李世民这才回过心神,原来她是听说了这件事情,于是,拉起她,拥在怀里,望了许久许久,方才在她脂玉似的鼻尖上轻轻一勾,宠溺道:“原来……是听说了这个,我已经对群臣有所解释,若叔叔他收到我赐的绢帛而感到羞耻,自比罚他强过百倍,若……反之,叔叔连羞耻都不知道,那么,这等之人,又杀他何用?况且,我了解叔叔为人,经此一次,他定不会再犯!”

无忧心里叹息,此话虽听上去于情于理皆合,可却发生在长孙一族身上,未免给人以强词夺理的感觉,无忧眼睫轻抬,正欲再言,却听门口一阵脚步声急,随着,便是更加匆忙高挑的内侍官声音……

“长……长孙大人求见!”

由于李世民下旨,允许大臣们随时觐见,甚至来到寝殿之中亦是无妨,故,魏征无忌等人、常会不分时晌的出入于丽正殿中……

李世民与无忧互望一眼,还不及分开相拥的身体,无忌便已匆急的跑了进来:“臣,拜见陛下!”

身后是神色惶惶的内侍官,李世民朝他挥挥手,内侍官方才退下……

李世民望望跪在地上的无忌,却朝无忧微微一笑:“无忧,咱们……要不要他起来阿?此春宵一刻之时,胆敢前来搅扰,这长孙无忌,要该当何罪阿?”

“该当……死罪!”

无忧一语,顿惊住两人的心,面对李世民无意的玩笑话,无忧却眼神惊惶,露不出一丝笑来:“哥……哥哥,你……你何以……何以没有解下佩剑?”

无忌与李世民这才惊觉,无忌望望身上佩剑,心中亦是一颤,想是适才太过着急,门口守卫亦没来得及拦他,这才带了剑进来,也不自觉……

依大唐律条,携武器面君者——死!

第232章:风雨飘摇5

长孙家恩宠再隆一层,朝中百官面目与常无异,眼神里探究若有似无,曾在天策府共事之人,亦各有想法不同……

无忧出入之中,亦能感到众臣或惶恐或怪异的眼光……

“哥哥,便……不能放弃吗?”

丽正殿中熏了无忧最爱的紫兰幽香,无忧一身淡青色翠丝薄裙,曳地铺散一片,若莲叶清新飘逸如仙……

无忌坐在殿旁一边,妹妹越发成熟持稳的皇后之姿,亦令他有莫名之感,望着妹妹一身绿水飘衣、衬着这无边春色旖旎,无忌轻轻一叹:“你真的……真的不再是柔弱需要哥哥随时保护的小丫头了!”

无忌眼中,感慨之色渐渐浓笼,无忧一池碧水微漾,与哥哥相望许久,知哥哥自小立志出人头地,如今真的做到了,却令他放弃,谈何容易……

无忧亦是一叹,轻道:“哥哥,就……放弃吧,得到越多,失去时……才显得更多,朝中议论、民间传闻,句句……都是一把刀阿!”

无忌长眉一蹙,默默垂下头去,丽正殿中紫兰香弥漫成烟,许久,烟雾绕成薄纱朦胧,无忌再没有开口……

☆☆☆

长安夜色如水安宁,月光星芒流洒一片灿华,城边转弯处垂杨柳绿,中间竹屋装点朴素的小酒馆、酒香四溢……

靠近窗旁,一桌几精巧非常,对坐两人,举酒共饮一杯,其中一男子,声音微有沙哑:“酒可真是好酒,是这家小馆自酿!”

另一男子连连点头称是:“是啊是啊,裴大人真好雅兴!”

裴寂捋须而笑,再斟上杯美酒,叹道:“唉,我们这一班武德老臣,如今……也就是品品酒而已了,倒不比长孙大人,谁不知当今朝上……长孙家如日中天啊,今后……怕还要仰仗大人呢!”

对面男子眉心紧紧凝结,杯中美酒晃动,轻轻放在桌上,不语……

裴寂嘴角边扬起些几乎不见的笑纹,假意道:“大人何以这般表情?莫不是……”

“裴大人莫要取笑了,只是……”

男子沉叹一声,猛一仰头,灌进杯烈酒,道:“只怕是……安业无福享受这份福荫,当初之事想大人也有所耳闻,谁能想,庶子生出了金凤凰,怕到时安业是自身难保阿!”

此人眉目紧收,神色惶然忧虑,却正是曾将无忧兄妹逐出长孙家的大哥——长孙安业!

裴寂眼睛眯成条缝,笑道:“这事情,老朽确有所耳闻!”

裴寂小心望望四周,沉低了语音:“所以……老朽这才有要事与大人相商!”

长孙安业一愣,望着裴寂神秘莫测的面容,不由得凑过身去……

裴寂一笑,轻道:“先……让大人见上一人!”

长孙安业微一皱眉,裴寂笑容越发诡异,向酒馆内堂室边小门望去,随而起身,长孙安业跟在他身后,听裴寂轻叩竹门六声,竹门发出“吱呀”的音响,自门里透出微弱昏黄的光,一阵清茉香迎面而来,长孙安业定睛一望,大惊失色……

第233章:风雨飘摇6

春的气息里,微风更添了温暖之意,绵绵柳絮如雪,飞扬扑面,暖融融的、令人心旷神怡……

自进宫来,杨若眉的日子都不好过,即使得到了李世民宠幸,也因种种原因,是处境更加艰难,唯有无忧,会时常安慰于她,曾经心中最大的敌人,却不想竟成了唯一的依靠……

这天天气晴朗无云,正值三月天里,御花园桃花如香雨淋漓,粉白相错,翠绿托开缤纷颜色……

杨若眉令侍女留在一处,自行慢慢踱步,一池荷塘不是花开季节,尤显得萧索,越往深处,心情就越发幽暗,禁不住满心落寞,轻声一叹,尘埃飞絮如烟……

这里真是片清幽之地,恐是这皇宫中难得安宁平静之所,只是太过冷清,心情难免抑郁,杨若眉正欲转身回去,却依稀听见近旁似有人声,杨若眉巧眉一蹙,下意识停下脚步,步伐声音极轻,踱至密树繁枝翠灌木旁,一陌生男子声音清晰入耳……

“娘娘,一切便请放心好了,都已安排妥当,长孙安业见了她,似比我们还要更加积极,依老臣看……自长孙无忌拜为左仆射后,他更怕遭到报复!”

男子声音沙哑低沉,得来女子轻柔一应,这个声音,却令杨若眉无比熟悉,刺入耳里,扎进心中尖利……

“大人事情办的好!朝中民间氛围也着是不错,到时事发,也好有个说辞,不至后果严重!”

“嗯!”

男子微微应声,道:“太上皇那边……”

枝叶微发出轻轻响动,对方似有所觉,顿收住话音,杨若眉忙敛了薄纱软缎流丝裙,慌忙向回跑去,背上一阵阵发凉,流丝纱裙顺风飘展如云,能依稀觉得一男一女目光灼烈,却不敢回头望上一眼……

直到跑回芙蓉苑,杨若眉心跳仍久久不能平息……

☆☆☆

春夜,宁静如常,微风徐徐醉人,芙蓉苑中美人心神恍惚,玉手执茶一晃,溅出泠泠水花,湿了君王黑缎龙纹下裳……

“陛下恕罪!”

杨若眉慌忙跪下身去,薄丝纱裙飘离翻飞,李世民俊眉微微一结,侧目看她:“起来,今晚缘何如此慌张?”

杨若眉缓缓起身,美目低垂不语……

李世民望望她,放下手中热气蒸腾的香茶,眉宇间淌过一丝怜惜:“又……收什么委屈了吗?”

李世民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杨若眉轻轻坐下,君王目光迫人,不禁流红了脸颊……

“朕……听皇后说起过一些,你也要放宽心了,待风声过了,也便好了!”

李世民柔声安慰,杨若眉心中一暖,提到无忧,脱口欲出的话,却又哽在了喉间……

虽然,她曾是分嫉妒过无忧,甚至也生过斗她之心,可冷酷的皇宫生活,令她改变了太多,无忧竟已是她心中少有的温暖,那么这件事情是不是要无忧先知道为好呢……

李世民见她迟疑,追问:“怎么?是不是……有别的心事?”

李世民眼光锐利夺人,杨若眉忙垂下眼去,柔声道:“没……没有!谢陛下关怀,只是……只是天气有些湿闷,这园中不是很舒服呢……”

李世民望望天色,也确是太晚了,无忧近来多少会被流言所扰,心情并不是太好,不知此时睡下没有……

望着月色如水温柔,李世民不禁微微怅惘……

第237章:风雨飘摇10

芙蓉苑中,宫女内侍尽皆退去,无忧坐在杨若眉床边,叹息之音微弱,却无比清晰……

人生之事,真真难以预料,曾认为最是了解的人,有可能一夜之间,便形同陌路、貌合神离可怕,而从前看似针锋相对的呢?却有可能为了你,正在生死一线上苦苦挣扎……

凡事没有绝对,果然如此……

无忧心中突然感慨万分,望着杨若眉面如纸色苍白,水光盈动的眼,几欲掉下泪来……

“无忧!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李世民声音故意压低,柔和却隐有试探的意味:“若眉……该不是无缘无故的吧?”

无忧唇角一丝纹路苦涩,握着杨若眉的手,略略紧收:“不是,我想……不是!”

无忧没有回头望他,望着他的眼,总也遮掩不住万千思绪,总是被他一眼便看穿到心里……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牵扯到长孙家不说,关键怕是……亦牵扯到了当今太上皇——李渊!

李渊对此事是否知晓,于皇家声誉恐都是不小的打击,况且,如今天下新君即位,父子不和之音便不胫而走,蠢蠢欲动之人亦不在少数,故,这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便可了之……

“陛下……最近都没去向父皇问安吗?”

无忧话锋突然转开,微微低着眼睫,睫毛细密如墨,眨动间光泽闪烁……

李世民俊眉一结,无忧所说,看似与此事无关,但却会不会……是另有他意呢?无忧不是不知道,不去请安,李渊的心情才会更加舒畅,而自己……亦尚不能与李渊坦然相对……

可此情此景提及,却令李世民心中异样之感越发浓烈……

“是!许久未去了!”

李世民心里叹息,尽融在这一句中:“也确该去看看了!”

无忧回过头来,粉盈娇润的脸上,笑容勉强:“去吧,这里有我!”

李世民眉心一皱,望眼憔悴虚弱的杨若眉,轻轻点了点头……

李世民走有数时,无忧静静坐在杨若眉床边思忖,梳理近日来所有断续的思绪,竟……这般纷乱!

无忧望一眼沉沉睡着的杨若眉,此时此刻,却是羡慕她的,自己也好想如此这般的沉沉睡着、远离搅扰争斗,可也许,自她嫁与李世民的那一天起,便已注定了此生此世身心的奔波……

无忧深叹一声,站起身来,夜色已拢住了满树春光,望一望芙蓉阁方向,无忧想,事情的真相,恐便锁在那一道漆门之后……

☆☆☆

自登基后,李世民极少出现在太极殿中,大唐立国、以孝为先,可堂堂一国之君的这份孝中、却已布满了太多猜疑算计,沉重如山……

“今日……怎么有空前来?”

李渊眼眸微眯,语气依旧不冷不热……

李世民只恭敬的站在一旁,亦是眼神迷蒙:“国事已渐渐轻车熟路,不似前些日子忙了,未能常来看望父皇,还请父皇见谅!”

李渊胡须微微挑起,那笑,冷淡非常:“什么见谅不见谅的,你乃一国之君,自要以家国天下为重,我这样一个老头子,住在这儿衣食无忧,又有什么好看的?你自去忙你的,不必顾着我!”

李世民心中一沉,果然……又是如此!

之前的每一次,似都是这般不欢而散的,今天,恐也并不会例外,李世民只感周围顿时安静,似只有自己的呼吸声,莫名沉重……

李世民终没能说服自己,终不能面对李渊冷漠刻薄的面孔,没有多呆,去了……

正迈出太极殿门,君王幽沉深暗的眼神无比锐利,一瞥眼间,眉心便紧紧纠蹙……

一道偏妃色极其疏淡的身影,以极快得速度倏然隐入偏旁桃花树影之中,只一瞬间,便消失不见……

那一瞬间,李世民亦感到无端端心神不安,挺拔伟岸的身躯,立在当地久久不能动弹,心中那一分焦虑亦随之逐渐扩散……

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李世民龙目精光一烁,低沉道:“回去……”

转身之间,微风划过脸边燥热,稍停一步,冷冷吩咐:“勿要……惊动了太上皇!”

身边内侍官点头应了,春的气息中,尽是冷冬的寒气逼人……

第234章:风雨飘摇7

其实,杨若眉并为明白那二人对语,只是阴谋的味道显而易见,又提到了长孙安业,杨若眉想该是有事要发生……

静静踱在去往丽正殿路上,微微出神……

“杨夫人慢走!”

娇细高挑的声音传来,令杨若眉回过神来,回头一望,正是韦妃身态摇摆生姿,缓步走来:“可是……去向皇后请安?哼,如今果是不同了,得了陛下宠幸,人……也是勤快多了!”

杨若眉可不是燕妃、阴妃,能隐忍她尖酸的挑衅,毕竟也曾是无比尊贵,自不会将此等女人放在眼里,这一点倒和杨如夕不谋而合……

“贵妃娘娘才是勤呢,每日每日的去的最早,可惜……终还是等不来陛下!”

杨若眉一语双关凌厉,韦妃脸色倏的一暗,李世民确已有些时日没在她的“永仪殿”露面了……

杨若眉微微一笑,美眸挑开不屑的浮光,转身而去……

☆☆☆

请过安,众妃个个散去,杨若眉却独留下来,无忧到与李世民一般,以为她又受了什么委屈,便先是安慰起她……

杨若眉心中温暖,却望了望四周,小心道:“若眉有些话,想与皇后娘娘单独讲,不知可否?”

无忧看她眼光流转,心里一怔,向左右四周侧眉吩咐道:“都先下去吧!”

见身边侍女纷纷施礼而去,杨若眉方才轻声开口:“娘娘,恕若眉多嘴,可若眉确觉此事事关重大,这才……特来和娘娘讲!”

无忧见她脸色郑重,眼中微凝一丝忧色,道:“请但说无妨!”

杨若眉这才将那日御花园荷塘偏僻处所听一切说了,无忧不禁越听越惊,流绯色香缎衣袖攥出微微皱痕……

杨若眉见了,敛眉道:“本是想和陛下讲,令陛下早作准备,后一想,此事……此事毕竟牵连娘娘家人,还是……先与娘娘讲为好!”

无忧稳定住心神,感激看她一眼:“妹妹有心了!”

杨若眉摇头,心里却更生了感慨:“娘娘心中有数便好,若眉想,这事情即使要向陛下讲,也还要娘娘讲更好些!”

无忧一叹,自封后位,心中忧虑与日俱增,而偏偏家人又未能严格自律,即使有些是无心之失,也都会被人诟病,朝中民间议论,自己事小,李世民新君刚刚登位不久,他的名声才是大阿……

望着袅袅弥散的熏香升腾,心中不安亦如烟雾缭绕……

杨若眉说她能辨清女子声音乃是德妃没错,可那男子却辨不十分真切,只知声音已见苍老,无忧分析她语中之意,显然安业只是被利用而已,那他们所说见了“她”又是谁呢……

无忧久思未想出结果,怀着惴惴的心情,来到太极殿中,照常无异的向李渊请安,德妃眼神如电,上下打量无忧,李渊眯缝着眼睛,心情似是不佳……

无忧见了,便也没做多留,道过安好便去了……

心情莫名疲累,无忧按着太阳穴位置轻轻揉着,迎面走来张婕妤,步态轻盈……

“皇后今儿个怎么去的这样早?”

张婕妤眼神略晃过一丝不安,身边一女子,竹帽垂纱,浅茶色一身绣襦裙装,低垂着首,纱帘遮面不明,却是身态娇好的女子……

无忧略望她一眼,方道:“给姨妃请安,今日父皇身体欠安,便不多打扰了,不知这位是……”

无忧不禁朝身边女子望去,那女子静静站在一处,无任何慌张,却不见礼,张婕妤美睫微微眨动,辨析不清其中流转的光:“这……是我远房表妹,太上皇……特许她来宫中伴我些日子!”

见无忧秀眉微结,又道:“啊,我这表妹乡下人,没见过世面,对皇后礼数不周,皇后可不要见怪阿……”

无忧一笑,柔和道:“不碍的!”

青纱帽女子只微微欠身,却是不语……

“多谢皇后大度,那……我们便先去了!”

张婕妤向身边女子微微示意,那女子随在身后,衣裙飘摆如云……

无忧望着,不禁微微出神……

第238章:风雨飘摇11

太极殿气氛倏然改变,适才压抑低沉的空气,瞬间烟消云散,李渊依旧坐在明黄色锦缎软榻上,笑容却在深刻的皱纹中逐渐分明……

“小凝,你在真好,记得从前……我就喜欢吃你做的核桃蜜,还有无忧的双糯玫瑰糕,可如今……”

李渊声音渐渐低下,似又牵动了心中怅惘:“可如今,无忧已是皇后了,许久……许久没有吃到过双糯玫瑰糕了……”

眼神忽的一烁,随而拢住欣慰的光:“这下好了,你回到了父皇身边,能吃到核桃蜜,也是一样的!只是……”

目光重又忧愁,紧致了眉心:“只是……好想我那孙儿啊,承儒……自小伶俐,六岁时便吵着要学剑了,现在又该长高了吧……”

清晰柔润的女子声音,如铃音入耳:“父皇,承儒很好,只是……时常……时常想念着父皇跟……”

岳凝一顿,没能再说下去,暗示的意义却已恰到好处;李渊眉目果然紧紧一蹙,眼中心里俱满是深深的痛惜……

太极殿外,仅一门之隔,竟是冰火两重天地……

李世民静静站在殿门之侧,冰凉的心如置寒潭死水,胸口一阵阵发闷……

父皇——

你竟……真如此恨我?!

李世民去不多时,无忧便到了芙蓉阁,芙蓉阁平日不多人住,整间屋子俱显得落寞清冷……

无忧坐在芙蓉阁冰凉的红木椅上,目光平展无一分波澜……

碧儿亦静静的跪着,俏丽的眼一抬不抬,沉默无言……

“碧儿,你……真就不想说些什么吗?”

面对碧儿的沉默不语,无忧十分不解:“我知道……你……是有话要说的!”

屋内静极,碧儿低垂着头,紧抿的红唇,泛出挣扎的白……

无忧睫毛轻轻扇动几下,望她的眼神诚恳真挚:“碧儿,杨夫人……在这宫中多有艰难,想你是看在眼里的,怕也多亏了你,才不至令她把苦都压在心里,看她待你更是不薄呢……”

无忧说着,便打量起她一身淡青色绸纱衣,轻道:“这青雪纱……该是陛下赏给杨夫人的布匹吧?他竟分与了你,想你平日里……也定是对夫人照顾有佳啊,杨夫人在这世上已是无亲无故,怕是把你……便当作了亲人……”

“娘娘!”

碧儿的隐隐抽泣,早已换作了泣不成声,无忧步步递进的每一句用意,皆在心里落成重石,压迫得再不能禁住一字一句……

“娘娘,夫人对碧儿视若姐妹,碧儿……碧儿对不起夫人,对不起……”

碧儿说得越发激动,泪流满面,皆是痛悔:“娘娘,夫人……夫人是中了毒,是中了……”

碧儿话音未落,忽有风声嗖嗖而过,接着火花金光四溅,熟悉耀眼的小金镖“当啷”落地,同时落下的还有支短箭、分明就在碧儿腿边,碧儿丽眸紧紧凝住,身子不禁颤颤发抖……

无忧慌忙站起身来,望着地下金镖闪烁,心里无端端勾起些莫名之感,正自怅思,忽听门外一阵吵闹喧嚣,随而片刻静默,齐呼万岁之声隆隆响起……

无忧秀眉微微一蹙,望眼一旁惊吓过度的碧儿,虽知她此时定然心神难定,却不得不拉她一起,向芙蓉阁门外走去……

门外守卫内侍已然跪了一地,赫赫威严的君王,正立中央,目光如刀剑之锋锐利,见无忧走来,略闪过一丝柔和,只在瞬间隐没……

无忧清眸顿扫向四周,见几名跪在地上的守卫战战兢兢,身边还有卫队之人表情严肃,目光不离半分的紧盯着守卫,刀剑亦在左右闪烁交叠……

李世民唇角微微挑起丝冷笑,傲然嘲讽:“哼!俱是些唯利小人!关入天牢,待朕……亲自审问!”

左右一片交杂的音,应和、讨扰、刀剑入鞘之音?无法辨析……

无忧抬眼,与李世民深深一望,年轻君王桀骜的眼中,似忧愁更甚之前……

第235章:风雨飘摇8

太极殿,李渊斜靠在金丝软缎绣垫上闭目养神,脑中思绪纷乱,李世民,他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如今却是他心里最难拔除的利刺,想起来,便觉心上生生发疼……

“父皇……”

一女子声音清晰,略有微微哽咽,殿中轻烟弥漫如云,李渊正自感慨叹息往事,突然一声,熟悉、陌生、抑或是都有,令李渊心中微微一惊,惶惶然侧目,淡茶色衣裙素雅清静,垂纱与烟雾迷蒙一处不明,一女子跪在地上,隐有抽泣之音在耳边回旋……

“你……你是……”

“父皇……”

淡茶衣裙女子磕下头去,玉手纤白如脂,轻轻取下青纱帘竹帽,露出张忧愁却无比熟悉的脸,泪水涟涟……

李渊顿时大吃一惊,“滕”的一声自躺椅上站起,苍老的身躯,微微晃动,脚下一阵不稳……

“小……小……小凝!”

“父皇……”

淡茶衣女子再一声呼喊感情浓郁不去,泪水更如泉水奔淌,正是前太子妃——岳凝!

李渊眼前一阵迷乱,他正自思念建成、元吉,正自感叹与李世民疏离渐行渐远,正在此时,乍见岳凝安然眼前,心中滋味百般丛生,竟自禁不住老泪纵横:“小……小凝,你……你如何进到宫里?承……承儒,我那可怜的孙儿呢?”

李渊忙上前扶过岳凝,苍老的声音惊喜与悲哀共鸣:“小凝,承儒他可好吗?”

岳凝敛袖拭泪,哽咽回道:“父皇,承儒……毕竟是建成之子,岳凝虽知父皇心中记念,却……却不敢带他一同前来,若被陛下得知……定然……性命难保阿!”

“他敢!”

李渊浓眉立起,嗓音沙哑愤然:“若他再敢为难我这孙儿,我……便定与他你死我活!”

你死我活?

岳凝心中深深一叹,你死我活,怕只能说说而已……

“父皇,岳凝侥幸不死,幸得裴大人收留,隐藏起来,后得知父皇心绪不佳,一直念着建成,二位娘娘甚是担心,这才与裴大人说起,裴大人对我讲了,望小凝能来一探父皇,了却父皇心中郁结,父皇可千万要以龙体为重阿!”

李渊心中深深震撼,向大殿四周一扫,果然偌大个太极殿竟只有他、小凝和张、尹二妃四人,连一位宫女内侍也无,显然是有意安排,不禁向张、尹二妃一望,竟有十分感动:“难得爱妃有心了!”

张、尹二妃略一垂首,齐声轻言:“只望陛下安好!”

李渊心中滋味莫名,心中激动、感动、冲动,一齐冲涌向心间脑海,重又勾起些建成的种种好处,对李世民,则无端端增出些怨来……

☆☆☆

无忧回到丽正殿中,莫名其妙坐立不安,推开些窗,透进些清新凉爽的风,仍感心慌意乱躁动……

为何会有这种感觉,自出太极殿路上、遇到张婕妤起,心中便再无安宁……

那纱帽女子,面目并不清晰,却无端感觉眼神锐利如刀,无忧心中总有种错觉上下流窜,说不出的怪异……

怎么……会这样呢?

“娘娘……”

采映声音急促匆忙,气喘吁吁的跑进殿来:“娘娘,杨夫人侍女来说,说……杨夫人自昨晚,一直昏睡至今未醒!”

“什么?”

无忧不禁心里颤抖,站起身来,眉心紧紧凝结:“可传了御医?”

采映喘上口气,回道:“已经传了!”

无忧心里千缠百绕纠缠,杨若眉此时出事,说是巧合,连自己都不会相信!

她刚刚看到了御花园荷塘边的一幕,才告知了自己事情的经过,只那一天之间,便出了这样的事情,杀人灭口——这四个字,在无忧脑海中无比清晰……

第239章:风雨飘摇12

李世民一言不发,令宫女内侍不必随着,向无忧略使眼色,无忧便扶着惊魂未定的碧儿,随在李世民身后,进到芙蓉阁中……

君王脸色肃穆庄重,令碧儿心中一颤,全身僵硬着扑通跪倒在地:“陛下,陛下恕罪,碧儿……碧儿实在迫不得已!”

