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狂士 - xp1024.com
《大唐狂士》


第0001章 家有悍姊

“一架飞机在茫茫云海中航行,当飞机穿过一座云山,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变得一片墨黑。

在飞机前方出现一个巨大的黑洞旋涡,四周被闪电包围,仿佛魔鬼张开的血盆大口。

飞机在空中骤然解体,将所有的人都抛向天空,唯独一个年轻人被吸进了旋涡之中。

不!年轻人绝望大喊,他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了。”

.......

昏暗光线中,李瑧细长的眼睛慢慢睁开,眼中流露出一丝深遂的痛苦。

他已记不清是第几次做这个恶梦了,梦中那个深无尽头的黑洞每一次都让他承受灵魂被撕裂的痛苦。

这个恶梦何时才是尽头?

两年前的一个雷雨之夜,一道闪电唤醒了他尘封在脑海深处的前生记忆,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并不完全属于大唐。

前世,他是一个在商海中拼搏了近十年的年轻商人,刚刚走上成功的坦途,准备歩入婚姻的殿堂,但他所有的梦想都在一次飞行旅途中破碎了。

而今生,他只是大唐沙州敦煌县一名普通少年,斗转星移,他竟回到了一千三百年前的大唐。

他今年十七岁,大唐的父母在他很小时便已亡故,由祖父抚养他和姊姊长大。

在讲究门第的大唐,李臻也算是敦煌四大世家中李氏族人,不过从他祖父开始便是李氏家族的旁支偏房,在外人眼中,他身上已看不到什么名门世家的影子。

“阿臻,起床了!”

院子里大姊的喊声打断了李臻的思绪,把他从前世的记忆中拉回到现实,他打了个呵欠,一阵强烈的困意袭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大半夜都没有睡着。

李臻的房间很小,只放了一张睡榻和一张小书桌,墙上挂着一副弓箭和一把长剑。

房间里光线昏暗,但窗户缝隙却透出一丝微明,天已经亮了,就在这时,吱嘎一声,窗户被拉开了,一片白亮亮的晨光射进了房间。

光线刺眼,李臻连忙用被子将头盖住。

“阿臻,你起不起来?”窗外传来大姊凶巴巴的声音,“到底要让我叫你几次?”

李臻在大唐的父母早亡,只有他和大姊李泉相依为命,大姊年长他七岁,俗话说‘长姊为母’,很多时候,李泉就把他当作自己孩子一样,对他管束极严。

极度的困意使李臻痛苦呻吟一声,哀求道:“阿姊,我昨晚没睡好,就让我再睡一会儿吧!”

“不行!”

李泉语气中没有半点商量余地,异常强硬道:“你明天就要参加武举乡试了,今天必须去练箭,你再不起来,我就用水泼了。”

“阿姊,就可怜可怜你老弟吧!”

话音刚落,一盆冰冷的井水从窗外泼了进来,尽管已是仲春时节,但刺骨的井水还是使他浑身打一个激灵,惊得他跳了起来,“阿姊,你真泼啊!”

“我数两声,再不出来,第二盆水就来了,一!”

“好!好!我出来!”李臻无奈大喊,他怎么摊上这样一个凶悍的老姐。

连鞋也来不及穿,李臻赤着脚飞奔跑到院子里,浑身上下只穿一条小小的裈裤。

他刚奔至院子,院门口却欢跳着跑进来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女,“三郎哥哥,准备好没有?”

少女年纪不大,但身材却很高,鼻子秀气小巧,一对弯弯的细眉,在细眉下是一双明亮的大眼睛。

她身穿一条最流行的红色石榴裙,头戴八角小帽,一头乌黑的秀梳成数十根小辫子,长得十分俏丽,但模样显然不是汉族少女,而是西域的胡族少女。

她叫康思思,是李臻的邻家女孩,康思思的父亲是一名粟特商人,租了李臻家靠大街的一半房宅做生意,已经有十年。

康思思便从小和李臻一起长大,虽然她是在敦煌出生并长大,从未回过故国,但她和其他粟特少女一样,一心向往长安和洛阳,不愿生活在敦煌这种小地方。

“啊!”

康思思尖叫一声,她眼前竟站着一个光着大半个身子的男人,吓得她连忙捂住眼睛。

李臻也没想到她来得这么巧,他吓了一大跳,本能地用手挡住下面,转身向客堂里跑去,“阿姊,你真是害死我了!”

“是....三郎哥哥?”

康思思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望着狼狈逃走的李臻,她捂着嘴吃吃笑了起来。

这时,李泉拎着空盆子得意洋洋地走了过来,“不用这种办法,这小子不会起床!”

李泉年约二十余岁,容貌清秀,身材不高,长得还有点纤弱,不过她作风泼辣,精明能干,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李泉已出嫁多年,丈夫是祖父生前的得意门生,目前在县衙做文书小吏。

她看见了康思思便笑道:“思思,这么早就过来了?”

“嗯!我和三郎哥哥约好,早上陪他去射箭。”

“这小子还要吃了早饭再走,要么你也一起去吃点吧!”

“不用了,我也要收拾一下,陪三郎哥哥射完箭,我还要去舞坊练舞。”

康思思跑出院子,又探头回来道:“三郎哥哥走时记着叫我一声哦!”

“快去吧!忘不了。”

李泉走到院门口,望着她欢快离去的背影,不由摇了摇头,这个小妮子情窦初开,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谁都知道她喜欢上自己弟弟了。

饭堂内,李臻已经穿好了衣服,正盘腿坐在饭桌前喝粥,这时李泉端着一盘刚煎好的油饼走进来。

“最近我现你越来越懒,以前天不亮就起来练箭,现在居然要我来叫你了,你忘记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李臻伸手拈过一块油饼,大嚼起来,口中含糊道:“我知道!”

“知道还不肯努力,进京名额只有三个,要是被别人抢走,你就哭吧!”

李臻喝了一口热汤,笑嘻嘻说:“你老弟的骑射怎样,你还不知道吗?担心什么?”

李泉想想也是,她弟弟在敦煌城颇有名气,号称箭球双绝,一是箭术高,敦煌少年无人能及,连军队也罕有对手。

其次是马球打得极好,在去年敦煌马球个人技比赛中,以一记五十步外的穿云球神技震惊全场,赢得了头彩:一匹白龙骏马。

以弟弟的骑射本事,夺得进京名额肯定没有问题,她平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自己弟弟能够进京博取功名,做一个有出息的男子汉,那样,她对去世的父母和祖父也可以有一个交代了。

“快吃吧!思思还在等你呢。”

李臻几口吃掉油饼,又把一碗粥喝得底朝天,一抹嘴道:“阿姊,我去换衣服了。”

不多时,李臻换了一身蓝色武士袍,腰束革带,脚蹬长筒军靴,腰挎长剑,后背一副弓箭,牵着一匹白色的骏马。

李臻身材很高,约六尺出头,相当于后世的一米八五,皮肤稍黑,他长得宽肩猿臂,脸上棱廓分明,浓眉细目,眼角略略上挑,浑身充满英武阳刚之气。

李泉眼前一亮,心中也暗暗喝彩,兄弟如此器宇轩昂,难怪思思那小妮子被迷得神魂颠倒,她上前给李臻整理一下头上的平巾,笑道:“可以了,快走吧!”

李臻牵马刚要走,又想起一事,忙问道:“阿姊,我昨天拿回的铁笼子呢?”

李泉眉头一皱,一指墙角,“在那里,以后这种恶心的东西别带回来。”

李臻从墙角的大槐树后拎出一只铁笼子,见上面还盖住布,便笑问道:“上面干嘛还盖一块布?”

李泉杏眼一瞪,“你说呢?你还要不要我们全家吃饭了!”

李臻装作没听见,连忙牵马出去了,“阿姊,我中午回来!”

思思已经等在巷子口了,见他出来,笑吟吟上前替他拿笼子,“三郎哥哥,我帮你拿!”

“这个...有点沉,还是我自己来。”

“没事,我拿得动。”

思思抢过笼子,见上面还盖着布,笑问道:“笼子里面是什么?”

“唔!里面是一群...那个...黑面小郎君。”

“黑面小郎君是什么?”

思思好奇地要掀开布,李臻连忙拦住她,“去校场再看,我们得快一点,场地要没了。”

“好!”

思思心中欢喜地跟着他身旁,两人快步向一里外的小校场走去。

......

注1:大唐武举要长安二年才创立,本书早了几年,情节上需要。

注2:武则天虽然改国号为周,但本书为方便读者,暂不用周的国号

注3:武则天虽然只是谥号,但为了不影响读者习惯,本书还是称呼为武则天。

第0002章 蚊蝇二侠

今年是大唐延载元年,也是圣神皇帝武则天称帝第四年,正值仲春时节,这也是敦煌一年中最令人陶醉的季节。

甘泉水的鳜鱼肥了,河水两岸桃红柳绿,麦地里吐出碧嫩的新芽,空气流动着芬芳的气息。

或许是年轻的缘故,尽管李臻半夜未睡,但他依旧精神抖擞,丝毫没有困乏之意。

片刻,他便带着康思思来到了距离他家不远处的校场,这里原来是豆卢军的一座军营,后来豆卢军全部迁到城外,这座校场也就成了附近平民休憩聚会的场所。

今天李臻确实有点来晚了,校场已有不少住在附近的少年在练习射箭,明天便是武举乡试的日子,尽管之前他们已经考过了举重和套路枪法,但关键在于明天箭考。

箭考分为步射和骑射,两者的难度不可同日而语,敦煌数千少年郎人人练武,但能骑射者不过寥寥数十人,李臻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因此小校场中的数十名少年都在练习步射,没有人训练骑射。

当李臻走进校场,二十几名少年都纷纷围了上来,这些少年都是乡邻,在顽童时代,他们曾是李臻的手下,现在大家长大了,变成了他的仰慕者。

“三郎来了!”

李臻笑着向众人抱拳,“各位兄弟都练得差不多了,把场子让给我射几箭如何?”

“没事!三郎多射几箭给我们看看。”

众人七嘴八舌,笑着起哄,“三郎怎么把思思也带来了,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三郎是不是嫌我们在这里碍事?”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思思恐惧的尖叫声,“啊——”

众人纷纷回头,只见思思双手捂着嘴,惊恐万分地望着眼前的铁笼子,笼子的布已经被她掀开,里面竟然是十几只又黑又肥的老鼠。

众人皆大笑起来,“思思,你拎了一路,难道不知里面是黑面小郎君么?”

思思气得直跺脚,“我不知道啊!若知道,我才不拿呢!”

众人见她有趣,忍不住又一阵大笑,李臻走上前笑道:“这些是我练箭的活靶子,本想请你帮忙,你若害怕,我让其他人帮忙,你先回去吧!”

“我...我其实只是吓了一跳,哪里怕它们了。”

“那好,你把笼子拎到那棵树后,一只只放它们出来。”李臻指着百步外一株红柳树道。

思思犹豫半天,才慢慢地拎起铁笼子,一步步向远处大树艰难走去,众人都在起哄大喊:“思思,我们再去捉几只如何?”

“你们这帮坏家伙,明天考试,我再来看你们的笑话!”

众人说笑几句,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李臻身上,李臻已翻身上马,他纵马奔驰,马蹄声如雷,浑身雪白的骏马在校场内疾奔,身后激起滚滚黄尘。

“三郎哥哥,第一只出来了!”远处树后传来思思的喊声。

李臻手执长弓,身体略倾,双腿紧紧夹住战马,目光如电般注视着百步外的草丛。

他迅捷地抽出一支箭,长长的手臂拉开了弓弦,张弓如满月,一支狼牙箭闪电般射出,八十步外‘吱’一声细叫,一只黑毛肥鼠被长箭牢牢钉死在地上。

“好箭法!”众少年齐声赞叹,响起一片掌声。

“三郎哥哥,现在放第二只么?”

“放吧!”

李臻纵马疾奔,再次从后背箭壶内抽出了一支箭。

.......

在七岁之前,李臻和周围的少年一样,只是敦煌城北门附近的一名顽童,那时他还没有开启前世的记忆,但他过人的天赋便已渐渐显露出来。

不仅是他拥有天生的领袖气质,成为一群孩子的头领,而且他的记忆力惊人,读书过目不忘,在练武上更有天赋。

他和一群孩子跑去武馆偷看大人练武,别的孩子看了十遍八遍都记不住,而他只看一遍就领悟了其中的精髓。

李臻的祖父是沙州州学博士,笃信佛教,也是敦煌大云寺的一名居士。

在李臻八岁生日那天,祖父带他去大云寺参加礼佛大会,机缘巧合,大云寺的一名老僧现了他的与众不同的天赋。

这名老僧便是他的师父忘尘大师,那时他从中原刚刚来到敦煌出家为僧,但他已经六十余岁。

忘尘大师的来历极为神秘,没人知道他俗家姓名,也不知道他曾经做过什么,但李臻祖父却对他的造诣佩服得五体投地,毫不犹豫地将孙子交给他。

不过忘尘大师并没有太多教李臻,而是更偏重于教他练武,教他鬼谷纵横之术。

李臻不仅仅拥有过人的天赋,他同时也付出了比常人多十倍的汗水和努力,宝剑锋从磨砺出,正是他的刻苦才使他练成了今天的武艺。

“三郎哥哥,准备好了没有?”

远处思思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又将注意力全身心地灌注到手中的长弓内。

“思思,应该还有最后一只吧!”

李臻高喊一声,调转马头,换成右手握弓,左手抽出最后一支箭,扣弦待,等待最后一只黑鼠出现。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众人纷纷回头,只见十几名骑马年轻人疾冲进校场。

十几人个个鲜衣怒马,腰佩装饰华丽的宝剑,弓袋里插着描金画眉弓,他们都是敦煌的大户子弟,家境富裕,有条件配马练习骑射,在他们中间有两名更加与众不同的年轻人。

这两名年轻男子年约十七八岁,身穿月白色绸缎长袍,腰素玉带,脚蹬乌筒靴,头戴漆纱笼冠,各佩一把镶金嵌玉的上等名剑。

“是索氏兄弟!”

