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谜案 - xp1024.com
《大唐谜案》


第1章:西市命案

“简直荒唐!胡闹!这件事岂是随便抓个胡人就能搪塞过去的,他脑子让狗吃了?地方凡死刑案件需送大理寺复查,到时候我看他怎么收场。”

“主人说的是,可如果在大理寺复查前人就死了呢?”

低垂着头的灰袍男子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只要人死了,还不是由他们说了算,只要把这件事抹平,他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你以为那帮蛮夷是好对付的,这件事了了,还有别的事,通敌之名一旦冠上,想摆脱,难。”

屋内好一阵安静,躲在花丛里的女人浑身忍不住抖动起来,通敌?无论这通的是哪个敌,一旦被揭发,可都是死罪啊,没想到不过是来端个茶点,竟能听到这么骇人的秘密。

她蜷缩在花丛里一动不敢动,一时间内心惊涛骇浪,她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绝不能毁在这里。

“谁!”

屋里突然有了动静,女人下意识想跑,还没跑出两步,眼前已经站着一个人,那人微微垂着眸子看她,脸上的笑和往日里一样温润如玉,但看在她眼里,却没来由感到恐惧。

“不”

一个字尚未完全出口,一条绳子便套在了她脖子上,白皙的脖子很快勒出了红痕。

女人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挣扎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不一会儿,手脚便无力的耷拉下去,再无声息。

大唐开元十一年冬。

繁华富庶的长安下起了零零星星的雨雪,放生池早前结的薄冰被这雨雪打湿、打散,露出下面幽幽的水色和一具漂浮在水中的尸体。

西市里此时一片混乱,一大早前来办事的不少人围着放生池指指点点,安长月和兄长叶云深趴在桥栏上饶有兴致的看远处乱成一片的现场。

少顷,安长月歪着头问身边同样看热闹的老妪,道,“阿婆,那什么情况啊?”

老妪侧头看了他一眼,见是俩俊朗少年模样的,便摇头叹息道,“谁知道呢,一大早过来做工就看到了,听说是大官家里的,也不知道得罪了谁,大冷天被人扔到水里了,看着怪可怜的。”

“大官家里的?”安长月咝了一声点点下巴,盯着被一群官差拖上岸的女尸,她身上衣料确实非一般人家能用的起的,最重要的是她隐约看到尸体衣襟上似乎有个什么字,她看着十分眼熟。

两人正聚精会神的看着,余光不经意看到一个中年男人疾步朝捞上尸体那边过去,叶云深先眨着眼睛自言自语道:“紫袍、金玉带十三銬、三梁冠、金饰鱼袋再加上象牙笏,从三品且出现在大理寺督办的案子现场,原来这就是大理寺卿。”

阿娘教他和阿月辨认大唐官员品级的时候他十分不以为然,他们一家远在西域,干什么要学这些没用的东西,没想到今天还就派上用场了。

下意识摸了摸手腕上的串子,叶云深拍了拍还看的起劲儿的妹妹,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一大早就遇见这种事,看着被泡的白白胖胖的尸体,看的肚子都饿了。

踱步到一处街边小摊,叶云深招手要了一碗粥,就着小菜一点一点慢慢吃起来。

“阿月,看出什么了没?”叶云深一边吃一边问咬着油条的安长月,她正吃的起劲儿,被兄长问话,也只是停了片刻,便继续用力把油条咬断,才鼓着腮帮子说,“没看出什么,但这个人衣领上的那个字儿很奇怪,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叶云深啊了一声,做出一副努力回想的样子,被安长月撇嘴打断,“得了吧,哥哥你的脑子都用在学武上了,这种事情你不擅长的。”

顿了顿继续道,“你还记得咱们刚到长安进的那家酒楼不?”

叶云深嗯了一声,问她怎么了。安长月用手腕捧起碗喝了一口热粥,若有所思的说,“那支钗子上的字,跟放生池那个人衣襟上的字,很像。”

“你是说凶手?”叶云深有点兴奋,自家妹妹越来越厉害了,这么快就知道凶手是谁了。

安长月不吝啬的给了自家兄长一个白眼,“不是,只是觉得应该有所联系,不过这件事不急,我们俩的事儿比较急,再拖下去,通缉令都能贴到长安城了。”

兄妹俩对视一眼,无奈的垂头默默喝粥,长途跋涉不远万里来到大唐,没想到屁股还没坐热呢,就先把大牢熟悉了一遍,这都叫什么事儿。

此时正是晨光正好,摊子上陆陆续续坐了七八个客人,一位中年商人模样的男人正小声说着自己遇到的奇事,“哎哟,许州那地界儿最近乱的很,听闻许州刺史家的家奴,状告主人王乔与中山郡公勾结谋反,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呐。”

男人此话一出,摊子上所有人都噤了声,不约而同朝四周看了看,这才压低了声音问,“真的假的?中山郡公不就是王晙吗,老将军了,为咱大唐可是鞠躬尽瘁的人,不能够吧。”

中年男人摇头说不知道,他也是听说,如今许州人人自危,生怕自己卷进这桩案子里,刺史和中山郡公还没被判下,他们就先丢了性命。

安长月听的皱眉,原以为这中年商人会提及他们那个案子,却原来还有比那更大的。

谋反?那家奴是要置人于死地呀,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奇怪,谋反是大事,怎么会告知一个小小家奴?

想着想着不由轻叹一声,怪不得阿娘不想他们兄妹到中原,人心之诡诈确实非西域能比,不过短短半月时间,接连遇上两起命案,且细看之下皆是蹊跷非常。

如今再想许州被抓的情景,越想越觉得是预谋,那帮人根本无所谓抓了谁,只需要一个替罪羔羊罢了。

如果没猜错,这案子也经不起刑部及大理寺复查,匆忙之下抓来的人,肯定破绽百出,一旦长安去了人核查,岂不是立刻就要露底。

那么要想圆谎,最好的办法是所谓凶手永远无法开口说话,只要凶手闭嘴,他们大可以随意编排,反正死无对证,就算大理寺存疑也无可奈何。

他们兄妹这是走的什么狗屎运,才到没多久就遇上这种事,多半是在西域‘作威作福’到神人共愤了。

“结账。”安长月撇了撇嘴,示意叶云深给钱,然后故作深沉的背着手晃晃悠悠的往东街走。

第2章:溶月楼纤娘

昨夜他们兄妹二人一路从许州奔逃到长安,宵禁前堪堪入了城门,在酒肆里见一个痞子正炫耀得了好东西。

那是一支做工精巧的钗子,一看就是官宦人家女眷才有的东西,上面刻着的字和西市被水泡的肿胀的小娘子衣领上的字别无二致。

安长月眼珠转了转,京畿重地人命案子,而且看样子死的还是朝中官员府中的人,定然是要落在大理寺头上。

“萧?会不会是那位萧侍郎?”她咝了一声,扭头看着还一脸茫然的叶云深,突然笑了起来,“兄长自幼对阿娘言听计从,咱们来长安了,也得按照阿娘的要求去见一见纤姨才是。”

叶云深瞬间僵立当场,他自幼听话?她咋不说他为何听话?他们的母上大人动辄就找理由跟他切磋,次次都上演一次满地找牙,这么暴力的高压之下,他敢不言听计从吗?

再说纤姨,这个与他们母上号称手帕交的女人,当年也是切磋武艺的对象之一啊,他绝对不想这么快就见到她。

“时辰还早,你不是想查放生池那案子吗?兄长陪你去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叶云深说的大义凛然,视死如归,只要不让他现在去溶月楼,干什么都行。

安长月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这个案子不归我管,我只是好奇而已,再者即便要查,也还的去见一见纤姨,有些东西还需要纤姨帮忙。”

叶云深拼命摇头,安长月却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抬脚就走,“兄长可要想清楚了,此时不去见,以后要是见了,少不了找你切磋哦。”

叶云深浑身一凛,昨夜还能说宵禁无法过去拜见,现在阿月去了他不去,确实不好跟纤姨交代,他一咬牙一跺脚,心想早死晚死都是死,他去就是了。

从东街往溶月楼只需穿过两条街,叶云深却有点近乡情怯,都走到门口了,死活迈不开脚进去。

安长月撇撇嘴,伸手一边把人往里拽,一边扬声喊道,“纤姨,纤姨!”

“别别别”叶云深想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一个身穿灰布麻衣的伙计走了出来,一见是两个俊俏少年,眼珠一转便想起了什么,躬身把两人请到了店里。

叶云深连连摆手就要脚底抹油,安长月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就往客栈里拖,“哥,阿娘说了,我们来长安只能住在这里,你别不是连阿娘的话都不听了。”

叶云深用笑的比哭还难看的脸表示怎么会,但脚就是不愿意往里走,住在桥洞底下都比这里安全,至少不会每天面临个暴力女,动不动就是断胳膊断腿的。

拖着自家兄长一路进了溶月楼内,就见一肤白貌美的女子正倚在炉火边,一张小脸被炉火烤的微微泛红,但比起那张樱桃小口,却还稍显几分逊色。

“纤姨,阿月来看你了。”安长月一见到那女子就放开了叶云深,倒是让叶云深逮着机会想往外溜,可惜既然已经被纤娘看到,又怎么会如他所愿,让他溜走。

“阿月你来我倒是不奇怪。”纤娘缓缓起身,露出脚下一方绣着云纹的锦垫,衬得她水红色的裙裾分外好看,仿佛站在云端的曼妙仙子,“云深肯来确实让人意外。”她把意外两个字咬的极重,一双美目流转,不期然落在叶云深那张惊慌失措的脸上。

这小子许多年不见,还是如此不着调,看来她那老友这些年打的有点轻呀。

叶云深在对上纤娘的眼神时就放弃了溜走的打算,他年纪还小,可不想后半生缺胳膊少腿的过完,“啊,纤姨说的是哪里话,云深来也是自然的,阿娘还托我同你问好,还说这么些年纤姨都没去西域看她,十分想念你呢。”

这话说的一点不害臊,毕竟阿娘这些年每每看到他犯错闯祸,就不停念叨纤姨为何还不去看她

纤娘也懒得跟他耍嘴皮子,把手里的暖炉递给安长月就转身吩咐人准备房间,“江陵已经告知你们二人近日到,不过没想到是现在。”顿了顿又说,“倒也是巧合,早上咱们西市才出了命案,听说还是延寿坊萧侍郎府上的妾侍。”

此时已经过了早饭时间,离午时又还有些时辰,伙计们多都在各自洒扫,店里显得冷冷清清的,纤娘的声音便十分清晰的传进兄妹俩耳朵里。

叶云深下意识朝安长月看了眼,安长月脸色如常,心里却直打鼓,“嗯嗯,确实是巧合,我们在来的路上也听说了。”她摸了摸鼻子,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

“嗯,还有事想问我对吧。”纤娘给两人一人一杯热茶,示意两人先喝了暖暖身子,她对这两兄妹的了解一点不比他们的阿娘少,阿月是个好奇心重的,云深却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南辕北辙却又恰到好处的融合,不是亲生,更胜亲生。

安长月放下茶杯笑嘻嘻的说道,“没什么要问的,就是得麻烦纤姨帮个忙,我们俩在许州被通缉了,杀人罪。”

叶云深赶紧点头,许州的通缉令暂时没往长安布告,但他注意到四周总是有人探头探脑,像是在监视他们俩,他倒是不怕,但阿月不会功夫,万一再像许州那次一样,可没人帮他们。

纤娘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一脸诧异的看着缩成一团如同鹌鹑的两个人,“杀人罪?还是在许州?你们俩怎么会去许州?”

江陵传来消息说这俩要先到洛阳,而后再转道来长安,待个一年半载便会随商队重回西域,怎么看这路线都挨不到许州的边儿啊。

安长月眼珠一转,咧嘴一笑说道,“这个说来话长。”她顿了顿在纤娘不善的目光下长话短说道,“帮人送东西过去,没想到还没进城门就差点被抓了。”

“哦?没进城门就成了杀人犯?你们俩这运气会不会太好了点?”纤娘一愣,抬袖掩着唇笑了起来。

第3章:探听

叶云深看着两个女人你来我往的说着话,心中不由感概,可不是运气好的过分,那边才挂着通缉犯的光环逃出来,这边一进城又遇见了命案,再来一个就是连中三元了。

纤娘笑完还是很厚道的表示能收留他们,但想要洗脱罪名,那就得靠他们自己,她只不过是长安城千万商人中的一个,没那本事去大理寺或者刑部喊冤。

安长月和叶云深嘴角狠狠抽了抽,纤娘这要还算只是普通商人,那他们俩岂不是比微尘还渺小?

“这个我早有打算,阿娘来之前曾说过,遇到麻烦可以去找一个叫李朝隐的人,他好像就是大理寺卿。”安长月抿着唇一脸乖巧,她来就是想问问纤娘对这位大理寺卿知道多少。

“李朝隐啊,现任大理寺卿,他有个小公子名叫李淙,倒是来过这里几次,与云深有几分相似。”纤娘似乎想到了什么,抿唇笑了起来,“放生池的命案便是大理寺接手,阿月要是想做点什么,不妨从这个案子入手。”

从溶月楼出来,叶云深就跟野马出笼似的,欢脱的厉害。

安长月抚着额头说道,“兄长还是收敛点的好,毕竟咱们俩还是通缉犯”她说完朝着空气中吐出一口白雾,这么冷的天还得查案,真是受罪啊,心里这么想着,脚下却还是一转往延寿坊过去。

萧府后门,叶云深转悠了两圈,总算找到机会上前询问,原以为侍郎府上下人必定都口风甚严,没想到不过一包点心就全抖了出来。

“阿月,萧府死的那个侍妾叫玉娘,这玉娘平日里与管家过从甚密,府中仆从大多都知道,但迫于管家的手段,无人敢将此事告知萧侍郎。”

安长月正蹲在墙角晒太阳,长安的冬日可真是冷,即便晒着暖融融的太阳,她的手脚都没能热乎一些。

“哟,长安的富贵人家果然不一样,侍妾跟管家有猫腻,全府上下却瞒着给他们发工钱的主人?”安长月咝了一声,摇摇头感叹世风日下。

叶云深也是一脸此事值得探究一下,但明显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你说侍妾的死会不会跟这个管家有关系?”

“应该吧,不过听坊间传闻,大理寺好像初步断定那人是自戕,如此说来,管家的嫌疑便小了很多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从西市过来不过一刻来钟,如今再看看却已是巳时末,到了该吃午饭的时间了。

叶云深想了想跟在往外走的安长月身后说道,“还有一件事,厨娘说最近几日厨房中的细麻绳被人拿走过,还有府中植在常青藤下的一株冰凌花,也被人破坏过。”

“鸡毛蒜皮的事不少。”安长月撇撇嘴,摸了摸肚皮,这都过去大半天了,早上吃那点东西早就没了,中午好想吃热气腾腾的汤饼和焖羊肉啊。

“是比较鸡毛蒜皮,那厨娘还跟说我萧府进了小毛贼,可那俩小毛贼不识货,竟然摸到了小厨房。”叶云深说到这里也摸了摸肚子,聊天不费体力,但却费精力呀,这么大半天的,他已经很饿了。

在叶云深不情不愿中两人再一次往溶月楼而去,整整一上午时间就查了些鸡零狗碎的东西,现在看起来没什么大用处,但保不齐以后有用。

“哥,咱们走回去吧,刚才来那一路上不少好吃的,我在西域都没见过、吃过。”安长月拽着叶云深的袖子就走,与其说是征求他的意见,倒不如说是通知他自己的决定。

两人慢吞吞的在大街上左右徘徊,长安街道上的繁华与繁杂令兄妹二人目不暇接,尤其是安长月,她的低声惊呼几乎都没停过,一手烤饼一手糖葫芦,眼睛还瞄着各色干果、糕点。

叶云深起初还能微笑跟在后面,到后来眼睛几乎只能看到身前一尺多点的地面,原本空荡荡的怀里被各色礼盒堆满,重的他两只手不停打摆子,不过好在一只脚已经踏进纤娘的客栈了。

“哥,马上到了,你坚持住啊。”

听到妹妹的声音他下意识侧头去看,谁知却看到安长月被人一下子撞了个趔趄,紧接着砰的一声清脆的碎裂声,惊得周围许多人都停下脚步看了过来。

“你走路不长眼睛吗,没看到我手中拿着酒壶,还往我身上撞?!”一个面色难看的年轻男人正瞪着双眼冲安长月嚷嚷,那架势即便她跪下来乞求原谅,他都不为所动。



“不长眼的是你吧,我可站在原地一动未动,谁撞谁还不是一目了然。”安长月丝毫不示弱的怼了回去,上下打量了眼一脸愤怒的男子。

地上碎的是一个精致的酒壶,安长月认得那酒壶,是溶月楼里特有的醉梦,听闻小小一瓶就能卖到三百文,算得上是酒中贵族。

她的心思还在地上的美酒就这么没了的时候,愤怒的男子已经怒吼出声,“蛮夷之徒,打碎了我家主人的美酒,你就该恭恭敬敬赔我一壶,跪在地上向我道歉。”

他微微扬起下巴,身体站的笔直,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态,似乎在他眼中安长月不过是一个远道而来的客商,在大唐地位十分卑贱的客商。

他的态度惹得安长月忍不住撇嘴,还以为是个什么东西,却原来也不过是个仆役而已。

纤娘及时打断马甯继续作死,笑着说道,“客人的酒既然是我店中人碰掉的,便理应我来赔,三儿,给客人再拿一壶醉梦。”

纤娘的做法让人无理可挑,马甯接了三儿拿过来的酒面上稍显缓和,不屑的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安长月和抱着一大堆东西的叶云深,扭头冷哼一声从店里走了出去。

这下叶云深可忍不了了,但嘴巴没安长月快,“嘿,这谁家仆人,不知道还以为是王府官爷,谱儿摆的倒是极大。”

纤娘一听赶紧拿手捂着她的嘴,都挡不住声音稀稀拉拉从指缝里溜出来,她和叶云深两人合力才勉强将人拉了进去。

第4章:李淙

从红泥小炉上取下一壶温热的酒,纤娘给安长月和叶云深一人一杯,又为自己斟了一杯,说道:“那是西街医馆卫医师的徒弟马甯,小小年纪就已经名扬长安,傲一些也是正常,阿月何必跟他计较。”

叶云深跟着附和,他刚才只打算自己嘀咕两句,倒不是打不过,只是觉得在纤姨的溶月楼打人,她可能会把他直接给拆了。

“西街医馆?”安长月疑惑的看着纤娘问,“就是西街正中那个门庭若市的医馆?”

“是那里没错。”纤娘觉得安长月用门庭若市来形容一个医馆有些不妥,可左思右想又说不出哪里不妥,那医馆当真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啊。

三人正说着话,从外面走进来一个身穿官服的少年,一进门便冲着店里伙计三斤及六福打了个招呼,似乎对溶月楼里的人都十分熟悉。

安长月和叶云深对视一眼,他们俩都看出那官服是大理寺的,再看看这少年的模样,倒是跟今日早晨看见的大理寺卿有几分相似。

安长月还注意到那少年手中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她多看了两眼,眼珠一转压低声音问道,“纤姨,这人就是大理寺卿李朝隐的幼子吧。”

纤娘抿唇笑了笑,“阿月眼睛还真是毒,不过有三分相似,你便确定了他是何人,难道不能是李寺卿的其他亲眷吗?”

话虽然这么说,纤娘却起身朝那一身官服的少年迎了过去,“李公子这个时辰来我溶月楼,可是为李寺卿打酒?”

少年整了整身上的官服,刚才走的有些急,衣服有些凌乱,随后抬起一张清俊的脸说道,“掌柜的说笑了,西市出了命案,还是关乎萧侍郎府上的,阿耶哪里还有心思喝酒。”

他说完目光落在了纤娘身后那两个身着胡服的人身上,一个眉清目秀小小少年,一个浓眉大眼英姿飒爽,两种不同的风格,却似乎又有同一种人的感觉,让李淙对着两人一下子就起了好奇。

纤娘自然看出了李淙的好奇,便自然而然为他引荐道,“那是我来自西域的友人之子,安长月和叶云深。”

李淙一下子便将两人的名字按在了两人头上,他觉得那眉清目秀的必然就是安长月,那浓眉大眼的必然就是叶云深了。

却原来眉清目秀的是个小娘子。

安长月和叶云深起身和李淙见礼,李淙不等纤娘开口,张口便自我介绍道,“在下李淙,如今是大理寺衙役,今日一早我似乎在放生池的浮桥上见过两位。”

安长月眨了眨眼睛,笑的十分无害,道:“晨间闲来无事便转悠了下,没想到就遇上了命案,说起来女尸衣领上那个字我时曾相识啊。”

她说完做出一副回忆的样子,李淙立刻打起精神盯着她,想知道这位初到长安的西域少女从哪儿见到过那个字。

安长月想了片刻恍然大悟道,“兄长可记得咱们在怀远坊酒楼见到过一个郎君,他手里拿着的钗似乎就有这个字。”

叶云深十分配合的咝了一声,片刻后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确实如此,我记得他说自己是捡来的,不过那钗一看便是官家女眷所佩戴,也不知怎么会到那人手里。”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那人一看便不是什么好人,痞里痞气的,我还听有人私下里叫他痞子刘,李兄既然在大理寺当差,说不得知道此人。”

李淙听后一愣,他思绪已经顺着同样刻着萧字儿的钗走了,没承想拿着钗子的人竟然是痞子刘,那个长安市井出了名的不学无术之徒。

“这人在两县县令的小本本上都是名列前茅的,不过每次都抓不住什么有力证据,关几天也就放出来了,弄的两县县令都十分头疼,他怎么会有萧侍郎府上姬妾所用的首饰?”

李淙已经基本确定痞子刘手里的钗就是萧嵩萧侍郎府上之物,长安城乃是大唐都城,其中所居权贵无数,这些人家所用的器具多有自己的记号,萧侍郎府上也不例外。

纤娘就在一侧看着几人对话不吱声,她只负责帮忙引荐,阿月自然会知道该怎么做,果然自幼悉心教导没有白费,这孩子相当敏锐啊。

她再看一眼叶云深,他虽然也听的认真,但想必根本想不通安长月为何突然之间将自己所知告诉李淙,或者他想到了,却没想到更深一层。

这兄妹两人一文一武,倒是也相得益彰,只是可惜阿月心中总归有个遗憾。

叶云深抿了抿唇说道,“这个就不知道了,不过八成痞子刘所说的捡,跟我们理解的那个捡不大一样。”

李淙点点头,清俊的脸上愈发愁苦,那边线索还未查明,这边便又有发现,他下意识觉得有人似乎在误导大理寺查案,而眼前这两兄妹却是真心将所见所闻告知于他。

“今日李淙有公务在身,不便多留,改日定当上门请两位吃酒。”李淙说着拱手跟几人告别,转身急匆匆的离开了。

纤娘看着李淙消失在街上,回身笑着说道,“李寺卿家的这位小公子为人还算不错,阿月从他开始下手,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安长月耸耸肩,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重新坐到炉子边儿,“那我能怎么办,那位李寺卿一看便是个比阿耶还迂腐的人,若我们兄妹冒然求助,铁定会被先关进大牢,阿月细皮嫩肉的,可不想去大理寺大牢暂住。”

纤娘和叶云深都十分不给面子的翻了个白眼,尤其是叶云深,他们在大漠的时候,安长月时常躺在沙子上看星星,也时常到戈壁抓蛇,他着实没看出她哪里细皮嫩肉了。

“阿月可能对大理寺大牢有些误会呐。”纤娘说着掩唇笑了起来,安长月也笑,笑的有点无赖,“不管,反正阿月不想去。”

顿了顿安长月问了个问题,“纤姨知不知道萧侍郎府上那位管家?他为人如何?”到底她只是第一次到长安,跟久居长安的纤娘比,她算是个地地道道的外人。

第5章:管家死了

纤娘拢了拢袖子,微微蹙眉说道,“为人不如何,坊间都说萧府管家比郡王府的管家都气派,时常仗势欺人,与他有交集的众人都是敢怒不敢言。”

纤娘那双美眸一转,朝着不远处的六福招了招手,六福立刻上前,纤娘便让他将萧嵩那位管家的情况说一说,对于这些六福比她知道的更详细。

六福歪着脑袋咝了一声,说:“有,听闻这位管家在萧府中与萧侍郎妾侍有一腿,不过听说今早妾侍死后,那管家就不见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小的猜测可能是跑了。”

六福说的一点不忌讳,他没怎么见过这位安小娘子,但觉得只要跟纤娘关系匪浅的,那见识想必不小,这点东西肯定不在意。

果然,安长月只点头哦了一声,抱着暖烘烘的手炉继续问,“那楼里查出什么没有?”

“没有。”六福直接摇头,这就是个权贵家的管家,能有什么价值,不过是例行公事记载罢了,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得销毁,谁会费力气深究。

安长月点点头,这倒是一贯做法,但她的线索就断了,只知道管家和玉娘有一腿,似乎并不能得出管家就是凶手的结论,但他的嫌疑最大。

“也罢,今天也费了不少劲儿,明天咱们就去大理寺喊冤。”

“明天?你有结论了?”叶云深正喝着热茶,闻言抬头问自家妹妹,她刚才不还说没啥证据找出凶手吗?怎么明天就直接去大理寺喊冤了呢?

安长月撇撇嘴,“没有,但我今天听到有人在谈论许州的案子,咱们恐怕拖不了了,与其被人以犯人的名义逮捕,还不如我们自己去喊冤,李寺卿就算再迂腐,也不至于草菅人命吧。”

纤娘笑而不语,她刚才见安长月那双灵动的眼睛里精光一闪,这小丫头定然是想到了什么,否则不会说出前后这么不一致的话来。

叶云深哦了一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他都听阿月的,他自幼对这些花花肠子无感,要是能动手解决,他一定二话不说。

第二日一早安长月还没醒过神儿来,就被纤娘一把拽了起来,坐在她面前一脸严肃的说道,“出大事了,你昨日问那管家他死了。”

“啊?!”安长月一下子清醒过来,她昨儿还说要去找一找这位管家,说不定会有线索,没想到今日一早人便死了。

她挠了挠头,从被褥里爬出来问道,“纤姨,人是怎么死的,死哪儿了?”

纤娘一边给她拿了手帕擦脸洗簌,一边把早些时候七寸出去买菜听到的消息说了一遍,“人死在了放生池里,比昨天那位死的位置要深,听说是自戕,大理寺的人五更便过去了,这会儿怕是已经回了衙门。”

安长月扭头朝外看了看,现在都日出了,肯定早走了,“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个时候,真是奇怪。”

她快速梳洗完毕,起身就往叶云深屋子里跑,纤娘在身后跟都跟不上,这丫头风风火火起来,还真是没几个人能拦得住。

不过一刻钟,安长月和叶云深已经从溶月楼出去,一路朝位于皇城顺义门内的大理寺过去。叶云深有点忐忑,他从小听阿娘说长安城规矩森严,宵禁是一个,还有就是皇城与皇宫的规矩也很多。

“阿月,你说皇城能让咱们随便进吗?”他有点不确定,却问同样第一次来长安的妹妹,内心更多是以为自家阿娘对妹妹的教导比对他要细致些。

安长月抿了抿唇,皱着眉头说,“不知道啊,不过听说有人到大理寺喊冤的,想来应该能进。”顿了顿她摆摆手,“管他呢,先去看看再说,实在不行就找李淙,跟他搭话可不是白搭的。”

叶云深嘴角抖了抖,果然也有这一层意思,他这妹妹狡猾奸诈一点不输溶月楼里那位,不做买卖真是可惜了。

到顺义门前,看到守在门外的骁卫,叶云深和安长月都不自觉绷直了身子,结果没到跟前就被拦了下来。

“你们是什么人,皇城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一位身穿甲胄的骁卫抬手制止两人继续往前,安长月和叶云深立刻停下脚步,“骁卫大哥,我们是来找人的,大理寺卿家的公子昨日要的线索已经找到,我们是来送线索的。”

门前的两个骁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问道,“是西市命案的线索?”

安长月点点头,心想这案子看来闹得不小,连皇城的左右骁卫都知道了,那大理寺的压力一定更大吧。

“可有凭证?皇城内不能随意走动,除非有大理寺的人前来引路,否则我们不能放你们进去。”骁卫公事公办,不过话里没有恶意,只是提醒他们兄妹二人而已。

“这样啊,可昨日李公子并未留下凭证,不然两位大哥帮帮忙,能不能着人到大理寺说一声?”安长月眨着圆溜溜的眼睛,把自己那副人畜无害的气质尽可能释放出去,企图让两个骁卫帮忙。

“这恐怕不行,顺义门今日只有我们二人执勤,不能擅离职守,不过你们可以去李寺卿府上找人,想必他们府上有人会有凭证进入。”

这倒是也算个办法,但李寺卿的府邸在何处,安长月并不知道啊,她正想着要不再问一问,抬眼却看见李淙正带着两人从门内急匆匆往外走,看样子是去找谁晦气的。

“李公子,我正要找你呢。”安长月眼见人出了顺义门,赶紧三两步拦了李淙的去路,李淙一见是个俊俏少年,再一看是昨日见过的兄妹俩,不由惊喜道,“两位怎么到这里来了,可是有什么要事要办?”

安长月也不废话,直截了当的说,“我们兄妹二人有冤在身,想到大理寺请求李寺卿为民做主”

“先不说这些了,今日西市又出了命案,我正着急去萧侍郎府上调查,二位要不改日再来吧。”李淙突然想起自己还有正经差事要办,说着就打算走人。

“我们跟你去,这案子我们多少知道些。”

第6章:巧遇

李淙坐在萧嵩萧侍郎府上的时候,脑子里还在不停想自己怎么会答应带两个外人一起查案,而且看样子这俩比他还小上一些,着实不怎么牢靠。

想这些的时候,不知不觉他竟然有点明白自家阿耶每日看他的心情,恐怕也是欲言又止,既想信任又信任不了吧。

李淙想说些什么弥补,但人已经坐在萧府了,眼见着门外下朝归来的萧侍郎亲自过来询问,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希望这两兄妹能安分点。

萧嵩满面愁容的走到李淙跟前,见他起身跟自己行礼,这才摆手问道,“李寺卿今日上朝提及我府上管家死了,可有查出究竟怎么回事?”

“具体情况卑职还不清楚,寺卿着我等前来府上询问一番,萧侍郎可有什么要交代的?”李淙态度十分恭敬,他阿耶不必多礼,但他不一样,按照品阶来说,他就是个小喽啰,对当朝兵部侍郎不恭敬不行。

萧嵩叹了口气,摇头说无话可说,他整日里只顾着朝政,哪里还管得了家中繁杂事物,说着便招手叫来一个仆从,吩咐他带着李淙等人在府中询问。

李淙抿了抿唇没有多言,安长月就不一样了,她听阿娘说过这个萧侍郎,就是个虚有其表的人,并无什么治国之能,凡事唯唯诺诺的,连自己的见解都没有,这样的人说忙于朝政,这不是讽刺嘛。

她心里这样想着,脚下随李淙往外走,刚才进来就觉得萧府十分富贵,现在再看这种感觉更甚。

瞧着瞧着,安长月看到一条通往不知何处的小道,有个人影在小道上一闪而过,她立刻给叶云深使了个眼色,后者悄无声息便脱离了队伍追了过去。

李淙正问那仆从侍妾及管家的事,仆从吱吱唔唔不愿意多说,安长月撇撇嘴,上人家里问这些,有人愿意说才怪,除非那人不想在萧侍郎府上干活了。

安长月实在看不下去李淙这么干巴巴的问讯,插嘴道,“府上看样子并无异常,看来管家平日里安排的十分妥当,果真是萧夫人的得力助手。”

仆从正愁不知道该如何从李淙手底下脱身,听安长月这么一说立刻接嘴道,“也算不得他的功劳,府中事物多是夫人打理,管家负责的都是外间采买等一些琐碎事物,都是一成不变的东西,就算无人主事也能运作正常。”

安长月从仆从的话语里听出他对管家不怎么友好,似乎还带着一点轻蔑,她眼珠转了转继续说道,“外间采买可是个肥差,想必不少人都想得到这份美差吧。”

“也不是,萧府上财物进入有度,夫人管的紧,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况且”仆从说到这里顿了顿,看了眼跟在后头的李淙等大理寺官差,压低了声音凑到安长月身边说道,“况且刚死的那位妾侍张扬的很,小人还撞见过她跟管家大吵,好像就是为了多买点首饰。”

安长月一挑眉,首饰?看来萧府上确实财物有度,一个姨娘连首饰都不能自由购买,也难怪她的钗环上刻着萧字,想来是府上统一采买的。

“那管家和这位妾侍关系不怎么好咯,生前不友好,倒是死的挺一致。”安长月叹息一声感叹到,仆从立刻像是终于有机会倾诉一样,立刻摇头说不是,他们俩在府上都不清不楚,偶尔两人一前一后出门,那就更不知道去干什么了。

仆从说的起劲儿,李淙听的认真,他着实没想到安长月三言两语就把他想知道的东西问了出来,这小娘子看着不简单啊。

又问了几句,李淙清咳两声,表示差不多了,几人便让仆从领着往回走,李淙想跟萧侍郎说一声,那仆从躬身说主人吩咐了,诸位可以随意。

出了萧府大门,李淙才发现少了一人,皱着眉问道,“你家兄长呢?该不会还在萧府吧?”

“并没有,瞧,他不是回来了吗。”安长月笑嘻嘻的朝叶云深挥手,后者正施施然从萧府大门一侧的墙壁上往下跳,惊得李淙一脸后悔带这两人入府。

安长月嘿嘿笑了连声,抓着叶云深就往远处走,一边走一边问结果。李淙虽然不赞同叶云深的行为,但心里却很好奇他刚才到底去干了什么。

“刚才那人应该知道点什么,我追上他的时候他神情慌张,还以为大理寺的人是去抓他的,不过被我三言两句问出了缘由。”叶云深一脸自豪的求情夸赞,安长月切了一声,还三言两语,八成是棍棒底下出结果吧。

“少废话,快说。”安长月不耐烦的挥了挥拳头,叶云深撇撇嘴委屈的道,“玉娘在出事前一天跟管家大吵过,似乎是为了钱财,两人最后不欢而散,当天夜里宅子角门就被人撬开了,第二日一早玉娘就死在了西市。”

这一番话说的虽然简单,但要真做起来却十分困难,长安夜里有宵禁,无故上街者是要被笞打的,更何况还要穿越坊门,不惊动昼夜巡查的金吾卫是不可能的。

李淙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比安长月更清楚这其中的难度,更何况仵作给出的死亡时辰确实是在宵禁期间,也就是说人是在宵禁的时候到了西市放生池,并且死在了池中。

他左思右想没个头绪,转转头问安长月,“我在顺义门看到你们俩,你们怎么不进去?”

安长月和叶云深对视一眼,叶云深说到,“门前的守卫说皇城重地,闲杂人等不能进入,所以”

李淙无语的呃了一声,拍了拍脑门道,“骁卫的人真是越来越胡闹,皇城重地确实不能随意走动,但你们是有冤要到大理寺,不算闲杂人等啊。”

安长月眯了眯眼睛,神色不善到了极点,叶云深赶紧在一边劝道,“这里是长安,那俩是官兵,咱们不能动手,否则就得被驱逐了。”

他们虽然也是大唐子民,但自幼长在西域,如今的装扮也是一副西域商人的模样,惹了麻烦就真的要说不清了。

更何况他们俩还是许州的通缉犯

第7章:去申冤

跟李淙一道回大理寺,安长月第一次见到这么气派的官衙,仰着头好好欣赏了一番,这才走了进去。

大理寺里人来人往,都是一身正气的官差,每个人都让安长月忍不住多看两眼,心想果然长安的府衙非同一般,连个最底层的官差都这么气宇轩昂。

李淙带着兄妹两人直接去找李朝隐,一进门就被李朝隐劈头盖脸骂道,“都什么时辰了,去个萧府,你打算用一整天吗?”

“阿耶,有客人,你,你等会儿再骂。”李淙满脸委屈的说着,今日大理寺人手不足,他带着几个人去萧嵩府上,能这个时辰回来已经算不错了。

“什么客人?”李朝隐说着抬眼一看,还真有两个身穿胡服的少年站在下面,不由正了正神色说道,“两位看着不像是长安人士,这时候到大理寺可是有什么要事?”

往常总有些找不到鸿胪寺的番邦外族会到大理寺询问,李朝隐以为眼前这两位也是,心下根本没当回事。

安长月没有说话,朝叶云深使了个眼色,后者一个长揖到底,露出戴在腕间的八宝手串,“草民叶云深携舍妹一同给李寺卿问安,顺道有个冤屈想请李寺卿为我们兄妹主持公道。”

李朝隐本没有放在心上,听来人说话声音浑厚,想来是个练家子,便多看了两眼,一下子就看见那串八宝手串,神色顿时严肃起来。

“你姓叶?今年多大?”

李淙对自家阿耶突然这么关心的问话表示不能理解,好像他才是亲生儿子吧,怎么感觉他对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都比对他态度好呀。

“是,草民姓叶,柔条纷冉冉,叶落何翩翩的叶,今年不多不少,正好十七。”叶云深说完摆正了身子,将两臂自然垂下,袖子立刻便把腕间的八宝手串给盖了起来。

“柔条纷冉冉,叶落何翩翩。”果然是她的风格,李朝隐抚着下巴上那几缕胡须说道,“你们可是自西域来?家中长辈可还安好?”

叶云深咧嘴笑了起来,十分恭敬的躬身说道,“都很好,不过我们兄妹俩可就不大好了。”

李朝隐疑惑的哦了一声,叶云深便把他们兄妹二人如何从东都洛阳到许州,又在许州城门外突然成了被抓捕的杀人犯等等,都说了一遍。

安长月一直没插嘴,直到最后才补了一句,“这些人似乎早有预谋,他们根本不在乎抓的是谁,只要抓了能当成杀人犯便可,我们兄妹二人比较倒霉,不仅被选中了,还被他们记下了样貌,想来不过多久许州的通缉令便会发来长安了。”

“已经到了,随附的还有案卷卷宗,只是老夫没想到会是你们二人。”李朝隐深深看了眼安长月,他觉得这小丫头比叶家这小子更通透,虽然进门后话不多,但开口就能把想要表达的表达的一清二楚。

他捋着胡须问到,“犬子那日在溶月楼遇到的也是两位咯?你们对眼下这案子可有什么看法?”虽然是问两人的,不过李朝隐却把目光更多放在了安长月身上,真是可惜了,若非是个女儿身,他倒是真想把这小丫头招进大理寺来。

“呃李寺卿,我们兄妹是来申冤的”叶云深话还没说完,李朝隐已经挥手打算了他,“那个案子不着急,急的是眼下这案子,陛下已经亲自过问了。”

叶云深抿了抿唇,心想你又不是被通缉的人,你当然不着急,怎么阿娘的朋友都跟阿娘一个德行,完全不顾他的死活啊。

“看法暂时没有,毕竟尸身情况我们并不知道,只单凭推测可不能断案啊。”安长月一双明亮的眼睛闪啊闪的,她明白李朝隐打的什么主意,想想确实不能白找人帮忙,况且这人是阿娘的朋友,要是能帮忙她定然不会推辞。

只是她到底是个女儿家,大唐的风气就算再开放,如今这年月怕也是容不得女人入大理寺查案吧。

“这简单,让犬子将两具尸身情况先给你简述一遍,老夫先听听你的看法,然后再做决定。”眼下这案子确实有些棘手,两人看上去都是自戕,尤其是管家,如此便只能草草结了案子,恐有冤屈啊。

李淙点头转身朝安长月说道,“第一具女尸名叫玉娘,是萧侍郎府上妾侍,入府半年余,并无与人有多大仇怨,其死于丑时末到寅时正,死因为溺水窒息,但脖颈上有被人勒过的痕迹,且有两次。”

顿了顿他看安长月没发问的意思,接着往下说道,“第二个是萧府管家刘朋,死因同样为溺毙,周身无其他外伤。”

安长月等了等,见李淙没话说了,不由挑眉问道,“没了?”

“嗯,没了,仵作那边就验出这些,你还需要什么我可以告诉你。”李淙点点头表示就这些,当时仵作跟他说的时候,他也是安长月这幅表情,因为管家这死因及线索也太少了点。

安长月点了点下巴,“如果只有这些线索的话,我能推断出来的应该不多。”她和兄长查到的东西串联起来就只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凶杀案。

“无妨,且说来听听。”李朝隐本也没抱多大希望,他只想看看这小女娃能查到何种地步。

“好,那草民就说一说。”安长月先从他们兄妹入城说起,“入城当日在酒肆曾见到一支萧府女眷所用的钗子,拿着钗子的是个叫痞子刘的人,后来我从他口中得知那钗是从一个叫张强的人手中赢来的,不过再往前却是从刘朋手中出去的,同样是赌钱输了。”

这些都是从溶月楼得到的信息,前后这么一结合,安长月最先想到的便是因财杀人。

“据我所知,刘朋和玉娘之间十分暧昧,常有钱财来往,不过却不是萧府下人说的那般,事实正好相反,管家因赌博成瘾,遂以与玉娘有染相逼,迫使她不断拿出财物接济自己,玉娘不堪其扰,两人因此争执,管家错手将人勒晕,以为她是死了,于是半夜偷偷抛尸西市放生池。”

第8章:老本行

安长月一番话说出来脸不红气不喘,最后还十分友好的加了句解释,“前者是查到的事实,后者是我自己的推测,事实到底如何,还需要大理寺查证。”

李淙目瞪口呆,他也查到了痞子刘手里钗子的来源,但却没继续往下查,只知道钗子是他赢来的,且是在赌坊里,还以为不会有线索了。

李朝隐则是满脸赞许,他果然没看错,这小女娃着实是个可造之材,只可惜啊不过进不了大理寺无妨,带着他这个傻儿子教教他也是好的。

“好,看来你们已经做好打算了,那老夫也就却之不恭,以此案作为交换条件,许州那案子老夫会认真复查,西市的命案就请二位帮着犬子破了吧。”

他笑的仿佛一只狐狸,安长月也跟着一起笑,两人看起来如出一辙,叶云深心里暗想,难道这会是阿月失散多年的亲生父亲?

从大理寺出来,叶云深有些茫然的道,“我记得我们好像是来喊冤的,如今这是什么情况,你是不是又要干老本行了?”

在西域阿月就时常给那边的官家破一些疑难杂案,在西域那一片也算是小有名气,阿娘还时常夸奖她是个有出息的。

安长月满脸笑意的叹息道,“兄长看出来了呀,真是,人聪明,到哪儿都受欢迎,果然洗刷冤屈什么的,我最喜欢。”说到最后已经是一脸窃喜,似乎对于李朝隐提出的交换欣然受之。

“得,我又成了跑腿儿了。”叶云深对自己千里迢迢来大唐之后生活仍旧不会有改变而悲伤了须臾,便开始想念起溶月楼七寸做的汤饼,那味道真是一绝。

第二日一早李淙便到溶月楼把安长月带了出去,叶云深一直等到接近午时才见着人,赶紧上前问情况。

安长月点了点下巴进了门,在炉子边儿坐下,抬眼看了看来来往往的客人,问今天怎么回事,客人似乎空前的多。

叶云深撇撇嘴,“再过一个多月就是年关了,在外地的长安人这时候都会往回赶,这里会越来越热闹。”

安长月点点头,叶云深又一次问她今天出去的情况,安长月抿唇叹了口气,“有些复杂,我倒是能确定妾侍是被人所杀,且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刘朋。”

“可刘朋不是也死了吗?如果他杀了妾侍,那又是谁杀了他?”叶云深有些摸不着头脑,难不成刘朋会因为杀人之后惊恐不已,然后自己也去跳了放生池?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安长月摸了摸脑门,继续往下说,“李淙说他们的人在马行附近找到了一个证人,他说曾见到过刘朋神色恍惚如死的往放生池方向去,结果第二天就听说这人死了。”

“他是自戕?”叶云深有点不敢相信,刚才脑子里还说不太可能,转头阿月就说有证人证明他是自己一个人去的放生池,而且看样子很不正常。

安长月没有点头,有些不确定的说,“我不知道,我直觉刘朋不会自戕,他一定遇到了什么事。”

午饭纤娘特意让七寸煮了热腾腾的汤饼,还配了两叠小菜,三人在炉子边边吃边聊,纤娘听说萧府管家有可能是自戕,疑惑至极,在她印象里,这位萧府管家是个极其惜命的人,怎么可能自戕。

安长月一边嘴巴里塞得鼓鼓的,一边含糊不清的问了句,“纤姨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内幕?我觉得这位萧府管家行踪诡秘,似乎远不止萧府仆从说的那点。”

李淙跟她提过一嘴,有萧府仆役常看到刘朋夜半出入后门,宵禁前出去,宵禁后再回来,整整一晚都不知道去做什么。

这也证明他有这个能力在宵禁前后把玉娘弄到放生池杀害,起码他对西市附近巡夜的左金吾卫一定了解不少。

“这倒是没多少内幕,只听说前几日刘朋还跟人炫耀自己得了一株福寿草,但以他的身家,怕是买不起。”纤娘衣袖掩唇撇了撇嘴,自极寒之地而来的福寿草十分珍贵,在长安数量又极少,价格自然就更贵了。

安长月哦了一声,突然起身拉着叶云深就往外走,“咱们再去一次大理寺,我有个怀疑想验证一下。”

纤娘没阻止两人,十分淡定悠闲的继续吃着汤饼,七寸如此好的厨艺,不吃完岂不是浪费了。

大理寺里,李淙正在翻看玉娘案的卷宗,被匆匆忙忙跑进来的衙役通报说有两个人来府衙找他,还说其中一个是早间来过的。

李淙立刻想到了安长月,赶紧把人迎了进来。安长月二话不说就让李淙带着去敛房,路上她解释道,“纤姨说刘朋曾得到过一株福寿草,也就是冰凌花,这种东西在长安十分罕见,他从哪儿得到的?而且听萧府仆从说过,萧府小厨房的常青藤下就有一株。”

李淙有些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就算刘朋得到福寿草有蹊跷,可这跟玉娘案有什么关系?跟他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安长月说她一时解释不清,等见到玉娘的尸身之后,她自然会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敛房内,仵作老吴正撑着脑袋打瞌睡,这几日来来回回就这两具尸身,他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检查遍了,连哪根骨头畸形都看的一清二楚。

李淙走进敛房,扑鼻而来的药味及臭味让他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扭头去看安长月兄妹俩,他们竟然若无其事的跟了进来。

“哟,你小子今天怎么又来了,不是一回案子一天不来第二趟吗?”老吴起身朝李淙身后看了眼,见是早间来过那小娘子,便冲着她点了点头。

安长月回了礼问道,“死者玉娘衣裙上可有淡黄色痕迹,闻起来有淡淡清香。”

老吴想都没想回道,“有,像是某种草药的汁液,沾染的不多,约莫指甲盖儿大小吧,你怎么知道?”

安长月沉吟了片刻,又问了一句,“她颈间勒痕的形状可找到对应器物?是不是细麻绳?还有,刘朋手臂上的抓痕是否为玉娘所致?”

第9章:凶手是他

老吴一脸诧异的看着眼前这小娘子,她虽然一身圆领袍服的男装打扮,不过在他眼里仍是很明显的女娃,一个女娃看到泡的发胀的死人不害怕也就罢了,竟然还观察的如此仔细,后生可畏啊。

“你说的都对,这些今早的细致验尸单上我都有记清楚,但那单子我还未曾送出去。”老吴看了眼李淙,他还想说是不是李淙说出去的,不过一见他脸色有些苍白,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安长月点了点下巴若有所思,看来她猜的不错,玉娘死的前一天两人起过争执,地方极有可能就是萧府小厨房前,争执之下管家刘朋恼怒动手,玉娘不小心蹭到了福寿草,随后被其勒晕。

她想,刘朋当时一定很慌乱,以为自己错手杀了人,所以才连夜草草将人带到了西市放生池,而后丢进池中,玉娘定然是这时候被溺死的。

至于两人争执的内容,保不齐就是萧府下人口中那些传言。

安长月将自己的推测说出来,老吴点头说极有可能,李淙也觉得有道理,不过老吴有个疑问,杀玉娘的凶手算是找到了,那杀刘朋的又会是谁?

老吴捋着胡须说道,“刘朋身上有一处小红点,似乎是被人下了药,不过我检查了,并不是毒药,其药效为何也不知道。”

“下药?”叶云深挑眉问道,老吴点点头确定那个红点确实有某种药物沾染,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药,更不知道有何作用。

叶云深看了眼安长月,咝了一声说道,“阿月记不记得在西域曾遇到过一个幻术大师,他曾用过一种很神奇的药,可以让人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做很多事,包括跳入水中。”

他的话提醒了安长月,她猛然想起确实有此事,立刻让李淙差人去溶月楼问纤娘,如果没记错的话,溶月楼有记载过这种药物,纤娘一定知道。

李淙把两人领到了大理寺偏房等,一边等溶月楼的消息,一边问安长月,“如此说来玉娘的案子就可以结案了,可刘朋这个就难办了。”

如果有人给他下药让他自己跳放生池,那么作案时间就十分广泛,遭遇到的人更是数不胜数,要从这么大范围内寻找嫌疑人,这太难了。

安长月却不这么想,她倒是觉得有了这药的线索,凶手便有了特征,毕竟这种药物连知道的人都很少,更何况拥有使用了。

“先看纤姨怎么回复再说,至于玉娘的案子,十有八九可以盖棺定论,只是我很好奇两人因为多大的钱财竟能闹到动手杀人的地步。”

这一点她十分想不通,李淙却很笃定的说,“对于一个赌徒来说,哪怕是一钱,也能疯狂到置人于死地,安娘子想来对赌徒壁不甚了解啊。”

安长月听到他叫自己安娘子不由抽了抽嘴角,挺直后背十分诚恳的说道,“李兄可以同我兄长一样唤我阿月,再不小安也行,总之不要再叫我安娘子!”

她虽也是大唐人,但自幼在西域长大,着实不喜欢被人这么叫,那感觉就跟叫伎乐一般,可她连吹个笛子都十分为难。

“啊,也行,阿月便阿月。”李淙有点莫名其妙,不过还是从善如流的答应了。

半个时辰后,大理寺官差回来了,却没带回来消息,只说溶月楼老板娘答应去查,但需要一些时间,怕是得等上一等。

安长月和叶云深对视一眼,不知道纤娘要做什么,不过她既然如此说,肯定有自己的道理,两人便也顺势让李淙再一次带着去萧府一趟,安长月要去看看那个小厨房,将自己的推测一一验证。

到了萧府门前,府中管家说萧侍郎出门访客,并不在府中。李淙表示无碍,让管家领着到小厨房门外看了看,果然见常青藤下有一株淡黄色的福寿草,有一片花瓣不知为何物所伤,残缺了大半。

安长月蹲下身仔细观察了片刻,在常青藤下一片残叶里扒拉出一枚耳饰,看款式十分眼熟,便转头让李淙认一认,是不是玉娘的。

李淙点头说是,从放生池打捞上来人的时候就发现她耳饰少了一只,还以为是沉在了池底,没想到竟会在这里。

安长月嗯了一声,转头四下环顾,突然朝着小厨房开启的一扇窗子前小跑过去,她朝里看了几眼,见墙上挂着几根细麻绳,纹路跟玉娘脖颈上的勒痕一致,看来这就是勒晕她的凶器了。

她转头又朝里伸长了脖子查看,眼尖的看到靠着窗户一侧墙壁下的矮柜一角有些细细的细线,立刻便让管家把小厨房门打开,走到矮柜前把那一缕丝线取下放在自己的手帕里。

“那是什么?”叶云深不解的问,他跟了一路了,脑袋里稀里糊涂的,不知道妹妹到底在做什么。

“是绸缎布料勾出的丝,主人家向来极少会到厨房这等地方来,更何况是一个身着绸缎衣裳的男人。”安长月不解的皱着眉往外走,李淙想上前问些问题,被叶云深一把拉住,示意他暂时不要去打扰。

叶云深叉着腰像个谆谆教导小弟的首领,看着李淙说道,“阿月这幅模样一定是遇到了不解的问题需要想一想,你这时候去问她,不仅会打扰到她,还会被她彻彻底底的忽视,放心吧,等她想通了会说出来的。”

李淙觉得十分有理,拱手谢过叶云深的提醒,随即跟在安长月身后等她想通。

叶云深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心说这家伙不会以为阿月一时半刻就能想通吧,虽然他承认自家妹妹脑子比别人灵活,但也不可能如同神仙一般,掐指一算就能知道原委啊。

在萧府又查看了一会儿,几人便一同去了溶月楼,纤娘见李淙也跟着来了,便叫了三斤去准备酒食,自己把几人往炉子旁领。

“今日可有收获?阿月问的那种秘药我差人查了,确实存在,不过长安城却是不曾有的,除非”

纤娘顿了顿,李淙赶紧追问道,“除非什么?老板娘莫要卖关子,此事干系重大啊。”

第10章:变故

纤娘一点不在意李淙口中所谓的干系重大,再重大也是大理寺的事,与她一个酒肆有何关系,便不疾不徐的说道,“自然是除非有人悄无声息的带了进来呀。”

安长月闻言皱了皱眉,“如今已到葭月中,再过不久就是一年起始的元旦,长安城中最近涌入不少西域商队及各国使臣,这些人中或许就有人带了这种奇药。”

想到这里,安长月忍不住再看了眼纤娘,她在长安一十三载,对这里十分熟悉,又掌握着南来北往的消息网,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纤娘红唇微抿,眉眼带着丝丝笑意道,“阿月果然聪慧,前阵子自西域来了一队波斯商人,商队中有个叫逖嘞的伙计,半年前我曾委托他帮我带一对蓝宝石手镯,那日他来我店中送货,曾告诉我说商队在经过凉州的时候救起过一个人,那人的药箱里多是珍奇药草,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药粉,其中便有一种可使人致幻的西域秘药。”

李淙沉思了片刻,再过月余就是元旦,元旦之后便是最为热闹的上元节,这时候长安城中确实涌入了不少胡商,长安东西两市的市署都忙的不可开交,连附近各坊武侯铺都打起精神以防万一。

“老板娘说的可是半月前入城的波斯商队?”他记得当时还因为某些原因,那支商队被盘查了许久,可最后不曾见发现有异。

纤娘点了点头,“是半月前入的城,但逖嘞过来却是在前几日。”顿了顿她又多说了句,“对了,萧府死的管家手中那株福寿草便是他们商队所救之人卖出去的,一共三株,都卖给了西街卫家医馆。”

“西街还有医馆?”李淙愣了下,猛地想起来确实听人说过似乎是有家医馆,他还以为西街只有酒肆食铺及米行之类的,倒是忘了有这么家医馆。

纤娘掩唇笑了起来,“李公子家中必然有相熟的医师,自然不知道西市这些小小的药铺了。”

李淙有些尴尬的摇头说不是那个意思,他解释道,“西市药商、药行多聚集于东南邸附近,西街确实少见。”

安长月哦了一声,并未把两人话外之音听在耳朵里,她在意的是那三株福寿草以及西域秘药,一个奴仆,买这些东西做什么?

接下来两日安长月并未出门,每日里都与纤娘坐在炉子旁吃茶聊天,偶尔看看外间行色匆匆的行人和扑簌簌落下的白雪,日子过的倒也算惬意。

直到有一日溶月楼走进来一队衙役,二话不说将她押了起来,与她一起的还有睡的迷迷糊糊的叶云深,安长月便心知许州的通缉令怕是已经发至京兆府了。

领头的衙役膀大腰圆,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他走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上下打量了下被押着的二人,确认无误后说道,“这里的老板是谁?赶紧出来,窝藏重犯可是要担责的,不知道吗!”

纤娘闻言这才站起身来走上前行了一礼,“官爷说笑了,我这俩憨厚老实的客人怎么会是重犯?那既然不是重犯,又何来窝藏一说?”

领头的衙役见是一个风姿绰约的妖娆美人儿,脸上的肃穆就稍微缓和了些,“老板娘可能不知,这两人乃是许州通缉之人,在许州刺史府杀了人,且与一桩大案恐有牵扯,我奉京兆尹之命前来拘拿,老板娘既然不知情,那我便把这两人带走即可。”

说着朝手下递了个眼色,衙役们押着人就往外走,纤娘刚想上前阻拦,见安长月几不可查的摇了摇头,嘴巴无声的说出李淙的名字,纤娘便知道该如何去做,站在一旁眼看着两人被京兆府的人押走。

前脚京兆府的人刚走,后脚六福就出了溶月楼大门,直奔顺义门内的大理寺而去。

李淙收到消息一下子腾跳起来,“什么?许州通缉犯?还杀了刺史府的人?”他一脸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俩通缉犯自己跑到大理寺自投罗网?怎么可能嘛。

他在原地转了个圈儿,想起自家阿耶与安长月的约定,忙不迭去找阿耶救命,这事儿已经不是他一个小角色能管得了的。

昨日夜里他就得到了消息,许州刺史王乔的家奴状告主人与中山郡公暗中勾结意图谋反,陛下已经着侍中源乾曜、中书令张说进行调查。

而此时他们兄妹二人被捕,也牵扯到许州刺史府,弄不好可不止是要掉脑袋而已。

李朝隐正坐在长案前埋头处理公文,近日各地送来核准的案件虽有减少,但也足够让他忙上一阵儿,这堆处理完还得送去刑部,更加上前两日许州报上来的大事,着实让他头疼不已。

李淙从外面敲了两下门,也不等李朝隐应声便推门走了进去,满脸焦急道,“那兄妹两人被京兆府给抓了,阿耶你答应人家的事恐怕得黄啊。”

李朝隐一听自家儿子这语气就气不打一处来,站起身训斥道,“谁是你阿耶,这里是大理寺,还知道不知道规矩?!”

训斥的儿子低头认错,李朝隐才整了整衣冠抬脚往外走,许州的案子他早已查清,这兄妹二人连城门都未进,怎么可能隔空杀人?刑部那帮人竟还将案卷送到了他这里复查,简直荒唐。

李淙跟在自家阿耶身后往外走,可却见他直奔宫门,压根没打算往京兆府去,心里不由着急,“阿耶李寺卿,你这是去哪儿?京兆府在那边。”

去光德坊的京兆府得从顺义门出去,而李朝隐则往直奔永安门,显然是要入宫。

“你懂个屁,许州的案子牵连甚广,即便我今日去京兆府把人带出来,回头还得给送回去,倒不如直接觐见圣人,那兄妹俩绝无叛逆的可能。”

李朝隐心里想着当年的事,不由在叹息一声,摆摆手让自家儿子不要跟着自己,该干什么敢什么去。

李淙望着李朝隐越走越远的背影,疑惑的想,那两兄妹跟阿耶到底什么关系,怎么感觉阿耶对他们比对自己还上心。

第11章:摊上大事

李淙略微一迟疑,脚下一转往京兆府过去,他觉得还是得去看一看那俩人,前两日玉娘的案子已经呈报了结案卷宗,其中细节皆是按照安长月所说记述,再加上老吴的验尸单,更加天衣无缝。

京兆府大牢内,安长月和叶云深盘腿对坐着,安长月说道,“我又想了想,刘朋的案子怕是没那么简单,也许玉娘的死也并不是意外所致,我总觉得忽略了什么。”

叶云深哀叹一声,揉了揉脑袋无语道,“阿月,我们都自身难保了,你还有心思去管别人?你先想想我们怎么办吧,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大事。”

安长月撇了撇嘴,撑着下巴笑嘻嘻的说道,“兄长不必担心,有李寺卿在,我们不会有事的,来的时候阿娘就告诉过我,除了谋逆弑君之类的大罪,皆不必放在心上。”

叶云深翻了个白眼,阿娘是这么说没错,可阿娘也说不要惹麻烦,如今他们俩不仅惹了麻烦,还进了大牢。

李淙来的时候就听见兄妹二人旁若无人的聊着天,心里顿觉异样,这是一个死囚犯该有的样子吗?显然不是啊

“呃,打扰一下,二位看起来似乎并无不妥,我也就安心了,家父已经入宫,相信不久便能放二位出来。”李淙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没什么底,他想了一路都没想明白,阿耶这时候入宫跟这兄妹俩有什么关系?

安长月却是一下子就明白了李朝隐的意思,张口问道,“许州还有什么大事传来?我听抓我们进来的衙役说是桩重案,牵扯到许州刺史府。”

李淙点点头,看了眼叼着根稻草的叶云深叹了口气,“许州刺史王乔的家奴状告主人与中山郡公勾结谋反,陛下正为此事烦恼,而恰巧把你们卷进去的杀人案也是在刺史府,死的还是掌管文书的小吏,两件事情若纠缠到一起,怕是大为不妥。”

旁的事也就罢了,谋反这种事,要么一沾即死,要么就算不死也得掉层皮。

“什么?!谋反?!”叶云深一下子惊得跳起来,被栽赃个杀人罪倒也罢了,还能找找人申个冤啥的,若是被扣上谋反的大帽子,他们找谁说理去?

“大惊小怪,不就是谋个反,咱们连许州城门都没进,能跟着事牵扯上什么关系?我就说那些人举止反常,原来是想把这么大的屎盆子往我们头上扣,想的真美。”

安长月眯了眯眼睛,一脸危险的看着李淙,“皇帝陛下没有信吧?”中山郡公王晙她多少知道点,是个骁勇善战的老将军,在开元二年吐蕃入侵、四年突厥降户叛乱及九年胡人康待宾叛乱中都有功绩,累升至如今官位,似乎没什么必要与王乔合谋叛乱。

更何况此人生性忠良,虽年至古稀,仍不忘为大唐忧心尽忠,说这样的人会谋反,怕是没几个会信的。

李淙摇摇头,“看阿耶的意思陛下就是想走个过场,不过此事出的十分蹊跷,前脚王公才婉拒陛下南郊祭天,后脚便传出此等消息,说是巧合有些过于勉强。”

安长月点点头,玄宗皇帝如今看起来确实是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不轻信谣言,不冤枉忠臣,“李兄不妨先查秘药来源,就从西市卫家医馆开始查起,此事既然李寺卿从中斡旋,李兄便专心破案便是。”

叶云深和李淙都有些转不过来弯儿,他们刚才说的似乎不是案子吧。

“也好,两位便在这里委屈一下,我先行一步,告辞。”李淙没想明白安长月突然转了话头的意思,但确实是他职责所在,还是得先把案子破了要紧。

送走李淙,叶云深蹲到安长月身边问道,“阿月你是不是有办法了?许州那地界怎么感觉这么乱,一个小小家奴胆敢告发主人谋逆,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不可思议的还在后头,希望我心里的预感不是真的。”安长月皱着眉,那神情比刚才更沉重几分,若只是诬告也就罢了,怕就怕其中还有猫腻。

叶云深啊了一声不明所以,安长月不多解释,只说入夜前应当就能出去,到时候就去找李淙,看他查的如何了。

如安长月所预料,暮鼓前李朝隐亲自来把他们兄妹俩接了出去,当时京兆尹的神情如同见了鬼,他怎么都没想到,晨间才抓回来的通缉犯,傍晚就被人给放出去了,且还是大理寺卿亲自来放。

李朝隐领着人走到外门,随口问了一句,“萧府侍妾的案子你是如何破的?”卷宗里写的清清楚楚,除了杀人动机外,全都似是亲眼所见一般。

“回李寺卿的话,起初只是猜测,后来见玉娘和刘朋身上的痕迹相互呼应,又在萧府和坊间找到了刘朋杀人的动机及凶器,这才定了案。”

这案子说起来略显草率,仔细想想其中还有许多细节未经验证,但结果安长月有信心,绝不会出错,玉娘定是刘朋所杀。

李朝隐嗯了一声,再问,“刘朋又是何人所杀?”仵作老吴已经同他说过,刘朋身上除了玉娘留下的抓痕外,并无明显外伤,只有一处小红点较为可疑。

安长月看了眼李朝隐的背影,背脊挺直,站如劲松,心说怎么性子跟青松如此相悖。

“我还不知道,如今查到的线索是西市卫家医馆及半月前入城的波斯商队。”安长月想了想又说,“据当时撞见刘朋往放生池去的百姓所说,他当时神情恍惚、面颊潮红且眼神涣散,疑似醉酒,可萧府下人却说刘朋是个滴酒不沾的人,怎么可能会醉酒后溺毙于放生池。”

安长月不等李朝隐继续问话,主动发问道,“我们兄妹二人牵扯的杀人案跟许州谋反案可有牵扯?”这才是当下该关心的,反正刘朋之死一时半刻查不到有效线索。

李朝隐捋着胡须点了点头,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着急进宫面见圣人说出这兄妹两人的身份,谋逆毕竟是大罪,万一这俩孩子在长安出了什么事,远在西域的那位还不得直接杀过来大闹天宫啊。

第12章:卫家医馆

安长月和叶云深好不容易送走了问题不断的李朝隐,总算闲下来去找李淙,可街鼓却在此时响了起来,马上要夜禁了。

长安同洛阳一样,都有夜禁的惯例,随着暮鼓响起,各宫门、城门、坊市门即时关闭,街上禁断人行,而后金吾卫巡街,若遇犯夜者,庶民笞打后定罪,官吏笞打后交由大理寺决议。

总之,为了不往身上再多揽麻烦,安长月和叶云深踩着鼓点往西市溶月楼赶,沿街看到一队金吾卫已经沿街呼叫,行人及铺面都在收拾着关门。

“还是西域自由,起码没有夜禁。”叶云深一边大踏步走进了溶月楼,一边低低抱怨了一句,他最喜欢夜半出游,可到了大唐之后,似乎就只能在房间里对着烛火发愣了。

纤娘前脚把两人迎了进来,后脚便见到李淙急急忙忙冲了进来,随即街上有金吾卫喊道,“暮鼓已落,关门闭户不得随意上街走动。”

三斤赶紧把溶月楼大门关上,回头看着李淙不知所措,溶月楼虽然有客房,可那是给自家人留的,甚少招待外客呀。

“行了,给李公子腾出来一间,不过一晚而已,没什么大问题。”纤娘让三斤去收拾,扭头看着李淙问道,“李公子今日怎么回事?晚间在我店里暂居可有不妥?”

李淙赶紧摇头说不会,他出来前就跟大理寺的人说过,他阿耶不会担心,“我正好有事找他们两兄妹,今日暂居此处甚好。”

纤娘点点头转身拿了酒食,四人在炉子边落座,李淙不客气的拿了烤饼往嘴里塞,边吃边含糊的说道,“这卫家医馆着实可疑,徒弟对师父态度恶劣,师父竟也能忍,医馆明明是那个卫全民的,他却没什么话语权,反倒是他妻子张氏里里外外张罗着。”

安长月抚着额头,有些无奈的问道,“你这大半天就查了这些,秘药呢?秘药可有什么消息?”

“你先别着急呀,我这不就要说到了嘛。”李淙让安长月稍安勿躁,继续往下说道,“我从医馆周围的乞儿口中得知,卫家医馆确实曾收了三株福寿草,其中一株被卫全民的徒弟马甯赠给了朋友,为此卫全民还跟他大吵了一架,随后马甯负气离开,具体去了何处不知,但回来的时候怀里揣着一包东西,好像是钱帛。”

安长月听到此处还不知道这跟秘药有什么关系,挑眉看着李淙,李淙立刻坐直了身子清咳两声道,“而换回这些钱帛的据说就是一种来自西域的秘药,是从一个波斯商队流出的,具体何人所售暂不可知。”

“那马甯卖给谁了知道吗?”叶云深伸着脖子问,李淙又咳了两声摇头说不知道,他这大半天都在卫家医馆附近晃荡,探听到的就这些,这不,还错过了回家的时辰,只能暂居在溶月楼里。

安长月小口小口抿着杯中酒水,她在想一件事,如果玉娘因财被杀,那刘朋又是为何?一个兵部侍郎家的家奴,谁会这么大费周折的用西域秘药将其杀害?

“先查秘药所持之人的身份,最好卫家医馆也派人盯着,再有便是刘朋此人要重新细查,他似乎不简单。”

长安不比西域散漫,这里的水深如同大海,稍有不慎便会跌进万丈深渊,安长月只在心里祈祷,这一个小小的案子不会牵扯太大,否则便真是从水沟往深渠跳了。

李淙嗯了一声,心知当下只能这样,“还有一事我不太明白,你们怎么从许州逃出来的?我听说许州城门有百来人守卫,阿月你又不会武,单单靠叶兄一人脱身,这怎么可能?”

安长月笑了笑没说话,叶云深立刻挺起胸膛接了话茬,先是把自己夸了一番,而后话锋一转说道,“我们遇到了一个侠士,幸好有他出手相助,这才顺利脱身赶来长安申冤,只是没想到刚进城就遇到了命案,真是倒霉的紧。”

李淙讪笑两声,他也觉得这兄妹俩很倒霉,先被人栽赃成杀人犯,再是遇到他阿耶,后来更是卷进了谋反案中,三元及第都不是这么及的。

当天夜里李淙宿在了溶月楼的客房,直到第二日更鼓响起,他才早早起身往家中赶,到辰时三刻又回到溶月楼,却只见纤娘一人坐在炉子边同人说话,那兄妹俩竟都还未起身。

“老板娘有客人在呀?”李淙想了想还是上前打了声招呼,抬眼一看坐在纤娘对面的是个貌美小娘子,面容如桃李般明艳,一双美眸仿若春水流动,让人一见之下顿生好感。

纤娘见李淙面生潮红,神情略显局促,便知这少年被眼前的貌美女子打动,不动声色的介绍道,“这位是平康坊春夜阁的秀奴,今日前来提取早前定下的醉梦酒,李公子若是找那俩人,不妨到二楼东面客房中寻,时辰也不早了,也该起身了。”

李淙愣愣的嗯了一声,木讷的转身往二楼上去,那模样惹得秀奴抬起袖子掩唇娇笑,状似不经意的问道,“这位李公子是哪家的公子,倒是不曾见过。”

平康坊平日里来往多权贵,这些个公子哥儿也时常光顾,秀奴十分留意这些人,却不记得有这么个李公子。

“他是大理寺卿家的公子,似乎不曾去过平康坊,小娘子没见过也是正常。”纤娘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婉礼貌,眼神里却带着几分疏离,她倒不是看不起女妓,而是不太喜欢秀奴这样的人,她眼里的贪婪太过刺人眼,让人生不出半分好感来。

纤娘余光里看着李淙的身影在拐角消失,他出身权贵,又有一个深谙官道的父辈为之遮风挡雨,哪知长安城中的人心凶险,往往会被眼前所见迷惑,误把毒草当春花。

“原来是大理寺卿家的公子,果然一表人才、英气勃发。”秀奴的眼神微微一转,她身在青楼已经接近三年,这三年无不想着如何脱离苦海,所以哪怕是微乎其微的机会,她也一定要抓住不放。

第13章:波斯商人

时至巳时,李淙总算把叶云深弄了起来,他抬手揉着惺忪睡眼,含糊不清的问道,“抓到凶手了?”

李淙摇头说没有,不过已经按照安长月所言去部署,他来是叫二人去东市的,今早有消息传来,说东市一队波斯商人出了事。

叶云深一下子清醒过来,嘴里一边问出了什么事,一边慌里慌张的穿戴洗簌,随后直冲隔壁房间把安长月揪了起来。

李淙不好直接闯进女子房中,便站在门口沉声说道,“有人将那些商人尽数迷晕,商队中财物并无损失,只是少了一个人。”

“他们途中所救之人?”安长月将一根黄木插进脑袋上的发束中,脚步不停的往外走,李淙和叶云深紧紧跟在她身后,李淙道,“是,这人倒是有情有义,弄这么一出官府就不好找那队波斯商人的麻烦了。”

安长月摇头,肯定不是这样,就算秘药出自那人之手,他也不过是私售药品而已,跟凶案并无关联,可人这么一逃,岂不是给自己往脑袋上安了个畏罪潜逃的罪名?

“让你的人盯紧卫家医馆,咱们去东市看看情况再说。”她皱着眉一路小跑,出了门便钻进李淙带来的马车里。

叶云深很自觉的赶起马车,李淙坐在他一侧,扭头朝马车里的安长月说道,“医馆那边有申寺正守着,万无一失。”

安长月哦了一声,心里盘算着东市的乱子到底起什么作用?原本一个简单的案子,怎么就越来越节外生枝?

想来想去安长月不得不承认一点,她还真是掉进深渠里了,她怎么就这么幸运?

马车在宽阔的街道上行驶,街边不时传来商人与客人相互说笑的声音,这么热闹繁华的西市,谁能想到竟转瞬间吞噬了两条人命。

从西市坊门出去,沿着延寿坊与光德坊中间的街道一路笔直过去,穿过朱雀大街再往东过平康坊和宣阳坊便到了东市。

东市虽明面上与西市并驾齐驱,但实际上却不如西市那般繁荣,东市靠近三内,四周多是勋贵官僚第宅,大唐又明确规定了五品以上不得过市,便使得东市在某种程度上得不到最大限度发展,反倒落于西市下风。

可即便如此,东市仍旧富庶,店铺毗连,商集如云,铺中多珍奇异宝,入目皆是一般老百姓无法企及的奢侈物件,较于西市更高端。

马车经过坊门被拦了一下,李淙掏出大理寺腰牌晃了晃,武侯立刻放行。

穿过坊门往里不远处就是波斯商队所居之处,外面围着一队官兵,里面站着几个京兆府的衙役,看样子万年县已经把这烫手山芋甩出去了。

安长月和叶云深跟在李淙身后穿过武侯铺的卫士进了屋中,见地上七七八八坐卧了好几个波斯商人,空气中还漂浮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应该是来不及驱散的迷香味道。

“大理寺李淙见过京兆尹。”李淙朝立在屋中叉腰沉思的中年男人行了一礼,安长月和叶云深也学着他的样子行礼,眼珠却滴溜溜的乱转,前脚才出了京兆府大牢,后脚就在这里遇上了,算不算是缘分?

京兆尹扭头看了他一眼,又看到他身后站着的两人,面色有些不悦的道,“此间事与大理寺无关,你们怎么过来了?”

李淙拱手一礼说道,“萧侍郎府中管家之死的线索就在这队波斯商人身上,还望京兆尹行个方便,容我等询问一番。”

这时坐在地上揉着额头的一个波斯商人有气无力的问道,“官人们要问的是不是迷晕我们那人?我们救了他,他却将我们迷晕,真是人心不古啊。”

波斯商人的唐音十分流利,一听便知常年来往于大唐,他不等李淙说话,接着说道:“那人听口音似是吐蕃人,但却信奉迦摩缕波国的宗教,身上还佩戴有少量人骨配饰,应该不会有错,就是迦摩缕波国的教派之一。”

这话让安长月惊讶了,不过她惊讶的不是人骨配饰,而是吐蕃人。

李淙还想再问什么,京兆尹咳了咳打断他说道,“大理寺事务繁忙,本官就不送了。”

安长月扯了扯李淙的衣袖,转头走了出去,等钻回马车才小声对李淙说道,“不用问了,他知道的都已经说出来了,看来此人是有意隐藏身份,不过倒是让我确认一点,他还真不是无辜之人。”

至少不是全然无辜。

马车如来时一般平稳的驶出东市,经过平康坊的时候,李淙又看见了早上曾见过的秀奴,秀奴也看见了他,很热情的冲他打招呼,惹得李淙面色红如朝阳,羞恼的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这小娘子姿色绝佳,对李兄还这么热情,难不成李兄是她的恩客?贡献缠资几何?”叶云深笑的猥琐,冷不防屁股上被人踢了一脚,扭头见安长月斜睨着他,立刻知趣的闭嘴,他怎么忘了妹妹还在马车里。

李淙抿唇怒道,“叶兄不要胡说,我与秀奴不过早上见过一面而已,我家风甚严,怎可能容我在平康坊青楼随意出入。”

“家风甚严?”

“家风甚严?”

齐刷刷两道质疑声传进李淙耳朵里,再加上两人一副你开什么玩笑的表情,逼得他额头青筋凸起,嘴角不时抽动,可见已经忍到了极限。

安长月赶紧转了话题道,“算算时间,波斯商人带那人入城,我兄妹二人被诬陷杀人,再有家奴状告许州刺史与中山郡公谋反,这一切似乎太过巧合,我总觉得这些事之间有什么联系。”

李淙啊了一声,一下子就把刚才的愤怒给忘了,转而问道:“你的意思是说那吐蕃人跟刘朋的案子无关,反倒是和王公的事有牵扯?”

“非黑即白,谁教你的?人家难道不能跟两件案子都有关系吗?”安长月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这榆木脑袋也能进大理寺,说不是靠李寺卿她都不敢信。

李淙和叶云深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有茫然,安长月忍不住叹气,榆木脑袋不止一个啊。

第14章:端倪

将安长月兄妹俩送回溶月楼,李淙急急忙忙的往大理寺赶,他得将安长月的推测告知阿耶,好让他及时调整策略。

大理寺内,李朝隐听完李淙的话之后沉默良久,他早觉事情不对,可一直没想明白何处不妥,没想到那小丫头也早看出来了。

“我知道了,你小子多跟阿月学着点,你瞧瞧人家,再瞧瞧你,哎”李朝隐这一声叹息是发自内心的,同样是养孩子,他家这臭小子怎么就养成了这样?

李淙眼瞅着自家阿耶又有长篇大论训儿子的苗头,立刻躬身一礼,脚底抹油般的朝门外跑,一边跑一边喊道,“李寺卿不必担忧,卑职这便去申寺正那边看看。”

笑话,他再不溜就得被贬的一文不值,简直打击信心,说不定会给他幼小的心灵留下不可磨灭的伤口,这可不是好事。

李朝隐望着李淙一溜烟儿跑的没影儿,更是忍不住长叹出声,孩子与孩子的差别咋这么大啊!

李淙急急忙忙赶到了西市西街卫家医馆,申屠正在对面的茶肆吃茶,见他匆忙进来,想也没想问道,“李寺卿又絮叨你了?你说你这么大的人了,不能每次一被絮叨就落荒而逃呀。”

李淙奔到桌前胡乱跪坐到申屠对面,拿起茶杯不管三七二十一往嘴里灌,润过喉咙之后才满腹委屈的道,“申大哥你就别说我了,我阿耶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除非我把卢瑞州的位子给顶了,否则他是不可能不絮叨我的。”

申屠无奈摇头,提起卢瑞州这个大理寺少卿,真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他那畏首畏尾的样子,也能混到大理寺少卿的位置,简直是大理寺的笑话呀。

“对了,卫家医馆可有什么异样?”李淙静下心来开始给自己煮茶,数九寒天吃口热茶乃是最大的幸事。

“异样倒是没有,不过鸡毛蒜皮的小事却也不少。”申屠顿了顿继续说道,“早间医馆夫妻俩吵了几句嘴,午后那个叫马甯的学徒背着药篓出去了,我派人问了武侯铺及城门守卫,确定他自延兴门出城去了,八成是去采药。”

李淙哦了一声,确实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拿起一块芝麻饼送进嘴里,脑子里想着安长月会不会弄错了,这卫家医馆除了他之前查到那些,没别的奇怪之处呀。

正想着,楼下医馆门前传来喧闹声,李淙赶紧探头去看,发现有两个身穿缟素的妇人堵在医馆门前,她们哭诉声不大,隐约能听到吃死人之类的话语。

“马甯把人给医死了?”李淙喃喃自语,心说这个名扬长安的少年医师不至于把人医死吧,可楼下闹事的两个妇孺也不像作假,瞧那脸上的泪痕,都快跟决堤的水渠一般了。

申屠侧耳倾听,听了半晌皱眉说道,“好像还真是把人给医死了,且家中只有那男人一个劳力,孤儿寡母的活不下去了才来医馆门前讨个说法。”

他把自己听进耳朵里絮絮叨叨的一长串总结了下,抬头说给李淙听,李淙一脸羡慕的看着他的耳朵,“申大哥的耳力真是了得,这马甯还真倒霉,我们还没找他问话,他就先惹了大麻烦了。”

大理寺正在寻找逃走的吐蕃人,一旦找到人就能传讯马甯,刘朋的案子也会慢慢水落石出,他阿耶就能放下心头一块大石。

李淙在心里叹了口气,若非许州突然爆出谋反的谣传,大理寺这时候还在风口浪尖上,萧嵩也不会这么容易转了矛头。

正想着,底下突然一阵惊呼,李淙垂首去看,见是年轻的妇人晕倒在地,看样子是伤心过度,哭晕过去了。

“倒是个深情之人,可惜了。”李淙小声嘀咕了句,心想马甯医术不精怎敢给人看病?卫家医馆出了个这么学徒,卫全民定然头疼不已。

底下的乱不多时便被驱散,卫家医馆里出来了人,将年轻妇人扶进了医馆,再过约莫一刻钟,两个妇人相互搀扶着走了出来,脸上泪痕尤为干,李淙注意到,年轻妇人眼中有浓浓的怨恨,似是在医馆中又发生了什么。

西市另一侧,安长月倚在二楼栏杆上看着外面开始纷纷扬扬落雪,眼见着有越来越大的趋势,便起身往楼下走。

“阿月,阿月。”叶云深从溶月楼门外匆匆走了进来,跑到炉子前坐下,双手在炉子边反复烤了烤才继续说道,“我跟着马甯到了城外,他进了一处小道观,没多久就背了几株草药出来,不过期间我看到有个锦衣华服的公子也进了道观,但直到我离开都没见人出来。”

叶云深把话说完,等着安长月慢慢消化、思索,他反正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只觉得马甯去道观收草药而已。

“道观?草药?”安长月点了点下巴,有些疑惑的自言自语道,“据我所知卫家医馆的草药皆是各地收来的,极少自己出门采集,他怎么会到道观里收?”

纤娘端着一只托盘从柜台后出来,将托盘上的酒壶放进温水中,动了动红唇说道,“马甯自视甚高,连侍奉他师父卫全民都表面敷衍,更何况长途跋涉去龙首渠外的道观收草药。”

这话一语点醒梦中人,安长月立刻跪坐到叶云深旁边,“阿兄,那个锦衣公子你看清脸了吗?”

叶云深一愣,没想到妹妹会问毫不相干的人,想了想说道,“不是很清楚,不过再见肯定还能认出来,那人腰间有一块天青色玉佩,材质倒是跟萧侍郎手上的玉扳指极其相似。”

叶家经商数载,什么东西是他没见过的,唯独这玉十分得他喜欢,所以也研究最深,一眼瞧见那块玉佩就知道和萧侍郎的玉扳指是出自同一处。

“走,去找李淙。”

叶云深不明所以,看了眼小口抿着杯中酒的纤娘,起身跟着安长月往外走。

安长月没往大理寺去,而是直奔西街卫家医馆,在医馆对门的茶肆找到了悠闲喝茶的李淙,见面劈头盖脸说了一通,李淙听的稀里糊涂,好不容易抓住一点主要的,那就是让他传讯马甯。

第15章:私下过堂

马甯在刚进城门就被武侯铺的人拦住了,随后交给了等在那里的大理寺官差,不多时便被送到了李淙等人面前。

马甯皱眉看着立在一侧的安长月和叶云深,这两人他还记得,是个无耻蛮夷,打碎了他的酒,还一副我没错的嘴脸,着实让人讨厌。

“草民马甯见过官人,不知大理寺传讯草民做什么?”他收起脸上的厌恶,换了一副温和笑脸对站在上首的两人拱手行礼,垂首的一瞬间眼珠转了转,脸上有一丝慌乱闪过,随即又隐匿无踪。

李淙看了眼两眼放光的安长月,她一直盯着申屠看,似乎认得他。

“咳咳,人我已经带到,有什么问题就赶紧问吧。”他见安长月没反应,不得已开口提醒,眼前最紧要的不是认亲,而是审案呀。

安长月立刻收起脸上的兴奋,正了正神色转头朝马甯问道,“萧府管家死的前一日你是不是从一个吐蕃人手里买了西域秘药?”

马甯还没从突然变了的审问人中反应过来,下意识皱眉不悦道,“小小蛮夷之徒,怎能在大理寺问案。”

说完心中立刻一惊,这可不是卫家医馆,任由他作威作福,这里可是大理寺,即便不是在正堂,也不是他一个平民可以随意造次的。

安长月没有生气,笑意盈盈的道,“不好意思啊,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与家兄皆是大唐人,说到蛮夷之徒,我看你倒是更像,骄横跋扈的嘴脸失尽了大唐风度。”

马甯被说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还是得压着胸中翻腾的怒气,垂下着头不言不语。

“回答我的问题,或者请大理寺衙役帮你想办法回答。”安长月简直把自己当成了李淙,收起笑脸眯着眼看马甯,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马甯被她话语里的冷冽吓了一跳,张嘴回到,“是,不过我只买了一份,如今还在家中藏着,我只是好奇西域秘药而已,并无害人之心啊。”

他说的无比诚恳,李淙狐疑的看着马甯半晌,有些迟疑,马甯看样子没有撒谎,他朝几个差役递了个眼色,后者立刻转身往外走。

安长月点了点头,顿了顿又问,“你跟刘朋什么关系?他那株福寿草可是你赠予的?”

马甯脸色一变,有些仓惶的转着眼珠说道,“这是他从我这里强行要走的,说是萧公子要用,我本来不想给,还被他威胁”

说到这里,马甯立刻住了嘴,他后背一片冰凉,差点就将那件事说出来,若是露了底,他怕是死的比刘朋更惨。

李淙刚收回目光,并没有注意到马甯的异样,还以为他惧怕刘朋的威胁,便沉声道,“刘朋死前一日你在何处?可有人证?”

马甯抬眼扫了一圈,见安长月盯着他看,心下咯噔一声,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过是个丫头,就算现在站在大理寺里,也不代表她比外面那些娇弱小娘子强多少。

“有有有,那两日我都在医馆里,唯一一次外出便是去永平坊为一户姓范的人家看病,再无其他,卫家医馆上上下下都能为我作证,永平坊范家也能为我作证。”

李淙听到这里突然想起今天下午发生在医馆外的事,不由张嘴问道,“永平坊范家可是一家三口,家中男人生病?”

马甯一愣,摇头说不是,范家一共五口人,不过生病的确实是家中阿郎。

“我知道了。”李淙说完扭头看向安长月,安长月微微摇头,表示没什么要问的,李淙便让马甯先回卫家医馆,不过近日不得出城,若有需要大理寺会再次传讯。

安长月等马甯刚走,立刻冲到申屠面前欢喜的道,“申大哥,没想到你竟然是大理寺的人,许州那次多谢你救命之恩。”

李淙惊讶的看看申屠又看看安长月,“你们在许州脱险竟然是申大哥帮的忙,难怪申大哥会回来的晚了点。”

安长月耸耸肩,看着申屠笑颜如花,“要不是申大哥,我大概会以为中原的习俗就是如此,还未进城门就先给这么大的礼。”

虽然此事跟李淙无关,但他脸上还是有些羞臊,许州那些官兵简直胡闹,这么大的事岂是可以蒙混过关的。

李淙不知道的是,当时要抓安长月及叶云深顶罪的并非许州守卫,而是他人假扮。

“好了,叙旧留到最后,先把那个吐蕃人提来问一问。”申屠摆摆手,外间官差立刻把一人押了进来。

那人高鼻深目,一头微卷的长发束在脑后,琥珀色的眼睛慌乱的看着他们几人,嘴里叽里咕噜说着什么,李淙一句话都没听懂。

“他说你们不能随便就把他给抓了,无凭无据怎么就说他杀人呢?”安长月学着那吐蕃人的语气说道,说完咝了一声,扭头对着吐蕃人撇嘴,“听你的口音应该会唐音,何必非要装的不会呢?”

吐蕃人神色一怔,片刻后蠕动着嘴唇小声道,“我这不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嘛,那秘药是我带来的没错,可我没用它杀人,我就换了点钱,想等上元节过后跟随商队回吐蕃去。”

安长月冷哼一声,眼神转为犀利道,“秘药你卖出去几份?都卖给了谁?刘朋因为你的秘药失足落入放生池溺毙,抓你回来问话有何不可?”

“我,我真没,哎哟我真是冤枉啊,早知道卖药都能卖出人命,我肯定打死也不会出售呀。”吐蕃人浑身一个激灵,哭丧着脸哀嚎,“我一共就卖出去三份,其中一份在刚才离开那人手里,还有两份我并未见到人,只知道其中一个姓萧。”

安长月和叶云深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在龙首渠外道观里的锦衣公子,他会不会就是那位买了秘药的萧姓公子?

“我真的就知道这么多,你们要不放我走吧。”他心里有些胆怯,那天让他跑的人还没摸清底细,现在看来他根本不是好意,而是想让他担下杀人的罪名。

第16章:再出命案

安长月双手抱胸看着正中突然抖若筛糠的吐蕃人,眼珠转了一转,咧开嘴笑问道,“你说杀人案跟你没关系,那你跑什么?”

“不是我要跑的,是一个黑衣人让我跑的,还说大理寺要抓我顶罪。”他浑身一抖,缩着脖子更加委屈的辩解着。

李淙扭头去看申屠,想听听他的想法,但申屠却只顾埋头记录吐蕃人的供述,丝毫没有发表意见的打算。

他摸了摸鼻子,掩饰自己的尴尬,问了句连他自己都觉得是废话的废话,“黑衣人是谁你知道吗?”

“这我哪儿知道去呀,我就是一个落难的胡人,还被人牵着鼻子走,实在不知道那黑衣人到底为什么这么做。”他说着眼神下意识躲避李淙的目光,他刚才已经想到了可能,但这可能他不打算跟大理寺直说,就是为了不要再惹祸上身。

话问到这里安长月心中已然明了,看来刘朋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或者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这才被人灭了口。

那玉娘呢?会不会也是如此?

离开大理寺安长月直接回了溶月楼,见到纤娘第一句话便是问有关于萧府公子的事,纤娘想了半晌摇头道,“你说那个年纪的公子没有,倒是有个萧家旁支的公子长年寄居在萧府,听闻十分得萧侍郎的喜欢。”

安长月皱了皱眉,在纤娘对面跪坐下来,满脸疑惑道,“兄长在城外道观曾见到过这位萧公子,他似乎和马甯有些牵扯,跟刘朋的关系也匪浅。”

后者倒是可以解释,毕竟同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识也很正常,但跟马甯似乎完全搭不上边儿,萧府有专门的医师,用不着跑到西市里找,就算要找,也该找卫全民这样的老手才是。

纤娘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今早才传进来的消息,说许州那案子有了结论,杀人的是一个胡人,不过这胡人却突然之间在许州消失了,无影无踪的。

她把这消息同安长月一说,安长月突然之间就松懈下来,趴在小桌上大呼沉冤昭雪了,惹得周围来往的客人频频侧目。

“行了,别狼嚎了,这下你们杀人的罪名算是彻底洗清了,李寺卿那案子你若还想办就办,若不想办就留给他们自己头疼去。”

萧府的案子她总觉得水会很深,这么一来二去如同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谜团也越来越多,似乎还跟许州谋反的事儿有牵扯,这俩小家伙刚到长安,可千万别被稀里糊涂拽进深渊呐。

安长月却没想那么多,很直接了当的说道,“阿娘教过我,做事不能三心二意,更不能半途而废,既然答应李寺卿把案子给破了,我就得说到做到。”

更重要的是,这案子确实引起了她的好奇心,一个妾侍一个管家,都死在了放生池,这边还没查明白呢,那边竟然又冒出来一堆乱七八糟的人和事儿。

她直觉卫家医馆应该是个突破口,但怎么突破是个问题。

西市暮鼓响起两百下时,溶月楼外来了一个身穿灰布麻衣的年轻人,进门对着纤娘行了一礼,便垂首站在旁边,等彻底夜禁之后才转身朝纤娘说道,“萧府那边有消息传来。”

纤娘朝紧闭的大门看了眼,招手让六福把安长月兄妹叫来,这才示意年轻人把萧府传来的消息说一说。

那人点点头,低声说道,“萧府有仆从听到刘朋曾跟萧家一位公子起过争执,就在他死前不久,内容似乎是关于刘朋一个已经过世的妹妹,好像跟那位公子有些关系,争执过后刘朋就怒气冲冲离开了。”

安长月眼睛眯了眯,心思百转,如此说来这位萧公子或许也是一条线索。

“这是其一,还有一件事,我们找到了当日目击刘朋勒晕玉娘的人,那人亲眼见刘朋急匆匆把玉娘拖出了后门,第二日西市就出了命案。”

那人说完这些就立刻又垂首站到了一边,这表示他要传达的消息已经说完。

叶云深摸了摸脑门,转头看着自家妹妹,“这可比阿月你猜测的直接多了,不过玉娘的案子已经一锤定音,还是多想想刘朋的死比较有用。”

安长月瞪了叶云深一眼,她当然知道,可现在不是没办法嘛。

“我知道了,我先回去睡觉,明天一早我们再去找李淙。”说完安长月很夸张的打了个哈欠,她是真累,接连好几天都不能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精神着实不济。

但没想到这一觉竟然睡出了大事,第二天一早安长月刚睁开眼睛,就看见李淙和叶云深齐刷刷站在她床头,纤娘则坐在她旁边,见她睁眼张口就道,“你要查的马甯他死了!”

安长月眨了眨眼,她怎么觉得这话和场景似曾相识?

“怎么死的,死在哪儿了?”她好像对隔几天一个命案有点免疫了,也或许她心里早就知道马甯会是这个下场,他的死不过是进一步验证了她心中所想,在刘朋背后还有更深的水,玉娘顶多算是投石问路吧。

李淙赶紧回答,“在城外龙首渠里,申大哥先一步过去了,叫我过来带上你们俩一道去看看。”

安长月闻言立刻掀开被子开始穿戴,叶云深见怪不怪,他这妹妹除了性别是女外,其他很多地方跟男人没区别。

李淙没料到她突然掀开被子出来,吓得赶紧转身往外走,站在门口不知所措,半晌才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下楼看看马车,你们快些下来。”

叶云深应了一声,想了想也转身跟着下楼去了。

纤娘帮着安长月把被褥整理好,看着她草草把长发盘在头顶,只拿一根木簪簪住,随后便往门外走去,忍不住叮嘱道,“路上小心些,龙首渠水深,且不可随意沾染。”

此话一语双关,安长月听的清楚明白,脚步不停,背着朝纤娘挥了挥手说知道了,转眼便消失在了楼道里。

第17章:勒死

申屠站在龙首渠一侧朝水面张望,马甯的尸体在春明门外这一段被发现,不过尸体看情况已经泡了不少时辰,极有可能是顺流而下,所以这里应当不是第一案发地。

他已经派人沿途往上找,他在这里是等李淙带着人赶过来,申屠看得出,李寺卿对那个叫安长月的小丫头很看好,虽然她是女儿家,但心思机敏,对案子颇有些说不出的敏锐。

申屠心里正想着,不远处官道上传来马蹄声及车轮的吱呀声,他转身朝官道上走了几步,就见熟悉的马车朝着这边驶了过来。

“小公子,在这里。”申屠朝着马车一招手,转身就往放着马甯尸体的树下去,时至寒冬腊月,树早就凸的一片叶子都不剩了,地上因为昨夜的雪更是白的没有一丝杂色,申屠朝蹲在尸体边搓手的老吴道,“发现什么没?”

老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摇摇头,“没什么特别的,唯一一点是死因”

申屠嗯了一声,蹲下身与老吴平时问道,“死因?死因不是溺毙?”

“不是,你看看他脖子上,很明显是被人勒过,这人手法十分老道,力道恰到好处,刚刚好把喉骨勒断就住了手,嘶,既然已经把人勒死了,为什么还要丢进水渠里?找个隐蔽的地方埋了不好吗?”

老吴呲着牙花子说完就转头收拾工具箱,查案这事儿跟他关系不大,他把自己能从尸体上看到的东西都说出来,其他的就靠旁人了。

李淙带着安长月兄妹过来的时候刚好听到老吴那一番言论,安长月低头瞅了眼已经泡的发白肿胀的尸体,这模样比玉娘和刘朋更为壮观,就好像纤弱的人突然发福,一个人肿成两个大,泡的时间可不短呀。

大概扫过一遍后,安长月把鼻子凑近闻了闻,蹙眉问道,“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很奇特的香味?”照理说在水中泡成这样,哪里还会残存什么香味,可她鼻子又不会骗人,这就很奇怪了。

叶云深第一个摇头,紧接着其他人也一并摇头,他们鼻尖除了水渠里的腥味外,就只有尸体的臭味,哪来什么香味啊。

“你闻到了?”李淙问安长月,安长月点点头,她十分确定是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但这香味若隐若现,她并不能确定到底是哪种。

老吴耸了耸鼻子,除了尸臭和水腥味儿,他什么都闻不到,不过却有一种感觉,让他觉得安长月并未说谎,这里确实有旁的气味存在。

申屠正想说如果真有香味存在,凶手便有可能是个女子,或者跟香粉有接触的男子,不过他话没出口就被派出去的手下给打断了,他们在龙首渠往上一段找到了一处可疑之地。

跟着那两个大理寺官差一路行至通化门外的林子里,果然见到一处地面十分凌乱,松软的雪地上有一大一小两个脚印,小的印记已经很不明显,倒是大的还能看的清楚,是个男人的脚印。

申屠让跟着的人把地上的脚印描摹下来,自己则在四周围转悠,试图找到更多的线索,他觉得这里是第一案发地无疑了。

安长月顺着脚印往林子里走,断断续续的脚印过去之后看到一棵约莫两丈高的大树,她走到树下仰头朝上看,心里琢磨着,头顶这根粗壮的树枝倒是吊死人最好的地方。

她朝着李淙招了招手,李淙感觉她跟招小狗似的,可又不能不去,三两步跑到跟前问她做什么,安长月指了指头顶那根树枝,“你上去看看,上面是不是有摩擦的痕迹,或者还能找到点旁的东西。”

李淙一挑眉,脚在树杆上一蹬,人就攀了上去,他在树杆上来回看了几遍,终于发现了一点痕迹,小心的那点发现捏在手心,一松手重新落回地面。

“给,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他把手心握着的一点碎屑递给安长月,安长月用两根葱白的手指捏起来放在眼前,“这么金贵的东西拿来杀人,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李淙没看出这东西有多金贵,不过是一般的素色绸,士族多不会穿着。

“这东西这么脆弱,凶手就不怕裂吗?”丝绸虽然好,但比起其他许多布料都要脆弱的多,他有点不明白凶手为什么选这样的布料来杀人。

“不会裂,只要把素色绸浸湿,它的韧性足以勒死人。”安长月说完抬头朝顶上的树枝看了眼,杀人后挂在树上肯定是为了伪装自戕,但尸体最后怎么会扔在龙首渠里?

申屠已经在周围查看一遍,有用的东西不多,可疑的东西不少,尤其是地上一大一小断断续续的脚印,小脚印只在龙首渠远处出现,而那个大的脚印却径直到了龙首渠里,如果不是知道马甯事前已经被勒死,他会怀疑是马甯自己走进龙首渠。

“我已经看的差不多了,你们还需要再看看吗?”申屠问安长月,顺带问问李淙,李淙看了眼安长月,摇头说不看了,已经看的差不多了。

跟着申屠返回到发现尸体的地方,叶云深正帮着老吴把尸体往木板车上抬,见他们回来忙问发现了什么,众人都一致摇头。

回到大理寺敛房,老吴很快对尸体做了一次全面检查,发现后背有被拖拽形成的擦痕,但擦痕很轻。

安长月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杀人后吊到树杆上是需要一个过程的,这期间出现摩擦很正常,那把人扔进龙首渠伪造脚印的人,一定是扛着马甯走的,不然脚印不会比小的深那么多。

“这手法说不是行医的我都不信,要不就是职业杀手,瞧瞧这干脆利落的劲儿,啧啧啧,真漂亮。”老吴手按在马甯尸体的喉咙上,啧啧称奇,在大理寺见过不少被勒死的尸体,这一具最漂亮。

安长月点头表示认同,刚刚好勒断喉骨,确实漂亮的很,她莫名其妙就想到了一个人,“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吴伯要是有新发现,再派人通知我。”

第18章:谁约了他

离开大理寺,安长月附在叶云深耳边说了几句,叶云深点点头,两人一到西市就分开走,安长月回溶月楼,叶云深则往西街医馆去。

约莫傍晚时分,叶云深满身药香回来了,一进门就拿着桌子上的水壶咕咚咚灌了不少水,这才喘口大气说道,“卫家医馆的杂役能证明卫全民夫妻从昨日酉时到第二日早上辰时都在医馆,晚上隔壁商铺的伙计还听到夫妇两人在后院争吵,内容似乎是马甯又请假了。”

“请假?”前一日出城佯装采药,当晚就请假吗?

“对呀,老吴不是说马甯死于卯时初吗?这么看来卫全民夫妻不可能是凶手,他们没时间杀人。”叶云深又喝了一杯水,把前后时辰一对,发现自己又白忙活了。

安长月拖着下巴接过纤娘递来了的糕点,眼珠一转,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笑嘻嘻的说道,“也不尽然,起码得知马甯出城是因为有人约他。”

“啊?我,我没问出马甯被人约出去的消息呀,阿月你是怎么听出来的?”他想了又想,确定自己没说过这样的话,他只说卫全民夫妻吵架是因为马甯请假

叶云深神色突然一滞,请假?平常时间马甯在医馆很是自由,有什么事需要他请假?

安长月眯着眼睛笑,心知自家兄长想明白了,之前就打听过马甯,他在卫家医馆连卫全民都不放在眼里,最多维持着表面的师徒关系,私底下想干嘛干嘛。

“所以,这个所谓的请假,要不是马甯在急切之下当众亲口说的,要不就是卫全民夫妻信口胡诌,若是第一种,足可以证明马甯很在意约他出城的人,若是第二种,那事情就复杂了。”

回溶月楼的途中安长月就想到了一个可能,就是李淙曾说的那件事,永平坊的范家阿郎被马甯给医死了,如今范家只剩下孤儿寡母四口人,唯一的男丁才不过龆龀之年,整个范家的生计算是断了。

那么有没有可能,约马甯出去的就是这位范家娘子,理由便是范家阿郎的死。

听李淙的描述,这位范家娘子巾帼不让须眉,扶着婆婆在医馆门外来了一出大戏,又是哭晕又是可怜中带着坚毅,那模样连李淙都忍不住心疼。

她是没亲眼见着,不过光想想都觉得范家娘子不是个简单人物,若非李淙描述的太过细致,她也会纯粹的同情这个女人的遭遇。

开元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三,窗外飘着鹅毛大雪,李淙披着厚厚的斗篷推开了溶月楼的大门,见到安长月等人开口就道,“昨天申大哥查到了点东西,让我过来同你们说说。”

纤娘见他肩头还落着不少雪花,上前帮着掸了掸,随手将披风取下交给了六福,又吩咐他去拿温酒的器具,这么大冷天需要喝上一杯暖一暖才行。

李淙谢过她后,转身挨着叶云深坐下,“申大哥说卫家医馆的人昨日都在馆中,并没有时间去杀人,倒是永平坊的范家娘子昨日暮鼓前出城去了,据说今日一早城门刚开不久便又入了城。”

“她走的是哪个城门?”安长月接过纤娘递来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酒液顺着喉咙一路暖进肚子里,让她缩着的脖子总算有了片刻舒展的机会。

“这个申大哥特意问了城门守卫,范家娘子出去的时候走的是春明门,入城的时候走的却是通化门。”

这两个城门正好又是马甯命案一前一后离的最近的地方,李淙忍不住怀疑,但脑子里对范家娘子哭晕在卫家医馆前的印象太过深刻,他觉得那样一个柔弱女子,不大可能用这样的办法去杀人。

安长月一眼就看出李淙的心思,她笑而不语,没把自己心中所想说出来,而是岔开话题问道,“许州那边的事儿如何了?”

家奴诬告一案到现在都没个结论,皇帝派的侍中源乾曜、中书令张说都是能人,可这都过去半月了,仍是一无所获。

“不如何,阿耶为了此事成宿成宿睡不着觉,他虽与王公交情不深,但十分敬佩王公的为人,而现下陛下看似对王公谋反一案不信,但也没有就此揭过的打算。”

李淙心知,这样拖下去,对王公和许州的王乔刺史都并非幸事。

“我听说中书令张说是个脾气暴躁且贪财的性子,此人真的能办得了许州的事吗?”安长月觉得好奇,这个人她一入长安便听到过,除了颇有文采及政治手段外,基本听到的全是缺点。

“陛下亲任的右相,阿月不必怀疑,只是此事似乎牵扯到突厥,不知陛下会如何决断。”李淙知道的就这些,再多的阿耶也不肯说,毕竟是朝堂上的事,他一个小小的大理寺衙役,哪里够得上边儿。

安长月和叶云深对视一眼,又去看淡然饮酒的纤娘,这些细节纤娘之前可并未提及,她不信楼里没收到消息,可纤娘为何要隐瞒呢?

“纤姨”安长月只叫了一声,当她对上纤娘那双美目的时候,突然想明白她护着他们兄妹的用心,便话头一转说了别的事,“纤姨可知道一种香料?气味十分幽长,即便在水中仍能残留余香。”

纤娘听她描述先是一愣,而后垂目思索片刻,道:“能经水仍残有余香的香料不多,但多数都刺鼻不可闻,可称不上是香。”

顿了顿她又说,“如果说香的话,必然是经过精心密制,长安城中能调配这种复杂香料的,不出三处。”

纤娘用如玉般的指尖在酒杯里沾了沾,随后点了三个点,只这么简单的动作,李淙和叶云深看的满脸茫然,安长月却了然的点了点头。

“如此说来,约马甯出城的人可真是狡猾。”她抿唇冷笑一声,若不是她这鼻子还算灵敏,若不是事情透着股蹊跷,她还真要把无辜之人当成凶犯了。

“谁约了他?”叶云深和李淙齐刷刷问出这个问题,他们都很好奇,到底是谁让马甯匆匆出城的。

第19章:伪证

李淙站在溶月楼门前朝外看,大雪依然不停歇,积雪已经深至脚踝,这种天气出门苦不堪言,可为了尽快破案,他只能一咬牙走了出去。

纤娘看着李淙的背影消失在街道上,扭头低声问道,“真的是她吗?她一个柔弱女子如何做到的?”

就算马甯被顺利约至城外,那人又是如何将人勒死,并把一个大男人挂到了树上?

“也不是不可能,用些技巧就能办到,以马甯的身量,不难。”安长月点了点下巴思索,她现在唯一想不通的是她因为什么杀马甯。

若是仇杀,似乎还不到那个地步,从大理寺官差了解到的情况来看,卫全民夫妻与马甯虽然私下里不合,但马甯并没有做出太过出格的事,至多对这个师父爱搭不理。

从这一点来看,范家娘子杀人的嫌疑显然更大。

“纤姨这里有没有关于卫家医馆药材生意的消息?”想来想去,安长月把目光盯到了药材生意上,若不是因仇杀人,那么为财的可能就比较大了。

她还记得当日在溶月楼遇见马甯时的情况,他那副嘴脸显然是不愿意自己再掏钱买酒,于是将错全推到了她身上,她相信,若不是纤姨出言,马甯定然不肯善罢甘休。

安长月在想,马甯会不会私底下贪图卫全民家业,所以才招致杀身之祸?

纤娘蹙眉想了想,“有,卫家医馆的药材生意多来往于陇右道,偶尔也往安西走,在那边卫家似乎有特殊渠道,从不被局势扰乱,且这几年药材来往量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账面上的数量。”

陇右道向来不怎么太平,多少商队在陇右道遭遇过马匪,可卫家医馆这十几年里却一次也没有出过事,像是陇右道上的恶势力都刻意忽略了他们。

“这能说明什么,人家可能生意好,卫家医馆又不是只看病坐诊,也有可能私底下有别的渠道。”叶云深在西域这些年偶尔也会见到为了逃避税钱使些手段的商人,明账对不上也说明不了什么。

安长月撇撇嘴,她知道自家兄长想到了什么,但这里到底跟关外不同,这可是长安城啊,卫家医馆除非手眼通天,否则这么玩儿,早就不存在了。

“能说明很多问题,起码卫家医馆不如表面这么简单。”纤娘懒得跟他解释,这小子从小脑袋就不如阿月灵光,她一度怀疑阿月才是老友的亲生女儿。

叶云深干笑了两声,扭头看着自家妹妹,希望她能给解释解释。

安长月靠到叶云深旁边咧着嘴笑道,“兄长还记得咱们从陇右道过来时的情况吗?”叶云深点头,但还是没想明白,安长月继续说,“阿娘派了一队人护送,这才让周围观望的匪徒止步,卫家医馆可有咱们家的实力?”

“自然是没有。”叶云深想都没想摇头,叶家在西域根系错综复杂,说是地头蛇都不为过,卫家不过一个小小医馆,哪里能跟叶家比。

“那不就是了。”安长月耸耸肩,拿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液入肚心情跟着好了许多,“我让李淙查卫家医馆是怀疑卫全民夫妻的证据是伪证,隔壁听到吵闹不代表人便在屋中,如果人不在屋中,那么便有杀死马甯后辰时出现在医馆的可能。”

她要的是个确切时辰,或者说有人亲眼见到卫全民夫妻在夜禁之后就在医馆中。

叶云深又不明白了,“隔壁商铺掌柜应该不会听错吧。”人的声音会稍微改变,可两家铺子相邻,应该不会听错才对。

安长月眯着眼睛笑起来,转着酒杯道,“吵架的时候女人往往最先疯狂,声音自然而然的尖细拔高,高到一定程度,便会分辨不太出来。”

纤娘点点头,除非乐妓出身,否则对特别的声音很难分辨,她总算明白安长月让李淙调查卫家医馆这两日可有离开女婢的原因了。

长安城的雪越下越大,午时过后西市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一个行人,众人都纷纷躲回屋中取暖,连坊门前都没了站岗的卫士,只在武侯铺里朝外瞭望。

李淙手里牵着马经过西市坊门的时候,里面的卫士朝外看了眼,见他身穿大理寺官服,只点了点头,就又缩了回去,隐约还能听到嘴里嘀咕了句:这么大冷天的,大理寺的人真是拼呀。

李淙嘴角抽了抽,他也不想来,可事情有了变动,不来不行啊。

牵着马到了溶月楼门前,李淙朝里面喊了声,不多时三寸缩着脖子走了出来,见他手里牵着马,赶紧上前帮着牵住马,把他往楼里让。

进了大门,一股暖暖的热流扑面而来,舒服的李淙忍不住呻吟了一声,扭头看到纤娘三人正围坐在炉子前吃着热气腾腾的锅子,里面的肉香一阵阵往他鼻子里钻。

“我在外面冻成孙子,你们竟然在屋里吃锅子?”李淙脱下披风三两步走到锅前坐下,往里看了一眼,煮的竟然是羊肉,赶紧看了看夹起一块送进嘴里,边吃边含糊不清的道,“阿耶最近食欲不佳,府中多日不见肉食,可把我馋死了。”

叶云深咬着一块蒸饼看着他狼吞虎咽,啧啧两声表示同情,手下却没有让的意思,反倒比刚才吃的更卖力了。

安长月见此状放下筷子,叹息一声问道,“李兄到此应该不止为了蹭饭吧。”

“呃如你所料,马甯死的当天卫家医馆有个女婢离开了,听说是家中有丧,回家奔丧去了。”他已经派人去查这名女婢的户籍,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将一块肥美的羊肉吃进肚子,李淙舔了舔嘴唇道,“还有一件事,申大哥查到了萧公子和刘朋之间的恩怨,几年前萧公子在萧侍郎府上暂住时曾奸污过一名女婢,致使这名女婢羞愤之下悬梁了,而这个女婢就是刘朋的亲妹妹。”

叶云深从李淙筷子底下抢到了一块羊肉,丢进自己嘴里咀嚼两下疑惑道,“如此说来,那也应该是刘朋想杀萧公子才对吧,怎么反倒他被人杀了。”

第20章:替死鬼

叶云深的疑问定格在了溶月楼大门被推开的一瞬间,一个身穿大理寺官服的少年携带风雪冲了进来,看见李淙张口喊道,“申寺正说杀死刘朋的凶手找到了,是萧府采买小厮!”

锅子边儿的四个人都是一愣,安长月皱了皱眉,这个结果跟她推测的出入太大,杀人的怎么可能是府中的采买小厮?

李淙比较直接,丢下筷子起身一脸疑惑,“是申大哥亲自抓住的?”他不信申屠会这么草率,一个采买小厮杀人,他哪来的钱去买西域秘药?

来人拱手摇头,“不是申寺正亲自抓的,是守在萧府外围的人正巧抓到那小厮去销赃。”

这下四人更愣了,自投罗网?这算什么事儿?这萧府之中还有人不知道大理寺在外面盯梢的?这时候销个什么赃?

“算了,别问了,咱们过去看看不就清楚了呗。”安长月叹息一声站起身,叶云深立刻噔噔噔跑上楼,拿了两件厚重的披风下来,竟也不比李淙的差,这让李淙心中惊讶,大唐对衣料也是有规制的呀。

出了门才觉得尴尬,李淙来时只牵了一匹马,这会儿三个人要过去,就算临时把传信人的马征用了,也还是不够啊。

“这么大的雪,恐怕骑马多有不便,我和兄长还是走过去吧,反正也不远。”安长月想的是在西域时常在雪地里奔跑,长安的路面可比西域好太多,应该问题不大。

李淙坚决反对,“怎么能让一个女子在雪地里奔走,要不我和叶兄徒步,阿月你独自骑马过去得了。”

“你确定?”

“你确定?”

叶云深和安长月异口同声询问,李淙嘴角使劲抽了抽,这兄妹俩怎么跟常人这么不同?怜惜女子难道不应该吗?

转念一想,李淙才回过味儿来,敢情这两人是质疑他徒步走不过去啊。

“我确定!”李淙黑着脸紧了紧披风抬脚就走,叶云深摸了摸鼻子紧随其后,心想这个权贵公子路上可千万别掉链子。

目送两人走远,安长月利落的翻身上马,却没有跟随两人的脚步往东门走,而是调转马头直奔北门,那骑术看的传信人瞪大了眼睛,这么厚的积雪,竟还能驭马如此之快如此之稳,相信长安城中没几人能比得了。

过布政坊入顺义门,大理寺就在眼前,这次守门的骁卫没有拦她,许是看到她身上的衣料非同一般,又骑了大理寺的马匹,压根没盘问的意思。

进了大理寺的门,守卫直接把她领到了申屠面前,安长月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他招供了吗?”

申屠摇摇头,听小厮自己的意思,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带着西域秘药,更不知道西域秘药是什么东西,他就是一寻常采买的,哪里敢杀人。

“我觉得他不似说谎,萧府那位公子更加可疑了。”起初李淙传话说要盯萧家公子他还觉得奇怪,没想到他们还没找出破绽,萧公子自己先坐不住送了个破绽来。

安长月嗯了一声,问那人还说了什么别的没有,西域秘药肯定是有人放到小厮身上,接触过他的人都很可疑。

“有,我让他把今日刻意接近他的人说了一遍,没有萧公子,却意外发现有卫家医馆的人。”

这才是申屠着急把人叫过来的原因,他怀疑刘朋的死跟卫家医馆有关,至于萧公子在其中起到什么作用,他暂时还没想明白。

“你怀疑什么?”安长月敏锐的发觉申屠似乎话里有话,立刻直言不讳的问道。

“萧公子跟卫家医馆恐怕有些牵扯,这事儿不知道萧嵩萧侍郎知道不?”申屠说到这里忍不住皱眉,如果再牵扯到萧侍郎,事情可就难办多了。

安长月歪着脑袋想了想,“萧侍郎大概不知道吧,哼,着实没想到萧公子私底下做的事情还不少。”

申屠立刻明白过来,抬手吩咐一旁的衙役去查萧仲良私底下有没有药材买卖,如果有,那刘朋和马甯的案子说不定就都能解释通了。

“对了,杀马甯的人不是范家娘子,我家兄长曾去询问过,范家娘子身上的异香是从卫家医馆带出来的,沾在身上久久不能消散,马甯死的前一日范家娘子也曾出过城,但她没有时间杀人,她去了城郊村,范家阿郎曾在那村子里救助过一个孩子,范家娘子那日就是去照看这个生病了的孩子。”

申屠啊了一声,“这么说来,她一夜未归都在城郊村?可她所走的两个城门不是都离马甯里的地方挺近的吗,也许是顺道呢?”

这话说出来申屠自己脑子里不大相信,马甯当日死的地方应该是在通化门外不远处,后来尸身被丢进龙首渠,随着水流一路飘到了春明门外。

“不会,范家娘子是先去的春明门,第二日一早才从通化门入城,不管怎么说,似乎都不太合理。”这个合理指的是约马甯出城地点,范家娘子要去的城郊村在春明门外,而马甯当时要去的地方则在通化门外。

按照范家娘子的进出城路线,没有一点不合理的地方,反倒是牵扯上马甯的死之后显的过于牵强。

“照这么说,范家娘子和这个采买小厮一样,都是被人推出来挡了替死鬼?”申屠总算是明白了安长月要表达的意思,他忍不住冷笑一声,这俩凶手难不成真当大理寺里没人了?

安长月再次嗯了一声,“手法如此相同,一个拙劣点,一个似乎是精心策划,看来马甯的死是必然,刘朋的死或许只是仓促之间决定的。”

“只可惜没有直接证据,否则我现在就能带人把他们抓回来。”申屠恨恨的叹了口气,萧家公子行事十分小心,根本抓不住他的任何把柄,带着吐蕃人去认人他也说不清到底是不是萧仲良。

“也不尽然,只要等李淙的人把卫家医馆的女婢找回来,马甯的案子就能结案。”这几天夜里她可没闲着,确切说她家兄长没闲着,卫家医馆几乎被他翻遍了,总算找到了杀马甯那条素色绸,也看清了凶手手上残留的痕迹,还听到了马甯被杀的前因后果。

第21章:奇怪的生意

李淙和叶云深到大理寺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叶云深摻扶着一瘸一拐的李淙,他浑身上下沾了不少泥水,狼狈的比街边乞儿还像个乞儿。

“你们这是怎么了?”申屠欲言又止,十分含蓄的问了句。

安长月拉回思绪扭头一看,想都没想哈哈大笑起来,“李兄这是从雪水里滑过来的吗?瞧瞧这一身上下,沾的还算均匀啊。”

李淙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但看着安长月那张明媚娇俏的脸,他嘴巴张了张,到底什么话都没说出来,算是默认了她话里的嘲笑。

叶云深扶着李淙坐下,伸手掸了掸身上沾染的污迹,撇撇嘴道,“今早刚换的,这下回去还不得被纤姨骂死。”

正说着,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身材矮小的衙役跑了进来,拱手说道,“申寺正,衙外传来消息,萧仲良和卫全民曾有几次生意来往,所得药材尽数流往陇右道,再然后便没了踪迹。”

安长月有些诧异,她原本想此事可以回去问纤姨,没想到申屠自己就有消息渠道,这么快就把萧仲良和卫全民的来往查清了。

“没有踪迹?一点痕迹都没有吗?”她回味过来申屠最后一句话,皱眉问到,但凡是生意,总会有账目或是来往条子,再不济也有经手人之类的痕迹,若卫全民和萧仲良的生意了无痕迹,那只有一种可能,见不得人,所以人为抹出了所有可能留下的痕迹。

申屠点头表示肯定,但凡两人来往的生意到最后都会石沉大海了无痕迹,他很怀疑其中有什么猫腻,可因为种种原因他没能查出个究竟。

“又是陇右道,那里过去就是安西大都护府的地方,西域诸国多从那里来往大唐,生意往那儿走也属正常,可一点痕迹都查不到,着实让人心中生疑。”

安长月看了眼叶云深,叶家生意多是兄长打理,他虽然人看着傻了的点,但对生意还是十分有天赋,起码比她有能力的多。

叶云深歪歪扭扭的倚在李淙的椅子旁边,见妹妹看过来,稍微反应了片刻道,“西域诸国的药材多往大唐,从内往外销也有,但基本都是些寻常药材,太过贵重的并不能随意出关。”

叶家也有药材生意,大部分都是自己备着,或者偶尔捎带,所以他对这一块了解的不是很仔细。

“这么说来,卫全民和萧仲良的生意还真有不寻常的地方,他们想隐藏什么?”李淙被冻的不轻,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过没人搭理他。

申屠沉声说道,“暂且不论两者的生意有何不妥,他们相识是一定的,你说会不会两人相互杀人,各自除掉眼中钉?”

这个想法不算太大胆,安长月曾在西域见过这样的凶案,但她直觉刘朋和马甯的死应该不是这样子,因为杀马甯的人有充足的理由。

“我觉得不是,刘朋和萧仲良之间有逼死妹妹的仇,但他仍然能忍气吞声在萧府侍奉,与萧仲良更是低头不见抬头见,能相安无事这么长时间,怎么会突然就不死不休了?”

安长月的想法很简单,刘朋当年没有因为妹妹的死跟萧仲良反目,肯定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足以让他把杀亲之仇押后,或许也是他被杀的原因。

申屠点点头,“这个我也很奇怪,但也许事情没那么复杂。”他咝了一声,刘朋被杀一定不是意外,如果凶手就是萧仲良,他杀人的动机是什么?

几人在屋中各自找了椅子坐下,一时间整个房间安静的很,李淙被刚才那一通说词弄的脑袋晕晕乎乎的,反倒忽略了身体的不舒服。

好半晌安长月才开口,“如申大哥所说,刘朋和萧仲良之间要么仇杀,要么就是因财,除此之外似乎并没有旁的可能。”

仇杀安长月是不大相信,毕竟相安无事那么长时间,怎么会突然因为这个反被杀了?所以她更倾向于后者,刘朋杀玉娘便有财物之争的可能,跟萧仲良再因财激进,也不是不会发生。

只是这一次对方不是玉娘那般的弱质女流,萧仲良再书生气息浓重,也到底是个男子,而且听叶云深所说,此人身量不短,比一般男子都要高大些。

叶云深补充了句,“马甯死前一天曾去过龙首渠外的小道观,当时萧公子也在那座道观里,他们两人可能也是认识的。”

申屠一愣,这么说原本不相干的两个案子中的人,基本都是互相认识的,并且还似乎私底下有来往。

“叶公子,安娘子,申某有一事想请两位帮忙。”申屠突然站起身朝两人拱手一礼,让兄妹两人面上一惊,面面相觑不知他这是做什么。

安长月忙起身虚扶了一把,脑子里转了几个圈儿,大抵猜到申屠想要他们帮什么,“申大哥客气了,在许州城门外是你救下我们兄妹两人,否则我们也不会有现在,申大哥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只要我们能办,定然不会推辞。”

李淙觉得自己脑袋可能同外面的水珠一样,被冻住了,他怎么觉得自打进来就没听太明白,这都跟听天书差不多了。

申屠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李寺卿为王公的事十分忧心,又恰逢长安出了这样的案子,我只想尽管破案,好让李寺卿能少些烦扰。”

顿了顿他又说道,“所以,还请两位问一问溶月楼主人,萧仲良和卫全民的药材生意到底怎么回事,只要知道这个了,两个案子便也差不多能破了。”

这是他的想法,他怀疑萧仲良背着萧嵩萧侍郎暗中走私药材,以此谋取暴利,而刘朋做为萧府管家,他定然知道些什么。

安长月和叶云深对视一眼,她想到了那时纤姨欲言又止的模样,她不希望他们卷进这些深潭中,可事与愿违啊。

“好,只是我不能保证纤姨会告诉我。”安长月言下之意是可以去问,但有没有结果她不能保证。

第22号:惊天秘闻

安长月没有见萧府采买小厮就离开了大理寺,和叶云深一起直奔溶月楼,她将事情前因后果和纤娘说了一遍,纤娘沉默许久,叹了口气让六福把大门关上,又吩咐三斤取了一册竹简,亲手递给安长月让她自己看。

“这里记载了一些卫家医馆的东西,我们没有权利随意查看,但你们不同,相信楼主不会怪罪。”纤娘说这话的时候确实将脑袋别了过去,盯着溶月楼大门出神。

安长月看了眼叶云深,如此说来这是直接发往西域的信息,其中有密码,需要知道如何破译的人才能看懂,这样的竹简照理说她也没资格看啊。

“没事,看吧,就当我看了。”叶云深催促妹妹赶紧打开,他是叶家嫡亲的传人没错,可动脑子这样的事儿都得妹妹来,阿娘也说了,将来如何,让他们兄妹俩自己决定,她不会有意见。

既然如此,叶云深自然希望妹妹能同自己一起打理叶家,即便她将来要嫁人,也不能不管自家哥哥死活吧。

安长月哪里知道叶云深是这么想的,只觉得自家兄长待自己比亲生妹妹更好,从小到大毫无芥蒂,即便她从小就碾压他。

“好,那我就看了,不懂的地方兄长可得帮我。”她拿着竹简翻开,入眼第一行字写着日期,是开元九年腊月十一,这册竹简竟然已经制成将近两年时间,也就是说卫全民和萧仲良之间的生意,两年前就已经查过了。

安长月立刻把视线往下扫去,片刻后她把整个竹简上的密文从头看到尾,面色微微有些发白,她怎么都没想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士族公子,竟然还会干这样的勾当。

“真想不通,他到底是倚仗萧嵩,还是想毁了萧嵩和萧家?”她把竹简重新卷起来,郑重的交还给纤娘,心里的疑惑如同窗外的雪花,纷纷扬扬越攒越多。

叶云深也看了上面的密文,他比安长月的疑惑更深,照理说萧仲良已经衣食无忧,且有萧嵩在朝中周旋,只要他自己争点气,早晚能混上个一官半职,也算是光耀门楣了,怎么会干这种勾当?

纤娘不知道竹简中到底记载了什么,叶家的消息渠道都有特殊密码,除非叶家人,或者特定的某几个人,否则即便看了竹简也不知道其中到底说的是什么,所以她不知道安长月口中所谓的毁是指什么,但她隐约猜到,能让萧家这样的大族覆灭的,一则谋反,二则通敌。

再想想萧仲良这个人的号召力和背景,谋反绝无可能,通敌倒是大有机会。

“既然你们已经看过了,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但有一点你们俩记住了,破案我不管,朝廷的事少参与,不管是党争还是其他什么,万不可好奇心太重。”

纤娘语重心长,这两兄妹的阿娘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让这俩小家伙重蹈前辈的覆辙,叶家可再没有地方可退了。

叶云深和安长月端正坐姿,神情严肃的道,“阿娘教诲不敢忘,只是此事牵扯到我们自己,所以才不得已,若再遇到这样深的案子,我们绝不敢随意触碰。”

安长月心中有些忐忑,从西域来长安之前阿娘再三交代,朝廷的事不可牵扯过深,她铭记在心,可哪里知道自己随便赌一个案子,就偏偏好牵扯的这么深。

当天夜里溶月楼的大门再一次被拍响,夜里负责职守的是原本二楼照看的二两,他迷迷糊糊起身去开门,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男人夹杂着风雪走了进来,这一下把二两冷的那叫一个清醒。

“客官,这时辰上街可是犯夜呀,您怎么这时辰到咱们店里?咱们早就打烊了。”二两说着话,那人已经侧身挤进了大门,二两没办法只好先把门给关上,好阻绝冰冷的风雪。

“我知道,我来找人。”来人把斗篷取下来,露出一张清俊的脸,二两认得,这是常来的大理寺卿李朝隐家的公子,只是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

二两想把人请到一旁坐下,再问他要找谁,这大半夜的,总不能让一个年轻公子随意上二楼找人吧,那可是老板娘自己人住的地方。

李淙没有按照二两的意思去坐,他站在厅中叹了口气,“我那个,我查案晚了,可否在这里暂住一晚?就我前些日子住的那间就行。”

二两啊一声,点点头说可以,便带着他去了二楼上次住的那间客房。

第二天一早安长月破天荒起了个大早,刚下楼就看见李淙和纤娘在炉子边对坐着,似乎已经坐了许久。

“两位早啊,李公子怎么今日也这么早?”安长月打着哈欠走下楼梯,往炉子边盘腿一坐,微微侧头看向李淙。

李淙对她不拘小节的性子早就习惯了,苦笑着道,“昨晚盯梢晚了,就冒昧到这里借助一宿。”顿了顿他又道,“看来马甯的案子可以结案了,昨日夜里在卫家医馆地窖里发现了原本请假回去的女婢。”

虽然人已经昏迷不醒,但昨夜的情况卫家医馆根本无从抵赖,七八双大理寺衙役的眼也不是想糊弄就能糊弄得了的。

“这可是大事,你怎么现在才说。”安长月一愣,手脚并用从地上爬了起来,“女婢找到了,你们怎么会想到人没离开医馆?”

李淙得意的咧着嘴角笑,“户部找到她家住址,但去了之后家中空无一人,那里根本没住过人,我就想或许这是个障眼法,人根本没离开医馆。”

安长月点点头,犹豫再三凑到李淙跟前小声道,“有件事我觉得告诉你一声。”她说着下意识看了眼纤娘,见她没有阻止的意思,这才继续道,“申大哥让我问的事儿有眉目了,萧仲良和卫全民私底下的药材生意全部都是走私,且是往吐蕃和突厥秘密运送,一起运送出去的不仅仅有药材,还有一些机密消息。”

这下换李淙惊跳起来,“你说什么?!”

第23章:失算

申屠听着李淙说卫全民和萧仲良之间的来往,眉头越皱越深,一个士族落魄公子,竟然暗中勾结外邦,私自贩卖珍贵药材不说,还携带机密信息过去。

“这些就是阿月查到的消息,没想到她还挺厉害。”李淙有些疑惑安长月怎么会查到大理寺都查不到的东西,还这么机密,还这么短短一天不足的时间。

申屠看了他一眼,没接他的话茬,如今大理寺里恐怕就只有他和李寺卿知道那两兄妹的底细,“行了,人家肯帮忙就成,接下来案子就一目了然,刘朋肯定也参与过药材生意,他私底下帮萧仲良做事,却因财意外杀了玉娘,咱们又查到了他头上,萧仲良怕自己的底细泄漏,所以杀人灭口。”

他觉得这个推测最为合理,刘朋没有立刻报害死亲妹妹的仇,八成也跟药材生意有关,两人狼狈为奸,却又互相提防,萧仲良一见刘朋杀人被发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用西域秘药伪装他自戕,如果这个环能闭合,那么就没人会顺着刘朋查到他头上。

可惜好巧不巧,与他合作的卫家医馆也出了事,马甯被杀了,不仅牵扯出他们这些人互相认识,还顺藤摸瓜查到了卫全民和萧仲良通敌之嫌。

他这是千算万算,都抵不住天算啊。

李淙细细一思索,觉得申屠说的合情合理,只是中间还差很多证据证明,只要有了证据,如今手头上这两件案子都可以结案。

“对了,马甯那个案子申大哥打算怎么办?”昨日夜里已经算是人赃并获,如今卫家医馆已经被封,所有人不得进出,卫全民及张氏尤其被重点看顾。

马甯的案子到如今算是接近尾声,如今就差刘朋案子的关键证据,杀人手法和过程基本能确定,只缺证明萧仲良杀人的证据。

“西域秘药只能算其中之一的证据,除非能证明那药就是萧仲良的”申屠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突然想到了之前审问的波斯人,立刻转头朝外面的衙役喊道,“去把上次带回来的吐蕃人重新找来。”

衙役收到命令立刻转身朝外跑,心里想着上次的吐蕃人早不知道去哪儿了,如今让他上哪儿找啊,哎不管了,再去东市碰碰运气吧。

等吐蕃人的同时,从卫家医馆传来消息,张氏招认了,马甯确实是她杀的,衙役那边速度回来禀报,张氏已经在被押回大理寺的路上,很快就到。

李淙精神一振,没想到马甯的案子还没正式审理,张氏就已经自己忍不住认罪了,看来她也是个聪明的女人,心知瞒不住了,干脆自己承认。

申屠皱了皱眉,对此没发表意见,他对张氏突然认罪有点疑惑,但从已经得到的证据来看,凶手就是张氏无疑。

张氏被带到大理寺公堂上审理的时候已经是未时,安长月和叶云深兄妹也都到了,想看看最后的结果,但其实心里大半都在想大理寺会如何解说案件过程,又会如何判定结果。

案件是申屠亲自主审,按照程序一通询问之后,才说到了重点,“你为何杀马甯,他是你们卫家医馆年轻的招牌,再者你是如何将人约出城的?”

张氏跪在堂下,神情十分平静,“并非我想杀他,是他要毁了医馆,毁了我丈夫的心血,我不能坐视不理。”

张氏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似乎觉得自己杀人是迫不得已,“那天医馆里来了个闹事的,是永平坊的范家,说马甯把她们家阿郎给医死了,我当时心中就恨不得马甯立刻去死,再也不要干这种败坏我医馆名声的事。”

张氏陆陆续续说了很多,总之总结下来,范家娘子到医馆讨要说法算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时候张氏便已经不是动动杀心这么简单,她甚至在短时间内想好了方法,杀人后嫁祸范家娘子。

她以范家阿郎的死为由约了马甯出城,说自己有办法解决,让他先到城外躲一躲,等风波过去之后再回城。

马甯不疑有他,再加上他自己被大理寺盯上过,害怕会因为范家的事再进去,所以爽快的应了张氏的要求,现在医馆做做样子请假,随后出城。

可惜等他的不是一个暂时落脚点,而是无情的残杀,张氏用素色绸浸过水之后将马甯勒死,随后用巧劲儿将人吊到了树上,伪装成吊死的假象,可之后觉得不妥,所以又把人弄下来丢进了龙首渠里。

“整个过程就是如此,都是我一人所为,我认罪。”张氏说着闭了闭眼,好半晌才继续道,“对了,官人可能还想知道一件事,刘朋曾是我医馆顾客,但后来很少来,不过他出事前不久曾到店中跟马甯询问了西域秘药的事。”

申屠一挑眉,刘朋也询问过西域秘药?那么说来,吐蕃人口中买药的就是他们三个了?“你怎么知道刘朋询问马甯秘药的事?”

“回官人的话,刘朋询问马甯的时候我就在附近,恰好听到二人谈话,因为关系秘药,所以记得清楚了些。”

张氏面不改色的说出自己偷听的事实,她那日见刘朋找马甯,两人鬼鬼祟祟的到了后院一角,心中不免好奇,于是跟过去正好偷听到了。

申屠嗯了一声,朝李淙使了个眼色,后者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今天真是开门红,两个案子就这么阴差阳错的搅合到了一起,竟还要一起结了,命这东西不信都不行。

半个时辰后,堂下已经跪了三人,一个张氏,一个已经打算要出城的吐蕃人,还有一个便是锦衣公子萧仲良。

三人面色各异,最淡定的莫过于已经招供罪行的张氏,她像是一早就知道自己的下场,也不后悔自己所作所为。

倒是萧仲良十分惊慌、愤怒,但又不敢在大理寺公堂上造次,只跪在地上怒喝道,“我乃萧侍郎亲眷,尔等为何无故将我押解至此?”

第24章:认罪

萧仲良虽然跪在地上,但神情倨傲,丝毫不觉得自己大势已去,还把萧嵩的名号搬出来,也不知他到底是萧嵩亲眷,还是仇人。

“大理寺查案,从不无故押解人,既然把萧公子请到这里,定然是有案子需要萧公子相助。”申屠话说的十分温和,似乎根本不把萧仲良当凶犯看,可萧仲良却越听心里越忐忑。

见萧仲良不说话,申屠便示意李淙把案子所查一一念出。

李淙打开案卷,先从马甯的案子说起,洋洋洒洒念了许多,到最后才以一句证据确凿结束了这个案子的过程,却被安长月打断。

“是张氏杀了马甯没错,但把尸体扔进龙首渠的却另有其人。”安长月知道自己当堂打断李淙说话不妥,但不说又觉得不行,只能硬着头皮硬插了一句。

申屠皱了皱眉,还是示意她继续说下去,案子已经定下,不节外生枝自然是好,但若有疑问,还是得一一核查严谨的好。

“龙首渠外一大一小两个脚印,步子间距完全不同,可见是一男一女,张氏你既然说是杀了马甯后将人丢进龙首渠,那么那个脚印就不可能是马甯自己的,所以还有另外一个人,他帮你把尸身取下,又帮你把马甯扔进了龙首渠,这人身量不大,倒是和你丈夫有几分相似。”

张氏一听顿时激动起来,脸色带着几分苍白的怒道,“马甯就是我一人所杀,全部事情都是我一人所为,这位小公子为何要牵扯到我丈夫,你居心何在?”

安长月被这么一通问话,神情自若的看着张氏的慌乱,好一会儿才不咸不淡的道,“既然不是,张娘子何故这么激动?”

不等张氏张嘴出声,安长月继续说下去,“龙首渠岸上留有的脚印很容易计算出此人身长及体重,仵作只要一对比,就能找出当时帮你转移尸体的人,狡辩也是无用的,更何况当日在龙首渠还有人亲眼看到将尸体扔进龙首渠的是个男人。”

这一点不仅张氏没料到,连申屠等人也没有料到,他们从未听安长月提及这件事,更不知道还有目击证人。

张氏面如死灰,她怎么都没想到,当日卫全民会尾随她到龙首渠外,亲眼看着她把马甯杀死,更没想到他会帮自己善后,将马甯的尸体从树上取下丢进了龙首渠。

她心中知道卫全民为什么这么做,但她不能说出来,只能紧咬牙关,打算来个抵死不认。

安长月没有继续说下去,只给叶云深使了个眼色,后者点点头,凑到李淙耳朵边低声说了几句,李淙顿时脸色变了又变,下意识张口疑惑道,“怎么会是她?”

叶云深耸耸肩,表示自己查到的就是如此,他要是有疑问,那就自己去再查。

李淙嘴角抽了抽,扭头面色复杂的看了眼张氏,随后冲着申屠拱了拱手,转身出了大堂,不多时又带回来一个人,赫然就是卫全民。

张氏变得更激动,扭着身子就想站起来,却被一旁的衙役给按住了,呵斥她不得随意在公堂之上走动。

卫全民较之于张氏镇定的多,他给张氏一个眼神,示意她不必惊慌,随后姿态从容的跪到了堂上,“草民卫全民,见过官人。”

申屠上下打量了一眼卫全民,他如前些时候见到的一样,看起来温厚老实,脸上带着让人倍感亲切的笑,似乎有安抚人心的魔力。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竟然纵容其妻行凶杀人,而后还帮着妻子掩盖犯罪,将自己最得意的弟子马甯抛尸于龙首渠内。

“张氏已然全部认罪,你帮其抛尸也已经证据确凿,你可还有话要说?”

卫全民抬眼看了眼申屠,从容不迫的点头说自己承认,张氏猛地瞪着眼睛就要说话,被卫全民以眼神制止,他深吸一口气道,“此事并非我们夫妻二人愿意,实在是马甯所作所为有违天道,若不杀他,我于心不安。”

他的话掷地有声,似乎杀马甯他们夫妻二人也是迫不得已,安长月立刻就明白这两夫妻要做什么,但她没有立刻拆穿,这案子涉及通敌,不是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外人能随意插手的。

申屠也不是笨人,结合从李淙那里听来的事情,也隐约猜到卫全民要做什么,他同样没阻止,因为他很想知道卫全民究竟会怎么编排下去。

“既然另有隐情,你不妨说来听听。”申屠沉吟片刻,让卫全民继续说下去,眼神不经意间朝跪在一侧的萧仲良扫了一眼,只见他脸色略微有些难看,但仍保持着一派镇定。

卫全民颔首,声音不疾不徐的道,“卫家医馆在西市已经开了二十年有余,传到我手中,我虽然未能将它发扬光大,但也绝对不会辱没先人,我原本以为收了马甯这个资质过人的徒儿就能后继有人,可没想到他竟然背着我私自贩卖药材,还,还私通外敌。”

他这一番话李淙心中虽早就知道,但真正听卫全民说出来,还是惊的头发一紧,私通外敌此等大事,已经不是大理寺可以私自裁决的了,需要上报圣人啊。

申屠自然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他再次沉吟起来,决定将张氏及卫全民之案暂时押后,不过这事情还是得先听完再说。

“即便如此,你只要上报京兆府,自然有京兆尹为你等做主,为何非要杀人不可?”

卫全民深深叹了口气,犹豫了片刻说道,“只怕报官也无人肯信我,毕竟这事是我无意中发现,并没有实质证据,更”他嘴巴蠕动了几下,一咬牙道,“更何况此事牵扯到一州刺史,草民只是普通老百姓,实在无力与之抗衡啊。”

原来他等在这里,安长月嘴角微微翘起,如果卫全民不说这些,她也许会认为他说的是真的,可他说了,此事便没那么简单。

看来许州之乱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刻意为之,把王乔拉下来事小,将王晙牵扯其中才是真,最好能在此事中罢官免职更好,谁会乐见于此就可想而知了,那个吐蕃人果然不是随意出现。

第25章:双杀

安长月眸子沉了沉,扭头看向跪在下首的吐蕃人,问:“你的秘药到底一共卖出去几份?”