李世民望眼无忧,无忧会意,过去扶起碧儿,轻道:“碧儿,陛下……早知与你无关的,否则如何会只令你留在芙蓉阁中,又怎会布下了这些个设计?”

碧儿秀睫轻轻翻动,还挂有晶莹的泪珠:“陛下,夫人她……她是……中了毒阿,平日里夫人未免麻烦,极少与其她娘娘往来的,有些娘娘派人送来的吃食,夫人……夫人也都谨慎的并不敢吃,甚至……甚至不是奴婢亲自端上的都……都是不会动的……”

碧儿声音越见轻弱,眼神有些许飘忽,歉疚非常:“所以……所以……所以她们……她们才会令奴婢去将毒药……放在夫人每天要喝的冰花雪耳汤中,奴婢……奴婢对不起夫人!”

她们?

李世民龙目凝出万道冷光,眉头一蹙:“她们?是……谁?”

碧儿红唇微微颤抖,她是要说的,可是却目光呆滞,竟不知从何说起;无忧在旁一望,浅秋色缎边纹花袖,紧紧攥出深深褶皱,眼神不觉间幽蒙……

“是……德妃娘娘!”

无忧一句轻而有力,李世民与碧儿俱一惊望去……

“无忧,你说……什么?德妃?德妃如何会去害若眉?”

李世民心中隐有不好的预感,他刚刚才在太极殿外听到了岳凝的声音,虽是声色未动,可此时再又提起德妃来,心中莫名之感顿时浓烈……

无忧略略一叹,唇角微有丝苦笑:“因为……杨夫人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事情!”

说着,幽幽望眼碧儿道:“她们……该是要灭口的吧?还是碧儿,没能狠下这个心肠,否则……”

无忧没有再说下去,大家却皆已了然……

李世民狠狠拍下桌案,目光滞在一处愤然:“哼!不该听到的?什么是……不该听到的?为何……不对朕提起?”

无忧心底微微一痛,不语……

李世民望向她,她眼神幽迷怅惘,显然若有思索,再望眼碧儿,亦是茫然不解的神色,那么显然,这件事情,怕只有无忧知道……

李世民知她谨慎才作沉默,突又想起那日御医的欲言又止,心中更感愤怒……

“哼!她们……到做得周密!连御医都被做通!”

李世民俊眉结起痕迹,拉起无忧的手,向芙蓉阁门口走去:“碧儿,好生照顾杨夫人!”

无忧被他拉着的手莫名潮湿,望他一眼,紧随在他的身后……

帝后之侧,宫女内侍守卫众多,李世民眉心一结,顿住脚步,狠狠向旁瞪上一眼,两旁身后之人,俱是心中颤抖,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

李世民再望无忧,加紧了步伐,其余一干之人察言观色本领非常,自不敢再跟得太近,只远远的随着……

李世民见距离渐渐拉开,才小心问道:“和……父皇有关吗?”

暗哑的声音沉如磐石,在无忧心中重重一落,可这个问题,她却不知如何回答……

李世民眼神突如幽潭死水冰冷,在无忧脸上凝冻成霜,只令人瑟瑟发抖……

“我……不知道!”

无忧声音放到极轻,甚至连自己都难以辨析,李世民却是身子一滞,停下了脚步:“那……到底是何不该听到的事情?”

无忧向两侧身旁一望,随着的人亦在远处停下了脚步,她知李世民迫切的心情,更知道他与李渊之间的芥蒂已日渐深刻,于是,轻轻垂落下眼睫,将那日之事,一字一句的告诉了李世民……

李世民龙目惊凝出不可思议的光,眉间皱痕更加深刻纠结:“安业?他……怎会与德妃她们混在一起?荣华富贵还不够多吗?”

无忧涩然一笑,却不知如何答他,自李世民登基以来,似有太多太多的麻烦都与自家人有关了……

李世民自看出了她心中怅惘,也知她自是比自己更加痛心,深深叹一口气,在她柔软的发上轻轻抚摸,安慰道:“好了,你先回去,这事情……我自会处理,想安业不过是被人利用而已,不管是什么阴谋,恐也应……不会牵扯太多!”

也应不会牵扯太多!李世民语气中显也并不能确信:“先回去吧!等我消息!”

无忧微一蹙眉,道:“你要去哪里?”

“天牢!”

李世民眼光瞬间冰凉……

第236章:风雨飘摇9

芙蓉苑中,熏香弥漫成烟,绣床锦榻边美人面色苍白……

无忧与李世民床边望着,御医脸色沉重,默默诊脉……

“如何?”

无忧关切的问,看着杨若眉气象虚弱,心中内疚非常……

御医缓缓站起身来,向李世民与无忧恭敬施礼,李世民忙示意他起身:“快讲,杨夫人究竟何以昏迷不醒?”

李世民眉间微有皱痕,御医小心抬了抬眉目,观望帝王脸色,言语小心:“回陛下,夫人……脉象正常,身体不见分毫异色,恕老臣愚钝,实不知……实不知这……原因何在!”

“不知!”

李世民脸色一沉,微高了声音:“哪里都正常,这人如何会昏迷不醒?难道……一句‘不知’便了事了吗?”

“陛下恕罪!”

御医慌忙跪下身去,全身不禁颤颤而抖……

五忧心中更加纠结,不知……有时,不知也是一种回答……

“陛下!”

无忧面色如霜,声音有些许微颤:“先……令他退下吧,此……并与他无关!”

李世民一怔,无忧眼神水光无定,一片流洒在杨若眉身上,纤纤玉手十指紧紧相扣,眼中说不出的忧愁……

李世民示意御医退下,御医感激的望皇后一眼,慌忙退去……

“怎么?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李世民望一眼昏迷虚弱的杨若眉,一种感觉莫名难测……

无忧与他深邃的眸仅一眼对望,便转向一边侍候的宫女内侍,目光幽沉如墨无光:“杨夫人昏睡前,都做过些什么?谁侍候的?可是碧儿吗?”

碧儿一身异于旁人的侍女宫装,尤为娇悄,眼池泪光点点晶莹:“回皇后娘娘,正……正是!”

无忧巧眉微微一收,诧异漫过了眉心:“那……可有异常吗?”

碧儿轻轻摇头,低声道:“没……没有!”

晶亮的眼如水光闪烁,在镂花纹梨木桌上微微一凝,无忧随着望了过去,一只翠绿色玉碗如碧,孤零零静静放在圆桌之上,周边再无他物……

无忧心中似电闪光耀般、穿过丝念想,如水清净的眸,微漾一波涟澜,望着碧儿,良久不语……

李世民亦随着碧儿的眼望了过去,龙目精锐如刃:“你……叫碧儿是吗?”

碧儿低垂着头,始终不敢望君王一眼:“回陛下,奴婢碧儿!”

李世民上下打量她,淡青色垂纱柔丝裙,简约清淡,却与一般侍女来得不同,望两旁侍人一眼,唇边条纹清晰如刻:“来人,先将此女……独关入芙蓉阁中,任何朕……改日要亲自审问!”

一声如洪钟威震芙蓉苑中,无忧亦有一惊,望李世民一眼,眸光流水交融,彼此互望只一瞬之间……

无忧了然,再望惊恐万分,怔怔立在当地神情恍惚意外的碧儿,亦没做阻拦……

无忧撤开眼光,向杨若眉床边走去,再没言语……

碧儿心中一沉,绝望的泪水夺出眼眶惊惶:“陛下,陛下……奴婢……不关奴婢的事啊,娘娘……娘娘……”

娇细的声音渐渐远离,无忧微微侧目一望,柔玉的手,紧紧攥住杨若眉的手……

第240章:风雨飘摇13

天牢中,阴湿沉闷,十几名芙蓉苑守卫关在一起,年轻帝王眼神幽深黑暗,在这同是漆黑的天牢中,愈显肃穆……

“是谁……派你们杀人灭口!”

李世民单刀直入,并不与他们做过多口舌之能,与他们也并不用……

十几名守卫互相观看,皆是沉默不语,眼神闪躲在明灭无度的火光中,俱是低着头,良久也是无言……

李世民龙目掠过丝冷光,唇角透着威严:“哼!都……没有话说吗?”

一如适才的沉默……

李世民腾的站起身来,龙目精光中、色泽诡异非常,扫视坐下一干人等,面色如霜:“好!既是没人指使,那么你们……便是主谋了!一个……也别想活!”

帝王之威纵横在火光摇曳的天牢之中,所有人俱都是一颤,其中一名守卫,眼光轻轻一抬,与帝王目光交接一瞬,惊恐之色却似是不多……

李世民心思何其细密,如何会忽略这般明显的细节,可脸上却不动任何声色:“你……有话要说吗?”

修长的指,直指向刻意暗示的守卫,守卫略略探出身子,此时到不敢对上帝王幽沉的眼光……

“回……陛下!我等……我等确乃是受人指使,却……却怕说出来更是万死!”

“说!”

李世民心中暗暗伤感,说出来更是万死,是什么人……说出来便更会是万死?李世民目光呆滞在一处,不敢想象,甚至有一瞬间,思想都是停滞的,父皇……纵你是恨我,却就真恨到了这般地步吗?定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长孙……安业大人!”

什么?

李世民龙目精光倏然间顿住,猛的向旁看去,望着守卫的眼神不可置信的有片刻怔忪……

他……他说什么?长孙安业!

李世民心底有一瞬间憋闷,随而却是果不其然的冷冷一笑,真好一招妙计!自己早该想到的不是?

据无忧言,杨若眉曾听园中之人提到过安业,却不知为何,此时想来,却真是布置周全的一步好棋,倒果是……岳凝的风格!

“长孙安业?”

李世民低声重复一句,眼神更加锐利如锋,向前略略逼近两步,目光更似刀刃:“难道……毒害杨夫人,也是……长孙安业指使的吗?朕……找不到理由!”

守卫身子微微一抖,低着头,眼中该是惊惶的吧?李世民想……

果然,偌大的天牢之中,仿似旁若无人安静,燃烧的火焰之声尤为刺耳……

“末将不知!”

声音极轻,掩不过火焰的燃烧之音……

李世民脸色沉如黑夜,心底寒凉的感觉迅速侵遍全身,是谁?能令如此多殿前侍卫守口如瓶?又是谁?能令他们众口一词坚决?李世民心中有数,总之,安业是被利用了!被人利用了他的不安、他的焦虑、他的身份!

“除朕……任何人皆不得提审、或,探视他们中任何一个!”

低哑的声音绝狠,一国之君龙威震慑,广袖愤扬而去……

回到丽正殿,天已罩下浓浓黑幕,无忧自是等在殿中不能安稳,见李世民回来,眼中闪过一丝期许……

李世民略望她一眼,眼光中有深深不可猜测的乌云……

“他们一口咬定乃是……安业指使!”

李世民不待无优开口问他,已愤愤然咬牙切齿:“阴谋!绝对的……阴谋!安业……纵是不律,也只是……靶子而已!”

“那……也终归是他不律,才会被人利用了!”

无忧微微低下头,若说对安业一点责怪也无,是绝非真心,但,她却是理解他的,如今自己身份地位若此,他会担心忧虑也不无奇怪,只是……

无忧深深一叹,难道自己对他的礼遇还做得不够吗?

“无忧,此事……并没那么简单!”

见她忧虑,李世民眼中幽光更加深暗:“今日……太极殿中,我听到父皇……正和……大嫂对话!”

岳凝!

无忧一怔,纯美无暇的眼中泛着惊讶万分,怎么会?大嫂……他既是逃了,李世民又已放弃了追杀,她又何以……又要回来呢?

“什么?大……嫂?”

“不错!”

李世民微微怅惘:“父皇,似是……似是十分思念她和……承儒!”

深深叹一口气,眼神投射在幽幽摇晃的火烛之上,空蒙深邃:“父皇……想吃双糯玫瑰糕了!”

第241章:风雨飘摇14

最近的确太多事情了,来回左右的奔波,无忧感到身心疲惫,这日,去看过了杨若眉,便打算去大哥安业处一走,希望好言相劝,及早抽身,一切都还能来得及……

也希望,他能够回头是岸,将这暗自孕育的阴谋,和盘说出……

安业所住之处,庄院已超出该有规格,皇后突然驾临,使得整个府院忙作一片,安业更感意外,虽说,这个妹妹对自己算是不薄,各方面优渥礼遇非常,可是心里芥蒂仍自难以消除……

“大哥,近来……一切可都好吗?”

无忧轻啄口香茶浓郁,并不是她喜欢的味道,便放下了,望向一旁略有惶措的大哥……

长孙安业变化不大,近了身,仍是掩不住一股酒气,他略略抬眼,望着已今非昔比的皇后妹妹,秀雅清淡的气质端庄,水青色绉纱流丝裙风韵婉约,轻轻挽起的丝发如云若雾,柳黄色牡丹花盛开云端灿烂……

真是……越发像她的母亲了!

安业心中不免生出些异样,只低声道:“都还好,谢皇后娘娘关心!”

无忧四周望望,周围布置似沿袭了长孙家当年的模样,不禁生出些怅惘之情:“大哥,万事……终还是有定数的,即使一切都变了,家……还是没变,一家人终归是一家人,时节总是无情,却任无论如何,也不能改变!”

无忧此言,既是怅然,又是一语双关,安业心中兀然惊悚,手心不由得冒出汗来,想今日无忧前来,该不是没缘由的吧?

“娘娘说的是,谢娘娘记念!”

安业回答,客套得近乎生疏……

无忧微微一叹,他眼中闪躲无定的光,尽是无从而起的重重戒心:“大哥,既是一家人,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若大哥心里怀有种种想法而不与讲明,那么……怕是骨肉亲情间,也会生出诸多误会的,是吗?”

安业心中顿感慌张莫名,紧紧揪了一下,她这话……是何意阿?什么叫……心里想法不予以讲明?难道……

安业不禁抬眼望了望皇后,皇后静如湖水无波的眼,明澜微漾,光华万千于流水横涤,神秘莫测幽远……

安业怎无动摇之心,皇后几次三番的礼遇,虽说未必自己出面,却也给足了这个大哥面子,但……

安业思想略略一滞,嘴唇微有一些颤动,却终还是没能出口,只躬身点了点头,毕恭毕敬……

无忧心中叹息无声,为什么如此这般的诚心诚意,却皆不能消除他心里莫名其妙的顾虑?难道自己便真会害了他,然后令天下人唾骂皇后心胸狭窄吗?

无忧欲要说些什么,可哽在喉间的话,却似疆住,竟自说不出来……

他们之间,隔阂芥蒂,恐已深刻得非三言两语能够化解,怎么会这样?自己早便怕安业心有忧虑而对他特别优待,却不想竟都是白费,无济于事……

无忧便没有多呆,说了几句家常,便去了……

刚出房厅门口不远,无忧便感到身体轻飘,这一早来,似都是这样的状况,许是太累了吧?想李世民登基前后,自己的身心,似片刻都未曾安宁过……

“皇后……娘娘!”

突的,一声低沉沙哑,却惊讶非常的响起在无忧身侧,无忧心中顿时一抽,这个声音……无比清晰、熟悉,在脑海中瞬间惊起波涛万丈……

第245章:风雨如晦2

李世民脸色坚沉如石,面对岳凝,目光凛冽:“大嫂,好久……不见!”

岳凝艳唇边勾起笑意阴凉,并不施礼:“不敢,民女……怎敢当陛下这声大嫂!”

李世民闷哼一声,无边无际的黑暗,瞬间笼罩整整一层,岳凝,好一个厉害的女人,竟将父皇哄骗得只在太极殿中,谁也不见,哼!父皇,难道您英明一世,竟看不清这其中阴谋吗?还是……根本不想看清!

李渊见李世民面目表情如霜,心中亦大感惊悚,他每次这样的眼神看人,都会令他心乱莫名……

“你……你如今……是越来越不将为父的放在眼里了!”

李渊强自镇定住心神,声音沙哑高亢:“好啊,好一个天子之威啊,来到太极殿,已不用礼数周全,来去全若无人,哼!为何便不将为父干脆逐出宫去,到来得痛快!”

李渊声势咄咄逼人,父子之间何其了解,知道此时定不能落在李世民下风,李世民眼风一斜,自也明白李渊心中所想,如此之时,无论是谁,想都是无比尴尬,当然,也许这便正是岳凝所想要见到的,新皇刚刚登基,便父子难和,朝中民间猜测、只需一煽,便可满城风雨……

岳凝!真好个岳凝,我放你一条生路,你偏偏不走,李世民眼眉一横,心中意念丛生:“父皇恕罪,儿臣……只是挂念父皇而已!”

“挂念!哼!”

李渊冷冷一哼,不以为然:“平日就不见你来,莫不是……莫不是这太极殿中还有谁,为你时刻关心着父皇?哼!我儿……真是有心了!”

李世民俊眉一结,不平之气顿生,岳凝一眼瞥见,转身对向李渊,阴凉的笑换了凄楚的神色:“父亲勿怒,陛下对父亲关心,人之常情,至于小凝……”

岳凝丽眼略略一斜,望李世民一忽,继续道:“至于小凝,在逃重犯、私自入宫,便……全凭陛下一言处置!”

“哼!我看……谁敢动我儿媳!”

李渊走下阶台站在岳凝一边,苍老眼角皱纹深刻、凝出怒意冲天……

李世民心底冰凉一片,父亲、儿媳,仿似只有他们是一家人,而自己不是……

“大嫂多虑了,朕早便下令赦你与承儒无罪,若大嫂愿意,便带着承儒一起回宫陪伴父皇,朕……也只会欢迎而已,何来……处置一说?”

李世民言语不冷不热,只瞥岳凝一眼,目光深邃在李渊脸上,心里情绪隐没在墨黑的眸心中,无边无际:“既然父皇一切安好,又有大嫂身边陪伴,儿臣也可放心于国事了!儿臣告退!”

“且慢!”

李渊突的夺上一步,反是阻住了李世民:“父皇听说,前些日子,芙蓉苑闹出守卫作乱之事,可是真阿?”

李世民转回过身,自己尚未提起,李渊却先来发难,倒有些出乎意料:“回父皇,是真!”

“哼!”

李渊脸上笑意莫名,冷道:“那……守卫们众口一词供出主谋乃长孙安业!可,也是真吗?”

李世民身子一震,俊美修逸的脸,顿时阴云密布,此事,自己令任何人不得泄露半句,也令人不得探视审问芙蓉苑守卫,李渊……又如何得知?想李渊的身份地位,决不会亲自去吩咐或者暗通了天牢侍卫,那么……能这样做、再将事情添油加醋说给李渊的、只有一个人——裴寂!

李世民冷冷一笑,父皇阿父皇,枉你英明一世,如今却也沦为别人的棋子!

“此事尚有颇多疑点,儿臣自会妥善处理!”

李世民眸色一挑,隐意横生:“原来父皇……也是时刻关怀着儿臣,儿臣……谢过父皇!”

李渊知他讽刺,却不在意,与年轻帝王俊目直直相对,无丝毫退让:“哼!便只望我儿莫要感情用事,置国家法度于不顾,令天下人心不服,这自古……外戚弄权者……可还少吗?”

李世民嘴角一勾,纵是心中纠缠,声势亦不落下风:“多谢父皇提点,儿臣谨记!父皇也要安心修养,莫要感情用事,操心……过多才好!”

眼风微微一扫,在岳凝脸上停顿片刻,体看李渊脸色,略有一滞,淡笑道:“儿臣……告退!”

李渊,自己的父皇,从小疼爱自己的父亲,如今面目、却已仿似再不是亲人,甚至……是敌人,怎不令李世民心中感慨万分?满心怒气的回到了丽正殿……

他怕无忧还在安睡,便没令人通报,刻意放轻了脚步,缓步踱进殿中,却听到了无忧的声音……

“劳烦萧御医了!”

萧御医?

李世民心中顿时揪紧,他来干嘛?这件事情已令无忧劳累太多,自己实不想她再牵扯进来,加快几步,进到殿阁之中……

“无忧!”

声音关切焦急,望萧御医一眼,眼底灼火,莫名其妙升腾,令萧御医身子一颤,赶忙下拜:“臣,参见陛下!”

殿中只有彩映一名侍女,见了李世民,也是一惊:“奴婢请陛下安!”

无忧满头云丝只轻轻挽起一些,斜斜插枝胭脂色含苞牡丹花,如瀑飘散在雪颈巧肩,香酣初醒的清雅容颜更添几分柔婉娇羞……

“陛下!”

无忧脸颊有淡淡流绯的红,柔软身子缓缓撑起,李世民赶忙坐在睡榻边侧,没有令她起身:“躺好,怎么……怎么萧御医会在此处?”

目光中充满询问,移视在萧御医身上,萧御医依旧不敢直视君王,微低着头,恭敬道:“臣,恭喜陛下,臣刚为娘娘诊脉,娘娘……已有两月喜脉!只是娘娘身体娇弱,还需好好调养才是!”

“喜脉!”

君王严厉目光立时抹过款款温柔,无忧唇角微微含笑,斜倚的身子如柳叶落水,轻盈和谐,只是,这脸庞又多了疲惫、这身子愈显得清瘦……

“退下吧!”

声音忽的伤感,神情切切……

彩映与萧御医互望一眼,施礼,默默退下……

无忧低眉望去,不解他眼神中突然抹过的感伤,握起他的手,微微一笑:“怎么?不开心吗?”

李世民抬眼与她深深相望,心疼顾惜的抚上她清秀的脸:“这些年……真是难为了你!”

无忧淡淡的笑,眼有水光流转:“怎又突然说起这个?哪有难为?只要与你一起,都是甘愿的!”

李世民苦笑,楼她在怀里……

“对了,听彩映说,陛下见了萧御医便去太极殿了,如何?萧御医……说了什么吗?”

无忧靠在他怀里,无比温暖……

李世民搂着她的手,略略加紧,温暖心中重又拢上冰雪寒霜:“这事情……我自会处理,你怀着孩子,便不要多操心了!”

眼神空蒙无光,突然凉无温度……

无忧望他脸色,多年夫妻何其了解,知他心中定有计较,却不想令自己心烦,若强要他说,反辜负他一番心意,凝白玉手整整君王胸前衣襟,温言道:“好,相信我大唐天子,定能处理妥当!”

抬眼微微一笑,目色如云似水:“那……当初你怎就那般确信萧御医,总可以说来听听吧?”

李世民低眼,神情脉脉,在她凝白纤巧的鼻尖上轻轻一点,笑道:“这阿,非我确信,只是他若会照做自然很好,若不是……将我交待之事告与唐御医,那么……哼!他给我的消息便必定是……安业无疑!”

无忧一凝眉,不解:“为什么?”

李世民看她一眼,眼神如炬:“如今,他们摆明众口一词,将事情全数推在安业身上,而安业……又显然只是被利用,故,他即使出卖于我,于大局也是无碍,我心中自然有数!不过幸好,萧御医还算看得清形势!”

无忧点点头,却也有怅惘流淌眉心:“终还是大哥没能自律!”

李世民抚摸她的脸颊,安慰于她,望着窗外棠梨飘了满天如雪,深深叹息——

明日,朝堂之上,恐还有一番风雨……

依李渊之言,显然得知了天牢中的一切,再联系萧御医的话,不难得出结论,若这其中上下走动之人真是裴寂,那么显然,裴寂也早已了知了一切……

那么今日朝堂,恐怕便会借题发挥、大做文章了!李世民心有计较,倒也想了应对之辞,裴寂,便让朕……和你来斗上一斗!

朝堂气氛,聚了诡异严肃,年轻帝王面色凝重阴暗,议了国事,漫不经心的望裴寂一眼,他果然向前一步,施礼言道:“陛下,臣,有要奏!”

李世民俊眉果不其然的一挑:“卿但说无妨!”

裴寂稍稍抬眼,观望帝王脸色暗如霜重,心中却有略略得意,继续道:“陛下,臣,昨日接到密报,利州都督李孝常公务已完,却留在京城未走,与右武卫将军刘德裕及其外甥邱盛,在……长孙安业府中……密谋……宿卫兵造反!”

一言惊起朝堂一阵喧嚣,李世民亦是龙目紧紧一收,出乎意料的凝滞住脸上所有表情,这是怎么回事?裴寂没有就芙蓉苑一事发难,而是举报了安业他们,可是,他们……不是一起的吗?不是……就是要将自己拉下龙椅吗?怎么……他又会来揭发了他们呢?

俊唇有些微抖动,目光中惊异的光闪烁不定,裴寂略略抬眼,与帝王精锐迷茫的眼有片刻相对,唇边抹过不易察觉的笑,却逃不过君王凛冽的目光……

哼!终还是有阴谋的,自己却猜错了方向,他们摆明利用陷害安业,却不是真要聚众造反,而是要以言论导向朝臣民心,所谓人言可畏,自己的位置便不需他们费吹灰之力,便会于流言蜚语中风雨飘摇!哼!好高的一招,自己到低估了他们!