有人低低喊一声,李臻也认出了这两名年轻人,他们是堂兄弟二人,哥哥叫索文,弟弟叫索英,是沙州名门索氏的子弟。

敦煌城无人不认识他们兄弟二人,他们武艺颇为高强,便自诩为游侠,带领一群富家子弟在敦煌城内肆意妄为。

或许是因为年纪尚少的缘故,所作所为还谈不上伤天害理,不过也是惹事生非,令人厌恶,敦煌民众背后都叫他们蚊蝇二侠。

十几名富家子弟纵马奔进了校场,围着校场内疾奔,纷纷拔出剑,将少年们练习射箭的草人靶斩断劈碎,一名子弟大喊:“我们要在这里练骑射了,所有人都统统出去!”

众人见他们横蛮无礼,心中皆十分愤怒,只是惧于索家势力,敢怒不敢言。

索英认出了李臻,便对兄长索文笑道:“兄长看见没有,那人居然也在。”

索文早就看见了李臻,他大喊一声,“停!”

一众骑手都勒住了马匹,索文催马上前,干笑一声道:“原来是李公子,你也是在这里练箭吗?”

“阿兄,你弄错了吧!”

后面索英凑上前,指着远处的思思,用一种讥讽的语气笑道:“他们这模样哪里是在练箭,分明是出来郊游亲热,好一对郎才女貌,般配啊!”

敦煌胡汉混杂,汉人的地位普遍高于胡人,胡人主要以经商为主,年轻的胡族女子大多在酒肆和青楼中以色艺娱人,或者嫁给大户人家为姬妾,索英说李臻和思思很般配,明显有讥讽之意。

众富家子弟都大笑起来,李臻却不着恼,只是冷冷道:“凡事有先来后到,你们要练箭就应该稍等,或者好言商量,这样大动干戈,毁人箭靶,莫非这就是索家家风?”

索英大怒,用马鞭指着李臻喝道:“混帐东西,你敢辱我家族!”

索文一摆手,止住了兄弟的喝骂,对李臻傲然一笑道:“索家并非仗势欺人,但信奉强者为王,你们若有本事就把我们赶出去,如果没这个本事,那就请你们出去,就这么简单!”

索文回头对众富家子弟笑道:“我说得对不对?”

众富家子弟大笑,“文公子说得太对了,就是这么回事!”

李臻冷笑一声,高声喊道:“思思,放最后一只。”

他一纵骏马,在校场上疾奔,竟奔到距离红柳一百五十步外的校场边缘,这时,铁笼里还有最后一只吱吱乱叫的鼠王,黑皮光亮,肥大硕壮,烦躁不安地抓咬铁笼,出刺耳的尖利声。

思思忍住心中的害怕,小心翼翼提起铁笼子小门,黑鼠从铁笼里窜出,向草丛深处奔去。

“三郎哥哥,放出来了!”

“你们都看好了!”

李臻大喝一声,他在疾奔中拉弓如满月,一百五十步外一箭射出,箭影倏然而去,力量强劲,狼牙箭正射中黑鼠的头部,将它钉死在草丛中。

校场上一片寂静无声,众人都看得目瞪口呆,李臻催马回来,对索文和一众富家子弟道:“既然强者为王,那你们请出箭吧!我拭目以待。”

索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中着实恼羞成怒,但他又无可奈何,箭技差得太远,拿出也是丢人,他只得一挥手,“我们去东校场!”

众富家子弟索然无趣,只得调转马头准备离开,这时索文面子实在挂不住,他又道:“上次比剑失手,是我大意,敢不敢再和我比一次?”

李臻淡淡道:“如果文公子有兴趣,我随时奉陪。”

“那就一言为定,我会下剑帖给你!”

索文调转马头便走,十几名富家子弟纷纷催动马匹,簇拥着索氏兄弟离开了校场,远远只听见索英大喊:“李臻,你就别做梦了,武举的进京名额轮不到你!”

李臻一怔,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

第0003章 不速之客

敦煌自古便是丝绸之路上的商贸重镇,丝绸之路从长安出,到达瓜州玉门关后便分为南北两线,北线继续则沿着天山以北走伊吾、轮台西行。

而南线就是从玉门关折道南下敦煌,然后走蒲昌海去高昌,沿着天山以南前往疏勒,再从疏勒越过葱岭前往西方。

正因为敦煌城的地理位置极其重要,它不仅是西域和中原货物的中转城,也成为西域和中原文化的交汇点,莫高窟便是其中最杰出的代表。

中原文化和西域文化在这座历史名城内有机的融合在一起,敦煌也和内地大多数城池一样,呈棋盘式结构,南北中轴线是甘泉大道,东西中轴线则是三危大街,整个敦煌城便围绕着这两条中轴线向四周扩展。

甘泉大道上商铺林立,各种商品琳琅满目,摆满了来自中原的丝绸、瓷器、纸张和各种精美用具,但更多的却是西域的各种货物,来自波斯的地毯、银器、琉璃,来自粟特的香料、宝石,来自吐火罗的毛皮、药材等等。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特色店铺,最多是各种学堂,有培训语言的学校,在这里可以学习汉语、突厥语、粟特语、波斯语,还有学习乐器的乐坊,学习舞蹈的舞坊。

另外还有学习绘画、雕塑、书法的学校,以及学武和练习骑射的武馆,这些技能在敦煌都能找到不错的饭碗。

更有趣的是导引店,有点像后世的旅行社,只要肯花钱,就可以在店里雇向导,带你去高昌、龟兹等地去游玩,各种旅行装备一应俱全。

生活在这样一个繁盛的商业之城,李臻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利用前世的经验和知识在敦煌财致富。

再过几个月李臻就要正式结束州学的学业,完全自由了,只是他心急如焚,恨不得明天就开始着手实施自己事业。

临近中午,李臻把思思送去舞坊,他牵着马穿过热闹的大街,回到了他家所在的三贤巷,三贤巷因为巷内有三棵茂盛的大槐树而得名.

李臻家就在巷口,正对城门,市口非常好,十年前便被一名卖香料的粟特商人租走临街一半,这个粟特商人就是康思思的父亲康麦德。

李臻的祖父在前年去世,这栋老宅便留给了李臻,不过现在是由李臻的姐姐李泉当家.

“阿臻,练箭回来了!”思思的父亲康麦德站在店门口笑眯眯和他打招呼。

康麦德年约五十岁出头,长得非常干瘦,活像一根枯黄短小的竹竿,鼻子又尖又细,一双粟特人特有的深目里闪烁着狡黠的光泽,他是个精明的商人,同时也是一个虔诚的祆教徒。

也许是年轻时在丝绸之路上长年跋涉经商的缘故,他直到三十岁才娶妻,妻子比他小十岁,却长得又高又壮,现在中年福,更是胖得吓人,有时康麦德明明就站在妻子身后,却总会听人给他妻子打招呼,“老康这两天又出远门了吗?”

虽然长得实在不对称,不过他们夫妻的感情却非常好,养育了两儿一女,长得都像母亲,长子康大利,去年满二十岁,便按照粟特人传统,带着十头骆驼走丝绸之路去了。

次子康大壮,今年十八岁,长得极为雄壮,他却不喜欢做生意,而是喜欢练武,一心想做番大事,他和李臻的关系最好。

小女儿便是康思思,今年只有十四岁,舞跳得非常好,最大的理想就是离开敦煌去长安和洛阳。

“康大叔好,思思去舞坊了。”

“我知道,听大壮说,明天你要参加武举乡试,这次一定要夺魁啊!”

“谢谢大叔,我会尽量争取,若没有别的事情,我先回去准备了。”

“好!明天大叔给你鼓劲去。”

李臻笑着点点头,牵马走进了巷子,康麦德望着他背影自言自语道:“其实思思嫁给他倒也不错,至少房租就可以免了。”

........

李臻祖父李丹平是沙州官学的一名博士,教书三十余年,家道清贫,去世后只留给李臻姐弟三桩财产,一是东城外的三十亩土地,二就是目前姐弟二人所住的老宅,另外还有莫高窟一面石壁。

三年前,李丹平把自己孙女,也就是李臻之姊李泉,嫁给了得意门生曹文为妻,不过曹文家境贫寒,而且家在寿昌县,只有三间草屋。

前年李臻祖父病世,他去世前让李泉搬回来照顾弟弟,李泉让丈夫和婆婆孟氏也一并搬来同住,但李泉对丈夫有言在先,这房子是她弟弟的,弟弟若成婚,他们就要搬出去另觅房子。

李臻牵马走到大门口,院门却开了,姊夫曹文从院子里走了出来,曹文性格文弱,沉默寡言,在敦煌县衙当文书小吏。

不过他的字写得极好,平时也替佛寺抄写经文赚点小钱补贴家用,他父亲也很早就去世,只有他和寡母孟氏相依为命。

“姊夫,这就去县衙吗?”

曹文很喜欢这个小舅子,他见李臻回来,连忙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道:“你上次让我打听之事,我已经问过张学正了。”

李臻前几天听到一种说法,州学学生可以提前结束学业,他便动了心,请姊夫帮他去打听。

李臻大喜,“张学正怎么说?”

“张学正说,特殊情况下可以提前结束学业。”

“比如什么样的特殊情况呢?”李臻又追问道。

“这个我没有细问,不过我觉得张学正怎么说其实没有意义,关键是你大姊的态度,你说呢?”

李臻顿时变得无精打采,姊夫说得对,他大姊怎么可能准他提前结束学业?

一年多来,李臻便一直想和几个好朋友出去游历,最近几个月这种想法愈加强烈,但由于他的学业尚未结束,使他难以出行,再加上他还有一个厉害的大姊,想想就令人泄气。

曹文看出他的失望,便安慰他道:“今天别想这个,好好准备明天的乡试,那才是你眼下最重要之事,若你拿到名额,说不定张学正就特准你提前结束学业了。”

“多谢姊夫!”

曹文笑着拍拍他肩膀,转身便走了。

李臻推开院门进了院子,他要去喂马,却隐隐听见大姊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婆婆,只有无儿无女的老寡妇才给女人会捐钱,让女人会给她料理后事,可你明明有儿子,干嘛还要给女人会捐钱,这不是浪费吗?”

“我的事你别管,反正我没花你的钱,再说你给阿臻读书习武花了那么多钱,我是你婆婆,我说的话你听过吗?”

“随便你吧!你要捐就捐,我不会再管你的事。”

李臻暗暗摇头,大姊和婆婆之间关系不好,为了自己,两人不知争吵了多少回,今天好像又要吵了。

这时,李泉怒气冲冲从厨房里走出来,正好看见了李臻,吓了她一跳,“阿臻,你几时回来的,难道大门没关吗?”

“我刚才在门口遇到姊夫,所以就直接进来了。”

“哦!洗洗手去吃饭吧!马交给我。”

李泉虽然对李臻管束极严,但对他习文练武的花费却从不吝啬,为此惹得婆婆很不高兴,婆媳两人总为这件事争吵,当然,也和她至今没有孩子有关。

李泉牵着马走了,婆婆孟氏端着药罐子从厨房里走出来,李臻对她笑了笑,“阿婶好!”

“哎!快去吃饭吧!”

孟氏叹了口气,慢慢吞吞向房间走去,李臻回自己房间把弓箭挂好,转身来到饭堂,小桌上已经摆好了粥饼和小菜,姊夫曹文吃过午饭刚走,饭菜还是热的。

李臻给自己盛了一大碗粥坐下,又卷起一块胡饼,胡饼是用肉末和酱做成,非常美味,这也是李臻的最爱,他练了一个上午的箭,着实有些饿了,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盛第二碗粥时,李泉走了进来,她在弟弟身旁坐下,也端起碗慢慢喝粥,她没有了平时的问长问短,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阿姊好像有心事?”

“没什么,快吃饭吧!”

李臻知道大姊虽然当家不易,但也不至于为点小钱和婆婆争吵,这次孟婶必然给女人会捐了不少钱,才惹得大姊不高兴。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他也不知该怎么劝大姊,便不再吭声,埋头吃饭,李泉也不愿多想烦心之事,又问道:“昨天你去见了忘尘大师,他身体怎么样了?”

因为师父年迈,不能每天教授李臻,李臻每隔十天去见他一次。

“大师只是略略有些感恙,灵隐主持叫我别担心,他会照顾好大师。”

李泉叹了口气,“话虽这样说,也不能大意,你考试结束后,去照顾大师几天,以尽徒弟的孝道,明白吗?”

“阿姊,我知道。”

李臻迟疑一下,又低声道:“阿姊,我想乡试结束后出去走走。”

“不行!”

李泉一如既往的断然拒绝,“你的任务是读书习武,我早就说过,在学业结束前,你给我专心读书,哪里也别想去!”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了敲门声,有人高声问:“请问这里是李臻的家吗?”

“来了!”

李泉起身来到院子里,打开院门,她一下子愣住了。

只见大门外站着四人,其中两人是随从,为是一名五十余岁的中年男子,皮肤白皙,颌下留三尺长须,头戴纱帽,身穿淡紫色儒袍,腰束玉带,显得颇为文雅。

在他身后跟着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轻人,虽然身着士子服,却掩盖不住他身上那股勇武之气。

李臻坐在房间里,他也立刻认了出来,来人竟然是敦煌李氏的家主李津,这着实让他感到吃惊。

他们只是偏门庶子,连每年参加族祭的资格都没有,更不用说家主上门来拜访,在李臻印象中,只有祖父去世时家主才来过一次。

李泉愣了半晌,问道:“你们有什么事?”

李津心中有点不高兴,要知道他可是敦煌李氏家主,敦煌李氏数百族人的命运都由他掌控,李泉、李臻这种家族的庶房晚辈见到他居然不赶紧行拜礼,反而问他有什么事?

不过他今天是主动上门,有事情要找李臻帮忙,他便忍住心中不悦,勉强笑道:“我能进屋再说吗?”

李泉连忙道:“请进!请进!”

她一阵风似跑回主堂,稍稍收拾一下房间,又迎了出来,笑道:“家主请进来坐!”