吐蕃人突然被问到,浑身一颤,“一共卖出去三份,就三份,这真的是实话。”他清楚记得是三人,一个是死了的马甯,一个是萧家公子,也就是跪在他一侧的萧仲良,还有一个他一点印象也没有,确实不知道那人是什么身份。

“一共三份,马甯的在他自己房中已经被搜出来,萧公子你的呢?”安长月侧头去看还在看戏般的萧仲良,这人脑子不是一般的秀逗,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情听别人说故事。

萧仲良的反应比吐蕃人还大,咽了咽口水,好半晌说不出话来,李淙于是又问了他一遍,这才听他吱吱唔唔的道,“我的我的弄丢了。”

安长月忍不住讥笑出声,一脸天真可爱的问,“萧公子的秘药是不是丢在了萧府采买小厮身上呀?阿月刚从西域过来,还不知道长安人丢东西是这么丢呢。”

一番讥讽说的萧仲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结结巴巴好一会儿才又张开嘴,只是安长月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抢先一步道,“利用坊间偷儿的手段,把秘药塞进了采买小厮的衣服里,利用门外大理寺衙役将他推出来当凶手,可惜大理寺不是你随意糊弄的,这些正好暴露出你才是幕后真凶。”

吐蕃人这时候赶紧插了句话道,“对对对,他曾到我这里买秘药,因为他看起来比较富贵,我还特意在他的秘药里加了点东西。”

安长月这时候才算真的放松,用余光朝堂下一处窗户扫了眼,老吴曾在此对刘朋的尸身检查过,发现在银针入体的地方残留有一种很古怪的香料,说起来这种香跟张氏嫁祸范家娘子的差不多,只是她那个能直接闻到香味,而这个需要特殊方法才能闻到。

“你说什么?!不可能,我明明”萧仲良一时情急,差点就脱口而出他当时拿出来根本就没闻到任何味道。

“明明什么?明明没闻到任何味道对吗?”安长月替他把话说下去,她嘴角翘的越高,笑中夹杂着几分残忍,转头看着吐蕃人问,“是一种需要用酒才能释放出香味的东西对吗?”

“你怎么知道?”吐蕃人一脸惊讶,似乎这个事情不应该被人知晓,是个绝大的机密。

安长月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我自西域来,知道很奇怪吗?”她说着用手比了个手势,那吐蕃人立刻面色一凝,冲着安长月深深点了点头,以示自己的尊敬。

“所以采买小厮的秘药根本不是你的,杀死刘朋那个才是你的。”安长月说完不等萧仲良辩驳,不疾不徐加了句,“对了,忘了跟你说,那种香味经久不散,一旦沾染过,除非用药酒擦拭散味儿,否则可以携带一两个月,萧公子既然一口咬定你没杀刘朋,那肯定是没碰过那包秘药,不如现在就用酒试一试?”

萧仲良还打算再辩驳几句,可听到最后已经完全没狡辩的意图了,如此铁证,还叫他如何脚边,但

“我,我没想杀人,人真不是我杀的,我只是只是”

“雇凶杀人也是杀,并不能以此作为辩解。”安长月皱了皱眉,堂上包括申屠在内再次被惊的下巴颤抖,怎么还有这一出?

李淙瞪着双眼看安长月,心想差不多都是同时间查案,他偶尔还会加班,怎么感觉她反倒比自己查的还多?

叶云深伸手在嘴上捂了捂,小声同李淙说道,“别这么看我妹妹,这些可都是我去查的,连夜干活的又不是你一个。”

李淙回过神侧头看叶云深,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你还知道什么?一起全跟我说了吧,省的我这心里没个实底儿。”

“也没什么,就是找到了萧仲良雇凶之人,还有往采买小厮衣服里塞东西的偷儿,顺道还把看见卫全民抛尸的村民给带来了。”

这基本是把能定案的所有关键因素都带到了大理寺,而他却事先不知情,李淙想都不用想,能有这权利的,除了他家阿耶和堂上的申屠大哥外,不会有别人。

而他刚才看的很清楚,申大哥与他表情并无二致,可见他事前也并不知道安长月带来了关键证人。

李淙捏了捏眉心,一脸无奈的叹了口气,就听到堂上萧仲良扑通一声晕倒在地的声音,紧接着是张氏喊冤,却不是为她自己,而是为卫全民喊。

倒是那吐蕃人一脸茫然,似乎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申屠审过不少案子,这一次算是最轻松,又最波折不断的,他看了眼垂首站回到一侧的安长月,心说那人教出来的女儿,果然比寻常人家的要强百倍。

一堂两案双杀,他心里顿时放下块大石头,不过片刻后又提了起来,这案子看似完结,可卫全民刚才那番话却不能不继续查下去,只是恐怕要交到上面再议定归谁查。

接下来就没什么可听的了,安长月拉着叶云深悄悄溜出去,直奔敛房找老吴。

刚才她就注意到老吴在窗子外听案,不过片刻后又走了,她还以为关键时刻他会挺身而出作证,没想到萧仲良自己先吓破了胆,直接就瘫了,这下估计也不用验了。

“吴伯不等结案吗?”安长月推门走进敛房的时候,老吴正坐在桌子边儿喝茶,再往里停放着两具尸身,一个是刘朋的,一个是马甯的,玉娘的尸身早前萧府派人来领走下葬了,安长月想,所谓的下葬,不过也是一卷草席掩埋了事,毕竟她可是给萧侍郎丢尽了脸面。

“等什么结案,在大理寺这么多年,结案见的多了,有什么意思?我还是对着这些尸体有趣些。”老吴说着朝里间看了眼,刘朋的尸身至今无人问津,怕是家中早就无人,萧府恐怕也不愿意再把他领回去安葬。

至于马甯,卫家医馆两个主事的都牵扯进案子里了,恐怕也无人前来认领。

第26章:辞职

叶云深挠了挠头,适时插了句嘴,“萧仲良和卫全民夫妻都会怎么判?这两具无人认领的尸身大理寺会怎么处理?”

安长月斜眼瞅了瞅自家兄长,叹口气坐到老吴对面。

老吴撇了撇嘴,“萧仲良所用手段诡异,又牵扯通敌,怕是难逃死罪,倒是卫全民可能会轻判,这些也不是大理寺能决定的,还要看上头是什么意思。”

安长月明白老吴所言非虚,若是普通案子也就罢了,只需大理寺判决后交由刑部复核,可如今牵扯到通敌,怕不是大理寺一家能说的算了。

老吴捋了捋胡须,琥珀色的眼珠微微一转,笑的满脸褶子道,“小丫头,我看你对案子似乎还有别的见解,我堂上没听过瘾,来,你再给吴伯说说,对,说点我不知道啊。”

“能有什么是吴伯不知道的?我觉得您老一早就看出他们这些人是窝里斗,若非自相残杀,又怎么会祸起萧墙?”

安长月眯着眼睛笑的如同一只乖顺的猫儿,老吴却没来由心里打了个凸凸,他勉强维持自己的褶子不塌下来,摆着手说没有,他就是刚才才知道的。

安长月也不拆穿,只小声嘀咕道,“是呀是呀,吴伯若提前知道,怎么会瞒而不报。”顿了顿在老吴尴尬的脸色中继续往下说,“玉娘应该不是他们的人,先前我以为刘朋杀她是意外失手,但后来我阿兄再次去了萧府私下问询,刘朋虽然赌,但却从不会强行跟玉娘要钱,多是玉娘自己托他买些新奇之物,所以因财杀人根本不成立,再结合刘朋和萧仲良私下的关系,我猜玉娘八成是不小心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才被杀人灭口。”

猜测合情合理,其实也没什么用处了,人都已经死了,该判罪的人也已经收监,再来说其中缘由,恐怕也只有好奇心重的他们才会听。

“阿月,我还有一件事没想明白,萧仲良他们走私药材里通外敌,谁给他们接的线?”叶云深的问题问出便引来了安长月和老吴两人森冷的目光,两人都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们只是把其中一个开头给打散了,接下来的线路和另一头的人又当如何?

“打草惊蛇了呀。”安长月点了点下巴,一股无力感顿时在心中升起,她竟然这时候才想到这一点,可已经晚了,这边萧仲良和卫家医馆一出事,另一边肯定会立即收到消息,定然会戒备起来。

叶云深啊了一声,好半晌才突然说到,“我一直觉得这个医馆有些耳熟,似乎阿娘曾跟他们的人打过交道,不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没谈成,再后来到我手里,我就更不喜欢他们的主事,也就很明确拒绝来往了。”

安长月眉眼一凛,“阿兄还记得在西域谁帮着他们走药材吗?”

“记得,我现在立刻传信回去,一定让他们留意那人动向。”叶云深点点头,转身快速跑了出去,以叶家独特的传信手法,说不定能赶在对方收到消息前通知那边。

老吴挑着眉眼看风风火火冲出去的叶云深一眼,以眼神询问安长月咋回事,安长月嘿嘿一笑,“没什么,我家兄长一向如此,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我也不多留了,此案若有后续进展,我再问李淙。”

从大理寺出来,安长月慢慢悠悠的走到顺义门前,又看见了上次骗她那两个骁卫,一见到她从门内走出来,脸上都有点尴尬。

安长月眯着眼笑了笑径直走出去,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大唐都城的规矩是很森严的,凡城门坊角,有武侯铺,卫士、彍骑分守,大城门百人,小城门二十人,以顺义门的位置,怎么着也不可能只有两人职守。

两骁卫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忐忑,他们当时没想到这是位小娘子,更没想到她身份不一般,竟然跟大理寺李寺卿家走的那么近,心里多少担忧她会找自己麻烦。

安长月穿过顺义门走出去两步,转头朝站在两边的骁卫笑起来,“两位大哥不必担忧,我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放心吧。”

回到溶月楼,纤娘正站在厅中和一个人说话,那人身材中等,留着山羊胡,面容看着有几分削瘦,但肚子上却鼓囊囊的,打眼一看十分怪异。

纤娘似乎跟那人说了什么,那人一脸愁容的走了,经过安长月身边的时候还抬眼看了看她,安长月这才看清楚,这个怪异的人瞳色有异,竟是翡翠色的绿眼珠。

等人走后,安长月走到纤娘身份好奇的问道,“这个是什么人?那双翡翠色双瞳真好看。”她在西域见过不少瞳色有异的人,却是第一次见这么纯粹的瞳色,真的好看,可惜有些浑浊了。

“那是东市香料铺的掌柜,也是你们叶家的一员,不过他最近似乎心不在焉,已经第二次来问我西域那边的回执了。”

纤娘拉着安长月往炉子边走,眼看就要进入腊月了,天越发的冷,人几乎一刻都离不开炉子,更离不开红泥小炉上的温酒。

“香料铺?这些都是兄长在管理,我不太清楚。”安长月伸手在炉子上烤了烤手,忍不住起了个冷颤,过没多会儿才总算觉得暖和了些。

她朝门外看了看,歪头问那人要什么回执,叶家在长安的铺子比较多,但通常不会多跟这些掌柜接触,只有每年年底报账的时候才会需要有个回执,这时候显然不到年底。

纤娘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安长月也倒了一杯,明艳的脸上带着几分无奈的笑,“你在好奇他要什么回执对吗?胡越辞了香料铺掌柜一职,说是自己年纪大了,管不得店里的种种,所以他等的是你阿娘的回执,毕竟长安东市最大的香料铺掌柜可不是随意就能离得了的。”

安长月点点头,又好奇的追问了句,“那胡掌柜真的是因为年纪大吗?我怎么瞧着他一脸愁容,像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儿。”

“你这双眼睛毒的很,胡越他确实是有事,不过却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那是人家的家事。”纤娘将一杯酒水顺了下去,感觉身上暖了许多,忍不住叹了口气。

第27章:结了

腊月初,两起凶案有了定论,许州王乔与王晙诬告谋反案也有了定论,一开始便是多事之月,但都城不过惶惶了几日,便被即将到来的年关喜气给冲淡了一切。

安长月蹲在炉子边儿听李淙一个字一个字说案子,“你可不知道,陛下虽然没有发怒,不过脸色却阴沉的可怕,听我阿耶的意思,陛下没有疑心王公,却还是以前次违诏为罪名,将他贬为蕲州刺史,阿耶还说,这其中门道多了去了,以我这心眼儿,怕是根本懂不了。”

李淙说的起劲儿,安长月和叶云深听的认真,只是叶云深听个新鲜,安长月却是听门道。

看来皇帝陛下已经着手处置了卫家医馆通敌之罪,王公这个罪名,怕只是做给某些人看,只是如此说来,朝堂或者长安城里岂不是还有不妥之人?

她歪着脑袋想,好半晌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纤姨和阿娘都不许她和兄长多深究此事,安长月可不敢公然违背,但私下里好奇一下却不是不行。

“萧仲良怎么判的,是死罪吗?还有张氏和卫全民。”叶云深拿着酒杯跟李淙碰了碰,两人这段时间已经熟的如同连襟,没事儿还一起约了去恭靖坊打马球,说什么好不容晴上两日,不出去动动对不起日头。

李淙一口饮下杯中酒,摇头叹息道,“张氏判的斩首,卫全民轻些,流放千里,只有萧仲良自己把自己给弄死了。”

“什么意思?”

安长月和叶云深异口同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李淙十分淡定的解释道,“他自己在牢里自戕了,一头撞墙,撞的血肉模糊,也不知道怎么狠得下心这么折磨自己,反正都是要死,还不如让刽子手一刀下去来的痛快。”

李淙这话说的十分有道理,所以安长月很自然起了疑心,“那他在大理寺牢里可见过什么人?萧仲良看起来有些怯懦,不像是会自戕的人,何况还这般惨烈。”

想想不久前在大理寺堂上他抵赖的模样,分明是个贪生的,又怎么会突然之间选了这个死法,以头撞墙撞成那样,正常人恐怕都做不到吧。

“没有,除了牢里的衙役外,就我和我阿耶及申大哥进去过,旁的人根本不让进,这还是陛下下的旨意,谁敢违抗啊。”

李淙心想,他和申屠进去还是托了自家阿耶的颜面,否则也是进不去的,总不能怀疑到他阿耶头上吧。

“这就奇怪了,萧仲良怎么会这么想不开?”安长月撇撇嘴,眼珠滴溜溜的转,心里却有另外想法,既然不是李寺卿他们,说不定是有人换了装束混到了衙役里,再或者是皇帝陛下的意思?

“总而言之,这件事算是尘埃落定,萧嵩萧侍郎这次不仅脸面尽失,还因为萧仲良的通敌之罪战战兢兢了好些日子,好在陛下英明,并未牵扯到萧家,连训斥都轻描淡写的。”

李淙说的自己好像当日就在宫里似的,其实全都是听他阿耶随口说说,再不济他阿耶也是朝中大员,执掌大理寺的寺卿呢。

安长月哦了一声,她可不关心萧嵩怎么样了,那么个唯唯诺诺的模样,她都怀疑是不是一路开后门坐到侍郎之位的。

纤娘摆了摆手,“行了,你们的案子都结束了,通缉犯的名头也给你们抹了,皆大欢喜的好事,还皱着一张脸做什么。”继而转头道,“李公子晚些便在这里用饭吧,正好七寸烤了羊腿。”

一听到羊腿,不止李淙,连叶云深和安长月都嘴角口水直冒,溶月楼的后厨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四水,一个就是七寸,两人各有拿手的东西,七寸的汤饼和烤羊腿就是一绝。

“好啊好啊,反正回府里还得看我阿耶那张阴沉脸,还不如在你们这里吃好吃的。”李淙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阿耶知道陛下此举是为何,但他心里还是为王公惋惜,所以自案子判下来到现在,李淙就没被好脸色对过,他是真怕了,总是阴天不带晴,他担心自己会得痹症。

午饭时李淙痛痛快快的啃了大半只羊腿,心满意足瘫在座位上的时候,纤娘十分风情万种的走了过来,很温柔的把一张单子递了过去。

李淙不知所以然的顺手接过,一脸茫然的问,“老板娘给我这是什么东西?”边说边要打开,叶云深和安长月见此情景立刻脚底抹油开溜,在溶月楼吃饭自然是要给钱的,人家开门做生意,你吃饱喝足了,那就该付钱了

单子折的很整齐,李淙眼见着两兄妹溜得如此之快,心里已经预感到了不妙,他慢慢的慢慢的把单子打开,上头清清楚楚写着几行字,别的他都没看清,却看到了最下面那一行,一百六十钱

“老板娘,你该不会是要打劫吧”李淙脸已经皱的如同苦瓜,烤羊腿、蒸饼及一壶醉梦,怎么着也用不着一百六十文吧。

纤娘脸上的笑依旧温柔,眼神却凌厉起来,“李公子来过多次了,我这楼里的饭食和酒水什么档次你清楚,纤娘我也是个喜欢交朋友的人,这顿饭食下来,已经给你打了折扣了。”

李淙欲哭无泪,他们李家虽然也是士族官家,可他阿耶是个两袖清风的主儿,这一顿饭下来,他好几天的零花钱都没了,“能赊账吗?”

“能!”纤娘笑嘻嘻的直起身扭头就走,朝着站在柜台后六福喊道,“李公子记账,一百六十文!”

六福乐呵呵的应了好,埋头在一本小册子上唰唰两笔记下,李淙这便成了负债的人了,他看了眼桌上剩下的一些东西,吸了吸鼻子喊道,“打包!”

带了剩下的一点羊肉和蒸饼,李淙耷拉着脑袋出了西市,远远瞧见有一个身穿道袍的人,正被一个妇人领着往前走,那妇人看着形色匆匆,脸上还带着几分惊恐。

李淙多看了两眼,摇摇头大步往家里走,这年头僧人和道士满地都是,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有本事。

第28章:暴毙

转眼到长安城已经月余,安长月和叶云深迎来了他们在大唐的第一个年关,坊市间人来人往,百姓和官家都忙着焕然一新。

安长月一大早就被纤娘弄了起来,怎么弄的呢?拿着一个小小的铜锣在她床头敲,第一声惊吓,第二声和第三声就是催命,安长月十分不情愿又不得不起身,一问才知道是让她去东市取东西。

“对了,取东西的同时再把这个送过去,你阿娘大老远送过来的,别让胡越久等了。”纤娘说着把另一封书信交到了安长月手中,历时三月之久,总算有了回执,这下胡越便能安安心心回去料理家事,顺道过个好年。

“久等什么?反正也等了这许久,不在意多等一两个时辰吧。”安长月磨磨唧唧的钻出了被窝,这大冷天的,从被子里出来都是考验人。

以最快的速度洗簌,拿了回执便往外走,听到身后纤娘高声喊道,“记得我要的香料和笔墨,若是少了一样,今年年夜便不要想羊肉锅子了!”

安长月背着身子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听到了,心说香料能理解,纤姨一个连手都懒得抬的人,要笔墨做什么?难不成还自己记账呀。

从西市坊门出去,一路横穿朱雀大街,路过平康坊的时候安长月多看了两眼,正好看见上次那个叫秀奴的女妓,她也认出了安长月,抬手朝她打了个招呼,安长月远远点了点头,便继续往东市过去。

在东市里先转悠了一番,找了纤娘说的十字街西之北那家老店,上前说明自己要来取早前预定好的笔墨,掌柜的十分热情,让她在炉子前坐着等,转身往里间去取。

等在店中的时候,安长月身边来了两个书生打扮的年轻公子,两人结伴在店中挑选笔墨纸张,神态十分倨傲,可挑选的却是店中摆在角落里无人问津的残次品。

安长月多看了两人几眼,她歪着头想,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书生傲气?只是这傲气怎么这么浮于表面?

“昨日那道士到我家中看了一圈,说我家有些不妥,还说三日不除,家中必定有血光之灾,你说这不是胡扯吗?我家在长安住了几十年,可从未有人这么说过,这些年不也相安无事?”

其中一个身穿青衣的书生连连摇头,叹息着如今的道士骗起人来连口德都不积了,这么诅咒人,他这个读圣贤书的又怎么会屈服于怪力乱神?

长安百姓多信神鬼,这书生倒是个例外,安长月正想着,听另外一个蓝衣书生摇头道,“然也然也,那算命先生我曾见过,算的十分准,前些日子曾去长寿坊给一位富商算过,那富商也是同你一般不肯相信,结果”

那书生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下来,神情勾的另外一个书生急切的问结果如何?

书生咳了下清清嗓子道,“结果那富商的续弦竟然在几日后突然暴毙,听说死的惨不忍睹,整个人的感觉像是烧死的,可她实际上也没有任何接触过火的痕迹。”

安长月原先只是打算听一听闲话家常啥的,没想到这其中还牵扯到人命,顿时来了精神,再往下一听才明白前因后果。

原来不久前长安城来了一位自称神算的道士,三天一卦,不准不要钱,那富商是他入城后的第三卦,结果富商不知道怎么得不肯信,然后就有了续弦暴毙的事儿,且这事儿就发生在昨天晚上。

安长月眼珠转了转,等着掌柜的把笔墨拿出来,她接过就往香料店一路小跑,进了店也不多说话,直接把回执塞到胡越手里,拿了香料就往回跑。

从东市到西市,她连跑的气喘吁吁,一进门就把东西拍在纤娘跟前,扭头又往外跑,她想去找李淙问问,那富商的续弦真的是暴毙吗?

安长月这次顺利进了顺义门,却没能进入大理寺,理由很简单,她换回了女装,且还是大唐女子长穿的破裙,守门的兄弟竟然都认不出她是谁。

“我是安长月啊,萧侍郎府那个案子我来过很多次了,我不过才换了衣裳,怎么就认不得了?”她叉着腰在大理寺门前走来走去,守门的人犹豫了片刻,问她来做什么,安长月说找李淙,守门的顿时松了口气,告诉她李淙现在没在大理寺,人还在长寿坊调查案子。

安长月眉头一挑,提着裙摆扭头就走,心里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回去溶月楼,再让叶云深去长寿坊找李淙问问情况。

她真是太闲了,听到大理寺有案子就想问问,完全没想过万一这次是京兆府抢先,大理寺就只能等结案后才有卷宗看看。

叶云深被一通推搡出了门,先问了长寿坊在什么地方,然后又找到了那位富商家,远远就看到李淙蹲在地上不知道在找什么。

李淙皱着眉,老吴检查了一遍尸身,确定此人是暴毙,但暴毙的原因很奇怪,她的状态似乎觉得自己是被丢进了油锅之中烹炸,活活给油炸死的。

他心里想着这些古怪的东西,抬眼看见叶云深在不远处抱着手臂看热闹,撇撇嘴冲他打了个招呼,“你怎么来了,不会是阿月听说案子想问问情况吧。”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他算是把两兄妹在西域做什么的给弄清楚了,叶云深就是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做派,家里有自己的生意,但身份又不低,所以比一般商人的地位要高的多。

而安长月就更稀奇了,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一天到晚就围着各种凶案转,当地奇高的破案率全拜这位姑奶奶所赐。

叶云深嘿嘿笑了两声,做了个你清楚就好的动作,然后环顾四周问道,“不是说暴毙吗?怎么还用得着大理寺过来?”

“老吴查了,他说有蹊跷,我阿耶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既然案子有蹊跷,自然要一查到底。”李淙叹了口气,“京兆府那帮人才,一听大理寺肯接手,立刻就撒丫子走人了。”

这下叶云深笑的更欢了,阿月还担心京兆府会抢案子,谁知道人京兆府根本就乐得清闲。

第29章:死的蹊跷

安长月在溶月楼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都快到午饭时间了,叶云深和李淙才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她把两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顿时忍不住捂着肚子笑了好半天。

“你们俩去要饭了?怎么搞成这幅模样?”她实在忍不住,叶云深脑袋上的菜叶和李淙脸上的锅底灰,很鲜明的跟身上的衣裳形成了反差,越看越想笑。

李淙摸了摸脸,一摸一手黑灰,赶紧拿袖子擦了擦,“刚才跟着申大哥在那富商家查了一遍,可能是在厨房不小心蹭到了。”

安长月哦了一声,上前帮叶云深把脑袋上的菜叶拿下来,随口问道,“长寿坊有名的富商就那几个,我记得其中一个是叫段毅?”

“你认识呀?死了续弦那个富商就叫段毅,不过他人没事,死的是续弦杨萍。”说起来这个续弦也真是命运多舛,等到这么大年纪终于能嫁一个还不错的人,没想到才嫁进去不过两年,竟然就这么死了。

安长月挑了挑眉,她统共也没认识几个,没想到竟然歪打正着,她记得段毅似乎就是做香料生意的,应该跟胡越胡掌柜有些来往吧。

“那杨萍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暴毙,老吴哪里什么看法?”老吴其人一定也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他那模样,虽然身在大理寺,但似乎并不是尽心尽力为大理寺办事,只是在职责范围内做到不那么敷衍而已。

就上次那案子来说,他明明知道了一些东西,可他却选择一言不发。

李淙想了想先从杨萍说起,“杨萍看着年纪不大,但实际已经半老徐娘,嫁入段毅府中不过两年余,一直深居简出,倒是没听说她跟谁有过仇怨,街坊邻居也都说她十分温婉恬静。”

停顿了片刻,李淙皱着眉继续往下说,“老吴那边验出点不一样来,杨萍是暴毙无疑,但暴毙的方式有点诡异,她看上去像是火烧一般全身蜷缩在一起,几乎将手掐进肉里,十分古怪。”

李淙说他形容不出来那到底是什么状态,总之只要看上一眼,必定难忘。

“老吴和李寺卿都觉得这案子有些蹊跷,但两人又都查不出到底是什么蹊跷,只知道人变成那样,绝对不是一般暴毙,更不可能是疾病死亡。”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些无语,查不出死因是凶案,查出了死因还是凶案,这长安城里每天要死的人无数,就算杨氏死的怪异了些,也不至于一定就是凶案吧。

“这么说来杨萍一定不是自己想死,而是被人杀害了,只是你们大理寺找不出她被杀的证据,是吗?”安长月总算听出李淙话里那点不满来,他大抵不愿意接触这种案子,因为毫无头绪。

李淙挠了挠头有些尴尬的笑了两声,“是呀,老吴就觉得人死的蹊跷,可又查不出是中毒还是怎么着,可他就是断定这人绝对非自然死亡,一定有人将其杀害。”

他重重叹了口气,老吴是他阿耶千里迢迢自蜀中找来的帮手,所说的话自然有几分份量,可不是一般仵作能比的。

安长月哦了一声,从叶云深手里接过一只烤饼咬在嘴里,含糊不清的问道,“那李寺卿什么意思?查吗?”

“肯定会查,李朝隐一看就是恪尽职守的好官,遇上这种案子,肯定会一查到底。”叶云深吧唧吧唧嘴,他也想吃烤饼,可七寸只烤了几个,分过之后没他的份儿。

李淙又是一声叹息,冷不丁说起另外一件事来,“你们知道长安城里来了个神算吗?那道士看着不咋样,倒是颇有几分手段,暴毙的杨萍就是他入城后的第三卦,果然有血光之灾啊。”

说到这里,李淙和安长月同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猛地抬眼看向对方,道士算命算出有血光之灾,杨萍不多久便真的暴毙,这中间会不会有些联系?

李淙匆忙站起身,顺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我知道了,我先回大理寺一趟,晚些得空再来找你们。”说完扭头就走,生怕身后有人追似的。

叶云深摸摸鼻子,心想八成是被上次那顿天价饭给弄的,如今来溶月楼吃个东西都如惊弓之鸟一般。

纤娘闻声从柜台后走出来,瞧着李淙溜得那般快,不由掩唇笑道,“看来外间传言非虚,李寺卿果然两袖清风,家风甚至呢”

当天夜禁前安长月没见到李淙,料想他们肯定去查那道士了,说不定明天一早便会有消息,所以夜里和纤娘对坐说了会儿话,便也早早歇下了。

这一觉就到了大天亮,李淙没等来,却等来一众吃朝食的客人的闲谈,话语中提及那位初到长安城的神算,安长月顿时来了兴致,竖着耳朵听了个仔细。

“听说神算刚到那会儿没人相信,神算就给丰邑坊一户老妇家中算了算,还分文未取,只让那妇人逢人实话实说便是,这才把名声在长安传开。”

吃着粥的食客一脸佩服,另一个皱眉问道,“我听说神算三日一卦,如今已经到第四卦了,听说被平康坊一位歌姬请了去,也不知道结果如何。”

最初说话的食客摇摇头叹了口气,“还如何呢,第三卦那户人家不信神算,不肯寻求破解之法,连人都死了,还死的十分古怪。”

安长月歪着头看了眼那食客,他似乎见过杨萍的尸身般,竟浑身上下一个激灵,连面前未见底的粥都不喝了,直接丢了两文在桌上,起身唉声叹气的走了。

安长月眼瞅着故事听的没头没尾,抿了抿唇上前两步装作不经意的问了句,“敢问神算真的很灵验吗?他一卦多少钱?”

那食客正准备喝下最后一口起身离开,冷不防有人提问,下意识说道,“灵的很,就是一卦一百钱略有些贵了,如今这长安城里一斗米也才百钱啊。”

说着摇头同样放下两文,起身冲着安长月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第30章:道士和游医

午后,安长月正趴在二楼栏杆上晒着好不容易出来的太阳,抬眼见李淙牵着马从十字街上走过来,脸上愁容满布,手里还提着什么东西,样子看着竟然颇有些狼狈。

安长月饶有兴致的咧了咧嘴,冲不远处的李淙挥了挥手,等他走近了又看到他脸上竟然沾了些口脂,那颜色一般女子不会用。

“李公子这是刚从平康坊回来呀,脸上的口脂还鲜艳的很。”安长月说着忍不住抿唇笑起来,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眯成了弯月,说不出的乖巧可爱。

李淙啊了一声,赶紧抬手在脸上胡乱擦拭,有些丧气的道,“阿月猜的没错,不过你肯定想错了,我是从平康坊刚回来,但却不是去寻花问柳,而是去查案。”

他说着将手中的缰绳交给了出来迎候的六福,冲着安长月一言难尽的摆摆手,抬脚进了溶月楼。

安长月倚在栏杆上又笑了会儿,扭头就看见李淙正慢悠悠的走上来,叶云深不知道打哪儿冒了出来,两人一见面就十分热情的打了招呼,然后说说笑笑的也到了栏杆前。

叶云深问到,“那案子有进展了吗?昨日阿月可是等了许久,你怎么也没来跟她汇报汇报。”话里有开玩笑的意思,他很清楚自己这个妹妹喜欢解谜的爱好。

“对呀,我都等了半宿,你也不差人来说一声,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安长月眯着眼睛笑,打趣的问他在平康坊是不是又见到了那位貌美妖娆的歌姬。

李淙先是怔了一下,而后想到了那位一直缠着自己不肯离开的秀奴,他确实见到了,还十分恰到好处的阻挡了他单独跟那道士说话。

“一言难尽啊。”李淙忍不住趴到栏杆上唉声叹息,他好像没怎么着这位叫秀奴的歌姬,似乎前前后后也才见过两面而已,怎么就被缠上了?

长安城中多附庸风雅的人,可他李淙却不是,他最大的愿望是当个捕快,再不跟着老吴学点东西也成,没一样跟诗词歌赋及琴其书画沾的上边儿,他就不明白了,秀奴看上他哪儿了?

叶云深也不明白,只不过才见了两三面的歌姬,怎么就缠上了李淙。

“明摆着呀,她不甘于现状,急于找个高枝攀上,哪怕不能野鸡变凤凰,也要脱离泥潭。”安长月的话糙理不糙,李淙和叶云深对视一眼,李淙苦笑一声,揉了揉自己的脸颊,他这还算高枝?

他自己不自知,但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尤其是像秀奴这样的歌姬,已经算是能攀上的不错的高枝了。

“先不说这些,我去找了那道士,什么都没问出来,只知道杨萍是他卜算的第三卦,她当时听到有血光之灾的时候十分惊恐,比旁人反应都大,道士记得很清楚,但最后却不是礼遇,而是把道士赶了出去。”

那道士自己都想不通,怎么会突然之间冷下脸,直接被他连人带家伙赶了出去,还扬言再到她家就要打人了。

这显然不对劲儿,后来道士跟他东拉西扯了好一会儿,李淙在一堆无用的话语中又捕捉到一点东西,那就是和道士一起的还有一个游医,年约四十上下,身材十分削瘦,一眼就能看出常年在外行走。

“那你昨日就是去找那游医了?可今早怎么又去了平康坊?”安长月在脑袋里合理规划了下,觉得极有可能是李淙从道士那里得了游医的消息,却没找到人,今早又去找那道士。

如果是这样的话,安长月赌李淙一定没见到道士本人,他脸上和身上的脂粉香就是一个不错的佐证。

“昨日找了,没找到,所以今早想着再去平康坊问问,没想到连那道士都没见到,就被秀奴堵在了廊上,脸上的口脂就是她的。”

说到这里,李淙下意识又在脸上抹了一把,刚才的口脂印早就不在了,但他还是觉得那块脸皮上有一种细腻的感觉,不是他的皮肤的感觉。

安长月撇撇嘴,果然跟她想的不差,她长叹一声,“道士和游医这样的组合,除了骗钱外,我想不出第二种,竟然还有那么多百姓相信。”

叶云深啧啧称奇,他对这两人的组合很感兴趣,道士算命,那游医做什么?难不成是负责收尸?那不是义庄的事儿吗?

他舔了舔嘴,决定不耻下问,凑到安长月跟前傻笑道,“阿月呀,你能跟我说说你都想到了什么吗?道士算命,游医能干什么?”

妹妹说这两个人组合到一起就是骗钱,叶云深却看不出能怎么骗钱,反倒是他们两人分开可能会更快些。

安长月嘟了嘟嘴,搭在栏杆上的手朝前挥了挥,没理会叶云深的问题,反而兴高采烈的冲下面喊道,“申大哥,你吃过了吗?”

申屠仰头看到安长月趴在栏杆上对着他说话,立刻扬起笑容说道,“吃过了,我听说小公子来了,就过来看看。”

李淙把脑袋伸出栏杆外,“申大哥找我?什么事?”

他第一反应就是杨萍的案子有了进展,再也就是有新的案子,否则申屠不会亲自来找他。

申屠没有说话,对着栏杆上齐刷刷的仨脑袋笑了笑,抬脚进了溶月楼。他还是第一次到二楼上,以前只听说溶月楼的二楼客房只招待有缘人,也不知道这所谓的有缘是指什么。

他走到三人面前迟疑了片刻,“杨萍的案子有了新线索,这个杨萍的户籍疑似造假,她的死可能不是意外,是有人蓄意谋杀。”

李淙一脸惊讶,他好像一直以为杨萍的死只是有些古怪而已,却没想到真的不是暴毙这么简单。

倒是安长月和叶云深一脸早知道是这样,尤其是安长月,甚至耸了耸肩,她虽然还没看到杨萍的尸身,但从自己阿兄的描述中就知道,她不可能是自己死的。

李淙有些无措的问申屠道,“不是,就算户籍造假,怎么能证明她就是被人杀的?万一是她自己服药自戕呢?”

“说来话长,段毅家的女婢说不久前杨萍曾收到过一封书简,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天道好轮回。”

第31章:假户籍

长寿坊因着离西市不过一坊之隔,所住富庶的商贾不少,段毅在这其中虽然并不算最显眼的一个,但也绝不是籍籍无名之辈,所以坊间一听说他们家出了人命,且是因为不听神算之言,顿时引起了一阵批算风,不少坊间百姓和富商竞相寻找那道士求个安心。

安长月跟在申屠后头到段家的时候看到门里门外都挂着白麻,守在门外的小厮见申屠一身官服,连通报都免了,领着他们就往里走。

段家宅子不算大,不过能在长寿坊买下十字街两侧的房屋,已经算是不错了。

“两位先跟小的到厅里稍等,主人稍后便到。”小厮躬身在前面带路,安长月上下打量了一番,开口问道,“你们家的女主人为人如何?”

小厮听后楞了一下,随后哦哦了两声道,“你说的是杨氏呀,她为人还算不错,深居简出的,对我们这些奴仆也十分和善,但她算不上家中女主人,家里能称之为女主人的,只有主人已经过世的妻子。”

申屠听着这小厮的话有些奇怪,刚想问上两句,被安长月一个眼神给挡了回去,只听她继续闲聊般的说道,“她人不错,又是你家主人的新妻子,应该也算是女主人吧。”

小厮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说道,“也不是,这件事说来比较复杂,杨氏是主人在城外偶然救下的,虽然娶回来做了续弦,但家里的女主人却只有一个,就是已经过世的主人的妻子,杨氏这些年也只表面上管着家,实际上仍旧以妾自居。”

申屠和李淙对视一眼,原来这中间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是在长安城外吗?”安长月好奇的问,一双黑眸闪着和善的光芒,配上那张乖巧脸,唬的那小厮几乎把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小厮挠了挠头,稍微想了会儿,“是在长安城外,好像就是在城南附近吧,那时候是主人往洛阳见一个朋友,回来的时候没有走官道,然后便救下了晕倒在林子边儿的杨氏。”

“哦,这么说来你家主人也不太清楚这杨氏究竟是何来历咯?”安长月这次没有刻意释放自己的和善,只歪着头好奇的看着小厮,小厮摇摇头,看样子不太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说话间几人已经到了厅里,才刚一坐下,段毅就从外面走了进来,朝着申屠和李淙拱手一礼,有些好奇的看了眼安长月。

“这位是?”段毅迟疑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他很好奇大理寺办案怎么会带着个小娘子,且还是如此乖巧可人的小娘子,若他的女儿一早没死,或许也该这般好吧。

安长月看向申屠和李淙,她这身份有点尴尬,不是大理寺的人,也不是公门中人,说到底就是个凑热闹的,只是凑的比较尽心尽力罢了。

“这个是大理寺寻找来的奇人,协助办案的。”申屠正犹豫该怎么说,李淙已经面不改色的介绍起来,“她叫安长月,有些案子需要一些特殊手段,她就能帮忙。”

不知道段毅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隐晦不明的点点头,随即又有些怯意的冲安长月点了点头。

安长月嘴角抽了下,心说这算怎么回事,她好像被人当成神婆了,段毅刚才那眼神,分明以为她身怀术法呀。

申屠清了清嗓子,正色问道,“不知诸位官爷今日来是为何事?杨萍的尸身草民何时能领回来?”丧事筹备了几日,却一直不能下葬,他心中着实有些忐忑。

“案子恐有变故,恐怕还需两三日,不过我会催一催,尽快交还于你,今日前来是想问问杨氏的事,她所出户籍造假一事,你知道多少?”

段毅一下子愣住了,随即皱起眉来,有些不太确定的问,“官爷是说杨氏户籍是假的?这不可能吧,造假户籍可是触犯律法的事儿,她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有那手段”

说完像是突然开窍了,伸手指着自己不敢置信道,“官爷莫不是怀疑是我帮她弄的?我,这,我就是一个普通商人,无权无势的,我没那本事帮人制造假户籍,我这真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救人还救出错来了。”

段毅也不自称草民了,一脸急迫的想要解释,却有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至多不过幸运的在长安有了自己的宅子,得以落根于大唐最为繁华伟大的都城,其余并无特别之处。

户籍造假所需非常繁琐,且又是在长安城中,那就更加繁复,所需关系更是比别的地方更加四通八达才行,他一个商人,哪里有那本事?

在这里想要一个重新做人的身份何其难,比籍籍无名更难啊。

安长月想了想,觉得段毅确实不行,他就是一个商人,士族看不上,寻常的清贵之人恐怕更不屑接触,他要是有那手段,必定需要通过一些特殊途径,而这些特殊途径纤姨又一定会知晓,所以她相信段毅没有帮杨萍造假。

那么又会是谁呢?

申屠盯着段毅看了会儿,侧头想看看安长月是什么意思,却发现她已经转头看别的地方,似乎是在观察段家大厅的布局。

无奈,他只好继续说道,“只是例行询问,你不用这么激动,今天来除了问这个外,还想去看一看杨氏平时居住的地方。”

这是安长月跟来的原因,她想看看杨氏的房间,想知道她是不是真如旁人所说那般。段毅没有拒绝,亲自带着几人往杨氏生前所住居所过去,“我常年在外,她基本都是独居,屋子里摆设也十分简洁。”

段毅说着已经推开一扇门,侧身示意几人这就是杨萍生前所居的地方。

安长月第一个伸着脑袋走了进去,入门不远处就是一张方桌,桌子四面四个十分朴素的坐垫,桌子中间摆着一直托盘,上头三只茶杯,全部都倒扣在托盘上。

安长月仔细看了看茶杯,继而转头朝一侧的架子上扫了一圈,上头除了一些很普通的摆件外,并无其他特别的东西。

第32章:走访段家

房间往里有一张梳妆台,上头有一面扣在桌面的素铜镜,铜镜旁边是几盒口脂和胭脂水粉,其中有一个盒子装的东西引起了安长月的注意,那是两颗螺子黛,如今在长安的市面上已经卖到十金。

“杨萍平时都如此朴素吗?”安长月不动声色的从妆台前离开,转身在床前扫了一眼,上头的东西是西市随时都能买到的寻常东西。

段毅点点头,杨萍在他印象里一直都是勤俭持家的,即便他们家如今并不缺钱,可她还是过的十分朴素,甚至连屋中摆设都挑选素色的。

“我真不敢相信像她那样与世无争的人,怎么会跟人结下仇,还送了命。”段毅唉声叹息,忽而又想到杨氏的身份有假,顿时住了嘴。

申屠和李淙也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不过他们没多注意梳妆台,只是在房间其他各处查看,发觉跟段毅说的一样,房间里的布置十分简洁,并无贵重物品。

趁着这个空档,安长月拿起梳妆台上的一颗螺子黛放进手帕中塞进衣袖里,她要拿回去给纤娘看看,看这种螺子黛出自哪里。

申屠又问了几个问题,随后便离开了段毅家。

安长月靠在巷子一侧的墙壁上,看到有几个妇人正站在墙下说话,便走过去闲聊了两句,那些妇人便把知道的添油加醋说了出来。

“杨氏看着是个好的,可惜呀,一直无所出,听说还不让段郎纳妾,两人关系说不上好坏吧。”一个身材微微有些发福的圆脸妇人说话还算中肯,另一位就不那么客气了,“哪里呀,杨氏自从嫁进来就深居简出的,段郎续跟没续弦一样,家里家外都还得自己打理。”

两个妇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安长月点着头哦了一声,问道,“杨氏这么低调的人,应该没什么仇家吧。”

刚才没插上嘴的另外一个妇人赶紧说道,“也不尽然呢,前些日子我看到有个身材略微纤细的男子来了段家,是个年轻的,给他开门的就是杨氏,两人在门后说了会儿话,最后还吵了起来。”

“那大姐你听到他们是因为什么吵架的吗?”安长月一脸认真和期许的看着说话的妇人,那妇人顿时挺直了腰板儿,仿佛被什么大人物关注到一般,微微仰着下巴道,“那是自然,我跟你说啊,这两人一看关系就不一般,那男人管杨氏要钱,还说若她不给,就把在城南看到的说出来。”

“城南?”安长月一挑眉,下意识反问了一句,妇人很认真的点头说是,还说那男人叫杨氏贱婢,杨氏竟然不怒反笑,说那男人有今日是自己蠢。

安长月问她有没有看清楚那男人的长相,妇人摇头说没看清,只看人穿着一件圆领袍服,还戴了毡帽,只是那身形确实有些纤细的不像话。

妇人又说了一些那人的细节,安长月越听脸色越古怪,直到那些妇人走了,她还站在原地拖着下巴若有所思。

申屠和李淙走访完附近的百姓回来就见到安长月一人斜倚在墙边儿发呆,李淙上前拍了她一下,安长月十分平静的转身问情况如何,李淙耸耸肩,杨萍死的那天就已经问过一遍,如今再来不过是想看看有没有遗漏而已。

从长寿坊坊门出去就到了怀远坊,安长月在街边买了个饆饠,随口问申屠杨氏的尸身是不是已经验完了,什么结果?

申屠看了一眼她手里肉馅的饆饠一眼,笑容有些勉强的道,“老吴说应该是中毒,但毒发之后杨氏并没有立刻死去,所以随后毒素被散掉,如今想要查出来,恐怕有些难度。”

安长月咬了一口用力咀嚼,咽下去后想了想道,“如此说杨氏恐怕是毒从口入了,吃下去的东西带有毒性,然后她毒发暴毙。”

她在脑子里想了想杨氏暴毙当时可能发生的情景,有人拿了吃的给她,若按毒发有些时辰来说,应该是未时三刻到未时末,那个时候一定不是吃午饭,那么就是点心之类的。

随后杨氏吃了点心再走到院中,女婢说当时杨氏已经感觉不舒服,是想到外面透透气,那么步伐定然不会过于匆忙,以她今天在段家看到的情况计算,从寝室到院中约莫也就能晃一刻钟,这已经是最慢的速度了。

安长月抓了抓下巴,一刻钟毒发,然后人死在了院中,那女婢当时在做什么?她想了想,好像没问到当时女婢在干什么。

于是安长月侧头去看李淙,冲他眨了眨眼,李淙也眨了眨眼,不明白安长月突然之间这是做什么,难道眼睛抽筋了?

安长月咝了一声,不耐烦的道,“说说当时在杨萍身边那女婢都干了什么,案子是她报的吗?院子里还有其他人吗?”

李淙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回忆了下说道,“报案的是今日领我们进门的小厮,衙役询问过女婢,她当时被吓傻了,没注意到周围情况,不过杨氏死之前院中只有她们主仆二人。”

申屠没多注意两人之间的对话,他眯着眼睛看安长月,他觉得这小丫头好像发现了什么,她现在更多像是在求证。

“你想到了什么?”申屠继续往前走,随口问了一句,李淙摇头说他没想到什么,被申屠一个白眼翻了回去。

安长月眯着眼睛笑的像只小狐狸,把手中最后一口饆饠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含糊道,“没想到什么,我先回溶月楼了,明天要是有什么好消息,李公子再来溶月楼找我。”

说着冲两人摆了摆手,转身朝西市跑去,她暂时什么都不能说,大理寺是公门,又是主管京畿要案的,她可不能像上次一样把随便猜测没有印证的东西都拿出来说。

李淙哎了两声,只换来安长月越来越远的身影,不由无奈的扭头去看申屠,发现人家早就转弯走了,他扭头朝两边两个已经走远的人各看了一眼,无奈的追着申屠回去,今日走访段家还得回去大理寺做个记录呀。

第33章:波斯螺子黛

溶月楼里,纤娘从安长月手中接过那颗螺子黛,在眼前打量了下,十分肯定的道,“这是出自波斯的螺黛,因为做工繁复,且产量极低,再加上波斯实际上已经亡国,这东西就越发贵了,我记得曾在东市香粉店中见到过,十金还不一定有货。”

她说着又看了两眼,将那颗螺子黛放进了安长月手中,“阿月从哪里得来的这么好的东西?我猜猜,不会是段家吧?”

她记得段毅也有一件香粉铺子,只是规模很小,这样好的螺子黛照理来说他不会有,不过今日阿月去了大理寺,现在回来又将一颗螺子黛交给她询问出处,让她很难不联想到段毅刚刚暴毙的续弦。

纤娘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小丫头倒是听话收敛了点,但也仅仅是一点,一有案子总还忍不住想去问问、看看,最好能顺道查查。

安长月嘿嘿笑了两声,脸上有种不好意思的局促感,“纤姨,我这是帮李寺卿,我不会搅合进去的,你放心吧。”

“得了吧,你小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孩子,长大了基本也不会变,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你想查可以,但不能让自己身处危险,知道吗?”

纤娘实在是没办法了,她想月儿的阿娘八成也是在西域管不住了,这才让她和云深一道来大唐历练历练,纤娘甚至想,难不成她那手帕交是想让这俩孩子在长安摔个跟头长记性?

安长月坐直了身子,双手撑到桌子上,有些期待的问道,“那纤姨能告诉我这螺子黛长安有几家卖的?这个具体出自哪个铺子?”

纤娘伸出一根纤纤玉指点了点她手中的螺子黛,眼神中有一丝精光闪过,“出自东市,是早前那队波斯商人带来的物品,上头有他们独有的花纹印记。”

“波斯商人?纤姨是说葭月来的那队波斯商人?”安长月想起之前他们在路中救下了一个吐蕃人,不知道那人现在如何了,是不是已经离开长安回去了吐蕃。

“是啊,他们是冲着上元节来的,这时候正好准备,起码要等到仲春才会离开。”这些她都是从上次给她送蓝宝石手镯的逖嘞口中得知,商队如今就住在平康坊附近,每日会到东市和西市转一转,却不多兜售东西。

安长月哦了一声,眼珠转了转,一连两个案子都跟这波斯商队牵扯到,它在这其中是不是会有什么隐情是她忽略掉的。

转了转手中的螺子黛,安长月朝外面看了眼,正巧见有个衣衫有些奇特的中年男子走过去,他似乎很着急,步子迈的很大,还差点在门口撞上出门买东西的三斤。

“那个就是游医,不过这个游医看着有些奇怪,不像是我大唐人氏。”纤娘说完觉得说的有点不太合适,大唐如今蒸蒸日上,先后有不少外族在大唐落地生根,波斯算一个,还有康国等一些胡人,总之大唐的宽容与开放接纳了无数想成为大唐人的外族。

安长月点了点头,看着天色已经渐渐要黑下来,便想着明日等东市开市就去看了一看,顺道打听下波斯商队的情况。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明日朝食不会备很多,这几日开市前西市里的人大都忙着自己的事儿,怕是没多少人会来吃了。”

大唐在商之一道有自己的规定,尤其是东都洛阳和西京长安的两市更是严格,不到开市时辰坊门是无法开启的,所以西市里也就统共那么一拨人,如今临近年节,有时间出来吃朝食的人就更少了。

安长月一听立刻瞪大了眼睛,她明日要起早,若是没有朝食可吃,那岂不是要饿肚子?

“纤姨,咱们打个商量呗,我能不能预订一份,我明日要早些出去,李淙说不定会来接我,我总得给他点吃的吧。”

纤娘嗯一声,觉得她说的有理,于是朝着柜台后的六福喊了一嗓子,让他看下李淙还欠多少钱

安长月立刻摆手说算了,自那一次之后,李淙好久都没敢在溶月楼放心吃饭,每次都得先问问这多钱那多钱,弄的叶云深不耐烦的直接说请,于是他们兄妹俩欠下的帐便如同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越滚越多。

纤娘弯起眉眼笑了笑,妖娆之中带着几分清冷,清冷之中又有几分华贵,安长月想,若不是纤姨自始至终都是经商,她会认为纤姨是哪家勋贵的贵女,总之她看着不像个商人,嗯不抠门的时候不像。

“行了,我逗你的,如果李公子明日要来,那我便让四水多准备几份吧。”纤娘说着起身走整了整衣衫,越近年关越是寒冷,即便外面阳光充沛,也还是需要抱着手炉才行。

她走出去几步又突然转身,“对了,你阿娘来了书信,说东市的香料铺你没事多去看看,如今这掌柜是个新手,有些地方多有不足,须得多照应照应。”

安长月啊了一声,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太相信的道,“纤姨你确定阿娘说的人是我不是兄长?”她自小对生意没什么兴趣,及笄之后她和叶云深一样有五百钱创业,结果她不到三天就亏的一钱不剩,而叶云深当年则赚了十贯钱。

“是你没错,你阿娘说你打小就机灵,这次不是让你管生意,只是让你看人,相信你不会做不到的。”

看着纤娘身姿袅娆的走到柜台后算账,安长月深深叹了口气,伸手拿过桌上红泥小炉温着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权当是自我安慰了。

“波斯螺子黛,杨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呢?”安长月一杯小酒下肚,忍不住又想到案子上,那颗螺子黛出现在号称深居简出、十分勤俭持家的杨萍的妆台上,代表了什么,又跟她的死有什么关系?

螺子黛制作如此繁复,产量如此稀少,除了进贡给皇宫的,剩下的都是一些制作不那么精良的残次品,就算偶有品质不错的流入市面,那价格可是非比寻常。

而安长月从杨萍妆台上拿回来的那颗螺子黛品质不错,且是出自波斯商人之手,看来价值一定不菲,可杨萍如果从段家支出这笔钱,段毅不可能不知道啊。

弟34章:去东市

李淙在西市坊门前好说歹说,武侯铺的人才跟放行,到了溶月楼见大门已经打开,他便打了声招呼走了进去,就看见安长月和叶云深正坐在桌前吃着热气腾腾的粥饼,见他进来忙招呼着过去一起吃。

安长月很殷勤的给李淙盛了粥,又拿起一个饆饠塞到他手中,几分催促着他赶紧吃完就走。

“你昨日让叶兄火急火燎的来传信,说让我一早来带你去东市,你是要做什么?”李淙迟疑了一下,面对热气腾腾的粥和手中的饆饠,他是在顶不住了,张口便咬了下去。

饆饠是羊肝馅儿的,入口十分合适,让他忍不住接连又咬了几口,这才舒心的去喝上一口热粥。

安长月把最后一口饆饠塞进嘴里,嘟嘟囔囔的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去东市买些脂粉。”

李淙一口粥没来得及咽下去,就这么呛住了,趴在桌子一角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整个脸都通红通红的。

“弄了这大半天,你就是让我陪你到东市看胭脂?要知道我出来可是打着办案的名义,如此一来岂不是假公济私?”

李淙实在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这大清早的费劲过来接人,连西市坊门前的武侯铺都认了一个遍儿,她竟然只是要去买胭脂?

安长月舔了舔嘴唇,她在西域的生活一向散漫,阿娘和阿耶并没有把她和兄长当中原大户人家的千金和公子那般养,礼仪也都教导过,但素来不强求,除非是十分正式的场合。

所以安长月这般吧唧吧唧添嘴巴,纤娘和叶云深都没当回事,但李淙却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

忍不住看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还记得昨天去段家不?我在杨萍房内的妆台上看到了螺子黛,虽然数量不多,但你应该比我清楚,这东西就算是富商家中也不可多得,而号称勤俭持家的杨氏却在用,你说这代表什么?”

李淙就算再笨也知道这其中有古怪,当下就变了脸色,“你的意思是说杨氏根本和外间传言不符,她的勤俭持家是装出来的,只是为了给别人看?”

安长月撇撇嘴不置可否,杨氏的户籍是假的,她又处心积虑给人一个深居简出且勤俭的形象,所图肯定不小,但若说图的是段毅的家产,又似乎不必如此。

杨萍是段毅娶进门的续弦,只要她给段毅生下一儿半女,段家的家产名正言顺就是她的,何须多此一举?

“不管真假,那颗螺子黛肯定是个线索,所以我才叫你来接我一早去东市,当然,顺道去我家的香料铺子看看,把我阿娘交代完成。”安长月说到最后整个人突然之间就蔫了下去。

即便随便帮忙照看下香料店,她还是心里没底儿,那可是叶家在长安城的生意,是中原乃至陇上最大的消息来往地,万一她啥有差池,那可不是掀了西域一个小铺子算完的事儿啊。

临出溶月楼前,纤娘将一只精巧的玉指环交给了安长月,那是整个长安叶家铺子的信物,他们久居长安城,并不认得西域主家除主人之外的人,安长月这次去恐怕多有不便,她便把玉指环暂时交给她一用。

安长月自然认得这东西,更知道它的重要性,郑重的将其接过戴在手上,“阿月多谢纤姨,那个,真的不能让兄长跟我一起去吗?生意他比我可驾轻就熟的多啊。”

叶云深忙点头表示义不容辞,纤娘冷哼一声,吓得他赶紧往回缩,一步都不敢往前。

从西市出去,李淙和安长月并肩走在街道上,他不时看一眼安长月手指上的玉指环,想问又觉得自己过于八卦,这玉扳指又跟案子没啥关系。

“你想知道这东西的作用吧,跟案子没啥关系,不过它说不定可以帮我们在找出这颗螺子黛的来历。”安长月下意识转了转手指上的玉指环,香料铺子和胭脂铺子一向同气连枝,这次胡越请辞,那胭脂铺等同于一起换了掌柜,她在想是去问新上任的,还是回头去问胡越。

“就凭一枚玉指环?”李淙有点不敢相信,不过转念又一想,安长月和叶云深自西域来,又跟他阿耶似乎有几分关系,而且听申屠大哥的意思,溶月楼的老板娘也不一般。

李淙心里有点相信就这么一枚小小的玉指环,真的可以查到他们大理寺查不到的东西。

安长月笑眯眯的点头,表示就凭这一枚玉指环,她就能找出螺子黛的来历,更能查出杨氏一些不欲人知的秘密,只是这秘密有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她想起杨萍是被段毅在城南山道上救下的,会不会杨萍最先就是在那附近居住,或者别的什么。

安长月至今还没见过杨萍,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或许这次东市回来还可以再去一趟大理寺,问问老吴那边有什么发现,他对尸身上的种种,那是最有研究的,一定能看出端倪。

东市和西市一样,过午坊门才开,这时候过去只能靠李淙的大理寺令牌才能同行,进了坊门一路朝里走,不多远就看到了十字街上最大的香料铺子,那便是叶家在长安的产业之一。

安长月带着李淙直接进了店,这时候铺子还在准备开张,一见竟然有人走进来,一个伙计骂过上前问有什么需要,安长月也不废话,把手举了起来,那伙计立刻将两人往后面小院里领。

胡越早前两天就已经彻底将手头上的一切事物跟新掌柜对接完毕,这时候来接待安长月和李淙的,也是刚刚上任没几天的信掌柜。

“安小娘子亲自过来,可是主人有什么吩咐?”新掌柜也不全然什么都不知道,他虽然是临时被从洛阳调过来的,但来之前多少从内部知道了一些消息,晓得主人家的公子和千金都在纤娘那里。

掌柜的看起来比胡越还年长几岁,安长月也不托大,客气有礼的把带着的那颗螺黛给他看,让他帮忙查一下这东西的来历,顺道打听一下平康坊那队波斯商人的情况

第35章:小发现

东市香料铺子近期才换了掌柜,立刻就有主家的人过来,新掌柜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所以他聚精会神的听安长月说完后问了句,“安小娘子问的可是葭月入城的那队波斯商人?”

安长月点点头,商队大部分腊月才来的多了些,所以那队商人葭月便入城是很隐忍注目的,且还经历了上一次那个案子,更是无人不知。

“对了,还有一事,胡越请辞后是否还住在长安?”她最后还是决定去问胡越,有些事情现在问这位掌柜有些不合适,他毕竟新上任,很多东西还没有梳理清楚,她查案也不能影响了家里的生意。

“他还在长安城,就住在延平门大街内的丰邑坊里,具体地址我稍后让伙计一并抄给你。”掌柜的说着转头朝刚才领他们进来那伙计吩咐了几句,伙计立刻点头往外跑,约莫半个时辰才又气喘吁吁的跑回来。

伙计手里拿着一册竹简,进门先是看了眼新掌柜,在他的点头示意下,伙计才把竹简恭敬的送到了安长月面前。

安长月倒是不计较,叶家有自己的规矩,即便她拿着玉指环前来,也不能随意调取楼里的消息,更不能不经铺子里掌柜的手拿走消息。

她看了眼李淙,将竹简在小几上展开,那伙计立刻转身走了出去,他只是铺子里的伙计,这些消息不是他能看的东西。

竹简上写的东西不多,安长月一眼便注意到城南这两个字,心想杨萍看来真的跟城南有些渊源,但城南那么大,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你看这里,杨氏原名倒是不假,但她之前是嫁过人的,且还是与人为妾,怪不得她要伪造户籍再嫁段毅。”大唐律中有明确规定,妾是贱籍,一旦与人为妾,那便是如同奴仆,主人家是有随意买卖权的,但续弦却不同,虽然比不得原配主母,但也比一个妾要好太多。

杨氏一开始就是别人家的妾,可见出身低微,以这样的出身即便再嫁同样地位不高的商贾,那也是配不上的。

安长月没有理会李淙,她看到了一些感兴趣的东西,杨氏原先为妾的那户人家竟然绝户了,全家上下除了杨氏外,在一场大火里无一人生还。

“李淙,你让大理寺查一查这户人家的资料,烧死一家人的大火,大理寺或者京兆府一定有记录。”安长月用手指点了点那户人家。

李淙应了一声,伸着脖子仔细看了眼,有些为难的道,“这上头什么都没写,就说一场大火烧死了一家人,连方位都没有,不好查呀。”

安长月一边继续往下看,一边低声说道,“不会难查,就查城东南方,那么大一场火,肯定有人记忆犹新。”

她想到段家那仆从说的话,当时段毅从东都洛阳会友人回长安,途径城南救下杨氏,随后不久再娶了杨氏为续弦,料想杨氏所在那户人家发生大火大概在三年前左右,如此有了时间和方位,便好查了许多。

李淙点点头,暗暗记在了心里,这是一个线索,也许杨氏不寻常的暴毙会跟那户人家的大火有关。

两人看完竹简上内容后将它归还,掌柜的又递给安长月一张布帛,上头的蝇头小字让安长月忍不住皱眉,她还是习惯看叶云深的字,方方正正的簪花小楷,多好。

安长月想都没想把布帛塞到了李淙手里,朝掌柜感谢般的点点头,转身出了香料铺子,阿娘的担心看来有些多余,这位新上任的掌柜可精明的很,不过短短几日功夫,就能让铺子里的伙计们马首是瞻,她想人八成是江陵那个祸害挑的,只有他眼睛能那么毒。

安长月和李淙并肩走在东市大街上,李淙忙着低头看布帛上的内容,安长月则侧首不停朝四下里张望,突然看到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正站在饼铺前,她看过去,那大汉正好也看过来,两人一个对视都愣了一下。

李淙发觉安长月停住了脚步,扭头疑惑的问怎么了,安长月却只站在原地朝远处看,李淙顺着她的目光见一个魁梧的大汉正大踏步走过来,脸上有几分严肃,似乎是来找茬的,他立刻戒备起来。

逖嘞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在西域帮助过自己的小丫头,大步走上前便热情的打了声招呼,转头见旁边一个身穿大理寺官服的少年满脸戒备的看着他,心里万分无奈,他就长成这样凶,实在没办法和善呀。

安长月笑嘻嘻的叫了一声逖嘞大叔,逖嘞开心的把手中刚买的烤饼拿给安长月吃,他一大早在平康坊帮着整理货物,到这时候才趁着送东西的空隙过来弄些吃的。

“逖嘞大叔之前去过溶月楼吗?”她记得纤姨说曾有个叫逖嘞的伙计去送过蓝宝石手镯,起先她以为只是名字相同,没想到就是她认为的那个逖嘞。

逖嘞一边拿着烤饼往嘴巴里送,一边点头说是去过,给半年前预定了蓝宝石手镯的客户送货,当时还在楼里聊了几句,“你也去过溶月楼?那算是个好地方,不过规矩比较多,听说二楼上客房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住的。”

李淙听到这里怔了一下,他在二楼睡了两晚,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呀?

“我就住在那里,老板娘是我的一个长辈,她开那店纯属无聊,不想过度操劳,自然需要很多莫名其妙的规矩。”

安长月给了一个你明白的眼神,逖嘞立刻了然的点点头,有钱人家就是跟他们这些穷苦伙计不同,开那么大一个溶月楼竟然只是为了打发时间,真是奢侈啊。

“逖嘞大叔是跟着波斯商队来的吗?我听说他们是为了上元节,那肯定带了不少好物件吧。”安长月悄悄给李淙递过去一个眼神,后者点点头,一脸好奇的加了一句,“我阿耶十分喜欢波斯物品,可惜如今越来越难买到真正的了。”

波斯实际上已经在高宗时期亡国,剩余的一些波斯人也都迁居大唐,他们虽然有很多精美的器具售卖,但大多都是供不应求。

第36章:伙计逖嘞

东市与西市在某种程度上是有差别的,西市更多百姓前往,往来人流十分之大,百姓所需比比皆是,而东市则更多华美贵重之物,其间珍奇异宝数不胜数,往来之间也多都是贵人。

逖嘞今日过来便是给一个铺子送些货,听到安长月问他,便兴致勃勃的道,“正好,今日我来给一家香粉铺送货,连十金难求的螺子黛也有一斛,你要是感兴趣可以去看看。”

安长月和李淙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想到这么巧,他们想查螺子黛,逖嘞就刚好提及螺子黛,且还是安长月怀疑那个商队所出的波斯螺子黛。

她在两息之间便决定了,立刻换上一副想去看看的表情,“那麻烦逖嘞大叔带我们去吧,波斯的螺子黛可是很难得的,如果是精品,那就更是难求。”

李淙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跟着附和的点头,今日跟申大哥说了出来查案,若不能拿点线索回去,那岂不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这时候的李淙完全把刚才查到有关杨氏的线索忽略了,只一心想着临出溶月楼前安长月说的那番话,螺子黛可是一个不容忽视的疑点。

逖嘞说了声乐意效劳,便转身带着两人往东市南门过去,一路上不停跟安长月说这批货有多精致,那意思似乎只比送入宫中的稍逊色一点。

安长月自然不放过这个自己送上门来的机会,不着痕迹的从逖嘞嘴里套出不少话,他在西域遇到了现在这个波斯商队,那时候他们带了不少茶叶及丝绸在丝路上来往行走,逖嘞刚好想到长安看看,便跟着商队到了大唐,只是没想到刚一入城就出了事。

安长月想,逖嘞口中所谓的出事,大概就是商队救下的那个吐蕃人,因为他的存在,让整个商队卷入了命案中,还被大理寺追查。

想到这里,安长月忍不住紧紧抿住唇,在那个案子里还有一些至今未解的谜,但大理寺都无权再查,更何况她一个外人。

“这批货物数量有限,是这家香粉店一早就定下的,不过听说商队里还有一些旁的东西,都堆放在平康坊一个货栈里,每日有人看守,看样子相当贵重。”

逖嘞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包括商队在救下那个吐蕃人的经过,还有那吐蕃人求着让他们带的经过,说着说着,安长月发觉了不对,那吐蕃人一早可不是这么说的,他不是很想回吐蕃去吗?

走到南街中部,安长月远远就闻到了一股脂粉香,味道都令人十分舒适,一闻便知道绝对的上乘品质。

逖嘞进门先给安长月指了那批货摆放的位置,扭头冲伙计打了声招呼,安长月听他说道,“单据签好了吗?我得赶紧带回去给库次,他那边还等着呢。”

安长月眯了眯眼睛,库次?这个名字应该就是波斯商队主人的名字,她脑子里一下子跳出跟大理寺去平康坊调查那次见到的人。

李淙对女子家的香粉没什么兴趣,只在那一排货中寻找螺子黛,他曾见他阿娘用过,大概知道是什么模样。

安长月也回过神走到货物前,悄悄拿出自己袖子里手帕包着的螺子黛,这么两相一对比,竟然发现一模一样,上头的装饰都如出一辙。

“你带钱了吗?”安长月小声询问李淙,李淙啊了一声,伸手去摸腰带里的钱,摸来摸去也就二十钱,还一脸不舍的模样。

安长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直接伸手在李淙身上摸其他东西,一边摸一边说,“算我暂借的,我总得买一颗回去试试,回头我从阿娘那里拿些钱还你。”

“这可是十二金呐,你就是把我拆了我也拿不出来呀。”李淙一边躲避一边解释,他不是不给,他也知道这颗螺子黛的重要性,可说到底跟杨氏的死有没有关系很难说啊。

李淙真心诚意的哀求总算让安长月住了手,她眼珠一转,拿着手帕转身询问其逖嘞来,他既然跟着波斯商队长途跋涉到了长安,那一定对他们有所了解,也许他能看出这两颗螺子黛是不是同一种。

“逖嘞大叔,你看看这两种是不是一样的,我就喜欢之前用过的,之前都买不到。”她说的万分真诚,李淙嘴角几不可查的抽了抽,这丫头说谎都不带心慌的,瞧着跟真的似的。

逖嘞对安长月的了解仅限于当年在西域那匆匆一面,自然不知道她究竟如何,只能通过外表来判断,这是个可爱娇憨的小丫头。

“我看看,听库次说过,他们的螺子黛有特殊处理过,一般人无法模仿。”逖嘞说着接过安长月手中的帕子,捏着那颗螺子黛仔细看了看,“是一种没错,你看这后面的装饰,再看这螺子黛的颜色,确定是一种没错。”

安长月十分高兴,谢过逖嘞后假装伸手要去摸钱,片刻后有些沮丧的道,“糟了,今日出来的匆忙,竟没带钱,也不知下次来是否还有货啊。”

这个逖嘞就不好说了,他只是来送货的,银货两讫,这东西就是人香粉店的了,于是两人一起去看站在一侧的伙计。

伙计从始至终都听的清楚,他在东市做工许久,每日里来来往往多是富贵人家的家眷及仆从,一眼就看出两人身上的衣料不错,是个能付起十二金的,便忙上前道,“除了被预定的三颗外,其余的暂时不会一下子售罄,公子和小娘子可以晚些再来买。”

安长月要的就是这句话,她就想知道是不是有人事前预定了,但伙计说的还不够详细,所以她诧异的问道,“哦?已经有人预定了?看来那人是你家老顾客了呀。”

伙计迟疑了片刻笑道,“那位夫人也不经常来,只是有这种螺子黛的话,总是会早早预定下来,所需不多,但从未落下过。”

他不太明白那位夫人,不过三颗螺子黛,能用多长时间?而这波斯螺黛又十分难得,只要三颗恐怕根本撑不到下次再有货啊。

第37章:这就是闲聊

安长月本想该怎么问这一次那位夫人何时预定,伙计已经先一步开口道,“这次也是一样的,掌柜的在商队刚入城就确定了有一斛螺黛,那夫人便打发人来预定了,不过说今日来取,可都这时候了,却仍未见人。”

李淙终于想到了什么,他试探的开口问道,“那位一直预定波斯螺子黛的夫人该不会姓杨吧?”

伙计一愣,皱眉看着眼前这几人,有些戒备的道,“你们是在打听那位夫人吗?”他们这铺子里也不是没遇见过特意来打听的,多是抓外室,或者查自家阿郎在外有无寻花问柳。

李淙被问的顿时紧张起来,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说错了,怎么被人看出来是特意打听?

安长月则镇定的多,不解的反问道,“什么意思?这位夫人的事儿不是你说的吗?而且坊间传闻长寿坊有位姓杨的夫人暴毙了,家兄只是随口一提而已。”

伙计这下更愣了,在他们铺子里预定螺黛的夫人就是长寿坊姓杨的夫人,“不会的,那夫人看着满面红光,怎么会突然暴毙了?”

这话一出就间接印证了李淙的猜测,那位时常在香粉铺子预定波斯螺子黛的夫人,确实姓杨,且极有可能就是杨萍。

李淙和安长月对视一眼,安长月有些局促的笑了笑,“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只是听说而已,还说那位夫人暴毙的有些蹊跷,大理寺正查这案子呢,唉,也不知道她得罪了谁。”

李淙有点不明白安长月突然说这么多的意思,但转念一想,如今大理寺调查杨氏暴毙的事儿已经不算秘密,就算说出来也无妨。

“是呀,听说死的那叫一个惨啊,大理寺的人都不相信那是正常死亡,所以才调查。”他庆幸自己今天没穿官服出来,手还下意识把腰间的令牌塞了塞。

伙计的脸色已经有些白了,他使劲咽着口水,“杨夫人那么贤良的人,谁会跟她过不去,她在我们这儿买了两年多的螺子黛,实在看不出啊。”

伙计记得刚来没多久,这位杨夫人就在店里定了三颗螺子黛,这两年每年都是如此,一颗不多一颗不少,只要有波斯来的螺子黛,哪怕他忘记通知,那位夫人也还是能准时过来预定,并在到货后第一时间取走。

他早该想到,坚持了两年的习惯,怎么会突然之间改变,却原来人已经过不来了,竟然还是暴毙。

伙计越想心里越觉得不安,他觉得自己嗅到了一个巨大的阴谋,哪有人这么一丝不苟的在同一家店定下同一种东西,连数量都不曾变动,时间更是掌握的一丝不差

安长月静静的看着伙计自己吓自己,心想这伙计窝在一个香粉铺子里有些屈才,她不过随便说了几句,他就像是猜到了什么,瞧瞧那脸色,白的跟粉差不多。

但安长月不知道的是,伙计的猜测在某种程度上,确实窥见了一丝杨萍暴毙的真相的边缘,只可惜此时的两人一个没问,一个也没打算多说给自己招惹麻烦。

从香粉铺子出来,逖嘞有些犹豫,想了想觉得还是不问的好,毕竟这螺子黛可是出自他所在的商队,库次又对他还算不错。

可他不问,不代表安长月就会放过这个机会,她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天真无邪的模样让逖嘞一下子就打消了刚才的许多想法,这么乖巧可爱的小女娃,哪里会有那么多心思,更何况大理寺也不可能找个小丫头来破案不是。

“阿月还有疑问?”逖嘞在心里对库次说了声抱歉,他觉得他一定不会说什么不妥的东西,顶多就是回答一些安长月好奇的而已。

“逖嘞大叔在商队那么长时间,见过商队的人跟杨夫人有来往吗?”按照大唐的规矩,杨萍当不起夫人二字,她最多可以被称为段杨氏、续弦,再不就是杨娘子。

不过她倒是更喜欢叫杨萍杨氏,无论如何,一个女子该有自己的姓氏,挂不挂别人的无关紧要,这可是她阿娘翘着二郎腿给她的谆谆教导。

逖嘞挠了挠头顶,摇头说没有,他今天还是第一次听说有杨氏这么一号人物,不过也紧紧是听过而已。

“商队是冲着上元节来的,眼下也不足一月了,库次,哦对了,忘了说了,库次就是这支商队的主人,他整日里忙的不可开交,没见他到别的坊去过呀。”

逖嘞再三回忆,确定自己没有记错,但他又迟疑的加了一句,“商队加上我一共二十人,吐蕃人走后就剩下十九人,这么多人来来往往,很难确定是不是有人认识杨氏。”

他觉得安长月对杨氏暴毙十分感兴趣,一个乖巧可爱的小娘子,咋就对如此血腥恐怖的凶案感兴趣?难不成她想进大理寺不成?

安长月点点头,也是,这个波斯商队比较大,里面伙计众多,若真有人跟杨氏来往,不注意还真不好察觉。

“那这样吧,逖嘞大叔回去悄悄帮我问问,商队里谁这三年来次次跟着来长安,在逖嘞大叔之前又是谁负责送螺子黛的,我真的很好奇,不过大叔放心,我就仅仅是好奇,我也想跟杨氏一样,能准时得到螺子黛到货的消息。”

安长月一双大眼满是真诚和乞求,逖嘞哪看的了这个,赶紧便点头答应了,他心想,不过是问些无关紧要的事,小丫头脸皮薄不想让人知道,那他私下里问一问便是。

“那这样吧,我帮你问问,但不确定能帮到你,等有了消息我再去溶月楼找你?”逖嘞问了句,安长月立刻开心的点头表示可以。

和逖嘞在平康坊坊门前分开,李淙一见逖嘞离开,马上忍不住问了一大堆问题,安长月听明白的就一个,就是为什么让逖嘞问那些。

安长月没多解释,只说等消息来了就知道了,李淙茫然的点头,又被安长月促崔着赶紧去大理寺找老吴。

第38章:一个小忙

进入腊月后,难得有这么几天天气不错,老吴抱了锦垫放在阳光下,盘腿坐下打算把自己里里外外好好晒晒,起码把身上那味道稍微晒干一些,省得总被李家那臭小子嫌弃。

入了大理寺,安长月便催着李淙赶紧去查三年前长安城外东南方有没有一场烧死一家的大火发生,李淙哪里敢耽搁,立刻转身就走。

安长月自己熟门熟路往敛房去,大理寺的敛房有一个单独的小院子,她想八成其他人都不太想靠近,才单独给老吴弄了这么一个幽静的地方。

走进小院儿,安长月一眼看到坐在锦垫上的老吴,他被暖暖的阳光晒得昏昏欲睡,连她走进院子都没察觉。

“吴叔好悠闲啊。”安长月挂起招牌笑脸,站在院门内跟老吴打招呼,老吴慢慢的睁开眼,见是一个身穿银朱儒裙的小娘子,看这打扮他不熟,但那张脸倒是印象深刻。

“小月呀,你这么一换装我差点没认出来,没想到你这儒裙一穿可比袍服更娇俏了。”老吴呵呵的笑着试图起身,谁知道坐的太久,腿有些麻了。

安长月赶紧上前扶了一把,她没有长安城里那些闺秀们的拘束,也不在意这些人之常情的帮助,扶的自自然然,老吴更是受的毫无愧色。

安长月见他站稳了,笑嘻嘻的说道,“今日前来叨扰是有事想请吴叔帮忙,当然,对你而言只是一个小忙而已。”

老吴捋着胡须吧唧嘴,这动作十分不雅,可他不在意,“小丫头这时候找我,是不是为了杨萍的案子?她是暴毙的,只是暴毙的有些蹊跷。”

安长月嘿嘿笑了两声,她知道这个说辞,李淙已经告诉过她了,她想知道的不是这个,而是另外一个,“杨氏的身上可有烧伤?”

老吴愣了一下,掕着锦垫诧异的看着安长月,心想她怎么会知道杨氏身上有烧伤,他检查杨氏的时候确实见到过一个不起眼的烧伤,就在后腰位置,寻常人不该知道的呀。

“有,看伤痕约莫两三年了,是旧伤,就在后腰处,这么私密的位置,你是如何知道的?”他想了想,确定没跟李淙那小子说过,倒是跟李寺卿提了一嘴,不过也只是闲聊,相信李寺卿不会这么无聊跟个小丫头说这些。

安长月点了点下巴,若有所思的道,“杨氏户籍造假,不是因为觉得自己出身配不上段毅,而是她想掩盖自己的过去,这个过去或许会毁了她现在拥有的一切。”

老吴啊了一声,觉得安长月说这番话的时候看起来像极了一个人,说起来这人还是最初跟李寺卿认识时候见过一次,后来就再也没见到了,难道这丫头跟那人有亲缘?

咝~如果这么说,倒是能理解李寺卿破格让一个女娃出入大理寺,更默许了她插手这些案子,小公子跟他们兄妹俩混在一处,说不定将来真能继承了老家伙的衣钵。

“如此说来,杨氏暴毙定然是另有玄机,如果是凶案,那我需要再把尸身检验才行,好在段家阿郎是个好说话的,要是碰上别的,说不定会冲进大理寺把我这一把老骨头暴揍一顿。”

老吴说着已经进了敛房,那门一开就有一股直击神志的味道,安长月站在门外稍微适应了下,才抬脚跟了进去。

“你确定要看我验尸?”老吴有些诧异,安长月这丫头至多不过十六七,这个年纪虽然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但到底是个女子,看尸体尚且勉强,更何况验尸?

安长月耸耸肩,“我无所谓,如果吴叔有什么不传的绝技,那我倒是可以回避一下。”她在西域见过不少尸体,有些是诸国与突厥战死的士兵,有些是被马帮砍杀的商旅,总之形形色色什么都有,到长安看到的尸身可是比那些好多了。

老吴哈哈笑了两声,深吸一口气整肃了脸上的表情,便拿起自己的工具走到停放杨氏尸身的桌前,“那我开始了。”

安长月点了点头,站在稍远的地方,以免打扰老吴的验尸经过,她看的十分仔细,在杨萍后腰上确实有一道手指粗细的烧伤,不过看样子并不是纯粹的烧伤,倒像是被什么抓过。

这一点老吴早就有察觉,不过说是烧伤也没有不对,伤口毕竟是旧伤,两三年前造成的,一个女子身上有这样的伤疤,这些年肯定没少为它费心,不仔细检查便也看不出上头的抓痕。

安长月盯着那伤盯了好一会儿,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能抓出那么重的伤,三年都不能愈合?或者说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能使人抓出那样的伤。

老吴照顾到安长月在场,便把自己所查一一说了出来,当说到杨氏瞳孔有血丝,手指缝儿里有一丝浅粉色的痕迹时,他停顿了片刻,抬头看着安长月,“小丫头,你想让我帮的小忙是不是就是这个?”

“是也不是,不过我还是很意外,吴叔认真起来果然很专业。”安长月说着笑了起来,老吴也跟着笑起来,他对眼前这小丫头十分看好,如果是她的话,杨氏的案子恐怕真的有望抓到真凶。

从大理寺出来已近黄昏,安长月慢慢往西市踱过去,反正离夜禁还有些时间,她不着急,正好可以一边走一边想想今日所得。

杨氏的过去到底隐藏了什么,跟她暴毙有多少关系,她又是如何暴毙的?是道士?还是游医?

这两者安长月更倾向于后者,道士只在段家片刻便被赶了出来,而后再也没出现在长寿坊过,倒是那名游医一直行踪不定,连大理寺几次都给扑了空,到如今都没人知道这游医长什么样。

正想着,手臂被人突然撞了一下,一下子将安长月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还没来得及抬眼,就被人一巴掌推了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

“放肆,连本夫人的路都敢挡,真是瞎了你的狗眼!”一道略显高亢的女声从头顶传来,安长月按着擦在地上的手掌,终于看清推她的是谁。

第39章:夫人季芳

安长月忍了忍从地上爬起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对她一脸嫌弃的所谓夫人,那人画着月棱眉,脸上敷着白粉,唇上在中间点了一点朱砂红,看着确实是贵族女子的打扮。

只是这说话的语气未免太过,安长月站在原地上下打量了那夫人一眼,敛起衣袖行了一礼,标标准准的礼仪,“奴家冒失了,还请夫人原谅,不知夫人是哪家府上的?”

起先气冲冲的夫人先是被安长月的礼仪弄的一愣,她倒是见过这样行礼的,但却没资格接近,再听安长月说话的语气稳重大气,心里便知道今日怕是自己惹祸了。

她迟疑了一下,眼睛瞥见安长月衣袖上有一点污渍,这裙子看着也不是很合身,眼珠一转便有了认知,八成是哪家小户人家,为了充门面竟给自家小娘子穿这样的衣裳,真真是笑死人了。

“哪家府上?你有什么资格问?撞到了本夫人还不跪下道歉!”她心中窝着火,刚才从韦尚书府上出来,瞧着许久前有过几面之缘的姐妹一时意气风发,她心里便不痛快,刚巧又被冲撞,算是顺势找了个免费撒气的主儿。

可惜她的如意算盘打错了,眼前被她瞧着一文不值的安长月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欺负的,当下便挺直腰杆眯着眼睛道,“既然是奴家的错,奴家自然要道歉,问清楚是哪家府上,好让李伯伯代为过府赔礼。”

“这是我们户部卫员外郎的夫人,你那位李伯伯是谁呀,晓得户部员外郎是什么官职吗?”卫夫人身边站着一个同样愤愤然的侍婢,瞧那模样大抵觉得户部员外郎便是这长安城中顶大的官儿了。

安长月嘴角撇了撇,再次施了一礼,“原来是卫员外郎的夫人,失礼了,今日时辰不早了,明日等李伯伯下朝,奴家定然随他一道到府上致歉。”

季芳,也就是那位户部员外郎的夫人,立刻脸色就是一变,她虽然是个妇道人家,但好歹是官家女眷,自然知道在长安城中需要日日上朝的皆是三品以上及部分官员,这其中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她家阿郎这个小小员外郎能招惹的。

她脸上的凶恶立刻一收,有些惊惧的看着安长月,突然又觉得她这一身装扮也许只是凑巧,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岂不是给自家阿郎惹祸?

侍婢也被吓傻了,紧张的站在季芳身边垂首不敢言语,季芳捏着手帕使劲绞了绞,才强自镇定的开口道,“敢问小娘子口中所说的李伯伯是?”

“哦,忘了说了,奴家初到长安,唯有李伯伯这一个长辈时常照应,他现在在大理寺任职,乃大理寺卿。”

扯虎皮这样的事安长月以前没少办,不过都是扯的叶云深,实在不行才会把阿娘扯出来,倒也是娴熟的很。

季芳和那侍婢一下子都给吓傻了,大理寺卿李朝隐竟然跟眼前这不起眼的小娘子有关系,那可是从三品大员,岂是她家能比的。

“不,不了,今日也是我慌不择路,李寺卿贵为大理寺卿,想来公务繁忙,此事便就此揭过吧。”季芳说着便急匆匆的走了,安长月也不拦她,反正左右不过吓唬人,完事自然该高高兴兴回溶月楼去。

叶云深趴在地上把地板从左擦到右,完了洗一洗抹布,再趴到地上重新擦,今儿个一整日他都没能闲着,楼上楼下擦了个遍儿,纤娘美其名曰锻炼身体,顺道还能偿还一下债务。

安长月进门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幕,忍不住笑的前仰后合,这世上能把兄长制住的,除了阿娘果然只剩下纤姨了。

“阿月你还笑,欠钱你也有份儿,纤姨你怎么能偏心到如此地步。”叶云深心里不平,阿娘这样也就算了,他可以告诉自己是安慰阿月那幼小的心灵,难不成纤姨也是如此?

纤娘在一旁乐不可支,今日一天便把年前的大扫除给做完了,她十分欣慰,所以决定等会儿叶云深把活干完就给他加餐,不收费的。

“还剩下少许,赶紧干完打烊,今日咱们早早收工。”纤娘催促着叶云深,转头对着三斤道,“去跟七寸说一声,晚些弄个羊肉锅子,咱们吃些热乎的。”

叶云深一听到羊肉锅子立刻来了精神,手脚变得麻利异常,不过一刻钟便把整个大堂里的地板都擦干净了,觍着脸问纤娘啥时候能吃饭。

纤娘不搭理她,看着安长月追问,“你说今日撞见的那位是户部卫员外郎的妻子季芳?”安长月嗯了一声,她似乎挺那侍婢确实是这么说的。

“她可是出了名的刁钻,你莫不是扯了李寺卿来做靠山,否则她哪儿那么容易便放你走。”长安城里的各个八卦传闻没有她不知道的,偶尔闲来无事也会听听官家里的闲言碎语。

这官家比起寻常百姓,那可是过的要精彩的多,妻妾之间、婆媳之间、夫妻之间,多的是传奇故事,而季芳便是其中之一,坊间传言,卫本临这个员外郎便是季芳胡搅蛮缠下来的,虽然言过其实,但足以证明季芳的难缠。

安长月嘿嘿笑了两声,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润了润嗓子才继续说道,“她都敢自称为夫人,我把李寺卿拿来用用也不为过吧。”

话音才落下,门外走进来一个人,一脸疑惑的道,“我阿耶?阿月你拿我阿耶做什么?”李淙完全不觉得自己这话哪里不对,只看着安长月问道。

安长月嘴角抽了下,摇头说没事,问他眼看要夜禁了,怎么跑到西市来了。李家的住宅在崇仁坊,这时候到西市来,说完事加紧往回赶,倒是也能赶回去。

李淙叹了口气,面色瞬间便沉凝下来,“又死人了,同样是暴毙,与杨氏的死法一模一样,看来这事儿果真如老吴所说,并非意外呀。”

“谁死了?”

三道声音异口同声,李淙有些被吓住了,“是,是户部员外郎妻子季芳,今日一回到家中便突然觉得不适,之后不过一炷香时间,人就没了。”

第40章:卦象杀人

纤娘站在溶月楼门口朝远去的三人挥手暂别,此时远处鼓声咚咚,马上就要夜禁了,长安城马上便要陷入沉静当中,选择在这个时候杀人,得是有多大的仇怨啊。

叶云深一路脸色都不怎么好,他干了一天脏活、累活,这会儿好不容易该吃饭了,又被派出来当保镖,他倒不是想拒绝,但总得先给马儿吃点草吧。

“阿兄别老哭丧着一张脸,办完这件事,回去说不定还有羊肉锅子可吃。”安长月笑的不怀好意,她也饿得很,可绝对没兄长那么饿,姑且能忍一忍。

李淙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歉,“实在不好意思叶兄,等去过卫家,到我那儿给你弄一顿好的,相信我阿耶不会不同意。”

说起这个李淙心里就郁闷,溶月楼一顿天价饭不仅把自己吃穷了,还连带着被罚了一月月钱,他家那位李寺卿说他当值时间胡吃海喝,所以该罚

所以他现在没一文钱在街上吃,只能等去过卫家之后再回府求着阿娘做些好吃的,以此来犒劳犒劳这两兄妹。

叶云深不置可否,倒是安长月突然改了性子表示可以有,还特意点了几个菜,逼得李淙一到卫家立刻差人回府传去口信。

卫本临在户部的官职不算高,油水却不少,卫家的宅子从外面看不起眼,入内之后却可以发现处处都十分用心,却又用心的很小心,生怕别人看出来。

才踏进卫家花厅,便听到有个尖细的女声哭叫着说这是卦象杀人,前几日那道士说了夫人有血光之灾,如今可算是应验了。

安长月听着声音觉得耳熟,扭头循着去看,发现还真的是冤家路窄,哭叫的人正是今日黄昏才见过的季芳的侍婢。

那侍婢此刻完全换了一副模样,可怜楚楚的跪在地上,她跟前则是一个身长六尺余的男子,看着倒也是温文尔雅,只是那小眼睛时不时抽一下,无端让人觉出了些许猥琐。

卫本临正打算教训下这个不知进退的家奴,早前有季芳在他下不得手,但现在不同,虽然季芳死的蹊跷,可能会为他的仕途带来麻烦,不过有她的存在,他即便仕途平顺,心里总还是憋闷的很。

安长月揪着这个空档高声问道,“什么卦象杀人?不会又跟之前那个道士有关吧?”她承认自己是故意的,她就像让那侍婢看见她,便能顺理成章的私下里多问几句。

果然那侍婢和卫本临同时朝着她看过来,卫本临是皱眉,那侍婢却突然眼前一亮,在众人没反应过来之际,直直朝着安长月冲了过来,到跟前扑通一声跪下去,立刻哭喊起来,“小娘子黄昏前后见过我家夫人的,她当时人还是好好的,哪里会突然之间就暴毙了,还请小娘子让李寺卿好好查查呀。”

李淙对侍婢的言语有些莫名其妙,他这个正牌公子在眼前,为什么她会求到安长月头上?难道说安长月真的跟他阿耶有关系?会不会是小时候来过府上的那位仙子的女儿?

似乎也之后那位仙子的女儿,才会让阿耶这么破例帮助吧。

安长月笑眯眯的看了眼李淙,声音清凌凌的,“黄昏之后你们可还见过其他人?是直接回府,还是又转了道?”

侍婢先是摇头,随后又突然叫起来,“有有有,奴和夫人回安邑坊前去了东市,夫人还在坊门外捡到了一颗螺子黛,看样子品质十分上乘。”

一听到螺子黛,李淙和安长月都来了兴致,正好这时候去勘验季芳尸身的申屠和老吴出来了,跟他们一道出来的竟然还有被大理寺众官差戏称为挂名少卿的卢瑞州,三人脸色都不怎么好,李淙在心里无语,卢瑞州总是有本事让跟着他出来办案的人心情郁闷。

“那就是卦象杀人,道士,哦不,大师说过夫人有血光之灾,可夫人不信,如今夫人真的与长寿坊那位一样,都死了啊。”侍婢背对着厅门,没看到一众人浩浩汤汤的出来,只以为众人在沉思,忙不迭继续强调季芳就是被卦象所杀。

安长月没理会她,和李淙一样朝着走近了的卢瑞州行礼,她可是认得那一身官服的,只有大理寺少卿才能穿呀。

卢瑞州在大理寺人缘不怎么好,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还有安长月这么一号人物出现,更不知道他脚底抹油避出去的案子就是被安长月协助破了的。

“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一律清出去。”卢瑞州跟卫本临有几分交情,否则也不会趟这趟浑水,所以他清楚在场谁是外人,谁是卫本临府中人。

安长月微微蹙眉,什么意思,上来便针对她吗?她看起来有那么好欺负?“卢少卿办案,我跟随李公子过来也是办案,且李寺卿并未阻止我如此做。”

安长月之所以针尖对麦芒的说这番话,是因为她看出卢瑞州根本不想沾手这案子,她想,八成卢瑞州跟卫家有些瓜葛,明目张胆甩手不管不妥,所以才硬着头皮来了。

卢瑞州脸色更不好了,“胡闹,一个女子哪里能办案,李寺卿怕不是被尔等迷惑了,这才纵容尔等扰乱官家办案。”

这次连叶云深都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就要找他好好理论理论,却被安长月一把拦了下来,“卢少卿有所不知,不久前萧侍郎府上的案子我便协助过,李寺卿是看我还算机敏,便让我跟着李公子长长见识而已。”

卢瑞州冷哼一声,看上去很不以为然,看了眼站在一侧始终不说话的卫本临,一甩衣袖道了声不管了,便带着两个官差直接走了。

他一走,所有大理寺官差顿时松了口气,安长月耸耸肩,朝申屠挤眉弄眼,申屠忍不住摇头失笑,抬眼见卫本临面色有异,赶紧收了笑意问道,“这侍婢说是卦象杀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侍婢不等卫本临说话,立刻把自己知道的再说一遍,这种话去过长寿坊段家的大理寺官差都听过好几遍,如今再听到一样的话,都忍不住面面相觑。

第41章:死因相同

安长月和老吴一道回的大理寺,季芳的尸身被大理寺带了回来,卫本临非但没有阻止,甚至还十分乐意,若不是卫本临当时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安长月甚至都怀疑是不是他受不了季芳的压迫,从而奋起杀人。

去敛房这种事李淙和叶云深都不大乐意,二人借口回李家取饭菜,头也不回的走了,安长月没有拦,她现在最关心的是季芳的死因。

老吴之前曾差人说过杨氏的死因他查到了,是惊吓致死,杨氏在活着的时候遭遇了很大程度惊吓,这种惊吓比他们所看到的外表更致命,所以杨氏其实是死于惊吓。

安长月哦了一声,看着像是被丢进了油锅一般,周身皮肤都有不同程度的反应,正常人如果见到自己被下油锅,不吓死也差不多了,但杨氏和季芳又似乎不仅仅如此。

“还有什么别的发现?”她抓了抓下巴问到,老吴一咧嘴乐了,“暂时还不能确定,我需要先把季芳的尸身查验一遍,随后再给你个结果。”

老吴验尸的技术毋庸置疑,安长月曾从李淙嘴里听到过一些关于老吴的尘年往事,当年老吴还在凉州做屠户的时候就十分出名,李朝隐无意间打他那里路过,这才捡到了这么颗蒙尘的明珠。

不过老吴当时据说不搭理李朝隐,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改了口,还随李朝隐到了长安,再后来李朝隐出任大理寺卿一职,老吴便也顺理成章的跟到了大理寺。

这些事情前前后后算起来也不过三五年前而已,可安长月愣是一点都不知道凉州还有这么个出色的屠户,更不知道屠户都能随随便便一出手钓到了大理寺卿这么个大官。

她想,要是李寺卿看走了眼,那结果了就精彩了,虽然大家都是经常对着尸体,但猪牛羊和人可不一样啊。

安长月一边想着一边踱步到了院子里,今日这天不怎么好,入夜之后更是冷飕飕的,不过冷一些也好,能让她更清醒,更能理顺如今所得种种线索。

从目前所知来看,季芳和杨氏认识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一个出身卑微的续弦,一个胡搅蛮缠的员外郎夫人,两者怎么都不太有可能会有交集,可为什么会是一样的死法,巧合?那也未免太巧合了些。

她正想的出神,冷不防眼前有个人影晃过,安长月下意识抬脚便重重踢了过去,脚踝被人一下子按住,接着是叶云深的声音响起,“阿月是我,我好心好意来叫你去吃好吃的,你怎么还打人呀。”

叶云深笑嘻嘻的放下手拽住安长月就走,比起阿娘和纤姨的武力值,阿月在他面前就跟小猫咪一样,急了也最多抓挠两下,不打紧。

安长月任由他拽着往外走,回头朝敛房内喊了一嗓子,“吴叔,我先去吃饭了,回头再来找你。”敛房内没动静,不过以她的声音,八成是听到了。

同他们一道吃饭的还有李朝隐,他因为死的是户部员外郎夫人,所以也留在了大理寺,有李朝隐在场,他们几个都吃的十分规矩,安长月和叶云深正襟危坐的模样让李淙频频侧目,他在溶月楼从未见两人这么像模像样的吃过饭。

一顿饭下来叶云深觉得自己更饿了,可他又不好意思说,只得在李朝隐一大段谆谆教导后拉着李淙到别处再弄吃的。

安长月反正左右无事,便又回到敛房,这时候老吴已经检查的差不多了,见她走进来面色不怎么好的道,“看来你所猜不错,这两人果真是同一种死法,我想应该是中毒,可这种毒我没有见过,是以也不能下定论。”

“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却同一种死法,确实蹊跷,更难办的是会不会还有第三个”如果确定杨氏和季芳都是死于同一种毒物,那凶手是怎么弄到这种罕见的毒的,又是怎么更二人下毒的?

老吴摇了摇,他无所谓会不会有第三具,他只是个仵作罢了,死人他验就是了,可自打到大理寺之后,他发现这尸体是越来越难验了。

“我只能给你提供一种下毒的可能,银针,或者什么尖细的东西,我从尸体上找到两人的共通处只有一个,就是小臂上一个不起眼的血点,刚开始验不出来,现在能看的很清楚,血点红的可不一般啊。”

这血点他起初没注意到,是因为太过细小,比蚊虫叮咬还要小很多,尤其是刚送来的时候,压根不会注意到那地方,是后来他闲来无事再验过杨氏的尸身后才发现,小臂上有一处不大寻常的血点。

安长月挑了挑眉,走过去看老吴说的不一般的血点,果然在杨氏小臂靠近手腕的地方看到了,说是血点也不尽然,寻常人的血根本红不到那种程度。

她再去看季芳的,却眯着眼睛看了许久才发现血点,只是远不如杨氏的明显,不注意很容易忽略过去。

凶手就使用的这种手法下毒杀人吗?安长月摸着下巴思索,末了没想出所以然来,只能指望让李淙查城南大火的事尽快有眉目。

她直觉三年前那场大火或许另有玄机,也许季芳和杨氏的死都跟那场大火有关?只是三年前季芳就是卫本临的妻子,卫本临当年虽然不是员外郎,可也是户部书吏,她一个官家夫人,能跟这场大火扯上什么关系?

老吴催着安长月赶紧回去吧,料想今晚肯定没什么收获,大半夜也不好盘查询问,还不如回去休息,等明天一早再去卫家询问。

安长月嗯了一声,转身去找李淙,这大半夜的回溶月楼可不是件容易事,又是坊门又是巡街的,她可得做好万全准备。

李朝隐听闻两人要回西市,便派了大理寺的马车来送,并把自己的鱼符给了李淙,好让他们一行人能顺顺利利的到溶月楼。

穿过顺义门沿布政坊往西市过去,刚巧遇见一队金吾卫正骑马巡街,安长月瞧着好奇,她不久前才把金吾卫的大致种类分出来,但仍旧不是分的很清。

“什么人,夜禁之后无故不得在街上走动,下车检查。”一道沉闷的声音响起,马车立刻便停了下来。

第42章:左巡街使

夜禁后长安的街道无论大小都显得十分空旷,这时候就他们一辆马车确实很显眼,难怪人一眼便看到喊住,但安长月心里仍旧觉得奇怪,这马车很明显是大理寺的呀,巡街的人不可能认不出来。

马车停了下来,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武将模样的人朝着马车又问了一声,李淙无奈的从马车里探出头说道,“左巡街使真是辛苦,比我们大理寺办案还辛苦,大半夜的也亲自在此巡查。”

看样子李淙和马车外那位驱马前来的左巡街使是老相识,语气中听着有些熟稔,但又似乎没熟到无话不谈的地步。

安长月好奇的睁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眼前这人看着比卫本临可威风的多,许是出身军中,腰杆子挺的笔直,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哦,原来是大理寺的人,听闻最近频发命案,且个个死的离奇,想来李寺卿是夜不能寐吧,李公子还有这闲心同一女子外出?”

安长月嘴角抽了抽,怎么说得好好的扯她身上了,再说了,同一女子外出跟破不破案子有什么关系?她心中想着,当下便甩了帘子缩回马车里。

李淙看了眼左巡街使,好声好气的继续说道,“这位是我父亲大人的故交之女,最近这案子有些东西需要她帮忙,所以大半夜把人叫到了大理寺,事情办完自然是要送回去的,不像某些人,卸磨杀驴的速度都赶得上突降暴雨了。”

左巡街使自然知道他话里那话指的是什么,又看见他腰间挂着的鱼符,这才收敛了些道,“李公子莫要多想,时至年关,长安城中的治安更需谨慎,既然李公子是奉李寺卿之命去送人,那崔某便不耽搁两位时间了。”

说着,他调转马头便要离开,走了几步又突然转头道,“对了,请代我跟李寺卿问声好,前几日金吾卫并非有意扣押那位官差,只不过是例行公事,让他千万别放在心上。”

等左巡街使离开,李淙才吩咐车夫继续赶路,他嘴里嘀咕着,“前几日金吾卫扣押了大理寺的官差?我怎么不知道?”

安长月则更关心刚才那位自称崔某的左巡街使和李家的关系,不知道两家是有来往,还是旁的什么。

李淙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算是,我祖父在神龙年间曾跟崔玄喡有过几分交情,刚才拦下我们的便是那一支中的崔润崔二郎,不过我跟他关系不怎么样,这人总一副趾高气昂的嘴脸,偌大长安城中又不止他博陵崔氏一个士族,不过是仗着崔公在前朝有功,便想横着走。”

崔玄喡这个人安长月倒是听祖母说起过,说那是个人物,只可惜时运不济,动乱之下遭奸人迫害,落得流放而死的下场。

这么说起来,这一支崔家在如今并不算多显贵,但也是寻常士族轻易比不得的,人家有那骄傲的资本,尤其是年纪轻轻便已经是金吾卫左巡街使。

“博陵崔氏可不算小族,按照你的标准,天下除了皇族外也没几个大族了。”安长月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心想你不还是靠你阿耶在大理寺横着走吗,大家半斤八两吧。

想归想,安长月嘴上肯定不说,又随便问了句扣押的事,李淙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他没听说谁被巡街的扣押过。

再者大理寺官差夜禁之后上街,多半都是为了办案,都有手令或者相关手续,在街上不管遇见金吾卫还是御史衙门或京兆府等,都可以通行自如。

“等把你送到,我回去问问,这事有点奇怪。”李淙没多想,他以为最多是崔二郎那家伙故意找茬,压根没把事情想复杂。

安长月更随意的哦了一声,她就是随口一提,根本没往心里去,她更关心的是今晚老吴说的那些东西,杨萍和季芳两个人究竟有什么交集,凶手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杀死她们?

马车晃动着往前,安长月斜了一眼睡的跟死猪一样的叶云深,深深叹了口气,“那件事要尽管查,我觉得事情还没完,道士和游医也得查,顺道还得查查螺黛。”

从现在所得线索来看,最有嫌疑便是道士和游医,而来自波斯的螺子黛更多像是一种约定,且只是杨萍一个人的约定,而季芳的螺子黛像是有人刻意让她捡到的。

“你放心吧,一有消息我立刻通知你,话说回来,叶兄这么睡没问题吗?”刚才崔二郎那么闹腾他都没醒。

安长月摆摆手,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叶云深只要睡着了,那是真叫雷打不动。

“问你个比较复杂的问题,长安城中到底多少种卫士?”安长月满脸认真,她知道刚才那是金吾卫辖下的,知道顺义门的是骁卫,然后还有许多种,但她分不清了。

安长月垂着眸子想,当初阿娘说这些的时候她在干什么?是骑马遛骆驼?还是躺在沙子上睡大觉?再不便是调戏邻家的美少妇了。

“你是想问南衙还是别的什么?”李淙愣了一下,觉得安长月脑子里的问题跨度还挺大,刚才还说案子呢,怎么突然就问起这些了。

“啊算了,当我没问。”安长月想想决定放弃,当初阿娘说这些的时候她听的昏昏欲睡,明明文官和武将差不了太多,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弄不明白武将。

说话间已经到了西市门前,李淙拿着鱼符晃了晃,马车立刻被放行,很快兄妹两人便到了溶月楼,纤娘站在门前等着,见叶云深已经睡着,便让七寸帮忙把人扶了回去。

“还以为你们今晚不会回来了。”纤娘说着冲坐在马车里的李淙挥了挥手道别,扭头问安长月怎么会让金吾卫的人来传信。

安长月一脸莫名其妙,她又不认识金吾卫的人,哪里会让人家前来传信,少顷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纤姨刚才这么及时等在门外,是不是有人告诉你我们回来?那人是金吾卫的人?可是姓崔?”

“自然,难道不是你们让人传信的吗?”纤娘有些诧异,堂堂巡街使亲自前来传信,她还以为是正好遇到所以代为传达。

第43章:找上门

平康坊内,绣奴坐在梳妆台前细细的描眉,她身后站着一个低眉顺目的妇人,正有些担忧的说着话,不过描眉的绣奴根本不在意她说了什么,当年那件事跟她有什么关系,算起来她也是受害者,若非遇见那件事,她如今也不会身在平康坊,从一个寻常百姓成了贱籍。

“眼看便到年关,你说一连死了两个人,这个年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妇人也不管绣奴是不是听进去她刚才所说,她只想见一见那道士,问清楚是不是有人指使他这么做。

“能有什么问题?这些年我最大的问题便是身处青楼,当年她们做下那种事,如今死了也是活该。”绣奴说着放下手中的螺子黛,这是那道士送给她的好东西,她之前只见过这种好东西,却是不曾用过的。

妇人想开口让她口中积点德,但一想绣奴当年的遭遇,便悻悻的闭了嘴,跟她比起来,绣奴确实有资格说那两人的死是活该,她们也确实活该。

只是

妇人心中忐忑,对于当年的事她并无多大过错,当时那情况,她别无他法,但说到底那是一条人命,她自己的孩子是命,人家的孩子也是命啊。

她想了想,觉得还是要说些什么,她年已及艾,就算这么一直顺顺当当的活下去,顶多也就十来年光景,可绣奴不同,她才不过双十,以后还有很长的日子要过,断不能折在那个人手里。

“绣奴,我今日前来并无别的意思,只希望你能代为引荐,我想同那位道长说两句话,就两句,说完我便离开。”妇人几乎带着几分恳求,今日前来她是下了决心的,她老来得女,为了女儿她做什么都行。

绣奴有些不耐烦起来,但想到与三年前那件事有关的人已经死了两个,说不得自己会不会已经被凶手盯上了,如果这老妇愿意查,这举手之劳她倒是可以帮。

“好了好了,不就是想见那道士嘛,我带你去便是。”她说着起身挽了披帛,领着妇人便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我负责带你过去,他见不见你我可管不着。”

妇人连连点头,只说把她领过去,她有法子让那道士见她。

绣奴不置可否,当年牵扯进那件事的四个人中,就数眼前这位老实巴交,她可不对她报什么希望,活马权当死马医罢了。

在狭长的游廊上走了片刻,绣奴将妇人领到了一处单独的小院前,她努了努嘴说道,“这就是他住的地方,一下子付了一个月的房钱,阿娘便让他们随意住,就算我们姐妹过去也得经过同意才行。”

绣奴心里多少明白楼里阿娘为什么这么好说话,无非是钱给的足了,再加上那道士打的卦在长安城里传的沸沸扬扬,说不得能引来不少客人,如此一来岂不是可以多赚不少?

“我就送到这里了,你等会完事就自己出去吧,我就不送了。”绣奴说着理了理云鬓,轻轻抚了下耳垂上的红玛瑙耳坠,转身袅袅婷婷的走了。

妇人看着她远去,叹了口气抬手敲了敲院门,门却是开着的,她朝里喊了两声,没人应答,她便推门走了进去,院中看着好有几分清脆,不如外间的萧条,“有人在吗?道长在吗?”

走到院子中间,妇人左手侧屋中才开门走出一个人,有些奇怪的看着她问道,“你是谁?我不是说过这院子没我允许不能进来吗?”

“道长吗?实在抱歉,我有事想同你说,所以不请自来了。”妇人站在原地说完,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那人,他一身略显陈旧的道袍,手中拿着一根浮尘,另一只手上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却在她打量时藏进了袖子中。

“我是,你找我什么事?打卦暂时不行,我没空。”道士皱眉说完就打算赶人,妇人却突然说道,“你被人利用了你知道吗?”

平康坊内,一道士打扮的男子快步往外跑,不多时便又拉上个人继续往更远的地方跑,不过跑着跑着突然改变了方向,朝西市过去。

腊月底的长安大雪格外多,安长月窝在溶月楼内百无聊赖,本说午后去大理寺找老吴,没想到突然下起了雪,看着架势,差不多又得两三天不出门了。

“阿月,快过来喝些热茶暖暖身子,这天气,李公子应当不会来了。”纤娘对着安长月招手,示意她到炉子边待着,这么冷的天,她觉得晚上可以支个锅子吃些热乎的。

安长月应了一声,慢吞吞的往炉子边走,冷不防一个人影从外面冲了进来,直愣愣挡在她面前,“你就是安小娘子?我是道士,他是游医,我们要澄清一件事,人不是我们杀的!”

这时候安长月才看到跟在道士身后那个相对矮小点的男子,他一身书生打扮,若非道士说他是游医,安长月大抵是不会想到的。

“喊冤去京兆府,再不大理寺或者刑部,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叶云深揉着眼睛从楼上下来,刚巧听到道士的话,张嘴挡了回去。

“不是,大理寺我不能去,只能慕名到这里找安小娘子,长寿坊杨氏和安邑坊员外郎夫人我确实去算过,不过她们不信这些,我便很识趣的离开了。”

事实上他几乎是被赶出来的,前两个过去说人有血光之灾,顶多一脸不悦让他赶紧离开,但长寿坊和安邑坊那两家却反应十分大,若不是他机灵,八成还得挨上一顿打。

“谁让你们来找我的?”安长月绕过道士和游医继续往炉子边走,这天确实冷,她还是喝点热茶暖一暖的好。

道士迟疑道,“她不太想让人知道,不过我说的都是实话,人确实不是我们杀的,我们只是想替人消灾,怎么可能要人性命?!”

且其中一个还是朝廷命官家中夫人,他们寻常百姓就更不会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了。

“这话我是信的,不过大理寺那边查的紧,毕竟人人都在传言是你咒死了那两人,前脚血光之灾,后脚人便离奇死亡,他们怀疑你们也情有可原。”

第44章:有个神秘人

纤娘拿了两只杯子放在桌子上,给道士和游医一人倒了一杯水,两人都有些紧张,拿起杯子的手都在微微抖动,似乎之前受到过什么惊吓。

“月前有人在城外遇见我们二人,便问我们想不想赚些钱过个好年,我们二人本就饥寒交迫,自然是乐意的,但心中也有警惕,后来细细问过之后才觉得没什么不妥,便照着那人教的办法在城中替人打卦卖药。”

倒是说到这里,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入城第一卦就跟那人说的一样,并无多少人相信,不过他教我们先免费算,当时算完之后老妇人看着很忐忑,之后游医便悄悄在她家的水中放了点药,不致命,最多让人浑身无力,犹如大病初愈,我再出面说卦象应验,给她两道符,这事儿便成了。”

局就是这么个局,简单却有效,利用的无非是老百姓那点点观望加从众的心理,只要有人趟河没淹死,便会有人继续尝试趟河。

“这倒是个好主意,给你们出这主意的也是个妙人儿,只可惜,你们怕是压根不知道那人是谁吧。”安长月点了点头,对道士和游医合伙骗钱不感兴趣,可他们除了这个之外,似乎也没别的东西可提供了。

道士一听立刻急了,“虽然我们没有那人给证明清白,但这两人死的时候我们俩都在平康坊里,断不会跑大老远去杀人吧。”

他来之前都打听好了,杨萍和那位员外郎夫人都是暴毙,几乎没多久便死了,他们俩可没时间作案。

“话是这么说,但这两人可是中毒,中毒的话你们俩的嫌疑可不是那么容易排除的哟。”安长月眯着眼睛故意往两人身上扯,她其实早在季芳死之后便彻底排除了道士和游医的嫌疑,这俩憨货一看便是被人利用了,保不齐就连那些波斯螺子黛也是障眼法,只是她不明白,凶手为什么弄出这么多弯弯绕绕来遮掩?

这下连游医都急了,从道士身后探出头来,着急忙慌的摆着手道,“我就是个赤脚,所懂医术不多,连基本治病救人都没学会,哪里会制毒杀人呀,你们这也太抬举我了。”

叶云深无语了半天,敢情这游医的头衔都是骗人的,这么俩成事不足的,说他们杀人他还真的不敢相信了。

“对对对,我们俩充其量就是个骗钱的,没胆杀人,真的不是我们呀。”道士自觉有些说不清,急的整张脸通红,老半天才憋出句话来,“教我们入城行骗的是个男子,身长约六尺,听声音年纪不大,且那气势不像是寻常百姓,只要找到他就能证明我们俩的清白。”

安长月双眼一亮,仔细问了道士那人最近找他们的时间,以及都在什么地方约见。

道士想了想,有些记不清时间,倒是游医记得真切,“我记得,二十五日晚亥时那人在平康坊见的我们,料想当时他就在平康坊内。”

“二十五日晚亥时?岂不是已经夜禁。”安长月皱了皱眉,既然已经夜禁,又怎么能随意在街上走动,难道说那人是官差?

她点了点下巴,复又问道,“他见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他一共见我们三次,第一次是让我们入城后往长寿坊段家去一趟,第二次是安邑坊,这第三次便是让我们在平康坊暂居。”

道士把知道的一五一十说出来,他们当时觉得奇怪,不过还是按照那人说的做,入城便往长寿坊段家打卦,却被杨氏气急败坏的赶了出来,当时他鞋都差点跑掉了。

安长月哦了一声,心里再一次肯定杨氏和季芳一定有什么牵扯,起码在一件事上有,否则不会有人特意针对,她们俩人的死怕是有人刻意为之,卦信不信也得见阎王。

“也罢,你所言我会去大理寺说明,不过我还有一点疑惑,你们为何不方便入大理寺?”从刚才她就觉得奇怪,案子在大理寺手中,这俩人直接去便是,为何要绕道来西市找她?

道士和游医对视一眼,吱吱唔唔老半天才说了一句,“那人有一次来找我们的时候腰间挂着大理寺官差的令牌,所以”

安长月闻言立刻坐直了身子,不满的吼道,“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不早说?!”她怎么都没想到,心中所怀疑的神秘人竟然有可能是官差,还有可能是大理寺的官差。

“此事事关重大,我们自己也不确定到底那令牌是不是大理寺的,所以不敢多言。”道士有些委屈,他入长安城才月余便摊上了这么大的事,他如今只想连夜出城,可如果这么走了,万一他被当做凶手通缉,岂不是又要远走关外风餐露宿?

叶云深这时候总算彻底清醒过来,惊讶的看着安长月,眼里满满都是疑问,他想说大理寺的官差怎么会行杀人之事,但又觉得不妥哦,是个人都有可能犯错,大理寺的官差不也是人嘛。

纤娘一直不说话,这些事她不愿意主动掺合,如果这两兄妹需要什么帮助她可以提供,但更多的东西便没办法了。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她让人关了店门,这种鬼天气哪里还会有人上门用饭,还不如早早关门歇业,她也好清静片刻。

道士和游医一副不打算这么容易离开的模样,安长月摆摆手道,“好了我知道了,我会直接跟李寺卿说,不会让其他人知道,你们暂且回去,若那人还去找你们,千万不能露出马脚。”

再三叮嘱过之后,道士和游医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安长月望着雪中渐行渐远的两道人影,心中对他们所说的神秘人起了好奇心,真的是大理寺官差吗?

“阿月,该不会真的是大理寺的人吧,贼喊捉贼可有点不厚道啊。”叶云深咬着一根茶叶棍儿含糊不清的问,干脆利索的得了安长月一记白眼。

“没有证据的事儿能瞎说吗?你怎么敢肯定这俩人所言是真?就算真有神秘人,他是不是大理寺的还有待商榷,急着下定论不好。”

第45章:往事

大雪之夜溶月楼里总是格外热闹,纤娘将醉梦拿出来两坛,她招呼伙计们和安长月兄妹俩一起喝酒吃闷羊肉,大家有说有笑,聊着聊着便说到了坊间传言。

四水和七寸平时在后厨,出去采买的时候较多,听到的传言更多,四水一边往嘴里塞着熟烂的羊肉,一边鼓着腮帮子道,“听闻前几日死的那两个妇人是被咒死的,说她们不敬神明,所以神明降下惩罚,让二人尝地府油锅之苦。”

这话说的玄之又玄,连天上神明和地下阎罗王都扯上了,可见长安的百姓们有多笃信鬼神之说。

“四水这话说的不假,如今坊间都传开了,说还会有人遭到惩罚,一时间城内各个道观寺庙里人满为患,连胡寺都没逃过。”

七寸嘬了口小酒补充道,他那日打胡寺外路过,便见好多人嘴里嘀嘀咕咕的念叨着,也不知道念的到底是哪家的经文,总之好像拜了便不会遭到神明迁怒似的。

安长月一边吃一边摇头,“这世上哪里会有这么凶残的神明,就算有,那也是恶鬼妖魔装的,这些无知百姓如此听风是雨,也难怪被骗。”

道士和游医用的伎俩不高明,却还是引得长安城中百姓竞相到道观寺院乞求庇佑,虽然其中有部分原因是凶案的发生,但这反应似乎过大了。

“你们说这些都不算什么,听听我的,我昨日到长寿坊一户人家去拿定好的棉被,听说了一件陈年旧事,就是关于段家已死那位续弦的,听着跟你们描述的不大像同一个人。”

说话的是二楼客房洒扫的五半,他不常到下面来,整日里总窝在二楼小阳台上晒太阳打瞌睡,偶尔到外面去跑个腿啥的,能突然说出这话,众人立刻睁大了眼睛竖起耳朵等他爆料。

五半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继续说道,“这事儿还得从一年多年说起,杨氏进府已经有段时间,倒是跟现在传言差不多,整日里深居简出,府里仆从女婢也都说这位主母朴素实在,但段府后门处有个大娘却说杨氏行为不检点,她几次见到有个青衣公子去找她,两人还常有争吵。”

他是途径那处正好多嘴问了段家的丧事,那大娘立刻管不住嘴全说了出来,说完还一脸懊悔的让他千万别往外说,还说人死都死了,生前再怎么着,那也是生前的事儿了。

“那大娘还说了,其实段毅早年挣下来的家业多半都被杨氏攥在手里,偌大的段家杨氏才是真正说了算的主儿,后来段毅就很少回家,时常在外跑生意。”

几人听完都啧啧称奇,没想到坊间传言这般不实,这杨萍原来也不是个善茬呀。

安长月却更注意青衣公子,她那时从段家出来也有妇人说起那位公子,还曾骂杨氏是贱人,没想到两人一年多前便已经有联系。

可她从那位青衣公子身形来看,分明是个女子,一个女子又怎么会跟杨氏有私情,显然那些妇人是误会了,可如此一来就更奇怪了,杨氏和那女扮男装的青衣公子又是有什么故事,跟她的死有没有关系?

众人七嘴八舌说了几句,便重新吃吃喝喝起来,只有安长月一改往日大口吃肉喝酒的豪爽,一筷子一筷子戳着盘中羊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叩叩叩~

几声急促的敲门声响起,纤娘皱眉嘀咕着,“门都关了,这大雪天谁会过来?”随口吩咐五半去开门,不多时见李淙一身寒气的走了进来,那脸色苍白的仿佛瓷娃娃。

叶云深赶紧把人让了过来,给他拿了只杯子倒酒,“先喝口热酒暖暖身子。”眼见着李淙一杯酒下肚,他才继续说道,“这么大雪天跑过来做什么?有什么要紧事不能等雪停了再说。”

李淙摆摆手,缓了缓对安长月说道,“三年前城南大火有眉目了。”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李淙和安长月身上,尤其是纤娘,三年前城南大火她是知道的,只是那户人家已经绝户,且不是什么值得收集的消息,所以她并未多留意。

“快说怎么回事。”安长月见李淙又去倒酒,忙催促道。

“三年前城南大火烧的真叫一个惨烈,一夜之间家中十几口全烧死了,什么都没留下,据说当时有从洛阳途径那处回长安的旅人,都见到了冲天火光,但那火却又只烧了他们一户人家,也是奇怪的很。”

李淙说着又是一杯酒下肚,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若当时看到火光便前去救人,说不定那户人家也不会全被烧死,听说里面还有几个孩子,太可怜了。”

安长月皱着眉看了眼盘中被自己捣烂了的羊肉,一股脑全拨给了叶云深,扭头问道,“当时竟无人想到救火吗?”

李淙摇摇头,据当年记录此事的书吏所说,那里途径不少旅人,却无一人前往救火,甚至连过去查看的人都不多。

那条山路本也不算偏僻,从洛阳除了官道外,大部分都会选择山路,可以一边走一边欣赏风景,且走山路的多为骑乘马车的富贵人家,独善其身倒也说的过去。

只是毕竟是一户十几口人性命的大火,说起来总归让人唏嘘,好端端的和乐人家,竟这么说没就没了。

“人性凉薄,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考验,也不对,就算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也千万别去考验,否则你会很失望的。”

纤娘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心中淡然,她初到长安不也看尽了人情冷暖,后来更是远走西域,这才和叶云深的阿娘成了至交好友,也才有了今日的溶月楼和她。

众人听她颇为感慨,都知道怎么回事,纤娘早年可不是这脾性,听说为人谦逊温和的很,后来遭遇变故才成了如今模样,叶云深当初听说后死活不信,毕竟除了阿娘外,就数纤姨揍他最起劲儿。

“罢了罢了,今日喝多了,说的也多了,我先上去休息,你们自己吃吧。”纤娘动了动肩膀,起身上了二楼。

第46章:农庄之火

安长月又细细问了李淙几个问题,李淙一一回答,三年前城南大火硬生生烧没了万年县老县令的官职,所以他把此事记得特别清楚,一直感概生不逢时,怎么就突然起了那么大的火。

李淙又断断续续说了许多,还说有传闻那农庄之所以起火,完全因为怀璧其罪,农庄的主人赵刚曾在自家地里挖出一只箱子,里面有黄金珠玉,总之价值连城。

“那当年的火是人为还是失误?”安长月撑着下巴问李淙,他想了想,“不知道,当初因为这火整个万年县县衙都乱了,有没人去查都不知道,其他更细节的东西自然缺失。”

“这么说三年前那场大火就这么被当成失火处理了?”叶云深瞪着一双眼睛看李淙,似乎将这么一件大事草草了断的是他一般。

李淙伸筷子夹了块羊肉放进嘴里咀嚼,含含糊糊的道,“你别这么看着我,当年我还是个小屁孩,哪里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总之大火乃是三年前的事了,现在就算想查恐怕都无从下手。”

谁知道农庄还在不在,说不定早就化为一堆废墟了,还能查到些什么?

安长月撇了下嘴,“不用查都知道有问题,否则不会有人为了三年前那场大火杀人。”

“你的意思是杨萍和季芳跟三年前那场大火有关?”李淙眨了眨眼睛,伸着脖子把嘴里的羊肉全咽下去,有点疑惑的问,“杨萍的户籍资料暂时还没查到,但季芳三年前就是卫本临的夫人,当时卫本临从洛阳到长安赴任,所以才会途经庄附近的山道。”

叶云深顺手倒了杯酒,拿着酒杯问,“不是说农庄吗?怎么还在山里?”

李淙摇头说不是,山道在上头,农庄在不远处的山脚,那里正好有一处平坦地段,赵家很早以前便有庄子在那儿。

“总之杨萍的户籍要赶紧查,季芳和杨萍之间一定有某种联系是我们不知道的,有可能契机就在三年前那场大火,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到别的。”

安长月舔了舔嘴唇,到目前为止,道士、游医和螺子黛她能确定都是障眼法,目的多半是为了掩饰身份,那人似乎很害怕有人查到他的身份。

大理寺,难道幕后之人真的是大理寺的人?

李淙伸手在安长月眼前晃了晃,“阿月你想到了什么?怎么说着说着就发呆了。”他拿一双大眼瞅着安长月,想从她脸上看出端倪。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问题,不过都得等杨萍的户籍。”安长月顿了顿又道,“之前曾怀疑过道士和游医,午后两人来找过我,他们不是凶手,凶手另有其人。”

安长月没把道士和游医来找她的事儿说仔细,只大概说清楚这两人不是凶手,其中某些细节她暂时不能多言,否则容易打草惊蛇。

叶云深为人虽然散漫,但在妹妹的事情上从来不敢怠慢,见安长月不想多说,就也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不是他们?那倒也是,打卦要是能杀人,这城中的道士早就被奉为仙神供着了。”如今有真本事的道士寥寥无几,剩余的好赖参半。

安长月笑着看了眼李淙,心说这富贵公子倒是有几分主见,跟其他那些信神笃佛的人大有不同,脑子还算清醒。

“阿月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如果说两起命案跟三年前的大火有关,那会不会还有其他人?”李淙这个问题有点沉重,其实谁都能想到这一点,但一直不想面对罢了。

“不知道,如果当年的大火真是人为,纵火不应该有好几个,但这次凶手却一连杀了两个了,我觉得他不仅仅只杀纵火之人而已。”

安长月叹了口气,几乎所有的罪恶都是有最初的原因,这个凶手的原因恐怕不止一个。

“这么说还会死人?”李淙心情顿时沉重起来,已经死了两个,其中还有一个是朝廷官员家的夫人,恐怕再往下死人,他阿耶又得失眠了。

叶云深啊了一声,又要死人,那他岂不是还得自己独自一人在溶月楼里干活?这么一想他顿时觉得生无可恋,有气无力的瘫在锦垫上,“阿月就没什么需要兄长帮忙的吗?”

“有啊。”安长月笑眯眯的应了声,在叶云深期待的目光下说道,“阿月需要兄长还债,在溶月楼里好好还债。”

叶云深哀嚎一声,拿起酒壶直接灌了两口,“得妹如此,我此生无憾啊!”

李淙忍不住笑起来,他家也有兄弟姐妹,可惜却不能如他们俩这般打打闹闹,他大哥去年便被调离长安,二哥在军营之中,大姐嫁给了将军,如今在边关也不知过的如何,家中除了阿娘和阿耶,他无人可一起说话。

“好了好了,等杨萍的户籍核查完,我确实有事需要阿兄帮忙。”

叶云深继续哀嚎,安长月眼珠一转赶紧补充道,“哎呀是我大意了,忘了一件事需要赶紧去做,阿兄这两日便去一趟平康坊,查一查那道士最近都跟谁接触,从前两次的迹象来看,在道士周围的人很容易便是凶手下手的目标。”

说到最后安长月皱起了眉,似乎就是如此,除了第一个用来扬名的人之外,剩余两个都已经遇害,也难怪坊间百姓说道士有神通。

李淙摆摆手道,“不用去了,那道士就住在平康坊春水院内,跟他来往最多的便是先前你们见过的绣奴,我几次过去找那道士都是绣奴传的信儿。”

说起绣奴,李淙的脸色就变得有些不自然,他觉得绣奴看他的眼神活脱脱一副要吃了他的模样,可他实在不知道哪里得罪过她呀。

“绣奴?”安长月疑惑了一声,这个绣奴她是知道的,看到李淙就跟看见救命稻草似的,这个绣奴野心不小呀。

可惜唐律有明文规定,贱籍不得与良人通婚,她就算想攀上李家这个高枝,怕也是如奴般的姨娘,且她已经双十年纪,想跟李淙有点什么,李寺卿根本不许。

“对呀,就是绣奴,不过去找道长打卦的人也不少,说不清凶手下一个会针对谁。”李淙挠了挠头,看了眼叶云深继续道,“叶兄要是去查,不妨先从春水院入手。”

第47章:春水院绣奴

大唐国势强盛,作为都城的长安更是名扬内外,而长安城内除了东西两市旅人掎裳连襼外,就数平康坊声名远播,许多到长安的旅人,尤其是男子,多半都会到此一游。

叶云深不是第一次到平康坊,但却是第一次入春水院,据说这是南曲最为别致的地方,其间歌姬舞姬各个绝色,就连端茶倒水的侍婢都别有一番风情。

李淙和叶云深一道来的,他们俩人站在春水院外迟迟不往里走,李淙是害怕再见到绣奴,而叶云深是完全不知道这地方进去了该如何应对。

“你先,你是东道主,我是远来的客人,我客随主便。”叶云深用手肘顶了顶李淙,李淙啊了一声,不情不愿的抬脚往里走。

两人样貌都算出众,李淙清雅俊俏,叶云深英姿飒爽,他们才一走进春水院大门,里头一众女子便都望了过来,领头那妇人更是眉开眼笑的凑到两人跟前招呼,“哟,这位公子看着面生,是第一次来吧,李公子也不帮着介绍介绍。”

李淙往后悄无声息的退了半步,呵呵笑着道,“这位是在下的远亲,今日过来随便看看,春娘不用招呼,不用招呼。”

“那怎么能行,你们两位这般出众,若不是春娘我带着,怕是要被这院里的娘子们给吃了。”春娘说着掩唇笑起来,这么好看又有家世的公子,难怪绣奴那小蹄子动心,只可惜年纪有些小,绣奴怕是没戏。

春娘正想着,便见一人从楼上急匆匆走了下来,不是绣奴还会是谁?

“阿娘说的哪里话,李公子来了自然有奴家招呼着,就不劳阿娘和众位姐妹费心了。”绣奴说着上前一把挽住李淙的胳膊,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出来。

叶云深挑眉看着两人这模样,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致的冲李淙挤眉弄眼,臊的李淙整张脸涨的如同猪肝一般。

“别忘了阿月的交代。”叶云深见他要恼羞成怒,赶紧压低了声音说道,李淙这才勉强让绣奴拉着往上走,另一只手还不忘拽着叶云深一道。

入了房间,绣奴隐情的为二人倒了酒水,十分自然的坐到李淙身边道,“李公子怎么又来了,难不成又是来找那道士打卦的?”

李淙面色尴尬,悄悄往一边挪了挪说道,“不是,这次来是有些问题想问问你,这些时日都有什么人来找过那道士?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出现?”

既然安长月说杀人的不是道士和游医,那么极有可能就是幕后唆使他们入城骗钱的人,说不定季芳死后那人又来找过两人,而两人又住在春水院内,绣奴一定能第一时间知晓。

绣奴抿唇笑起来,眨着眼睛问道,“如果奴家说出个一二三来,有什么好处吗?”她说着在李淙身上上下打量,倒是个俊俏的公子,只是年纪比她小一些,即便她想入了李府做妾,怕也需要费上一番周折。

李淙咽了咽口水,僵着脖子道,“你想要什么好处,我力所能及的尽量满足你。”他怎么都没想到,当初自己一个眼神而已,怎么就招惹到了人家。

叶云深从头到尾都没打算掺合,只坐在一旁一副看戏的姿态,这是出大戏呀,说不定不久之后李淙就能领个侍妾回家。

这想法没多少恶意,纯粹是从绣奴的眼神里看出来的,这女子想抓住李淙这根稻草脱身,可据他所知,李朝隐的性子恐怕很难容得下这样的女子,况且李淙自己也没那意思。

“力所能及?李公子真爱说笑,不过奴家也不是那贪得无厌的人,只要李公子请奴家到曲江池一游,奴家便把知道的说出来。”

绣奴一双眼睛像是要把李淙生吞进去,李淙本想直接拒绝,但一想到安长月的交代,硬是顶着起身逃走的冲动僵直的点了点头。

“那就这么说定了。”绣奴十分高兴,坐直了身子想了想道,“来找道长的人不少,但都是些寻求平安的,倒是有两个看样子不是来打卦。”

顿了顿在李淙和叶云深急切的目光中绣奴继续往下说,“就户部员外郎夫人暴毙那晚院中来了个黑衣,又或者是蓝衣的男子,悄悄进了道长所住的院子,没多久便出来了,这是其一,其二便是昨日来的那个妇人,年已及艾,却还想问问前路如何,真是贪心的很。”

叶云深和李淙对视一眼,心知绣奴所说男子怕就是道士和游医说的那个背后之人,至于那妇人,两人并无过多关注。

“好了,奴家说完了,李公子什么时候带奴家往曲江池呀?”

“改日,改日一定带你去。”李淙说着起身就打算离开,绣奴快走几步上前,“那李公子先得给奴家一个信物,若是公子食言而肥,奴家可是不依的。”

李淙愣愣的看着她,冷不防腰间的玉坠被一把扯了下来,他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只见绣奴拿着玉坠旋身坐回到桌前,巧笑倩兮的冲着他道,“就拿这个吧,李公子什么时候带奴家游曲江池,什么时候奴家便把它还给公子。”

李淙想上前去要,绣奴立刻做出一副送客的姿态,他翕动着唇好几次都没说出一个字来,垂头丧气的转身出了房门。

叶云深笑嘻嘻的看了眼绣奴,对着她竖起大拇指,绣奴立刻眯起眼睛点头表示受得起,惹得叶云深忍不住笑出了声。

出了春水院,两人走在平康坊的大街上,扑面而来的脂粉香味令人迷醉,可两人都没心思感受,叶云深问道,“她是不是看上你了?你什么时候还招惹了这么个妙人?”

“叶兄就不要取笑我了,还是赶紧想办法把玉坠拿回来吧,那可是我外祖母送我的东西,若是年关不能挂在身上去见她老人家,我怕是要被我阿耶打死。”

“这么严重?不然你就带着绣奴去一次曲江池呗。”叶云深眨了眨眼睛,觉得这大概是最容易也最快速的法子,谁知李淙更蔫了,回了一个特别实在的话,他没钱

第48章:杨萍原身

叶云深回到溶月楼时刚巧开始夜禁,安长月和纤娘都等在炉子旁,两人似乎聊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儿,正说说笑笑呢。

他走过去坐下,探着脑袋问,“说什么呢这么高兴,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呗。”叶云深心想,自打到长安后,似乎就没遇见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两人铁定说谁八卦呢。

“没什么,在你回来之前申屠大哥送来一份东西,眼下这案子总算有拨云见日的征兆了。”安长月把手边放着的卷宗给叶云深递过去,继续说道,“看来这件事的起因便是三年前那场大火,只是不知道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叶云深听着她说话,顺手把卷宗打开看,发现上面写着的是杨萍的户籍资料,跟她现在的有所不同,她在三年前就已经卖身为奴,是个贱籍了。

“那以她的身份嫁入商家做续弦,似乎有些勉强。”叶云深对大唐许多阶层的规矩不是很了解,但知道贱籍不得与良人通婚是铁律。

只是商贾似乎也属于贱籍吧。

“原籍许州?不就是咱们刚来差点被抓的那个许州吗?她是那里人呀。”叶云深把这事记得很清楚,他因此被远在西域的阿娘写信数落,再加上那一月东躲西藏才到了长安城,心里的憋屈可想而知。

安长月嗯了一声,她说不上来心中那点不妥从哪儿来,她实在想不出时隔月余的两件案子有何联系,难道只是因为听到许州这个地方吗?

“四年前嫁入万年县长乐里,后来被夫家抵债卖身,再后来便没了音讯,不过好在申屠大哥找到了当年的人牙子,那婆子回忆说杨萍被卖去的人家就是三年前被大火焚毁的城南农庄。”

这么一说,她更肯定杨萍和季芳的死与烧毁的城南农庄有关,她已经让来送信的差役回去传话,务必把城南农庄的情况调查一番,说不定能找出凶手的痕迹。

“这么说是仇杀咯,看来当年农庄大火一定不是意外,否则也犯不着杀人报复。”叶云深点点头,既然查到这里,那离破案也不远了。

纤娘静静的听完补充道,“三年前万年县长乐里曾有一户人家独子死于家中,县令亲自到场查看,随后直接以自戕结案,听说那户人家便曾将家中新妇卖了。”

这些都是平日里坐在二楼晒太阳从来往食客口中所知,听说是诅咒,那被卖了的新妇死的冤枉,所以化作厉鬼寻仇,杀了将自己卖掉的丈夫。

纤娘铁定不能信这些,只道是天道好轮回,恶人自有恶果食。

“这么巧?杨萍出自万年县长乐里,也是被夫家卖了,你说会不会是同一户人家?”叶云深惊讶的看看纤娘,又看看安长月,心说这世上巧合多了,便也就不是巧合了吧。

“应该是同一户人家,只是靠杨萍一人的能力自然不足以把户籍造假,可她跟季芳又是如何认识的?季芳那样的人,怎么会愿意帮助卖身为奴的杨萍?”

当日安长月被季芳那么鄙夷,无非是穿戴略显寒酸,那作为贱奴的杨萍岂不是更入不了季芳的眼,可如果不是季芳这个户部员外郎夫人,谁又有能耐帮助杨萍修改户籍呢?

“三年前季芳曾从洛阳到长安定居,那时候她走的便是那条山路,她们应该在那里认识的,至于发生了什么,恐怕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纤娘白嫩的手在炉子上方取暖,说完微微蹙眉道,“也许农庄的大火跟她们有关,那人杀她们是为了给亲人报仇?”

安长月摇了摇头,“不知道啊,凶手身份不能确定,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亲人报仇,还是路见不平。”

话虽这么说,但安长月心里是同意纤娘的说法的,她觉得为亲人报仇的可能性更大,只是到底是哪一个亲人?农庄主人的?还是里面某一个亡魂?

“无论如何已经确定杨萍的真实身份,那要查其他总归容易些,而且保不齐当年还有目击者,只要找到人,我们就能了解到当年的真相。”

叶云深鼓励了安长月一句,他这妹妹什么都好,就是对血腥十足的凶案太过执迷,在西域的时候他们阿娘就不放心,如今到了长安就更不放心了,十天半月就得问上两句。

他有时候很怀疑,他和阿月两人,他倒是更像捡来的。

安长月点点头,“兄长说的是,无论如何我们有了突破,接下来只要抽丝剥茧,总归能找到联系。”她眯着眼睛,想到了一个人,人牙子,“兄长,阿月有事需要麻烦你。”

叶云深正打算回屋里睡上一觉,突然听到这么一声请求,赶紧忍住了哈欠问道,“你说,从小到大阿兄什么事儿没帮你。”

“去帮我问问人牙子,当年农庄里都有些什么人,务必事无巨细全都要知道。”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那个凶手也许是当年从大火中逃生的,毕竟杨萍不也活下来了吗?

叶云深哦了一声,起身就打算往外走,安长月一把拉住他无语道,“今日都已经夜禁了,这次可没李寺卿的鱼符,万一被抓到,笞打事小,万一再给打死了,我可是会伤心难过的。”

原本叶云深还挺感动妹妹的提醒,可听到后来干脆一甩袖子愤愤然上二楼睡觉去了。

等叶云深离开,纤娘低声问安长月,“阿月,大理寺的事咱非掺和不可吗?”在别处破些案子无关痛痒,可这是长安城,抬抬脚都能蹭到一个士族命官,大理寺的案子又极有可能牵扯到贵族,就算叶家当年在长安城的身份特殊,可到底过去这么多年,能记得他们的也没几个人了。

“纤姨是在担心吗?有李寺卿在,我不会有事的,且我如此聪慧、机敏、睿智,一定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的。”

纤娘摇头失笑,“你这鬼灵精,不管如何自己多留些心,还有,杨萍的假户籍确实是季芳逼着卫本临所造,至于其他纤姨就不知道了。”

安长月立刻眉开眼笑的挽着纤娘的手道了声谢,能得到这个消息,她已经很开心了。

第49章:严婆

叶云深很容易便找到了往来与城里城外的人牙子,从他们嘴里得知当年给城南送奴的那位婆子叫姓严,行里都叫她严婆。

严婆就住在西市不远的崇化坊,不过叶云深找去的时候,严婆已经坐着牛车出城去了,据说是给山上的道士送个娃娃,那娃娃家人都病死了,还是道士们发了善心决定收在道观里养着。

叶云深于是又辗转往城外去寻,终于在一处道观里找到了准备往回赶的严婆,得知他是来询问三年前城南起火农庄的事,严婆的脸色瞬间就变得苍白起来。

“老婆子年纪大了,别说三年前,就是去年的事都不记得,郎君还是别问了。”严婆如避蛇蝎一般着急忙慌的催促牛车赶紧走,却被叶云深一把拽住,“我奉大理寺李寺卿之命前来调查三年前农庄起火的案子,严婆你要是知情不报,按大唐律是如何处置的,你应该很清楚。”

唐律疏议有规定知情不报且阻挠官差的,最轻便是杖六十,叶云深敢肯定,严婆一定对当年农庄失火知道些内情,即便她当年不在场,但后来肯定有些联系,否则不至于他才开了口,严婆就着急的撇清。

严婆一下子脸色更加苍白,她坐在牛车上,三年时间她吃好的穿好的,如今这么一坐下,俨然硕大一团。

“老婆子真的不知道,当年农庄失火老婆子人在城内,等赶到这里的时候整个农庄早就化为一片废墟了,官人可不能冤枉了老婆子呀。”

严婆紧咬牙关,那件事已经隐瞒了三年了,她可不敢在这时候再往外抖,那可是比知情不报罚的更重。

叶云深冷笑一声,不轻不重的道,“如此我就不便再多说了。”

严婆一听顿时松了口气,却听他继续说道,“希望在大理寺公堂上,严婆你还能这般嘴硬,他们可不如我这般好说话。”

像严婆这样的人牙子,多多少少都干过逼良为娼的勾当,这些事儿一旦被揭露出来,流放都算轻的,万一再惹出过人命,那可是要一命赔一命的。

严婆怎会不知叶云深语含威胁,可她就是个贱民,怎么敢与堂堂大理寺斗,当下欲哭无泪的看着叶云深,想求又不知道该如何求。

“如今大理寺正在为近日所出命案奔波,若能提供有效线索,我想李寺卿对有些事或许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说与不说你自己掂量。”

叶云深威逼利诱、连哄带骗,总之把以前糊弄底下人的招数都用到了严婆身上,要是这样还不能逼出真话来,那他也没辙了。

严婆坐在牛车上,肥胖的身体颤了颤,一张脸白了红,红了又白,终于松了口,“老婆子,老婆子对农庄失火一事当真知道的不多,但杨萍和季芳之间的事我倒是知道一点。”

她早前听说杨萍死了,心中还曾怀疑过季芳和那个人,但不久前连季芳也死了,死状和杨萍一模一样,她心中便有了疑惑,若说是那个人又不太可能,她如今不过是个歌姬,哪里有能力杀户部员外郎的夫人,那么剩下便是当年农庄主人赵刚和阿莹的大儿子了,只是那孩子远走边疆多年,如今谁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呀。

叶云深一听有门儿,立刻跳上牛车坐到严婆身边道,“没关系,知道多少说多少,正好你有牛车回城,就搭我一程。”

在牛车上晃晃悠悠的往长安城里走,叶云深听严婆说了一件往事,事情的经过让人有些诧异,若非严婆说的极为严肃,叶云深甚至都怀疑这是她胡乱编造的。

事情发生在农庄失火的第二天,严婆听闻此事特意赶到农庄看了眼,回去的路上碰到了杨萍,这才知道她从大火里逃了出来,但农庄里的其他人则无一幸免。

她衣衫褴褛的跪求严婆帮她一个忙,还说事成之后她当牛做马也会报答她的恩德,于是严婆心软便应了下来,之后没几天杨萍就给她送去一个人,当时天黑她没看清是谁,等把人卖入春水院后才知道,那是农庄账房先生的小女儿绣娘。

严婆还说,她当时就觉得奇怪,绣娘那孩子平时调皮了些,但给人的印象还算不错,杨萍为何要把人卖到春水院那种地方,这不是害了那孩子吗?