李世民示意内侍官将奏本呈上,眼神不觉得望向无忌,无忌亦是眉头紧拧,狠狠的瞪着裴寂,自李世民登基以来,裴寂屡次借长孙家针对李世民,虽说一个是君,一个是臣,可新君即位,牵扯太多,国家民心尚不安稳,一个不慎,恐便会落人把柄,从而使得人心动荡……

可偏偏李世民天生傲骨,又年轻气盛,说举贤不避亲仇,对长孙家格外优渥,便更令人有大做文章之隙!

李世民接过奏疏,俊眼匆匆扫过一遍,人证物证列举明晰,无丝毫破绽可循,而字字句句,条条件件,又分明直指安业,将安业列成了主谋要犯,其理由动机自也充足,便是……畏惧长孙兄妹携怨报复而孤注一掷!

长孙安业!

李世民对他,也不由得生出许多恨来,怎么……你便那般愚蠢,平白作了人家棋子还茫然不知呢?难道……无忧对你的礼遇、对你的诚意,还不够多吗?

“陛下,还请陛下事不宜迟,速速下令捉拿此一干人等!”

“请陛下速速下令!”

裴寂带头一声,武德老臣再一响应,带起朝堂中附和声响做一片……

原天策府人自不会参与其中,可是此情此景,依理依法,却也无从为年轻君王辩驳上一句,只能暗暗不平在心里……

“请陛下明鉴,速速捉拿谋逆反贼!”

“陛下英明,勿令反贼趁机脱逃!”

“陛下……”

种种聒噪之音响在耳侧,令君王脸色更加沉暗如冰,紧紧握着手中奏疏,观望朝堂之下各怀心事之人,若是下令捉拿长孙安业等人,自己……岂不完全陷入到被动,完全在他们掌握之中了!

李世民再望无忌一眼,无忌脸色亦如自己一般无异,冲他微一点头,李世民修眉不甘心的一蹙,手中奏疏狠狠掷在显德大殿鸦青色地板上,躁乱之声顿时休止!

一国之浚倏的站起身来,龙目扫视过殿下每一张脸孔,所过之处,人人惊心低眉,皆不敢再出半点声音,似连呼吸声都停滞在天子赫赫威严的目光之下……

许久,李世民方才低沉道:“将……李孝常、刘德裕、邱盛、长孙安业等人速速捉拿归案,押至天牢,待朕……亲自审问,其余任何人,皆不得擅自提审探视!”

龙目厉厉向裴寂一瞪,龙袍广袖甩开满心怒气,转身而去……

☆☆☆

天牢内,潮湿、黑暗、寂静!厚重漆黑的牢房门,推开吱呀声声,伴随着一句尖细的“陛下驾到!”,幽暗的天牢中,顿时***通明……

李世民端坐在一处,身边守卫侍从皆是多年亲信,令人带了李孝常、刘德裕、邱盛、以及……长孙安业!

四人跪在冷硬的牢房地上,面对君王,神色表情竟无一些慌张,唯长孙安业,眼神似惶惶不安,身子不由得微微颤抖……

李世民龙目精光在天牢通明的火光下,仍尤显光耀,嘴角勾起丝笑,冷冷扫向四人:“你四人谋逆之罪,证据确凿,可还……有何话说?或者……”

李世民身子微微前探,目光冷峻:“或者……可还有何背后主谋?说出来……若是查实,免你们不死!”

目光移在安业身上,盼他此时已能明了一切,还能给自己求上一条生路;安业与君王深黑的眸瞬间一对,顿时便压迫得低下了头去,连连叩首:“陛下,陛下恕罪,臣……臣一时糊涂,臣……”

“长孙大人阿,我……我这次可被你害惨了!”

长孙安业语尤未休,一边跪着的李孝常便突的插进话来:“若不是您一再游说,我……我怎会留在了京城,一时迷惑,铸成这等大错阿!”

声音痛悔非常,面目表情却嫌过于夸张,李世民瞪他一眼,长孙安业亦惊讶的望向他,嘴唇颤抖,许久未能说出话来……

“你……你……”

长孙安业直直的指着李孝常,唇齿仍止不住颤动:“你……你说什么?明明……明明是裴寂……裴寂要我们认识,然后……然后才……”

“算了,长孙大人!”

一声音再次打断长孙安业,却是一青年,李世民并未见过:“不要再拉人下水了,虽说……裴大人告发了我们,可也怪我们不是?当初去拉拢于他,倒忘了提防!”

说话之人正是邱盛,浓黑的粗眉下,一双小眼闪烁,甚是轻浮……

长孙安业显然措手不及惊愕,左右四顾,平日里称兄道弟的几人,竟都突然变了脸色,怎么……怎么会这样?长孙安业脑中一片空白,这回,似真的明白了!

李世民见状,怎听不出这其中关关联联?望邱盛一眼,见他也正直直盯着自己,目光中竟有无所畏惧的挑衅之光,令李世民心中微感异样,想他一介草民,怎会有如此勇气?敢于仰面视君,还无丝毫敬畏之意……

李世民走下龙藤椅,缓步踱向邱盛身边,两旁守卫侍从步步紧跟,不敢存离半步……

“你……该是邱盛吧?”

年轻君王眉眼低垂,细细打量,却仍遮掩不住其中翩然飘逸的俊美,身材高大、如松柏傲立挺拔,两条飞逸的俊眉深入远山英武,鼻挺如悬,龙目深眸若烛火明光熠熠生辉……

真是个……英俊迷魅的一国之君!

邱盛望着他,微微出神,竟不禁忆起无忧纯美绝尘的面容,唇边轻挑起笑意,方才回道:“草民……正是邱盛!”

言语仍然镇定,李世民心中诧异更甚一层,如此小民,究竟是哪里来得如此勇气?哼!姑且吓他一吓,兴许还能问出些别的什么……

想着,龙目精光紧紧一收,嘴角上挑:“哼!好个邱盛,胆敢仰面视君,言语放肆无礼,先置你个大不敬,来人,杖责三十!”

“是!”

狱卒守卫赶忙各自行动,押住邱盛身体,粗大麻绳,立时将邱盛捆了个结结实实……

邱盛眯起眼睛,嘴唇紧紧抿在一起,眼中竟跃跃欲试的诡异光泽……

“打!”

李世民一声令下,守卫狱卒将邱盛按倒在地,邱盛仍然高抬着眉眼,笑意自唇角边冷冷渗出:“我要……见皇后娘娘!”

什么!

李世民威严龙目中掠现万分惊诧,眼前轻浮猥琐的男人,眼角眉间有意无意的挑衅,难道……便就是为了这句话吗?

可……他是谁呢?自己确信并未见过,李世民深吸口气,只觉手掌心中、微微发凉……

第242章:风雨飘摇15

“大胆,如何惊了皇后凤驾?”

随在身后的长孙安业,对闪在一旁的男子怒喝一声,男子只朝他望一眼,唇边却勾起莫名奇妙的一笑……

无忧亦立在当地,怔怔然望着眼前男子,她实没想过,今生今世竟还会见到此人,这个令她刻骨铭心、却又已几乎忘记的人……

那男子眼神飘忽不定,在无忧身上上下打量,端庄娴静的女人,高贵尊崇的皇后娘娘,当初只差一步、自己便能到手的女人……

疯狂的想法在放肆的眼神中流淌,笑意里,满是肮邪恶的念头,拜下身去都体不到丝毫恭敬之意……

“草民邱盛,拜见皇后娘娘!”

躬身施礼,眉眼却微微上挑,一副奸猾可恶的样子……

邱盛!

无忧怔在那里,清眸水光一动不动惊凝,怎么会是他,怎么……竟会是济南那场噩梦中、嗜血恐怖的魔鬼?

虽,已是过了多年,可他的脸孔却依旧清晰,依旧没变的狰狞,眼神一如从前猥亵,诡异的盯着自己……

“怎么……是你!”

无忧不由得生出些恨的感觉,这么多年过去了,可当年的情景却仍历历在目,况且,如今眼前的这个人,脸上仍旧一副市井无赖的淫邪面容……

邱盛并不答话,只定定的看着她,眼光中贪婪无度的光,直令无忧几欲呕吐,无忧略略侧目,望向也有诧异的长孙安业,不多的换了严厉的神色……

“大哥交友,旁人本是无权干涉,只是……若交友不善,只恐怕连累了大哥,然若卷进什么阴谋当中,平白当了别人的靶子,便更加不值得,还望大哥能够细细思量其中道理!”

清美的眸,泛出冷冷无温的光,那是她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这个男人,更是她此生最最不愿忆起之人!

可为何……他会出现在长孙安业的府里……

邱盛脸上笑纹如初诡异,望着无忧放肆的眼、并不因曾经那般对待过当朝皇后,而有丝毫惧怕,反而更加猖狂!

这样的人,真是看上一眼,都还嫌多余,自己怎还会有话想讲?无忧不禁心潮一平,自嘲的笑笑,反而释然……

不再多看他一眼,缓步向府外款款而去,就当从未见过此人一般无异……

回到宫中,无忧并没有得到片刻休息,前日李世民曾说,李渊想吃双糯玫瑰糕了,还提到了岳凝、提到了承儒……

自己近来确实太过繁忙,除日常请安之外,对于李渊的关心的确不够,然若岳凝真就在太极殿中,那么,想来会勾起李渊许多思念、和许多怨来……

故,这天回来,无忧便一刻未敢耽搁,亲自临驾御膳房,做起双糯玫瑰糕来,糕点香甜软腻,扑鼻而来一阵芳甜,整个御膳房中,都只是玫瑰的香和糕点的甜,沁人心脾……

做好糕点,无忧又用精致的盒子装了,带上承乾、青雀,还有极讨李渊喜欢的丽质,去往了太极殿……

此时,已是过了中午,李渊慵懒的靠在软榻上,见无忧带孩子们前来,眼中略略拂过一丝光亮,只在一瞬掩去……

丽质穿了身莹白色短襟撒花裙,点点流碎晶花,用银丝线绣了花心,格外清新明丽,丽质的笑,可爱极了,张开小手扑向斜靠在软榻上的李渊怀里,眉眼弯成新月一钩:“皇爷爷,母后做了双糯玫瑰糕,不让丽质吃!”

李渊斜睨小孙女一眼,玉嫩可爱的笑脸,春风洋溢,平日里,自己很是疼爱的小孙女,似又长高了些,出落得更加标志了,承儒也该是高了吧?也该是如承乾般越发英俊了吧……

目光幽幽一冷,低沉道:“丽质去吃吧,皇爷爷不想吃!”

无忧秀丽的眼微微一凝,在精致雕刻的糕点盒子上停有片刻,心波不可否认的微漾,却面色平润无牵:“父皇莫要听小孩子痴缠,这双糯玫瑰糕放凉了便不好吃了,父皇看看,无忧的手艺可有退步?”

丽质懂事的跑回母亲身边,从糕点盒子中拿出一块,再又跑回到李渊身边,递到李渊嘴边,依旧暖如春风的笑:“皇爷爷吃,母后做了好久的!”

李渊微微侧过脸去,目光随意落在一处,并不理会乖巧的小孙女;丽质与李渊撒娇惯了,便又凑上身去:“皇爷爷,你吃啊!”

“不吃!”

李渊不耐烦的扬手一推,丽质娇小的身子向后一仰,手上一块双糯玫瑰糕滚落在地……

第246章:流言蜚语1

“你说什么?皇后……岂是你说见便见?哼!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刁民!”

李世民深朱色龙袍下摆、飘起凛冽寒风,转身侧向另一边,俊朗眉目却仍斜睨着跪在地上的小人脸孔……

邱盛眼光亦不做闪躲,嘴角上拎,重复道;“草民,要见皇后娘娘!长孙……无忧!”

俊朗龙目一瞬间凝结,心中不期然“咯噔”一声,无忧?他……一介小小草民如何能够知道无忧?

眼风横斜,倏然瞪在长孙安业身上,莫不是安业向他提起?只见安业瑟瑟索索的跪在地上,望他一眼,自明白君王眼中之意,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不知!李世民眼角微扯,天牢之中空气突的凝滞……

沉静,许久无声的沉静!

“将此人……单独关押!择日……再审!”

君王声音微微沙哑,冷峻的脸上,泛起疑惑诧异的表情……

“是!”

两旁之人行动如风,将跪在地上的四人拉起,安业还想要说些什么,可君王脸色暗淡,终还是没有出口;邱盛被单独拉至另外一边,经过君王身侧,眼中阴光洋洋得意闪烁,李世民一瞥,心中烦躁难以安稳……

☆☆☆

满怀躁乱心事的李世民在御花园中思索许久,才缓慢踱步回到丽正殿中,丽正殿***如期明亮,刚进殿口,便有阵阵紫兰花香扑鼻熟悉……

每逢心情好时,无忧都会焚上紫兰花香……

“陛下!”

彩映端着盘细点进来,走至殿口,突见君王眼有怅惘的凝眸而望,却不进去,连忙低身施礼……

李世民这才回过神来,略略调整了呼吸,沉道:“起来吧!”

言毕,动身走在前面,无忧亦听到了殿口声音,披了件月白色棉纱长披风,已迎身走至殿口:“陛下何时前来?”

李世民搂了无忧纤腰柔软,淡淡体香怡人:“才刚来!”

彩映将点心放在桌上,李世民转身轻声吩咐:“下去吧!”

随即示意屋中所有宫女内侍全部退下……

无忧感到了他情绪的异样,待人退尽,方才抬眼,望他深邃无际的眸:“怎么?又有……什么烦心事吗?”

李世民深深凝望着她,纯透如水的眼池无澜,平静安宁滤去人间一切烟火,心情顿感舒适……

轻轻捋开她柔软乌黑的发,眼神温柔:“没什么!”

低眉望望她仍平坦的小腹,轻轻抚摸:“你可要乖一点,别像你哥哥,叫娘那样辛苦!”

无忧拿开他的手,不禁莞尔:“看你,来,吃些点心吧!”

二人相拥坐在梨红木矮桌旁,无忧打开点心盒子,甜香酥腻的味道侵入口鼻,忙碌一天的李世民倒真觉得饿了,随手拿起一块,淡淡粉红的颜色,赏心悦目……

“这是什么?”

李世民轻轻咬上一口,酥软适度……

无忧笑道:“这是红枣百合糕,红枣只要少许,调成粉红颜色,放入百合,你不爱太甜,我便吩咐少加糖了,最近你太过劳累,红枣百合皆可以镇静安神,我怀着孩子,多吃些也是好的,便令人做了!”

李世民心中一暖,再拿起一块,递在无忧面前:“那你也吃啊!”

无忧正欲接过,李世民手却一撤,递在她唇边,俊薄的英唇扬起笑意……

无忧心中突袭上股热流翻滚,烫红的雪腮香鬓如云微朦,见他情致颇好,便略略侧过脸颊,丹唇轻启,咬上小口,忍不住微微笑了……

李世民放下手中细点,笑意却在嘴边慢慢凝结,无论如何的掩饰,终还是难以释怀……

“怎么?还是……放不下心事吧?说来听听?”

无忧腮边红晕未消,映得水眸香唇更添娇艳……

李世民望着,不觉间微微出神,如此天上仙女不及半分的仙姿玉骨,怎不令天下凡人想入非非……

修长的指,捧住她细嫩的脸颊,眼神迷惑:“不施粉黛、颜如朝霞映雪,真美!”

俊薄凉唇含住樱红丹朱,柔软一片温湿,划向耳际处,轻轻啄吻她香嫩的耳垂:“邱盛,你……可认得?”

邱盛!

一个名字如惊雷震彻心房,邱盛——多么刺心的两个字,她怎会忘记,又如何情愿忆起……

身子不由得微微颤抖,李世民抱着她,吻在同一刻停滞,沉重的头,枕在无忧香软的肩上,呼吸急促,等待着无忧的回答……

第243章:风雨飘摇16

承乾早看出了李渊的不悦,眼疾手快,向前夺上一步,抱住了妹妹,自那次受伤后,承乾左腿留下症疾,脚下不稳差点摔倒……

无忧见了,心中不免一酸,眼里微微发热,却强自镇定住脸色,不变丝毫,亲自拿了块双糯玫瑰糕到李渊面前……

“父皇,今日做的多加了紫米,少加了糖,您尝尝看!”

无忧将糕点再递到李渊面前,恭恭敬敬,李渊望她一眼,目光冰冷:“我老了,这种东西吃不得了!”

“父皇,我特意少加糖了,您……”

“母后!皇爷爷不想吃,您何必要勉强了皇爷爷!”

无忧一惊,朝一旁看去,还扶着丽质的承乾,眼神定定然望着李渊,李渊亦朝他看来,目光中顿时冷却……

无忧见状,忙向承乾斥道:“承乾,怎么这般没有规矩?快向皇爷爷赔礼!”

承乾美俊的脸,向旁略略一侧,不语……

李渊浓眉立时拧紧,心中更感愤然,猛的站起身来:“哼!这样小小年纪便如此目无尊长,长大还了得吗?身为太子,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李渊望着承乾的眼,怒火莫名迸发,心中感慨、尽泄在这一字一句中,哼!如此这般放肆的作风,到真像极了他的父亲,想来承儒若是在此,定不会是这样无礼,定是如建成般温雅体贴……

想着,心中怒意更甚,冷冷一哼:“皇后,这太子的教育,你们可要放在心上,不要长大了,也学得桀骜难驯,再管,怕……便来不及了!”

无忧一怔,李渊的话,显然隐有他意,学得桀骜难驯?许是……指李世民更多吧……

无忧望一眼承乾,高扬的头,倔强的扭着,到真有一副父亲的样子,心中竟隐隐生出些慰然……

“皇爷爷息怒,青雀代大哥跟皇爷爷赔礼!”

平时最是多话的青雀,今天却难得沉默,此时说出话来,也是字字得体……

李渊望他一眼,圆圆的小脸,眼睛乌亮,倒显得诚恳,怒意稍稍消了一些,低沉道:“好了,我累了!”

一句说来、生硬没有温度,无忧垂首,略略欠下身子,平和道:“臣媳告退!”

向三个孩子略一示意,拉住满是委屈的小女儿,缓步退了出去……

一双眼睛锐利,在太极殿某个角落久久凝视,今日,李渊虽是发了脾气,可却看得出来,无忧已经开始采取亲情战略、开始一点点融化李渊心里的冰了!

岳凝在一旁看着,心里想法瞬息万变,哼!想要夺走我手中最后的盾牌吗?没那么容易!

第247章:流言蜚语2

“邱……盛!”

无忧喃喃重复,这个名字念起来竟涩楚难出……

李世民轻轻抬起头来,深无边际的眼,久久凝望她清水迷蒙的眸,她脸上若有似无的惊惧,令李世民心中倏然沉落——她认识他,认识那个举止轻浮、面目猥琐的男人,可是,她又为何会认识他?无忧何等高贵无尘,又如何……会认得那等小人,而他……在生死攸关时毫无畏惧的要见当今皇后,又是……为何呢……

种种猜测似皆不能成由,只是望着她,深深的望着……

“你……你……为何会提到他?”

无忧低垂着头,紧紧攥住月白色裹缎裙衣袖,目光无意闪躲开君王鹰锐的眼,深吸口气……

李世民修长的指,轻抬起她玉致的下颌,目光恳切非常:“认识他,是不是?告诉我,何时认识?为什么……认识!”

无忧心中突感疼痛,眼里水流晶莹闪烁如星,那是多么不堪回首的往事,多么想今生今世都不要再想起,可命运常常捉弄于人,无可奈何……

“陛下,可还记得……我身上的……伤痕?”

无忧声音轻弱,娇唇微微颤抖,一滴水珠温热,滑落在李世民修俊的手指上,瞬间破碎……

李世民倏的一怔,修眉慢慢凝蹙起思索万千,他怎能忘记?那段记忆之于他,亦是刻骨铭心!

“怎能忘记?”

英俊帝王声音和缓,目光温柔如水:“今生……不负!”

言毕,内心深处有微微痛楚,说是今生不负,可自己却似已负她太多太多……

无忧轻轻拭去眼边泪珠,墨色睫毛垂落如帘,掩去其中百般难描的痛苦:“他……便是……那个人!那个……罪魁祸首!”

声音不由得微微发颤,如今想起仍有心有余悸的恨……

李世民龙目精眸、更锐现出刀锋凛冽的光,钳在无忧下颌的手,不期然紧紧一收,无忧感到丝痛,轻吟一声,秀眉微微蹙起……

“竟然……是他!”

李世民放下手来,松开无忧已泛微红的下颌,扣住她纤细的肩,目光中痛惜愤恨的光芒不停变换:“无忧,我一定……为你报这个仇!一定……要他十倍还来!”

无忧一怔,突想起在安业家中见到邱盛的一幕,心中一顿,再望李世民一眼,帝王双手力道明显越发深重……

今日,她已听说了朝堂之事,知道李世民已下令捉拿大哥等人,并且下朝后,直接前去天牢审问,难道,那个邱盛也会参与其中了吗?李世民才会如此问起……

李世民见她盯望着自己,无忧当初,娇肤雪肌上条条深刻的痕迹、回旋眼底,仍历历在目清晰……

拥无忧在怀里,心念却突的一转,眼光缓下一些,换了疑惑不解的神情,那个邱盛……为何一定要见无忧呢?李世民紧紧抱着深爱女子,心里犹疑,却不忍再追问她一言半语,想那等小人,恐只是孤注一掷吧?

低眉望望怀中女子,心疼不已,可为何也有忐忑、不安于心呢……

☆☆☆

夜已是深了,天牢中湿暗漆黑,朝廷重犯关押在此,却无一丝生命的感觉……

“没想到,天牢守卫这般容易受赂!”

一男子声音轻轻响在黑暗潮湿的天牢中,咀嚼之声急促,似饿狼争食……

“嘘,小声些!”

另一男子,站在一边,四下一望道:“邱盛何在?长孙安业呢?”

李孝常撕下一个鸡腿,大口咬着:“长孙安业气得不轻,定要换了牢房,哼!人家毕竟是姓长孙的,说换就给换了,他那侄儿,就更邪了……”

说着,指指身边的刘德裕:“竟然……敢对陛下无礼,还要见皇后!真不知在想些什么!”

“噢?”

黑暗中的男子,脸色难以辨析,声音却极为好奇:“要见皇后?为何?”

刘德裕喝着酒,漫不经心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听说早年曾经在济南见过皇后,还说什么……跟皇后住过些日子,那时候我以为他吹牛,根本没放心上!”

“真有此事?”

那男子声音更加惊奇,李孝常却插进话来:“好了,裴大人到底怎么说?说好了要放我们出去,若大事一成,可要记我们大功!”

“放心好了!”

那男子随意应了一声,心思却早已不在这件事上!

第244章:风雨如晦1

忙碌了整整一天,未得片刻休息,回到丽正殿中,亦是如此,李世民贴好满墙奏疏,凝眉思索,不时向无忧叨念几句,似自言自语、似自问自答,无忧在旁陪着,掩不住倦容疲惫……

李世民却没能留意,自顾自的垂头低语:“我已命任何人不得擅自审问或探视芙蓉苑守卫,他们的意志倒真是坚定,周旋这些日,竟无一松口!”

李世民眼神投向无忧脸上,狠狠一凝:“是……什么人,竟能令他们如此坚持!”

无忧怔住,李世民心中显然已有自己的答案,可问向她,她又能说什么呢?说……长孙安业是冤枉的吗?她说不出口,因为她心中也是不能确定,说李渊吗?无忧涩然一笑,这事情便纵是与李渊有关,又能如何呢?况且,安业怕真不是完全冤枉的阿……

无忧垂下头,轻轻整着月白色衣衫,没有答话……

“陛下,娘娘!”

殿外彩映声音柔和,恭敬道:“乳娘说,五公主不肯睡下,定要来见陛下!”

彩映声音未落,丽质稚嫩的声音便如夜莺歌唱:“父皇,丽质想父皇!”

李世民与无忧对望一眼,眼神倏然柔到极致,微微一笑:“丽质快些进来,父皇也想我的小仙女了!”

殿门立时打开,丽质娇小轻盈的身影,如飞而至,张开手,直扑倒李世民怀里:“父皇,呜……父皇好久没来看丽质了,是不是和皇爷爷一样,也不喜欢丽质了?”

李世民抱着女儿的手,微微一紧,柔和的眼光重又罩上暗色,向无忧看去,无忧只静静坐在一边,淡淡苦笑不语……

“丽质那么乖,父皇最喜欢丽质了!”

李世民抚摸着女儿披散的秀发,又长长了许多:“丽质乖,皇爷爷也没有不喜欢丽质,皇爷爷是……不喜欢父皇了!所以,丽质不许不开心了,知道吗?”