毕竟这是李氏家主,李泉懂得一点人情世故,虽然她已出嫁,是曹家媳妇,但她要替弟弟着想,以后弟弟会有很多事有求于家族,真不能把家主得罪了。

李津见李泉十分殷勤,心中稍微舒服了一点,点点头负手走进了大堂,年轻男子就站在他身后,用一种挑衅的目光望着李臻。

年轻男子叫做李盘,是李津的侄子,也是李氏家族的嫡子,他和李臻一样,都在州学读书,今年同样参加武举乡试。

李津坐了下来,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李臻,见他居然不肯向自己行跪拜礼,他心中又有点不高兴起来。

“你就是李臻?”李津淡淡问道。

........

【注:敦煌李氏的家主应该叫做李克让,因为容易和后唐李克让搞混,所以改名为李津】

第0004章 以势压人

李泉姐弟名义上也是敦煌李氏族人,但他们属于偏房末枝,不受家族重视,甚至连族祭都没有资格参加,不过还有一种说法,他们祖父李丹平原本不是敦煌李氏,而是属于陇西李氏。

这个说法也有几分道理,否则以他们祖父李丹平沙州官学博士的身份,怎么会没有资格参与族祭?

也正是这个原因,李臻对家族的感情极为淡漠,他前世就从不给人跪拜,今生更是只拜祖父和师父两人,要他给这个高高在上、从不关心他们姐弟死活的家主跪拜,他的膝盖可弯不下去。

李臻躬身行一礼,“晚辈正是!”

这时,李泉端茶进来,李津对她笑道:“你先退下吧!我想和你弟弟单独谈一谈。”

李泉见弟弟不肯跪拜家主,她心中着实有点担忧,便陪笑道:“我弟弟才十七岁,很多事不懂,家主有什么事就对我说吧!我能做主。”

“好吧!你也请坐。”

李泉在桌子对面坐下,李臻就站在姐姐身后,瞥了一眼对面的李盘,虽然他们是族人,又同在州学读书,但这个李盘的眼睛长在头顶上,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自己。

今天他居然到自己家里来了,李臻隐隐猜到了原因,估计今天的事情就和这个李盘有关。

李津轻捋长须,不慌不忙对李泉道:“明天武举考试之事,你应该知道吧!”

李泉当然知道,那可事关他弟弟的前途,而且听说还有三个进京参加武举的名额,他弟弟在敦煌少年中骑射没有对手,这三个名额,有一个就是他们家的。

“我知道,明天我家阿臻也要参加。”

“是!你弟弟很不错,李家能有这样一个出众的人才,我这个家主也极感欣慰。”

“家主过奖了,他还只是孩子,略有点长处,谈不上什么出众。”

李泉是个极为精明的女人,这个问题她考虑过不止一次,她弟弟确实出众,让她感到骄傲。

人家和她说起来,都夸赞李家出了个人才,但家族从来就不闻不问,说明家主根本没把阿臻放在心中。

李泉也知道李家极重血统,像他们这种偏房庶子再出色也不会受家族重视,除非成为高官权贵。

既然如此,为什么今天家主倒跑来了?还说着虚伪的夸赞之词,难道他们是有什么目的吗?

想到目的,李泉心中也变得警惕起来。

李津笑了笑又道:“李家有一支商队,拥有五百头骆驼,在沙州也数一数二,商队有三十名护卫,但缺一个护卫领,我打算让你弟弟去做护卫领,若做得好,两年后我提拔他做商队副执事,你看如何?”

李臻站在在姐姐身后,他大概已经听出一点名堂了,他便低声提醒姐姐,“阿姊,我说好帮你酿酒的。”

李津捋须呵呵笑了起来,“贤侄若想酿酒还不容易,李家在寿昌县有座酿酒坊,我让你去做执事,如何?”

李泉却听懂弟弟的言外之意,她曾经考虑开个酿酒作坊,弟弟说帮自己酿酒,却被她训斥一通,不准他做生意而误了前途,李泉立刻明白了家主此来的目的。

李泉立刻摇头道:“多谢家主的好意,我家阿臻明天要参加武举乡试,他有能力争夺进京名额,我希望他能进京参加武举,家主的好意,我心领了。”

李津脸色微微一变,语气明显变得不悦起来,“你们或许不知道明天武举的重要!”

“如果家主愿说,我洗耳恭听!”

李津踌躇一下道:“明天的武举考试将由王大将军亲自主持,这是沙州开乡武举以来的第一次,凡考中进京名额的武士子,他会亲自写一封推荐信给兵部,有王大将军举荐,必将前途无量,这样机会太难得了。”

李泉接口道:“正因为机会难得,才更值得争取!”

李津没想到李泉比他弟弟还要难说话,他的脸色顿时沉下来,冷冷道:“既然你不懂我的意思,那我就明说了,我今天到你们这里来,就是希望李臻能主动放弃三个进京名额的争夺。”

停一下,他又加重了语气,“我是李氏家主,我说的话,作为家族子弟就必须服从,明天李臻就不要参加骑射了。”

李泉也愤怒了,这叫什么,以势压人吗?没有见过这样的家主,凭什么她弟弟不能进京参加武举,凭什么要她弟弟放弃竞争?

“家主,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族规有哪一条哪一款不准我弟弟争取进京名额?”

李泉这句话极为厉害,用族规的大帽子压下来,令身为家主李津半天说不出话来。

站在身后的李盘怒道:“名额早已内定,家主是一番好意来提醒,你们却不识好歹.....”

李津回头狠狠瞪了李盘一眼,这件事情他怎么能说出来,尤其给利益相关者更不能说,李盘吓得低下头,不敢再说了。

李泉已经完全明白了,她深深吸口气,站起身道:“多谢家主好意,我们知道该怎么办了?我还有事,家主请吧!”

李津没想到李泉竟然逐客,他心中大怒,站起身重重哼了一声,转身便快步离去。

李泉等他们走了,‘哐当!’一声把大门关上,“呸!还家主呢,给我李泉提鞋都不配。”

李臻竖起大拇指赞道:“阿姊厉害,小弟心服口服!”

“哎!你别说这种风凉话了,明天怎么办?他们名额都内定了。”

“阿姊,我猜得到是哪三人?”

“你知道?”

李臻点点头,“一个是张黎,他父亲是豆卢军副军使张庭,其中一个名额非他莫属,还有一个是索文,他弟弟索英已经向我泄露了,最后一个应该就是刚才的李盘,否则他不会跟家主一起来。”

“可是....这三人都不是你的对手,让你退出,多么不公平!”李泉知道这三人都是敦煌的权贵子弟,不是他们这种平头小民所能抗拒,她心中都绝望了。

李臻缓缓摇头,“阿姊,乡试我绝不会退出!”

李泉一怔,“名额都内定了,你能有什么办法?”

李臻冷冷一笑,“我李臻就那么容易受人摆布吗?”

.......

大唐天授元年,圣神皇帝武则天决心收复西域,任命鹰扬卫将军王孝杰为武威道总管,与突厥人大将阿史那忠节讨吐蕃,一举击败吐蕃军,收复了龟兹、焉耆、于阗、疏勒四镇,重设安西都护府于龟兹。

王孝杰由此立下大功,升左卫大将军,这一次王孝杰率五万大军准备从沙州南下高原,讨伐吐蕃军以及西突厥十姓可汗阿史那俀子,暂时驻扎在敦煌。

而就在这时,沙州举行一年一度武举乡试,王孝杰对此极有兴趣,主动提出参与武举乡试,对前三名获得进京乡贡名额的士子,他将亲笔写推荐信给兵部。

大帐内,唐军名将王孝杰正负手来回踱步,显得有些焦虑不安,他得到消息,他派去迎接朝廷使者的队伍没有能接到人,朝廷使者一行竟然在玉门关一带失踪了。

这让他既担心,又有点奇怪,按理,朝廷使者在河西应该很安全才对,难道是河西走廊上的马匪,可哪支马匪敢如此胆大包天?袭击圣上派出的使者。

就在这时,他的亲卫在帐外禀报:“大将军,大营外有一个敦煌县少年求见,他说有机密之事要禀报。”

王孝杰正在思考使者失踪一事,却听说有人要禀报机密,便自然而然把两件事情连在一起。

他点点头,“带他进来!”

片刻,两名亲兵将一名身材高大的少年带进大帐,少年正是李臻,他原本是来碰碰运气,看王孝杰肯不肯见他。

他本来没有抱太多希望,没想到王孝杰居然同意见他了,着实令他一阵惊喜。

李臻被带进了大帐,大帐门口站着四名带刀亲卫,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他,大帐内只有一名头戴金盔的大将,估计这就是唐朝名将王孝杰了。

李臻连忙上前一步,躬身长揖施礼,“李臻参见王大将军!”

“你是什么人,有什么事见我?”

“学生是敦煌士子,将参加明天武举乡试,但有人徇私舞弊,事先内定了进京名额,学生深感不平,特来向大将军举报。”

王孝杰大怒,原来不是为使者失踪之事而来,他一挥手,“赶出去!”

几名亲卫上前推着他就走,李臻大喊:“乡贡舞弊,推荐人也要受牵连,大将军一世英名,想栽在三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身上吗?”

王孝杰一怔,“等一等!”他叫住了士兵。

王孝杰这才反应过来,他记得自己是答应过写推荐信,万一推荐的真是纨绔无能之辈,触怒了圣上,他确实要受到牵连。

王孝杰走到李臻面前,见李臻昂挺胸,丝毫不惧,他便冷冷问道:“你是活腻了吗?胆敢跑来欺我!”

.......

第0005章 以身证明

李臻这才看清王孝杰的相貌,他先看见一双极为锐利的眼睛,仿佛看透了自己内心一般,只见他年约四十余岁,身高近七尺,虬须虎目,杀机凛冽,相貌非常威猛。

李臻躬身行一礼,不慌不忙道:“学生不敢欺大将军,所说句句是实。”

他毫不畏惧迎着王孝杰,目光里充满了自信,王孝杰也暗暗点头,普通小民见到自己都会吓得磕头如捣蒜。

而眼前这少年却不卑不亢,举止得体,居然没有被自己吓着,颇有几分胆识。

李臻给王孝杰留下的第一印象还不错,王孝杰又问道:“你为什么说这次武举乡试有徇私舞弊?“

“晚辈不敢隐瞒大将军!”

李臻便将李津找他的事情不慌不忙地说了一遍,最后道:“他虽然是学生家族的族长,但他参与徇私舞弊,先就是对大唐皇帝不忠,对沙州众多士子不义,如此不忠不义之人,学生绝不会袒护!”

王孝杰心中好笑,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少年居然举报自己的家主,胆子当真不小,若被家主得知此事,他在家族还呆得下去吗?

王孝杰压根就不知道,李臻从小到大和家族就没有半点关系,既然家主李津要牺牲他,他李臻又岂能不奋起反抗?

想了想,王孝杰又问道:“可是你并没有证据,口说无凭,让我怎么办?”

李臻昂然道:“学生就是最好的证据,若三人进京名额中没有我,那乡试就是徇私舞弊了。”

“好大的口气!”

王孝杰冷笑两声,他转身从弓架上取过自己的宝雕弓,递给李臻,“这是两石五斗弓,你能拉开吗?”

“学生愿意一试!”

李臻接过这张弓,感觉颇重,他双臂较力,弓弦吱吱嘎嘎拉开了,他又换一只手,拉了个满弓,虽然比自己两石暗影弓稍重,但他也能轻松拉开。

“学生献丑了!”

王孝杰眼中露出惊讶之色,不仅仅是李臻轻松地拉开了他的宝弓,力量惊人,尤其刚才李臻一个无意识的换手动作,使他现这个少年似乎能左右开弓。

要知道骑射训练一年便可合格,但要做到左右开弓,至少要下十年以上的苦功。

难道这个少年七八岁就开始练习骑射了吗?不太可能!王孝杰又抽出两支箭,递给李臻,随即命令亲卫,“牵我的赤血马来!”

李臻也明白了王孝杰的意思,他要亲眼看自己射两箭,才会相信自己所说的话。

一股要强的勇气也从他的骨子里涌出来,他知道自己能不能得到公正待遇,就在此一举了。

........

骑射场就在中军大帐不远处,李臻骑在一匹异常雄壮的赤色骏马之上,这是一匹来自大宛的汗血宝马,是王孝杰收复安西的战利品之一。

战马体格强壮,四肢修长有力,长长的马尾迎风飘舞,李臻骑在这匹战马上,手执宝弓,更显得他雄姿英,仪表出众。

李臻锐利的目光注视着远处他的箭靶,骑射场中间画了一条一丈宽的笔直马道,长两百步,在马道前方第一百五十步左右,两边各摆放了一只草人,相距马道各约八十步。

也就是说,他必须沿着马道疾奔,奔到一百五十步时,同时左右开弓,射中两只草人靶,马道虽长,但射箭区域只有二十步,留给他射箭的时间更是只有短短一刹那,这是考较骑射的最高标准。

王孝杰坐在观战台上,他颇为欣赏这个十七岁少年的勇气,竟然敢来找自己来申诉,仅这份胆识就是一般人无法具备。

而且还能拉开自己的两石五斗弓,以他的年纪,有这份力量着实少见,敦煌城居然还有这样的人才,如果就这样被埋没,实在太可惜了。

但王孝杰更期待看李臻的骑射箭术,他决定用军中最高的骑射标准来考验他。

“大将军,他准备好了。”

王孝杰点点头,“开始吧!”

有士兵挥舞旗帜,大喊:“开始了!”

李臻抽出一支箭咬在口中,另一支箭搭在弦上,双腿猛地一夹战马,赤血战马长嘶一声,迈开四蹄疾奔而出。

这匹战马明显比他白龙马的度快,而且气势更加迅猛,李臻只觉得耳边风呜呜作响,战马瞬间便冲到一百五十步处。

王孝杰紧张地站了起来,冷厉的目光注视着李臻一举一动,四周数百名士兵观战士兵也纷纷伸长脖子,等待这个少年的射出两箭。

战马刚刚跃过射击线,李臻用双腿控马,稳住身体,张弓如满月,一箭射出。

他不看结果,随即换弓到左手,从口中抽出另一支箭,身体略成仰角,又是一箭闪电般射出,战马狂奔而过,瞬间冲过了二十步射击线。

四周鸦雀无声,随即掌声如雷,欢呼声响成一片,李臻在短短二十步内左右开弓射出了两箭,动作如行云流水般顺畅,两支箭正中靶心,令士兵们惊叹不已。

两名士兵扛着草人飞奔跑到观战台下,激动得高声大喊,“大将军,两箭皆中眉心!”