可杨萍没有解释,只说是她罪有应得,若非杀人需要偿命,她一定会直接杀了绣娘。

自那之后半月有余,严婆都没再见过杨萍,对她所说的报答更是没怎么放在心上,就是偶尔想起绣娘还是有些觉得不妥。

再然后便是三个月后的事情了,严婆说,“那时候再见到杨萍,她一身装扮看着就价值不菲,虽然跟士族大户人家没法比,但对我们这些百姓来说怕是一年也买不起一件,我这才知道她跟了长寿坊的段毅段大商人,也才知道她已经脱离了贱籍,而帮她处理户籍的人就是季芳。”

严婆不知道两人之间有什么关系,但能让一个员外郎夫人帮着自己,看来杨萍和季芳的关系非比寻常。

叶云深也这么觉得,但又觉得似乎不太可能,从李淙和申屠所查来看,季芳那样的人根本不可能和一个入了贱籍的女婢有牵扯。

“好,我知道了,接下来就不用你操心了,如果再想起什么就到溶月楼来找我。”叶云深一边说着一边跳下牛车,朝着严婆摆了摆手,大踏步往西市而去。

回到溶月楼刚巧赶上午饭,安长月亲自给他盛了碗米饭,让叶云深乐的好一会儿没合拢嘴,就算心知这丫头是为了案子,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杨萍的假户籍确实是季芳帮她处理的,这两人之间一定有猫腻,还有,严婆嘴里还吐出两个人来,一个是账房先生的小女儿绣娘,一个是农庄主人赵刚的大儿子,前者是被杨萍卖入的春水院,后者如今不知去向。”

安长月听完皱了皱眉,“绣娘,绣奴你说这会不会是同一人?”

第50章:绣奴之死

安长月的问题一经问出,纤娘和叶云深都觉得有可能,叶云深眨了下眼睛说道,“还有杨萍卖绣娘的理由是她罪有应得,还说如果不是杀人偿命,她一定会直接杀了绣娘,我觉得这个绣娘跟农庄起火怕是脱不了干系。”

他把严婆同她说的杨萍在农庄的情况及赵刚夫妻二人的为人复述了一遍,着重强调了一点,赵刚夫妻对杨萍可谓真正的雪中送炭,如果说绣娘是当年引起失火的罪魁祸首,那杨萍恨不得杀了她就解释的通了。

可现在死的却是杨萍和季芳,且到现在看来,季芳跟农庄大火似乎都没有什么关系。

“兄长这般推测倒也合理,所以我觉得绣娘杀人的可能性反倒小了,否则早在三年前就该动手。”安长月思索了片刻说道,如果绣奴和绣娘是同一人,那她目前最大的目标可不是报仇雪恨,反倒更倾向于脱离春水院。

“这么说来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叶云深咝了一声,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纤娘叹了口气道,“自然只有一种可能,可他为什么第一个杀杨萍?”

这问题把两人都问住了,安长月也想不明白这问题,从严婆的话里看,最有可能纵火的是绣娘,而杨萍反倒看着像是为了给农庄主人报仇的人,怎么凶手会第一个杀了她?

三人还在想这个问题,安长月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十分重要的事,“糟了,绣奴!”

从西市赶往平康坊需要半个时辰左右,当安长月和叶云深一道出现在春水院前时,那里已经被官差围了个水泄不通。

“还是来晚了。”安长月叹了口气,她早该想到凶手下一个目标就是绣娘,也就是如今的绣奴,“走吧,咱们进去看看。”

叶云深嗯了一声,小心护在安长月左右,这些官差里有大理寺的人,见他们兄妹俩便给让了进去,弄的周围京兆府的衙役们都好奇起这两人的身份来。

申屠在蹲在绣奴身边看了又看,同样的死法,如同下了十八层地狱的油锅,他不明白,凶手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申大哥,还是一样吗?”安长月从门外走进去,远远看见老吴正蹲在另一侧检查绣奴的尸身,便朝申屠问了一句,申屠见他们来了有些讶异,安长月没多解释,只拿一双眼睛盯着绣奴的尸身看。

申屠无奈的叹了口气,“是呀,又是一样的,已经第三个了,再这么下去李寺卿估摸又得睡不着了。”

不过半月时间一连死了三个人,且三个人从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有什么联系,这案子就跟块石头一样,根本无从下手。

申屠这时候还没得到很多消息,只李淙带回来那点零零散散的东西,根本不足以推测出整个案子的前前后后。

“申大哥严重了,我今日来还有一事请申大哥帮忙。”安长月把目光从绣奴那扭曲的尸身上收了回来,凑到申屠耳朵边轻声说道,“还请申大哥帮我查个人,三年前城南大火那户赵家有个大儿子尚在人世,申大哥帮忙查查他现在在何处。”

申屠愣了一下,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之间要查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眼下这案子他忙的晕头转向,哪里还有闲工夫去查其他阿猫阿狗。

他刚想拒绝,就听安长月继续说道,“他也许就是这些案子的关键,申屠大哥一定要尽快且悄无声息的查,万不可节外生枝。”

安长月说到节外生枝加重了语气,申屠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想他自己,或者再加上李淙一起去查,如果真如她所说这个大少爷是案子的关键,那真得好好查查。

申屠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好好查,转头见李淙匆匆赶来了,再环顾现场井井有条的问讯,便交代一声先行离开。

李淙看到绣奴那凄惨的死状,脸色顿时一白,前一天还在他跟前死乞白赖求着去曲江池游玩,怎么人突然就没了。

对了,他的玉坠!

“老吴老吴,她身上有没有玉坠?”李淙蹲下身尽量不去看绣奴圆睁的双眼,着急的问老吴检查尸身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他的玉坠。

老吴啊了一声,伸手在绣奴的衣裙下扒了扒,用一根手指挑出一枚晶莹的玉坠来,“是这个吗?你问这个做什么?咝,这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老吴那一根手指晃了晃,李淙赶紧从他指头上把玉坠抢了过来,“能不眼熟吗?这就是我的,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归还”

“绣奴这里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李淙回头见安长月正在房中查看,随口问了一句,他进来时就已经环顾过四周,没什么特别的,跟上次来几乎一模一样。

安长月从窗台前转身,这个时辰的阳光还算好,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十分舒服,“有,那人是翻窗进来的,行凶之后又翻窗离开,而这扇窗子正对着那个小院。”

李淙愣了一下,没想到安长月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立刻冲到窗前朝外看,便看见正站在院中的道士和游医,两人的脸色惨白,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你说他们会不会看到绣奴是怎么死的?”李淙问道,扭头发现叶云深不在屋中,再回头去看窗外正对着的小院,发现叶云深已经在那儿了。

“八成是看到了,就算没看完全,恐怕也看到绣奴那可怕的挣扎了吧。”安长月撇撇嘴,能吓成那样,他们肯定看到了比凶手更可怕的情景。

李淙呃了一声,转头朝地上正在被收敛的绣奴的尸身,顿时明白安长月的意思,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再加上当时她的凄厉惨叫,足够把那俩骗子吓的腿软。

“刚得知的第三人,居然就这么死了,凶手的速度倒是不慢,且还刚刚好。”安长月心中愤愤,不过倒是对幕后之人有可能出自大理寺更信了几分。

“咦,不对呀,这次怎么还有手印?”老吴突然开口咦了一声,房内两人赶紧转头去看,果然见绣奴的小臂上有几个指印,其中一个还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了下。

第51章:可疑之人

安长月往前几步蹲下身仔细看,那似乎是一枚戒指,戴在左手食指上。

“凶手惯用左手!”

李淙和安长月一起惊呼出声,在绣奴小臂上留下这样深的指印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钳制住她不能挣扎,然后下手将带有不明毒药的银针刺入绣奴的小臂,看着她神志不清后离开。

不,也许是看着人彻底死去之后才真正离开。

“时间!绣奴的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安长月急切的问老吴,老吴迟疑了一下说道,“看尸身的模样,至多不过一个时辰上下。”

安长月转头朝着李淙吼道,“盘查所有出入春水院的人,一旦发现有身长约六尺的年轻可疑男子立刻抓捕!”

李淙被吼的一愣,随后答应着踉跄起身朝外跑,接着便听到他的大吼声,一众大理寺官差杂乱的脚步声。

安长月其实并不能确定那人此时还在春水院,但保不齐有那么一丝希望,她蹲下身问老吴,“吴叔,绣奴不过才死了一个时辰左右,大理寺怎么今次这么及时便赶到了?”

她和兄长得知消息从西市赶来用了半个时辰上下,即便大理寺的人在案发时便收到消息,那也需要半个时辰左右啊。

老吴捋了捋稀稀拉拉的胡须,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不过似乎是刚好有大理寺的人到平康坊查访,恰巧就看到春水院一片混乱,再然后便是如此了。”

他拿眼瞅了瞅地上的尸身,叹了口气示意等候的官差把人抬走,起身问安长月有什么想法没?

安长月也站起来,她抓了抓下巴,皱着眉随口问了句,“大理寺到平康坊查什么?”她没告诉任何人道士和游医在这里,更别说才刚刚得知绣奴是农庄失火另一人的消息,大理寺究竟来这里查访什么?

“哦,你说这个呀,有人往大理寺告密,说杀人凶手就在平康坊内,但至今不知告密者是谁,李寺卿觉得不能错过,便让身边两名亲随过来暗中查查。”

安长月的眉皱的更紧了,告密?她转身朝窗外看去,见自家兄长还看着吓得瑟瑟发抖的道士和游医,甩了甩脑袋打了声招呼道,“我先去小院看看,吴叔要是还有什么进展记得告诉我。”

老吴哎了一声,看着安长月快步走出屋子,摇头失笑,这女娃娃看着娇滴滴的,怎么就对这些听起来就毛骨悚然的凶案这么感兴趣,稀奇,真是稀奇。

从楼上下去走到小院里一共花了不足一炷香时间,安长月把周围能观察的地方都观察了一遍,没什么特别之处。

进了小院,道士和游医立刻扑通扑通朝着安长月跪了下去,结结巴巴的道,“是他,没错就是他,我认得他的身形,是他没错呀。”

游医也是战战兢兢的,“对对,他把绣奴按住了,再然后绣奴就跟疯了似的,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安长月听两人这话顿时眼前一亮,他们竟然看到了行凶过程!

“还有什么,你们仔细说说。”她上前两步俯身问道,道士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他从窗户翻进去的,我当时就想叫,那人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就跟恶鬼一样,我当时吓坏了,直到他再次从窗户翻出才回过神来,我立刻就冲到街上喊人了,恰巧看到有大理寺官差在附近,便报了案。”

道士说的很简单,但看他的脸色就知道这过程有多惊险,万一那人一不做二不休,眼前这俩人的小命恐怕也得交代了。

“那人可是用左手压制住的绣奴?”安长月再问,道士和游医对视一眼,双双点头说是,还说那人的手指上带着一个黑色的戒指,看着很奇怪。

安长月嗯了一声,心想要不是那戒指奇怪,被吓到的两人恐怕也不会注意到。

“如果,我是说如果抓到可疑之人,你们俩可能一眼看出是不是那人?”安长月带着点希望问他们,如果能的话,这事情将会好办多了,双管齐下总比干等着要好。

道士和游医再对视一眼,迟疑着点点头说道,“应给没问题,身形我们都记在脑子里了,只要再见到,肯定能把人给认出来。”

安长月又问了一些细节,道士白着脸一一说明,记得清的就多说点,记不清的就含含糊糊说一点,总之来来回回所有种种安长月到最后都滚瓜烂熟,甚至自己都能模拟一遍凶手杀人的过程。

她让叶云深留下来保护道士和游医,自己去找李淙,得到的答复是并无可疑之人,来来往往都是一些旅人过客和熟人,再不就是院里的歌姬呀舞姬之类的。

底下人再三确定,除了今日大理寺和京兆府的官差外,并无其他不该出现的人员出现。

说出这话的时候,李淙的神情有些奇怪,他心里察觉到了什么,那一次去溶月楼隐约听到的可能是大理寺自己人的话,李淙一直记在心里,他没问安长月,只是因为觉得安长月隐瞒着是有自己的理由。

“知道了,我先到外面弄点吃的,你等会儿回大理寺带上我,我有事同李寺卿说。”安长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猜测,踱着步子往外走,迎面见着一人急匆匆的往里走,那人身姿挺拔,左手下意识按着腰间,那食指上的戒指尤其显眼。

那人走过去,安长月的目光便一直跟着那人,下意识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眼,发现那人径自到了李淙跟前,似乎低声跟他说着什么。

从春水院出来,安长月随便找了个巷子钻进去,便见着有卖饆饠的,她也不挑,买了两个一边吃一边往回走,路过巷子口见有人在议论,本能停住脚步听了几句,说的是绣奴的死,还说这绣奴本也不是什么好的,听说三年前就是因为做了不该做的事,这才被人卖进了春水院。

这么一提醒,安长月倒是想起一件事来,拿着饆饠就往春水院里冲,到了绣奴的房间一阵翻找后,果然找到了一身青色男子袍服,她拿着衣服出门问大理寺的人借了马,径直往长寿坊赶去。

第52章:还有一人

李淙在大理寺门口等了安长月许久,才见她一人一马飞驰而来,才一下马便拉着他往里走,说是要立刻见李寺卿。

李淙连忙拉住人,小声说道,“见我阿耶之前先见一见另一个人,或许对案子有帮助。”

安长月眨了眨眼,紧了紧身上的包袱问见谁?李淙没有回答,带着往另外一边走,那是去老吴的敛房的方向,安长月心想谁会这时候去老吴那里?

进了小院,安长月没有看见老吴,倒是看见一个身体肥胖的老婆子坐在院中发抖,也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被敛房的阴气给吓得。

“她是?”

安长月轻声问李淙,李淙没多说,上前一步冲着院子里的老婆子点点头,那婆子立刻起身道,“是叶公子的妹妹吗?溶月楼的纤娘让老婆子到大理寺来找叶公子和安娘子,还说老婆子这话对案子有帮助。”

她知道李淙的身份,他是大理寺卿李朝隐家的公子,所以她觉得即便当着他的面儿说也无妨,“当年城南赵家农庄失火的第二天,老婆子曾在废墟上见过一个人,一个年约五十上下的妇人,看她那样子十分自责,似乎赵家失火她有责任似的。”

这些都是严婆自己猜测,具体是什么情况,她也不好说。

“你就是严婆吧,那个妇人你可认得?”安长月想起叶云深那日回来说的老婆子,但她没时间关心严婆其人,她想知道的是那个有可能跟农庄大火有牵扯妇人。

严婆想了想,“老婆子隐约记得那妇人住在延福坊,还有一个年幼的女儿,听说是老来得女,才两三岁大小。”

她对这妇人多少知道点,就是因为当年在城南遇见过,她便留了几分心,但这一年来她生意繁忙,便渐渐把妇人给忘了。

安长月点点头,问李淙去延福坊找人了没,李淙点头表示刚派人过去了,不过不知道夜禁之前能不能把人请来。

严婆心知事关重大,只敢在一旁看着,一声都不敢吱唔,但这可是敛房外,里面还躺着三具尸体,她这心里发毛啊。

“她是最后一个知情者了,杨萍、季芳和绣奴这些年一直暗中联系,那妇人铁定也多少知道,只要找到她,这案子说不得就能破了。”

严婆嘴巴蠕动了几下,想说又不敢说,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开了口,“两位,你们说的那三人的关系,老婆子我多少了解点”

安长月和李淙一下子都把目光转向了严婆,李淙沉不住气道,“那赶紧说出来,这件事对大理寺办案很重要。”

严婆抿了抿唇,肥胖的身体微微动了动,把脑子里知道那点东西稍微整理了下,说道:“三年前农庄大火,那个叫杨萍的是唯一逃出来的人,而季芳,也就是员外郎夫人去过大火焚烧时的农庄,至于刚死不久的绣娘,不对,现在是叫绣奴,她是农庄每年都会请的账房先生的小女儿。”

三人的身份从严婆嘴里得到了最准确的证实,也找到了三人跟城南农庄大火的或多或少的关系,当年三人都在大火起来时在农庄外,所以她怀疑的那个凶手便有了动机杀人复仇。

“老婆子当年听到过一些传言,说放火之人就是被卖进农庄的杨萍,说是她心有不甘才放火烧农庄发泄,但没想到大火随风一起,竟把整个农庄的人都葬送了火海。”

“不是她,对吗?”安长月虽然是问,但神情笃定,虽然外间传言和真实的杨萍有所不同,但她还是觉得杨萍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严婆摇了摇头,“我虽然不知道真正放火的人是谁,但一定不会是杨萍,如果凶手是赵家大少爷的话,那他一定是杀错人了。”

严婆叹了口气,当年杨萍决绝的把绣娘卖进春水院,她就猜到那个绣娘多半跟农庄失火脱不了干系,说不定就是她,或者是那位账房先生?

“也许吧,那季芳是怎么回事?”安长月没在这个问题上深究,而是问了关于季芳的问题,杨萍和绣奴多多少少她都能理解,但季芳只是路过,她为什么也会成为凶手报复的目标?又为什么要帮杨萍制造假户籍身份?

“季芳老婆子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她三年前到了长安,听说是跟随自己的夫君就职,就在长安城定居了,还听说季夫人财大气粗,刚一到城内便置办了不少好东西。”

安长月和李淙对视一眼,他们查到的季芳虽然是出身不错,但家中却是个清贫的,她哪里有钱置办好东西?

难道是农庄的钱财?可当时浓妆的大火,她是怎么得到那笔钱财的?

安长月紧紧皱着眉,在原地来回走了几步,“严婆可知道季芳的钱财从何而来?”

严婆叹了一声,“老婆子正要说这事儿,她大概就是拿了那些昧心钱,所以遭了报应。”严婆说着摇头,说不上来是不齿,还是惋惜一条生命就这么没了。

“具体情况老婆子不是很清楚,可那妇人曾说过,她到农庄的时候看见一个贵夫人匆匆离开,怀里抱着个包袱,似有珠玉之色。”

严婆还说,季芳之所以肯帮杨萍改造户籍,似乎是有什么把柄抓在她手上,不过严婆知道的也就这么多,其中更为细节的部分,恐怕还得等那个妇人到了才能知道一二。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两个身穿大理寺官服的官差带着一个年约五十上下的妇人走了进来,那妇人一看见严婆也在,一下子便松了口气。

安长月注意到这个细节,她突然有了个想法,这个妇人怕是知道的很多,有些恐怕是他们想知道却一直不得法门的重要信息。

“民妇常英见过官爷。”常英对着李淙行了一礼,随后又朝安长月微微点了点头,她虽然是妇道人家,但也知道能出现在大理寺且站在官爷身边的女子,怕是身份不一般。

严婆张了张嘴,看了眼安长月,得到她的首肯后问道,“常大娘,当年农庄大火的事儿你知道多少?都赶紧说一说吧,她们仨可都死了呀。”

第53章:常英的真相

常英环顾在场三人,脸上一瞬间闪过一道悲伤之色,当年的事说到底是绣奴做的孽,却让另外两人一起跟着送了命,还有那些农庄里的人,他们何其无辜啊。

“三年前城南赵家农庄的大火是人为的,民妇虽然没有参与,但说到底却也是帮凶一个。”常英叹了口气,将那件埋藏在心中的往事娓娓道来。

三年前她从老家抱着孩子往长安城中去,她是老来得女,所以女儿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三年前更是几次生命垂危,她不得已才抱着女儿从家里连夜入城,恰巧途径那条山路看到了农庄起火,她本不遇多事,但路过农庄时听到有人呼救,常英忍不住心软,便上前看了眼,就见着一个贵妇人匆匆离开,怀里抱着个包裹。

“后来民妇才知道,她拿的是换命的钱,当时有人在农庄里喊她救命,用的就是那一包珠玉钱帛作为答谢,谁知道季芳会那般没有人性,竟只拿了钱便一走了之。”

常英说到这里的时候没有恨意,只是一脸无奈和不解,大概在她的人生里,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的。

常英还说,当初她只是瞧见了,但杨萍却是实实在在知道事情原委,后来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杨萍找季芳帮忙该户籍才行得通,那时候两人在客栈里嘀嘀咕咕了一下午,她就在外面守着,她清楚的记得季芳当时出门时的表情,说是咬牙切齿都不为过。

后来她问了杨萍,杨萍只说那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些都是季芳该做的,再后来便听说她们二人把一个小娘子卖了,常英这才觉得她们道不同,后来便没多少联系了。

“民妇哪里知道杨萍当年也是狠下心做的这些事,若不是为了农庄那些冤死之人,她一个好好的女子,怎么会去干这些事。”

常英重重叹了口气,“他杀错了人,民妇却不能多说,人已经死了,民妇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说,即便说了,他也无法弥补这个过错。”

安长月和李淙对视一眼,两人聚精会神的等常英接下来的话,听她这意思,她知道凶手究竟是谁,也知道凶手是在为农庄当年那场大火复仇。

“民妇知道今日来说这番话意味着什么,民妇什么都不求,当年民妇见死不救即便事出有因,但到底磨灭了一个人活下去的希望,所以民妇甘愿受罚,但请官爷护住民妇的女儿,她年纪尚小,又是民妇唯一的孩子,请无论如何保全她。”

李淙脑子里的弯儿还没转过来,追问了一句,“凶手是要报复当年见死不救的人,你这有不得已的苦衷,应该不至于吧,起码波及不到你的女儿呀。”

安长月却已经明白了,皱了皱眉道,“他究竟是谁?”

常英呼吸在这一瞬间变得有些小心翼翼,她沉默了好长时间,李淙以为她改变主意不打算说了,却听常英道,“大理寺官差,他是大理寺官差。”

说完这话,常英闭了闭眼,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完了,她心中那块石头却仍是悬着,她今日来大理寺其实是在赌,赌那人良知仍在,可万一

安长月眯了眯眼,李淙则惊的瞪大了眼睛,大理寺的官差是这三起命案的凶手?这,这怎么可能呢?

“空口白话,你有什么证据?”李淙有点不敢相信,开口便带了几分质问,常英还没有开口,从门外走进来的申屠先一步回答道,“他是三年前赵家远游的大少爷,三人遇害的时候他都在附近,更何况还有别的证据。”

申屠抖了抖衣服站定,腰间的佩刀握在手中,扫了眼李淙后对着安长月点点头,“查到了,这会儿李寺卿已经到了大堂,有些问题还需要安小娘子帮忙解答。”

安长月点头,事情到现如今这地步,已经水落石出,凶手是谁都已经心中有数,缺的只是贯通其中的那根线而已。

申屠吩咐人带着严婆和常英一道往大堂,他们还没走出小院,那边又传来消息,说李寺卿传消息,叫所有人立刻赶往延福坊,人去了延福坊了。

常英一听顿时心中一凉,强忍着腿上的无力感,一把拉住申屠急切道,“他去了民妇家,他是不是去了民妇家?那民妇的女儿”

常英话都没说完,突然就开始往外跑,这时辰外面街鼓都已经敲响了,如果不快些的话,根本无法赶在夜禁前到延福坊。

安长月让李淙拉住常英去坐马车,而她则和申屠一起骑马过去,安长月心中有点异样,这个人在这个时候去延福坊似乎并不是为了杀人,但那是常英唯一的女儿,且年纪尚幼,她不敢赌。

安长月骑马的技术在西域便是顶顶好,在长安宽阔的大街上那更不叫事儿,但她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得把兄长叫回来,于是故意落在申屠后头,朝着远空打了声呼哨,哨音如同飞鸟,前头的申屠压根没注意。

两人一路呼啸而过,很快便到了延福坊常英的家中,家门前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都是官差,连李朝隐都在门外候着,看的安长月一阵皱眉。

“李寺卿怎么也在门外,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安长月翻身下马,紧赶两步先开口问道,李朝隐看了眼申屠,申屠立刻低头,心里明白李朝隐是在怪他把安长月带到这么危险的地方。

“他进去了,还挟持了这家的孩子。”李朝隐没想到大理寺竟然一直藏着凶手,难怪怎么追查都查不到。

“寺卿,唐律”申屠开了口,可又觉得此时说这话并不恰当,唐律中对挟持为质有规定,但里面的是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幼女,又怎么能那般对待。

安长月不知道申屠这时候提唐律的用意,她直觉不是好事,赶紧阻止道,“我进去,我有办法让他放人。”

“不行!”

“不行!”

两道声音一并响起,李朝隐是担心安长月的安危,而申屠的出发点则更多是怕安长月这么个小丫头坏了事。

“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办法?”安长月没给两人太多考虑的时间,她趁着两人思索的空档,一个闪身进了大门,又迅速关了门,这件事需要快刀斩乱麻,她在心里答应过常英,要保全她的女儿。

第54章:等一个说法

常英家的大门内空无一人,穿过小院儿,尽头的两扇门都紧紧关着,安长月能隐约看到其中一间里有人影微微晃动,一大一小,若不是外面大理寺官差守着,她大抵会认为里面父女和乐。

“谁!?”

那人在门开的一瞬间便意识到有人进来了,可却等安长月走到院中才出声,且还是一副十分惊诧的样子。

安长月立刻应了声,并说明自己是一个人,紧接着屋门开了一条缝儿,里面有只手招了招,安长月便快步走了进去,她看出来了,这个人无意杀人,他似乎是在等。

进了屋门,安长月一眼便看见桌子上的包子和米粥,常英家中比较穷苦,这些东西恐怕并不能奢侈的当作晚饭使用。

常英的女儿才三岁多,她说过,当年她就是为了给女儿治病才夜半从赵家农庄附近路过,才会惹上这样一场麻烦,更让这麻烦在心里沉积成了一块心病。

“安小娘子,别来无恙啊。”

听到声音安长月才抬眼去看立在一侧的男子,那人还是一身官差的衣服,只是没有佩刀和腰带,看上去有几分狼狈,像是收到消息急匆匆逃出来的。

“我记得你,你是李寺卿身边的那位,叫”

“赵北业,我的名字叫赵北业。”赵北业第一次堂堂正正的说出自己的名字,自从三年前那场大火烧了他的家以后,他就再也没用过这个名字,哪怕一次都没有。

安长月肃穆立于他跟前,郑重的介绍了自己,“我叫安长月,赵大哥也不是第一次见我了,拿我换她做质,相信不会亏本。”

赵北业笑了笑没说什么,好半天伸手把孩子抱在怀里,那小女孩竟也不哭不闹,对他没有任何抵触和害怕的意思。

“安娘子肯进来以身犯险,赵某佩服,但安娘子怕是想错了,我之所以在这里,不是为了伤害谁,而是想等一个说法。”

听到赵北业这句话,安长月才真正放下心来,“那就好,你”

她想了想,还是不知道该如何提及杨萍的事,那件事很明显是赵北业弄错了,杀了一个不该杀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对三年前大火本身耿耿于怀且付诸行动的人。

赵北业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安长月却犹豫着该不该说,该怎么说,“你在等常英给你一个说法吗?当年常英之所以离开,是为了生命垂危的幼女,我以为你知道。”

“我知道,所以我不怪她,我杀了杨萍,杀了季芳和绣娘,却没有对她动手,因为我还不到丧心病狂的地步,我的理智还在。”

赵北业说着伸手轻轻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我杀绣奴是事出有因,但她没有把真相告诉我,所以我等常英给我个说法,我相信她不会再选择隐瞒,我想知道我是不是做错了。”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也或许是绣奴说了什么,总之安长月觉得,赵北业大概知道自己犯了什么样的错误,而这个错误跟杀季芳及绣奴无关。

“你知道多少?常英选择不跟你说清楚,也是为了你着想,有些错误既然犯了,就没有弥补的可能。”安长月意味深长的告诫赵北业,他总归被抓到就得死的人,何必再往心里添一分愧疚?

可赵北业并不愿意就怎么稀里糊涂的伏法,他想弄清楚当年究竟怎么回事,他,都误会了什么?绣奴那句话的意思又是什么?

“安娘子不必劝说我,赵某心意已决,只要常大娘把前因后果说清楚,了却赵某一桩心事,我甘愿俯首认罪。”

赵北业说的决绝,他用自己的一条命来寻求一个答案,原本他是可以离开长安,离开大唐。

安长月没有再试图劝说,她进来的唯一目的就是弄清楚赵北业的意图,“好,我陪你等常英来,不过在这之前,你能把她的女儿送出去吗?”

赵北业果断的摇头,他不会伤害常英的女儿,但他也不能放人,他要确保常英说实话,不折不扣的实话,“等得到真相,我会让你们一起离开,我已经报仇了,不会再伤及无辜。”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三年前赵家农庄大火讨一个说法,那么多枉死之人,不能就这么死的不明不白。

不过两刻钟时间,门外冲进来一个妇人,她脚步踉跄,跌跌撞撞的往里屋冲,门外的大理寺官差拦都拦不住。

赵北业站在屋门后看着安长月,安长月便明白他的意思,上前把屋门打开,对着追在常英身后的大理寺官差使了个眼色,那些人都认识安长月,也没有多犹豫,便立刻退了出去,这倒是让安长月心中略感诧异。

常英冲进屋子里,她没有看赵北业,也没有看安长月一眼,径直和桌边的小女孩抱在了一起,片刻后才略微恢复平静,扭头看着赵北业,眼睛里全是哀求。

赵北业抿了抿唇,安长月看得出来,他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情感,他大概想到了自己的阿娘,也想到了农庄里他至亲的阿耶和幼弟。

赵家算是个有福气的,两个儿子都健康聪慧,赵北业早年曾在万年县考了秀才,之后便随着一位高人四处云游,一走便是四年。

至于那位幼子,他应该便是被赵家农庄里的人抱着寻求季芳救命的人,可惜季芳拿了钱帛却并未救人,如今怕是早就尘归尘土归土了。

“好,好,我告诉你一切,只要你肯放过我的孩子。”常英从赵北业眼中看到了无法撼动的坚定,她突然就想明白了,赵北业如此境地还要等她归来,他是铁了心求一个真相了。

赵北业不自觉便站直了身体,他心中十分忐忑,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有这最后一个机会了,他留给自己的唯一机会。

常英紧紧抱着自己的女儿,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三年前纵火烧了农庄的人是绣奴,你错杀杨萍了。”

常英说出这个真相后,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鼻子一酸,眼泪抑制不住流了下来,她在这一刻明白了赵北业的用意,他根本是不打算逃了,他用自己的命只为换一个真相。

第55章:认罪,伏法

“我,我错怪了杨萍吗?”赵北业整个人仍旧立的笔直,可他的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着,他以为的罪魁祸首根本没有害死他一家人,他听信了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凶手。

常英的哽咽声再也忍不住,她对赵家农庄那位小公子的愧疚还未消散,如今又再加上了赵北业的,她到底做错了多少事?

“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是,是绣奴,是她,她是个恶毒之人,她放火烧了农庄,陷害了杨萍,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赵北业木呆呆的看着常英问,“能告诉我为什么吗?她为什么这么做?”他不明白,账房先生一家都那么善良,他的小女儿小时候还跟自己玩耍过,怎么就能做出放火烧了农庄这样的事?

“听杨萍说,她只是为了那包在农田里挖出来的东西,讽刺的是,东西被小公子的侍女以救命做前提送给了季芳,只是到最后也没能换回小公子一命。”

常英抬手将脸上的眼泪擦了擦,她为赵家的多灾多难惋惜,可大唐,尤其是长安城,是个律法森严之处,杀人者偿命,即便那人是一个纵火犯,赵北业也还是要为自己的作为付出代价。

“竟然只是为了一包钱帛,竟然只是为了一包钱帛?!”赵北业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仰头长啸一声,“这个恶毒的女人,卖的好,卖的好!”

没有什么比身陷红尘更让一个女子饱受折磨了,杨萍的做法不仅保全了自己,还让绣奴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可他的家人,整个农庄的人,都回不来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绣奴那样的人,为了钱帛杀人是最简单的理由,她的家中一定穷酸的很。”安长月叹了口气,她曾查过那个帐房先生的家,家中有还有一子,其妻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对绣奴这个女儿根本毫不关心,好在账房先生时常关怀,可惜作用并无多大。

绣奴的性子怕就是在这个成长坏境中潜移默化出来的,让她以为只要有了钱便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那可是十数条人命啊!她怎么做的出来?!”赵北业无法接受这个说法,他不能接受,只是因为这么个可笑的理由,竟然就能放火烧死十数人?

“可事实就是如此,杨萍当年便知道真相,所以她以那包钱帛威胁季芳和她联手将绣奴卖入春水院,其实这样的结局是最好的,人死不能复生,如果你的双亲还活着,绝不想看到今日之果。”

安长月轻轻叹了口气,用别人犯下的错,再去编制另一个错,最后还要把自己搭进去,她不能说值不值得,因为关乎至亲血脉,有时候确实会让人失去理智和自持。

“能告诉我为什么选择在三年后做这些吗?”她很好奇,听申屠说赵北业两年前就进了大理寺,在那时候便有足够的能力完成复仇这件事。

赵北业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拳头回答安长月道,“不久前有人把杨萍私下串通突厥细作的事实送到了我手里,再加上绣奴的巧言令色,所以”

他话没有说完,眼睛突然瞪的大大的,一瞬间整个人僵立在了原地,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去,等安长月反应过来的时候,赵北业已经直挺挺朝后仰倒。

“你怎么了?!”安长月压根没料到事情会突然之间转变,赵北业的样子看上去像是中毒,可在场除了她之外,便是妇孺幼女,谁有能力下这个毒?

赵北业躺在地上瞪大了眼睛,嘴巴张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安长月靠近他,不顾他嘴角溢出来的黑血,这才隐约听到两个字,螺黛。

“你是说杨萍时常预定的波斯螺子黛?”安长月一句话才问出来,地上的赵北业却已经没了气息,他就在她眼前这么气息断绝、生机全无。

外面的官差听到了屋中的动静,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李朝隐心中焦急万分,那是她的后人,如果有什么闪失,他该如何跟她交代,如何跟陛下交代?

安长月没有伸手去探赵北业的鼻息,她抬眼看了看常英,随后起身打开屋门,外面的大理寺官差立刻一股脑涌进了院子,再然后便发现已经气绝身亡了的赵北业。

“他认罪了,人是他杀的。”安长月站在院子中间,此时此刻她脑子里想的不是这个案子,而是上一个看似完结,实则疑点重重的谜案。

老吴默默的把赵北业的尸身收敛起来,他没有过多检查,很明显是中毒,且是从口而入的剧毒,那么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在到延福坊之前曾遇到过谁,那个人是他所信任的,他们把酒言谈,然后赵北业慷慨赴死,可他却没想到竟是这么突然的死。

回程的路上李淙围着安长月问动问西,安长月被问的烦了才无奈的回答道,“一开始我并没有怀疑大理寺里的人,直到后来一个契机才突然间觉得凶手就在身边。”

尤其是后来道士说背后之人夜禁之后找上门,而那天刚好有个人被崔润崔二郎以犯夜之名逮捕,后来安长月才知道那人就是赵北业。

“杨萍、季芳还有绣奴三人死的时候他都在,按照正常来说,赵北业身为李寺卿的亲随,不该次次都出现在现场,所以我让申大哥去查。”

“那时候你就已经确定是他了?”李淙不相信安长月让申屠去查是为了确定,她肯定一早就知道,之所以去查,不过是确保万无一失吧。

“算是吧,毕竟用道士、游医和香料铺作为障眼法,那这个人的身份本身就值得人怀疑,谁会需要这么迷雾遮掩自己呢?”

安长月丢了个问题给李淙,这案子说到底就难在身份上,其实她觉得找出几人的联系之后,案子也就破了,只可惜有些事情没了赵北业的供词,怕是很难再追究下去。

她皱了皱眉,季芳和绣奴都好说,关键在于杨萍,她深居简出是事实,段家守卫虽然比不上高门大户,但也算得上森严,赵北业是如何进去杀人的?亦或是另有帮凶?

第56章:三年前大火1

开元八年秋,长安城郊外的农田收成甚好,赵刚一早便招呼家中仆从收拾好农庄上的一切东西,等过两日田里的活儿干完了,便打算回长安城内过冬。

“阿莹,今日家中新来了个女婢,你看着给安排下吧,都是可怜人,咱们优待着些。”赵刚伸手牵着妻子的小手,常年在农庄上打理家务,她看着比刚进门时憔悴了些许。

“知道了,咱们家的仆从,什么时候也不可能亏待了去,阿郎放心吧。”阿莹笑着应了下来,心中合计着该如何安排即将到来的女婢,这世道比以往好了不知多少,所以若非迫不得已,谁会卖身为奴。

两人站在树下说了会儿话,阿莹转身往外走,算着时辰约莫人该到了,她得去先安排下,好让初到农庄的可怜人能尽快熟悉这里。

沿着廊下往前不远处便是农庄侧门,一般卖身进来的仆从都会从这里被送进来,阿莹想着便加快了脚步,近日来农庄上下都十分忙碌,她不能耽搁太长时间。

穿过小池塘走到门前,正巧有几个人从外面进来,打头的是个壮实婆子,后头跟着三个人,当中那人被押着,似乎很不情愿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自愿卖身为奴的吗?”阿莹一瞧就知道怎么回事,看来又是个有故事的,她在心里唏嘘,但转念又一想,如果她不收留,保不齐这婆子转手卖给别人,恐怕下场比到她这里还惨。

“自愿自愿,她家里欠了不少钱,这是把人卖给了老婆子,赵家是个有善心的,我便把人给带来了,只是这人嘛,有些不知好歹。”

婆子无奈的叹了口气,这长安城内外这么好的人家没多少,赵家阿郎和眼前这位娘子都是心善之人,虽然家底不算殷实,可遇到能帮助的都会帮一帮。

她也不是欺负善人,只是觉得这娘子身世有些可怜,性子却有几分要强,除了赵家农庄,恐怕在别的地方会多添磨难。

阿莹是个聪慧的,见婆子这幅表情,大约也猜出一二来,便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后把人让进了门,再仔细瞧了瞧,竟然还是个十分标志的娘子,只是看体态肯定是嫁过人的,莫不是被夫家卖了?

她这么一想心中不免觉得替她悲伤,女子嫁人何其重要,所遇非人这一生便这么毁了,大唐如此包容开放尚且这样,真不知道以往还有多少女子这般悲惨活着。

“赵家娘子,这人婆子便交给你了,农庄这几日忙,我们就不多打扰了。”那婆子笑呵呵的说着,却没离开的意思,阿莹立刻反应过来,拿了五十钱塞给婆子,婆子嘴里一边说着多了,一边却往自己荷包里塞,一脸笑呵呵的转身往外走。

这杨氏的夫家拿她已经抵了债,如今又卖了五十钱,她赚大发了。

阿莹看着仍被绑着的人,上前和气的道,“你别害怕,咱们农庄都是些走投无路的寻常百姓,你来了也没人会把你真的当奴,你只管靠自己的双手挣饭吃。”

“真的?”被松了绑的女子有些不大相信,她只听人说被卖身为奴便是入了贱籍,这辈子便也就完了。

“自然是真的,我们自己都是寻常百姓,当初也是从苦难中熬过来的,如今见着些同样熬不下去的人,能帮一把是一把。”

阿莹拉着她的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一般妇人,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

她无心戳人痛楚,只是心中着实好奇的紧,这么标致的娘子,哪家竟然狠心将她卖了还债?

“我叫杨萍,原籍许州,几年前嫁到万年县长乐里,原本以为夫家家贫却人实在,没想到我那丈夫竟还是赌鬼,嫁进来没几年便把我的嫁妆败光了,如今更是将我卖了抵债。”

杨萍说着眼泪忍不住便掉了下来,那模样惹得阿莹跟着心疼,“罢了罢了,都过去了,如今你到了咱们农庄,只要勤快些,日子总过的比以前会滋润些。”

阿莹拉着杨萍往里走,低声问她都会些什么,得知杨萍家在许州曾开过一间小饭馆,阿莹便决定让杨萍掌勺。

杨萍千恩万谢的领了差事,连一月月钱多少都没问,只一心想着这辈子从今日起便要重新再活,怎么着她杨萍也不能就这么毁了。

入夜时分杨萍见到了同屋住的账房先生家的小女儿,听闻帐房先生是从长安城里请来的,一年之中只来两次,平日都自己一人前来,这次架不住女儿央求,便带着一起来了。

那小娘子杨萍看着便觉得心眼儿不少,一晚上相处下来,她便决定不与她多说,这人心术不正是要不得的。

杨萍本以为能过上平稳的生活,整日里尽心尽力的做饭,哪知三日后的一天晚上,她的命运再一次发生了转折,她连农庄都待不下去了。

“走水了!走水了!”

一道高亢尖锐的声音响彻整个农庄,把刚刚入梦的杨萍一下子惊了起来,她只模糊了片刻,赶紧翻身下床,胡乱把衣服披上就往外跑。

农庄四周倒是开阔,不怕火势蔓延,在农庄里存的都是赵家刚收回来的粮食,整个农庄易燃的东西太多,一旦火势起来,怕是整个农庄都保不住了。

杨萍走到门口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打算把账房先生家的小女儿也叫起来,谁知道一扭头却看见她的床铺是空的,人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杨萍没顾上多想,冲出门朝人声处跑,果然见一处火光升腾,那火势竟还不小,她新来农庄没多久,路都还没摸熟,绕了会儿才到了地方,却见众人都盯着她看,眼神里的愤怒和怀疑让杨萍有些不安。

“怎么会起火了?”她下意识问了句,这里地处偏僻,农庄很少有人过来,怎么会在大半夜突然起火?

“这还要问问你,你自己被夫家卖了当奴,也不能把气撒在我们农庄啊。”

“就是就是,原以为是个勤快能干的,没想到心眼这么坏,连半夜放火这样的事儿都能做的出来,幸好绣娘有些良心,没为虎作伥到底。”

第57章:三年前大火2

偏院中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谁都没注意到他们口中那个良心及时发现的绣娘不见了,而杨萍此时心里一片冰凉,她被人栽了赃,且还是同屋的账房先生的小女儿绣娘,她如今该怎么为自己辩解才能澄清非她所为?

“不是我,我也是刚起身,哪里有时间放火?”杨萍无力的喊了一声,立刻被更多的声音压了下去,众人都说她威逼年纪小的绣娘纵火,就是为了事发后撇清干系。

百口莫辩大抵就是如此,杨萍在众人指指点点中脸色一点一点苍白,她心知绣娘心术不正,却没想到她竟毒辣到这种地步,她这是诚心要逼死她呀,可为什么呀?

“我愿与绣娘对峙,这事儿不是我做的,我绝不替人受过。”杨萍的要强性子一下子便被激了出来,白着脸挺直腰杆说道。

众人见她如此,平日里与她有过几次接触的人都开始动摇了,这人虽然到农庄时间不长,可却是是个勤快能干且本分的,看着不像会做出放火泄愤这事来。

“好,绣娘,你就站出来跟她”一个中年汉子扭头叫绣娘出来对峙,却发现那个可怜巴巴的小娘子不见了,问了旁边好几个人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离开的。

众人心中顿时泛起嘀咕,杨萍更是在心中叹息,小小年纪便是这幅模样,连纵火嫁祸的事都做的得心应手,等将来嫁人可还了得?

“报官吧,有人纵火嫁祸于我,我杨萍一定追究到底。”杨萍微微仰了下巴,心想绝不善罢甘休,今日这事没成,若一旦成了她可是要坐牢的,她不是以德报怨的人,绝不稀里糊涂被人蒙混过去。

众人见她自己提出报官,顿时那几分疑虑也消了,反倒开始怀疑起绣娘来,有人低声叹息,说看着那么好一个小娘子,心肠怎么这么歹毒。

“不好了,不好了,主院儿走水了!”

又是一声高喊,还没散开的众人立刻一股脑往阿莹和赵刚所在的主院跑,却在院门前被拦住了去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的院门给锁了,周围一股淡淡的刺鼻味道蔓延,少数几人一闻到味道便脸色大变。

“是石脂水,这东西遇火即燃,且蔓延十分之快,农庄怎么会有这东西?!”

此言一出众人立刻惊慌起来,这里四面围墙,唯有这地方开了一扇院门,如果这时候有人在外面放火,岂不是要把他们都烧死在里面?

“不会的,绣娘不会这么丧心病狂,赶紧看看有没有出路,出去要紧呀。”杨萍高声喊了一句,众人才突然反应过来,立刻在四周围查看,发现除了身后冒着青烟的屋子和围墙外,没有任何能出去的地方。

杨萍觉得,机关绣娘记恨她的不理不睬,也不至于做出多么出格的事,起码不会比放把火吓唬人再严重,可她到底不了解这个刚及笄不久的丫头,她不仅放火了,还一把火烧光了农庄。

杨萍逃出去的时候整个农庄已经一片火海,到处都是熊熊大火,到处都能听到有人呼喊救命,还能闻到不知道掺杂了多少生命的古怪味道。

她跪坐在农庄的侧门,她是从这里进去的,如今又从这里出来

到现在为止,杨萍都没弄清楚绣娘为何要这么做?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需要用这么残忍的手段烧死整个农庄的人?她阿耶不是也在里面吗?

“这么大的火势,里面不可能有活人了,走吧走吧,看热闹也得分个时辰,咱们还得赶着开城门回家呢。”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响起,杨萍爬起来跑过去几步,见是一个穿着打扮不俗的娘子,刚想张口叫住人,却又听见另外一道声音,“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呀!”

这声音杨萍识得,是阿莹的儿子,他还活着?杨萍立刻便要上前救人,袖子却被一只手死死拽住,接着那手把她往远处拖,一边拖一边恨声道,“你倒是命大,竟然还能逃出来,管他们做什么,农庄挖出那么大个宝贝都不给看一眼,死了活该!”

杨萍使劲甩开绣娘的手,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你就是为了这个放火烧死了农庄十几个人?你不是人,你就是个魔鬼!小少爷还活着,你不救别妨碍我救人!”

“你别傻了,他们都以为那火是你放的,你这时候回去救人谁会信你?你也别想着去官府告我,如今死无对证,一旦事情揭发也没你的好。”

绣娘恶狠狠的看着杨萍,有那么一瞬间杨萍觉得绣娘有杀她灭口的想法,但最终两人只站在原地对视,谁也没更进一步。

农庄已经彻底烧了起来,里面再也没有声音,杨萍甚至听不到前头那妇人和小公子的声音,她救下人了吗?还是冷漠的走了?小公子又如何了?

“你到底为什么?是为了从农田里挖出来的东西吗?”最后终于是杨萍先忍不住,她等不了,小公子还在前头,她如果去的及时,说不定能救下小公子,再不济知道谁救了小公子,等大少爷回来也好去找寻。

绣娘冷笑一声,“你可知那一包东西足够一人安享一世?我与你不同,我不愿意也不甘心被人卖掉,我的命是我自己的。”

她看杨萍的眼神充满鄙夷的同情,这女人都落得如此田地了,还有心思管别人死活。

“那又如何?东西是在赵家的田地里挖出来的,即便官府来了也还是会判给赵家,你用这样的方式不也没得到吗?”

杨萍说到这里突然便有了主意,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惊呼道,“东西在小公子那里,刚才,那贵夫人该不会拿走了吧?!”

果然绣娘立刻便放弃了僵持,抬脚便往前冲,等到前门的时候果然见一个贵夫人急匆匆抱着包东西离开,隐约可见里面珠玉之色外泄。

“该死的!杨萍你给我老实点,等我追回那包钱帛再找你。”绣娘说着拔腿便追,杨萍压根不理会她如何,三两步冲到门前去看,却只能看见燃烧的熊熊烈火。

第58章:侥幸活着

城南农庄的大火一瞬间烧红了半边天,万年县老县令连夜奔到山道前去查看,正巧遇见连夜赶路回长安的刑部尚书,一下子便捅了马蜂窝,连脑袋上的乌纱帽都烧没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火到最后却没能烧太久,万年县及京兆府一同查办,最后的定案是无意间烧起,因农庄储存粮食等物资太过易燃。致使最后火势一发不可收拾。

杨萍听闻此事已经是几天后,她在这期间做了不少事,可做的再多,已经被无辜烧死的人也活不过来,连赵家的血脉都一个不剩。

杨萍时常想,为什么像纵火杀人那样的罪恶之人能活在这个世上,而赵家夫妻那样的好人却要遭遇这样的天灾人祸,是世道不公,还是人心不足?

她落寞之余,再次去了农庄,那里已经一片废墟,废墟上到处都是黑漆漆的烧焦的痕迹,她没办法看到往日一丝一毫的影子。

杨萍忍不住落泪,她才想要重新开始,却遇上了这样的事,她以后该何去何从?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接着杨萍看到一个少年郎,年纪约莫十五六上下,正拿一双眼睛好奇的看着她,“这里刚起火烧死了很多人,你一个女子,还是不要在这里转悠的好呀。”

少年郎似乎很担心杨萍,这让杨萍心中的冰冷稍有溶解,她冲着那少年郎颔首一礼,道:“无妨,这里也有奴家的亲人,今日不过前来吊唁,这便离开了。”

那少年似乎很诧异,但并没有多说,只点点头准备离开,可走出去几步后又回头问了一句,“某记得这家好像姓赵,小时候还跟他家的少爷玩儿过,不知道他可还好?”

杨萍似有触动,叹息一声,好半晌才说道,“不知道啊,也许被人救下了,也许,他就在这里。”

说到最后,杨萍连自己的声音都差点听不到,她也不能确定小公子还在不在,她见过那个贵夫人,她没有否认拿钱,但却绝口不提救人,杨萍觉得,小公子还活着的可能性很小,小到她连借口都找不到。

“这样啊,那可真是可惜。”少年郎的语气很奇怪,杨萍忍不住抬眼去看他,却只看到一个远走的背影,那背影她突然觉得有几分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回到长安城内,杨萍再一次找上那位贵夫人,她以鱼死网破的架势逼她给自己重新造了一份户籍,无论如何她要重新开始,这个重新开始不能有任何问题。

当拿到一个全新的户籍后,杨萍再一次到了山道上,她算准了时间,把自己成功送到了一个商贾善人面前,不出意料成为了那人的外室,再然后堂而皇之的成了他的续弦。

而与此同时她得到了一个消息,赵家大少爷赵北业回长安了,她坐立难安的度过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去找了赵家在长安城内的老宅,可宅子空无一人,根本没有人居住的痕迹。

杨萍失望之余却又有了一丝希望,也许赵家真的有一个大少爷,只是她到农庄时日太短不知道而已,怀着这样的希望,杨萍再一次去找了季芳。

这一次季芳明显不耐烦起来,严声厉色的警告了杨萍,这将会是她肯帮忙的最后一件事,但这件事却没有任何结果。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杨萍过的很安逸,她早出晚归,把段家的一切慢慢都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甚至因此跟自己的丈夫段毅有了第一次争吵。

然而就在同一天里,杨萍收到了一封信,一封匿名信,让她帮忙准备二十金,这对一个寻常商户是一笔巨款,可段毅并不是寻常商户,杨萍一咬牙把二十金准备出来,按照信上的地址送去。

她之所以肯帮忙是因为那封信上的一个落款,她认得那个落款,是赵家阿郎的私章,这封信极有可能就是赵家回来的大少爷送来的,可他要二十金做什么?

杨萍动过心思去偷偷看一眼,她也确实那么做了,却看见了很久之前那个出现在赵家废墟上的少年郎,他一身黑衣出没,拿了包袱立刻飞身离开,竟是习过武。

再后来她打听过那少年郎,得知他进了大理寺,还得知他在乡下有个弟弟常年与药为伍,身子骨很差。

自那之后,杨萍便没有再刻意去关注少年郎,不久之后许州的旧人找到了她,再后来她的重新开始便中途夭折,所谓侥幸活着,如今便只剩下了活着。

然而让杨萍想不到的是,三年后的一日,她连活着的权利都再一次被剥夺,她想过自己被人发现逮捕,她想过被那些人暗中杀害,却决计没想到杀她的会是自己亲近之人。

她看着自己手臂上那一点朱砂般的小红点,不解的问他为什么,他只冷冷的看着她,一言不发。

杨萍开始感觉浑身渐渐冰凉,但那种冰凉却不是来自于死亡,而是一种无以名状的恐惧,就如同身边蛰伏着巨大的凶兽正死死盯着猎物。

她跪倒在地上,昏沉之际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她努力让自己保持住一丝清明,才终于想起来这是三年前那个少年郎,她突然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要死,她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眼前开始变得光陆怪离,时而是那场大火,时而是万年县长乐里街巷内的毒打。

杨萍感觉自己滚在了地上,她感觉到有人把她架在滚烫的高处,皮肤上一点点灼痛,混沌中的她扭头看了一眼,突然睁大了眼睛,地狱?油锅?

只这么一眼,她整个人剧烈抖动起来,刹那间身上的悬挂力失去,她掉入了滚烫的油锅,那种被热油过身的痛苦让她连呼救的声音都发不出,她呲目欲裂的试图挣扎出来,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

段毅站在一侧看着地上的人渐渐失去生机,眼神里没有一丝感情,似乎要死的人不是他的妻子,“你说过不会牵扯我段家,希望信守承诺。”

“自然。”

第59章:做客

长安城是大唐最为繁华的都城,往日如此,年关时更是如此,一大早安长月便接到李家送来的邀请函,希望她和兄长叶云深能一道往李家吃饭。

叶云深拿着邀请函看了又看,扭头小心翼翼的看着纤娘,去延福坊的时候阿月给他打了信号,可他却因为贪杯没注意到,幸好赵北业并无心伤人,否则阿月要是出了什么事,他阿娘和纤姨怕是要打折他的腿。

“去吧,李寺卿说到底跟你们家也有几分渊源,既然这么正式的下了邀请函,不去有些说不过去。”纤娘没有看叶云深,但话里话外却是对他说的。

“多谢纤姨。”叶云深一高兴,手里的抹布掉在了地上,瞬间便收到了纤娘的刀子眼,吓得他赶紧捡起来认认真真的擦桌子抹凳子。

安长月半趴在桌子上看着来来往往的客人和柜台里的六福,思绪却已经跑了老远,她在想杨萍与突厥的关系,她真的会是个细作吗?有这么深居简出的细作吗?

前日她再一次去了香粉铺子问波斯来的螺子黛,店家说一时半刻断不了货,如今年关将至,许多商队都陆陆续续到来,一为年关庆贺,二为接下来的上元节。

安长月把螺子黛的来历细细问了一遍,掌柜的说的很仔细,听上去没有任何问题,她不明白这一颗小小的螺子黛能有什么理由指证杨萍通敌卖国。

“阿月?阿月!”

纤娘喊了安长月两声,这孩子最近似乎总是走神,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啊?纤姨怎么了?”安长月收回目光眨了眨眼,见纤娘正一脸担忧的看着她,忙弯起眉眼笑道,“有兄长这个劳力,阿月就不用再身体力行了吧。”

“你这小家伙,晚间要去李家做客,纤姨不得为你准备套合体的衣裳啊,走吧,跟纤姨上去试试,若不合适”

安长月眨巴着大眼睛期待能再来一套,结果却听到纤娘无所谓的继续说道,“不合适就不合适吧,我也没那时间再去裁了。”安长月嘴角微微抽了抽,起身跟着去了二楼纤娘的房间。

纤娘从衣柜里取出一套柳黄色儒裙放到桌子上,“知道你不喜红色,便准备了一套这种颜色的,也不知合不合适。”

安长月拿起衣服看了眼,裙子上有几处绣着一些白色的昙花和云纹,看上去美极了,“多谢纤姨,这衣裳我很喜欢,纤姨亲手做的衣服十分难得,阿月会珍惜的。”

她在西域时听阿娘提起过,这位年纪不大的纤姨曾有过一段十分坎坷的过往,而那段过往最具代表的东西便是一株昙花,所以但凡她亲手做的东西,都会有昙花出现。

“知道就好,我这年纪大了,动一次手不容易,切记珍惜呀。”纤娘说这话的时候完全忘了前日才把叶云深揍了一顿,安长月便也跟着把这事忽略掉。

她满脸高兴的试了衣裳,刚刚好,只是这天气穿一身儒裙出去,怕是要受冻啊。

“想什么呢,自然不会让你出去受寒,这衣裳还有一件白色斗篷,出门的时候别忘了披上。”顿了顿又道,“斗篷放在你房间了,还有一件东西你去李家的时候捎过去,替我问李寺卿声好。”

到李家门前的时候,连李夫人都出门迎了他们兄妹二人,安长月和叶云深受宠若惊,但李朝隐却觉得没什么,毕竟他所知道的叶家过往里,连跪拜都是不为过的。

“快快进屋吧,饭菜已经准备好了,让淙儿跟你们兄妹俩多喝些热酒暖暖身子。”李夫人上前牵起安长月的手,招呼两人往里间走。

李朝隐跟在后头一副乐呵呵的模样,看样子平日里对妻子也是十分宠爱,安长月没来由想起阿娘,她与阿耶也是伉俪情深,即便只有兄长叶云深一个独子,也并未有纳妾之意。

到了里间,李家兄妹几人都已经落座,见他们过来忙起身行礼,安长月和叶云深赶紧回礼,随后整个宴席的气氛就变得如同一家一般,没有丝毫尴尬和不适,这倒是让两兄妹颇感意外。

李淙坐在叶云深旁边,和他低声说着话,两人时不时哈哈一笑,李夫人则拉着安长月坐在自己身边,询问她远在西域的家人的近况,安长月一一说出来,发觉这个李夫人不仅温婉贤淑,更大气内敛。

一顿饭下来都十分尽兴,到最后不知道怎么赴宴就变成了留宿,她单独一间,而叶云深则被李淙拉着同床共枕。

安长月眼见夜禁时辰已经到了,反正走不了,便和李淙及兄长一起坐在阁楼上取暖温酒,不知不觉便说到了近日长安城中许多有趣之事。

李淙拍拍膝盖笑道,“城中来了一位十分了得的幻术师,听闻可让人真真实实感觉到他所幻化出的一切,堪比神仙异术,连刑部尚书韦抗都十分追捧。”

这件事他一早并不知道,还是他阿耶闲来提过一嘴,说韦抗那人突然之间转了性,还迷上了这些个神神鬼鬼的东西。

安长月来了兴趣,好奇的追问道,“幻术师?坊间传闻的那种?”她早年在西域见过所谓的幻术,只要留心点都能找出破绽,不过几次便让幻术在她心中彻底失去了神秘的面纱。

“比坊间盛传的更厉害,听闻可带凡人入仙境,更能带活人往地府走一遭,总是绝对的神乎其技。”李淙没有任何添油加醋,他完完全全就是复述看过之人的惊叹而已。

“竟如此神奇?”叶云深有点不太相信,“这世上还有人能施展仙术不成?那这满长安的道士和僧人岂不是要羞愧之极?”

若说离神佛最近的,莫过于道观里的道士和寺院中的僧人,这两者都没能学会一丝半点的仙术,反倒让旁人学了去,说出来可是要寒了一生供奉者的心的。

李淙唉了一声,不赞同的道,“修道参禅是一回事,这幻术又是另外一回事,怎么可以相提并论,再者若人人都会神仙异术,那这天下岂不是要大乱?”

这话安长月赞同,人其实是最好管也最难管的,像平民百姓这般尚且需小心翼翼,更何况身怀异术之人,稍有不慎可是后患无穷。

第60章:京中八卦

几人在阁楼上说的起兴,不知不觉便从幻术师聊到了刑部尚书韦抗,李淙说这人政绩有目共睹的可以,可惜八年前河曲叛胡康待宾拥徒作乱时,韦抗奉旨前往抚慰,却最终连贼寇都未见着,就那么中途折返了。

“折返?为什么?”叶云深有些不解,奉旨前往,怎么会连贼寇都没见着便返回了,而且如今还在刑部这么重要的衙门做头一人。

安长月也摸着下巴等李淙给了解释,李淙不疾不徐的哎呀了一声,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下,才开口说道,“这事说来也是好笑,韦尚书就是个文人,并无武略,叛者自然不忌惮他,恰好此时他又坠马负伤,干脆称病回了长安。”

安长月和叶云深同时嘴角一抽,这折返的理由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啊。

“再后来便由王公前往平乱,生擒了叛者康待宾送至长安腰斩,后来韦尚书也在长安建功立业,其弟韦拯更是接管成为万年令,兄弟同领本部,时人荣之。”

安长月点点头,她不认得韦抗,不过听纤姨说过此人,是个十分清俭自守之人,看起来不像能请的起幻术师的样子呀。

李淙把酒一饮而尽,催促着叶云深也喝上一杯,继续往下说道,“韦尚书家中清贫,虽为我大唐三品大员,却难得见其开宴请人,连陛下都觉得这个刑部尚书未免过于寒酸,时常有些赏赐。”

这话一说,安长月心里就更纳闷了,一个如此淸俭之人,到底是怎么把名动长安的幻术师请到府中的?

叶云深这时也听出些不对来,挠了挠头问道,“照你这么说,他都撑不起门面了,怎么还能请得了幻术师?难不成是以权压人?”

李淙摇摇头说不知道,他知道的就这么多,大部分来自坊间传闻,他自己都还没见过那位幻术师是何模样呢。

“应当不会,韦尚书一部尚书,若真会用权势压人,也不至于寒酸的让皇帝陛下都看不过去吧。”安长月否定了叶云深的说法。

“管那么多做什么,左右不过是个幻术师,且还是人家韦尚书的私事,你们俩太追根究底了。”李淙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又不是凶案,这俩兄妹干啥这么较真?

“那倒也是,喝酒喝酒。”叶云深反应过来,忙举起酒杯和李淙对饮,两人你一杯我一杯,没一会儿就醉了七八分,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安长月一看这架势,直接起身朝外喊了一嗓子,随后便踮着脚踱着步离开了,让她照顾俩醉鬼,想都不要想。

回到自己的房间,安长月伸手把窗子打开,今夜明月高悬,想来明日会是个好天气,不过她更希望上元节也是个好天气,她还从来没见过长安城的上元夜,听说繁华热闹之极,连夜禁都会取消。

安长月正在脑海里勾勒上元夜的画面,突然隐约听到外间有什么动静,她想了片刻,决定出去看一眼。

从她所住小院往外通过一条小道便是李家的正厅,此时此刻那里灯火通明,越靠近越能听到有人急促的说话声及不安的脚步声。

安长月走到厅门外,伸着脖子往里看了一眼,发现是一个京兆府的衙役,正垂着脑袋站在里面,似乎在等什么人的回应。

她想了想,李家能有这待遇的,恐怕也只有李朝隐一个人了,而能惊动李朝隐这个大理寺卿的,恐怕也只有京中出现了命案。

安长月一阵无语,这才消停几天,怎么又出事了。

大厅中,李朝隐来回踱步,他没想到这个时候卢瑞州会出事,且更让他觉得奇怪的是,即将到任的新晋大理寺少卿明珪居然因此事推迟了上任的时间,不知是避祸,还是避祸?

“我知道了,你去回京兆尹的话,说我稍等便去。”李朝隐挥挥手示意那名衙役先行回去复命,他有事需要交代,此去怕是要惹麻烦。

安长月躲在门外等衙役离开,这才从旁走进厅内,一点没有偷听墙角的不好意思,眨着一双眼睛问李朝隐,“李伯伯深夜还要出去吗?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李朝隐见安长月从外面进来心中本就惊讶,再见她一副知道些什么的样子,料想刚才他与那衙役的谈话恐都被她听到了,也便不再隐瞒,“是发生了些事,我大理寺少卿卢瑞州被人刺杀,不过好在性命无碍,如今就在京兆府内,京兆尹这是想让我出面周旋,好让那位御史中丞笔下留情。”

李朝隐叹了口气,卢奂年纪轻轻便已经坐到了御史中丞的位子上,且又是渔阳伯卢怀慎之子,要知道他堂哥在京兆府外遭人刺杀,那杆笔说不得会把京兆尹写成什么样。

“御史中丞官阶不小,想来不会乱来吧。”安长月不识得那是谁,不过听李朝隐的语气,恐怕跟卢瑞州关系匪浅,难道同出范阳卢氏?

“话是这么说,但到底同出一族,卢奂又是卢瑞州的堂兄,此事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轻描淡写揭过。”李朝隐又是叹息一声,摆摆手道,“我这便出去了,你也早些回去歇着,这几日要想在家里住着,那就住着,总在纤娘那里也不是办法。”

说着话,李朝隐抬脚就往门外去,安长月刚才一席话倒是让他想到了点东西,卢奂毕竟身在御史中丞的位子上,想来也不会太过放肆,再者此事跟他并无关系,卢瑞州已经从大理寺卸任,他的少卿已经是明珪了。

等李朝隐出门离开,安长月才踱着步子回屋躺下,卢瑞州此人她见过几次,就是个胆小怕事的庸才,想来能坐上大理寺少卿这位子纯属巧合,也或许是有人故意想让他出丑,才把他推上去的。

这么一个庸才,别说是刺杀了,就是多看一眼她都觉得没必要,那么谁会这么穷极无聊的去干这种事,且听意思还是在京兆府附近。

“他下去了,谁上来了?”安长月闭上眼睛细细琢磨,琢磨着琢磨着竟就那么睡着了,一觉便到了大天亮,却仍不见李朝隐回府,便知道恐怕事情生变了。

第61章:节外生枝

年初五还未出年节,整个长安仍旧欢腾非常,百姓们难得停下忙忙碌碌的身影,带着家人在街上吃喝玩闹,而管理整个长安城的京兆府却一片愁云惨淡。

李淙带着叶家兄妹到京兆府门外的时候,整个府门熙熙攘攘站了不少人,却没有一个人说话,个个一脸愁容,似乎遇到了什么十分棘手的事儿,这架势弄的他再三抬头确认自己没有走错,才抬脚往里走。

京兆府平日里虽说不至于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但也算防卫严密,可今日他大摇大摆带着俩陌生人往里走,竟连个上前问的人都没有。

叶云深还是第一次进京兆府,照理说他们的从西域远来,入城的第一件事便是处理户籍及留住问题,可惜他们俩没机会,早在要来之前他阿娘就让纤姨给处理好了一切。

京兆府坐落在光德坊东南隅,四周围没有什么民居,倒是不远处有两座寺院,李淙走在最前面心不在焉的介绍着这座京兆府衙门,正好听到有钟声响起,颇能让人静心。

“你别担心了,李寺卿可是三品大员,这京兆府怕还没有人能把他怎么着。”安长月实在听不下去李淙这种走马观花式的游玩介绍,心说他们来京兆府是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又不是来参观的。

李淙哦了一声,甩了甩手有些羞涩的道,“我不是担心我阿耶,我就是很紧张,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紧张,总觉得要摊上大事了。”

他话音才落下,就听到从大堂内传出一道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喊来,“我苦命的夫君啊,谁会这么狠心害你呀,你一生鞠躬尽瘁、奉公守法,怎么会遭到这样的刺杀呀!”

声音高高低低断断续续,但不变的是中气十足,完全听不出有半分伤心,但难过倒是有的。

“谁死了?”叶云深没有安长月的敏锐,被这一嗓子嚎叫吓了一跳,下意识问死的是谁,李淙没回答他,皱了皱眉,这声音他怎么觉得这么熟悉。

“应该是已经卸任的大理寺少卿卢瑞州吧。”昨夜李朝隐不就是为了卢瑞州遇刺之事才来的京兆府?如今卢瑞州死了,也难怪他一夜未归。

李淙一拍脑门附和道,“我就说这声音熟悉,原来是他的妻子。”顿了顿又道,“他死了,那新上任的明珪怎么没见人?我还以为这事会让他来负责。”

安长月撇撇嘴,这时候谁会蠢的往上凑,八成是推迟了吧,旧的半路嘎嘣脆,新的自然要等一切尘埃落定才能赶上来,否则那闲话可比凑上来难听多了。

进了京兆府大堂,果然见一妇人趴在一具尸身旁嚎啕大哭,安长月忍不住挑眉,她是如何做到不伤心也能哭的这么痛的?

李淙悄声在叶云深耳边道,“那就是卢瑞州的妻子,坊间传言与他道是有几分夫妻相。”这话听不出来褒义,在叶云深的印象里,卢瑞州可不是什么好鸟,与他有夫妻相实在不值得高兴。

“你们俩小声点,再怎么说人都已经死了,这还有位伤心欲绝的夫人,积点口德吧。”安长月嘴里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却不这么想,即便是个死人,也抹不去他一身污点呀。

两人摸了摸鼻子掩饰住内心的真实想法,李淙上前看了眼,确实是卢瑞州无疑,不过却没看出来他究竟是怎么死的,反正脸上看着还挺安详。

安长月也伸长了脖子去看,同李淙的想法基本一致,这样子看着不像是被刺杀身亡,或者这年头刺杀都改无痛苦了?

心里这么想着,就见一个身穿紫色袍服的老者从里面走了出来,不多时李朝隐也走了出来,两人面色都不是很好,想来为卢瑞州的死没少费心。

李朝隐看到家中三个小家伙都来了,忍不住微微蹙眉,这事儿牵扯甚广,他不大想让小辈们牵扯进来,况且这又不是凶案,犯人也已经被京兆府抓到,他们还是不要来添乱的好。

“淙儿,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他们俩是到家里做客,又不是你的下属。”李朝隐的眸子沉了沉,瞬间便给了李淙无限压力。

“啊,回禀李寺卿,叶家兄妹担忧你一夜未归,所以我才带他们过来看看。”李淙尽量把锅往叶家兄妹脑袋上扣,反正在他心里清楚的很,阿耶是不会苛责叶家兄妹的。

叶云深和安长月对视一眼,随后在李淙威胁的眼神下重重点了点头,安长月道,“昨夜听闻卢少卿被刺,李伯伯又一夜未归,阿月着实担心,便央求着来京兆府看看。”

这话绝对给足了李淙面子,起码李朝隐没有理由再责怪他。

“你们都有心了,这里没什么事,你们回去吧。”李朝隐确实不再责怪李淙,挥手示意他们三个现在离开。

安长月前所未有的乖巧,拉着叶云深就往外走,李淙见着也跟着往外走,边走边小声问,“我以为你起码会问一下,你难道不好奇卢瑞州的死因吗?”

“废话,当然好奇,但是我不想挨骂,京兆府的仵作跟老吴关系咋样?”安长月侧头小声我李淙,李淙眼睛一亮,贼笑道,“原来你是打的这主意。”

“自然,你不觉得奇怪吗?如果是刺杀,京兆尹何必再节外生枝把大理寺卷进来,毕竟人可是死在京兆府门前的。”

京兆尹不是个蠢人,他这么大张旗鼓的把李朝隐夜半叫来,绝对不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麻烦,到时候范阳卢氏、御史中丞和大理寺一起问责,他才叫真的完了。

“你什么意思?”李淙有点不太明白,叶云深插了句话,“就是说以卢瑞州在大理寺的人缘,只要不是京兆尹亲自靠过来,大理寺最多也就做做表面功夫。”

这话说的实在,卢瑞州在大理寺的所作所为早就积怨已深,如今他已经卸任离开,而且又是在京兆府门前被人刺杀,照理说跟大理寺没什么关系,这烫手山芋肯定在京兆府碗里。

但现在情况却是京兆尹把李朝隐请来了,所以事情也许并不是他们所知道的那样,起码他是这样想的。

第62章:病故

出了光德坊,李淙直接往家回,叶云深和安长月则回了西市溶月楼,一夜未归没有告诉纤娘,这时候再不回去,谁知道欠的债会不会翻倍。

还没踏进溶月楼大门,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安长月嘴角顿时咧开,三两步冲了进去喊道,“江陵大哥阿月想你了!”

在安长月扑到身上前,江陵很巧妙的闪了身,看着安长月收势不住撞在纤娘怀里,才动了动嘴皮子道,“我们不熟。”

叶云深跟在后面恰好听到这话,干咳两声避免气氛太尴尬,江陵是什么样的人月眠楼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对活的任何物种都没什么好感,做事更是让人意料不到,安长月从小到大不知道被他闪了多少次,就是不长记性。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但一回生二回熟嘛,江陵大哥要不试试?”安长月丝毫不气馁,就像街上追着女子的无赖一般,又想往江陵身边凑。

“有什么事直接说!”江陵忍不住皱眉,后槽牙都咬的咯吱咯吱响,别人不知道安长月这么做的理由,他知道,这小丫头就是个恶魔,每每有事相求,都会使出这一招。

安长月笑的眼睛如同月牙儿,抿着唇哼哼两声,“楼里很多消息你都知道对吧,我就问一些不重要的,江陵大哥不介意说一说吧。”

江陵一听到她提及月眠楼,顿时就警惕起来,虽说叶家的产业早晚得到这兄妹俩手中,但目前楼主仍旧是夫人,有些规矩不能破。

“溶月楼的消息我可以不管,但月眠楼的消息我并无权利透露。”江陵一丝不苟的拒绝,却又没有拒绝的太过决绝,这中间隐藏的意思安长月和纤娘都听的明白,唯独还在晃悠的叶云深一脸茫然。

安长月抿着唇歪头笑了笑,脚下又一次挪动,看的江陵全身紧绷起来,心说她该不会还要扑吧。

“江陵大哥这话说的,那如果阿娘同意呢?”安长月说着抓过叶云深的手拉起袖子,那只手串露了出来,江陵顿时神情一紧,立刻冲着叶云深低头行礼。

叶云深眨了眨眼睛,到现在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直觉自己这个亲生儿子又被亲娘诓骗了。

“既然夫人同意,那江陵自然遵守规矩,小主子想问什么就问吧。”江陵绝对的规矩拥护者,但同时他在很多时候又是破坏规矩的人,这一点让整个月眠楼的人都咋舌不已。

安长月眼珠转了一圈,咧嘴一笑,“暂时没有,不过很快就会有了。”她还得等李淙的消息,要是他能打听出卢瑞州的死是怎么回事,那就没必要动用月眠楼的消息袋了。

江陵嗯了一声,抬眼看着纤娘道,“夫人所说请务必放在心上,江某这便告辞了。”说完颔首离开,就跟后面有人追似的迅速。

叶云深摸着下巴看着几步消失了的江陵,低声问道,“阿月呀,从小到大你都这么对江陵大哥,好吗?”

安长月嘿嘿笑了两声没说话,不过脸上的表情真真实实的告诉叶云深,她觉得挺好的。

不过安长月的提前请求到最后仍是没有用上,因为不出半日功夫,李淙就屁颠屁颠的跑来告诉她真相,卢瑞州并不是被刺身亡,他是被吓死的。

“听说卢瑞州生性胆小怕事,但我着实没料到,不过是一场虚惊而已,怎么就把他吓得旧疾复发,还一命呜呼了。”

李淙左思右想想不通,卢瑞州在大理寺待了也不少年月,比这吓人的又不是没见过,怎么就能把人给吓死了。

安长月眨了眨眼,这世上被吓死的人不少,但把堂堂前大理寺少卿吓死的,真还是头一回听说,“到底是什么事?竟还把人给吓死了”

叶云深和纤娘两人好奇的看着李淙,那眼睛一眨不眨的,把李淙看的脊背一阵发毛,他结结巴巴的说道,“听,听说是见到有人坠楼,这才惊吓过度病发死亡的。”

他们走之后老吴就被叫去了京兆府,和京兆府的仵作一起勘验了尸身,得出的结果一致,人就是被惊吓过度,导致心疾突发病故,这才把哭嚎不止的卢家夫人给打发走。

“坠楼?!”

三个人异口同声的样子李淙已经见怪不怪,他觉得这三个不是一家人有些可惜了,“对,就是坠楼,但具体怎么回事还没查清楚,只知道死的是一个夫人,好像还是韦尚书的夫人。”

但是他听阿耶提及过韦抗之妻,与韦尚书自幼定亲,成婚后又十分和睦恩爱,韦夫人怎么会想不开坠楼?

“韦尚书?就是你之前提及过的韦抗吗?”安长月微微蹙眉问道,李淙点头说是,顺道把他与夫人两人之间的一些传闻也都一一讲述了一遍,总之核心内容就是韦夫人不大可能自己坠楼。

叶云深啊了一声,一拍大腿道,“有人把她推下去的!肯定是这样,戏本子里不都说丧心病狂者喜迁怒他人,这位韦夫人一生和顺安乐,说不定有人暗暗嫉妒的咬牙切齿。”

“所以辣手摧花,直接把人给推下楼?”安长月帮叶云深下了结论,叶云深丝毫听不出自家妹妹言语里的戏虐,还一个劲儿的点头。

李淙实在看不下去了,抬脚踢了他一下,叶云深这才注意到妹妹眼睛里的无语,“也不是,我就是说说而已,说说而已。”

他把脖子往下缩了缩,好半晌才感觉到安长月的目光移开了,暗暗松了口气。

“照你这么说,京兆府找李寺卿过去并不是为了卢瑞州吧?”安长月抓了抓下巴,她不大了解李朝隐的性子,但看得出他也不喜卢瑞州那样的人。

李淙挠了挠头,咝了一声摇头说道,“不知道,我阿耶到现在还在京兆府里,老吴只被叫去验了尸,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安长月哦了一声,卢瑞州病故已经确定,那李朝隐待在京兆府唯一的理由便是韦夫人坠楼了,这事儿说来着实奇怪。

第63章:韦夫人疯魔

接下来两三天里,李淙时不时便往溶月楼跑,偶尔说些老吴哪里的最新消息,偶尔八卦八卦坊间各种新奇传闻,但最多的仍旧是那位神秘莫测的幻术师。

于是几次下来成功勾起了众人的好奇心,纤娘更是直接以上元快到为名,让店里伙计自由活动,这溶月楼嘛,就暂时歇业一天。

安长月挽着纤娘的手臂,眼睛朝四处张望,眼看没几日便到上元节了,大街上不少商贩都想趁着这机会多赚些,玲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胡饼!刚出炉的胡饼!”

听到有人叫卖新鲜出炉的胡饼,叶云深脚下立刻就顿住了,他早间吃的不多,这会儿想起胡饼的味道就忍不住流口水。

“我去买俩胡饼,你们要吃吗?”叶云深朝安长月和纤娘问了句,俩人连头都不会直接摆手,他才颠颠的往叫喊声处跑。

恰巧在排队的几人低头说着长安城中最近发生的事儿,其中一个略显削瘦的妇人,手中挽着一个篮子,篮子上盖着一块灰蓝色的布块,她小心的护着里面的东西,低着脑袋说道,“听说光德坊的寺院里死人了,从高处坠下来的,哟,摔得那叫一个惨不忍睹呀。”

另一个点点头,拢了拢姜黄色的棉袄,说道:“是呀是呀,我也听说了,好像还是个官家夫人,大官哩。”

头先说话的妇人点点头,“看来那些高门大户也不一定就活的自在,瞧瞧,都寻死了,你说咱们这位韦尚书人不错,为国为民的,怎么就多灾多难成这样。”

“可不是嘛,他那夫人看着人挺好,怎么就想不开寻死了,听说那之前还疯魔了,见人就说人家是鬼怪妖魔,府中仆役都被抓伤了几个。”

叶云深听到这里忍不住好奇的插嘴问道,“这事儿是真的呀?我前两天就在光德坊,没听说出过这档子事儿呀。”

俩妇人扭头一瞅是个浓眉大眼的少年,脸上的不乐意顿时就减了大半,挽着篮子的妇人乐呵呵的说道,“可不是嘛,就在不久前,听说人都已经给下葬了,大理寺却硬是说人死的蹊跷,临着下葬前还派人再一次验尸呢。”

那妇人说完似乎觉得晦气,拿手在口鼻上捂了捂,“听说昨夜闹的挺厉害,都惊动皇宫里的那位圣人了。”

叶云深诧异的看着妇人,心说这种事儿一个寻常百姓是如何知道的?“闹的这么大?那大理寺可有切实证据?”

“哪里会有啊,就是怀疑而已,要不韦尚书怎么会闹到宫里去了,我听府里的人说,韦尚书回去的时候手都气的发抖。”

叶云深这会儿才听出挽着篮子的妇人可能是尚书府的仆从,怪不得知道这么多第一手消息,他眼珠微微一转继续问道,“原来是这样,某听说韦夫人以前开朗健谈,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疯魔?”

另一个夫人摆了摆手,有些可惜的道,“那可不呀,咱们以前在园子里见着夫人,那都是和和乐乐的,说疯就疯了。”

“对呀对呀,还总说疯话,好像真的着了魔似的。”妇人紧了紧手中的篮子,正要再说些什么,队伍却排到了她,她与另一位妇人着急的拿了胡饼便离开了。

叶云深皱了皱眉,等了片刻,接过自己的胡饼,一口一口吃着去追安长月和纤娘,他觉得自己听到的消息,妹妹定然有兴趣。

“韦夫人疯魔?”纤娘坐在一早定好的位子上诧异道,“早前我曾见过这位韦夫人,是个开朗的,说她疯魔?”纤娘微微摇了摇头,“我不大相信。”

“是啊,我问过那位妇人,她也不大相信,但事实就是如此,韦尚书还因此请了不少医师往家中给夫人治病。”叶云深将最后一口胡饼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道,“其中一个就是尚书家的仆从。”

安长月哦了一声,如果消息出自韦尚书家中仆从的口,那么可信度自然大大提升,“这么说韦夫人是真的疯魔了,一个好好的人,怎么会突然之间疯魔到自高处坠下?”

叶云深给自己倒了杯茶,稍微润了润嗓子说道,“我也觉得奇怪,不过恰好人家要买的胡饼好了,那两位大娘便离开了,我没问到原因。”

但韦夫人的疯魔症状倒是略知一二,他想了想道,“韦夫人的病很奇怪,她见人就说人家是妖魔鬼怪,还抓伤了不少人,韦尚书为她延请不少医师,可惜最终都无能为力,甚至连韦夫人为什么疯魔都诊不出来。”

安长月和纤娘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寻常,若是一般疯魔病症,只要有些经验的医师都能诊断出来,可韦夫人看了不少医师,却仍是一无所获,这就有些奇怪了。

“对了,大理寺还在韦夫人下葬之前再一次验尸,事情都闹到宫中了,不过听大娘的意思,韦尚书似乎没有讨到好。”

安长月撇撇嘴,大理寺于情于理都是对韦家负责,虽然没有照顾到未亡人的心情,但情有可原,玄宗皇帝是个英明的君主,自然不会因此对大理寺责难。

“看来今晚回去得为李公子准备点儿点心了。”纤娘一见安长月眼睛里的精光闪烁,便知道她在想什么,这孩子真是与旁的女子不同,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倒是对人人避之不及的凶杀惨案颇为上心。

“多谢纤姨。”安长月抿着唇笑,纤娘的心思灵巧她自幼便知,也从未想在她面前掩饰什么,除非,另有所图。

三人在座位上又等了一炷香时间,前面台子上的屏风缓缓被人撤了下去,紧接着一个头戴帷帽的削瘦少年走了出来,清润的嗓音一下子便让所有人安静下来。

“今日所演恐会惊到诸位,不过请放心,待会儿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那都是假的。”少年说完转身走了回去,片刻后又走了出来,竟是位翩翩美少年。

第64章:幻术师陆间

长安城中奇人异事无数,但能传遍整个长安的却不多,可有这么一个人却在初初踏入长安这个人才辈出的地方起,就已经被无数人所关注,那就是如今炙手可热的幻术师陆间。

他在西市北门之東租了地方表演,七日一场,场场爆满,士族高官无数,说是一票难求都不为过。

纤娘抢到今日这一场幻术表演的票也是费了不少功夫,还得感谢一位昔日好友,如今的汝阳王李琎,若非靠着他的薄面,怕是今日也看不到这位翩翩少年的幻术。

“在下陆间,今日为众位所演乃是西域幻术,寻常人一生不见得见过一次兵戈铁马,那咱们今日就见一见。”

陆间说着拍了拍手,有几个精壮汉子抬着两扇屏风走上了台,一左一右摆放好,众人这才看清楚,那两扇屏风什么都没有,就是白布一张,用几根木条固定好了而已。

安长月眨巴着眼睛瞅了陆间几眼,这少年比他兄长好看,嗯,是不一样的好看,陆间身上有几分书生气,但又不仅仅只是书生气。

“下面我便开始了,诸位可不要眨眼。”陆间话音落下,一个抬手便在屏风上点了点,紧接着令人惊诧的一幕出现了,屏风上竟然倏然跃出一匹膘肥体壮的战马,那马上端坐着一名身穿铠甲的将军,手中持着陌刀,英气逼人的看着台下的他们。

这一幕把所有人都惊呆了,安长月注意到,甚至有人开始紧张的咽口水,声音之大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果真了得。”纤娘泰然自若的喝着加了盐的茶,她喜欢烈酒,却又酷爱清茶,常常煮茶只为了喝它的苦涩。

那将军在众人面前骑马转了一圈,便举刀朝着陆间背后劈了过去,陆间面色大惊,再一抬手,另一面屏风里也跃出一匹高头大马来,不过这回上头坐着的不是大唐的将军,而是一名手持弯刀的突厥人。

大唐威风凛凛的将军,和粗狂野性的突厥汉子,两厢才一照面,立刻便战到了一处,一时间战马嘶鸣,刀声烈烈,人们甚至看到了飞溅出的鲜血。

叶云深看的直咋舌,偶尔忍不住抬手挡一挡朝着他们飞过来的残破甲片,但等到了眼前,真实无比的甲片却又凭空消失,他这才反应过来那是幻术,根本不是真的。

一场恶斗之后,大唐的将军凯旋而归,突厥汉子落荒而逃,不过片刻之间,台子上又只剩下了那个翩翩美少年陆间。

他朝着台下的众人深深一鞠躬,抱拳道,“今日便到这里,希望诸位没有失望才好呀。”

台下久久没有反应过来的人们这才突然爆发出一阵阵叫好声和掌声,纤娘抬起纤纤玉手也跟着拍了几下,低声说道,“这位陆小郎君是个人物,小小年纪便已经学的这般出神入化,只可惜呀”

“可惜什么?”安长月歪着脑袋看她,想听听纤姨能说出些什么不一样的结论。

“他的眼中有太多浓的化不开的情绪,这些东西早晚会吃了他。”纤娘说着拿起茶碗抿了一口,起身踱着步子往外走。

安长月微微蹙眉沉思,她刚才也看到了,不过这又能说明什么?无非能证明这位叫陆间的幻术师有着不一般的过往罢了。

“吃,吃了?”叶云深浑身一抖,缩了缩脖子拉起安长月,“阿月别想了,纤姨都走远了,这女魔,不是,她一个人我不放心”

安长月翻了个白眼,以纤姨的武力值,就算独自去山匪寨子里转悠一圈,她都不会担心,“走走走,回去问问李淙那边有什么进展。”

她就喜欢解谜,越复杂的越喜欢,所以她喜欢长安,因为长安城里处处都有谜题,能碰的多,不能碰的少,总之绝对能满足她的小爱好。

走出门兄妹两人看到先一步出来的纤娘站在街边,她似乎在看什么,安长月走上前顺着她目光看过去,见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有一个带着帷帽的人,看背影像是那位叫陆间的幻术师。

“走的这般匆忙,也不知有什么急事。”纤娘说着转身往相反方向走,陆间是往北门,而他们则要回在东街的溶月楼。

几人一路不疾不徐边逛边走,纤娘买了一支月白宝石的钗子,又给安长月选了对耳坠,这才到了溶月楼门前,还未进去便听到李淙的声音自里面传来,正是询问他们几人何时能回。

叶云深先一步推门进去,见六福和三寸都在堂内,便先问了句二人怎么回来这么早,二人说自己没啥想去的地方,也就早些回来歇息会儿了。

李淙一见几人回来了,立刻冲上前说道,“大事不好了,韦尚书和我阿耶打起来了,这会儿都闹到圣人面前去了,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

安长月和纤娘都是一愣,尤其是纤娘,她所知道的李朝隐儒雅的很,别说与人动手,就是吵架都极少,这,这如今难不成转性了?

“所以你来是做什么?不会是指望我给你安慰吧?”安长月嘴上一点不客气,脑子却转的飞快,韦抗和李朝隐素无冤仇,能闹到动手地步的原因只有刚刚下葬不久的韦夫人。

她猛地抬头看向李淙,心想难道大理寺又去勘验尸身了?除非是如此,不然韦抗不至于撕破脸皮大打出手。

“韦夫人之死是不是查到了什么?”李朝隐是不是追根究底的人她不知道,但申屠一定是,再加上李淙这么个爱凑热闹的,说不定真在韦夫人疯魔坠楼之事上查出了什么端倪。

李淙动了动嘴,点头说道,“是查到了点东西,不过那是申大哥查到的,我不是很清楚,我只是帮忙往韦家跑了两次,只在仆役嘴里问了情况,并没有惊动韦尚书呀。”

“我想韦尚书不是因此才与李伯伯大打出手,这其中必然有绕不过的原因,也许跟下葬了的韦夫人有关。”安长月说着想到了什么,低声让李淙派人去看看韦夫人的墓,如果猜的不错,韦夫人的墓怕是遭人损坏了吧。

第65章:蓄意挑拨

李淙听罢,二话不说让跟着自己来的一位官差去了韦夫人下葬处查看,几人则往大理寺去,想着宫里如果有消息传出,大理寺应该第一时间便能知道。

等到黄昏时分,宫内传来消息,李朝隐和韦抗两人被皇帝一阵斥责,说身为大理寺卿没有证据随意破坏当朝刑部尚书夫人的墓穴,又斥责韦抗身为三品大员竟与大理寺卿动手,总之皇帝被气的不轻,连宰相张说都劝慰无效。

这个消息才传进大理寺里,那位被李淙打发出去的官差也回来了,果然如安长月所料,韦夫人的墓确实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且只是翻动,并没有其他明显破坏。

“真是高明,大理寺毕竟是官府,即便对尸身有疑问,也只会规规矩矩的挖开验尸,但事实上又不是大理寺挖的,韦尚书与李寺卿当面对峙,李寺卿自然不会承认,如此韦尚书恼羞成怒动手,似乎也说的过去呀。”

李淙被她一顿绕有点晕,申屠却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是有人刻意伪造了韦夫人墓被人动过的痕迹,且又并非盗墓,所以韦尚书一旦收到消息,必然会联想到下葬前大理寺强势验尸这件事,自然而然要找大理寺算账。

但其实动脑子想想都知道不可能,既然下葬前才验过一次,何必在这么短时间内再验?那岂不是显得老吴很没技术?他大概是会暴跳如雷加入对打吧。

撇下李淙和叶云深,安长月独自去了老吴的院子,还米进去就听到老吴愤怒的叫喊声,他说,“什么狗屁尚书,脑子长到猪身上了?这么明显的陷阱看不出来呀!”

“吴叔这话在理,不过可别传出去,省的为大理寺再招惹麻烦。”安长月笑嘻嘻的走进去,果然见老吴正涨红了脸在那儿叫骂,她想,如果韦抗此时此刻在眼前,老吴说不定就上去撕打了。

“我倒是想给李寺卿省点麻烦,但他也欺人太甚,质疑我的长相没问题,质疑我的人品我就有话说了,挖坟验尸这算是个事儿吗?”

“算”

“呃,对,算,这事儿我能干吗?要干那也是他们自己个儿干的,扯上我一个仵作干什么?我就是一小仵作,上头有令我就干,再说也没这事呀,我可连根头发丝都没见着。”

老吴被安长月这么一噎,到嘴边的话顺溜的转了个弯儿,说来说去他没问题,但大理寺有没有问题他就管不着了。

“吴叔说的是,说的是。”安长月用一种十分敷衍的口气安抚老吴,“那韦夫人的死到底怎么回事?她不是自己要疯的吧”

“当然不是,你见过一夜之间无灾无难突然疯的人吗?”老吴被想说两句安长月,她对自己也太敷衍了,可一看到她那张纯良无害的小脸,再被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这么一眨,到嘴边的话不由自主就咽了下去。

“一夜之间?”安长月诧异的看了眼老吴,心中想的是叶云深之前打听来的消息,韦夫人在疯魔之前是个还算开朗乐观的人,且最近并未遭遇什么大事,她的疯魔确实让人生疑。

老吴背着手在院子里走了两步,看着气还是没消,但又不好再往外撒,只能自己先来回走走平复下心情。

安长月收回思绪,眼睛随着老吴来来回回转动,好半晌才问道,“有什么问题吗?她是怎么疯的?”

老吴捋了捋稀拉拉的胡子,他的胡子似乎又掉了几根,现在几乎都能数的清有多少根,“身上没有任何痕迹,但鼻腔内有一点很可疑的白色粉末,且她的脑后也有施过针的痕迹,看穴位也没有问题”

“既然都没有问题,那会不会就是那些粉末?”安长月皱眉问道,老吴摇头,他不是否定的意思,但也不是不知道的意思,他似乎很纠结,“不全是,这些东西目前看来是没有问题,但不保证加在一起不会有问题。”

顿了顿他又道,“尤其是那些白色粉末,我没有验出毒性,可也没有验出它到底有什么作用,如此便不好下结论。”

安长月点点头,她早年在西域曾见过一人外表无任何可疑却突然暴毙,官差把他家都翻遍了,仍是一无所获,眼看着就要以普通暴毙结案,却被一位巫医发现了端倪,这才揪出凶手,竟是他一直恩爱有加的妻子。

他妻子在外有了其他相好,便试图与他和离,可那人死活不愿意,她妻子便从相好那里得了一些东西,一株白色的不知名花朵和一根手指长短的燃香,两者分开并无问题,但合在一起便是致命的毒药,那人便是死在花香和燃香之中。

“嗯,韦尚书知道此事吗?”安长月随着老吴一起往敛房走,她已经渐渐习惯了敛房的气味,且今日还好,里面并无任何尸身停留。

老吴走到桌前拿起茶壶直接灌了一口,安长月神情变了变,古怪的看了眼完全没了热气的茶壶,抿抿唇给了自己答案,肯定是没呀,不然韦抗也不会跟李朝隐大打出手。

“说起来我就气,我们这么尽心尽力是为了谁呀?还不是为了让韦夫人不至于死不瞑目!”老吴眼见着越说那火气越旺,安长月赶紧打断道,“是是是,是那韦抗不知好歹。”

老吴哼了一声,算是认同了安长月这个答案,想了想道,“韦抗这事儿究竟是谁在背后挑拨?又是为何?大理寺和刑部向来休戚相关,如果这两处针锋相对,谁会得利?”

“挑拨离间或许只是掩人耳目,而说到利,无非无暇顾及韦夫人之死”安长月猛地睁大眼睛,和老吴对视一眼,“是幕后真凶?!”

老吴神情凝重,点点头嗯了一声,如果这事真的为凶手所为,那这凶手不仅心思敏捷,且还十分大胆,竟敢挑动大理寺和刑部之争为自己掩护。

“等李寺卿回来我便告知他这一可能,老吴我平生见过无数穷凶极恶之徒,倒是第一次见这般张狂大胆的。”他用手拿起茶壶想再来一口,发现茶壶不知道什么时候裂了条缝儿,里面剩下的茶水全数漏尽了。

第66章:周公之悲

自那日在大理寺和老吴一番谈话后,安长月整整两日未见大理寺的人到溶月楼来,甚至没有任何消息传出,似乎坊间人们把韦夫人之死已经从茶余饭后抛却。

她百无聊赖的躲在二楼的平台上晒太阳,纤娘说从今日到上元节都是这般好天气,到时候便带着楼中众人一道夜游。

当时被抓去擦地板的叶云深小声嘀咕说不可能,像纤娘那么寸金不漏的性子,怎么可能花钱带着他们出去夜游,即便有,也一定是两条腿走去走回,可上元节夜游那得走好几个坊,中间再弯弯绕绕观赏花灯,真走去走回,恐怕是要累死人的。

安长月想到此撇撇嘴,纤姨所谓夜游就是去兴庆宫外看一看灯楼,看完便罢,哪像自家兄长那么实在,处处都要走上一圈。

“这里这里,擦干净些,马上客人便要上了,你擦的再快些。”

楼下传来纤娘的声音,妩媚中带着几分促崔之意,催促又带着几分笑意,一看便是故意的,安长月摇摇头,从小到大她这位兄长就活的不像个亲儿子,过的更是水深火热呀。

叶云深一边把抹布丢进桶中洗净拧干,一边沉重的叹了口气,明明吃住的还有自家妹妹,怎么还债的就他一个?他到底是不是月眠楼的少主,到底是不是溶月楼真正的老板?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想以主人身份享受这里的一切,那你得先经过你阿娘的同意才行,虽然她把手串交给了你,但却并未宣布自己退位让贤不是,所以,慢慢熬吧,小郎君。”

纤娘最后那一句小郎君叫的叶云深脊背一阵寒凉,平日她都直接叫名字,再不济也是臭小子之类的,今日却生疏的叫了声小郎君,他唯恐会有祸从天降。

安长月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叶云深此刻脸上的挣扎,更知道纤姨眸子里的戏虐,每每兄长的出言不逊之后便是如此,他还真是在自虐的道路上一去不回啊。

阳光明媚,在正月里是很少见的,尤其这阳光十分暖和,带着几分懒洋洋的舒服,安长月靠在栏杆上斜睨着街上的人来人往,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人群里风风火火的朝这里跑来。

“看来是没得享受了。”她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脖子朝底下的李淙喊了声,“李公子这么着急做什么?是出事了吗?”

不能怪她总想着出事,事实就这样她也没办法的呀。

李淙嘴角明显抽了抽,是出事了没错,但他怎么觉得安长月脸上完全没有担忧,反倒一脸兴致勃勃?

“对,你说的都对,不过不是韦夫人的事。”李淙说着几步进了溶月楼,在六福的注视下蹿上了二楼,跑到安长月跟前才压低声音道,“有人死了,死的很蹊跷。”

安长月挑挑眉,“多蹊跷?”

“夜会周公之际突然死亡,无声无息,就跟睡死了一样。”李淙皱了皱眉,老吴是这么说的,他检查了尸身里里外外都没查到一丝可疑之处。

“这世上还有这种死法?”安长月也诧异了,睡觉能把人睡死,也算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吴叔验过后怎么说?”

李淙知道她会问,立刻回答道,“找不出任何外伤及中毒的迹象,完完全全就是睡着了,然后悄无声息死了。”

他当时觉得很稀奇,还特意忍着敛房里的味道进去看了眼,发现跟以往送来的尸身没什么区别,一样让人不忍直视。

后来听去过案发现场的官差说,当时人就跟睡着了一样,他们摸着人还有余温,像是没死多久。

安长月又疑惑了,人死没多久大理寺就到了,这于情于理说不通呀,除非他们当时在场看着人死的,再或者凶手确定那人一定救不回来,然后自己过来报的案。

所以安长月又问了关于报案人的一些问题,从李淙的回答里她只听出一个答案,报案人绝对不是凶手,且报案人极有可能根本不知道有凶手。

“肯定不会是那个报案的,他就是跟几个兄弟打赌,结果赌输了,这才到大理寺报案,原以为报个假案挨一顿打再关几天大牢,没想到真的会有人死,当场吓得尿了裤子。”

说到这里李淙忍不住耸了耸鼻子,当时那个味儿啊,比老吴敛房里头的也好闻不到哪儿去。

安长月抿了抿唇,抬手摸了摸鼻子讪笑一声,“不用描述这么清楚,我知道不是他,不过这种死法这么稀罕,我突然心里有点没底。”

李淙啊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安长月说的是破案,他不太相信的道,“得了吧阿月,前两次我们都束手无策的案子你轻松就解决了,这次你说你没底,我怎么就不信呀。”

“信不信我说了算,你说再多也没用,这案子一听就这么稀奇古怪,谁知道有没有凶手,万一是妖魔鬼怪呢?”

她借用了韦夫人疯魔时的一句话,就想把李淙先给打发了,她需要好好想想,这案子她去不去趟这一趟浑水,倒不是案子的问题,而是能让李淙这么着急忙慌跑来,且大理寺那么急匆匆验尸的,绝非一般人家吧。

有一句话纤姨说的很对,这是长安城,不比他们在西域逍遥自在,稍有不慎便是临渊之嫌,她阿娘和阿耶会担心不说,连如今周遭众人怕也会遭受无妄之灾。

可李淙不知道她这些担忧,一个劲儿的说不会,还劝说道,“再者案子破不了头疼的是我阿耶,他才是大理寺最大的官儿,你担心什么?”

这话很实在,安长月想,这要是让李朝隐听见了,八成会再跟自己儿子打一架吧,想到这里安长月忍不住失笑,大唐的皇帝陛下也是个妙人,最后把堂堂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一人罚抄了一遍三字经,如今都已经在坊间传遍了。

“说的也是,丢人也是丢你们大理寺的,我不该顾虑太多。”想来想去,安长月还是没办法压制住心中的好奇和解谜的欲望,她在心里重重给了自己一耳光,骂了句狗改不了吃屎,然后坦然接受了内心的想法。

李淙被她这话说的哑口无言,想了想觉得她说的很对,他连反驳的话都想不出来,只能生硬的点头说是。

第253章:杜敏郅其人

同老吴在京兆府门前分别,李淙已经赶着马车过来,问安长月是不是直接去枫叶山庄,安长月想了想说道,“去城门那里等等,兄长带着一个老妪,怕是没那么快。”

万年县下统辖不少县镇,也不知道兄长这是从哪里回来,怎么就能恰好遇上给杜夫人当年接生的婆子。

李淙应了一声,尽职尽责的当起了车夫,和安长月一道往春明门过去。

城门外有一处逆旅,逆旅外不远处就是一个茶摊,这时节茶摊早就放上了驱寒的药引子,合着茶水一道售卖,来往行人入城前便会停住脚步喝上一些,再整装往长安城内去。

他们两人便也到这茶摊上坐下,听着周遭人你来我往的说着一些天南海北的趣事。

李淙要了一碗药引子给自己,又要了一碗热茶给安长月,他可没忘记安长月受寒时爆发出的病症,着实吓人的很,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发觉喝着还不错,又连喝了三四口,这才张口说道,“还有件事我得跟你说说。”

安长月正宛自喝着茶水,热茶下肚总是让人心安一点,八月末的长安实在是有些冷了。

“什么?”她眨了眨眼,抬头看向李淙,李淙挠了挠头,小心翼翼的把她肩膀上飘上去的树叶拂到地上,不好意思的笑笑说道,“有落叶,那个,我刚才想说的是杜敏郅的事。”

“哦,你说。”安长月丝毫不觉得这举动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便示意李淙继续往下说。

“我取马车的时候朝衙役打听了这个人,恰好遇见的便是住在杜家附近的,他告诉我说杜敏郅这个人不仅风流好色,还是个十分自私的人。”

那衙役说,杜家二老相继离世后,杜家产业就交到了杜敏章的手中,杜敏郅不仅不帮着自己大哥,还时常给他添麻烦,并以自己是家中嫡出二公子为由,私自从帐房抢走钱帛,转头就送进了平康坊的妓人房里。

这还不算什么,有人亲眼看见杜敏郅对韦氏不敬,惹得杜敏章将他赶了出去,不过第二日人便又大摇大摆进了杜家,并无人阻拦。

“所以说,杜敏章对这个弟弟可谓是仁至义尽,可惜杜敏郅是个不争气的主儿,难怪杜家大郎远游都把家业交给自己的副手打理。”

李淙心里叹息,突然想到了自己,自己与杜敏郅自然是不同的,但却有一处相似,就是不争气,他家这一众子女中,也就他最让父亲操心惦记。

自打离开大理寺之后,李淙不是没受过白眼和嘲讽,只是心想既然自己要锻炼,不管遇到什么都得咬牙忍着,他也想看看自己没了光环之后,能做到什么地步。

“难怪杜敏章回来后却不去见自己的弟弟,反而办什么酒宴。”安长月把茶水喝完,摆手示意要给自己再叫一碗的李淙不必麻烦,因为官道上有马车来了,赶车的人正是叶云深。

两人随即起身,李淙放下几枚铜钱,和安长月迎了过去。

叶云深一脸难受的看着安长月,他此次是出去偷着玩儿的,没想到前脚才走,就被纤姨后脚给找到了,还弄了这么个任务给自己,他感觉随行的杨义德都没他这么忙。

“纤姨让我给你送来的人,还有这些。”叶云深从怀里摸出一张布帛交给安长月,“纤姨说了,你看了就会明白。”

“纤姨?”安长月一脸诧异,她以为纤娘那日离开是不想掺合进这些事中,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如此,忙问道,“那稳婆?”

“自然也是纤姨让我找着给你送来的。”叶云深说道,“不过纤姨让我给你带句话,此去枫叶山庄万不可冒失,此中猫腻不止一处,莫要先入为主。”

这话安长月记在心里,她原本是打算带着稳婆前往枫叶山庄坐看一场大戏,如今看来并不能如此莽撞,便转头朝李淙说道,“你先带稳婆回去,我和兄长前往枫叶山庄,既然杜夫人是此案中人,总住在城外也不是办法。”

李淙立刻点头附和道,“是这么个理儿,那我先回府衙,稍后派人和杜家人一起把人给接回城中,这样也方便些。”

他虽然不知道安长月到底想干什么,但事情确实如她所言,杜夫人总在城外,这边还得派人往城外护着,万一遇到点什么意外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两边才一碰面,安长月甚至都没能问上稳婆几句话,便又急匆匆分道扬镳,一车往城内回,一车则往枫叶山庄去。

马车行至半山腰便不得不弃了,两人的脚程都不算慢,不多会儿便到了枫叶山庄前,叶云深不由叹到,“这山庄建的真是好,周围枫林掩映,山庄气派奢华,只是以杜家的门第,这难道不违规吗?”

大唐从上到下所居房屋皆有规定,六品以下官吏至平民的住宅正堂只能宽三间,深四至五架,只可用悬山屋顶,不准加装饰,可眼前这个明显是打着擦边球建造的。

“杜家现在虽然是商贾,但他们家与寻常商贾不同,因为杜家是从士族分出来的大商人,身份地位虽然不比从前,但该有的待遇却一点不低。”

杜家从前到底是什么来历安长月不知,不过看杜敏章能与那几位结交就知道,绝非寻常人家可比。

“原来是这样,难怪会建造如此气派的山庄。”叶云深说着和安长月上前敲门,不多时一个小厮探出脑袋来,一脸惊慌的看着他们二人,见是安长月,赶紧把人给让了进去。

“安娘子怎么去而复返?这山庄如今不安全,连京兆府的衙役都伤了,两位怎敢以身犯险?”小厮说着把大门牢牢关上,这才稍微镇定了些。

安长月觉出奇怪,便问他究竟发生了何事,小厮一脸后怕的说道,“日前有人带小公子来看夫人,原以为是家中新来的小厮,没想到竟是贼人,幸好京兆府的衙役们来的及时,阻止那人伤害夫人,但衙役却因此受伤。”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54章:回城

安长月听小厮这般说,忍不住挑眉,忙跟着小厮先去看京兆府的衙役,见两人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那人是何模样可看清了?”安长月问道,其中一个衙役回道,“身高约六尺上下,嘴角有痣,左眼有拳头大小的青色胎记,眉疏目淡,清瘦的很。”

他这么一形容,安长月顿时皱眉,竟然是这人,他和何二合谋调换汤药,何二身死,而他却能挟持杜唯前来山庄欲再害杜夫人,可见此人对杜家十分了解。

安长月蹙眉思索,他会不会就是下毒害死何二和老管事的人?可如果只是怕泄露秘密,似乎没必要连老管事都给毒死,还是说换汤药这件事老管事也参与其中?

“对了,杜唯呢?”那人带着杜唯来,不知道会不会在慌乱之中将杜唯给扔下不管?

衙役神情放松了几分,欣慰的说道,“杜小公子在山庄里,就在杜夫人身边,这次好在找到了杜小公子,也算不辱使命。”

安长月点点头,示意二人好好休息,接下来的事便等京兆府的人来了再说。

她转身往杜夫人房间去,心中对那人的身份更加好奇,究竟是谁?竟然能顺利带走杜唯,又能带着杜唯如入无人之境般的再次加害杜夫人。

进入左院直奔杜夫人房内,刚到门前便听见里面孩子的哭泣声,安长月推门进去,见杜唯正趴在杜夫人的床前哀哀哭泣,一双眼睛肿的如同核桃一般。

“小公子怎么哭了?”安长月上前蹲下身看着杜唯,杜唯抽抽搭搭的说道,“我差点害死阿娘,我心里十分难过,所以就哭了。”

这奶声奶气的解释让人顿时心中柔软,安长月虽然不大喜欢同孩子们接触,但像杜唯这般年纪的孩子,也算是半个小大人,倒是不那么抗拒了。

“坏人狡猾,所以不必自责,更何况你阿娘现在不是没事吗?过些天她就能醒过来,到时候看见你哭成这般,岂不是要很伤心啊。”

她学着杜唯的语气说道,说完觉得自己幼稚的可以,抿抿唇觉得还是好好说话的好,“你可以告诉姐姐那人是谁吗?为什么你要跟他离开家?”

杜唯抽泣了一下,鼻涕在鼻子和嘴巴间打转,安长月实在看不下去了,直接拽了榻上杜夫人的衣袖给擦了擦,擦完十分嫌弃的又给甩了回去。

“是小叔的朋友,他说小叔在外面等我,让我瞧瞧的出门,没想到竟会是个坏人。”杜唯想到这里又是一阵哭泣,似乎是因为不解和害怕,哭的还挺伤心的。

安长月拍了拍他的脑袋,小声说道,“不哭不哭,晚些时候咱们就回家,到时候你阿耶会保护你们的。”

杜唯却有些迟疑的摇头说道,“阿耶似乎不喜欢唯儿,从回来到现在,连好好陪陪唯儿都不曾,阿娘总是说阿耶长途劳顿,没有精神气力,可你们来的时候阿耶明明可以对唯儿很好。”

所谓童言无忌并非全然不能相信,有时候孩子所说才是最真实的,比如现在,杜唯所说便是他真实感受到的东西,是他们这些外人不曾看到的杜敏章的一面。

“你阿娘说的对呀,等咱们把坏人抓住,或许你阿耶会对唯儿好的。”安长月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心中有些没底,杜敏章会不会对杜唯好,真的很难说啊。

黄昏时分,枫叶山庄迎来了一大批客人,不过这些客人基本全是京兆府的衙役,李淙领头进了山庄,吩咐杜家随行的几个人将杜夫人收拾好抬到半山腰的马车上。

趁着众人忙碌,李淙凑到安长月身边说道,“回去路上我跟稳婆聊了几句,我觉得她说话怪怪的,还说当年杜夫人生产极为麻烦,差一点就难产而死了。”

安长月斜了他一眼,这些不怎么重要的东西李淙倒是打听的听清楚,怎么不更加清楚的问问杜唯的生辰?

“你怎么不问问稳婆为什么从长安城搬到了万年县下一个小村子?”安长月叹了口气,纤姨总是比她要快上一步,且手中握着长安附近的消息网,什么都比她多知道一点,却又什么都不能多说。

月眠楼和溶月楼都有自己的规矩,纤娘肯将知道的部分消息送到她手上,已经是仁至义尽,安长月心里都知道,她伸手捏了捏袖子里的布帛,唇角微微扬起。

很快众人就把山庄里的人都带到了半山腰,杜唯被李淙抱着,两只小手死死抓着李淙的衣襟,似乎还是很害怕有坏人从旁冲出来。

上了马车,安长月盘腿坐在车厢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问叶云深,“这次怎么突然跑到万年县下去玩耍?杨兄没阻止你前去捣乱?”

叶云深嘿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道,“你可是我妹妹,怎么不担心是杨义德给我捣乱,再说我可是帮了他忙了,本来说好去游玩的,结果尽给人当苦力了。”

他这一顿抱怨,引得安长月忍不住笑起来,自家兄长就有这本事,不管走到哪儿都是免费劳动力。

三辆马车前后进了城门,引来不少人侧目,还以为是哪家显贵低调回程,结果再一看跟着的都是京兆府衙役,便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

叶云深的耳朵那可是很尖的,当年在西域时,他总能第一时间听到阿娘是在来打他的路上,还是来给她送糕点,每每都十分精准。

“私通?”他突然低声说了句,安长月啊了一声,叶云深赶紧解释道,“我是听有个百姓说什么私通的,也不知道是在说谁?”

安长月哦了一声,问他还听到什么,叶云深摇头,“都是些不着边际的猜测,他们以为马车里是见不得人的犯人,正想着是什么犯人架子这般大,不仅有马车,还有京兆府护送。”

“哎呀,不管到哪儿的百姓都是一样,总喜欢看看热闹,议论议论别家长短。”安长月抿唇笑了笑,随后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她可是知道流言蜚语的厉害。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55章:稳婆

杜夫人被直接送回了杜家,杜敏章在门口迎着,吩咐仆役将夫人送进房间,他则站在门口看着一众人说道,“辛苦各位官人,杜家一连出了这么多事,实在无力请众位入门歇息,等案子了结了,杜某定然会另行谢过众位。”

李淙本也没打算进杜家,见此便拱手说了声好,随后带着手下便离开,安长月兄妹二人也跟着李淙走,稳婆还在京兆府内,她得去问问当年到底什么情况。

“阿月啊,问完我们就回溶月楼吧,我怕纤姨会拿我练手”

叶云深的担忧不是没道理,他们这几日匆匆来匆匆去,回去好好打个照面都没有,以纤姨的脾气,不秋后算账基本没可能。

安长月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想到纤姨把那些消息给她,目的不就是为了让她尽快破案之后回去吗?

“好,赶紧去问完了我们就回去。”

进了京兆府,李淙去找京兆尹说明情况,安长月直接拽了个衙役带着他们去稳婆处。

耳房内,稳婆正在屋中来回走动,虽然已经决定跟来长安,但进了京兆府之后,她心里反倒有些没底,她早前就从旁人那里听闻杜家不好惹,虽然只是个商贾之家,但架不住祖上积德呀。

稳婆心中不安,看着房门想了又想,猛地走上前去打开房门,她本意是想回去村子,却看到叶云深和安长月从外面走进来,两厢一对眼,就感觉跟稳婆特意开了门等他们一般。

“六婆这是?”安长月带着笑意的看着稳婆推门要出来的架势,她从李淙口中知道稳婆在家中排行老六,便直接称呼她为六婆。

“啊,我想出门看看有没有水,从村里来的着急,还没顾上喝口水。”六婆这话信手拈来,屋中确实没有水,在没起了离开的念头前,她着实是想找人要水来着。

安长月从她刚才的动作就看出绝非如此,她刚才分明是想离开,不过既然人家解释说只是要水,她自然不会去戳穿,“六婆还是回房吧,我找人帮您拿水来。”

六婆脸上的笑显得有些僵硬,点头转身回屋,安长月便跟着走进去,“六婆早年不是在长安有处宅子吗?怎么突然搬到了万年县下的村中?”

周围村镇安长月不知情况如何,但相比长安城内,应当还是有些差距。

“这个啊,长安城中住着是舒服,只是家中生计不济,不得已只能搬去城外村中居住,这住习惯了也就没什么区别。”六婆说的半真半假,她当年之所以离开长安,最主要的原因是发现杜家那些不可说的事,可家中生计不济也是其中一个原因之一。

安长月不置可否,又痛六婆闲聊了几句,见她不然刚才那般慌张,这才慢慢把话题转移到杜家身上,“听闻六婆早年为杜夫人接生了杜家小公子,还保住了他们母子二人的命,这可是真的?”

六婆早就知道眼前这小娘子过来定然不会无所事事陪她一个老妪闲聊,只是没想到她会等到自己镇定下来后才问,“是有这事,当年就在城外的枫叶山庄内帮杜夫人接生,只是救下母子二人性命的却并不是我,而是夫人自己。”

她像是打开了记忆的匣子,叹了口气不等安长月问,便继续说下去,“当年我不知道这一去会是那般情况,早知如此,即便再多给我三千钱,我也绝对不要踏进枫叶山庄半步。”

六婆脸上的后悔溢于言表,安长月没有打断她,心想纤姨给她送来的消息,也许就是六婆后悔的原因。

七年前的某一日,杜家出了一件大事,刚刚成为杜家阿郎的杜敏章突然要离家远游,当时与杜家交好的一众人都倍感诧异,但很快杜敏章真的离开了长安。

事后许多人曾追问此事的原因,有人说是为了杜家生意,有人说是因为家中琐事让他伤心,总之什么传言都有,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是的杜敏章离家的半个月里,传出杜夫人已经有两月身孕。

“我就是那时才注意到杜家的事,想着杜家乃是城中富户,如果将来杜夫人生产我能给她接生,指不定会赚一大笔钱,但我怎么都没想到这会是麻烦的开始。”

六婆深深叹了口气,说起杜夫人传出身孕后,她就主动上门招揽生意,杜夫人倒也是个心善的,知道她手艺不错,家中又确实清贫,便答应等到生产之时,便让她给接生。

“随后不到十天功夫,杜夫人就搬到了城外那座枫叶山庄,我为了到时候不耽搁事儿,还特意瞧瞧去摸了摸路,那的确是个好地方,只是上下山比较麻烦,也不知道杜夫人当年为何非要搬去那里。”

六婆话虽这样说,但心里多多少少已经知道是因为什么。

自打杜夫人应下这事儿之后,六婆日夜都期盼着杜夫人能早日生产,终于在几个月后,枫叶山庄来人让她过去帮着接生,她当时还很兴奋,辞别家人就去了枫叶山庄,可这一去便是大半年时间。

“我去的时候并没有见到杜夫人,山庄的小厮只说让我在客房先住下,我住了几天后觉得事情不对,但庄子内把手森严,我又不好随意探听,只能着急等待。”

六婆去过不少大户人家,深知高门深宅内不少藏污纳垢之处,为了自己和家人,这些事她都是能避则避,这一次也不例外,于是只求着庄内管事给家人捎了话报个平安。

“我不知道管事的是如何与我家人说,总之那半年我家中人都没有寻来,直到后来我回家,才知道他们都以为我在杜家做工,甚至连街坊邻居都这么传。”

六婆看了安长月一眼,话说到此处,她其实心里已经无所谓是不是把秘密公之于众,她人到了京兆府,如果杜家人知道了,哪怕她一个字都没说,恐怕也不会有好下场。

“杜夫人生产的时间并未是叫你去的时候,而是晚了半年有余?”安长月问道。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56章:秘密

六婆点点头,她在枫叶山庄住了半年后,杜夫人终于生产了,这是她第一次在山庄内见到杜夫人,她那时虚弱的很,似乎内心有焦虑,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憔悴。

“我帮她接生,但她难产了,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每个妇人在生产之时都如同在鬼门关走一遭,不过是寻常难产,只要她坚强些,自是能逢凶化吉的。”

六婆顿了顿继续道,“可杜夫人当时却似乎一心求死,根本不做努力,后来要不是我告诉她小公子不能没有亲娘喂养,她怕是真就挺不过来了。”

说到这里,六婆的脸上还似乎有后怕,但渐渐这后怕就变了味道,“我当时没想那么多,一心只想让他们母子二人平安,等忙完这一切之后,我心中才想到了自己的处境,不由一片冰凉。”

杜夫人的生产明显有问题,她是唯一知道这些的外人,如若杜家想要灭口,她定然走不出枫叶山庄,六婆于是开始想办法,她可以守口如瓶,但就怕杜家这些人不愿意相信她。

她以杜夫人难产需要照顾为借口,就在杜夫人房间内打了地铺,尽心尽力照顾他们母子二人,也许是察觉到她的担忧,杜夫人不动声色的暗示她不用害怕,她定然会保她无事。

于是几天后她被悄悄送出了枫叶山庄,六婆不敢多想,趁夜摸索着下了山,在城外门的空地上一直等到夜禁解除,立刻便赶回了城中,当天六婆便举家迁出了长安城。

“如此,六婆可在枫叶山庄还看到了别的什么人?”安长月问的除杜夫人以外的主人,杜夫人那般悄悄将人送走,定然也是害怕有人把六婆怎么样。

“还有两个男子,一个是杜家二郎,他我是见过的,所以知道,还有一个看着不像是主人,但似乎权利不小,枫叶山庄的仆从都听从他的调遣。”

六婆想了想形容到,“那人身高六尺余,眉疏目淡,唇角有痣,是个尖酸刻薄像,话极少,只是一个眼神就能让仆役明白他要做什么,我对那人是十分害怕的。”

安长月微微蹙眉,问道,“并无胎记?”

“并无胎记。”六婆对她这样问觉得奇怪,但那次之后她的好奇心就更少了,不该问的便不问,此次若非那小郎君说起当nianshi情,她也不会心中惶恐而随他入长安了。

将多见的心中秘密说出,六婆顿觉心中压着的大石头落了地,只是今后怕是要给自己家人招惹麻烦,不知道杜家人会如何对付她。

“小娘子,我有一事相求,我既然已经把当nianshi和盘托出,不知”

她的担心安长月知道,便安抚道,“六婆放心,杜家此次麻烦缠身,当年想要pohai你的人恐有官司,怕是想对付你也有心无力。”

六婆啊了一声,还不知杜家到底出了何事?

安长月没有跟她多说,只嘱咐她安心在京兆府待着,等时机成熟,她会来找她再把知道的说一遍。

从稳婆房间内出来,就见叶云深立在门外,手中捧着一壶水,似乎刚要上前推门进去,安长月咧嘴笑起来,示意他送进去后便准备回溶月楼。

踏着夜禁的鼓点进了大门,六福和七寸正在收拾,似乎刚刚有人在此处醉酒,安长月随口问了一句,才知道李琎和褚庭诲来过,两人和纤娘喝的七七八八,却仍是没等到她回来。

“等我?为何?”安长月眨着眼睛问,六福挠了挠头说道,“像是询问杜家的事儿,被纤娘拉着喝了一通,将身上全部的钱帛掏完就走了。”

叶云深和安长月对视一眼,对两人的遭遇深表同情,但也仅仅是同情。

“还知道回来啊,怎么?忙完大理寺的案子,又紧接着帮京兆尹排忧了?”纤娘对安长月查杜家的案子心中有些不满,但这种不满却只是担忧她太过劳累,这孩子自小身子便不是很好,那寒症也是让人担忧。

安长月立刻低头承认错误,伸手拉了拉叶云深的衣角,后者哪里敢回应啊,他自己这一关都不知道能不能过去,怎么去帮神明护体的妹妹。

“杜家的事你打算如何做?”纤娘轻轻叹了口气,这要是被老友知道,她不知道会不会暴跳起来与她好好讲讲道理,一想到那般碎碎念,她就觉得头疼无比。

“很快就能结案,只等一个时机。”杜夫人已经被接回杜府,不管凶手是不是那个人,得了这个机会,不可能不动手,尤其她还将稳婆带到了京兆府。

纤娘摆摆手,“此事尽快了了吧,我本还想着与杜家保持些来往,毕竟也算是一个客人,现下被你这般一闹,怕是没什么希望,不过还是那句话,定然要保证自己安全无虞,否则我立刻送你们俩麻烦精回西域去。”

安长月哪敢不应,立刻点头如捣蒜,叶云深就更不用提了,他天真的以为此事就算揭过,他就不用再被罚,却听到纤娘低声说道,“云深最近功夫有些怠慢,明日一早起身到后院中去,纤姨帮你捡回来。”

这话一出,叶云深脸上的笑顿时僵在了脸上,安长月那同情的眼神再次浮现,这次却是为了自己兄长,想到明日一早会听到兄长的惨叫声,她就决定今晚塞了耳朵睡觉。

但第二天一早叶云深的惨叫声响彻九霄,安长月即便塞着耳朵都听的一清二楚,她长叹一声,爬起身从二楼朝后院看去,果见纤姨一身烟青色儒裙站在那处,翩然如仙人,而叶云深则趴在地上,除了狼狈找不出第二个形容词。

她抚着额头一脸遗憾,纤姨和阿娘的身手她从未真zhengjian识过,但兄长和阿耶的身手却是知道的,每每看见两人被这般惨虐,她就十分崇拜纤姨和阿娘,觉得巾帼不让须眉大抵就是如此。

这般不对等的切磋一直持续了约莫又一炷香时间,纤娘才摆摆手说自己累了,今日便到此,叶云深赶紧垂首将人送走,抬头看见安长月在看自己,便咧嘴笑起来,虽然和纤姨切磋会被揍,但每次都有或多或少收获,并不全是挨揍。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57章:双双昏迷

西市市门开启时,安长月便和叶云深一道打算往京兆府去,行至一半突然见到有衙役在大街上急速奔跑,似乎遇到了什么大事。

安长月认出其中一个是京兆府的人,便想着跟去看看,这一跟便直接跟去了杜家,这才知道原来杜家又出了事,杜大郎和杜二郎在家中动手,如今杜大郎已经昏迷不醒了。

“怎么会是这样?”安长月皱眉,她所猜测的人是杜家二郎没错,但不应该牵扯进杜敏章吧。

跟着衙役进了杜家大门,只见杜家一众人早就慌乱不堪,里里外外两个主人都倒下了,老管事也遇害身亡,一众人连个主心骨都没有。

“杜敏郅呢?”衙役随手抓了一个小厮问道,小厮先是一愣,而后躬身说道,“回官人的话,二郎将主人打伤后便逃走了,如今不知去向。”

衙役皱眉,让小厮带着往主人房了看看,小厮紧张的说道,“不在主人卧房,医师说不好移动,便让下人们把主人安置在了客房内。”

安长月顿时狐疑起来,杜家两兄弟为何会去客房?

小厮在前面带路,安长月便不经意问道,“客房内住的客人没有受惊吧?”

“没有,那人如今也不知去向,说来也怪,他从住进来就很少露面,二郎也不让我们去打扰,连主人回来了,也不肯出来见一见,当真是古怪的很。”

小厮宛自说着,压根没想到安长月一个外人如何知道自家住了个客人。

衙役却是注意到了,不由疑惑的扭头看她,安长月小声解释道,“主人家不会无缘无故往客房去,还在那处出了事,定然是有客人在,可能起因便是因为这个客人。”

“哦,原来如此,那便说得通他们二人为何会在客房内大打出手了。”衙役眼前一亮,催促着小厮赶紧过去。

杜家客房比寻常大户家的客房要多一些,不是因为家中闲钱太多,而是杜家是做生意的,往来客人不断且多,主人家为了照顾周到,客房备的多且舒适,好让来者感受到主人家的诚意。

杜敏章被安置的客房靠近院墙,是比较偏僻的地方,寻常不会让客人住在这里,除非来人众多,无处可以安置,这才会打开这一间。

安长月等人进门,就看见医师正帮着杜敏章处理伤口,额头上一指来长的血口子触目惊心,若是再深一点,怕是真的会一命呜呼。

医师见突然进来这么多人,脸上微有不满,但再看却是京兆府的衙役,便稍微舒缓了些。

安长月在屋中转了一圈,开口问道,“他们二人就是在此处打起来的?”

小厮摇头,随后指了指院外的亭子,“是在那处,听侍奉的仆役说,当时主人正和二郎说着什么,没想到二郎抬手就打,随后客房的客人冲出来拦着,但主人还是被打成了这样。”

杜家上下如今群龙无首,女主人早前被害还在昏迷,主人则被自家二郎打成这样,真不知道杜家这是造了什么孽,竟然如此不平顺。

安长月点点头再问,“那客人可是身高六尺余,眉疏目淡,唇角有个黑痣?”

“是啊,小娘子如何知道的?”小厮惊讶的看着她,家中客人本就鲜少出门,这小娘子不仅知道家中有客,还知道那客人的模样,真是神了。

安长月微微笑了笑没回答,转头朝衙役说道,“一定要找到这二人,找到了,这案子八成就能完事了。”

衙役啊了一声,也不管她为何这么说,转头便差两人回京兆府传话,他听李淙说起过这位挂名在大理寺的小娘子,知道她帮着大理寺破了不少案,如今肯出手帮京兆府,他哪里敢有丝毫怀疑。

众人看着医师处理好伤口,询问他杜敏章什么时候能醒来,医师沉吟一声,道:“保守些估计,起码要等到明日,这伤口虽然看着可怖,但却没伤及要害,他之所以昏迷不醒,应是撞击了脑袋,等明日我再来看看,只要能醒便无事了。”

送走医师,安长月盯着杜敏章看了好久,久的衙役以为她只是盯着杜敏章走神,随后突然转身往外走,弄的衙役一脸不知所措。

从杜家出来,安长月不由长叹一声,自古多情是烦恼,杜家这一团乱麻,却是比烦恼更可怕呀,起码烦恼恼的是自己,这一家子都是恼的别人。

回到溶月楼,安长月趴在大厅的桌子上,看着来来往往买酒的客人,忍不住朝站在柜台后算账的六福问道,“这长安城里怎么这么多事儿?还是我来了之后倒霉遇上的多?”

六福正算到关键,被她这么一打断,眼前突然一个闪烁,帐彻底白算了。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道,“怎么说呢,长安是大唐,乃至四海之外最富盛名的都城,将近百万人口,事儿多那是必然的,不过小主人也确实有些运气不佳,哪儿哪儿都能遇上案子。”

当然,这些最主要的原因是安长月自己进了大理寺,就算她没遇见案子,也会有大理寺的人前来把案子送到她面前,想不遇见都难。

“说的也是,长安如此繁华热闹,好好活着不好吗?非要做这些作奸犯科的事,到头来不也是同自己所害之人一样走上断头台?”

她十分感概,六福眨了眨眼那问道,“小主人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不顺心的?今日怎么这般多感概?”

“哪个案子能让我顺心啊,杜家这个尤其麻烦,说不上谁对谁错,只可惜了杜家小公子。”安长月一想到杜唯那么可爱的小娃娃竟然生长在这样一个环境下,就为他感到难受。

“杜家小公子?你说那个因病比旁人虚弱的小公子?”六福问道,安长月没想到他还知道杜唯,点头说就是他,六福更加不解,“杜小公子可是杜家上下最为疼爱的人,何来可惜之说?”

这问题问的,安长月不知道该不该说,只是从稳婆的话中不难猜测,杜唯确实并非杜敏章亲生。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58章:归案

这一等便真是等了整整一日,杜敏章刚醒,京兆府的衙役便前来溶月楼叫安长月,她立刻起身要走,被纤娘叫住,“带着你兄长去,如今凶手尚未归案,小心点的好。”

叶云深一听立刻扔下扫把冲到安长月身边,信誓旦旦的保证道,“纤姨放心,我定然会护住阿月周全。”

衙役没把安长月往杜家带,而是直接去了京兆府,听衙役的意思,杜敏章一大早便到京兆府衙门报案,说自家幼弟唆使人毒害亲嫂,事情被拆穿后,又怒而将他打伤。

安长月对这个说法不置可否,杜家的事闹到如今,该知道的她已经都知道了,该猜到的都已经猜到,说来说去不过是爱恨情仇中的一环接一环。

杜敏章身边跟着几个家丁,就在京兆府大堂之上,他要状告自己的幼弟,更要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李淙见安长月跟着衙役来了,忙迎上前说道,“案子可以破了,杜敏章说杜敏郅已经亲口承认他就是调换汤药,并杀害何二和老管事的幕后真凶。”

这案子纠纠缠缠了这么些天,总算有了结果,李淙心里的大石头算是落了一半,只要去追捕的衙役能把那两人抓回,这案子就能了。

“他说你就信?证据呢?”安长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案子她打从一开始就觉得奇怪,似乎是有人特意把杜家那件陈年旧事给揭开,他们一众人见证了调换汤药的事,命案又紧随其后,再下来便是杜唯被带走,那个神秘人再次pohai杜夫人,再到昨日杜敏章被打晕。

她觉得这些事情就好像一步一步把她引到一个大坑里,然后在坑底摆上所谓的结果,再借由她的口把这个结果传给坑中的所有人。

李淙有些不解,“什么意思?难道杜敏章说谎了?”他转头看了眼捂着脑袋不时痛呼的杜敏章,这人看着温厚善良,应当不是个污蔑人的主儿,更何况那人还是他自己的幼弟。

“不全是算了,一切等抓到那二人再说。”她觉得杜敏郅除非是真傻,否则这一跑可不就是畏罪潜逃?如果再拒捕,恐怕罪过就更大了。

杜敏章看见安长月等人进来,忙上前同她说话,“安娘子那日也在枫叶山庄之内,她可以作证,此事确实有蹊跷,后来我差人在家中暗查,本是查换了汤药的事,却不曾想竟还发现给那两人送去糕点的是我那幼弟。”

他急于表达什么,这是安长月的第一反应,而后她给的反应便是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杜敏章说道,“杜郎君这是怎么了?查案的是京兆府,我只是”

也就在这一刻,安长月知道了为什么杜敏章会请了纤姨去枫叶山庄,更知道纤姨为何选择带上她,纤姨怕是早就知道此去并非单单是酒宴吧。

安长月忍不住腹诽,既然早就察觉到了一切,为何不早早说出来,也省得她查案查的提心吊胆,生怕惹了她不高兴。

杜敏章似乎也察觉到自己有些过于激动,忙捂着额头缓缓坐下,“对不住,此事事关幼弟,我真是,真是恨铁不成钢啊。”

给自己的激动一个合理的解释后,杜敏章便唉声叹气的不再说话,从始至终,他都没提及杜夫人一句,也没提及自己那个幼小便被人掳走的儿子。

安长月更加确定她心中那股怪异之感并非空穴来风,她低着头走进大堂,与此同时一个衙役从门外跑进来,低声在李淙耳边说了几句,李淙立刻高兴的上前一步同坐在上头的京兆尹说道,“人抓到了,稍后便能带上来。”

京兆尹本来是看在大理寺卿的面子上才在大堂上等了这么久,早就等的不耐烦了,正欲以犯人未归案为由离开,没想到恰巧衙役这时候来报,逃走的杜敏郅竟然被抓了回来。

“好,带上来吧。”京兆尹大手一挥,心想无论如何大理寺卿的面子要给,而且

他看了眼立在堂上的安长月,此女子破案手段不凡,大理寺近期所遇大案皆是由她协助破获,如果这案子也能顺利破了,他岂不是大功一件?

很快杜敏郅被带了上来,与他一道被带上来的还有那个身高六尺余的男子,二人被同时抓捕,安长月便知道此事杜敏郅怕是甩不掉背锅的命了。

两人被押至堂上,双双跪倒在地,杜敏郅还没来得及开口,京兆尹先一拍惊堂木说道,“大胆杜敏郅,竟敢私自换了他人汤药,欲致人死地不成,便将同伙一一杀害,此等罪恶,你认是不认?”

杜敏郅本想开口求饶,被京兆尹这么一顿吼,整个人懵懵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喊冤道,“草民冤枉啊,草民并没有干那些事儿,怎么能都怪到草民头上?”

他一脸惊慌失措,这与平日里花天酒地不同,这可是杀人未遂与杀人灭口大大罪,稍有不慎可是掉脑袋的,他不能死,他还不想死。

京兆尹满脸怒意的看着杜敏郅道,“你可曾与其兄亲口承认?你难道不是因为其罪被人发现,恼羞成怒伤人后畏罪潜逃?”

此话让跪在堂下的杜敏郅更加茫然,他之所以逃走,是因为怕被兄长发现当nianshi,到时候兄长一怒之下定然不会轻饶他。

杜敏郅看了眼跟在自己身边的人,突然想到他可以为自己作证,忙说道,“丁顺,丁顺可以为我作证,草民之所以离开长安,并不是畏罪潜逃,草民是有自己的苦衷,这跟杀人案并无关系啊。”

他再三辩解,京兆尹却只觉得他是狡辩,毕竟没有人会承认自己杀人。

京兆尹本想就此结案,但看了眼堂下不说话的安长月一眼,清了清嗓子道,“丁顺,你可愿为他作证?你们到底为何要逃离长安?”

杜敏郅看着丁顺一脸期待,这人他从前便与之熟识,他不仅救过丁顺的命,还为他提供食宿,可谓是交心之友,但他等来的却不是想要的答案。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59章:一出大戏

丁顺朝着上首的京兆尹深深叩拜下去,而后竟然十分慌乱的说道,“那日小的只是路过,本没想过要对杜大郎无礼,但二郎乃是小的恩人,所以小的才出手伤了大郎。”

此话一出,杜敏郅整个人都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大哥头上的伤真的是身边人所为,难怪衙役抓人的时候说他是伤人潜逃,却原来真正伤人的是他。

“此是一罪,谋害杜夫人及杀人,你可能为他作证?”京兆尹听丁顺说杜敏章是他打伤的,忙问道,生怕自己刚才那么急急下定论,莫不是冤枉了人?

丁顺先是偷偷看了眼杜敏郅,见他神情还有些恍惚,眼珠微微一转垂首说道,“这,都是小的,是小的看不惯夫人那般压榨二郎,总是指责二郎气走了她夫君,最近更是变本加厉,所以,所以小的才想给她一个教训。”

他的话让杜敏郅更加茫然,他心里觉察出不对,但丁顺的话说的又很巧妙,没说他是主谋,也没说他是帮凶,只说自己看不惯而已,让他连个反驳都不知道该从何反驳。

安长月看着丁顺跪伏在地上,嘴角不由微微翘起,果然是有备而来,她起先真的以为杜敏郅就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如今看来并不全然如她所想。

“都是你所为?你一个外人,如何能在杜家出入?如何能指使得了杜家众人帮你跑腿?”这话是李淙问的,他有些愤愤的看着丁顺,“莫要为他人顶罪,京兆尹在此,你从实招来便是。”

“这,小的真的没有说谎,确实是小的所为”丁顺浑身抖动,似乎是害怕,又似乎是激动,他微微抬眼朝一侧的杜敏郅看去,那模样就像是征求他的意见。

这一幕正好被在场大部分看到,那感觉就是丁顺为了杜敏郅顶罪,但自己心中又十分忐忑,生怕被京兆尹判个死罪,从此外间花花世界再与他无关。

京兆尹自然也看到丁顺的动作,心中便有了定论,惊堂木在案上重重一拍,“尔等如此糊弄,岂不是不把本府尹放在眼里?来人,给我用刑!”

他这一声把还在沉思的安长月吓了一跳,接着便看到衙役将丁顺押了起来,不多时内里传来丁顺的嚎叫声,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声音戛然而止,再后来衙役跑出来禀报,说丁顺肯招了。

京兆尹不由洋洋自得,果然刁民还得重刑才可,正了正自己的衣冠,沉声说道,“带他出来问讯。”

丁顺被拉出来的时候,身上有不少伤口,他呲牙咧嘴的跪伏到地上,略带着哭腔的道,“小的对不住二郎啊,辜负了你的救命之恩,小的,小的都招了,这一切都是二郎幕后指使,小的只是帮着完成而已。”

这一嗓子吼完,京兆尹高兴了,李淙放心了,杜敏章皱眉了,杜敏郅则傻眼了,总之一时间堂上众人神色各异,有悲有喜,好不热闹。

直到京兆尹举起惊堂木准备给杜敏郅判罪的时候,杜敏郅才忽然醒悟过来,大声喊冤,说这些事都与他无关,他虽然平日里混账了些,但绝对不敢害人,更何况杀人?

京兆尹的手举在半空中,他愣了一下,随后重重落下,“如今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有何狡辩的理由?你说你并未害人,那杜家死的两人和躺在床榻上的杜夫人又作何解释?”

杜敏郅这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抬头直视着京兆尹问,“人证物证俱全?敢问物证在何处?这人证说他是草民的帮凶,又有谁能证明?”

这话问的还算抓住要害,安长月微微挑眉,看来这个杜敏郅也不是个傻的,她原本想开口说两句,见这状况,决定再等等再说。

京兆尹朝堂下的李淙看了一眼,李淙便差人把药渣及糕点拿了出来,又传了杜家小厮,小厮将丁顺认出来,说这就是二郎的客人,与二郎关系密切,但与杜家众人则并不熟悉。

李淙等他说道继续补充道,“此乃调换的药渣,医师形容的那人就是丁顺,而帮他完成此事的便是何二,而后何二和老管事被杀死在自己房中,服用的就是这种糕点,但你却不知这毒并不能一瞬间致人死地,所以又派丁顺再次下毒,你真是好狠的心,好毒辣的手段!”

他说完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件事未说,便又道,“期间你还指使何二拐走杜小公子,带着他到枫叶山庄之内想再次加害杜夫人,却被及时赶到的衙役识破,你便只能丢下小公子逃走,随后被杜家大郎发现,丁顺又将他打伤打晕,幸好老天有眼,让杜家大郎可以苏醒,这才抓到了你这个真凶!”