丽质抬起精灵乌亮的眸,像极无忧,映出父亲黯然失落的神情:“为什么不喜欢父皇?母后说,父皇是天下敬仰的大英雄,大哥也这样说!”

李世民一愣,抬眼朝无忧望去,心中顿感温暖如絮,一手抱着女儿,一手轻轻揽过无忧,在如雪香凝的额上,不禁细细一吻,美人玉颊红云飘飞如霞……

“父皇!”

丽质扬着小脸,委屈的连连撒娇:“丽质也要父皇亲!”

李世民与无忧对望一眼,无忧脸上红霞更添绯灿,不由得微微发热,李世民望着她,却笑得春风得意,抱起女儿,在娇嫩的脸颊边,轻轻亲吻……

“陛下!”

仍是彩映柔和的声音:“碧儿传话,说,杨夫人醒了!”

杨若眉!

李世民唇边笑意倏然凝结,再朝无忧望去,刚被驱散的烟云,重又拢在风毅绝俊的脸上……

杨若眉醒了,李世民想问的事情太多,虽然她也未必知道,但总也要亲自问过,毕竟无忧的转述,许是会落下什么、或者杨若眉又会再想起些什么,也说不定!

无忧也执意跟来,这整整一天,片刻未得安闲……

御医再为杨若眉看过,脉象仍然平稳无异,李世民皱着眉,疑惑望着御医:“萧御医,唐御医……你可熟知?”

萧御医低头略略一思,方才小心道:“回陛下,认得,但……并不熟知!”

“并不熟知?”

李世民眼神将信将疑,缓步踱至萧御医御医跟前,眼光沉沉压在他的头顶:“并不熟知!是……什么程度?可会互相往来吗?”

萧御医眼光不抬丝毫,却已感到帝王目光锐利在自己左右,略一怔忪,欲言又止……

李世民唇角微有牵动,任何人脸上任何微小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好了,你且回去,只跟唐御医说,朕今日命你前来诊断杨夫人病情,你未觉出异样,听说上次乃他诊治,想与他讨论一番,看他如何说,再仔细留意他将会与何人来往!然后……”

帝王目光烁出凛冽精光,定在萧御医惶恐的脸上:“然后……据实……禀报给朕,不得泄露分毫!”

萧御医身子一抖,无忧亦是惊讶得望他,不由得侧过头,再与杨若眉对望一眼,皆是茫然不解……

御医忙是应了,迎着君王严厉郑重的脸,诚惶诚恐……

“记住!朕,说得是……不准泄露分毫!”

君王脸上威严更甚一层,惹得萧御医全身不由得栗栗发颤,躬着身,竟不敢视君王一眼……

李世民望他一忽,一挥手,萧御医方才战战的退下了……

无忧走到李世民身旁,疑道:“陛下,就那般信任他吗?”

李世民唇边微抹丝笑,诡异非常:“放心?哼!说不说出去的,并无所谓,于大局都是有利无害!”

“噢?”

无忧仍是不解:“怎么讲?”

李世民笑意不减,只不答她,向杨若眉床边走去:“怎么样?可感觉好些?”

杨若眉靠在床边,柔丝披散成瀑娇美,病中怜弱容颜,到更添几分婉约……

“劳陛下挂心,已不再憋闷!”

杨若眉声音中仍透着几许病弱,却更令人怜……

李世民不禁幽幽一叹,声音也不觉得柔和:“那……可还能忆起先前之事?”

杨若眉细眉微微一蹙,望皇后一眼,无忧心中感动一笑,亦走到杨若眉床边:“妹妹尽管细细说来,不碍的!”

李世民心中也有感触,望着杨若眉,眉宇间多添几分爱惜,从前深深的郁结顾忌,似也顷刻间淡去许多,真是难得,杨若眉竟可先为无忧找想,这是他怎么也没能想到的,不禁轻轻搭住了杨若眉的手……

杨若眉心中倏然一热,眼眶微酸,竟几欲落下泪来……

但是可惜,杨若眉与无忧所言,却无丝毫异处,李世民心中疑念丛生,苍老的声音……那苍老的声音究竟会是什么人呢?

☆☆☆

又是一整晚的无眠,李世民回到丽正殿匆匆梳洗更衣,便去了早朝,无忧侍候过他,也只命人简单挽了丝发云髻,披了件半臂卷边流曳裙,便向太极殿而去,如今这个时候,礼数更不能有失……

太极殿门口,宫女守卫依旧,见了皇后,恭恭敬敬施礼,却拜倒在地,阻住了无忧的脚步:“皇后娘娘,太上皇吩咐,近来身体欠安,任何人不可打扰!”

无忧清艳绝丽的眼微微一凝,落在守卫头顶,疑窦丛生:“本宫只来请安而已,怎也不行吗?”

守卫将头更深的低下,抱歉道:“皇后娘娘恕罪,太上皇……特意吩咐,即使是皇后娘娘前来问安,也……也不见,太上皇要安心静养一阵子!”

不见?安心静养?

无忧纤细玉指微微紧攥衣袖,黛眉翠色稍凝,略起秀痕,心中蹊跷莫名……

无忧回到丽正殿中,疲惫的身子酸软无力,静静靠在窗边柔软如棉的睡榻上,身边熏了淡淡的香,身心稍感舒适……

究竟……是怎么回事?平日里,李渊纵是颇多情绪,也不会连请安都是不见,这其中……该不会还有其他什么不可知的事情吧……

无忧不禁心中忐忑,毕竟岳凝现在太极殿中,一切都难以预测,她心中仇恨燃成烈火,若决心玉石俱焚,那么……便没有什么是不能做的;无忧想着,心中不免飕飕生寒,大嫂阿大嫂,你活下去、你逃走、你回来,难道就只是为了死去吗?那么承儒呢?那么父皇呢?承儒要如何长大?父皇……要情何以堪!

淡淡香气弥漫,袅袅升腾若烟,尽是愁思无限飘展……

靠在窗边,清风拂面温暖,近了夏,人也越发慵懒了,无忧眸光清水迷蒙,窗外朝霞若染,逐渐成为浑浊的一片,进而深红、进而暗淡无光……

沉沉的,终于睡去……

彩映端了茶点进来,望见皇后靠在睡榻上睡得香甜,不由得放轻了脚步,将茶点放在桌上,取了流红色蕴染棉丝披风,轻轻盖在无忧身上,皇后向来睡得清浅,可今日,却无一点察觉……

彩映刚是转过身来,清丽的眼便倏的一凝,惊讶得顿住了身子……

“陛……陛下!”

彩映忙是恭敬低身,匆匆施礼……

李世民一拦,轻声道:“嘘,别吵醒了娘娘!”

彩映随即起身,略略望一眼秋水安宁的皇后,撤一撤身,观望帝王眼中光芒温柔、暖意横流……

“先去吧,午膳给娘娘备些补身的!”

李世民轻声吩咐,彩映亦是低低应了,她最是知道无忧的辛苦,多少个夜,皆是辗转无眠,只因忧心眼前深深挚爱的一国之君……

李世民缓步走至睡榻边,轻轻坐下,无忧睡姿安然如夜莲绽放,容颜流媚婵娟、幽远圣洁无尘,傲藐世间凡俗一切高雅、无垢清新……

李世民不由得有些微微失神,无忧这般的美、印在他心中深刻,可此时看来,竟不觉心跳一阵失常,无忧——你怎可如此霸占我的灵魂!

唇边有不禁流露的笑,心中爱恋疼惜满布眼底……

“陛下!”

匆匆忙忙的一声叫喊,令李世民俊眉倏然凝结,猛转过身,龙目火光莫名灼烈,内侍官身子微微一抖,望见一旁熟睡的皇后,方才了悟,忙放慢脚步、放轻声音道:“陛下,萧御医求见!”

“萧御医!”

俊美的脸上,扬起笑意些许,有喜,却连一丝讶异也无,他来了,竟来得如此之快,仅仅……一夜而已!

“令,他在显德殿侯着!”

李世民一声吩咐,声音仍压至最低,内侍官亦低声应了,转身出了门去……

李世民回过身来,轻轻拉好无忧身上的棉丝披风,流红色的,在眼里尤为热烈,无忧,睡吧,好好睡上一觉,你已为我累了太多,剩下的一切,就都交给我来吧,一定……不再令你劳累……

显德殿中,萧御医面色凝重,望着龙座上天子之颜严峻,难免心中畏惧顿生,不觉得便深深垂首……

李世民望他一眼,面目表情无一丝牵动:“可是……办好了朕的交待!”

萧御医垂着头,声音低沉、言语几不能辨清:“回……回陛下,是……臣……臣确按陛下旨意办了,只不知……只不知所见……是否是真!”

君王之心难测,纵是看得真切也不好过于肯定,以免不期之祸,已在宫中多年的萧御医,自是深谙其理……

李世民自也明白,只道:“萧御医尽管说来!”

萧御医略沉口气,仍不敢抬头望君王一眼:“陛下,臣依陛下言,与唐御医讨问病情,唐御医并未说出什么,只感叹辜负陛下信任,没能诊出杨夫人病因,现陛下召臣前去,望臣能为陛下分忧,其后……臣也便客套上几句,便去了!陛下亲自交待,此事必然事关重大,臣不敢交待旁人,便自行观看唐御医一举一动,起初并没有动向,直到天已微蒙,快到上朝时分,才见一人……始终等在唐御医门口青杨柳树旁,没多久唐御医便出来,与他……与他在大青杨柳后……谈有数时!”

李世民俊眉一立:“谁?”

君王口吻赫然严厉,萧御医呼吸一滞,微微颤抖:“裴寂……裴大人!”

李世民心中倏的一刺,裴寂——父皇的多年心腹挚友、武德老臣中最是弥坚的一个!他竟参与其中,那……意味着什么呢?!

眼神中精光烁闪不定,心里纠结反复交替,一个想法、尤其大胆放肆的踊跃脑海,心底顿感冰凉;父皇阿父皇,您……便真就如此恨我,到……杀我的地步吗?

威俊龙颜抹过狠狠厉色,唇齿无温:“摆驾……太极殿!”

李世民心中又何尝能够肯定?又何尝希望真就如此?可是……岳凝、裴寂,桩桩件件分明,都似与李渊有牵扯不断的关联,又令他怎能视而不见、深信不疑呢?毕竟,他们父子,早已不复从前的亲密无间了……

太极殿门口,守卫恭敬迎接施礼,却不肯起身,跪在地上,头深深低在君王面前,不敢抬起分毫:“陛下,陛下恕罪,太上皇……太上皇正在歇息,命……命任何人不得……”

“放肆!”

李世民龙目中、威光凛冽一射,定落在守卫微微颤抖的身上:“朕……是任何人吗?让开!”

纹龙广袖甩开在守卫身侧,威武之风摄人震撼,守卫心上皆是颤抖如剧,仍跪在地上,心神难以安稳……

李世民心中亦是不平,暗自带了怒气冲冲,内侍官远远看见,匆匆迎了上来,正欲通报,李世民却手臂一扬,目色严厉瞪去,内侍官立即噎住了话音,低身退到了一边……

李世民脚步沉重却飞快,走至太极殿门窗侧,不觉得停住了脚步,殿内传来轻松畅快的一阵笑声,苍老有劲,却是李渊无疑;一股气流自李世民心底而起,沉沉压在眸心,眼眶欲裂酸疼,突感到模糊一片……

“父皇!”

一声沙哑低沉,暗自隐了沉痛之音,浸入这一片看似和暖的气氛中,尤显得突兀……

殿内欢笑顿时休止无声,静穆,只有呼吸吹吐无序……

“怎么……是你!”

李渊苍老的脸上惊讶非常,倏的站起身来,不由得向一旁惊惶望去……

李世民眸光紧紧收拢,早已定凝在侧旁冷傲漠然的女人身上,身姿如柳似月娇楚,一袭冷赤色缎披衣、风韵翩然如初,丝毫看不出家破人亡的悲凉凄楚……

那女人冷冷望他一眼,无些许畏惧,正是前太子妃——岳凝!

第248章:流言蜚语3

次日早朝后,李世民独坐在显德殿上,命人前去天牢提了邱盛,面色严峻如霜,摒退身边左右侍人,一国之君高高在上,邱盛跪在大殿上,仰头仍无丝毫敬畏之意……

李世民盯望着他,心中总觉不对,想他一个曾经迫害过当今皇后之人,应该避之唯恐不及,如何会气焰如此嚣张?莫不是有何把柄落在了这个人手上吗?

想着,俊眉一蹙,却再无其他表情:“邱盛,你可是……心有不服吗?”

邱盛头虽低下,眼眉却是微微上挑:“回陛下,草民心服口服,更……死而无憾!”

君王冷峻的脸上微泛起诧异之色,随即隐没在眼角眉间深处;死而无憾?如此大义凛然的四个字,自这个男人口中说出,听起来竟是不堪入耳……

“死而无憾?”

李世民深吸口气,竭力平静下暗自踊跃的心:“既是死而无憾,又何以……要见皇后娘娘?皇后何等身份?岂是你说见便见?”

邱盛嘴角一拎,唇边竟是冷冷的笑:“能与当今无比尊贵的皇后娘娘有过春宵一刻,又……何憾之有?”

一句话,如鸣雷巨响轰顶,君王之心倏然遭击,震颤,地动天摇惊骇……

“什么?你……你说……什么?”

威武君王龙颜阴霜突降,腾的站起身来,极力按压下心中愤慨,直指向跪在地上的小人:“你以为……朕……会相信吗?”

邱盛仍是冷冷一哼,悠慢道:“陛下信也好,不信也罢,哼……”

面目表情可恶到极致:“皇后娘娘左肩处弯月式痕迹,真是……别样风情!”

李世民身子不易察觉的怔怔一颤,僵直在当地,过滤着眼前男子脸上的每一个表情,被打乱的心神,慢慢条理,生硬硬压下心中怒火,唇齿切切相击:“哼!你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吗?你为人心狠手辣,曾将皇后鞭打至遍体鳞伤,会看到……会看到皇后左肩痕迹,便想拿来大作文章吗?”

“陛下所言极是!”

邱盛高扬着头,仍不见丝毫畏惧表情:“陛下,草民不但心狠手辣,还……好色成性呢,想如此仙姿玉人落在草民手上……”

“住口!”

李世民努力平静的脸色大变,骤然间风雨狂作,沉痛、懊悔、激愤,在心中霎那交叠,突感到周身麻木没有知觉……

是啊……是啊……如此男人、如此小人,如此……清逸绝尘的无忧……

指节间攥出“咯咯”响声,李世民眼前一乱,整个大殿空阔、顿时天旋地转……

一切风暴皆不在李世民意料之中,邱盛洋洋得意的脸孔,即使杀了他,都不足以泄心中之愤,可这等事情,何其严重,无忧的名节、大唐的声誉,李世民心中乱作一片,无法平息的阵痛……

李世民命人将邱盛押回天牢,此案还未审定,李世民虽恨不得将他碎尸万端,却也一时动他不得……

回到丽正殿,面对无忧的心情,更加复杂难堪……

心疼,心疼那为自己受过的苦,为难,为难那难以启齿的心中利刺……

心情越发喜怒无定,干脆不再回丽正殿,免得身怀有孕的无忧,被自己郁气莫名牵连……

这些日,天牢竟成为他最常去的地方,男人的心理作祟,他迫切、不可免俗的想要知道真相如何,可是,不能问无忧,不可以问无忧,若无此事还好,若真有此事,无忧情不可堪的情形,自可预见……

每次审问邱盛,李世民皆是小心翼翼,周围近旁,不需一名守卫侍从,坐在龙腾椅上、隔着天牢铁栏……

“你……便不怕朕杀了你吗?”

李世民耐心有限,天子龙威赫赫……

邱盛隔着漆黑铁栏,不禁冷笑:“呵,陛下自可杀掉区区草民,但……哈,却怕杀不掉这段……陈年往事!”

李世民俊脸上、表情坚硬如石,龙目一瞪,声音渗出唇齿:“你……威胁朕!此事……你……还向多少人说起过!”

忍不住愤怒的挥拳而起,恨不得直接打过去,却只能紧紧攥着双手,平复着心中怒气……

邱盛仍是冷笑,似毫不在意君王的愤怒,李世民嘴唇颤抖,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可是……他是君王,必须理智,他是君王,必须依法办事,他是君王、他是君王、一切皆因……他,是一国之君!

“朕,迟早一天杀了你!”

龙袍广袖愤怒扬起,转身而去……

第249章:流言蜚语4

裴寂奏疏之上,证据列举分明,早可以审判断案,可是,李世民明知安业等人,皆只被利用而已,若要牵出幕后真正主谋,恐需些时日,那么,一干人等,便杀不得,自包括邱盛在内……

可是李世民心中计较,若留着邱盛,只唯恐夜长梦多,万一他胡言乱语说些什么,传入他人耳中,朝中民间流言蜚语成气,那时,又要无忧情何以堪?

想到这些,李世民便不觉得心痛如绞,不能面对无忧,却更不想面对其他女人,多少个日子,只在书房之中暗暗叹气,内心感到空前煎熬……

李世民迟迟不判安业等人,不安的也不仅仅是自己而已;看似与世无争的太极殿,忐忑的气息亦暗暗升腾……

“怎么这陛下,还未下旨处置谋反之人?裴大人,可还稳得住李孝常他们吗?”

一女子声音清若铃音,在万柳娇花中,裙衣飘展如飞,眼神冷静淡定,正是岳凝……

裴寂轻叹声气,回道:“总算还好,只是……陛下近日常常出入天牢,便怕夜长梦多,别……有何变故!”

岳凝回身望裴寂一眼,艳美的眸流光冰冷无温:“变故?死人……还能生什么变故吗?”

裴寂身子一震,望着眼前女人,不可否认有片刻惊惧……

岳凝见他迟疑,解释道:“裴大人,上一次你说,亲信去天牢送饭,他们说起关于邱盛与……皇后之事,可是真吗?”

裴寂点点头:“对,刘德裕是那样说的,而听说近些天,陛下也常常单独审问邱盛!”

岳凝唇角扬起丝丝得意的笑,目光绝狠:“那么,杀人灭口的……便不会是……当今陛下吗?”

裴寂身子又是一抖,不解,即使是当今陛下又能如何?

岳凝望他疑惑的神情,不耐烦的叹一口气:“所谓‘人言可畏’,有时……要胜过千军万马呢,朝中舆论便交给大人了,这后宫之中,太上皇那里,自有我与二位娘娘,如此事关大唐声誉之事,到时候,不怕他不焦头烂额,咱们的时机,也便到了!”

裴寂顿时了悟,嘴角亦牵出些许笑意……

“记住!”

裴寂刚欲转身而去,岳凝却小心的叫住了他,嘱咐道:“留住……长孙安业!这样……才更有文章可做!”

裴寂点点头:“老臣明白!”

天牢之中,一如既往黑暗不见五指,夜深人静之时,裴寂侍人照常送进精致饭菜,李孝常与刘德裕亦照常大快朵颐……

“我说,还要在这鬼地方呆上多久?”

刘德裕显然已失去耐心,嚼着饭菜,不清不楚的含混出一句话来……

侍人冷冷一笑,向牢门口踱去:“不久了,马上……马上……便能解脱了!”

铁牢门锒铛几声作响,关闭,刘德裕与李孝常对望一眼,侍人背影在黑暗的天牢中,阴森恐怖……

“这……”

觉出不对,李孝常立时扔下手中食物,冲向铁牢门口,迅速抓住侍人右手衣袖:“裴……裴寂……裴寂这是要……要……”

“啊……”

身后刘德裕一声凄厉叫喊:“这……这……有毒,有……毒!”

抓着侍人衣袖的手,慢慢松开,双眼惊惧望着一张笑容扭曲的脸:“裴……裴寂……”

“哼!”

重重甩开李孝常紧抓得手,转身而去,身后痛悔凄绝的叫喊声,渐渐轻弱、微细、无声……

侍人提着另一只食盒,沿路来到邱胜处,黑暗的天牢中,无一点声音,侍人点燃身边烛台、残火微弱,借着火光一望,脸色骤变,不禁大惊失色……

铁牢锁链完好无损,可却已不见邱盛的人影,空空的牢房中,只有黑鸦鸦一片死寂……

侍人赶忙向天牢门口跑去,刚出内牢,便见几名天牢守卫歪歪斜斜在外牢地上,伸手一探鼻息,气息无异,只是晕了过去,侍人抄起身边黑铁锅中的水瓢泼去,泼醒其中一人,怒道:“怎么搞得?什么人做的?邱盛呢?”

那人揉揉脑袋,晃上几晃,神志迷惑不清:“小人……小人不知阿,大人才刚进去,便……便有人自身后袭击我们,黑衣蒙面,小人只看到一眼,便再不知了!”

侍人将水瓢狠狠甩在地上,沉一口气,斜眼瞪向狱卒,狱卒连忙低下头去:“我警告你们,莫要透露出一字半句,这样有财大家便一起发,否则……哼!你们私纵他人入牢,亦是死罪!明白吗?”

狱卒赶忙低身,频频点头:“是,是,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那就好!”

侍人一瞥眼,甩袖而去……

☆☆☆

刘德裕、李孝常横死天牢,天牢守卫虽是不明不白被人击倒,可却也有了谎称不知的理由,朝堂之上,气氛倏然凝重……

李世民端坐在龙椅之上,扫视坐下每位表情,冷冷的眼神,深不见底幽邃……

众臣你一言我一语,躁乱在朝堂之下,李世民紧紧攥住龙椅座柄,胸口说不出的憋闷……

裴寂见情势已达高潮,眼角一横,方才上前道:“陛下,老臣认为,如此证据确凿之事,陛下却迟迟未下旨决判,多有不妥,如今再有逆贼横死天牢、失踪不见,这……还望陛下下旨,早日惩处长孙安业,以免再添枝节!”

李世民闷哼一声,低沉道:“哼!只怕此事……还需进一步查明,以免叫真正幕后凶手逍遥法外!”

裴寂苍眉一挑,冷道:“陛下,老臣听说……那牢中无丝毫作案痕迹,人便不明不白死去,不明不白失踪,还听说那失踪之人……曾说出了什么大不敬之言,这……还望陛下明鉴,早日严惩谋逆重犯!以塞民间攸攸之口啊!”

大不敬之言!

李世民心底一股潮流倏然翻滚,裴寂冷笑的表情嘲讽,显然含了其他用意;李世民舒一口气,强自镇定下心中怒气,狠狠道:“裴爱卿听说的……还真不少!”

亦是一语双关,两人对视间,眼光刀锋不见一丝退避……

第253章:流言蜚语8

晴天夏日的风,总是和暖,御花园百花争妍夺秀,又是一年栀子花开,虽说‘如入薝匐林,唯嗅薝匐香,不嗅余香!’,可若论娇艳奇芳照眼,却非榴花繁盛莫数……

杨若眉身着橙红色曳地石榴裙,外罩件半臂薄纱长及足跟处披帛巾,榴花树前,美人盈盈娇立,景致别添一抹瑰丽……

长舒口气,难得心情这般大好……

万籁俱静中,轻微议论的声音引得美人秀眉微蹙,寻声而去,站在一树榴花锦绣边,没有刻意躲藏,却见两名宫女,莺声轻细神秘……

杨若眉美目一凝,顿感万分诧异,那两名宫女,容色分明映在眼底,却是贵妃与淑妃宫中贴身侍婢……

可想那两人,平日里水火不能相融,宫中内侍宫女更多有规避,彼此不相往来,这两人……又怎会在此如此神秘?

“夫人!”

正自思忖间,却是碧儿的一声轻唤,杨如眉立时回过心神,平静住脸色,端端立在原处未动……

那两名侍婢倏的回过头来,眼中惊慌只在瞬间隐没,原来是杨若眉,脸上换了蔑然的神色,微微低了身子:“见过杨夫人!”

杨若眉轻轻点头,示意二人起身,转而望了眼碧儿,神色平和不动分毫,款步向芙蓉苑方向走去……

两名宫女互望一眼,见杨如眉走远,方才转身去了……

杨若眉左右一看,来往之人甚少,花丛秀树亦不算繁密,才略略侧了眼睫,望向碧儿:“近来宫中……在传说什么吗?”

碧儿眼神顿时一滞,垂了首,目光遮掩不住闪躲:“是!”

美人莲步倏然停止,转头对向身边俏婢:“什么?”

碧儿秀眸小心四顾一忽,确信近旁无人,方才稍稍上前一步,在杨若眉耳际,声音压到最低,将事情简略说了……

杨若眉玉指纤纤收紧,眼眉渐渐凝聚,静止片刻,突的,调转了方向……

碧儿紧步跟在身后:“夫人要去何处?”

丽眼一凝:“丽正殿!”