王孝杰捋须不语,他动心了,他从未见过如此骑射高明的少年,敦煌居然有这样的人才,他怎么能轻易放过?

这时,李臻策马缓缓而来,他翻身下马,将宝弓高高举起,“多谢大将军宝弓,使学生能够全力挥!”

王孝杰点点头,“回大帐说话吧!”

两人快步走到大帐门口,却正好遇到了豆卢军副军使张庭,张庭是敦煌四大世家中的张氏家族,张家世代在沙州为将,是敦煌最有权势的地头蛇。

这次武举乡试虽然是由沙州司马负责,但张庭作为地方军使,也参与其中。

张庭认识李臻,知道这少年颇为了得,就在刚才,他也正好看到了李臻的骑射表演,李臻的高箭术令他赞叹不已。

不过他也很奇怪,李臻怎么会出现在唐军大营内?又怎么会给王孝杰表演箭术,这里面生什么事?

张庭单膝跪下向王孝杰抱拳施一礼,“末将参见大将军!”

“张军使请起!”

王孝杰看见张庭,心中有些为难了,张庭这个节骨眼赶来,有些事情倒不好当面对质。

更重要是,王孝杰对李臻动了惜才之念,让这个少年和张庭对质,只能是害了他。

王孝杰心念一转,便温和地对李臻笑道:“我要和张军使商议军务,你说的事情我知道了,先回去休息吧!好好准备明天的乡试,希望你明天不要让我失望。”

李臻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他再多说也没有意义了,便向两人行一礼,告辞而去,王孝杰望着他走远,这才对张庭道:“我们进帐说话!”

王孝杰走进帐中,命亲兵都退下,这才对张庭道:“不用拘束,坐下说话吧!”

王孝杰官任武威道总管,豆卢军也属于他的管辖范围,他自然也就是张庭的顶头上司。

王孝杰喝了一口热茶,沉思片刻道:“这个少年的箭术非常高明,张军使知道吗?”

“卑职当然知道,他不仅箭术高明,马球也打极好,我打算让他参加沙州马球队。”

“是吗?可是我知道他明天要参加武举乡试,难道凭他的骑射箭术,还拿不到进京名额吗?”

张庭心中有点打鼓了,他在官场混了二十余年,有足够的官场敏感,他意识到王孝杰可能已经知道名额内定之事了,是不是李臻说的他不能肯定,但一定有人向王孝杰泄露了此事。

不过这种乡贡名额内定是很正常之事,在任何一个州县都是小事一桩,这种出人头地的机会不给权贵世家子弟,难道还会给寒门子弟不成?张庭相信王孝杰不会对此大惊小怪。

他笑了笑道:“明天乡试主要是考步射和骑射,步射估计李臻问题不大,但骑射的临场挥很重要,如果他挥失常,他真不一定能拿到进京名额,尽管我也很欣赏他的骑射箭术。”

张庭说的话很有道理,临场挥确实是影响骑射的重要因素,让王孝杰无法反驳。

其实王孝杰也并不想过问沙州的什么内部交易,那是兵部的事情,和他无关,但如果让他写推荐信,那就关系到他的切身利益了。

王孝杰沉吟片刻道:“我既然答应写推荐信,自然不会出尔反尔,不过我举荐的人,我一定要亲眼看到他的骑射水平,符合我的要求我才能写,否则,圣上怪罪下来,我王孝杰承担不起,张军使明白吗?”

........

第0006章 利益交换

李臻回家时天已经黑了,他刚走进院子,大姊李泉一阵风似的冲过来,拉着他急问道:“阿臻,你下午到哪里去了,我要担心死了!”

“我心情不好,出去走了一会儿。”

李泉到处找遍了兄弟,都不见他,急得晚饭都没吃,现在李臻终于回来了,她一颗心才放下。

她本想狠狠教训他一顿,可听到他说这句话,她心中一腔怒火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过来,阿姊有话对你说。”

李泉把兄弟拉到房间坐下,“大姊知道你是为家主那番话烦恼,但你不要怕,管他什么家主不家主,明天你谁也别让,咱们的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中,绝不做看人脸色过日子的可怜虫。”

难得阿姊说这番励志的话,李臻不知心中是感动还是害怕,但他暂时不想说见过王孝杰之事,便笑道:“大姊不用担心,我已经想通了,明天我绝不会退让。”

“这就对了。”

李泉心中着实宽慰,决定再给兄弟一个鼓励,她想了想又道:“等你明天武举乡试结束,大姊或许会给你一个出去走走的机会。”

李臻大喜,“去哪里?”

“去哪里暂时还不能说,我唯一担心就是你从未出过门,不太放心你一个人去。”

李臻连忙道:“阿姊不用担心,我不是一个人去。”

“我知道,无非就是你那几个狐朋狗友,不过话说回来,若你们四人一起去,我倒真放心了。”

李泉想着弟弟也长大了,应该给他一个出门锻炼的机会,她便答应了。

“那就这样决定了,我明天给你们准备干粮行李,后天出,但从现在开始,你不准再想这件事,明天乡试你给我好好挥,给阿姊争这口气。”

.......

沙州地处边陲,和吐蕃、突厥接壤,武风尤盛,敦煌家境稍好一点的人家都会让孩子习文练武,强身健体,保卫家园。

三年前,大唐开了武举,各州县也跟着开了乡武举,沙州也不例外,但兵部只给沙州每年三个乡贡名额,名额如此宝贵,基本上每年都被沙州几大世家瓜分。

今年情况更是特殊,左卫大将军王孝杰答应写信向兵部推荐,王孝杰现在是大唐第一将,在军方地位极高,如果他肯向兵部推荐,那这次三名乡贡士子将前途无量。

所以王孝杰刚刚答应推荐,几大世家便开始激烈争夺这三个名额,最后达成妥协,张庭拿走一个名额,给他儿子张黎。

索家拿走一个名额,因为负责这次武举乡试的主官,正是出任沙州司马的索知平,索家要给嫡长孙索文。

还有一个名额,按照惯例,应该是由参加武举的士子们公平争夺,也算是一块遮羞布,但这次李家和郑家都想要这最后一个名额。

最后众人商议决定,如果李家能说服夺魁呼声最高的李臻放弃参与竞争,那么这个名额就给李家,郑家权势不足,只能放弃了。

但今天李氏家主李津去李臻家说服他放弃乡武举,却遇到了麻烦,李家姐弟坚决不肯放弃,这让他倒有点难办了。

入夜,李津的马车缓缓停在索家的大门前,索家府宅位于城西,由主宅和族房组成。

主宅占地五十亩,是敦煌县的第二大府宅,族宅更是有百户人家之多,足足占去了大半条街。

李津已事先派人送来了拜帖,索家已有准备,马车刚停下,等候大门台阶上的索瑁连忙迎了上来,索瑁是家主索庆的次子,也是蚊蝇二侠中索英的父亲。

索瑁向走出马车的李津躬身施一礼,“欢迎李县公光临寒舍!”

李津继承了父亲开国县公的爵位,大家都称他为李县公,这也是他最荣耀的身份。

李津回礼笑道:“听闻索贤弟上月娶新妾,恭喜啊!”

“呵呵!让县公见笑了,父亲和家叔都已在内堂等候,县公请吧!”

“请!”

索瑁领着李津进了大门,两名丫鬟在前面挑着灯笼引路,两人快步向内堂走去。

索府内堂上,索氏家主索庆正在和兄弟索知平商量着明天武举的一些细节安排。

索庆今年约六十余岁,是个貌不惊人的干瘦老头子,年轻时他率领索氏商队走南闯北,在河西道上留下赫赫威名。

现在已年迈,精力大不如前,家族之事都交给四个儿子,他则隐居幕后,颐养天年了。

这次武举乡试因为有大将军王孝杰的推荐,结果把他也惊动了,无论如何,他要为长孙索文拿到一封推荐信。

他有自己想法,沙州有五百地方州兵,他希望由长孙索文来统帅这五百士兵。

加上兄弟是沙州司马,他们索家就有了和张家抗衡的军权,所以长孙进京考武举进士科,就显得尤其重要。

索知平现任沙州司马,武举乡试正是他的职权范围,他见兄长颇为担心,便笑道:“大哥不用担心,阿文也算是敦煌子弟中的佼佼者,骑射了得,我曾和张庭私下给敦煌子弟排名,阿文骑射武力可排到第三,只略逊于张庭之子。”

“第一是谁?”索庆语很慢,声音略有点沙哑。

“第一名叫李臻,大哥应该有印象,去年沙州马球赛,此人夺得球技头彩,轰动了全城。”

“原来就是他!”

索庆印象很深,原本马球头彩应该被自己长孙索文夺取,最后却落在一个异军突起的少年手中,这个少年原来就是李臻。

索庆缓缓点头,“我记得他,骑射排名第一,难怪马球打得好。”

“正是此人,可惜如此良玉,李家却视若弃履。”

“这是为何?”

略一迟疑,索庆忽然明白过来,不用说,这个李臻一定是偏房庶枝,在极重血统的李家,这样的子弟出不了头,其实不仅是李家,他们索家何尝不是如此。

索知平又道:“虽然王孝杰在场观战,但请大哥放心,李臻不会影响到阿文的名额,也不会影响到张庭之子的名额,倒是会影响到李家的那个名额,我们已经商量好,由李津去说服李臻退出名额争夺。”

索庆笑了起来,“如果李津说服不了李臻,他是不是就要有求于你了?”

索知平明白大哥的意思,也笑道:“今晚他来拜访,或许就是这个缘故吧!大哥想好条件了吗?”

索庆闭上了眼睛,没有再说话,这时,索瑁匆匆走上内堂,躬身禀报道:“父亲、二叔,李县公来了。”

李津走进内堂,和索庆、索知平一一见礼,他是晚辈,礼节上颇为客气,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熟人,寒暄几句,索庆便请李津坐下。

这件事是索知平和李津商量,索庆并不参与,他坐在一旁不慌不忙地喝茶,就仿佛此事和他无关。

“如何,县公说服李臻退出争夺名额了吗?”索知平笑问道。

李津苦笑一声,如果他能说服李臻,那今晚他就不会来拜访索家了。

他叹了口气,“他们姐弟很固执,不管我怎么利诱威逼,他们就是不肯放弃名额,估计李臻明天要参加骑射应试。”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王孝杰在场观战,李臻是否参加骑射,对结果都没有任何影响,就算他表现出色,列他为第四就行了,反正普通人也不太懂。

但王孝杰亲自在场,想糊弄他就难了,所以他们只能劝说李臻自己放弃。

但李臻姐弟的固执着实使李津感到头疼,他也只能屈尊来求索知平帮忙,他又试探着问道:“这件事,索司马能否再想想别的办法?”

索知平呵呵一笑,“办法当然有,只是.....”

他说到这,回头看了看大哥索庆,李津顿时明白过来了,索家不可能白帮这个忙,他又对索庆笑道:“都是世交,家主不妨直言!”

第0007章 武举乡试

索庆捋须微微一笑,“朝廷派使者来敦煌之事,县公知道吗?”

李津一怔,这件事他真不知道,朝廷派使者来敦煌做什么?

索庆看出他的疑惑,便笑了笑说:“使者是为大云弥勒像之事而来,听说圣神皇帝极为重视这尊大像,派心腹前来参与筹建,这几天人就要到了,这可是敦煌的大事啊!”

李津愕然,“不是说敦煌不建弥勒像吗?”

李津立刻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他怎么知道敦煌不建弥勒像,这不就等于告诉索庆,他朝中也有人吗?

索庆却佯作没有听懂,又笑道:“我倒没有听说敦煌不建,反正我接到魏王的来信,圣上派心腹来了,具体派什么人,魏王也没有明说,反正人要来了,大像之事得尽快开始筹备,但我希望这次是索家完成。”

索庆当然知道,这次弥勒像建造一个极好的进阶机会,远远过了所谓武举乡试。

如果他能把塑造弥勒大像之事拿到,取悦圣上,到时武承嗣再给圣上说一句,这是敦煌索家全心尽忠,对索家前途将有大大的好处,无论如何,这个机会他绝不能放过了。

他本来想答应李家别的好处,正好李津有求于索家,索庆决定利用这次机会让李家退出弥勒像的建造

李津明白过来了,这就是索家的条件,索知平帮他制止李臻参加名额争夺,大云弥勒像就由索家一家独占,只是....这个条件有点太高了。

他沉吟一下道:“可是张家和郑家或许也要参与弥勒像建造。”

“张家已经明确表态这次不参与,至于郑家,我会去和郑林谈。”

索庆眼睛笑眯了起来,言外之意就剩下你们李家了,李津又沉思了片刻。

虽然这种事应该由家族长老会来讨论决定,不过时间紧迫,为了拿到最后一个进京名额,拿到王孝杰的推荐信,他最终决定让步了。

.........

就在李津和索庆达成了交换条件的同时,副军使张庭也坐在自己的府邸后园望着儿子张黎骑马射箭。

张黎是张庭的次子,今年二十岁,他长得酷似其父,身材高大,一张方脸,相貌堂堂,张家世代从武,张黎六岁开始接受系统训练。

先天的武学基础和后天的刻苦训练,使他成为敦煌年轻子弟中的佼佼者,若没有李臻这个神奇的平民子弟,他绝对是沙州第一。

张黎并不是州学士子,他其实是豆卢军的一名队正,但他也曾在州学读书,这次他便是以州学士子的身份参与武举乡试。

争夺三个进京名额,他势在必得,如果进京能考中,他就可以从队正升为校尉。

尽管他父亲是副军使,但想升为校尉,必须由兵部来任命,军队升职制度很严,他父亲也没有办法。

张黎不断催动战马奔驰,左右开弓,一支支箭射向五十步外的箭靶。

虽然是夜间,但箭靶上方挂了一盏灯笼,所以看得很清楚,如果是白天,他可以在八十步外骑射。

旁边张庭沉思不语,他今天亲眼目睹了李臻的骑射,那种瞬间双射、箭中眉心的神技比他儿子高明得太多,虽然儿子排名第二,实际上他差李臻太远。

但让张庭担心是今天他和王孝杰的一番对话,王孝杰显然已经知道名单内定之事。

所以他最后有点变卦了,什么叫做符合他的要求才写推荐信,谁知道他的要求是什么?