这一番说的慷慨激昂,安长月想拦走没拦住,不由扶额长叹一声,事情可不是这样啊,他怎么就能凭着那些东西断定皆是杜敏郅所为?

“你胡说,什么偷换汤药,什么两次下毒杀人,还掳走唯儿,你那根本不算证据,你只是听丁顺在这里胡言乱语!”杜敏郅十分激动,他指着丁顺又道,“草民承认与他有些关系,但仅仅是几面之缘,他非说草民救过他命,草民见此人可怜,这才让他住在杜家,又何曾指使过他pohai家人?”

“你休要狡辩,此事若非是你所为,整个杜家还有谁会做出这种事情,你不仅痛恨杜夫人,你还埋怨你的大哥,当年他离开杜家,家中大权可没交到你手上,这便是你害人的动机!”

京兆尹说的义愤填膺,似乎事情真是这样,但细细一想又不对,如果是为了这个原因,大可在当年就做,何故非得等到杜敏章回来再动手?

还有,这七年来杜敏郅对杜夫人母子也算照顾有加,实在想不出为何一夜之间就改了主意,突然想将杜夫人置于死地。

杜敏郅还想再说什么,杜敏章突然说道,“幼弟自幼被草民惯坏了,他不知这事的严重性,是草民这个兄长教导失责,草民原为幼弟承担一切罪责。”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60章:弄巧成拙

京兆府大堂上,众人一瞬间把目光都集中到了杜敏章身上,他额前的白纱正有血迹渗出,想来是刚才一时激动让伤口再次裂开,衬得他脸上的神情更为严肃坚决,但这话听在旁人耳朵里是疼爱幼弟,在安长月耳朵里却是另一番滋味。

她终是忍不住开口道,“杜郎君这是要坐实了其弟杀人的罪行吗?”

杜敏章没想到安长月会突然开口这么问,他脸上有一丝迟疑,随后小声说道,“自然不是,幼弟虽然荒唐,但却并非害人之人,我只是”

“既然杜郎君也不相信你的弟弟会杀人害人,为何还要争着抢着替他担下一应罪责?”安长月把罪责二字咬的尤为重,刚才杜敏章可不是为他的弟弟辩解,而是说承担罪责,难道不就是要坐实了他的罪行?

她不等杜敏章说话,朝着上首的京兆尹躬了躬身说道,“此案确实存疑,只听信丁顺一面之词有失公允,毕竟府尹你连丁顺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

京兆尹听安长月这么一说,心里那点肯定又开始摇摆起来,他整了整自己的心思,一脸肃然的说道,“你可有何见解?不妨说出来。”

安长月微微扬起唇角,淡淡的看了眼一旁的杜敏章,这才去看丁顺,“丁顺,万年县颂泽乡丁家村人,早年曾随军队往西域平叛,而后解甲归田回到家中,七年前暴死河中。”

她最后一句话说出,立刻听到众人的抽气声,紧接着就是丁顺的怒声,“小的与你无冤无仇,你何故如此咒我?”

“咒你?我说的都是事实,而且你也不是丁顺,他已经在七年前死了,你之所以用他的名字混到杜家,我想应该是为了你哥哥报仇吧。”

安长月说着走到丁顺面前,出其不意的伸手在他脸上那块胎记上用力擦了一下,众人又是一阵抽气,只见丁顺的胎记竟然被这一下给蹭掉了颜色。

“你!”丁顺赶紧伸手捂脸,但已经被众人看到了,他此时就算捂住也是徒劳,“你血口喷人!”

安长月耸耸肩,把手上的颜色在丁顺肩膀上擦了擦,“我是不是血口喷人,你自己心里清楚,不过有件事我想你弄错了,杀死你哥哥的可不是杜敏郅,当nianshi恰巧被一路过的渔夫看到,他可以作证,你哥哥确实是失足落水,而后脑袋撞在凸起的岩石上暴死,当时杜敏郅可还在平康坊里寻乐呢。”

她说完不等丁顺说什么,继续往下说道,“再说枫叶山庄的事,杜郎君与我纤姨相交不深,却在回长安后邀请她往城外酒宴相聚,我注意过,其余三位与你都交情不浅,唯独我们二人疏远些,我就罢了,只是随意跟去凑热闹的,但纤姨就有些说不过去。”

她当时就疑惑,但后来才想明白,杜敏章是想要人为自己作证,三个对他品行知道甚多,和一个一知半解的,可以更好说明他在这些事情里所扮演的是个温厚的受害者。

杜敏章微微蹙眉辩解道,“未回长安便知道溶月楼的酒十分有名,再加上我与纤娘确实有过一面之缘,便想着邀请她前来一聚,顺道送酒,这没有什么不妥吧?”

“是没什么不妥,但你大抵没想到,纤姨与其他三位公子也有些交情,而且她对你们杜家的事了解不少,所以看到杜夫人被人偷换汤药之事便开始起疑,回到城中就找人查了何二。”

她眸子里精光一闪,这些虽然纤姨没说,但后来给她的布帛里却都一一提及了,她就知道以纤姨这样的人,哪里会被人拿来当枪使。

杜敏章嘴巴微微翕动,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何二在杜家十年有余,最初乃是杜郎君看着可怜便带回了杜家谋了份儿差事,这才让他一家得以活下去,说他会为了杜二郎谋害你的夫人,我却是不信的。”

这件事布帛上只寥寥记了几笔,并没有多提及,不过有这个和杜夫人生产那件事之后,便不难猜出何二究竟为了谁去偷换汤药。

“而何二和老管事一向以父子相称,他定然把自己所作所为告诉了老管事,所以老管事才必须死。”安长月问过杜家仆从老管事的事,发现他就是个十足十的忠心家奴,谁是杜家主人,他便效忠于谁,并不喜随意在公子之间站队。

杜敏章此时心中还有些想撑着,他不信安长月能把事情看的透彻无比,“你这话说的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难道你认为这些事情都是我在背后主使?我才刚刚从外回到家中,才与妻子团聚不过几日,怎会与她生出嫌隙到要杀人泄愤?”

“杜郎君这话说的,难道不是你吗?”安长月歪着头一脸无辜的看着他,杜敏章还没反驳,杜敏郅就已经摇头说不可能,“绝对不是我哥,虽然我对哥哥做过错事,但他绝对不会害我。”

杜敏郅说的笃定,似乎连他都觉得安长月是胡言乱语、信口胡沁。

安长月脸上的笑更加灿烂,“是因为他跟你说过,将来杜家的产业要由你继承维持吗?”

“你,你怎么知道?”杜敏郅一下子愣住,而后去看杜敏章,却见杜敏章脸色大变,随后又撇头强自镇定下来。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样的谎话你竟然会相信,如果他有心将杜家产业给你,那七年前离家时便已经着手培养你接班,为何非要等到七年之后?”

安长月说完不等两兄弟发问,继续说道,“那是因为他觉得杜家产业交到你手中便如同风中飘絮,随时面临瓦解,杜家百年基业,又怎么能这般毁于一旦,七年前如此,七年后也是如此。”

顿了顿她再道,“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这些事你既然没有参与其中,那么又有谁能调动你杜家人去做?不仅进出枫叶山庄和杜家如入无人之境,连带走杜唯都易如反掌?”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61章:迷雾中的迷雾

杜敏郅那颗心一沉,他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慢慢抬眼看着自家兄长,难道真的是他?对了,自打兄长回来之后,发生了太多事,这些事看似都跟他有关,或多或少或深或浅

“不会的,不会的,大哥,你很疼我的对不对?怎么会设计陷害我?”杜敏郅看着杜敏章一叠声的问道,“我只是生性不羁,并没有做伤害大哥的事,大哥不会这么对我的对不对?”

杜敏郅的话一声高过一声,他很想要杜敏章一个回答,一个肯定的回答,事情并不是安长月所说那样,但他注定得不到答案。

杜敏章看着杜敏郅那张跟自己有些相似的脸,心中五味杂陈,这么多年了,自打双亲离世之后,他们兄弟二人越走越远,尤其是这七年的离别,竟让他越发无法再次靠近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

等不到杜敏章的回答,杜敏郅脸上的神情渐渐开始频临崩溃,他转头看向安长月,却见她神色十分平静,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我”

杜敏郅刚张开嘴,安长月便也开口说道,“你确定真的没有伤害过你的大哥?”她问的十分认真,认真的让杜敏郅一时间竟然无法再开口。

安长月没等他回答,把目光微微上调到杜敏章脸上,更加认真的问道,“七年前杜郎君为什么离家远游?外间都传是与二郎之间闹了矛盾,这才躲避而走,不知是不是真的?”

杜敏章没想到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他先是皱了皱眉,随后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杜敏郅,一咬牙说道,“不是,没有的事,我之所以离家,只是突然想到外面走走。”

“突然到可以抛下刚刚怀有身孕的娇妻吗?”安长月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问道。

“我不知道,我”

杜敏章不知道该怎么说,七年前离家那件事他自己都觉得突然,他走的时候甚至没带一件换洗的衣物,直到进了洛阳城,这才到别院里换了衣衫,那时候身上都几乎要臭了。

“起初你或许是不知道,但后来却不是,你只是怀疑杜夫人怀的并非是你的亲生骨肉而已。”安长月语不惊人死不休,这一系列事情中,最初的原因就是这个,如果没有这个,也许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生。

杜敏章和杜敏郅都愣在原地,随后一个满脸惊慌失措,一个则是在极力装作镇定,但眼神里的怒意和耻辱却是无论如何都压不住的。

两人最后目光都汇聚在了安长月身上,杜敏郅想不到这种事情安长月可以肆无忌惮的说,而杜敏章则是一种伤疤被眼前人揭开,没来由的痛恨和厌恶。

京兆尹实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开始不是说杀人吗?怎么到最后成了捉奸私通?

他朝安长月瞅了两眼,见她一脸气定神闲,心想无论如何是大理寺的人,不至于说着说着案子跑题吧,于是他把想张口的冲动压了下去,决定静观其变。

“七年前你离家远游,月余后杜夫人发现自己怀有身孕,本是给你送去消息希望你回转,但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无情的回绝,这个回绝让杜夫人心灰意冷,导致动了胎气,不仅孩子没保住,还差点连自己的命都搭上。”

说到这里,安长月在心中长长叹了口气,说是造化弄人,还是天意如此呢?如果不是杜敏章的不信任出走和事后的无情回绝,杜夫人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猜想你之所以会离家游历,应该是怀疑杜夫人跟杜二郎有私情吧。”安长月问道,见杜敏章猛地睁大双眼看她,便知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杜敏郅听到两人说这个,心里已经有些不好的预感,这会儿见安长月余光扫了自己一眼,想缩着不说话的念头瞬间便被一股愧疚感给湮灭在了心里。

“我不是故意的,当初我只是恼怒大哥阻挠我去平康里寻乐,所以,所以”杜敏郅说到这里根本说不下去,他几乎可以感受到所有人那种异样的目光,他甚至想找个地缝儿直接钻进去。

这些目光里有一道目光十分锐利,他抬眼正对上杜敏章悲伤且愤怒的眼神,杜敏郅赶紧解释道,“但我跟大嫂真的没什么,我只是做做样子,哪里真的敢对大嫂无礼?”

杜敏郅那时候心中是后悔的,尤其是杜敏章离开后,他的后悔就跟决堤一样,所以当得知大嫂怀有身孕,他立刻差人去找自家兄长,可兄长却压根没理会他。

“那后来呢?”杜敏章终于肯开口说一句,这原本让杜敏郅心中总算松了口气,他了解他大哥,如果闷着不说,就代表他连想给你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但凡开了口,那就是恩德。

可这一次不同,杜敏郅彻底愣住了,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大哥,“大哥,你,你怀疑,怀疑唯儿是,是我的孩子?”

他的神情彻底激怒了杜敏章,他不再掩饰自己的恨意,“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她又为什么要那般遮掩孩子的年岁?”

这话问的杜敏郅又是愣了愣,唯儿的年岁难道不是因为体弱所致?怎么成了他与大嫂私通的证据?

安长月并没有杜敏章的情绪,所以她看的很清楚,杜敏郅不是在装傻,他真的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伸手在自己的下巴上抓了抓,难道又错了?

就在几人争执不下的时候,京兆府外突然有人高声喧哗,紧接着衙役带着一名身形削瘦的妇人走了进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被偷换汤药差点死于非命的杜夫人。

她有些蹒跚的走进大堂,没有看杜敏章,也没有看杜敏郅,而是径直走到堂上跪下,朝着上首的京兆尹说道,“此事因民妇而起,所以民妇一醒便赶了过来,民妇的孩子既不是杜家大郎的,也不是杜家二郎的,此事与他们二人并无关系。”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62章:凶手

杜夫人的话又一次让大堂之上众人呆若木鸡,这个反转连安长月也没想到,她刚才还在疑惑,杜敏郅为什么那么肯定自己不是杜唯的父亲,却原来这中间还有缘由。

“你说什么?你这个jianren,你到底还勾搭了多少人?”杜敏章这下算是彻底怒了,他冲上前就要抬手打杜夫人,却被一旁的衙役先一步拦住,只能喊叫着骂道,“韦丽娘你这个jianren,你这个人尽可夫的女人!”

而韦丽娘只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杜敏章暴跳如雷,嘴角甚至还勾着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似乎看到杜敏章如此模样,她并不意外,或者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安长月看着两人脸上的表情,突然明白了什么,她不敢置信的看向韦丽娘,却见她镇定自若的扭头朝京兆尹继续说道,“我知道给我偷换汤药的是谁,那日我的侍婢看到了这个丁顺将汤药偷换,然后又交给何二给我送去,只是她没能及时阻拦而已。”

韦丽娘说这目光在杜敏郅和杜敏章脸上一一扫过,最后伸手指向杜敏章道,“而这一切皆是此人所为。”

杜敏章心神激荡,他没想到韦丽娘一开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下意识问出口,话音还没落下,顿时浑身一僵,刚才心神不稳,竟一时间忘了这里是京兆府大堂。

京兆尹的脸色顿时变了变,随后朝两侧衙役使了个眼色,没想到最初追捕回来的杜敏郅不是凶手,而前来状告的杜敏章才是,这简直是恶人先告状的典型啊。

“之前不知道,现在确定了,你竟然试图杀妻,我自是不能再跟你过下去,我要跟你和离。”韦丽娘说的轻描淡写,七年前她和杜敏章的孩子流掉后,她那颗心就彻底死了,只是因为一个误会,他便抛妻弃子远离长安,这样的男人,她不知道还要要来干什么?

杜敏郅咬牙切齿,原来都是她只是诈他,可话已经说出口,想要在这么多人都听到的京兆府大堂上改口,怕不是易事。

安长月微微蹙眉看着韦丽娘,轻声问道,“七年前到底怎么回事?杜夫人你”

“七年前杜敏郅故意在他大哥经过的地方说了些暧昧不清的话,我以为只是恶作剧一样的东西,在他眼里却是铁证,因此离家不说,还怀疑我的孩子是私通所得”

韦丽娘提及杜唯的时候脸上有说不出的温柔,也正是那时候,她最绝望的时候,那个人来到她身边,可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那只是杜敏章对她的试探,他竟然用一个男人来试探自己的妻子,当她知道真相的时候,就决定让他如愿以偿。

脸面算什么,贞洁算什么,她要让这个男人跟她一样痛苦、愤怒。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杜唯其实应该叫丁唯吧。”事情听到这里,安长月终于知道究竟是什么地方她忽略了,也知道杜唯真正的父亲是谁了。

韦丽娘侧头朝着安长月微微一笑,“是啊,丁顺的儿子,自然要姓丁。”

此时跪在一侧镇定下来的丁顺再一次被ciji到,他猛地抬眼看着韦丽娘,不敢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我哥哥的孩子?他是我哥哥的孩子?”

“是啊,是他的孩子,如果不是他的,他又怎么会死?”韦丽娘忍不住叹了口气,她和杜敏章之间的矛盾,竟然害死了三条人命,这是她的罪孽,所以她今天站在这里,她已经不想再跟杜家有任何瓜葛,一切也该有个了断。

“原来是你!害死我哥哥的原来是你!你竟然还利用我害人,杜敏章,你才是最该死的那个!”跪在地上的假丁顺一脸怨恨的看着杜敏章,他差点害死哥哥的孩子,他差点害死那孩子的母亲。

“杀人未遂,及杀害其余三人,这样的罪名,他确实该死。”安长月见事情都已经差不多够清楚了,便张口说道,“何二和老管事吃的糕点是有毒,却不至于一下子致命,前者是丁顺下的毒,后者是杜敏章亲自动手,为的是事后除掉丁顺。”

当时她就觉得奇怪,两人在杜家的地位虽然不是特别高,但府中仆从轻易不会靠近,而下毒的人不仅靠近了,还能让身形高大的两人垂首迎接,除了杜家的主人外,没有别人了。

她想到在头发边儿的zhenkong,应该是二人行礼时凶手出其不意将毒针扎下去的。

“而七年前的命案,恐怕只有杜郎君自己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吧。”安长月说着朝杜敏章弯唇笑起来,她知道的是事情的大致走向,但却没想到事实远比猜测还要精彩曲折,果然高门深宅里的故事最多。

杜敏章抿着唇一言不发,事到如今他再怎么辩解也是无用,但他却不觉得自己错了,这种男人的耻辱别人忍得了,他绝对忍不下去,只是杀了那人而已,他都觉得太便宜他了。

韦丽娘叹了口气,眼神有些同情的看着杜敏章说道,“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误会,只要你肯认真查一查,或者认真听我一言解释,事情都不会闹到如今这种地步,说到底,一切都是因为你的猜忌,不仅害死了那三个人,还害死了我一心为人妇的愿望,自此之后,我不会嫁人,也不会再跟你们杜家有任何瓜葛,你我一刀两断、各不相干。”

这是她第二次说这样的话,比和离两个字更加有分量,也更加让人心中可惜。

好好的一段姻缘,却因此湮灭

杜敏章看着韦丽娘的眼神从怨恨慢慢变成愤怒,他终究叹了口气,朝着京兆尹跪下去,“我认罪,七年前丁顺落水是我所为,我将他的鞋底涂了石汁,导致他落水撞击石块而死,偷换汤药也是我所为,杀何二和老管事也是我所为,三条人命在身,我死不足惜。”

他说完看向韦丽娘,“但这一切皆是因为你,敏郅的性子我清楚,他那么做的原因我也清楚,所以我并未放在心上,我真正放在心上的是你对那个人的照顾。”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63章:惩罚

杜敏章的话让韦丽娘皱起了眉头,她不解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事到如今为何还能这么诬陷她?她到底做了什么让他如此不信任?

韦丽娘想起两人相识相知,再到后来的相爱相守,短短不足两年时间,怎么就会走到了劳燕分飞的局面?

“我自问无愧于心,你自己心胸狭隘,不仅杀害他人,还想要害死我,如今倒是把所有都怪罪到我头上,你怎么会这般没有人性?”

韦丽娘悔不当初,当年千挑万选,怎么会选了这么一个男人?看来兄长说的对,自古商贾多自私自利,又如何可以托付终生?

杜敏章咬牙恨恨的道,“我心胸狭隘?若非你与那人眉来眼去被人诟病,害的我颜面无存,我如何会抛下娇妻远走他乡?你以为这是敏郅的缘故,却不知是你自己不检点。”

“那人?何人?”韦丽娘眼神里的厌烦不难看出,她着实厌恶极了这种永无止境的猜疑,这些年来,杜敏章不在杜家,竟然是她最舒心的时候。

“丁顺,还能是何人?”杜敏章咬牙切齿的说着,一字一句都似乎想要将牙齿给咬断,他连提及丁顺这个名字都觉得恶心,那个丑陋的男人,怎么配拥有他妻子这么美好的女子?

可事实他们竟然有了一个孩子,还那么可爱

“哈哈哈”韦丽娘哈哈笑起来,笑的一脸嘲讽,“你想知道答案吗?你想知道真相对不对?我不会告诉你的,这就是我对你的惩罚,你永远不会知道这一切的真相,我就是要你带着这个疑问到死!”

她的笑无比疯狂,也无比悲伤,她这一生最幸福的是嫁给了杜敏章,她这一生最不幸的是也是嫁给了他,那个在自己母家面前口口声声保证会对自己好的男人,转头便怀疑她与人私通,只是因为怀疑,便能设计于她,甚至要她的命。

韦丽娘不敢想,当初如果不是自己早就洞悉一切,她和儿子此时此刻是不是早就双双殒命?

京兆尹很快判了杜敏章的罪,杜家上下被抓的抓,逃的逃,一个好好的家,就这么说说散就散了。

安长月此后再去看过韦丽娘,她与杜敏章和离后已经搬到城外居住,韦家没有不管她,但也没有特别管她,只将枫叶山庄买下来给她栖身。

长安城中对杜家这一次的风波褒贬不一,但却没有人去说韦丽娘的不是,似乎人们对她格外的宽容,哪怕传出杜唯并未杜家骨肉,而是她与旁人所得。

但安长月却觉得,并非如此,因为杜敏章死后,韦丽娘却并没有给杜唯更名改姓,她心中好奇,曾因此问过纤娘有没有可能是韦丽娘为了保住一点杜家血脉,可这孩子并非姓杜啊。

纤娘当时的表情安长月记得十分清楚,是一种十分玄妙的神情,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说却不大好说,到最后她像是想到了旁的什么,说道,“杜家哪里需要血脉?杜敏郅不是还活着吗?虽然散了大半家业,但好歹也还是撑起杜家来了。”

安长月哦了一声,她倒是把这个人给忘了,可既然如此,韦丽娘又是为了什么?

纤娘摆摆手,示意她自己好好想想,安长月于是便蹲在溶月楼的廊下想了好长时间

城外枫叶山庄,韦丽娘看着先生一点一点教授杜唯知识,看着孩子一点一点长大,她心中十分平和,七年前若不是她心神不稳,孩子又怎么会一出生便受尽苦楚?

她站在微寒的风中,那颗紧绷的心渐渐柔软下来,眼神里的温柔也似乎即将溢出来,如果当年杜敏章不做那件事,不用丁顺试探她,也许她会原谅他的不信任,不会做出那么偏激的事。

“一步错步步错,我们终究走到了这一步,也好,生离不如死别。”韦丽娘抬眼对着湛蓝的天空轻声说到,末了又忍不住说了句,“可他终究是你的儿子啊”

安长月在溶月楼前的廊下蹲了整整一天,最终决定再去见一次稳婆,只是她还没计划好明日的行程,却见到一个手持食盒的侍婢从门外进来。

她忍不住一歪脑袋仔细打量那侍婢,越看越觉得眼熟,蓦地突然想起这人是谁,赶紧起身迎了上去,“你是韦夫人身边的人?”

那侍婢看见安长月便缓缓行礼,“奴正是,奴奉夫人之命前来给安娘子送些糕点,重阳将近,这些茶点正好可以配着桂花酿之类的酒水下肚,是十分好的。”

安长月伸手在下巴上抓了抓,有些迟疑的问道,“难道韦夫人没别的事要说吗?”她跟韦丽娘不过几面之缘,实在犯不上让她大老远派人给送糕点。

侍婢抿唇笑了笑,朝着安长月轻轻行礼道,“奴只是来送东西的,安娘子打开食盒看一看,自然可以解心中所惑,不过还请安娘子不要再将糕点送与他人。”

她说着便转身离开,安长月提着食盒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转身朝二楼跑上去,弄的六福和叶云深一脸疑惑,还以为她中什么邪了。

安长月跑回房间把食盒打开,里面有一盘糕点,还有一封信笺,她一挑眉把信笺打开,顺手拿了一个糕点塞进嘴里,眼睛还没看清楚信上的内容,嘴里倒是先觉得糕点的特别。

“真好吃。”安长月嘀咕了一句,这才集中精神看手中的信笺,信上记载的是一件七年前的旧事,说一个妇人因家中夫君猜疑,故意做局让他以为孩子不是自己的,后又招来稳婆作证,好让他有把柄可抓,没想到夫君信了,出手想杀死妻子,却最后多行不义,害死了他自己。

这个故事看起来简单,却让安长月越往后看越心中沉重,她到底把人心想的太过简单,杜家这件事绝对是她有生以来最复杂的,她所推测竟然次次都有疏漏。

“哎,有时候真是厌倦了这般猜度人心,可谁叫我善良呢?”安长月说着将那封信扔进水盆里,瞬间上头的墨迹便全部化在了盆中。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64章:重阳

重阳登高远眺,自来便是长安城一大乐趣,九月重阳之日,长安百姓结伴而行,多到乐游原、慈恩寺大雁塔、庄严寺塔等登高远眺,而曲江游眺,也是其中一大盛会。

溶月楼内,众人已经整装待发时,李琎差人送来了书信,说是陛下赐宴曲江亭,怕是不能跟她们一起往乐游原上一游,心中顿觉十分抱歉。

纤娘忍不住叹道,“自古皇家事儿多,还真是一点错都没有,算了,他不去,那我们自己去,曲江池你们都去过两回了,这乐游原高岗倒是还未曾去过,咱们就去乐游原上过重阳。”

叶云深一点意见都没有,搓搓手麻溜的去拾掇马车,载着两人便往乐游原去。

乐游原高岗指的是新昌坊那块,听闻朝中那位贺知章贺少卿便居住在此,更听闻他与李琎等人一起,皆是爱酒、好酒之人。

安长月瞄了眼车厢里的两坛美酒,心想难不成纤姨这酒便是要给那位?

马车很快到了新昌坊,还未再往前多行,便有一小童上前冲他们行礼道,“我家主人已经等候多时了,客人请随小的来。”

那小童声音尚带着几分稚气,但形容举止却老道沉稳,一看便是哪个名士家中所出,安长月顿时觉得,这一次说不定真的能见到那位贺老人家。

小童走的不慢,叶云深驱赶马车跟在缓缓跟在他身后,不多时转进一条巷子,这巷子比较宽,马车进去还能掉头,所以叶云深便直接把马车赶了进去。

行至一处稍显老旧的屋舍前,那小童便停了脚步,又朝着马车行礼道,“这便到了,还请客人随我进来。”

下了马车,安长月忍不住问道,“纤姨,这难道就是那位贺知章贺老人家的住所?怎的看着有些老旧?”她原先不信书生清贫,现在看来,不无道理。

“这只是老宅,贺老向来喜欢清静,老宅内住着自然比别处要舒服。”纤娘知道安长月想问的不止是这个,她还想问那人是不是贺知章,她索性都告诉她好了。

安长月扑扇了两下眼睛,还真的是啊,她真没想到纤娘竟然连贺知章这样的文人名士都有结交,心想她这些年在长安还真没白待。

进了门,小童领着几人径自到了前厅,安长月一路环顾了一下,屋舍不算大,倒是跟他这个太常少卿的身份不是很匹配,她想着难不成太常寺的油水少的都养不起一个少卿?那底下的那些人岂不是都要饿死了。

当然了,这个想法纯属胡思乱想,太常寺乃是掌宗庙礼仪,谁敢在这上头捞油水,更何况是声名在外的贺知章,若是给他知道自己这么想,八成会一扫把将她撵出去。

安长月一想到那鸡飞狗跳的场景,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赶紧收拾起自己脸上的表情,规规矩矩的跟在下娘身后往里走。

厅中坐着一个老人,看着倒是还算精神,见他们来倒是没多大表情,但当目光触及纤娘手中的酒,脸上或多或少便带了一丝笑意。

“贺老今日还未出门啊,那看来我这来的及时,今年的菊花酒,味道比往年醇厚,饮酒采茱萸,相得益彰。”纤娘说着将手上的两坛酒送到了贺知章跟前。

贺知章都不用打开,鼻尖便萦绕了一股清冽的菊花香气,确实比往年的都要好,而且似乎还有一点不一样。

“纤娘太客气了,老夫今日还得往曲江池,便只能差小童领着几位在乐游原上转一转,重阳登高望远,这处却是最佳。”贺知章说着挥手示意小童上前,低声嘱咐了几句,便起身打算送客。

纤娘是了解贺知章的,她本就只是来找个可靠的带路人,也没打算多在此处停留,便顺势道了声谢,带着小童出了门。

坐在马车里,安长月忍不住问道,“纤姨你跟贺老关系好吗?”

“还不错吧,怎么这么问?”纤娘明知故问,知道安长月是觉得贺知章的态度实在叫人难以接受,但她知道贺老并无恶意,只是与相熟之人比较随意罢了。

“没什么,贺老这个性子在官场可不怎么好混啊。”安长月话自然而然出口,惹来外间小童冷哼一声,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是不好混,但为官与私下自是不同,贺老为官还是不错的,你只是一上来便见到了不加掩饰的私下样子而已。”纤娘抿唇笑道,眼睛朝隔着帘子的外间看了一眼。

安长月有些不好意思的舔了舔唇,好一会儿才又问,“可纤姨你把菊花酒都给了贺老,那我们该怎么办?”

长安城的重阳节是要饮菊花酒,吃米锦糕,还要采茱萸佩戴,后者随处可得,但那菊花酒还是溶月楼里的好喝啊。

“无妨,乐游原上也有一处酿酒十分不错的酒肆,我与他有几分相熟,我们可以到他那里去要些菊花酒来饮用。”纤娘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的高兴不言而喻。

安长月知道她为什么高兴,关键在于要这个字,那是不用钱买的,自然是高兴无比。

马车一路往高岗上去,沿途越来越多的马车与行人,大家都佩戴着茱萸,或与好友,或与亲人,三三两两成群结队的登高远眺,好不热闹。

安长月掀着帘子看的十分高兴,冷不丁看到一个神情鬼祟的男子快步钻进巷子,不由皱眉多看了两眼,不多时又见那男子又钻了出来,手中拿着个包袱,着急忙慌的消失在了人群里。

“怎么了?”纤娘注意到安长月神色有变,便问了一句。

“啊,没事,就是看到个奇怪的人,不管了,咱们还有多久到地方?”安长月生意略略提高问道,前面的小童沉声回道,“前面便到了菊园,此处的菊花最为别致,菊园中有观望亭,到亭子中登高远眺最好不过。”

安长月一听快到了,顿时把刚才看到的奇怪一幕抛诸脑后,连声催促叶云深快些,要是去的晚了,怕是没有好地方可以远眺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65章:友人处蹭酒

菊园位于新昌坊东南隅,地势较之其他处算是高的,确实是个远眺的好地方,再加之菊园有各色菊花盛开其中,院内的食肆与酒肆每年这时候也有相配的食糕和菊花酒可买,就更加红火了。

进入菊园没,安长月四下里环顾一周,果然见目力所及都是盛开的菊花,姿态各异,却同样的让人眼前一亮,果然菊园内的菊花皆非凡品。

“哇,这里的菊花这么多,你看,还有墨色的,真是厉害。”叶云深,满脸都是惊叹之色,他还从没在重阳之日见到过这么多形态各异的菊花。

“菊园内的菊花来自各地,还有从丝绸之路运过来的,总之天下菊花尽在菊园之中,这可不是只说说而已。”小童有些骄傲的说着,长安乃是天下最为伟大的都城,也不是说说而已。

一行人一边欣赏盛放的菊花,一边说说笑笑往园内里走,来往行人与他们擦肩而过,都报以十分友善的微笑,有些男女见到他们一行俊男meinu,还会过来与他们搭讪。

安长月倒是不在意,假装听不懂,叶云深则是压根不打算理会,眼睛在花瓣上来会打转,随后偷偷问纤娘道,“纤姨啊,这些菊花瓣看起来不错,如果取下来酿酒,不知道会不会很好喝?”他说着搓了搓手,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纤娘被她的样子逗得忍俊不禁,“这里的菊花都是名贵品种,如果可以采摘回去酿酒,一定会是最好喝的菊花酒,比之前的桂花酿还要好喝哦。”

她这么说着一脸向往,早前曾把花奴府中一盆菊花拿来酿酒,那味道确实比一般菊花要好很多,所以后来她便开始高价收一些花卉,好以此来酿酒。

各种花酿出来的酒虽然好喝,但收的价钱却也昂贵不已,后来纤娘便渐渐放弃了,直到李琎愿意出花,只让她酿出酒之后留一坛给他,纤娘一想买卖划算,于是很欣然应允了。

这次给贺知章送去的就是李琎送来的菊花所酿造的,一共酿造了六坛,两坛送去汝阳王府,两坛送给了贺知章,还有两坛自然在她的房间里。

听到两人对话,小童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古怪,紧接着是担忧,他似乎对纤娘的了解不少,知道她也许真的可以做出在菊园摘下菊花瓣的事。

安长月看不下去,小声说道,“放心吧,他们俩只是说说而已,纤姨是不会真的把这里的菊花瓣摘下来的。”如果真的摘了,恐怕今天就走不出菊园了吧。

小童抿着唇看了眼安长月,随后别别扭扭的嗯了一声,继续跟着往前走,末了说道,“前面就是食肆和酒肆,你们如果要带些东西到观望亭上去,最好在这里买。”

此去观望亭还有一小段路,即便提着食盒和酒壶,也不会感觉到很累。

“哎呀,我正想说朋友的酒肆到了,你便提起了,真是个十分好用的仆从,难怪贺老那般倚重你。”纤娘说着掩唇笑着朝酒肆的方向先一步过去。

酒肆只有一个很小的店面,从里到外只有一个小小的棚子可以让人暂时歇脚,但到菊园的客人基本都是提了酒就往观望亭去,倒是也不需要有特意歇脚的地方。

纤娘站在酒肆门口朝里张望了一眼,随后挥手跟从内里出来的一个年轻男子说道,“阿冬,今年的生意看着不错哦。”

“纤娘啊,你怎么舍得出门了,快进来。”说着朝内里扭头喊道,“绪言,快来见过纤娘,当年若不是她相助,我可是撑不到如今娶你为妻呢。”

纤娘像是也才知道自己的好友竟然已经娶妻,眨着一双眼睛期待的看着内里,片刻后果然见里面走出一个身着素色儒裙的女子,一头长发盘在脑后,用一根木簪牢牢固定,脸上不施粉黛却仍旧清丽可人。

“奴家绪言见过几位,既然是阿冬的贵人,自然也是奴家的贵人,几位请到里面来坐吧。”绪言笑颜如花的请他们几个往里去,小童本不想进去,却见纤娘已经抬脚走了进去,无法,便也只得跟进去。

酒肆内的地方不大,除了摆放酒坛的地方外,也就一张四方桌子,他们几人坐下后,便没有了其他地方给主人坐。

“地方简陋,还请诸位不要嫌弃啊。”阿冬笑着站到妻子绪言身边,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幸福和满足,“今日重阳登高远眺,来往客人不少,我这酒现如今只剩下这一大坛了,等会儿给你们也弄些,好到观望亭上去一边饮酒一边望远。”

纤娘早就由此打算,此时主人家这么说,她自然欣然应允,那个叫绪言的娘子同安长月等人说了几句,便转身到外面帮着收钱买酒。

“对了,我看你们还未采摘茱萸佩戴,正好绪言弄的多了些,给你们一人一份倒是也还够,你们稍等。”阿冬说着便转身去柜台后拿,期间跟绪言说了几句什么,随后笑呵呵的走了过来。

安长月眨着眼睛看着这个热情十足的男子,歪头问纤姨所谓恩人是怎么回事?她刚才可不是说的恩人,而说是一位故交啊。

纤娘本想说什么,见阿冬已经到跟前,便示意稍后再说,转头十分不好意思却十分配合的接过那几只茱萸香囊,虽然看着简陋了些,但到底是一份心意。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哦,下次要是有什么好酒,我会记得给你们送去一份尝尝,当时礼尚往来。”纤娘说着,又想起什么问道,“对了,我记得你的酒肆开在去曲江池的路上,今日怎么有精力到这里卖酒啊?”

纤娘这么说,安长月才想起好几次去曲江池的时候,她都在固定一处朝车窗外看了眼,原来是在看阿冬的酒肆。

“那边有绪言的兄长照看着,我们俩便到菊园来,想多卖些酒,好在年底找个像样点宅子搬进去。”阿冬挠着头一脸傻笑,眼神时不时就飘到站在柜台后的绪言身上。

“原来如此,那改天等你们搬到新家,我再上门拜访,好把你的新婚贺礼带去。”纤娘说着起身告辞,阿冬并没有挽留,只说到时候一定请他们去热闹热闹。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66章:最高处

从酒肆出来众人便拐进了食肆,店家的生意也十分红火,他们排队将要吃的米锦糕买到,还买了一些其他糕点,这才随着renliu往观望亭过去。

菊园内观望亭一共设立了九处,取的就是九九重阳之意,从低到高错落分布,低矮处的多半被早来的客人一早就占满了,这些renda多是些女子或者老弱,她们只能攀爬到这里,便就在这里远眺。

纤娘只朝上望了一眼,就决定到最高处,省的到后来还要与他人一道挤在亭子里,若是遇到好的也就罢了,若是遇到些不知礼的,平白扫了兴致。

安长月没有任何意见,她除了畏寒和不会武外,其他都比一般女子要强的多,不过是攀爬不算高的观望亭,对于她来说简直小菜一碟。

叶云深和小童根本没有发言的机会,因为纤娘和安长月已经抬脚往前走了出去,根本没询问两人的意思。

叶云深不在意,他早就习惯了两人做决定他只有听的份儿,倒是小童脸上有一丝不悦,但他到底是贺知章派来给引路观赏的,既然主人有意要去最高处,他就算不想爬也得往上爬。

从最低处的观望亭到最高处,约莫还得半个时辰左右脚程,一路上越走越高,眼前所见从满眼各异的菊花丛,渐渐变成了远处峰峦叠嶂的山川,其间隐约能看到有溪流穿过,只是离得远,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溪流。

安长月和叶云深一马当先朝上爬,走过一个观望亭后,两人同时看到了最后一个观望亭,高高矗立在一处悬崖峭壁上,安长月想,之所以人们不来这处,并非是又远又高的缘故吧。

“果然没人,赶紧的,到地方就可以喝菊花酒吃米锦糕了。”叶云深十分兴奋的撩起袍子就跑,不多会儿已经赶在安长月之前先到了观望亭。

安长月长叹一声,提着裙角抱怨,“早知道就不穿这个了,好看是好看,但行动起来实在不方便,胡服或者男装多好啊。”

纤娘跟在她后头不远处,迎风听见她的嘀咕不免掩唇笑道,“可阿月船上儒裙实在好看,且衣服可是你自己去定做的,怎么样也得穿来吧。”

想到此处安长月就忍不住更加沮丧,当初被裁缝店的老板一通美言,她就真的定做了一套这样的儒裙,长长的帔帛时不时被她踩在脚下,她好不容易才迎着风找到正确的姿势,好让风帮忙把帔帛吹到身后。

“自作自受我是真的体会到了,纤姨你还取笑我。”安长月说完扭头朝前后左右看了一圈,一咬牙提起裙摆直接三两步朝上跑去。

她这动作实在不雅的很,尤其是一身儒裙,更加让人觉得不和谐。

“阿月啊,你可不要太愧对这一身漂亮的裙子哦。”纤娘的声音逆风发出,安长月只隐约听到她说话而已,不过全靠猜也能知道她要说什么。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到亭子上我就不会愧对这身裙子了。”安长月本想朝后摆摆手,但两只手都提着裙角,根本腾不出来手动作。

终于在叶云深之后到了观望亭,安长月长吁一口气,学着纤娘平时的动作,十分优雅的放下裙角,而后稍微整理一番后转头笑着迎接陆续上来的纤娘和小童。

“跑那么快做什么?”小童喘着粗气说道,他跟在主人身边服侍,主人年岁已经渐长,从来做事都是不急不躁,像这种着急忙慌往高处奔走的事情就更不可能做。

叶云深见小童脸上神色十分不悦,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抱歉道,“我只是喜欢快一点到达高处等着喝酒,没想到你们也这么着急跟上来了,实在抱歉,你也赶紧进来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在他和安长月的意识里,并没有十分严明的贵贱之分,所以只有小童在他们周围的时候,他们都只是当他是个孩子,并没有把他当作是个奴仆看待。

小童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后抿着唇好半晌才扭捏的走过去坐下,“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什么不是那个意思,我看就应该是那个意思,兄长你真是跑的太快了,为了那口酒至于吗?”安长月嘟着嘴单手扶在栏杆上,她的身侧便是无尽的深渊。

叶云深见她站的那么靠外,不由担心起来,赶紧认错道,“对对对,阿月你说的都对,你赶紧过来坐下,站那么往外做什么。”

小童本以为安长月是责怪自己,脸已经涨得通红,却发现她说的是叶云深,而且她所站的位置确实有些靠外,底下便是万丈深渊,这要是稍不注意,恐怕

“哦,我想先吃一口米锦糕,听名字就很好吃。”安长月说着走到桌前坐下,余光扫见小道上又有人上来了,而且领头那人看着十分眼熟。

叶云深也看到了小道上的来人,不由十分高兴的招手道,“明少卿今日怎么会来这里?不是说曲江池有宴会吗?”

小道上走的正平稳的明珪抬眼看到最高处有人,且是自己认识的人,不由也高兴起来,往年基本只有他一个人上来,鲜少有人会登到这处观望。

“原来是你们啊。”他笑着说道,“曲江池那边有李寺卿过去就可以,我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还是乐游原这里比较适合我。”

说话见明珪已经到了亭子内,他手中也提着两壶菊花酒和一包糕点,不过他的糕点跟他们不同,似乎是在菊园外就已经准备好的。

“说的也是,曲江池虽然是陛下赐宴,但到底去的都是打官腔的,哪里有我们寻常百姓这般可爱?”纤娘呵呵笑着,末了瞟了一眼小童,却见小童正定定的看着远处,不知道是在看青山还是看远空浮云。

明珪点头说是,而后很自然坐下把酒和糕点放在桌子上,“相逢不如偶遇,那我就把自己这些东西也贡献出来,重阳登高你们便也算上我一份如何?”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67章:他失踪了

明珪的到来没让小童收回目光,他在几人说话时站了起来,不过安长月和叶云深正聚精会神听着明珪说之前太原王氏的事情,丝毫没注意到小童已经走到了栏杆处。

“这么说太原王氏这次也算损失惨重了。”叶云深说道,那件案子牵连甚广,连陛下都惊动了,无论如何翻案者乃是他们太原王氏的旁支,必定会牵连到他们。

“也并不尽然,那支与王氏关系疏远,这是整个太原府都知道的事,所以这次只有那支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明珪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与他们家联姻的一些官员,多数都遭受牵连,那位萧县令如今别说到长安任职了,就是县令怕也是保不住了。”

“对此等恶劣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官员,朝廷早该清除掉,免得贻害百姓。”安长月不以为然,萧县令那样的人,还不如王同震。

当然,前提是天下就只剩下这两个人的话,安长月大抵是会选择王同震的,毕竟他比萧县令这样的要稍微好些。

“陛下还算是英明,没有因为事发于太原王氏而遮掩,也难怪大唐如今如此繁荣昌盛。”安长月最后总结般的恭维了两句,明珪从她脸上看不出真假,但仍是抿唇笑着点头。

这小丫头从西域叶家来,叶夫人和叶先生如今都鲜少再踏足中原,不过当年他们及再往上一辈在中原的事迹,不少人也还记得很清楚。

“对了,杨兄从万年县下回来了吗?”叶云深问道,他当初和杨义德一起往万年县下一处乡镇上游玩,也不知道杨义德是去做什么,整日里都神神秘秘、早出晚归的,如今他都回来这么长时间了,也不见他人,不知道是不是还没回来。

明珪沉吟了一声,看了眼坐在一侧微微收敛了眉眼的纤娘,见她没什么意见,这才开口说道,“他似乎是失踪了,本是约定重阳前无论如何都要回转,但如今重阳已至,他却没了音讯。”

其实从八月底便已经没了音讯,但那件事本就隐秘,明珪以为只是杨义德为了保密这才不再往回传消息,果然再耐心等待几日后,又有一张密信传了回来,上头写的是上宜古合寺。

明珪当下便派人前往上宜县古合寺查探,却发现那座寺庙就是个普通的山寺,坐落在一处小山的半山腰上,他的人在山脚下的董家村却没问出有陌生人来过这里。

他当时害怕打草惊蛇,让杨义德功亏一篑,于是便放弃了继续找人,但就在不久前李朝隐知道此事,料定出了变故,这才派了人手出去,可至今也没有杨义德的消息,连杨思勖都已经私下派人去找了。

“你的意思是说杨义德失踪了?”安长月睁大了眼睛,有点惊讶的问道,明珪虽然不想这么说,但事实上就是如此,“他从上次传回密信后便失去了音讯,如今大理寺也派人去找了,却还是没有消息。”

叶云深啊了一声,“我就知道他去干什么危险的事,总让我不要多问不要插手,早知道我当初就留在万年县跟他一起了。”

“可他真正失踪的地方不在万年县,而是在上宜县。”明珪把杨义德第二次传回密信的内容说了一遍,一则他对眼前溶月楼的人信任,二则那个站在栏杆处的小童他知道,那是贺知章的近前奴仆,并无大碍。

“上宜县古合寺?这个寺的名字真是奇怪,古合?是什么意思?”安长月不解的问,一直没有开口的纤娘突然说道,“那座山寺下就是董家村,当初董家村逃荒到上宜县的时候,那座古山寺其实是裂开成了两半,后来村民出钱修缮,便成了如今的古合寺。”

“哦,我知道了,是说古寺从两半合二为一的意思啊。”安长月说道,纤娘笑着嗯了一声,亲手给她倒了杯酒,“董家村中有位乡绅早年曾在长安住过,常来我这里打酒,这便是他当初给我讲的趣事之一。”

明珪哦了一声,问道,“那纤娘可知道那座寺庙如今的主持是何来历?”

“连大理寺都不知道的事,我一道妇道人家又如何知道,明少卿这般问真是为难我了。”纤娘微微蹙眉说道,随后拿了一块米锦糕放到明珪面前,“今日出门是过重阳节,无论何事,还是等过了今日再说吧。”

她既然开了口,一众人自然不敢再说公事,只讨论今日天气不错,最适合登高望远不过,还说远处山峦起伏十分美妙,再说这菊花酒酿的真是恰到好处。

总之说来说去都是敷衍的味道,没说几句就停住了话头,众人默默坐在亭子里喝了一会儿,明珪便要起身告辞,众人假意挽留两句,便也送他离开了。

等明珪走远,纤娘有些嗔怪的说道,“好好的重阳节,你们倒是谈了不少公事,不过杨义德失踪这件事确实蹊跷,你们明日便到大理寺将事情弄清楚,他怎么说也与你们有几分交情。”

安长月本还担心纤娘会说些什么,这下总算松了口气,杨义德失踪肯定是因为因为不能说的任务,他连叶云深都不让参与进去,可见此事十分凶险。

而这样凶险的事,纤娘竟然允许他们去过问,安长月心中怎么可能不雀跃。

“多谢纤姨,那明日一早我便和兄长去大理寺问问情况,杨兄失踪那么久,也不知道如今到底如何了。”安长月说着不由担心起来,这么长时间,变数也太大了。

小童却在这时突然开口,“上宜县可不是个太平的地方,那里远不如长安和万年两县治安稳妥,听说时常有盗匪出没,前一任上宜县县令的小女儿失踪了都找不到。”

安长月没想到小童会说出这样一番话,眨着眼睛看他,小童被她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别过头去继续看远处的青山,他知道的就这些,也是从主人的口中得知,这些人对他还算不错,他自然要思回报的。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68章:治安不好

“竟然还有这种事,看来上宜县的治安确实不怎么样啊。”叶云深接了一句,扭头看安长月脸上神色十分淡淡的,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他抬手给她倒了杯酒,小声问道,“阿月你怎么了?怎么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只是听到上宜县县令的女儿失踪,忽然想到一件事而已。”安长月顿了顿在几人好奇的目光中继续说道,“万年县上一任县令似乎也曾有个女儿失踪,只是后来在发现死于水中,当时没有任何人能证明她是被人杀害,查来查去没有可疑之处,便以失足落水结案了。”

纤娘听她说起这件事,微微仰头说道,“说起这件事我也知道一点,结案后还曾传出过县令家的女儿是被人侮辱这才想不开,还有人信誓旦旦的说曾看到有一个男人骚扰过那位小娘子。”

小童点点头,不过他没多说什么,他自幼就被卖给了人牙子,是主人将他买到身边服侍,还教会了他很多别的东西,所以背后不议人是非他是知道的。

安长月等人并不知道小童是这么看待他们的谈话,否则一定会觉得太过上纲上线了些,这只是把知道的消息相互说一遍,没有证据的事,他们怎么可能出去传播。

“还有这样的事?不过空穴不起风,也许那案子中确实有未解之谜。”安长月心想,尤其是县令的女儿当年是失踪后死亡,正常情况下无论如何也得找到她失踪的原因才对,可人死之后虽然也查了很久,但似乎查的都是杀人凶手,而并没有人询问失踪的原因。

这一点确实很奇怪,安长月想,除非县令女儿的失踪是一件不能启齿的事,那么后来的传闻就有可能就是原因了。

“你想到了对吗?当年那个案子发生在五年前,那时候案子是由万年县县令亲自督办,他自己的女儿死于非命,照理说不该那么轻易妥协才是。”

纤娘想起那时候听人说过县令十分疼爱那个女儿,案发后有客人到溶月楼去,还曾奇怪的说县令疼爱女儿的方式十分奇怪,说什么案子尽快结了也是对他女儿的安慰。

只是不管是他女儿失踪还是后来是身死,都没有一个明确的交代。

“是啊。”安长月抓了抓下巴,扭头朝观望亭外看去,此时夕阳西斜,有一种直接暖到心中的美,再加上尚有青色的山峦,两者在远处交融到一起,无法言喻的美景背后是莫名的让人心安。

“好了,时辰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纤娘看了眼桌上空了的酒壶和油纸包,动手将东西收拾好拿在手中,便招呼着几人往回走。

下了观望亭,菊园内仍旧renliu如织,但也有不少人正打算往外走,基本跟他们一样,来的早,走的也早。

纤娘本打算去酒肆里跟旧友打声招呼,却见那里已经关了门,里里外外空无一人了。

“没想到这么早就走了,我还以为会再运些过来卖。”纤娘抿唇笑了笑,正打算转身的时候听到有人嘀咕了句,“这么早就走了,还以为他们家很需要钱,会多卖些酒呢。”

随后另一个人也小声说道,“是啊是啊,娶了那么个媳妇,也真是难为阿冬了。”

等她转头去看时,却不见了说话之人的踪迹,似乎刚才只是她的幻听而已。

“纤姨你怎么了?”安长月见纤娘左右观望,好像在寻人,便问了一句,纤娘摇头说没事,便催促这他们一道出了菊园。

在经过贺知章居住的巷子前,小童自己下了马车离开,他们三人便慢悠悠的往西市去。

“我看今日明少卿的神色似乎不寻常,看来杨义德所遇之事必然不简单。”安长月说了一句,扭头却见纤娘单手撑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她从刚才就很奇怪,一个人站在酒肆前东张西望的。

“啊?你说什么?”纤娘余光看到安长月盯着自己,料想刚才她肯定说了什么,结果自己想阿冬和绪言的事情想的太入神,倒是忽略了她的声音。

安长月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是说杨义德的失踪不简单,不过纤姨你到底在想什么,刚才在酒肆前是听到了什么吗?”

纤娘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微微蹙眉说道,“是啊,刚才听到两个人的交谈,是关于阿冬和绪言的,似乎他们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对,不过扭头却不见了人,也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

“或许跟胡掌柜一样,都是家中之事,我们过问似乎不太好哦。”安长月想到之前的掌柜胡越,不由心中也十分担忧,那次去他家看到的情况,实在不像是回家享清福的样子。

“说的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毕竟只是朋友,且是个女人,实在不适合掺合进去。”纤娘说着抿唇笑起来,“阿月真是越来越懂事了,将来不知道会嫁给什么样的如意郎君呢。”

安长月听到这个丝毫不羞恼,竟然十分认真的皱眉想起来,“说不一定哦,起码要跟兄长一样能保护我,再要跟汝阳王那样的容貌无双,然后还要跟阿耶一样温馨体贴,哎呀,不能太贪心,暂时就先这些吧。”

叶云深和纤娘两人的脸都已经僵的不知道该怎么活络,这样还叫不贪心?随便一样都已经是奢侈了好吗?

回到西市洗簌一番,众人各自回房睡下,安长月一夜都在想着今日遇见明珪所说之事,等好不容易睡下,感觉都还没睡好,就已经听到开门鼓的声音。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再过不久就得起身了,这一夜真是有够糟心的。

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又睡过去,随后猛地听到门被renda力拉开,接着是叶云深的声音传来,“阿月,时辰不早了,赶紧起身去大理寺吧。”

“知道了,知道了,兄长你出去帮我准备些朝食,我饿的很啊。”

刚刚进门的叶云深一听又立刻转身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说,“那好,你赶紧收拾,我先去帮你要朝食,随后咱们就去大理寺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69章:出城

坐在马车上往大理寺去,安长月匆匆忙忙的吃了几块蒸饼,不怎么经意的问叶云深道,“兄长为什么突然这么着急,你想到了什么吗?”

叶云深赶着马车穿过坊间道路,好一会儿才吱吱唔唔说道,“也不是,之前我跟杨兄分开时他说查到了一点线索,叫我先去办自己的事,我才会带着稳婆赶回长安,现在想起来,那时候他应该就是打算去上宜县了。”

“那么早的时候?”安长月十分诧异,心中对杨义德这次出去的任务更加好奇,究竟是什么,值得他这么小心翼翼的。

两人都沉默起来,当初杨义德去万年县下的乡镇时,他们只以为是大理寺的外派任务,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凶险的任务,连杨义德这样的人都失踪不见了。

马车在大理寺前停下,官差看了一眼是安长月兄妹,便走过来一个人说道,“明少卿已经在里面等着了,两位赶紧进去吧。”

安长月一点都不奇怪明珪的举动,他应该从昨天纤姨的神情中看到了什么,所以今天才会直接在大理寺等着他们上门。

见到明珪后,安长月开门见山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万年县发生了什么?”

明珪叹了一口气,示意两人先坐下再说,随后迟疑了一下才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在杜家那件案子发生之前大理寺就接到了一则密信。”

“密信?”

叶云深和安长月异口同声,明珪点点头,“是密信,信上所述是万年县两个不良人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至于他们为什么失踪,万年县那边也说不清楚,只说莫名其妙人就突然不见了。”

“竟然是这样?!”安长月惊讶的看着明珪,这次竟然是因为万年县不良人失踪了两个,这可不算是件小事了,虽然不良人都是有恶迹者,可到底是官府的官差,这么莫名其妙的失踪了,肯定得找一找。

安长月是这么想的,但明珪却摇头说不是,这次失踪的不良人并无恶迹,而且在不良人的追缉中屡有功绩,刑部已经打算将人调往他们那处,但就在此时两人却齐齐失踪了。

明珪告诉二人,万年县给大理寺递了密信是希望李寺卿能帮忙,但李寺卿的意思是此事不宜张扬,于是觉得先派个人过去摸摸底细再说。

当时杨义德听闻此事,于是自告奋勇前往,李寺卿没多想就答应了,但没想到此后事情竟然会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一路发展,直到大理寺派出几个官差都没能找到杨义德的踪迹,他这才慌了神。

“杨义德不管怎么说都是杨思勖的义子,而且他如今平定五溪蛮族首领覃行璋作乱,如今陛下龙颜大悦,加封他为骠骑大将军、虢国公,他若是对杨义德失踪耿耿于怀,恐怕大理寺也不好受。”

明珪十分担忧的看了一眼安长月,沉声说道,“本来这些事不该麻烦你们,但大理寺如果大量调动官差前往上宜县,恐怕会惊动旁人,所以”

安长月哦了一声,小声问道,“那为什么会从万年县一路到了上宜县?”

明珪见她一点不着急的样子,心想难不成她已经胸有成竹?他在心里暗自摇头说不太可能,这才只知道个大概,哪里会这么快就成竹在胸了。

“这个我也不清楚,似乎是他查到了什么,这才从万年县一路追去了上宜,只是我的人去查过古合寺,没有任何收获。”昨日在菊园观望亭上他都已经说过,当时确实没想过要隐瞒。

安长月嗯了一声,又问道,“不会只有我们两人往上宜县去吧,到时候真有什么意外,我们俩人也是应付不来啊。”

“这个不用担心,派出去的人手我没有召回,到时候你们有需要尽管差遣他们,只要把杨义德找到,当然,最好可以将不良人失踪的事也弄清楚,那就最完美了。”

说完正经事,明珪就变得不那么正经了,语气里带着一丝得寸进尺,不过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这么说不太符合他的身份,于是抬手假装咳了两声,摆手示意两人可以去了。

从大理寺出来,安长月暗骂了一句老狐狸,骂完觉得可能会被误会骂的是李朝隐,便悻悻的跟着叶云深上了马车,他们得回去跟纤姨说一声,顺道还得收拾点东西,上次出城的记忆可不怎么美妙啊。

纤娘听说两人要往上宜县去,倒是没多大惊讶,吩咐七寸和六福准备了不少东西放到马车上,嘱咐二人路上小心,到那地方之后更加小心。

安长月连连点头,在纤娘依依不舍的目光下坐上马车出了西市。

从长安城到上宜县不过一天路程,黄昏时分他们二人已经到了董家村所在的镇上,安长月没着急要过去,而是在附近溜达了一圈,随便买了些当地的特色,顺道打听了一点消息。

得知附近近半年内并没有匪患,就连小偷小摸的都很少,这都得归功于如今的上宜县令,听闻是个文武双全的能人,一上任就把治下的盗匪给灭了个彻底。

安长月抓了抓下巴,既然不是盗匪所为,谁有这能耐把杨义德给困住?

“走吧,去找纤姨那位友人。”

出门前纤娘告诉他们董家村有一个名叫董明奕的乡绅跟她有些交情,如果他们要住进董家村,不妨找这个人帮忙。

叶云深应了一声,驱赶马车往董家村去,行至半路见道旁有几个身着道袍的人,那几人显然也看到了他,领头的忙转身朝他挥了挥手。

叶云深本不想停下,马车内只有阿月一个人,这一帮男子即便要搭乘,恐怕也不方便,毕竟他们可不熟。

但想了想决定还是停下说明比较好,于是走到近前便把马车给停住了,随后客客气气的问道,“几位道长拦下马车是有什么事吗?”

领头的是个须发微微泛起灰白的老道,先是低低念了句什么,然后才笑容可掬的说道,“我等一路行来十分困倦,不知小哥可能载我们一程?”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70章:董家村

安长月坐在马车里听车外几人说话,撑着下巴一脸无奈,心想自家兄长哪里看着像个车夫了?

叶云深见果然是想搭乘,一点迟疑都没有的摇头说道,“几位道长实在抱歉,车中只有我妹妹一人,实在不方便再捎带诸位。”

领头的道长还没说什么,他身后站着的一个年轻的道士不耐烦说道,“我师父肯出口让你相助,已经你莫大的荣幸,你怎的还要拒绝,不过是个小娘子,让她坐到外面来便是。”

这话说的好像马车是他们家似的,叶云深当下便皱起眉来,只是不待他开口,老道士就不悦的制止了自家徒弟,随后和蔼的笑着说道,“实在对不住,我这徒儿没大没小,只是我等实在是走不动了,还请两位体谅体谅。”

叶云深没有再说话,他们在西域的时候没有这么多顾忌,无论男女大家都可以成为朋友,但来长安也快一年了,这里的规矩多少知道,所以他不敢随便应下。

就在此时马车里的安长月忍不住了,伸手撩开车帘一脸冷漠的说道,“我看道长的徒儿声音浑厚,中气十足,教训起来一点没有疲累之态,既然如此,不如道长便让你那徒儿背上你,再往前不久便能到董家村,想来也不会为难吧。”

站在道旁的三人都是一怔,最小的那个小道士微微仰头看着马车上的人,见是个明眉皓齿的小娘子,脸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正拿眼睛看着他身旁的大师兄。

年轻道士被她这么一说,顿时怒目圆睁,眼看着就要上前动手,那老道士约莫也觉得这小娘子说话不中听,教训教训也好。

可谁知年轻道士才上前举起手要打,就被牵着缰绳的叶云深给一把攥住了手腕,他可是使了很大劲儿,却既不能往前打人,又不能缩回手,心知肯定是遇到了高手了,脸上神色顿时一变。

“果然有的是力气,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打扰几位闲庭信步了,阿兄,赶紧走吧。”安长月冷冷的看了眼那年轻道士,随后又深深看了眼站在后头欲言又止的老道士,嘴角便含了一抹冷笑。

叶云深见安长月不耐烦,忙应了声,轻轻把年轻道士的手往后推了下,那人便直接跌坐在了地上,随后他便把马车再次驱赶着往前,竟是一点都不再客气。

两人不知道,身后三个被扬了一脸灰土的道士都紧紧盯着马车看,老道士是若有所思,年轻的那个则是一脸阴狠,只有最小的那个是满眼好奇。

“此等女子断然与仙家无缘,真是可惜了那小哥了。”老道士末了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年轻道士冷哼一声,“怕是将来嫁人都难,我看着她也有十六七,还做女儿打扮,想来家中定然交了不少罚金。”

唐代男女到了一定年纪尚未婚配,不仅官媒会出面干涉,就连当地官府也有相应制度惩罚,这年轻道士便是指的这个。

“这无需我等操心,倒是这家父母有的愁了,女儿竟是这般无礼粗鲁,将来确实”老道士说着竟然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似乎真是为马上的安长月忧心。

而兄妹二人自然不知道那俩道士在背后议论自己,驱着马车到了董家村。

进村前两人都朝不远处的山上看了一眼,果然见一处飞檐在有些凋敝的林间若隐若现,想必那就是古合寺,是杨义德留下的最后线索。

董家村是个规模还算不小的村子,村子前头有一块像模像样的石碑,上头工工整整的写着董家村三个字,在这三个字一侧还有一行小字,安长月撩着帘子仔细看,才看清写的是董善人捐赠几个字。

进了村子,两侧屋舍看着十分整洁干净,在右手边还有一座十分高大的建筑,看规模就知道是村中祠堂。

再往里走到了第一个分岔路口,沿街的一处大门开着,门前摆着一些大大小小的瓦罐,一阵清甜的香气随着主人家晃动瓦罐,一阵阵往安长月鼻子里钻。

“那是什么?”她忍不住问道,叶云深也皱着鼻子闻呢,听安长月问,当下把马车往旁边一停,走上前去询问了几句,随后扭头朝安长月喊道,“是果酒,咱们买点吧。”

安长月一愣,在瓦罐中装酒的人不多,她想了想点头,却见主人家伸手到瓦罐中捞出一只小酒壶,壶身上还冒着一丝丝白气,竟然是在瓦罐中温酒。

买了两壶果酒,叶云深顺口问道,“敢问店家可知道村中一个董明奕的乡绅住在何处?”

“你们要找董善人?顺着这条街直走左拐,门前有一株花树的便是了。”顿了顿不等叶云深付钱,又说道,“你们是董善人的朋友?那我可得多给你们一壶,顺道帮我送到董善人家中去吧。”

叶云深应了声好,提着三壶果酒上了马车,按照店家的提示沿街往前走,这一路过去,两人发现董家村似乎很富足,整个村中的道路平整宽敞,家家户户都是青砖瓦房,偶尔看到开着门坐在院中的妇人,也都是有说有笑闲话家常。

这等安逸别说是上宜县,就是长安城内的一些村子里也不常见,人们总是为了生计奔波,早就习惯了忙忙碌碌,这等悠闲之态,怕是富贵人家也鲜少出现。

很快马车拐过去弯儿,果然见巷子中间有一棵一人多高的花树,叶云深看不出那是什么花,只把马车赶到树下停住,然后跳下马车走到门前敲了两下。

不多时里面传来一声吆喝声,“谁呀?是道长吗?”

刚走到门前的安长月微微一挑眉,道长?她想到了刚才在路上遇见的那三个人,一老一少,还有一个正年轻气盛的,难不成董明奕今日约了道士?

正想着,大门缓缓打开了,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门内,看到外面竟是两个年轻人,不由愣了一下,随后犹豫着问道,“你们,你们找谁?”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71章:董宅

安长月刚想说什么,叶云深已经直接了当的说道,“我们从长安来,是来找董明奕的,也就是你家主人。”

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们,随后客气的说道,“那二位稍等,我先进去通报一声。”捉着就把门轻轻关上,随后是远去的脚步声。

“或许我们还会遇见那几个道士,除了最小的,我一个都不喜欢。”安长月说着微微蹙眉,回头到马车上提了一壶果酒。

很快门内再次传来脚步声,接着大门再一次打开,一个身穿袍服的男子走了出来,朝着两人微微躬身问道,“不知两位是谁?找董某何事?”

见是主人亲自出来了,两兄妹也没敢托大,客客气气的行了礼说道,“我们二人从长安西市溶月楼来,纤姨说如果需要暂住可以过来找你。”

董明奕一听到溶月楼三个字,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十分愉悦,再后来听说他们是纤娘的朋友,更加开心了,忙把两人迎了进门。

“许久没往长安去了,没想到纤娘还记得董某,真是三生之幸啊。”顿了顿又道,“家中简陋,两位到东院住,我吩咐仆人给收拾出两间房,两位想住多久都可以,千万不要客气。”

董明奕突然之间的热情让两人都有点不适应,应和着跟在他身后,等进了大厅,安长月才想起自己还提着果酒,便开口说道,“对了,路过街口买果酒时,那家主人请我们给你带来一壶。”

她把酒壶提起来作势要给董明奕,他赶紧接过去,十分不好意思的说道,“村民都十分淳朴,不过上次帮他采了果子,竟然真的要回赠我一壶果酒。”

董明奕脸上的笑是发自内心的,“店家的果酒十分独特,不过要是卖了之后没有立即喝,我倒是建议等温了再入口,会更好。”

兄妹俩点点头,叶云深眼睛朝身后瞟了一眼,想着那两壶果酒还在马车上

“无妨,我差人把马车停好,再帮你们把果酒送到灶上温着,晚些便能喝到。”董明奕做生意十几年,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笑着将两人领进东院房间。

叶云深和安长月的房间相邻,再过去便是书房和主人房,这让二人受宠若惊,一般客房都会在另外一处,可董明奕却让他们直接住进了主院。

两人舟车劳顿一路,本是打算早早歇下,却听到门外有人轻轻敲门,低声说道,“客人的果酒温好了,可否要现在喝?”

虽然是这么问,但安长月一早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果酒香,忙起身将门打开,道了声便从仆从手中结果了搁置在温水中的果酒。

与此同时,仆从再往隔壁房间去,连门都没敲,叶云深已经探出脑袋来问了。

在董明奕家这一夜睡的十分安稳,第二日一早是在鸟鸣声中自然而然醒了过来,安长月盯着头顶上的屋梁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这是在上宜县董家村。

她起身稍微收拾了一下,随后开门走了出去,叶云深已经站在院中练武,自打上次被纤娘教训过后,他就变得勤快起来。

“你这么早,难道不会吵到主人家吗?”安长月说着朝廊下另外一端望过去,却见那处已经有仆役在打扫,想来主人家早就已经起身离开了。

仆役见他们二人都已经起身,便走上前行了一礼说道,“主人吩咐过,若是客人醒了,便可以到前厅去用朝食,主人稍后也会过去。”

安长月点点头,朝还傻站在院中的叶云深摆了摆手,两人跟着仆役一路去了大厅,果然见董明奕已经等在那里,见他们二人来了才吩咐侍婢端了食物过来。

安长月心中奇怪,董明奕看着约有三十多,可整个宅子里却并没有见到有女主人,还有一件事她更奇怪,昨日要来的道士怎么没有见过来?

直到用完朝食,安长月才不着痕迹的说了昨日遇见三个道士的事,她想旁敲侧击一下,仅仅是因为不想再跟那样的人遇上而已。

董明奕哦了一声,笑着说道,“那几位道长去了山上古合寺借宿,古合寺主持是个热情好客之人,如今寺中不仅有三位道长,还有一位在长安出家的僧人,辗转到了古合寺,如今便在寺中住下了。”

“哦,那近月余来古合寺可还有旁的客人?”安长月想了想又补充道,“比较特别的客人。”

“月余且比较特别的客人?”董明奕微微低头想了想,片刻后说道,“似乎还真有那么一位,约莫是二十上下的小伙子,在村中借宿了三日,便说要去古合寺看看,但听说半途拐了弯儿,至于后来去哪儿了就不知道了。”

安长月和叶云深对视一眼,心想这个二十余的小伙子大抵就是失踪的杨义德,看来他最后也没能进入古合寺,而是在半路就遇到了意外。

董明奕是个善察言观色的,见他们兄妹二人这般姿态,便出声询问道,“难不成那位与你们有旧?”他本是想说他们是不是就是来找那人的,话到嘴边转了弯儿,换成了这一句。

“是啊,那是我至交好友,前些日子本来约好了要出门游玩,但等他了许久也不见人,找上门才知道一路到了上宜县,所以我们便来寻他了。”

叶云深这一番说词自然不可能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在进董家村前,安长月便让他把这些都记住了,万一有人问起,也不用吱吱唔唔,直接说出来便是。

董明奕哦了一声,少顷说道,“这样吧,董家村我比较熟,我托人打听下,不过他回来村子的可能性不大,他那人气质一看就不一般,如果真回了村子,我肯定有所耳闻。”

他曾在家门前见过那个人,一身劲装打扮,却又不像是游历天下的侠客,倒像是公门中人,在村中似乎是在打听古合寺,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对古合寺那么感兴趣,那只不过是一个寻常寺庙而已呀。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72章:入山

得了董明奕的帮助,二人很快就确定杨义德并没有再回到村子,最后一个见过他的那位老妪说,他径直出村往山上去了,不过感觉好像有人叫住他,再然后她就回家去了,并没有看清叫住杨义德是什么人。

“看来他确实上山了,却没有到古合寺,那会去哪里?”叶云深挠了挠头,拿眼睛看董明奕,他对这里比较熟悉,肯定知道山上除了古合寺还有什么地方能去。

董明奕摇摇头说不可能去别处,这座山不大,却十分陡峭,除了古合寺外,其他地方根本无处容身,稍有不慎还会跌落后山的悬崖。

安长月皱了皱眉,山上无处可容身,又没有去古合寺,那他会去哪儿?

“请问山上可有别的出路?”既然两处都没去,可能当时根本没有上山,或者上山之后又从别处离开了。

“有是有,但从来没人走过,那条路就算是身手矫健的武者也很难顺利通过,是条十分凶险的路。”董明奕说道,他早年曾试着去走过,却只走出去不足五米便退了回来,只因稍有不慎就会跌下深渊,绝无活命的可能。

兄妹俩对视一样,安长月起身说道,“今日时辰不早了,等到明日一早,我和兄长想上山游玩,不知村中可有熟悉山上的好手带路?”

“这倒是不难,我家中便有一个小厮常上山给他的哥哥送东西,可以让他带你们到山上看看,这个时节虽然不如夏季合适,但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董明奕说着就吩咐下去帮两人打点明日上山的东西,山中如今寒凉,明日又是要一早上山,得准备的妥帖些,免得出什么茬子。

叶云深听到董明奕说山中寒凉,立刻着急的补充道,“麻烦多准备一件御寒的外衣,我妹妹身子虚弱,受不得寒气。”

安长月斜眼看他,嘴角含着几分笑意,虽然他们不是亲兄妹,但绝对比亲兄妹更像亲的,因祸得福这个词用在她身上,再合适不过。

“阿兄别把我看的太娇弱了,我可不是中原女子,没那么夸张啊。”她笑嘻嘻的看着叶云深,被叶云深抬手就在脑袋上揉了揉,看着力道不小,却没有将她的发髻弄乱。

董明奕看着两人呵呵笑着,“你们兄妹感情真好,可惜我们家只有我一个孩子,如今倒是比小时候更孤单了。”他说着起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我今日还有些事要处理,你们二位要是累了就在家中转转,这个院子我可很用心打理的。”

两人点头送走董明奕,趁着还有些光亮,便打算在院子里转一圈,董明奕的宅子虽然屋子不大,但花园却是不小,前前后后竟也种了不少奇花异草。

走到后院一处偏僻角落里,安长月一眼便看到一株红色的小花,花蕊中间是黑色的,周边则是妖异的红,在这个时节竟然也开的分外娇艳。

“这是什么花?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安长月蹲下身想伸手去摸,被一旁打理花圃的花匠阻止,说这花是一位道长送给主人的稀罕物,不能随便动的。

安长月哦了一声,说了声抱歉,便站起身跟叶云深一道继续转悠,不过她总觉得那花很古怪,闻着气味竟然能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董明奕的园子确实很不错,兄妹俩转悠一圈下来便各自回房,打算好好休息一晚,等明日一早动身上山。

这一夜同样睡的格外香甜,安长月一早坐起身,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这两日是不是太累,所以一夜竟然连个梦都没做过。

她很快梳洗好,推开门出去的时候叶云深已经也收拾好站在院子里不知道在看什么,见她出来了,便招呼一声往厅中吃朝食,随后便在董明奕千叮咛万嘱咐中离开董家。

走在路上,小厮低声给他们说着山上的情况,“这座山比较陡峭,临着村子这一面相对缓和,所以很早之前就建了庙宇,不过那是在董家村搬来之前的事,后来村里又出钱将山寺重新修葺了一番,就是现在的古合寺了。”

“对了,听你家主人说你亲人在山中,他是做什么的?”安长月语气放缓了问,样子看着天真无邪,小厮也没多想便说道,“我兄长在山中种草药,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山上,有时候我空闲便会上山去看他。”

“在山上种植草药?”叶云深惊讶的看着小厮,小厮嗯了一声,说他大嫂家是开医馆的,是村子里唯一一家医馆,而他兄长自幼在医馆学徒,后来便自己在山上找了合适的地方种植草药。

“既然你们家是种草药的,为什么”安长月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了,这样的家庭应该不至于让自己小儿子去别人家当下人吧。

小厮听到这里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脸上稍微有点黯淡后便笑着说道,“我们家比较清贫,兄长当年是入赘到医馆去了,与家中来往就少了许多,家中老小便只能靠我养活,不做下人还能干什么?”

顿了顿他补充道,“况且董善人家是村中条件最好的人家,他待我们下人十分优厚,待在董家我甚至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下人。”

这一番话对主人家来说可是极高的评价,安长月不由心中对董明奕的为人更加肯定了几分,“原来如此,刚才是我冒昧了。”

说这话,他们已经到了山路口,小厮指着蜿蜒不绝的长长山道说道,“这条路就是上山的唯一一条路,中间有一处岔口可以到我兄长的小屋,再往前就是另外一条不可能下山的下山路。”

叶云深眨了眨眼,小声问道,“不可能下山的下山路?”

安长月撇撇嘴,提醒他之前董明奕说过的一条下山路,极有可能是杨义德离开的地方,不过如果没有意外,他怎么会选择走那样一条山道?

“那我们先去你兄长那里看看吧,我还没见过山上的草药田,十分好奇呢。”安长月闪着一双大眼睛看小厮,小厮哪里还拒绝得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73章:山中小屋

山路还算平整,一路往上根本不吃力,安长月一边走一边扭头欣赏两侧秋时的风景,树木不复葱郁,灌木丛也渐渐凋零,连鸟叫虫鸣都几乎绝迹。

“古合寺的香火怎么样?”

安长月突然问了一句,小厮一愣,随后答道,“古合寺香火还算不错,除了我们村子外,附近村子也会前来供奉,老主持为人好客热情,以前还帮助过一个贵人,只是后来那贵人出事就没再来了。”

“贵人?”兄妹俩异口同声的好奇问道。

“啊,是啊,就是咱们上宜县以前的县令,后来他家中出事,县令就没再来,说是不想再睹物思人徒增伤感。”小厮说到这里忍不住惋惜道,“县令家那位小娘子是个温柔的好人,可惜天不开眼呀。”

“原来以前的县令竟也跟古合寺主持有些旧交。”安长月说着,将看着远处的目光收回来,“那县令家的女儿当初是不是也跟着来了古合寺,或者她就是在古合寺中失踪的?”

小厮挠了挠头,想了想说道,“好像是跟着来了,但到底在何处失踪不知道,不过看众人的反应,应该就是在古合寺附近才是。”

安长月哦了一声,抬眼看到前面就是岔道,便问小厮此去多久可以看到他兄长的小屋。

“拐过去就能看到,再往里便是那条山道,可不是人能随意过去的。”

说话间已经到了岔道,果然才一拐过去就看到了一间小屋,屋门前有一块不小的地,周围做了一圈围栏,想来是防止山上一些野兽踩踏进药圃吧。

小厮看见小屋,便快步朝前奔去,嘴里大声叫着,“大哥,大哥,我来看你了,最近几日可还好啊?”

叶云深笑着说小厮跟他兄长的关系看来不错,安长月微微点头,只是眼神闪动了一下,若有所思的看着小厮的背影奔到门前。

片刻后,屋中走出来一个身着长袍的男子,虽然面容看着有几分憔悴,但人却收拾的十分干净整齐,他本要张嘴说什么,一扭头看到他们兄妹俩,喉头一动说道,“这两位客人是?”

安长月不等小厮开口,上前一步说道,“我们两兄妹是来董家村找人的,幸得董善人相助,让小厮带着我们在山上走走,又听说他兄长在此,我们便央求着过来看看。”

“找人?”男子诧异的看着两人,随后恍然大悟道,“也是,这山上丢的可不止一个人了,听闻前一段时间就有人在这里失踪,不过我那几日不在山中,倒是无法帮你们。”

“无妨,我们也只是来碰运气的。”安长月说着朝四下里望了一眼,听到那男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真是失礼了,在下是董家村中人,名叫董启,不知二位?”

“我叫叶云深,这是舍妹,名叫安长月,是从长安来的,现下就住在董善人家中。”叶云深笑呵呵的说道。

董启一愣,“二位可是亲兄妹?怎么”

他话才出口,小厮便觉得有些不妥的轻咳了一声,叶云深摆摆手不在意的说道,“我们并非亲兄妹,不过却胜似亲的,我们俩不会介意的。”

“哦,原来如此,是在下失礼了。”他说着拱手抱歉道,随后便请了他们进屋去。

小屋从外面看十分简陋,进去后发现果然里外一致的同样简陋,安长月四下打量了一眼,发现屋角还搁着一根粗实的棍子,上头有两个手印,像是不久前刚印上去的。

她眼睛悄悄的瞥了眼董启的手,上面还有一丝水汽,想来那棍子上的印子便是他刚才留下的。

坐到桌前,董启给众人一一倒了杯水,说着山中简陋,实在没别的东西可以招待,希望叶家兄妹不要介意,叶云深跟董启聊了几句,便问山中最近这几日有没有什么人来过。

董启说有,这几日上山去古合寺的人不少,有几个穿的还是皂靴,一看便知道是公门中人,也不知道到古合寺是去做什么。

安长月心想那应该就是大理寺的官差,他们看来已经去摸过虚实,但却一无所获。

“不知二位是来找什么人的?”董启看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可对上安长月那双眼睛时,下意识闪躲开,似乎有什么事隐瞒着。

“是我们的一个好友,前些日子听说来古合寺上香,可这么多日过去了,就是不见回转,家中人担忧,便让我们过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是个什么样的人?”董启再问,他在犹豫,那日雨夜所见不知是真是假,万一看到的凶案,那可如何是好?万一是自己看错了,岂不是要闹出大笑话?

叶云深这时也意识到什么,敛了脸上的笑意,看着董启,“是个身材匀称的男子,个头与我差不多,长眉凤目,一看便气质不凡。”

董启脸上的表情变了变,而后站起身在屋中来回踱步,安长月没有立刻追问,也阻止叶云深追问,只静静的看着董启来回走动。

片刻后,董启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的说道,“其实,其实前几日我在山中看到过两人,其中跑在前头的那个就如同你们描述的那般,只是我不能确定是不是就是你们要找的。”

“既然是雨夜,董郎君何以确定?”安长月扬了扬眉看着董启,犹豫如此之久,难不成就是因为这个?

“恰逢电闪雷鸣,我看的很清楚,就是个长眉凤目的英俊男子,约莫二十上下的年纪,他腰间还挂着一把刀,只是似乎受伤了,只一个劲儿的往前逃。”

那夜之后,董启躲在屋中不敢出去,直到天大亮,他才敢哆哆嗦苏的出门去看,地上的痕迹早被一夜雨水给冲干净了,什么痕迹都没留下,那俩人也一夜没再从那条路上回来。

“那第二个人是谁你可看清了?”见他说的在理,安长月便再问了一句。

董启摇头说没有看清,那人从上到下裹得十分严实,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不过看身形也是个男子,赤手空拳的追在后头。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74章:古合寺

董启说那个人身材看着不算太魁梧,不过看步伐肯定也是个练家子,手中提着一把刀,却是柴刀,就是看着这个,他才会吓得躲在暗处不敢现身,不过同前面那个人一样,他只有去,没有回。

安长月心中狐疑,难不成二人一同坠入悬崖?

“后来你可去那边看过?”从这里到悬崖应当不远,正常人的好奇心一定会驱使他前往查看一眼,哪怕看到的是两具尸体。

不过可能性不大,如果真看到两具尸体,恐怕以董启的性子早就去报官了。

“看了,没看见任何人,也没看到有脚印往对面,可能当晚的雨势比较大,将这么痕迹都给冲没了,总之和往常一样,所以我才会犹豫,或许是我眼花了。”

董启说到这里,眼神里还有一丝不确定,看来当天晚上他确实被吓得不轻,竟然连自己看到的是真是假都不知道,不过有一份也应该归功于第二天什么都没发现吧。

安长月抓了抓下巴,突然说到,“不知董郎君可否愿意带着我们去看看?”

董启惊愕的看着安长月,他自然知道她想去哪儿看看,可那地方凶险的很,一个女儿家怎的还要过去?

“这”他有些为难的看看安长月,又看看叶云深,好半晌才妥协的点头说到,“那好吧,不过万不可太往前,那地方倾斜的厉害,万一一个不留意,可是尸骨无存的。”

兄妹俩对视一眼,点头应了声好,便起身跟着董启兄弟俩往外走,安长月发现,从始至终这兄弟俩都很少交谈,似乎并不像小厮说的那般兄弟关系不错。

不过这是别人家的事,他们不好过问,更不好管,只想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知前因后果的事少插手。

顺着小屋往前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视线突然之间开阔起来,不过再往前走了几步便没了道路,这便是断崖处,而在这处断崖旁有一条不起眼的小道,据安长月目测,最多有成人脚掌宽,人要想过去,恐怕只能背靠在山壁上,一点一点挪过去。

这么狭窄的地方,又是那样的雨夜,安长月觉得即便跟着杨义德的是凶手,恐怕也不可能顺利离开,可人却没有回转,董启也没看到他。

“此处有多高?”安长月朝前伸了伸脖子,被叶云深一把拉住,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安长月于是往后退了一步,扭头看着董启。

董启摇头说不知道,不过听以前有人说过,这里下去定然会粉身碎骨,可见高度非比寻常。

看了一会儿没有收获,董启便催促着几人赶紧离开,此时已经过午,再晚些他还得下山去,今日可是跟家中约好了,要回去清算上个月的账目。

安长月嗯了一声,往回去的路上一言不发,等快到小屋的时候,开口让小厮带他们直接去古合寺,董启点头说着时候去古合寺也好,午后寺中比较清静,正好可以到里面转一转。

小厮应了声好,抬眼看了自家兄长一眼,等走到小屋前便与他点点头带着人离开。

安长月注意到小厮眼中的冷淡,心想怎么突然之间就不加掩饰了?

往古合寺的道路上铺的有石阶,往上去就稍微轻松了些,直到走到古合寺门前,安长月忍不住惊叹一声,若说这只是村中老寺,她还真是不大相信。

眼前的寺庙光是这门就气派的很,两边蹲着两尊石像,她没看出来那是什么上古神物,只觉得看着有些眼熟,四周种着一些高大的树木,将整个古合寺掩映其中,说不出的禅意盎然。

只是都这个时节了,这树竟然还未凋零,着实神奇的很。

门前一个扫地的小沙弥见他们三人走过来,便上前道了声阿弥陀佛,“寺中今日有贵客,不方便接待诸位,实在抱歉的很,烦请施主明日再来吧。”

安长月本欲开口说话,却看见小沙弥身后走出来一个身着灰色僧衣的年轻人,他脸上带着几分温和的笑意,走到他们跟前道了声佛号,随后侧头跟小沙弥说了句无妨,便侧身请他们入寺。

几人对视一眼,跟在僧人身后往里走,那小沙弥果然没再阻拦,转头继续扫自己的地。

“敢问”

叶云深话还没说出口,走在前面的僧人便开口道,“小僧法号子真,在古合寺挂单,今日寺中来了万年县的的牛道长,主持正在接待,所以不方便再见其他客人。”

“万年县的牛道长?”安长月好奇的重复了一句,自称子真的僧人头也没回的应了声是,那道长前日便到了,昨晚在寺中住了一宿,今日一早便和主持在禅房里说话,直到现在都没出来。

“不会是三个,一老一小,还有一个年轻的吧?”叶云深眨了眨眼问,子真终于停住了脚步,转头诧异的看着叶云深,“难道施主早前见过牛道长和他的弟子?”

叶云深点头说见过,前日他们来的时候就在路上遇见过,差点被逼着让出马车,印象十分深刻。

子真脸上的诧异更甚,不过片刻后便恢复了平静,“牛道长在万年县乃是长福观的观主,受人敬仰惯了,施主可别放在心上。”

安长月听子真这么说,眼神微微一闪,就听叶云深说道,“若不是今日提起,我早就忘了,谁还会把那些糟心的事日日放在心上啊。”

子真笑着说是,转身带着他们继续往里走,等到了正殿,安长月三人进到里面拜了拜,随后又跟着子真去了另外一间禅房坐着喝茶。

安长月一边喝茶一边问道,“听说牛道长是董家村董善人请来的,不知为何到了古合寺暂住?”

“个中原因小僧也不知,不过听闻是董善人家中来了客人,不方便再把道长接进去,所以便在寺中捐了些香火钱,便让牛道长暂住在寺中了。”

子真知道的就这些,说完状似不经意的问道,“我看三位身上似有药香,可是到了山腰的小屋?”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75章:请来的道长

安长月兄妹还没回答,一直听着的小厮便开口说道,“是刚从家兄那处过来,子真师父问起,莫不是寺中草药已经告罄?”

子真摇头说不是,只是觉得几人身上有淡淡的草药香气,这才问了句,并无其他意思。

随后几人又聊了几句,眼看着时辰不早,几人便起身跟子真告辞,子真没有说什么,起身将人他们送到古合寺门外,正巧看到那位牛道长站在山道上一脸愤愤的扭头看了眼寺庙。

这下几人便一下子打了个对面,安长月第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年轻道士一脸阴郁的看着自己,忍不住嘴角微微一扬,一点不加掩饰的给了他一个轻蔑的笑。

子真见牛道长站在山道上一动不动看着他们,想了想上前合手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道长这是要离去吗?”

牛博平脸上挂上笑意,十分和蔼的说道,“今日要到董家做法,便先下山去了,以后若有时间,定然会再来跟子真师父探讨佛道dafa。”

说着他朝子真身后跟过来的安长月兄妹看去,“没想到与你们二人竟这般有缘,不知二位到董家村找的人找到了吗?也许老道可以帮忙推算。”

他说这话的时候,微微扬起下巴,有些傲然的看着安长月,那日最后做下决定的可是眼前这个女子,想来在家中定然被惯坏了,脾气可真是烈的很。

安长月眯着眼笑起来,“不劳道长费心了,我们要找的人很快便能找到。”顿了顿不等他们几人再说什么,冲着三人点点头,便和叶云深一道往山下走。

远远的叶云深听到那个年轻道士恨恨的说着,“拽什么拽,自长安来的了不起啊,咱们长福观在万年县也接待过不少达官贵人,谁也没像她这么无礼。”

叶云深停住脚步想转回去,被安长月一把拉住,这么大声吆喝,无非就是想引得他们动手,不过她现在没心情,还是先回董启的宅子吧。

下了山不多久,安长月在村中街道上见到了一脸怒气冲冲的董启,他步履飞快的朝山上去,压根没看到在一侧随着他步伐挪动视线的兄妹俩。

“他这是怎么?”叶云深问身边的小厮,小厮摇头说不知道,不过他大哥今日是回了大嫂家,想来是和家中人有了误会,这才气冲冲的回了山上的小屋。

听小厮说到这里,安长月便给叶云深使了个眼色,此事跟他们无关,他们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杨义德,只要把人找到,把那件事给解决了,便是完成任务。

“对了,我刚才听子真师父说那仨道士是往董宅做法,怎么,你们家有什么不妥吗?”安长月转移了话题,歪头十分好奇的问小厮。

小厮挠了挠头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最近家中总莫名其妙丢失东西,主人觉得可能是有什么邪祟闯入,这才请了牛道长过来做一场法事。”

叶云深觉得好奇,小声问道,“这个牛道长很牛吗?”

小厮啊了一声,点头说道,“应该算是附近小有名气的,听说连长安的达官贵人也时常到长福观请道长作法,而且次次都十分灵验。”

顿了顿他又道,“而且听说连万年县县令都让道长替他算一算失踪女儿的下落,可惜最后找到的是尸体,也真是可惜了,大好年华就这么香消玉殒了。”

他说着叹了口气,早年他随主人去万年县的时候见过那位县令家的娘子,是个十分温婉的娘子,且琴棋书画样样造诣不凡,没想到转眼间便成了一具尸体。

“死了?”安长月挑了挑眉,听着怎么跟上宜县早年县令小女儿失踪那件事一样?难道这两件事是同一人所为?

不过这只是她随便猜想,毕竟不再同一处,且时隔多年,想来只是相似而已。

“对呀,死了,说是溺死,但万年县的县令哪里相信这些,派了不少人手明察暗访,还真叫他们给查着了,只是那凶手狡猾,听说在众多衙役的围捕下还是跑了。”

小厮说着,他们已经到了董宅门前,“对了,主人不喜我们提这些晦气的事情,几位客人可千万”

他的意思不言而喻,安长月赶紧点头说那是自然,随后便在小厮放心的笑意中进了大门,只是他们才进大门,身后又传来敲门声,小厮赶紧抱歉的一躬身,转头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三人一见开门的人眼熟,眉目都是一紧,随后抬眼看到似笑非笑的兄妹二人,牛博平就更加气闷,怎么又是这两人?

但想归想,还是踱步进了大门,神情淡淡的和安长月兄妹二人点了点头,随后径直往大厅去。

小厮跟在三人身后走到兄妹二人身边,低声说道,“他们只是做一场法事便离开,两位不用放在心上。”

安长月努努嘴,表示她自然不会跟一个不认识的人计较,只是每次见到都是人家非要挤兑她,不还回去不是她的风格啊。

“我们能去看吗?”叶云深早就忘了与这些人之间的龃龉,他还没真正见过道士做法,十分好奇。

“这”小厮有些为难的看着二人,“这得问过主人,我只是个下人,做不得主的。”他在董家虽然是个没有maishen契的小厮,比寻常下人要自由些,但也仅仅是如此,主人家的事无论如何他是没办法插手的。

安长月斜了叶云深一眼,心想怎么突然之间想去看法事?不过反正如今线索暂时不够明确,他们才把消息给了附近的大理寺官差,需要时间去查那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你问人家干什么,想去直接去问主人吧。”安长月撇撇嘴,抬脚往大厅走,叶云深和小厮都赶紧跟上去,走的近了才听到厅中已经在讨论在何处开坛,又是何时比较合适。

董明奕本听的认真,抬眼见叶家兄妹二人就在外面,忙起身迎了出去,“你们回来了,事情怎么样?可有收获?”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76章:危险

牛博平本说的起劲儿,谁知董明奕突然起身朝外走,他忍不住皱眉看过去,却见那兄妹俩正往这里来,董明奕去迎的便是这两人,不由眉头蹙的更深。

安长月看也不看道士,只对着董明奕笑着说道,“算是有吧,不过不大。”顿了顿她又道,“对了,听说家中要做法事,我们兄妹从未见过,所以想冒昧一问,可否在旁观看?”

董明奕一听是这个要求,忙笑着说自然可以,只是此次做法事是驱邪,万一吓着二人

“放心吧,我们胆子大的很,而且真的很好奇传闻中次次灵验的道长是如何做法事的。”叶云深一脸期待,随后朝着安长月挤眉弄眼,安长月便知道他是想干什么,不由失笑出声。

“无妨无妨,既然两位有兴趣,今晚就到后院中看看。”董明奕听他这么说,哈哈笑着点头应下,最后转头问牛博平具体时辰。

牛博平虽然一心不情愿,但他到底是主人家请来做法事的,收了人钱,自然要好好操办,至于主人家请谁来看,他不便直接拒绝。

而且看样子这兄妹俩在董明奕眼中还十分重要,他要真给惹急了,这到嘴的买卖说不定就飞了,“具体定在亥时三刻,贫道这便去先做准备,等一切妥当,自会通知主人家和几位。”

他说着转身退了出去,安长月和叶云深也相继和董明奕告辞。

两人没有直接回房间,而是在屋前廊下站了会儿,安长月道,“阿兄想揭穿那老道的把戏,可也别毁了主人家的计划,我看董明奕根本不是要做法事驱邪,他肯定还有别的打算。”

之前安长月没想过这个问题,但小厮领着他们到山中小屋去了一趟之后,她心里就开始怀疑,以董明奕对附近的熟络,不可能打听不到董启口中那些,可他却说什么都没问到,为什么?

叶云深努了努嘴,“我没打算破坏,我就去看看,我保证。”他说着眼神闪了闪,最初是那么打算来着,不过自家妹妹既然这么说了,他也不好真的做什么,只当去凑个热闹好了。

安长月没拆穿他,只低着头想事情,难道说董明奕知道点什么,但他却不好说出来,难道在董家有什么人让他忌惮?

“对了阿月,今日在寺中见到的那个子真和尚,我老觉得他在隐藏什么,不像是一个简单的和尚。”叶云深说道,他虽然没见过多少和尚,但既然是出家人,眼神里怎么会有那么凌厉的杀气?

只是一瞬间,但还是让他给捕捉到了,而且叶云深注意到,是在问董启的时候突然出现的,那和尚难不成跟董启有什么过节?

“哦?哪里不简单?”安长月挑眉看着叶云深,她当时只是觉得子真和尚有点奇怪,不大像是个和尚,倒是没注意到他哪里不简单了。

叶云深想了想,蹲下身看着院中的花草,不过几天光景,这些花草已经出现颓势,不知是因为董宅里主人没心思照顾,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应该会武,却装的孱弱,阿月没有习武,自然看不出小细节上的区别,但我从小练武,肯定是瞒不过我的眼睛的,而且他在提及董启的时候,眼中有杀意一闪而过,我觉得他可能知道些什么。”

安长月听他这么说,忍不住想起当时确实有一瞬间她觉得脊背一凉,是一种本能对危险的感知,却原来是来自子真和尚。

想到那么一个看着斯斯文文的和尚,竟然还有这么强烈的杀气,而且他为何要伪装自己?

“糟了!”安长月突然转身就朝外跑,叶云深愣了一下,抬脚赶紧追了出去,一边追一边问她去哪里?要干什么?

安长月只顾着快速往外跑,离他们下山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而且董启也已经回到山中小屋,万一子真和尚真的要对他不利,怕是谁也帮不了他。

想到埋伏在周围的大理寺官差都去查那人的来历,安长月便更加心急。

两人一前一后朝山上跑去,叶云深的体力自然比安长月要好很多,没多会儿便轻松跑在她身边,小声问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你说子真和尚说起董启的时候眼中有杀意闪过,他为什么会想对董启不利?寺中草药可还是他在供应者,照理说两人不该有什么深仇大恨才对,起码不到有杀意的地步。”

叶云深摸了摸下巴,“你这么一说似乎是这样没错,可我不会看错啊,他确实听到我们从小屋去的时候,眼中突然有杀意闪过。”

“这就是问题了,他为什么会这么关注我们有没有去过董启那边?听到我们刚从董启那边过去就眼含杀意,可见他并不是对董启那个人有杀意,而是对我们去过那处之后才对董启有了杀意。”

安长月这一番话说的有点绕口,叶云深想了想才恍然大悟道,“他是觉得董启告诉过我们什么对不对?难道是那件事?那他岂不是”

叶云深脸色顿时变了变,“那他不会是想杀人灭口吧?”

“差不多吧,不过现在可以肯定他是其中一个,或者他知道些什么。”安长月一边跑一边说,早就气喘吁吁,叶云深一看无奈的拉住她的胳膊,事以后将她背到自己背上。

“这样比较快,阿月你可要抓牢了。”他话音落下,脚下猛一下发力,人便跃了出去。

不多时两人便站在了小屋门前,屋门紧紧关着却没有落锁,安长月伸手轻轻推了一下,门吱呀一声打开,屋内却空无一人,跟他们走时一模一样,丝毫没有变化。

“不在,会去哪里?”

就在此时,一声惨叫从远处传来,安长月立刻循声望去,竟然是白天去的那处不能走的山路。

“糟了,赶紧去看看。”安长月说着就要跑过去,叶云深一把抓住她,随后背起人就跑,只是等两人到的时候,眼前出了夕阳余晖外,并没有看到一个人影。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77章:故意引人

叶云深把安长月放下,在周围走动查看,好一会儿才在靠近断崖的地方发现了一丝不对,他朝安长月挥了挥手,“阿月你快来,这里有血迹。”

安长月正扭头朝来时的路上看,听到叶云深叫她,赶忙跑过去蹲下身去看,果然见一丛被砸断的枯草上有几滴血,看样子还十分新鲜,应该就是刚才惨叫那人的吧。

“看来我们来晚了一步,人可能已经被杀害并推下去了,可杀人的人会在哪里?”她朝四下里环顾,并没有见到有其他人在场。

叶云深挠了挠头,“虽然不大可能,不过如果有武功在身,那沿着那条路走过去,只要小心些,似乎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吧。”

“应该吧。”安长月心不在焉的说着,起身朝后走了几步,看着地上的痕迹喃喃自语道,“人是被打晕带到这里又拖过去的,就算速度再快,应该也不可能有时间离开才对,凶手是怎么办到的?”

“阿月,你在说什么?”叶云深没听清安长月嘀嘀咕咕说了什么,好奇的问道,安长月指了指地上的痕迹,“人早就打晕扛过来了,在这里被放下,随后凶手应该就把他拖着扔到了下面,可这里却没有血迹,而且从我们过来的速度看,也不可能短短时间里就消失在那条路上才对。”

眼前那条凶险的山道虽然不是很长,但胜在凶险,想要快速从这里通过,一时半刻根本办不到,毕竟第一个拐弯都离这边有好几十米。

而且他们只要稍微倾斜一下角度,立刻便能看到大半个拐弯处的情况,如果凶手从这里离开,未免也太冒险了。

“对啊,确实如你所说,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叶云深经安长月这么一说,刚起来那点兴趣就悄悄给摁灭了,动脑子这样的事真是伤脑子,他最不喜欢想复杂的事情。

安长月叹了口气,“因为那声惨叫只是给我们听而已,凶手应该一早就将人杀害并丢下去,可能躲在暗处见我们来了,这才惨叫出声引我们过来。”

“为什么这么做?既然行凶杀人,难道不应该藏着掖着吗?”叶云深有点搞不懂了,这年头的杀人凶手都这么高调了?

“不知道,不过现在看来是这么回事没错。”安长月叹了口气,不管掉下去会不会粉身碎骨,这个人怕是活不成了,还是先下山报官吧。

两人又如来时一般急匆匆下山,到村中找到董明奕,请他找人到县中报案,不过此去需要费些时间,看样子一时半刻是来不了人的。

当天夜里安长月和叶云深也没去看牛道长做法,两人早早睡下,明日一早还想着可以上山看看上宜县衙役能不能下去把人给捞上来。

半夜里,安长月睡的正香,突然被人一把推醒,要不是对黑暗里的人感觉不到任何威胁,她肯定要大叫出声的。

“阿兄?这大半夜的你干什么?”安长月无语的看着鬼鬼祟祟蹲在自己床前的叶云深,叶云深则嘘了一声,随后压低了声音说道,“刚才偶一个黑影从外面过去,我担心对你不利,所以就过来看看。”

“黑影?”安长月一脸茫然的看了看窗外,她刚才睡的很死,根本什么都没注意到,就连叶云深摸到床边都不知道。

“是啊,黑影,好像是个男人,我觉得看着有点眼熟,好像是那三个道士中的一个。”叶云深说道,“嗯,应该是那个年轻点的。”

从这边过去就是主人的房间,叶云深心想他要不要现在过去看看,不过都已经是深夜,这么直接闯过去要是没逮到人,岂不是很失礼?

“他?他怎么会在这所院子里乱逛?”安长月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披上外衣和叶云深一道出了门,谁知道刚出门就见走廊另一端的灯光突然亮了,紧接着屋门打开,董明奕一脸惊恐的从里面走出来。

他看见兄妹俩也站在廊上,便有些紧张的问了句,“你们是不是也看到了什么?”明明法事才做完,难道这次牛道长的做法不灵了?

安长月嗯了一声走过去问道,“是不是有个黑影飘过去了?”

“是啊是啊,没想到这次不仅偷东西,还出老作祟,真是”董明奕一脸后怕,看着闻声赶来的仆役吩咐道,“今晚就辛苦点各位,轮班换着职守。”

仆役十分恭敬的应声,随后分了分组,其余的便下去了。

“到底怎么回事?”安长月好奇的问道,反正立时三刻也不可能回去睡,还不问一下原因好了。

“这件事说来话长,家中时常丢失一些食物,无论如何派人把守,还是能不翼而飞,这种情况约莫持续了好些天,我不得已便去万年县请了牛博平道长,希望他能做法事帮家中驱邪。”

董明奕叹了口气,谁知道竟然连牛道长都没能彻底驱除邪岁,他还以为从此以后家中便能太平了。

“可从今夜那个黑影看来,似乎并非邪岁,而是一个人吧。”安长月眨了眨眼,叶云深的眼神好的很,他不会认错,确定那就是个人,至于是不是三个道士中的一个,暂时还不好说。

“是人?可,可家中仆役把守还能将东西盗走,这人的也太可怕了吧。”董明奕有点不敢相信,叶云深却说道,“我看你家并无一人真正会武,那如果前来偷盗的是武艺高强者就不奇怪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牛道长做了法事还会出现这种现象,原来根本不是邪岁,而是人啊。”董明奕松了口气,随后又把心提了起来,“那这样的话,我们岂不是更危险?”

平常偷些吃的也就罢了,万一再杀人劫财,那多危险?

想到这里,董明奕便下定了决定,明日上宜县衙役一到,他就将家中的事也一并报了官。

“放心吧,我看那个贼并无恶意,等山中的事处理外之后,我可以帮你查一查。”安长月看出董明奕的想法,不过衙役是来侦破命案的,这些小事就不必麻烦他们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78章:捕快

上宜县衙役在卯时便到了董家村,只是当时天还未大亮,他们便先找了当时在场的安长月和叶云深询问情况,领头的捕快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两人许久,直到安长月拿出大理寺的令牌,他这才变得恭敬起来。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两位竟是大理寺的官差,不知此来上宜县可是公干?”这个年约三十的捕头姓张,听众人都叫他张捕头,安长月便也跟着这么叫他。

“张捕头说笑了,怎么会来公干,大理寺出京公干除非是大事,这上宜县百姓安康,官府尽责的,能有什么大事。”安长月话说的漂亮,那张捕头立刻喜笑颜开,连连点头说是。

随后她话锋一转说道,“昨日夜里我们兄妹二人上山本想找人要些可以制酒的草药,谁曾想竟然遇上了命案,这都过了一夜了,也不知那边情况如何?”

张捕头看了看天色,差不多可以动身上山,便有些迟疑的说道,“不知二位今日还有何事?若是不忙的话,那”

他这言下之意是个人都能听出来,安长月自然也听出来了,便笑着说无事,而且这案子他们兄妹二人刚巧碰上,少不得要帮一帮忙的。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那两位就辛苦些,随我们一道往山上去看看吧。”张捕头赶紧说道,那样子生怕这两位临时改变主意。

别人兴许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眼前这个小娘子可是大理寺的宝,听闻之所以让她一个女子在大理寺挂名,皆是因为此女子屡破奇案,大理寺卿亲自将人给留了的。

他那来自长安的亲友虽然说话稍微夸张了些,说此女子有大神通,不过破案那些倒是真的,如今这么巧让他遇上,还恰好有命案,不求着帮忙一把更待何时?

想到这里,张捕头甚至能看到县令那张严肃的脸绽放出温和的笑,然后夸他破案有功了。

张捕头一共带了四个人前来,再加上叶家兄妹,队伍足足有七个人之多,这么多个人浩浩荡荡的往山上去,董家村的百姓想不知道都难。

很快山上出命案的事便传的人尽皆知,安长月忍不住叹气,她本想悄悄的去看看就行,默默处理完就得,没想到竟然闹出这么大动静。

她心想算了算了,反正也已经如此了,不妨闹得更大一点。

等到了山中小屋,两个捕快在小屋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任何不妥,随后便跟着兄妹俩往断崖处走,幸好昨夜的痕迹都还在,那凶手并未掉过头来破坏。

“就是此处,凶手将人打晕从小屋里带到这儿,随后将其拖拽至崖边,再将人杀害并弃尸。”安长月简单直白的告诉张捕头她如今根据现场能推测出的经过。

张捕头点头表示同意,然后上前一步朝崖下看了一眼,立刻呲牙拿袖子掩住半边脸,一脸害怕的往后退了好几步,“这断崖下深不见底,恐怕人就算不死从这里摔下去也活不成,这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找人下去看看呀,不能就任由尸体在下面不管吧,这可一看就是凶案呀。”叶云深上前一步说道,他怎么觉得这捕头有点怂,起码跟李淙和杨义德比,简直,简直没有可比性。

“啊对,只是这怎么下去是个问题,谁下去又是个问题,这么高,寻常人看一眼都胆寒,若是再因为个死人搭上个活人,未免得不偿失啊。”

张捕头心里盘算着人选,叶云深就要再上前一步说什么,被安长月一把拉住,她轻轻摇头,此事说到底是上宜县的事,如果这位张捕头不能处理,自然还有上头的县令,无论如何还轮不到他们出头。

本是想着有人帮自己出个主意,到时候无论出了什么事都有人给自己担着,可眼看着要成,却被安长月给拦住了,并且一脸别有深意的看着他,张捕头就有些尴尬的别过脸去。

“这样好了,先去村中弄来足够长的绳子,随后我亲自下去!”他说出这话的时候很希望有人来帮自己解围,自己这帮手下平日里鞍前马后的,肯定不会让自己冒险。

但他再一次失望了,四个捕快两个一溜烟领命下山找足够长的绳子,两个对视一眼齐齐朝张捕头拱手说道,“大哥真是我们心中的英雄,这么高的地方都能以身犯险,还为我们这般着想,我们是在感激不尽,你放心,等会儿我们肯定把绳子拉的牢牢的,绝对不会出事。”

张捕头那一张脸简直要气的baozha,剧烈起伏的胸膛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说道,“真是我的好兄弟,真是我的好手下!”

叶云深这才明白刚才这位张捕头是故意的,如果阿月没有拦下他,很顺理成章就是他下去,虽然他一早是自己愿意,但被人这么算计着,实在不爽。

这会儿他忍不住嘴角含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热闹看着不错。

很快下山的捕快便背着两个篓子走了回来,仔细一看,这两个篓子之间竟然还有一根绳子接连,安长月忍不住挑眉,谁家会有这么长的绳子?

“头儿,我们刚一下山就碰见了药铺里的老板,他听说我们要用长绳子,便带着我们直接去找了村中制作绳子的人家,这不,绝对的够长啊。”

不等安长月问出来,那俩捕快已经什么都说了,倒是积极的很。

安长月心想,张捕头手下的做事效率比拍马屁一定更强,不然张捕头或许还能再有些时间做做准备。

这么想着,那边几个捕快已经将绳子快速朝下放,另一头找了附近最粗壮的树绑上,随后几人做出一副护卫的模样,齐齐抬眼看着张捕头。

张捕头骑虎难下,一咬牙伸手抓住一根绳子,然后其他捕头立刻又用另一根绑在他腰间,不停安慰他没事,还给他加油助威,张捕头真想一人给他们一脚,直接印脸上那种,但碍于叶家兄妹还在场,他也只能忍着,硬着头皮顺着断崖往下去。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79章:断崖下

张捕头一边往下顺,一边心里把顶上那几人的祖宗八代都给问候了一遍,当然,这不包括叶家兄妹,毕竟人家是外人,跟那几个兔崽子不同。

往下爬了一段距离,张捕头心里开始打鼓,这么深了,还是什么都没看到,他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往上去,但上头没有人说话,看样子是不打算让他就这么上去。

“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张捕头一边磨磨蹭蹭继续往下,一边嘴里嘀嘀咕咕说着,这都下来这么大半天也没见到底儿,鬼知道还要往下去多久。

正想着呢,张捕头的手不知道为什么一滑,整个人哧溜一下就下去了,吓得他忍不住吼叫出来,只是还没叫几声,腰间的绳子就被人拉紧。

“我的娘呀,吓死我了!”

他伸手牢牢抓住飘到一侧的绳子,正想该怎么上去,却突然发现自己脚底下有一片很重的阴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遮住了。

张捕头稍微朝下移了一点,便发现下面不是什么阴影,而是一片突出在外平台,那个小台子不过方圆一丈,在整个断崖下几乎算不上什么,不过此刻却让他心里多少踏实了点。

“我找到尸体了,就在这里!”他大声朝上喊了一句,快速朝平台上落去,只见在平台上刚刚被他看做是阴影的地方,其实是一具被摔的有些严重的尸体,看手脚的样子,八成是断了。

在尸体的周遭有不少更重的阴影,没走近都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看来就是昨夜被人杀害并弃尸的人。

张捕头上前一步观察了下,发现在平台一侧还有一个小小的洞口,洞有多深他不知道,但让他惊讶的是,在山洞中竟然还有两具尸体,看样子也是被人丢下山崖落在此处的。

他把腰间的绳子接下,一根绳子下绑了一个人,然后用力一拉,示意上面的人把绳子收回去,来来回回两次,这才总算被三具尸体和自己都弄了上去。

等站在断崖上的结实土地上,张捕头热泪盈眶,好在是活着回来了,不负众望啊,结果他一转头发现众人都围着那三具尸体看,一点没关心一下他这个劳心劳力之人的意思。

安长月蹲下身看了眼三具尸体,除了董启外,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不过他们身上的装束与腰间令牌不难看出,这应该就是那两个失踪的不良人。

只是她到现在都不太明白,两个万年县的不良人,怎么会死在上宜县境内?

“这俩不良人我没见过呀。”张捕头见真没人理会自己,只能默默辛酸着自己凑上去,他刚才在下面就看出这两人是不良人,不过似乎并非上宜县的。

“他们隶属于万年县,不久前失踪了,大理寺最后查到的踪迹便在上宜县内,所以”安长月话还没说完,张捕头的声音已经迫不及待响起,“万年县的不良人到了我们上宜县?也就是说你们确实是带着任务来的呀。”

安长月深吸一口气笑着转头看向张捕头,十分郑重的说道,“并不是,我们只是来找一个朋友,不过那个朋友却是因为这两人才失踪。”

随后不等张捕头开口说话,便又说道,“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死在了这里,这事得赶紧通知万年县和大理寺。”安长月顿了顿又抢在张捕头开口前,“上宜县可有信得过的仵作?如果没有,那就顺道让大理寺的老吴来。”

“有,有有有,咱们上宜县有个了不得的仵作,我这就找人分头办事去。”张捕头见终于有自己的用武之地,立刻扭头朝站着的四人说道,“来,先把尸体抬到小屋那边去,然后你们两个分头去通知万年县和大理寺一声,顺道把咱们那位仵作给请来。”

安长月听到他说请,且脸上没有任何讽刺的意思,不由挑眉,难不成天下还有像老吴那样的异类?一个贱籍的仵作都能当出九品小官来。

不过这些暂时都不重要,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找杨义德,和等其余大理寺官差的消息,但底下没有杨义德的尸体,是不是说明他还活着?或者

安长月不敢往那处想,那只可能是最坏的结果,而杨义德给她的感觉是不会让自己有最快的结果。

很快众人把三具尸体都弄到了小屋里,叶云深唉声叹气的说前一刻还是主人家的小屋呢,转眼可成了敛房了,就算董启活过来,估计也要被吓死过去。

去请仵作的捕快速度比较快,不过一个时辰,人就已经回来了,只是并不见第二个人,安长月和叶云深一脸狐疑,但见张捕头满脸淡定,似乎早就见怪不怪了。

“头儿,已经来了,不过速度稍微那什么,你知道的,再过一炷香时间应该能过来。”捕快说了一句,转头朝山下的方向张望了一眼,又道,“对了,县令让我给你带句话,全力配合大理寺调查,如果人手不够,尽管回去调。”

“什么?县令已经知道了?”张捕头一脸的惊讶,他出来可是瞒着县令的,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知道了。

“头儿,那好歹是你小舅子,你这动静弄的也不小,不知道才不应该吧。”捕快心里想,这一出来就带了四个人,寻常哪里会一下子走四个?县令那么聪明,肯定知道发生了事儿,再稍微一敲打,知情的不全招了。

张捕头闻言脸色一沉,嘴巴翕动了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来,心想县令知道了,那他阿姐不也知道了,少不得回去又是一顿念叨,想想就头疼。

“对了张捕头,断崖下还有什么别的发现?”刚才只顾着三具尸体,安长月都没能细细问问,这会儿站着也是站着,便开了口。

张捕头被她转移了注意力,想了想说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我发现他们的时候,那俩是在一个小山洞里,背靠在石壁上,这一个可能是当场就死了,就躺在平台上。”

“山洞里?这么说摔下去的时候他们还未死。”安长月心想,难怪尸体看着还算新鲜。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80章:美人仵作

又问了几个问题,就见远处的山道上走上来两个人,两个风格完全不搭边的女人。

安长月眨了眨眼睛,先看清了第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那女人虽然不及纤娘和阿娘漂亮,但也是美丽的,她似乎脸上未施脂粉,不过却自然的唇红齿白,眉若远山青黛。

而这些却不是吸引安长月目光的东西,毕竟美人她见的太多了,早就不那么容易被惊艳到,吸引她的是女人鬓边的一支碧色牡丹。

如今已经是九月中旬,离上一次牡丹花开已经过去五个月,离下一次还需要再等七个月,可她头上那支却明显是新鲜刚摘下的牡丹花。

最重要的是,那是一支碧色的牡丹,要知道寻常牡丹在长安的价钱那也是天价,更何况是这样颜色别致的牡丹,估摸着都能买下三分之一的溶月楼吧。

安长月还在看女人鬓间的牡丹花,那女子已经走到了近前,见安长月盯着她鬓边看,便伸手纤纤玉手轻轻抚了抚说道,“这是一位好心人送的,我觉着每年只在四月开太过可惜,便尝试着延期,没想到还真行,所以便觉得无趣,今日正好要出来,就折了戴在鬓边。”

她这话是对着安长月说,她像是能看穿安长月的心思,一句也没提碧色牡丹的珍贵,只说了花期为何会在此时罢了。

“这碧色牡丹与娘子你很般配。”安长月心中一惊,而后坦然的夸赞道。

“多谢,我也觉得很般配,不过我今日可不是来听赞美的,听说出了人命,尸体呢?”女子说着朝他们身后的小屋里望了一眼,随即穿过众人直接走了进去。

叶云深一脸震惊的看看张捕头,再看看已经进屋的两名女子,另外一个应该是女子吧

“这,这就是你们上宜县的仵作?两个都是?”

张捕头见惯不怪的点头说是,这就是他们上宜县引以为熬的美人仵作张氏元娘,上宜县但凡有命案,只要能让元娘出手,基本都能破了,只是过程曲折不曲折而已。

听到张氏元娘这个名字,安长月眨了眨眼,她觉得很耳熟,似乎是在哪里听到过,想了想才突然想起来,这不就是老吴说的那个素未谋面的师妹的名字吗?

“张氏元娘,那个张氏是她夫家的姓吧?”安长月状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张捕头一点没起疑点头说是,不过她那夫家实在不怎么样,虽然他们同族,但实在看不上那家人的做派。

安长月哦了一声,算是彻底确定这个张氏元娘,确实就是老吴的师妹,她早前跟老吴闲聊的时候曾听他说起过这个师妹,说她是个命苦的,本身是个大家出身,只可惜家道中落。

当时老吴还感叹,说是照这么落下去,最差也会是个小富之家,所以她那早年定亲的夫家没有嫌弃,反而如期迎娶她过门,却没成想,过门的当天夜里,新郎竟然在酒宴上喝的太多给喝死了。

如此倒霉的事,放到正常人家肯定是会安慰新妇子,但张家不同,他们是责怪,说是元娘克死了新婚夫君,等那男人一下葬,张家人就带着家眷迁去了南方,只丢给元娘一个一进的老宅子,还是之前家中仆从住的外宅。

也就是那个时候,老吴的师父遇上了这个差点被饿死的女子,又加之元娘聪慧,便随便点拨了几次,没想到元娘不仅不抗拒仵作这一贱籍,竟似乎很有兴趣,于是顺理成章拜了师。

老吴说他师父在这里待了半年,也就教了元娘半年,之后就走了,所以从始至终他们这师兄妹压根就没见过,要不是后来老吴又一次遇见自己师父,大概连有个师妹这样的事都不会知道。

想到这里,安长月对元娘有些好奇,这么一个女子往那儿一站,谁会想到竟然是一个仵作?

还有刚才跟在她身后那个婢女模样的,看着很是强壮,一手提着看上去就很重的木箱子从山下走来,竟是看不出一丝疲态。

那两人已经进去,安长月便也抬脚跟了进去,叶云深小声在后面说自己在外面守着,安长月也没在意,兄长不喜欢剖尸这样的事,她不勉强。

进了屋子,那女子正站在一侧看,而婢女模样的那个则一点一点翻动尸体给她看,两人看起来配合十分默契,似不是第一次如此。

安长月问了句身边的张捕头道,“那个是她的助手吗?”

张捕头啊了一声,随后知道安长月问的是婢女,就摇头说不是,“那个婢女叫梅双,是元娘前些年捡回来的,武功了得,又无处可去,就跟在元娘身边侍奉,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了这些。”

他说着指了指已经拿出刀子利落划开尸体的梅双,看那手法,定然也是出自老吴一脉,且看样子一点不比老吴差。

安长月只看了一眼,就知道眼前这两人是什么关系了,元娘的手指纤细干净,并不像常年掩饰操刀,她应该只是看着梅双剖尸,看出问题就记下。

正琢磨着,那边已经把董启的尸体给利索的处理完了,这速度,绝对非一个人可以快速完成。

“死因是后脑着地撞击,导致整个头骨从下到上裂开,看来下坠的高度不低,不过在那之前他胸口已经有一刀,即便不摔死,也活不久。”

元娘先把这些说完,随后开始一点一点补充细节,“脖颈上有银zhenci入的痕迹,闻气味是miyao,药效不大,最多让人浑身无力,下肢和腋下都有淤青,下肢稍微严重些,应该是被人拖行在不平整的道路上所致,腋下就是普通的拖拽痕迹。”

“用那么大拖拽,看来那人的力气并不多大,那从木屋把人背到断崖边,似乎又变得不合理了。”安长月说道,她已经想到一种可能,董启根本不是被人弄晕带去断崖,而是他自己过去,在那里被人迷晕,再遇袭,再被抛下断崖。

“看miyao的份量,不足以支撑一炷香,凶手根本不打算将人彻底迷晕,只是让人失去反抗的力气而已。”元娘再补充一句。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81章:验和看

“那肯定不是在小屋了,否则人半路不就没事了吗?”张捕头恍然大悟道,安长月看了他一眼点头说是,如此说来,那个凶手离开的时间就足够充足,完全可以把人扔下去之后再自己伪装惨叫,把他们吸引过去。

想到这里,安长月把目光移到了另外两具尸体上,董启的事儿在她眼里不算很着急,她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找到杨义德。

“劳烦把另外两具尸体也给验一验。”安长月客客气气的同元娘说道,元娘看了她一眼,微微弯起唇角问道,“这可是万年县的不良人,我们不经万年县县令同意便把人给剖了,妥吗?”

“两位放心,此事万年县县令已经交由大理寺处理,我可以代表大理寺,所以并无不妥。”安长月一脸认真的说道,事急从权,更何况明珪当时可是给了腰牌的,那她也不算说谎吧。

“那好,请稍后。”

元娘看了梅双一眼,梅双便走到其中一具不良人前面开始扒衣,衣服刚刚褪下,元娘便开了口,“同样的摔伤,不过他只是摔断了一条腿,看样子断了差不多有半个月。”

随后梅双把尸体翻了过去,“背部有一道刀疤,应该是寸许长的小刀,但下手之人狠辣异常,几乎将整个刀都划了进去,伤口边缘有轻微化脓,应该是受伤后便坠崖,根本没办法及时医治。”

元娘说完抬眼朝张捕头看了一眼,张捕头像是早就料到她想干什么,把袖子撸起来走了过去,很熟练的把另一具尸体身上的衣服也给扒了。

安长月正在想元娘说的话,见张捕头走过去,也跟着往前走了两步,就听见元娘继续说道,“跟他的情况差不多,断了一条腿和两根肋骨,腹部中了一刀,伤口约莫寸许。”

说着示意张捕头把尸体翻过去,却没有发现其他伤口。

“也就是说凶手先后将两人打伤,然后推下断崖?”安长月问了一句,元娘想了想,“从尸体身上的痕迹看,是这样没错。”

梅双利落的把两具尸体都开膛破肚,元娘看了看微微蹙眉说道,“两者都有不同程度的内伤,应该是坠崖摔出来的,而且看他们两人胃里的东西,这两人在崖下还活了一段时间,最后因伤势和无食可吃断绝生机。”

这话让安长月心里十分不舒服,要不是耽搁了时间,也许这两人就不用死了,不过很快这种情绪便被她压了下去,“多谢。”

她说完转身走出小屋,走到叶云深面前说道,“看来杨义德当时根本没掉下去,否则他不会不管底下那俩人,也不会不求救,也许那位老妪把人给看错了。”

叶云深挠了挠头问道,“可他到现在都没个消息,肯定还是遇险了呀。”

杨义德的身手虽然不如叶云深,但也算是一等一的好手,谁会有那么大本事将人制住?而且制住他又是为了什么?

安长月想不明白,正巧这时候山道上又来了一人,不过这一次却是从上面下来的,走近一看才发现是大理寺派来的官差之一。

那人朝两人拱了拱手道,“子真和尚从昨日送走二位之后就没有再离开古合寺,人不可能是他杀的。”

“也许他用了某些办法呢?”叶云深有点不相信的问道,官差立刻回说,“不可能,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可能脱身下到这里杀个人再赶回去,太冒险了。”

“众目睽睽?”安长月疑惑道。

“是的,众目睽睽,昨夜寺中主持**,直到天快亮才结束,所以整个古合寺内连扫地僧人都在大殿之中,且大殿的门是从内锁上的,并无一人有机会离开。”

叶云深啊了一声,问他今日古合寺是不是关门不迎客了?官差说不是,不过上下午会换一拨僧人去休息。

“既然不是他,那又会是谁跟董启过不去?”安长月方才想了许多,如今眼前这些破事,唯有杨义德留的古合寺和董启这个有些线索,但古合寺如今没办法细查,她怕打草惊蛇,而且董启是死在不良人旁边,虽说两方身份八竿子打不着,但总不会这么巧杀人都能埋尸到一处吧。

“算了,你们还是留两人盯住那个子真,其余继续寻找杨义德的下落。”安长月吩咐了一句,那官差点头应了声是便转身离开。

他走之后,安长月转身去叫了张捕头,直接让他找人去董家村调查董启,还有董启入赘的那户人家。

元娘这时从小屋内出来,她们该做的已经做完了,这会儿也该离开了。

“如果还有什么问题,可以再去找我,现在我就不多待了。”元娘说着看了眼安长月,眉宇间的笑意如沐春风,“小丫头,你身上有老吴的味道,我那位师兄既然在长安城,那你就给我带个话,过些天我得了空闲便去找他,好好让他尽尽地主之谊。”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安长月甚至都能看到老吴那干瘪的荷包几乎要粘到一块去,这话得趁早了传回去,否则老吴那穷酸的样子,恐怕只能带元娘去吃米粥了。

“一定一定,到时候可别忘了叫上我一起哦。”安长月眨了眨眼,两个女人的对话弄的在场其他人莫名其妙,怎么听着都是正常,但看两人的表情怎么这么狡猾?

张捕头对元娘的了解还比较多一些,觉得这其中似乎有钱的味道,只是不知道谁这么倒霉,被元娘给盯上了。

送走两人,张捕头问道,“既然子真师父没有杀人的时间,那又会是谁?还有那俩不良人,我看他们身上没有刺字,应该并不是恶迹者充任,怎么会到了不良人之中。”

大唐辖内不良人多为恶迹者充任,即便是不良帅也多是如此,这般身家清白的,少有自请进入不良人的。

“虽然此例不多,但也不是全无,也许是这侦缉追查的好手,不良帅亲自请到的吧。”来之前她就打听过这两个不良人的背景,确实是寻常百姓家出身。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82章:畏罪?

张捕头点头说是,“那他们既然能到了上宜县境内,应该是在执行什么任务吧,一下子折损两个好手,万年县的不良帅定然会心疼无比。”

安长月努努嘴,心不心疼不知道,头疼是肯定的,听说还为此特意找县令请罪去了,也不知道这俩人到底执行的什么任务,这么神神秘秘的。

两人说着,山下一人快速朝着这里跑过来,正是早前那四个捕头之一。

跑到近前,他拱手气喘吁吁的说道,“昨日本是回医馆对账,但是刚回去董启就跟他家那位吵了一架,然后赌气回了山中小屋,约莫是黄昏时分,再然后就是两位发现他遇害。”

衙役这么说完,气才稍微喘匀了些,“听医馆学徒说,两夫妻吵架跟以往一样,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过这次似乎还提到了他那个弟弟。”

“董善人家的小厮?”安长月听到这里插了句嘴问道,衙役啊了一声说是,那小厮是董启的弟弟叫董业,两人看着表面上关系不错,但实际上水火不容,兄弟亲厚根本是演出来的。

“人不会是他杀的,当天夜里他就在董家和众人一起准备牛道长的法事所需,根本脱不开身。”叶云深说道,当时安长月回去休息,他实在无心睡眠,就在院子里看他们来来往往的准备着,当时董业就在其中。

“肯定不是他,这个董业没胆子杀人。”衙役说道,“而且在村中了解到,董启和古合寺的子真和尚关系不错,应该也不是他所杀,倒是董善人家那三个道士有点嫌疑,听说早前他们去古合寺路上硬要在小屋中过夜,被董启拒绝,那个年轻的还扬言要报复董启。”

“是他?”安长月微微蹙眉,那个年轻道士确实性格冲动,但要说他杀人,还计划的这么周密,她就不大相信了,不过那天晚上叶云深看到的黑影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那个黑影真的是年轻道士,那这两件事联系起来之后,他的嫌疑确实最大。

“行了,派人在这里守着,我们该下山了。”张捕头说了句,安长月点头嗯了一声,现在还在这里待着的意义确实不大,不过她对断崖下的山洞有些好奇。

回到董家村,张捕头跟着他们去了董明奕家,安长月知道他想干什么,不过她觉得这一次应该没有什么收获。

但让安长月想不到的是,年轻道士竟然在自己的房中自戕了,听老道士的意思,他昨晚慌慌张张回来,回来后神色就变得很不对劲,今天一早听说出了人命案,官府都来人了,当下就避回屋中,没想到会死在了里面。

张捕头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一连四条人命,两个还是不良人,虽然是小吏,但这事儿也足够大了。

“去,找元娘再来一趟。”张捕头心里那个苦啊,本来是打算来立功的,没想到事情越来越麻烦,不仅死了一个村民,还有仨万年县的,其中竟然还有俩不良人,想想都觉得头疼。

很快元娘和梅双再次出现了,二人还是早前的打扮,只是元娘鬓边的那支碧色牡丹不见了,换了一支秋海棠,相同的仍是季节过了。

“幸好我留在村中休息了片刻,否则还得再多跑一趟,张捕头这些可不算在之前”元娘眉目含笑的看着张捕头,那双眼睛里的精光连叶云深都看的清清楚楚。

“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绝对不差你的。”张捕头现在一心想的是赶紧抓到凶手结案,其他的他都不在乎了。

元娘眉眼间的笑意更浓了几分,随后带着梅双进了屋子,安长月则转头看着老道士问道,“他进去的时候是什么时辰?谁发现他死在屋中的?”

说是畏罪自杀,可也得有畏罪自杀的证据,不能因为怀疑的人死了,就直接按畏罪自杀结案啊。

老道士一见她这么问,满脸的不屑,梗着脖子问她有什么资格对命案指手画脚,这上宜县捕快和衙役还在,哪里需要她一个女娃娃多嘴。

更何况他们都隶属于万年县,等万年县的人到了,他自然会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

正说着,外面传来脚步声,很快几个穿着官服的差役走了进来,领头的人安长月见过,是万年县的老捕头,老捕头一看见安长月也在,立刻上前拱手道,“没想到这次竟然派了二位前来协助,真是辛苦二位了。”

长安城有一半是万年县辖下,虽然基本归京兆府管着,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是由万年县县衙管理,他们之前也曾见过这兄妹俩,知道两人是李寺卿亲自请到大理寺挂名的,而且据说身份不一般,跟李寺卿和许多贵人们都有来往。

老捕头是个见多识广的,若单单只是因为能力出众,断然不会有那么多贵人将他们视为上宾,尤其是汝阳王和常芬公主,待这二人似乎都十分亲厚,他就觉着这其中肯定有缘故,而能让他想起来的缘故,大约也是二十来年前那位远在西域的贵人入京吧。

安长月赶紧回礼,这位老捕头在万年县能力很是出众,早前李朝隐想把人调往大理寺,但老捕头却拒绝了,说自己适应不了高强度的工作,还是万年县比较适合他。

这话自然是客气的拒绝话,不过李朝隐也没勉强,且时常在李淙跟前觉得可惜,这才促使李淙觉得从基层做起,就得先当个府衙的捕快,可他这基层竟也是直接去了京兆府。

“如今万年县的差役也来了,不知牛道长可以说了吗?”叶云深早就看不惯这个老道士,开口无不嘲讽的看着他。

老道士哪曾想眼前这兄妹俩身份背景还不一般,竟然连万年县的老捕头都客客气气的与二人行礼,心里不由咯噔一声,这次真是走眼了。

“自然,自然,他回房约莫是在一个时辰前,发现他死在屋中的是我那小徒儿,当时人已经气绝,就悬在椽木上。”老道士说着抬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83章:显形

“那个时间?”安长月微微蹙眉,那时候他们都还在山上,上宜县的衙役在村中询问,而大理寺的官差则离开古合寺到小屋汇报,可即便如此,也还有一人留在古合寺里。

安长月想了想,不可能是古合寺的人,不可能是医馆的人,而且这是董明奕家中,他家中跟年轻道士有关系的也就眼前这个老道士和那个小的

老道士?

她仔细想了想可能性,眼睛也在老道士身上状似不经意的仔细打量了一番,忽然发现他脖子一侧朝后的领子上有一点墨迹,似乎是新沾上去不久。

“道长今日可提笔写字或者画符?”安长月更加不经意的问了一句,牛博平有些不解的看着他,一侧的小道士见师父不说话,就小声的说道,“今日本是准备返回万年县,东西都收起来了,自然不可能提笔写字或者画符。”

见自己小徒儿说了,牛博平跟着点头说今日确实未曾碰笔墨,他眼神里有疑惑,不过安长月不打算帮他解惑。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安长月朝着老捕头使了个眼色,老捕头多精明的人,立刻看出安长月有话想问这个一直不怎么开口的小道士,便客气的请牛博平前往一侧问话。

等老道士走了,安长月便低声问小道士道,“今日是你发现你大师兄死在房中的?”她之所以毫无顾忌的问,是因为她看到小道士眼神里没有一丝恐惧和悲痛,似乎这一切都再正常不过。

“是我发现的,他当时就悬于椽木上,然后师父从屋后走出来,一脸着急的问我怎么了。”小道士说。

安长月让他带着自己重新站了当时的位置,小道士让安长月站在一处拐角上,自己则站在门前,说当时就是这样。

“你确定没有记错?”安长月再三确认,小道士都点头说没错,甚至还看了眼张捕头,似乎是在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好,我知道了。”安长月抓了抓下巴,随后抬脚进了屋中,元娘和梅双没有解剖尸体,而是围着尸体转了一圈,见她进来,元娘第一句便是年轻道士是他杀。

“具体一些。”安长月说道。

元娘见她脸色如常,似乎一点不惊讶这人并非畏罪自杀,就知道她定然是从别的地方查探到了什么,不过这不是她一个仵作该管的,便理了理刚才的发现。

“死者颈上有伤,两条伤几乎重叠,但在尾部有分歧,很明显是勒死后悬挂于椽木上,腿上有淤痕,一条位于小腿上,比较深,看着像是踢打伤,其余两处均在膝盖下。”

元娘说到这里,微微敛了衣裙走到屋中的空地上,“他被人勒死前应该跪在这里,地面上有他口中的津液,就是最好的证明。”

安长月点点头,走到年轻道士尸体前仔细看了看,发现他手指上有一点墨迹,她用手轻轻一摸,竟然沾了一点到自己手上。

“对了,这就是其他发现,他手上的墨迹比较特殊,里面似乎加了某种草药,比一般的墨要显色,看他手上那些的痕迹,应该是死前刚刚沾上的。”

元娘继续说道,“据我推断,他在被发现时应当刚死不足一刻,应该是见了什么人,然后才被出其不意勒死。”

“确实是出其不意,他大概怎么都没想到,那个人会突然之间将他置于死地。”安长月说着,转头出了屋子,这么粗陋的手段,一看便是临时起意,难道是因为董启的死?

如果真是这样,那惊慌的恐怕可不止年轻道士一个。

安长月将老捕头和牛博平一起叫了回来,开口说道,“说说为什么要杀他以伪装畏罪自尽?难道董启之死是你授意?”

这话一下子把牛博平给惊住了,他一脸不敢置信的怒道,“何以如此污蔑老道?不过是有些误会,犯不着直接给老道扣上这种杀人罪名吧。”

老道士的激动不言而喻,他怎么都没想到,不过才询问了几句,这边竟然就得出他是杀人凶手的结论来了。

安长月嘴角微微弯起,“先说第一点,他发现人死在屋中的时候,你是从后面转出来的,当时你站在那处,神情惊慌,可那处根本什么都看不到,你惊慌什么?”

她指了指年轻道士,当时这小家伙只是推开门愣在当场,可什么都没说,老道士为什么会惊慌着跑出来开始叫喊?

“这老道有预感,我那徒儿定然是不好了。”牛博平解释说当时他徒儿进屋去的情绪就很不一样,会联想到他出事,一点也不奇怪。

安长月点头,解释的还算勉强合理,但

“那你后领子上的墨迹又如何解释?你今日亲口承认并未动过笔墨。”安长月眼神带着一丝咄咄逼人,牛博平吱吱唔唔的搪塞说可能是别人不小心弄上去的。

“别人?怕就是你那短命的徒儿吧。”安长月挑挑眉说道,“他手上也有同样的墨迹,这种墨中加了特殊草药,整个董家村只有他有,不如我们请元娘来验一验,你领子上的是不是他手上的墨沾上去的。”

这话一出,牛博平的脸色就变了,他下意识伸手去摸领子,原来从一开始安长月就已经盯上了他。

“还有,在整个董家村中,能让死者跪下聆听教诲的,除了你这个师父外,我想不到第二个人,而且他小腿上还有一条淤痕,我想应该是你踢上去的吧,可以对比下痕迹,说不定还能验出到底是谁踢的。”

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安长月朝着元娘眨了眨眼睛,这种淤痕本就会扩散,想要拿这个对比出脚长之类的痕迹,基本属于不可能。

元娘微微挑眉,但什么都没说。

牛博平一下便瘫坐到了地上,他哪里想到会这么快,他还以为可以顺利离开董家村,只要离开了,以他的能力,自然可以逍遥法外。

“牛道长这是承认了?”安长月笑眯眯的看着他,一脸的平淡。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84章:利用

牛博平一脸恨恨的看着安长月,随后泄气般的长叹一声,“果然人不可作恶,作恶便会遭到报应。”他一个道士,竟然会突然之间领悟了佛法精妙。

安长月耸耸肩,“既然已经真相大白,那我就不送了。”

她说完转身要走,就听到身后牛博平突然很不甘心的说道,“欺师灭祖之人,我为何杀不得?不过一根老山参,他就敢杀人说谎,还敢再三狡辩,甚至威胁我把我这些年那些见不得人的事都抖出去,我不杀他死的就是我啊!”

“老山参?”安长月转头看着牛博平,此时牛道长哪里还有一点仙风道骨一观之主的派头,俨然就是个疯老头,连头上的发冠都歪歪斜斜的不成样子。

牛博平此时早就没了别的心思,在唐律中,杀人可是要偿命的,他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还在乎什么?

“是啊,昨日下山中途我就让他去找董启想要买下那根老山参给我炼丹之用,但董启却不肯出让,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把人给杀了。”

牛博平说到这里眼神的愤怒不言而喻,不过安长月却从中听到了一丝不对,“你并没有让他杀人,也没有亲眼看见他杀人,他自己也没承认,那你如何确定他杀了董启?”

“我下山后不久,有人在我的行囊里放了一张小笺,上头写的清清楚楚,我的好徒儿背着我杀人夺宝,回来之后像个没事人一样说谎,还威胁我,我岂能放过他?”

牛博平的神情依旧愤怒,这种愤怒让他连脑子都不想用,根本没想过这可能只是别人栽赃嫁祸。

“那他是何时从山上下来的?”如果没有牛博平这句话,她可能只是觉着年轻道士杀董启有些古怪,但现在看来,不仅是古怪,还有几分阴谋的味道。

“与我前后脚的事,我们可是一起进的董家,他之后就再没离开过。”牛博平说到,安长月这才突然想到一个细节,这个细节让她给忽略了。

年轻道士确实是他们前后脚进了董家宅子,她那时候是在董家待了许久之后才再次去了山中,然后听到惨叫声以为董启刚刚被人杀死,但后来得到证实,他的死亡时辰并非他们听到惨叫时。

既然不是,那这时辰可就对不上了,虽然差别比较细微,但差别就是差别。

安长月摸着下巴朝一旁走出来的元娘看了眼,元娘自然是个聪明人,听到刚才那一番话也想到了什么,微微蹙眉朝梅双说道,“走,我们在上山验一验董启的尸体。”

目送元娘离开,安长月摇头可惜的道,“牛道长这次怕是真的误会了你那徒儿,他应当真的没有杀东西,更没有拿走什么老山参,给你传信的人恐怕就是想借你之手杀了他而已。”

牛博平一脸不相信,安长月叹息一声转身随着元娘往外,“那人这么麻烦众人替罪,看来干这种勾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牛道长还是想想自己得罪了什么人吧。”

上山途中,安长月询问元娘如果崖下入夜寒凉,是否会对尸体的死亡时间误判?元娘点头说有可能,在某种程度的低温下,尸体是可以延缓出现该有的症状。

安长月嗯了一声,心想那那晚叶云深看到的人就不是年轻道士,而是有人假扮了他的身影,故意给住在董家的他们看。

想到这里,安长月扭头看着自家兄长说道,“阿兄那日晚看到的黑影可还记得?”