杨若眉来到丽正殿时,燕妃恰巧也在,恭敬行了礼数,望燕妃一眼,燕妃与无忧向来交好,杨若眉心中一思,想定是为了同一件事情……

三人只闲聊几句,燕妃便去了,无忧望望杨若眉,既不是请安时辰,知她定是有事才来……

杨若眉亦望向无忧,目色却是严峻:“娘娘最近……可曾听说些流言蜚语吗?”

无忧清眸水光微微一凝,笑容在唇边僵持,此事,竟会传扬得如此迅速,适才燕妃前来,亦是说起此事,却不想,竟连不甚与众妃往来的杨若眉都已然知晓,虽是传得隐隐讳讳,但终归免不了越发离谱……

无忧轻叹声气,平和道:“清者自清,我所能做的,只是问心无愧,旁的事情非我能左右!”

无忧诚挚的与杨如眉对望一眼,许久再不曾言语,杨若眉心底涌起莫名所以的疼痛,如此漩涡风暴的中心,自己似皆能感同身受,而那时,给她内心唯一宽慰的人,便只有无忧,那么此时呢?

杨若眉不觉间伸出凝香玉手,轻轻搭在了无忧手上:“若眉相信!”

只四个字而已,在无忧心里倏然激起一阵热流,望着杨若眉,清水眸子、微微有丝暖意流过……

……………………

第250章:流言蜚语5

朝堂中气氛沸腾聒噪,无忧照常去太极殿请安,自那日后,已被多次拒之门外,可今日,李渊却召见了她,身边除了二位美妃如昔,还多了熟悉冷漠的岳凝……

向李渊和二位美妃行过礼,无忧略一侧身,亦是恭敬道:“大嫂……”

岳凝起身,回一大礼:“民女拜见皇后娘娘!”

“大嫂快不必多礼!”

无忧赶忙免去,言语诚挚温和……

李渊轻咳一声,对向岳凝,温言道:“是啊小凝,都是一家人!”

转而再向无忧望去,眼中光芒瞬间冰凉:“无忧,你近日来得正好!父皇……正有话想要问你!”

无忧神色一晃,李渊如此表情,令心中莫名不安:“是,父皇请问!”

李渊捋捋花白的胡须,严肃道:“周姜正母仪的典故……皇后可知道吗?”

无忧一怔,她自小熟读经史典籍如何不知?想李渊更不会无故发此一问,略略低眉,和顺道:“回父皇,‘周姜正母仪,国人尽被恪’,乃是讲,周朝王季母亲、太王妃子太姜,她一生贞节孝顺,以身作则,教育儿女,从不违反妇道,故,太王做任何事,都会与她商量,因而人人称赞!”

“不错!”

李渊缓缓站起身来,悠慢几步,走至无忧身前:“此便是母仪天下的风范!从不违反妇道,从无……任何事隐瞒丈夫公婆和孩子!”

无忧抬起头,秀目水光微微结凝;只见李渊目光坚持逼视,继续道:“所以……皇后要以古人为榜样,贞节孝顺,不要隐瞒了什么、而……有损到皇家声誉!”

无忧心头一震,李渊明显用意的眼,令得全身不由得微颤,贞节孝顺?有损皇家声誉?多么严重的字眼!

无忧细细思看李渊的神情,迷茫不解,贞节孝顺?自己有何不贞节孝顺之事、引得他用如此警告的目光盯看着自己?略略侧目,两旁着有意味的眼光,亦嚣然讽刺……

无忧肯定,一定有事发生!细细想来,李世民近些天的失常,是否也并非无意而为呢?

心中莫名慌作一片,手掌心中、渗出丝丝凉汗……

从太极殿出来,无忧心中久久不平,直走在回往丽正殿的路上,脚步缓慢沉重,李渊警告的口吻,张、尹二妃洋洋得意的表情,以及岳凝饶有意味的冷笑,都叫无忧心里莫名不安……

她从没觉得,太极殿到丽正殿的路,有那么长,似是走了许久许久,方才到了……

宫女内侍在殿口站做一排,恭敬行礼,无忧一见,便知是李世民已经回来,并且,怕是心情不好,免去众人礼数,缓步走进殿中……

果然,李世民一袭朝服未去,站在窗口,望着园中一树棠梨,怔怔出神……

无忧走到他身后,轻唤一声:“陛下!”

如棠梨花飘落如雨,心中沁入一丝甜意;李世民回过头来,脸上倦意惊人深刻……

“陛下!”

无忧清眸中有微微惊动,秀眉蹙结,如削玉手抚上他疲倦的脸:“陛下,何事这般忧烦?”

李世民深深叹一口气,冰凉的手,轻揽住无忧薄纱朦胧的肩,却不语,仍望向窗外暗香漂泊的棠梨花……

无忧站在他身旁,细细思看他脸上神情,俊长的眉蹙起心事重重,眼中鹰锐精光再无锋芒可循,这……究竟是怎么了?近些天来,他都是这样的表情,每日下朝都会来到丽正殿中,话却是不多,待到天色一晚,便借口匆匆离去,也听说并未临幸任何一宫,而是独自呆在书房之中……

为什么?到底是什么事情,令得他如此煎熬自己?!

“是……因为我吗?”

无忧心中有无端端的感觉,最近太多事情都与长孙家有关,今日太极殿中怪异的一早,也使得无忧心中颇多猜测!

贞节孝顺、皇家声誉!这种种字眼回响在心里,竟又是一阵惊动!

李世民暗淡的眼中,亦掠过一丝光芒,却是沉痛的、懊恼悔恨的,不语……

无忧心中骤然一抽,不语,他为何不语?沉默,他为何沉默……

第254章:流言蜚语9

李世民与无忌担心的事情、终还是发生了,后宫传言,远比朝堂之间传的凶猛;李世民也是无奈,他不知流言从何传出,但是倔强要强的心理,却令得心中暗暗发誓,然若查出后宫源头何在,定要严惩不贷!即使,是女人!

东宫阴暗的角落,灌木潮湿的一处,青藤蔓草爬满沉重的石门,微湿的寸长青草突发出“沙沙”声响,急促、慌忙、又隐有小心谨慎……

破旧的木门,轰的一声响动,正在石室中昏昏欲睡的邱盛“腾”的惊起,踹门而入的自然是黑衣男子,冷峻,向来没有表情的脸上,浓浓笼了层寒霜,眼光凌厉如刀,狰狰恐怖如猛兽发狂,一把揪起地上已没了半条命的邱盛……

“混帐!起来!竟敢胡言乱语,竟敢造谣诽谤!竟敢……”

黑衣男子怒拳挥动如锤,打在邱盛身上似要将他打入地狱激愤;邱盛猛烈的咳嗽,几近虚脱的身体,在如此狂风暴雨的重击之下,无法承受,连连乞饶:“别……别打……别打……你……你又在说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黑衣男子并不理会,将邱盛推倒在地,拔出身上长剑,在昏暗漆黑的石室中尤为刺眼:“你……你说……到底……到底为什么要跟长孙家做对?为什么要诬陷皇后?”

邱盛趴在地上气喘吁吁,关在这黑无生气的石室中,已接近崩溃的精神,再无力气去挑衅疯狂的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见他不语,蹲下身子,牢牢抓住邱盛身前衣襟,眼眶似要裂开般紧绷:“今晚……跟我去皇宫!说出事情全部真相!不然……”

身子倏的站起,长剑寒光刺眼明耀,“嗤”的一下生疼,凉意过后,热流滚烫在肩头,沿着银光长剑缓缓而下……

“啊……”

疾厉的一声大喊,穿透黑暗石室中闷湿的空气,邱盛下意识捂住肩头,粘稠的液体腥味漫散……

“把……把解药给我!给我……”

声嘶力竭的叫喊,怒吼,已没了那日的嚣张气焰,黑衣男子却恍若不闻,一剑一剑,在邱盛身上连连锥刺,腿上、臂上、肩膀,却皆不在要害部位……

“我……我答应……答应!把解药给我,饶……饶我一命!饶我一命!”

邱盛双手握住黑衣男子手中长剑,面对他冷烈痛恨的眼光,心上仍不由得一抽……

黑衣男子抽出长剑,血光染了剑身,滴滴淌在黑石地面之上……

皇宫戒备终归森严,平日孤身一人来往其间已是不易,如今还要带上个半死不活之人,黑衣男子半遮住面孔,眼里全是急切而又谨慎的光……

“什么人?”

一队兵卫寻过,黑衣男子来得及避开,邱盛却是不能,终是被兵卫看到,迅速向这边冲了过来……

黑衣男子将邱盛按在地上,低低警告一句:“老实点,否则……死路一条!”

邱盛体内毒药已有六天,加上被黑衣男子刚刚毒打一通,倒是有心不老实,却也是无力,没做表示……

“什么人?胆敢夜闯东宫?”

一队兵卫团团围住黑衣男子,黑衣男子长剑一挥,闪身挺剑而立,厉声道:“我要见陛下!”

兵长与身边兵卫互看一眼,惊道:“见陛下?你以为你是谁?陛下岂是你说见便见?”

黑衣男子低身扯过地上邱盛,唇齿相切:“你们看清楚!此人……乃朝廷重犯!”

手中火把一照,兵卫长又是一惊,此人果是天牢失踪不见的重犯邱盛!

兵卫长略略一思,望黑衣男子一眼,此人身形高大挺拔,声音浑厚,定是个武功高手,与他相较未必能胜,即使胜了,若万一真是为陛下分解忧劳的,又当如何是好?

转念一想,还是不行,然若他借着邱盛心怀歹意,对陛下不利,到时候不还是死路一条?想来眉心牢牢锁在一起,望望周围众人,犹疑不定……

黑衣男子看出他脸上忧虑,他身为侍卫兵长,小心自无可厚非,“当啷”一声掷下手中长剑,诚恳道:“你去通告陛下,我留在这等!”

眼光扫过个个兵刀横立的兵卫们,兵卫长略一犹豫,但见他手无兵器,又被团团围住,手中还抓着个受伤之人,想也不会有何花样,若真是于陛下有利,还是大功一件也说不定!

轻轻点了点头:“好!信你一次,我这就去禀告陛下!”

第251章:流言蜚语6

“真的……是因为我对吗?”

无忧倏的闪身至李世民身前,挣脱开他轻轻搂着的手:“到底……是什么事情?”

面对无忧突然严厉的眼,李世民一怔,措手不及……

无忧心底重重一击,李世民瞬间变换的表情,闪躲逃避,似已不用再说……

“贞节……有损……皇家声誉!”

无忧字字切切渗出唇齿,回想起那日李世民追问邱盛,之后便如此焦虑、如此神志迷离,怎不令她联系起桩桩件件,不难得出结论……

“邱盛!对吗?”

无忧若清湖水波晶莹的泪,流转如珠,在眼眶中漫漫凝成字字诘问……

李世民眼神惊凝,自己什么都没有说,无忧却似看到了自己心里……

李世民微微低下眼眸,嗓音沙哑:“他说……他……”

言到唇边,竟自无法言说……

脑中如惊雷轰鸣炸响,李世民已不用说,已不需要说,一切都已写在了闪躲的神情中……

“你……信吗?”

无忧声音轻弱,泪水蜿蜒成河,他信,否则如何会有这般怅然若失的痛苦表情……

“我……”

李世民迅速抬起眼来,微微一惊,一刹那,仅仅一刹那而已,无忧的脸,却已黯然萧索……

“无忧,我……我不是信他,我……”

“那是什么?”

无忧心中痛楚、蔓延至眼底成血,用力甩开他握住自己的手,秀睫颤若残叶飘零:“若不是,你为何……不来问我、不告诉我,不……亲近我?”

“无忧!”

李世民踱上一步,紧紧拥她在怀里,不可否认,他心里确曾有过阴影难以挥去,可那不是怀疑她,不是要相信那些话,只是痛悔,只是懊恼、只是责怪自己,为什么……没能好好保护她!

“很难相信……是吗?”

无忧靠在他怀里,健实温暖,泪水滚热在李世民胸口,烫伤心肺:“很难相信,一个好色之徒,会轻易放掉手中猎物,是吗?”

李世民不语,更紧的抱住她,唇在她丝发云鬓间微微颤抖……

不怪他,真的不能怪他!如果是自己、恐也是很难相信吧?

无忧涩然一笑,泪水渐渐干涸:“如果我说没有,你……信吗?”

水眸含珠带露晶莹,却是沉暗无光……

李世民心底被敲击般疼痛,无忧一字一句打在心里,令他惶然无措,说他信,可内心终有一丝疑虑难去,说他不信,可无论如何怎样,他责怪的都不是无忧,而是自己……

沉默,只有沉默,紧紧紧紧的拥住她……

此事,事关何其重大,然若传扬出去,自己名节反而是小,怕只怕、这不过是别有用心之人,用来打击逼迫李世民的手段而已!那日在太极殿中,李渊及张、尹二妃显然皆是了解的神色,那么要瞒,又岂能瞒得住吗?

无忧独自漫步在御花园中,心中焦躁难安……

毕竟,是怀了身孕,体力较之从前还是难支,走了一忽,便觉累了,向回行去,抬眼间,却迎面走来三人,衣袂飘展随风,却有微微惊色瞬间掠过……

无忧亦是一惊,清眸扫过三人,异样之感顷刻刺进心头……

略略平静下心神,低身道:“见过二位姨妃!”

身边另一女子,锦绸丝衣纹绣艳美傲人的红梅沁雪,眉眼描画分明,垂下些微:“拜见皇后娘娘!”

声音清冷,正是映了这衣裙绣图的淑妃——杨如夕!

无忧示意她起身,眼光不易察觉的变换在三人脸上……

“皇后怎这般好兴致?独自散步在御花园呢?连个侍女也未带上?”

尹德妃唇角含笑,却无丝毫善意……

无忧一转眼,轻声回道:“今日天气甚好,便随意走走!”

语声未落,清静的眸流转回杨如夕身上,审视的望着;她,如何会与这二人走在一起?

想着,心念却不期然一牵,不兴涟漪的眼,微微惊起波澜数点,突的,顿时了悟……

她们——可皆曾是隋皇室后宫高贵的人啊!

尹德妃知无忧向来聪敏,望杨如夕一眼,杨如夕立时会意,忙低身道:“皇后娘娘与二位姨妃慢聊,淑妃失礼,先行告退!”

不及无忧言语,尹德妃便揉揉太阳穴处,轻叹口气:“不聊了,本便要回了,却遇上淑妃,说了一会,可真觉有些累了!听说皇后又添了身子,也快些回吧!”

无忧微微低眉:“送二位姨妃!”

随意应上一句,摇摆身姿妖娆,与张婕妤挽臂而去……

杨如夕看无忧一眼,略略有些不自然神情,再一低身施礼,亦匆匆而去……

无忧望着淑妃殷红色锦绸如火,渐渐飘没……

接近黄昏,东宫显德殿有几时安宁,来往之人不多,这难得清静的时刻,也最是显得萧索……

东宫花园不比御花园巧妙精致,却也柳木成荫,花草繁茂似织,遮遮掩掩、夕阳落日下,别是一番景致……

爬满蔓草青藤的石门,开启十分沉重,推开一道狭长缝隙、透过昏黄微弱的光,一男子闪身侧入石门当中,石门关闭,同时亮起昏昏弱弱的火光……

“这什么地方?放我出去!”

从石屋深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喊声,穿过几道弯处,绕来绕去无规律可循,男子终在一处定下脚步,开启一道破旧的木门……

“你到底是什么人?”

自里面冲过一人,紧紧拉住男子黑衣前襟,男子右手一挥,力道颇为深重,那人竟向后退了几步……

“你到底是什么人?到底要做什么?”

仍不肯罢休,夺上前一步,男子眼眉立时结起,右手用力一掌,那人向后重重跌去……

“给我老实点!”

男子眼光在昏暗的火光照映下,尤显得恐怖,深黑色眸子,偶尔闪过丝光亮,更加鬼魅:“邱盛?对吗?”

那人惊恐的趴在地上,抬头望一眼身前男子,顿感周身寒冷,却正是天牢失踪不见的邱盛!

“是……是又……怎么样?”

言语想要嘴硬,可声音却已颤抖如剧,黑衣男子只冷冷一笑,掷过手中纸包道:“先吃了,之后……我们再说!”

邱盛肚中也着实饿了,打开纸包,里面牛肉香气更引得胃中翻涌如流,不顾一切的大口吃起来……

他自被从天牢中带出,已两天没吃东西,黑衣男子见他饿极的样子,不免好笑,令一国之君都一筹莫展的无赖小人,竟在饥饿面前如此轻易便束手就擒!

“吃好了吗?”

黑衣男子走到邱盛身边,蹲下了身子:“七日穿肠草的味道……如何啊?”

什么?

邱盛口中残余食物一口喷洒在地上,猛烈的咳嗽,狼狈不堪的猛捶自己胸口,企图吐出刚刚吃下的酱香牛肉……

“你……你……你究竟是什么人?要做什么?”

邱盛声嘶力竭的朝男子怒吼,男子冰冷漆黑的瞳眸、深得如死去一般,令人心中畏惧油生……

黑衣男子揪住邱盛胸前衣襟,目光在昏黑石室中更如妖鬼:“要你说出……幕后真正主谋!”

邱盛身子一颤,观看黑衣男子暗无光色的眼,唇边却略略挑起丝笑来,原来,他也想要查找幕后之人!那么,自己便不能死了?想到此处,适才惊恐万状的神情瞬间消散……

“原来你……也想知道那件事啊?”

声音中不再有颤抖,反多了几分不紧不慢:“可是……你为了什么呢?为了当今圣上?还是……长孙家?总要……为了什么吧?”

黑衣男子一拳打在邱盛脸上,怒道:“和你无关,想活命,便老实说了,饶你不死!”

邱盛冷哼一声,略侧起头,揉揉顿时红肿的脸颊:“哼!那么……我们便来谈谈条件吧,如何?”

似完全忘记了什么七日穿肠草,黑衣男子紧攥着拳头,狠狠望着,到低估了这等无赖小人!

第255章:流言蜚语10

虽是夏日,夜晚也还是微凉,众兵卫手持刀兵不敢放松丝毫,直直挺立,刀尖都不见一点颤动,黑衣男子心下不禁感叹,李世民的兵卫果然训练有素,不愧是战场之上,无往不利的常胜之师……

想着,兵卫长自远处跑来,喘上口气,对向黑衣男子:“陛下……准召显德殿!”

黑衣男子心起一丝敬意,李世民果然有足够魄力,如此这般也敢召见自己,转头扯了邱盛,随兵卫长及一队兵卫前往显德大殿……

夜晚下的显德大殿尤有一些苍肃,兵卫长同几名兵卫带黑衣男子和邱盛上殿,拜倒:“参见陛下!黑衣人带到!”

李世民坐在鎏金辉煌的龙椅上,俊眉修逸、龙目鹰锐精光犀利,其间一丝幽茫的光定在黑衣男子身上,骤然凝聚,那眉,苍如松枝,那眼,如同冷星,半遮着面孔,却掩不住英气逼人……

李世民目光渐渐收缩,向殿下兵卫及侍从一望,吩咐道:“你们……退下吧!”

兵卫长抬起头,一惊:“陛下,这……”

“退下吧!”

李世民复又吩咐一句,目光深邃:“此人乃……朕之旧识!”

兵卫长忙低下头,心下微松口气,还好没有隐瞒不报,众人一拜,尽数施礼退下……

“果然……是一国之君!眼力非凡!”

黑衣男子慢慢抬手,取下半遮住脸的黑色布纱,露出一张英俊却略显沧桑冰凉的面孔,目光隐有一丝锐气,正是玄武门后,消失不见的人——柳连!

“果真是你!”

李世民缓缓站起身来,步履如清风扫叶悠然,不见分毫惊诧与意外的慌忙……

是啊,他有何慌忙?他是一国之君,是这大唐天下之主!

柳连不着情绪的一笑,悠慢拜下身去:“草民,拜见吾皇万岁!”

“平身!”

李世民眼光扫向一旁惊惧抖动的邱盛,已不成人样,早没了先前的跋扈嚣张,不觉得望柳连一眼,真不知他是如何对付了这等无赖小人,唇边竟有微微一笑,指向邱盛:“他……这是怎么了?是你劫了天牢吗?”

柳连站起身,亦朝邱盛一边望去,眼中顿燃灼火:“哼!死不足惜的小人!”

双手一推,将邱盛推倒在青石砖地上:“将他交给你了,如何处置……全凭陛下!”

邱盛自地上爬起,踉跄到柳连身前,抓住他黑暗如夜的衣袖:“解……解药,解药!”

李世民望他一眼,看情形十分难过,再抬眼望望柳连,只觉与这个男人间,为何总有着牵扯不清的关联……

柳连甩开邱盛,恨道:“先……将幕后主使纸笺所在禀告陛下,不然……便等死吧!”

邱盛转望向李世民,腹中疼痛有如万虫啃噬难受,身上仍有血流的剑伤似皆不可比:“陛下,只有……只有一天了,一天了!如果他不给我解药,我……我……”

邱盛捧住小腹,痛苦不能言语,身上血污一片,显然遭了毒打,瞥他一眼,目光仍转在柳连身上:“你为何要劫他走?如今朝中皆言,当今圣上为掩盖事实而杀人灭口!”

柳连只一笑,冷哼一声:“哼!我不劫走他,陛下您才真真成了杀人灭口,那么无……”

喉间一顿,立时惊改了口:“那么皇后,也真就遭了这不白之冤!”

李世民怎无所觉,他眉宇间暗暗隐藏的一丝尴尬,终没能逃过君王的眼睛,却并不是在意,只有一些感慨而已,人生太多不如意,你有你的,我有我的,你或许无法得到今生想要得幸福,而我,身为一国之君,亦有太多事情身不由己,不然,早将此人若你一般泄愤……

李世民不由得深深叹息,低声道:“给他解药!”

“陛下!”

柳连一惊,不解!

李世民低眼望着缩成一团的邱盛,冷冷一哼:“有此一次,他还敢嚣张不成?朕虽碍于法度暂不能奈何他,可是……”

微蹲了身子,与邱盛惊恐无光的眼,定然相对:“可是……你可以阿,你可以随时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邱盛身子陡然间一颤,年轻君王的眼,犹如地狱火光鬼魅,当初自己所有威胁对峙他的勇气尽皆不见,解药!如今只有解药才最是重要,即使要死,也不想死得这般折磨……

“解药!解……药!”

毒药渗进身体已久,挣扎,只是挣扎……

柳连稍一迟疑,终还是照做,自怀中掏出精小的瓷瓶,掷给了不住颤抖的猥琐男子……

邱盛忙不迭的吃下药去,须臾,脸色边和缓下许多,急急喘几口气,坐在地板上,抬眼望望两个高俊男人,似仍心有余悸……

攻击窥探人心,李世民最为擅长,此时,邱盛神志清醒,却已不再致力于毒药解药,可惊恐尤在心里,现在问来,自如探囊取物容易,否则,他总是解药解药二字不休,怎能问出所以……

“说!纸笺在何处?”

李世民眼光一栗,适时逼问一句,邱盛果然抖了下身子,还未回过心神,便颤声道:“在……在叔叔所住……所住别馆的……寝室床头书第三块砖下!”

李世民唇角一勾,抬眼望望柳连,柳连这才明白李世民用心,只与他对望,没有丝毫表情……

李世民冷眼再逼向邱盛,邱盛不由得又是一抖,自己都说了,他……还想要干嘛?

“明日朝堂之上,皇后之事,朕……要你明白的交代!”

君王目光由冰凉转了烈火焚烧,邱盛身子冷热交替,才突的又想起这件事来,眼里闪过一丝侥幸,故做出镇定道:“那……陛下可饶我不死吗?”

李世民冷冷一笑,他这样的回答,似早在意料之中,站直身子,微微侧向另一边:“柳兄,此人交与朕也是无用,朕早自当他已经逃走,有没有他,于大局也是无碍,便……由你处置吧!”

柳连心下会意,迅速上前一步,邱盛慌不择路,甚至来不及爬起,竟爬到李世民身后:“好!我……我再也不回那鬼地方了!我……我说,我都说实话!”

李世民回眼冷光不减,恨恨道:“哼!最好不要再跟朕耍什么花样,否则……”

说着,再望一眼柳连:“否则柳兄能劫你一次,便能劫你第二次,到时候什么穿肠毒药,毒打酷刑,朕……可不想管!”

柳连亦是目光一狠,跟着道:“到时候,我可不会叫你那么容易死去!”

两个男人对视,皆有不可思议的一笑,何时,他们之间也有了某种默契滋生!

“来人!将此人关入天牢!”

李世民向外一声吩咐,迅速跑进一队兵卫,兵卫长也在其间,李世民又道:“带人,到刘德裕别馆寝室,床头数第三块砖下搜查物证!若有泄露者……”

指了指被押着的邱盛:“有如此人!”