说白了,王孝杰就是不打算写推荐信了,想想也有理由,他已看到了李臻的骑射,再让他看别人的骑射,他哪里还看得上眼,或许他的要求就是和李臻一样水平。

现在张庭有点为难,他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索知平,还是索性装聋作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沙州四大世家绝不是铁板一块,而是暗中内斗不已,比如沙州有豆卢军长驻,沙州的治安一直都是由豆卢军负责,沙州司马只挂一个虚职。

但三年前,索家走了第一权臣魏王武承嗣的关系,索知平出任沙州司马,他竟然按照中原的制度,组建了地方州兵。

索知平把敦煌和寿昌两县的治安权夺了过去,变成地方州兵管城内治安,豆卢军管对外防御。

这是中原的制度不假,但这里是沙州边陲,刺史兼任豆卢军军使,就算他张庭不能兼任沙州司马,那至少司马的实权是属于他的,这是惯例。

现在被索家夺走了他的司马实权,让张庭心中怎么高兴得起来。

人人都知道张家与索家暗中不和,根源就在于此,只是面子上大家过得去罢了,都是乡党,也没必要撕破脸皮。

这次三个进京名额,大家各取所需,他张庭拿走一个,索家拿走一个,至于第三个名额,那与他张庭无关,由索家和李家自己去商量。

想到索家对自己利益的侵犯,张庭终于做出了决定,王孝杰看重李臻之事他就当不知道,装聋作哑,至于推荐信,他更是一无所知。

........

每年冬春之际,大唐各州、县的要把官学或者私学的士子挑出来,进行初步考试,把优秀者推举到尚书省应考,叫做乡贡。

如果地方保举不当,不仅被错举的人不能予试,就连他的所有同乡都要受到牵连,被剥夺考试资格,若存在严重舞弊,甚至还要连累到所在的地方官府。

武举也是一样,各州每年推荐武举乡贡前往京城参加兵部考试,名额或多或少,沙州人口较少,一共只有敦煌和寿昌两个县,所以每年只得到三个乡贡名额。

武举乡试在沙州今年已是第三年,因为进京名额太少,基本上都是内定,当然他们推荐的人也是弓马娴熟,武艺不错的子弟,不是李臻说的那样推荐纨绔无能子弟,毕竟进京出丑会连累到地方官府。

沙州尚武之风极盛,这次一共有六百余人参加武举乡试,一些学文的子弟同样也在练武,这就是州学武科的士子。

州学士子参加武举乡试的人不多,不到百人,其余五百余人都来自敦煌县和寿昌县的六家武馆。

武举乡试一共考四门,举重、套路枪法、步射和骑射,一般通过前三项就算合格了。

凭此取得地方官府认可的乡武举资历,凭这个武举资历就能找到不错的饭碗,这也是大多数考生的目的。

比如可以去州衙、县衙为吏,可以去护卫商队,若有关系,甚至还可以加入豆卢军,成为低级军官。

但想进京参加兵部武举,就得靠骑射来争取,实际上,参加最后骑射争夺进京名额之人,几乎都来自州学士子。

举重和套路枪法之前已经考过了,今天是考步射和骑射,步射分在三个考场,骑射则在敦煌大校场内举行。

东天空刚刚翻起鱼肚白,晨曦青朦,一轮弯月挂在天空,大街上却已经热闹起来,随处可见穿着武士服、后背弓箭的少年儿郎。

李臻骑马来到了东校场,今天康思思没有跟他同来,她是观众,要到骑射考试时才会出现。

东校场门口挤满了正在登记的考生,李臻正东张西望,却听见身后有人在喊:“老李,这边!这边!”

李臻一回头,看见一个肥胖的少年站在一个角落向他挥手。

李臻大喜,连忙牵马走了过去,“老胖,你登记了没有?”

“还没呢!不急,早登记也没用。”

胖子是李臻最好的朋友,名叫酒志,大家都叫他酒胖子,父亲是敦煌有名的屠户。

胖子和李臻同岁,两人一起长大,他的性格开朗风趣,忘尘大师也颇为喜欢他,收他为记名弟子,让他和李臻一起读书习武。

胖子的书读得不好,武艺也稀松平常,不过他也有一手绝活,那就是飞刀厉害,三十步内可百百中。

胖子的弟弟酒平也跟着兄长一起来,他是李臻的崇拜者,连忙殷勤地接过白马缰绳,“臻哥,我替你看马。”

“多谢了!”

李臻这才现胖子还是牵着他平时骑的小瘦驴,不由奇怪问道:“老胖,等会儿考骑射,你骑什么?”

胖子挠挠头,貌似很苦恼道:“昨天去骡马行租马,晚了一步,马都被都租掉了,所以.....”

李臻见酒平向自己眨眨眼,他立刻明白了,便拍拍胖子的肩膀笑道:“没关系,假如允许考飞刀,进京名额非你莫属。”

“那是!那是!哎,没办法,租不到马,只好被迫放弃骑射了,不知思思该怎么笑话我。”

旁边酒平忍不住捂嘴偷笑,胖子若有所感,扭过头狠狠瞪了他了一眼,“笑什么笑,难道你老哥是那种临阵退缩的人吗?”

李臻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哥哥从不会临阵退缩,只是有点胖,步伐当然会比别人慢一点,别人都阵亡了,他还没有赶到,老胖,对不对?”

酒志笑眯了眼睛,大有一种‘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老李’的感慨。

这时,门口登记处有人大喊:“李臻!州学的士子李臻来了没有?”

第0008章 制度陷阱

是一名考官在门口大喊,李臻连忙举手,“在这里!”

“快过来登记,你们州学就剩你一个没有登记了。”

酒志在后面嘟囔一句,“睁眼说瞎话,明明老子也是州学士子,也没有登记,又算什么?”

“估计他们已经糊涂了,一起去登记吧!”

酒志把瘦驴也交给弟弟,两人挤到登记台前,交上考生竹牌,考官将登记薄摊在李臻面前,“快登记,你是第一批考试,考试时间要到了。”

“这位考官大爷,请问我是第几批?”旁边酒志问道。

“你?”考官愣了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酒志,喝酒的酒,志向的志!”

“酒志在这边!”旁边另一名考官喊道。

“劳驾各位,让一让!”酒志拼命挤了过去。

这时,李臻登记结束,考官指了指大门,“进去吧!你在第一个棚里选弓箭,蓝色那个大棚,别走错了。”

“多谢!”

李臻先进了校场,校场内已经布置好,摆放了十只靶,射程约五十步,每次十个人同时射箭,在规定时间内射出五支箭,三支中靶就算合格,要想参与骑射,必须五支箭全部中靶。

旁边搭了五座棚子,这是给考生选弓箭并且等候考试之处,第一座便是蓝色大棚。

“老李!”

酒志从后面追了上来,“奇怪了,我明明和你一起报名,怎么被分到第八批,你却是第一批。”

“谁知道,或许是随意分吧!老胖,你在哪个棚?”

“第三个棚,红色那座。”

酒志又拉住李臻低声道:“听说今年规则改了,只有五十人有资格参加骑射,按步射成绩选拔,你要当心,别大意失荆州了。”

李臻点点头,这个规定他能理解,因为王孝杰在场,所以要保证考生质量,以免像去年一样考生良莠不齐。

去年一百名骑射考生中居然有六十人脱靶将箭射飞,这种情况若今年在王孝杰面前出现,会丢尽沙州的颜面。

“我会注意,等会儿大门口见,我还有事情找你商量呢!”

“好!”

酒志飞奔而去,李臻则进了第一座大棚,棚内已有二十余人,靠边上摆着三排弓箭架,有两名考官,一人负责正式登记,另一人负责帮忙选弓箭。

所谓考官,其实都是临时抽调的地方州兵,态度十分粗野,考生动作稍微慢一点,便被考官指着鼻子大吼大叫。

不过他们似乎认识李臻,对他还算客气,李臻来到弓架前,弓架上全部是步弓。

比李臻用的骑弓要大,而且做工也比较粗糙,远不能和他的骑弓比,他的弓可是师父耗费三年时间才制成,堪比名匠之弓。

步弓从五斗弓到一石弓不等,因人而异,可以自己挑选,李臻对弓比较挑剔,一连试了三四张,都不满意,太轻了。

这时,帮助选弓的考官慢慢走过来笑道:“臻公子是不是觉得不顺手?”

这名考官留着一撮焦黄鼠须,颇为醒目,李臻见他认识自己,也笑了笑道:“都太轻了,稍重一点的没有吗?”

“好像有一张稍重的。”

考官带他走到第三排,拾起最边上的一把弓道:“这把最重,没人选它,公子不妨试试看?”

李臻张弓慢慢拉开,这竟然是一把两石弓,正好合他的臂力,李臻大喜,“这就这把了。”

鼠须考官微微一笑,“快去吧!考试要开始了。”

‘咚!咚!咚!’

鼓声敲响了,天刚刚亮,第一批十名考生开始了步射,每人身旁有箭壶,壶内五支箭,要求在鼓声结束前全部射完,众人都很紧张,心和鼓点一起跳动。

李臻却很轻松,这种步射考试对他而言,简直轻而易举,轻轻松松五支箭全中靶心,应该是满分。

“恭喜臻公子通过考试!”

那名焦黄鼠须考官出现在李臻面前,笑容满面道:“成绩已经确认,目前排名第一,主考官让我通知公子去大校场准备参加骑射,骑射将在那里举行。”

“多谢!”

李臻将弓递给他,快步向外面走去,对他而言,这种步射没有任何意义,他关心的是骑射,。

他今天状态非常不错,只要正常挥,进京名额非他莫属。

李臻走出校场,老远便看见了康思思,这时她看见了李臻,高兴得跳起来,“这边,三郎哥哥!”

她的声音娇嗲,喊得又亲密,旁边很多人都侧目向她望去,她却毫不在意地冲上来,亲密挽住了李臻的胳膊,“三郎哥哥,等你半天了。”

李臻望着思思的两颊笑涡的霞光荡漾,他心中涌起一缕温情,也忍不住开心起来。

“思思,你二哥呢?”

“他去大校场那边占位子了,泉大姊也来了,刚才我还见到她,估计她也去大校场了,她让我转告你,让你放下包裹,轻装上阵。”

原来大姊也来了,这时他又想起一事,对思思歉然道:“我明天要出门几天,上次答应去看你的跳舞比赛,可能去不了。”

思思神情黯然,“我听泉大姊说了,你去不了也没办法。”

李臻见她难过,便笑道:“要不你也跟我们一起出游,你二哥也要去呢!”

思思慢慢低下头,“我真的很想去啊!可是...这次跳舞比赛很重要,听说跳得好还能去长安,对不起,三郎哥哥,我...我真的不想放弃。”

李臻眉头一皱,“你要去长安?”

思思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连忙摇头,“没有啊!我只是说说,我爹爹哪里会准我去。”

李臻不太相信,这小娘一心想去长安和洛阳,她可别做了傻事,他又叮嘱道:“就算你爹爹答应,你也不能去!你还不到十四岁,一个人去长安太危险了。”

“我不会去啦!”

李臻还是有点不放心,有时间他要给康大叔说说,得把她看紧一点。

........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步射考试非常快,仅仅一个时辰,三个考场的六百多名考生便完成了步射。

大部分考生到此都结束了,但还有五十名考生要参加骑射,争夺三个进京乡贡名额。

这才是武举乡试的重头戏,骑射在敦煌大校场内举行,这里也是沙州的马球赛场,每年的马球比赛会吸引数万沙州民众跑来观战,盛况空前。

今天的武举乡试骑射也吸引了上万名观众,他们挤满了四周的观战场地。

数千士兵负责维持秩序,在北面则有一座看台,沙州的高官们都坐在看台之上。

包括太守李无亏,长史蒋源,司马索知平、副军使张庭,另外还有敦煌和寿昌两县县令,李氏家主李津,郑氏家主郑林等等。

今天还有两名贵客,一个是左卫大将军、武威道总管王孝杰,另一个是王孝杰的副将苏宏晖,王孝杰是正三品衔,位高权重。

而太守李无亏不过是正四品下阶,不仅官职上差了好几级,而且朝廷地位也远不能比,他甚至连副将苏宏晖也比不上。

王孝杰坐在正中主位,苏宏晖则坐在第二排,毕竟李无亏是主人,他要陪同王孝杰,哪有主人坐在后面的道理。

王孝杰就当什么事都没有生一样,他眯着眼欣赏马球场上一队舞姬翩翩起舞。

坐在他身后的张庭也笑而不语,他今天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会揭穿王孝杰和李臻的暗中联系。

不过有一点他毫不含糊,无论如何,属于他儿子的名额,他绝不会放弃。

“大将军军中也有将领被推荐去京城参加武举吗?”李无亏笑问道。

“以前有,但今年还没考虑,毕竟要打仗了,暂时没有这个心思。”

李无亏点点头,又关切地说道:“听说圣上派高延福出使敦煌,应该这几天就到了,我却没有消息,我已让张军使派军队去迎接,大将军是不是也派军队去迎接一下比较好?”

李无亏提到了王孝杰最心烦意乱之事,他蓦地一惊,“使君说,圣上是派高延福来?”

“官牒上是这样说的,难道不是高府君?”

王孝杰更加担心起来,高延福可是圣上的心腹宦官,位高权重,万一他出什么事,自己怎么担待得起这个责任。

李无亏的意思他听懂了,李无亏只负责沙州范围,而他王孝杰却管整个河西,他也应该派出军队去迎接。

王孝杰掩饰住心中的担忧,点点头笑道:“我已经派军队去了,我暂时没有消息,高府君应该有宫廷侍卫,安全上不会有什么问题,李使君以为呢?”