“记得,很像死的那个,不过后来我又仔细看了看,好像又不是,似乎比他稍微高了一点。”叶云深说道,随后又问了句,“我觉得老道士的话有点玄妙,有人一直知道他们的行踪,或许是古合寺里的人,也或者就是董家的人。”

安长月被他这么一说,不由挑眉笑着赞叹道,“我家兄长肯动脑子的时候就是聪明伶俐,不过董家人的可能性不大,因为董家会武者不多,高手更是没有,走那段山路,可是需要一定武功底子的。”

“那就是古合寺”叶云深沉吟了片刻突然说道,“那日我能看出他会武,而你却没看出,可见他武功不弱,这么一个武功不弱的和尚,前后两次被列为嫌疑人,可不是个巧合。”

“自然自然,我这眼光独到的,一般寻常会武者皆能看出,可他我却不曾看出来,若非兄长你言明,我还真以为就是个伴随青灯古佛的孱弱僧人呢。”

“青灯古佛?这话说的怎么感觉这么讽刺?”元娘不无时机的插了一句,眼神里的笑意带着几分探究,她对这个小丫头有点兴趣,很少有一个女子对凶案这么关心,见了死尸更是一点不忌讳、害怕。

安长月笑着说道,“山寺之中除了青灯古佛外,实在不知还能做什么。”

“这天下什么事在什么地方做都有规矩,唯独作恶不分地方,古寺青灯如何,高门大户如何,市井小民又如何?”元娘说的清淡,当年她做错了何事?什么都没做错,只是因为嫁了个短命的,便被世人这般唾弃,要不是师父,她可能早就走上绝路了。

看看,这就是高门大户,荣华富贵背后连基本的人性都没有啊。

“说的也是,古寺青灯下不仅有僧人,还有鬼魅妖魔,谁都一时之间分的清楚呢。”安长月说道,抬眼看到远处有人从山上来,似乎是古合寺的小沙弥。

见他行色匆匆,安长月便拦住问了一句,那小沙弥连礼都忘了行,气喘吁吁的说道,“出大事了,寺中的子真师父突然失踪,主持让我下山报官去。”

“失踪?何时失踪的?”安长月问,小沙弥挠了挠头,光洁的脑袋上慢慢都是汗水,“不知道啊,今日一听说万年县的衙役来了咱们这里,子真师父就显得有些心神不宁,少顷人便不见了。”

“万年县衙役来了,他就这么不安吗?看来牵扯的不止这一桩案子呀。”安长月说道,抬手把自己的腰牌给了小沙弥说道,“麻烦小师父下山把这个给万年县老捕头,让他调人围山。”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85章:就是他

看着小沙弥远去,元娘低声笑道,“看来这个小沙弥不是青灯下的妖魔鬼怪,你也不是什么寻常人啊。”

能拿着大理寺腰牌,且还是少卿的腰牌,眼前这小丫头来历不浅,难怪会这般淡然的面对这些,既然来自大理寺,肯定认识老吴,那知道她也就不奇怪了。

“寻常不寻常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要吃喝拉撒。”安长月眨了眨眼,惹得元娘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说了句确实。

三人很快到了山中小屋前,守卫还在,但大门却是开着的,安长月觉得奇怪,快步上前想问上一句,却被叶云深一把拦住,“里面有人。”

说着他快步冲了进去,不多时传来打斗声,片刻后又停止,随后叶云深扶着一人从里面走出来,那人赫然是失踪已久的杨义德。

他看上去伤势不轻,见到安长月和两个女子站在外面,先是一愣,随后说道,“董启不是那些道士杀的,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

“我知道,是子真僧人。”安长月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问道,“你这模样也不想流落在外,难道说董明奕家中的邪祟就是你?”

这只是随口问问,没想到杨义德点点头说是,原来他早前追到这里第一个遇见的就是子真和尚,随后那人带着他去了寺中,只是杨义德不同寻常捕快差役,不多久便发现了古合寺的异样,随后传密信回去,当天夜里他就被子真和尚追杀到了断崖处。

“看来你发现的东西还挺致命。”叶云深调侃了一句,杨义德无奈的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但说到底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发现的东西跟他有什么关系,莫名其妙被人追杀真是头疼。”

“子真和尚一听到万年县县衙来人了,当下便失踪不见,我猜可能跟万年县县令女儿的死有关,我已经让大理寺的人去查上宜县当年那件案子,或许会有点什么收获。”

安长月总觉得这一系列事情可能都源自于两县县令女儿的失踪死亡,而这个子真和尚极有可能就是这一系列事情的开始。

当然,这些也仅仅是刚才从杨义德口中的话所猜测到的,如果不是如此,子真没有必要听到万年县差役来了就慌张离开,近年内万年县和上宜县最大的案子莫过于县令女儿死亡,万年县县令捕快据说见过凶手的样貌,这难免让安长月联想。

“此事我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不过当时我查的就是万年县不良人失踪的原因,后来经他们县令口得知,那俩不良人确实是追踪杀害县令女儿凶手才到的上宜县。”

杨义德点头说这个可能性极大,他当时没注意到这一点,也是事后掉到断崖下才觉察出其中的缘由,那两具不良人的尸体他当时就检查过,是被人打下悬崖的。

“只是如今子真已经离开了,也不知道咱们的人能不能跟上他。”杨义德叹了口气,当时虽然是先中了miyao再跟子真打斗,但也足以看出他功夫不浅,否则他也不会被直接打落山崖,幸好有那块平台,不然可真就尸骨无存了。

安长月嗯了一声,并没有过多解释,只问他如何从断崖下上来的。

杨义德说下面有一个山洞,洞中有一条很小的隧道可以通向后山,他就是从后山那边出来的,不过身上伤势严重,又有子真在附近,他害怕另有同党,所以一直躲在山中养伤,直到后来有机会下山,这才到了董明奕宅子里取些食物为生。

“董启死的那晚我亲眼所见,那个道士走后,子真与董启在断崖不知道因为什么争吵起来,随后两人一番推搡,董启被推落悬崖。”

他说着轻轻蹙眉,以他所见,子真杀董启似乎并非有意,只是不小心失手而已。

安长月自然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细细琢磨了下,子真之所以大费周章把这些往道士们身上推,大抵就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此事越来越清晰了。

“罢了,既然已经确定董启确实为子真所杀,那便没了验尸的必要,不过还要多谢元娘你们辛苦前来。”她说着朝元娘和梅双微微点头以示感谢,元娘没说什么,摆摆手转身带着梅双下了山。

杨义德伤势暂时不适合留在山中,安长月便也跟在元娘身后陆续下山去了。

当天夜里大理寺守在古合寺的官差就来回报,说子真和尚去了后山之后就没有离开过,张捕头已经带人去搜查,而老捕头一听说这个子真极有可能就是杀死县令女儿的凶手,当下便一纸书信送去了万年县,也不知道那县令什么来头,直接调了兵士前来围山。

不过三更时分,子真和尚就被困在了山洞里,四更天人就被押到了董家村外的空地上看管,周遭兵士林立,想要跑根本没有可能。

安长月一直等到这时才和叶云深及杨义德去了村外,领头的竟然是熟人,一身甲胄站在村外嘿嘿的笑,好半晌才拱手说道,“想来就是你们兄妹俩,除了你们,还真没见过谁对凶案这么上心的。”

说话的是崔润,他一脸神清气爽,问安长月李寺卿家的那小子怎么没来,安长月耸耸肩,“崔二郎会不知道他去了京兆府?今日这事儿只是万年县求助大理寺,不带京兆府一起玩哦。”

崔润哈哈大笑,“我一听说是关于我那小侄女的事,我就带着人过来了,没想到你们还真逮到了。”

“哪里哪里,瞎猫碰到死耗子,凑巧的事。”这话是真心话,安长月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把这些陈年旧案都给掀了出来,好巧不巧凶手便是同一个人。

叶云深一点不想听他们客套,张嘴便问,“这究竟怎么回事?万年县县令的女儿跟你们家还有关系?”

“那是自然,否则我大老远跑来做什么?”崔润说的理所当然,他这次出来带的人不少,要是没个合适的理由,带这么多人出京,那可是大罪过。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86:回转长安

崔润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原来早前万年县县令的女儿,也就他小侄女失踪就已经引起崔家注意,崔家私下里找了不少人帮忙,差一点就抓到那个凶手,可最后还是让人给逃了。

但好在府衙的人看到了凶手的模样,事后画了画像在万年县张贴,只是后来人一直没抓到,而负责这件事的不良人暗中调查,一直追到了上宜县,没想到一去不回。

也就是如此,万年县县令才求助大理寺,李朝隐和崔家有些关系,况且这案子确实让人唏嘘,一个好好的少女就这么香消玉殒,且还是万年县县令的女儿,李朝隐自然点头帮忙。

于是杨义德请命过来,从万年县追查到上宜县,然后在古合寺遇到了子真,不过这时候的子真跟那副画像上多少有些出入,他只是心中起疑,并没有确定,暗中让人去找万年县县衙的人过来,没想到才刚给大理寺传出密信,万年县的信还没传出,人就遭到了毒手。

事情整个经过便是如此,而且来的路上他们也已经和上宜县县令那边打过招呼,得知他家女儿当年也是同样失踪后死亡,便疑心是不是跟这个子真有关。

“不好说,那件事我知道的太模糊,并不能确定,不过董启和万年县县令女儿的事,应当就是子真和尚所为。”安长月说道,她当真是小看了那个孱弱的和尚,没想到不仅是高手,还是在逃要犯。

崔润嗯了一声,“现在人已经抓住了,我的人在审,军中的刑罚,不信他不说真话。”正说着,那边帐篷里走出个人来,对着崔润拱手说道,“人招了。”

“看吧,我就说嘛。”崔润无不得意的抬腿就走,安长月心里好奇这个子真会说些什么,就拉着叶云深一道过去听听。

才进了帐篷就听到一阵压抑的shenyin声,紧接着就是满身血污的子真和尚,此刻正被帮着坐在凳子上,见到人来了,咬牙切齿的怒道,“真没想到竟然会碰上这个难缠的,算我倒霉。”

此刻的子真和尚早就没了那股古寺僧人的云淡风轻,一脸狰狞怒意仿若地狱爬上来的恶鬼,他对自己的作恶一点不觉得有错,只是后悔踢到了铁板而已。

“那上宜县县令之女”安长月状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子真和尚哈哈大笑起来,“他若是有崔家这么执着的劲儿,恐怕也不会有后来的事。”

这意思不言而喻,安长月挑挑眉叹了口气,如子真所说,要是上衣县县令不是顾忌已故女儿的名声这些没用的东西,说不定早就把凶手绳之以法了。

人都已经死了,在乎名声的哪里还会是躺在棺木里的人?

“如此县令,不知道是上宜县的祸还是福啊。”崔润眼神闪了闪,崔家虽然不能说手眼通天,不过也差不了太多,想要换下一个上宜县县令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官场上的事安长月不便掺合,就假装没听懂继续问道,“前两个可以理解,杀不良人我也能理解,可董启不过是一个医馆种草药的,杀他是为何?”

杨义德说当时他看到子真和董启争吵,这么两个几乎没有交集的人,怎么会突然之间擦出huoyao味儿?

“有什么难猜的,我被那两个不良人追的走投无路,躲进了董启的小屋,随后想办法将那两个不良人杀了,但把柄落在了他手里,那白痴竟然威胁我。”

子真说到这里眯了眯眼,阴狠的目光加上满脸血污,着实让人不寒而栗,“但他将所见所闻写于纸上,还藏在了一个隐秘的地方,所以一时半刻我动不了他,只是没想到他自己找死,那就没办法了。”

安长月扬了扬眉,没想到董启的死竟是因为这个,她还以为真是因为那株老山参,想到老山参,安长月突发奇想道,“那根老山参找到了吗?着重查一查装的盒子。”

此话一出,子真一下子也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难看,叶云深在一边看着,忍不住说道,“百密一疏,东西都送到你手上了,还不是没用?”

随后崔润把人连夜押往万年县,此事从万年县起,自然要在万年县结束,虽然中间有大理寺插手,但也仅仅是受人之托而已。

安长月回到董明奕家只简单与他说了几句,便跟着崔润一道往长安去,等到长安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崔润为了照顾他们特意让手下速度慢了下来。

路上崔润说道,“此前有件事一直想问你们一件事,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连汝阳郡王和常芬公主都对你们青眼有加?”

“就是寻常人,可能是因为纤姨的关系吧,我并不觉得那两位对我们有什么特殊的啊。”安长月眨了眨眼无辜的说道,随后不忘看了眼叶云深,叶云深干脆装没听见。

虽然出来的时候阿娘没多交代,但能不提的事儿自然是不提最好,再者他们确实还没什么特殊身份,有特殊身份的是阿娘,跟他们关系不大。

“不方便说?”崔润怎么会看不出安长月刻意敷衍和叶云深假装听不见,他只能再试探问一句,自幼在长安这样的都城生活,身边又都是那些有很多不可说的贵族,他多少也知道秘密的重要性。

“不是不方便说,是我们俩,真的没什么特殊身份,至于其他,我们出来前家里人交代了,不可说。”安长月这么说已经跟给崔润面子,算是已经把他当成了半个朋友了。

崔润哦了一声,不再询问,只给了两人一个了然的笑容。

入了长安城,崔润跟安长月兄妹俩在西市外分道扬镳,径直回了金吾卫衙门,此时家中还不知道缘由,他得回衙门后再回崔家一趟。

安长月和叶云深一道进了溶月楼,纤娘正拿着酒壶坐在桌子前自斟自饮,见两人走了进来,便招呼二人一道坐下,“此去上宜县见到董明奕了?”

“见到了,此人看上去不错,可却极有城府。”安长月抬了抬眉,若非案子走的太过顺利,她也不会觉得董明奕此人有不妥。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87章:妇人

长安十月已经冷的缩手缩脚,安长月已经从儒裙换上了圆领袍服,她觉得还是男装穿着舒服,起码保暖这个效果还是不错的。

安长月蹲在廊下,听巡街过来的崔润说起之前那案子的结局,子真被直接判了斩首,文书已经送往刑部和大理寺复核,至于牛博平就更绝了,那老道士不仅杀人,在他的长福观竟然还搜出了一个地下密室,里面堆满了珍奇异宝,户部已经派人前去查封,估摸着最后会和子真一起被问斩。

“敛财呀,果然又是敛财,你说我最近碰上的案子怎么都是跟钱关系最大,我这心里怎么觉得不踏实呢?”安长月看着崔润感叹道。

崔润嘿了一声,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可是至理名言,虽然咱大唐商人地位极低,但为了名利者仍是不在少数。”

他说完凑近了点小声说道,“这溶月楼的掌柜不也是其中之一,只不过人家不屑犯法而已。”

“哟,崔公子这么闲啊,不用巡街了?我怎么听说还得再过两日才调任呢?”纤娘就跟有顺风耳似的,崔润的话才说完,她就倚在门边凉丝丝的看着他。

崔润脖子僵了僵,哈哈笑着说就是随便过来说两句,这便离开,随后一溜烟儿跑了个没影儿。

安长月好奇的问道,“纤姨,什么过两日调任?”崔润已经是左巡街使,再往上调任,能调成将军不成?可他似乎什么都没做吧。

“听说是要剿匪什么的,这位崔家二公子便自请前往,不过长安最近事多,王皇后被废之后卒于宫中,其兄长也被贬到了柳州任司马,不过后来听说皇帝下旨赐死,如今这情况,怕是走不到地方就得追随皇后脚步而去了。”

纤娘说起这些忍不住叹了口气,此事真真假假她不知道,不过高门大院尚且污秽不堪,更何况是站在众人之上的帝国权力顶端,那些女人和男人们相互倾轧,从来不会手软。

对于王皇后的事安长月早前也有所耳闻,不过她对那座华丽的宫殿中的事儿不关心,倒是今日崔润说的话还让她有点津津乐道。

“得了,知道你不喜听这些,不过天下局势总得关心一二,早晚”纤娘没继续往下说,这是李家的事,如果远在西域那两位没有意见,她自然也不会多嘴说些什么。

只是,事已至此,想要脱身谈何容易?

纤娘摆摆手转身回到楼内,这些事不是他该操心的,是福是祸当年那人怎么会不算算清楚,如今这局面,怕也是早就料到了,以她的手段,定然不会有事。

安长月目送纤娘离开,好半晌才撑着下巴长长叹了口气,大人们的事真是麻烦的很,将来如果阿娘真的把重担交给她,那她岂不是也要如此?

正苦恼着,余光不经意间落到街口一个角落上,本是最为热闹的地方,人们却刻意避开露出一片空白,这就是安长月会注意到那处的原因。

她站起身看过去,远远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蹲在那里,妇人面容被蓬乱的长发遮住,不过不难看出是个白净的人,还有那双紧紧抓着破衣的手,修长柔嫩又布满红痕,显然是最近才造成的。

这样一个人,缘何会流落街头,还蹲在热闹的街口?她是在等人吗?

安长月心中疑惑,就站在廊下一直看着那处,她的目光一点不加掩饰,不多会儿那妇人便发现了她的目光,但她也仅仅是抬眼看了看她,随即又垂下头继续默不作声。

“真是个古怪的人。”安长月嘟囔一句,打算回去楼内,却在这时见那妇人突然抬起了头,紧接着一辆马车从街口转了出来,随后又快速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她果然是在等人吗?可刚才那辆马车的样子,似乎是官宦人家的马车,这样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难不成竟是哪家走失的官家妇?

随后安长月摇摇头,不会,这妇人虽然看着养尊处优,但脸上的卑微之色绝非出自官家,而且养尊处优的可并非官家妇,也有可能是出自那里。

想到这里,安长月忍不住再多看了那妇人两眼,却见那妇人缓缓转身,竟然朝着她走了过来,这让她已经打算往里走的脚收了回来,站在廊下看着那妇人一点一点靠近。

“你的眼神里没有嫌弃,只有好奇,你,你能帮我吗?”

妇人的声音竟然出奇的好听,就如同屋檐下的风铃一般,清脆中带着一丝春风的味道。

“我吗?我确实好奇,不过也仅仅是好奇,而你竟然这么过来了,这么确定我会帮你吗?”安长月忍不住挑眉,这妇人是看了她之后才下定决心过来的,可不是她口中所言那般带着疑问。

“小娘子好敏锐啊,不过我只是想请小娘子帮我一件小事。”她说着看了看自己一身破烂不堪的衣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看你身形与我相仿,如果不嫌弃的话,我的衣服给你一身吧。”安长月想了想,从廊下走到门前,示意那妇人跟自己从后门进去。

倒不是她嫌弃妇人脏乱不堪,而是溶月楼到底是做生意的,此时又是夕食时间,如此进去,难免会影响其他客人,一旦影响客人,那纤娘

想到这里,安长月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背后的妇人问了句怎么了?是不是有些为难?安长月赶紧摆手说不是,只是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

她将人领到柴房前站住,“你暂时在这里等我,我叫人给你打点水梳洗,再把衣服给你拿来换上。”

等妇人一番梳洗后,安长月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刚才的疯妇完全换了个模样,“想不到竟是个标致的美人,阿月你这顺手捡来的品质倒是不错。”

纤娘站在后门处看着一身儒裙拢着长发的妇人,眼神里有几分探究,那妇人不疾不徐的谢过安长月后再朝着纤娘行了一礼,“我祖籍江南道常州晋陵,此次来长安是寻夫的。”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88章:寻夫

“常州晋陵?那距离可真不近,你竟然独自一人从常州寻到长安,还真是勇敢呐。”

这话一点不假,寻常女子别说从常州千里迢迢往长安了,就是出所在州都有些困难,而且她还是一个人,竟然还平安无事的到了长安。

纤娘这话说完,那妇人长长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本名孔兰真,家中排行第三,所以也常被称孔三娘,诸位要是不嫌弃,不妨也这般称呼。”

孔兰真顿了顿继续道,“我此次不远万里来长安,是为了寻找三年前入京科考的丈夫,他一去三年,家中再无人可为我支撑,当年他科考所欠银钱只得我去还,这三年我过的尽管不如意,可总算还清一切了,这才想到长安来看看,他这一去三年到底如何了?”

安长月从她话中听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三年还清上京科考的钱,可非一般人家能做到,而且她的丈夫一去三年不回,不管是考上没考上,连个信儿都没有,可见并不是疏忽,而是故意。

她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自古才子佳人的故事大家都喜欢听,可才子佳人能白首偕老的又有几人听过?

“别站着说话了,这时辰店里客人走的差不多了,六福,关门打烊,咱们弄些好吃的吧。”纤娘说着冲后院中的两人招了招手,扯着嗓子喊六福和七寸。

不多会儿一众人都围坐在了厅中的桌子前,溶月楼有六个伙计和他们三个人,如今再加上孔三娘,人不可谓不多啊。

众人热热闹闹的吃着饭,差不多酒足饭饱后,几个伙计该收拾收拾,该休息休息去了,唯独他们几个人还坐在桌子前。

叶云深一脸纳闷的问安长月孔三娘是谁?

安长月撇了撇嘴,他这是刚从外面回来就直接入了饭局,压根没时间问一问这标致的妇人是谁,这会儿吃饱喝足了才突然想起来。

“你叫她孔三娘就好,是我从外面捡回来的。”安长月说着冲孔三娘眨了眨眼睛,孔三娘也没说什么,只淡淡的笑了笑。

“阿月,你这顺手捡这捡那的我见多了,咋还开始捡人了?”叶云深瞪着一双眼睛看着自家妹妹,心想要是以后她还有这毛病,那叶家再大的院子恐怕也不够人住的。

“打住啊,我就这一回,而且她是自愿被我捡回来的,我只是顺水推舟而已。”安长月说着转头问孔三娘道,“你既然是千里寻夫,那你可知你丈夫如今在何处?”

孔三娘没想到安长月会突然之间问起她的问题,迟疑了一下摇头说不知,她只知道他三年前中了进士,如今似乎已经有官位在身。

大唐科举制度经过高宗及武皇后,再到如今的玄宗皇帝,已经逐步得到了完善,考试的科目分常科和制科两类。每年分期举行的称常科,由皇帝下诏临时举行的考试称制科。

孔三娘的丈夫便是常科考中进士,之后需再经过吏部选试合格,既身、言、书、判四个方面全部通过,这才能被授予官职。

她虽然只是小门小户出身,但多少也是读过书识过字的,对科举总也有些了解,所以她一直等了三年之久,这才到长安来寻夫。

“进士?看来你那丈夫学识不错呀。”纤娘惊讶道,大唐科举分很多科目,其中以进士科最为难考,通常百人之中才取一二人,虽然近年来报考的人较多,但仍不过千人中三四十人而已。

孔三娘脸上带着几分骄傲的道,“我丈夫确实学识渊博,他能考中早就在我的意料之中,否则我也不会把家中仅剩的钱财尽数交付与他上京科考,只是”

她说到这里脸上的神情微微黯淡了几分,“只是没想到三年来,他竟一去再无音讯。”

安长月歪着头想了想问纤娘道,“纤姨,我记得科举之后是不是要有个什么探花宴啊?”她曾听人说起过,中了进士后要踏马游长安之类的,总之活动多不胜数,都只是为了显示尊荣而已。

“是有,不过三年前那次听说探花郎当下便与鸿胪少卿家的女儿结了姻亲,想来不会是孔三娘的丈夫才对。”纤娘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没离开过孔三娘,她总觉得这女子隐瞒了什么。

孔三娘脸上表情十分平静,摇头说自然不会是她的丈夫,他都已经有了结发妻子,哪里还会再同旁人成亲,“我如今也不知该到何处寻找他,吏部的大门我都进不去。”

她说着眼前突然就红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叫人好不怜惜。

“可否告诉我你丈夫的名字?我倒是可以帮你打听下。”安长月抓了抓下巴说到,这个孔三娘虽然浑身都是秘密,但如果只是帮忙打听个人,想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她这般想着,眼神便真诚了几分,孔三娘感激的看着安长月,想了想说道,“他叫杨函书,同我一个地方的,你要是打听到了他的消息,可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啊。”

面对孔三娘的请求,安长月默默的点了点头,她刚才从就从纤娘的话语里听出了几分端倪,她不认为孔三娘不知道,毕竟在到溶月楼来之前,她在街口蹲着等的那辆马车里坐着的女眷,极有可能就是鸿胪少卿家的女儿。

想是这样想,但无凭无据的,安长月也不好多说,不过如果有机会,她倒是很想见见探花宴上与探花郎喜结连理的女子。

“我从常州一路来长安寻夫,只想见一见他,问问他这三年来过的如何,可曾记得家中的糟糠之妻。”孔三娘说到这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声音凄凄惨惨,让人忍不住跟着心酸。

叶云深最见不得这个,但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干脆起身一溜烟儿躲到了二楼。

大厅之中就剩下她们三个女子,安长月是理解不了这些情啊爱的,她年纪虽然已经到了罚银的尴尬时候,但奈何家中父母开明,所以,只能干干的看着孔三娘哭。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89章:帮打听

当天夜里,孔三娘被安排在了二楼休息,但第二日一早她便告辞离去,说是自己可以到朋友那里借宿,实在不好意思总叨扰她们这些好心人。

送走孔三娘,安长月倚在门前皱眉思索,既然有朋友在长安,何故昨日会那般狼狈蹲在街角?

“想什么呢?”纤娘手中提着一壶酒,看样子是要给客人送的,见安长月倚在门前愁眉苦脸的,不由问道。

“想孔兰真,她这个人真是好生奇怪。”说是来寻夫的,却在街口对着一辆马车痴痴的看,她看的清楚,那马车里坐着的可是个女子。

纤娘将手中的酒递给不远处的三斤,示意他去把客人的酒送过去,这酒送的不远,就隔着一条街那家蒸饼铺子。

“人经历的多了,就会变得奇怪,其实这也不是奇怪,只是有些秘密不让被人知道,哪怕这个人是自己求着来帮忙的。”她说着拉了安长月往厅中坐下,“此事你无需放在心上,我看这孔三娘也并非真心让你帮忙,不过是多个人多条路罢了。”

安长月哦了一声,她也觉得孔三娘并非真想让她帮忙,除非她一早知道她跟大理寺有瓜葛,否则不过一个酒肆里的小女子,哪里能帮她问吏部的事?

但既然答应下来,她今日就得往大理寺找一找大头,不管是明珪也好,李朝隐也罢,总归得帮着问一问,至于吏部那边,她可没什么有交情的人。

到了大理寺,正巧遇见老吴,安长月便把在上宜县见到元娘的事同他说了,顺道提了一嘴,元娘说有空要到长安来见一见她这个素未谋面的师兄。

老吴顿时惊得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半晌才突然扭头就跑,跑了几步又回来匆匆交代一句,“阿月,你帮我跟申寺正请个假,就说我有急事回家。”

看着老吴一溜烟儿跑了个没影儿,安长月很想告诉他,人家今天又不来

顺着回廊先去了申屠那里,将老吴请假的事说了,然后再往明珪和李朝隐那处寻人,好一会儿转悠,才在书房找到了准备离开的明珪。

安长月赶紧上前一步拦住他,“明少卿这是在忙什么呢?”随便寒暄一句,先把人留下再说,安长月心里这么想着,脸上的笑容就越发灿烂。

明珪没来由背上一阵发凉,他四下里看了看,没看到叶云深跟着,知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便放松下来说道,“只是复核万年县一桩案子,这便差人给送回去即可。”

安长月哦了一声,心想应当就是子真那桩案子了,这事儿板上钉钉的,她倒是一点不好奇,随口又问道,“明少卿在长安做官的时间不短,认识的人应该不少吧?”

明珪微微挑眉,随后有些无奈的开口道,“不知阿月你想问什么?明某定然知无不言。”

安长月嘿嘿笑了起来,见他自己挑明了,当即张口问道,“三年前有一个叫杨函书的进士,后来被吏部选拔入朝为官,不知道明少卿能不能帮我问问,他如今在何处为官?”

“杨函书?倒是并未听过此人的名字,左右今日无事,我晚些帮你问问,不过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么一个人?”明珪探究的目光在安长月脸上扫了一下,随后便收了回去。

他这状似随意的问题,实际上是对这人来历的好奇,毕竟安长月一般也不会对某些寻常人感兴趣,难道这人是哪件案子的知情者,或者

这边明珪正飞快想着,那边安长月已经无奈的说道,“是帮一个妇人问的,她昨日被我捡回了溶月楼,临走前托我一定帮她问清此人如今在何处。”

“原来是帮人,不知方不方便告知是谁要寻这杨函书?”明珪总觉得这事情有些奇怪,安长月可不是个喜欢多管没有蹊跷事的人,难道说这件事有什么猫腻?

“这个”安长月想了想说道,“我是受他妻子所托,三年前他进京赶考,却一去再无音讯,他的妻子孔三娘一路从常州寻到了长安,却只听说他三年前高中进士,还被吏部选拔为官,只是却不知他在何处为官,又为何置家中妻子不顾。”

她之所以会说,是因为孔兰真并没有要求她保密,所以明珪问的时候,她便如实相告,这样比较方便查出杨函书如今的下落和情况。

“竟有这样的事?”明珪忍不住微微蹙眉,当年他就听人说起过,长安城内不少才子与佳人私定终身,最后连夜奔逃,不知道这个叫杨函书的,会不会也是这么个人。

安长月嗯了一声,请他一定要帮忙打听打听这人,明珪一口应下,这事儿倒是简单,而且他现在对杨函书这人也起了兴趣,很想见一见这个三年来对家中娇妻不闻不问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从大理寺出来,安长月慢悠悠的朝醴泉坊过去,今日不知道还能不能买到饆饠,她仰头看了看日头,这都快近午了,估摸着够呛。

不过也无妨,看一看有没有其他糕点之类的,如果有,那就再好不过。

她想着不由叹息,在西域一天吃个四五顿也没人管,到了长安,除了朝食和夕食外,就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连一般食肆都没有食物提供。

进了醴泉坊,安长月远远看到一个人立在街中心,抱着手臂衣服看热闹的样子,她走近了才发现是个认识的,就在这附近的武侯铺当差。

“今日怎么有空在这里看热闹?”安长月凑上前看了一眼,那武侯缓缓转头看见是她,忙笑起来说道,“这人一早就蹲在这里不知道干什么,有百姓觉得挡了路,就找到武侯铺里找了我们来,没想到好说歹说这人就是不走。”

安长月哦了一声,低头去看那人,只见是个佝偻着背的老丈,手中死死攥着一个布袋子,此刻正坐在地上哎哟哎哟的叫着,似乎身上有什么地方不利索。

“老丈可是腿脚不便?”安长月问了一句,那老丈说来也奇怪,武侯都问了许久也不见说话,安长月这一问立刻便答了句是。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90章:再见江陵

“嘿,真是奇了怪了,寻人帮忙还得挑挑拣拣,我这武侯也不至于帮不上忙吧?”武侯一脸纳闷的看看老丈,再看看安长月,安长月只好笑着表示不知道为什么。

她伸手要去扶那老丈,被武侯抢先一步道,“算了算了,这人看着也不轻,还是我来吧,你这小娘子家家的,莫要再弄脏了自己身上的衣裳。”

说来也奇怪,早前死活不让靠近的老丈,这次倒是很顺从的就从地上起来了,还对着安长月连连作揖,似乎是在感谢她,随后也不等众人再问什么,径直转身蹒跚着走了。

“这年头怎么怪事这般多?”武侯一脸纳闷,随后问安长月这时候来醴泉坊是不是又来买饆饠?

安长月猛地想起来,自己确实是来买东西的,这么一耽搁,说不得连那点心都没得吃了,“是啊,这会儿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吃的,不说了,我先过去看看。”

她说着和武侯摆摆手,示意自己先走一步,随后一路小跑到了醴泉坊卖饆饠的小铺子,说来也奇怪,又是刚好有几个没卖出去的,竟然还有一盒点心,这可把安长月高兴坏了。

店家一边帮她包好饆饠和点心,一边高高兴兴的说道,“你这小娘子当真有趣,总是派人来这里吩咐留了东西,又急急忙忙过来取,其实说一声,咱们离西市也不算远,倒是可以给你直接送过去。”

这时辰来光顾的客人不多,他们闲着也是无事,伙计也乐意往西市跑一趟,去看看以酒闻名的溶月楼到底什么样儿。

“派人吩咐?”安长月接过包好的饆饠,一脸疑惑的看着店家,那店家啊了一声,说是个年轻小伙子,日日来请他留几个饆饠,若是安长月来了正好卖给她,若是不来,那人就会前来把饆饠买走。

听店家这么说完,安长月忍不住更加疑惑,年轻小伙子?难不成她这个日日跟凶案为伍的人,竟然还有了偷偷摸摸的仰慕者?

安长月忍不住甩了甩脑袋,怎么可能?连大理寺官差都不敢招惹她,哪个活的太舒服的男子会看上她?

“不知店家还记不记得那人叫什么,或者他长什么样?”试探着问了一句,那店家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什么秘密,很容易就说了出来。

“是个俊俏的男人,看着约莫二十出头吧,看着挺严肃的一人,但每次过来都很客气。”店家已经年过四十,看着二十出头的自然觉得年轻。

安长月哦了一声,想来想去只想到一个人,就是神出鬼没的江陵,他难道最近又回到长安了?还是早前就压根没回西域?

想了想,安长月冲着店家笑了笑,说如果下次那人来了,就帮她捎句话给那人,请他无论如何到溶月楼一叙,就说有性命攸关的大事。

店家不明所以,只能愣愣的点头说好,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安长月提着东西越走越远,不由挠头想,这小娘子看着好好的,怎么给人传那种话?

回到溶月楼,廊下的叶云深第一个跳出来,嘴里说着讨好的话,顺手从安长月手里拿过糕点盒子,“今天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有饆饠和糕点?”

这盒子一看就是醴泉坊的,通常西市开门前后就会卖完,这会儿都快午时了,阿月竟然都能提着点心和饆饠回来,着实让他惊讶。

“有人偷偷去跟店家说给我留的,我猜测是江陵大哥,不过不太确定,所以让店家下次告诉那人有性命攸关的事请他到溶月楼一叙。”

安长月说这话的时候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似乎把人骗过来是常事,尤其是骗江陵。

“呃,那他过来了你打算怎么办?”以江陵的脾气,要是知道安长月骗他,说不定会消失更久,若是中间有什么事,岂不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怎么办,我确实有事想问问江陵大哥。”孔兰真丈夫的事她已经托明珪去查了,但孔兰真这个人,她想来想去本是想问纤姨的,不过看纤姨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多大兴趣,此时正好江陵出现,那就问他好了。

叶云深哦了一声,拿出一块糕点塞进嘴里,虽然朝食才过去没多久,但对于他这么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来说,肯定是不够的。

“你想问什么?是孔三娘吗?”吃了几块,兄妹俩蹲在廊下一边看路上人来人往,一边聊了起来。

“是啊,我总觉得这个孔三娘有些奇怪,她或许真是来寻夫的,但绝对不是第一天到长安。”那日她在街角看到孔兰真的时候,她虽然衣衫褴褛蹲在那里,但身上却并没有流浪而来的脏污和恶臭,只是看上去比较脏而已。

事后安长月仔细想了想,最可疑的还是那辆马车,孔兰真对马车的反应那么大,马车里肯定坐了什么人,让她压抑不住情绪的人。

如果不是今日得知江陵在醴泉坊的举动,她也不会想到去问江陵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毕竟相较于溶月楼,江陵的背后可是月眠楼,所得消息比溶月楼不知多多少倍。

午后闲来无事,安长月便到二楼栏杆处倚着晒太阳,秋末的太阳不如春日的舒服,不过也勉强可以晒一晒。

正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看到楼下来了个人,那人一身白衣,手中竟还拿着一把扇子,正缓缓的走进溶月楼。

安长月的一下子精神起来,她坐直了身子看着那人的消失在门口,心想不会这么快吧

这边还没想明白,那边已经听到有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安长月忍不住叹了口气,得了,人既然已经提前到了,那就当福利,提前解惑了呗。

不多会儿那个身穿白衣的人就出现在了楼梯口,是一张完全不认识的脸,不过能顺利走到溶月楼二楼,想来这张脸也不是真的了。

“江陵大哥!”安长月一个冲刺上前就要抱他,江陵本来想闪开,可身后就是楼梯,若是一个不好,眼前这个不会武功的丫头就得下去了,他只得硬生生受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91章:怪事

“多日不见,江陵大哥的易容术真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安长月只抱了抱便撒手,她倒不是自己原因,是害怕江陵会忍不住动手。

江陵侧身走到比较开阔的地方,这才松了口气问道,“有何性命攸关的事需要找我?”

“原来真的是江陵大哥,阿月先多谢那些饆饠和点心。”顿了顿,在江陵面无表情下,安长月笑眯眯的问道,“不过请江陵大哥来,是有一事想问问你。”

“何事性命攸关?”江陵眼神里有一丝危险,安长月往后退了一小步,脸上的笑维持的有些艰难道,“可不就是性命攸关吗?有人想利用我,我怕有什么不妥,所以才求助江陵大哥。”

她说的无比真诚,眼神里不掺杂一丝杂质,一时间倒是让江陵弄不清楚是真是假,不过鉴于以往的经验,他没有选择立刻相信,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安长月总算松了口气,只要江陵不抓着这个问题不放,她就有办法这么糊弄过去。

“昨日我在街口带回来一人,她说自己的从江南道常州晋陵过来寻夫的,名叫孔兰真,我想知道这个人的消息,越详细越好。”安长月说道,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

江陵微微蹙眉,江南道常州过来的人,那边不属于他的管辖范围,这些事得去那边的管事,不过算算时间,江南来的商队差不多也该到长安了,倒是可以帮忙问上一问。

“我可以帮你问,但不保证一定能问出来。”江陵说道,安长月开心的点头,江南道另有负责人她是知道的,让纤姨出面不大合适,但江陵不同,他是本家来的人,常与各处走动,起码也是脸熟,有这个面子。

那边有江陵去查孔兰真的来历,这边明珪也很快查到了杨函书的下落,如今的杨函书在鸿胪寺任职,听闻是鸿胪少卿秦柯亲自引荐,且还是他家的小女儿秦竹卉的如意郎君。

安长月晃了晃脑袋,果然才子佳人这样的戏本子演到后面就是如此,不过这个杨函书也忒不是个人,既然有娇妻美眷在家,即便要再娶,不也得先和离之后再说?

“大唐的风气就是开放,连这样的事都能发生,不知道这个杨函书这般做法,是不是触犯了律法?”她有些为孔兰真不值,以自己全部却供出来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何苦哀哉?

明珪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想幸好安长月没有骂出天下男子皆薄情这样的话,否则他站在这里,岂不是要替所有人承担罪责?

“此事还需再查,若孔兰真与杨函书确实是结发夫妻,那杨函书停妻再娶,便是触犯律法,若是那孔兰真说谎,那此事就另当别论了。”

他虽然到大理寺时日不长,不过该谨慎的还是要谨慎。

“也是,再等上几日,也许就会真相大白了。”安长月点点头,听到门外有脚步声,知道有官差来找明珪谈事情,便很知趣的跟明珪告辞。

只是她还没走出门,那官差已经急匆匆的冲了进来,差点跟她撞个满怀,安长月倒是没什么,那官差却是吓了一跳,“对不住对不住,事情紧急,小的没看清楚。”

安长月摆摆手,好奇的问是什么事情,那官差看了眼明珪,见明珪点头,这才开口说道,“出了件怪事,京兆府那边无能为力,就让大理寺帮忙去查一查。”

“命案?”安长月问,官差摇摇头,“不是,不过也快了,我去看的时候那人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这话说的让安长月很着急,官差见她这样子,赶紧先把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今日一早他出门来大理寺,恰巧碰到了京兆府的差役,那差役直接拉了他一道往秦家去,他这才知道秦家出了怪事,秦少卿怀有身孕的小女儿秦竹卉不知为何突然日日呕血,这还不算什么,只要一回自己夫家,她就噩梦缠身,如今半月过去,人已经奄奄一息了。

此话说完,安长月倒是真的有了兴趣,怎么刚才才说到这位秦少卿,随后他家中的事就紧赶着到了跟前?世上的巧合怎么就这么多呢?

安长月回头和明珪对视一眼,后者眼中也有怀疑,他虽然好几次被安长月拿出来当吉祥物,但该有的能力还是有的,否则也不会凭着自己的本事当上大理寺少卿。

嗯,先前的卢瑞州不算,他那完全是凭关系。

“京兆府那边怎么说?”安长月问,官差老老实实回答,“京兆尹说他们查了这许久,没查出有什么不妥,杨家那边的宅子就是再寻常不过的,至于秦家的宅子,因为秦竹卉一回秦家就没事,所以也就没查。”

明珪微微蹙眉说道,“也不一定,秦家的宅子你们再去看一看,确保两边都无碍。”

安长月点点头,如果有人在秦家对秦竹卉动手,只要秦竹卉离开秦家就出幺蛾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官差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安长月赶紧跟上去,表示自己也要去,明珪叮嘱了一句让他们小心行事,这才看着两人远去。

明珪心想,虽然李寺卿并未言明这叶家兄妹二人的身份,不过那次安长月失踪,李朝隐竟然直接入宫求援,连金吾卫都出动寻人,可见他们身份绝不一般。

出了大理寺大门,一个官差已经变成了四个,加上安长月,一共五人浩浩荡荡的朝着秦家过去。

秦柯本就为自己女儿身上的怪事忧心,见大理寺的人都来了,更加心事重重,他吩咐仆役领着人在宅子里查看,又去了秦竹卉房中,一圈下来,竟也用了个把时辰。

安长月抓了抓下巴,整个秦家宅子并无任何问题,就连秦竹卉房中那盆四季青她都扒拉了一遍,只是既然两边都没有问题,秦竹卉这些异状又是怎么回事?

她想了想,让领头的官差帮忙带着再去杨家看看,一则她想亲自查看一番,二则她想看看让孔兰真不远千里寻找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92章:不值

五人又浩浩荡荡的去了杨家,杨家的门面没有秦家那般气派,毕竟杨函书只是个上门女婿,且还是因着妻子的关系才得了鸿胪寺的官职,且官职不过七品,实在不值一提。

在大唐,鸿胪寺其实并无多少实权,是以不把他们放在眼中的大有人在,更何况这是在都城长安,一板砖下去都能砸到当朝三品大员一把的地方,一个七品且无实权的芝麻小官,实在连敷衍的力气都不愿意出。

所以大理寺官差也没多客气,起码没到秦家时的客气,直接进门查看,不多会儿就把杨家转了遍,却没看到主人杨函书的踪迹。

安长月随便找了个仆役问了两句,才知道杨函书出去了,这时候约莫才刚要回来,要想见到人,怕还需要等一会儿。

她倒是不怕等,毕竟现在时间多的是,也就和几个官差一起在杨家厅中坐下。

杨函书家中一应俱全,但跟好却一点不沾边,整个宅子里就四个仆役,其中两个据说还是杨夫人秦竹卉的贴身,剩余两个就在他们跟前,老的老,小的小,八成也只是买来充个门面。

杨家里里外外的东西都很新,应当是秦竹卉与杨函书成亲时才搬来的嫁妆,一个男子要靠妻子的嫁妆才能填充家里,实在算不上什么值得说的好事。

而且安长月看出,这些崭新的家具的质量也就一般,跟秦家的摆设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看来秦少卿对这个上门女婿也不怎么喜欢啊。

几人在杨函书家中等了半个时辰,杨函书才慢悠悠的从外面回来,一进门见厅中坐了不少官差,下意识站在门口不敢再进。

“杨函书?”安长月询问了一句,杨函书讷讷的点头称是,她这才开口道,“我们是大理寺的,奉命调查你妻子秦竹卉的案子,不知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杨函书摇头说他也不知是何缘故,今日还特意去西市找了医师,不过医师明日才能前来观瞧。

安长月忍不住微微一蹙眉,西市的医师何时还需预约了?不都是当下便能跟着主家上门瞧病的吗?难不成最近医馆的生意都好的撒不开手?

不过她没有立刻问出来,只嗯了一声,再询问了一些关于秦竹卉的情况。

杨函书倒是配合,一五一十的把秦竹卉什么时候开始出现怪异情况,又是怎么一次一次加重,都一一说了出来,末了杨函书竟然眼睛通红的请求大理寺一定要救人,他的孩子可还没出生呢。

安长月心中唏嘘,看杨函书的样子,他似乎对秦竹卉的关心远不及她腹中的孩子,这样的男子,真不知道孔兰真究竟看上他什么?

而安长月却不知道,即便是民风开放的大唐,女子的作用也仅仅如此,你若为他开枝散叶,那到时候即便情意不在,起码的尊重也还是会有,若是不能,那情意又算个屁。

走出杨家,领头的官差说道,“这杨函书看着文质彬彬的,不过我总觉得他这人不怎么样,尤其是眼神总闪闪躲躲,看着就不像个能托付的人。”

“谁说不是呢。”安长月赞同道,她起初以为孔兰真是看上杨函书的样貌,但杨函书样貌也就寻常,随后想着也许是品行,可那品行一看就不端正,毕竟品行端正的人,决计干不出停妻再娶这样的事。

“秦少卿也是,怎么会任由自己的女儿嫁给这样一个人。”队伍里有人之前便认识秦家人,知道秦家小女儿是个不错的女子,不由出声惋惜道。

“女子若倾慕一人,那真是铁了心的,看秦少卿的样子,怕也是拗不过自己女儿吧。”另一个官差附和道。

这些安长月不是很懂,但她看多了戏本子,知道大致是什么意思,想来刚才那些人的表现,八成就如同这两位官差所说,秦少卿被秦竹卉弄的不得不妥协。

只是不知道秦竹卉知不知道,自己千方百计嫁的人,竟然是这般德行?

安长月忍不住叹了口气,忽然想到了孔兰真,那日在西市街口她见到的就是秦竹卉吧,她一早就知道有这个女子的存在,那肯定也知道自己丈夫干的那些事咯?

可她为什么还要装成疯妇的模样到溶月楼里同她哭诉,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安长月心里有事,便没再跟着官差回大理寺,而是中途拐回了西市,才一走上溶月楼前的大街,就看见一个妇人模样的女子站在溶月楼外张望。

那人一身青布儒裙,头上发髻整齐,乌黑的发间只簪了一支碧玉发簪,看着质地一般,但胜在款式新奇,似乎并非长安这边盛行的模样。

当那妇人转头,安长月一下子便认出是孔兰真,她看到人的同时,孔兰真也看到了她,忙不迭的迎了上来,开口就问,“不知可有消息了?我丈夫他”

“他已经与别家再结姻缘,且那人还是四品京官,你惹不起的人。”安长月开门见山的说了出来,她想看看孔兰真会有何反应。

却见孔兰真整个人为之一怔,接着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止都止不住的那种,随后竟然当即对下来捂着脸嘤嘤哭了起来。

安长月微微蹙眉,这反应不像是早就知道的呀,难道是她想错了?可那日孔兰真分明在街口痴痴的望着秦竹卉的马车,难道不是已经对此事已经知晓?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孔兰真,心里思绪百转,少顷俯身将人扶起进了溶月楼。

孔兰真坐在大厅一角的桌前,眼神有些呆滞的看着窗外,良久才开口说道,“我其实早就猜到了,那日我蹲在街口就是想看看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却见她比我美好许多,不由心中怅然,本已经决定放弃,但又有些不甘心。”

她说到这里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那模样说不出的悲戚,让人忍不住想好好安慰安慰她,只可惜安长月与叶云深一样,都是不会安慰人的主儿,所以她只能默默递了杯茶过去。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93章:弦外之音

孔兰真把茶一饮而尽,继续呆坐在桌前,直到快要夜禁,她才缓缓起身离开,临走时说了句很奇怪的话,“但愿我的今日,不是她的明日。”

目送孔兰真远去,安长月立在门前沉思,叶云深回来见她这幅模样问道,“怎么了?怎么看着一脸这表情?”

听说今日她去了大理寺一趟,又听说是为了鸿胪寺少卿家女儿的事,叶云深还以为她是因为案子才会露出这种表情,有同情又有狐疑,其中似乎还有几分不解。

安长月长叹一声,转身站到门里,和叶云深一道把大门关上,“没什么,就是孔三娘刚走,她临走亲说了一句话,让我觉得似乎有什么弦外之音。”

“弦外之音?什么话?”叶云深来了兴趣,追着安长月问,“但愿我的今日,不是她的明日,你说这话是不是很奇怪?她难道是在暗示什么?”

“肯定说的是杨函书现在的妻子,那男人既然可以停妻再娶,难保以后不会对现在的妻子也始乱终弃啊。”叶云深信誓旦旦的说着,这话这么明显的意思,他这聪明的妹妹竟然没听出来?

安长月挑眉斜眼看着叶云深,“阿兄竟然在男女之事上有这么敏锐的观察力,倒是让我很意外啊。”

“啊?不是不是,我这就是话本子看多了,而且孔三娘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就是被自己的丈夫抛弃了呀。”叶云深暗中抹了一把冷汗,这话说的,弄的他跟个老手一样,这罪名他可担不起。

“嗯嗯,有道理,而且今日我见到杨函书了,他新娶的妻子就是鸿胪寺少卿秦柯的女儿秦竹卉。”安长月这话一出,叶云深立刻惊了,他啊了一声,“那,那这不就是”

他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心想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儿吗?这边孔三娘才来寻夫,那边她丈夫的新妻子就得了怪病,说其中没有猫腻,连他都不相信。

“阿月,你今日去过他们家,有没有什么发现?”叶云深问道,安长月摇头,“一点不妥都没有。”这就是让她奇怪的地方,人都已经惊吓成那样,两家和来回路上都没有任何问题,这太不寻常了。

顿了顿她又道,“秦竹卉刚有身孕不久便开始吐血,最近连回秦家都夜不能寐,很明显是针对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谁会这么恨她和她尚未出生的孩子呢?”

“肯定是前来寻夫的孔三娘啊,她当年把积蓄都给了杨函书让他入京科考,可他考上之后却直接跟秦家结了姻亲,对孔三娘不闻不问三年,孔三娘苦等三年,一朝看清真相,肯定会受不了的。”

叶云深觉得自己推测的很有道理,但这中间有个问题,孔三娘是怎么办到的?

安长月摇摇头,“我去过那两家,杨家也就算了,秦家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以孔三娘才来长安不过几日的情况看,她更不可能。”

秦家虽然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但以秦柯鸿胪寺少卿的身份也不容人随意欺辱,且秦家有武将,家中守卫并非寻常人家那般松懈,所以她认为孔三娘没那个机会进入秦家作案。

“如此就不是她,可不是她又会是谁?难不成是杨函书?”叶云深皱眉说了句,随后摇头说不可能,除非杨函书失心疯了,才会对自己的娇妻和尚未出世的孩子动手。

安长月也不觉得会是杨函书,她今日见过那人,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且还小人的遮遮掩掩,生怕别人知道,可见不止小人,还怂。

这样的人若说他有胆子对付秦竹卉,安长月第一个不相信。

“算了,还是等明日带着老吴再去看看吧。”顿了顿,安长月叹口气,“也不知道江陵大哥那边什么时候才能传来消息,我总觉得这个孔兰真不如表现那般简单啊。”

当天夜里子时前后,安长月正睡的迷糊,突然被一阵敲窗声惊醒,才一睁眼就看到一个黑影跨坐在窗户上,见她睁眼抬头,便开口说道,“我帮你问了,不过他知道的不多,只说这个孔兰真原本是一富户家的女儿,后来与人夜奔到了晋陵,算不上是杨函书的正妻。”

无论是大唐还是更早之前,聘者为妻,奔者为妾,那都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孔兰真当初跟杨函书夜奔,定然也是知晓自己只能为妾的,只是那时杨函书定然花言巧语,使得孔兰真信以为真罢了。

安长月趴在床上撑着下巴,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孔兰真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杨函书的妻子了。

“只有这些吗?”她问,窗户上的江陵保持着随时离开的架势,闻言蹙眉道,“其余的还需等几日,那边的管事已经传信回去,会再仔细调查清楚。”

毕竟孔兰真只是个寻常百姓,江南道那边能给出这样的信息来,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哦,那行吧。”安长月声音里没有失望,这在她的预料之中,孔兰真这样一个寻常人,不收集她的信息也是正常,否则月眠楼再多的人手怕也不够。

“对了,江陵大哥不是回西域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转了?”前前后后似乎不足一年,什么时候西域到长安一来一回的竟然这么快了?难不成他是一路快马加鞭的来回?

江陵别过头默默撇撇嘴,心想还不是你阿娘和你阿耶给逼的,长安城内有纤娘,他觉得完全没有担心的必要,即便没有纤娘在,他觉得也不必担心。

“有急事,所以回来的快些,我先走了,等那边传来消息,我会再来告诉你。”江陵正准备离开,就听安长月喊道,“别,我还没见过江南道的负责人,既然他们来了长安,那啥,江陵大哥要是有时间,你带我们去混个脸熟呗。”

江陵没有回答,径直从窗户上跳下去,不多会儿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安长月嘟着嘴,一双眼睛迷迷蒙蒙的瞅了眼月亮,心想为什么别人可以在夜禁的时候来去自如?17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94章:死了

第二天一早,安长月打着哈欠走出门,一眼就看到趴在栏杆上朝下张望的叶云深,上前打了声招呼,问他在看什么。

叶云深指了指下面说道,“刚才我看见纤娘带着一个文质彬彬的男子进了门,看样子是要招呼人家在楼中吃饭,我还是第一次见纤姨这么对一个外人。”

“汝阳王的待遇不好吗?”安长月问,叶云深摇头说不一样,他们那是知己好友,但刚才那男的很眼生,肯定是第一次见。

安长月撇撇嘴,心想他们来长安也不过一年余,没把纤娘的朋友见个遍儿也属正常,有什么好稀奇的。

她打着哈欠往楼下走,昨日醒来又睡,这会儿觉得不是一般的饿,于其在这里猜来猜去,还不如下去吃吃喝喝来的痛快。

到了大厅中,四水正端着一盘蒸饼从后院进来,见她下来了,就招呼道,“七寸给你准备了栗粥和羊皮花丝,都是你爱吃的东西。”

安长月眼睛顿时一亮,她本是想着秋日要吃蟹来着,却因为某种原因,这一年的秋蟹都不怎么好,她连一口蟹黄都没能吃上。

不过纤娘说过,汝阳王那边最近刚弄了些肥美的秋蟹,这几日刚好能吃,而且这可是整一年中最后能吃蟹的好时机,所以安长月当下便求了纤娘一起往李琎府上去。

她欢跳着往后厨找七寸,心里却想着赶紧把孔兰真的事儿结了,否则可要耽搁去汝阳王那边吃蟹了。

等西市市门大开,安长月便和叶云深一道去大理寺找老吴,没想到才到大理寺门前,就听门外的守卫说申屠一大早带着老吴去了杨家,说是出了命案。

两人对视一眼,安长月心想不至于吧,昨日才接到报案,今日人便没了?

从大理寺借了两匹快马,急急忙忙跑到了杨家,就见杨家的四个仆役跪在院中哭哭啼啼,申屠在院中转来转去,似乎是在检查,而其他几个官差则在杨家周边询问。

“怎么回事?”安长月翻身下马,这几日天冷,她就换了胡服穿着,感觉那是相当方便。

申屠见他们来了,就朝屋中指了指,“今日一早被发现人死在了房中,看那模样早前肯定没少受折磨,人都瘦的快脱骨了。”

安长月见过秦竹卉,知道她是什么模样,当下便和申屠点点头,径直往屋中去。

老吴正在查验尸体,他皱着眉看的很仔细,从头到脚,最后蹲在地上唉声叹气。

“可有什么发现?”安长月走过去看了眼死在床上的秦竹卉,只不过一夜之间,她已经看上去更加枯萎了,说她是油尽灯枯而死都会有人相信。

“没查出来,可能是心力交瘁而死,也可能是别的,这人死的太蹊跷了。”老吴说着挠了挠头,站起身长叹一声,“一个怀有身孕三月余的妇人,怎么会是这幅模样?”

“谁说不是呢,说是外地灾民都不一定会如此憔悴。”安长月看着枯瘦如柴的秦竹卉,心想不过才几天时间,人怎么会像是被吸干一样。

老吴捋了捋稀稀拉拉的胡子,感叹道,“只听说过秦少卿这个女婿家中贫寒,没想到竟然能贫寒到如此地步,你说秦少卿怎么也不帮着自家闺女操持操持。”

说到这里,老吴再往秦竹卉脸上扫了一眼,“哎呀呀,我真是看不得这个,死的真是惨啊,一尸两命啊。”

安长月抓了抓下巴,昨日孔兰真还说着秦竹卉不要步了她的后尘,今日人就死了,这感觉比她说的还惨,而且连老吴都看不出死因,真是奇了怪了。

申屠进屋见两人同样动作直直盯着床上的尸体看,不由清咳一声,“查出死因了吗?”

老吴摇头说没有,“这人死的蹊跷,得带回去仔细查。”他说着在屋中转了一圈,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安长月跟着点头,“我也觉得蹊跷,听杨家和秦家的人说,秦竹卉出现异状是在怀了身孕之后,起初只在杨家有异样,但后来回到秦家也是夜不能寐。”

她把大致情况跟申屠说了一遍,虽然这些话极有可能其他官差已经告诉过他,不过安长月觉得还是要再说一边比较保险。

申屠嗯了一声,“如此说来杨家和秦家肯定有问题。”

“也不一定,杨家你看见了,差一点就跟家徒四壁差不多,连家中家具都是秦竹卉与他成亲时带来的,要说有问题,可能性不大。”

安长月顿了顿继续道,“至于秦家我也去看过,没有什么问题,秦家治家严谨,被外人混进去下手的可能性比杨家还小。”

“如此说来,秦竹卉这病症就更蹊跷了,怎么会有人初初怀有身孕,就不停呕血的?”申屠看向老吴,老吴耸耸肩,他看的是死人,虽然活人也会看,但大部分看的也不是很准。

“可秦家那边说了,找的医师诊治过,根本没有问题,还说秦竹卉这可能是自己的问题,忧心过度。”安长月皱了皱眉,她不相信忧心过度会突然之间呕血。

申屠嗯了一声,这件事他去查过,那医师没问题,而且从医师口中得知,秦竹卉的精神似乎有些问题,总说自己能看到窗外有黑影来回飘荡,说什么她占了别人的位置。

“占了别人的位置?”安长月一挑眉,难道指的是孔兰真?杨函书原来的妻子是孔兰真,再然后才又娶了秦竹卉,只是如今已经知道,孔兰真与杨函书是夜奔,那便算不上是妻了。

“可有不妥?”申屠并不知道孔兰真的事,是以他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安长月想了想说道,“我之前曾托明少卿为我找一人,那人便是杨函书,至于找他的原因嘛,是因为我在西市街口捡到一个妇人,那妇人自称是他的妻子,说杨函书三年前拿了家中积蓄入京赶考,却一去再无音讯。”

说到这里是个人都能想到怎么回事,才子高中进士,与权贵家的女儿缔结良缘,将家中的糟糠之妻抛诸脑后。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95章:孽缘

带秦竹卉尸体离开杨家的时候,杨函书还没从外面回来,不过他一个七品小官,即便要阻止,大理寺也不会买他的帐。

老吴在大理寺验尸,安长月便带着叶云深一道再次去了秦家,秦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接待了他们,只是显然没心情多与他们闲谈。

安长月见此,干脆单刀直入问道,“这三个月来秦家有什么外人来过?或者杨夫人回来时有没有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

秦柯一听她问起自家女儿,立刻便抬起袖子掩面,好一会儿才放下手,“我这女儿什么都好,肯定不会得罪谁,外人也没有外人来过。”

他好歹在朝为官多年,自然听得出安长月话中的意思,忍着心里的不耐说道,“小女性子很温婉,除了嫁给杨函书这件事外,几乎未曾有过红脸的时候。”

秦柯忍不住叹了口气,脸上的泪痕犹在,当年要不是他爱女心切先一步妥协,也许他的女儿会如其他女子一半,过的平稳安康,可如今

“既然我女儿已经去了,我也不愿再与杨函书有任何瓜葛。”他说着,一旁的叶云深开口道,“可秦竹卉不像是病死,她可能死于非命啊。”

此话一出,不仅秦柯看向他,连安长月都一脸无奈的看着他,叶云深这才知道自己这话说的有点早了,毕竟老吴那边还没有消息,万一真是病死,那他该如何圆场?

“大理寺可有什么证据?我女儿,我女儿真的是别人所害?”秦柯的声音都是颤抖的,他一直觉得此事有蹊跷,否则也不会请京兆府来查,后来更是惊动了大理寺。

叶云深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安长月在一旁忍不住叹了口气,“只是初步推断,毕竟这事确实蹊跷,大理寺怀疑有人作祟也是正常。”

她说着顿了顿继续道,“还有一事想请秦少卿告知,秦竹卉和杨函书是如何认识,两人之间又有什么事情发生?”她刚才听秦柯的意思,似乎当初根本不想自家女儿跟杨函书成亲。

既然这其中有故事,安长月自然要听一听,难保这些不会是秦竹卉会死的原因。

秦柯毕竟混迹官场多年,他的心思到底还算敏锐,当下便是一愣,随后有些不能相信的道,“不会不会,虽然我看不上杨函书,但那人不过就是个势利小人,他还指望着竹卉与我秦家搭上关系,绝对不会谋害于她。”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在朝中多年,又与刑部侍郎有些交情,所见所闻不少,知道人性之恶并不是寻常能揣度出来,所以他这话其实只是下意识觉得而已。

“我并无此意,只是想知道的更详细些,有助于查案。”安长月解释的不多,一双眼睛十分真沉的看着秦柯,似乎就是想让他知道,一切探究都只是为了他女儿的案子。

秦柯没有过多犹豫,便把三年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开元九年杨函书高中进士,曲江宴上,他和女儿秦竹卉一道前往观看,没想到却因此结了一段孽缘,杨函书花言巧语将不谙世事的秦竹卉骗的团团转,竟将家中钱财拿出去接济他。

其实这些秦柯也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杨函书的为人有些问题,他囊中羞涩想让自家女儿帮忙,尽可实话实说,但他却是用骗的。

只是后来秦柯查过杨函书,没查出有什么不妥,只以为自己爱女心切,所以才会对杨函书有偏见。

直到有一日秦竹卉跪在他面前,死活要嫁给杨函书,他这才知道两人竟然已经有了肌肤之亲,虽然大唐风气开放,但秦家礼教森严,哪里能容得下此等丑事。

“我当下便要带人去找杨函书,我想问问他,好歹已经是进士出身,怎么能干出如此伤风败俗之事?”秦柯说到这里的时候仍是满脸气愤,不过很快他便叹了口气。

“但当时竹卉以死相逼,我这才作罢,但仍是不愿意二人结为夫妇,竹卉便绝食威胁,没有办法,看着自己的女儿那般一日日憔悴下去,我这心疼啊。”

秦柯说着老泪纵横,这已经是他这么短短时间内第二次落泪,安长月和叶云深看着也觉得心酸,他们想到了远在西域的阿娘和阿耶,虽然两人跟秦柯完全不同,但天下父母之心,一般无二。

再然后两人还是成了亲,当时杨函书在长安买不起宅子,秦柯便把自己早年那处小院收拾出来给了他,两人成亲时秦柯心中不快,所以给他们的家中器具皆是一般成色,只勉强维持门面而已。

“自那之后,杨函书时不时透露出想入朝为官,我都以各种理由拒绝,直到竹卉亲自来求我,我这才托了关系让他进入鸿胪寺任职,只是这人在我心中总归品行不端,所以即便应下帮她谋职,也只是个闲差。”

这一点秦柯从来没有掩饰过,他以这件事告诉女儿,他的态度从来没有改变,从那之后杨函书便也没有再让秦竹卉上门求告,只时不时让她回家拿些钱财救济。

对此秦柯没有过于干涉,毕竟那是自己十分喜爱的女儿,他看不上杨函书,可也已经成定局,总不能因为那人而苛待了女儿啊。

说到这里,事情基本就结束了,但秦柯想了想又道,“竹卉怀有身孕之后,杨函书倒是有些收敛,不过我私下听人说他曾去找过我的老友,老友碍于面子并没有拒绝见他,只是此事让我脸上十分无光,见到老友都觉得有些愧对。”

安长月微微蹙眉,如此看来,杨函书这人的人品何止有问题,简直恬不知耻。

“那后来呢?”叶云深伸着脖子问了一句,秦柯叹了口气,“后来便发生了怪事,竹卉有孕不过半月,便开始吐血,起初只是小口小口,医师看了只说是忧心过度,开了几服药下去,竟没有一点效果。”

当时秦柯就觉得古怪,他的女儿一向身子健康,怎么会突然之间得这种怪病,还有忧心过度?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96章:怪病

秦柯一度认为是杨函书逼的自己女儿如此,但后来他悄悄派人去打听过,虽然杨函书品行有些问题,但对他女儿还算尽心,并无让她忧心之处。

“我后来又请了其他医师前往诊治,却全都没有结果,直说这病来的蹊跷,而且照这样下去,我那女儿怕是根本等不到生产,此时我才真的心慌。”

安长月点点头,所以后来秦柯才会去京兆府求助,只是没想到京兆府也查不出所以然来,便只能再托到大理寺头上,谁知道大理寺还没查两天,秦竹卉人竟然死了。

事情到这一步,安长月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说此事,她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觉得秦竹卉好好一个人,就因为怀了身孕耗干了精气而死,显然很难让人相信。

又跟秦柯说了几句,安长月便提出想在秦家宅子里转转,秦柯本就心力交瘁,当下便摆手示意他们随意。

领着安长月兄妹在宅子里转悠的是秦家的管事,他自幼便入了秦家为奴,对秦家忠心耿耿,对秦竹卉这个小主人更是看着长大,说句不敬的话,他都把秦竹卉看成是自己的女儿般。

“唉,秦家最受人疼爱的也就是小主人了,上头三个公子都不在家中,若是知道小主人这般去了,该有多伤心啊。”管事唉声叹气着。

他早年跟了秦家的姓,早就把秦家当成唯一的家了,秦家人又待他极好,出了这事,他这心里也不好过。

“秦伯,杨夫人回来住的那几日,都有什么人帮着收拾、侍奉?”安长月见他一脸真悲伤,本想安慰一句,却发现没什么词儿可用,只能转移话题让他稍微分分心。

秦伯连忙收拾了自己的情绪,有些抱歉的朝两人看了眼,随后想了想说道,“都是平日里服侍的人,连个贴身婢女,小主人嫁到杨家后,就跟着来来回回的,其余的几个是秦家的仆役,也就是帮着打扫屋子和院子。”

他顿了顿突然又道,“对了,有几次还有负责外院脏活的孙老头来过,但仅仅是帮着把脏东西给弄出去,并没有多逗留。”

安长月眯了眯眼睛,“孙老头?”

“是啊,在秦家帮工很多年了,人比较老实,话比较少,听闻是从外地逃荒过来,后来就在长安做了乞丐,主人见他可怜,就让帮着做些杂活,以此糊口。”

秦伯说着看向安长月,“小娘子莫不是怀疑他?绝对不可能,小主人可待他不薄啊。”

“不是怀疑,只是随口问问,秦伯不如带我们到杨夫人之前的居所看看吧。”安长月见他总算不唉声叹气了,便又提出要求,秦伯很自然便应下,带着他们往秦竹卉生前居所过去。

秦竹卉居住的地方安长月其实去过,上次看的很仔细,只是没有熟悉的人问一问。

这一次她一边走一边问秦伯,秦伯倒是事无巨细都说的很清楚,包括放在一旁那盆四季青都说了来历。

上次来安长月就注意到这东西,只是四季青较为常见,便也没怎么在意,倒是没怎么在意,这次听了秦伯的意思,这东西竟然还是杨函书送的。

“早年他哄骗小主人就送了这个,这些年一直摆在小主人房中,小主人走后,就是家中的其他婢子负责照看。”秦伯说着走上前将落在旁边的树叶捡起来,随手搁在了袖子里。

安长月上前一步看了看那盆四季青,发现底下的土里有一店奇怪的白色粉末,她用手捏起来闻了闻,就是普通的胭脂水粉,倒是没什么古怪。

她抿了抿唇,还以为有什么发现,没想到什么都没有。

“不知秦伯能不能帮我把那些人叫来?”安长月想了想,觉得还是要见见服侍过秦竹卉的人,尤其是在她怀有身孕时接触过的人。

秦伯立刻出去叫人把那几个服侍过秦竹卉的都叫了过来,唯独那位孙老头不在列,说是只有晚间才会过来,毕竟他干的是脏活,白天里冲撞了其他人不好。

安长月一一询问了侍奉过秦竹卉的婢子,起初她们还有顾忌,见安长月为人比较随和,便渐渐放开了说,一个看起来稍微年纪轻一些的婢子说夫人是突然发病,没征兆的突然大喊大叫,说有鬼,还说是个女鬼,指责她占了她的位置。

“对啊对啊,之前就听说过夫人在杨家那边呕血,但回了这边倒是没见过,没想到突然之间又日日噩梦,可把我们吓坏了。”

另一个婢子说道,“而且我听说是去了好几个医师都治不好,私下里不少人传是得了怪病,无缘无故吐血,又无缘无故噩梦连连。”

安长月听着,这个说法她一早就听过,不过当时只觉得荒唐,如今连秦竹卉身边的人都这般说,可见事实确实如此。

“那杨夫人发病当日晚上你们可还记得清楚?”安长月再问,婢子想了想说道,“这事情得问夫人身边那两位姐姐,她们贴身侍奉夫人,肯定知道的更多。”

安长月点头,又问了其他一些细节,众人都说这一段时间在秦竹卉身边侍奉的就他们这几个,说到孙老头的时候,都摇头说他不可能对秦竹卉不利,而且他也没机会进去屋中。

在秦家宅子里转了一圈也没看到孙老头,安长月只得和叶云深先离开,叶云深道,“绕来绕去还是绕回了秦竹卉身上的怪病,要是不解开这个,这事儿怕是没法继续往下。”

安长月撇了撇嘴,弄了大半天,还是得先把秦竹卉的怪病和死因弄清楚,而且从秦竹卉噩梦惊起的话语中可知,她梦到的那个女鬼极有可能就是孔兰真。

或者是跟孔兰真一样遭遇的女子,不过杨函书那样的男人,怕也就孔兰真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他,这长安见过世面的哪个会愿意与他有私。

“看来秦竹卉还真是不谙世事,秦柯把女儿教导成这样,真是便宜了杨函书了。”安长月长叹一声,脚下一转往大理寺过去。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97章:西市别院

进了大理寺,安长月还没见到老吴,就被前来寻人的七寸给逮了回去,说是今早有人在楼中等着见他们,可他们竟然一转眼人就不见了,害的人家在楼中等了许久。

安长月和叶云深对视一眼,他们大摇大摆的离开溶月楼,可没见有人阻止,怎么又说有人在等他们?

七寸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纤娘找他们快些回去,他都出来有半个时辰了,再不回去该被骂了,所以不由分说,拽着就往回走。

好在大理寺离西市不算太远,三人很快回了溶月楼,才一进门就听见纤娘声音不悦的说道,“你们倒是跑的快,只一眼没瞧见,你们俩就溜的没影儿了。”

安长月也不好辩驳,和叶云深一起嘿嘿傻笑,转头看到早上看到那人还坐在大厅里,见他们进来,缓缓起身朝他们走过来,上前就是一礼。

兄妹俩被弄的一愣,那人笑了声自我介绍道,“在下邓远舟,听闻江兄说两位对江南来的商队感兴趣,就前来给两位引路,没想到一时疏忽竟然错过了,实在不好意思。”

照理说应该是兄妹二人不好意思才对,不过安长月一听是自己人,这些虚礼自然就免了,一双眼睛闪闪发亮的问道,“不知这次领队的是何人?”

邓远舟呵呵一笑,他本就长的温和,这般笑容满面的,更加让人觉得是个春风般的人,不由自主对他松懈三分,“领队乃是我们江南道负责人柳正青,已经恭候多时了。”

言下之意就是别再问了,到了地方,想知道什么柳正青自己会回答,我就是个跑腿的。

安长月裂开嘴角笑了笑,朝纤娘点点头,随后便跟着邓远舟一路往外走,不过他却不是往西市外,而是直接在几个路口后拐了进去,兜兜转转进了一条小巷。

“柳正青住在青柳巷?”叶云深神情古怪的看着前面带路的邓远舟问,邓远舟嗯了一声,说这个巷子最早就是柳正青盘下来的,不过后来觉得没必要,就卖了一部分。

这巷子地段不是很好,要说有钱能盘下整个巷子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但重点是,昨日江陵似乎说过江南的商队会去东市,怎么今日便到了西市?

带着这个疑问,三人很快到了巷子后面一处宅子门前,这宅子在外面看着不起眼,不过等邓远舟推开门的一瞬间,安长月忍不住挑挑眉,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啊。

院门进去就是一个宽大的院子,一侧有花架和秋千,另一侧则是一株高大的花树和一张石桌,石桌旁小桥流水,水旁还有一处假山,假山下是一丛花田,不大,却精致的很。

安长月的目光扫了一圈下来,心中的惊讶节节向上,被说西市了,就是整个长安有这种格局院子的都不多,除非是大官权贵,否则谁家能弄得了这样?

跟着邓远舟进了门去,他侧身示意两人到石桌前坐下等一等,他们一路从江南过来带了不少货物,领队这会儿还在清算账目,他须得去叫一叫。

目送邓远舟转过回廊消失,叶云深凑到安长月身边问,“阿月,你看出来了没?那石头有些来历,似乎是从南方运来的奇石,还有那些花草,我认得其中一株似乎是稀世珍品,阿娘曾经有过一株,不过被她养死了。”

安长月嘴角微微抽了抽,她当然记得,当时她年岁尚小,对那株花十分喜欢,日日守着等它开花,没想到某一日清晨起来一看,竟然枯萎了一大半。

再然后就再也没见到过,后来才知道阿娘喝多了酒,直接把滚烫的茶水泼了进去,那花又那么娇贵,怎么可能不枯死?

两人正说着话,回廊上转出一个人来,那人一身白衣,头上戴着幞头,面白无须,看样子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竟然已经是江南道的负责人了。

“在下柳正青,来了长安未能第一时间去拜见两位少主,失礼失礼。”柳正青说话间已经到了两人跟前,他长长一揖,算是赔礼道歉。

安长月哪能受他这一礼,赶忙示意叶云深把人托住,硬是拉着他坐下说话。

“早前我托江陵大哥问的事,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进展?”其实不过一日之隔,应该没什么更多的消息传回才是,但柳正青却沉吟一声,说道:“这个孔兰真我有些印象,当初在常州行走,曾听过孔家的一些故事。”

安长月哦了一声,示意他说来听听,柳正青说道,“也就三四年前吧,当时孔家在常州也算有头有脸的人家,我途径常州曾到孔家住过两日。”

柳正青说着陷入了回忆中,当年他还不是江南道的负责人,只是奉命前往常州收些东西,住在孔家也是巧合,那时还是六月,江南绵绵细雨不绝。

就在他要离开孔家的前一日晚上,孔家突然沸腾起来,一家人进进出出煞是热闹,他不明所以上前询问,却被吱吱唔唔搪塞过去,后来才知道那一日晚上孔家排行老三的孔三娘不见了。

等到离开孔家之后,柳正青少年心性,出于好奇追查了一番,得知这个孔三娘是跟人夜奔了,而那位夜奔的对象却是一个穷苦书生。

当下他就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想来又是才子与佳人一见倾心,孔家却看不上穷酸书生,孔三娘不得已之下与书生夜奔,只是自古聘者为妻,奔者为妾,这位孔家三娘子当真是勇敢的很。

“我当时只是出于好奇,所以查的也不是很深,知道事情大致之后就收了手,直到我离开常州前想去孔家道别,却发现整个孔家宅子已经化为一片废墟。”

柳正青叹了口气,叶云深啊了一声,追问究竟怎么回事,柳正青摇头说道,“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只听说我离开孔家不过几日,孔家就在一天夜里突然起了大火,家中老幼无一幸免,尽数葬身于火海之中。”

他当时觉得蹊跷,但当地官府查了又查,确认没有任何人为痕迹,只说是意外造成。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99章:红颜

“与人私通?”

柳正青还在想该不该转移话题,安长月已经主动问了起来,他张了张嘴巴想说些什么,最后又闭上了,随后又道,“这个是楼里几个主事知道的真相,不过楼主不许外传。”

叶云深哦了一声,说他们俩不算外人,反正早晚安长月要步了阿娘的后尘

安长月一脸无语的斜睨着自家兄长,柳正青则尴尬的看着他,叶云深自己却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

“怪不得后来我再去见胡掌柜,他会看着那般憔悴。”安长月点头表示明白,虽然胡越是胡人,但在中原待的时间却很长,中原文化里的家丑不外扬,他绝对学的彻彻底底。

在柳正青的院子里待了两个时辰左右,安长月便和叶云深起身告辞,柳正青将两人送到门口,叶云深随口问道,“不知这巷子为何叫青柳巷?”

安长月无语的看了他一眼,这还用问,自然是因为早年柳正青盘了大半巷子,所以便以他名字取了这巷子名呗。

结果柳正青却抬手朝前指了指,“因那所院子里的主人家在巷子口种了株柳树,不过后来柳树枯死了,但这巷子却还在。”

“我就说嘛,以你的名字取未免太牵强,长安城的历史可比你长的多了。”叶云深哈哈笑了两声,在柳正青和安长月双双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中,抬手摸了摸鼻子不再多说。

出了青柳巷,安长月回头看了眼巷子口的那所院子,外面看着有些破败,不过大门上的门环却看着还算光亮,显然常有人到院子中查看。

既然如此,像柳树这般好种的树木,怎的会枯死?

一路回到溶月楼,安长月伸了个懒腰很想就这么回房躺着,不过她前脚还没踩到楼梯上,门外便有人喊着她的名字冲了进来。

“阿月,老吴让我来找你过去一趟,他有发现。”这话简直比什么都能人瞬间清醒,她立刻三两步蹦到庄翼跟前,这小伙子从刑部刚到大理寺的时候还老大不愿意,这会儿也积极的很。

“庄兄你从哪儿冒出来的?我都没看见你”本来蹲在外面廊下喝水的叶云深见安长月突然转身,心里好奇发生了什么,便起身过来看,却看见庄翼正站在门口。

庄翼挠了挠头,指了指另一边说道,“我从那边来,你蹲在这里自然看不到。”顿了顿又道,“现在就过去吧,我看老吴那样子兴奋的很。”

安长月朝立在柜台后的纤娘嘿嘿笑了一声,得了纤娘一个白眼,这才拉着叶云深一道出了门,和庄翼往大理寺赶过去。

路上她问了庄翼几个问题,发现是一问三不知,这才知道庄翼本身去城外调查一桩案子,这才刚向申屠汇报完,那边就被老吴抓了壮丁,一路马不停蹄的赶到了西市。

进了大理寺,安长月径直往老吴的小院去,叶云深自然借口对庄翼调查的事情好奇,拉着庄翼去了别处,安长月没拦着他,反正他就算进了小院,也帮不上什么忙。

老吴一见到安长月立刻兴奋的跑上前手舞足蹈的说道,“真是高明啊,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用这种手法杀人,若非我曾经听师父提及过,又一时好奇试了试,怕就真的会以sha给出报告了。”

安长月嗯了一声,歪着头好奇的问究竟怎么回事?

老吴也不多说,拉着她往敛房内进,秦竹卉的尸身他已经缝合完毕,因着是鸿胪寺少卿的女儿,这次老吴缝合的倒是还算仔细。

“你看这里,这个红色的小疹子,这是一种名叫红颜的小虫子叮咬的,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就跟蚊子叮一下差不多,但如果在被红颜叮过之后再服下两种很寻常的东西,就会变成催命的毒药,且一般情况根本查不出来。”

他说着指了指秦竹卉的手指,“你看她指甲缝儿里的污迹,其中一种就有这两种东西的残渣,可见她在被红颜叮过之后又服用过这些东西,所以才会突然之间吐血并被噩梦惊扰。”

安长月拿起秦竹卉那只已经有些变了色的手,一股淡淡的尸臭味儿先一步钻进她的鼻子,少顷后又有一股香甜随之而来。

“是甘草和蜜饯?”她惊讶的看着老吴,老吴点头,“我曾听师父说过,红颜这种小虫子其实是被人为饲养,个头就如红豆一般,每个人饲养的方法不同,最后中毒出现的症状也不一样,不过像秦竹卉这样的,实属少见。”

“看来饲养红颜的人是个高手了。”安长月皱眉道,寻常女子家喝苦药都会辅以甘草或者蜜饯压制苦味儿,秦竹卉自幼被疼爱,自然也会在喝下汤药后吃一些。

老吴嗯了一声,“红颜本是南疆一种蛊虫,其本身并无多大害处,后来传入中原之后被有些心术不正的道士加以修改,这才有了如今的样子。”

安长月抓下抓下巴,鸿胪寺在京寺务司及提点所,掌诸寺葺治之事。传fayuan,掌译经润文。左、右街僧录司,掌寺院僧尼帐籍及僧官补授之事。

其上为鸿胪寺卿全权负责,而少卿辅佐之,这么说来,倒是真与道士有些关系,不过最近没听说京中道观有什么大变动,若是寻仇泄愤,似乎也并无理由。

而且虽然说名义上是鸿胪寺卿和少卿统辖,但实际上鸿胪寺手底下可不止这些业务,即便要寻仇泄愤,也不该直接找到少卿头上。

“不是道士,没有理由,秦竹卉不过一个小小女子,且从秦家仆从口中可以知晓,她是个知书达理的女子,唯一干过的出格之事怕也就是以绝食威胁秦柯应允她的婚事。”

安长月说着在原地转了一圈,“肯定还是和孔兰真与杨函书有关。”

这两人看着与此事并无直接关系,一个没有动机,一个没有机会,但仔细想想,秦竹卉从头到尾似乎都在暗示这件事是因二人所起,尤其是那句占了她的位置。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300章:旧案

老吴捋了捋稀稀拉拉的胡子,点头嗯了一声,“我也这么觉得,虽然这东西是道士圈养的多,不过会饲养的人少之又少,整个长安据我说知,也不过就那么一两个,且其中一个还在刑部大牢里,不日便要被处斩,另外一个则在城外,轻易不会入城。”

他说的那俩,一个是招摇撞骗致人死亡,还被刑部抓了个正着,当下便被判了重刑,这会儿都在里头待了将近一年了,不久之后便要处斩,不会是他。

而另一个则是长安县龙门东昌观的观主,那可是位高人,早年连太平公主都时常前去听观主讲道说法,后来太平公主一党垮台,东昌观竟没受到牵连,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安长月哦了一声,既然不是这两人,那就证明有人带了这种虫子入长安,不过红豆大小的一点,要想瞒过守卫也不算很难。

“既然知道人是怎么死的,那就好办多了,秦竹卉的药肯定有人经手,切今日我们到秦家也算有个小发现,有个处理脏污的孙老头似乎有些可疑,不过今日我并未见到人。”

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觉得一个素未谋面的老头可疑,只是心里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孙老头其实是刻意避而不见。

老吴哦了一声,“这我就管不着了,我就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你们查案的时候要是找到红颜,可记得给我留个全尸,我还想研究一下,这种东西到底为什么会引发毒性置人于死地。”

这才是他真正兴奋的原因,要是安长月他们给弄到一只红颜,他可以好几天都开开心心的。

安长月撇了撇嘴,“知道了,一定会给你留的。”心里却嘀咕了一句,是不是全尸就不好说了。

没跟老吴多废话,安长月转身出了小院,迎面看到明珪走了过来,看样子似乎是来找她的,安长月便站住脚步朝着他行了一礼。

明珪点点头,开口说道,“我在大理寺往年档案中发现一个有趣的案子,或许对你现在查的案子有用。”他说着从袖子中拿出一卷帛书递到安长月面前。

“这是三年前常州递交上来的大案复核,当年常州有户人家一夜之间被大火烧了个干净,差点把当时统辖那处的县令给烧没了,不过后来发现是意外,所以也就没有多加处置。”

明珪说到这里顿了顿,他以为安长月会有疑问,却不曾想她只是竖着耳朵听,便继续说下去,“虽然当时地方以意外结案,但在大理寺却一直算是悬而未决的案子,不久前曾有从江南道来的商人提起此事,我觉得其中似有蹊跷,便派人去查了当年的旧事。”

“可有什么结果?”安长月眨了眨眼,心想莫不是柳正青做的?他的速度倒是快,不过须臾便已经弄的大理寺都开始有所动作了,难怪年纪轻轻就能成为江南道的负责人。

“有,不过不甚明确。”明珪说着背手而立,“当年那户人家宅院不算小,虽然只是寻常百姓,但不似京中这般讲究规制,所以我不认为那把火能一下子将全部人都困死其中。”

这点倒是跟安长月想的一样,她当初也是这么认为,只是远在常州,又是三年前的案子,她就算有疑惑,也不可能再去趟常州一查究竟。

“而且更让人怀疑的是,这火竟然是从主人房中一路烧起来,而主人房一般都在院中,或者院后,前院那些仆役就更不可能全部都飞蛾扑火,眼看着控制不住还自己往上扑。”

明珪虽然任职大理寺少卿不久,但早前曾在地方做过司法曹参军,知道人性有时候有多么可怕,当然,他不否认孔家都是忠心的奴仆,但不至于那么多人中没有一个不会为自己着想的。

安长月点头表示明白,“这确实是最大的疑点。”即便家中大人们不畏死忠心救主,可孩子呢?为何连孩子都不曾脱逃?

“且主人房后便有一处水池,若这些奴仆真的忠心为主一心救火,那么大个水池,应当不至于会酿成此般惨烈结局才对。”

明珪顿了顿又道,“你们从上宜县回来那时,我便已经派人前往常州探查,如今算算也该回转长安。”他那时只是觉得好奇,心想既然是灭门大案,且存疑,不妨调查一番。

谁知道竟然真就查出些端倪,这么大的漏洞,当时的县令竟然一丝一毫都未曾透露,不知道是为了自己的官途,还是别的什么。

“那么早?”安长月算了算时间,心想她想到了柳正青暗中推波助澜想查当年孔家的案子,却没想到他在刚启程要往长安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部署,这么厉害的人物,阿娘到底是从哪儿找来的?

“不算早了,这事情被申寺正搁置了三天才报到我这里,若非你们脱险,这案子怕还得再拖上几日。”明珪话语里没有责怪之意,当时那般情况,杨义德和他们兄妹俩都尚未安全,申屠没有心思着手朝三年前的旧案也属于正常。

安长月呵呵笑了两声,心想果然还是申屠大哥关心人,他们俩都千里迢迢去找大理寺失踪人口了,自然要先紧着他们来,毕竟三年前的案子已经过了三年,再不在乎多等几日。

“若是得了消息,先告诉我一声,我觉得这事情说不定跟秦竹卉的案子有些关联。”孔兰真是孔家唯一的活口,当年她若不是跟着杨函书私奔,说不定那场大火连她也一起吞没了。

“那是自然,不过我倒是觉得孔兰真的嫌疑虽然大,但她并无杀秦竹卉的理由,那个女人可跟她一样被骗了啊。”明珪语气清淡的说了句,笑着转身离开。

安长月抓了抓下巴,从孔兰真那日的情绪爆发来看,她确实没什么理由去害秦竹卉,她若真有那机会,恐怕会杀了杨函书泄愤倒是真的。

“既然不是她,那又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她一边想着,一边抬脚打算先找了自家兄长回去,奔波了一滩,她很饿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301章:冤案

这一等便是两日,期间秦家来人询问秦竹卉尸身的事,安长月问了老吴,老吴说并无其他问题,大理寺便让秦家把尸身带了回去,而杨函书从始至终只敢跟在后头唯唯诺诺,连话都不敢多说。

紧接着安长月便等来了从常州回来的两拨人,一拨是明珪派去查案的,一拨是柳正青的人带回的消息。

收到这两边消息的时候,安长月只犹豫了一息时间,便先去了明珪处,明珪所查乃是三年前的案子,这个案子柳正青也十分关心,她可以听了案子之后再去找柳正青,一则可以少跑一次,二则还是可以少跑一次。

见到了明珪,他示意安长月先坐下,随后直接说起三年前孔家的案子,“查出来了,确实有蹊跷,那把火是人放的,而且当时孔家众人可能是被迷晕了,所以根本不可能有人逃出来。”

“既然是人为,总该有个缘由,难不成是突然凶性大发?”安长月问道,明珪摇头说不是,“从查到的东西来看,放火之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先将人悉数放倒,之后在主人房中放火,并将火势一路引到了整个孔家院落。”

“既然是有备而来,显然一早就跟孔家有过交集,是仇人?”安长月再道,明珪继续摇头,“不是,这个人你曾见过。”

“是杨函书?”说实话,安长月还真没怎么怀疑过杨函书,他一个唯唯诺诺的小人,能有胆子放火将孔家一家人都灭门?

明珪嗯了一声,“从目前种种迹象上看,放火的极有可能就是他,而且他还有同伙。”从孔家附近百姓的口中得知,火势最大的是主人房,随后四处也跟着起了火,且还是同一时间,如果没有同伙,怎么可能办到?

顿了顿明珪又道,“所以他们在常州顺道查了查杨函书的背景,发现他实际上就是一个泼皮无赖,家中虽然清贫,但他自己却一直过的还算不错。”

“可杨函书不是已经带着孔兰真夜奔了吗?为何还要再烧了孔家,杀了孔家一众人?”安长月不解的问道,这个问题她只是下意识说出来,实际答案在心里一琢磨就能知道。

“断绝孔兰真后路是一则,但最重要的是,孔家在当地可是富户,孔家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里面有多少财物不见了,谁也不知道。”

明珪看安长月的眼神有点奇怪,安长月知道他在琢磨什么,撇撇嘴道,“杨函书为财色做不到如此决绝,肯定是他背后的人,我已经让人去查了,不过少卿你也别抱太大希望。”

“无妨,只要你的人肯帮忙,相信会比大理寺要快很多,此案既然疑点重重,那时的县令又稀里糊涂结了案,若没有切实证据和凶手,实在不好再翻。”

当然,县令什么的,只是顺道提提,最重要的还是刑部和御史台那边。

安长月嗯了一声,“既然怀疑杨函书,那他的同党可有什么眉目?”

“可以确定的是,杨函书最多在其中扮演一个小角色,否则也不会再到长安谋取生路,不过这件事始终是他一个污点,如果杨函书有心,事后他肯定要清除当年的污点。”

安长月嗯了一声,“那杨函书迎娶秦竹卉之后肯定有人找上门吧,这些亡命之徒,最见不得别人好啊。”

明珪点点头,从袖子里拿出一封密信,“这上头就是杨函书中了进士之后私下里找过他的人,我派人查过,他们都是前后从常州来长安落脚的游侠儿,身上多少都背着人命。”

安长月从大理寺出来那眉头都没松开过,送她出门的庄翼有些担忧的问骑马可行?她啊了一声,笑着说无事,她这就回西市去了。

入了西市便往青柳巷过去,到了柳正青门前,安长月翻身下马敲了敲门,里面探出一个脑袋来,见是她便直接侧身让了进去。

“掌柜的等少主很久了,请随小的来。”领头的人恭敬的把她往里面请,在回廊尽头转了进去,稍后又转了个弯儿,到了一间不怎么起眼的屋门前。

伙计敲了敲门,随后躬身退了下去。

门很快打开,柳正青行了一礼请她进去,随后低声说道,“查到了,孔三娘子被卖入青楼后曾遇到过一个阔绰的商人,那商人同情她的遭遇,便替她赎了身,只是这是两年多前的事,照理说她如果想寻夫,两年多前就能来,却偏偏耽搁到了现在。”

安长月没有过多惊讶和疑惑,“她在等一个机会,可以安全到长安,又能逼着杨函书休了她,按照大唐律,她可是为妾的,若没有杨函书的休书,她便一辈子只能冠以杨姓。”

而在大唐,妾侍就如同签了maishen契的奴隶,即便是卖了也就卖了,这就是为什么杨函书把孔兰真卖给青楼却无人追究的原因了。

柳正青微微蹙眉,“她既然是要休书,似乎就更没有害死秦竹卉的理由了,否则岂不是给自己无端招惹麻烦?”

“所以这麻烦定然不是她想招惹的,可究竟是谁会这么做?”安长月抓了抓下巴,杨函书还指望着秦竹卉升官发财,而孔兰真则希望得到之身,两者似乎都没有杀秦竹卉的理由。

柳正青能查到的也就这些,其余的并没有什么异常,所以除非这人比人精还精,那就是真的没有其他东西可查了。

安长月舒了口气,有些苦恼的站起身转了转,随后想起孔家的案子便说道,“三年前孔家一把大火被灭门,并非意外,而是有人刻意为之,且这个人极有可能是杨函书,而且他还有同伙。”

顿了顿不等柳正青说话,她便又道,“你们应该早就查到了吧,说吧,为什么这么大费周折的查孔家的案子,我可不相信楼中的掌柜是因为私心才这般动作。”

她可在月眠楼从小待到大,知道楼中选拔掌柜有多难,别说文武全才,起码也是通达敏学,若一般人,根本入不了楼中主事的眼,更何况掌柜还得赶赴西域见她阿娘。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302章:失而复回

柳正青本也知道瞒不住,不过他不知道安长月是从何时就开始怀疑,但以他对楼主的性子了解,这两位少主人肯定一个比一个精明,想来一开始就有察觉吧。

“少主容禀,此事牵扯颇深,楼中有令,不得任务者不可多问。”此话就很明白了,安长月自然知道这肯定又是牵扯到上头的大事,起码比上一次细作的事情要重要,否则不会到现在她都没有收到任何消息,甚至连端倪都没看出来。

她想了想,说道:“那好,此事我不过问,不过如果跟我手中案件有关,还请柳掌柜不要藏着掖着。”

“那是自然,如果能帮上忙,在下一定不遗余力。”柳正青说道,这件事他还需要官面上有人把事情捅出去,好让上头知道有人暗中敛财,所图不小。

两人又说了些别的,安长月便准备起身离开,这才想到她离开大理寺的时候似乎把自家兄长给忘了

站在青柳巷巷子口,安长月想了想决定还是回大理寺看一眼,如果他们俩一前一后回溶月楼,兄长肯定要被训斥的,她突然开始同情起自家兄长来了。

翻身上马,一路往大理寺去,在顺义门外正好碰上急匆匆拐出来的叶云深,安长月忙招手,又看见他身后还有俩人,一个杨义德,一个竟然是申屠。

她控制着马匹转了半个圈,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家兄长问道,“出了什么事?你们仨怎么都出来了?”

叶云深还没说话,申屠已经快步从他身后走上前,“杨家出事了,秦竹卉的尸身才下葬,杨函书就失踪了,鸿胪寺那边一早还收到一封信,说杨函书其实是贼匪出身,并无为官的资格。”

这事就发生在安长月离开大理寺期间,鸿胪寺的信还是大理寺官差前去询问他们才拿出来的,不然还只当是什么人胡言乱语,根本不予理会。

话才说完,申屠已经和杨义德快步往杨函书家的方向跑,安长月骑着快马,伸手把叶云深一把拽上来,两人一下子便超过了申屠和杨义德,一路扬长而去。

到了杨函书家中,只见本就不大院子里围了不少人看热闹,安长月觉得奇怪,不是说人失踪了吗?这些百姓围着一所空院子干什么?

两人从马上下来,叶云深当先开道,就看见杨家大门洞开,门内立着一个架子,而架子上赫然就是失踪了的杨函书,不过此时的杨函书身上仅着一条亵裤,被五花大绑在架子上,身上还挂着一张白布,上书无耻小人几个字。

“起先我就听说这人是靠着姻亲关系才有了这院子,还有他那官位,也是这么来的,这种人肯定不怎么样。”百姓中有人说道。

立刻便有人跟着继续往下说,“是啊,我听说他媳妇都病成那样了,连去请个医师都不好好去,总说外面有什么人埋伏,他就一个小官儿,还一穷二白,真不知道哪儿来的担忧?”

“是啊是啊,不过我确实见过这附近来过几个比较陌生的人,看那样子,都是外地来的,说不定是这人得罪了什么人。”

周围百姓你一言我一语,安长月连问都不用问,就知道柳正青给的那张名单确实不假,而且这些人最近还有出现,想来杨函书就是在提防这些人。

“阿月,现在怎么办?”叶云深站在门口看着站在人群里的安长月,众人一见他朝人群这边看,都把目光转到了抱胸立着的安长月身上。

“不怎么办,我们在这里等着就行,附近的武侯铺和巡街卫士很快会来。”而且杨义德和申屠也朝这边赶来了,用不着他们费事费力弄这些。

果然,不多时附近的武侯就先一步赶了过来,他们不认得叶云深和安长月,但却认识随后过来的杨义德和申屠,因为一个穿着官服,一个则是大理寺有名的申寺正。

“怎么回事?谁把人绑在这里的?”申屠问了一句,刚准备上前把人解下来,却发现在杨函书脖子上有一个很醒目的红点,这个红点跟秦竹卉身上发现的一模一样。

武侯铺的卫士很快要上前接手,却在他们碰到人之前,杨函书突然整个人抽搐起来,随后猛地睁开眼睛,双眼血红,就跟中了魔一样。

这一下变故吓得众人都后退了一步,杨函书抖动着身体,连带着整个架子也抖个不停,似乎随时会散架倒下来。

与此同时,杨函书的口中突然涌出大股鲜血,安长月看着,觉得当初秦竹卉应该也是这般模样,只是杨函书看着更严重些。

武侯铺的人缓过神来,很快把人给弄了下来,杨函书根本站不起来,他躺在地上浑身抽搐着看着众人,似乎有话要说,但这时候的他已经开不了口。

“是何人所为?”安长月俯身看着杨函书,后者嘴巴翕动不停,隐约可以看出他说的是三娘,“是她抓了你?”

“呃呃”杨函书无法再说话,他只盯着安长月发出无意义的声音,紧接着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猛地双眼睁大,随后竟然就那么死了。

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死了,申屠的脸色可想而知,“又是这种死法!”

他话音落下,从外面进来几个大理寺的官差,申屠命人把尸体弄回大理寺给老吴检验,随后看向安长月,“刚才他都说了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一个人的名字,但这个人肯定不是绑了他的人。”安长月微微蹙眉,语气中有笃定,但申屠却不敢这么肯定,想追问一句,又觉得这般问有些不合适。

“是三娘,应该指的是孔兰真,不过她最近被盯着,怕是没有机会。”见申屠欲言又止,安长月心知他必然不想就这么草率的放过,便直接说了出来。

“何人盯梢?”

“大理寺官差啊,还能是什么人?”

申屠忍不住挑眉,调动大理寺官差,他这个寺正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叶家兄妹的权利这么大了?20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303章:又死一个

安长月和叶云深一道跟着杨函书的尸体去了大理寺,老吴一听说又是红颜中毒而死,且从发现到死不过短短须臾之间,他脸上的惊讶就没消停过。

“这么蹊跷?那我可得好好检查检查,反正这杨函书无亲无故,不会有人逼着我还尸体,也不会有人指责我为了破案而破坏尸身啊。”

老吴说着美滋滋的进了敛房,叶云深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问道,“阿月,我实在不明白,尸体真有那么大魅力?怎么每次老吴看到这些尸体都能两眼放光?”

“他是仵作,干的就是这一行,自然要干一行爱一行,若非是他这种态度,李朝隐那个老狐狸也不会千方百计把人弄到了大理寺。”

“老狐狸?”

安长月以前就知道背后说人是不对的,大部分时候也都会避讳这些,但今天话到嘴边,不知道怎么就说了出来,然后就好死不死的被溜达而来的李朝隐给听到了。

“啊,这个是尊称,古时九尾狐乃是吉祥的图腾,能被称之为老狐狸的,那可都是翘楚中的翘楚啊。”她这其实不算胡言乱语,九尾狐即便经历过殷商那一劫难,地位该有还是有的。

李朝隐笑了一声,不置可否的径直往院子里走,安长月小声提醒道,“老吴正在里头埋头苦干呢,刚才把杨函书的尸体给送回来,李寺卿不如晚些再进去吧。”

她倒不是担心李朝隐看见剖尸害怕,只是老吴解剖一向比较专心,她如果没有必要,绝对不会进去打扰。

“这样啊,那便等一等,正好我有些问题想问你。”李朝隐脚下步子一转,看着安长月道,“这案子到如今你如何看?”

李朝隐问的是整个案子走向,而并非是这两人之死,安长月心想他这么问,肯定是和明珪一样,为了背后那些不能说的大事,也或许跟月眠楼要查的一样。

“我发现一件事,最近碰上的案子大多都跟钱财有关,不要告诉我这些都只是巧合?”安长月不答反问,案子过去也就过去了,她本来也没打算多想,但跟柳正青谈完之后,她就不得不多想了。

“是也不是,除了上宜县之外,其余差不多都是巧合,不过这些事我暂时还不能透露给你。”李朝隐想了想又道,“自然,即便我不说,我想你也知道杨函书的案子有蹊跷吧。”

“是知道,当年孔家一大笔家财不翼而飞,这或许跟你们想要知道的东西有些关联。”她问过关于孔家的情况,在整个常州都是有名的大族,虽然不能跟士族相比,但也是数一数二的。

一个如此庞大的富户,家财自然不薄,但在那一场大火之后,这不薄的家财竟然一夜之间不翼而飞,想来便觉得蹊跷。

“孔家有一笔不小的财富,这财富当年不翼而飞,孔家人又遭人灭门,如今看来这些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有人密谋。”李朝隐说到这里顿了顿,他觉得自己说的有点多,再说下去,安长月这般聪慧的人,定然能猜到什么。

但他其实不知道,安长月一早从柳正青的话中已经猜到一些端倪,所以他即便不说,安长月也能猜出一二来。

“这些事情我不管,我要管的只是如今的案子,不过有什么其他发现,我也会告诉寺卿你。”安长月这次不用纤娘提醒,她自己都不大想掺合进这些事情里。

李朝隐没想到她会如此回答,以她之前的性子,该是会好奇才对。

“毕竟死的是鸿胪寺少卿的女儿和女婿,总不能置之不理,眼下还是先破案比较关紧,随后再说其他。”安长月补充了一句,李朝隐这才松了口气,但随后又叹了口气,这明显是把刚才的话说的更委婉了一些而已啊。

叶云深有些同情的看着李朝隐,长安的官场实在让人觉得太麻烦了,有什么想让你做,还不直接告诉你,难怪阿月会失去耐心。

三人站了一会儿,老吴就在屋内喊了一声,安长月和李朝隐前后走了进去,叶云深想了想,决定还是站在外面等比较好。

进了敛房,屋内的血腥气重的让人脑袋为之一懵,李朝隐有些不适的扭头拿袖子捂了捂口鼻,随后才抬眼看向老吴问道,“有什么发现?”

他说话期间,安长月已经走到血淋淋的杨函书尸身前,她前后看了一眼,托着下巴似乎在想什么。

“确实是红颜没错,但还附加了其他东西,叮咬他的红颜应该喂过一段时间毒,所以他即便没有甘草和蜜饯,也会死,而且死的更快。”

老吴说着指了指杨函书腹部还没有缝上的地方,那里还是一片血刺呼啦的,但能看出有一部分出奇的黑,一眼就能看出是中了毒的。

“能否查出毒源?”李朝隐问,既然是下毒,肯定须得有东西,做的事越多,留下的线索也就越多。

老吴嗯了一声,“这种毒我知道有一个人可以制作,不过这人常年待在刑部大牢里。”那人身份上跟他有些差别,但实际上两人都是仵作出身,只是人家混的比他好,如今好歹是个小吏,专门为刑部查验各种毒物。

“你说那人我知道,他不大可能,刑部最近有案子在忙,他跟着一道出京去了。”李朝隐摇头道,老吴嗯了一声继续说,“这东西是他三年前在外游历时丢的,后来回长安还跟我抱怨过很多次,所以他在不在长安并不重要。”

安长月突然问了一句,“三年前他在何处丢了那毒药?”

“好像是江南道,至于是哪里我就不知道了。”老吴说着开始动手缝合杨函书的尸身,他知道的就这么多,能提供的也都给提供了,剩下的事情就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安长月和李朝隐对视一眼,安长月心想,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她现在有些不明白,那个藏在背后的凶手,到底是要帮孔兰真,还是要陷害她?

李朝隐则在想,这些人的死,会不会跟他手里的案子有关?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304章:孙老头

从大理寺离开,安长月一路都不怎么说话,叶云深便问她要去哪儿,这个时候秦家那个孙老头说不定已经去了,他还记得之前安长月曾怀疑过那个老头,现在这时辰,正好可以去看看。

“说的也是,走,我们去秦家。”安长月说着翻身上马,叶云深想了想,把缰绳交给她,“你先去,我随后就到。”

安长月也不勉强,刚才是事出突然,所以才会两人共乘一骑,长安是个民风开放的大都城没错,但也不至于跟西域一样无所顾忌。

她一马当先去了秦家,秦家家仆见她再次关顾,知道她是要找孙老头,当下便带着她往后院侧门去。

“孙伯这几天来的不勤了,听说是身体不怎么好了,主人想着要不就让他休息几天,如果小娘子今日不来的话,恐怕好几天也见不到他人啊。”

领路的仆役年约二十上下,一看便知道是个活力十足的人,一路上安长月只负责点头微笑,他便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孙伯家中就只有他一个人而已,平日里吃穿用度都是家里给按月送过去,听说他家中的屋子很是简陋,就在城外不远处的城角村。”

安长月问道,“孙伯跟杨家关系如何?”

她起初怀疑秦竹卉的异常是孙老头所为,虽然看似不太可能,但除了他之外,其他人的身份都干净的很,且还是依附秦家过活,没人会跟自己的衣食父母过不去。

唯独这个孙老头,她派人去查过,竟然一无所获,不知他从何处来,也不知道他在长安待了多少年,只简单知道他在秦家做活时间不短,约莫着有两三年。

结合这些和时间,安长月不得不怀疑他。

“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不过听说孙老头听闻小主人要嫁给杨公子,当日便没有过来收拾,主人还是到外面找了旁人过来收的秽物。”

他滔滔不绝的说着,“所以依小人之见,孙老头似乎并不看好这段姻缘,不过也不是没有道理,连我们家主人都不看好,奈何小主人非得嫁给杨公子,为了杨公子还不惜绝食。”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后院侧门,安长月远远看见一个佝偻着的身影一点一点朝着门外挪动,他手上还提着一个大木桶,看样子重的很。

“那就是孙伯了,他每日来收这些东西,院中都不会有人过来,大家都避着,所以除了他之外,这条路上是不会有人过来的。”

安长月哦了一声,目光从孙老头身上移开,朝他来的路上看了一眼问道,“那边是何处?”

“那里啊,那里是通往主人和小主人院子的,从这里可以进去收了秽物再出来,孙伯一般都只走到院子口,里面会有婢子把东西拿出来交给他。”

两人站在小道上看着孙老头不东西提出去,而后听到哗啦的流泻声,紧接着一股味道冲天而起,他们俩站在这么远的地方都能闻到。

“小娘子若是没有事,不如待会儿再来吧,这味道实在是”小厮心里那个苦啊,他就是来帮这领路的,哪曾想还得站在这里闻味道。

安长月看了侧门一眼,示意小厮可以先走,她再等一会儿,等会儿跟孙老头说完话,她可以自己从侧门离开,如果有人来寻她,便让他直接来这里。

小厮想了想,觉得眼前这女子既然跟大理寺有关系,肯定不能是歹人,便点头同意了,随后转身一路小跑着离开,那样子就跟怕安长月反悔似的。

孙老头把东西倒掉,随后提着木桶转身回来,这一次安长月借着路两侧的石灯看的清楚,这老头竟然是她那日去醴泉坊买饆饠遇见的老乞儿。

她心中疑惑,看着孙老头顺着小路返回,随后消失在小路尽头,她这才从阴影里走出来,撑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孙老头消失的地方。

“阿月,你在看什么?”叶云深远远看见自家妹妹看着空无一人的小路苦思冥想,不由好奇的问了一句,这一下把安长月着实给吓住了,她正想的入神,这地方又树影婆娑的,要不是她心理素质过硬,怕是会被吓得直接尖叫出声吧。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有些惊魂未定的道,“阿兄你真是太你怎么走路都没声儿啊?”

叶云深一脸莫名其妙,他一直走路声音就小,她又不是不知道,“怎么了?看把你吓得,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这个孙老头的嫌疑越来越大了,他每日来秦家收取污秽之物的路线正好能走到秦竹卉的院子,如果是他的话,下手的机会会更多。”

安长月说着补充道,“还有,那一日我去醴泉坊买饆饠,他就刚好坐在街道上,甚至还招来了武侯铺的卫士,我从卫士口中得知,他在我之前蹲在地上,但我去了之后,他便突然起身离开了,看着像是刻意等着看我一眼似的。”

“不能吧,他一个运秽物的老头,能有那么大能耐弄死秦竹卉和杨函书两人?”叶云深有点不大相信,心想或许安长月那日去醴泉坊是正好遇上而已,这些只是她多心?

安长月摇头道,“这可难说,咱们当年在西域不是还见过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妪杀了一家人的吗?这世上从来不缺不可思议的行凶者,缺的是像我这样能分辨黑白的小能手。”

说到最后不忘夸上自己一句,那脸上的得意洋洋,直接扎的叶云深背过身去不敢直视。

两人说话间,孙老头已经再次提着木桶走了出来,不过这一次看着比刚才要轻松许多,似乎木桶里的东西不那么沉重了。

“来了。”安长月说着,顺手把叶云深往一旁一拉,两人的身体顿时隐藏在了石灯后的树木里,借着远处的灯光一眨不眨的看着孙老头出了侧门,随后传来关门的声音。

“看来是处理完了,咱们还跟不跟?”这个时辰虽说不算晚,但天色已经黑了,再继续跟下去,他们今晚说不定就不能在夜禁之前赶回去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305章:夜逛

安长月只犹豫了一下,便拉着叶云深跟了上去,这个孙老头如今看来越来越值得怀疑,他有机会和时间,现在差的就是动机和证据。

孙老头身体看上去是真的不怎么好,一个人拉着一个大大的木车在长街上蹒跚往前,穿过几条巷子,再走过几个狭曲,最后在城门前停了下来,跟城门卫士说了几句,就拉着木车出了城。

“你又没有觉得哪里不对,他既然是要出城,为什么在各个巷子里绕来绕去的,直接从长街走不是更快?”叶云深挠了挠头,有些不解的看着孙老头的背影在城门外消失。

安长月没有多说,她从刚才就发现了,这老头看似弱小,但为人却谨慎的很,他刚才所做的一切安长月怀疑过他是不是发现了他们,但很快就发现,他只是出于谨慎而已。

一个收取秽物的老头,他怎么会这么谨慎?难道有人要对他不利?又会是谁要对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不利?

“还跟吗?”叶云深问道,安长月脸上出现过犹豫,这老头这么谨慎,虽然城外会更容易跟一些,但

她想了想,摇头道,“算了,不跟了,不过这个人确实得留意一下。”只简单这一晚上这一会儿,孙老头给她的感觉就完全不像是一个普通的老头。

叶云深撇撇嘴,双手叉腰一脸轻松道,“那行,咱们回去吧,这个时候走回去还来得及。”

安长月却摇摇头,“我们去东市,我想见一见刘招,我有问题想问他。”虽然大晚上过去打扰不好,但她实在憋不住想问问。

刘招虽然只是长安东市里的大掌柜,但实际上他的权利比纤娘大,纤娘只是负责管理这边的局势,而刘招则负责更为细节的部分。

两人肩并肩往东市去,走了大半路程,叶云深才突然想起,他们牵出去的马还在秦家门口拴着呢,这一晚上,也不知道会不会丢了。

九月的长安夜里微微有些凉意,安长月缩着脖子看着天边的银盘,这一月最后一次满月也没能看到,整日里这么匆匆忙忙的,也不知道到底为了什么。

她想起在西域的时候,那时候虽然也接触一些凶案,但远没有来长安这一年接触的多,真不知道是她倒霉,还是西域边陲之地比长安安稳。

叶云深双手放在脑袋后面,走的那叫一个大大咧咧,“阿月啊,不知道阿娘他们有没有想我们,这一晃咱们都离开将近两年了呀。”

“肯定要想的呀,阿娘那么疼我,对吧。”安长月眯着眼睛笑的像个小狐狸,伸手一把拽下叶云深的胳膊,然后挽了上去,“阿兄从小到大都没吃过我的醋,为什么呀?”

“那还用说吗?阿娘和阿耶都疼你,我也很疼你,咱们家你就是个宝,我怎么可能会吃你的醋。”叶云深把胳膊摆好,以方便安长月挽的不费力。

从小阿月踏进叶家的一瞬间,他就很喜欢这个小妹妹,那时候阿娘说阿月的身世,他觉得她实在太可怜了,就想加倍对她好,即便后来他这个真正的叶家嫡子都被拿来差别对待,他还是觉得小阿月值得这么好的对待。

“阿兄是除了阿娘和阿耶外最好的人,以后要是阿兄给阿月找了嫂嫂,可一定要找个跟阿兄一样的。”安长月对着他眨了眨眼,惹得叶云深一脸不好意思。

这件事说来可就话长了,为什么安长月来西域他当下就跟着来了,还不是跟她一样,为了避开试婚年龄成亲,他都没遇见一个可以倾心的女子,怎么能随便就跟人成亲了啊。

“你这笑话我?我跟你说,将来有一天你也会面临这个问题,虽然现在阿娘不逼你,但这已经是两年前的事儿了,如今可不好咯。”

在长安城以阿月这样的年纪,早就已经成亲,快的基本都该是孩子他娘了,可她还是这般逍遥自在,还仗着家中的关系,一拖再拖。

安长月摸了摸鼻子,干脆直接把自己挂在叶云深的胳膊上,“阿娘最疼我了,我将来肯定也跟阿兄一样要遇到个如意郎君才嫁,可不能那么随随便便把自己的后半生给交出去啊。”

两人说这话,已经到了东市前,眼看着就要关门,兄妹俩赶紧闪身走了进去,还惹来守门的卫士一脸狐疑,好在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到东市,有两次还跟着大理寺官差,这才没有被叫回来问话。

从东市到刘招门前不过一刻钟功夫,早就有飞鸟跟他报了信,他直接在门前等着,远远看到兄妹俩闲庭信步般到了跟前,才躬身行礼道,“两位小主人入夜来访,不知道有什么重要的事?”

安长月把手从叶云深胳膊上拿下来,歪着头笑着看刘招,“刘掌柜既然都在此迎接了,那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

这大晚上冷得很,站在门口说话实在不是个好的选择。

刘招赶忙侧身请他们入内,随后跟着进去将两人领到厅中,在大厅的桌子上,摆着两杯冒着热气的茶水,显然刘招早就吩咐下去,等着他们上门来做客了。

安长月也不客气,直接在一侧桌前坐下,伸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直接切入主题说道,“柳正青给过我一份名单,我想请刘掌柜帮我查一查这些人,他们跟三年前常州孔家案子有什么关系,跟现在杨家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这种事情一般叶云深只管坐着听着,并不打算插嘴,刘招看了眼叶云深,照理说叶家未来的继承人肯定是他,可这些年看下来,似乎并不是那样。

“这个”

刘招为难的话还没说出来,安长月已经把手串举了起来,笑眯眯的说道,“阿娘答应过我,我可以问一些问题,刘掌柜不会违背楼主的命令吧。”

“自然不会,小主人稍等,我会把你要的东西都给你。”他说着起身微微点头退了出去,看样子是要出门去吩咐,可他却连名单都没要。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306章:夜访刘招

安长月眼珠微微一转,看来柳正青给她名单这件事,是经过楼中决定的,否则刘招不会连问都没问一句,就直接出去准备她想要的答案了。

一杯热茶下肚,整个人总算暖和了一点,随后叶云深开始转动脑袋看起这个大厅来,刘招在一众掌柜中算是后来者居上,他从洛阳城一个二等掌柜一下子被调任到了长安,绝非一级换一级这么简单。

但这大厅却简朴的很,没有过多摆设,也没有上好的家具木器,总之,就比一般商贾家还不如。

“阿月,今晚回不去了,咱们这是要在刘掌柜家里过夜?”叶云深看了一圈也没看出点什么,就把眼下最现实的问题问了出来。

安长月忍不住扶额,她记得上次跟自家这位不怎么关心家事的兄长说过,他们家在东市是有宅子的,即便出不了东市,也可以到那处宅子暂住一晚。

就凭刚才飞鸟们的机敏,这会儿说不定已经把宅子收拾好了,等会儿只得到了想知道的答案,自然是要回去自己家里休息一晚的呀。

“阿兄,虽然你很不看好自己接管叶家,但你也别想往我身上推,说到底继承家业这件事应该是男人来,除非你说自己不是男人,那我勉强为自己姐妹分担。”

安长月这话说的叶云深脸色变了变,只是不等他开口辩解,安长月继续道,“即便不是因为这个,你好歹也了解一下咱们家的情况吧,都来了长安一年多了,你怎么连咱们家有几处宅子都不知道?”

“听你这么一说我明白了,东市有宅子”叶云深有点理亏的说道,他不是记不住,是压根就没往心里去,来长安这么长时间,他最喜欢的还是倚在溶月楼二楼栏杆上看着人来人往,这在西域可是不多见的。

约莫过去一刻钟左右,刘招手里拿了一册竹简进来,他恭敬的递到安长月手中,随后侧身站在一旁说道,“这是那几个人的全部资料,这些人三年前确实是在常州,不过后来就销声匿迹了。”

安长月嗯了一声将竹简打开,入眼第一行写的便是杨函书,内容跟她所知道的差不多,不过他是如何把孔兰真给卖了的那段被记述的更加详细。

在杨函书后面的人是一个叫老抽的,他年纪在这帮人中最大,而且上面写的很清楚,孔家那一把大火,就是他最先撺掇出来,而杨函书只是配合而已。

接着又是几个人,都是当地地痞无赖,一帮乌合之众而已,可就是这帮乌合之众,竟然把常州孔家给烧了个干净不说,连一众财富都搬空了。

安长月看完之后最初的想法就是这个,但转念又一想,若真是如此,那些人应该不会再来找杨函书才对,而杨函书也不至于上京赶考都还得靠着孔兰真。

“他们放火烧了孔家,却没有拿走孔家的巨额财富,这很奇怪啊。”看着手中的竹简,事情已经很明白,是这些人觊觎孔家的财富,这才弄出了灭门惨案,而杨函书却是其中最奇葩的,他竟然把孔家三娘子给弄到了手。

刘招微微躬身,“这件事不是我的权限,我只能查看这些,再多的就只能请示楼中了,不过孔家的事早在三年前楼中就已经关注,恐怕不是请示就能接触到的。”

这话已经算是很明显提示安长月这件事不简单,楼中三年前就已经开始调查,但到如今都没有结果,可见此事背后一定还有更大的阴谋,且这个阴谋藏匿的非常好,以至于一直没有消息走漏。

“我知道了,这些多谢刘掌柜,接下来的事我会掌握分寸,不会给楼中添麻烦。”安长月着实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杀人案,查到现在竟然越来越复杂,而且连楼中都有关注,这让她心中着实有些不大能安定。

还有李朝隐的话,也还言犹在耳,可见孔家案子只是这一环中的其中一部分,只是孔家的案子闹得有点大,所以才招来这么多追查,而那些被她不小心碰上的,极有可能是被隐匿在市井之下的小环节。

说到底是为了钱,但她想不通,什么人需要这么庞大的数量的钱,又拿这些干什么用?

从刘招家里出来,两人直接往叶家在东市的宅子去,安长月一路都在想事情,连脚下有坑都没看到,叶云深不得已只得小心的拉着她往前,看着不平坦就稍微拽一拽,好让她能安全到家。

叶家在东市的宅子只有三间屋和一个小院儿,一间主屋,一间侧房,还有一个厨房。

“阿兄,我有点饿怎么办?”进了门,安长月总算回过神来,一连声的喊饿,从下午到现在他都没能好好吃点东西,这会儿真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叶云深挠了挠头,让她先到屋子里待着,他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用,他的手艺有限,最多可以弄碗汤饼。

安长月一听这话立刻就眉开眼笑,“好,那我等着,阿兄可是好久都没有做吃的给我了。”

宅子里的厨房很小,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想要的东西样样齐全,叶云深把火点上,随后弄了水和蔬菜,又在灶上翻到了其他东西,不多会儿就弄出了两碗汤饼。

兄妹俩在屋里把汤饼吃的干干净净的,叶云深去了侧房睡觉,安长月自己和衣躺在床榻上,看着窗外的月光顺着缝隙钻了进来,一脑门的问号。

秦竹卉和杨函书的死肯定跟孔家当年的灭门没什么关系,这是她一直都有的感觉,尤其是在知道当年的案子后,就更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尤其是秦竹卉,她可跟那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果然还是他最可疑啊。”安长月嘀咕了一句,翻身闭上眼睡了过去,这一天天的奔波操劳,着实是累的不轻,这会儿眼睛一闭上,就只想安安稳稳的睡上一觉。

但脑子里还是不停旋转着这些问题,连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17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307章:丢了

第二天从东市出去已经是日上三竿,倒不是因为两人贪睡,而是一大早刘招便差人捎了一句口信,说是杀死秦竹卉和杨函书的那种蛊虫自南疆来,是从域外传进大唐,但在高宗时便已经被人为灭绝。

得了这个消息,虽说用处并不是很大,但安长月却从这个消息里听出了一个意思,那就是杀他们的人极有可能来自南疆,而她之前从明珪处听到过孔家当年家中似乎就有个来自南疆的仆从。

所以出了东市,两人又径直往大理寺赶,却被告知明珪出京了,具体原因不明,但现在肯定是问不了他,不得已,安长月直接找上了李朝隐,果然见到了明珪给他的一份卷宗。

安长月当着李朝隐的面把卷宗翻看了一遍,果然在这份卷宗里看到了一个叫孙集的仆役,她又看了年龄,三年前三十二,那现在也才不过三十五,跟孙老头的年纪不符啊。

她抓了抓下巴,在李朝隐面前来回踱步,好一会儿才转头对着李朝隐说到,“我想请李寺卿帮我查个人,也许他就是这两起案子的真正凶手。”

这话说的不是很确定,因为她不大相信一个正直壮年的男子,如何可以让自己日日都像个风烛残年的老头。

“孙集?”李朝隐看到了那个名字,这个名字安长月看的最久,显然是孙集这个人有问题,而且从她刚说话的意思,这个孙集极有可能就是凶手。

“是他,不过又不一定是他,所以需要李寺卿帮我查。”安长月看着他,昨夜去找刘招,她已经把这个月该用的次数都用完了,再想从他口中知道这些线索,基本没有可能。

月眠楼有月眠楼的规矩,她不能仗着阿娘的疼爱做的太过,适可而止这句话她从小就懂。

李朝隐想了想,点头说道,“我这便差人去户部查,不过需要一些时间。”

安长月嗯了一声,转身就往大理寺外去,她现在待在大理寺没有任何用处,她需要按照昨夜孙老头出城的方向去看看。

叶云深有点迟疑的问道,“可我们昨夜并没有跟上去,你现在才去找,恐怕连车轱辘印记都不好对比了。”

长安城一日进进出出的人多的数不胜数,更何况是早晨进出城的高峰期,即便昨夜孙老头又留下什么,今天一早也该被新的印记给遮盖住了。

“放心吧,一定有办法知道。”安长月胸有成竹的说道,她昨夜之所以选择放弃,并不是只担心孙老头发现而打草惊蛇,还因为她看到守城卫士跟孙老头说话的态度,他们应该时常见孙老头从那个城门出去才对。

两人很快到了城门前,发现守门的卫士早就换了人,安长月试着问了一句秦家收污秽物的孙老头,没想到就有一个卫士说他知道。

“孙老头是在城角村居住,不过他收的东西不送到那里,而是另外一个方向的小屋,听说那里有人买这些东西,具体干什么用的也不清楚。”

卫士说着脸上也是十分疑惑,他家虽然日子不算好,但也算过的下去,从来不知道那些排泄出来的污秽之物除了倒掉,还能用来干什么?

安长月谢了一声,又问他那处小屋的特征,卫士想了想说,“之前听那边来的山民说过,就在林子往里七八里处,那地方比较荒僻,只有那一个小屋,只要到了林子外就能隐约看到。”

兄妹俩辞别城门卫士,一路朝着他说的林中小屋过去,果然在林子外隐约看到了一个茅舍,看上去简陋的很,雨天说不定都会漏雨。

“看着不像有人住啊,孙老头拉那一车东西到这里给谁?”叶云深出身不俗,但他和安长月两人都被自家阿娘自幼散养在西域各处,所以见识过的东西肯定比一个没离开过长安的卫士要多。

人的排泄物用途多的很,不仅可以浇灌蔬菜果树,也可以有其他用途,不过看孙老头的样子,应该是跟山里的果农有交易,但一个果农所需的污秽物可不止一车就能满足,除非他的果树只有那么几株。

这也就是安长月听过卫士的形容后猜测出来的东西,所以她得来看看,也许这其中就藏着其他不为人知的猫腻。

两人进了林子,越靠近茅舍,鼻尖一股淡淡的臭味就闻的越发清楚,等走到茅舍跟前,那股粪臭已经到了熏人的地步,叶云深想,如果这时候把茅舍的大门打开,不知道会不会把他们俩给直接熏晕过去。

“这地方能住人吗?”叶云深这次都不是疑问,他只是以疑问的话语说出了自己心里的实际感受,这地方要是能住人,他下半辈子就给纤姨当牛做马扫楼道。

正想着,茅舍的门突然被打开,果然一股更加冲的味道扑面而来,两人赶紧捂住口鼻,露在外面的眼睛忍不住一阵酸涩难忍,竟然被生生熏的流下了眼泪。

对着一屋子可能是屎的茅舍泪流满面,这画面想想就觉得搞笑,可两人谁也笑不出来,因为出来那人只往前走了两步,突然一头栽倒在地上。

兄妹俩对视一眼,泪眼朦胧中叶云深看到了安长月眼神里的意思,他一咬牙,朝前跨出两步到了栽倒那人的身边,先伸手探了探鼻息,探不出来,又该为压脉,发现这人竟然已经气若游丝,很有可能下一秒就这么死了。

“先带人走。”安长月捂着口鼻,有些含糊不清的说道。

叶云深点点头,忍了又忍,终于松开捂着口鼻的手,把人背起来就跑,好不容易在一口气之下出了那恶臭范围,一扭头却没了安长月的影子,心下顿时大急。

直接被背上的人扔到地上,也不管他是死是活,扭头就朝着茅舍里冲了进去,这时候别说是臭的熏眼睛,就是刀山火海,他也一定要去闯。

但让他失望的是,整个茅舍前前后后根本没有一个人影,他的妹妹在他扭头那须臾之间消失不见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308章:追踪

叶云深起初还能冷静下来在茅舍周围翻找,但当他找了一圈下来不仅没有安长月的影子,周围连其他痕迹都没有的时候,他一下子就慌了。

早前那次他就很自责,不该让妹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以身犯险,这一次本以为不会有问题,没想到竟然又一次把她弄丢了,先不说纤娘那边不好交代,他自己也担心的不行。

他定了定神,从腰间摸出一个信号筒,朝着天空直接引燃,这是月眠楼的特殊信号,一旦周围飞鸟看到,定然会前来支援,虽然阿娘再三交代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但叶云深觉得,这时候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

不过一刻钟功夫,几个身穿各色服饰的人便赶到了茅舍前,他们都是隐藏在人群里的各种商贩或者伙计,若非看到信号,谁也不知道他们会是月眠楼最为神秘的飞鸟。

“立刻在茅舍和附近寻找阿月,掘地三尺也得把人给找到。”叶云深此时此刻早就没了以往惯有的懒散和迷糊,他一双眼睛里的神色冷的吓人,他说到底也是月眠楼的小主人,不能总让人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骑到头顶作威作福。

飞鸟得了命令,当即便分开两组,一组人多,往四个方向搜寻踪迹,一组人少,直接进了茅舍,他们像是根本感觉不到茅舍内的臭气熏天,连捂住口鼻的意思都没有便开始翻找。

很快一组往城门方向的飞鸟回报,那边并没有除他们之外的任何踪迹,而且城门卫士那边也没有看到任何可疑之人。

随后其他三个方向的人也都一一回了消息,与叶云深之前查探的没有任何出入,人并没有离开。

叶云深眯了眯眼,那就只剩下眼前的茅舍了,那人能在短时间内将阿月带走,定然是这茅舍内有什么机关暗道,否则不可能悄无声息,连一丝痕迹都不留。

回转的飞鸟们立刻加入了搜查茅舍,很快从茅舍内的一处地板上找到了一个十分狭小的通道,通道直接通往地下,看样子挖的还不算短。

一个飞鸟率先下去,叶云深等不及第二个跟着便跳了下去,没想到地底下还有一股臭味,只是没有地面上那么冲,通道地面上都是被踩硬了的土,除了他们的脚印外,还有一组脚印比较新鲜。

叶云深微微蹙眉,这组比较新鲜的脚印比其它脚印要深,若非这人身材壮硕,就是在他身上还有一个重物,很有可能就是从外面带了阿月进来,通过这个通道逃走。

想到这里,他立刻加快了脚步,从通道一直朝前走出去约莫有百来米,几人才看到一个被草草掩盖住的出口,看这样子应该走的比较匆忙。

出了通道,叶云深有点傻眼,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感觉上不过才百来米,怎么就像是到了两个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飞鸟的效率很高,不多会儿已经把周围情况给摸清了,这里是一处果园外的一个小村子,说是村子,里里外外不过住了三五户人家,基本都是老弱妇孺,唯一的两个青壮年还去了城内,一个月也不过回来两三次。

叶云深就近找了一户人家询问,从那户人家口中得知,这个通道原先是老孙头给他们送东西常走的,因为近,所以走的比较多。

“那刚才有人从这里出来吗?”叶云深问道,那妇人摇头说没有,最近这段时间通道一直都没人用过。

“如果是这样的话,出口怎么会掩盖的这么匆忙?”

“也不是,昨日就这样了,是孩子们不小心走了进去,我们看着天有些晚,找到孩子就匆忙回去了。”

很快飞鸟再来汇报,“小主人,在山路另一端发现了足迹,看样子是往城内去了,痕迹还很新,走了不超过一刻钟。”

叶云深没有说话,只淡淡看了眼那妇人,随后自己带着几个人去追,又让其余几个人原路返回回城拦截。

飞鸟在长安的势力不算最大,但也绝对不容小觑,只要他们想找一个人,绝对没有找不到的,所以叶云深倒是不担心找不到安长月,只担心她会不会受到伤害。

尤其是杀秦竹卉和杨函书的凶手,如果他用对付杨函书的方法对付安长月,那叶云深绝对有以死谢罪的心。

这边紧锣密鼓的追人,那边安长月才缓缓苏醒,她只记得自己被人一下子从背后打晕了,接着发生了什么就完全记不起来,只觉得鼻尖一直萦绕着一股臭味,跟他们在茅舍外闻到的一样。

慢慢睁开眼,入眼的先是飞舞的车帘,接着是一个顶着花白头发的脑袋,和一个略微佝偻的脊背。

这人着实熟悉,安长月想认不出来都不行,她缓缓撑起身体靠在车厢上,朝架着马车一路往前的孙老头说道,“你是孙集对吧,他们两个是你杀的吧?”

驾车的是风烛残年般的孙老头,但他开口回答安长月的声音却并不如外表这么苍老,听着也不过三四十岁的样子。

“我是孙集没错,可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杀人?”孙集这话只是随便说说,毕竟他都把人给绑了,是不是凶手,还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红颜,你祖籍南疆,我想只要细查,定然能查出一些端倪,比如你家中祖上是不是曾经有过饲养红颜的记录,我记得高宗时期曾秘密处理过这些,那时候的记录恐怕户部也会有存档吧。”

这件事在当年十分隐秘,要不是她自小在月眠楼的关系,她八成都不会知道还有这么一件事。

“你仅凭这个就怀疑我?”孙集挑挑眉,他一早没发现这个小丫头有多大能耐,直到她查出了红颜和茅舍。

安长月撇撇嘴,“自然不是,是这些统统串联在一起,当然,包括三年前孔家的大火,这才让我怀疑到了你。”

有心且有动机帮孔兰真的人,却又并不完全把她撇清,除了孔家当年的仆人外,她着实想不到别人,尤其是这个仆人竟然还费尽心机的隐藏自己。20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309章:其中曲折

孙集默默的赶着马车,好一会儿才笑了两声说道,“你这小丫头真是让人低估了,不过是些捕风捉影,你竟然能直接找上我。”

安长月抿了抿唇,“也并非全部捕风捉影,红颜不就是证据,还有你的身份,秦家戒备森严,那段时间除了你之外,并无任何可能接近秦竹卉的小院。”

那时候秦竹卉已经有了症状,秦家为了查证,可谓是里三层外三层,根本不可能有外人进去害人,那就只有可能是自己人,而那些侍婢全都是自幼在秦竹卉身边侍奉,且并无其他异常,唯独孙老头是个意外。

尤其是那天晚上还看到了孙老头去收取秽物的路线,大大增加了他的嫌疑。

“竟然是这样,除去了那些没有动机的人,就只剩下了我了,不过你们能查到三年前孔家的大火,倒是让我觉得意外的很。”

他三年前外出,赶回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那样一个场景,整个孔家的宅子被大火团团包围,他在外面无论如何喊叫,没有任何人应声,那火势大的他连一丝希望都产生不了。

从那之后他就颓然如死,整日在常州各处游荡,希望能找到唯一活下来的三娘子,但他那时候不知道的是,三娘子是与人夜奔,只以为她只是被人救下了,所以才逃过一劫。

直到许久后他在青楼外看见了倚窗而立的三娘子,一打听才知道她当年是与一个叫杨函书的书生私奔,而这个杨函书极有可能是三年前放火烧了孔家宅子的人。

孙集那时候就发觉事情有些不对,他依旧颓废度日,但却暗中加快了打听孔家大火案子的速度,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孔家附近一户农户家里打听到了当年的一些事情。

那个叫杨函书的书生与三娘子夜奔后不几日便又转了回来,鬼鬼祟祟的进了孔家,不久后孔家就发生了大火,再后来他就回来了,看到了那一切。

孙集想到了当年的事,心中的不由悲愤起来,孔家到底哪里做得不对,不过是聚集了一些财富,就得被无情灭门吗?那个书生,和三娘子,他们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既然猜到我是孔家当年的仆役,我又怎么会陷害自己家的小主人?”孙集说的是孔蘭真,他是孔家的奴仆,对孔家忠心耿耿,否则也不会冒着风险一路跟着杨函书到了长安。

安长月试着让自己坐直了身子,身上的麻木让她知道自己肯定是被下了药,想逃跑看来是没什么希望,唯一能做的就是拖延时间,让自家兄长能尽快找到自己。

“但你忠心的是孔家阿郎,并不是一个小小的孔家三娘子,且这个三娘子与人私奔,间接导致了孔家灭门,你就更不可能对她忠心耿耿了。”

她说着顿了顿,又道,“我想你应该查出来当年孔家大火是杨函书里应外合,他还有同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些同谋应该也被你抓了吧。”

“为什么是抓,而不是杀呢?”孙集一边赶着马车,一边状似不解的问道。

“因为孔家的案子需要掀起更大的风浪才能彻底解决,你查到了那笔财富的去向了吗?”安长月第一次发问,只是她的问题孙集并不想回答。

见人家没有要回答自己的意思,安长月只要重新刚才的话题,“我想当初在晋陵青楼给孔蘭真赎身的人,恐怕也是你吧,难道说你拿了孔家的东西?”

“不是我,给她赎身所用的是主人的赠予之物,我本不用这么做,但我不想就这么放过那些人,且孔家也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孙集的声音里带着怒意,似乎安长月此话对他来说是极大的侮辱,他对孔家的忠心并非是因为不菲的钱财,他是报的救命之恩,当年要不是主人救下他,他早就死了。

“可我不明白,杨函书确实罪有应得,秦竹卉却对此一无所知,为何你要杀她?”起初安长月以为凶手是为了要给孔蘭真报仇,但现在孙集的意思,似乎并不是如此。

那秦竹卉的死就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了,既然不是报复,又是什么?

马车在这时候拐进了一条小道,在小道的尽头有一个看起来破败了许久的寺庙,也不知道里面供奉的究竟是那尊神佛。

孙集把马车驶进去,随后把安长月扶下马车,将她放到一侧之后开始把马车做了伪装,再然后才扶着她进了寺庙。

“我要说自己没有杀秦竹卉,你大概是不会相信吧。”孙集一边把人扶到寺庙内安置好,一边漫不经心的说,他虽然想给孔家报仇,但也不会滥杀无辜,尤其那女子什么都不知道,说到底也是个被欺骗的可怜人。

安长月想了想,如果她当初的推测不成立,那孙集确实没有动机了,“也不是不能相信,我只是推测,实际上的证据也就只是红颜而已。”

孙集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停下手上的动作扭头看着她,随后笑了笑说道,“你确实和其他官府的人不同,我可以十分确定的告诉你,秦竹卉确实并非我所杀,但她确实又是被我的红颜叮咬过。”

这一番说的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安长月听的很清楚,“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吗?”

“她看我可怜,曾多次暗中帮助我,有一次她悄悄到后门跟我说话,不小心被我带着的红颜叮咬,我已经给她做过处理,按理说不会有大危害,但她最后还是死了。”

孙集说这些时候脸上有一丝疑惑和惋惜,看来在他心里,秦竹卉能屈尊降贵跟他一个收取秽物的老头主动搭话,就已经足够说明这人心思纯良无害了。

“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道红颜,且知道秦竹卉被红颜叮咬过?”安长月很想伸手抓一抓下巴,她思考的时候总喜欢做这个动作,但试了一下才发现身体根本不受控制。

孙集经历了这么多,怎么会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有人趁势而为?”



第310章:另一种想法

安长月点点头,应该有这种可能,如果人并非孙集所害,那就是有人暗中顺势而为,将秦竹卉杀死,但秦竹卉这样的人,什么人会想要她的命?

孙集微微摇头,“不可能,秦家这位小娘子人缘一向不错,并无与人结下冤仇,从我到秦家开始到现在,唯一见过她所做出格之事便是以绝食嫁给杨函书。”

“事无绝对,即便是个好人,也有看不惯她的存在。”安长月撇撇嘴,早前在西域就见过,有一人把邻居一家害死,理由竟然是看不惯他们过的比自己好,多可笑。

孙集沉默了,这个道理他多少也懂,他当初之所以会有性命之忧,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他沉默了片刻抬眼看着安长月,突然问道,“你难道一点都不害怕?毕竟我是绑了你的歹人”

“我知道你绑我不是为了伤害我,那就没必要害怕了。”安长月咧着嘴笑起来,这笑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不过孙集似乎很买账。

他点点头,“我确实没想过要伤害你,我只想帮孔家讨一个公道,如果这件事能达成,我立刻把你安然无恙的送回去。”

从一开始安长月就知道孙集的意思,他如果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早在最初看到她的时候就已经下了杀手,何必再带着一个累赘兜来绕去。

所以她很配合,当然,不配合也不行。

“孔家的案子牵扯很深,我的能力不足,只能查到那些放火的人,却无法查到当初孔家被洗劫一空的罪魁祸首。”孙集叹了口气,他已经很努力了,但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能有结果的。

“这么说活来,杨函书确实是你杀的?”

突然之间话锋一转,弄的孙集有些措手不及,他再一次沉默了片刻,随后点了点头,“杀人偿命我知道,但杨函书确实该死。”

他这么顺顺当当的承担,安长月反倒有些犹豫,孙集看样子并不是想以杀人手段来揭开孔家的案子,否则不用大费周章的绑她制造动静。

孙集饲养红颜一定不是一天两天,如果是这样的话,能接触到他东西的一定不会是他自己一个人,也许当年孔家人也曾有人见识过他的红颜。

安长月蹙眉思索,她最初把孔真一点一点排除,但现在事情并非自己想的那般,许多真相跟她想的有些出入,且孙集的态度太奇怪了,起先一点不掩饰对孔真的不喜,后来却又肯为她赎身,这看起来太奇怪了。

她没有再说什么,看着孙集把火生了起来,看着外面天色渐渐暗下去,她也逐渐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控,慢慢起身走到火边坐下。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案场也状似不经意问了一句,孙集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根本不害怕她会逃走,“我想请大理寺重新调查三年前的案子,我想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一切。”

安长月没有说话,幕后真相她也好奇,但因为月眠楼和大理寺都已经介入,所以她就不那么着急了,因为只要月眠楼想集中精力查一件事,定然是可以有结果的。

只是这个要不要告诉孙集呢?

破败的寺庙内两人一直坐到了天亮,而长安城内早就已经乱了,纤娘这一次已经不能用愤怒来形容了,她面无表情的坐在溶月楼厅内的桌子上,手边放着一柄短剑,这是她的袖里剑,自十年前那一次后,就再也没有用过了。

叶云深跪坐在她对面,脸上的焦急呼之欲出,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一次跟阿月出去,他再一次把人给弄丢了,即便是阿娘在场,估摸着也少不了一顿打。

但纤娘从头到尾都没有责怪他一句,只淡淡的让所有手下飞鸟出去寻人,而飞鸟的出动,很快又惊动了上头那位,如今连城中巡街卫士都已经加紧了巡逻,整个长安都戒备起来。

坊内的百姓仍旧日落而息,完全不知道今日和昨日有什么区别,可街边巡街使不停经过却预示着,今日不同往日。

“你们查了孙家的案子,所以绑走阿月的极有可能是那个叫孙集的人,对吗?”纤娘淡淡的说着,叶云深嗯了一声,把他们如何出城,如何在茅舍外看到被弄晕的人,阿月又是如何消失的,一一再次细说了一遍。

带回来那人已经送去大理寺,只是人到现在还没醒,想从他口中知道些东西,还需要时间。

“孙家当年的案子很负责,不是你们该插手的,我以为你们只是想把杨家的案子查明,没想到你们暗中还接触了这么多,是我疏忽了,自你们来长安,我对你们是不是太过放纵了?”