兵士们一望,不禁颤栗,此人满身血污,蓬头垢面,连忙称是退下……

第252章:流言蜚语7

“什么条件?”

黑衣男子拔出身上长剑,冷光一束刺眼,在死般的黑暗中尤显得森寒……

邱盛慢撑起身子,唇角微牵,两指合拢推开男子平直的剑,冷道:“将我……平安送出宫去!我自会告诉你幕后主谋送来的纸笺……都放在何处!”

眼光突的一转,补充道:“对了!还有那个什么草的解药!”

黑衣男子闷哼一声,手腕一抖,长剑挥挑开邱盛胸前衣襟,眼光如电:“跟我……讲条件?哼!不给便不给,不给……就在此等死吧!”

一道光束收回到剑鞘,黑衣男子瞪他一眼,踹开身前破旧的木门,甩袖而去……

邱盛迅速自地上爬起,踉跄几步追至门口,猛力敲击木门,大喊:“喂,你可想清楚!可想清楚,我若死了,你……你们什么也别想知道!什么证据也别想拿到,什么也别想……”

声音在邃长的石道中久久回响,黑衣男子只若不闻,再没有回看一眼……

☆☆☆

两名要犯横死牢狱,一名失踪不见,再有人煽风点火、暗中挑拨,朝中众臣之间自然议论纷纷,虽没有人敢公然说出口来,但私下里,当今圣上为掩盖事实真相而杀人灭口的说法甚嚣尘上……

“听说,死的两人供认,长孙安业才是主谋阿!”

“嗯,失踪那个据说要见皇后,说从前……有过什么瓜葛!”

“然后突然就死的死,不见的不见了……”

显德殿路上,几人分别小声议论,突的,身后一声轻咳,才使这声音戛然而止,几人慌忙回头看去,一惊,正是长孙无忌,面色严峻如霜……

“长孙大人!”

几人略显尴尬,互相望望,与无忌招呼,无忌瞥他们一眼,心里翻滚浪涛汹涌,恨不得将这些唯恐天下不乱之人个个淹没,可也只能暗暗沉一口气,闷哼一声,甩袖而去……

众人松下口气,再一侧眼,裴寂已慢悠悠走了过来,面色表情轻松自得……

朝堂之上,仍就尽快处决安业一事争论不休,原天策府僚自是竭力为李世民辩争,而李世民与长孙无忌,则是默默无言,不久,便散朝了……

李世民单叫无忌来到丽正殿中,摒退左右众人,不用开口,两人便已心照不宣……

这件事情,决不能再扩大下去,流言蜚语已然流散,然若成风,想来这刚刚稳固的山河,便要再起风烟……

“陛下,朝中……已有人议论,说……”

无忌稍一迟疑,终还是开了口:“说,是陛下……有意的杀人灭口!”

“哼!”

李世民狠狠拍打龙椅手柄,面色沉如黑夜:“朕,倒真想杀人!明明便知道谁是幕后真凶,明明就知道敌在何处,却……没有证据,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操纵一切!”

“陛下!”

“若是在战场之上,朕,早将他们头颅割下,管他证据不证据!”

“这……也是战场!”

无忌见李世民激动,似要将压在心底久久积蓄的烦躁尽数发泄出来,连忙上前一步,低声道:“陛下,这……是杀人不见血的战场啊!”

李世民心中一颤,目光烈火着上一层冷淡,是啊,杀人不见血的战场!自古远远阴险于真刀实枪的战场!

“无忌,朝中之言可能控制?”

李世民冷静下心,沉声道……

无忌皱皱眉,略一思索,望君王一眼:“这,倒还好,朝中之人再怎样还是有所顾忌,不会妄加胡说,倒是……”

无忌叹一口气:“倒是……这后宫之中,向来是是非之地,相互传扬间,便会满城风雨!”

李世民俊眉一动,后宫?后宫……该没有什么渠道来获悉这件事情吧?心念一转,如今时刻,万事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才好……

第256章:流言蜚语11

显德殿中突然安静,李世民望了柳连许久,心中感觉却仍感复杂不清,自己似乎欠了他许多许多,可又清楚的知道,那皆不是为了自己!微微沉一口气,方道:“朕,似欠你许多声感谢,要多谢你屡次出手相救才是!”

柳连苦笑,却不答语……

出手相救!你可知我每次救你,都要先说服自己的杀心,我多么希望,这个世上没有你李世民!

“你……一直隐藏在宫中吗?这宫里竟还能有藏人之地?”

李世民见他不答,也转开了话题……

柳连仍然面无表情,只道:“陛下忘了?这里乃是东宫,东宫暗人们曾经的聚集处,草民再知晓不过!”

李世民顿时了悟,是啊,这里也曾是他经常往来的之地,转念一想,又想起另一件事来:“哦,原来是这样,那……”

走进柳连两步,细看之下,柳连也确是英武风俊不输自己:“那么,柳兄既可帮我,当初又为何要入了齐王府?难道,便早预料了我们兄弟的不和?”

柳连心上突有微微一疼,曾几何时无忧也问过他同样的话,可自己却没有给她答案!

“草民哪有那个能耐,齐王府私下里大肆招兵买马,正巧遇一熟人,说是……为了对付秦王!”

柳连只一句带过了当时的内心纠缠,李世民望他神色,知他定是省略了很多来龙去脉,可他既是不愿说,便罢了……

深深吸一口气,感叹道:“总之,朕,要谢谢你!”

柳连笑笑,仍感到一丝苦涩:“陛下言重了,草民……告退!”

“等一等!”

李世民突的一声叫住他,柳连身子一顿,略略侧头而望,君王目光深沉如夜:“这个,你拿去,往来于宫中总是危险,万一有失,可保你!”

明火烛光下金牌闪闪发光,柳连不禁暗笑自己,明明不想再有任何留连,可却偏偏脚步沉重,眼里尽是令牌金灿的诱惑,滞思片刻,终还是伸出了手:“谢陛下!”

带起一阵微风掠过,李世民眼睛一眨,望着柳连渐渐消失的背影,感慨万分……

如果,这就是你所有的快乐和期许,那么,我成全你,就当作是屡次相救、无以为报的谢意!

一夜风云骤变,邱盛不期的出现在朝堂之上,令得所有人大吃一惊,裴寂更是面如土色,冷汗自心底直涌向额头,身子不自觉的有些微颤动……

李世民面色安定,令人拿了证据呈上朝堂,眼神方才落在裴寂身上,那……可皆是他的亲笔书信!裴寂顿感周身寒冷,置身在众多目光鄙夷的包围下,想要强作镇定,却也是不能……

李世民将书信掷在裴寂面前,人证物证俱全,裴寂纵是老辣,也无可奈何……

邱盛当着文武众臣面前,讲了事情的全部经过,裴寂阴谋算计,利用长孙安业身份谋反,给君王难堪,本是死路一条,可李世民知道,朝中武德势力仍在,杀裴寂,只恐人心浮动,故而免去裴寂一死,罢去官职!

裴寂只觉眼前一片漆黑,“扑通”跪倒在地,苍老的脸上再无一丝表情,一切到了这般地步,才终感到悲哀——自己何尝不是一颗棋子?何尝不是被人利用了不安之心,可是……却没有哪怕一件证据!

李世民再次审问邱盛,问他如何在天牢失踪,邱盛身体上伤口干涸却更加生疼,一望君王的眼,便能想到柳连恐怖狰狞的表情,和那间暗无天日的石室,哪敢还有丝毫嚣张,句句实言,说当时不过为了活命拖延时间,等待裴寂来救,才说要见皇后娘娘……

李世民与无忌对望一眼,如何进一步平息流言,怕还要无忌同天策府僚引导言论……

终于松下口气,裴寂罢官,恰到好处的警示武德老臣,邱盛死罪,流言亦会渐渐歇止,长孙安业……

李世民一叹,终是参与了谋反,死罪!

丽正殿中,紫兰花香清淡,无忧端坐在绣金丝牡丹坐垫上,无忌坐在一旁,默不言语,体看妹妹表情凝重,喜怒却不形于色……

“哥哥……也同意治大哥死罪吗?”

许久,无忧才幽幽开口,望着无忌面无表情……

无忌沉沉叹一口气道:“造反谋逆,依法……该死!”

无忧看望着他,眼神缥缈如烟,眉目平和中也有波涛暗涌:“此不说依法,只说哥哥心里,是否真希望大哥死罪?”

无忌低垂下眼,不语!

无忧心中了然,涩涩苦笑:“其实,又何必呢?同为血亲一族,他是待我们不仁,若我们同样不义,又和他……有什么区别呢?”

无忌心中一颤,妹妹显然要保下安业,抬起头来,望向妹妹如水平和的眼:“这岂能同?这……是他多行不义,咎由自取,依法依理,都当死罪,又不是咱们陷害报复于他!”

无忌声音略高,他已很久未和妹妹如此这般讲话了!

无忧略略一怔,她知哥哥心中一直有根利刺扎在心里,她兄妹二人,自小失去父亲,不容于家族,母亲郁郁而终,在舅舅家虽是一切和睦,可终也是寄人篱下,哥哥对安业的记恨,恐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去……

无忧一叹:“可是哥哥,大哥为何要参与谋反?还不是……还不是自陛下登基,你我二人隆宠过甚,而平日里哥哥对大哥又是情绪颇重,才令他终日怕你我二人报复于他,遭人利用!况且……”

无忧眼神突笼一层严峻,沉道:“况且,流言蜚语之利,利过刀兵,前些日朝中流言,还不足以为戒吗?罪犯横死牢中,便可传说当今圣上杀人灭口,而今,裴寂主谋,只是罢官而已,大哥却要死罪,难道便不能传说,你我兄妹趁机报复,借刀……杀人吗?你我声誉可以不顾,那么陛下呢?难道,便不会成为朝中别有用心者,发难的由头吗?”

无忌脸色微微发红,面对妹妹字字犀利的诘问,嘴唇微动,却发现竟不知从何说起……

妹妹的端仪,越来越是一国之母、崇荣高贵的皇后了……

略略沉一口气,不再争辩……

无忧用同样的理由说服了李世民,次日朝上,正式下旨,裴寂丢官罢职,长孙安业改判流放,至于邱盛,先有造反谋逆,再有大不敬,死罪难逃……

第257章:天劫1

作为帝王,李世民海纳百川,作为男人,却终还是存有私心,柳连威胁送回邱盛一事,他并没有向无忧提起,想自己准许他留在宫中,已算仁至义尽!

李世民回到丽正殿,似很久很久没有这般轻松过了……

无忧倚靠在他身边,看院中棠梨花谢,又是一番感叹:“花都谢了,你也该好好歇歇了!”

李世民低眼望望怀中女子,修长的手,在她小腹上轻轻抚摸:“你才是,怀着孩子,不许再那般辛苦!”

无忧一笑,玉手握住李世民的手,晶莹眸子、流转光华如水:“还好,一切……都算是过去了!”

“还没有!”

如水清眸中,倒映温柔的眼光倏然沉暗,李世民俊眉随之凝结在一处,声音微微沙哑:“没有……那么容易!”

转过无忧的身子,郑重的望着:“裴寂背后是不是还有别人?后宫中流言如何传开?不解决,恐都是日后的祸患,想后宫中人,可是不得与外人接触的,有可能知晓天牢中一切的,便只有张婕妤与尹德妃,这二人并不常出太极宫,即使出了,也是在御花园中散步,平日里请安的也只有你,那么,她们能够接触到、又相信或者说能有共同利益的妃嫔……又有谁呢?万事不会无缘无故,想这些个流言,若只是下人间私自议论,别说他们没这个胆子,即便有,也不会形成如此气候!”

无忧一怔,脑中不期然闪过一个画面,神情有些许凝滞:“陛下……要彻查吗?”

李世民点点头:“定要彻查,不然日后绝对是一大患!”

“查到又要如何?”

无忧眼里隐有一丝试探,李世民定定的望着她,目光坚定如石:“重办不饶!”

“如今要如何是好?”

夜幕下的太极宫,静穆苍凉,晚风吹拂过美人裙纱飘飞,轻声细语微颤……

说话的,正是张婕妤,身边还坐着美目娇盈的岳凝和目光紧致的尹德妃,尹德妃玉指在茶杯身上倏然一紧,狠道:“没想到眼看一步将成,却又横生了变故!想来陛下定不会如此了事,放过我们姐妹!”

张婕妤内心本便慌乱,平时爱凑这个热闹,却是没有见地,被德妃这么一说,难免更加着慌:“那……那可怎么办?我们……”

“别慌!”

岳凝清冷一声打断匆慌的张婕妤,整整肩头薄丝软纱轻盈,目光平静:“如今太上皇还在,想他……也不容易下手!”

尹德妃点点头,放下手中茶杯:“我们只要一切如常,等待时机,他现在还不敢怎样!”

三人互看一眼,夏日夜晚柔风突感寒凉……

☆☆☆

转眼进入贞观二年,朝中后宫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暗涌,无忧于腊月隆冬再产一名皇子,李世民为其取名李治,寓意齐家治国,文治天下!

产下李治后,无忧身子一直不好,吃不下、睡不安,整日恹恹提不起精神,身姿越发怜弱,容颜愈见消瘦……

李世民看在眼里,急在心头,每日令御膳房准备不同吃食,为皇后开胃,可每日每日,无忧还是没有一点胃口,只匆匆吃下极少,有时甚至一口也吃不下……

李世民下诏天下,召集各地名厨名医,如此劳师动众,令朝中议论之声再起……

无忧病在床上,已极少出丽正殿了,对于这些事情并无从得知,李世民每日守候床前,自也不会提起……

无忧知自己容颜定是憔悴极了,略次叫他去别处歇寝,李世民嘴上应了,可实际却仍日日不离床前,无忧心有感动,却也忧虑重重……

“陛下,我已好得多了,陛下要以国事为重,不要太过操心我了!”

无忧安然倚靠着深爱男子,年轻帝王眼神温柔至极,握着无忧的手,心中只有涩涩酸楚……

她,是为自己所累,为自己所劳……

“不碍事,国事我已处理过了!”

李世民让无忧靠好在床头,转身拿过小梨木桌上放着的莲藕粳米粥,御膳房特意做了的开胃粥,李世民轻轻吹着,只希望无忧能多吃上哪怕一口便好:“来无忧,尝尝看!”

无忧也知他心中着急,虽然仍提不起一点胃口,却勉强吃下了些,李世民唇边有一丝喜色,柔声道:“好吃吗?”

无忧其实并未吃出什么味道,却笑着点了点头:“嗯,还好!”

“那再多吃一些!”

李世民显然喜形于色,无忧笑笑,只望他不要再这般忧心自己便好……

“陛下!”

彩映匆匆跑了进来,拜道:“陛下,大理寺少卿戴胄求见!”

帝王俊眉一蹙,他虽准许臣子寝殿奏事,可近日来,皇后身体不好,臣子们已不会如此不识趣,想他此时前来,必定有何要事禀奏,转身望无忧一眼,道:“我去去就回!”

起身再对向彩映:“伺候娘娘用粥!”

彩映低身应了,无忧静静望着李世民背影,突然发现,亦消瘦下许多……

第261章:天劫5

李世民故作平静,轻道:“淑妃,可认得这两人?”

指指两名婢女,眼光一刻不转的落在杨如夕身上,杨如夕嘴唇微微一抖,在君王凌厉目光的逼迫下,涩涩然不能否认:“认……认得……”

“认得就好!”

李世民俊眉微锁,深处,潜藏莫测情绪:“那么,给朕一个解释!朕……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言语冰冷无温,但不可否认心底刹那的遗憾,如夕,朕……究竟哪里亏待了你,为什么?你会在无声无息间失去了所有的美丽……

“我……没什么可解释的,平日里与两位姨妃走得多些,不知陛下缘何如此质问!”

杨如夕脸色平静下许多,微垂了首,却不敢望君王一眼……

李世民双拳紧紧一握,眼神比之适才更加寒冷如霜:“哼!走动得多些?对阿,你们曾同为……隋皇室贵族,自该……走动多些!”

心上莫名震惊,杨如夕偏侧过头去,望着李世民重重质询的眼光,修细的眉,蹙起万般疼痛的秀痕:“你……你说什么?隋……皇室?难道……难道你以为……”

“不是吗?那是什么?”

李世民目光越发收狠:“告诉朕!”

杨如夕身子一顿,李世民深不见底的眼光,便似这黑夜,压沉,令人无法呼吸……

许久,屋内都是一片静寂……

“摆驾……太极宫!”

没再给她片刻思考时间,李世民认为无论提点暗示都已经足够,倏的站起身来,目光向后轻轻一侧,沉道:“淑妃……随驾!”

冰冷的回过头去,示意禁卫统领带两名侍婢同去,杨如夕只觉眼前一晃,高大背影,便隐没在幽茫的夜色中……

丽正殿,***依旧通明……

无忧还是睡不好,便索性坐在桌旁,玉笔一支、书写云卷章帛,心情倒也疏朗了不少……

“娘娘!”

彩映向来稳重,声音极少这般匆促,无忧停下笔,悠悠抬起头来:“何事这样慌张?”

“娘娘,听说……听说陛下带了淑妃娘娘,和……和两名婢女,正往……正往太极殿去!”

“什么?”

无忧心里顿感一惊,望望窗外如此深夜,李世民带了杨如夕前去太极殿,一定……不会只是心血来潮吧……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向心头,御花园中,杨如夕与张、尹二妃闪躲的神情再次涌进脑海……

她曾经希望那是巧合,只是巧合而已,可是看来……

“更衣!”

无忧放下手中玉笔,急道:“速去太极殿!”

太极殿,月色星光冷淡,李世民深夜造访,显然令李渊尤为不悦,也颇为疑惑不解……

李渊望望呆呆立在一边的杨如夕,再看李世民脸色如冰,心中一颤,反复思索起他如此突然之举,李世民只令人去传了张、尹二妃和岳凝,便不再说话……

李渊沉一口气,如今眼前这个人、似早已不再是自己引以为敖的儿子,而只是一国之君、一个年轻帝王而已……

想着,内殿中脚步声细碎,三位美人睡态朦胧柔美,来到殿前,盈盈下拜:“太上皇,陛下!”

“都免礼吧!”

李渊瞥一眼李世民,声音略有些沙哑……

岳凝最先看到了站在一侧角落、默不言语的杨如夕,美目瞬间一转,隐去所有兴起的涟漪,张、尹二妃亦看到了她,心中微微一惊,却不似岳凝般镇静……

李世民望她们一眼,再望望早已苍眉紧纠的父亲,唇边微牵一丝笑意,终于开口:“二位姨妃要不要加件衣服?这殿中……怕有些冷吧?”

张、尹二妃不由得一颤,德妃终归要沉稳胆大一些,只略略侧过眼目,不语……

而张婕妤却早已吓得衣袖被攥成了团,李世民眼风一扫,尽收眼底……

“这深更半夜的,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李渊终忍不得盛怒,直直指着李世民,手臂微微颤抖……

李世民眼神一栗,突的回敬在李渊脸上,声色俱是一冷:“回……父皇!儿臣今晚若是不来,只恐怕明日……红颜误国的谣言便会传到您的耳里,乃至整个后宫、整个天下!”

李世民唇齿牢牢相切,言之咄咄逼人,李渊神情有不自觉一滞,不由得望向身边美妃,张婕妤一直未敢抬头,德妃也只是眼睫微侧,闪躲开李渊疑问的眼神……

岳凝倒是平静,站在一边,不语……

李世民转过身来,低眼望望跪在青石地板上的侍婢,沉道:“你二人……深夜在御花园中窃窃私语,所言……何事啊?”

莹兰与菊心互望一眼,皆略略抬头,望向各自主人,杨如夕目光平视,强自镇定住心神,只作无视……

德妃虽有刹那惊异,却也于一瞬间消失不见……

李世民向禁卫统领略示意,统领立时夺上前一步,明晃晃刀光映着烛火生寒,只一眨眼,寒气直入侍婢薄衣裙领……

倏然两声尖叫,最后已然颤抖,菊心更吓得连连磕头:“德妃……德妃娘娘叫我……叫我去告诉淑妃侍女,说……说……关内大面积饥荒,皇后却令陛下流连床边,更劳天下民力召集名厨名医,无视人间疾苦,红颜……误……国!”

李世民果不其然的冷冷一哼,转头再望李渊的眼,苍老面孔凝出不可思议的万种表情,厉厉瞪德妃一眼,德妃身子不由得一颤……

“父皇!儿臣说得没错吧?”

君王目光扫视殿中众人,不放过任何人脸上一丝一毫牵动……

李渊怔怔立在当地,心中百转千回,为什么?她们这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她们的地位还不够高,享受的荣华富贵还不够多吗?

李世民见李渊惊立在当地不能言语,望望一旁冷静的岳凝,到着实有些许钦佩,事到如今,竟还能如此镇定!冷冷一笑,望向三魂不见了两魄的张婕妤:“程统领,将……妖言惑众、为祸后宫者……拿下!”

一句实出乎二妃所有意料,如今太上皇尚在,李世民看来竟无一点顾忌,怔怔望太上皇一眼,哀求乞怜的美目、盈水楚楚动人……

“太上皇!太上皇,我们……我们姐妹侍您多年,您……您真相信那丫头的鬼话不成?”

德妃思想还是敏捷,事到临头,知道做最后一搏,李渊望她二人一眼,楚楚容颜,娇羞可怜,心中登时一软,再说,本就不可只听那侍婢一面之词!

拧紧眉头,望向李世民:“世民阿……”

“带走!”

李世民丝毫不留一分情面,甚至没有望父亲一眼,但是心里仍起一丝疼痛,世民——父皇,有多久没有这样叫自己了……

“你……”

“太上皇,太上皇,我们……我们也只是……只是被利用而已阿……”

李渊惊怒的神情来不及变换,德妃心思便又是一转,大声哭喊,打断了李渊,张婕妤亦是磕头、随声附和……

李世民唇角微微一挑,斜睨在岳凝终有一丝牵动的脸上,目光如电……

第258章:天劫2

李世民来到外殿,戴胄连忙施礼拜倒:“深夜惊扰陛下,望陛下恕罪!”

李世民摆摆手,坐在镶龙雕凤的龙椅之上,慢言道:“何罪之有?戴爱卿,可是有何要事?”

戴胄忙递上手中奏本,急道:“陛下,山东、河南、幽州等关内几十州县相继大旱,今年颗粒无收,租赋无见,还望陛下速速下旨,赈济灾民,以免……”

“为何不早报!”

李世民持着奏本的手微微颤抖,眼看折上之言,大旱自去年起便已展露矛头,今年更是大面积暴发,已有这许多时候,却为何迟迟才报道自己这里,不禁大怒:“民部尚书可是唐俭?”

戴胄身子一颤,回道:“正是!关内各州县于去年陆续奏本,但……皆不知为何石沉大海!”

“哼!”

李世民将奏折重重仍在地上,眼神如火:“唐俭,朕回头再治他的罪!速速传朕旨意,在各地灾区速速设下义仓,赈济灾民!”

“是!”

戴胄应了,却仍恭敬在当地,未去,眼神略有为难之意:“陛下,臣……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李世民心绪显然已躁,怒道……

戴胄再一礼,将头垂得更低:“陛下,关内大旱托有许久,可是……可是陛下却一连几月寻访各地名厨名医,为皇后医病,这……这奏本石沉海底,陛下并不知天下灾情之事,百姓恐并无从获悉,故,臣听说,现关内许多地方,已是民怨四起啊!所以陛下,臣斗胆望陛下以天下为重,勿要……勿要……”

戴胄说至一半,已然说不下去,是啊,如何说呢?李世民寻访名厨名医,只因不知天下灾情,何尝能够怪他?而皇后是他结发妻子,作为丈夫忧心妻子病情,又乃人之常情,只是,他不仅仅是个丈夫,是个男人,他——更是这大唐一国之君!

李世民眼光微微一滞,望向欲言又止的戴胄,他虽未能说下去,可心里已是明白,深深叹一口气,沉声道:“朕,明白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李世民次日以怠于政事之罪将民部尚书唐俭免职,可他知道,无数奏本石沉海底绝非一个唐俭所为,恐怕幕后之人、仍在宫中某个角落洋洋得意……

李世民虽下旨开仓放粮,可民怨已积压太久,再加上有人不助煽风点火,便非一朝一夕可能平息……

天下民间,皆言帝王不顾民间疾苦,无忧亦有所耳闻,深感内疚……

李世民心怀深深忧虑,不想令仍在病中的无忧担心,便来到向来顺他心意的韦贵妃处,望着窗外月光冰凉,心亦是如此……

“陛下定累了吧?不如早些安寝!”

贵妃身姿娇柔极诱,一身桃粉色流丝纱披巾,微遮了玉体含情带媚,纤手端了馥香清茶,递在帝王手中,艳眸浅浅留情……

李世民只伸手接过,心思却并不在她挑逗的情态中,英俊脸廓令人心旌生曳,却冰冷得不着一丝感情……

“朕,问你件事情,你可要据实相告!”