“我也希望没有什么问题。”

这时,索知平上前施礼道:“大将军、使君,骑射马上开始了。”

王孝杰思绪不在比试场上,便心不在焉地问道:“有多少人参加?”

“大约五十人左右,都是步弓考试的佼佼者,也是我们沙州最优秀的骑射少年,相信大将军不会失望。”

王孝杰随口答应一声,“那就开始吧!”

.......

第0009章 绝不甘心

骑射比试已经开始了,之所以骑射叫比试而不叫考试,是因为步射有标准,合格即可,没有什么比赛竞争。

骑射就相反,没有标准,完全是参赛士子之间的竞争,技高者胜出,所以叫比试.

骑射共考十轮,一轮考五人,每人都只有一次机会,其他人都在校场外等候,叫到名字才能进去。

这也是今年的新规矩,去年大家一起进场等候,据说去年士子间互有骚扰,影响成绩挥,所以临时改掉了规则。

李臻牵着他的白马和一众士子在外面等候,虽然他不知道自己步射最后成绩,不过他是五箭全中靶心,且成绩已被主考官确认,进前三没有问题。

众人都牵着马,竖直了耳朵,听上面考官叫自己名字。

很多士子都不是第一次参加比试了,有的还是第三次参加,这些都是沙州大户人家子弟,家境优越,养得起战马。

“索平、李盘!”

考官高声念着名字,声音很高,念两到三遍,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李盘翻身上马,不屑地瞥了一眼李臻,“还不死心吗?”

李盘仰天一阵大笑,催马冲进了比试场内,这时外面只剩下三个人了,依然没有喊到他,李臻心中也开始打鼓,难道真没有自己吗?

不可能啊!他的步射箭箭中靶心,五名考官同时记成绩,由主考官通知他参加骑射,制度严密,没有理由不让自己参加骑射。

李臻想到了刚才李盘的神态和他说的话,这里面难道真藏有什么阴谋?

李臻再也忍不住,催马上前,高声问考官道:“请问,有李臻的名字吗?”

考官看了看名单,摇摇头道:“名单里只有一个姓李的,叫做李盘,刚才已经进去了,很抱歉,没有李臻!”

李臻愣住了,继而大怒,“为什么会没有我?”

考官是个老者,他瞥了一眼李臻,慢慢悠悠道:“年轻人,没有你不正常吗?说明你的步射不合格,排不进五十个骑射名额,自然就没有你了,火气不要太大,我老人家心脏不好。”

李臻已经明白了,这帮该死的家伙在步射时弄手脚,压低自己成绩,把自己降到五十个骑射名额之外,他自然就没有资格参加骑射了。

他们都是高官,权力遮天,做这种手段简直轻而易举,李臻倒冷静下来了。

他克制住心中怒火,抱拳问道:“请问考官,我想查步射成绩,该怎么查?”

老者又看了他一眼,用笔悄悄指了指旁边一名考官,李臻立刻调转马头,冲到这名考官面前,施礼道:“我想查步射成绩,是找你吗?”

“原来是臻公子,你没有进去吗?”这名考官认识李臻,漫不经心的问道。

李臻摇了摇头,“说我步射成绩不合格,我想知道我步射究竟排多少名,是不是第五十一名?”

“这个....”

考官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他半天才取出一卷名单,“按规矩,不允许查名次,不过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我帮你看看。”

考官从头找到尾,他也有点愣住了,“臻公子,我也不敢相信,但上面写得很清楚,你的名次排在最后。”

“什么叫最后?”李臻快要暴怒了。

“就是....没有成绩。”

李臻一把从考官手中抢过名卷,考官顿时大喊,“这个你不能看,快还给我!”

李臻不睬他,他在名单最后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确实没有成绩,后面有个小小备注,‘用弓违规’。

李臻俨如一盆冷水从头顶淋下,他到今天才领教到官场的手段,原来至始至终就是一个陷阱。

让自己去第一座大棚,安排了专门的人给自己选弓,诱引自己选了那把两石弓,最后又及时出现,把弓拿走,环环相扣,没有一丝漏洞。

他也曾想到李津不会死心,他本能的想到李津会在骑射中搞鬼,却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在步射时就下手了,巧妙地让他失去了参加骑射的资格。

而且还让他乡武举不合格,就算王孝杰想帮他,让他进去参加骑射,但没有地方官府的武举认可,他的骑射挥再出色也没有资格进京。

李臻第一次感到了绝望,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小民,最终只能被当权者玩弄于股掌之中。

但他绝不甘心,就算他没有任何成绩,他也要让沙州人知道他的遭遇。

李臻心中愤怒之极,他调转马头,狠狠猛抽一鞭马臀,催马向比试场内疾奔而去。

“拦住他!”几名官员大喊。

十几名士兵冲过来,挥长枪拦住了他的去路,李臻一提战马,双腿猛夹,战马长嘶一声,腾空而起,从十几名士兵头顶越过,冲进了比试场地。

比试场内鼓声如雷,民众们如痴如醉大喊,为骑手鼓掌加油,酒志等人站在南面的第一排,他们东张西望寻找李臻,都有点着急了。

康思思急得直跺脚,“死胖子,你到底看见三郎哥哥没有?已经都快结束,他怎么还不上场?”

酒志无奈地摊开手,“我和你站在一起,你没看见,我就能看见吗?”

这时,李泉挤了过来,“思思,小胖,看见我家阿臻没有?”

“大姊,我们也没有看见他,很奇怪,他早该上场了,怎么还不来?”

就在这时,康大壮指着门口大喊起来,“快看,阿臻出来了!”

众人都看见了,只见李臻骑在白马,一阵狂风似的冲进了比试场,后面追着一群士兵,却被李臻越甩越远。

康思思和李泉兴奋得大喊起来,酒志更是激动得拳掌相击,“果然不出我胖爷所料,压轴的最后一个。”

高台上,几名高官表情各异,王孝杰和张庭皆不露声色,就仿佛不知道来者是谁。

李无亏和长史蒋源只管科举乡试,对武举基本不管,他们也不知道生了什么事。

唯有索知平和李津面面相觑,这小子怎么会冲进来?李津感到一丝不妙,事情恐怕要闹大了。

这时,李臻纵马奔至高台前,他在台前抱拳大喊:“大将军,学生李臻愿为你表演骑射!”

王孝杰呵呵一笑,“你是何人?为何要为我表演骑射,难道你不参加骑射比试?”

刺史李无亏认出了李臻,他很惊讶,回头问索知平,“索司马,这孩子没有参加骑射吗?”

索知平慌忙摇头,“具体下官也不知,张军使知道吗?”

他顺手将事情推给了张庭,张庭笑了起来,“索司马是沙州司马,全权负责武举乡试,我不过是出兵维持秩序,怎么问起我来了?”

王孝杰故作惊讶问道:“这少年很重要吗?”

李无亏已经有点明白了,估计这几个人把李臻给坑了,他虽然是一个比较有正义感的官员,但毕竟是官场中人。

他不想为一个普通少年得罪同僚,而且这里面估计涉及到某种丑闻,家丑可不能外扬。

李无亏笑了笑道:“这少年在敦煌骑射很有名气,也不知为什么他没有参加今天的骑射比试。”

王孝杰似乎更加有兴趣了,问索知平道:“比试什么时候结束?”

“回禀大将军,还有最后一轮。”

“这样吧!反正时间还早,坐着也没事,既然这少年在沙州骑射有名,不妨就让他表演一下骑射,各位以为如何?”

众人都觉得不妥,哪有自己跑出来要表演骑射的,就算有表演也是官府事先安排好。

唯有张庭应和道:“大将军既然有此雅兴,我觉得应该安排一下,索司马的意思呢?”

索知平心中暗骂,但王孝杰已经开口,他不能扫大将军的面子,只得勉强笑道:“可以安排!”

王孝杰点点头,起身对李臻笑道:“这位少年,大家都同意比试结束后让你表演骑射,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张庭也笑道,“李公子,王大将军是远到的贵客,他既然愿意看你表演骑射,你就别扫了大将军的兴致。”

张庭就是在暗示李臻,不要把事情说出来,扫了大家的兴,对你没好处。

李臻已经从最初的愤怒中冷静下来,默默点了点头,他已经明白张庭的意思了,王孝杰只是客人,客人不会管主人家的事情,看样子,他是没法翻盘了。

但李臻也憋足了一口气,就算没法翻盘,他也要扬眉吐气一番,让他们看一看,什么是真正的箭术,要让他们感到羞辱。

“多谢大将军!”

李臻调转马头向场外奔去,磨拳搽掌,准备最后一刻的雪耻。

.........

第0010章 技压全场

比试场上还有五名士子,他们是索知平刻意选出的压轴考生,张黎、索文、李盘、郑寒和赵元礼。

这里面除了赵元礼是普通大户人家子弟外,其他四人则代表了沙州的四大世家。

他们也是敦煌最优秀的骑射子弟,李臻独占魁,他们五人则分别排名二到六名。

五名子弟鲜衣怒马,每个都人身材高大,器宇轩昂,手执射雕弓,在比试道上一字排开,春风吹拂中,人马精神,显得格外的玉树临风。

但普通民众却不管什么刻意安排,他们的情绪被彻底调动起来,所有人都声嘶力竭呐喊助威,连士兵也跟着高喊起来,鼓声越敲越响,震天动地。

李无亏也颇感有面子,捋须对王孝杰笑道:“大将军觉得这几个敦煌子弟如何?”

王孝杰点了点头,“不错,几名少年仪容出众,就不知骑射如何?”

“呵呵!这是我们敦煌最优秀的子弟,特地放在最后比试。”

“是吗?”

王孝杰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远处的李臻,“那我就更有兴趣了。”

李无亏立刻吩咐索知平,“索司马,开始吧!”

索知平奔跑到高台边挥手大喊:“开始了!”

他也很紧张,不知索平能不能给索家争个面子,这时,李津也紧张地站了起来,他手心里攥满汗水。

李盘的排名位子比较微妙,去掉了李臻,他正好排名第三,如果他临场挥失常,可能就会被郑寒取代,那可就糟糕了。

其实只要李盘能挥正常,就算略略逊色一点,也能在步射上把失分补回来。

这也是今年临时改变的规则,把步射成绩算进去,有利于操纵内定名单,关键是李盘不要挥失常。

这时,边上士兵挥动了出的红旗,五名士子按照顺序先后纵马疾奔,每人只能射一箭。

他们在五十步长的奔跑距离内,射右六十步外的草人靶,然后就看每个人射中的部位来评判高下。

这是军方标准的骑射测试方法,比起李臻在军营的骑射,难度降低了很多。

李臻是在二十步的奔跑距离内,两支箭左右开弓射八十步外的草人靶,是属于最高的难度,极少有人能办到。

第一个就是张黎,在两边观众的一阵阵呐喊助威声中,他纵马疾奔,进入了射击线,张弓一箭射出,挥极为平稳,长箭正中草人咽喉,整个比试场都沸腾了。

唯独王孝杰和张庭没有反应,两人都亲眼目睹了李臻的神射,张黎的水平实在差了一大截,不值得欢呼。

这时,王孝杰对张庭微微笑道:“令郎射得不错,我会给他写推荐信。”

张庭大喜,连忙欠身道:“多谢大将军美誉。”

这时,赛场上欢呼声再度震响如雷,这是索文的一箭射出了,他射得也不错,正中胸心,可以和张黎的一箭媲美。

索知平心中暗喜,眼巴巴向王孝杰望去,张黎都得推荐信了,索文也应该有才对。

不料王孝杰却一动不动,没有任何表示,更是连最起码的祝贺都没有,索知平心中一沉,他感到有点不妙。

就在索知平心慌意乱之时,后面三人如流水般的奔驰过去,最后却是全场一片遗憾的惊呼声。

最后一个赵元礼由于太紧张的缘故,他没有射中草人,箭竟然脱靶了。

这时,王孝杰呵呵笑了起来,“都是不错的少年,虽然最后一个没射中靶,有点遗憾,但勇气可嘉,希望下次再努力。”

他又对刺史李无亏笑道:“我们是不是该让那个少年出场表演骑射了?”

后面李津也愣住了,王大将军怎么没有写推荐信的意思,他看了一眼索知平,索知平也正好在看他,向他摇了摇头,意思是说,恐怕王孝杰不肯写了。

李津半晌没有说话,如果没有王孝杰的推荐信,那么他给索家的让步也太吃亏了,简直让他有种要吐血的感觉。

刺史李无亏笑道:“看来大将军很期待那个少年啊!”

他立刻吩咐旁边随从,“去把李臻公子找来。”

不多时,李臻骑马疾奔而至,就算王孝杰不找他,他也要来找王孝杰,他可不想射这种低水平的测试靶。

“学生参见大将军!”李臻抱拳行一礼。

“李少郎,现在要轮到你的骑射表演了,当然,你不参加武举乡试,也就不需要用乡试的测试方法,我们换一种骑射玩法,怎么样?”

“请大将军出题!”

王孝杰又对众人笑道:“既然是骑射表演,咱们也就不要那么正规了,我来出题,让他破题,大家觉得如何?”

众人纷纷赞同,索知平一颗心微微放下,这个王孝杰显然不想知道这次武举乡试的内幕,这件事轻描淡写地揭过了。

张庭在一旁道:“既然是骑射表演,那就必须有彩头,我出五十两黄金为彩头。”

“不!不!不!”

王孝杰连忙摆手,“哪能要张军使破费,既然是我出题,自然彩头由我来出。”

他对亲兵令道:“把马牵过来!”

只见亲兵牵来一匹极为雄壮的赤色大宛马,四肢强劲修长,马尾飘逸,众人纷纷赞叹,“好马!”

王孝杰得意笑道:“这是破龟兹城时缴获,我原本打算带进京,现在就拿它作为彩头了。”

众人都无法理解,王孝杰怎么把这次骑射表演看得如此之重?

竟然把准备送给朝中权贵的宝马拿出来做彩头,这匹宝马千金也难买到,这个王孝杰当真是古怪得很。

李臻一眼认出了这匹宝马,正是昨天他在军营骑的那匹好马,他心中顿时涌起一丝感激之情,原来王孝杰早有准备。

王孝杰一指宝马,问李臻道:“这匹马你想要吗?”