这话已经算是很严重的语气了,自打进了长安城,叶云深就没听过纤娘说这话,顶多让他当苦力小惩大诫,就连上一次阿月被人掳走,她也仅仅是气急败坏的训斥了一顿。

但这一次却说出了这话,明显有将他们遣返的意思,如果就此回到西域,他说不定会被送进楼中特训,那对他来说简直生不如死。

“这次又是我大意所致,我甘愿受罚,但阿月很喜欢长安,纤姨你”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歉疚的垂下头,人都还没有找到,说这些有什么用,只要把阿月找到,回去楼中特训就特训吧。

纤娘抬眼看着他,最后也只能一声叹息,这一次出动了许多飞鸟出城寻人,想要楼中不知道是不可能的,最后是什么结果也只有那人能决定,她怕是无权再多加干涉了。

这一夜众人都未曾合眼,孙集把自己的事跟安长月说了一遍,安长月就听着他说自己的过去,原来他是一名西域将士,却因为战败被牵连遣返回原籍,但却不知道何故被人追杀,是孔家阿郎救下他,并让他在自己家中躲避。

然而就在一次外出回去后,孔家成了一片火海,起初孙集以为是自己的缘故才招来祸患,但调查后却发现并非如此,凶手另有其人,且是两拨不同的人。

第311章:安全回转

孙集当时只查到了杨函书那一帮泼皮无赖的踪迹,另一波人却在那之前带走了孙家的一切,并把孙家人都放倒了搁在一起,所以杨函书那帮人放火之后才没有一个孙家人逃出来。

他没有办法,只能一直跟着杨函书,希望能找到那拨人的线索,可惜跟了许久也没有结果,倒是把孔家三娘子孔真给等到了。

起初看到孔真的时候,他心里无不惊讶,他已经托人去常州晋陵把人给赎了身,怎么也没想到她会直接上长安来,还要找杨函书。

安长月这一夜倒是舒舒坦坦的坐在火边,暖和的几乎要昏昏欲睡,她也真的昏昏欲睡了,直到天色微微泛起了有了亮光,她才伸着懒腰一脸舒服的站起身转了一圈。

孙集没有刻意看着她,这丫头跟他想的不一样,如果不是亲自绑了人,他实在想不到这样一个小丫头会连连帮着大理寺破了大案。

“时辰也差不多了,孙伯难不成打算一直关着我?”安长月侧头看着孙集,趁着寺庙里微弱的火光,脸上的笑意似有若无,说不出的意味深长。

而此时此刻,长安城城门初初打开,无数百姓或是步行或是坐着牛车等在门内外,城门一打开,百姓们便在卫士的指引下有秩序的进进出出。

在这些百姓一侧有一队人马,虽然都不是官家装扮,却骑着高头大马,一副急匆匆的模样径直出了城门,连守门的卫士都没敢有丝毫阻拦。

“那是什么人呢?”百姓甲小声问身边的人。

“看样子是南衙卫士,不过怎么领头的是个女人?”

站在他们身后的另一个百姓插嘴说道,“听说昨晚出了大事,就是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我听着街上巡街的都多了很多,这么一大早出城,肯定是要办差的。”

百姓们小声议论了几句便也就不再多说,陆陆续续出了城门。

城外荒野寺庙外,一个女子身着绛色儒裙骑在一匹黑色的骏马上,她臂腕间还挽着一条石青色帔帛,这幅装扮本不适合骑马,但她却独独例外。

“现在进吗?”跟在女子身后的是一个身材瘦弱的男人,一身小厮打扮,若仔细闻一闻,身上还有烟火气,却不是旁处,而是厨房间的烟火气。

这几人不是别人,正是溶月楼的纤娘和几个伙计,纤娘摆了摆手,寺庙内的情况她虽然不明,但鼻尖没有嗅到丝毫血腥味儿,可见阿月并无危险。

她翻身下马,往前走了两步,今日一早收到飞鸟的讯息,城外破庙里发现了可疑之人,她当即便准备出城,叶云深阻拦了一把,被她一个眼神给压了回去,这事儿她必须亲自去,否则这俩小的哪里还能再在长安待下去?

纤娘心里想着,前面的寺庙大门却被人轻轻打开了,率先走出来的是一个佝偻着脊背的老头,在他身后正是失踪了一日夜的安长月,此时正一脸精神的跟老头说着什么。

孙集第一个发现寺庙外的几人,见他们各个都骑着骏马,不由心中一惊,马在大唐乃是贵重的东西,寻常人家连买都买不起,而这几人的骏马一看就是品种十分优良的战马,这可是禁制买卖的。

“阿月。”纤娘朝愣在原地的安长月招了招手,安长月立刻喜笑颜开的冲了过去,满脸带着讨好的笑,“纤姨怎么亲自来了,我就出来待会儿,忘记跟阿兄说了。”

她的笑脸被纤娘一把揪住,大半个脸皮都差点离了自己的脸盘儿,安长月直呼疼,纤娘这才稍稍松了点手,但还是揪着不放。

“出来待会儿?你可知道整个长安内都乱了,你阿娘已经动身从西域直接来这里逮人了,她的速度你很清楚,不出个把月就能到,你最好想清楚怎么跟她解释。”

“什么?!我阿娘都来了?惨了惨了,早知道我不这么干了。”安长月哭丧着一张脸,如果在纤娘面前她可以撒撒娇糊弄过去,在阿娘跟前基本行不通,尤其是关系到人身安全的大事。

纤娘松了手,朝七寸使了个眼色,后者走到孙集面前拱了拱手,“烦请跟我们回去一趟,孙家案子很快会有个结果的。”

孙集看了看打从一开始就没正眼瞧过自己的女子,和上前来跟他说话的男子,他从军多年,眼力还是多少有些,他自认武艺不弱,但在这些人面前,却能感觉到一种无处不在的压力,这种压力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们比自己强,且强的不少。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孙集本不欲多问,但既然他们要带自己回去,自然要问清楚的比较好。

纤娘总算有功夫看了他一眼,“是什么人都不知道,还敢带走她?”

孙集被她的眼神弄的心中一凛,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随后躬身赔礼道,“实在情非得已,在下并不想伤害这位小娘子,只是”

“你的目的我很清楚,跟着走就是了。”纤娘显然没心情听他解释,不管什么理由,他的举动都引起了一阵波澜,如今只能尽快回城平息这一切。

月眠楼的少主人在长安城不到一年时间失踪了两回,别说楼中人是怎么想的,长安这边面子上也有些过不去,但鉴于这些都不能公开,也只能私底下聊表歉意。

孙集愣了一下,默默点头应下,随后抬眼看着这些人一人一匹马的打算回去,他连忙回头去把马车给弄出来,带着安长月一起往城内去。

到了溶月楼前,安长月一眼就看到叶云深蹲在廊下不停的东张西望,见他们回来,立刻从上面直接蹦了下来,“阿月,阿月你没事吧?”

他拽着安长月上下打量,确定她无碍后,怒目圆睁的瞪着孙集,“小看你了,装老头装的挺像啊。”

孙集自觉理亏,躬身歉意道,“情非得已,还请诸位见谅。”

叶云深眯起眼睛,刚想上前跟这老家伙说道说道,被安长月一把拉住,“别闹,有正事。”

第312章:转折

安长月回房一番梳洗,纤娘便让叶云深带着人往大理寺去,这案子牵扯太广,得尽快结案了,起码表面上这个案子得有个说法。

兄妹二人和孙集一道进了大理寺的门,李朝隐这次亲自坐镇,把一切跟案件相关的几人都请到了大理寺内。

他看了眼安然无恙的安长月,心中总算松了口气,不过他听纤娘说那人上京来了,心里又开始忐忑,毕竟这事儿是他先撺掇的,万一到时候那人发火,他着实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顶得住。

“孙集,你乔装改扮杀人,此事你认是不认?”申屠看了眼李朝隐,李朝隐朝他微微点头,他便上前一步说道。

孙集正欲点头认下自己杀了杨函书的事,却被安长月抢先一步说道,“人不是他杀的,他只是被栽赃嫁祸了而已。”

此话一出,孙集立刻皱起眉头,抢着说道,“不,杨函书确实是我杀的,至于秦竹卉,她确实被我饲养的红颜叮咬过,后来可能无意间吃了那些东西,所以才会”

“这样的谎话就不要编了,秦竹卉确实被你饲养的红颜叮了,但你已经处理过,照理来说不会再出现那些症状,但她不仅出现了,还越发严重,我问过秦家的人,你去秦家收取秽物那几次,秦竹卉根本不在家中。”

这也就是说,孙集根本没有机会对秦竹卉动手脚,而且就算孙集有那能力,他也左右不了秦竹卉的饮食。

“不是,我”

孙集的话都没说完,安长月已经再一次开口,“我想请问一一件事,你饲养的红颜是在什么时候叮咬的秦竹卉?”在孙集张嘴说话前,她又加了一句,“希望你别说谎,你知道这些查起来并不那么困难。”

“我在半年前。”孙集嘴巴张了张,最后说了实话。

安长月点点头,“秦竹卉出现症状是在三个月前,可见这件事其实跟你关系并不大。”

“也并非如此,这期间孙集也有可能接触到秦竹卉啊。”申屠问了一句,安长月点头说是,但据她在秦家侍婢口中所知,这半年来秦竹卉因为杨函书的关系并不常回去,后来秦竹卉怀孕有了症状,秦家更加戒备森严,所以孙集根本没机会接近她。

“他没机会,所以很明显,杀死秦竹卉的另有其人。”安长月看着孙集说道,孙集嘴巴几次翕动,却是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他之前已经说过自己没杀秦竹卉,这小丫头一定还记得。

“那就是另有凶手?”李朝隐问道,他不经意看了眼站在下手一直默默无声的孔真,似乎那两人的死她一点都不关心。

安长月注意到李朝隐那一眼的轨迹,心知他对孔真一直不出声有些狐疑,但此时这个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自然另有其人,而且那人还杀了杨函书。”她说着笑眯眯的看向孙集,“最初我怀疑的人确实是你,但后来证明,你只是想确定我有没有这个能力帮你破了孔家三年前的案子,既然你已经想找人破案,那就没必要再节外生枝。”

当初在醴泉坊孙集就是想看看她值不值得信任,见过她之后,他就策划了将他们引到茅舍前,这一切只不过是孙集的手段,在回来的路上安长月就想清楚了。

“孙集出身南疆,后来去了西域当了几年兵士,再后来因为战败被遣返,在途中被人追杀,孙家阿郎将人救下并收留了他,但在孙家大火灭门后,孙集不知所踪。”

安长月说着看向孙集,孙集点头称是,再后来他就上了长安,遇到了秦柯,在秦家做了个小小的仆役。

“但当年孔家其实并非只有他一个人逃生,还有一人也幸免于难,那就是孔家三娘子孔真。”安长月转身看着孔真,她眼神里有几分显而易见的楚楚动人,这样的容貌和眼神,大部分都会对她动恻隐之心吧。

可惜安长月不是男人,她也没有寻常人的恻隐之心,因为她知道,自己兜来绕去最终觉得嫌疑最大的,仍旧是眼前这个楚楚可怜的女人。

“我第一次遇见你是在西市十字街口,但那应该不是你第一天进长安吧?”安长月眨着一双无辜大眼睛看着她,孔真微微蹙眉摇头说道,“奴家之前便进了长安,遇见小娘子时已经有七八日了。”

“不对吧,早在四个月前你便到了长安,如何说七八日前才入长安?”她问道,有了纤娘的帮助,查一个孔真的动向还不是易如反掌。

顿了顿她继续往下说道,“那日你之所以在西市十字街口蹲着,表面上是为了等秦竹卉,可实际上应该是想找我吧,你知道我在大理寺挂职,你想借着我的手洗清自己的嫌疑。”

事实上她确实差一点就做到了,在被孙集带走之前,安长月一度认为是孙集为了给孔真报仇才杀了秦竹卉和杨函书,但后来孙集的一系列举动让她知道,她的方向错了。

那些所谓引导到孔真身上的嫌疑,并非是别人引导,而是本身就有嫌疑,孔真往孙集身上泼的那才是脏水。

“先别急着辩驳,听我把话说完。”安长月伸手示意孔真不用着急,“四个月前你见过杨函书吧,或许是偷偷见了,你知道了杨函书和秦竹卉的事,当时只是心中愤怒,再到后来你遇上了孙集,得知了孔家当年大火的真相,前后被杨函书这般戏弄,以你的性子,根本不可能还会轻易放过他。”

纤娘在来之前跟她说过孔真的一些事,这个孔家三娘子看着楚楚动人,但据传当年在常州也是个不好惹的主儿,杨函书之所以将她卖了,就是因为发现她不如表面那么小鸟依人,反而是个十分强势且不择手段的女人。

杨函书拿了卖掉孔真的钱到长安科考,但他同时又害怕哪一天孔真报复,所以一直诓骗孔真说他是为了两人的将来,让她一定要忍耐忍耐。

第313章:留一手

孔真仍旧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她摇头辩解道,“奴家不是,奴家确实来长安的时间不短,但绝对没有做过任何害人的事,杨郎既然已经选择跟秦家结亲,奴家只求他能休了奴家放奴家自由,杀人,杀人这等骇人之事,奴家断然不敢啊。”

“既然不敢,为何还要学孙集豢养红颜?”安长月这话简直就像是当头一棒,孔真顿时惊了,她幼时曾见过孙集饲养那种红色的小虫,看着甚是喜欢,便缠着他问他如何饲养,但这件事只是十几年前的旧事,如果她和孙集不说,谁会知道?

她把目光下意识移到了孙集脸上,见孙集也是一脸惊讶,立刻在心中计较一番,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就是诓骗自己,不由眼中含泪的看着她说道,“小娘子何出此言,什么红颜?奴家不知道啊。”

安长月也不多说什么,直接上前两步,伸手不疾不徐的把孔真的胳膊拉到自己跟前,孔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微微怔愣的看着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

“虽然饲养这东西的人如今几乎没有,但好巧不巧,我家仆役正好有个知道的,你杀杨函书的时候用了激进的手段,必然得以其他办法让红颜肯赴死,所以”

安长月猛地把孔真胳膊上的袖子朝上一拉,果然见她小臂上有不少红点,这样的红点跟秦竹卉和杨函书身上的一模一样,显然是被红颜叮咬了。

“你说自己并不知道红颜,身上却带着红颜叮咬的红点,这一点说不通啊。”她眨了眨眼,继续说道,“你以血饲养它,随后让那只含有剧毒的红颜咬了杨函书,我想他死那天,你肯定就在小院附近看着呢吧。”

孔真没有说话,这个痕迹她狡辩不得,她一早就打听过,大理寺有个十分厉害的仵作,只要让他看上一眼,她再多的狡辩都是无用。

但那又如何,不能因为她饲养了红颜,就断定她杀人啊,她可没机会靠近秦家,更没能力掳走杨函书。

安长月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轻巧的笑道,“我知道这不能说明你直接杀了人,但如果有人能证明秦竹卉在出现呕血症状前和夜梦惊醒前都见过你鬼鬼祟祟靠近她呢?”

这一段时间她大部分时候都把眼光集中在了秦家,下意识觉得杨家仆役少,想要动手基本没可能,否则当下就会被怀疑,但她却忘了,秦竹卉可是个官家出身的女子,总有点自己的爱好,比如种植花草。

她想起了那盆四季青,寻常女子侍弄的花草多半都会开花且娇美,但秦竹卉房内的确实一株四季青,她那时候觉得那盆花有问题,但其实并不然。

“我问过秦家的侍婢,说是之前有人送来一株不错的花草,但那花草却招来虫子叮了秦竹卉,自那之后秦家就再也没往秦竹卉房中放置那些会开花的花草,但秦竹卉觉得没有花草又太光秃秃,所以便摆了四季青。”

顿了顿她又道,“循着这条线索,查到了当日给他们府上送去那盆花的人就是你,这件事不止我一个人查到,还有一个人看到了,说到这里我还得感谢孙集,要不是他把那几个人给抓了,这会儿恐怕也不能上前作证。”

安长月说着朝杨义德看了眼,后者把几个人押了上来,正是当年和杨函书一起放火烧了孔家的几个泼皮,早前被孙集一并绑到了破庙里,孙集还以为她不知道破庙底下有暗室。

孔真瞪大了眼睛,脸上的楚楚可怜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她可以狡辩,但眼前这几个人不仅看到她送花给秦竹卉,还是她指使帮了杨函书的人,原本这些人是要在事后被她灭口的,但那日之后就没能找到人,她还以为这帮人已经逃了。

孙集也没想到自己阴差阳错竟然救了这几人一命,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有些事可能是天意,当年三娘子与人不顾反对与人夜奔,虽然逃过一劫,但三年后却仍是犯下这样的大错,他即便顾着孔家的恩情一直默不作声的任由她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也没办法在如此情况下再说谎啊。

“是她,就是这女的给秦竹卉下肚,我亲眼见她在那盆花里放了一只红色的虫子,我还看见她跟秦家的侍婢交头接耳,那不久之后秦竹卉就死了,还有,还有姓杨的也是她弄死的,她这是要报复姓杨的当年诱骗她。”

地上的几人中有一人先开口,剩下几人同声附和,李朝隐见已经如此明确,便抬眼朝孔真看去,问她还有何话可说,孔真倒还算镇定,只说这几人是污蔑,他们没有证据,这种空口白牙的话,她也可以说。

“也不是没有证据。”干完活匆匆赶来的老吴在大堂外举起手来说道,李朝隐微微蹙眉看向他,老吴赶紧告罪说事情紧急,他便没顾上规矩。

李朝隐摆摆手,问他有何证据,老吴手里拿着一只小小的木盒说道,“小的这几日潜心研究,终于把附着在杨函书身上那只红颜给救下来了,这只跟其他的不同,它被主人喂过血,肯定能循着味道重新找回去,只要试一试就能知道,杀害杨函书的到底是谁。”

安长月微微挑眉,来之前纤姨同她说了很多,却原来最重要是这一个,她只知道老吴一直对那虫子很有兴趣,却不知道他有这一手。

孔真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那只红颜她不仅喂了血,还喂了剧毒,如果它顺着自己的味道找回来

她想到了杨函书的死状,她当时看着都觉得可怕,如果,如果自己也经历一遍,那

她在怔愣之间,老吴已经准备要打开盒子了,孔真几乎是下意识的躲避并高声喊道不要,那神情举止足以说明一切。

很快李朝隐便将此案梳理并再一次确定细节,孔真早已被吓得不轻,竟是供认不讳。

第314章:愁

安长月和叶云深一道从大理寺出来,两人站在大理寺门口满脸愁容惨淡,因为他们的阿娘要来长安了,且一看就是来兴师问罪的。

“你说这可怎么办?”她垂头丧气的问叶云深,叶云深挠了挠头,他比自家妹妹还苦恼,两次让妹妹被贼人掳走,这一次孙集没什么恶意倒也罢了,若是有,他恐怕得被直接打断一条腿,反正月眠楼的主人是不是瘸腿也没人关心。

“不知道啊,咱们最近还是老实点吧,起码在阿娘来之前要表现的乖乖的,争取让纤姨给咱们说说情”

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一点谱儿都没有,纤姨这一次也是动了真怒,那天得到阿月的消息,他本来也是要去的,却被当场拦下,并且给了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那眼神,他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太可怕了。

兄妹一脸苦大仇深的往顺义门外走,走着走着就听见后面有人喊他们,扭头一看竟然是明,明已经换了一身常服,一路小跑着到了二人跟前。

“有些事我还没说完,你们人怎么就不见了。”他上下打量一眼兄妹两人的样子,不由疑惑,这才刚又破了案子,怎么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什么事?”安长月有气无力的问,明正色说道,“孔家三年前的案子,孔真并不知道内情,她只以为是杨函书那帮人烧了孔家,并不知道孔家的家产去了何处。”

“这很正常啊,连暗查多年的孙集都不知道,孔真一个只顾着夜奔的小娘子,能知道些什么。”安长月摆摆手打算继续走,这件事她不想掺合,连楼中都在查的事,肯定通着天呢,她可没兴趣在阿娘来之前再出些幺蛾子。

明跟在两人身边说道,“这件事其实大理寺也在着手查办,而且连刑部都派了人手一并协查。”

“既然你们都在查了,那为什么还来跟我们说?”叶云深有点不解的问,他突然觉得阿娘此次来长安并不全为了他们,或许也跟此事有关?

“这个”明一时有些语塞,他不能说刑部和大理寺联手都没能查出个所以然,反倒是他们俩误打误撞查出些端倪,所以想来问问看还有没有可用线索?

那也太丢面子了,堂堂刑部和大理寺一起加起来还没两个小家伙管用,以后在长安可还怎么混?

“就是想问问你们还查到了什么,我听孙集的意思,阿月好像知道不少。”明清咳了几声,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要不是孙集说出那些话,他还不知道安长月已经知道当年迫害孔家是两拨人。

“我知道的不多,至少跟孙集相差无几,他既然都告诉明少卿了,那我也就没什么可以补充了。”安长月一边往前走一边说。

走了几步突然顿住脚步扭头看着明又道,“不过有件事我很奇怪,什么人需要那么大一笔财富,又拿那笔财富作用途?”

这是个很重要的事,如果知道那些人要这比财富干什么,说不定能顺藤摸瓜,找到幕后黑手。

明微微一愣,随即蹙眉沉思,说的有道理,但这件事谈何容易,而且他相信李寺卿一早就想过这个可能,只是未曾想通罢了。

“大唐境内并未发现有人有这等手段,且这些人肆意敛财,肯定是有所图。”他说到,安长月哦了一声,心想这不是废话吗,难不成有人就是喜欢钱财,所以才杀人劫财?

随即安长月还真的想了这个可能性,觉得不然,从太原王氏旁支到现在,这些人的敛财可谓不择手段,这么大量的财富,肯定不仅仅是爱财这么简单,必然是有所图的。

“明少卿还是先回去吧,此事我暂时帮不上忙,我还有更棘手的事需要处理,如果我能安然无恙的度过这一关,再说帮你查这些东西吧。”

安长月无比真诚的说道,叶云深在一旁点头附和,明不明所以的看着两人,皱眉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要他或者大理寺能帮得上忙,肯定会帮的。

安长月挑挑眉,“明少卿知道为什么李寺卿刚才不拦着我们离开吗?”

“不知。”明不知道她为何突然又说道李朝隐,疑惑更重的看着兄妹俩,叶云深在一旁叹了口气说道,“因为他不敢,我阿娘很快就要来长安了,到时候恐怕他也不好交代,这时候安稳点比较妥。”

明啊了一声,随即想起出来前李朝隐那好自为之的眼神,瞬间明白了什么,他早年听人说起过那位远去西域的家族,也知道那家主人从来不好招惹,但没想到连堂堂大理寺都怵成那样。

“我,我知道了。”明咽了咽口水,连李朝隐都不敢在这时候轻举妄动,他一个少卿,又怎么去招惹?

安长月和叶云深朝他点点头,随后整齐划一的继续垂头丧气的往前走,很快便消失在了顺义门外。

明回到大理寺,正瞧见李朝隐往外走,忙上前问道,“李寺卿早就知道?”

李朝隐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他的意思,点头说道,“我那位老友的脾气可不如我这般好,如果招惹到了她,可有的好果子吃,她可不管我是不是朝廷命官,官居几品,到时候闹将起来,怕是连陛下也不一定能免我一灾。”

这话玩笑的成份居多,但也是事实,那位姑奶奶可真是谁都敢打,当年随老夫人来长安的时候也不过同如今的安长月一般大,还不是照样把太平公主的驸马给揍了一顿,那时如今的天子还不是天子呢。

这些事李朝隐没说,但不代表他不记得,当时权势滔天如太平公主,最后也不得不偃旗息鼓,只轻飘飘训斥了几句便了事,他这个从三品的大理寺卿根本不够看的。

“那人到底是何身份,竟如此”

明的话没说完,就见李朝隐眼含深意说道,“不该问的最好不要问,此事别说你,就是一品大员也不敢多言。”

第315章:接人

开元十二年冬,十一月,庚午,上幸东都;戊寅,至东都。

当全长安都在想着皇帝陛下去东都过冬的时候,安长月却惴惴不安的和叶云深一道出了城,行至金光门外十里亭,天空默默飘起了小雪花,似乎也在为兄妹两人的前路担忧。

“阿月,你说阿娘这么快就到了,不会真是怒不可遏,想直接把我们抓回去吧?”叶云深裹着一件斗篷看着远处的官道,上头还没有一个人影儿,这时节即便是西域来的商人都少了很多,大家都合计着过冬呢。

安长月摇摇头,“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阿娘肯定气都消得差不多了,就算真有气,我们俩姿态放低点,应该问题不大,不过我觉得阿娘此行可能不只是为了我们。”

这一个多月她老老实实待在楼里没怎么出去蹦达,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大对,如果真只是为了抓他们俩回去,只要吩咐在长安的江陵一声,直接打晕了打走,也不是什么难事,何必亲自来一趟?

她也想过是为了自己,可又觉得可能性不大,毕竟长安这里人手可是很足的,阿娘千里迢迢过来说不通啊。

“不是为了我们?”叶云深的重点放在了最后一句上,他心想阿娘都亲自来了,肯定是责怪他三番两次把妹妹弄丢,怎么可能不是为了他们而来?

但转念又一想,即便阿娘以最快的速度赶来,恐怕也不能赶上救阿月,这么一说似乎还有可能不是特意为了此事来,那她是为了什么?

“阿月,你想到了什么?”他问道,安长月抓了抓下巴说道,“你还记得之前柳正青说楼中也在查孔家的案子这事儿吗?”

叶云深点头说记得,他当时就很奇怪,楼里什么时候连地方案子都管了,而且还是三年前就已经着手,且一无所获。

“我怀疑柳正青没说实话,他们对三年前的案子肯定不是一无所获,这次之所以牵扯出那件案子,只是希望官面上有人出面罢了。”

安长月这么说可不是空穴来风,她对月眠楼里的暗探了解的很,三年前就关注的一件案子,不可能到现在还一无所获,起码不会比孙集知道的少,可柳正青却说他们就知道那么多,显然是楼里有命令,或者连他的权限都不能随意翻阅那件案子的卷宗。

“楼里盯着一个商贾做什么?”叶云深问,月眠楼的消息渠道一向很广,但不会刻意盯着一个人不放,所以他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还以为纯粹是柳正青自己的私人恩怨。

“不知道啊,不过肯定有他们的理由,就是不知道到时候问阿娘,阿娘会不会告诉我们。”安长月抿了抿唇,一脸好奇的看着远处。

叶云深赶紧打住道,“别,阿娘本就很不喜欢你插手长安城里的那些案子,咱们这可都是瞒着阿娘行事,你还想当面问她,你是觉得长安呆腻了想换地儿吧?”

“怎么可能,我觉得长安挺好,有好吃的好玩的,更加重要的是纤姨对我们很宽松,我喜欢这里,而且阿兄你太小瞧阿娘了,我们做的事她老人家肯定都知道,只是不明说罢了。”

安长月神神秘秘的冲着叶云深眨了眨眼,“否则江陵大哥为什么三番四次帮我们,这次纤姨为什么肯跟我说那么多,还不都是阿娘的意思。”

叶云深啊了一声,他只知道那次去大理寺前纤姨跟妹妹说了很多话,但具体说了什么不知道,不过看阿月后来的说辞,大部分都是纤姨透露给她的。

两人正说着,远处官道上有马蹄声渐渐传来,安长月和叶云深顿时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心里情绪十分复杂,有即将见到阿娘的喜悦,又有不安和忐忑。

叶云深甚至下意识搓着手咬紧了牙关,那紧张的模样就跟突然看到大军压境差不多。

渐渐的官道上的人影开始清晰起来,一批黑色的骏马四蹄飞扬,带起阵阵灰尘一路疾驰,在马上坐着一个身穿圆领胡服的女子,头上一顶毡帽遮住了大半张脸,但不难看出另外半张脸上的娇艳。

那人骑马很快到了两人近前,一勒缰绳让马儿稳稳停在两人跟前,随即把毡帽往上一抬,一双杏眼圆瞪,扬起马鞭就要抽打站在前头的叶云深。

“你这臭小子!越来越不争气了,连你妹妹都能弄丢两次,你说这些年我教给你的东西,一转脸儿就都给抛到九霄云外了呀?!”

女子扬着马鞭作势要抽,叶云深想都没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这让安长月和马上的女子都是措手不及,就听叶云深大义凛然的说道,“儿子没能看护好妹妹,阿娘责罚是应该的,儿子甘愿受罚。”

这模样加这语气,马上的女子有些哭笑不得,她这马鞭都不知道该不该落下去了。

安长月瞅准时机也一下子跪倒在地,求道:“阿娘,这事儿不怪阿兄,当时情况特殊,是我让阿兄先帮着救人的。”

不过后来证明,那个被弄晕在茅舍里的人就是个果农,就是被茅舍里的屎臭给熏晕的,跟那个案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马上的女子正是千里迢迢从西域一人一骑赶来长安的月眠楼现任楼主李鲵,也是这俩兄妹口中的阿娘,纤娘的手帕交,李朝隐的老友。

“得了,就知道我不会真的抽下去,要不你小子早就撒腿跑了。”李鲵叹了口气,翻身下马后让两人起身,环顾四周问了句纤娘怎么没来。

安长月笑着说她在楼中准备了锅子,听说还有大老远从南方运来的好东西,这会儿正处理着呢,还有冬日里的红泥小火炉,样样齐全。

李鲵忍不住笑起来,还是她这个手帕交知道自己,每到长安必吃的就是那几样,锅子便是其中之一。

“算了算,回去吧,这一路风餐露宿的,我又累又饿的。”她说着牵了马往前走几步,回头看着两人都没骑马或者赶车,想了想说道,“路途遥远,我就不陪你们俩了,先走一步。”

第316章:吃喝

兄妹俩呆立在原地,看着一人一马绝尘而去,面面相觑心里都在想,阿娘还是那个阿娘,真是一点没变啊。

“我突然觉得阿月你说的有道理,阿娘可能真不是为了你才来长安”

等兄妹俩一路回到溶月楼的时候,大厅内早就已经香气弥漫,阵阵的肉香简直要把人的魂儿给勾没了,这一天饭都没吃,就光来回奔波了。

李鲵跟纤娘正姐妹情深,见两人一路灰头土脸的回来了,肩膀上还落了不少雪,就招手让两人赶紧坐到桌前吃东西,顺道让七寸去灶上煮了姜茶。

叶云深和安长月再次对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随后把外面的斗篷脱下坐到桌前,桌子上不仅有各色涮菜,还有两只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大螃蟹,这季节照理说不会有才对。

不过既然阿娘来了,再珍贵的东西楼里也有办法弄来。

安长月的眼睛直直盯着放在一侧的一盘樱桃上,她很喜欢吃樱桃,寻常七寸弄些樱桃醪她都能兴奋半天,这会儿在大冬天里竟然还能看到新鲜的樱桃,可想而知她内心的喜悦了。

“打南边儿给你捎了樱桃,这可是费了心力栽培的,千里迢迢送到长安,可花了我不少钱呢。”纤娘示意安长月坐下先吃些东西垫垫,这俩兄妹一大早就去城外接李鲵,结果如她所料,李鲵自己先骑着马入了城。

“多谢纤姨。”安长月甜甜的一笑,拿起筷子开始在锅里捞东西吃,因为阿娘来了的缘故,纤姨特地弄了点红油放在其中,寻常时候他们都是吃的清汤的。

“你这孩子真是实在,大老远跟你兄长走着出城,下一次可记住弄辆马车,咱们家又不是没钱。”李鲵一边把鱼片涮了涮放进安长月的碗中,一边叮嘱道。

叶云深吃进嘴里的肉微微一停,心想咱家是有钱啊,但来了长安之后,他和阿月就穷的连买个都得想一想,那什么,他还被迫在楼里当杂役。

李鲵注意到儿子的举动,轻飘飘的一眼扫过去,叶云深立刻低头继续吃自己的肉,这会儿说什么都白扯,阿娘说的永远是对的。

安长月点头说知道了,很乖巧的把碗里的鱼片吃进嘴里,这鱼与平时吃的不大一样,有股酒味,吃到口中的一瞬间,她的眼睛便亮了起来。

“这是醉鱼?”这个所谓的醉鱼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醉鱼,是纤娘特意从小鱼苗儿开始就一点一点喂了醉梦,这鱼肉里的酒香才会这么特别。

“是啊,听说你阿娘要来,我便开始着手准备,算起来她已经许多年没到长安来了。”纤娘说着从小火炉上取了酒倒在李鲵的杯子里,“这可是我给你留的南柯梦,比醉梦那酒带劲儿。”

她说着眨了眨眼,李鲵眯起眼睛笑的十分舒畅,“还是你知道我,之前托人带去的桂花酿我喝了,确实比往年更醇,你这酿酒的手艺考虑教给我女儿不?”

“你想的倒是美,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况且我觉得云深更适合,他可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酒鬼,我这店里自从他来了之后,醉梦的产量就总是少了不少。”

纤娘说着斜了一眼埋头只顾吃东西的叶云深,叶云深立刻点头如捣蒜,“好啊,我学了可以酿酒给阿娘,纤姨以后要是不想劳累,我也可以在店里帮忙。”

李鲵呸了一声,心想自己家这个儿子还真是让人不省心,偌大的月眠楼难不成要压给女儿一人?怎么说这小子也得帮个忙不是。

“你就不能有点志向?如果我还有第二个儿子,我绝对让你来给纤娘打杂。”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本以为将阿月带回自己家可以好好享福的,没承想竟然还要帮着一起承担这个重任。

这个月眠楼她是从自家阿娘手里接过来的,有多重要她以前不知道,但后来一力承担下来后,她总算知道为什么阿娘那些年总也不离开西域,因为她要坐镇啊。

见兄长被阿娘教训,安长月把嘴里的樱桃咽下去,忙开口岔开话题道,“阿娘,你这次不光是为了阿月来吧,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寻常阿娘基本不会离开西域地界,她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无意间听她说起过,月眠楼是为皇帝做事,但又不完全受皇帝统辖,再加上阿爹在西域都护府挂职,他们就更难回一次长安了。

“变故倒是算不上,不过确实有件棘手的事。”李鲵说着叹了口气,若不是事出紧急,她也不亲自千里迢迢赶到长安,毕竟阿月的周全长安这边的人定然能护住。

“跟孔家三年前被灭门的案子有关?”安长月的好奇心一起来,那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她明知道李鲵不大情愿她总管这些危险的事,尤其是在长安,但她就是忍不住。

她知道阿娘是为了她好,在西域的时候时常有人在自己左右护着,但在长安,很多危险并不是来自暗处,还有无数贵族高官也得防着,尤其还有他国细作。

李鲵本不想多谈此事,但见着女儿这般期待的目光,她着实不忍心拒绝,想了想觉得既然已经搅合进来了,多知道些也是好的,免得到时候一无所知被人利用。

“是,这件事三年前楼里就开始注意了,不过这不是第一个。”李鲵说着微微蹙眉,她早在太平公主败亡后就注意到这一个细节,每年在大唐境内都有一两件莫名其妙被灭门的案子,事后她曾查过,这些人要不本身家资丰厚,要不私底下有敛财的手段,总之都有的是钱。

而这些人被灭门后,如同孔家一样,不菲财富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当地官府根本查不出任何端倪,只能以仇人上门或者意外结案。

“那么早以前就已经出现了,看来孔家这件事并非一时兴起,而是早有预谋。”安长月蹙眉说道,李鲵嗯了一声,伸手从锅中捞了一块羊肉放进她碗里,“这些糟心事暂且不说,先吃饱喝足。”

第317章:贺家

李鲵到长安的第二天什么都没干,扯着自家女儿先去了东市视察自家的铺子,顺道洗劫一番,随后顺着东市一路往道政房的虾蟆陵吃吃喝喝,再转到往靖恭坊寻了乐子,又往乐游原上去。

“听闻贺知章那老头换了宅子,难得来长安一趟,咱们也去凑凑热闹。”她一手着一瓶虾蟆酒,倒不是不想差遣自家儿子,而是叶云深的手上已经没有地方可以挂东西了。

“贺老的宅子不是挺好的吗?”安长月眨巴着眼睛问李鲵,李鲵摸了摸下巴说道,“是挺好的,破的很有特色,但好歹他最近升职了,可不能一直住的那么有特色。”

这话说的叫人有些哭笑不得,叶云深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他们重阳日曾到乐游原上的贺知章家拜会过,宅子虽然幽深,但确实有些破旧。

李鲵说着晃了晃手上的酒,“他一向好酒,不过就是口袋有些不够大气,又不像其他官儿那样收受礼物,这次换了宅子,恐怕要好一阵儿喝不上好酒了。”

长安酒肆不少,酒价也相对平稳,但好酒那可就没底儿了,像纤娘的醉梦,都已经卖到了三百钱,寻常都能够百姓吃上好长时间大米。

再比方她手中的虾蟆酒,寻常的也就两三钱,好一些的要十几钱,再好的能上到五十钱,更何况三勒浆和葡萄酒,这些西域美酒。

“既然如此,阿娘怎么不多带两壶,也好让贺老多喝上一段时间。”安长月眨巴着眼睛说道,贺知章看着老迈,上次去的时候又不怎么言辞,但安长月却觉得那老头挺不错的。

“得了吧,带的多了,我怕他会拒收,你说我一路来长安多不容易,哪能受这等闲气,回头再把他新家给砸了,得不偿失啊。”李鲵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说着要把朝廷大臣的宅子给砸了,一旁路过的行人忍不住侧头多看了两眼,见是个美貌的妇人,便以为是哪家得宠的妾侍。

李鲵根本不顾及众人的目光,大踏步朝前,很快到了贺知章的新宅子,竟是周围柳树不少,可惜此种时节早已光秃秃的,看起来有些可笑。

“嗯,这宅子不错,起码看着大一些,不似之前的小屋,坐着都嫌伸不开腿。”她说着率先上前敲门,她打听过,今日贺知章休沐,就在家中没有出门。

很快就有人来应门,开门见是一个美貌妇人先是一愣,扭头看到一个男子整个被埋在一堆盒子里,再一看另一个,似乎之前远远见到过,便小心的问道,“不知三位是?”

李鲵没有开口,安长月点头说道,“之前曾去过贺老家中,听闻他搬了新宅子,特来祝贺,这位是阿娘,和贺老是旧识,你只管进去通报即可。”

仆役点头应了声,请他们在门外等候片刻,自己转身往门内走。

李鲵站在门前看着仆役走远,眼神微微闪动,这人的步子很奇怪,像是出身军中,难不成贺家哪位儿子出息了?

很快仆役再次回转,请他们三人往里去,而贺知章竟站在廊下亲自恭迎,安长月心中惊讶,上次他们来的时候,贺老可是坐在屋中啊。

李鲵上前二话不说直接将酒递过去,“素闻贺老清贫,这一看不然啊。”

贺知章哈哈大笑,他只是不喜花钱大手大脚,倒不至于真的一贫如洗,贺家总算还有些积蓄,且圣人从不苛待百官。

“郡主说笑了,一别多年未见,今次郡主到了长安,可多待一些时日,老朽召来好友与你好好叙旧。”贺知章笑着请几人入内,他与李鲵幼时便见过,那时李鲵不过才到他膝盖处,看着粉雕玉琢,煞是可爱。

如今一别多年,竟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且都已经十来岁大,不得不让他感叹时光飞逝啊。

李鲵有些嗔怪的道,“贺老这般唤我,可是在揶揄小的?我与母家已经迁出长安许多年,哪里还有爵位在身,贺老要是不嫌弃,直接唤我长安便好。”

长安是她给自己取的字,小时候常听父亲提起长安,说为了跟阿娘在一起,他不仅离开了长安,竟还离开了中原,他们两人坐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那时候李鲵便想,她干脆就叫长安好了,那样父亲一想到长安,就好像是想到她一样。

贺知章哈哈两声,倒是没有再在郡主不郡主的身份上多说,改口道,“今日凑巧,我那不争气的儿子从边关回京述职,正巧家中准备了宴席,长安既然来了,那就一并坐下吃过再说其他。”

安长月本以为李鲵一听是家宴会拒绝,但没想到她不仅没拒绝,还十分高兴的答应了,兄妹俩人隔着重重礼盒缝隙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事儿怕是不简单。

他们阿娘是什么性子,兄妹俩再清楚不过,从来不掺合谁家家宴,哪怕是他们月眠楼里的下属,但凡说是家宴,那是无论如何也请不到这位没什么架子的楼主的。

安长月那时候不明白,后来才知道,阿娘是害怕破坏了气氛,家宴就该自己家人在一起,她一个外人就算再相熟,去了也感觉于礼不合。

贺知章没想那么多,他自打小时候就很少再见到李鲵,自然不知道李鲵是什么秉性,只偶尔听传言说这丫头十分好酒,且要求极高,西市那座溶月楼就是她的产业,每年都会特地为了她酿上一些送去西域。

他想起了重阳那日的美酒,那味道真是一绝啊,只可惜如今这时节想喝都喝不到,就算有,他若是真想喝个痛快怕是也不行。

倒是汝阳郡王有口福,与纤娘私交甚笃,也有丰厚家资,从溶月楼买走的酒不计其数,偶尔还能得纤娘特别对待一次,把不外卖的酒送他一些。

可他拉不下这张老脸,这种事也就只有眼馋的份儿。

“极好,极好,别站在这里说,到内里坐下,我给你介绍介绍我那几个不争气的儿子。”贺知章领着三人就往最里侧的大厅内去。

第318章:另有来意

贺家新家地方不算小,大厅内摆设十分文雅,穿过大厅走到内里,就能看到一张张摆放整齐的桌子上已经放上了几样小菜,有几个仆役还在忙碌,而在这些人之中,一个身穿圆领袍服的男子正在同一人说着什么。

贺知章朝远处站着的男子招了招手,那男子挥手示意身边的人退下,安长月一眼便看出,那人似乎是出身军中,一举一动都规整的很。

男子上前一步拱手朝贺知章和李鲵行了礼,便听贺知章说道,“这是犬子贺炔,在军中任职,此次便是他回京述职,今次这宴席也是为他操办的。”

李鲵十分走心的夸赞道,“英雄出少年,你这儿子看着倒是比你英气许多,打小我就觉得他是个从军的料,将来必定能在军中有一番作为。”

贺炔有些尴尬的看着李鲵,他觉得自己的年纪跟眼前这位差不多吧,这般称赞,他着实有些受不起了。

贺知章却哈哈笑起来,“你这丫头,还是同儿时一样古灵精怪,不过这话我是认同的,炔儿确实适合在军中立业,如今已经是正七品上的致果校尉了。”

大唐文武职多以散阶为标准,以贺炔这样的年纪,没有任何人为他铺路搭桥,却可以得到了正七品上的致果校尉之称,已经是很不错了。

几人说着话,小厮过来说已经准备好了,宴席随时可以开始。

贺知章请了众人一道入席,贺家不少人李鲵都不认识,叶云深和安长月也未曾见过,不过他们俩在长安跟着纤娘去过几次这样的宴席,便也能泰然自若。

李鲵总归是第一次破例,要不是贺知章一直同她说话,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这一顿饭吃的确实是不怎么自在。

等酒过三巡,众人吃的差不多了,该退下也都退下了,李鲵突然起身冲贺知章行了一礼,叶云深和安长月对视一眼,心想阿娘这会儿才开始干正事,也真是沉得住气。

贺知章似乎早就料到李鲵此来有正事,也不等她开口,起身摆了摆手道,“年纪大了,如今已经有些不胜酒力,炔儿就帮为父多招待招待这几位贵客。”

他说着起身在小厮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了,安长月却咧着嘴一脸无语,贺知章是什么样的人她早就听李说过,喝起酒一点不比李差,且酒量比李还要高一些,这样的人会说自己几杯酒下肚就不胜酒力?

贺炔恭送自己的父亲离开,而后扭头朝李鲵拱手道,“不知叶夫人想问我什么?”

“既然知道是我,自然也知道我此行来长安的目的,贺家郎君不妨先把自己知道的说一说吧。”

两人如同打哑谜一般的对话,叶云深懒得深究,他不大喜欢动脑子,不是自己没脑子,而是觉得习武已经累死了身体,还得再去动脑子累死自己,那样的人估摸着是真傻。

安长月却眯了眯眼,她想到了那日吃锅子的时候问李鲵的话,她此行是不是为了孔家那件事,虽然李鲵没有多说,不过看样子答案是肯定。

贺炔没想到李鲵会这么说,朝四周看了看,随后躬身说道,“此处不大方便,几位请跟我到书房一叙。”

结果到了书房,李鲵直接叫叶云深蹲到了屋顶上,这冬日里的天气本就寒冷,且此时已经渐渐入夜,加之前两日还降了雪,可想而知屋顶上有多带劲儿。

叶云深蹲在冷风里一边抽着鼻子,一边认真的想了自己是不是亲生这件事,他每次见到自家阿娘,都会在灵魂里拷问自己一回。

进了书房,贺炔没有直接说问题,他只笑着看向安长月,“我久不在长安,却也听说过你的大名,能帮着大理寺一年之内破获多起大案,真正的巾帼不让须眉。”

安长月脸上神色微微动了动,赶紧谦虚的说道,“贺大哥说笑了,我就是跟着凑个热闹,绝对没有直接参与。”

她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眼神里带着真诚的看着李鲵,李鲵哼了一声,随后说道,“若非她胡闹,我也不用亲自前来处理此事,贺家郎君就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了,将你知道的告诉我吧。”

贺炔点点头,“叶夫人可听说过邪宗?”

“有所耳闻,自域外传入西域,后由西域秘密渗透进唐土,不过他们一直老老实实,且大唐自信且包容,这些人一直没有闹出多大动静。”

李鲵说完顿了顿又道,“你此时提其邪宗,莫不是那些事都与邪宗有关?”

贺炔想了想摇头,随后又蹙眉点头,“我并没有实际证据,不过我在军中时曾遇见过一个邪宗门人,他那人十分奇怪,竟以人骨当作配饰,每日必得偷偷使用新鲜血液,只是因为他所用乃是牲畜之血,我便也没有多加阻挠。”

大唐的包容亘古未有,三教九流皆能在唐土上找到一丝踪迹,是以这些人也并没有做出过多么大的错事,起码不会威胁到自身在唐土的利益。

倒是陛下登基后抑佛崇道,令有些人稍有不满,但也仅仅是一丝不满,久而久之便也没那么在意了,毕竟谁也越不过皇帝去。

“只这些,何以让你既点头又摇头?”李鲵从来不喜欢拐弯抹角,这一点安长月算是得了八分真传,不过两人也不是全然直来直往,起码该隐忍的时候也会隐忍。

贺炔叹了口气,“早前在西域有一场小战事,此人突然暴毙,死的十分蹊跷,而且我发现他屋中常年锁着的一只木匣子不见了,我心中狐疑,便追查了一番,这才发现他竟是邪宗门人,还发现了他早年曾在祖籍牵扯进一桩灭门案里。”

安长月和李鲵都是一惊,安长月想到自家阿娘之前说过,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灭门惨案发生,且这些案子多半都会有大笔财富不翼而飞,难道这个邪宗门人牵扯进的也是这样的案子?

李鲵心中所想跟安长月一样,她眯着眼睛问道,“这人祖籍何处?”

第319章:卷宗

从贺家出来,李鲵手中多了一份卷宗,上头记载了贺炔私下里查到的一切东西,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

安长月的眼睛不停在卷宗上来回扫视,她很想看看上面都写了什么,刚才贺炔把东西拿出来,李鲵只接到了手中,却并未打开来看看。

随后李鲵跟贺炔又说了几句其他无关痛痒的话,便起身告辞了,临走还留下话,如果以后贺老想要美酒,可以到西市溶月楼取,分文不收。

她是不知道贺知章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很高兴,她自己快要被好奇心给折磨疯了,试探着问道,“阿娘,这上面都写了什么?会不会是那些邪宗门人的行踪?”

李鲵摇头,“应该不全是,贺炔虽然在军中,手上却没有多大权利,贺知章又是文官,大唐又素来尚武,他能查到的有限。”

安长月哦了一声,又问道,“阿娘刚才的问题贺大哥没有回答,他是没有查到吗?”

“不是把卷宗给我了吗?回去看看便知道。”李鲵说着加快脚步,他们三人今日是一路走到乐游原上的,用了大半日时间,这会儿还得重新走回去,也不知道夜禁前能不能赶回。

叶云深却一点不担心,坠在两人身后左右看着街上热闹,长安城也就这半面是生机勃勃的,南面很多地方甚至一坊内都不见得有几户人家。

他还真的以为整个长安满满当当,没想到并不是那样。

安长月要是知道自家兄长来了一年,就得出这么个结论,一定长叹不止。

第一声街鼓响起,三人刚刚到了朱雀大街附近,且恰巧遇到一对人马正从这里经过,周围百姓都纷纷避让,等那队人马走远了,这才重新恢复通行,一来二去耽搁了不少时间。

结果还没看见西市呢,各坊就开始下钥了,不得已他们只能转入临近的光德坊,这一坊有京兆府所在,安长月想难不成自家阿娘还打算让京兆府的人送他们回去?

可就算是京兆府的人,如果无故早夜禁之后上街,那也是要被盘查训斥的呀。

但她想的太多了,李鲵只是就近找地方而已,总不能刚来长安就犯夜吧。

入了光德坊,沿街直奔京兆府而去,李鲵上前直接擂鼓,说她刚到长安,须得来京兆府报备,还说跟京兆尹是旧识,这会儿正好找他叙旧。

可事实上这会儿京兆府早就没什么人了,除了职守的几个衙役外,找个像样的官儿都没有。

衙役上前一看是个美貌妇人,身后跟着的还是叶家兄妹,忙上前招待了,不过李鲵的要求他却没办法实现,只能让三人现在京兆府衙内安置下来,等明日开门鼓之后再说。

安长月和叶云深对视一眼,眼神里都有苦笑溢出来,姜果然是老的辣,白吃白住不说,还能充分保证几人的安全,没有什么地方比京兆府更合适得了。

但李鲵却并没有要住下的意思,她只是跟衙役说实在不行就等会儿看到巡街的金吾卫街使,给他们通报一声也行。

衙役有点不明白,但知道叶家兄妹跟大理寺卿李朝隐关系不错,又跟崔家二郎也有几分交情,虽然崔二郎马上要调任了,但起码现在还是巡街使。

而且京兆府也有巡街的职责,等遇上了说一声不算什么,于是就应下了。

等衙役离开,李鲵拿出卷宗打开来,只看了第一行她就皱起了眉,上头写着的是六年前的案子,这案子就发生在凉州,离他们不远。

但这个案子李鲵却没有听说过,可见当时隐瞒的有多好。

她迅速把第一个人的资料看完,又转到了第二个上,入眼写着白家灭门,不久前这案子竟然还破了,她狐疑的抬头看向自家女儿,这个案子似乎是她参与过的。

“阿月,这个案子你可还有印象?”李鲵问道。

安长月也看到了第二个案子,心下也是一惊,“有,不久前破的,幕后黑手是太原王氏的一个不起眼旁支,私下里贩卖人口谋取暴利,这个白家便是他们的同伙之一,后来白家洗手不干,王家不放心,就利用一伙贼人假扮匪徒灭了白家满门。”

这个她记得很清楚,白蓉儿和凉奴后来如何她也问过李寺卿,凉奴毕竟连杀几人,当下便判了死刑,而白蓉儿不知道为何判了流放,如今怕是都走了小半程了吧。

“贺大哥怎么还写了这个,当时我们查过,白家的钱财最后都到了王家手里,他们家被灭门,也都是王家旁支所为,王家阿郎被陛下直接判了斩立决。”

安长月听闻此事太原王氏压根没想管,毕竟连皇帝都震怒了,即便太原王氏门第高贵,也不能直接越过皇权,更何况大唐不似隋朝,更不似开国之初,早就不那么忌惮所谓的士族了。

李鲵嗯了一声,“那王家可有查抄到那笔钱财?”

安长月一愣,这个她还真没问,毕竟案子已经结束,她当时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场事,所以根本没在意这些。

“如果还在王家便不说,如果下落不明,那贺炔写下这个便不是空穴来风。”李鲵说着接着看下去,后面倒是没有再多写别的,只对前面的两个事情做了一些注解。

第一个凉州案被灭门的是一个常年居于那里的唐人,祖籍江南道永州,在凉州经商已经有数十年之久,是当地还算有名的富商。

而后李鲵又看到了此案为何没有被传开的理由,是因为六年前这家人所居之地曾有过战火,一小股突厥人将那处洗劫,一时间死伤无数,当地守军以为富商是被洗劫致死,所以并未立案调查。

“突厥人?”安长月也看到了后面的补充,不由睁大了眼睛,她常年在西域居住,自然见过不少胡人,其中吐蕃和突厥人都时常到地方骚扰,朝廷屡禁不止,闹的厉害了就打一仗,总会让他们消停些时日。

只是近年来突厥势大,前次那场仗下来,竟是突厥屡占上风。



第320章:求助

李鲵嗯了一声,大唐这些年边境屡屡被突厥侵犯,不过好在规模都不大,且突厥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打赢了就开始求和,还非得想要一个大唐公主嫁过去。

她想了想,就在她来不久前就使团乞婚,结果不出意外的被玄宗皇帝给拒绝了。

安长月自然也想到了这些,她心里想的是,突厥大概看到周边一些小国都跟大唐联了姻,他们突厥好歹能和大唐抗衡,答应了还放低姿态来求婚,结果屡屡被拒绝,面子上自然挂不住了。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突厥往年说议和,结果扭头该骚扰还是骚扰,这么几次下来,皇帝心中憋着一股火,能答应他们的乞婚才怪哩。

“难怪会如此,六年前乱成那样,这户人家即便被灭门、被洗劫,也不会有人追究是杀人案还是真的是突厥人所为。”安长月叹了口气,不过贺炔竟然写了,想必已经查到此事并非突厥人所为,而是被人推出来背了黑锅。

“自然是,不过突厥杀的多了,谁也不会管是不是他们,当地官府怕也是为了交差,懒得细查罢了。”李鲵在西域见多了这些,不足为奇,只是没想到其中竟是另有端倪。

“我通知楼里注意一下,你们这段时间也都各自小心,我既然要动这些人,难保他们不会狗急跳墙。”李鲵想了想交代道,随后抚了抚安长月额头。

“阿娘放心,我有分寸的,这段时间阿娘带我,我就跟在阿娘身后,阿娘要是不带我,那我就待在溶月楼里,最近这一段时间我都瘦了呢。”

安长月说着转了一圈,给李鲵看看自己原先的婴儿肥都不见了,如今连腰身都瘦了一圈儿。

李鲵点头有些心疼的道,“就是,都瘦了呀,原先那微微有肉的感觉多好,如今这样,真是让为娘的心疼,再看看你兄长,个子高了不少,这一身上的肉也多了,哎呀,将来怕是养不起来。”

叶云深平白无故被自家阿娘嫌弃,一脸无奈的看向妹妹,却见妹妹抿唇笑的正欢,忍不住叹了口气,想着自己在家的唯一用途大抵也就只剩下逗乐了。

“阿娘说的对,不过我要是不吃的壮一些,又如何保护阿月啊。”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李鲵顿时想起自家女儿才来长安一年,就已经被贼人挟持两回,虽然最后都有惊无险,但在长安的飞鸟和那位的手下那可是惊动了大半,弄的人心惶惶的。

“你还敢说?老娘是不是没好好教训你,你心存侥幸啊?”李鲵说着就要上前跟自家儿子切磋一下,完全忘了这还是在人家京兆府的地盘上。

安长月忍不住扶额,她真是拦都拦不及,眼睁睁看着自家兄长捋了虎须,如今这局面,也只能等阿娘气消了再说。

却突然看到外面有人急匆匆跑来,进门见这架势,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安长月连忙大声喊道,“阿娘,阿娘,我们能回去了。”她见衙役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是遇上巡街的崔润了,如果有崔润帮忙,他们肯定能顺利回到西市。

李鲵闻言停了手,狠狠瞪了儿子一眼,换上一副笑脸朝衙役说道,“你说。”

衙役哦了两声,这才回过神来说道,“方才金吾卫巡街的人过来了,领头的正好是崔二郎,这会儿就在外面等着,说是知道你们兄妹俩又没能赶上回去的时辰。”

安长月尴尬的笑了笑,她好像没麻烦崔润很多次啊,一个月也就那么两三回而已

三人很快出了京兆府,李鲵上下打量了一眼崔润,点点头说道,“崔家这一代倒是人才辈出,你家大郎如今也是位居三品金武卫将军了吧。”

崔润愣了一下,心想这妇人是谁?说话语气竟是一点不把他放在眼里,倒是有一副长者看小辈的样子。

“早前便是了,不知这位夫人是?”长安遍地权贵,崔润虽然出身显赫,但也不敢随便放肆,朝中有的是他不认识的皇亲贵胄。

虽然这个可能性不怎么大

“我姓李,夫家姓叶,你可以叫我叶夫人,听说我这俩孩子时常劳烦你,我这个做娘的也没什么好报答的,就说声谢谢好了。”

李鲵笑的一脸无害,安长月和叶云深在她身后齐齐翻了个白眼,说白了就是不想破费,一句谢谢打遍天下呗。

崔润自是不会图他们什么,不过这令人窒息的操作,他着实有些尴尬,再看站在后头的叶家兄妹,那样子就像是说不用大惊小怪,慢慢会习惯的。

当下崔润就打算直接办正事,再这么聊下去,他怕自己憋不住失态。

“走吧,我送你们回西市。”他冲着李鲵拱了拱手,笑笑说道,李鲵也不客气,点头说了声好,回头夸赞道,“这小伙可以,只可以年纪大了点,听说二婚的时候还出了岔子”

“阿娘!”兄妹俩齐齐沉声喊道,李鲵抿了抿唇,嘿嘿笑了两声,扭头看崔润黑着一张脸加快了脚步,不由微微挑眉。

入了西市,崔润便跟三人道别,他还得去巡视其他地方,就不进去了,且有叶云深在身旁,倒是不担心发生上次那种事。

送走崔润,叶云深抱怨道,“阿娘啊,好歹人家崔二郎帮过我们的忙,你当着人家面那么说,多不好啊。”

安长月则长叹一声看着自家阿娘问道,“阿娘有什么想法?”

李鲵特别感概的摸了摸女儿的小手,“还是我女儿细心,这个崔润很快便会调任到兵部去,那件事需要有兵部的人配合,我只不过是试试他的心性,若是刚才直接翻脸,那无论如何也不能找上他。”

“竟如此严重?还需要兵部配合,难道出问题的不止一个小小的西域兵?”叶云深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他家阿娘虽然爱闹,但从不会随意指点别人的过往,刚才那话明显是另有所图。

“我怀疑不止一个,邪宗既然能肆无忌惮的敛财,肯定在背地里势力不小。”

第321章:睡过头

回到溶月楼,纤娘已经站在门口等了许久,见三人无恙,便迎他们进了楼中,“一日未归,你们这是玩疯了?”

李鲵抬手叉腰,一脸累极了的模样,“可不是吗,许久不回长安,竟是有些地方都不识得,还有那崔家二娃子,如今都已经长那么大,你说我当年见到他的时候,可还是个会流鼻涕泡的奶娃娃。”

叶云深和安长月齐齐摸了摸鼻子,照理来说,自家阿娘跟那位崔二郎娘岁差不了多少,怎的就如此说人家,不过也无所谓了,她可是连天子都敢调侃几句的人啊。

“可如今他都已经调任兵部,且破例提拔为兵部员外郎,从巡街使直接晋级为六部一司副官,这升官的速度不错。”纤娘说着引三人到大厅的桌子前。

“知你们一路奔波,想来并未好好吃些东西,便让七寸准备了些吃食,多少垫一垫。”她说着朝站在柜台前的六福招了招手,后者很快入了后院,不多时便端着托盘走了出来。

六福把托盘上的东西放在桌子上,是三碗馄钝,闻着就香的让人流口水,夕食在贺知章家中用了,虽是宴席,但到底是别人家的家宴,他们兄妹二人都没吃多少,后又急急赶回,这会儿早就饿了。

“多谢纤姨。”

两人谢过纤娘便把碗揽进怀里大口吃起来,千万宴席,都不如家中一碗清汤,更何况这还是肉汤,汤里还有圆滚滚的馄钝。

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钝下肚,不多时便有了精神,刚才那些睡意都被抛到了脑后,不由便又开始思考之前在京兆府和李鲵所说之事。

“阿月,今日已经足够劳累,有什么事等到明日再说吧。”李鲵看出安长月的意思,知道这丫头又是打算跟她探讨一番,可今日一日未曾停歇,这会儿不管再怎么活泼,也该静静心歇下。

安长月还想再说什么,李鲵已经起身拉着纤娘往二楼去,两人说说笑笑,完全把其余人都摈除在了外面,安长月知道,她再说什么也无用了。

目送二人离开,她趴伏在桌子上一脸蔫蔫的看着叶云深,叶云深吃饱正寻思着弄点小酒喝,可因之前他总藏酒在柜台后,这会儿纤娘一到晚上便让六福把酒搜一搜,都缩进了窖中。

“阿月,你想那么多做什么,阿娘既然来了,她如果想说,你不用问也会告诉你,反之,一无所获嘛。”叶云深提醒她,来长安久了,她怎么连阿娘是个怎么样的人都给忘了。

“阿兄说的是。”安长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高高兴兴的起身往二楼去,走了几步又转头,“阿兄今日早些睡吧,说不定明日比今日还要劳累。”

第二天安长月是在一阵鼓声中醒来的,却不是街鼓,而是开市的鼓声,她猛地一惊,心想阿娘来了之后她也没放松到这种程度,怎的能睡到这个时辰才醒。

看着高高挂着的日头,安长月一阵懊恼,起身快速梳洗,随后出门径直往李鲵房中去,却见房中早就无人了,她心里一着急,想着她会不会不带自己就出门去了,急急转身朝着楼梯口奔去。

安长月刚刚摸到楼梯旁的墙壁,就看到自楼梯上转出来一个人,正一手托着托盘朝上走,不是李鲵又是谁?

“阿月,你跑这么快做什么?”李鲵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往上走,安长月张了张嘴巴,看到托盘上是一碗汤饼,李鲵单手托着走楼梯,而碗中的汤汁却连一丝涟漪都没有,像是就放在桌子上,纹丝未动。

“起来晚了,还以为没了饭食,正想着到后厨求七寸帮我弄些。”安长月笑的极为讨好,“没想到阿娘就来了,还带着一碗汤饼。”

她这模样看在李鲵眼中就跟小时候贪吃一样,忍不住微微叹息,“你跟你阿兄这般,真是叫我不放心,连朝食都能给错过,你们俩在长安可是散漫的太过了。”

话虽这般说,但还是很快将汤饼端到了二楼的露台上,催促着安长月坐下吃了。

安长月一边吃一边好奇的问道,“阿娘今日怎么没出去?我昨夜还跟兄长说今日要奔波,他定然觉得我是在骗他的。”

“你没骗他呀,我让他出去了。”李鲵一脸笑意的说道,安长月啊了一声,在心里默默心疼了阿兄一会儿,继续低头吃汤饼,七寸的手艺那是不必说,否则溶月楼里的饭食这般贵,谁肯来吃呀。

“今日本不打算出去,不过看你心急火燎的,知道你也闲不住,等吃过饭食,我们去大理寺一趟,我好久没见过李朝隐了,那老头如今可还算硬朗?”

安长月把一口汤喝下肚,整个人通体舒畅,“好的很,骂起李淙来整个人就跟战场上的将军一样,精神抖擞,偶尔还会亲自下场练手。”

“你说他家那个小公子?”李鲵眨了眨眼,那模样跟寻常装乖巧的安长月简直一模一样,却比她更胜一筹,一看便知道安长月那样子是打哪儿学来的。

“对呀,他自请调任入京兆府历练,私下里总说我打击他,他阿耶如今都不拿别人比了,就拿我和阿兄比。”

李淙也是可怜,有些东西是天生的,她自幼就比人聪慧,尤其是在案件上,就跟西域最机警的狼一样,至于她家兄长,那就更不用提了,一身武艺皆是被锤炼出来的,李淙自幼就被娇宠着长大,他肯定越不过他们二人去。

而李寺卿明知道如此,还是这般刺激李淙,心里其实就是想让自己的儿子能出息些,但李淙却总想着超越他们,这个说实话,真有些难。

“回头叫过来喝酒,总不能因为这个就毁了一个好孩子,哎呀,培养出两个这么好的孩子,我也不想骄傲的啊。”李鲵说着抿唇笑的一脸舒爽,安长月想,如果让李淙看到这个,八成会抑郁的更厉害。

“好,等这几日我遇见他,就跟他说,李淙差不多也该休了。”安长月算了算,上一次聚是几天前?

第322章:线索死了

从西市到大理寺,得经过延寿、布政、颁政坊,自顺义门往内第一个衙府便是大理寺。

李鲵这一年来可没少听关于大理寺的事,皆是因为李朝隐把她的一双儿女都给弄到了大理寺挂职,虽说是挂职,月钱没见多少,干的活儿倒是比一个正经儿差人还多。

但今日她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所以进了大理寺见到李朝隐,李鲵便拱手一礼,“李寺卿好久不见。”

李朝隐脸上的笑都有点挂不住,他得知李鲵入长安,已经琢磨了好长时间,没想到这一面竟来的这么快,“叶夫人,许久未见。”

李朝隐不敢托大,同李鲵回了一礼,随后请二人进了书房坐谈,一路上他不停观察李鲵的神色,确定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这才放下心来。

三人坐定,李朝隐还未曾开口,明珪自门外求见,李朝隐让人进来,有些不解的看着明珪,此时此刻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而是在城外才对。

“出了何事?”李朝隐起身,他心中有个不好的预感。

“城外出事了,我们找到的那人在家中被人杀死,他家婆娘自首,并在被押回途中自尽,如今那家再无活口。”明珪的话令李朝隐簇起眉来,此事是暗中密查,断不可能出差错,怎么偏巧在这个时候死了。

李鲵没有问,她只静静听着,安长月有些好奇的问了一句,“李寺卿,明少卿,你们在说什么?”

既然能当着他们的面说,可见此事起码在她们这里不算秘密,所以安长月才会问出来。

明珪看了眼安长月,又看了看李朝隐,后者想了想干脆直接说道,“前阵子那案子你不是已经察觉了,大理寺私下去查过,刚有了些头绪,人竟然就被杀了,一个不留。”

李朝隐叹了口气,好一会儿转头看着一言不发的李鲵道,“叶夫人此次入长安可也是为了此事?”千里迢迢来兴师问罪肯定不能,显然是另有要紧事。

李鲵见他问自己,不置可否的说了句,“确有要事,不过此事牵扯甚广,我不便多加透露。”

“叶夫人就别跟我绕圈子了,你赶来长安所做之事,应该同我手上所办的案子一样,这些年邪宗在唐土上秘密发展,所做之事令人匪夷所思,圣人已经私下里知晓,并命我等密查。”

李鲵哦了一声,没什么其他反应,李朝隐想了想又道,“圣人去了洛阳,不过临走之前留了密旨,着你们便宜行事,所以你就别这般”

“尸体可带回了?”李鲵不等李朝隐把话说完,直接朝着明珪问道,明珪愣了一下,“是,尸体已经抬回来了,就在敛房。”

“走吧李寺卿,去看看,看完了尸体,我再跟你说其他,至于我这一双儿女的事,等正事办完了,咱们再好好唠唠。”李鲵似笑非笑的说着,李朝隐脊背微微一紧,他差点都把这件事给忘了。

众人去了敛房,老吴刚把尸体揭开,就见人进了小院,心里不由纳闷,不过是城外一村子里的村户死亡,怎么劳动寺卿和少卿一起过来,而且还带来了新面孔。

他虽然知道安长月和叶云深身份不简单,但实际上却不知多少内情,尤其并不认得李鲵。

“吴叔,尸体查了吗?”安长月见其他人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当下清了清嗓子率先问道,老吴摇头,“还没呢,这才刚揭开布,不是说人是被杀,且凶手已经承认,还在被带回的路上自尽了,怎么还要查?”

“就是想确定一下,你赶紧验吧。”安长月催了一句,老吴点头,转身开始验尸,不多会儿敛房内血腥味儿已经浓的让人忍不住想扭头离开,但站在屋内的人却一动不动,似乎根本闻不到有异样。

老吴的动作比平时快了不少,大理寺最高级别俩官儿都来了,他多少也得表现出自己的积极不是。

“先说第一个,这个确实是被人杀死,直接扭断了脖子,不过幅度很小,不切开看不出来,可能会被外表的痕迹给迷惑,以为是被勒死。”

老吴沉吟一声,死者是先被扭断了脖子,后又勒死,所呈现的伤口基本可以断定是一人所为,不过他有点奇怪,一个寻常女子,哪里有力气把人扭断脖子,且做到这般精细专业,简直匪夷所思。

“仔细些。”李鲵说道,老吴看了李鲵一眼,一旁的安长月眨了眨眼,那意思很明白,赶紧说。

老吴心想连安长月这丫头都这么怕她,难不成是她阿娘,想到此处他不敢再耽搁,沉声说道,“伤口很专业,非寻常人所为,这女子身份或不简单。”

李鲵嗯了一声,老吴继续说下去,“不过我查验了这女子的尸身,看不出任何习武的痕迹,应该确实是寻常妇人,所以我倒是怀疑她伙同他人谋害亲夫。”

安长月又眨了下眼,“这户人家可有与其他人来往?”

明珪上前一步说道,“并未查到,他们在村中的存在感很低,据村正所说,两人早出晚归的,很是勤奋,且都是老实内敛之人,不怎么与村中人来往,且又因住在村尾僻静处,村民也不怎么过去打搅。”

“那家中确信再无其他人?”安长月再问,明珪嗯了一声,“并无查到,详细户籍也去长安县调阅,稍等片刻便能有更准确的答案。”

一出事他就觉得有蹊跷,所以立刻派人前往长安县调阅村中户籍,希望可以找到更多线索。

李鲵微微蹙眉,有些疑惑的看向明珪,“为何不是事前调阅户籍,而是在出事之后才去调阅?”若是此种案子牵涉甚广,连陛下都已经知晓,照理说不该有此种疏漏才对。

明珪微微叹了口气,“我们出城时辰较早,且是夜里才得知了此事,所以”

所以那时长安县县衙都还没什么人,他又着急赶着出城,便想着等回来再调阅也不迟,没想到却出了这等事。

第323:隐瞒

这边的事情问的差不多了,李鲵才开口道,“罢了,我今日来本也为了这些事,还得劳烦李寺卿查查,早前一个关于太原王氏旁支的案子中,一户白姓人家被灭门,家中财富尽数流入王氏手,后来又如何了?”

李朝隐记得这案子,当初他和明珪还曾想这案子多半牵扯甚广,不知圣人会如何裁决,倒是没有细细查王家财富后来如何。

不过按道理应当是户部负责查没,这事情应该去问户部才是。

“李某并不知道王家钱财后来如何,敢问叶夫人,难道”李朝隐想到此种可能,他心中就是一凉,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就逃过一桩,圣人定然觉得他办案不够仔细。

只是当时这些事还未曾交到大理寺和刑部手里,他也不知道所谓的灭门案竟是另有原委。

“刑部?户部?”李鲵没有回答,只问了李朝隐何处可以查到,李朝隐说了声户部,李鲵才叹了口气说道,“我还不知,得查过之后才能确定,但愿不是吧。”

如果是这样,那这些案子背后岂不是还牵扯了各大士族,牵扯到士族,就要牵扯到大唐半数以上的官员,那邪宗的势力岂不是可怖?

从大理寺出来,李鲵神情如常,安长月蹙眉沉思,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注意到前面走着的李鲵已经停住了脚步,差一点就撞了上去。

幸好叶云深注意到她的走神,伸手稍微挡了下,“阿月,走路的时候就不要想那么多了,有什么事回去你坐下慢慢想。”

安长月哦了一声,抬头看着李鲵说道,“阿娘,我觉得有点奇怪,明少卿的话有漏洞。”

调阅卷宗一事虽然看似合理,但实际想想却不然,即便当时他着急出城,也可以派人前往长安县县衙前等候,等开衙时把卷宗调出来即可。

可他并没有这么做,在如今大理寺人手十分充裕的时候,他有什么理由如此?

“还是阿月细心。”李鲵说着伸手将安长月的手挽在自己臂弯上,“阿娘之所以不明说,是觉得没甚必要,他只是隐瞒了一些事情而已,并无其他不妥。”

李鲵的话是在告诉安长月,这件事只是因为明珪想隐瞒一些东西不想让她们知道,并没有其他不妥的地方。

安长月嗯了一声,她也想过其他可能,比如说明珪跟邪宗有些关系,但仔细想想,明珪这样的人,实在没必要跟邪宗搭上边儿,这不是让自己往上走,而是让自己站在悬崖边儿上随时往下掉啊。

“阿娘,那我们现在去户部吗?”

“不,回去等消息,明珪这么做是谨慎,李朝隐不好当面说,事后自然会前来。”李鲵挽着女儿往前走,却没有直接回西市,而是去了醴泉坊,两人一路买了不少点心和好玩儿的东西。

叶云深再一次被各种礼盒挡住了视线,要不是练武的时候耳朵顺道练了练,这会儿怕是早在大街上跟人怼到死了。

“阿娘啊,差不多了吧,你瞧瞧我都没手拿了,再多买,岂不是要让你们俩自己出力气,那哪能行呀。”叶云深这两天可算把飘飞的性子给收了回来,李鲵不过几顿教训,立刻就让他重新成为了出门前的乖巧模样。

安长月咧嘴就笑,笑完张口咬着手中的饆饠,有江陵在,这饆饠她也不用早早起来排队就能吃上,这会儿哪儿还管得了自家阿兄是不是被礼盒给埋了。

“知道了,这就回去,回头咱们换了马车再说,走路果然不是最明智的。”李鲵说完拉着只顾着吃的女儿又进了干果铺,里面有各色果脯,比在西域能见到的多的多。

随后真就带着一双儿女和一堆东西回了西市,纤娘一看这架势,忍不住抿唇笑道,“你若不来,这俩孩子连吃个饆饠都要考虑考虑,你一来,瞧瞧这些大兜子小兜子的往回拿,对比下来我简直是刻薄的典型了。”

她这么一说,李鲵先是一愣,随后眨了眨眼,“你想多了,这些可都是我的,没他们的份儿,你那么对他们是对的,要从小就得知道生活不易。”

跟在后头的叶云深被埋在盒子里的脸上充满了我已经感受到了的生活不易的真谛

把东西放下,叶云深直接累的蹲到廊下发呆,安长月提了果脯和饆饠到他身边蹲下,两兄妹和往常一样默不作声的吃,吃到一半六福突然拿了一小壶醉梦过来,说是掌柜的特赏。

叶云深顿时开开心心的朝坐在厅中的两位长辈磕头跪谢,随后兄妹俩也不蹲了,直接在廊下盘腿坐着喝起小酒,一边喝还一边小声跟妹妹嘀咕,“要是有屋里的小火炉就好了,这天实在有点冷。”

安长月眨了眨眼,一脸无害的问道,“阿兄,你不是因为热才到外面廊下蹲着吗?这会儿怎么还觉得冷?”

“抱那么多东西一路走回来,我肯定热,不过这会儿汗都被风干了,有点冷”叶云深无奈的说着,心想妹妹放在案子上的仔细往自己身上放一点,他这个当哥哥就欣慰了。

“嘘,小声点,要是让阿娘听到了,你这酒就没了。”她小声提醒自家阿兄,他们和厅中的两位只隔着一小段距离和一块门板。

叶云深赶紧捂住自己的嘴,随后小声问安长月道,“阿月,我有点事想问问你,我怎么觉得这次阿娘来长安有点不一样了,她以前有什么都跟你说,这一次怎么觉着她有什么想瞒着你。”

安长月一早就察觉到这些,所以今日起床才会慌张,可她没想到叶云深会突然这么说,因为不久前他才安慰她说以阿娘的性子,会告诉她一切的。

“阿兄为什么这么说?”安长月心中始终觉得早晨的事不大对,她就算贪睡,也不会睡的一点印象都没有,照理来说肯定在外面街鼓响的时候会醒一下,随后再睡,可这一次竟然一觉到了底儿。

第324章:来客

叶云深本是随便说说,哪知道妹妹突然这么认真的问,一时之间竟是张嘴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挠着头道,“我不知道,就是觉得阿娘有点不大一样,以前遇到什么事情她总会拉着你说上一说,但今次却没有。”

这是其中一点,让叶云深感觉最深的,尤其是今天早上,阿月睡的有些过了,他想上去叫人,阿娘却突然让他出门去买吃的,虽然那时候西市尚未开市。

要知道溶月楼可并非只仅仅是一个酒肆,也有朝食和夕食供应,虽然来吃的人不多,名气却也不小,叶云深不明白,有什么东西是楼里做不了的,非得出门去买?

但叶云深没多问,乖乖出门去了,回来的时候刚好到了开市时辰,鼓声咚咚,他站在门口朝远处看了眼,心想已经过了朝食时辰,这一包吃食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吃。

结果看到阿娘就在大厅中等着,见他回来,便把手中的食物接过,看了眼有些失望的说道,“有些凉了,阿月女孩子家的,不能吃这些没了温度的东西,你小子太慢了。”

说着去了后厨,不多会儿端着一只托盘往上去了。

而后叶云深其实想了大半日都没想明白,那一趟出门到底是为了什么,到最后所有的吃食都进了他和六福的肚子,六福说确实不怎么好吃。

见叶云深陷入思考,安长月忍不住微微挑眉,难得看自家兄长这般,她倒是不忍心打扰了,心想阿兄这脑子要是不多用用,怕是会真的生了锈吧。

“阿月,总之我觉得不对劲儿,阿娘肯定有什么东西瞒着我们。”叶云深想了半天就得出这么个结论,安长月实在不忍心打击他,告诉她自己一早就看出来了。

从阿娘入长安见贺炔开始,她就觉得不大对劲儿,阿娘像是什么都已经提前一步心中有数,说是去给贺知章祝贺,却最终和贺炔在书房聊了大半天,两人的话语里还有些他们听不懂的弯弯绕绕。

后来他们去了大理寺,正好遇上明珪所办之事出了差错,她现在甚至都怀疑,明珪之所以说了那么一个蹩脚的谎话,根本不是为了隐瞒他们三个,而独独是她。

“阿兄说的是,那咱们先按兵不动,看看阿娘到底要干什么。”安长月提议到,叶云深抿了抿唇,有些为难的道,“要是阿娘是为我们好,那”

“那我们就老老实实听话,你放心,阿月心中有分寸的。”安长月十分乖巧的保证道,心里却在想,到时候知道了原委,还不是她说什么是什么?

叶云深想了想点头,随后意味深长的看了安长月一眼,半真半假的道:“你这小鬼灵精,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无论如何不能再让自己身处险境了,我这腿可就两条,阿娘和纤姨一人打断一条,我下半辈子就得躺床上过了。”

他这话说的逗,惹得安长月忍不住哈哈笑起来,纤娘在内里听到了,忍不住问了句说什么这么高兴,安长月忙说叶云深给她讲笑话,实在是好笑的很。

叶云深嘴角微微抽了抽,他那哪里是笑话,如果安长月真出点差错,那就会是现实。

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叶云深从地上起身,顺手把安长月也拉了起来,如今天寒地冻的,太阳一落山就更加冻手冻脚,还是到厅中坐着比较好。

安长月到桌前坐下,回头看了帮着六福和七寸关门歇业叶云深说道,“阿兄如今越来越像个伙计了。”

李鲵在一旁打趣道,“是啊是啊,将来我那产业就给我们家阿月,你这楼就交给我儿子算了。”她笑的无比欢畅,像是贪财的地主婆突然之间得了别人家的产业,无比的心花怒放。

“你这算盘倒是打的好,要是那臭小子能有酿酒的天赋,给他就给他了呗。”纤娘眼眸一转,一句酿酒的天赋看似简单,但实际上却比任何条件都要苛刻一些。

“瞧你说的,这小子除了会喝,哪里会酿酒?”李鲵有些失望的看着叶云深,她家小子哪里都好,就是不愿意多管事,从小就是如此,见自家妹妹聪明伶俐能力不错,那就更一发不可收拾了。

叶云深佯装听不见看不到,专心跟两个伙计干活,笑话,她阿娘和纤姨的意思都已经明里暗里说了这么多年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可那不是他的志向,他就想好好当个憨厚小子,守着自家妹妹就行。

至于叶家的产业,肯定要妹妹来继承啊,她只要愿意,叶家就能发扬光大,他也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

叶云深这么想着,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但随即又觉得骄傲,他家妹妹就是这般与众不同。

众人正说说笑笑,被关上的大门突然被人猛力拍响,纤娘微微蹙眉,这个时辰了,少有客人会上门,还这般急切。

“去开门。”她朝六福使了个眼色,后者上前把门栓松开,门外那人立刻就推门而入,差点把六福给撞了。

“店家,可还有酒?碧色的酒!”来人是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一身胡服,张口说着一口不怎么流利的官话,纤娘愣了一下才听懂他说的是碧色的酒。

“你要找初初酿得,并没有过滤的绿酒倒是还有,碧色的”

“不不不,是碧色的酒,不是那种绿酒,店家可有?”那人显然很着急,一脸急切的看着纤娘,眼神里的期待犹如垂死之人看到了救命稻草。

安长月不由多看了那人两眼,这个胡人看着像是刚刚经历了什么大变故,衣袍不仅脏乱,还有几个地方磨破了,她甚至在这人的衣角看到了锋利之物形成的平整切口。

李鲵和纤娘是什么人,两人所经历的东西是安长月和叶云深所无法想象的,从这人踏进门开始,她们就看出眼前这人怕是刚跟巡街的打过。

他衣角上的切口,看着像是唐刀所致,这种锋利程度的唐刀,怕是大将级别才会拥有。

第325章:粟特商人

“有。”纤娘和李鲵交换了个眼色,后者便招呼着这人往桌前坐,他起初不肯,但听纤娘说碧色的酒需要些时间才能拿出来,便也有些坐立不安的留下了。

六福把大门关上,带着七寸和纤娘一起去了后院,临走前朝着安长月和叶云深招了招手,两人却都没有要动的意思。

安长月挨着李鲵坐下,一双大眼睛无害的看着那人,那人本是有些戒备和警惕,不多时便被她那双眼睛给渐渐安抚下来。

李鲵见此便伸手给他倒了杯炉子上的酒,“本店的好酒,客人不妨尝一尝?”

那人犹豫了一下,抬头看了眼紧紧关闭的门窗,伸手小心拿起酒杯闻了闻,眼前突然一亮,“是好酒,我们那儿没有这样的好酒。”

看着那人一杯酒下肚,神情稍稍有些松懈,李鲵温和的说道,“客人也是常年在西域吧,我们一家也是刚来长安不久,这会儿借住在朋友这儿呢。”

那人听到西域瞬身立刻戒备起来,听他们也是刚从西域来长安的客人,不由松了口气,想了想说道,“我是往来的粟特商人,这次本是带了不少好东西来长安,没想到路上出了差错。”

他说完有些不安的朝外看了眼,见这么久没有人追上来,心里有了丝丝侥幸。

李鲵看透了眼前这胡人的心思,招呼着让他喜欢喝可以再喝一些,那人也不客气,又饮了两杯,显然也是极为爱酒之人。

“不知出了什么差错?看大叔你这样子,怕不是遇上土匪了?”安长月眨巴着一双幽黑的大眼睛,那天真无邪的模样让人看了忍不住放下全身的戒备。

这个胡人也不例外,他只犹豫了不到两息时间,便叹了口气说道,“倒也不是土匪,只是一些不入流的毛贼,他们偷了我们的货物,害的我们大冬天里没了生计,仓皇回到了长安。”

安长月一下子听出不对来,这人不是要前来长安,而是要离开,这个时节往来于长安和西域的商人不多,这人要不是实在缺钱,就是个极其勤奋的人。

“对了,还不知客人叫什么?”她说着先自我介绍了下,“我叫安长月,这是我阿娘,这个是我兄长。”

那人一听安长月姓安,眼睛猛地一亮,“你也是胡人吗?”他上下打量了安长月一眼,看不出这小丫头身上有任何胡人的样子,这就是个活脱脱的唐人啊。

“我不知道,我是被阿娘捡来的,捡到我的地方在域外,说不定我还真是个胡人。”安长月一点不觉得难过,歪着头笑的甜甜的,心想这人怎么看见人就想拉关系呀?

“这样啊,抱歉,我们这些粟特人中也有安姓,不过我不是,我姓米,叫米喇尔,是中原伙计给我说我应该是这个名字。”米喇尔笑着说道。

在大唐,胡人的数量一点不少,很多胡人自己的名字比较难记,要么他们会给自己取一个唐人的名字,要么就会像是米喇尔这样,有一个比较简单的音译名字。

安长月笑着念了一遍他的名字,说自己记住了,挺好记的。

米喇尔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见一旁的李鲵看着他,便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才发现身上狼狈不堪,袍子脏的脏,破的破,这么直接坐在人家锦垫上似乎很不好。

他刚想起身,李鲵伸手把他按坐了下来,“不打紧,我只是很少见粟特商人,你的样貌跟西域那些胡人也没什么太大区别嘛。”

米喇尔更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大唐是个包容且开放的帝国,它很迷人,可以收留我们所有外来的人,你所见的胡人,也许就有我们粟特人啊。”

三人听他这么说,不由点头称是,放眼历史长河,能像大唐这么包容一切的帝国,确实没有,就单单说长安城里林立的各色教派,怕是没有哪一个朝代能这般齐全。

“对了,你要碧色的酒要做什么?”这个时辰已经要夜禁了,以他现在的情况走到街上,八成是要被巡街的武侯给拦下来盘查。

米喇尔皱了皱眉,有些为难的看着李鲵,李鲵便摆手说道,“罢了,既然有为难之处,那便不要说了,等下掌柜的把酒拿出来,客人就赶紧回去吧。”

有一种就是如此,别人让你说的时候你不见得能说,可别人一旦说我不听了,他反倒觉得不说有些过意不去,米喇尔恰恰就是这样的人。

他张了张嘴,好半晌才摇头说道,“不是为难,只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我的朋友身份比较特殊,我每次找他,得需要用碧色的酒当作见面礼,如果没有,他可能就不见我了。”

这么古怪的礼仪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尤其是叶云深,他挑眉说道,“你这朋友可能是个酒鬼,不仅如此,口味还很独特,碧色的酒,能好喝吗?”

全长安最贵的酒都在溶月楼里,因为纤娘的酿酒手艺别人就是想学都学不来,她酿出来的酒有一种浓厚的香味,酒色也十分清澈,绝对是酒中的极品。

叶云深还曾问过李琎,李琎说,如果不是她的技法不能广为流传,酿出的酒又产量实在不高,这里的酒恐怕早就成了御用的了。

“不知道啊,我只是按照他的要求去做,这一次我被毛贼偷了货物,一时半刻离不开长安,我必须找到他,只有他可以帮助我。”

米喇尔说着满脸沮丧,他的货物可是等了整整几个月才拿到,本以为这次可以出其不意运到关外卖个好价钱,没想到竟然被人偷了。

“不知客人做的是什么买卖,我们家也是经商的,若是东西不错,我们可以先预定一些。”安长月朝李鲵看了眼,李鲵没有反对她这么说,比起这般温和的套话,李鲵更喜欢用些手段。

谁知道米喇尔却连连摆手,“不不不,我的货物都是有固定买主,我不能随意卖给别人,我其实只是赚一个差价,卖给谁不是我可以决定的。”

第326章:有趣的故事

米喇尔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在几人不解的目光中缓缓说道,“其实我也才来长安第二次,第一次是跟着别人一起来,那趟生意我分到了五百钱,虽然在长安这些钱不是很多,但我已经很知足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可是那个带我来的伙计今年来不了了,他在一次走货的时候被突厥人杀死,临死前他告诉我可以接手他的买卖,不过我什么都不能多问。”

“这么神秘?”叶云深听到这里忍不住惊讶道,被李鲵和安长月一人一个瞪视给弄的缩起了脖子。

幸好米喇尔没有因此中段他的故事,只是脸上有些茫然的说道,“是啊,我的第一个反应也是这样,一个生意而已,为什么会这么神秘,但我的伙计说的对,像我们这样在死亡边缘挣扎回来的人,根本不在乎这些,我们只要赚到钱可以活下去就好。”

所以米喇尔把遇难的伙计尸体就地掩埋在了黄沙戈壁中,随后带着他的行头千里迢迢赶来了长安,但因为他第二次来,在半道上还因为迷路耽搁了一个多月时间,幸好有其他好心的商队带着他,总算在约定时间内赶到了长安。

到长安的第一天他把自己稍微休整了下,第二天一早就按照约定去了收货的地方,但那里的人说他礼数不周,货没有给他。

回到下榻处的米喇尔百思不得其解,整整思考了一晚上,才终于想起埋骨黄沙戈壁那伙计好像还交代过一句,必须要带着碧色的酒去。

于是好不容易熬到坊门开了的米喇尔到处寻找那种碧色的酒,随后带着这种酒再一次去了收货的地方,这一次那里的人倒是很快放行了,不过却给他讲了足足一刻钟的规矩。

米喇尔后来总结,无非就是三点,第一是少说多做,第二是不要对箱子里的货物有任何好奇心,第三必须要他们的人跟着一起去且服从他们的人。

他起初确实有不少疑问想问,但听了这些规矩后,他硬生生给憋住了,只问了一句商人该关心的话,那就是这一趟下来,他能赚到多少钱。

负责给他分配货物的是个回鹘老汉,他嘿嘿笑着给米喇尔伸出了一根手指头,米喇尔微微蹙眉,心想肯定不会比自己当随从的时候少,所以难道是一千钱?

当他把这个自认为已经很不错的数字说出来的时候,那个回鹘老汉哈哈大笑起来,一脸看乡巴佬的神情看着米喇尔,很轻松的说他的一根手指头指的不是一千钱,而是一百金。

这让米喇尔大为震惊,但转念又一想,第一次跟着伙计一起到长安,他只是随着走了一趟而已,就能分到五百钱,相当于一个百姓家小半年的收入,如今当了正主,能挣一百金也不是太稀奇。

但米喇尔仍是为此兴奋不已,但兴奋过后他就开始有些忐忑,心里对箱子里的货物万分好奇,甚至到了只要看一眼就想上前打开箱子的地步。

回鹘老汉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他们才一出城门,回鹘老汉就让他用大油布把箱子盖了起来,随后时不时跟他说一些之前发生的事,其中就有私自打开箱子被送进大牢的主儿。

这让米喇尔心里既是好奇,又是害怕,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好奇心去吃牢饭,虽然大唐对外来胡人很不错,但如果犯了错,那惩罚可是很严厉的。

米喇尔就这么忍着好奇心一直在官道上走了大半天,期间他们在一处山道旁的茶摊休息,没想到竟然遇上了毛贼,一车货物被偷,连回鹘老头都不知去向,他是拼了命才逃回城中,还遇上了巡街武侯和金吾卫。

米喇尔说到这里没有再往下说下去,他有些不安的看了眼众人,手在衣袍上下意识的搓了搓,随后将那片被齐齐削下来的衣角塞到了屁股底下。

安长月细细品味米喇尔所说的故事,这个故事有一个很重大的漏洞,那就是米喇尔坚称自己是遇上了毛贼,但毛贼不仅偷了他的货物,还让同行的其他人不知去向,这个有些说不过去。

长安城及周围并不是表面上看的这般平和,有些小毛贼自是可以理解,但想要杀人越货似乎有些过,毕竟临着长安城呢,各县的县令那可是兢兢业业战战兢兢的工作,怎么可能放任这样一个团伙危害过往商人?

就算有,那也不可能在半天不到的路程内,起码得出了京兆府辖下的几个县,那可就远了。

其次是那个神秘的木箱,安长月左思右想想不出来,什么样的货物只一箱子就能得一百金的利润,且不用自己买货,也不用自己卖货,只是以商人的名义把东西从长anla到关外即可。

叶家要是早知道有这么好的买卖,还至于一趟趟的辛苦倒买倒卖吗?直接接洽一下不就成了,以叶家的势力,别说一箱子,就是七八十箱子也不在话下。

再有便是米喇尔所隐藏的入城后的事情,他的衣袍明显跟人打斗过,且不是在城外,而是入了长安城之后,他靴子上的泥土颜色就是朱雀大街上的,安长月有几次雨天出去,回来后沾上的便是这个,她不会看错。

至于故事的其他可信度也还算高,所以安长月一直安静的听完,她抬眼和李鲵交换了眼神,李鲵故作惊讶的说道,“没想到竟然这么凶险,那你为何不报官?”

米喇尔一时间还真没想到这个问题,被李鲵这么一问有些愣,随后看到安长月和叶云深也是一脸关切,脸上的神情就越发僵硬起来。

“这个,我不好说,我得先去问问主家的意思,回头等有了消息,我再去报官也不迟。”他说着朝外指了指,“再说如今也都快夜禁了,我怕是没时间去京兆府衙门,只能先拿了酒去找主家。”

他说着像是突然想起来酒还没好,不由有些着急的站起身朝里间喊道,“店家,酒好了吗?”17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327章:黄雀在后

纤娘早就等在后院,听到内里那人喊了一声,李鲵和安长月两人皆未曾制止,便推门走了出来,将手中拎着的酒壶递到米喇尔跟前,“好了,劳烦客人久等。”

米喇尔打开盖子看了眼,里面的酒液确实是碧色的,且碧玉通透,显然还是上好的碧酒。

“多谢,不知需要多少钱?”米喇尔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的钱袋,发现这一路逃跑的比较急,钱袋子早就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如今他是身无分文了。

纤娘看出他的窘迫,摆摆手说道,“不急不急,等客人办完正事再来归还酒钱也不迟。”

米喇尔一边道谢一边走到门边试探着朝外看了几眼,见街上没什么人了,这才一闪身离开了。

“阿娘,他”

李鲵嘴角微微挑了挑,示意安长月不用多说,她早就个了飞鸟暗示,他们会跟上去一探究竟,她心里对这人的疑惑可一点不比安长月少。

“粟特人善经商,但这么经商的,我还是头一次见。”纤娘说着示意六福锁上大门便可以去休息,今晚应该不会有人前来。

安长月却出声提醒到,“李寺卿要是前来,恐怕”

“不会,这里是西市,大唐对官员虽然不算太严苛,但过市而不入是基本,上次明少卿来我已经很惊讶,至于李朝隐,那可是有些古板的人,定然不会舍了身份前来。”

纤娘这话说的一点不假,大唐对商贾十分不屑,三品大员要是公然入市,御史台那帮人还不把他参的羞愧闭门?

“行了,回去休息吧,马上也到夜禁了,不管什么事明日再说。”李鲵说着伸了个懒腰,一点没有女子仪态的叉腰往楼上走,却在这时又听到敲门声,这一次倒是平稳,似乎并没有什么急事。

安长月忍不住挑眉,今日这是什么情况,都到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一个一个往里来?西市可早就闭市了呀。

“掌柜的,开开门。”

外面的人敲了几下,见没人应,就开口吆喝了一声,随着这吆喝声,还有一阵悉悉索索声,叶云深一下子听出来,那是铠甲的声音。

李鲵给他使了个眼色,叶云深忙上前把门打开,果然见门外站着一个身穿铠甲的人,竟然是金吾卫的装束。

“崔呈?”安长月看见那人的样子,忍不住叫出了他的名字,崔呈乃是金吾卫将军,他这样级别的,可不负责巡街,不知道这个时候到西市来是为了什么?

崔呈朝门外的两个随从挥了挥手,自己则进了门,顺手将门虚掩上,而后才朝着李鲵拱手一礼,“末将见过郡主。”

李鲵摆了摆手,心里也好奇,便问道:“崔将军这时候前来,所为何事?”

崔呈站直了身体,他常年混迹军中,那身板就如同一块屹立不倒的石碑一般,让人看了便觉得是个值得信赖的大将,若有他在,何需操心自己的安危。

“圣人有口谕,让末将助郡主成事。”他说着朝门看了眼,随后皱眉道,“末将半路查到那人形迹可疑,不知郡主”

李鲵叹了口气,崔呈以为她想到了什么,忙正了正神色洗耳恭听,却听她说到,“崔将军,哦不,崔大郎,我不叫你将军,烦请你也别叫我郡主,称呼我为叶夫人即可。”

崔呈愣了一下,随后从善如流的应了声是,他没想到李鲵会在这时候还计较这些,刚才那人他放到了溶月楼内,如今人又离开了,若不快些赶上去,怕是不能知晓其究竟要做什么。

“那人我已经派人跟上去了,有一件事我需要你们去查。”李鲵说着走到崔呈跟前,示意他侧耳过来,这才小声说了句什么,崔呈神色微微一凛,随后一拱手,快速转身出门离开。

安长月和叶云深对视一眼,兄妹二人再一次想到了之前的事情,心想难道他们的阿娘真的有什么事瞒着?

李鲵没有解释,更没有直视安长月的目光,只挥手让他们去休息,而后便消失在了楼梯上。

纤娘是多通透的人,她笑着伸手抚了抚安长月的肩膀,轻声道:“她不想说自是有自己的理由,阿月你该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有些事不让你们知道,也是为你们好啊。”

她这番话没能让安长月心安定,反而更加疑惑,她不担心李鲵会对他们两兄妹做什么伤害的事,她只是好奇,难道这些事跟她或者阿兄有关,否则怎么阿娘会瞒的这么严实?

这一夜安长月睡的极不安稳,半夜时突然被窗外的声音给惊醒了,忙起身悄悄推开窗户朝外看,发现一队金吾卫正站在下面,领头的正是崔呈,他似乎在跟谁说话,没多大功夫便领着那队人离开了。

安长月忙把窗户轻轻关上,坐在窗下皱眉沉思,她知道此次事情严重,否则李鲵也不会千里迢迢来长安,但没想到连皇帝都下了口谕,让金吾卫暗中协助。

她忍不住想,那这事情到底要严重到什么地步?

正想着,廊上传来一阵极为轻巧的脚步声,安长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立刻翻身上床躺下,不多时便听见屋门被打开,紧接着是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似乎满是无奈。

“希望你不要怪我啊。”

这是李鲵的声音,再然后安长月便没了意识,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又是被开市的鼓声所惊醒,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看着被打开的窗户和洒进屋中的阳光,不由蹙起眉来。

她昨夜那种状态,想要睡的踏实根本不可能,又怎么会突然之间一觉到了现在?

这一次安长月没有慌里慌张的起身去李鲵房中查看,也没有着急下楼,而是就坐在榻上沉思,好一会儿才在叶云深的叫喊声中起身梳洗下楼。

“阿月,你这两天是怎么了?怎么这么能睡?”叶云深说着关切的看了看她的脸色,心中担忧,怕她生病,这个时节天气转凉的快,她的体质很容易旧病复发。

第328章:还钱

安长月朝厅中看了一圈,来吃朝食的人少,大部分只是来喝上一口小酒,再弄上一盘七寸烤的香喷喷的烤肉,一坐便是大半天。

“阿兄起的挺早,有什么好吃的吗?”她把叶云深打量自己的目光忽略掉,她深知自己并不是生病或者体质弱,而是有人刻意让她睡的熟一点。

而这个人安长月脑子里很模糊,似乎昨夜那人来过,是谁她竟是只有一点很模糊很模糊的印象。

“有啊,七寸给及专门准备了汤饼,还有羊汤,你看想吃哪个,就让他现在去做。”叶云深十分殷勤的凑到她跟前问,安长月想了想,说想要羊汤。

叶云深高高兴兴的去了后院,不多时便端着一碗羊汤出来,手里还夹着一张烤饼,动作娴熟的把东西放到桌子上,叫一旁的安长月赶紧来吃。

“闻着就很香,不过我朝食吃的有点多,这会儿还有点撑,不然我也想来一碗。”叶云深说着把烤饼递给安长月,回头朝着六福挤眉弄眼,后者完全当他不存在,该干嘛干嘛。

安长月一边吃着香喷喷的羊汤,一边不忘告诫叶云深,“阿兄,如今阿娘可是来了,你要再敢偷偷取酒,小心被拉出去切磋武艺。”

这话的威慑力还是很足的,叶云深立刻收回目光,一脸无奈的道,“阿娘来了倒是有钱花,可这束缚也多了,不过纤姨对我们松懈多了,我要不去求求她好了。”

“做你的梦去吧,你想喝的不是三勒浆就是醉梦,那可都是好酒,一壶酒足以买下一旦米。”安长月忍不住想,三勒浆虽然是名酒,但外间也不过几十钱,味道是比这里差了点,也不用日日都被人买光这么夸张吧。

两人正说着,门外有人走了进来,那人一身灰色的袍子,手中拿着一个钱袋,一进门便朝着兄妹两人走了过来,边走边说,“昨夜多谢几位相助,我来还酒钱。”

这人的唐话说的不怎么流利,一开口就有些结巴,好在兄妹俩在西域早就听习惯了,倒也听明白他的意思。

叶云深见是昨夜那人,忙起身客套了两句,便把人领到了柜台前,六福知道是来还酒钱的,便低声报了价钱,那人似乎知道昨夜的碧酒不便宜,听到那个比外间贵上两三倍的价格也很镇定,取了钱放在柜台上。

“不知昨夜那位夫人还在吗?”米喇尔昨夜回去之后就把自己遭遇的事情说了一遍,那边的人没有多问,让他在客房里住下,今天一早直接把那单生意的跑腿费给了他,足足有五百钱之多。

所以一早见西市开市,想着这边也该开门了,便收拾收拾过来还酒钱。

他昨晚就知道这家酒肆里的酒非比寻常,要是寻常他肯定不来喝,一则没钱,二则还是没钱,这样的酒肆,多半都是富贵人家的人才来得起。

但昨夜情况危急,他迫不得已只能来要酒,没想到还真有,虽然贵了很多。

“没在,我阿娘出门去了,你找她有什么事吗?”叶云深见安长月只顾着自己埋头喝羊汤,只能自己来回答。

“这样啊,也没什么事,只想问问你们什么时候回西域,可否带我一程?”米喇尔自己的队伍已经被冲散,他今早想去报官来着,但那边的人给拦下来,说这些小事不用惊动官府,他们会派人私底下去找。

他早前就对这些人心生好奇,但他是个生意人,不想牵扯进太多秘密里,要知道人知道的秘密越多,死的越快,他还年轻,不想就这么早早被人惦记上弄死。

安长月喝下最后一口羊汤,心满意足的长出一口气,扭头说道,“不知道啊,我阿娘来这里是做生意的,起码要到开春吧。”

这才刚入冬不久,等到开春,起码还得两三个月,米喇尔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他不能在长安久待,长安是个富庶的城市,他没有太多钱在这里耗下去。

“对了,你的货丢了,可有去报官?”叶云深关心的问,米喇尔微微蹙眉,有些无奈的说道,“主家不让报官,说是影响生意,不过他们已经派人去找了,相信很快会有结果的。”

这边正说着话,那边李鲵从外面走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是贺知章的儿子贺炔。

贺炔一副书生打扮,彬彬有礼的冲着兄妹二人拱手一礼,两人忙起身回礼,一旁的米喇尔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一点不像是在商海中漂浮过的人。

“这位是?”贺炔看出米喇尔的局促,便很体贴的问道,米喇尔赶紧上前一步行礼道,“我是粟特人,我叫米喇尔,昨晚上他们救了我,我过来感谢。”

他的口音让人很难一下子听明白,贺炔也不例外,他稍微缓了缓才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那你可有报官?正好我看到有武侯从前头过来,可以到他们那里说明一下情况。”

这种事情一般需要到长安县去报官,不是在城中发生的事,武侯是不会随便插手,那属于地方政务,跟他们没多大关系。

但贺炔不知道,他以为人是在西市出了意外。

“不用不用,我已经找人解决了,今日我还有事,我先走了,改日再来拜访。”米喇尔有些惊慌的说着,重众人草草一礼转身就走。

“为什么他一听到武侯会这么惊慌?”叶云深在一旁摸着下巴问,安长月撇撇嘴,昨晚上被人追着盘查,慌乱之下肯定没看清那是哪个巡逻的,这会儿即便不是说武侯,米喇尔也肯定要慌。

安长月不大明白,崔呈昨夜为什么会对米喇尔欲擒故纵,还有半夜里他又来这里跟谁交谈?是她阿娘吗?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抬眼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着李鲵,李鲵倒是没有躲开,她压根就装作没看见,冲着贺炔招了招手,示意他到后院去谈。

看着两人往后院走,安长月破天荒没有跟上去,她心里有些疙瘩,心想阿娘不想让她知道,那她何必这么上赶着去凑热闹?

第329章:看热闹的

叶云深和安长月从小一起长大,怎么会看不出妹妹的失落,他没有多说什么安慰的话,反正他也不会,所以他拍了拍妹妹的肩膀,示意她不用想那么多。

安长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想的有点多,她也只是赌气而已,如果阿娘不想让她知道,完全可以跟她直说,她不是个不通情理的孩子。

“我没事,我只是心里有些不舒服,阿娘难得一次这般明显的瞒着我,我需要时间消化消化。”她长吁一口气,皱眉看着外间大街上人来人往,这都冬日了,众人还这么热情,果然是长安才有的特色啊。

走到廊下蹲好,标准的姿势,标准的表情,两人盯着来往行人看的起劲儿,忽闻街口有人吵闹,这是在西市最热闹繁华的十字街口,这般吵闹,肯定会引来附近的武侯。

不过在那之前,兄妹俩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思伸长了脖子,在热闹面前,什么小心思都会被抛往九霄云外,两人手里只差没来点果脯糕点,否则肯定更加起劲儿。

街口上吵闹的是一个游侠儿和一个女子,那女子看着约莫有二十来岁上下,手中还挎着一个篮子,跟那游侠儿吵了几句,篮子也被打落到了一边,从里面翻出不少新鲜蔬菜。

远远听见那女子尖着嗓子叫骂,那游侠儿岂是好惹的,当场便给了那女子一个大耳刮子,女子被打翻在地,看样子是伤的不轻,竟一时没能起来。

“阿兄,你耳朵好,你听听他说了什么?”安长月撞了撞身边的叶云深,差点把他给撞翻了,好半晌叶云深才嘟囔着说道,“也没什么,只说这女子自己不长眼,他这是去京兆府报信儿的,哪儿有那许多时间跟她磨唧。”

“报信儿?一个游侠儿到京兆府报信儿?他该不会是要把自己给告了吧?”安长月挑眉问道,叶云深嘿嘿两声,长安城的游侠儿可不是一般的厉害,连武侯的闷棍子都敢敲,听说是因为背后有人撑着。

“那可不好说,不过看样子要报的还是急事,这般在西市热闹处当街殴人,怕是糊弄不过去呀。”叶云深饶有兴趣的抱胸看着,耳朵不时动一动听那边的动静。

很快地上的女子就被那游侠儿给甩开了,游侠儿果真像是遇见了什么大事一般,着急忙慌的朝光德坊过去。

“从这里往京兆府,难不成西市发生了什么?”安长月正想着呢,就看到远处有几个武侯走了过去,当下便揪住一个人问怎么回事。

可闹事的游侠儿早就没了踪影,这会儿武侯过来只能看到苦主坐在地上哭喊,周围的百姓和商旅围了一圈指指点点,却又说不清是什么事。

“官爷啊,那该死的游侠儿撞了人,还打翻了奴家的东西,连,连奴家的钱袋子都给偷了,官爷可得为奴家做主啊。”女子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愤愤的说道。

叶云深耳朵很灵,眼睛也够毒,他看到的分明是女子手中的篮子被撞翻,人直接就坐到了地上,那游侠儿着急离开,被女子缠的不行,当即便甩开了手。

这一系列事情发生下来,他可没看见那游侠儿伸手去摸女子的钱袋子,而且从一开始这女子身上就没看见钱袋子。

“哟,前面一个是个难缠的,后面还有一个信口雌黄的,这热闹看的着实有趣。”

李鲵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就站在兄妹两人身后朝街口看,一脸兴趣盎然,还不忘点评两句。

“阿娘,谈完了吗?”安长月眨着眼睛问,李鲵嗯了一声,伸手爱怜的抚了抚安长月的鬓间碎发,这孩子自幼就聪慧,在狼群里都能安安静静的坐着抱着火把,直到遇上了她,她连一声哭喊都没有,让人看着便觉得心疼。

但这种心疼又很难发出来,因为这孩子太镇定了,从小到大李鲵几乎用了所有办法,女儿会欣然接受,但又看不出哪一次是真的欣喜,哪一次只是不忍拂了她的面子。

李鲵这一辈子过到这里,也就这个女儿让她很无力,所以这一次她明知女儿心中有些小怨念,但还是选择隐瞒,且隐瞒的并不是很高明。

她是想让安长月知道,这事儿不是她不想让她参与,而是她不合适参与。

“快看快看,武侯被人打翻了。”

两人正在母女情深,叶云深突然喊了一嗓子,惊得李鲵和安长月齐齐朝他看了一眼,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然见街口有两个武侯翻在地上,两个游侠儿正匆匆往远处跑,似乎比上一个游侠儿还慌张。

“肯定出事儿了,云深去打听下。”李鲵说道,这附近的飞鸟都有自己的任务,这些小事就不必劳动他们。

叶云深正想去看看,自家阿娘这么通情达理就说了,他哪儿还会耽搁,直接从廊下跳了出去,惊得一旁的过路人惊呼一声,还以为遇到了贼人。

很快叶云深到了街口,安长月远远看着,突然说道,“这些游侠儿都是从城外回来,如果要去报官,为何要入西市?”不入西市直接去光德坊难道不更快些?

“这些游侠儿并非散兵,看来传言是真的,这长安的水比往年可深的多了。”李鲵说道,看着叶云深一路小跑回来,脸上带着笑,她想到了昨夜的米喇尔,他们不就是在城外出的事?

叶云深重新跳到廊上,皱眉说道,“听说这些游侠儿都是归一个叫关叔的老丈管,那人虽然已经一甲子,但却身手了得,且手段十分狠辣,他手底下的人个个卖命的很。”

“关叔?”安长月眨了眨眼,她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微微蹙眉问道,“那问出来是什么事儿了吗?”

叶云深摇头,“只听到一个游侠儿说出了人命,他们当家的让立刻去京兆府报案,看着一个个都挺着急的。”他说着那边已经有一队武侯集结,很快追着跑走的游侠儿过去,看样子是不打算善罢甘休。

第330章:报官

三人没有跟着武侯过去,就在廊下等着,不过一刻钟功夫,就有酒客进了楼中,开口说的便是刚才在光德坊听到的新鲜事儿。

安长月见过几次这个客人,算是忠实客户,每月泡在楼里的次数十个手指头反正数不过来,每次也都不会喝醉,就是一坐大半天而已。

“这大半辈子活的,头一次见这么新鲜的事儿,好几个游侠儿冲到京兆府门前嚷嚷着要报官,站在门前的卫士都觉得奇怪,要不是他们说的急切,怕是要被打出去。”

客人说着见周围其他人都看向他,其中还有站在柜台里的纤娘,当下更仔细了,“我当时就在府门前,起初就来一个,而后再来几个,一个劲儿的嚷嚷出人命了,京兆府不能不管。”

“哟,稀奇啊,那帮游侠儿整日里胡作非为,还能没见过出人命的时候?怎么还会跑去京兆府报官?”说话是坐在窗下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他早年曾入朝为官,但因为被人陷害,丢官罢职,好在家中家底还算厚实,也就这么过了大半生。

他把这个故事在楼里说了许多遍,与楼中常来喝酒的客人都有几分熟稔,所以即便去搭另一个常客的话,也没惹出什么不满来。

“可不是嘛,我也是头一遭见到,这帮游侠儿说城外出了人命案,所以前去报官,还说那帮人中有不少都是胡人。”客人说着摇了摇头,“我站了一会儿,见他们被人带了进去,这才来了这里。”

从光德坊出来,他一路都在感叹,这会儿到了酒肆里,才把心中所想说出来。

“果真有命案啊,还是在城外,那这不该报给长安县吗?怎么直接去了京兆府?”老者说着,又拍了拍自己的手,“忘了,那帮胡人棘手,是该归京兆府好好管一管。”

安长月嘴角微微抽了抽,心说他不当官是好的,这要是真当了一方父母官,还不知道要糊涂到什么地步。

“也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事儿,我这好奇心哟,等会儿肯定要去打听打听。”另一个一直竖着耳朵听的客人这时候说道,不多会儿就起身晃晃悠悠的朝外去,却和一个急匆匆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来人是许久不见的李淙,听说他最近跟着一个老捕头学本事,也不知道学的如何了,不过人看着确实壮实了几分,没先前那般柔弱,不会一眼看出是个闲散公子。

“李兄今日怎么有空来啊?”叶云深一马当先跑过去,他先把有点醉的客人扶到了一旁的桌前坐下,而后抓着李淙问东问西。

李淙摆摆手说出事了,城外出了命案,且人数众多,报案的却是一帮游侠儿,还说当时地面血流成河,还有什么东西拖动的痕迹,看着让人可怖。

他还没见过李鲵,说着话见她跟安长月一起走过来,便有些诧异的问道,“这位是?”

“我阿娘。”安长月抿着唇笑道,李淙顿时僵在了原地,随后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李鲵,好半天才喊道,“李姨好,我是李淙,李朝隐的幺儿,和他们是,是朋友。”

他结结巴巴的说完,有些局促的看着李鲵,李鲵摆摆手,“我听说过你小子,不错不错,是个俊俏的。”她说着笑起来,那模样瞬间没了刚才的气势。

李淙啊了一声,而后想起来自己还有正事,但看着李鲵他有些犹豫,他可是听自家阿耶说过,阿月的母亲并不希望她掺合到这些事里来。

“既然我不适合在场,也正好,我先出去走一趟。”李鲵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李淙,随后拍了拍叶云深的肩膀,转身径直往外走。

等李鲵的身影消失在街道上,李淙才敢长出一口气,有些后怕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突然明白我阿耶怕你们阿娘的原因了,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个照面,李鲵什么都没有做,但在李淙心里却已经把她立在了比阿耶还可怕的人物一栏中了。

“先说说怎么回事?出事的地方可是在城外?都是些什么人?”安长月一口气问了不少问题,李淙理了理说道,“有几个游侠儿闯到京兆府报案,说城外出了人命,很多人命,这会儿京兆尹已经带人出城查看了,我是偷偷溜过来找你们帮忙,怕他们已经要出金光门了。”

安长月翻了个白眼,一点不掩饰自己的鄙视,“李兄,你好歹是大理寺卿的儿子,你觉得京兆尹真会把你当普通捕快无视吗?你之所以能来找我们,是因为京兆尹默许了。”

“啊?”李淙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反应过来,“我就说他明明朝队伍里看了一眼,怎么会没看见我溜走了,原来是因为这个呀。”

他在京兆府待得时间不算短,深知京兆尹是个什么样的人,一想就能想到他为什么这么做,自己害怕没能力破案,且是死了那么多人,就想着让叶家兄妹去帮忙,又怕人家不愿意,所以利用了他。

“得了,既然知道是这么回事,那你们也不用去了,我到时候把情况跟你们一说就成,凭什么便宜了这老奸巨猾的主儿。”李淙有些愤愤的说道,转身就要走。

安长月上前一步拦住他道,“算了,本来这事儿我也想去看看,刚才碍于阿娘在,现在无所谓了,我们快去快回就行。”

她说着不等李淙反应,去了后院牵马,三人便朝着金光门外奔去。

出了金光门约莫一个时辰路程,叶云深就说前面有人声传来,不多时果然看到许多京兆府衙役在来回搬运尸体,那些人看着都是被人乱刀砍死,死相着实骇人。

叶云深有些不喜的别过脸,安长月不管这些,径自驱马上前,朝着周围看了一眼,果然见不远处有很明显的痕迹,似乎是大木箱被拖动的痕迹。

“遇害的果然是米喇尔的商队,没想到情况比我想的还要糟糕。”安长月说道,一旁的李淙茫然的问她米喇尔是谁,却见她翻身下马往林子里走。

第331章:断手宝瓶

林子里有很重的血腥味儿,从衙役进进出出来看,大部分都是在林中被人乱刀砍杀,而且木箱最初的拖动痕迹也是朝着林子去。

安长月看着这些痕迹,大致想到了当时的情景,米喇尔和回鹘老头一起运送货物,却在这里发现了异常,或者直接跟人对上了,他们情急之下想带着货物躲进林子里伺机逃脱,奈何箱子目标太大,而且对上的人追得也凶,于是两拨人在林子里直接动起了手。

从地上的痕迹看,两边人似乎还有过一段交谈,这里有一排还算整齐的印子,应该是两方人马对峙的结果,随后追的那一方直接动手杀人,回鹘老头和米喇尔逃走,但回鹘老头失了方向。

但看那些尸体的痕迹,如果他们铁了心要把所有人杀光,米喇尔根本没逃跑的可能,除非他们要杀的是那个回鹘老头,其他人只是顺道,所以米喇尔这种不反抗直接跑的,也就无所谓了。

“下手这么重,怎么可能是寻常毛贼,米喇尔怎么会说出这么容易让人拆穿的谎言?”安长月抓了抓下巴喃喃自语,李淙好不容易听清她说什么,却又听到米喇尔这个名字,不由再次发问。

“哦,是一个粟特商人,昨夜他入城求助,说自己的商队被毛贼偷盗,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大的事故。”安长月说着转头朝别的地方看去。

今日难得是个风清气爽的好天气,细细密密的阳光透过干枯的树枝洒下来,又钻进枯草里,反射出一丝丝奇异的光来。

安长月盯着一个地方看了片刻,用手指了指冲李淙说道,“李兄你看哪儿,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啊?”

李淙一愣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问了句什么东西?人径直走了过去,一点没注意到身后安长月脸上不厚道的笑,她看的分明,那是一截断手,手上戴着镯子,刚才反射出的光就是出自那镯子。

这里大部分地方都被血染过,正好遮盖住那只断手,李淙等走近了才看清楚,不由唬了一跳,按着腰间的刀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蹲下身仔细看断手手腕上的镯子。

“这个是西域的玩意儿,我以前见阿娘一个朋友就戴过。”李淙跟安长月解释,忽然想到安长月自幼在西域长大,这些肯定一眼就看出来了。

“不止如此,你看这镯子上的花纹,通常女子多会雕刻莲花等花鸟纹饰,这只上则雕刻的是宝瓶,在佛门中,意喻财富汇聚和长寿,寻常人家并不会如此。”

她说着朝不远处的衙役喊了一声,立刻有衙役前来,小心翼翼的把断手捡起来带走。

“你的意思是,这人是个笃信佛教的?”李淙有点不明白,一个宝瓶图案除了这个还能说明什么?需要这般在意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这只手的主人可能贪财。”安长月撇撇嘴,一个宝瓶图案确实说明不了太多问题,但有一点也许可以确定,这些人跟阿娘要查的东西有关系。

李淙啊了一声,挠了挠头更加不明白,“那咱们现在怎么办?我看府尹准备收队了。”他说着指了指京兆尹,他就是来装个样子,尸体抬回去也算完事,不过这么多尸体,十有八九要占些别的地方。

安长月点点头,她看的也差不多了,此事还需回去跟阿娘说一说,虽然阿娘瞒着她,但她不能因此坏了阿娘的事。

翻身上马,安长月如来时一般当京兆尹不在,径自骑马离去,李淙却被京兆尹叫住,问了他几句,见没什么大发现,不由叹息。

李淙拱手告辞,先一步跟着安长月离开,他是大理寺卿的儿子,京兆尹也就随便管管,没真的把他当寻常捕快,对他擅自离开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安长月回西市的时候李鲵还没回来,叶云深问她都发现了什么,她只蹲下廊下一言不发,似乎是盯着街上的人发呆,又像是想什么想入神了。

李淙朝叶云深使了个眼色,两人蹲到一边说话,李淙道,“叶兄,我怎么觉得阿月最近精神有些不大好,你看她脸色都没之前好了。”

“谁说不是呢,她最近心事比较多,我也不好过问,好歹是个女孩子呀。”叶云深低声说着,和李淙对视一眼,各自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都叹什么。

安长月虽然在想事情,但两人的对话她一字不差的听见了耳朵里,心想自己是个女孩子没错,跟他过不过问有什么关系,自家阿兄根本就是无从下手罢了。

想到这里,安长月忍不住叹气,她都一个头两个大了,自家阿兄却想的都是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如今可疑之事有四,明珪所查城外村民死亡,其妻自首却又自尽,显然这里面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还有那个叫米喇尔的粟特商人,他又为什么要说谎,崔呈为什么要把人放走?他知道点什么。

接下来便是今日最大的稀奇事,一帮游侠儿往京兆府报案,这大概会是最近长安城内最让人猜不透的茶余饭后的谈资,百姓们说不定能想出无数个可能来。

最后便是商队了,什么人会跟这样一支小小的商队有深仇大恨,将人杀死也就算了,还用这么血腥的手段,乱刀砍杀,那血腥味儿到现在还在安长月的鼻尖若有似无。

“李兄,之前的案子大理寺那边有什么消息?李寺卿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安长月突然问道,李淙吓了一跳,听她问的是正事,忙收敛了自己的神情说道,“没听我阿耶说过什么,不过明少卿去过我家一次,很稀奇。”

明珪是个比较顾家的男人,他很少在下了职之后不径直回家,那一天却同李朝隐一起去了李府,直到夜禁前不久才离开。

叶云深一听立刻笑眯眯的看着李淙,“李兄肯定听墙角了,快说说,他们都说了什么?”他跟李淙相交算深的,知道这家伙的秉性,明的不敢,偷偷摸摸蹲墙角是有必要的。

第332章:孩子?

李淙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声音里略带了一点尴尬,“这个,就,没说什么,我听的时候已经晚了,就听到好像有个孩子不见了什么的,总之跟案子关系不大。”

他听说过之前那个案子,明珪亲自带队去找人,结果去的时候人就死了,听老吴的意思人还是被杀,唯一可能知道真相的那人的媳妇还在回来的路上莫名其妙自尽。

李淙想,要不是知道明珪的为人,肯定会以为他从中做了什么手脚。

“孩子?”安长月眨了眨眼,猛地想到那女子跟着队伍回来的半路突然自尽而死,难道是因为这个孩子?

“是啊,一个孩子,我还见我阿耶拿了一份档案,我偷偷看过,上面没什么稀奇的,就是死的那两个人的资料,可没见着上面有孩子啊。”

李淙本来不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不过偷听完之后就上了心,特意去问了问,正好还真就有知道的,说那俩人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亲的,不过在村子里好些年了,一直住在一起,倒是没见着有孩子出现。

所以他后来就觉得可能是别的事,跟死了的夫妇俩没什么关系。

但安长月却不这么认为,那个孩子也许就是解开夫妻俩双双毙命的关键,如果能找到那个孩子,一切就有可能水落石出。

她一向很相信自己的直觉,但在直觉之外,安长月也需要足够的线索和证据,她抓了抓下巴起身来回踱步,片刻后凑到李淙耳朵边说了几句,李淙啊了一声,有些害怕的问必须这样吗?

“自然,不会耽搁太久,我和阿兄今晚就在你们家附近等着,你只要拿出来给我看一眼就行。”安长月冲着李淙保证道,李淙心想,阿月这可是第一次求他办事,不能让人失望啊。

“好,那你们今晚在侧门等我消息。”他胸有成竹的说着,脑子里其实一点主意都没有,要他从他阿耶书房里拿东西,这还是头一回,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等送走李淙,安长月便和叶云深商量今晚的事,现在时辰尚早,他们须得在李鲵回来前把一切都说好,省的到时候被精明的娘亲给戳穿,那李淙晚上可就要白等了。

两人蹲在廊下嘀嘀咕咕说了许久,直到李鲵从外面回来,看到兄妹二人这般模样,挑眉问道,“你们俩又商量什么?可别想背着我干坏事。”

她说着进到门内,“你们老娘我虽然最近是忙了些,但管教你们俩小家伙的时间和精力还是有的,千万别自作孽哦。”

叶云深嘴角使劲抽了抽,他一看到自家阿娘这表情就发怵,他开始怀疑阿娘是不是有什么坏主意想打他们俩身上,“阿娘说笑了,我们俩可是很乖的,哪里会干坏事,长安再找不出比我们俩遵纪守法的了。”

安长月立马跟着点头,一双大眼睛扑扇扑扇的眨了几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快步走到李鲵跟前悄声说道,“阿娘,那帮游侠儿去报官的命案是粟特商队的事儿,人全死了,货物也被带走了,应该只剩下米喇尔这一个活口。”

她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尸体被京兆府带走,具体什么情况暂时还不知道,那个回鹘老头在不在尸体中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米喇尔确实说了谎,还不止一个。

“我已经知道了,李朝隐带人去京兆府交涉去了,很快就能知道商队里一共多少人,还活了多少人,至于那个粟特商人,他肯定不如自己说的那么一无所知。”

出去这段时间除了去找李朝隐商量此事,她还去了那个叫关叔的游侠儿头子,那人倒是个角儿,话说的滴水不漏,可惜架不住她不吃这一套,没一会儿就发现了端倪,不过她没着急直接挑翻了人。

至于米喇尔要碧色酒的举动,李鲵从飞鸟哪儿得了消息,是一种很隐秘的买卖手段,出货一方是在西市有专门的货栈存放货物,平时没什么人,一旦出货就会有不少凶神恶煞的游侠儿在外守着,看样子那些游侠儿不归关叔管。

这些事情在李鲵脑子里飞快融合,她很快发现了其中端倪,这些人跟游侠儿都有些关系,这些人都有一个想要极力隐藏的秘密,更主要的是,这些人背后似乎都有人在为他们撑腰。

“米喇尔背后和关叔背后的人看来不容小觑,能将这些人收到自己手中揉捏,必然不会是外人。”李鲵的意思是此人在长安扎根的可能性比较大,且此人必然跟官府脱不了关系。

“可以肆意操纵西市的买卖,除了市署外,也就只有更高一级的户部,而关叔那边,我一时猜不到会是什么人在背后撑腰。”

想要私底下操纵一桩买卖容易,让一帮惹是生非的游侠儿服服帖帖可不容易,这一伙人随便生个事,那可都有可能酿成大祸,他们背后的人定然势力不小。

“不是长安令,不是京兆尹,那便是军方,武侯级别太小,金吾卫不会看得上这些,禁军没那心情管这些破事,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有那闲心和能力。”

见李鲵不说话,安长月又嘀咕了几句,李鲵这才摇头说不知道,不过她跟安长月想的差不多,这些人不会有心情参与这些小事,在背后拿捏的,必定是个她们忽略掉的人。

“对了,明日跟我去兵部,陛下已经同兵部尚书张说打过招呼,准许我们查六年前凉州那桩灭门案,看看当时到底是谁在经手这个案子,又是谁将案子定了性。”

李鲵眯了眯眼,安长月看着她的神情,忍不住想,能让她阿娘较上劲儿的,这么多年来是头一遭,看来幕后这人确实棘手,难怪阿娘不想他们参与,是怕他们遇到危险吧。

这般一向,安长月心里最后那点别扭也荡然无存,说到底是她自己小心眼儿了,阿娘什么样的人,即便突然变了态度,最终的目的也绝对不会改变,阿娘还是那个阿娘啊。

第334章:打听

和牛莹莹谈完之后,安长月便没有再多留二人,她知道问不出更多,她也相信牛莹莹亲生父母的事她自己确实知道不多,一切还得看兄长叶云深和李淙能带回来什么。

送走两人,安长月打算再去仵作那里转一圈,杨义德没意见,他不惧这些,他的志向是在战场,当年也随着义父上过战场,那里的血腥远不是这些能比的。

仵作一见两人来了,赶紧迎了上来,“正要找你们说点事儿,这个牛二身上的伤口小人都检查了,除了拖拽摩擦伤外,还有一些淤青和掐痕,应该是女人留下的,对了,他手指头上有个指甲盖儿缺了一块,上头有血迹。”

他把尸体里里外外都给翻了个遍儿,就只找出这些不同,其他倒是跟杜庆民一样,都是被人开膛破肚,然后在心脏上直接扎了个窟窿。

安长月抓了抓下巴,看来这次凶手杀人有些费力,应该一击未全中,这才造成牛二后背上有拖拽伤,牛二当时是想跑,但伤势过重,他的挣扎只是徒劳,紧接着凶手上前将他彻底杀死,而后快速离开。

看来是凶手低估了牛二这个大男人,与杜庆民想比,牛二算是个粗糙的,常年与木头为伍,身上定然有把子力气,凶手失算了。

不过结果没有改变,牛二还是死了,只是到底因为什么事儿?牛莹莹偷偷去见亲生父母的事儿,牛二真的不知道吗?这牛家肯定还有别的秘密。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安长月脑子里的东西一转,对着仵作道了声辛苦,便拉着杨义德往外走,她现在觉得有必要见一见刘招,起码得在他溜之大吉前见一见。

刘招正要收拾包袱回长安,迎面碰上了笑颜如花的安长月,他心里咯噔一下,不过还是仰着满脸笑恭敬道,“劳烦跑这一趟,我这便回长安主持大局。”

安长月笑的更加灿烂,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说道,“不急不急,我有事想找刘掌柜打听打听,咱们屋里说?”

刘招看了看收拾东西的伙计,抿了抿唇,硬着头皮应了下来,三人转身进了屋子,刘招先发制人说道,“小主人,有些事不是我不帮你,这,规矩你知道的肯定比我清楚。”

安长月也不接话,只伸出手转了转手腕上的串珠,意思很明显,这东西都在自己身上,他该知道代表什么意思,阿娘给了她权利了,还是从兄长叶云深那里直接拿过来的。

“这,小主人想问什么?我只能告诉你我权限内的事儿,旁的我也帮不上忙。”刘招看了眼手串,这东西之前不是在小公子手上吗,怎么现在到了安长月手里?

但他不好多问,西域那位有自己的想法,而且叶家这两兄妹虽然不是亲生的,但历来关系好的比亲生还像个亲生,他们心里有时候虽有疑问,却仍是觉得这样挺好。

“我不多问,我就想知道牛二的事儿。”安长月笑的眉眼弯弯,这件事跟楼里可挂不上任何关系,就是些琐碎杂事,刘招即便得了消息也只是放到杂事中处理,只要有权限,谁都可以查看。

“牛二呀,这个人很奇怪,平时周围人都说他温和憨厚,私下里却不然。”刘招叹了口气,要不是这人出了事,楼里根本不会查,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没想到这牛二伪装挺好。

“他去过青楼?是,艳春楼?”安长月问了一句,刘招点点头,“就在不久前去的,但这不是重点,牛家人丁单薄,除了牛二之外就只有牛杰,这些我想小主人都查到了,那个牛莹莹却是个大问题。”

安长月打起精神示意刘招继续说下去,她虽然知道牛莹莹有事隐瞒,但到底隐瞒了多少,如今心里还没个底儿。

“牛莹莹并非牛二亲生,而是他从外捡来的,但这个孩子却并未巧合偶遇,而是他特意捡了回来。”刘招顿了顿继续道,“牛莹莹亲生父母早年做了点小生意,就在北市,与牛二有过几次接触,当年他们家离开洛阳的时候女儿丢了,牛二还好心的帮忙寻找,但实际上是他暗中将孩子带走。”

“拐卖?”杨义德惊讶道,随即想到牛莹莹并没有被卖掉,而是被牛二自己养了起来,忍不住皱眉想牛二这是做什么?

“不是,他只是为了报复当初那户人家对他的不屑。”那家人早前二老不在了,就是在牛二的凶肆里定了棺木,但后来棺木有点问题,牛二不承认,那户人家就对他说了几句重话,便造成了后来牛莹莹被拐走。

“只是因为这个?”安长月有点不敢相信,只因为几句置气的话,牛二竟然把人家孩子拐走,果然看着温和憨厚的人不一定真的老实巴交,这爆发起来也太可怕了,且还只因为一些小事。

“只是因为这个,再后来那家人去报了官,但当时的县令是个糊涂鬼,稀里糊涂便把这事儿给掀过去了,那家人见寻回无望,伤心之下再没回过洛阳。”

刘招叹了口气,也许不仅如此,如果当初丢的是个男孩儿,怕是怎么着都会去寻回吧,当然,这些只是他猜测,按照现在人的想法,也不一定真会因为这个。

他想到了武后当朝的时候,当时的女人们可以在官场上叱咤风云,那时候女人一点不比男人差呀。

“这也许就是他被杀的原因,不过我总觉得欠缺了什么。”安长月沉吟道,如果是因为这个被厉鬼索命,那牛莹莹岂不是更可怜?

“当然不止这些。”刘招敛了衣袖继续说下去,“前阵子牛莹莹的亲生父母突然双双暴毙,这事儿小主人已经知道了吧?”

安长月点头,她觉得此事蹊跷,就让李淙和叶云深一道前往许州查探,如今两人还没回来,不过相信明日就能有消息。

“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但这件事跟牛二应当脱不了关系,牛杰都知道的事,牛二怎么会不知道,牛莹莹还是太小瞧自己这个养父了。”

第335章:游侠儿

到平康坊找到虎子的时候,他正和一个女妓耳鬓厮磨的咬耳朵,不过他待的却不是贵妓云集的中曲和南曲,而是平康坊内最低贱的循街一曲,与他一起的女妓也不是失踪的那个女孩儿,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子。

虎子一听他们二人竟然是找人的,吊儿郎当的上下打量一番,说道:“你们找宋小小干什么?不会是要把她抓回去吧,那丫头野的很,是她求我带她跑的,这会儿人去了哪儿,我真不知道。”

安长月学着刚才虎子打量人的样子打量他,好一会儿才说道,“放心,带不回去了,她父母都已经身亡了,她这回可是真真切切的无依无靠。”

“你说什么?”虎子一下子坐直了腰背,随后脸上神色一变赶忙说道,“不是我,我没杀人,我就只把宋小小带出来了,他们俩真不是我杀的。”

“没人说是你杀人了,我们只想找宋小小问一些事情,你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安长月眯着眼睛笑的像只小狐狸,可眼睛里却清澈透明,让人看不出她是不是心想算计。

虎子咽了咽口水,到嘴边的谎话在叶云深一手捏碎了一只茶杯后硬生生吞了下去,想了想说道,“那天我带她出来后,她非要回平康里,我没拦住,就依她了,后来几天我没见着人影。”

他说着一脸客气的看着叶云深,又看看安长月,深知眼前这位小娘子才是正主,忙赔笑道,“不过她一心想住到中曲,从家里出来带了点钱,肯定还赖在那里。”

“怎么?她不是中曲的人?”安长月没有说出妓这个字,她甚至有点想不明白,即便这个宋小小跟家人没了早先的亲近,但也总比混迹风月之地要好,她为什么心心念念非得回来平康坊呢?

虎子嗨了一声说道,“她怎么可能是中曲的贵妓,她一早就在这一曲中,不过她那时候年纪尚小,没多少人愿意点她,她跟我关系还不错,后来不知道怎么着就说我们俩私定终身,更没敢愿意点她,直到现在。”

虎子竟然一脸委屈的叹息,他这找谁说理都不行,都传开了,宋小小那死丫头也不解释,弄的最后那丫头就缠上他了,没钱没吃的都来找他,简直了就。

“我怎么可能跟她有什么,那丫头就是个行走的麻烦,我躲着都来不及,要不是她用非常手段折腾我,我也不会妥协帮她。”

“哦?那你对她知道多少?”安长月问道,她对这个宋小小倒是有了一点别的兴趣,不过还是先查清楚问题所在比较重要。

虎子想了想,咝了一声说道,“我知道的不是很多,只知道她是被人贩子给卖到平康里来的,不过她资质不好,一直也没能靠自己挣钱,总是白吃白喝。”

“你去宋小小家中接她的时候,可发现了什么异常?”安长月再问,这么一听似乎宋小小就是个疯丫头,倒是没什么不妥之处。

所以安长月便转了方向,想知道城外村中那户人家的事情,如果虎子带走宋小小是被人看到,那人将计就计威胁那对夫妻,说不定会留下什么痕迹。

“异常?”虎子仔细想了想,他跟宋小小商定这一次完事就可以再无纠缠,所以他才偷偷去城外带人,去的时候是午时刚过,到城外村中已经等到约莫夕食过后才看见宋小小从屋里偷偷溜出来。

当时天色微微有些暗了,虎子并没有看清院内的情况,不过他们家院子在村子里也算比较偏僻的,没什么人在附近,他也就直接上前站在树边躲身影跟宋小话。

宋小小的意思是再晚点,等天彻底黑了再走,所以他在门外等了许久,直到天彻底黑了,他才再次回到树后想看看人出来了没。

虎子想着当时的情况,当时天很黑,好像没什么人在附近,不过他当时转头看向院子时,里面第一个出来的并不是宋小小,而是一个妇人。

“好像没什么异常,就是带走宋小小前有个妇人从里面出来,我猜应该是她阿娘,她走的匆忙,也不知道是去办什么事。”虎子说道,他接到宋小小也说了这事,不过她说没什么,就是那女的跟男的吵架了,没别的事。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你们回来路上的也成。”安长月忍不住追问了一句,看时辰是人出事前后,那时候肯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虎子再沉吟片刻,突然一拍大腿说道,“有,有有,我记得当时有个人撞了我们一下,就在村口,看那人的打扮不像是村里的,倒像是长安来的,身上还有西市香铺的味道,很好闻,我当时还在想,一个大男人弄的这么想做什么?”

他是个游侠儿,整日里打交道的大部分也是这样粗糙的汉子,虽然见过几次贵人家的公子和阿郎,但也没弄的那么远近可闻。

所以他当时还多看了两眼,发现这人穿着不俗,应该不是一般人家出身,窄袖里似乎还藏着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

“香铺的味道?哪家?”安长月又问,虎子愣了一下,仔细回忆起那个味道,“有点像是西市东北隅第二街内的陈记香铺,有一种比较特别的香只有他家有,那男人身上就有这种香味。”

“那时是什么时辰?”

“酉时末,近戌时正。”虎子十分肯定,因为当时他比较心急,生怕宋小小的家人追出来,所以走的比较急,等进城的时候正好听到第一声街鼓声,算算时辰,大约就是那时遇见那人的。

安长月眯了眯眼睛,跟老吴说的死亡时辰不过一刻钟左右,如果是那人行凶,他不仅杀了人,还在宋小小家中待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难道是在等女人回去?

他肯定看到了虎子带着宋小小离开村子,所以将计就计,这个说法虽然说的通,但有一个很重要的前提,那就是虎子遇见的男人就是杀害宋小小阿耶的人才行。

第336章:陈记香铺

虎子带他们两人到中曲转了一圈,没问到宋小小的踪迹,倒是见识了虎子的人缘,还知道了中曲的女妓们的审美风格,她们对自家兄长这种浓眉大眼的颇为喜欢。

出了平康坊已经过了申时,安长月犹豫了好久,才决定舍弃了回去吃夕食,而是直接自西市东门而入,转到东北隅第二街,去找虎子口中的陈记香铺。

东北隅相较于大十字街的繁华显的有些萧条,不过还是有客人会径直走进来,一看便是常来光顾。

安长月和叶云深站在陈记香铺的门前,看着门内的情景不由一愣,这个铺子里跟铺子外完全不一样,外面冷冷清清的,好像一个客人也没有,结果走到正门一看,竟然满满当当站满了,且没什么声音。

“这是什么情况?”叶云深问道,安长月摇摇头,她也是第一次见这情景,这么多人不发出一点声响,看着有些让人发怵。

“上前问问便知。”想了想她说道,抬脚往前过去,进了门还不及说话,那边已经有人递来一根竹简,上面写着二十三号,下面有一个空白,不知道是故意留白,还是别的什么。

“客请稍等,你前头还有二十二人,客需什么香,可提前告知小的,会进去通传。”说话的是一个年纪尚轻的少年,头上戴着一个毡帽,身上是一件翻领袍子,样式倒是不错,只可惜所用布料实在一般,平白损了这衣裳。

“我们不是来买香,而是有话要问。”安长月转身看着那少年,少年先是一愣,随后直起身子说道,“请问客,请问二位想问什么?”

“西市陈记香铺中有一种异香,别家香铺均无所售,近日可一个男子前来买过?”安长月顿了顿见少年不说话,便去怀里摸那块大理寺的腰牌,她特意跟李淙讨要的,就是为了以防不时之需。

“那人鬓边有一个红色的印记,约莫而立之年,身高六尺三寸,耳上有一环状耳饰,应是胡人。”她说道,少年显然知道这令牌,忙拱手道,“要知道客人的记录,还得问册子,请随小的来。”

少年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跟随少年绕过众多客人往里走,安长月看到最前头坐着个人,那人头发花白,正颤颤巍巍的一点一点调配香料。

安长月忍不住挑了挑眉,很少见香铺是现做的香料售卖,这个陈记香铺果然特殊。

进了小门便是一所四方院子,院子看着不大,两面建了屋子,只有一侧是一堵矮墙,站在廊下便可看到半个街上的情景。

少年领着他们进了左手边第一个屋子,里面有不少袋子,想来是做香料的原材料,另一侧则是一张矮桌和几个架子,架子中有摆放书籍和册子,其余也是搁了同样的袋子。

他走到架子前伸手取了一卷册子下来,听着哗啦啦展开的声音,安长月便走上前去看,见上面密密麻麻记载了不少人名,想来都是买过那种特殊香料的客人。

“香铺里的秘制香料十分昂贵,寻常人家根本用不起,能来购买的多为权贵富户,这近月余来购买这种香料的一共三家,一个是御史中丞宇文融家的小厮,一个是太常博士贺知章老先生,还有一个便是王毛仲。”

前两个少年多少形容其为何身份,到了王毛仲这里,少年连形容都懒得形容,看似跟这个王毛仲不怎么对付。

但据安长月所知,这王毛仲早年乃是临淄王,也就是现在皇帝陛下的家奴,玄宗皇帝被立为太子后,王便负责东宫的马驼鹰狗等坊,后来平定韦后及太平公主之乱有功被封大将军,开元九年时因战功又被累封为辅国大将军,后又任太仆卿,深得皇帝陛下宠信,可谓是位高权重。

他想要什么样的香没有,怎么会来西市这样一个小铺子寻香?

安长月越想越觉得不对,以王毛仲如今的身份,他即便想要从宫中要些上等香料也不什么难事吧。

“王家来买香的是什么人?”