君王声音沙哑低暗,眼神仍飘离在冷冷的月色中,不肯移视:“那时,后宫流言,你……是从何听说?”

贵妃神情微微一动,瞬间消没:“陛下可是说……邱盛造谣之说吗?”

“嗯!”

李世民只低低应了一声……

贵妃心思陡然一转,微垂了首,掩去眉心些许刻意:“也是听下人们相互传言的!”

“哼!”

李世民倏的转过身来,眼神疾厉,突的紧钳住贵妃娇细的手腕:“道朕会信吗?下人们传言,敢传到上人耳里吗?即使敢,又有谁有胆子闹得如此满城风雨,后宫之中人人尽知?怎么连你……也不准备跟朕说实话吗?”

贵妃眼池微微一凝,慌忙抽出玉手,跪下了身去:“陛下息怒,非妾不言,只是……只是妾若说出口来,难免有携怨报复之嫌,妾实不愿妄担了这个罪名,而令人生厌!”

李世民望望贵妃神色恳切,稍稍稳定了口气,道:“是谁?你且但说无妨!”

贵妃跪在地上,眼神闪至赤红地板上,颤声道:“乃是……听……淑妃侍女所言!”

什么?

李世民腾的站起身来,贵妃之言实在出乎他所有意料,杨如夕?怎么会是……杨如夕?一定不会的,怕她也是听旁人说的吧?一定是的!

转念一想,心中却生了异样,杨如夕典雅高贵,若真是听人说了,恐也定会警戒下人,勿要胡乱传言,又怎么会……

眼神中仍有将信将疑,杨如夕在他的心里,向来完美,只是清高、骄傲些罢了……

转身向永仪殿门口走去,贵妃艳眸倏的一转,急道:“陛下何去?”

李世民脚步一顿,眼风微微侧斜:“芙蓉苑!”

第262章:天劫6

“皇后娘娘到!”

一声令得殿中气氛陡然生变,岳凝稍稍松下口气,张、尹二妃趁机喘息,娇声唤了李渊一句,李渊思绪亦在纷乱之中,竟无暇顾及她们……

李世民更是心里一惊,想无忧一直身子不好,这样晚了,怎还要过来……

冰寒眉目,顿时聚了脉脉温情,脸上关切的神色便如与适才并非同一个人,急急上前几步,迎上步履如莲的人……

无忧身态轻盈,水翠色棉丝长披帛,彩绘夜合成簇雪白,胸抹脂白色绣纹锦缎衣,裙摆飘扬如飞……

脸色泛着微白,唇上点了嫣红、掩饰些许流失的血色,李世民迎至身前牵了无忧的手,一阵冰凉侵入心骨……

“无忧,你怎么来了?”

李世民旁若无人的关切,醉人温暖,无忧却只望他半刻,挣开他握着的手,向前一步,礼数不失:“参见父皇,二位姨妃……”

身子微侧,望向岳凝:“大嫂……”

岳凝只作不闻,一边杨如夕木然的轻轻拜倒;无忧免去她礼数,声音仍然轻弱无力,李世民不禁缓步走近身边,身子紧紧贴着无忧站立,没有伸手搂抱她,却看似拥在了一起……

低眉浅浅望她,脸色分明苍白如纸,却为何还要来此是非之地阿……

“陛下,臣妾听说您深夜前来太极殿,发生什么事吗?”

无忧眼神显是了解的神色,李世民只冷冷望岳凝一眼,狠道:“那……便要问大嫂了!”

岳凝心上微微一颤,与李世民再作辩驳显然占不到便宜,镇定住心神,亦转眼望向李渊,同张、尹二妃一样,李渊才是她背后的依靠……

“父亲,小凝可有说错吗?难道……天下百姓没有遭殃?不是……红颜误国吗?”

瞥一眼无忧,字字切中李渊要害……

李渊一怔,他原就对李世民的治国能力有所怀疑,如此一来,更使心中不快,沉默许久,终于轻轻一咳,沉声:“不错,不管……有没有造谣生事!这……黎民之苦……总不是假吧?你身为一国之君,却更多儿女情长,如何对得起这大好河山,和……天下百姓?”

李渊言之咄咄,李世民神情紧紧一凝,父皇,难道时至今日,您还要强撑不肯罢休吗?

“父皇!”

正自晃神间,无忧水翠色身影、突的上前一步,眼神仍若夏日湖水安宁,恭敬道:“父皇容禀,陛下自登基以来,深知肩上责任之重,江山托付之责,时时未敢怠慢丝毫,准许朝臣入寝奏事,满墙奏疏皆是怕有半分闪失,若说陛下不顾百姓民间疾苦,真是莫大的冤枉!”

如水眼神倏然望一眼岳凝:“说到这不顾民间疾苦,那压下奏折,令天下民情石沉大海数月者,怕才该是罪魁祸首!”

平静眉目若隐了刀锋,才更加令人心中生寒,岳凝嘴唇微微一颤,手指突的攥紧衣袖……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罪魁祸首?莫不是她知道了什么?不,不会的,想她近来一直有病在身,怎会有心力留察这些事情……

可是……岳凝秀眉微微一蹙,可是为什么?她的眉目间、却分明留有深意……

第259章:天劫3

去过芙蓉苑,李世民心情更加沉重,依杨若眉言,平日里嫔妃们与她来往甚少,她甚至一度未曾听说些什么,只是那日游园,偶听得淑妃贵妃侍女窃窃私语,方才得知了那件事情……

淑妃与贵妃的侍女!

此话与韦贵妃不谋而合,若说贵妃与淑妃向有嫌隙,那么,在后宫一向谨小慎微的杨若眉,该不会平白编排了谁!

夜色之下,缓慢踱步于东宫林荫,不自主的便走到了丽正殿前!

这一次,民间积怨不息,然若不尽快查出散布谣言之人,想过不多久,后宫流言便会再起!无忧尚在病中未愈,又如何再当得起这般折腾!

沉沉叹一口气,到底张、尹二妃是通过了谁将传言流散后宫,是一切关键所在!可是如夕……李世民心里微觉有一丝疼痛,真的……会是你吗?

“父皇,您怎么站在这里?”

身后突传来承乾的声音,李世民倏的回过心神,转头望去,只见承乾定定的站在身后,身旁有几名宫女内侍跟着,不过九岁的年纪,却已有几分成熟的气韵荡在眉宇,身形修长,俊美飘逸亦如自己当年模样……

心中有微微感慨,望望承乾落疾的左腿,突感万分心疼:“承乾,跟父皇去那边坐坐,如何?”

承乾点点头,喜怒不形于色:“好!”

李世民龙目一侧,吩咐向一旁宫女内侍:“在此等待,勿靠近!”

一片应承之音,君王带着太子,向林旁池畔走去……

李世民搂着承乾的肩,坐在池边一块大石之上,微笑望着儿子的脸:“承乾长得真越发像父皇了!记得小时候,你经常说,‘承乾长大要像爹一样’,呵,父皇已好久未听你这样说了!”

承乾眼神只望着前方幽湖,小小心中突被掠起层层波澜,是啊,要像爹一样,曾经,小时候,自己曾十分敬佩、更加惧怕过父亲,因为敬佩,自己用心学文习武,望有朝一日,真能若父亲般天下归心,因为惧怕,自己也曾努力做到最好,努力学习甚至模仿父亲的一言一行……

可是,这一切似都随着玄武门那一夜血雨腥风、和因发泄心中沉闷而堕马的那一夜,烟消云散,从那以后,似乎一切都变了,所有属于父亲的英雄威武,似都不再属于自己……

不再致力于学文习武,性情越发沉默寡言……

哼!承乾心中冷冷一笑,如今的自己,还有哪一点像父亲?恐只有容貌而已了吧?

李世民见儿子不语,又道:“父皇送你的小金刀可还带在身上吗?”

承乾一低头,自怀中缓缓拿出柄烁光闪烁的金刀,月色一映,更加耀眼:“承乾一直带着,可很久没用了,最后一次用它,还是在……”

终于抬眼望向父亲:“三年前,六月……初四!”

六月初四!

李世民心中一颤,三年前,六月初四——玄武门!

李世民收敛住笑,回忆道:“是啊,那天……承乾受了伤!对了,一直都没有问过承乾,那天是怎么受伤的?”

轻轻拿过承乾手中金刀,继续道:“可是与敌人作了搏斗吗?”

承乾眼神突然一顿,眸心深处隐有丝戾色闪烁:“是……有人推我!”

心中平起一阵波涛,李世民突的凝滞住眼眸,定在儿子俊美如己的脸上,久久凝视不能相信:“是……谁?”

承乾眼光不见丝毫闪躲,切切道:“杨淑妃!”

高大身形倏然站起倒下一片阴影沉暗,杨淑妃?这个名字今晚不止一次刺进自己耳里,怎么回事?难道……都只是巧合而已吗?

“什么?承乾……据实向父皇说来!一字……不准落下!”

英俊的脸,突然严峻如霜,与儿子同样冰凉的眼、久久相对,心情波澜起伏……

承乾亦站起身来,却显得平静:“父皇,推我之人身带桂花香气,很独特的桂子香,我却没看见她,后来……”

眼中微笼一层冷光:“后来,在一次赏花会上,就是……韦姨娘受伤的那晚,我……与丽质偷着跑去,在杨淑妃身上,再次闻到了那种花香,那晚韦姨娘也是涂了桂子香,却与那独特香味不同!然后承乾才想,母后当时将我们兄妹三人托与杨淑妃照顾,她便始终在我们周围,丽质害怕扑在她怀里,她蹲下了身子,离我……只有一步而已,丽质在她身前背对着我,青雀早跑到了她身后躲着,也都不可能看到,所以……”

“不用再说了!”

李世民双拳紧握,沉沉一声打断了承乾:“父皇,知道了!”

第263章:天劫7

无忧脸上掠过丝稍纵即逝的光泽,见她争辩如此,丝毫看不出尚在病中,可李世民却没有忽略她身子的颤抖,跟上前两步,仍紧贴住无忧肩背,撑住她晃动的身体,万般心疼……

眼神越发生狠,盯着岳凝,隐有讽刺的冷笑:“是啊,这真正使民家疾苦石沉海底之人……才更该千刀……万剐!是不是?大嫂?”

岳凝神色一滞,偏侧过眼,故作镇定:“民女愚钝,不知陛下言下之意!”

李世民冷哼一记,看向李渊,李渊只呆呆的望着岳凝,再望张、尹二妃一眼,二妃立时低垂下眼睫,李渊心中“咯噔”一声,他也是聪明之人,如此神情闪躲,眼神避讳,怎不令心中有所明了……

“小……小凝……”

眼里似有万般质问,却也有一丝痛楚:“跟父亲说……这……都与你……”

眼光再望张、尹二妃一眼:“与你们无关!”

张婕妤刚欲言语,尹德妃却自身后轻轻拉住她衣襟,示意静观其变,若能含混过去,何必要再将一罪名揽在自己身上?私通官员,扣押朝廷公文,可不比祸乱后宫那般简单……

岳凝心中也有起伏,可面色上却无半分牵动,冷静道:“父亲多虑了,想小凝一小小女子,怎能有那般能耐?左右得了朝廷官员?”

“有时……只有小小女子才能左右!”

无忧倏然接过话锋,却是平和的神色,转眼望向李世民:“陛下,唐俭,可还尚未出京?”

岳凝脸色骤然一沉,风雨不动的眼,终凝出诸多惊疑……

李世民略望她一眼,与无忧清和的眸,脉脉相对、心照不宣:“是,若大嫂想要对质,可随时传召!就只怕……”

唇边有冷冷笑意,眼神对着无忧,却是温柔:“就只怕大嫂不愿!”

岳凝秀眉登时一立,盯着无忧的眼颤颤抖动惊惧的光芒,他二人一言一语说得隐讳,却更令听者翻出无限遐想,身体时而燥热,时而冰凉,脸上瞬间变换不同颜色,通红的、苍白的、也许在她眼里,俱都没有颜色……

杨如夕心思何其敏捷,一直站在角落里默不言语,却刚好能望到一双人默契的眼神,心中不由得冷冷一笑,岳凝啊岳凝,枉你聪明一世,却也逃不过眼神交汇中暗藏的玄诈……

“小凝你……”

李渊一口怒气闷在心口,突然感到太极殿天旋地转,自己被利用了,自己如此真挚诚恳的思念之情,被无情的利用了!

岳凝回首,望向李渊惊怒非常的脸孔,眼中一丝凄厉光芒闪烁,唇角却有微小不易察觉的牵动……

一切皆不需再言,岳凝身体僵直在当地木然不动,李世民眼风横扫,向统领侍卫略一示意,想他手下之人向来训练有素,只一个眼神,便迅速行动奔至岳凝跟前,岳凝神色一动,却突的回过心神,向旁一闪,目光隐有寒冷的水光流动,腰间盈然一扭,刺目白光划开烛火的昏黄……

“哈哈哈……李世民,无需你来动手!”

刺耳如刀的笑声,旁人听来皆是一栗,岳凝转身之间,银亮闪烁的匕首,便已插在月白色锦缎束腰之上,鲜红的液体,迅速染红月色缎衣……

所有人俱是一惊,李世民将无忧搂在怀里,亦是不能相信她如此极端的做法……

岳凝唇角流淌下蜿蜒鲜艳的红,却似笑非笑、似有还无:“李世民!我诅咒你,我诅咒……你……你治下的河山天灾人祸、报应不爽!你……你……杀兄夺位,必遭……必遭天谴!必遭天谴阿!”

一声穷尽所有力气,颤抖的身子倏然倒地,终于看清了那唇边的纹路,是笑,冷冷的笑……

建成——小凝没有负你!

眼前似有流云迷雾,从中走出翩翩身影如风,眼中掠现一丝神采,唇边的笑,终有一丝温度……

第260章:天劫4

一切都仿似不是真实,原来危险不仅隐在宫墙内院,更在自己的枕边……

李世民回到丽正殿,夜已深了,无忧静静躺在绯红色锦丝缎被中,容颜清瘦,却纯美无尘,她已许久未睡得这般安稳了,李世民轻轻为她拉紧锦丝缎被,心中暗暗发誓——

无忧,这一次,我一定要保护你,决不让莫须有的流言,再波及到你的身上……

☆☆☆

这一夜,星淡得几乎无色,太极宫中,美人莺声笑语流入夜的迷茫……

“哼!没想到这一次,天都如此助我!”

岳凝美目漾出异样光芒,手中清茶,似此夜才品出些味道……

尹德妃亦是柳眉一弯,微笑道:“想那唐俭便是你的杰作了?”

岳凝脸色一扬,笑笑并不言语……

张婕妤一边附和道:“我说小凝,民间流言四起,想必也与你脱不开关系了?”

岳凝浅酌一口清茶,神色洋洋得意:“这流言,还用造吗?咱们令唐俭压下奏折,他李世民不明情由,在天下百姓疾苦无度时,仍下旨召集各地明初名医,这……哼!我只需令人稍稍煽起些风火,便可流言大作!”

“唐俭……可靠吗?不会出卖咱们吗?”

张婕妤突有些担忧……

岳凝瞥她一眼,冷冷一笑:“他敢!唐俭人虽精明,可这好色的毛病怕是改不了了,你说……是玩忽职守罪重一些,还是私通前太子妃……罪重一些呢?”

德妃与张婕妤对望一眼,心中亦有不自觉的一抽,望望岳凝,看来这人,若是为了报仇,真是什么都能做出来……

岳凝转而望向德妃,突道:“对了,这宫中传言……还要二位姨娘多费心了,宫中……自不比民间,无需用百姓疾苦说事儿,便说……”

“便说……红颜误国!看他李世民到时候如何收场!”

尹德妃向与岳凝一般心思,怎还需岳凝说明,便已知她下面言语……

张婕妤可向来没有那般敏捷,经此一说,方才露出微微笑容,三人对视一眼,浅笑中,尽是喜不能禁的雀跃……

关内地区,大地苍黄干枯,土地贫无草木,满目消极……

干瘦如柴的饥民,满身尘土污垢,目光无神,歪斜在干涸龟裂的路边上,遍地苍凉荒芜,毫无生命存活的气息……

路旁死尸交相叠错,人们麻木的围坐在一起,没有丝毫恐惧,有的,只是呆滞的眼神,和满面尘泥的脸孔……

“陛下阿陛下,您各地召集名厨入宫,可是……您可看见了百姓们卖儿卖女、易子而食的人间惨剧吗?”

一声凄厉沙哑,划破满布黄土飞沙的滚滚长空,天地为之震撼,瘦骨嶙峋的饥民眼无神采,望向天际、望向长安、望向皇宫之中的无限黑暗……

却不知,年轻帝王亦在那黑暗之中,苦苦挣扎……

这些天,无忧为不令李世民担心,亦强自打起精神,胃口不好,在他面前也要一口口吃下,睡不安稳,便以此为由,不令他在丽正殿歇寝,李世民也没有强留,他心中也有一番打算、盘算已久……

这些天,后宫之中雨露均沾,谁也没比谁高出一筹,李世民从未在谁那儿有过连续歇寝,可今天却例外了,前日,刚刚在杨如夕处留夜,今晚便又出现在她的仙淑阁中……

杨如夕自是心中喜悦,可眉目间却不露半分颜色,清高贵雅,亦如平常一般,淡泊一切名利……

李世民凝视着她,眼神迷茫不解,杨如夕,除无忧外跟他最久的女子,骄傲、典雅、高贵,事到如今他心里仍不能相信,她——会与那些流言蜚语有关、会卷入到这无比阴险的后宫阴谋之中……

如夕,李世民望望仙淑阁门口,希望,一切都只是误会、只是……巧合而已……

“陛下”

阁外匆匆跑进一名宫女,神色小心慌忙……

杨如夕正捻起镂金花碗中细细的花粉,加在碧澄清澈的茶水之中,被这一声惊吓了,花粉洒了一些……

微微抬起眼来,略有不悦……

李世民侧目望她一眼,方才示意宫女起身:“何事慌张?”

宫女微抬眉目,望淑妃一眼,却又不敢耽搁,低着头,声音极轻的道:“回陛下,禁卫统领在外求见!”

“宣!”

李世民平静道……

杨如夕略略一惊,李世民未问是何事由,便令禁卫统领进阁,这未免太不合礼数,仙淑阁乃宫妃居所,若无重大事件,是不得随意进入的,可李世民此举……

杨如夕不禁朝他望去,君王锐利如鹰的眼光,恰恰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得全身一栗……

“陛下!”

正自疑惑,禁卫统领已迎身而入,拜倒在地,杨如夕下意识看去,丽眼霎那间紧紧一凝,只见甲披鲜明的禁卫统领边,还怯生生站着两名女子……

青白宫衣,墨云卷髻,正是自己和德妃的贴身侍婢,莹兰、菊心……

李世民望望身边美妃,目光惊诧凝结在两名侍婢身上,心中一阵冰凉……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杨如夕,此时的表情,却已经证明了一切他想要否定的……

如夕阿如夕,这到底是为什么……

第264章:天劫8

李渊夺上前几步,却来不及阻止,苍老的脸,悲怒交加僵硬,岳凝的脸上,似还隐有微微的笑意,那种笑,冷得使人心剧烈颤抖……

李世民亦是惊惧,望望怀中深爱女子,手上不由得一紧,为什么?这样就放弃了、就认输了,可一点也不像岳凝,自己只不过诈诈她而已,只不过与无忧心中默契、随声附和而已,其实,无忧为什么要发此一问,他亦不知……

怀中女子,脸色越发苍白,纤纤玉指紧攥住水翠色纱袖,她料到了岳凝不会与唐俭对质,可是,她却万没料到她竟会用这般极端的方法认输……

认输?是认输了吗?无忧不禁心头一颤,竟有些不能确定……

张、尹二妃早已吓得花容失色,仅仅一瞬之间,便可是阴阳两重天地,嘴唇颤抖如落花残叶,眼睁睁望着李渊,却已连讨饶的话,都已说不出口……

杨如夕一直静默在角落,便似一切事不关己,可此时,却也难免心中惊惧,只感到丝丝冷汗自掌心渗进薄透的衣袖……

李世民眼光慢慢扫向角落,园木漆住边僵立的高贵女子,眼神凝在一处迷茫,杨如夕亦感到了君王鹰锐的目光,震慑世间天下的眼,迷惑众生……

就是这双眼睛,深黑而遂远的眸,令从来都傲视众人的自己、泥足深陷,沦落得那样彻底……

可是,他却不属于自己,曾经有过的那一些幸福,转瞬即逝成众多形形色色的女人,冶艳的韦妃、娇柔的阴妃、乖巧的燕妃……

李世民眼里亦有万分不解,一丝质询却也有些许失落浮上唇角:“为什么……如夕,高贵如你、聪明如你,怎也会……去做了别人的棋子?”

如夕……淑妃眼里掠过些昔日的光彩,如夕,他已许久没有这样叫过自己,可此时听来,却显得那样生僻……

杨如夕涩然一笑,冷道:“没有……为什么!”

李世民面色一沉,身子微微前倾,目光露出没有温度的光:“淑妃杨氏……谣传祸乱后宫,自今日起降为……”

“陛下!”

无忧轻弱一声阻住了他,转身诚挚望向君王:“还请陛下,念在淑妃随陛下多年,从未……”

“从未?”

李世民沉声打断无忧:“玄武门……你无比信任的将咱们的孩子交给她,但你可知?她……”

厉目瞪杨如夕一眼,杨如夕身子剧烈一震,脚下不稳倏然向后倒去,幸好园木漆住及时撑住身体,眼中惊惧的光更隐有不可思议……

李世民冷冷望她,唇角渗出丝狠意:“怎么?朕……可有说错吗?你究竟为什么?为了皇后之位?还是为了……太子之位?”

杨如夕嘴唇一动,李世民却不容她说话:“杨如夕!你真太令朕失望了!真是枉担了这个‘淑’字,枉负了朕对你的一片信任!”

“陛下!”

“无忧,你还想给她求情?你可知道玄武门那天,发生了什么?”

李世民情绪有些微激动,无忧却秀眉轻蹙,平静道:“我知道!”

李世民一愕:“你知道?”

无忧点点头,声音依旧轻弱,眼神却是慑人:“是的,我知道!虽然,仅凭一些桂花香脂,证据并不充足,但是,我信承乾,相信陛下也是如此,淑妃一向高贵识体,想做出如此傻事,定不会没有缘故,陛下,何不给她些时间想得清楚,令人心悔悟,总比惩罚来得要好?陛下在绢惩叔叔时……不是也曾说,得到恩惠感到羞愧,要比罚他强过百倍吗?况且……”

无忧望一眼木然的杨如夕:“况且……恪儿已经长大,陛下也常常夸赞他聪敏,您又叫恪儿……情何以堪啊?”

李世民一怔,慢慢平静下脸色,是阿,恪儿,想恪儿已经懂事,若杨如夕生此变故,别说他日后在宫中日子艰难,说不定,还会增加他心中仇恨……

想着,眉目渐渐缓和,望一眼杨如夕曾经艳美丽质的眸,如今全无光色,怔怔然立在当地,容颜暗淡如云雾遮星……

不由得心中感叹,自己究竟哪里对不起她,令她如此糊涂……

“好!就依皇后!”

君王撤开眼眸,也许是最后一次带有感情的看她……

枉自己空有着美貌高贵,又与谁人真心待她……

太极殿一时静默无声,李渊亦在这突来的变故中默不作声……

张、尹二妃身子颤抖如剧,岳凝、杨如夕皆有了定数,唯她们,李世民还未作任何表示……

李世民不屑的瞟她二人一眼,冷冷一哼:“念在你二人服侍太上皇多年,以后自当洁身自省,若再有何不轨行为,便休怪朕……翻脸无情!”

转眼对向李渊,苍老父亲的脸,皱纹深刻,父皇,望今生,你我父子还能有促膝长谈的一天……

“儿臣……告退!”

再没多说,牵了行礼起身的无忧,逐渐消失在太极殿漆黑的门口……

太极殿一夜,风云骤变……

李世民站在殿口,回头望一望深夜下庄肃的殿阁,深深一叹:“无忧,你如何知道大嫂与……与唐俭一事?”

无忧亦回过身来,太极殿影像朦胧,竟在眼里模糊不清:“我哪会知道?只听说唐俭向来有能,却独好女色,想想他压下奏折会有何目的?怕是不会,既然流言蜚语是由大嫂传出,那么奏折不被压下,流言又从何而来?想必这其中定有何关联,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却不想……”

无忧眼睫微微颤动,岳凝如此惊人之举,实出乎她意料之中,一切该是告一段落,可是为何?心里还会有隐隐不安之感……

“陛下,宫中流言未出,可民间怨气,却还要设法平息才好!”、

无忧眼神幽幽怅惘,转眼对向李世民的眼,已见颇多疲惫……

李世民伸手抚过无忧的脸,眼中柔光似水:“我知道,我会的!”