“想要!”李臻也干净果断地回答。

“好!如果你能破我的题,这匹宝马我就作为彩头奖给你,当然,我的题可不是那么容易破,这匹马也不会那么容易骑上去。”

李臻躬身道:“请大将军出题!”

王孝杰凝视他片刻,一挥手,“拿上来!”

几名亲兵拿出一张弓和两壶箭,每一壶中只有五支箭,有趣的是,十支箭都有颜色,五支红箭,五支黑箭,所有人都感到诧异,这是要做什么?

张庭心中却微微一动,看来王孝杰早有准备,先是马,再是箭,这个王孝杰不是一般的重视李臻啊!

王孝杰指着箭笑道:“这是我在军中的一个悬赏,至今无人得到,说实话,我当年也失败了,玩法很简单,我会射出五支红箭,你在奔跑中从八十步外用黑箭全部拦截住,这道题你敢接吗?”

高台上下一片惊呼,这个难度简直吓死人,用箭来拦截箭,还是要在八十步外的奔跑中,这怎么可能办得到?

难怪无人能破,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李臻,看他怎么回答。

李臻却傲然躬身道:“学生愿接题!”

消息迅传遍了全场,上万人都沸腾起来,就算不懂骑射的人都知道这简直不可能办到。

李泉的心更是提到嗓子眼上,合掌默默哀求,‘求菩萨保佑我弟弟!’

这时,李臻的战马疾奔如雷,他手执暗影弓,后背五支黑箭,没有刚才五名士子的风流倜傥,却更加杀气腾腾。

万人的广场上霎时间变得雅雀无声,上万双眼睛都在注视着他,王孝杰大步走到台前,抽出了一支红箭,大喊:“我要射箭了!”

李臻也霍地抽出一支黑箭,纵马直线疾奔,这时,王孝杰仰天射出了一支红箭,划出一道圆弧的红线,在蓝天下格外显眼。

机会只有一瞬,李臻在疾奔中拉弓如满月,一支黑箭脱弦而出,强劲地射向八十步外的红箭,上万双眼睛一起望去,同时出一声惊呼,黑箭精准地射中了红箭,两支箭同时落下。

顿时掌声如雷,欢呼声响彻天地,连高台上的高官们都忍不住站起身鼓掌,太精彩了。

“臭小子!”

王孝杰暗骂一声,大喝:“第二箭来了!”

第二箭平射而出,度更快,如一道红影倏地飞过,李臻的黑箭也几乎同时射出,黑影疾追,一红一黑两支箭影在空中相撞,闪出了火花,这次竟是箭头相撞。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更加猛烈,很多人声音都喊哑了,气氛之暴烈,简直要掀翻了马球场。

王孝杰却冷笑一声,再次大喊:“第三箭来了!”

他却暗中抽出两支红箭,拉开宝雕弓,双箭同射,这哪里是第三箭,分明是第三箭和第四箭同时射出。

不过他射的是圆弧抛物线,算是给李臻一个喘息的机会。

李臻早就猜到会有这样的两箭同出,他的眼睛一直在盯着王孝杰的手,他现两支红箭被提出箭壶,也不加思索地抽出了两支黑箭。

他不可能两箭同时射出,他必须用师父传授他的连珠箭,在最短的时间内连珠射出。

在战马疾奔之中,李臻拉弓如满月,两支箭一前一后射出,如流星赶月般飞射而去,正中两支红箭。

但他并没有去看结果,却迅疾无比地抽出最后一支黑箭,一招犀牛望月,平躺在战马上向后上方一箭射出。

这才是真正的考验,原来王孝杰在同时射出两支箭后,第五支红箭也随即射出了,根本不给对方一点机会,若李臻去看连珠箭结果,他必然会错过第五箭。

当年,大唐开国名将苏定方曾用同样的五箭题来考王孝杰,王孝杰就是失败在最后的第五箭上。

只见最后之箭如一道黑色闪电,疾射而至,‘当!’的一声,正中红箭的箭头。

三支箭都几乎是在一瞬间完成,所有的人都没有能反应过来,比试场上一片鸦雀无声。

李臻却收了弓,催马来到高台前,他微微一笑,躬身施礼,“学生幸不辱命!”

直到这时,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在四周骤然响起,整个赛场都成了呼喊的海洋,人们简直要疯狂了,拼命要向球场上奔跑,被数千士兵拉着手死死拦住。

李泉激动得泪水流出,紧紧地将康思思拥抱在怀中,这一刻,她感到无比的骄傲和自豪。

李津颓然坐下,他心中竟涌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懊悔,这可是他们李家的子弟啊!

王孝杰缓缓点头,“李臻,本帅不仅要把战马赏你,还要推荐你去京城参加武举进士,就作为我军队的名额。”

“多谢大将军赏识!”

李臻心中激动,他还是获得了进京的机会。

张庭也明白了王孝杰的深意,昨天他就看中了这个优秀的少年骑射手了。

.........

第0011章 前往玉门

这两天李泉着实高兴,昨天她得到消息,她投资的一笔货物已到酒泉,眼看就要赚钱了。

而今天她的兄弟又大展神威,以箭术勇冠全场,着实令她感到欣慰。

为此,李泉晚上多炒了几个菜,还破例从酒窖里取来两瓶葡萄酒,这是她去年自己酿的酒,全家人一起举杯痛饮。

孟氏要吃素斋,见不得荤菜,所以从不和他们一起吃饭,她每天都在自己房间里用餐,餐桌上实际上只有三人。

李泉喝了两杯酒,清秀的脸庞染上一抹红霞,她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对丈夫道:“还是我家阿臻有出息,不甘被埋没,把那帮官老爷惊得哑口无言,最后争取到了进京的机会。

佛奴,你要多学着点,别整天闷声不响,你要让上司知道,你做得比别人多,比所有人都好。”

佛奴是曹文的小名,曹文笑了笑,上司知道又怎么样,没有钱打点,做得再多再好也没用。

不过他对今天生的另一件事却很感兴趣,他低声问李臻,“你怎么会认识王大将军?”

“我哪里认识他?昨天我才是第一次见到他,也是有点阴差阳错,姊夫是想让我帮你介绍一下吗?”

曹文犹豫了一下,如果能去王孝杰帐下做个文吏倒是不错,但唐军马上要开战了,战场上实在太危险,最关键是他也想进京参加科举。

曹文便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随便问问,不过今天你表现得确实不错,我们喝一杯。”

两人碰了一下杯子,把杯中葡萄酒一饮而尽,这时,李臻又问李泉道:“阿姊,明天一早我就出了,到底是去哪里?”

李泉一怔,“大壮没有告诉你吗?”

李臻摇摇头,“这两天太忙,我还没见到他呢!”

“我还以为他告诉你了,是这么回事,三个月前我听康大婶说起,大唐的麝香在波斯极受欢迎,去年秋天以来价格大涨。

麝香从大唐运到波斯可赚十倍暴利,就算运到敦煌也有两倍的利润,我觉得其中有利可图,就投了一笔钱买麝香,由康大叔帮我卖给粟特人。

昨天我得到消息,这批货物已经到酒泉了,康大叔告诉我,这次帮我们带货的商队不走敦煌,直接走北线去伊吾,必须要自己去玉门提货,他让大壮去玉门,我想着正好给你磨练磨练.....”

“原来阿姊是让我去玉门提货!”李臻这才明白大姊的好意,哪里是让自己去磨练,分明是想节约运费。

李泉眼一瞪,“你不去就算了,我找别人去。”

李臻连忙举手,“我去!我去!”

旁边曹文笑道:“阿臻,这批货你大姊可是押了老本,不光拿出家中的全部积蓄,就连土地也抵押出去,借了三百贯钱,一共五百贯钱,若货物出事,我们可就倾家荡产了,你大姊夜夜睡不好,还不准我告诉你。”

李臻这才明白大姊昨天干嘛用冰水泼自己,原来她心情不好,但这话李臻不敢说,只得问道:“明天一早就出,大姊准备好了吗?”

“早准备好了,我和康大婶忙了一个下午,给你们准备了面饼干粮,还请人画了地图,我再给你几贯钱,到玉门后你们自己补充干粮,如果觉得不行就赶紧回来,不要充好汉,听到没有?”

“阿姊,我知道了,不会自找苦吃。”

说到这里,李臻又笑问道:“阿姊这次赚了钱,打算继续在康大叔那里投份子吗?”

李泉连连摇头,“我再也不干了,倒不是怕风险,关键是风险不由我来掌握,我下一步打算酿酒。”

“酿酒!”

李臻和曹文对望一眼,李臻问道:“阿姊去年不是已经开始酿酒了吗?难道是想扩大做酒坊?”

李泉叹了口气,很无奈道:“说老实话,我去年酿的葡萄酒真不好,又酸又涩,所以我对酿酒一直没有信心。”

李臻细细品了一下杯中酒,“我觉得还可以啊!哪里酸涩了?”

李泉一把夺过他的酒杯,狠狠瞪他一眼道:“你知道什么,现在喝的酒是我从外面买来的,冒充我酿的酒,专门给买酒人试喝用的,当然不错了!”

李臻差点笑喷出来,他的阿姊若做大生意,一定会是奸商。

李泉眼睛里流露出了对未来的憧憬,她喝了一口酒,悠悠道,“我听康大叔说,长安、洛阳对葡萄酒的需求量很大,上品葡萄酒价格惊人。

但都是从高昌长途运来,敦煌索家酿造的葡萄酒也不错,在长安很受欢迎,据说索家酿酒师傅就是从高昌请来的名匠,每月的工钱就要六十贯。

我在想....能不能我们也去高昌请一个酿酒师傅,也不用那么好,每月二十贯钱,我就能负担得起。”

李臻对大姊的胆识一向很佩服,敢想敢做,他觉得大姊真能做一番事业。

他便笑道:“等我从玉门回来,我再去高昌跑一趟,给大姊请酿酒师傅,以后大姊就是酒坊大东主,小弟就专门给大姊跑腿。”

李臻说得有趣,李泉咯咯笑了起来,她忽然笑容凝住,似乎想起了什么,随手在李臻头上敲了一记,“你别做梦了,从玉门回来后就要收心,给我好好练武读书,明年要进京参加武举,听到没有?”

.........

次日天不亮,李臻一行四人便出了,除了李臻和酒志外,他们还有两个铁杆伙伴。

一个是康思思的二哥康大壮,他比李臻只大一岁,却比李臻高半个头,远远望去,就像座铁塔一般。

康大壮虽然容貌是粟特人,但他也是在敦煌长大,说话做事看不出他和汉家子弟有什么区别,康大壮极好武艺,从小就立下志向,要做一番大事。

还有一人是个又瘦又小的少年,他名叫姚熙,乳名小细,也是李臻的好友。

小细比李臻小一岁,母亲在生他时得产褥热而死,他便和父亲相依为命,父子二人就住在大云寺内。

小细的父亲是莫高窟最有名的雕塑匠,但他深知匠人地位太低,不愿让儿子再入匠籍。

他便想了个办法,让儿子在五岁时出家为僧,十四岁时又还俗,又花了一笔钱打点,终于使儿子成功摆脱了匠籍。

小细之所以也成为李臻的铁杆兄弟,是因为他从小在大云寺内服侍李臻师父忘尘大师,忘尘大师便把他也视为记名弟子,和李臻、酒志一起读书学武。

小细受身体限制,武艺一般,但轻功却很不错,身体敏捷如猿猴,攀檐走壁如履平地。

另外他医术极好,得到大云寺主持灵隐大师的真传,六年前敦煌爆疫病时,他和灵隐大师救过很多人的性命。

小细昨天得到父亲的同意,也跟随李臻去玉门接应货物。

这次出远门至少要五到七天时间,他们四人中除了康大壮去过几次高昌外,其他三人都是第一次出远门。

四人都显得格外兴奋,昨晚几乎一夜未睡,城门一开,几人便急不可耐地冲出了县城。

四人都有畜力代步,李臻依旧骑他的白龙骏马,他昨天骑射赢取的那匹宝马暂时还没有拿到,要过两天王孝杰才会派人送给他。

酒志家里是屠户,他父亲有一匹运肉的大青挽马,是一匹老马,奔跑不动了,但勉强还能驮人。

康大壮则骑一头家中的健骡,小细没有能租到畜力,他只好骑酒志的小瘦驴,好在他自己也长得又瘦又小,人和驴倒配成一对。

再有就是防身武器,长剑是唐朝男子必备的随身之物,唐人尚武,基本上每个人都会使剑,就连书生也不例外,剑术是必修课,区别只是水平高低。

他们四人每人都配一把长剑,虽然都是从兵器铺买来,谈不上名贵锋利,但防身也绰绰有余了。

除了长剑外,每人都还有自己擅长的特色兵器,李臻自然是弓箭。

酒志则配了七把飞刀,他虽然其他武艺不行,但在飞刀上却下了七八年苦功,三十步内,飞刀百百中,

康大壮带着一根丈许长的铜棒,他力大无穷,可举数百斤重物奔跑一里。

大唐严禁民间使用长兵器,但棍是例外,康大壮便央求父亲替他打造了一根四十斤的熟铜棍。

小细擅长的武器更有特色,竟是一卷细绳,细绳长三十丈,非常结实,这也和他身材瘦小有关系,他的轻功很不错,身体敏捷,能攀檐走壁。

刚出城没多久,酒志便咳嗽一声说:“我想了一个晚上,这次去玉门,我们四人必须要有一个领,要那个什么....德高望重,还要身先士卒,咦!这不就是在说我胖爷吗?莫非我就是天生的领?”

三人看了他一眼,一齐拉长看声音,“不—是!”

“好吧!我就勉为其难,担任军师!”