“跟客形容的那人差不多,看着像是个胡人。”少年说道,王毛仲本是高句丽出身,他家有胡人一点不奇怪。

“具体时间可有?”安长月眼睛一亮,确定是那人就好,这样便有踪迹可寻了。

少年点了点头,从旁边再拿出一个册子,打开翻看了一番,指着一个地方说道,“就是这个时辰,昨日申时末,而后这人直接给了钱离开,看方向却不是回王家,而是出城。”

他把自己知道的和推测的都说了出来,王家的人向来跋扈,但他们只是贱商,哪里有能力去跟权势滔天的王家抗衡,每次来取香料,不按规矩办也就罢了,还时常殴打其余客人,钱更是看心情给。

他们家主人是小本买卖,好心收留他给口饭吃,家中本就过的不是很宽裕,再加上五娘子的病情加重,主人更加需要钱,这般一闹,哪里还能好好经营下去?

“好,多谢告知。”安长月抬手一礼,和叶云深转身往外走,走的时候再看了眼廊外那堵矮墙,心想这铺子里贵重香料不少,院墙这般低,是觉得西市已经到了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地步了吗?

出了陈记香铺,兄妹两人便回了溶月楼,楼里还有不少客人坐着喝酒,说着今日种种趣事,看样子一点不担心等会儿的夜禁。

纤娘见两人回来,便吩咐七寸弄了两碗汤饼,自己则上前问两人去了什么地方,不过话才问完,她便耸着鼻子挑眉道,“陈记香铺的香料,你们刚才去了陈记?”

“是啊,纤姨也知道陈记?”安长月问道,纤娘点头说是,这个陈记香铺在长安约莫有三年光景,听说生意一直不错,不过不久前店中掌柜的带着一家人离开了,说是去东都洛阳,但到底去了哪儿谁也不知道。

“离开?”安长月眨了眨眼,那今日见到的老者不是掌柜?

第337章:再回平康坊

纤娘见她惊讶,便解释道,“你们可是见到了一个老者?”

安长月点头说是,那老者坐在正中调制香料,难道不是掌柜的?

“不是,他是店中的伙计,陈记香铺能一直这么红火,便是因为他的关系。”纤娘顿了顿说道,“陈记香铺虽然名义上是陈掌柜的,但实际上全靠这老者在调香,至于为什么老者愿意在香铺里帮工,这谁也说不清楚,只知道陈记香铺开张起,那老者就已经在了。”

叶云深在一旁搭腔道,“就是个帮工的呀?那得有多好的待遇才肯留下?”如果待遇不好,老者拍拍屁股走人,那陈记香铺岂不是要关门大吉?

“并无工钱,听说是无偿帮工,陈记香铺管老者一日两餐而已。”纤娘这话让兄妹俩吃惊不小,不过很快安长月便想到了报恩,如果连这个也不是,那她真不知道还有什么理由。

“也许吧,不过你们去陈记做什么?”纤娘听她这般说,不置可否,随即又问了一句。

安长月于是将今日所查说了出来,她知道纤娘和她阿娘好的如同亲姐妹,告诉纤娘就等于告诉阿娘,但她如今有一件事想不通,如果李鲵知道了,说不定有转机。

纤娘挑了挑眉,这么凑巧在人死的当口有陌生人去村外,如果那人是去杀人的,必然是认得宋小小,怎么可能会放过二人?

她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安长月先是一愣,随后拍了自己脑袋一下,自己太急功近利,竟然连这么明显的破绽都没想到,既是去杀人,应当早就摸清了那家人的情况,宋小小这个新晋成员怎么可能不重点排查,所以虎子肯定说谎了。

安长月看了看时辰,已经马上要夜禁了,但她顾不上许多,拉着叶云深就走,任凭纤娘在身后如何唤两人都没用。

等人走远了,纤娘蹙眉站在门口,朝从一侧走出来的李鲵嗔怪道,“你这么做可行吗?这件事既然牵扯到阿月,还是不要让她知道为好。”

李鲵伸了个懒腰,十分不雅观的叉着腰扭动,末了才开了口说道,“我本也是这么想,但又一想,阿月这般性子,我若不让她查,将来若真是知道了,可是要怪我的,与其如此,还不如让她一点点揭开真相,总不能瞒着她一辈子,何况还瞒不住。”

这孩子对这些稀奇古怪的事儿敏锐的很,她刚开始虽然没一定打算瞒着她,却也没想到她会另辟蹊径查城外村民的死,竟然还真的查到了什么。

“罢了,你们母女俩的事,我也懒得管,你那边如何?关叔可有说什么?”纤娘往柜台前走,李鲵慢悠悠转身跟上去,“怎么会说,他背后的人藏的可比王毛仲深,手段也不是王可以比的。”

今日去找关叔,得到的答案基本都是她已经知道的,不过李鲵是谁,即便这人什么都不说,她也一样能看出些端倪。

“可惜了,关叔老奸巨猾,他手底下却不少沉不住气的,城外发现尸体的那几个人我顺道看了个遍儿,人不是他们杀的,但他们一定知道内情,而且所谓的货也有点问题。”

李鲵从那几个在城外跑回来报信的游侠儿眼睛中看到了闪躲,后来她有旁敲侧击的问了一些其他游侠儿,发觉这几个人常在货栈出没,也就是说,他们极有可能知道货箱里装的是什么。

再者这几个游侠儿去城外的时机很妙,米喇尔夜里才回来,第二日便他们便在城外发现了商队,这是不是太巧了?

距离长安城有半日路程,一般情况下这些人怎么会大老远专门跑那地方去?

“我久在长安西市,竟不知道他们还有这般神秘的生意,可见隐藏的有多深。”纤娘听李鲵说完,忍不住眉头皱的更紧,这般隐秘,应当不是什么好营生。

李鲵点点头,越是深藏不露的反而越有问题,反观安长月所查出的王毛仲,李鲵反倒觉得问题不是很大,否则也太容易了点。

但她什么都没说,她认为的不一定都对,事情没水落石出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今日便早点打烊了,那兄妹俩估计今晚是没回来的可能了啊。”纤娘有些不放心,但不放心也得准备收摊,眼看就要夜禁,巡街的金吾卫和武侯众多,省的再出纰漏。

李鲵嗯了一声,起身帮着准备,两人早早便收拾好一切,上了二楼露台上就着月光喝起了小酒。

平康坊内,安长月和叶云深快速朝今日见到虎子的一曲,如她所料,人没有在,询问了旁边的人,花了五十钱才知道虎子从他们走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叶云深有点不知所措,别说长安城了,就是平康坊,这么大的地方,他们上哪儿找人呀?

“中曲,今日虎子带我们去的地方!”安长月突然想到了今日虎子特意带他们去了中曲,当时去的时候安长月便觉得哪里奇怪,现在仔细想想虎子好像刻意将他们引去那边。

兄妹两人从一曲出来,途中遇上个来夜宿的,见到有个姿色不错的小娘子,便想上前搭讪,安长月一身淡紫色儒裙,头上插了一根玉钗,怎么看都不像是曲中妓人,也不知道那男子是怎么看的。

叶云深一见那人上前,立刻戒备起来,一双眼睛盯着那人看,却见男子满脸通红,像是喝了不少酒。

与醉酒之人肯定没什么道理可讲,叶云深便拉了安长月到身后,那男子却忍不住皱眉猥琐的笑道,“小小年纪便到平康坊里寻乐子,你这有前途”

他不仅污言秽语,还那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那样子仿佛在说他们两人便是那种关系,这安长月不以为然,叶云深却忍不下去了。

“没人教你什么叫祸从口出吗?”说着上去便是一拳,叶云深可是练武之人,这一拳打下去,那男人脸上顿时挂了彩,人都翻在了地上,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居高临下的叶云深。

第338章:招揽客人

“你怎的还打人?”男子倒在地上哎哟一声后便开始质问,叶云深一脸凶狠的看着他,那眼神看着想杀人的心都有了,顿时吓得男子抿唇不敢再多言。

“记住今天的教训,嘴是用来吃饭的,不是让你喷粪的。”叶云深说着朝站在一侧的安长月看一眼,后者无奈的给了个安抚的眼神,这才继续往曲外走。

拐过一曲便是中曲,与一曲比,中曲简直是贵族所居,放眼看去皆是精致的小楼,有些打扮漂亮的女子倚在窗前朝外张望,似是在等人。

安长月和叶云深走进中曲,看到的是和白日里截然不同的景色,人美,灯也美,连街上来来往往的马车也是精致的。

平康坊他们不是一次来,却也是次次都觉得惊叹不已,这样神仙般的地方,难怪文人墨客竞相来访,不过这里的女子也是个顶个的厉害,一点不属于那些文人。

“瞧瞧那小娘子,长的可真是水灵。”一道调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安长月下意识去看,见是一个身着红色儒裙的女子倚在窗前冲她笑,女子身边还站着个人,姿色不错,但不及女子来的惊艳,且年纪看着也不大。

见安长月看向自己,那女子也不慌张躲避,反而笑的更加灿烂,“小娘子叫什么名字?你身边的小公子又是你什么人呢?”

安长月抿唇笑着看向一旁的叶云深,她这阿兄真是招人喜欢,白日里那些女妓都调戏过一回了,这会儿来还有排不上队的。

倚着窗户的女子见她只是笑着看旁边的小公子,不由掩唇先介绍道,“奴家是这楼里的舞姬,名唤月季,这是我的妹妹,你们可以唤她小小。”

月季说完笑着再用眼神询问安长月,安长月却是看向一旁的那个叫小小的女子,她这年岁倒是跟宋小小有些相仿,只是白天虎子带他们去的可不是这一家。

“叫我阿月即可,这是我阿兄。”安长月想了想,还是回了月季的话,随后眼睛在小小的身上打量了一番,忽然见到她腰间悬挂着一只小小的香囊,这香囊她见过,是在那对夫妻身上。

“原来是你兄长。”月季掩唇笑了起来,眉眼里都是风情,朝前微微一倾身,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朝着叶云深发出邀请,“不知二位可有功夫到奴家这里一坐?”

叶云深虽然不会看不起沦落为妓人的女子,但实在招架不住这样的挑逗,当下红着脸别过脸去,小声催促自家妹妹赶紧走。

这还是当着自己妹妹的面儿,他都快无地自容了。

安长月却一口应了下来,弄的叶云深连不好意思都忘了,只呆愣的啊了一声,完全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二楼左手第二间便是,奴家可等着二位来啊。”月季笑的更加愉悦,伸手拉着身边的小小一道回了屋内,想来是准备东西招待两人。

在大唐,女子到平康坊的例子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安长月反正不是第一个,也绝对不是最后一个,况且这是中曲,其中妓人身份不比一般人差,且有些即便是朝中官员想请也请不到的,可见一斑。

兄妹两人进了门,倒是没什么人拦着问,他们便径直上了二楼,站在第二间门前敲了敲门,不多时便有人前来开门,正是月季自己。

安长月挑了挑眉,朝屋中看了一眼,见那个叫小小的女子不在,眼神里不免有些失望。

“二位贵客请进。”月季扭动腰肢侧身请两人进去,随后朝屋外探了探头,便把门死死的关上了。

叶云深不大理解她这个举动,寻常女妓带了客人回房,不至于要这么鬼鬼祟祟啊,他们俩难道这么见不得人啊?

安长月却是另一种理解,她观察过这里的房间,这间屋子里外看着不太一样,也就是说,可能有暗室。

“宋小小呢?”她直接开门见山的问,刚才月季叫住他们,不就是为了让他们进来,见她不答话,这才报了小小的名字,目的不就是让他们自己进来。

“宋小小?”叶云深愣愣的看看妹妹,又看看那个叫月季的舞姬,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她是故意引他们进来的,他还真以为是自己魅力无边,走哪儿都被人惦记。

月季笑了笑,谨慎的看了眼门窗,随后才起身说道,“你随奴家来,至于你,就在外面等奴家,待会儿总得有人跟奴家演个戏,否则要是被外人瞧见了可如何是好?”

叶云深想拒绝,还没开口呢,安长月竟然一口答应了,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声辛苦兄长了。

“不,阿月,你跟她过去我不放心,阿娘说了,我要是再让你遇到危险,就真的打断我的腿,阿月,你好歹可怜下你阿兄啊。”

他说的凄凄惨惨的,惹得一旁月季忍不住笑起来,一脸的柔媚,“小公子说笑了,既然是奴家引你们来,自然会顾上你们的安全,如若不然,岂不是要被楼里的管事给打出去?”

这话说的也有道理,叶云深勉强信了,但他还是不敢冒险。

“好了阿兄,他们这般费事儿是需要我们帮助,不是来害我们的。”安长月起身示意月季带路,月季笑了笑,转身走到墙角处,用手在上面一侧敲了三下,里面缓缓便有咔嚓声,紧接着墙壁上缓缓打开一道小门,看样子仅容一人通过。

月季先一步进去,安长月跟在她的身后,往前走了约莫两三米,便又见到一扇门,这一次月季什么都没做,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安娘子果然如传闻那般是个极其聪慧的人,我还以为起码要等上好几日,甚至根本等不到呢。”开门的人就是刚才站在月季身边的女子,她就是宋小小。

“过奖了,虎子演的不错,我差点就信以为真了。”安长月歪头朝里面坐着的虎子笑了笑,他此刻给人的感觉可不是一个躲避宋小小烦到不行的样子,反而冷冷酷酷,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第339章:来龙去脉

月季只请了安长月进去,自己则转身折返,她这间屋子里的暗室可不能暴露,否则她在这楼里便也待不下去了。

见月季离开,虎子才朝着一旁的宋小小点头,果然二人如安长月所想,并不是纠缠的关系,且两人一看便都是心机深沉之人,否则也不能沉稳的弄出这一出好戏。

“不知引我来有何事?”安长月跪坐于两人对面,一副淡淡然的表情,她突然想通了一件事,城外宋家的案子着急的不该是她,而是眼前这两个人。

宋小小微微抿唇,她本是打算借着安长月好奇之心的势,让她帮忙查自己父母之死,可安长月现在这么一坐,她心中顿时没了底,眼前这人比外间传言的还要敏锐。

想了想,宋小道,“安娘子在查我父母之死?”

“是啊,不然如何追到这里?”安长月一点不隐瞒的说道,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但也并不是什么秘密。

“那,可查到了什么?”宋小小问。

“你说呢?”安长月似笑非笑,她会不知道自己查到了什么?如果当真不知,如何引她过来?

“杀我父母的人极有可能就是王家的家仆,我和虎子亲眼看见他走了进去,随后不久我阿娘回去了,再然后便是明少卿带着人进了我家门。”

宋小道,“除此之外并无外人去过我家,前后不过一刻钟左右,不会有别人了。”

她虽然回去的时间不长,但老两口对她是真的尽心尽力,她这些年除了虎子外,再没有体会过被人关心,仅仅是几天,她已经觉得拥有了全部。

可惜好景不长,要不是那日她悄悄跟虎子出门,大概也会同样遭到毒手吧。

“你阿耶是被人扭动脖子后挂到屋顶上,而你阿娘在跟回大理寺的半路上突然自尽,你可知是什么原因?”安长月问道,眼神有意无意飘到了虎子身上。

如果那日是虎子将人叫出去,那他的嫌疑可不小。

“不知道,也许是有人威胁过她。”她阿娘是个十分老实的妇人,寻常有些什么风吹草动就会吓到她,这么大的事,那定然不是她自己的主意。

“确实有人威胁,且是拿你的安危威胁于她,所以她极有可能看到了杀害你阿耶的凶手。”安长月说的比较简单,但这里面的信息却十分多。

宋小小下意识看了眼虎子,虎子自己也愣了一下,如果照这么说,当日叫宋小小的人岂不是有嫌疑?

可他什么都没做,去找宋小小的时候也只下意识的行为,根本没提前做准备,谁会知道他那日那个时辰去了?

“不是虎子,应该是凶手看到我家中无人,这才心生一计,我阿娘被人骗了。”宋小着叹了口气,眼圈微微泛红,她阿娘这么善良老实的人,无形中竟用自己的命为凶手隐瞒了身份。

“最有可能便是这个,那日你阿娘回家定然遇上了凶手行凶,但凶手看到你不在家,将计就计用你威胁你阿娘,让她承认自己杀了你阿耶,而后又让她在路上自尽,我猜想,他肯定说自己跟在后面看着,等一切都做好,一定会放了你活命。”

安长月说完,抬眼看了看宋小小,虎子对她来说是除了父母之外最重要的人吧,虽然下意识去看了他一眼,却始终没有怀疑过。

“我想是的,没想到最后害死我父母的竟是我自己,真是讽刺,我若不回去,他们也许可以活的更久。”宋小小悲伤的说道。

安长月摇头说不会,失了孩子的家本就不完整,而宋小小父母一看便是对这个孩子十分重视,这么多年过去,还能一路颠沛流离前来寻找,若寻不到她,怕是这辈子都过的诚惶诚恐。

“那人为什么这么做?”收起自己的思绪,安长月相信宋小小很快能想明白这个道理,她不必多说,只问了那个身有异香的王家家仆。

“去年上元夜观灯,我与王家仆从有些过节,王毛仲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但他家中恶仆在长安那是出了名的,所以那之后我极为小心,但他们却还是找上了小小。”

这件事本只是一点口角,但王家仆役仗着王毛仲的权势仗势欺人,不仅找人打了他,还威胁要把宋小小送去一曲,那是什么地方?最下贱的女妓没有办法才会到那里谋取生活,小小虽然沦落风尘,但却遇到了不少好心人,只在楼中帮着娘子们收拾房间,若真去了一曲,怎能活的下去?

“只是因为这个便杀了她双亲,似乎有些牵强了。”安长月说道,动机也算是动机,只是还不到杀人的地步,且还要这么麻烦的栽赃陷害。

宋小小欲言又止,她看着虎子一时不知该不该说,倒是虎子沉吟了片刻说道,“不止如此,我们当初起口角只是因为私事,他们来找麻烦,可不仅仅为了私事。”

安长月表现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她就喜欢听故事,往往故事里有很多可查之处,总能柳暗花明。

“安娘子出自溶月楼,定然知道长安大半游侠儿都归关叔管理,我也是,而王家跟关叔背后的人向来不和,他们不过是借着口角之事找麻烦罢了。”

虎子说到这里顿了顿,“只是小小毕竟在中曲,曲中娘子多余权贵来往,王家的仆役没能得逞,便又转头找我麻烦,而后不知从哪里听说小小找到了父母,所以”

他这意思再明白不过,这其中可不止简单找茬,而是两股势力较劲儿,如果是这样,那说不定真会有杀人的勾当在里头。

安长月并没立刻表态,她只微微蹙眉沉思,虽然虎子这话听着没什么问题,但她总觉得一切似乎还是有些牵强,如果真是较劲儿,直接派杀手杀了便是,何必这么麻烦?

“二位可还有别的要说?”安长月眉眼一敛,看着虎子和宋小小对视一眼,而后两人齐齐摇头说没了,他们如今只怕王家再动手。

第340章:旧病

从楼中出来,外面已经夜禁了,兄妹俩想了又想,想到许久前一个案子里那所空置了的宅子,便径直朝着那宅子走去,想着无论如何过了这一夜,等明日一早再回去。

宅子里死过人,寻常不会有人购置,但这里是平康坊,说不准是不是有不介意的人买下,所以他们俩也只是碰个运气,没想到竟还是无人问津,荒废的很。

“寸土寸金的平康坊,竟然还有人会忌讳死人。”安长月噘了噘嘴,在长安城里,如果能在城东买下宅子,自然不会去城西,如果能在城西买下宅子,自然不会再往城北,至于城南,那绝对是迫不得已中的迫不得已。

叶云深点点头,他早前就听人说起过,有些人为了在城东买下一处小宅子都能争的头破血流,平康坊虽然是比较特殊的里坊,但能有处宅子在这里,也总比一无所有的好。

门上没有封条,虽然这里死过人,但案子已经破了,这会儿轻轻一推门就能推开。

进了门,两人径直往旁边一个厢房走,人当初死在主屋,厢房内倒是清静,这会儿进去只是有些灰尘,边上的稻草可以用来稍微御御寒,内里还有一些干柴,也可以点火过夜。

“阿兄,我们俩这连饭都没吃,今晚上光躺着就能饿死啊,早知道在月季那里弄些吃的,这会儿想想就觉得后悔。”安长月盘腿直接坐在地上,也不管自己身上那身衣服是多少钱做的。

“我捎了点,你先吃着,实在不行我出去想想办法,整个平康坊不可能一点吃的都没有。”叶云深冲安长月眨了眨眼睛,意思很明白,他的轻功可不是只说说的。

安长月高高兴兴的接过几个裹得严实的糕点,从里面拿出来一块塞进嘴里,确实还挺好吃,但跟七寸比还差点,“阿兄你也吃一块,咱们就在这里待到开门,回头等坊门一开,我们就去醴泉坊吃朝食。”

那个时辰还早,吃朝食肯定还没开始,但一些小铺子早早就会备了饭食,真要去找,也不是找不到。

叶云深接过直接塞进了嘴里,然后生了火在一旁,小心的不让火苗靠近满屋的干草,“你先睡吧,我看一会儿,被为了这件破事再把屋子给烧了,武侯铺的人怕是要请我们俩去牢里待着了。”

“那还不好,好歹有个地方吃住,再说了,不是还有李寺卿吗?再不行纤姨会去主要汝阳王,要还不行,让阿娘去东都找陛下。”

安长月越说越离谱,他们就算真的不小心引起火势,被望楼上的人看到了,被武侯铺的人抓了,也不至于要惊动那么多人,竟然还有陛下

“阿月,你不是困糊涂了吧?”叶云深一边把火堆往墙角推,一边催促安长月赶紧躺下睡一觉,这会儿都已经这么晚了,再耽搁下去,明早这丫头还不知道起不起得来。

“我睡了。”安长月吐吐舌头将自己的帔帛铺在干草上,躺下闭上眼就睡,阿兄说的对,她明日一早还得早起,这两天都是睡到市门开,突然之间天不亮就起,确实有可能起不来。

这一夜安长月睡的极不踏实,她离开西域太久了,差不多要忘了当初是如何在黄沙上都能将就一夜,她不停在想,是纤娘把他们养的娇贵了,还是她自己慢慢被长安城的生活给侵染了?

迷迷糊糊睡到了鼓声响起,安长月便按着脑袋坐起了身,“阿兄,是开门鼓吗?”她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昨夜虽然生着火,她到底还是有些着凉了。

叶云深一下子就听出她声音里的不对,赶忙上前去摸她的额头,竟然发觉有些烫,“阿月,你着凉了?”他一夜守着火盆,就是害怕她受了凉气,这丫头一旦受寒,那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不知道,头有些重,嗓子也不舒服。”安长月嘟嘟囔囔的说着,突然人就一头栽了下去,幸好叶云深就在她身边,及时将人接住。

他喊了两声,安长月只微微动了动嘴巴,却没什么声音发出来,叶云深便知道此事严重了,可如今西市门未开,他无法将人带回去医治啊。

叶云深蹲下身将人背在背上,又觉得不好,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裹在安长月身上,随后再把人背起来往外走。

从平康坊往西市路不算太远,但也不是很近,叶云深以最快的速度过去,但却在延寿坊前止住了脚步,西市开市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这时候就算过去了,也只能干着急。

他想了想,脚下一转往顺义门去,大理寺肯定上差了,他去找大理寺的人想想办法。

到了大理寺门口,守门的卫士一见是他便放了行,其中一人领着他往内进,看到他背上的安长月不由出声问道,“安娘子这是怎么了?”

“着凉了。”叶云深宛自镇定的说道,倒是他旁边的卫士吓了一跳,他可还记得一早安长月着凉过一次,那动静大的很,连李寺卿都给惊动了。

“你,你,你先去厢房等着,我去找老吴。”卫士有些慌乱的往小院跑,却忘了这个时辰老吴还没来呢,跑了几步又朝外跑,而后在门外翻身上马冲了出去。

叶云深带着安长月直接去了厢房,可惜整个大理寺上下没有一个女子,否则他真要叫来给阿月擦擦身子,“阿月你忍一忍,很快就有人来了,很快就能治好你了。”

安长月此时已经神志不是那么清醒,除了冷她感觉不到任何温度,阿兄的话也如同飘在冰雪之外,很遥远,很遥远。

“阿兄”她用尽全力喊了一声,但叶云深却像是什么都听不到,只着急的在屋中走来走去,不时朝外看,好一会儿也没看到人,心急如焚之下便是浓浓的担忧。

“阿月一定要等着,一定要等,很快就好了。”叶云深蹲在安长月身边说话,猛地听到门外有脚步声,立刻转头去看,见是老吴被拽着走了进来。

第341章:收网

老吴一见这模样,立刻着手给她压制病情,但安长月的病那是积累而来,打小就带着的,即便他医术不错,也还是没办法将她治好。

“这不行啊,我只能帮忙压制,还得赶快找纤娘来才行。”他记得上次的事情,似乎到最后是纤娘出手才把人救了过来。

叶云深当然知道,可这时候根本进不去西市,他也没办法啊,他已经让飞鸟传消息回去,不知道他阿娘是不是有办法,如果有,这会儿差不多也得赶来了。

“她这到底是什么病?我还从来没见过哪个病人着个凉就能这么大动静。”老吴一边说着一边写下药方让官差去抓,不管能不能治好,也都得先尽力才是,叶夫人可不是个好说话的,若真让人在这里出了问题,不管是不是他们的责任,都得给人一个解释啊。

更何况这可是安长月,不仅是叶夫人捧在手心里,他们也同样很心疼这个孩子。

李鲵带着纤娘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后,她看到躺在榻上的安长月,忍不住蹙眉紧赶两步上前,“阿月,你感觉如何了?”

她最担心安长月觉得心口冷,如果是这样,那可是万分凶险,她幼时曾发作过一次,那时三天三夜她都没敢合眼,好在最后遇到了药王之徒,这才将人救了回来。

“阿娘你来了,我没事,只是有点冷。”安长月把自己缩成一团,气若游丝的说道,李鲵心疼的不得了,眼圈都跟着红了。

她将安长月扶起来,吩咐叶云深把人都请出去,又关好门窗,和纤娘一起将人护住,两人当年便是依着药王之徒的法子学了这个救人。

众人都待在门外,等李朝隐回到大理寺的时候,门已经被关了两刻钟有余,李朝隐一见到叶云深便张口问情况,叶云深也不知道,不过既然他阿娘和纤姨都进去了,想来应该是没事。

李朝隐这才放了心,但他却不敢立刻离开,他不担心李鲵如何,李鲵与他是好友,虽然有时候是任性了点,可她却很有分寸,绝对不会在这些事情上迁怒于人。

又过了片刻,房门终于开了,李鲵从里面走出来,朝着众人摆摆手,“没事了,只是需要调养,这屋子暂且借来一用,还请李寺卿行个方便。”

李朝隐自然点头,别说暂住,就是一直住也行。

“臭小子你守着阿月,接下来的事阿娘去处理。”李鲵说着朝李朝隐点了点头,回头朝屋内看了眼,纤娘从里面出来,她脸色不是很好,一连两次给安长月治病,她确实有些扛不住。

李鲵没有告诉叶云深,他们查到了王毛仲头上,如今已经打草惊蛇,王家的人这会儿都在找他们,在大理寺反倒会安全些。

从大理寺走出来,纤娘问道,“既然早知道,为何还要让阿月去冒险,你明知道她”她没有说下去,安长月身上的寒症是自幼带的,要不是因为这个,她当年早就死了。

“这孩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可能阻止得了?”李鲵叹了口气,孩子长大了,性子越来越让人掌握不住,不过也无妨,她就喜欢自家孩子有自己的个性,只要为恶,怎么都好。

纤娘没有话说,她无言以对,知道李鲵说的没错,越是阻止,怕结果会越来越糟。

“那你打算告诉她吗?”当年的事纤娘知道的不是很多,但大致也晓得一些,虽然这些年安长月从来不问,但李鲵没有一刻放得下心。

“等她好了,如果她想知道,我便告诉她,不过在那之前,眼下的事情要先解决了啊。”

“那些人这般敛财,事后又灭人满门,如此大动静,竟然被忽略隐藏了这么久,要不是阿月他们牵出了孔家的案子,怕是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追出幕后真凶。”

纤娘叹了口气,一切皆是因缘巧合,她们也没想到,查来查去,查到最后竟然还牵扯上了安长月的身世。

“罢了,早晚都要摊开来的,哎呀,我这个阿娘做了许多年,还真把自己当成了亲的。”李鲵说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个臭小子不够,她是真的很喜欢女儿,只可惜当年受伤,她无法再育,是阿月的出现给了她希望啊。

“你打算如何做?”那兄妹俩查到了王毛仲头上,那是皇帝如今十分宠信的人,且刚立战功不久,怕是动不得,至于关叔背后的人,权势也非一般,怕是也不能轻易撬动。

“不如何,上头的人动不得,那就动下头的,既然他们自己愿意为财铤而走险,如今东窗事发,也该心有觉悟才是。”

李鲵说着美目一转,关叔背后的人跟王毛仲向来不和,两人手底下的人为了讨好主子,一个动手杀人父母,一个动手劫杀商队,两边都有命案在身,想弄出点动静很容易。

“可阿月他们如此费心劳力,不告诉他们一声,真的好吗?”纤娘又有些担忧,两个孩子奔走了许久,别明日阿月醒来得知这个结果,怕是会很失望吧。

“放心好了,以阿月的性子,查到这里恐怕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我不过是收尾,其余的事她要想知道,我便给她权利,让她跟我回西域楼中查看卷宗。”

李鲵十分高兴的说道,纤娘嘴角微微抖了抖,这话说的,阿月那孩子要是会同意就见鬼了,他们兄妹如今可舍不得离开长安。

“那行,尽管办吧。”

两人对视一眼,分别离开,一个往金吾卫衙门去,一个则回楼中。

开元十二年,冬,十一月,辛巳,司徒申王捴薨,赠谥惠庄太子;霍国公因言语不当被玄宗传令申斥,后令其闭门思过。

长安城中游侠儿及城南强人被金吾卫一举抓获,西市大名鼎鼎的关叔直接被请进了大理寺,连带竟查出他勾结外人贩卖女子,所获钱财无数。

上闻之大怒,一时间武侯铺忙的团团转,街面上的乞儿游侠都少了许多,看着比平时更和谐了。

第342章:化结

安长月躺在自己屋子里听叶云深跟他讲述最近的事情,一脸的可惜,她要不是那天晚上着了凉,说不定也能跟着去看看。

“阿月,阿娘说你早就猜到了,是不是真的?”那天他们去平康坊见了虎子和宋小小,得知杀人的确实是王家家仆,除此之外虎子对城外那件事遮遮掩掩,别的好像也没什么。

当时他记得很清楚,妹妹就说了这些,怎么阿娘会说她早就猜到了一切。

“也不全是,知道了王毛仲,知道他的人杀人,我就想到了阿娘肯定早就查过这一切,否则虎子和宋小小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

他们即便把事情告诉她,王毛仲那样的人,也不是她可以动摇的,可见是有人让他们把消息透给她,那这么一想,除了她阿娘似乎也没别人了。

安长月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姜还是老的辣,她这点手段和伎俩,跟她阿娘一比完全不够看。

“可即便如此,你又怎么知道会有这个结果?”叶云深还是不解,他总觉得这次的案子只查到了一小角,怎么说完就完了?

“也不是,我猜到了会有两方牵扯,王家的人杀了宋小小父母是因为虎子,虎子是游侠儿,他在关叔手底下,对城外商队被劫杀说的那么含糊,明显是想隐瞒什么。”

有所隐瞒就有猫腻,既然前头有宋家的事,那后头商队是不是也是被仇家所杀?

“哦,我知道了,还是阿月你想的明白,我就不待见这些。”叶云深坐直了身子,“不过关叔手底下的人真是太该死了,他们把一个大活人装进木箱子里当货物卖出去,还是卖到那么远的地方,就是想回来都难。”

安长月没有说话,这是她在长安第二次见到拐卖的,前一次是王氏,这一次竟是两个大势力,只可惜王毛仲没能伏法,不过也无妨,好在给皇帝陛下敲个警钟,人并不是都能从一而终。

“好了,既然阿娘已经着手处理,且如今结果也已经出来,我们就不要再多想了,这事本也不是我们该参与的。”安长月难得有个觉悟,她总算明白了阿娘为什么一直不想让她掺合进长安这些权贵之中,确实不是她能随便玩儿转的。

“你知道就好,不过阿娘说了,她过几天就要走了,你要有问题可以去问她,知无不言。”叶云深很好奇阿娘为什么会这么说,心想她到底隐瞒了他们什么?

安长月却突然浑身一震,如果李鲵肯这么说,那她就是觉得是时候告诉她了,可安长月却觉得自己有些不敢问,那个回旋在脑子里的疑问,真的那么重要吗?知道不知道有那么重要吗?

“阿月,阿娘要说的,难道是”叶云深察觉到了安长月的异常,寻常除了案子外,只有一个问题会让喜欢笑的妹妹收敛笑容,那就是她的身世之谜。

“没什么,我确实好奇,既然阿娘说了,那我就当解惑吧。”她想了想,疑问在心里横亘着也不是个事儿,不管结果如何,她只要解了这个疙瘩再说。

叶云深心中没有太多担忧,他相信妹妹,相信她会有自己的抉择,而且这个抉择绝对不会伤到他或者阿娘。

李鲵临走前的一夜特意到安长月房中与她同住,这一夜她们聊了很多,但最多的还是当年捡到安长月那些事,还有捡到她之后李鲵曾派人去查过。

“其实当年我便查到了一些东西,只是你那时候还小,我想着以后等你可以自己想明白的时候再告诉你,没想到一拖便是这么多年,阿娘是有私心的。”

李鲵给安长月掖了掖被角,“捡到你时你还那么小,看着十分可爱,缩在黄沙里都不哭,我当时就想,这么坚强的孩子,看着都让人心疼。”

“所以阿娘才会收留了我?”安长月眨巴着眼睛看她,李鲵很少会这么感伤,她一时竟有些受不住。

“当然不是,我那时只有你阿兄一个臭小子,很想再有一个女儿,奈何没了办法,幸好遇上你,总算圆了我一个梦想,而且你看着就可爱,我总也不能做出见死不救的事来。”

李鲵实话实说,安长月嘴角抽了抽,就知道她阿娘的想法总跟别人不一样,说了这么大半天,完全不是为了夸她,“那后来呢?”

这些小时候的事李鲵以前也说过,但都是大致说一说,并未仔细讲。

“后来啊,后来就把你当女儿养了,你看你兄长,小时候多惨。”李鲵说着笑起来,安长月苦笑一声,心说好歹是你亲儿子,还真以为你不知道他过的挺惨。

李鲵笑完伸手抚了抚安长月的长发,“放心吧,那小子皮实,你看现在长的多好,不愧是我的儿子。”

见安长月脸上的表情都快挂不住了,李鲵这才清咳一声说道,“我查到了你父母是谁,只可惜人已经去了,所以”

李鲵的话还没说完,安长月已经仰起头看着她问道,“阿娘,是六年前凉州那个富商吗?”

李鲵张了张嘴,随后叹了口气,“你这丫头就是太敏锐了,我不过才说了一句,你怎么就猜到了呢?”

“因为阿娘开始关注这件案子的时间就是六年前,阿娘所得消息太快,又一直追查了这许久,虽然可以用其他理由解释,但我却想到了这个。”

安长月说着动了动身子,李鲵忙把她抱在怀里,还以为她是又觉得冷了,就听她说道,“他们那么多年没来接我,是因为觉得我早就死了,对吗?”

当年黄沙弥漫,她一个孩子为什么会在那里,其实也很简单,不是丢弃就是被拐走,她猜到了后者,这便是李鲵的私心,她很想把她留下,所以她选择什么都不说。

“你怪阿娘吗?”李鲵头一次觉得心中忐忑,这件事她做了,虽然觉得有错,却从未后悔过。

“不怪,是他们放弃了找我,当然,我也不怪他们,因为阿娘待我极好。”安长月仰着头看李鲵,脸上的笑真真切切。

第343章:歌姬之死

长安城内夜禁十分严苛,不管你是做什么营生,到了时辰就得往回赶,在夜禁前一定要回到自己的住处,否则便只能夜宿于城中的客栈或者附近的亲友家中。

张愚和庄翼刚从城外赶回,就听到远处有咚咚咚的鼓声响起,两人对视一眼苦笑,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来还没等喘口气,这会儿还得再赶着回去了。

庄翼跟在张愚后面说道,“张司直,申寺正出京办事得多久回来,我怎么听说他去办的案子好像跟前一段时间那桩有些关系呢?”

张愚扭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没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不过这一眼句让庄翼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前一阵的案子是陛下亲自交代,还出动了金吾卫,明面上看着只是剿灭了一些泼皮游侠,但实际上是什么样,谁也不敢断定。

毕竟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案子,还不需要动用金吾卫出手,且领队的还是崔呈,那可是金吾卫将军,三品武将啊。

“申寺正出京是陛下的旨意,我等只管办差就好,别问那么多。”张愚说着驱动胯下马儿朝前狂奔,他们两人出门办差是协助万年县查案,如今案子已经有了眉目,自然要给万年县也送去一份卷宗。

从延兴门进去,沿着道路一直到宣平、永宁坊间转道朝上,过了亲仁坊便是宣阳坊,万年县廨署就在此坊之中,他们只需到那里把卷宗放下,便能各自回转回家。

本身这事让庄翼一人办就成,但张愚想到多日没有归家,想着顺道从宣阳坊内的陶瓷人那里买个小玩意儿,回家哄哄女儿开心也行。

进了宣阳坊,两人一路朝万年县廨署过去,把卷宗亲手交给了县丞,这才转道往别处去,庄翼知张愚想找到陶瓷人买东西,也跟着凑热闹,两人牵着马转到巷子里,在后半段总算找到了一个做陶瓷的人家。

“没想到这陶瓷人竟住的这般隐蔽,要是没你还真找不到了。”张愚说着上前准备拍门,却见几个人从巷子里头冲了出来,一脸惊慌失措,且口中大喊着死人了。

张愚和庄翼对视一眼,两人来不及想明白,几步上前拦住几人问道,“我等乃大理寺官差,前方发生何事?”

几人一听是大理寺的人,连忙颤声说道,“死人了,死人了,前头的水井前死人了。”

张愚给庄翼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朝最近的武侯铺去,而他则带着几个人往死人的地方去。

那几人有些不太愿意,但眼前是大理寺的官儿,他们也不敢放肆,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就,就在前面,前面的水井是附近最老的一口井,虽然里面还有水,但寻常不会有人过去打水。”

他们都是陶瓷坊的伙计,平日里也是从这里经过再到巷子中的陶瓷坊,谁知道今日要走的时候却看见井边有人坐着,且还是一个女子,几人觉得这都已经天黑了,井边坐着个女子怕不是要出事,这才想上前劝阻。

一个人颤颤巍巍的说道,“谁知道走近一看,那,那女的脚下的地方都被血染红了,那么多血,肯定是活不成了,我们心中害怕,这才转身朝这边跑,想着先回陶瓷坊再做打算。”

张愚听几人说完,脚步不由更快,不多时众人便到了那口水井前,果然见井边坐着一个女子,看装扮,似乎是平康坊内的女子。

发现女子的几人不敢靠近,张愚便让他们在原地等着,若真是个死人,他们少不得得去官衙走一趟。

张愚快步上前,但走了几步之后就没能再靠近,因为地上满是鲜血,早已经将女子的身体围在了其中,他只好绕了半圈凑过去,见女子是靠在水井旁的柱子上,那样子显然死去已久。

月光下,他看到那女子手腕和脚腕上都有一道血口,地上的血便是从这些伤口处流出,将她附近的地方都给染成了红色,看着分外可怖。

张愚想了想,上前将女子散乱的头发拨开,露出里面一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这张脸让张愚有些惊讶,因为这女子他曾见过,一次跟随李寺卿到汝阳王府上做客,当时这女子便在一旁侍奉,听闻是汝阳王新收的歌姬,却不知道怎么会无端死在这里。

庄翼来的时候,身后不仅有武侯铺的人,还有万年县的衙役,众人一听死者乃是汝阳王李琎府上的歌姬,顿时不知所措,要知道汝阳王可是陛下十分疼爱的小辈,若是一个弄不好,丢官事小,掉脑袋就事大了。

再者万年县才刚换了县令,如今东西都还没摸清就碰上这案子,也不知道县令他老人家会不会愿意接手?

衙役们在心里想着,新县令的脾气不知道是不是如同上一任一样,若是一样,那倒是好办,直接把案子拦在万年县便是,若是同长安县那县令一个德行,这事儿谁拦肯定谁倒霉。

“既然是在我万年县发生的命案,自然由我县查办,辛苦两位了。”从人群后面走出来一个身着浅绿色官袍的人,那人此前张愚和庄翼都见过,乃是万年县县丞汪顺义。

见他来了,万年县的衙役们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精神抖擞的应了声是,这边要把人往外抬,却发现那歌姬浑身僵硬,抬起来十分麻烦。

“死了有一段时间了,应该是被人放血而死,如此残忍的方法,不知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张愚皱眉说道,他虽然只见过这女子一面,但好歹是一条人命,怎能不心生怜悯?

汪顺义上前朝他抬手一礼,大理寺司直乃是从六品上的官员,而他则是从七品上,中间隔着官级,他确实得行这个礼,行完礼,汪顺义道,“张司直怎会认得此女子?”

张愚也不隐瞒,把如何见过这女子一面的事说了出来,汪顺义微微蹙眉,既是汝阳王府上的歌姬,他自然得去知会一声,否则便是万年县不会做事。

第344章:送官

这么一折腾,夜禁的时辰也到了,张愚和庄翼没办法只得跟着万年县的人回了万年县廨署,不过两人都没有逾矩,知道的该说的都说了一遍,其余时候都只在旁边看着,并无过多言语。

直到尸体被验过之后,确定了歌姬确实死于失血过多,庄翼才小心翼翼的问张愚道,“张司直,你说这人杀人就杀人呗,怎么还弄成这样,你都不知道,我刚才过去看到这情况,把我吓了一跳啊。”

张愚斜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案子不归我们管,我们不能随意指手画脚,不过我也很奇怪,什么仇怨能做到如此地步?”

这女子说不定是眼看着自己的血流光了,这才满含绝望的死去,想想都觉得脊背上一阵寒气直往上蹿到头顶。

死有时候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道自己要死,还能救,却无人能来救,心中的希望一点点被磨灭,直到破碎,那种绝望不管谁经历过一次,恐怕都再也走不出来了吧。

他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女子不过十五六,还是花一样的年纪,可就这么被人给杀害了,真太可惜了。

张愚忽然想起那时候他听到这女子说自己被选进汝阳王府,自此以后可以吃喝不愁,因为谁人不知汝阳王李琎是个好心肠的人,进了汝阳王府,定然是比外面要好太多。

“她应该没想过会有此横祸吧。”张愚说道,他扒开歌姬乱发的时候看到了那双眼睛,有惊恐和不敢置信,她应该是很清醒的被凶手划开手脚,很清醒的看着凶手扬长而去。

“人生在世,福祸从来都是不可预测的。”两人正说着话,冷不防有一道声音插了进来,张愚扭头去看,发现是一个身穿浅绯色官袍的男子,他立刻想到了刚刚上任不久的万年县县令赵文安,忙抬手行礼,“大理寺司直张愚,见过赵县令。”

庄翼也连忙行礼,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官差,连品阶都没有,面对万年县正五品上的县令,根本什么都不是。

赵文安摆了摆手示意两人不必多礼,他扭头看了眼汪顺义,后者立刻上前将如何发现死者,及死者身份等等,都同赵文安汇报了一遍。

“既然是汝阳王府上的歌姬,那你们便去说一声,免得留下话柄。”赵文安说着走上前看了眼歌姬的尸体,忍不住皱眉,他才刚上任便遇上这样的事,真是晦气的很。

可即便心里觉得晦气,该做的事还得做,好不容易当上了万年县的县令,怎么着也不能出纰漏,否则他的官途便要止步于此了。

“今日已经夜禁,便都先宿在县衙,明日一早各自查案。”赵文安说着朝张愚点了点头,背手往县衙后院走。

汪顺义山前请他们两人往耳房休息,一边走一边说道,“赵县令才刚上任便碰上这样的事,心中难免郁闷,两位不要见怪,明日一早等坊门开了,两位可自行离开。”

张愚笑着说无妨,他在大理寺待得久了,那些别说五品的官员,就是六品的进了大牢中,也还有朝他们摆架子,见怪不怪了。

张愚和庄翼两人住在一间,今日事出突然,县衙里的房间就那么几间,只能委屈他们俩将就一晚,张愚倒是不介意,就是庄翼别别扭扭的,说他一个小官差,怎么能跟司直住在一起,被张愚好一顿教训,这才老老实实躺下睡觉。

第二日一早,两人从万年廨署出来,确实没人上前问一句,因为他们早早就去坊门前等候,这会儿说不定都快走到汝阳王府的大门前了。

张愚让庄翼先回去收拾下,随后两人再各自赶回大理寺,此事既然撞上了,多少要向上头禀报,至于大理寺插不插手,不是他该操心的事。

回到家中交代了一番,在女儿无奈的眼神下,张愚再次出门,这次直奔大理寺,不过他却没见到李朝隐,只看到了明珪,索性将这事跟明珪说了。

“既然是万年县的案子,大理寺不便直接插手,况且此时寺卿还有别的要务要办,若万年县能查,那便由他们去吧。”明珪摆了摆手,李鲵匆匆离开长安,李寺卿几乎同时去了东都洛阳,即便他不多想,也能想到他们查到了什么。

张愚点头应是,万年县不比长安县,这位赵文安县令看样子也不是个糊弄事儿的,相信应该可以把案子顺利给破了。

安长月听说这个案子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还是夕食在楼中大厅桌子上围着吃锅子的时候,四水出门采买,听到附近有百姓说起这事,还说人死的可惨了,手脚都被割开了血脉,发现尸体的时候,周围全是血,吓人的很。

“这么惨?”叶云深一边往锅子里涮肉,一边问,四水看了他一眼,心想楼中的人心态都挺好,听着这么血腥的案子,竟然还可以吃的下去肉?

见四水没有回答,不仅叶云深抬头看他,连安长月也一起抬头看他,四水这才赶紧说道,“是啊,听说死者是汝阳王府上的歌姬,入府才几天就被人杀害了。”

“如此说来肯定跟王府的人无关,因为时间太短,什么仇怨也结不到这种程度。”这般杀人,如果跟仇怨有关,起码得是灭人满门吧。

想到这里,安长月忍不住又想起李鲵走之前说的话,她说案子不如表面看的那么简单,如今的结案,不过是结看得见的案子,至于看不见的,还得用看不见的手段去处理。

她当时没太明白李鲵的意思,现在想想,可能是用月眠楼的方式吧,那个案子看来牵扯确实大,不过几年,那么多灭门的案子和钱财失踪,背后之人势力可想而知。

“万年县的衙役也是这么说的,不过他们还是没能找到凶手,因为这个歌姬周围根本没什么人与她结怨,她所认识的人里多半都是平康坊的其他歌姬和舞姬,少有外面的人。”

第345章:水仙

叶云深一脸好奇的问道四水,既然如此,那就查那些歌姬和舞姬就好,四水却摇头说没结果,直到现在万年县还扣着几个歌姬没放人,不过想来也问不出所以然来。

“既然如此,尸身上可有什么发现?”安长月从锅子里弄了点汤喝下,涮肉的汤别提多美味,她忍不住再来了一些。

四水啊了一声,这个他倒是知道的不多,毕竟这东西是万年县内的情况,百姓们只知道是被人割了手脚流血而亡,具体还有哪些东西,谁也不知道。

“这种事情除了县衙内的人,怕是没人知道吧,或者你去问问老吴,他说不定过去技术指导过。”大唐仵作是贱籍,少有人愿意入行,即便有,也是好几个地方共用一个,有的地方甚至没有,都是靠着医者接济。

当然,万年县不同,好歹廨署在长安城内,仵作肯定是招的来的,只是技术嘛,就很难说了,起码跟老吴比差很多。

既然这歌姬事关汝阳王府,万年县定然不会草草查办,尸体定然验的很仔细。

纤娘说完抿唇笑了笑,又道,“或者你们可以去找花奴,毕竟是他府上的歌姬,肯定对案情知道的颇多。”

安长月和叶云深对视一眼嘿嘿一笑,谁也没敢接话,李鲵走的时候可是说了,如果她不把自己身体养好就随意出去闹腾,那就直接让江陵把他们俩绑回西域去。

“放心吧,花奴明日会来楼中取酒,到时候你们可以问一问,阿月的身体还尚未全好,暂且就不要去掺合了,毕竟你们挂名的是大理寺,而这个是万年县的案子。”

纤娘说着让七寸再拿了壶酒,醉梦到年末总是紧俏,如今她是喝一壶少一壶,明日李琎来了,说不得还会直接都带走。

“也是,那明日等汝阳王来了再问也不迟。”安长月说着夹了一块羊肉放进锅里,不多时肉香便飘了出来,引得人食欲大增。

“说这么多做什么,赶紧吃,这可是难得的羔羊肉,寻常只有宫中才有,只此一顿啊。”纤娘笑着给安长月拿了一块,叶云深都已经吃了大半了,一听只有这一顿,摸了摸肚子,长出一口气再次下了筷子。

第二日西市大门才一打开,就有不少商贩从外面涌进来,眼看就要到年底了,大部分商人都指望着年底前有人会多置办些东西,再不济可以等上个把月,等到了一年一度的上元节,还愁东西卖不出去?

李琎踏进溶月楼的时候,厅中坐着不少人,大多客人都说着一件事,一件发生在宣阳坊内的命案,李琎早就知道了,只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说,那个叫细儿的歌姬是个很文静的丫头,从不与人结怨,他也不知道什么人会下那么重的手。

“纤娘,酒准备好了吗?”他转头看了一圈,见只有叶家兄妹站在廊下看他,没见找纤娘人在何处。

“汝阳王请稍等,纤姨正在后院中准备,阿月倒是有些事想问上一问。”安长月见李琎在厅中转悠,便笑着招呼道。

李琎算是比较平易近人的,见安长月招呼他,就自己走了过去,笑了笑说道,“你是不是想知道细儿,哦,就是死在宣阳坊内歌姬的名字,你是不是想知道她的事情?”

“汝阳王果然聪慧过人,我还没说,你就已经猜到了。”安长月这话说的一点不走心,连面上的敷衍都不怎么认真,一看便能看出就是随便说说而已。

李琎呵呵笑了两声,也不多问,直接说道,“细儿是个很乖巧的丫头,当初在平康坊内遇到觉得她可怜,就带回了王府,没想到不过月余就死于非命了。”

这些都只是前话,安长月听出李琎的意思是这个叫细儿的歌姬不可能有仇家杀她,所以只能是别的原因,那可就难办了,随机杀人这样的最难找到凶手啊。

“那万年县那边可有查出什么?”安长月再问,李琎摇头说道,“并无,人是死于失血过多,尸体上没有其他痕迹,只是听说袖子里藏着一株水仙花。”

“水仙?”安长月惊讶的问道,“此花乃是番邦之物,唐土并不多见,早年我曾见过一个波斯商人带过一株,开花之时颇为赏心悦目,但此花花期不长,约为一旬,这时间即便开了也不可能长久保存啊。”

“是啊,我得知这个消息也很惊讶,水仙这东西我早年只听过却并未见过,没想到竟是那个模样的,只可惜已经枯死了,否则我定要种上一些。”

李琎说着满脸失望,但想到细儿的死,他又有些惋惜,她才不过十五六的年纪,是个花一样的丫头啊。

“没别的了吗?”叶云深见安长月和李琎都没有再说话,忍不住问道,李琎摇头说没有了,所知就这么点,万年县到现在都没查出所以然,不知人怎么去的宣阳坊,更不知道凶手为何人,一点头绪都没有。

安长月抓了抓下巴,“水仙既然是域外之物,想来能得到的,不是番客就是常行走于两边的商人,去查细儿生前所接触的人,定然会有收获。”

安长月想,这么长时间了,万年县肯定查问了坊门内的武侯,既然没有收获,说明她并非被挟持,那么肯定是有人叫她过去。

“阿月才是真聪慧,竟然能从一朵水仙里看出这么多东西,好,我立刻让人去万年县通传。”李琎抚掌赞道,“难怪自打你挂名大理寺后他们便能屡破奇案,以你这样的资质,要是”

李琎的话没说完,脸上神色微微变了变,抿唇不再多言,转而笑了笑。

“花奴这是什么话,好像说的大理寺寻常都不破案似的,这要让李寺卿听到了,那该多伤心啊。”纤娘拿着酒壶从后院进来,一双美目顾盼生辉的看着李琎。

“我说错了,这话可不敢让李寺卿听到,他那性子,说不好会到圣人跟前告我一桩。”李琎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第346章:追查

送走李琎,安长月和叶云深蹲在廊下,叶云深问道,“阿月,你什么时候见过水仙?我怎么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知道,那一次我在酒肆里与人喝酒,你就跟人家掌柜的胡侃乱侃,哪里顾得上我了。”安长月说的是早年在关外的事,那次她和叶云深一起在往返集上待了三天,第一天就在酒肆里喝了个酩酊大醉,也就是那一天,她认识了一个波斯商人,水仙便是那商人给他看的。

只可惜那株水仙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第三天就败了,那商人还伤心了好一阵儿呢。

叶云深挠了挠头,他记得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不过那一次不是因为阿月在家里闯了祸,他们出去避难的吗?

安长月呸呸两声,一脸你怎么只记得这个,最重要的不应该是那里的酒不错,往来商人比较多,什么东西都能买到吗?

“反正就是那次见到了水仙,所以我认得。”她嘟了嘟嘴,扭头朝站在柜台里的纤娘看了一眼,“不过这水仙确实还未传入大唐,怎么会有人给细儿袖子里放这个?”

“也许是细儿自己得到的呢?”叶云深问,安长月摇头,这个不大可能,细儿是汝阳王府的歌姬,如果她真有水仙,没道理李琎会不知道,看他那样子,如果得了水仙,说不定会对细儿重赏。

“现在最大的疑问是谁会叫细儿去宣阳坊?”她说着干脆盘腿坐了下来,一脸的苦思冥想,间隔还会轻微咳上两声,显然这次的寒症发作虽然没能要命,却有一些后续病症未能痊愈。

叶云深轻抚她的后背,一边拍着,一边无奈的说道,“阿月,这些你暂且就不要管了,这都这么长时间了,你瞧瞧你这咳症还没好。”

他说着朝纤娘看了眼,见她没注意到这边,忙用自己身子稍微给安长月挡了挡,“你这样子要是让纤姨看见了,少不得又得念叨两句。”

安长月拍着自己胸口,她也没办法,这咳症就是这么难缠,都这么长时间了还不见好,连宫里的侍御医都来过了,仍是没有多少好转。

“知道了自然想要问一问,你看,我已经很克制了,都没有直接去万年县问。”安长月有些委屈的说道,这一生病她顿时觉得自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处处都想着有人能多关心关心。

叶云深忙哄道,“对对对,咱们家阿月最乖了,既然你想知道,那阿兄去帮你看看,不过我觉得希望不大,毕竟连万年县县令都没能查到什么。”

“多谢阿兄,那阿兄就去看看是谁把水仙带进了长安,这东西十分少见,如果有人见过了,一定会记得。”安长月完全忽略了叶云深的后半句,很高兴的说道。

她眼神狡黠,叶云深突然觉得自己可能被下了套了,但这是自家妹妹,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叶云深出门的时候纤娘意味深长的说了句别走太远,他没听多明白,但还是点头应是,在长安城的地界上,纤娘的话基本没有出错的时候。

他一路前往东市查了一遍,按照安长月的话,所有花草铺子都一一问过,等全部查完已经是两个时辰以后,奇怪的是各家都不知道所谓水仙是什么东西,更别说见过了。

“既然没有,那只能去问市令了,不过该怎么问呢?”他蹲在路边左思右想,抬眼突然看到有巡街的金吾卫过来,脑中立刻灵光一闪,他不行,有人行啊。

崔润被叫出来的时候,他刚好看完一卷公文,听来人说是叶家公子找他,当下就动身赶到了东市,结果就见到叶云深蹲在市署门外,百无聊赖的看过往行商。

“你匆匆叫我来,不会是陪你看行人吧?”崔润一脸无语,他在兵部才刚刚站稳脚跟,上头那个裴郎中做事严谨的很,万一出了纰漏,可是个麻烦。

叶云深见他来了,忙起身走到跟前问道,“你这兵部员外郎的职衔好不好用,能不能找市令说个话?”他指了指身后的市署大门,一脸的期待。

也许是他遗漏了,所以想找市令问问清楚,如果再没有水仙的踪迹,可能根本就不是有人带来贩卖,而是被偷偷带进了长安。

崔润朝市署看了眼,别说他是兵部一司副官,就是不是,他崔家也还是能进市署问问市令一些无伤大雅的问题。

“能,走吧。”也没问他到底想要问什么,崔润就取了自己的腰牌往里进,很快两人便见到了市令,得到的结果和叶云深查的结果一样,并没有水仙或者类似的东西流往东市。

和崔润分开前,他问了缘由,叶云深没有隐瞒,直接说了万年县所查的案子极有可能跟水仙有关,没想到崔润竟也听过水仙之名,忍不住蹙眉,说他查错了地方。

“什么意思?”叶云深惊讶的问,阿月说可以到东市查,显然是自己想过可能的,应该不会错才对。

崔润摸了摸自己的腰间,却没有摸到那柄刀,只能悻悻的收回手,“这种花大多不能大量携带,一株两株的倒是可行,你要想查的话,就去鬼市问问。”

“鬼市?”叶云深听过这个名字,但从来没有去过,不过听到溶月楼里喝酒的客人们说过,那里什么东西都有,只要你有钱,就是唐刀都能买得到。

当然,叶云深觉得有点夸张,唐刀那是什么东西,是说买到就能买到的?即便真买了,谁敢拿出来走到大街上?肯定会被武侯和不良人给围住,运气差点说不定遇上金吾卫和龙武军,直接给送进刑部大狱里去。

崔润见他一脸不信,嘿嘿笑了两声道,“不是将军的刀,是士兵的。”

叶云深松了口气,“我知道了,那你什么时候有空,不如跟我一起去看看?”他又是一脸期待,看的崔润忍不住想往后退。

“再说再说,如果要去的话,我们可能得提前去那边等着。”长安有夜禁,鬼市又是半夜而合,鸡鸣而散,他们不早做准备的话,怕是要露宿街头。

第347章:说服

“你打听清楚了?”叶云深问道,崔润撇撇嘴,这东西他一个官身的人去打听根本不会有人说实话,所以他托了以前巡街时认识的几个泼皮去问,很快就有了答案。

不过那几个泼皮那时候看他的眼神有点古怪,大有他是不是要把鬼市一锅端了的疑问。

崔润觉得好笑,鬼市由来已久,要是朝廷想要整治早就整治了,哪里还会等到现在,更何况他现在是在兵部,可不是在刑部,这事儿也不归他管。

“问清楚了,务本坊西门,入鬼市得有熟人,我托人找了个,到时候在务本坊西门会面。”

听说鬼市竟然是在务本坊西门,叶云深有点惊讶,那里紧挨着平康坊,上邻皇城,竟然敢做出夜禁而出的勾当,难道不怕被巡街的武侯或者其他卫士给抓了吗?

崔润见他这幅模样,挑眉说道,“怎么?你不敢去?”

“不是,不过我不大明白,夜禁之后仍聚众买卖,你以前在金吾卫没敲打过?”叶云深摸着下巴看他,崔润摆摆手,“我是巡街使,又不是底下那帮卫士,没事管这个干吗,再者了,我阿兄都不管,我管那么多。”

这话说的很有道理,但叶云深心里却唏嘘不已,如今的金吾卫可是大不如从前,听他阿娘说过,早前金吾卫可是许多人挤破了脑袋想往里钻,可惜后来经过两朝,金吾卫就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现在还早,等吃了夕食再等会儿咱们再出发。”顿了顿崔润嘴角往上一翘说道,“我帮了你的忙,你是不是该请我去楼中喝一杯?”

溶月楼的酒是真贵,斗米多少钱?一壶酒就敢要上两三百钱,重要的是竟然还买不到,听闻汝阳王这次又买光了,这会儿去也不知道还有什么酒能入口。

叶云深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好歹是出身名门,且还是兵部的官员,怎么感觉说这话的时候就跟街上的泼皮没什么两样。

“走走走,你想喝什么都行,反正我阿娘走的时候留了些钱,一顿两顿你也吃不穷我。”叶云深叹了口气,想到自家妹妹交代的事儿,他也只能勉强放点血了。

进了溶月楼便瞧见安长月正蹲在廊下逗弄一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小狗,那狗儿通体漆黑,连眼睛都看不大清楚,正低着头在安长月雪白的小手上不停舔肉沫。

“阿月,你这给狗的伙食是不是太好了点?”崔润上前直接从廊下跳了上去,他是武将出身,这点高度难不倒他,不过却有失他名门望族的风范啊。

叶云深想了想,也跟着跳了上去,却正好被纤娘看见,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后者立刻缩起脖子一脸我错了的表情求原谅。

“也不是,这狗儿都在这里待了好几天了,也不知道是谁家的跑出来,既然看见了,总不能饿着它呀,再说了,这些都是后厨不要的东西,正好可以物尽其用。”

安长月说着伸手抚了抚小狗的脑袋,小家伙汪汪叫了两声,低下头继续胡吃海喝。

“你们怎么一起出现了?”安长月记得让自家兄长去问关于水仙的事情,这都第二天了,他还是没个消息,怎么还和崔润混在一起?如今的兵部这么闲吗?

崔润先一步说道,“今日要陪着叶兄去一趟鬼市,所以就一道过来了。”

“鬼市?”安长月蹙眉问道,这市集她听说过,只是没想到长安真的有,天子脚下,这些人还真是无所畏惧啊。

“嗯,你们要查的水仙在东西两市都没有踪迹,那只能是从鬼市流入长安,且鬼市也贩卖消息,只要你有钱,想问什么都能问出来。”

崔润说着挠了挠头,“不过这些都是我听说,准不准就不知道了。”

安长月嗯了一声点点头,余光朝纤娘看去,心想贩卖消息的,整个长安最大的消息来源不就是溶月楼吗?有什么消息还需要到鬼市去问?

但想想又觉得不一样,飞鸟的消息多都关于官家大事,像这些琐碎的小事说不定还真没有多少收录。

“鬼市什么时候开?”安长月问。

“子时前后开,鸡鸣散场,要去只能提早过去。”崔润说道,他这些都是听来的,像他这样出身的人,即便真有什么需要,也不用非得去鬼市才能买到。

“子时前后,夜禁人歇时,不愧为鬼市之称。”安长月漆黑的眼珠一转,笑眯眯的看向叶云深,叶云深立刻摆手,开什么玩笑,自家妹子这眼神一看就是想跟去,这天寒地冻的,她的寒症还没完全好,他可不敢冒险把人带出去,否则就不是打折一条腿的事儿了。

“阿兄放心,我穿的严严实实,再拿了手炉,保证不会让自己冻着。”安长月举手发誓,叶云深赶忙把她的手按下去,一脸无奈的说道,“不是这个,你这病还没好,真的不适合大冷天大半夜的出去溜达,你要真想去,等天暖一些,阿兄再带你去一次。”

“阿兄,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安长月说道,她看了眼崔润问道,“崔二哥可见过水仙开花?”

崔润想了想,摇头说没有,他知道水仙,也确实见过一次,但那一次水仙并未开花,只听人说起过会开花,具体什么模样还真不知道。

“既然你们两人都没见过,即便别人指着一株你们从未见过的花草说那就是水仙,你们也没办法辨别,那这一趟岂不是没意义了?”

安长月眨巴着眼睛说道,“所以我要跟去,不是为了好玩,是为了帮忙,万一万年县那边一直无所进展,少不得得求助京兆府或者大理寺,还不得去查?”

这话说的,叶云深竟然没办法反驳,事情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到时候万年县上报京兆府或者大理寺,要么李淙来求援,要么明出面,反正都得查啊。

“那行,你保证不会让自己冻着,手炉拿个大一些的,斗篷一定要披上,衣服要穿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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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8章:鬼市寻花

到务本坊的时候,叶云深脑子里都还在想一件事,他是不是又被妹妹给忽悠了,怎么觉得这事儿哪里不太对啊,怎么就这么轻易的把人给带了出来,万一要是纤姨怪罪下来,他的私房钱可怎么办?

可来都来了,夜禁的鼓声也没剩几下,这时候说回去也来不及了,叶云深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就是不偷懒用上脑子,感觉还是应付不了自家妹妹啊。

崔润出身名门,一早就在务本坊找了熟人借了一处不用的私宅,几人在宅子里一直等到子时前后,这才出了门往西门去。

务本坊的西门内有一处小林子,是个僻静之处,大白天去的人都不多,更何况是夜深人静时。

几人到了林子外,就看见内里有不少灯火闪烁,有红的、白的,还有一些是紫色和绿色的,乍看之下还以为是鬼魅出没。

“鬼市果然不愧是鬼市,这也太吓人了。”叶云深咽了咽口水,扭头去看安长月的表情,她披着一件厚重的披风,一张小脸在雪白的披风下显得更加苍白。

不过除此之外,叶云深并没有看到其他反应,阿月似乎对眼前的鬼市既没有兴趣,也没有觉得害怕。

“吓什么人,就是些不同颜色的灯笼而已,回头你要喜欢,等上元节那天,我给你弄个七彩的。”崔润一脸鄙夷的看着叶云深,他就不明白了,有那么好的身手,还怕什么?

往前走进林子,几人才进去不过些许深,就被人拦在了外面,那人一脸傻兮兮的看着三人,然后伸着手像是要什么。

叶云深以为是钱,就把自己袖子里的十钱拿了出来,结果那傻乎乎的人却摆手说不要,但手还是再次伸了出来。

崔润拍了拍叶云深,从衣服里拿出一块木牌,牌子上什么都没有写,只画着一弯新月。

“你们可以进去了,记得带上面具,不要随便询问人和货物的来历,不要刨根问底。”他傻兮兮的说着,而后从身后摸出三个面具来,示意他们戴上再进去。

崔润想伸手去拿,被叶云深提前一步挑了两个稍微好看点的,把兔子给了安长月,自己戴了小老虎,剩下那个鬼面就给了崔润。

“干什么给我这么丑的,真是”崔润一边说着一边戴上了面具,随后三人往林子里走,不多远就听见人声喧哗,但这喧哗声倒不是很大,似乎大家都有默契,并不想弄出太大动静。

走了不多时,便见到一条小小的蜿蜒小道,小道两侧有不少摊子,都是就地摆着,像是一有动静就直接卷起来立马走人。

看到的第一个摊位上摆着一些玉器,看样式似乎是什么权贵之人用的东西,但却又不是唐的样式,安长月第一眼就想到了一些胡人官员,他们有钱又有权,在大唐享乐惯了,也变得油滑了。

“这些物件都能拿出来卖,可见是真的缺钱,不知道缠资不足,还是赌坊里输的多了。”崔润啧啧有声,被一旁的安长月拉了一下袖子,他有些不解的看过去,就见安长月看着远处的一个摊子目不转睛。

“走吧,去问一问。”安长月说着率先朝那处走,摊子就在鬼市中间,摊前并无多少人驻足,只因为摊主只摆了几盆花,且都没有开花。

安长月走过去看着其中一株,问道:“店家这花怎么卖?”

守着摊子的人看不出男女,带着一张比崔润脸上还狰狞的鬼面,见她询问,缓缓抬起头来似乎是看了她几眼,随后从旁拿出一块木牌,上头写着摊前诸花的价格。

“这般稀有的水仙,才二十钱,贱卖啊。”

“你知道这是水仙?”摊主似乎很惊讶有人认出了此花是何种,安长月却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挑眉看着眼前裹的严严实实的人,看不出,竟是个女人。

“是,曾在西域见过一次,所以认的。”安长月说着伸手轻轻摸了摸其他几盆花,倒是有好几种她都不认得,“不知这花店主还卖给过谁?”

卖花的人明显一愣,随后竟轻笑起来,“几位是第一次来鬼市吧,想要消息,得去后头的帐子里,我只卖花,不卖消息。”

崔润刚想上前揪了人再说,被安长月一把拦住,这是在鬼市,如果他们强行动武,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骚乱,到时候想再找知情的人就更难了。

“既然如此,那就请店主把这盆水仙送去之前买下这花那人的宅子,这总不违反交易吧。”安长月说这话十有**是蒙的,因为她记得在西域边镇的鬼市上,就有可以将大宗货物直接送去买主家的,希望长安这里也是。

卖花的女子又是一愣,而后苦笑一声说道,“小娘子还真是聪慧过人,罢了,你若只是问那人,我便把知道的告诉你,至于送花这事儿,我真办不成。”

见那人妥协,叶云深便开口问道,“买水仙的是谁?”

“是个女子,身材高挑,看着不像是唐人,倒像是域外来的,她同你一样,一看见这水仙便认了出来,但她没有买走,只自顾自的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安长月微微挑眉,显然是不相信眼前这人的话,既然没有买,她又为何要替那人保密?

见这幅模样,那店主又沉吟了片刻,“好吧,买了,但我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人家是直接抱走的,还抱走了一盆火棘花。”

这次她说的可是真话,倒不是她想说,而是她看到了眼前戴着鬼面的男子脚上穿的是军靴,看样式起码也是官儿,她可不想因为此事被官府盯上。

“火棘?”

“是啊,就是火棘花,我想人家买这两种花,少不得是回家观赏的,定然是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卖花的店主说道,寻常百姓家谁会买这些东西,连饭都快要吃不上了。

“这种花并不少见,为何非要到鬼市来买?”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就是没事来赚个糊口钱,三位可不要为难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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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章:消息

安长月从卖花店主口中再问不出什么来,便买了那盆水仙给叶云深抱着,而后想了想朝鬼市最深处的帐子走去。

鬼市之所以被称之为鬼市,倒不是它真的神秘如鬼魅,而是不可捕捉,即便有偶尔途径此处的巡街卫士,也多半会看不清此处情况,而后再被稍微一吓,就再也没人敢随意踏足这里。

鬼市上多半都是有些秘密的人,不管是卖花的女子,还是拿着唐刀摆弄的胡人,亦或者是最后面帐子里的人,各个都有自己的秘密,也有自己的势力。

安长月等人走到帐子前就被人拦了下来,那人作势要搜身,被崔润和叶云深齐齐拦住,两人隔着面具都透出一股不容放肆的凌厉来,倒是把那人给吓了一跳。

“这是规矩,不搜身不得入内。”等那人反应过来,立刻强自镇定的挺直了腰杆,来鬼市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被人给吓住,说出去多丢人?

叶云深正待开口,就听见帐子里有人说话,“罢了,让他们进来吧,搜一个小丫头的身,不好。”

帐子前站着的人一听里头的人都发话了,这才冷哼一声侧身让开,“算你们走运,今日主家心情好,你们进去吧。”

安长月看了眼那人,抬脚走进了帐子,帐中十分简陋,除了正中坐着一个浑身黑色包裹的人外,不见第二个活人。

叶云深朝四周扫了一眼,俯身到安长月耳边低声说道,“四周一共三个人,身手都不弱。”

安长月微不可查的点点头,走上前冲着正中坐着的人抬手一礼,“不知想要买这水仙主人的消息需要多少钱?”眼前这人一身黑色包裹,如果不是刚才出声,还分辨不出是男是女。

“你们为什么要知道关于那人的消息?你们是什么人?”男人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如果不是有声音发出,可能会以为眼前这一团就是个假人。

崔润嘿了一声,“你这人是卖消息,还是打听消息的?我们给钱,你只管给消息就是,哪来那么多废话!”

“崔员外郎说的是,不过这不是兵部,我也不是你的下属,即便是做的贱商,也不是可以任人拿捏的。”男人亲声笑了笑,似乎是看向了安长月,又道,“是个女人,来历成谜,手段狠辣,入城不过三日就已经杀了一人,原因不知。”

安长月立刻来了精神,她将自己头顶上的帽子掀开,露出一张略微有些苍白的小脸,眼神定定的看着男人再问,“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小娘子是个心思缜密之人,不过可惜了,有人想要你的命,出的钱很高,所以”

他话音未落,突然从帐子外冲进来三人,二话不说就朝安长月动手,安长月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盯着男人继续说道,“是个女人,什么样的女人?”

男人没有回答,他虽然包裹在层层黑色之下,却一直盯着动手的三人,这买卖他接了之后是有点后悔的,因为有消息称眼前这三人来历皆不简单。

这对兄妹他暂且查不出来有何不简单,但早前动用金吾卫亲自查找其下落这事儿他是知道的,可见确实有些来历。

即便不说这俩人,就单单这个叫崔润的兵部员外郎来说,那可是博陵崔氏出身,五姓七望之一崔氏,他们这些贱商自是不敢招惹,否则即便朝廷不追究,单单是崔氏一族就足以让他们从长安消失。

但一百金的价钱实在是太诱人了,他没忍住,于是就成了如今的局面,如果抓了这女娃也就算了,万一失手,他也想好了计划。

正想着,就见自己这边三人都已经齐齐倒在地上,看门的进来还没说上一句话,就被拽着一丢,朝着他重重砸了过来。

紧接着男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一柄精致的小刀横在自己眼前,那个看上去弱不经风的小丫头一只脚踩在他胸口,微微眯着眼睛开了口,“真当我是软柿子,谁都能捏一下?”

话音才落下,那小刀就要朝他脸上招呼,这一刀要是真下来,就算他裹得再多,也终究抵不住啊。

“等一下!”男人大喊一声,小刀稳稳停在他眼前,拿着刀的丫头一点没要收回手的意思,似乎只稍微停顿一下,下一刻就能再扎下来。

“我,我知道的全说,你们要找的那个女人犯了死罪,我可是正是善良之人,定然会帮助官府抓住杀人凶手。”男人说完咽了咽口水,见小刀还悬在自己眼前,忍不住在心里狠狠给了自己两巴掌,暗骂道,叫你贪财,没了小命,有钱有什么用?

“你相信我,我满格尔在长安的信誉可是一等一的好,不会食言。”

“满格尔?胡人?”崔润问道,满格尔啊了一声,“我来自遥远的龟兹,但我不是龟兹人,我是”

“你哪里人不重要,我只要那个女人的消息,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安长月打断了满格尔的话,只追着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问。

满格尔被打断也不气恼,伸手在自己脑袋上扒拉了一会儿,露出一张高鼻深目的脸,脑袋上的头发微微卷曲,此刻就跟满格尔一样耷拉着。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那个女人心狠手辣,我的人只远远看见过她跟一个歌姬说话,不久之后那歌姬就被人杀死在宣阳坊,听说死的很惨呐。”

他一脸后怕,似乎很担心那人再来找他的麻烦,“反正我知道的就那么多,见过那人的小厮我已经托人送回老家了,他临走前跟我描述过那个女人的样貌,是个极美的女子,看着很柔弱,但眼神里有股邪气。”

“柔弱却邪气的美丽女子?”崔润问道,随后又问了句,“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没有了,就这么多,他那天离的远,后来更没敢靠近,能看到的就这么多了。”满格尔说着从地上爬起来,一脸的无奈,他最近运气实在不怎么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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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0章:复发

从鬼市离开,安长月整个人都开始发抖,可时辰尚早,他们也回不去西市或者别的坊,只能再次回崔润借的宅子里。

“烦请找些炭火来,她受不得寒。”叶云深见安长月浑身发冷,忍不住担心起来,忙找崔润问了炭火。

“有有有,我立刻去取。”崔润一边朝外跑,一边心里长出一口气,幸好他这个朋友家中富足,即便不是长居之所,也还是备了炭火在此。

两人一前一后弄了不少炭火到房中,但又不敢把门窗关严,只能给安长月拿了被褥捂着,两人连自己回去睡觉都不敢。

“我还是第一次这般不顾礼数,不过阿月这寒症到底怎么回事?”崔润蹲在地上挑了挑炭火,转头看了眼榻上睡熟的安长月,又问叶云深道。

“这个我也说不清楚,不过听我阿娘的意思,好像是妹妹小时候被捡来的时候就有,当初她被人丢弃在荒漠中,又正值寒冬腊月,幸好身上衣服足够厚实,但却也差点葬身狼腹。”

叶云深说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阿月自小就有这寒症,只是我当时还小,知道的不多,直到有一次我亲眼看见她发病,这才明白有时候一连几天见不到妹妹是因为什么。”

这件事后来就成了叶云深心里的结,他更加刻苦努力,希望以后如果自家妹妹需要内力催动药劲救命的时候,他也可以帮上忙。

但他如今还是差了一点,不然这两次也不用纤姨和阿娘撑着。

“如此,可能是在荒漠中受冻所致,可怜她那么小就遭受这样的苦。”崔润唏嘘不已,他自幼出生在高门士族,别说这样的苦了,就是饿着都不曾有过。

叶云深嗯了一声,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直到外面远远传来鼓声,崔润先一步起身去外面看了眼,仔细听鼓声已经到了街衢,这才回身把叶云深给叫起来。

“已经敲了开门鼓,差不多可以准备出发了,我看阿月的样子也有好转,你看要不先找了马车来将人再带走?”崔润家中也有女眷,比安长月还要娇弱的都有,是以他知道怎么照顾这般柔弱的女子。

“好,那我出去找马车,等稍晚些再把人带回去。”叶云深说着就要往外走,被崔润一把拉住,“还是我去吧,我在宣阳坊还有几个友人,借个马车比较方便。”

叶云深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于是也不客气,请崔润赶紧去,安长月还未醒,他不能走的远了。

约莫鼓声四百下的时候,崔润从门外走了进来,点头说马车已经借好了,不过须得再等等,因为西市大门要到巳时才开,这会儿还早的很。

“先去崔家,给阿月诊治一下,等西市市门开了再回去。”崔润想了想说道,这个时辰还早,寻常只有大臣和一些出城之人才会出门,再者便是便是贩夫走卒了。

“我没事,就不用到你府上叨扰了。”安长月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她从被褥中探出脑袋来,脸色比昨晚要好上一些,只是与寻常时候还是差了一点。

“放心吧,我崔家人不可怕,再者连圣人都知道你们兄妹二人,相信我父亲不会阻拦我带你们回去的。”崔润说道,给叶云深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也帮着劝劝,毕竟这时候还早,实在回不去西市。

叶云深一点不在意是不是叨扰了别人,只看着安长月脸色还不怎么好看,便附和着说道,“去吧,反正昨夜咱们已经探得了消息,这会儿不急。”

安长月想了想,自己身子确实有些不爽利,便也顺应的点头了。

昨夜鬼市得到的消息虽然让她知道凶手是个女子,但却不知道那人的行踪,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杀汝阳王府的歌姬,还有在她身上放水仙花又是为什么?

“走吧,早些给阿月看看身子,莫要拖延了。”

叶云深把安长月抱上马车,和崔润两人一起驾车朝崔家走。

博陵崔氏这一支在长安根深蒂固,只是终究比不上崔涣家那一支。

进了崔家大门,正好遇见崔呈从门内走出,见他们三人一起走进来,有些诧异,不过当他看到安长月脸色苍白时,立刻便明白过来。

“你们先进去,我这就去把侍御医叫来。”他说完便走到仆役准备好的马前,利落的翻身上马,转眼之间便消失在了街道上。

“你哥一直这么风风火火的?”安长月诧异的问道,崔润摇头说不是啊,他也觉得奇怪,自打上次神神秘秘办完差之后,似乎对叶家兄妹的问题就多了。

崔润一直以为这只是他自己的感觉,现在看来,他阿兄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可能跟叶家有关,否则不会这么反常去问一对住在西市的兄妹。

将两人带到崔家客房安置好,不多时崔呈便带着侍御医到了,侍御医一看便是一出门就被拦了下来直接带到了崔家,一见坐在屋中的安长月,便上前客气的请了脉。

他见过不止一次安长月,自然知道这位小娘子的身份,“稍微有点反复,不过无妨,我拿些药给你服下,切忌莫要再受寒。”

安长月十分听话,但叶云深却不这么想,他深知自己妹妹的心性,如果此间案子再有可疑之处,肯定还是会以身犯险。

等侍御医离开,崔润便着人做了朝食,不多会儿三人便在一起吃了饭,期间崔家并无一人前来询问,想必都是得了崔呈的消息,不得前来打扰。

兄妹俩一直等到西市市门开的时辰,这才起身准备告辞,但临走之前还是去拜访了崔家长辈,只是在家的唯独有一位老妇,还不方便拜见,便也只能这般离开。

不过两人回到溶月楼却没那么轻松了,叶云深一点不出意外的被罚,后院劈柴挑水擦桌子,总之全楼的重活都给了他。

安长月在一旁看着心疼,昨晚兄长一晚上没睡,这会儿又这般劳累,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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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1章:美丽的误会

崔润去了万年县把昨晚所查告知,万年令十分惊讶,他起初以为那朵奇怪的花只是凑巧被放在袖子里,没想到竟然是唐土不多见的水仙,那就不可能是一个小小的歌姬能寻到了。

“多谢崔二郎前来告诉这些,这都是案件关键线索啊。”万年令一脸感激,他初初上任便遇到了这种情况,说不着急破案那是假的,若是被圣人知道他久久不能破案,怕是会留下不好的印象。

“这些并非我所查,乃是大理寺挂职叶家兄妹昨夜冒着风寒查得,另外,凶手是个极美且看起来柔弱的女子,不过能下手这般残害人,想来不是个善类。”

这话等于是废话,不过万年令暂时也不方便直接说,虽然人家官职不如自己,但出身比自己好太多,崔氏又有多人在朝中为官,他可真得罪不起。

“我明白了,我立刻叫手下的人注意,既然是个极美的女子,这就稍微好找些。”万年令说道,崔润想了想又道,“对了,她入城不过三四日,只要找城门吏查一查,应该不难查出。”

“是,多谢诸位奔走,我定会尽快破案。”万年令心里叫苦不迭,不知道姓名只去城门吏那边询问极美女子,简直如同大海捞针。

送走崔润,万年令回身往书房走,冷不丁听两个小衙役说今日有个极美的女子在公廨门外徘徊,不过后来走了,听说是去西市了。

这话传进他耳朵里,立刻引起他的注意,立刻招手叫来那俩衙役,细细一问才知道人去了西市,就住在十字街之西的酒肆里。

“那个,叶家兄妹是不是也住在那边?”万年令不确定的问,他听说过这两兄妹,帮着大理寺破了不少大案,崔二郎刚才来说的那些线索,也是这兄妹俩去查的,他们好像就住在西市十字街之西的溶月楼里,这个溶月楼好像就是个酒肆。

“是的,叶家兄妹就住在一家叫溶月楼的酒肆,但那家酒肆不提供外人住宿,想来说的不是同一个地方。”衙役说道,他早前跟着去查过不良人失踪的事,倒是跟这两兄妹有过几面之缘。

万年令低头想了想,“你们两个见过那个极美的女子,这样,你们去西市走一趟,尽量找到那个女子,请她到公廨来一趟。”

他只是怀疑,自然不能说那人可能是凶手,所以只说让把人请回来,等到了公廨,那一切就好办了,不过他这一举动有些草率,毕竟只是个极美的女子,又不一定是杀害人的凶手,整个长安称得上极美女子的没有上万,也有千百吧。

但此时此刻他顾不上这么多,今日刚得了线索,就正好有个极美的女子在眼前晃过,不怀疑似乎也说不过去啊。

衙役应了声,便朝外走,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元娘子来长安不是为了找她师兄吗?怎么咱们县令这么着急找她做什么?”

另一个同行的衙役摇头不解,他小声说道,“别管那么多,既然县令让我们去找,那就找吧,也许是让元娘子来廨署验尸呢?”

两人对视一眼,觉得这个理由最合理,于是加快脚步往西市去,果然在一家酒肆内找到了坐着喝酒的元娘和梅双,她一听万年令要找她,忍不住挑眉,她好像跟万年县没什么关系吧。

“不知万年令找我有什么事?”即便是在上宜县,她也只是闲来无事帮忙验尸而已,并非官衙中人,上宜县的县令都不会这般唐突找她,何况没什么关系的万年县。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县令只说让我们请你去一趟廨署,好像有什么急事。”衙役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元娘想了想,起身朝衙役笑起来,她本就生的美,又是精心打扮过,再加上头上那支鬓边海棠,更是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更加明媚,这一笑,一下子就让衙役们有些痴傻了。

“既然如此,那就拜托两位先把酒钱给了,稍后再去大理寺找我师兄要。”她说着直接往外走,两个衙役从愣神中回过神来,面面相觑,谁不知道大理寺的老吴是个铁公鸡,前不久全部钱财都送进了平康里,这会儿还吃糠咽菜呢。

但没办法,元娘已经走了,两人齐齐叹了口气,这对师兄妹真是如出一辙的,抠

到了万年县公廨,元娘一听万年令的意思,不由惊讶不已,“只是因为线索是个极美的女子,所以县令便将我唤来,难不成是因为我今日刚好经过此处,又刚好是个容貌不错的女子?”

万年令神色有些尴尬,他并不知道眼前这位是大理寺仵作老吴的师妹,更不知道她今日才入的城,“这个,我只是例行询问,对了,最重要是想让你再帮着验一验尸体。”

万年县虽然也有自己的仵作,但跟老吴和眼前这个出了名的美人仵作想比,到底还是差了点。

“原来如此,无妨,现在时辰还早,那我们先去敛房看看。”元娘说着朝身边的衙役看了眼,后者朝万年令拱了拱手,转身带着人往敛房去。

老仵作在旁边介绍道,“死者是汝阳王府的一个歌姬,名叫细儿,小老儿之前查过,死者是被人割破血脉失血过多死亡,其他并无伤痕。”

顿了顿又道,“对了,死者袖中还放着一朵奇怪的花,据说那是来自域外的水仙。”

元娘嗯了一声,看了眼梅双,她们两个来长安只是为了之前说过的话,是来见老吴的,所以并没有带自己的工具,不过好在万年县是在长安城内,这里的东西十分齐全,一点不比她自己的工具少。

两人很快在尸体前动作,由于歌姬细儿如今是孤身一人,李又关心案子并未破解,这才允许尸身暂且搁置在万年县公廨,倒是不小心帮着万年令圆了一个谎话。

“都已经死了这么久,尸体还能保存的比较完好,万年县果然和上宜县不一样,长安城内和城外也果然不同啊。”元娘嘴角微微翘起,伸手从尸体胃里取出一根细长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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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2章:师兄妹

安长月再次见到元娘的时候,是在夜禁前,她和梅双从门外走了进来,一个美丽动人,一个粗壮威武,总之给人的视觉冲击绝对的大。

“元娘?你们怎么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让阿兄去接你们啊。”安长月见到元娘是很高兴的,虽然她跟元娘实际上也不是很熟,但就是很喜欢这个女子。

元娘笑呵呵的走上前,鬓边的海棠花和以前一样看着十分吸引人的眼球,“只是来见一见从未谋面的师兄,怎么能劳动安小娘子为我操劳,且听闻你病了,我便过来看看你。”

她说着朝外指了指,“我便住在西市那处酒肆里,与你们离的不远,今日来见过之后,明日便去拜访师兄,住上两日便和梅双回去了。”

从上宜县到长安,她们两人走的十分悠闲,倒也不觉得哪里累。

“这样啊,那快进来一起坐,吴叔这几日听说也很闲,没事便会往西市转一转。”安长月朝外看了眼天色,此时已经晚了,西市休市,外面也该夜禁了,老吴这会儿肯定是不会来的。

元娘嗯了一声,笑眯眯的说道,“今日我遇上一件阴差阳错的事,万年令把我当成了一桩凶案的嫌疑人,将我从酒肆叫到了万年县县衙,不过得知我是上宜县在用的仵作后,便借口让我验了一具已经验过的尸体。”

“是细儿?”安长月问道。

“好像是叫细儿,手脚被人一刀划断血脉失血而死。”元娘说道,顿了顿又开了口,“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东西之前的仵作忽略了。”

她从细儿的尸体里取出了一根极细的长签,约莫有一指长短,是直接出现在胃里,整根长签并无任何损坏,可见是被人直接从喉咙内给塞进去的。

元娘当时很惊讶,于是又顺着胃部往上一一检查,发现在死者的喉部有一些划痕,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给划伤,往下倒是没什么别的伤口。

“竟能将一根长签完整送入人的胃中,可见此人对医术也有一定了解,且手法极其高明。”纤娘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就站在众人身后,手中还拖着个托盘,上面有两壶温在水中的酒。

“我也是这么认为,凶手不仅医术不错,想来身手也是不错的,那个叫细儿的歌姬除了后颈上有一个极淡印子,全身确实没有其他伤痕了。”

元娘说着起身给纤娘行了一礼,纤娘很客气的回礼,叶云深看着两个赏心悦目的美人相互客气,心里忍不住嘀咕,都是不拘小节的人,何必装的如此文静酸腐

当然,这话他不敢说出来,只是在心里乐呵乐呵,过过瘾而已。

“那根长签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安长月问道,纤娘也不阻止她,这丫头要想做什么事,还真是拦不住,李鲵前脚才走没多久,这后脚就敢带着病夤夜出门查案。

想到这里纤娘便忍不住埋怨的看向叶云深,叶云深忙低着头一副知错的内疚样儿。

“就是一根普通的长签,不过签上却画了水纹。”元娘当时拿着那长签看了许久,却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同,就是根寻常的签子,只是上面有一个刻画上去的水纹,因沾了血迹看的格外明显。

“水纹?”安长月忍不住蹙眉,水井、水仙、水纹和歌姬,这些有什么关系?

元娘点头,“我没能看懂,且那东西乃是万年县破案的线索,所以不能外带,我能告诉你的就这么多,等明日我去见过师兄,再问问他是何看法。”

安长月嗯了一声,没再追问关于细儿的事儿,只陪在纤娘身边和元娘一起喝了几杯,直到夜禁鼓声将近尾声,梅双在门外喊了元娘的名字,这才意犹未尽的散了场。

第二日西市市门大开,安长月和叶云深特意在门口等了元娘一起往大理寺找老吴,两人给纤娘的理由是,在屋中待得憋闷,想出去走走,切绝对不会让自己着凉。

纤娘原先是不答应的,不过架不住安长月软磨硬泡,叶云深的死缠烂打,最后只能点了头,不过却千叮咛万嘱咐,且不能再受凉了,否则她的老命都要搭上了。

安长月心知她说的是实话,不免有些愧疚,她只顾着自己的好奇心,倒是忘了自己的病情是靠阿娘和纤姨用自己的内力推开药效才得以控制。

她下了决心,保证绝不会乱来,这才和元娘她们一起往大理寺去。

皇城内虽然也可以自由出入,但其中多公廨衙门,往来人等都不敢轻易逗留喧哗。

过顺义门不远便是大理寺,安长月和叶云深早就是这里的常客,连守门的都已经熟悉,见面先是一声招呼,之后便询问近日没有案子,他们怎么会这时候来?

安长月便把老吴师妹来看望他的事说了一遍,守门的人立刻惊讶的看向元娘,末了酸道,“没想到老吴那样的,还有个这么美丽的师妹。”

叶云深笑了笑,他当初也这么想过,但很快就发现这两人有一样的特质,对验尸有着不一般的热情。

进了大理寺,安长月便带着元娘直奔敛房,大理寺到底是长安城内数得上号的衙门,单单从敛房看就能看出来,上宜县可从来没有这么大的小院专门做敛房。

老吴正坐在屋中翘着二郎腿,一手拿着小茶壶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在哼些什么,听见脚步声还以为是哪个臭小子过来打扰,正想说话,抬眼一看是安长月兄妹和一个不认识的美人。

他瞪大了眼睛,随后又看到美人身后跟着一个壮硕的侍婢,一下子就想起前不久从上宜县回来时安长月说的话,忍不住眼睛瞪得更大了一点。

“元娘见过师兄,给师兄问好。”元娘在老吴几乎要瞪出眼珠子的时候上前一步行了礼,老吴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让出凳子给元娘坐。

“师妹好,没想到你会这时候来找我,这,这师兄什么也没准备,真是”老吴明显有点手足无措,紧张的差点都不知道该把手脚往哪儿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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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3章:茶女之死

与老吴的不知所措不同,元娘落落大方,她上下打量了一眼,老吴,这个盛名在外的师兄看着有点小老头的意思,但他明明年纪也不算很大,几根稀稀拉拉的胡子可能是这种感觉的罪魁祸首吧。

她这么想着,笑着说道,“该是师妹准备礼物给师兄,怎能叫师兄破费。”

两人十分干巴巴的说着话,安长月忍不住叹了口气插嘴道,“许久不见申屠大哥了,他人去哪儿了?”

老吴像是落水之人被救一样,十分认真的回道,“申寺正得了李寺卿的令,似乎出京办案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如果有什么事,阿月还是直接找明少卿的好。”

安长月想起明那番有所隐瞒的言辞,微微摇头说没事,只是问问而已,毕竟这么久不见了。

正说着话,外面突然有人喧哗,听声音似乎是从正堂那边传来,安长月只朝外看了眼,叶云深便径直走了出去,他早就觉得无聊了,心想着师兄妹两人这么干聊着居然都不觉得难受,实在不行出门找个酒肆不行吗?

他一路出了小院,正巧看到两个官差朝这边来,拦下一问,竟是京兆府那边来人让老吴过去帮个忙验尸,说是昨夜里死了个人,这时候才发现。

叶云深同官差们一起进了小院,一听是公事,便有些抱歉的看了眼元娘,犹豫着该怎么办,谁知道元娘突然眼珠一转,说要跟着师兄一起去京兆府看看,她来长安还未到京兆府报备,正好一起去。

这话明显是假,不过老吴并不在意,反正师兄妹两人都是仵作出身,自然不会对这些避讳。

“那行,那你就跟着我去看看。”老吴说着拿了自己的箱子背起来就走,走出几步发现安长月和叶云深也跟着自己,他也没问,只看了一眼歪头笑着的安长月,便知道她对这具昨夜发现的尸体有些兴趣。

一几人一起往京兆府去,到了地方才知道死的是一个茶商之女,昨日来光德坊胜光寺礼佛,却不曾想一夜未归,家中亲人倍感焦虑,第二日一早前来寻找,但寺中僧侣却说昨日并无人留宿。

进了京兆府,那家人还站在堂上哭的伤心,京兆尹见他们一起来了,心里顿时轻松起来,忙说道,“尸体已经抬到了敛房,老吴你赶紧去看看吧。”

他说着眼神在元娘身上打了个转儿,就听老吴介绍道,“这是自上宜县来的仵作,也是我的师妹。”

老吴的眼神闪了闪,京兆尹立刻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忙说道,“那你们先去,这个,阿月啊,你不妨来听听这茶商的话,他家女儿死的蹊跷啊。”

安长月哦了一声,上前一步看着那茶商和泣不成声的妇人,开口问道,“两位可否把事情前因后果说一说?”

话是很客气的,但有京兆尹亲自站在她身旁,茶商哪敢说不啊,当下便将事情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昨夜茶商之女没一夜未归,茶商心觉不对,但碍于那时已经夜禁,他只得等一早开门鼓敲响后才带人来了光德坊寻找,人却并不在寺院中。

当下这家人便召集了,他们家女儿平常十分乖巧,并无与人有过多接触,且年纪尚小,不存在与人夜奔的可能,所以茶商便想到了绑架。

只是这段时间不知何故,街面上游侠儿少了许多,谁会绑架他的女儿?

众人在光德坊查了许久,不得已去找了武侯铺的人,因着茶商与许多权贵有些关系,再加上最近城中尚有命案未被破解,所以武侯们倒是也配合。

不多时便寻到了茶商之女的消息,只是当众人找过去的时候,人已经死去多时,若非时节较为寒冷,怕是都会有味儿了。

因为发现死者乃是在京兆府所在光德坊,所以武侯当下便把案子报到了京兆府,当时过去的衙役一看四周情况,忍不住皱眉。

茶商说到这里眼圈微红,“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用了许多金饰挂在我女儿身上,我们家就是贱商,哪里敢用金饰,这不是陷害嘛!”

安长月微微挑眉,茶商难不成不是因为自家女儿被杀担忧,而是因为死者身上有金饰,如果不解释清楚,怕是会被问责。

“我知道了,那你女儿可曾与人结怨?或者谁会对她有杀人之恨?”安长月问,茶商还没说话,一旁的妇人抹着眼泪哽咽着说道,“小雅生性纯良,从不与人结怨,更枉论有人会与她有杀人之恨,定然是有人眼红我家生意兴隆,这才下了毒手。”

安长月眨了眨眼,问她这话是何意,那妇人又道,“我家茶叶上乘,不管是运往西域还是在江南,都是畅销的很,东西两市不少茶商都对我家眼红,说不定就是这些人害死了我的小雅。”

她说着又哭了起来,那样子似乎下一秒就能背过气去,看的叶云深一阵难受。

幸好安长月很快便点头说问完了,她想去找老吴看看尸体,京兆尹自然不会拦着,有这个破案好手在,他巴不得她能一直待在京兆府里。

从正堂绕过回廊去了敛房,老吴和元娘一起已经验了一大半了,安长月一眼就看到死者手腕和脚腕上的血口子,忍不住蹙眉,“和那个歌姬一样?”

老吴并未见过那歌姬的尸体,于是只有元娘回答,她一边继续手上的动作,一边点头说道,“从伤口的样子上看是一样的,应该是同一人同一把兵刃所为,而且这次她的袖子里是一朵金菊。”

金菊乃是秋季之花,如今已经入冬有一段时间了,竟然还保存的这般完好,看来此人的手段与她不相上下,元娘很想顺手去抚一下自己鬓边的海棠花,但手上还有血迹,实在不方便。

“她的胃里有东西。”两人说话之间,老吴已经手法利索的把死者胃部里的东西取了出来,竟然也是一根长签,与之前从歌姬细儿胃里取出来的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上头镶嵌了一个小小的金色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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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4章:并案

“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安长月皱眉看着被清洗出来的长签,和那朵还生机勃勃的金菊,一时间有些理不清头绪。

“两次行凶皆得手,且我觉得这两名受害者并无多大关系,什么人会这般残忍的杀害她们?”元娘看着眼前的尸体,忍不住叹了口气,都是花一样的年纪,就这么陨落了,且还是这样钝刀子割肉的死法,实在让人心疼。

安长月一时间也想不出来,只从鬼市满格尔口中得到这么一点线索,实在不足以找到凶手,更无法知道凶手到底为什么杀这两人,那两朵花和两根长签又是什么意思?

“差点忘了问了,不知道这次的尸体是在什么地方被发现的?”她说着朝站在不远处的衙役招了招手,那衙役没敢上前,只站在原地说道,“是在金铺后面的巷子里,当时人就坐在一个木箱子上,血流了满地,看着可怖至极。”

衙役说着忍不住抖了抖,他入职京兆府不过月余,没想到竟然会遇上这桩命案,听闻前不久万年县也有过一桩类似死法的案子,至今未破啊。

“金铺?”安长月挑眉,一个在水井旁,一个在金铺后街,地点都截然不同,凶手到底想干什么?

“是在金铺,当时铺子里的伙计都没到后巷看,还是我们进去找人,他们才前后找了起来,结果就发现了她的尸体。”衙役朝尸体指了指,眼睛都不敢往里看。

“这次是金菊,上次是水仙,水仙倒是好查,毕竟识得之人不多,但金菊可不同,大唐种植金菊的人不在少数,光是长安东西两市都有不少花店有售,根本无法下手。”

元娘对这案子知道的不多,只能尽自己可能给予帮助。

安长月嗯了一声说道,“此前已经查过水仙,是一个极美的女子从鬼市买走了一盆水仙和一盆火棘花。”

她说着看了眼元娘,元娘立刻反应过来,倒是她疏忽了,此前曾在万年县窥得一丝消息,现在想来,好像就是叶家兄妹所查,不过怎么听说是一个崔姓郎君与万年令说的?

安长月把在鬼市发生的种种一一跟老吴和元娘说了说,两人都觉得这个极美的女子是个危险人物,不过入城几日便已经连杀两人了。

“此事看来已经不能只单单是万年县的案子了,要么并入京兆府,要么大理寺和刑部并查,这人实在危险,耽搁一刻说不定就多一个遇害之人。”

这话不是危言耸听,安长月有种不祥的预感,怎么感觉此人的手法十分邪乎,而这种邪乎让她想到了不久前李鲵曾提到过的一种人,邪宗之人。

如果真是邪宗的人悄悄来了长安,以这种手段杀人,很快便能在长安引起恐慌,到时候人人自危,长安恐会生乱。

“阿月说的是,我这便回去同李寺卿说,此案怕是疏忽不得。”老吴手上的工作已经做完,小雅的尸体重新被穿上衣服清理干净,那根长签老吴想了想,拿起来用布包上,随后跟着衙役先去了正堂。

安长月和元娘一起朝着外面走,叶云深就跟在身后。

“阿月,你说京兆尹会把案子放出来,那万年县那位县令呢?我可听说人家有的是骨气,跟咱们这个京兆尹不同。”叶云深说这话的时候并不大声,这里毕竟还在京兆府,公然说京兆尹不大好。

“放心吧,他会放手的。”案子发生这么久仍旧毫无进展,即便这个万年令心中志向万千,也架不住此案确实棘手,到心在为止,她唯一的线索便是从鬼市所得,且只知道凶手是一个极美的女子,旁的一概不知。

她心中有些烦躁,手指在披风内里轻轻的捏着,这是她唯一一个至今为止仍旧茫然的案子,但让人觉得讽刺的是,不知动机和原委,却知道凶手。

“极美的女子,这偌大的长安城极美之人多了去了,可上哪儿找啊。”她长叹一声,如今真的找到这个人,她一定得问问,为什么杀这两人,那花和长签又代表了什么。

元娘听她这般说,忍不住抚了抚自己的脸颊,突然觉得万年令那个误会她谅解了,毕竟这也算是变相的赞美,当然,这个谅解是因为安长月那句极美,而不是万年县那句。

三人走到正堂前,老吴已经拿着被包裹住的长签从堂中走出来,朝三人笑了笑,那意思就是说京兆府这边没问题了,就只剩下万年县了。

安长月一点都不担心,如果大理寺和刑部出了文书,万年想定然会立刻交接。

出了京兆府,出了光德坊,一行人赶回大理寺,老吴独自去见了李朝隐,不多会儿便有官差急匆匆跑了出来,看方向像是往刑部去了。

“走吧,今日我应该没事可做,眼看也要到夕食了,我请客,请师妹到醴泉坊吃些好吃的。”老吴摸着袖子里仅剩的几枚铜钱,一脸的慷慨就义模样。

元娘和安长月忍不住对视一眼憋笑,口中却应下了。

从大理寺出来,元娘朝两侧看了看,一边是出去的顺义门,一边则是各部衙门,她第一次入皇城,离宫城这般近,看到街上行人不多,也没有高声喧哗,人们似乎都行色匆匆的。

“皇城有各部衙门,还有驻军,寻常不能在此多逗留喧哗,元娘你第一次来,以后就会知道了。”老吴说道,见叶家兄妹已经朝顺义门去,便喊上元娘跟上。

此去醴泉坊不远,只需过布政坊便能到。

醴泉坊内食肆有好些十分出名,城北多有百姓一大早便来此处购买,比如安长月常馋的饆饠和金线油塔,还有东北角一处羊肉汤饼和十字街南巷里的烤肉及各色素食。

这一次老吴带他们却不是去这些地方,而是一家在坊墙边上的馄饨铺子,当时叶云深的嘴角就忍不住抽了,一碗馄饨不过两钱,老吴请他们三人吃,也不过才六钱。

“放心,这里的馄饨十分可口,我保证吃过就绝对难忘。”老吴一边夸下海口,一边朝店主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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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5章:馄饨铺

不一会儿三碗馄钝就来了,安长月将信将疑的吃了一个,有点烫,但在寒冷的冬日里能吃到这么热乎乎的馄钝,确实也算是一件幸福的事。

“嗯,味道确实不错,吴叔你倒是会吃。”她说着再吃了一个,却听老吴叹了口气,“这家馄钝铺子早年差点就没了,还是原来的京兆尹给帮忙置办的,可惜了,现在这些官儿一个不如一个。”

叶云深眨了眨眼问道,“什么意思?难不成在长安城里还有欺压百姓的事情发生?”

他这话说的顺嘴,说完就觉得自己这话问的多余,不管走到哪里,权贵欺压百姓那是常有的事,只是有没有给自己遇上而已。

“长安城里的权贵非比寻常,这可是天子脚下,他们如果真要欺压一人,那肯定是往死里整,不给你丝毫翻身的机会。”老吴说着吃了一个热腾腾的馄钝,抬眼看了眼站在灶台前的店主。

早年他刚入大理寺,那时候京兆尹是个十分负责的好官,他跟那人没什么交集,只是在这家馄钝店里遇上过一次,连人家叫什么都没记住。

那时候这家人正好遇上了坊间拆屋另建,他们一家老小都没有地方可住,还被当时的官吏给驱赶,差点就要被当场打死,还是便服出行的京兆尹给看到了,这才把这一家人救了下来,改迁到了醴泉坊来开了铺子。

“这个位置虽然不是很好,不过识得他家好的,都会自己找上门来,生意倒是也不错。”老吴想了想说道,“让你们来还吃馄饨,一则是请客吃饭,二则是打听消息。”

醴泉坊内食肆众多,且颇为有名,消息来源也多,整个长安除了东西两市和平康里,也就数这里最能打听到有用的东西。

“有那个极美女子的消息?”安长月问,老吴摇头,“不知道,不过如果真如你们所说,那女子定然不俗,这样的女子除非藏身平康里,否则很容易引起人注意。”

叶云深不解的问,“既然是藏身平康坊,那为什么要来这里问?”

“因为这家店的老板娘就在平康里。”老吴说着,抬眼见几人都齐刷刷的看着自己,心知自己说的不全,赶紧补充到,“不是,是老板娘在平康坊做活,对那里相对比较熟。”

此话一出,安长月立刻皱起眉来,“早前那么多案子需要到平康坊内查,吴叔你可没说过一句,这未免也太不厚道了。”

老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以前不是没想起来,这次听你说是个极美的女子,我就想到了来找老板娘问问情况”

三人立刻一脸无语,安长月心想,要不是打听来的消息说是个极美的女子,老吴是不是还想不起来有这么一个人可以询问?真是真真的见色忘义。

不过上次那位平康坊的女妓死了,老吴却也只掉了几滴眼泪,安长月都有些看不懂老吴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了。

老吴干笑两声,掩饰似的朝站在灶台前的老板喊了一声,老板很快便上前询问,还以为他们是觉得哪里做的不周到,谦虚的很,直到老吴问了他婆娘,这才恍然大悟是想打听人的。

店主想了想说道,“孩儿他娘倒是跟我说过一个,就前几天才去的平康坊,能歌善舞,刚进去就去了南曲,听说长的貌若天人,把很多女妓都给看呆了。”

他说的十分起劲儿,不过自始至终自己倒是对那女子没什么兴趣,只是附属他婆娘所说的话,安长月想,这个男人看着没多大本事,倒是个专一的。

“那可有说那女子叫什么?什么来历?”叶云深问道,店主摇摇头说这些他家婆娘没说,只说那是个极美的女子,且一出现就引来不少人关注,但她只在每月十五出现,神秘的很。

一顿馄饨下来,得到的也就这么个消息,不能说一点用都没有,但却也不是很有用,毕竟平康坊是什么地方,一年到头都有极美的人出现,可也有悄无声息消失了的。

老吴想了想,从他来长安任职到现在,听说光是歌姬舞姬被杀的都不在少数,更何况突然失踪,自此再无音讯的。

“要不咱们去平康里看看?”老吴建议道,安长月和元娘齐齐看向他,老吴立刻一副正义凛然的表情说道,“你们放心,我绝对不是私心,这案子这般棘手,得尽快破了才好。”

正说着,叶云深从后头走了出来,走到安长月身边说道,“已经问清了,南曲内第一个巷口,他家婆娘就在那边开的胭脂铺子。”

“那好,我们去,吴叔就先回大理寺吧,等有了消息,我再去找你。”安长月说着就要走,元娘突然笑眯眯的说道,“我也想去平康坊看看,入长安不去平康坊,岂不是白来?”

她脸上的笑带着一种莫名的兴奋,这种兴奋跟男人提到平康坊还不一样,是一种好奇和探究,安长月忍不住微微挑眉,而后点头说好。

结果一行四人出门,到最后只有老吴被赶了回去,他这心里就跟猫抓似的,他可是没钱去平康里好久了,好不容易可以有机会,怎么就这么没了。

从醴泉坊到平康坊稍微有些远,三人半途弄了马车,一路晃晃悠悠的进了平康坊,看到门吏和武侯正在盘查,忍不住好奇看了两眼,才知道原来是大食来的使臣进了这里,如今在里面不见了,这才盘查众人,想把人给找到。

眼见跟他们的案子无关,安长月头一次没提起一点兴趣,直接就让叶云深驱赶马车进了门,而后在南曲第一个巷口停下,果然见一个只有三人宽的铺子内站着一个微微有些臃肿的妇人。

“可是醴泉坊馄饨铺的老板娘元氏?”叶云深朝内里喊了一声,那妇人先是一愣,随后点头说就是她,问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说话间她的眼睛朝着马车打量了,见是租来的马车,便就没再多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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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章:连蒙带骗

“刚从你家铺子里出来,想着正好缺几盒胭脂,就来这里瞧瞧,顺道想来看看那位每月十五才出现的花魁,听说极美极美呢。”安长月从车中探出头来,一张小脸上满是好奇。

元氏见是个可人的小丫头,立刻就展了笑颜,她家儿子今年刚好十五,与这姑娘倒是有几分相配,若是能结交上,将来再能成个姻缘,那真是最好不过了。

“小娘子看看想要什么胭脂?”她说着伸手指了指自己铺子前的几种,“咱这里的可都是最好的,可是托人从很远的域外千里迢迢运回来的。”

说完又到道,“至于那什么极美的花魁,你们几个要是想去看恐怕不行,她光是见一面就得费上百金,寻常人可见不到。”

见元氏突然这么热情,安长月有点奇怪,不过无妨,她就是来打听消息的,既然人家热情敢言,那她还有什么好疑神疑鬼的。

“这样啊,那真是可惜了,我家姐姐就是不服气,想知道她漂亮还是自己漂亮。”安长月说着朝马车里的元娘眨了眨眼,后者微微挑眉,随即伸出纤纤素手将车帘挑开,一张美丽无比的脸便露了出来,在那朵鬓边海棠的映衬下,更多了几分柔媚。

元氏一见果真是个美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随后笑着说道,“我倒是觉得这位娘子也极美,只是与那位花魁比,似乎少了些什么,不过容貌倒是一样的美。”

她说不出来那位花魁身上有什么东西让人觉得很想多看几眼,就跟解谜一样,总想知道答案,若没这点,那容貌倒是跟眼前这位娘子并无二致。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们还是想去看看。”安长月说道,元氏有些迟疑的搓着手,安长月便指着摊子上的几盒看起来价值不菲的胭脂点了点,“这三盒我都要了,若是你有办法,另外再有酬谢。”

“是啊,看你似乎对这里十分熟悉,不妨帮帮我们,你看,你姓元,而我叫元娘,说起来还是有缘的呢。”元娘笑着说道,看着叶云深从怀里摸出钱递给元氏,笑的就更加灿烂了。

她正好缺些胭脂,今日不得已买下这些,看安长月的样子也不大用,到时候便朝她讨要了,想来不是难事,就全当是这次验尸的酬谢好了。

元氏一听立刻笑开了,也不知是为了另外的酬谢,还是元娘口中的有缘。

“也不是不行,我知道她住在何处,一般这时辰她都在房中,我可以带你们到楼外去看上一眼,你们自己做个对比就行。”元氏说道。

安长月和元娘相互对视一眼,点头说好。

元氏本还以为二人不会同意,毕竟这个见面跟那个见面不一样,这顶多就是窥视一眼,还是在楼外,只要知道地点,谁都能去看看的简单事儿,实在不值得几个钱。

但元氏心想,她可是打听许久才知道那个地方,寻常旁人想要过去也难,不过今日这几个人应该没问题。

“那行,这位小公子就在此处暂时帮我看一看,我带着两位娘子去去就回。”元氏说着从铺子里走了出来,作势就要往外走。

叶云深立刻出声阻止道,“我不能一同前往吗?”

“不能,那地方只能女子过去,你是男子,若是真的去了,怕是会被人打出来。”元氏一脸不赞同的说道,叶云深还想再说什么,被安长月摇头阻止了,她大约能猜到是什么地方了。

叶云深把马车弄到一边,自己站在铺子前看着三人渐行渐远,不多时便从街上消失了,他默默记下,是第三个巷子口,如果待会儿阿月还不回来,那他就亲自过去找。

而这边元娘则拉着安长月跟在元氏身后,元氏一路不停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大部分都是在说她家那个玉树临风的儿子,有意无意的打听安长月的年纪及婚配否。

安长月即便再迟钝也明白她的意思,但她没有直接拒绝,一则有求于人,二则看元氏的性子,并不是个好相与的,所以她便很乖巧的回答,时不时还给元娘使个眼色,两人一人一句把元氏哄的那叫一个开心。

“到了到了,就是这里,这边是女汤,那边是花魁的私汤,寻常这个时候差不多也该来了,你们就躲在这里看一眼,看完了咱们就走,莫要出声惊扰了。”

元氏说着朝前张望了一眼,正巧看见有人来了,手中端着不少东西,都是沐浴所需。

“来了,来了,你们只能看,别说话啊。”元氏又不放心的交代了一句,得了安长月和元娘的承诺,这才朝着墙那边看去。

她们所在的地方是女汤内的一个小角楼,从这里透过层层帷幔可以勉强看到对面私汤里的情况,为首走进来的是个女婢模样的女子,将手中的托盘放下后,转身便又走了出去。

不多时再进来一人,那人穿着一身水色儒裙,在冬日里显得格外清冷,若非汤池中有丝丝雾气弥漫而上,还觉得是从冰雪里走出来的冰美人。

女子走的稍微近了些,安长月忍不住皱眉,怎的在私汤里还戴着面纱?

“莫急,莫急,等会儿就拿下来了。”元氏压低了声音说道,似乎生怕两人觉得这一趟是白来。

果然如元氏所言,女子很快便把面纱取了下来,果然是一张颠倒众生的脸,且这一张脸与她周身的气质完全不符,像是冰雪与春风的差别。

安长月微微挑眉,以眼神跟元娘交流,意思是这女子确实跟她容貌不相上下,但身上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气质,让人很想一探究竟。

元娘则透过眼神说道:是神秘,人都是有好奇心的,越是神秘的人,越是想让人追根究底,且这还是个极美的女子,更是引人遐想无数了。

安长月心想也是,且这女子容貌与周身气质完全不同,就更加神秘了。

而且,她微微眯了眯眼,隔着重重水雾似乎还看到了那双眼睛里似有什么寒光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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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7章:美人入浴

女子缓缓将面纱扔到了一旁的地上,走到汤池边站了片刻,不知道是在想什么,接着伸手将衣衫缓缓褪下,那一身赛雪的肌肤不多时便裸露在了空气中。

安长月即便没离的很近,也能感觉到空气里的冷,两处应是差不多,这般冷的情况下在室外沐浴私汤,还在这里褪去衣衫,定然是会激起身上一层颤栗。

只是隔得太远,她看不清女子肌肤上的变化,只看到女子脸上闪过一瞬的惬意,她竟十分享受这般冷清的感觉。

元娘睁大了眼睛,伸手抓住安长月的手臂,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女子看,安长月侧头狐疑的时候,她都没有动一下,只盯着那女子看。

安长月心中想,元娘突然之间这般,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于是她再次朝女子看去,正见女子缓步往汤池内走,长发乌黑盘在脑后,露出洁白优雅的脖颈及脊背。

正看到此处,安长月突然猛地睁大了眼睛,脸上神情跟元娘别无二致,甚至比元娘更加流露于表面。

此时那女子已经大半身体进入了汤池,水堪堪要莫过腰际,而就在这一瞬间,安长月看到了她腰间一个黑色的印记,像是一株缠枝藤一般,从腰间缓缓朝上蔓延了约莫一掌。

安长月下意识朝前伸了伸脖子,她看不大清楚这印记的细节,很想确定一下,是不是她曾在西域见到过的那个缠枝黑藤。

元氏没注意到两人的不妥,见人家已经进了私汤,这时候即便再看也看不清容貌了,便用手拉着两人要走,可拉了一下两人都没什么动静,她忍不住心急起来。

这地方虽然看似隐蔽,但如果对面汤池里的人想要发现她们也不是不可能,万一让人知道了去,她以后在平康里怕是要不好待下去了。

想到这里,元氏手上就用了几分力道,元娘和安长月都是一般女子,比不上元氏自幼干的就是粗活,这么一拉,还真把两人个拽的往后退了两步。

安长月这才收回目光,看到元氏一脸不大高兴,眼神里全是催促,这才回过神来,拍了拍元娘的手腕,两人一道跟着元氏往外走。

直到走到街上,元娘和安长月都没再说一句话,倒是元氏不停在说,大抵是即便不如人家,咱也是不错的,何苦去跟一个女妓比,咱可都是好人家的呀。

叶云深见两人一脸心事的回来,上前询问了一句,安长月没有多说,只让自家兄长先出了平康坊再说,她怀疑这女子来历,但在这里不好细说。

元氏见两人要走,想着自己该说点什么,这小丫头虽然长的不那么好看,但胜在机灵且乖巧,如果真能跟她家儿子凑做一对,定然是极好。

且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人家中财势颇丰,将来她家儿子要是想做些什么,一点不用担心这方面的问题。

但安长月和元娘都有心事,叶云深又不怎么想多说话,直到马车离开,元氏除了知道元娘的名字外,竟是一个别的事儿都没问出来。

马车缓缓从平康坊驶出,安长月坐在马车里,她想了想问道,“可是想到了什么?那个黑色的印记,你可是在哪里见过?”

元娘没有看她,也没打算隐瞒,良久叹了口气道,“当初我被抛下,曾有一人上门寻我,不,是寻我家夫君,我无意间见到那人手臂上就有一个这样的印记,所以刚才才会目不转睛。”

安长月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她抓了抓下巴道,“我也曾见过那个黑色印记,远在域外,也是我被抛下的时候,你说巧不巧?”

元娘一愣,扭头看向安长月,她多少知道一点眼前这小丫头的事情,但并不知道她也是被人抛下,还以为是边关战乱,她不幸只剩一人了。

“此话怎讲?”元娘想了想还是问道,她从安长月语气里听出了点故事的味道,这等放在眼前的八卦,不听实在太可惜。

“我幼年之时被家中仆从带到外面抛下,那时是寒冬腊月的,差点就冻死在外面,那时候从我跟前经过了一共三拨人,第一拨的流民,他们见我是一个柔弱的小女孩,觉得带我走我也活不成,所以只留了水便走了。”

叶云深在马车外听着,他这是第二次听安长月提起幼年时的事,早年他还小,只觉得阿月是孩子,觉得这些发生在眼前所以记得特别清楚,但现在他再一次听到,心中却不这么想,那应该是一次次的希望和绝望吧,不然一个那般年幼的孩子,哪里会记的那么清楚。

“第二拨人是一群残兵,他们连自己尚且顾不住,更何况我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他们只在那里陪伴了我一夜,给我生起了火,天一亮就走了,以后再也没见过。”

安长月声音里没什么感情,她就像是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正常的像是今天吃饭了没一样,可元娘却被她这种极其平静的语气给弄的心中酸涩,甚至眼圈都跟着微微湿润。

那时候的她还是一个孩子,怎么能经历这般希望和绝望后还这么平静,没有一丝怨恨。

“然后便是这第三拨人,不,确切说她不是第三拨,因为她只有一个人,是个蒙的很严实的女子,我看不清她的容貌,只在她离开时看到了她后颈上的黑色印记,她想让我跟她走,我却拒绝了,因为我不想成为别人的工具。”

安长月说到这里微微蹙眉,她也不知道当年自己怎么会认定那女子不是真心想救她,只是下意识就拒绝,甚至都没想过此后若是无人再来,或者来的人如同之前的一样,那她该怎么办?

“再然后我就遇上了我阿娘,她将我带了回去,还将我教的这般好。”安长月说着笑眯眯的看着车窗外的身影,她家阿兄也很好,从小到大也把她当宝贝一样护着。

“你,你为什么不愿意跟那女子走?”元娘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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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8章:初窥

马车里有一瞬间的寂静,元娘从安长月的表情里看不出她是不是忌讳说这个,但可以看出她并没有气恼,好半晌才缓缓开口,“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她不是要救我,而是让我用一种我可能不愿意的方式活下去。”

元娘嗯了一声,她没有去过域外,不过她曾听自家师父说过,那边时有战乱,孤儿也多的是,有的人便挑选了这些孤儿带回去,或是训练,或是买卖。

“今日再一次见到那个黑色印记,比我所见的要完整许多,我虽然不敢确定是不是同一种,但直觉应该有些关联。”她说着叹了口气,没想到竟能让她想起那么久远的事。

两人说着话,马车已经过了善和坊,远远听见有寺院的钟声响起,安长月伸手掀了帘子去看,便见到太平坊坊墙内寺院的钟楼上站着一个光头僧人。

“都说陛下重道,但这长安内的寺庙却还是这般悠哉,当真是脱俗。”她咧嘴笑起来,“两具尸体,皆是在夜里遇害,且那两日月色都十分不错,你们说会不会是狐妖作怪?”

她这突然奇想把元娘给说愣了,倒是外面赶着马车的叶云深很认真的说道,“极美的女子,且手法如此诡异,说是狐妖作怪也有人会信,可我怎么听说狐妖都是吸人精气的,那俩可是失血而死。”

元娘嘴角已经微微抽了抽,就这样的问题还值得讨论一番?明显不可能啊,这世上哪里来的妖怪,不都是世人编纂出来自娱自乐的?

“嗯,阿兄说的有理。”安长月郑重其事的说道,元娘终于忍不住干笑出声,“你们是认真的?”

安长月看了眼元娘,见她脸上的悲悯之色已经不见,嘴角一扬笑道,“不太认真。”

马车入了西市,街道两边的热闹喧哗声瞬间大了起来,有商贩与人吹牛的,还有行人与人讨价还价的,总之一声声听起来颇为热闹。

“到底是长安城内的金市,这喧闹声都别具一格。”元娘说着心中不免有些异样,上宜县也不算太寒酸,可却总是差些热闹。

“长安啊,天下再无第二个长安,自然也没有第二个像这样不同的地方。”安长月说着,感觉马车速度缓了下来,不多时车便停住了。

她朝元娘笑着说道,“到了,咱们下去吧。”

安长月先下了马车,回身见自家兄长将元娘给扶了下来,这才放心的往里走,一眼便瞧见坐在厅中的老吴,正一脸愁容的独自喝着水

“吴叔怎么来了?”这时候离休市还有一段时间,但若是来回走动,也是着急。

“今日你们走后,我就找了明少卿聊了两句,他有一些话让我触动很深,所以我就过来告诉你们,谁知道你们竟然去平康里这么长时间。”

老吴一脸艳羡,不过很快他就把这种情绪收了起来,因为看到元娘从门外进来了,正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可是唯一的师妹,在自己师妹面前失态可不幸。

“咳咳,明少卿所言我就不多赘述,只表达一个我悟出来的东西。”老吴一脸正色的看着三人,示意三人先到他那边坐下。

安长月第一个过去,见他只喝着白水,忍不住撇撇嘴,朝站在柜台后的六福招了招手,六福点头,弯腰从柜台下拿了一小壶酒出来,不过这时间仓促,没有小火炉温着。

纤娘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她上前叮嘱了一句,让安长月可以饮酒,但不可多,尤其是这样的冷酒。

“酒可暖身,但冷酒多了对你可无益处,且不可贪杯。”她说着看了眼老吴,再看了眼他跟前的白水,忍不住叹息一声,转头让六福又拿了一壶酒。

老吴十分感激,差点就把正事给忘了,还是安长月提醒了一句,他才又想起自己来此处的目的。

“我就开门见山直接说吧,这两起案子,可能有关于五行。”

此话一出,安长月立刻蹙眉,五行?那不是道家之说?

随后她又想到了眼下这两个案子,第一个水井、歌姬和水仙,第二个金铺、茶商之女和金菊,难道就是指无形之中的水和金?

老吴捋了捋稀稀拉拉的胡子,沉吟了一声说道,“道家有五行之说,金木水火土,而歌姬,也就是歌女,在民间所代表的的便是无形之中的水,至于水仙,我虽然并未见过,但倒推之下,应该也是属水。”

他顿了顿,“金菊属金,那个茶商之女幼时便帮着家中卖茶,也算是卖茶女,也属金,加之又是在金铺后巷遇害,应该就是代表五行之中的金。”

“可这些都只是猜测吧,即便是真的,谁会以五行来杀人,又为何会以此杀人?”安长月忍不住问道。

老吴一时间答不出来,他把这话也跟明说过,明的问题跟安长月如出一辙。

元娘见老吴不说话,想了想说道,“也许跟今日那个黑色印记有关系,那个东西,看着有些邪门啊。”她不知道,什么样的人会纹刺这等黑色的印记?

“什么黑色印记?”老吴问道,元娘便把今日他们去平康坊看花魁私汤沐浴的事儿给说了一遍,着重描述了那巴掌大的黑色印记。

老吴一脸惊诧,他垂下头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应该见过,不知二位能否将那印记画下来?”

安长月和元娘对视一眼,安长月起身去按了笔墨,想了想开始动笔将自己看到的印记画了下来,而后元娘也将自己早年看到的也画了下来,两者相似,却又不尽相同。

“缠枝莲,果然是缠枝莲,这个印记听闻是域外一个叫邪宗的教派的独有印记。”老吴说着皱起了眉。

安长月仔细看了眼,没看出那上头有什么莲花纹,只看到了缠枝纹,是以不大明白老吴说的缠枝莲是什么意思。

老吴也不着急解释,只是把那花纹转了个方向,再让安长月稍微矮了矮视线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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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9章:推测

纸上的花纹这么一摆弄,果然看到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就藏在缠枝里,安长月蹙了蹙眉,这缠枝莲竟然藏的这么隐蔽,可见并不想让人知道。

安长月抓了抓下巴,她突然有点怀疑起去平康坊见那花魁的事儿来,似乎,似乎有点太过顺利,好像有人刻意让她见到那女子身上的黑色印记。

可带着他们去了解的是老吴,带她和元娘去看花魁的是元氏,这一连串下来,所经手人数三四,这些人除了馄饨店老板外,也就元氏,这二人不太可能从中误导。

而且从老吴带着他们去馄饨铺到离开,也不过就那么会儿功夫,不可能去串通元氏,但整个过程就是给安长月一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吴叔对邪宗了解多少?”安长月问,老吴摇头说知道不多,他之所以认识邪宗的印记,还是因为他师父,不过老人家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当年游历域外的时候碰到过而已。

“我只听我师父提起过一两句,说这种缠枝莲只有邪宗比较靠近核心的人才会有,而且随着莲花的形态,可以看出此人在邪宗地位高低。”

老吴说着,又补充道,“哦,对了,这些都是我师父曾勘验过的一具尸体上得到的线索,此案好像发生在六年前,就在凉州。”

叶云深看了眼安长月,又是凉州,她亲生父母不就是在凉州被灭门,且也是在六年前。

叶云深都想到的事,安长月自然也想到了,且第一时间就把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如果六年前凉州富商被灭门和老吴师父所勘验的尸体是同一件案子,那这灭门就跟邪宗有关了。

她想到了之前李鲵所查的巨额财富不见的事情,难道真是跟邪宗有关?

安长月微微摇了摇头,此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眼下的案子才是关键,如果是五行杀人,那就还有三个,如果不尽快抓到凶手的话,便还有三个会死。

“五行乃是道家之术,邪宗的人怎么会用这个杀人?”老吴捋着胡子一脸不解,照理说邪宗跟道家可没有一点关系啊。

“如果真是五行之术,那么下一个会不会是火?”安长月说道,老吴问她为什么这么说,安长月便提起了火棘花,火棘花五行之中可是属火,那女人买了火棘花,总不会只是拿出来观赏的吧。

“也许是有这个可能,不过除了这个外,不是还有土和木?”元娘问道,案子到现在根本也不是按照什么顺序发生,水和金,虽然金生水,但第一个案子是水,而并非是金啊。

既然不按套路出牌,那安长月单单仅凭一盆火棘花就推测是火,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五行之中代表土的是土中花,木则是木棉,暂且不说土中花,单单木棉想要这时候弄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木棉习性多惯于南方,且时节不对。

“原来如此,阿月真是心细如发。”元娘说着笑了笑,她第一次见这个小丫头就很喜欢,这些天相处越发觉得是个机灵的。

安长月抿唇一笑,只是把不太可能的东西排除一下,剩下的几率就比较大了,土中花和火棘花,她是因为在鬼市听那店主提及过火棘花,这才侧重于它而已。

“既然知道了可能是火棘花,那不妨再推算一番,火棘花五行属火,与之相对的是卖艺人,而城中有火的地方更是不少,这可怎么查?”

老吴捋了捋稀稀拉拉的胡子,长安城中卖艺人不在少数,有火的地方更是数不胜数,随便哪家百姓都能生出一堆火来,这么大的范围,可如何查?

叶云深说道,“我看前两件案子的地点都不甚起眼,也许这次她也不会选太起眼的地方。”

“地点不好确定,但身份应该可以筛选。”安长月抓了抓下巴,继而说道,“第一个案子里的歌姬细儿,她虽然出身平康,但却其实并未在那里卖艺,是被汝阳王买下直接进了王府,算是一路干干净净成了家妓。”

顿了顿她又道,“再说那个卖茶女,她家幼时并不富裕,后来才发迹,且是长安数一数二的茶商,虽是贱商出身,但也非一般百姓能比。”

这话说完,在场众人都听出了端倪,地点确实不好琢磨,但经安长月这么一说,这下一个卖艺人的身份似乎就有了一些条条框框,也就不会非得广撒网了。

“我明白了,这就回大理寺跟明少卿禀报。”老吴一听明白就立刻起身,他得抓紧时间回去跟明少卿说一声,即便有了大致轮廓,这长安的卖艺人也不少。

“为什么是明少卿?”安长月突然问了一句,老吴愣了一下,片刻后才说道,“李寺卿最近好像挺忙,时常不在公廨,所以找明少卿比较好找。”

安长月哦了一声,心中却想的是之前的事,大宗财富不见,众多富商被人灭门,这些明明都没有查清楚,她阿娘却回了西域,可见此事根源不在长安,而在域外。

这么一想,邪宗的嫌疑就大了许多,如果李鲵在域外弄出点动静,那现在在长安杀人的又是邪宗之人,似乎也就有了一丝动机。

送走老吴,安长月坐在桌前沉思,好一会儿才起身往二楼去,连叶云深叫他都没发现。

“你们刚才又说了什么,阿月怎么这般心不在焉的?”纤娘从柜台后走了出来,一手搭在叶云深肩膀上,叶云深忍不住抖了一下,把刚才所言都说了一遍。

“五行之术?”纤娘想了想,那不是道家的学说?如今的皇帝陛下笃信道家,这长安城内道徒无数,他们是如何觉得会是一个邪宗门人所为?

“对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阿月说下一个可能是火。”叶云深挠了挠头,他那会儿听的脑袋疼,就记住这么点东西,别的并没有记住多少。

“倒是机灵,但不许你们去,阿月的身体如今还未痊愈,且不可莽撞,若是旧病复发,你阿娘真要饶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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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0章:落雪

第二日一早,安长月早早便起身,发现窗外竟然白茫茫一片,长安城下起了雪,且下的还不算小,放眼望去全是雪白。

“哇,这么大的雪,来长安还是头一次见。”叶云深推开房门出来,一眼就看见大雪飘飘而下,一转头又看见自家妹妹也倚着栏杆看的兴奋,不由脸上的笑更深。

“阿月,今日落雪,你这穿的有点薄了。”叶云深说着转身进了安长月屋中,从她的柜子里拿了一件斗篷出来,转身出了门披在她身上。

安长月把斗篷裹紧了,看着外面的雪高兴的说道,“这么大的雪还是头一次在长安见,跟域外的不一样,各有各的美。”

“是啊,如果没有头疼的事,这座长安城一定是最想让人待的地方。”叶云深努了努嘴,他说到底还是个少年,这般表情看着就让人觉得娇憨。

“阿兄不适合这般作态,丑”

“”

六福叫两人吃朝食的时候,安长月和叶云深在二楼的走廊上正闹腾,听到可以吃朝食了,两人欢呼着朝楼下跑,还没到厅中已经闻到了阵阵的香味。

“今日是什么好吃的?”安长月小跑到厅中桌前,一眼就看见了桌子上的没事,有红罗、剪云析鱼羹、金银夹花平截、小天酥和栗粥,简直丰盛的不敢想象。

叶云深随后看到,嘴巴张的大大的,扭头问端着碗筷的七寸道,“今天什么日子?怎么做这么多少吃的?”

七寸把碗筷放下,咧着嘴笑道,“不是什么日子,不够今日天冷,来店中的客人会比较少,所以多余的食材自然需要我们自己内部消化,所以,来来来,别客气。”

他脸上带着笑,似乎格外的开心,安长月忍不住挑挑眉,即便如此,这金银夹花平截和红罗都是面食,即便今日来客不多,也不用当下就做出来,面粉不是可以放得更久吗?

“胡说,明明是掌柜的今日不在,你们自作主张罢了,不过有阿月在,做些好吃的也无妨。”六福从柜台里走了出来,今日的酒都没备下多少。

“纤姨不在店里?怎么会,她”叶云深说着,突然想起从昨夜就没见到过纤娘,不由心想难不成昨夜人就已经出了西市?

可最近长安城没什么事值得纤姨亲自过去吧,她怎么会离开西市?

安长月也在想这个问题,难不成是汝阳王有邀请?还是常芬公主?可最近没听说两人有什么帖子送来啊。

“这剪云析鱼羹不错,等会儿吃完了,我们也出门转转,下雪的长安我还没出去转过。”安长月这话说出来,把在场几个吃饭的都给吓了一跳,这大冷天的出去,她这身子骨,简直是找事啊。

叶云深刚想开口劝阻,安长月自己摇头说道,“不行不行,去不了,我都给忘了,我这咳症才刚好了些,万一再复发,阿兄肯定又要受罚。”

她说着抿了口鱼羹,又拿起一块红罗,上次那般劳累还被罚,纤姨是做给她看的,她如果再不顾及自己的身子和安危,那就是给叶云深找麻烦。

如果寻常也就罢了,可安长月知道,这是她阿娘的意思,她来长安后的所作所为确实让李鲵担心不已,两次遇险,两次病发,这可是在西域从来没有过的。

安长月知道自己身体的状况,如果这寒症在找到根治的法子前就彻底控制不住,那她的生命也就走到尽头了,而且这病一次比一次严重,她确实有点太胡来了。

“咱们在二楼上看看就好了,等雪停了,阿兄再带你出去玩儿。”叶云深总算松了口气,这么冷的天出去,要是万一给纤姨知道了,那还不直接把他给剁了啊。

两人吃好朝食,果真拿了炉子坐在二楼的廊下看雪,偶尔还能看到冒雪出来行人,也不知是去做什么,看着有些匆忙。

“听说了吗?最近死的两个女子都是自己作孽啊,听说是被仇家所杀,瞧瞧死的那叫一个惨,四肢都被划了口子放血,眼睁睁看着自己死的。”

一道声音从对面的客栈里传了出来,叶云深耳力比较好,他听的格外清楚,安长月就差点,她只隐约听到了仇家和放血之类的,不过这些也足够她推测出来到底说的是什么事。

她扑扇着一双大眼看着叶云深,叶云深会意道,“是在说凶案,他们认为是那两个被害者是自己不检点,所以才被仇人杀害,且还用的残忍手段。”

安长月忍不住蹙眉,这叫什么话,被人杀害就是人家不检点招人恨吗?

“这些人的心里如此阴暗,应该不是长安的错吧。”安长月说道,叶云深点头说是,人心之黑暗,又怎么能怪罪一个地方或者一件事,毕竟有的人经历再多不幸,仍是一个很光明的人。

“他们还说了什么?”安长月见自家兄长认可自己,很开心的继续问外面的八卦。

叶云深竖着耳朵假装偷听,确实又听到不少人在讨论这些事,而且言论都偏于第一个,似乎大家都认为那两人被那种手法杀死,肯定是遇到了什么有深仇大恨的人。

安长月一边听叶云深说着众人的议论,一边无语的烤着火,人们在这种美好的天气里谈论这些话题,难道他们不觉得大煞风景吗?

安长月完全没想过自己曾吃着美食说凶案,那感觉跟现在虽然不怎么一样,但大致也是相同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般凶残的手段,总觉得不是寻常案子,听说最初发生在万年县,然后到了光德坊,被京兆府直接给抬了回去,但没多久又抬去了大理寺。”

“什么?竟然还有这样的事?那看来并不是简单的凶案,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是啊是啊,我就觉得这里头有蹊跷,该不会是什么杀人狂魔,或者变态杀手吧?”

几个人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小,不多会儿就听到有人叮嘱着今日早些归家,听说那杀人者只在月色好的时候杀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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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1章:目标

此后两天时间都过的十分平稳,雪时下时不下,兄妹俩看了两日也看腻了,只觉得这雪下得没完没了,门不能出,只能每天躲在二楼看来来往往的行人,偶尔还能听见有孩子在外嬉闹,似乎是商人家的孩子,闹得十分天真。

安长月抱着手炉坐着看天边的云起云浮,正看的出神,却听见楼下有人喊了一声,似乎是在喊她的名字,又似乎不是。

“谁呀?”安长月低声说了句,收回目光朝下看,却见一人穿着一身甲胄站在下头,不是崔呈又是谁?

崔家大郎身居高位,他此时为什么会找自己?安长月第一个便想到了此问,但这只是一瞬间,她很快起身朝崔呈挥了挥手,“崔大哥可直接进来,我马上便下去。”

二楼上来的人不多,出了李淙那个常客外,就没什么别人了。

崔呈点了点头,抬脚进了溶月楼大门,他此次前来其实并不合规矩,大唐有规矩五品以上禁止入市,若他此刻被人发现无故入西市,恐怕会被御史们弹劾。

安长月抱着手炉跑下来,就见崔呈弹了身上的雪,正站在大厅中环顾四周,见厅中并无几人,便也就放心的走到一旁坐下。

“崔大哥怎么今日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任务?”安长月也知道大唐对官员的规矩,所以她认为崔呈如果没事,断然不会前来西市,就像上次一样,他是带了圣人口谕的。

崔呈坐于安长月对面,他腰间的佩刀被他放在了桌上,那把唐刀跟她在鬼市看到的不同,这才是真正的唐刀,所向披靡的大将之刀。

“没什么,只是来问问你关于案子的事。”崔呈坐的十分端正,即便是在酒肆里,他那一身贵族的气势也不能忽略。

安长月心想,即便这人坐在牛车里,也会被人一眼认出就是个贵人,而并非寻常商贾百姓。

“金吾卫也对移交大理寺的案子感兴趣?”她有些疑惑的看着崔呈,崔呈看着比崔润要英姿飒爽的多,可能是年少便入军营的缘故,他身上自带一股威慑之力。

“若是邪宗所为,就不是感兴趣这么简单。”崔呈也不隐瞒,直截了当的说了邪宗,上次的案子他负责协助郡主查,如今圣人命令从未收回,一旦有消息,他自然要追查。

安长月点了点头,虽然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崔呈还在追查,但想来跟她阿娘有关,想了想说道,“只能猜测有关,却不敢断定,不过大理寺已经着手查找下一个受害者,是不是邪宗所为,应该很快会有分晓。”

崔呈眯了眯眼,安长月便把之前所查告诉了崔呈,她觉得崔呈这个时候冒着被弹劾的危险来西市,也许他收到了什么消息。

“原来如此,如果有金吾卫相助的地方,安小娘子尽管开口。”他抬手一礼,安长月赶紧抬手回礼,“现下就有一件事想问问崔大哥,不知崔大哥可否如实相告?”

崔呈微微挑眉,像是看出她要问什么,但还是点头说道,“请问。”

“我阿娘那边可是有了邪宗的踪迹?”安长月道,崔呈轻轻扬了扬嘴角,一脸这话你难道不该问你阿娘?安长月抿唇只管笑,一脸你猜我为什么问你?

两人一来一去,崔呈最后终于松了态度,说道,“据说是有些消息,想来此次若是邪宗所为,定然是为了报复。”

安长月哦了一声,刚想说些什么,就见门外走进来一人,那人一身落雪,站在门口把身上的蓑衣取下,露出一张多日不见的熟悉面孔来。

“李兄怎么今日来了?”叶云深站在柜台边儿,刚一看到来人便出声询问,李淙自打去了京兆府,那可是三天两头见不到人,这次去京兆府抬尸体都没能跟他说上两句话,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李淙跟叶云深打了招呼,扭头朝里走,在崔呈和安长月面前停下,先抬手给崔呈行了一礼,然后才转向安长月说道,“明少卿让我帮忙过来传个信儿,已经锁定目标了,这会儿大理寺的官差都在那处守着。”

“说详细点。”安长月眉眼一动,站起身走到李淙面前道。

李淙挠了挠头,想了想说道,“昨日明少卿就把附和条件的几人都给筛选了出来,又按照之前案发地点和她们所住位置不远这点对比,一共找到了三人,西市南门里的俳优艺人,平康坊的走竿艺人,还有就是靖恭坊一个弄丸艺人。”

“跳丸剑之挥霍,走索上而相逢。”安长月喃喃两句,叶云深问她什么意思,她努了努嘴道,“这是张衡的西京赋中的一句,描述的就是汉代的弄丸技艺,是有些危险和难度的技艺啊。”

她说完皱眉再问李淙,“这三人中可有女子?”