似是承诺的眼神,只心疼她纤弱的身体……

第265章:天劫9

民怨不平,一切便皆是无用,积怨已经造成,便只望弥补尚为时未晚,李世民扬笔挥毫,书下一旨言辞恳切的诏书……

“昏官严惩,怎奈错已铸成,假如五谷丰登,天下安定,即使将灾祸移降到朕的身体,而保全百姓无恙,朕也是心甘情愿,毫不吝惜……”

云云……

平常百姓之人,尚且忌讳诅咒言辞,皇家贵族自是更甚,而李世民为了表明决心坚定,真心至诚,书写之中,字里行间无不感人至深……

之后,一连数日,衣不解带,食不甘旨,日日夜夜祈求上天降雨,更在各地大开义仓,如此一来,民间怨气已稍稍平息……

不久,天降甘霖,更使一切流言蜚语、尽随清凉雨水飘逝而去……

李世民终于松下口气,显德殿中,只有魏征独留下,还有事要奏……

李世民眉头拧紧,修长的指轻捏着鼻梁处,以缓疲劳:“魏征,你有何事不能朝堂上讲啊?是朕言行不妥?还是处事不周阿?”

李世民言语显然带了情绪,魏征望君王一眼,疲惫的痕迹布满英俊的脸……

“陛下,臣只有些私事想问陛下!”

魏征恭敬道……

李世民诧异的望他一忽,魏征可是难得不谈公事,俊唇边竟挤出丝笑来:“噢?那倒是难得,爱卿尽管说来!”

李世民虽是展开了眉目,可眼神深处仍有不可抹去的忧虑,魏征低一低眉道:“陛下,不知皇后病情可有好转?”

李世民倏的收住仅有的笑意,眉心重又结起:“多日了,并不见好,每日强吃下些东西,也是不多,夜里还是常常睡不安稳,再加上前些日的劳累,已日渐消瘦了!”

君王目光一瞬之间暗淡,眼神怅惘……

魏征慰道:“臣也知陛下忧心,特多留意了些,臣听说佳县有名厨师姓张,善做民间小吃,名蜜碗,病人最喜食用,何不请来令娘娘一试?”

李世民身子登时一震,销黯龙目瞬间亮出惊喜光采:“此言可当真吗?病人……最喜食用?”

年轻帝王竟自龙椅上站起,走至魏征身前……

魏征低身道:“是,听说远近十分闻名!”

“噢?”

李世民大喜,脸上疲惫霎时不见:“来人!命人前去佳县,请会做蜜碗的张厨师速速入宫!”

说着,再望魏征一眼:“魏征,若娘娘可以胃口大开,朕必重重赏你!”

魏征恭道:“臣不敢!只望娘娘凤体早日康复!”

李世民一笑,深深舒下口气,没想到平日里严肃冷硬的魏征,竟也会有这般心思……

第269章:天地动3

自太极宫后一个多月,杨如夕始终深居简出,更不与他人来往,虽说宫中再不敢传言什么,却也是猜测颇多,无忧知她心中苦闷,却也不解这其中原因,如夕,究竟为何,你会变作了这样的陌路之人……

记得半月前,自己身子刚刚好转,李世民曾邀众妃御花园观景赏花,那是杨如夕为数不多的出现在众人面前,一身素冷的绫绡缎子,只衬得整个人憔悴冷清,容颜也是消瘦多了,竟比不得尚在病中的自己,哪里,还是那个艳美绝尘,一笑媚生的杨淑妃?

众妃看她的眼神,亦是奇怪,韦贵妃照常人前人后两般模样,私下里讥讽嘲笑淑妃一番,本欲挑她反唇相讥,在陛下面前失仪,可竟是无功而返,反落得无趣……

如今又是病了,真不知她如何要这般折磨自己……

无忧又劝李世民两句,他只作不闻,便只得自行来到仙淑阁,目睹一片萧索的景色……

杨如夕见到她来,似有些许意外,望身边侍女一眼,反有责怪之色,侍女微微低下头去,不敢看她……

行过了礼仪,无忧端坐在仙淑阁冰凉的红木椅上,看杨如夕一身墨绿色素衣,不着一丝纹饰,裙上亦无花纹暗线作缀,只一色长衣静穆,脸色亦如衣着阴暗……

“妹妹也坐吧!”

无忧声音柔润,却令淑妃脸色稍稍一滞……

妹妹?杨如夕略有一丝苦笑,这两个字,便如李世民的如夕一般,许久未曾听到了……

淑妃依言坐了,仍是不语……

无忧微微叹一声气道:“听说妹妹身体不适,为何不看御医?”

杨如夕抿了口茶,面无表情:“只是偶感风寒,何必小题大做?到惹娘娘费心了!”

无忧仔细看她脸色,比之半月前,又是苍白了许多,身形憔悴消瘦,一双眼,明明如波,却暗淡得没了颜色……

“妹妹还是要多注意些的!”

无忧望向一边小素,吩咐道:“去传萧御医来!”

小素低身应了,转身而去,杨如夕只默默的望着,没有阻拦,可心里却分明是抗拒的,她能明显感到一股升腾的气焰,燃烧在脑海,炙烤在眼底灼热……

“你是来兴师问罪,还是耀武扬威?”

适才阴暗的脸色,更剥去了平静,仿似刹那之间已非同一个人……

无忧略略惊讶于这种转变,望她一眼,语色仍是平和:“都不是,但要说我来,只是为了探病,却也不尽然!”

杨如夕果不其然冷冷一笑,不语……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无忧声线里,终有一分严厉:“为什么?高雅如你、清高如你,却也……却也要这般糊涂?对于那些女人的伎俩,你分明就不屑于心,分明就骄然蔑视,可为什么?为什么也要沦陷其中呢?”

“你可受过孤床冷枕吗?”

杨如夕眼神淡漠,玉手却攥紧一色墨绿的衣袖,心中显有万般纠结,却偏偏不着脸色:“你可知……我新婚之夜,是何光景?”

无忧蓦的一怔,记忆也仿似回到了那时,她虽不知长安城中的洞房花烛,却尤记得那夜金墉城萧瑟的冷雨……

思想有片刻凝滞,脑中倏然突现一人身影,只瞬间消失不见……

第266章:天劫10

虽然不知是否有效,可李世民还是怀了万分期许,一早便等在丽正殿,与无忧共进早膳,无忧一如既往应付他,精神不济,仍然强作笑颜,李世民一副焦急,无忧不解,望望一旁彩映,彩映会意,摇了摇头……

无忧回过身来,只见李世民一直望着殿外,不禁问:“陛下看什么?”

李世民只是笑笑,近日难得这样好的心情:“没什么,一会……你便知道了!”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内侍官尖细的声音,随着,一男子衣着素朴,中年模样,手中端了漆红色木托盘,两只雕花玉碗呈碧,似有热气腾腾其中……

无忧望李世民一眼,只见君王笑容俊雅,眼中光芒烁烁,免去了那男子礼数……

男子这才起身,将托盘放在红梨木桌上,无忧垂目望去,几块金灿灿糕点甜香扑鼻,呈碗状小巧可爱,唇角不自觉弯起笑意,腹中竟觉得饿了,轻轻拿起一块,入口酥甜细软,更有香味久留唇齿、回味无穷……

“陛下,这是何糕点?如此可口,却从未曾吃过呢!”

无忧脸上久违了这样的光彩,李世民神情一顿,倒有片刻恍惚……

无忧,这样的笑,本是我要给你一辈子的承诺,可却似乎早已偏离了方向,你用你这样的笑容,换取了我的笑……

李世民握了她的手,惹得宫女内侍尽皆低下头去:“这叫做蜜碗,喜欢吗?”

无忧抽出手来,雪腮晕了柔红似丹,微微浅笑:“喜欢,其味浓而不腻,酥软适度,真是佳品!”

说着,便递一块在李世民手中,李世民接了,望着无忧一口口吃下,眉间不再有勉强敷衍,心中也终是松下口气,转眼望向一边似有拘谨的张厨师,赞道:“真好本事,娘娘已许久未这般开胃,没想到小小一道点心,竟能抵过珍奇补药,朕,定重重赏你!”

张厨师顿感惶恐,跪下身道:“小民不敢当,小民……能为娘娘尽心,也是小民福气!”

李世民笑笑,令他起身,无忧亦望向他,容颜虽清瘦了些,却仍如夜合花纯美无尘,张厨师不由得便低下头去,只觉耳根微微发热……

“师傅可否教我?”

皇后柔润清甜的声音,听起来极为舒服,张厨师将头垂得更低,轻声道:“娘娘要学,小民怎有不教之理?”

无忧淡淡一笑:“如此,多谢师傅!”

李世民望望桌上空了的碧玉碗,心中一阵欢喜,无忧已多久没有若这般进食了?令他整日挂在心上,想也才会令魏征那家伙看出了心思……

想着,唇边笑意微扬,不禁轻轻摇头……

第270章:天地动4

杨如夕见她恍惚,冷笑道:“红烛残声冷,两心各自凄!这……就是我的洞房花烛,一个……心念着另一个女人,反恨这新婚红烛的丈夫!”

无忧回过心神,蹙眉望她:“那时,我下落不明,你该理解陛下才是!”

“我理解!”

杨如夕凄声道:“可是,又有谁理解我的苦?之前一切且不说,自你回来,不可否认的,我曾感到过一阵幸福,你回来了,他没了心结,对我也好得多了,我甚至真真感到了爱,还为他生下恪儿……”

杨如夕神情有一丝甜蜜,随而消逝:“我真的想过要好好与他、与你生活,忘却国恨,忘记家仇,只做秦王身边一个普通的女人,可是……”

眼光倏然对向无忧,略凝了一分狠色:“可是,你准许他一个一个的娶进门来,亲手将我刚刚得到的那一些幸福打碎,他的女人越来越多,我得到的越来越少,越来越渺茫,整日整夜的期盼,只换来一早别人的笑颜,想那韦妃再嫁之人,又是晚进门的,凭什么就凌驾在我之上?贵在贵妃之位!”

无忧心中一颤,一语便似雷声惊醒梦中之人!

是啊!杨如夕公主出身,骄傲与生俱来,虽是识得大体,可又怎愿甘居人下?况且,她确是先进门的,又向与韦妃不和,这心中不平,日复一日的,自是堆积成怨啊……

突的,心思一转,眼中光芒又生了疑惑,质疑的望向杨如夕:“好!这些……恐是我与陛下欠考虑了,那么,承乾呢?你又是为什么?”

杨如夕身子一抖,墨色睫毛遮掩去眼中流动的光,声音亦低沉下许多:“哼!自己不争气,不能留住丈夫长久注目,那么,如要在日后争斗更加繁遽的后宫生存,自当……以子为贵!这……我见得多了!”

无忧秀眉一凝,无奈的摇了摇头:“妹妹,即便当时没有了承乾,也还有……青雀在,你……”

无忧话音未落,便见杨如夕唇角有冷冷一笑,心中顿时了悟……

当时,万念只在一瞬之间,承乾若能得手,又如何能放过了青雀?到时便只推说了刀兵之乱,又有谁……会怀疑呢?

冰冷自心底直涌向眼中,柔和水波一瞬凝成冰凌……

为什么?为什么原是玲珑清高的心,偏要变得如此阴暗……

也许,正因她出身皇家吧,自小看惯了后宫厮争,到得即将再次踏进这座宫墙内院之时,涌动的心,倏然倾斜!

终于,一发不可收拾!

想来,自己与李世民也不无责任,当时,李世民以韦妃为贵,只说尊她年长,实是宠爱居多,自己却没做反对,当时只想着给韦妃一个高位,莫要这宫中再生颇多波澜,却忽略了杨如夕天生高贵的心,和那清高不与世俗外表下脆弱的骄傲!

举目望望形容变色,泪眼凄濛的杨如夕,心中也有一些自责,想这许多年来,只知她高贵识体,却忽略她的感受太多太多……

“萧御医到!”

小素领着萧御医进到仙淑阁中,打破两番幽思……

无忧缓缓站起身来,免去萧御医礼数:“劳烦您好生为淑妃诊看!”

萧御医应了……

无忧万分感慨的望杨如夕一眼,正迎上她同有哀伤的眸,深深一叹……

一切皆有定数,许这就是她们的定数吧?没再多言,飘然转身而去……

杨如夕凝看无忧背影、渐渐模糊,一滴泪滑向颤抖的唇角,深深知道,自己的未来,已无可指望……

………………

第267章:天地动1

之后的每天里,无忧都要吃上两个蜜碗,然后再吃些别的东西,约莫有一月时间,病体已见大好……

蜜碗需用三斤白面,十个鸡蛋以及一斤蜂蜜,将面和匀,擀成半寸厚,撒上新鲜芝麻,将面折成双层,擀成半寸厚,切成手掌大小方块状,做成碗形,放入油锅中煎炸即可……

无忧本就擅作糕点,李世民最是喜欢,如今学起来自驾轻就熟,做出来的蜜碗更加酥甜香软……

这日作了一些,令彩映随着,将孩子们叫到丽正殿中,李世民难得半日悠闲,靠在软榻上随意翻看些书籍,三个孩子在周围坐了,丽质乌黑的眼,如珍珠明亮,水蓝绸子缎裙,是无忧亲手所作,丽质撒娇的依在父亲身上,巧笑道:“父皇,你看看丽质的裙子,好看吗?是母后做的,母后只做给丽质了!”

丽质说起来颇为骄傲,李世民听了,放下手中书籍,细细打量起越发标致的女儿,女儿眼睛流澈晶莹,像极了母亲,嘴唇薄匀,却与自己一般模样,李世民爱怜的捏捏女儿鼻尖,笑道:“嗯,好看,朕的长乐公主穿上就更好看了!”

青雀本也在一边持书阅读,见李世民抱起丽质逗弄,也跑上前去:“父皇,青雀读书之时,有一处不明!”

李世民放下女儿,眉眼带笑问:“噢?何处不明?”

青雀凝眉道:“宪问耻。子曰∶‘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矣?’子曰∶‘可以为难矣,仁则吾不知也。’父皇,既然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难矣,却为何仍不知是否为仁?”

李世民不禁欣然,赞许道:“原来青雀最近在读《论语》,青雀可记得孔子曾不止一次谈到过‘仁’,孔子说,脱除了‘好胜、自夸、怨恨、贪欲’的人虽难能可贵,可是否为仁却是不知,可见‘仁’的境界极高,非常人所能企及,摆脱了以上四点,若是自满于现状,何以为仁?要不断追求做人的更高境界,所谓‘仁’者,并无止境!”

青雀点点头,有片刻凝思,随而扬起了笑脸:“嗯,青雀明白了,青雀长大便不行克、伐、怨、欲,争做仁者!”

李世民笑着拍拍青雀,看看儿子,真长大了许多:“好,父皇等着看!”

“其言之不怍,则为之也难!”

欢愉的气氛倏然僵凝,李世民收住脸上笑意,向旁看去;承乾目光平静,静得深而幽邃,虽他是大哥,却也不过九岁年纪,可那凉薄的眼神,却似看破了人间许多,无法寻到一丝这般年纪的活泼……

第271章:天地动5

萧御医诊看过杨如夕病情,乃心结郁气,加之风寒深重不医,至体弱气虚……

御医为杨如夕开下药方,令宫女牢记按时用药,可无奈每一次,汤药凉了又热,热了又凉,杨如夕却始终不进一口,如此仅仅一月时间,艳美容颜便形如残花凋谢,身形亦越发消瘦了……

再过数日,已渐不起……

“陛下,去……见见淑妃吧!”

丽正殿***烛光微摇,无忧为李世民斟上杯香茶解乏,目光却是恳切:“如今淑妃一切所为,你我……怕也多少有些责任!”

李世民面色微微一暗,杯中香茶热气蒸腾不清:“这还有许多奏折未批!”

温热香茶裹了冰冷的话音,说是不着感情,心里却是销黯的……

杨如夕,你真真令朕大失所望……

“陛下!”

无忧仍然劝他:“淑妃病情愚见沉重,适才小素来报,说是……说是就在这两天了!”

修长手指握着杯身的手突的颤抖,零星水花落在深朱色下裳,瞬间消没……

无忧叹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淑妃与陛下多年,只一时被迷了心窍,如今只想着见陛下一面,如此而已!”

君王目光笼上深深感慨,是啊,即使自己百般失望、千般怨她,杨如夕,终也曾经与她有过些美好……

如今,眼见病体沉重,该得的惩罚已是得了,又何必再与计较……

轻轻叹一口气,道:“好!”

无忧随着李世民起身,二人刚行至丽正殿口,便迎面匆匆跑进名内侍,慌忙见礼:“陛下,娘娘!”

李世民停下脚步,问道:“何事着慌?”

内侍低下身,回话:“戴大人有急奏!”

李世民俊眉一蹙,回身望了望无忧,无忧亦是望他,不由得轻轻一叹:“先去吧,国事要紧!”

李世民点头,吩咐道:“令他显德殿侯着!”

内侍应了,匆忙而去……

仙淑阁,曾优润清雅的院阁,如今一片萧冷,满地落叶残花飘零,晚风一拂,竟有渗入心里的冷……

无忧先行来到“仙淑阁”,向小素询问了病情,小素只说不好,之前一直昏睡,如今却是醒了,还喝下碗荷叶玉花粥,刚刚还唤了恪儿来……

无忧走进“仙淑阁”内殿,浓浓一股药味扑鼻,虽说杨如夕并不进药,可宫女们每日仍不敢怠慢,尚有一碗药放在桌上,伸手一摸,已是凉了……

恪儿依旧礼数周全,近身向无忧行礼,抬起眼来,红色血丝布满眼底……

无忧不禁心中生怜,想恪儿这个年纪,已是懂事,眼见曾羞花掩月的母亲,容颜憔悴至此,怎会心中无痛?

轻轻拍拍恪儿肩膀,转到淑妃床边坐下,轻声道:“妹妹,用些药吧,你看,别叫恪儿那么担心了!”

杨如夕如墨柔丝,散乱在床边枕际,低垂的眼皮撑不起一点精力,面色苍白如纸,娇唇干涸枯燥,侧一侧头,只向内殿阁门口望去……

无忧心中一颤,顿时了悟,忙道:“妹妹放心,陛下本编要来的,已出了殿阁,却被急奏阻了,待处理过政事,定会赶来看妹妹!”

杨如夕嘴唇微微抖动,似强自牵起一丝笑容,喉间涌起阵阵酸痒,苦涩难当……

“咳……”

侧身猛烈的几声咳嗽,冰凉的手,攥住胸口薄丝的衣襟,凉意渗进心里,喉间却有热流倏然而至……

一口鲜红浓血如赤,喷洒在白色薄纱衣襟上,一滴一滴,回流入心里禁苦……

无忧大惊,忙扶住杨如夕身体:“妹妹……”

转眼望向神色惶惶的小素:“快,快去请陛下来!”

第268章:天地动2

青雀脸上尤有一些尴尬,见父亲凝眉不语,却也无所作处,正欲说些什么反驳回去,殿门口,却有轻细脚步声,悠悠而至……

宝蓝色裙摆绣以擞和针金丝芦燕图,直上腰间处芦燕纷飞不见,月纱披帛锦绣轻盈,群青色缎丝横抹衣映衬玉容白皙娇柔,如自梦中走来,如入仙境神女香闺……

李世民一时出神,无忧眼如清湖碧水,潋滟神采诱人心旌生曳,再看不到病中恹恹怜弱,身态如弱柳迎风飘逸……

无忧将红木托盘放在桌上,蜜碗香甜气息飘散丽正殿中,丽质最先跑过来,拍手笑道:“母后,好香啊!”

无忧微微笑了,和暖如夏日朝阳:“先拿给父皇!”

丽质呵呵一乐,拿起一个蜜碗跑到李世民身边:“父皇先吃!”

李世民眼光仍在承乾身上滞留片刻,方才对向女儿:“好,丽质真乖!”

无忧依身在李世民身旁,君王笑容如风,握了无忧的手,青雀亦跑过来,靠着李世民坐下:“父皇,好久没吃母后做的糕点了!”

“是啊!”

李世民笑笑;“那青雀就多吃一些!”

说着,递在青雀手中一块,青雀接了,边吃边是连连称赞,无忧向旁望去,承乾只坐在那里不动,秀眉微微一凝,柔声道:“承乾不尝尝母后的手艺吗?”

母亲的声音总是柔和清婉,流入耳里,进入心中俱是温暖的……

承乾转过身来,冷漠的脸上终有一些柔和:“弟妹们先吃,我最后便好!”

无忧慈爱一笑,拉过承乾的手:“来,也不是不够,大家一起不是热闹?”

承乾随着依了过来,无忧亲自拿了个蜜碗给他,承乾笑了,笑的那样自然由衷……

李世民不禁凝眉,承乾自小怕他,却极力亲近于他,但不知从何时起,那般光景却已悄然不见……

“陛下,娘娘!”

彩映自殿口匆匆迎入,秉道:“淑妃侍女小素言,淑妃身体不适,却不肯传御医医治,身子怕会吃不消了!”

无忧一惊,看向李世民,李世民目光如邃幽深,却也冷漠得近乎无温,似彩映所说的一切,并与他无关……

“陛下,要不要……”

“来,丽质,父皇喂你吃一个!”

无忧一怔,李世民温情中隐有的漠然,不免令她有些微惊讶,从前,李世民常赞杨如夕傲然高贵,不与凡俗,当时封妃,亦言淑字正当如夕,可而今的冷漠,看起来,却早已寻不见当年的情意……

亦是有失望居多吧?无忧低低一叹,道:“先下去吧,说我过会便去!”

李世民逗弄着女儿,依旧目不移视……

地第272章:天地动6

恪儿惊惧的瞪圆双眼,站在床侧角落,身子不由得剧烈抖动,一种恐惧油然而生——娘,娘,心里禁不住声声呐喊,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娘,您千万不能有事,千万不能丢下恪儿啊……

无忧扶杨如夕躺好,忙用绢帕擦干她唇边余血,眼里有些热流涌动,不期然滑落脸颊……

杨如夕不禁涩然,望着眼前女子,曾是多么交心的姐妹,可自己,当初怎就被莫须有的危机与不甘冲昏了头脑,做出了那许多自以为聪明的糊涂事?

如今,才当真是悔了;“姐姐……”

淑妃声音颤抖无力,眼神却有一丝期许:“我……可还能叫你……姐姐……”

“当然!”

无忧轻轻拭掉眼角泪水,点了点头……

淑妃颤颤的抬起手来,无忧赶忙紧紧握住:“妹妹,可是放心不下恪儿?妹妹放心,我自不会令他在宫中受苦!”

杨如夕果然如释重负的一笑,眼光却仍移视到内殿阁门口,流落幽幽感伤:“他,终还是不愿……不愿再见我!”

“不,不是的!”

无忧轻轻一声抽泣,赶忙解释:“陛下听说妹妹不肯进药,亦很是忧心,妹妹快别胡思乱想了!”

杨如夕虽明知是安慰的话语,无色的眉眼却仍弯出一抹笑意:“罢了,罢了!”

眼睫渐渐沉重如石,直到眼前变作一片昏黑……

无忧只觉冰凉枯瘦的手慢慢无力,下意识松了手指,那手,便倏然滑落在棉丝锦被之上……

“啪”的一声,一生荣美华贵,尽皆消逝……

“妹妹!”

无忧仍不自觉唤了一声,杨如夕隐约带笑的脸,却再无半分牵动……

脑中轰的一响,终于意识到恐怖至极的两个字——死亡!

内殿阁门口,终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他来了,他到底还是来了……

无忧回过头去,李世民挺拔的身躯正立在殿阁门口,望向无忧犹自带泪的眼,已了知一切……

心底油生而起的疼痛使俊眉紧紧凝结,床上苍白枯瘦的人,已不复当初的国色天姿,而这一切的转变,竟只消几个晨昏……

沉沉挪动了步伐,移向淑妃床侧,血染白衣的凄惨,没有目睹,却也清晰可见……

自己早该来的,却竟被骄傲倔强打硬了心肠,想她无论是做了什么,还不都是为了得到自己更多的爱吗?

龙目中也有一丝酸胀,合上双眼,深深一叹,却没有言语……

无忧心里亦感到悲痛,人的生命竟只在这一夕之间,来不及追忆,来不及片刻等待……

不断拭去脸边泪水,隐隐感到一丝异样,如此哀伤的气氛中,却似唯独少了些什么……

侧目望向床边角落里的恪儿,却突的一惊……

那是怎样的一副表情?眼眶被泪水充斥得几乎破裂,却没有流下一滴泪来,唯有一些不易察觉的颜色,在眼底悄然凝结……

那……是什么颜色?

无忧不觉得微微一怔,竟不能辨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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