“有,靖恭坊的弄丸艺人便是女子。”李淙说道,他起初以为三人皆是男子,却没想到那个弄丸艺人是个女子,不过看年岁不大,也就是十四五的样子,身材看着十分瘦小。

“烦请转告明少卿,只需盯着靖恭坊那个即可,前两个虽然因职业特殊多为女子,但我却发现一点有趣的地方,凶手似乎并不擅长打斗,所以她选女子的可能性会更大点。”

李淙哦了一声,而后又有些犹豫的问道,“那若她对另外两个下手,那怎么办?”

安长月被他问的一愣,随即笑起来,“李兄信不信我?”

李淙赶紧点头,他可是跟着安长月查过几次案子的,有时候那些线索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她竟然能从那么模糊的东西里仅凭推测都能还原真相七七八八。

“好,那我便先去了。”李淙抬手一礼,转身快步朝外去,来时的蓑衣还未化雪,如今怕是要再落上一层。

“你这不是诓骗他吗?”崔呈挑眉道,如此一来,如果另外两人才是目标,那他们可是要与凶手擦肩而过了。

“可崔大哥并未阻止,想来你的推测与阿月并无二致。”安长月笑了笑,有些事情等到结果再解释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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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2章:胡扯

崔呈从溶月楼出来,脸上有些无奈,他今日本是来打探消息的,怎么就变成了被差遣的,还是被一个小丫头差遣,他开始反省自己,难不成军营混的久了,习惯了直来直往?

叶云深看着崔呈一脸困惑的离开,凑到安长月身边道,“阿月,你这都开始差遣金吾卫了,阿娘虽没明说让我们不要与他们多来往,但那意思应该不错。”

“我也想啊,不过此事须得有军人帮忙,你说说除了崔家兄弟外,我们还认识谁?”安长月无奈的道,她本是打算麻烦崔润,毕竟大家也合作过几次,但谁让崔呈先送上门来,不用白不用嘛。

再说了,即便是没落了的金吾卫,那也是不容小觑的。

叶云深嘴角微微抽了抽,这还叫没落了的金吾卫?他看着依旧威风的很啊。

安长月左右闲来无事,便把金吾卫的发展史与叶云深普及了一下,叶云深听罢感叹到,这么一对比,确实是没落了些。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眼见客人陆陆续续来了,便起身让了位置,齐齐蹲在廊下看外面的雪,站在地上和站在楼上看到的雪景有些不同,一个大气磅礴,一个泥泞不堪。

“阿月,反正闲着也无事,你跟我说说为什么要选个女子?”叶云深拍了拍蹲的有点麻了的腿,换了个姿势继续蹲,一脸好奇的看着安长月。

“前后两次皆是女子,且从她们行踪看,都是被人骗出。”

“是啊,可如果凶手就是那个极美的女子,她要骗男子岂不是更容易?”叶云深道。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啊,作为一个极美的女子,她如果有能力制服一个男子,自然会如阿兄所说,但她却没这么做,为什么呢?”安长月歪着头笑。

叶云深想了想,有些不解的道,“可卖茶女和歌姬就是女的,她没得选择啊。”

安长月十分不雅的翻了个白眼,这话还用说吗,她看不出来呀,“可这次她有选择。”

“对啊,所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叶云深完全没发现安长月几近保持不住的怒火,又追问了一句。

安长月皮笑肉不笑的道,“前两个女子被害皆是被诓骗出去,如果凶手有足够的能力,根本不用这么麻烦,直接将人打晕带走不好吗?也可以减少她暴露几率。”

可她却没有这么做,而是将人骗到一个地方之后弄晕再放血,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虽然老吴没能确定两人是不是真的被用了迷香,但看情况应该不差,只是因为放血而死,需要经历一段时间,等人死之后,即便之前有迷香,也很难查出来。

当然,这个只是她猜测,之所以会觉得凶手这个目标还会选择女人,是因为直觉,否则她也不会让崔呈派人去守着另外两人。

但这话她不打算跟叶云深说,就是保持个神秘而已。

叶云深还是一脸不明所以,刚才自家妹妹跟崔将军说了什么他也不知道,两人嘀嘀咕咕的,反正肯定有事就对了了。

当日夜里安长月没有早早歇下,她和叶云深一道坐在厅中,不仅是因为今夜大理寺和金吾卫那边要有行动,还因为纤娘竟然一天都没在溶月楼出现。

安长月不时朝门外张望,眼看就要夜禁,再不回来,今日怕是进不了西市了。

正想着,便听到外面有吱呀吱呀的踩雪声,兄妹俩下意识坐直了身子,齐齐朝门口看去。

纤娘进来的时候先把伞放了放,扭头就看见两双眼睛巴巴的看着她,不由似笑非笑的回视过去,她不过一日不在,这兄妹俩小狗似的眼神是做什么?

“怎么了?你们两个做什么这么看着我?”纤娘见伞上的落雪已经掸的差不多了,顺手递给前来接应的六福,自己则转身走到了桌前跟兄妹俩坐在了一起。

叶云深趴在桌子上问道,“纤姨今天去了哪里?这都一整天了,都没见到你人影。”

纤娘看了眼安长月,见她也是一脸好奇,便笑着说道,“去了平康里,去见一个人,正好碰见了崔家大郎,想不到阿月坐于西市也能运筹帷幄。”

这话说的安长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她眼珠微微一转,抿着唇笑起来,“纤姨说笑了,这是明少卿布置的,我只是在等纤姨回来。”

“你这丫头,就算真的是你也无妨,我知道你阿娘与崔呈还有消息来往,也知道所为何事,你如果真能帮到她,我自是不会阻止,但前提是保全自己。”

纤娘看了眼安长月的脸,她脸色比之前两天好了许多,这才让她稍微放了点心。

“纤姨是去见了谁呢?不会和我们之前去见到的人正好同一个吧?”安长月抿唇笑,她这样的笑容叶云深见的多了,肯定是存了什么小心思。

“阿月想知道?”纤娘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她所见之人确实是兄妹俩之前见过的,不过她很好奇,安长月是从哪里看出来的?或者猜出来?

安长月嘟了嘟嘴,“想啊。”

“你如何得知?”这话等于是变相承认了她之前的疑问,纤娘本也不打算隐瞒她,便顺势问道。

“纤姨身上有一股比较熟悉的香味,这种熏香出自东市刘掌柜的铺子,刚好我比较了解,又刚好知道它在平康坊内的消费圈。”

安长月笑的十分愉悦,这个香味只有几家能用得起,而元氏带她去看的那家正好有用。

“只单单凭这个?”纤娘问道,安长月想了想摇头说道,“还有时间点,还有纤姨手上的伞。”

安长月笑的十分愉悦,纤娘一愣,下意识去看那把被挂在一侧的伞,看到在伞柄上刻着几个字,这才恍然大悟,这丫头一通乱说,最关键的是因为那把伞上已经写了那楼的名字。

叶云深也看到了,忍不住无语道,“阿月,你这有点不厚道了,明明伞柄上就写了地方了。”

“可纤姨问我,我不能不说呀。”安长月眼睛弯弯的,一脸天真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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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3章:雪夜追凶

溶月楼里其乐融融,红泥小火炉上温着小酒,三人坐在厅中说着话,而远在另一侧靖恭坊内的李淙和杨义德就不那么温馨了,两人缩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尤其是李淙,他本来已经回家了,结果被京兆尹一个调令弄过来配合大理寺行事。

李淙心里那叫一个苦啊,他虽然是大理寺卿的儿子,但也没必要一沾上大理寺就把他扔出来用吧。

杨义德一直盯着远处看,那里是一所比较宽敞的院子,里面偶尔有人声传出来,听上去有个三五人一起居住,他皱了皱眉,不明白为什么会得了这个消息,凶手怎么会非得要来杀这个卖艺者?

从老吴话里的意思,这个结果是安长月推测出来,可他却觉得这个推测显得没什么道理,前后根本说不通,也不知道为什么老吴觉得可以相信。

虽然在杨义德心里觉得,以安长月的能耐,断然不会无缘无故如此,可眼下这情况,实在让他心里不安,万一另外两处出了问题,万一不是这家,万一不是此时呢?

他想的不少,一旁的李淙只想到了一样,为什么又是他?

“隐蔽,有人来了。”一道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杨义德一把按住来回动弹的李淙,两人几乎伏在地上,在他们身后的大理寺官差也都伏的极低,一瞬不瞬的看着对面那条小巷里缓缓转出来的人影。

那人身影纤细,若非是女子,便只能是极为削瘦的男人,但杨义德却觉得,应该就是女子,因为只有女子才会婀娜多姿。

那女子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外面罩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完全看不清容貌,只偶尔能从斗篷里看到一丝略显苍白的肌肤,竟是比地上的落雪还要白上三分。

李淙看的有点痴,如果不是远远看见地上有脚印,他都以为来的是一个鬼,女鬼。

那身影走的近了,才看到确实是一个女子,只是因为那一身斗篷盖着,厚厚的,完全看不到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不过以安长月得的消息来看,应该是个极美的女子,既然是个极美的女子,那斗篷下的身段定然也不俗。

杨义德忍不住抿了抿唇,只一个什么都辨别不出来的宽大身影,竟然都能让人生出无限遐想,果然是个极美的人,应当也就是那个凶手了。

那人在卖艺者门前停留了片刻,随后敲了敲门,而后径直转身离开,杨义德想了想,决定暂不追上去,虽然凶手很重要,但谁能知道那个就是凶手?

李淙难得聪慧一回,他明白杨义德此时按兵不动的意思,如果刚才那个女人就是凶手,那她上前敲门,里面的人肯定要出来,只要他们跟着被引出来的人,肯定能人赃并获。

狭小的巷子里,一队大理寺官差蹲在地上,这一个动作都已经保持了将近一个时辰,若不是时不时稍微活动一下,这会儿早就没知觉了。

就在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身穿翻领袍服的女子,那女子长相十分清秀,个头看着不高,却自有一股英气。

她在门外张望了一阵,似乎不明白有人敲门,却为何不见门外有人?

女子看了一阵儿,确定真的无人,只有地上一排远去的脚印,但这脚印不足以说明什么,所以女子只看了一眼,就转身打算回去,却在过门的时候微微一顿,又退出来两步,伸手在门上抚了抚。

杨义德伸长了脖子去看,也没能看清门上到底有什么,却只见那女子突然惊慌失措的转身就往外跑,俨然是跟着地上的脚印一路去了。

这个时辰已经快要夜禁,街上行人几近绝迹,只有那一串脚印显得格外明显,青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这串脚印走,她只知道门上那个名字她期盼了三年,断然不能错过任何可以知晓的机会。

她顺着那串脚印一路到了靖恭坊另一侧,那串脚印就消失在一条小巷后头,她朝里张望了一眼,远远见有个铺子还有亮,似还有打铁声传出来。

她刚要踏进去,就听见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真是个痴情的女子,他一走三年未曾归来,你为何还要挂念于他?”

青瓷眨了眨眼,这声音从巷子里传来,听上去飘飘忽忽不怎么真实,但传进她耳朵里却如同春雷阵阵,再加上这一层散不去的白雪,她心里突然有些惧意升起。



“你,你真的知道他在哪里?”青瓷鼓起勇气朝前迈了一步,那声音再次响起,“自然,我不仅知道他在哪里,还知道他此刻身边有个多么温柔贤惠的妻子。”

青瓷浑身一震,瞬间眼中便有了一丝水雾,她强忍着没让这些水雾聚集成珠,不由自主的朝前走了两步,“不,不会的,他不会的,他说过会回长安来娶我为妻,又怎么会,怎么会”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不知不觉已经踏进了巷子,那个声音带着几分讥讽的笑着,开口说的话一丝余地都不留,“说过?男人在需要你的时候说的话,你觉得能当真?你只不过是一个卖艺的粗陋女子,又怎么能跟县令的千金比?”

青瓷往前的脚步猛地朝前两步,眼泪再也止不住顺着脸颊掉了下来,“不是你说的那样,不是,他不是爱慕虚荣之人,我不许你这么说他!”

“真是可怜,都被人抛弃了,还这般为他说好话,可人家未必领情啊。”

这一次声音十分清晰,就从巷子里亮着那处响起,青瓷这才看清楚,那里站着一个人,穿着一件黑色的斗篷,青瓷就站在她不远处,可以看见那张藏在斗篷下的苍白面容,竟然是一张极美的脸。

“你,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青瓷看到那张极美却惨白的脸,起初没感觉有什么,在大唐女子常用粉将脸面涂白,但多看了几眼,就发现这苍白和粉的苍白完全不一样,多了几分死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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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5章:双生

第二日一早,崔呈早早就等在西市门外,见叶家兄妹从长街上走出来,便朝着二人招了招手。

安长月想了一夜,在出了西市后便和崔呈分道扬镳,崔呈去平康坊拿人,他们兄妹二人则直接往大理寺去,她想要见一见昨夜被抓起来的嫌疑犯,那个极美的女子。

但让安长月怎么都没想到的是,那个女子虽然容貌跟那日在私汤内的一样,但却很明显少了一点东西,她没有那股神秘和邪气,只是个苍白且有些淡漠的女子。

“你不是她,但你们容貌却这般相似,你们是双生?”安长月问道,女子只抬眼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的重新垂下首。

这般拒绝交流,安长月一早也想到了,不过她不在意,等崔呈将另一个人带回来,一切自然就能知晓。

等崔呈的时候安长月顺道问了昨夜的情况,杨义德这时候顶着一双黑眼圈从门外走进来,听到她这么问,就上前一步说了起来。

直到说到武侯铺的人搅局,这女子抱着那个叫青瓷的艺人坐在雪地上,杨义德才问了一个问题,“阿月,你预料到的发展是对的,可这结果”

“啊,我没说一定是真凶,不过,帮凶也是凶,昨晚不过是互相试探,正好你们全部暴露而已。”安长月想了想又道,“当然,我们收获也颇丰,除了她之外,那日在私汤内见到的美人应该也快到了。”

“阿姐什么都没做,你们不能抓她!”眼前的美人终于开了口,不过却是一脸愤怒,倒是让那股本来淡漠散了个干净。

众人都没有说话,因为除了安长月之外,众人都还没弄明白昨夜那一出的真正用意。

杨义德见气氛凝滞,微微垂首道,“我派人去查过了,那家花楼只有一个花魁,但这花魁却很奇怪,性子时而淡漠时而冷冽,应该就是她们姐妹二人一同用了这个身份。”

安长月点头,在得知两人并非一人时,她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只是没想到事情那么巧,她想起纤姨那晚回来时说的话,她去见了花魁,不仅见了花魁,还劝了人,可惜没能劝住。

如果不是纤娘横插一脚,安长月也不可能顺利安排了昨夜的大戏,不过她还是很好奇,她到底跟青瓷说了什么,青瓷怎么会慌张的奔出去找她?

“对了,这姐妹俩原本的名字户部查不到,原籍也查不到,不过花楼里的人都叫她江阮,说是从大食来的,早前的名字已经被遗忘了。”

杨义德说着朝江阮看了一眼,这女子的容貌确实极美,但一眼便能看出并非大唐女子,一个外族女子能在花楼中夺得花魁之位,可见这容貌确实美到了一定程度。

安长月哦了一声,嘴角带了一丝笑意,“你之前认识青瓷?对她的事似乎知道些?”

江阮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确实什么都没做,她不必如此慌张,“认识,我昨夜只是想让她出来同她说几句,这并不触犯唐律吧,为何要将我带回大理寺?”

“这个可不好说吧,昨夜可是夜禁之后你们二人才上的街,而且为何不能在门前说,非得把人引到那么僻静的小巷?”安长月问道。

余光在失魂落魄的青瓷身上走了一圈,这个年纪不算大的弄丸艺人在靖恭坊颇有些名气,时常会被到那里聚会的贵族找去表演,也算是身家不菲。

不过此刻却萎顿在地上,似乎是被人抽走了主心骨。

“你同她说了什么?”安长月好奇的问,江阮被安长月这孩子般好奇的语气给弄的微微一愣,而后侧头看了眼地上的青瓷,“也没什么,她一心想等的男人另觅高枝去了,所以”

“哦,原来是才子负心的故事,难怪会这般令她神伤,不过你如何知道?”安长月更加好奇了。

此话问出来,地上的青瓷似乎突然有了反应,她抬眼看着江阮,一脸的期盼,似乎想从她口中听到一个不一样的答案,也许她说谎了,她所爱的郎君还在准备回长安娶她。

“是从一个客人的口中所知,那郎君娶了美娇娘,除非高升入长安,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只有这卖艺人还傻傻的信了那负心郎的话。”

江阮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半分作假的神情,有的只是淡淡的嘲讽和不值,这样的表情就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在了青瓷头上,她那一点希望从此破灭。

青瓷呆呆的坐在地上,好半晌才有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滚落,她其实早就该想到了,那人走的时候那副愧疚的样子,不是因为暂时离开她,而是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回来,让她只能怀揣着空欢喜而愧疚啊。

“所以你们选择放过她,而去杀平康坊内的那个卖艺人?”安长月突然问道,江阮呆了呆,蹙眉摇头,“我们没有杀人,小娘子休要胡说。”

安长月也不着急让她承认,转头朝着门外看,已经小半个时辰了,此时崔呈也应该差不多到了才对。

正想着呢,门外就传来一阵甲胄的摩擦声,整整齐齐的,尤为好听。

崔呈走在最前头,身后两个人押着一个穿着艳丽的女子,那女子刚一出现,安长月便确定那日在私汤见到的就是她,她身上的气质和眼中的神色让人过目不忘。

“人已经带到了,崔某对此案十分好奇,不知可能旁听?”崔呈朝着同样刚从一侧绕出来的明说道,明抬手一礼,点头应允。

进了大堂,众人都是一惊,眼前的花魁娘子和堂上的江阮,两人确实极为相似,只是那眼神有些不同,周身的气质也是不同,倒也不是那么难分辨。

“果然是双生。”安长月点头,心想纤姨的眼睛就是毒辣,只一眼就看出那两人并非一人,只是她到底是去劝什么?又劝的是谁?

“我与阿阮只是客居平康,并无触犯大唐律例,何故这般兴师动众的押解我们入大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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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6章:巧舌

江阮口中的阿姐就是眼前这个站立笔直的花魁娘子,因着两人共用着一个身份,所以众人也没能知道花魁娘子叫什么,只能暂且称呼她为江大娘子。

安长月道,“江大娘子昨夜那般大动静前往平康坊一处掳人,还说自己并未触犯唐律,这未免也太睁眼说瞎话了吧。”

“我不叫江大娘子,我叫江怨,且昨夜我并未出门,这位小娘子缘何说我夜半掳人?”江怨一脸疑惑的看着安长月,似乎真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崔将军肯定看的清楚。”安长月便转头去看崔呈,崔呈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他昨夜只在房中看到了这个女子,但是不是那人他思前想后,确实无法真的确定。

江怨见崔呈犹豫,便开口说道,“我就说昨夜窗外有登徒子窥视,没想到竟还是个将军,只是不知将军怎么就认定贼人是我?”

见崔呈刚才的模样,安长月已经知道他忽略了什么,不由蹙眉,昨夜月色确实是好,但以江阮之前的装扮,大理寺官差要不是当场抓住人,恐怕也不能说清楚那人到底是谁。

而崔呈显然是犯了这个的错误,他并未看清那人的容貌,只是下意识知道来人进了花楼,且进了花魁屋子,而后又见到了江怨,便先入为主的觉得她就是自己看到的人。

“也是,他是大唐的将军,若他非说看到我就是贼人,我怕是也百口莫辩,江怨只求能放了我的妹妹,她只是看不下去这位娘子痴心等待只换来一场空,这才冒险前去告知。”

江怨这话说的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指责大唐官场颠倒黑白,所以她是不是凶手不重要,重要的是此案需要一个凶手,而她又倒霉的被选上,所以她就是凶手。

安长月人忍不住挑眉,这女人说话如此厉害,还真不怕这些当官儿的气恼之下真揪着她不放?要知道,在这长安城里,不怕你犯错,就怕别人死盯着,即便没有大错,也一样能悄无声息的消失。

何况她只是一个贱籍女妓,在场除了他们兄妹俩没那时间和精力,谁都有可能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捏死她。

“这话从何说起?昨夜本也不是为了那案子,只是听闻域外有一邪宗,行事果决狠辣,在边陲之地更是臭名昭著,崔将军得了线报,说这邪宗有人潜入长安意图不轨。”

安长月笑眯眯的看着江怨,杀人的案子她确实没有证据,不足以将人扣押,但邪宗之事是事实,江怨想要抵赖怕是不行,尤其是她后腰上那片黑色印记。

她不怕江怨早做准备将印记隐去,这里有老吴和元娘,两人皆是出自高手门下,想在两人眼皮子底下动手脚,可不是见容易的事。

至于江阮,她雪夜诱人出门,虽然意图不明,却也是事实,且她那时候可是犯了夜禁,此事可大可小,也足以将人暂且收押。

江怨没想到安长月会来这么一出,此来她姐妹竟然都不得再出大理寺一步,不由心中升起一股怒意,“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没想到天子脚下竟也要冤了我们姐妹二人。”

“江娘子此话怎讲?难道你后腰上并无邪宗的印记?还是以为长安无人知晓邪宗?”安长月似笑非笑,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件事江娘子恐怕也需解释,那盆水仙花。”

说到水仙花,安长月脸上的神色就更加让人捉摸不透了,谁都不知道她此刻提起水仙花是什么用意?难不成那盆水仙花还有什么古怪?

江怨的脸色却是猛地一滞,不过随后立刻反应过来,那盆水仙她已经处理过了,即便被人找到,也看不出端倪,“前些日子我往鬼市买过一盆水仙和火棘花,只是用来装饰而已,不知有何不妥?”

安长月见她当众承认,心中不由了然,这种事情一查便能查出来,只需把鬼市那人带来就能对证,撒谎根本撑不住了多久,反倒惹人怀疑。

这个江怨倒是知道取舍,可那又如何?

“忘了说了,我家中有人懂得花草,且十分精通此道,一株花上结几朵,是不是那株上的,他都能看出门道,也知道什么东西能保持过季之花盛开,如果找到那盆水仙,只用两下一对比,便能知晓是不是同一株。”

安长月不等江怨说话,又道,“对了,还有这水仙在长安并不盛行,所持有者寥寥无几,且都是精心呵护,相信江娘子那盆应该没有损伤才是。”

江怨的脸色已经维持不住平静,她眼神里的狠厉之色越发浓重,那盆水仙她为了不留下把柄,摘下一朵后便将其中一根剔除,虽然看着不明显,但如果有精通此道的人检查,定然能查出异样。

她着实没想到,自己的败笔会在一盆水仙上。

但她转念又一想,那花藏的隐蔽,想要找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眼前这少女八成是唬自己,于是忙收敛了心神,一脸讥讽的道,“既然你这般有把握定然是我所为,那不妨去找找。”

她这是在赌,如果那盆水仙真的被找到,且真的有精于此道者帮忙查看,尸体身上的水仙和她所有的那盆是一株,那她就百口莫辩了。

“自然,这长安城虽然大,但想要找到一样东西其实也不算难事。”安长月说完转头看向江阮,“那日我纤姨去找的应该是你吧,她劝过你了,想来你也知道她的能耐,既然我能找上你们,就不会一点把握也没有。”

她笑的十分讨人喜欢,但在江阮眼中,有一瞬间却觉得这个看着无邪的少女,可比这一屋子贵人们还要可怕,只是细枝末节的东西,她竟能一路追查至此。

“莫要威吓我妹妹,她只是好心,大理寺如此办案,这是叫人寒心。”江怨一脸戒备的看着安长月,而被点名的明终于从吉祥物的人设中站了出来,低声道,“若连有嫌疑之人我大理寺都不能暂扣,那才叫人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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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7章:老书吏

出了大理寺大门,崔呈十分抱歉的抬手一礼,“昨夜是崔某疏忽,差点误了大事,安小娘子莫怪。”

安长月摆摆手道,“也不全怪崔大哥,而且崔大哥这么一弄,不也让我想到了别的东西,只是接下里还得请崔大哥帮忙,定要搜出那盆水仙,我在堂上所说,并非虚言。”

崔呈微微蹙眉,一株水仙真的能成为破案的关键吗?

他一脸不大相信的看着安长月,安长月笑眯眯的道,“我发誓,这次说的真的是是真的,不过还得跟崔将军借个人,帮忙去盯着花楼外的女汤。”

“什么?女汤?”崔呈大惊失色,他手底下可都是男人,让几个大男人去盯着女汤,这,这合适吗?

“是啊,女汤,我总觉得今夜还会出事,当然,希望我只是感觉错了。”安长月微微蹙眉,她心中对去平康坊那次还是觉得有点不妥,虽然江氏姐妹都被扣在了大理寺,但她就是觉得不安心。

只是安长月现在想不出自己到底忽略了什么,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如果今夜再出命案,她便能彻底确定那人是谁,可

她皱着眉往前走,也不管崔呈是不是答应了她的请求,只一个劲儿的往前走,跟在身后的叶云深一看这架势,赶紧跟上去护在她身边,生怕她在雪地里摔了。

崔呈站在原地看着兄妹俩越走越远,想了想朝金吾卫公廨过去,不论如何此事牵扯到了邪宗,他不能袖手旁观,安长月只提了这么个小的要求,他自然要去做。

回到溶月楼,安长月径直坐到了桌前,她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搁在炉子旁,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一件事,江氏姐妹到底如何设计了她和元娘?

想着想着,安长月猛地有了另一个想法,她抬头去看叶云深,看他手中拿着热茶朝自己走过来。

叶云深注意到她的目光,很自然的开口询问道,“怎么了?是想到了什么?”妹妹这眼神分明是有事想让他去做,不过又带着点犹豫,难道说有难度?

安长月接过热茶,轻轻抿了一口,“阿兄,我想让你帮忙再去一次大理寺,这一次去找吴叔,向他打听一个人,越详细越好。”

“谁?”叶云深也被勾起了好奇心,不知道安长月要向老吴打听的到底是谁?

“醴泉坊馄饨铺老两口还有他们的儿子。”

出了西市叶云深还没想明白为什么要打听这家人,不过就是个寻常的馄饨铺子而已,难不成会跟眼下的案子有什么牵扯?

老吴正在敛房内坐着,见叶云深去而复返,不由纳闷的道,“你小子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朝外看了一眼,没见着安长月,心想会不会直接去找了明少卿。

“不是不是,是阿月让我来问你一件事。”叶云深挠了挠头,自己先有了一脸不解和困惑,“她让我向你打听醴泉坊馄饨铺子一家人,越详细越好。”

老吴啊了一声,问怎么会要打听这人,这人在长安很多年了,一直都老实本分,不见有什么劣迹,怎的查着查着案子却要打听起他家来?

他看了眼同样一脸不解的叶云深,心想肯定是安长月想到了什么,既然她要问,那自然要知无不言。

老吴想了想说道,“馄饨铺子店主是一个老实人,约莫有二十来年未曾离开过长安,他的事情街坊邻里都知道,倒是他的续弦之前是做什么的无人知晓。”

“续弦?原来他们夫妻并非原配?”叶云深有点惊讶,去吃馄饨的时候看店主的样子,还以为他们夫妻是原配,且是那种白头偕老的真感情。

“是续弦,听闻是十几年前元氏到了长安,两人在市集上相识,而后不久便在一起了。”老吴知道的不是很详细,这些还是听大理寺一些上了年纪的书吏所说,那书吏早年跟店主住在一条巷子里,后来因为出了那事,两家才分居两坊。

叶云深一听这中间还有个老书吏,便开口让老吴能不能把人给找来,他家妹妹让他务必事无巨细查清楚,肯定是觉得这中间有什么不对,他不能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老吴嗯了一声,出门去找那个老书吏,独留叶云深一人在小院中,等老吴一走,叶云深才想起来这是敛房的小院,加之积雪未融,没来由一阵阵凉气从脖子往里钻。

约莫等了一刻钟,老吴带着一个同样胡子稀疏的老吏走了回来,两人似乎还说着什么,那老书吏的脸色看上去十分凝重。

进了小院,见叶云深等在门外,老吴哈哈笑了两声,说如今敛房内已经没了尸体,进去说也是无妨的。

三人进了房间,叶云深开门见山的问道,“书吏对那位元氏娘子知道多少,还有他们家的一些情况,可否也都说一说?”

老书吏捋了捋胡须,说道,“我所知也算详尽,但很多地方并不知真假。”

说完抬眼看了眼叶云深,见他点头嗯了一声,一脸你继续说的样子,顿了顿又道,“元氏十六年前来的长安,当时还带着一个婴孩,与邻家相识约莫就是来的第一年,然后两人便成了亲。”

老书吏说邻家,也就是馄饨铺子的店主是成亲后一年妻子早逝,也没能留下一男半女,后来将元氏聘为续弦,也便把她的孩子当自己孩子养,一家倒是和乐融融。

不过他因为在官府任职,又是在大理寺这样的衙门,所以好奇心肯定比一般人要重一点,有事没事就蹲在自家院中听墙角,久而久之还真让他听出了一点端倪,邻家似乎并不是只有一个大男人,似乎来看元氏和孩子的还有一些人,但都神神秘秘的。

叶云深听到他说听墙角的时候,整个人表现出了一个正常衙门里官差该表现出的样子,老吴倒是稀松平常,想来是听过老书吏说这一段。

没想到两个油腻腻的小老头竟然还有这兴趣爱好,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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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8章:惑

“还有呢?”叶云深清咳了一声,出声问道。

老书吏嘿嘿笑了两声,继续往下说,“因为实在是好奇,我就暗暗记下了那些人来的时间,后来有一次正好在自家门外碰上了,见是一个穿着斗篷的女子,面容没看清楚,不过看样子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娘子。”

他记得当时老远就闻到一股香气,又并非十分普及的香,倒像是平康里那些女妓所用,还纳闷元氏一个良家妇人,怎么会跟平康里的女妓扯上关系。

不过自那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那个女子,一晃十几年过去,他都要把这事儿给忘了,要不是月前又在门外碰见了同样一身香气穿斗篷的人,他也不会想起来。

“唉,也是元氏命不好,嫁进邻家也没能生下一儿半女,好在邻家是个老实的,把元氏带来的孩子当亲生养,倒是也过的和乐融融,只可惜前不久那孩子病死了,元氏在家中哭嚎了好几天,而后就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把那一段彻底给忘了。”

老书吏说着叹了口气,他当时在自家听着那哭声都觉得揪心,唯一的儿子就这么死了,哪个当娘的不撕心裂肺啊。

“死了?多久前?”叶云深还记得那日去平康坊听元氏念叨过她家儿子,那样子还想让阿月跟她儿子凑过一堆,所以当时元氏说带着她们二人去看花魁,他才会那么不放心。

“也没多久,也就半月余,就,就这些案子发生前不久吧。”老书吏说了一句,然后捋了捋胡子又道,“说来也奇怪,那几夜邻家都有灯火闪过,且夜半总能听到什么噼啪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夜半生火了。”

叶云深点点头记下,他的记忆力虽然不如阿月,但也比寻常人要好一些,他听到此处再问,“那元氏娘子之前是做什么的,又是从何处来的长安,书吏你可知道?”

老书吏想了想,好半晌才皱眉说道,“我之前与户部几个老伙计吃酒,无意间提及过这个,那老吏说若是十六年前自关外来,说不定是跟一次战乱有关,不过那次战乱与我大唐关系不大,听闻是一伙来历不明之人与突厥起了冲突,死的还不少。”

“十六年前的旧事,又是这样的事,恐怕户部记载也不清楚,得询问当地官府吧。”老吴说道,叶云深点点头,这种事月眠楼也时常做,知道其中该如何操作。

“是如此,不过十六年前那件事听着就觉得蹊跷,元氏娘子从那处来,也定然是侥幸逃脱,是个可怜人啊。”老书吏说着叹了口气,似乎真对这元氏有一丝同情。

叶云深再问了老书吏几个问题,得了答案后便匆匆告辞一路赶回西市,见安长月第一句就是元氏确实有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纤娘见两人坐在桌前交头接耳,便走上前皱眉道,“你们两个又背着我干什么坏事了?”

叶云深被吓了一跳,他都没注意到纤娘的靠近,忍不住在心里想,他这到底跟她差了多少火候?

安长月歪着头讨好的笑着,“纤姨,我们俩可是老实的很,怎么会做什么坏事。”顿了顿在纤娘不太相信的目光中又道,“阿月心中有个疑惑,纤姨不知可否为我解惑?”

那日她们在厅中聊了纤娘一夜未归去做的事,但却并没有说的十分详细,安长月现在想让纤娘为她解惑的,便是详细的内容。

纤娘敛了衣袖坐在安长月身边,似笑非笑的说道,“什么惑?”

“那日纤姨去劝人,阿月想知道都劝了什么?”安长月想了想有些不敢确定的问道,她不敢确定的是谈话内容,而并非纤娘的态度。

“我还以为你不会想知道。”纤娘抿唇笑了笑,顿了片刻说道,“劝一人回头。”

“劝一人回头?”

“嗯,确切说是两人,两人双生,这个我想你已经知道了,她们的身份你应该也知道,不过事情却不是你想的那样。”纤娘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件事,她微微蹙眉道,“江氏姐妹是为人利用,我虽然知晓,但却不知那人如今在何处,我想那应该就是你们要找的凶手。”

安长月低头皱眉,“纤姨可否将那人的过往说与阿月听?”

纤娘一愣,继而目光深沉的看着安长月,她还是了解眼前这个小丫头的,她这般说,难道是已经找到了那人?

“好,这件事还得从二十年前说起,那时我尚且年幼,与父亲在关外行走,在荒漠中遇到了一个十分英气的女子,不过听她口音不像是附近诸国的人,倒像是来自更远的地方。”

纤娘想起那时见到那女子时的场景,忍不住心中感叹,她如今虽然武艺超群,但与那女子比,还是差了许多的,就连李鲵也是十分羡慕她。

“后来我与父亲离开,再见她时已经是三年后,那时她浑身是伤的求我们相助,再后来却不告而别,事后我才知晓她原来是邪宗之人,且身份地位并不低,听说是与突厥起了什么冲突,这才被围剿重伤。”

听到这里,安长月心中已经明白七七八八,元氏应该就是纤姨口中所说的人,只是一个英气逼人,一个市井妇人,怎么都无法将两人联系到一起,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纤姨才未能找到她吧。

“那纤姨找她做什么?”安长月问,纤娘叹了口气,“我听闻那一次动乱中她丈夫被杀,幼子被突厥人挟持,我本是想帮她,但却寻不见人了,再后来便只是关心故人,想着若是能遇上,帮她一帮也好。”

纤娘长叹一声,一个尚在襁褓内的孩子落在了突厥人手里,也不知会有怎么样的下场。

“纤姨不必担心,那人应该是救下了自己的儿子。”安长月突然说道,纤娘猛地抬眼看她,“你当真找到了那位故人?她,她可还好?”

当年若不是见她那般模样,她和李鲵也不会下定决心习武,算起来对她总是怀着一份心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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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9章:人赃并获

安长月想了想说道,“找是找到了,不过故人却已经物是人非,纤姨真的要去见她吗?”

纤娘坐在桌前久久没有回答,她想到了这兄妹俩最近偷摸查的案子,如今案子已经移交大理寺,两人更是光明正大的查,可查案子怎么会扯上她要找的故人?

她不傻,阿月这孩子心思通透,若非跟案子有关系,怕是也不会来问她,所以她口中的物是人非纤娘知道,定然是跟案子有关,且这位故人嫌疑极大。

“你查到了什么?”纤娘问道,安长月抿了抿唇,“纤姨可还记得我曾去平康坊?”

“自然记得,你和那臭小子一起去的,哦对了,还有老吴的师妹,那个美人仵作,怎么了?”纤娘微微蹙眉问道,她不大明白安长月的意思,难不成这还跟平康坊有关系?

安长月扭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此时已经入了黄昏,再过不久便要入夜,她心里那点不踏实更加明显,今晚也许比昨晚更是个不眠之夜,昨晚是试探,但今晚必定不是。

“我们那日去了平康坊,是因为老吴找到了一个馄饨铺子的店主,而那个店主的妻子正好就在平康坊内,当时我入平康坊是为了去看一看那个极美的花魁,而领着我们去看的,就是他的妻子。”

安长月说到这里心里更加清楚,那日算计他们的绝对不是花魁,而是元氏。

“是她吗?”纤娘心中猛地一片清明,那个所谓馄饨铺子店主的妻子难道就是当年的故人?

“是,我虽然不知她叫什么,不过老吴说她姓元,街坊邻居都叫她元娘子,元氏。”安长月说着又朝外看了眼,街上行人渐渐稀少,西市的喧闹渐渐消停下来,显得有那么一丝寂寥。

纤娘没有再继续问下来,她只叹了口气,默默起身朝后院去了。

安长月收回目光看着她的背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落寞,她不明白那个人对于纤娘的意义,也不知道她们之间有什么过往,只是心里觉得有些不忍。

如果那个人就是凶手

转眼便已经入夜,不多会儿道路上再无行人,而停了一日的雪却再次落下,安长月和叶云深一起坐在厅中看夜晚的飘雪,好久叶云深才问道,“我左思右想不明白,如果不是江氏姐妹算计我们,那个元氏又怎么会知道那日我们去干吗?”

老吴那时候去了大理寺,馄饨铺子里的店主事后也去查过,他一直在铺子里卖馄饨,未曾离开过半步,那元氏又是从何得知他们去平康坊是为了查案,而后引诱她们二人去窥视花魁。

再有那个花魁娘子又是如何知道她们去偷窥了自己,还巧妙用自己的双生妹妹设计了那一出。

“我也困惑啊,不过惑就是用来解的,等过了今夜,也许就能有答案。”安长月想到崔呈,他今日也未曾当面应下她的请求,不过安长月倒是不担心他会不去,只是不知道能否及时阻止,如果真的有事发生的话。

直到六街鼓声传来,也没能等到一丝消息,带着一丝不安,安长月早早便睡下了,约莫到夜半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底下敲门,那声音不小,看似十分着急。

安长月一下子便惊醒,推开自己的窗子朝下一看,见是个身穿甲胄的金吾卫,不过却不是崔呈本人,那金吾卫听到窗子吱呀声,便抬头看了过来,见是她就喊了一声,“大理寺审案,崔将军遣卑职前来接安小娘子。”

“审案?这个时辰?”安长月拢了拢披在身上的衣服,夜风凉凉的从窗户外往里灌,让她不安的心都蒙上了一层寒霜。

“是,就在大理寺,具体咱们可以路上再说。”来者说道,安长月嗯了一声,关上窗户开始梳洗,不多会儿便下了楼,却见叶云深已经早早站在门口,正同那个金吾卫说着什么话。

安长月的目光在金吾卫身上打量了一下,这个人她似乎见过,想来是崔呈见事态紧急便随便差人前来找她过去了。

“我一起吧,深更半夜的,我不大放心我妹妹。”叶云深见安长月下来,便冲那金吾卫说道。

“自然,崔将军交代了,安小娘子的安全最重要。”

出了西市市门,旁边守着的武侯立刻便把市门关合,马车在长街上轧着雪咯吱咯吱的往前,一路安静的仿佛这个长安都已经睡下了,没有丝毫多余的声响。

到了顺义门外,安长月透过帘子缝隙看着金吾卫和左骁卫交涉,而后城门缓缓打开,马车驶了进去,安长月不经意瞥了一眼,见站在门口的骁卫是她初来长安就见过的那个,还忽悠了她。

不过她不是初来长安的小白,终于也认出他那一身甲胄起码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儿了。

顺利到了大理寺,兄妹二人一进大门便看到大堂内灯火通明,走近一看便发现里面围着不少人,江氏姐妹竟然也被押了初来。

安长月随便扫了一圈,见元氏跪坐在地上,脸上无悲无喜。

明见安长月兄妹来了,便是冲着两人点了点头,而后把目光移到了站在一侧的崔呈身上,安长月明白,他那意思是让她先去问崔呈。

安长月心想这吉祥物当的真是彻底,连案情都懒得说了,于是转身站到了崔呈身边,就听他小声说道,“今晚三更时分,你让我去盯着的女汤出了事,不过幸好发现及时,人算是勉强救了下来,当时元氏手中持刀正准备下最后一手,被我的人冲进去打断了,将人当场抓住。”

崔呈顿了顿又道,“当时在屋中的还有一盆火棘花,其中一枝被折下,就藏在被害人的袖子中。”

“当场抓到,看来凶手真的是她。”安长月叹了口气,纤姨要是知道自己找的故人牵扯到这么多杀人命案,结局可能是找到便是最后一面,不知该多伤心。

不,也许那天她已经察觉,或者更早之前,否则怎么会去平康坊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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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0章:解案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这案子便开审了。”明这开场白不怎么滴,不过好在他坐在主位,没人会对这个说上两句。

明走过场的问了元氏等人的姓名原籍,安长月听到元氏说出了自己的原籍,竟是凉州。

“女汤角楼上屋内害人,乃是金吾卫亲眼所见,元氏,你可有什么要说的?”明问道,他虽然并未亲眼所见,但崔呈是金吾卫大将军,素来为人正直,且不仅是他,那么多金吾卫都亲眼所见,想来不会有假。

元氏轻轻抬头看着上首的明,那一身官袍足以说明问题,他不是大理寺主官,他是大理寺少卿,想来那位李寺卿应是出京去了。

她想了想,面上带着一丝淡笑说道,“不就是杀人吗,你们也都看到了,我无话可说。”

元氏说完朝安长月看去,“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知道是女汤有问题?我是何时让你起了疑心?”

“抓了江氏姐妹后,那晚试探之后我就觉得有些不对,江氏姐妹像是刻意被人安排着露出了破绽,但这个破绽又并非致命的,似乎有人只是想她们入狱罢了。”

安长月说着看了眼江怨和江阮一眼,姐妹俩都蹙眉看着她,像是对她口中自己被利用不大理解。

“事情大抵要从在平康坊第一眼见到你时说起,你应该刚见到我就认出我是大理寺的人了吧。”安长月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她从前也曾与大理寺的官差一起到过平康坊查案,时常经过南曲,而元氏的铺子就在南曲。

元氏没有否认,脸上仍是挂着淡淡的笑,似乎对她这一说法不置可否。

“所以从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踏进了你所设的圈套,带着我和元娘去看花魁娘子,只是想让我们看到她后腰上的黑色印记吧。”

元氏嘴角微微翘起,“即便是如此,又能说明什么?我似乎并没有利用她们姐妹的理由,这么做对我可没任何好处啊。”

“也不一定。”安长月叹了口气,“十六年前边陲曾发生过动乱,邪宗门人曾与突厥人起了冲突,后被清剿,我问了贩卖消息者,其中一人便是你的丈夫,而杀死你丈夫的不是突厥人,而是邪宗的人。”

说到这里,安长月抬眼看了看元氏,元氏脸上的笑已经全部消失,她定定的看着安长月,眼神冷冷的,犹如外面月色照耀下的冰雪。

“是啊,邪宗的人杀的,还将我的儿子送给了突厥人做人质,我费尽千辛万苦将人救下,我已经如同一只蝼蚁一般苟活,可他们却仍旧不放过我。”

元氏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中的冰冷已经化为了愤怒,一双眼睛带着丝丝缕缕的血红,似乎是愤怒悲伤到了极致,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安长月叹了口气,“所以说你的儿子并非病死,而是那些不肯放过你的人害死的,你这么做是为了报仇,是吗?”

“是!我就是为了报仇,我为邪宗可以献出自己的生命,可他们都做了什么?害死我的夫君,送出我的儿子,我九死一生废了一身武功才将他救下,我已经躲起来,我已经远离是非之地,可他们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元氏脸上的情绪已经彻底扭曲,她如今都没能明白,为什么这么咄咄逼人?

“所以这一切也就说的通了,那座花楼是邪宗在长安的据点吧,江氏姐妹也是邪宗的人,如果她们被牵扯进来,我又可以作证这两人为邪宗门人,那花楼定然会被查抄,自然可以发现花楼的秘密。”

安长月说着转身朝上首的明道,“馄饨铺子店主家应该有秘密花房,失踪的水仙和金菊应该都在那处,也许还能找到保存完好的土中花和木棉。”

但其实这些应不重要了,因为凶手已经找到了,而且安长月之前所推测的凶案过程应当没错,只是诱人出门的人从江氏姐妹变成了元氏,而所谓看见极美女子是凶手的那一幕如果猜测不错,应该是江怨发现了尸体前去查看吧。

江怨眼神极其狠厉的看着元氏,她是因为元氏身上那朵缠枝莲才肯信她,没想到竟是害的姐妹二人被人利用,还险些以杀人凶犯的罪名被判罪。

“我并非丧心病狂,江氏姐妹于我还算厚道,我只是利用她们毁了邪宗在长安的据点,并无嫁祸杀人之意,我本也没了活下去的心思,又怎么会在乎你们是不是发现我就是凶手。”

元氏说着,抬眼看向安长月,从她眼中看到了一丝疑惑,元氏嘴角微微翘起,“你不知道我为何杀那几个人,是吗?”

“是,我听纤姨说起过你的过往,那几个人的年岁,应当与你当年的事情无关,所以我确实推测不出为何?”安长月实话实说。

明坐在上头坐的无聊,此时案子已经真相大白,他这一通听下来,也是对元氏杀那几个无辜之人有些疑惑,她应该是为自己丈夫和儿子报仇,难道不应该只杀邪宗之人吗?

“是因为我儿。”元氏没有卖关子,她苦笑一声,“那两个女子实则无辜,只是代家中人受过,我也要让他们尝尝失子之痛,不知如此之后,他们可还会那般轻易就帮人害人?”

“不对,细儿是个歌姬,她并没有家人啊。”安长月说道,元氏轻笑一声,“她啊,她确实没有家人,但我儿却是被她诱出去了靖恭坊看弄丸,而后得了那罐有慢性毒药的茶,哼,这一步步只是为了给一个寻常小子下套,我儿何其幸运?”

元氏的眼泪忍不住往下掉,她其实也没想过杀那个路过而选择视而不见的挑夫,只是想最后把那个江湖游医杀死,他枉为医者,竟然对她儿子的中毒之事绝口不提,直到人死她方才知道儿子竟然不是患有病症,而是被人毒死。

一切总算真相大白,明对元氏的遭遇虽然同情,但法大于天,此案已经牵扯两条人命,唯一被救下的那人如今还生死不明,元氏必定要为她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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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1章:病重

一连几日大雪,长安城的道路上几乎无法行走任何马车,连往昔热闹的西市都显得有几分寂寥,安长月和叶云深整日里蹲在廊下烤着炉子看外面的飘雪。

偶尔有几个不在意什么天都来酒肆里坐上一会儿的客人,总是坐在一起说着最近长安城里的趣事,最常说的便是平康坊一座花楼被查抄了,原因不知道,但楼里的女妓都被带走了,连那位神秘的花魁娘子都不知去向。

安长月偶尔会听一听,也会问上两句,便有喜欢打听的客人说是因为银钱,还说与人勾结企图用不法手段牟利。

每次听到这里安长月都笑而不语,事情哪是那般简单,要真是这么简单,何须三司会审,那日他们走后,可是又开了一次堂啊。

后来李淙也来过,李淙说大理寺的官差们在元氏家中搜到了一些东西,但没有土中花,似乎她根本没打算杀个挑夫来完成这个五行祭祀。

安长月听到祭祀两个字忍不住挑了挑眉,谁说牵扯到五行就一定是祭祀?那不过是借口罢了,元氏从始至终只是为了让邪宗损失惨重,让大唐的高官们知道有这么一个组织的存在。

崔呈曾跟她透露过,李鲵所查最后结果极有可能是邪宗敛财才会弄出那么多灭门案,她亲生父母那一家极有可能也是如此。

安长月认真想了可能,觉得不无道理,不过后来邪宗的人找上她又是为何?良心救赎?显然不大可能。

她正想着事情,听见身后纤娘的脚步声传来,她是习武之人,脚步声十分轻盈,若非刻意隐匿自己的身手,想来无论如何她是听不到这脚步声的。

“阿月,今日我有事须得去一趟汝阳王府,但有一件事又必须得办,就只能让你和云深去了。”纤娘站在门边看着两人一边吹着冷风一边烤炉子,忍不住微微蹙眉。

安长月裹得十分掩饰,一张小脸几乎都被斗篷给遮盖住了,只露出一双扑扇扑扇的大眼睛来,闪着好奇的光问道,“什么必须得办的事啊?我和阿兄帮你办可以吗?”

“可以,你们去也许比我去更合适。”纤娘说着叹了口气,“前掌柜胡越病重,你阿娘都传信来了,看来也只有我们不知道啊。”

“啊?胡掌柜病重?”叶云深一脸不相信,他那次跟安长月去见胡越的时候,他看着还算可以,虽然他一直觉得胡越那身材有点不协调,但好歹那么大年纪了,不能太苛刻。

“是啊,都卧床多日了,听闻怕是不好,所以你们今日便过去看看,左右我看你们闲着也是闲着。”纤娘斜了兄妹两人一眼,这长安下了几日雪,这俩人就蹲在廊下烤了几日炉子,屋后碳都快不够用了。

安长月闻言起身想了想道,“那我们需要带些什么?”到长安这么长时间,她真正出门去拜会的人很少,李家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她多礼,所以每次去都基本都是空手,偶尔拿点什么还得被李夫人念叨,索性也就空手。

其他时候多是跟着纤娘一道赴宴,倒是拿了酒,毕竟溶月楼的酒可是好东西,寻常有钱也是买不到的,可去看一个病人,总不至于也带酒吧,会被人打出来吧。

“不用,即便如今胡越已经不是楼中掌柜,但叶家仍旧是他的主人,所以你们什么都不用带,只管去看看人如何便是。”纤娘说着转身往柜台上去提了两壶酒,看样子这便要出门去汝阳王府了。

安长月目送她离开,虽然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什么都不带又有些失礼,毕竟与胡越可不熟。

出门的时候两人很明智的选择骑马,长安的雪再大也不会比西域更大,所以马还是可以在街上跑起来而不用担心把蹄子陷在雪地里。

两人一路往延平门大街的丰邑坊去,按照上次的记忆找到了胡越的宅子,在外面敲了好一阵子门才有人前来开门,且开门的是一个看着比胡越小不了多少的男子。

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眼兄妹二人,问道:“客是什么人?来找谁?”

安长月眨了眨眼,心说这是谁的宅子自然是来找谁,这人怎么会这么问?但嘴上还是一一答了,“我们是胡掌柜的旧友,听闻他病了,所以特来看望。”

男子又是一眼,见两人手上确实提着东西,便侧身将两人让进了门,余光里看到拴在外面的马,忍不住脸上有一丝惊讶,在长安城内除了军武外,能骑马的多半为权贵出身。

院子还是以前的老样子,只是那时候来胡越还坐在院中,这次却不见院中有任何人活动的痕迹,就连这几日下的雪都没人清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座荒院。

“客见谅,胡郎君病重,我实在无暇顾及其他,这院子就”男子见安长月看着地上厚厚的积雪皱眉,忙解释道。

“无妨,胡掌柜在哪个屋?烦请你带个路。”安长月说着微微颔首,男子赶忙应了一声走到前头带路,很快便到了一侧的房门前。

男子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便退下了,似乎他还有旁的事要忙。

叶云深看了安长月一眼,伸手将房门推开,顿时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弄的兄妹两人齐齐皱眉,这么重的味道,想来是真的病的不轻。

“药这么快就熬好了?”胡越有些艰难的撑起身子,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已经让他精疲力尽,靠在软枕上一阵气喘,抬眼却见兄妹二人站在门口,忙要下床迎接,却被一步冲进来的叶云深虚虚按住。

安长月进了门顺手关上,道:“胡掌柜不用客气,你如今有病在身,还是好好休养为妙。”

胡越叹了口气,说了声老了不中用了,如今连自己照顾自己都做不到了。

“胡掌柜为何不随子女应迁出长安?为何自己一个人独留这里?”安长月问道,胡越眼神闪了闪,这是他的家事,原本也不用跟楼中说,楼中也不会细查,但他如今病重,竟有些后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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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2章:毒死

见胡越迟疑,安长月便知这话还能谈下去,便解释道,“此非楼中打听,而是我自己,我这人好奇心重,这胡掌柜是知道的,想着如果能知晓内情,便是可以帮上胡掌柜也是好的。”

胡越闻言张了张嘴,看着眼前这小女娃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实在是”

他说着又是长叹一声,似乎很是苦恼和无奈。

不过片刻之后胡越就开了口,“此事说来话长,我大儿子今年也三十有余,早年曾也随着我到关外见过家主,那时候他年少气盛,在当时的域外结识了一位女子,但这都不算什么,我自己也是胡人,自然不会反对他们在一起,但后来我却发现,这女子身份不简单,竟撺掇我儿私下里以叶家渠道贩卖一些违禁之物。”

安长月听胡越说到违禁物的时候他眼神里便有惧意,想来这所谓的违禁物非同一般,难道,难道是兵器?

似乎察觉到安长月的情绪波动,胡越更加深的叹了口气,“少主人猜的不错,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强行把儿子给带了回来,但没想到的是那女子当时竟已经坏了我儿的孩子。”

“既是有了孩子,定然不会这般害自己的夫君吧?”安长月道,叶云深听的云里雾里,故事他是听明白了,但还有什么吗?

胡越接着叹气,一次比一次沉重,“我本也是这么想的,可那女子却不那么想,我曾私下里找过她,她竟要自己占了叶家商铺的渠道,仍旧是想一蹴而就的敛财。”

听到敛财二字,安长月不由自主想到了灭门案,心想不至于这么巧吧?

“那后来呢?”叶云深见安长月不问,胡越也不继续往下说,干脆自己问了出来。

胡越摇了摇头,“后来我便警告她不许再纠缠我们家,我就当自己没她生下的孙女。”他当时真是气急了,好几天都吃不下去饭,也没把事情告诉儿子,可后来儿子还是知道了,他们父子也就从那时起开始有了不可愈合的隔阂。

顿了顿胡越继续道,“前不久我收到消息,那个女子过世了,她所产一双女儿启程来了长安,我那儿子却像是忘了当年的执着,竟带着妻子儿女一道迁出长安,说是怕那一对女儿前来报复。”

“双生?”安长月眯了眯眼,若敛财只是凑巧,那这双生女呢?也是凑巧?

“对啊,双生女,听闻其中一个还身怀武艺,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也难怪他害怕。”胡越苦笑一声,自己的一家人都迁出了长安了,却唯独留下了他。

“她们来长安原来是为了这个,可惜,如今已经被遣返了,胡掌柜的大可不必担心。”安长月说着想起了江氏姐妹被扣押,后又被勒令遣出大唐,如今已经走了有小半个月了。

胡越愣了一下,继而看着安长月一脸诧异,安长月却不想跟他多解释,正好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应该是开门的男子煎好了药端来了。

“胡掌柜安心养病,若有什么需要,只管遣人来溶月楼寻我们,定会施以援手。”安长月说着起身,和叶云深告辞离去。

回去的路上安长月有些心不在焉,虽然手中握着缰绳,但那马儿却是走的十分随意,偶尔还能停下来拱拱地上的雪,好不惬意。

叶云深也不想打扰她,他虽然没听太明白这其中藏着什么,不过应该是件极为重要的事,否则既没有命案,又没有别的什么,他家妹妹哪里会想的这么入神。

出了丰邑坊,安长月突然扭头朝叶云深说道,“阿兄,咱们过了上元便回家吧。”

“啊?为什么突然要回家了?”叶云深下意识问道,安长月蹙眉想了想说道,“阿娘如今在查的事情有些凶险,我想回去帮帮阿娘。”

安长月话是这么说,但其实月眠楼在西域的飞鸟不少,能人义士也不少,她回不回去其实关系不大,只是她还是有些担心,从上次李鲵离开之后她就开始担心。

叶云深嗯了一声,长安虽然万般好,可到底不是他们的家,西域虽然环境艰苦,可阿娘和阿耶和祖母都在那边,他们出来这么久了,也该回去了。

“那好,等过了上元节我们就回去,接下来也就个把月了,咱们认真玩一玩。”叶云深兴奋的说着,安长月跟着笑起来,两人一路说着去靖恭坊打马球,再去喝一次虾蟆酒,还要再去曲江池好好玩玩。

结果兄妹两人前脚到了楼中,后脚一个人就着急忙慌的来了,一看竟是刚才在胡越家给他们开门的男子,那男子惊慌失措的喊着死人了,死人了。

安长月顿感不秒,上前一问才知道,他们走后没多久,胡越就死在了家中,死状凄惨,像是被什么人下了十分阴毒的毒药。

兄妹来几乎没有任何停留,再次骑马往胡越家去,去的时候长安县的衙役已经带着人到了,正在屋中查看,见他们二人来了有些好奇,一问之下才皱眉道,“既然你们是最后见了他的人,那必须跟我们回廨署一趟了。”

安长月十分配合,但前提是让她看一眼屋中,说不定能发现什么不对,毕竟两人走的时候都还好好的,没发现胡越有任何异常啊。

衙役们都知道他们二人乃是挂职在大理寺,且与汝阳王和常芬公主多有来往,自然不敢得罪,只说进去可以,但必须带着衙役一起。

安长月点头应下,随后便进了屋中查看,发现屋中比他们走时只多了一碗汤药,如今那汤药打翻在床榻一侧,痕迹还未干涸。

她走过去蹲下身看了眼,一眼便看出这汤药有问题,随后猛地转身道,“那男人呢?”

叶云深就站在门外,听自家妹妹喊了一声,立刻明白了什么,说是他们来的急,那人不知道跟没跟上来,安长月微微眯眼,是她大意了,人在她跟前动了手脚,她竟然疏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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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3章:栽赃不成

如安长月所料,胡越跟前的那个男子确实不见了,人没有从西市跟他们回来,而是消失了。

兄妹两人被带着去了长安县公廨,长安令一见是他们二人,忍不住皱起眉来,在太子宴上他见过这两人,后来长安城内不少异动也跟这两人有关。

长安令想了想,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这兄妹俩明显来历不凡,他着实不想得罪,可案子又这么巧,他又不得不办,当下心中真是左右为难。

安长月深知这位县令的秉性,能不惹事绝对不惹事,不由暗自叹气,先开了口说道,“县令不用为难,我和阿兄今日本是去看望胡掌柜,没想到他竟然被人所害,虽然他已经从我家商铺辞去掌柜一职,但到底为我叶家出力不少,所以我们也希望能尽快抓捕凶手归案。”

“此话何意?”长安令被这一番话说的心中一凛,这意思是死的是叶家掌柜?且凶手已经锁定,只是暂时没有归案?

“凶手引我们前往,自己则出逃了,还请县令调动县中不良人立刻追捕。”安长月决定把话说的简单点,这县令跟万年那位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若长安城都是这种只求无过的官员,那真是要天下大乱了。

长安令一听立刻示意身边的人去办,不过两刻钟便有人回来汇报,安长月所说的那个人已经出了金光门,如今人不知去向了。

安长月一听眯起眼睛,真如她所料,人只是前来报个信让他们沾上嫌疑,随后便直奔金光门去,想来是早就想好了,不过今日原定纤姨前往,难道说那人想害的是纤姨?

“凶手跑了,你们当真没有杀人?”长安令小心的问了一句,安长月蹙眉,这是该一县之主问的话吗?难道凶手脸上会写着我没杀人?难道凶手说自己没杀人就真的没杀?那还要查案的人做什么?

“没杀,没有理由。”

虽然心中不满,但安长月还是辩解了一句。

是的,完全没有理由,胡越是她家的掌柜,几十年里兢兢业业,虽然他儿子做过错事,但好在及时改正,李鲵都没有追究,可见也是默许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既然如此,没道理这么久之后再去杀人,还把自己两个孩子给搭进去,她阿娘那么精明的人,连犯傻都犯不到这种程度。

“好,我信你们,不过既然二位在死者死前最后一个见了他,且人是你们家的前掌柜,两位”长安令的话没有说完,不过那意思很明显,案子得帮着查一查。

安长月本也不打算袖手旁观,胡越说不定真是因为他们而死,自然要还他一个公道。

“自然,县令请放心,此事我们责无旁贷。”

从长安县公廨出来,安长月忍不住长叹一声,她和阿兄才商量着要离开长安了,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且凶手还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毒死了胡越,还想将脏水泼到他们身上。

“阿月,你是不是得罪过什么?”叶云深憋了大半天问道,安长月直接一眼斜过去,“阿兄什么意思?难道不是你得罪了什么人吗?”

叶云深嘿嘿两声,尴尬的挠了挠头,他会得罪什么人,除了欠几个酒钱,好像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啊。

“不过说到得罪,邪宗算吗?”安长月皱眉道,李鲵在西域查邪宗,她和阿兄在长安查案清扫了一个邪宗的据点,虽然那不是她本意,不过她曾问过元氏,得知邪宗的人本就是一帮极其偏执的人,元氏已死,她定然会成为最瞩目的那个复仇目标啊。

而且西域那边楼中势力庞大,但在长安却稍微逊色,想弄死他们兄妹俩难度肯定比去直接杠上李鲵要低。

“不会吧,这么快就开始行动了?”叶云深有点不大相信,邪宗在长安的据点已经清扫,所有楼中人也都被带走,如今应是没有什么人了吧。

“不好说,希望是我多想了把,不过还是按照原计划,上元一过,我们就回家。”安长月说道,叶云深嗯了一声。

回到西市的时候纤娘已经站在柜台后了,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不知道今日去汝阳王府是不是遇到了什么,还是她已经知晓胡越被毒死的事了。

见两兄妹走进来,纤娘便招手让两人跟着自己上楼,兄妹俩对视一眼,心想难不成又出了什么事?

上了二楼,纤娘直接进了自己房间,随后示意叶云深将房门关上,这才开口说道,“你阿娘传来消息,邪宗恐有大动作,我今日从汝阳王府出来就感觉不对,让咱们的人查了一下,才发现昨夜有三个飞鸟被杀。”

“飞鸟被杀?”安长月大惊,飞鸟是月眠楼最为隐秘的存在,他们跟朝廷的暗桩差不多,且比他们更隐蔽,一般不会被人发现,就连她和叶云深都不知道很多飞鸟的身份,他们竟然会被人找出来杀死。

“对,要不是跟他们联系的人发现联系不上了,也许都不知道飞鸟被人杀死了。”纤娘脸色极为难看,来长安这么多年,头一次出现这种情况,她怎会不上火。

安长月脸色变了变,随后轻声道,“就在不久前,胡越也被人毒死在了家中,凶手极有可能就是在他跟前的人,而且那人来西市通知我和阿兄,看样子是试图嫁祸。”

不过好在当时雪天路不好走,他们二人在官差赶去后才到,倒是变相洗脱了一些嫌疑,但那人的企图仍是十分明显。

“竟还有这样的事,人呢?可抓到了?”纤娘心中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些事发生的太过巧了,前一晚飞鸟被杀,而后胡越被毒死,这兄妹俩又被人泼脏水,难不成邪宗的人已经涌进了长安?还是说原本就没清理干净?

“跑了,我和阿月前脚出门,那人后脚就直奔金光门,如今人都已经不知去向了。”叶云深无奈的说着,他当时只顾着妹妹了,也没注意到那人没跟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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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4章:提前道别

见纤娘沉思,安长月说道,“纤姨,我和阿兄想过了上元节和商队一起回家,阿娘那边也许需要帮手,我和阿兄回去也能帮上一些忙。”

纤娘想了想,点头道,“也好,如今的长安怕是已经不安全,这些人简直就是疯子,谁知道他们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如今大理寺和刑部已经暗中调查邪宗,他们竟然还敢在长安城放肆,难道不怕一个不好,会被大唐整个覆灭吗?

安长月收到凶手归案的消息是在第二天午时前后,但等她去了长安县廨署后才知道,抓回来的凶手已经是个死人了,且是一刀,干净利落。

“没想到邪宗还有这样的高手。”叶云深看到尸体的一瞬间就已经看出,他小声在安长月耳边说着,“这么厉害的高手,恐怕实力不在我之下。”

安长月微微眯眼,竟然能跟他阿兄比,可见身手确实不错,但她能看到的只是那男子脖子上的一刀,仔细一看确实薄的很,可大唐的刀似乎没有这么薄的,简直如同蝉翼。

“阿兄的意思是?”

叶云深抿唇想了想,“我觉得他们肯定不止这些,就是我现在看不明白,这帮人到底在玩儿什么花招?”

“我一时半刻也想不到,不过他们肯定不会只玩儿这么低级的手段,元氏口中的邪宗,可不止这么简单。”安长月说道,她听过元氏的故事,知道当初她的遭遇,邪宗竟然能和突厥人联手,可见早已不是个简单的宗门,或者他们的实力不简单。

长安令见人贩已经死了,那就案子就这么结了,而且这说凶手是眼前这人的也是叶家兄妹俩,既然如此,案子就这么漂亮的给结了。

至于这凶手是被谁所杀,简单点来说,那就是出逃时被仇家杀害,所以案子就这么结了。

安长月倒是没有非得揪着长安令让他查,这么厉害的高手和邪宗,一个小小的长安令恐怕真受不住。

离开长安县公廨,安长月想了想和叶云深一道去了大理寺,随后大理寺便有官差出门去找了崔呈崔将军,不多时崔呈穿着常服就到了。

见他一身寻常衣服,安长月料想应该是今日休沐,但事情紧急,她不能不找他来帮忙了。

安长月将自家离职掌柜被人杀害,又如何想栽赃到他身上,又如何出城逃走自己被害,总之啊,事情要多离谱有多离谱,这种级别的陷害,是个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明白,完全没必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啊。

崔呈算是听出她弦外之音了,有人设局,只是以这么简单的东西作为开头,至于后续目的暂不明确,不过看样子所图不小才是。

而且听她的意思,她怀疑这些都跟邪宗有关,是邪宗暗中报复。

崔呈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安长月会这么认为,不过既然知道她出身为何,能有这些别人都不知道的消息,似乎并不是难事。

“既然如此,我定然会应你的所求,不过这并非上头的安排,我能调遣的人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能帮助你的可能性不大。”

安长月嗯了一声,她知道此事并非官面上的,所以找崔呈只是想借几个人手用用,也知道一定会所用有限,但只要有不在局内的人帮忙,她就有把握成事。

“那好,过了上元节我们便离开,你的人可以提前到下一个地方等我们,切记,千万不可露出马脚。”安长月叮嘱了一句,崔呈嗯了一声,见没什么事,就打算往外走,他今日可是约了人在靖恭坊打马球,晚了可不好。

送走他之后,兄妹两人便和大理寺的诸人一一道别,随后又去了敛房,老吴正翘着二郎腿哼着什么,似乎是平康坊内最近十分流行的小曲。

“吴叔好悠闲啊,最近难不成又有闲钱去平康了?”安长月笑着走进去,叶云深知道最近没什么案子,知道敛房内没尸体什么的不能看的画面,也跟着走了进去。

老吴没想到这时候兄妹俩会来,不过他倒是也没起身,只摆手招呼着他们俩随便找地方坐,安长月却摇头说道,“不坐了,我们是来道别的,过了上元节就要回家了。”

“回家?”老吴一下子坐了起来,他还以为这兄妹俩要在长安定居,不是说他们家在长安有宅子吗?怎么的还要离开?

“是啊,家中有事,我们便不能久留长安,况且离家这么久了,也该回去看看。”安长月说着笑了笑,老吴哦了一声,坐直了身体道,“那过几天不如再聚聚,元娘说到时候上元节前会来长安跟我这个师兄一起过,到时候大家一起吧。”

安长月想了想点头说好,但她这次选的地方是溶月楼,老吴一听脸色立刻为难起来,他一个穷百姓,不,仵作还是贱籍,他如何能在溶月楼消费的起?怕是一年的月钱都不大够。

“放心,不让你出钱,我们好歹在长安这段时间受诸位照顾,怎么说也该意思意思,这一顿就我们兄妹出钱好了。”安长月说的十分诚恳,这一次她没打算坑人,是真的要请客。

不过肯定不止他和元娘,还有李淙等人,走之前还得去李家一趟,毕竟人家都请了他们几次,她这次就带着几坛好酒去道个别。

老吴松了口气,随后又不放心的道,“真的?”

“废话,阿娘走之前给我们留了些钱,请你们吃个够是肯定可以的。”叶云深不满老吴的怀疑,十分财大气粗的说道,他阿娘走之前他可是使出了浑身解数,这才拥有了自己的小金库,虽然这些最后都是靠阿月的面子弄来的。

“那好,咱们约好时间,回头我通知元娘,也好让她早一些过来。”老吴刚说完,安长月就说道,“十四日夜并无宵禁,不若就那日好了,可以尽兴。”

老吴一想也是,那就决定那日好了,三人说的起劲,冷不防被外面一阵脚步声打断,一听竟然是外面又有了命案,还是闹市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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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章:吃错药死的?

安长月等人赶到的时候,整个东市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其中不乏有看热闹的百姓,还有维持秩序的卫士和万年县衙役。

领头的人安长月之前见过,便让自己的人把他们给放了进来,当街横尸的是一个年约四十岁上下的男人,安长月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此人乃是行医,不过看穿着可能是个游医。

“怎么会死在这里?”叶云深看了眼惨不忍睹的尸体,瞧瞧那面部扭曲的,就跟被人活生生吓死一样。

“哦,是这样的,案子已经查清楚了,是这个游医自己服药不当导致毒发,所以没有凶手。”万年县衙役说着,指了指同行的一个小小药童,那药童正被抓在一边盘问,脸上都是惊恐之色。

安长月忍不住蹙眉,被自己的药给毒死了?

“仵作验过了吗?”她问,衙役说已经验过了,确实是毒死,而且症状跟游医之前服的药症状一样,并没有什么问题。

安长月嗯了一声,颔首退到了一边,侧头轻声问叶云深道,“阿兄,你有没有觉得这人的死状跟胡越有点相似?”

叶云深啊了一声,随即忍着不舒服又仔细看了几眼,突然发现还真有那么几分相似,尤其是面部的表情,都是狰狞且恐怖。

“两个不相干的人,怎么会有同样的症状?”他回头去看自家妹妹,却发现安长月已经往药童那处走,他赶紧跟了上去,心说既然已经确定并不是他杀,又去看那药童做什么?

安长月直接了当的问药童最近游医是不是有给丰邑坊一个胡人诊病,那人名字叫胡越,是个脸比较削瘦,却肚子不小的男子。

胡越这种体形只要见过就很难忘记,他属于有标志的胡人,所以安长月特意形容了一下他的体形。

药童立刻想了起来,点头说是,还说他家主人一听说那个胡人死了,便着急忙慌的要离开长安,他们这就是来东市租赁马车的,没想到才走到这里就出事了。

安长月狐疑,问道,“既然如此,你又怎么确定他是服药不当被自己毒死?”

“出门的时候主人说他不太舒服,料想是昨夜染了风寒,就给自己配了点药,然后这一天都未曾再碰其他东西,不是药的问题,还能是什么问题?”

药童说的理直气壮,他亲眼看见人把药喝了下去,不是药的问题,还能是什么问题?难不成还怀疑他杀人啊?

“既然只是风寒药物,应该十分寻常,我可没听说过风寒药物会把人给喝成中毒死亡的。”安长月没计较药童的无礼,想来他也只是被问的烦了。

衙役一听这话,有些忐忑的道,“那安小娘子的意思是此人的死另有缘由?”

“应该是吧,不过这尸体肯定得再验。”安长月说着就要走,衙役赶紧上前问道,“安小娘子可有什么别的建议,比如凶手?”

“不知道,当然了,如果能验出这具尸体身上的毒跟长安县最近发生的一桩命案有关,那你们倒是可以去找大理寺的明少卿,他一定乐意帮忙查案。”

安长月说着已经和叶云深一起走出了人群,不过她没忘记在走出来之后回身看了一眼,果然看见一个人戴着帷帽正急匆匆的离开。

“阿兄,你看见那个人了吗?”她问,叶云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得到东市里被驱赶的百姓和商户,也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个人?

见叶云深一脸茫然,安长月撇了撇嘴,“阿兄我饿了。”

“那咱们去找吃的,来回奔波了这么久,我也有点饿了。”

兄妹俩说笑着往东市内一处巷子里走,那里有一家汤饼店,是他们初来长安时发现的,分量足且质量精,味道又是极好,每次来东市他们俩必定要去吃一碗。

坐到汤饼店的大厅里,兄妹俩一人点了一碗汤饼,等饭的时候听到隔壁桌的食客绘声绘色的说着马上要来的上元节,还说长安的上元节一年比一年热闹,今天连胡商都来的比往年多,不过听说能顺利通过进入两市的却不多。

“莫不是过所出了问题?”其中一个听的津津有味的男子问道,看那打扮像是个读书人,不过身上却有一股豪爽之气,想来不是中原的读书人。

“不是,听说今年限制了每日入市的人数,查的虽然是比往年严格,但还是让进的,只是不怎么顺利罢了。”

读书人点点头,若有所思了一会儿道,“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否则我大唐迎四方来客,断不会故意为难。”

其他人都跟着附和,一脸好奇到底出了什么,竟然连上元节这样开放的节日都能将原来的商人们拒之门外。

安长月听的正认真,店中伙计端着两碗汤饼走了过来,客客气气的放下后躬身离开,却被隔壁桌的人给拉了回来,一脸小心的问了他一句。

伙计有些为难的看了看众人,但见众人都是一脸好奇,伙计便小声说道,“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不过听说跟突厥有关,听说他们又来求亲了,可咱们陛下愣是又没准,这要搁在我这儿,我怕是早就没脸再来了。”

这话一点不假,突厥这两年来一年来一次,次次都是来大唐求娶公主的,可住在大明宫那位就是不允,也不知道是心疼公主,还是对突厥的气没消。

说来这突厥人也是挺执着,打赢了仗自己求和,也不知道为啥要打,求和了又来要公主,你说心高气傲的皇帝陛下能点头吗?

伙计这一番言论顿时让众人点头称是,但那位读书人却不这么认为,因为求娶公主这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不可能还影响了上元节啊。

“那小的就不知道了,反正定然是边陲出了什么事,这才会对胡商严加查看吧。”店伙计说着摇头走了,周围围着听着热闹的人也渐渐散了开来。

叶云深和安长月对视一眼,他们想到的却是自家阿娘,看来西域那边闹出的动静不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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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6章:离散宴

很快时间便滑到了正月十四,这一日纤娘早早便把店中的客人请离了,说是自己朋友过来聚一聚,客人们也都理解,调侃着下次醉梦怎么着也得多卖一壶,他们也能弥补了今日的不幸。

纤娘自是应的爽快,不过谁不知道所谓的弥补什么时候才能实现,下次,下次的时候多着呢,一年足足好多天的下次啊。

李淙来的时候手中着两只盒子,进门就累的气喘吁吁的,也不管是不是干净,直接往一边的廊下一坐,满脸的哀伤。

安长月从后院出来就看见他这模样,心说前不久去李家的时候人可还好好的,还高兴的紧,怎么这才不多日就成这幅蔫吧样儿了?

“李兄这是遇上强盗了?”安长月走到李淙身后伸着脖子朝他手边的盒子看,李淙头也不回的说道,“遇上强盗还好,我这是被亲生父母打击了。”

说着义愤填膺的转头看着安长月道,“你说我好歹也是他们亲生的吧,平日里总拿打击当激励也就算了,如今你们要走,竟然非得让我跟着,这算什么事儿?我去西域能干什么?难不成到都护府当兵啊?”

“啊?”安长月一愣,心说李朝隐这是什么想法?让李淙跟着去西域做什么?他在长安不是待得好好的吗?虽然李朝隐总认为自家儿子不争气,换来换去就在上不得台面的职位上换,可到底也是努力的少年啊。

“你看,连你都觉得不可思议,我就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李淙重重叹了口气,“我看八成又是谁去我阿耶跟前说三道四了,觉得我做捕快是贱籍,但我其实也没个名份,就只是跟着学个东西,怎么就不行?”

“可能李寺卿只是说说,你何必当真?”叶云深的脑袋从二楼的栏杆上探了出来,不过底下的人看不清他,声音倒是听的一清二楚。

安长月喊了他下来,又低头对李淙道,“虽然捕快是贱籍,不过能学的东西不少,你既然只是学东西,又何必在意这些,若是李寺卿真的在意,恐怕当初你也去不了京兆府。”

李淙被她这么一说觉得也是,以他阿耶的能力,确实办得到,但这心里就是不舒服。

“行了,今日可是最后一次聚餐,你确定要带着这么大的怨气吃?”

“自然不能,开开心心的,吃完回去再生气也不迟。”李淙翻身从廊下站起来,顺手把两只木盒递给安长月,“这都是我阿娘让我交给你的,说是她以前给自己女儿准备的,谁知道她女儿居然是个男孩子的性格,这些也就多半用不上了。”

安长月好奇的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竟然全是各种钗环和漂亮的布帛,叶家虽然也不缺这些东西,但被人送这样贵重的东西,她还是头一次。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真的可以收下吗?”安长月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收下吧觉得有愧,不收吧又怕李夫人伤心,要知道上次只是因为在李家少吃了一点东西,李夫人都忧愁了好一阵儿。

“可以可以,反正我阿姐也用不上,再说她如今已经有姐夫帮着买了,你可以放心收。”李淙一脸憨笑的说着,见叶云深已经跑下来,就把盒子从安长月手中接过直接给了叶云深。

叶云深不明所以,还以为这是李淙给他的东西,结果打开一看都是女子之物,忍不住有点失望。

“是给阿月的啊,你怎么没给我准备点什么?”他把盒子抱在怀里,站在楼梯口想等李淙给一个说法,李淙咧嘴一笑,“本人忙的很,肯腾出时间来看你就是最好的礼物了,你还奢求什么?”

叶云深斜了李淙一眼,嘀咕着他最近在京兆府可是被带坏了,以前可不这样说话之类的,转身往楼上把盒子放到了安长月房间内。

下来的时候众人已经支起了锅子,李淙说自己从散班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就是为了等这一顿,所以他就不客气了,一定好好吃。

安长月刚想阻止,就听见门外有人走进来,一看竟是珊珊来迟的老吴和元娘,两人身后还跟着梅双,梅双手中提着一个盒子,老远就能闻到一股清甜的点心香味。

“不好意思,我们来迟了,罚酒找他,毕竟我还带了东西来,算是将功补过吧。”元娘歉意的笑了笑,纤娘起身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老吴则被李淙和叶云深拽到了自己身边。

“来了都好,快坐快坐。”

众人一一就座,安长月和梅双对盒子里点心比较感兴趣,偷偷打开一看,见各色糕点应有尽有,忍不住开始往外淌口水。

“这是元娘子做的?”安长月问,梅双点头说是,从昨日便准备,刚做好就往长安赶,没想到今夜便这么热闹,所以才会被堵在城门外,直到这会儿才赶到。

两人嘀嘀咕咕的说着,冷不防一手素白的手伸了过来,把一盒子点心都给拿了去,两人一惊抬头去看,见是纤娘得意洋洋的把盒子放到了一边,“先吃饭,点心可以晚些吃,反正今夜没有夜禁,你们吃多了也可以出门去转转。”

众人一阵哄笑,安长月和梅双也跟着笑,丝毫不觉得有多不好意思。

溶月楼的锅子那是真的香,几人开着门窗吃饭,虽然外面天寒,但也架不住上元节前一日的热闹,来来往往行人闻到锅子的香味就会停住脚步张望一下,却又发现这店今日不迎客了,莫不都失望的离开。

饭桌上你来我往的喝着小酒吃着涮肉,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众人还撺掇着老吴把锅子里的羊腿骨给剃干净,要不就对不起自己那一手解尸的好手艺。

老吴呸了一声,说他们这是对他的侮辱,众人忍不住又是一阵哄笑,一直闹到了后半夜才个个东倒西歪的直接在大厅里找地方睡觉。

纤娘和元娘是还算清醒的几个之一,只能一个个把人往楼上带,这天气里可不适合在大厅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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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7章:夤夜出城

上元那日一早兄妹俩就出门游街,这一次纤娘没有跟着,她去了李处,一众好友早早去游曲江,因为上元节晚间还得入宫与圣人同乐,李便只能白日里出游了。

安长月望着一眼看不到头的灯龙,兴奋的拉着叶云深看看这儿,再看看那儿,时不时还去摸一摸挂在街边的花灯,就跟初入长安时一样。

“阿兄,你看那边,那个花灯好大啊,等到夜晚一定十分好看。”她指的是一盏立在坊墙边的大灯,是个云朵的形状,不过却被染成了五颜六色。

叶云深跟着开心,两人走着走着听人说前面有斗花车的,当时就来了兴致,去年的上元节直到晚间才看到游行的队伍,今年可不能再错过,白日里的也要好好看看。

兄妹俩朝着人群拥挤的方向过去,老远就听到有人在花车上头奏乐,听声音简直是,另一侧则是有人高声引唱,一点不输于奏乐声。

再往前面走又是碰上的花车,一边是杂技,一边是鼓乐,那是相当的热闹。

“去东市看看吧,明日就要启程,咱们也得去说一说,顺道再看看有什么需要带的。”虽然安西都护府辖地不算贫瘠,他们家也不缺什么东西,但安长月还是想带一些长安的特色回去。

叶云深自是点头答应,一边看着热闹一边往东市去,看到马车让马车,看到骑马的也得让着骑马的,这便是长安的规矩。

东西两市在上元节的热闹程度几乎一致,西市多胡人百姓,东市多富商小吏,那些身份贵重的世家高官也会差遣家中仆役到两市买些过节用的东西。

安长月和叶云深踏进东市的时候,正好就遇见一个熟人,贺知章贺老的小童正在一处店铺前徘徊,安长月仔细一看,这铺子似乎是他们家的,便上前同那小童打了招呼。

小童还记得他们,忙行礼问安,随后在兄妹俩的询问下才羞涩的说自己想给贺老买些东西,但又不知道买些什么好,而且他手中钱不多,逛了一圈东市也不知道能买些什么。

安长月想了想,领着他进了自家铺子,从里面挑了一副字画给他,随后很随意的开了个价,却已经是小童的全部钱财。

小童千恩万谢的拿着字画往乐游原上去,看样子贺老今晚也要去赴圣人的夜宴啊。

找到刘招的时候,他正坐在后堂上算账,一年已经结束,账目总得理清楚,以后若是楼中查也是好查,见兄妹两人前来有些怔愣,好半晌才问了句不是明日启程?

安长月说了来意,刘招便起身同她仔细说了说,明日肯定是要从金光门走,到时候他们二人在金光门外等着便是,等商队出了城便能集合,送他们回西域。

回去溶月楼的路上叶云深十分高兴,虽然他在长安待的很舒服,但家就是家,一想到很快就能回西域去见家人,心里别提多美滋滋的。

直到回到楼中,直到入夜,叶云深都觉得第二天一定能顺顺利利的出城,能顺顺利利的跟着商队往西域。

而安长月则在入夜后突然推开叶云深的大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收拾东西走,叶云深整个懵的,完全不知道妹妹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安长月也不多做解释,只让他快些,自己则转身回房间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包袱。

纤娘在楼下等着二人,见他们收拾好下来,二话没说带着二人往后院去,后院有一个小小的侧门,平时是四水出门采买的时候用的,今日倒是帮了他们。

小门外停着一辆牛车,牛车上铺了软垫,纤娘让兄妹俩一起上了牛车,随后将自己手中一块玉牌递给了安长月,可安长月却没有接,“不用了,我有这个,纤姨放心吧。”

她举了举自己的手,那串手串还挂在上头,“有这个在,不会有问题的,纤姨放心。”

直到马车缓缓从西市驶出去,叶云深都还没想明白,明明说好了明日回程,怎么这半夜三更的就要出城了?

安长月没立刻回答他,而是等到马车走到人烟稍微稀少的地方才低声说道,“我们这几日都没人给盯上了,手法十分高明,要不是纤姨告诉我,我都还一点没察觉到。”

叶云深啊了一声,随后竖起耳朵朝四周听了听,除了些微行人急匆匆往城内赶的脚步声外,就只有他们自己的马车轱辘声,并无任何其他声响。

“别听了,这可是正对金光门的大道,若是在这里惹事,怕是会被直接抓到打死,我猜不是城门外,就是我们回程的路上。”

安长月抓了抓下巴,她很好奇这些人前头搞出那么动作,究竟是为了什么?不可能只是为了杀几个飞鸟吧?

还有那个游医,都有人替自己背黑锅了,为什么还要把游医杀死这么多此一举?

“那我们夤夜出城,岂不是更不安全?”叶云深有点不明白妹妹和纤姨的安排,这明显是送羊入虎口一样的举动,难道她们二人还有什么别的密谋没有告诉他?

他自己暗自揣摩着,觉得很有这种可能,以他家妹妹的狐狸性子和纤姨运筹帷幄的手段,这帮想要截杀他们的人恐怕不会有好果子吃。

“安全?不会啊,阿兄在我身边,应该问题不大,而且之前我不是见过崔呈吗?”安长月说着眯起眼睛笑的十分欢快,但心里说实话却没什么底,这些人的武艺似乎并不如她想的那么不堪。

“对,我想起来了,你找崔大郎借了人,不过之前我说过有个高手与我不相上下,万一我们遇上的是他,那岂不是”叶云深实在不想打击安长月,可事实摆在眼前,他不得不考虑,毕竟连她都涉险其中。

“无妨,到时候自然有帮手,我们只要以最快的速度进入陇右道就行。”她说着伸出一根手指挑开一角车帘,路上所见行人都是与他们相反的方向,今日上元夜,长安城一年一度最为热闹的时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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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8章:家贫

到了金光门前,守门的卫士拦下了牛车,虽然此时整个长安都没有夜禁,但出入城门还是需要严格检查的。

安长月从袖中拿出一卷东西递了出去,拦车的卫士只看了一眼,立刻将马车放行。

那张东西是出自宁王宪之手,他们一个小小的监门卫下属,哪里敢拦下宁王府的车驾,只是等那牛车出了城之后,卫士嘀咕了句,“如今宁王都已经节俭到这种程度?出行用的马车竟这般朴素”

自打马车出了金光门,叶云深的精神就变得紧绷起来,他适中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妥,不过看安长月的样子,似乎根本不害怕,这倒也没什么参考价值,毕竟他家妹妹他了解,即便只有一线希望都敢拼。

但纤姨肯放他们出城就很耐人寻味了,难不成纤姨暗中做了什么?可阿月怎么不跟他开口说呢?阿月不知道吗?

刚出长安的官道还算平稳,马车也没有行驶的很快,一路上晃晃悠悠,只能听到远处风声呼啸着过去,但实际上却感觉不到近前有多大的风。

叶云深想了又想实在忍不住问道,“阿月,你和纤姨是不是还有什么后手?我怎么看你有恃无恐啊?”

“也不是什么后手,只是一早纤姨便传书阿娘,楼中带人在陇右道接应我们,所以无论如何我们要争取一些时间,尽可能快的赶到陇右道,这帮人就目前看是针对我们的,我想胡越之所以会死,大抵是那日说了不该说的。”

安长月想了几日了,除了这个外,胡越实在没有非死不可的理由,只是江氏姐妹还在被押解遣返的路上,自然不可能实施,那会是谁呢?

“你的意思是说走私军械?”叶云深一下子便想到胡越说那个撺掇他儿子的女子,那女人的来历肯定不简单,否则一个女子哪里敢碰这等其罪当诛的行当。

再加上后来的事,胡越的儿子连自己女儿都不敢相认,可见他也一定知道了一些内幕,知道自己当年年少无知有多混,若不是胡越从中斡旋,他怕是早就做了鬼了。

“对,一个女子,一桩情债,看似简单的东西却不简单,胡越肯定还知道些什么,不过他没有能说出来,或许这些隐瞒连阿娘都不知道。”

安长月微微蹙了蹙眉,如果连李鲵都不知道,那这次就是机会,可以将那些企图对他们动手的人引诱出来,只要到了陇右道,完全可以一举拿下。

只是话虽然这么说,从长安到陇右道的距离可也不短,今晚是没办法,只能坐着马车招摇过市,明日一早变得换了骑马,到时候安全确实是个问题。

或者他们今晚就能行动

正想着呢,前面突然有马蹄声传来,安长月挑了车帘去看,只见有个白衣的书生手里挑着一盏灯笼,正慢悠悠的骑着马朝着他们过来,看那人东倒西歪的样子,怕是喝了不少酒。

安长月想了想,城外酒肆这个时辰也差不多是要关门,寻常是因为夜禁无人上门,今日怕是要入城去观灯,这才早早就收摊了。

骑马的书生从马车旁经过的时候似乎是无意间朝里看了眼,见是个清秀的小娘子,忽然咧开嘴一笑,“这真是稀奇事儿啊,今日都是往长安城里去的,鲜少有见到夤夜往外赶的,难道是长安城里的灯不好看吗?”

说着已经与他们的马车擦肩而过,不多时便只能看到一盏灯火,再不就连灯火都看不见了。

“醉成那样还骑马,也不怕摔了。”赶车的车夫摇头说了句,似乎觉得这人八成要被自己的酒后大意给教训一番,说不定还得回去躺个三五天的。

“那人没醉,只是看着像是醉了。”安长月突然说道,那人经过是她没有闻到一点酒气,而且与那人四目相对的时候他的眼睛十分清明,一看就不是醉酒之人。

叶云深跟着点头,他是个好酒之人,人有没有醉他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人确实没醉,可没醉为何要装醉?还说了那样一番话。

兄妹两人对视一眼,在车夫一脸疑惑中催促道,“烦请快一些,到了前头的客栈你就回头,不管遇上什么人都只管赶车便是。”

车夫听出她语气不对,当下严肃的点点头,此去住宿的逆旅还有半个时辰,他想着半个时辰再往回赶,也可以跟上今晚的灯宴,说不定还能有幸远远见到圣人。

马车里兄妹两人却没那么轻松了,叶云深轻声道,“没动手的意思,看来是早前面一早埋伏好了,等会儿进了逆旅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千万不可以身涉险。”

“阿兄放心吧,阿月什么时候当过累赘,我自己几斤几两清楚的很,才不会不自量力去拖累你。”安长月这话说的不是很好听,但兄妹俩自幼陪伴,自然都知道对方的秉性,所以叶云深也只是撇撇嘴没说什么。

只要他家妹妹没事,他就能放心收拾别人。

很快马车就在一处挂着灯笼的逆旅前停了下来,里面人声鼎沸,似乎不少没赶得及的客人都聚在了此处,再加上又是上元节,应该都在里头饮宴呢。

兄妹俩下了马车,又叮嘱了车夫一句,便看着他架着马车渐行渐远,而后才转身进了逆旅。

店中掌柜似是没料到这么晚了还有客人,忙不迭的迎了出来,询问之下才知道他们是打算就住一夜,明日一早就会离开。

“正好还有两间房可以给客人住,请随我来。”掌柜的说着就要带两人去看房间,被安长月叫住道,“不必了,我和兄长一间房即可,我家中清贫,断不能胡乱花钱的。”

这话说的理直气壮,掌柜的有些怔愣的上下打量了一下二人的穿着,这一身衣服看着不起眼,起码也有十金吧,这叫家中清贫?

不过他开逆旅的,什么样的客人没见过,便也就应着点头说是,领着二人到了二楼最里面的一间房,那房间如果想要出来,便要经过二楼所有房间,位置不可谓不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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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9章:夜入人

进了房间,叶云深第一时间观察了四周,门外走廊如他们之前看到的一样,要想悄无声息的出去没什么可能,而屋后的窗户又正对着后院的一丛竹子,竹身都十分纤细,稍微有点动作就能让整片细竹发出声音,一定会惊动附近的人。

如果这个房间是逆旅掌柜故意给安排的,叶云深定然是要怀疑他的动机,但目前却没有任何东西证明他是故意。

安长月听叶云深这么一说,翘着腿在胡床上坐下,想了想说道,“也许根本不用掌柜的安排,只要提前把这里的屋子都住满,我们自然而然会住进这一间,且如此一来也好防止我们悄无声息的离开,这些人倒是想的挺周到的。”

她说着朝窗子外看了看,客房再往后就是一个幽深的院子,看样子是主人家和伙计们住的地方,从她这个位置看去,一大半院子的情况都不能看清楚,而院子里的人却可以看到他们这里。

安长月起身把窗子关上,想了想道,“崔将军的人应该就在附近了,他们会负责护送我们接下来的路,不过阿兄我还需要你办一件事,今晚无论发生什么,只要不危害到我们,千万要忍住不要动手。”

叶云深嗯了一声,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担心妹妹。

当天夜里外面的热闹一直持续到很晚,安长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突然听到有门被推开的声音,声音很是细微,只是还是把她给惊动了。

她稍微缓了缓神,既然连她都能惊醒,那自家阿兄肯定也已经醒了,于是她缓缓移动目光朝胡床上看了一眼,见叶云深正侧身对着窗户,从前标志性的轻微鼾声并没有响起,看来是真的醒了。

安长月不动声色的维持自己呼吸的平稳,透过窗外的月光隐约看到进来的是个男子,那人蹑手蹑脚的走到桌前,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然后走到胡床上叶云深的背后,然后伸出手轻轻的拍了拍。

安长月满脸疑问,心想这人是不是有病?进来前也没迷药什么的,干什么还去拍一下她家阿兄,难不成是生怕他们没发现他进来了?

她正在想着,却看见那人再次拍了拍叶云深,也不知道叶云深是不是觉得这样装睡下去不太妥当,竟然缓缓转过身睁开眼。

安长月借着月光能隐约看到自家兄长脸上的表情变化,从惊讶到抽搐再到无语,总之看着十分精彩。

见到此,安长月便也不再装下去,缓缓坐起身来,把声音放的极轻问道,“熟人?”

那人听到安长月的声音慢慢转过头来,伸手把脸上的黑巾取下,露出一张让她再熟悉不过的脸,这半夜摸进放进的贼人竟然是大理寺李朝隐的亲生儿子李淙。

安长月一瞬间明白自家阿兄刚才的表情变化是因为什么,要是她肯定也跟叶云深一样,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李淙会这时候跟来啊。

“你怎么来了?”安长月压低了声音问道,李淙见他们都小心翼翼的,自己也跟着小心翼翼的说道,“我今日本是去溶月楼找你们,却看见你们乘了马车出城,我心里好奇就追了上来,结果出来的急没马也没车,直到这时候才走到逆旅。”

安长月忍不住皱眉,李淙叹息一声道,“幸好半路上遇见载你们的马车,这才知道你们在这里,否则我肯定是要跟丢了。”

“既然你已经遇见马车了,为什么不让他把你送来?”叶云深问,李淙愣了一下,挠挠头说自己忘了,惹得安长月忍不住十分不雅的给了他一个白眼。

李淙尴尬完又神秘兮兮的说道,“不过我刚逆旅就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大厅里好几个人在那里装热闹,我看酒坛子好长时间没动,根本不像是庆祝上元节,就跟做给谁看似的。”

他当时在外面看的清楚,心里就泛起了嘀咕,想着这兄妹俩该不会是进了黑店吧,所以也没鲁莽的进来投宿,而是摸到了后院翻墙躲了起来,直到四周寂静无声才出来摸进了房间。

安长月很好奇他怎么悄无声息的摸进来的,这里的楼道都是木质的,可能是因为常年使用有些老旧,人在上面走动就会有轻微的声响,她一个不懂武功的人也许会忽略,但其他客房的人可不一定会。

李淙皱了皱眉说道:“别的房间没有人,这整个逆旅就只有你们俩还住在这里。”

“没人?掌柜和伙计们呢?”叶云深不大相信的问道,虽然前半夜一直很闹腾,但他可是听到后院一直有人来人往的,不可能没人啊。

“确实只有你们,我都查看过了,连后院掌柜和伙计们都离开了,其他人更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走了,我觉得奇怪,这才想赶紧来找你们商量对策。”

“还商量什么,赶紧离开这里。”安长月闻言二话不说下床穿了鞋子就走,今晚和衣而睡真是最明智的决定。

两人也不问为什么,赶紧拿了东西跟着往外走,果然整个过程连一个人都没出来,整个逆旅之中只有他们三个人,其他人已经不知去向。

知道出了逆旅,李淙才好奇的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是不是进了黑店了?”

“黑什么店,是我们被人埋伏了,这次幸好李兄你及时通知,否则即便有崔将军的人帮忙,我们可能也走不出逆旅。”安长月说着朝事先跟金吾卫约定的地方走。

“什么意思?我没太明白?”李淙想了想一脸不解的继续不耻下问,安长月这次倒没有跟他卖关子,实话实说的告诉他为什么他们会突然之间提前离开长安。

李淙闻言睁大了眼睛,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想起他阿耶说让他跟着兄妹俩离开的话,原来是因为这个,看来他阿耶一早就查到了这些。

“我跟你们一起去西域,等把你们安全送回去,我再跟着商队回长安。”李淙十分讲义的说道。

“你要跟着我没意见,正好到了陇右道后你跟金吾卫一起再回来,这样也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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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0章:赶路

到了约定地点的时候,叶云深第一个发现有问题,随后安长月也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血腥味儿,不由停住了脚步,这个地点是他们跟崔呈约好了的,他挑选出来的人会在这里等着接应他们,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浓重的血腥味儿?

叶云深给了李淙一个眼神,李淙竟然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点点头站在安长月身边,意思是他会保护好他家妹妹。

安长月忍不住叹了口气,如果不是此情此景不合适,她肯定好好教育一下李淙这小子,月光这么明亮,怎么感觉还是跟个瞎子差不多。

很快叶云深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林子里,不多会儿从里面传来一阵鸟叫声,声音极其轻微,刚好让他们两人听见。

李淙歪头问安长月这是什么意思,安长月撇撇嘴说没事的意思,看来是虚惊一场,金吾卫虽然久不上战场,但好手肯定还是有的。

拉着李淙往前走,不多会儿就见到了几个身穿常服的男子站在几具尸体前,叶云深正半转着身避开地上的尸体,似乎不大愿意看见。

“这是什么人?”李淙走过去看了两眼,发现这些尸体都被翻了过来,而且衣服被撩了起来,像是被检查过。

安长月一眼就看出这些金吾卫都知道邪宗的印记,应该检查过这些人的身份来历,而且看金吾卫的样子,已经确定了他们是邪宗门人了吧。

“安娘子,将军吩咐过要我们一路把你们护送到凉州,只是没想到才一出长安城就遇上这些居心叵测之人。”这里领头的金吾卫叫张鹏,是崔呈最为得力的部下之一,其实力绝对足以让人放心。

“是他们找上你们,还是你们引他们出来?”安长月问道,张鹏看了眼地上的几具尸体,“是我们发现这些人有问题,所以引出来解决的。”

安长月长出一口气,那刚才她的决定就没错,逆旅之中肯定另有安排,只是看管他们的人被张鹏给解决了,那些布局的人回来看到逆旅空空如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

“此地不宜久留,既然已经出来了,那便赶路吧,那些人肯定不会就此罢手,我们要尽快赶到陇右道。”安长月说着朝四周扫了一圈,没有看到任何代步的,她忍不住想难不成冬天里大半夜还得自己走回西域的家?

张鹏点头,随后朝着一侧的林子指了指,“我们的马在那边,不过没料到李公子跟了来,所以马匹会少一个,所以”

他没有往下说,意思很明显,要么一个人掉头就走,要么就得两人共乘一骑。

“我和阿兄一起吧,李兄既然已经出来,此时再回去也不放心。”李淙几斤几两他们兄妹俩都知道,如今邪宗的人已经追出了长安城,如果对李淙下手,那他们岂不是更麻烦,还不如一起带着,何况这事儿李朝隐自己也同意了。

“对对,我一个没什么武力值的人,这么回去很危险的,我跟你们一起走,等到了驿站给我家捎个信就行,到时候还能再要一匹马。”

这么一商量,众人立刻朝林中走去,不多时便看到了拴在一起的马匹,金吾卫的马那都是战马,这种马安长月在西域见过,却从来没能拥有,如今一看见眼睛都是发亮的。

一路趁着月色正好,众人策马赶路,不多时叶云深就小声跟坐在自己身后的安长月说道,“有人一直跟着我们,这些人看来是没死心。”

“哪能那么容易放弃,他们在长安搞那么大动静,说不得就是为了引我们出来。”安长月说着看了眼自己手上的手串,她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这些人这么费劲到底要确定什么?

若说杀胡越是为了掩饰邪宗的小动作,那后来杀游医是为了什么?如果不杀游医,也许胡越的案子也就那么结了,可游医一死,岂不是给他们提了个醒,这案子没那么简单?

所以当时安长月心里就知道这帮人也许是在试探,但却不知道他们试探什么?

她后来想了想,她和阿兄的身份肯定不用试探,他们杀了飞鸟,肯定一早就知道他们的身份,甚至知道溶月楼是做什么的,但溶月楼里有纤姨,谁敢轻易去闯?

或者闯了她也不知道,毕竟纤娘的手下可没一个好对付的,别看整日里待在二楼闲的没事的二两和五半,那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可以和她阿兄对打的级别。

“那我们自投罗网了,这会儿荒郊野地的,要是他们人比较多,那我们肯定要吃亏。”叶云深一边控马一边回答安长月。

“不会的,之所以会趁着夜色离开长安,就是为了让那些人措手不及,纤姨会帮着拦住一阵子城中想要出来的人,崔将军也会参与,所以这时候出城我们已经算是很安全了。”

看出事情不对后她就第一时间找了纤姨商量,而后又觉得一事不烦二主,又找了崔呈说明事情,崔呈很爽快就答应了,此时此刻两人应该已经出手了。

不过同样的,今日是上元节,金吾卫的人能动的不多,只能金光门大街的一部分调动起来,所以即便能拦住人也不会太长久,所以他们要尽快。

“原来你们一早就计划好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太伤心了。”叶云深不满的道,安长月拍了拍他的后背,“阿兄心思纯良,撒谎这种事不适合你,但演戏就要演真实,所以不告诉阿兄也是为了你着想。”

叶云深对于她这一说法表示十分满意,虽然知道这可能只是妹妹的托词,但自家妹妹了解他这个兄长的秉性,这也是一件足以安慰他的事了。

林中小道上几批快马急速前行,安长月时不时回头看一眼,他们是二人共乘一骑,自然落在最后面,而且自她家阿兄说有人跟着到现在为止,她还没看到什么,可见那些人一直很好的控制速度,并不急于追上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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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1章:驿站

安长月这一次仍旧没有收获,后面的小道上空无一人,没有追兵,也没有来客。

她抓紧了叶云深,随后垂眸想了想,不着急动手,难不成他们不止提前在逆旅布置的那一个阻碍,前面还有?算了算距离,前面应该会有驿站,如果有需要,张鹏定然会带着他们住进驿馆,难不成这些人还敢明目张胆的袭击驿馆?

叶云深感觉到自己妹妹的情绪,把马匹控的更稳了一些,他家妹妹这种一想到什么就呆愣愣的样子,万一一个颠簸人就飞了。

约莫到天亮的时候他们到了第一个驿站门前,这个驿站是出长安的第一个落脚点,往来人不少,但今日却冷冷清清的,叶云深第一个反应就是此处有问题。

张鹏翻身下马朝里看了眼,有些迟疑的扭头看向安长月,他家将军出门前叮嘱了,如果有什么大问题自己拿不定注意,可以询问安小娘子。

“没事,只是时辰尚早,且并无公文来往,所以驿站看起来有些冷清。”安长月说着就着叶云深的手下了马,率先抬脚朝里走去。

叶云深哪敢随意让她孤身一人,连马都是扔给李淙栓,自己快步跟了上去。

如安长月所言,驿站里并不是没人,而是众人都躲在屋中炉子旁,听见有脚步声,几个人走了出来,见他们一行人骑的都是军马,再看穿着打扮,心知极有可能是从长安出来的贵人。

“诸位这是连夜赶路了?”驿巡官说着将他们迎了进去,张鹏斜了他一眼,后者立刻垂首抱歉,此时出长安肯定是要办大事,岂是他们这些小吏能打听的。

“喂马,备粮,我们两个时辰后出发。”进来前张鹏询问过安长月,以她的说法,他们这一行人如今就是诱饵,带着身后一堆小鱼朝前冲,他们昨夜没有睡安稳,这会儿需要稍微补一补觉。

驿巡官点头应是,众人便各自回房休息,安长月被安排在几个房间中间,两边是金吾卫和叶云深的房间,真实的众星拱月,只有李淙觉得自己心里酸,他也是没武艺傍身的人,怎么就没这个待遇?

很快两个时辰便到了,安长月推门而出,第一眼就看到站在院中的李淙,他正跟驿巡官说着什么,估摸是想起来给家里捎信了。

她前脚才出屋门,后脚叶云深也走了出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脸没睡饱的嘟囔道,“要让我知道是哪个王八犊子,我定要打的他满地找牙。”

安长月不置可否,他们这一路过来,本就是为了最后关门打狗,到时候自家阿兄肯定有出手的机会,“那阿兄可要顿顿吃的足些,免得到时候打的没力气。”

叶云深哈哈一声,心想到了陇右道才动手,又是阿娘亲自安排,他到时候最多也就做个样子,想想以往阿娘插手的事情,他什么时候能尽兴过?

正在两兄妹你来我往说着闲话的时候,驿站院中又走来一人,这人安长月看了两眼,因为自打进驿站开始,这个人就没有见过。

她虽然有时候记人不是很清,但人少的时候还可以勉强可以混个脸熟的,这个人她确定最初并没有见过。

安长月微微垂眸,心中想到了什么,嘴角轻轻扯了扯,纤姨说的对,这些人似乎也不着急对他们下手,他们应该另有所图才对,难道,难道是李鲵?

如此一想也就说得通了,明知道他们的身份却还是不不紧逼,为的不是直接找他们晦气,而是逼着他们尽早离开长安城,那么西域那边的情势也许并不如消息来的那么危机,或者比消息还要危机,所以才会迫使这些人以身犯险。

很快张鹏等人也收拾好了,一行人打算即可出发,临走前驿巡官战战兢兢的邀请他们吃顿饭再走,这天寒地冻的,饿着肚子赶路可不是个事儿。

安长月想了想觉得可行,便招呼着众人一道吃了饭再走,不过坐下之后她却没有动筷子的意思,只等着一旁那桌人都坐齐了才道,“追了一路也辛苦了,这顿吃完诸位不若赶紧回吧。”

正准备拿起烤饼吃的张鹏立刻警觉起来,他把饼缓缓放下,而后把手按在了腰侧的刀上。

驿巡官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敢缩着脖子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倒是旁边桌子上的人还装出一脸茫然的看着安长月,可惜却没从安长月眼中看到丝毫动摇,她不是怀疑,是肯定他们身份有异。

“你如何看出来的?”一个坐在右侧的男子开口问道,安长月朝着其中一人努了努嘴,“他我没见过,而后你们几个也都没一个露过脸,驿站人员有规定,不可能还有多余的人把手,所以你们肯定是在我们休息的时候换进来的,而驿巡官比刚来的时候看起来怂了很多,却并不是因为我们的身份,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被威胁。”

说到这里已经十分明了,要是再想不到是怎么回事,那她这脑子基本可以抛掉不用了。

“原来如此,倒是我们低估你了,小丫头,你果然如传闻那般敏锐聪慧。”男子咧嘴笑了笑,“不过那又如何,今日,你们如何都走不了了。”

“如果只是你们这些人,那还真不一定,毕竟之前在逆旅我们不是一样歪打正着的跑了?”安长月也咧嘴笑,只是那笑看起来有些憨厚。

“你觉得我会带这么点人来偷袭驿站?”男子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褶皱,“这还是在长安附近,即便我们确实不想招惹大唐的朝廷,但你们是我们有力的筹码,不得不冒险啊。”

他说着挥手示意身边的人上,一下子整个大厅中剑拔弩张。

安长月抿着唇眉眼弯弯的,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她自打确定那个人并非驿站之人的时候就料到会有这一出,所以她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只是还是需要拖一拖时间,毕竟最近的县衙离这里还有些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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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2章:轻敌

男子见眼前的人竟然一点都不着急,心中便有些狐疑,他们一路从长安城跟到逆旅,再从逆旅跟到这里,期间没有发现那几个卫士的踪迹,难不成这会儿还有后援?

“怎么?现在又不动手了?”安长月微微露出几颗亮白的牙齿,小小的贝齿原本是极好看的,但这时候看在男子眼中却觉得有些刺眼。

他冷哼一声,“你不过是虚张声势,昨日上元节,长安城中能调动的人数有限,即便今日一早去调令赶路,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出城赶来。”

此处离长安城不算远,但各个公廨的调令须得有人批示,起码也得今日早晨才可能送去,即便加急批复了,一行人除非人人骑马,否则也是赶不及的。

“我可什么都没说,是你自己以为我有后援,可惜我没有,我这可是实话。”安长月无辜的说着,叶云深和张鹏都齐齐扭头看她,心想她怎么说实话?难道不应该说些假话把人先唬住再说?

安长月则笑眯眯的一点不觉得自己说的有错,她确实说的是实话,百分百的实话,但如果有人就是不愿意相信实话,那她可就没办法了。

男子脸上的笃定果然因此微微有些动摇,他身后一人甚至上前轻声嘀咕了几句,安长月即便没听到也能猜到,他是在劝男子谨慎,万一她是说反话,那他们一动手定会被人偷袭。

瞻前顾后,对自己所查都没有自信,看来张鹏他们的出现确实给这帮人打击不小。

“打还是不打?不打我们可就走了。”安长月的后援确实没有,她只是寻了金吾卫中的一人前往县衙报信,据估计一来一回至少得半个时辰,如今算算才过了一刻多钟而已。

但她也高估了对手,这些人的势力似乎并不如叶云深和张鹏,她甚至有种感觉,连李淙都能跟一个对打一会儿,所以她没有再拖下去,而是选择激将。

男子果然眯起了眼睛,有些不管不顾的挥手,随后那些手持短刀的贼人便立刻冲了上来。

安长月很自觉朝后退了几步,叶云深和张鹏立刻上前拦截,几个回合下来就撂倒了几个。

“你为什么站在这里?”安长月侧头看着身边的李淙,李淙的手还按在刀柄上,但却没有上前,而是伸着脖子观望事态发展,似乎根本不打算上前。

李淙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种级别的高手哪里还用得着我,我过去不是添乱嘛,我就站在这里保护阿月就行。”

安长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动作虽然十分不雅,但却能准确的表达她此刻的心情,连战都不敢出的人,还敢大言不惭保护她?

不过也罢,张鹏和叶云深等人的武力值足以扫平眼前几人,李淙的功夫不到家,不上去也行,免得受伤了耽搁行程,万一要出点什么事,落下个残疾啥的,她也不好跟李夫人交代。

正想着一把明晃晃的刀突然到了她跟前,等她看清楚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避,刀顷刻之间就到了她眼前,她甚至都能感觉到那刀锋散发出来的寒意。

然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另外一柄长刀将那把杀人之刀给挡了开来,安长月眨了眨眼,就见李淙手握着长刀一脸防备的看着不远处的一人。

那人就是一直站在一侧观战的人,也是一直与她对话的男子,没想到他竟悄无声息的摸到了她近前,还差点一刀劈在她身上。

安长月微微蹙眉,一旁的李淙上前一步挡在她跟前护着她,“阿月放心,我会保护你的,谁也别想伤害你。”

“谢谢。”安长月轻声说道,这一次无比真心,之前她跟李淙已经混的很熟了,说话什么的也就跟同叶云深说话一样,毫无遮拦,但这一次她却正儿八经的同他说了声谢。

李淙眼睛里有高兴,他总算能证明自己不是一无是处,好歹他可以保护阿月了。

“你骗我,你根本没有后援,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男子说着再次上前,这一次他的刀比上一次还要快,似乎他已经试探出李淙的深浅,这一次不打算有所保留了。

李淙的斤两他自己也很清楚,人贵在自知之明这件事他从来做的不错,所以当那人一刀过来的时候,李淙没有硬碰硬,而是使用了巧劲儿,竟然又一次把那人的刀给挡开了。

“你这手法有点眼熟啊。”安长月挑眉,她之前见老吴验尸的时候用过一种很神奇的刀法,老吴说那不是解剖用的,但非要用也勉强可以。

“老吴教的,说是关键时刻能防身。”李淙得意洋洋的说道,他那时离开大理寺去京兆府,老吴就抽空教了他这些,起初他还觉得无用,直到后来有个案子用上了,这才发觉比那些高深的刀法更简单实用。

果然

安长月撇撇嘴角,她很不忍心高度李淙,那是老吴拿来在尸体身上炼出来的刀法,虽然后来稍有改进,但最初还是用在尸体身上的啊。

不过看李淙眼神里的兴高采烈之情浓烈,安长月决定还是不说了,反正不管如何这刀法确实管用,那就是好刀法,管它是杀猪还是剖尸啊。

屋中打的正激烈,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一听这声音安长月就知道是县衙派人来了,心想金吾卫就是金吾卫,竟然还能调动士兵前来。

这时候那男子才发觉他还是上当了,当下就想脱身离开,但李淙这会儿正勇猛,哪里会就此放弃,缠的那人一时半刻竟然真就分不开身逃走。

而等他找到机会要脱身的时候,外面早已被围的水泄不通,别说一个大活人逃走,就是一只苍蝇恐怕都难。

“开始我说的是实话,但你没信,这可怪不得我。”安长月一脸愉悦的说着,歪头看着男子说道,“那我们当筹码,你们想换取什么?”

“要杀就杀,何必废话!”男子一脸愤怒的瞪视着安长月,他轻敌了。



第383章:凉州驿站

安长月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她起初就说了实话,可惜他没听,自己给她拖延时间,这也不能怪她啊。

“我不杀你,我可是良人,干不出这种杀人放火的勾当,倒是你们,为什么非得这般费时费力的对付我们两个?还有,所谓筹码我不赞同,虽然我阿娘很在意我们这对儿女,但有些东西可不是我们俩能赔得起的。”

她大约猜到了什么,胡越那一番过往的话,其实透露出来的信息不少,只是她当时单纯的以为是一件过去的往事,直到胡越被杀,她纠结了好多天都没能明白,为什么要杀他?

后来想通了胡越到底为了什么而死,她就开始和纤娘商量,更是给家中传信,这月余时间足够她们策划好一切,直到踏出长安城的那一步,计划就真正开始了。

“有没有用不是你说的算,即便你没有用,叶家唯一的继承人总该有些用处,不过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我们的计划失败了,我输了,我认。”

男子说着苦笑一声,那表情似乎真的就这么认输了。

可安长月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后手应该在陇右道交接处,陇右道大部分都是叶家的根基所在,只要在他们进入陇右道之前将他们截住,这事儿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男子的谎言安长月没有戳穿,而是煞有介事的点头,还一脸高兴的对着男子道,“如此就承让了,我们在此地耽搁时间有些长,便不奉陪了。”

她说完朝着领兵而来的县丞躬身一礼,随后便招呼自己这边的人往外走,李淙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阿月,你也不看看他们会有什么结果,就这么走了?”

安长月撇撇嘴,“能有什么后果?再说了,我的目的是回家,可不是陪这些人浪费时间的,等到了西域,我给你喝最好的三勒浆和葡萄酒,保证你乐不思蜀。”

这些在西域她不觉得是多稀罕的东西,可到了长安之后发现简直是奢侈品,虽然仍是比不过绫罗绸缎精美玉器,但也是一般老百姓喝不起的。

所以她已经下定决心,回家之后要好好过过瘾,之后自家商队这些东西也得多带些去才行,到时候可以直接放在溶月楼里出售。

当然,前提是纤姨不反对。

出了驿站一直往西,他们的速度并没有多快,但也只是比寻常驿站里的跑马要稍微慢一些,一日没有过六驿,也差不多有四五驿。

起初李淙不明白安长月为什么这么悠闲,刚出长安那会儿不是挺急的吗?

后来他实在忍不住问了,这才知道当初让金吾卫去县衙搬救兵的时候还顺道商定了一件事,那个被他好不容易阻挡住没逃跑的人,之后会被县衙的人看管不当逃走,所以他们现在这速度,多半是在等那人传消息回去。

得知这个消息,李淙顿时就蔫吧了,这大冷天的好不容易英勇一次,竟然还得故意给人放了传消息,真是让他心中有些失落。

不过既然是计划中的一环,李淙倒是也能理解,且叶云深在一旁也是满脸惊讶,可见他事先也不知道,他顿时心里就平衡了很多。

几天赶路后,众人终于到达了第一个凉州,这个地方叶家兄妹两人当年来长安就经过过,当时安长月并不知道这里可能是她真正的家,只觉得这地方并不比西州繁华多少,只是来往唐人似乎更多些。

如今再一次来,安长月心中说无波澜那是不可能的,只是没她想想中那么大,她以为至少应该鼻子酸涩,眼眶微微湿润,可这些都没有。

到底是当年心中就当自己是真的死了一次,所以她是一个人活过来的,她有父母,是李鲵和叶父,而不是凉州那个早就不存在的富商。

安长月不在意别人是不是会觉得她冷酷不孝,没关系,谁也没经历过她的绝望,谁也无法真的感同身受,那些能说出这些话的人,多半只是因为没发生在自己身上吧。

但让她怎么都没想到,她想顺其自然在凉州待上一晚,有人却并不想让她这么舒舒服服的待着。

这一次他们并没有选择凉州驿站,而是在附近一家逆旅住下,走进逆旅的一瞬间,安长月一眼便看见了一个人,倒不是那个人有多引人瞩目,而是他身上挂着的一块牌子。

那块牌子是黑色的,上面用暗红色画出了一个钱的样子,这是那块牌子的正面,在牌子的反面应该还有一个小小的莲花。

当安长月说出这些的时候,李淙和叶云深都十分惊讶,随后李淙问她是如何知道的,安长月便微微蹙眉说小时候她还记得自己谁如何被带走,如何别人转手带进了沙漠。

叶云深有些心疼的站在妹妹身边,她很少说这些事情,记得从小到大提及过的次数一巴掌数不满,其中还包括他自己小时候不明事理的追问。

想想那时候安长月看自己的眼神,他再想想都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没想到他们连这个都利用,不过无妨,我也很想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安长月叹了口气,有些东西不是她躲着就能躲过去的,既然心中无愧,又何必担心什么。

李淙一脸茫然,他还在想安长月口中一直说的陇右道到底是指哪里,如果是指整个陇右道,那这里不是已经是陇右道地界了吗?

进了逆旅,安长月没有着急去找那个人,她只静静的在自己房中等着,如果那人真是被人派来有意引起她注意的,必然会自己想法设法找上门来。

而李淙和叶云深就在隔壁,李淙一问才知道安长月口中的陇右道指的是玉门关外的部分,而不是这里。

他们此刻所在凉州到玉门关还有一段距离,此处地域辽阔,本应该赶路十分顺畅,但一路上各种天气变化,这都多少天了,如今才只到了凉州就是最好的证明,他们可都是骑得最好的军马啊。



第384章:自投罗网

黄昏之后,安长月便再一次见到了那个人,他仍旧挂着那个牌子,不过这一次却换了小厮的装扮,敲门进来的时候,还特意将自己腰间的牌子正了正,这才说自己是来送水的。

安长月嗯了一声,在人磨叽一阵还没打算离开的时候才出声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道,“小哥这腰牌看着有些眼熟啊,不知是什么行当的牌子?”

小厮见她开口,笑着说道,“这个啊,这个是以前的囊家给的牌子,早前小的在这里的富户家中做工,那富户可是咱们方圆百里最富庶的人家,家中还有好几个儿女,就数最小的女儿聪颖,可惜了,被人贩给拐走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有一丝惋惜,可却没有太多同情,似乎那孩子被人拐走是咎由自取,他只是为了囊家觉得惋惜,毕竟是个有钱的人家,对待他们还十分和善。

安长月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她是如何被拐出家门的她自己心里很清楚,反正绝对不是眼前这人说的那样,因为不管是他还是那个后来带着他的人,可都不是什么人贩子。

“对了,既然是前囊家给的,那现在如何了?我是说你的囊家。”安长月见他还没说到重点,就又问了一句。

那人摆摆手倒了杯水给安长月,见她拿在手里等着听故事,就笑着说道,“囊家已经不在了,早些年边陲战乱,囊家不幸被波及,一家老小都给杀了,幸好那个小女儿没有在家,否则恐怕连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

他说着脸上一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心情的样子,似乎觉得人贩子该痛恨,但又觉得好歹救人一命,若不是这帮人贩子,小女儿也得死了。

安长月忍不住轻轻笑了笑,这真是她见过最歪的歪理,竟然还要感谢人贩子?她当年若不是最后关头遇上了李鲵,如今不也是一具尸体?

“是不是觉得很好笑?我也觉得,你看这因缘际会,真是说不准啊。”小厮说着示意安长月把水给喝了,这老大会儿,杯子里的水都该凉了。

“哦,是啊,等会儿凉了可就不好了。”安长月说着举起送到嘴边,水缓缓从她唇齿间滑入喉中,竟有种清甜之感,这是长安城的水所不能及的。

见她把水喝了下去,小厮便缓缓直起了腰,“小娘子不知年方几何?小的看着你跟我那囊家家中一位妇人很像,眉眼之间尤其像。”

“哦?那我倒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妇人?”安长月把杯子仍旧拿在手中,没有喝第二杯的意思,小厮打扮的人也没有再给她倒的意思,两人很默契的只说话,不再做多余的事情。

“说出来小娘子不要介意,那是个侍妾,不过侍妾却极得宠爱,我说的那个被拐走的小女儿,就是这个侍妾的小女儿。”小厮说着叹了口气,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安长月没有继续问,不过想来也知道,多半是因为家中夫人不喜,这小女儿又太过聪慧,再加之侍妾本就得家中阿郎喜爱,这么一来二去,夫人定然要想办法处之而后快。

当然,这只是安长月按照一般市井话本子里的故事想出来的,事实到底如何谁也不知道,毕竟那些人都死光了,除了她这个不算家中人的人,就一个都不剩了。

“接下来你莫不是要说我就是那个小女儿?那可要叫你失望了,我有阿娘和阿耶,他们都是中原人,不过后来定居西域,如今也是经商的。”

安长月笑眯眯的看着眼前人,忽然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微微模糊,此时又听那个小厮说道,“是有些相似,不过小娘子既然觉得自己不会是那户人家的遗者,那便不用说那么多了。”

小厮说着似乎往前走了两步,安长月下意识微微蹙眉,但她却发现不仅眼前的情景模糊,她对着自己的控制力也变得薄弱,想要抬手都似乎做不到了。

安长月微微蹙眉,她第一次知道原来秘药竟然是这种感觉,实在不怎么好,真希望这辈子不要再有一次这种感觉,她很不喜欢。

感觉自己被人扶了起来,随后就是颠簸,一路上她昏昏沉沉,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谁在耳边说了什么,更不知道她被带到了什么地方。

一觉似乎睡了很久,久到安长月睁开眼甚至都快忘了她是怎么了

等到她终于反应过来,才想起自己是被一杯水给迷晕了,这会儿才好不容易醒来,安长月立刻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是一间土房,房屋外有弥漫的黄沙,似乎还有大片大片的云朵。

“这是哪里?凉州的哪里?”她出声问道,虽然没看到屋中有人,但附近一定有,或者就在门外,或者就藏在屋中。

果然安长月的话音才落下,就听到有一道沙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城北,与你们所住的逆旅相隔不远,只是地处偏僻罢了。”

安长月默默的在心里嗯了一声,她昨晚虽然昏迷,但感觉还在,颠簸的时间可不短,且有车轮的声音,定然不是因为人为走路所致的颠簸,而从时间上来算,车又不会走的太近,所以他们是在绕圈,是要甩开后头跟着的叶云深和张鹏吗?

如果甩开了,她如今岂不是自己送羊入虎口?

想想自己这计划确实有些仓促,万一真是被人给得逞了,那她阿娘再真的妥协,那通往长安和南边的商路岂不是要对这些贼人敞开?

想起胡越口中那女人想要他儿子走私的东西,安长月就忍不住皱眉,那可是株连的大罪,即便他们出身不俗,但到底这么多年过去了,连李适之那样的亲族都没有多大的殊荣,更何况他们?

想到这里,安长月就有些头疼,所以无论如何,她不能成为这些人手中的筹码,但却还得需把这些人都引出来,否则下次还想要再去长安,恐怕真就成了痴人说梦。



第385章:将计而为

她正想着,那人推门走了进来,安长月看到那人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全身慢慢放松下来。

进来那人戴着一张鬼脸面具,穿着一身黑灰色的粗布麻衣,宽大的几乎看不出来他的身形,但安长月还是觉得他哪里有些眼熟。

“不知你们绑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安长月歪着头一脸不解的问,鬼脸人好长时间没有说话,安长月注意到他身后跟着一个人,那人正是不久前在她房间与她闲聊的小厮。

如今他已经换了一身装扮,是一个商人模样的人,穿着翻领胡服,带着高高的毡帽,正笑眯眯的看着她。

“不好意思,我们囊家不喜欢多余的问题,我可以来回答你,请你来自然是需要你配合完成一桩买卖,只要买卖成了,我们会把你安然无恙的送回去的。”

小厮说着扶了扶自己的毡帽,似乎那帽子有些大,戴在他脑袋上总会悄咪咪的往下掉,让他不得不来回扶一扶,以免帽子盖住了前面的眼睛。

他把话说完,带鬼脸面具的男子嗯了一声,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沙哑,似乎真是因为长时间不说话导致的,听上去有些微微不适。

“买卖?去哪儿做的什么买卖?”安长月问,她猜到的很事实上是两回事,这不是案子,可以猜到了再慢慢仔细斟酌着查,这事儿一旦如她猜想那般,她哪还有时间斟酌?何况陛下的圣旨也不会斟酌啊。

私贩军械就是死罪,一点不带含糊的,到时候整个叶家都得跟着玩儿完。

小厮没有立刻说话,他脸上的神色变了几变,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回答不是,不回答又好像也不妥,或者他根本就不知道,所有也是自己猜测。

安长月本还以为小厮是这些人中的一员,现在这么看来,他极有可能只是被雇佣来的,原因嘛,很简单,他参与了当年富户灭门的案子,将她带走交给了别人。

所以那些人只是利用这一点,好让她乖乖上钩。

鬼脸人低沉的说了句到时候就知道了,转身走了出去,见那人还站在门口便叫了他一声,安长月听到那人的名字似乎是叫夏七,安长月想,凉州夏家没有排行老七的,这个人又是哪个夏家?

等两人都离开,安长月便坐在床上发呆,此地离约定地点不远,无论如何这些人一定会下死手截胡,她这时候待在这些人手上比跟着叶云深他们要安全许多,而他们也可以尽快赶到汇合地点。

这便是一早就商量好的,所以她明知水有问题,还是喝了下去,还是被人劫到了这里。

算算时辰,自家阿兄已经已经疯找了一段时间,张鹏把实情告诉他了吧,他们该启程提前去和阿娘他们汇合了吧

说实话,刚才安长月是有把握的,但自打见了鬼面人,她突然就有点担忧,她家阿兄该不会这会儿还在城中找她吧。

凉州内逆旅中,叶云深一脸挫败的蹲在地上,旁边是李淙,时不时安慰了他几句,他能说他家有这种事儿基本也是瞒着他干,说什么他最容易露出马脚,就什么都不告诉他,就要他的真实反映。

这一路上叶云深被这么安排了两次,第一次还能勉强说的过去,可第二次就有些欲盖弥彰了,这不明白了说他不会演戏,一旦知道实情肯定露馅儿嘛。

但这话李淙不敢说,他们好歹一年多的兄弟情了,这么打击人不好,太不好了。

虽然他心里突然就觉得自己以前受的苦有了人分担,莫名就觉得那些委屈不算什么了

“确定阿月不会有问题?”好一会儿叶云深才深深无力的问道,站在一侧的金吾卫点头说不会有问题,他看了看时辰又道,“今晚还要辛苦两位少睡,等明日一早就赶往玉门关。”

叶云深点点头,李淙拽着他起身往自己房间里走,一边走一边说道,“那你们准备,我们俩今晚就在屋中待着,保证不会让那些人看出端倪来。”

说完这话,他已经拉着叶云深一溜烟儿跑没影儿了,金吾卫卫士笑了笑,摇头关了门,心说这有什么可收拾的,他们虽然是养尊处优惯了,但如今早就不如那时地位崇高,很多事情早就习惯了。

这一夜逆旅之中时不时就传来一阵哀嚎声,声音凄惨的很,吵的不少人都起来想骂上两句,但一打听才知道是人家妹妹丢失了,心中都跟着同情,便也勉强忍了下来。

直到第二日一早,能离开的人都早早离开,叶云深和李淙两人顶着黑眼圈从房间里出来,逆旅的掌柜忙上前询问,得到的结果是人还是没找到,不过打听之下听说被带出了玉门关,所以这会儿便要赶去看看是不是了。

掌柜的十分同情,弄了点吃的塞给几人,感叹的说起去年也有人在凉州丢了家眷,那会儿那人比他还要疯狂,也是一路追出了玉门关,差点就没能回来。

叶云深听的心中一凉,但更多的是担忧,安长月的能耐他知道,可那丫头没有武力护身,而在关外之地,本就是个以武力决定生死的地方。

从逆旅出来,叶云深骑在马上不停东张西望,他是在注意四周来来往往的行人,此时还是冬日,西域比往常走动的行人和商旅少了不少,自是无法同长安的繁华热闹相比。

但也能看出一丝端倪来,这些行人倒是无碍,但这些商人却有些不对劲儿,他们的人比货要多很多,而且不是往中原走,而是往出关。

虽然说以往出关的人带的货没有入关带的多,但这也太少了,好歹来一趟,又怎么会空手回去?

叶云深看的出来,李淙自然也看的出来,他在长安见过许多这样来往两地的商人,那些商人可从来没有空手来空手归的道理,即便有那么一两个空手来的,也会带了满满当当的东西再回去。

“此出玉门关外不远便是我家西州,安西都护府经历几次变迁便落在那处,定要提前寻得阿月。”叶云深说着一夹马腹,人随马儿便冲了出去。



第386章:谈条件

安长月坐在马车中听着外面的风雪声,这才一出玉门关便突然下起了雪,可见此间天气之无常,且此处的冷与长安还不同,冷的人连脑袋都不想伸出来,只想缩回去好好躲着。

她在马车里想东想西,外面传来一人的问好声,大致是问她在里间可好,可有哪里不适。

这话问的,安长月都不知道该不该矫情下,又觉得没什么必要,因为矫情了也不会有结果,毕竟出了玉门关就算想跟在长安一样吃喝舒适,也是不能了。

“无妨,我可以忍着。”最终还是说了一些矫情的话,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也表达了自己的坚强,果然她不是个喜欢认输的孩子,从小就能看的出来。

外面的人没有出声,安长月就当他听了没辙,继续闭目养神,玉门关外的土地玩耍了约有十来年,早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再往西北走不远便是家了,也不知道阿娘的人如今是不是已经部署完整。

听着外面车轮滚滚,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马车缓缓停了下来,接着是一阵阵驼铃声,从正前方出传来,似乎正是因为这驼铃声,马车才停了下来。

安长月没有着急的掀车帘,而是默默的等着外面的人出声,果不其然,不过片刻功夫就听到有人说道,“买卖来了,只可惜是在这冰天雪地里,若是能有个酒肆茶肆之类的,那真是一桩美事。”

说话的人仍旧是夏七,安长月忍不住想,这个夏七她莫不是猜错了,他知道内情,毕竟这世上人为财死者众多,就如同长安城里为了一个官衔就能赔上身家的人一样。

夏七的话音才落下,远处便传来一道清丽的女音,这声音安长月很熟悉,不是她阿娘,而是楼中一位主事,名唤柳姬,她在家中曾见过几次,年纪轻轻的就已经是主事,且在楼中素有名望,没想到李鲵会把她给派了出来。

安长月忍不住皱眉,难道这一路上有她所不知道的问题,想来也是,能在长安城外布局的,肯定不止这么点人,还有一些背后看不见的黑手才对。

如此一想,月眠楼以一个主事出来应对,一点也不算是小题大做,还有这个夏七,她肯定是低估了这个看起来唯唯诺诺的人。

“要酒肆作甚?不如到我月眠楼中坐坐如何?什么样的美酒佳酿没有,何须去找?”柳姬是个清丽的让人不忍放肆的人,她那副容貌虽然算不上绝美,但也足以胜过许多美人。

夏七这次没说话,回答的是那个戴着鬼面的人,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一听就能听出来。

“月眠楼乃是西域有名的地方,我们这等小人物自是不能入内。”鬼面的声音似乎比前两日更加沙哑,这种沙哑不像是天生自带,而像是后天折磨出来的。

安长月忍不住想,为了这些也真是苦了人家了。

柳姬也没有多扯什么闲篇,直接了当的道,“说说你们的条件吧,我们家少主人娇生惯养的,你们这般折腾,若是有了差错,别说条件,不将你们连根铲除都是客气了。”

这话一点不假,月眠楼的人都不是很记仇,但如果牵扯到楼中人,就不止是记仇了,还睚眦必报,这一点安长月曾经领教过,幸好及时表明自己身份,否则可能就是自月眠楼出现以来第一个被打的少主人了。

叶云深时常还拿这事儿取笑于她,说她自己玩过了头,连自家人的秉性都不清楚,竟然还敢这般放肆,幸好是处理那事的人信了她的话,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条件很简单,给我一条暗线,走我们的生意。”鬼面才一开口,夏七便在后头追了一句,“且不能过问我们的生意,我们赚多少倒是可以给月眠楼分一些。”

柳姬呸了一声,“我们楼中不缺钱,哪里需要你们施舍,做生意就做生意,用这种手段威逼我们不说,做的不知道什么见不得人的生意,竟然还不能让人过问。”

鬼面这次没说话,夏七在后面带着笑和颤声的说道,“难道楼中一个少主还不值一条暗线吗?”

这话真是让人听着就火大,安长月心想,我好歹是一个好人,把她给一条暗线上上百条甚至更多的好人对比,这简直是不把人命当回事。

她这一路成长,见多了人命在自己面前陨落,本该早就对生命漠然,可她却恰恰相反,不仅没有那般漠然,而对于生命更加敬畏了。

“不值。”安长月想到此,便伸手挑开车帘,她没有立刻下车,因为她发现四周围的人比她想的还要多,除了骑马的鬼面和夏七外,还有十几个身穿黑袍的人,这些人甚至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安长月微微蹙眉,但很快沉下心来,十分平静的说道,“我不值,我就是一个被捡来的孩子,说到底命就一条,那些人虽然身份各不相同,但却不是什么奴隶,怎么能拿我一人性命换他们去死?”

夏七没想到安长月会这么回答,他以为养尊处优惯了的人都比较惜命,却不曾想这个小娘子如此与众不同,“人生来命便不同,以前我不知道,但现在肯定不同,因为你可是月眠楼的少主人。”

他皱眉说着,风雪中声音里带着丝丝凉意,可仔细一听,又带着一丝丝疯狂,掩饰的很好的疯狂,如果不是安长月听的仔细,怕也是听不出来的。

柳姬此刻就端坐在骆驼上,那骆驼是白色的,几乎与周围渐渐聚集的白雪融为一体,那只特意打造的银白色驼铃却在这一片白中显得熠熠生辉,似乎吸收了所有的光芒。

“正是因为那是月眠楼的少主人,我们才会相信她,也相信她的判断,打我们主意这么多年了,竟然连我们什么秉性都不知道,难怪你们要败啊。”

柳姬声音里带着一丝丝嘲讽,但这丝嘲讽却被更多的骄傲淹没了,安长月从她声音就听出事情已经稳妥,她可以彻底放下心来。



第387章:翻盘

夏七微微蹙眉,扭头朝鬼面看了眼,见他稳稳的站在原地,一点担忧和惊慌都没有,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中,他这才稍微放心了点。

这个计划已经准备了太久,不管是在长安城搅出来的事,还是那些年灭门敛财,都只是为了这一条可以高枕无忧的暗线,这个计划一定不能失败,哪怕折损些人也无妨。

“败?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后手?”夏七嘿嘿笑了两声,却被柳姬更加轻蔑的问道,“你是说底下那些吗?既然都已经躲进去了,自然就入土为安了,上来做什么?”

柳姬说完在夏七脸上惊疑不定中从骆驼上跳了下来,“夏家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自称排行夏家老七,可却连夏家的大门都没有进去过,你所做的这些,是为了让他们认同你吗?”

此话一出,夏七脸上的最后一点镇定彻底消失了,“你怎么知道这些?”他的身世除了他自己外,这个世上再也没有活人知道了,当年所有折辱过他的人,如今都是累累白骨了。

“月眠楼想要知道的事,总会有办法,也许,也许是你自己说的也不一定啊。”柳姬说着朝安长月使了个眼色,后者了然的笑了笑,利落的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地面的上的积雪已经有半个手掌厚,这一下便将脚埋住了一些,她下意识抬起脚抖了抖上面的残雪,一旁的几人立刻戒备的看着她。

安长月不甚在意的往前走,走到鬼面身边的时候,夏七以为鬼面会阻止她,却没想到安长月就那么自自然然的越过了鬼面,径直朝前走去。

夏七立刻急了,挥手示意众人上前阻拦,站在马车周围的黑袍人齐齐动起来,目标就是缓慢朝前走着的安长月。

“其实从一开始你就已经失去了节奏,没了掌控权,自然不可能会是最后的赢家,夏七,到现在你还不明白这一点吗?”安长月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她一点不担心背后,因为,还有那个人在。

“不可能,怎么可能,快,快抓住她!”夏七嘴上说着不可能,但他似乎已经隐隐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儿,他快步走到鬼面身边,想质问他为什么不阻止。

结果还没张口说话,鬼面已经一个箭步冲了出去,顺手将准备对安长月动手的黑袍人撂翻在了地上。

这一变故来的太快,夏七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他愣愣的站在原地,主人交代了一切行动听鬼面,可眼下这情况还怎么听?

而此时柳姬也已经挥手示意自己人动手,今日本就是收网的,出了玉门关这些虾兵蟹将还想动手,简直痴心妄想。

夏七一看形势不妙,转身就想往回跑,入了玉门关,他有的是办法脱身,可才转头跑了没两步,却看到原本早就应该离开的叶云深等人竟然骑着马立在不远处,见他转头便咧嘴对着他笑。

直到这时候夏七才明白了安长月所谓失了掌控权是什么意思,他们从一开始就是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月眠楼的人从始至终都知道他们的每一步计划,可这怎么可能呢?

不过眨眼的功夫,在场所有黑袍都被打倒在地,随后从玉门关出来的守军将人一一带了回去,独留夏七留下问讯。

安长月立在白色骆驼前轻轻抚摸它的毛发,这么长时间不见,这骆驼还是这么漂亮,一点看不出老态来。

叶云深揪着夏七走到柳姬跟前,夏七没有看她,而是看着鬼面一脸不解,他其实心里已经开始怀疑,毕竟一张面具可以遮盖很多真相,也许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这人已经不是那人了。

“辛苦诸位这一路护送,接下来烦请再耽搁两三日,等问出了结果,还要请诸位再带回去。”安长月说话间,鬼面已经拿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一张英武的脸来,赫然就是张鹏。

夏七这才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直觉得有地方不对劲儿,原来自己该听从的人早就不是原来的人,难怪此次计划会败的这么彻底。

“你究竟是什么时候换下他的,他人呢?”夏七实在好奇,鬼面是个谨慎的人,且他身手不俗,听闻在长安便是他轻而易举的杀了毒死胡越的人,这才一路回了西域。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被轻易替代掉?

“从在逆旅看见你开始,楼中就已经在部署,不过那人的身手着实不错,费了不少功夫呢。”柳姬轻声笑了笑,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候,她的笑声却像是三月的春风般。

柳姬走上前给安长月理了理身上的斗篷,“少主身子不好,还是坐马车回去吧,此去西州还有些距离,莫要着了凉啊。”

安长月嗯了一声,见叶云深已经去拉马车,就转身走了过去,却听见夏七突然说道,“你难道不想知道当年的真相吗?”

“不想。”安长月想都不想回到,她是好奇心比旁人重一些,但也分得清什么东西该好奇,什么东西最好不要好奇,况且当年的事如今再提还有什么意义?

“那可是你亲生父母,你怎能如此无情?”夏七似乎像是溺水之人非要抓那最后的稻草,一个劲儿的挣扎着,一个趔趄就跪在了地上。

安长月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神里冰冷的如同这里的风雪,“我知道,可我是几乎死过一回的人了,还落了这辈子都不可能根治的寒疾,这些无论如何都是拜你们所赐,即便他们对我有恩,也已经够了,而你,没有资格说一句。”

她眯着眼睛看着地上的夏七,他以为她那时年纪小忘得一干二净,可却不知那段记忆对她来说有重要,她每一丝每一毫都记得清清楚楚,只是为了提醒自己,万不可再把自己陷入那种绝境之中。

“你,你记得?”夏七有些惊诧,当时她才那么小,不可能会记得。

但安长月的回答却让他失望了,因为安长月十分坚定的说了两个字,记得,她不记得的只是自己从哪里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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