路上有了酒志这样风趣的人,一路上倒也不寂寞,一个多时辰后,众人便走出了三十余里。

敦煌城位于河西走廊西北部,这一带已属于半干旱地带,但因为有冰山融水,甘泉河从南山而来,孕育了这颗河西走廊上的明珠。

甘泉河两边到处可见大片的胡*,被温暖的春风染成一片翠绿之色,河畔长满了各种野花,姹紫嫣红,春意盎然。

但离开敦煌城向北走十里后,甘泉水便折道向西,流入大井泽,土地没有了河水滋润,渐渐变得干燥起来。

官道两边是一片荒漠,长着耐旱的灌木和干枯的草根,远远还能看见一些废弃房屋的残垣断壁。

荒漠中风沙很大,狂风裹挟着沙粒劈头盖脸扑来,稍不留神,眼睛就会被风沙所迷。

四人也没有了刚出城时的兴奋,变得沉默起来,他们戴上斗笠,低头顶住风沙,艰难而行。

中午时分,他们找到了一个避风处休息吃饭。

酒志一边啃肉饼,一边天花乱坠地给小细讲述他当年的风流韵事,小细在寺院里营养不良,育稍缓,对男女之事似懂非懂,酒志就成了他人生的启蒙教师。

“大概是十年前吧!具体什么时候我也记不清了,那天我揣了几贯钱去青楼找相好的,你猜我看见了什么,啧啧!太令人难忘了,我说出来你鼻子都要流血。”

小细听得张大了嘴,满脸崇拜地望着口若悬河的酒志,他竟没听出破绽,十年前这胖小子也不过才七岁。

在旁边不远处,康大壮在地上铺了块地毯,和所有粟特人一样,他也信奉祆教,他平举双手,虔诚地向太阳跪拜,口中念念有词,“无所不在的阿胡拉马兹达,赐给我们光明,赐给我们智慧.....”

另一边的大石前,李臻在石头上铺开了地图,研究去玉门的道路,虽然去玉门有一条近路,但听说年久失修,已经被黄沙掩埋了。

而且李臻他们都是第一次去玉门,他不想冒险,要找到前往玉门的官道,地图上标示得很清楚,去玉门路官道就在戍堡附近,他连忙站起身向四周张望。

第0012章 匪踪迷影

“老李,现什么了?”

酒志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也伸长脖子向四下张望,他跟小细说得没劲,还不如和李臻聊聊和索文比剑之事,他听说昨天索文对李臻下了挑战。

这时,大壮祈祷完毕,和小细一起围上来,李臻回头对他们道:“商队从酒泉过来要走好几天,我们没必要赶时间,我们应该走官道去玉门。”

酒志顿时跳脚大喊:“去玉门多没劲,难得出趟远门,索性就去酒泉吧!找不到商队再去玉门,老李,就这样决定了。”

李臻瞥了他一眼道:“昨天是谁想要我的马来着?”

一句话戳中了酒志的心事,酒志一直眼红李臻有白马,他最渴望自己也能得到一匹好马。

昨天李臻又赢到一匹宝马,他现了机会,就拼命纠缠李臻,最后李臻不胜其烦,被迫答应把白马送给他。

酒志被威胁,立刻闭上了嘴。

“阿臻说去玉门,咱们就去玉门!”大壮话不多,但每一句话基本上都是为支持李臻。

“胖哥,要不然咱们就去玉门吧!去酒泉太远了。”小细也小声劝道。

“反正我只是军师,说话不管用,你们爱听谁就听谁的,与我无关!”酒志嘟囔两句,算是勉强承认了李臻的领地位。

李臻见三人都同意了,他指向前方一座废弃的戍堡,“看见那座戍堡没有,地图上显示那边有官道可以直通玉门。

四人又重新上路,绕过了废弃的戍堡,果然现了一条道路的痕迹,众人精神大振,催动脚力加快了度。

......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奔行了一天,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到了哪里?

到处都是山,赤褐色的沙砾山,仿佛都是从一个模子里倒出来,让他们分不清东南西北。

李臻也现不对了,去玉门不是这条路,地图上画得清清楚楚的商道竟然是一条去玉门的小路。

商道不是官道,真正的官道还在废弃戍堡前面三十里,也就是说,他们走错了路,而且现在迷路了。

“我说老李,好歹我也是军师,就让我说两句吧!”酒志有气无力道。

“你说!”李臻心中有点歉然。

“天快黑了,咱们先找个地方过夜,喝口水吃点东西,实在饿得不行了。”

李臻点点头,他见前方斜坡上有一块巨大的砾岩,岩石下似乎有处凹进去的石窝,便对众人道:“咱们就去那个石窝过夜!”

酒志顿时有了精神,把大青马丢给小细,撒腿向石窝奔去,“我先抢个好位子!”

“这家伙到那里都要占便宜,一个石窝子,有什么好位子?”大壮鄙夷地撇撇嘴。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酒志的惨叫声,众人都吓了一跳,李臻反应最快,拔出剑催马冲上去。

只见酒胖子像遇到鬼一样跌跌撞撞逃回来,指着石窝大喊:“里面有死人!”

众人都停住了,面面相觑,竟然有死人,虽然他们小时候都胆大包天,没少往坟地里钻。

但此时此景又和他们小时候不一样了,暮色昏黑,荒地野岭,居然遇到死人,着实令他们感到一阵紧张。

李臻翻身下马,提着剑一步步向石窝子走去,绕过一块岩石,他也看见了,一名灰袍男子趴在石窝里,后背插着三支箭,身下流了一滩血。

李臻急忙上前摸了摸他的鼻息,还有一丝气息,身体温热,此人竟然还没有死。

“快把我马上的水葫拿过来,人还没死!”李臻急忙回头喊道。

康大壮跳下骡子,拿着水葫跑了上去,小细恨得向酒志后脑勺拍一巴掌,“死胖子,哪里是死人,你就不能看清楚点再喊吗?吓死我了!”

“我...我当然知道他没死,我是担心遇到匪人,我几时怕过死人,你忘了吗?以前钻坟洞,我都是第一个进去的!”

酒志刚才丢了面子,拼命给自己脸色抹光,可惜小细也不睬他,牵着瘦驴爬上了斜坡。

李臻已经点燃一只火折子,交给大壮拿着,他小心翼翼将受伤者翻过来,给他灌了几口水。

受伤者怀中紧紧抱着一只皮囊,正是那种长途旅行者的随身马袋,但这只马袋用金丝缠绕,还镶嵌着几颗宝石,看起来非常名贵,

但李臻对这只马袋不感兴趣,他挽起袖子,搭上受伤者的脉搏,他也跟师父学过一点疗伤之术,他感觉心脉太微弱了,此人很难救活,

“阿臻,他怎么样?”

身后三人都围了上来,小细也上前搭了他的脉搏,轻轻摇了摇头,生机已断,回天乏力了。

酒志的目光却不时偷偷地瞥向伤者身下的马袋,*,居然还镶嵌着宝石,那里面一定有好东西。

这时,受伤者慢慢睁开眼睛,看见了眼前几名少年,他眼中闪过一丝亮色,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

李臻连忙将耳朵凑上去,“你再说一遍!”

“救救我主人.....”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人便断了气,李臻又用力拍打他心脏,给他施人工呼吸,依然没有半点效果。

他只得把人放下,叹了口气,回头对三人道:“我们还是来晚一步!”

“老李,是谁干的?”

酒志有点胆怯地问道,这个人的后背插了三支箭,搞不好下一个挨箭就是他,他向后偷望一眼,感觉后面似乎有很多人在准备对他们下手,他脚下慢慢移动,竟然站到了小细的前面。

李臻摇摇头,“他没有来得及说。”

“难道是马匪?”康大壮出过几次远门,他知道河西走廊上有不少马匪,专门袭击商人,不过这两年已经少了很多。

李臻吓了一跳,“这里离敦煌才一百多里,怎么可能有马匪?”

酒志和小细的脸刷地变得惨白,如果是马匪,那就糟糕了。

“我也不知道,但愿不是吧!”

李臻心中乱成一团,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很可能被大壮说对了,否则这人后背怎么会有三支箭,只能是遇到了匪人。

他站起身,他现另一边有不少杂乱的马蹄印,马蹄印一直延伸到斜坡下。

李臻又想起刚才他第一眼看到伤者的情形,皮袋被死者压在身下,虽紧紧抱在怀中,但已被拉出一半,杀人者明显是想拿走这个皮袋,但又被他们的马蹄声惊动,才伧促离去。

李臻的心悬了起来,连忙对三人道:“这个人刚刚才断气,包还没有被抢走,说明匪人并没有走远。”

其他三人吓得心都快停止跳动了,他们明白李臻的意思,马匪可能就藏在他们身边。

这时,李臻的白龙马一声长嘶,前蹄高高扬起,大青马和骡驴也变得焦躁起来,蹄子嗒嗒作响。

李臻呼地吹灭了火折子,转身望去,他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远处,酒志意识到了什么,干咽口唾沫,颤声问道:“老李,是不是...他们?”

李臻缓缓点头,“我看见了三个人,那块大石后面就躲着一人。”

李臻指向数十步外的一块大石,三人也看见了,大石背后露出一个黑影,一双阴森森眼睛正盯着他们。

小细打了个寒战,本能地躲在康大壮身后,李臻感觉不对,他们必须躲起来,否则也会像那人一样被箭射死。

他四下寻找藏身之处,现旁边有一块大石,正好可以挡住他们四人。

可就在这时,弓弦声响,三支狼牙箭同时从黑暗中射出,力量强劲,直取他们几人。

李臻反应极快,抽出长剑,连劈飞两箭,但射向酒志那支箭已来不及了。

眼看酒志要被箭射中,就在这时,旁边的小瘦驴疯般地冲过来,正好挡住它的主人,这一箭射中瘦驴头部,瘦驴摔倒在地,四蹄蹬了几下,便断了气。

“我的小驴啊!”

酒志眼看着自己的驴子被射死,心疼得大喊,热血直冲上他头顶,捏紧拳头要冲下去,却被李臻一把拉住,“你疯了吗?”

酒志这才醒悟过来,他捂住脑袋,蹲下地呜呜哭了起来,这头小驴跟了他六年,他早把它当成自己的兄弟。

李臻又用力拉了他一把,将他拉到岩石后面,四人都躲在岩石后面,刚才那一箭差点要了酒志的小命,吓得他们的心怦怦乱跳。

“奇怪,不应该是马匪啊!”

李臻自言自语,他听康大叔说过,敦煌周边的马匪早就被豆卢军剿灭了,几年来都没有出现过。

而且他刚才看得清楚,这三个人虽然穿着羌人的袍子,但袍子里面却露出锁子甲,令他心中着实感到疑惑。

“阿臻,你能确定只有三人吗?”大壮低声问道。

“我能看见百步外草丛中的野鼠,应该可以确定,只有三个人。”

“那就干掉他们!”酒志站起身,杀气腾腾道。

或许看清对方只是几个少年的缘故,三名马匪都从躲藏处现身了,他们身材矮壮,皮肤黝黑,身着羌人袍子。

三人手中的弓箭丢掉了,拿着长矛和短剑,从三个方向朝石窝慢慢靠近,将他们的退路堵死。

这时,大壮提起熟铜棍,霍地站起身道:“左右是死,不如和他们拼了!”

李臻等人纷纷抽出长剑,他们练武多年,武艺都很不错,在死亡面前,刚开始的胆怯已经消失,杀气从他们体内透出。

“打死你们!”

康大壮吼叫一声,挥舞四十斤的熟铜大棍冲了上去,李臻也如箭一般冲出,直取中间的一名马匪,酒志摸出腰间的飞刀,一言不,跟在李臻身后。

三名马匪没有想到这几名少年竟然如此勇猛,他们也意识到自己轻敌了,对方从高处冲下,气势和度都对他们不利,中间领喊了一声,三人迅后退,想避开他们的冲击。

就在这时,酒志的飞刀倏地射出,准头极佳,射中了中间领的左脚筋腱,锋利的飞刀斩断了他的脚筋,马匪脚下打个趔趄,腿一软,跪倒在地。

李臻一跃将他扑倒,用膝盖顶住他后腰,双手握住剑柄正要刺下,但这时他却犹豫了一下。

这名马匪抽出了雪亮的匕,扭曲的脸庞俨如野兽般狰狞,李臻不再犹豫,闭上眼睛,猛地用力刺下,长剑从马匪后心刺入,只听一声惨叫,这名受伤的马匪被李臻的长剑刺死。

另外两名马匪拔腿便逃,飞身跳上藏在岩石后的战马,催马疾奔,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李臻浑身无力地坐下,望着眼前被长剑刺穿的尸体,他心中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情绪,有一种痛快淋漓之感,但又觉得心中堵得慌,这竟是他平生第一次杀人。

“老李,你没事吧!”

李臻竖起大拇指,勉强笑道:“好刀法!”

胖九得意地嘿嘿一笑,“这个头功可是我的,不准你抢走!”

这时,李臻脸色一变,站起身大喊:“小细快跑!”

他瞥见小细的身后闪过一条黑影,原来一共有四名马匪,还有一人绕到了他们身后。

黑影挥刀扑上来,战刀直劈小细的脖子,小细吓得大叫,但腿却像灌了铅一样,眼看悲剧要生了。

第0013章 勇救使者

“杀!”旁边一声大吼,大壮迅猛杀出,熟铜大棍如狂风般扫去,狠狠砸中了偷袭之人,一声嚎叫,这名偷袭的马匪被打飞一丈多远。

小细跌坐在地上浑身抖,半天说不出话来,原来大壮比李臻先一步看见偷袭黑影,他迅退回,正好救了小细一命。

四周又安静下来,两名逃走的马匪再也没有回来,四人呆呆地望着两具尸体,他们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后怕。

“不对!”

李臻从死去马匪的身上搜出了一块军牌,细看片刻,他顿时心中一惊,急对三人道:“他们不是马匪,而是吐蕃士兵,你们看,这是吐蕃人的军牌。”

吐蕃军队曾多次骚扰敦煌,和敦煌军队生过很多次战斗,在敦煌城周围经常能捡到吐蕃士兵的盔甲和兵器,李臻他们从小就见过吐蕃军队的物品。

三人都有点慌了神,如果是吐蕃士兵的话,就不会只有这几人,要是逃走的吐蕃士兵引来几十个同伙,那还不要他们小命吗?

“老李,你说怎么办?我们先逃吧!”

“等一等!”

李臻转身向大石上攀去,他的身姿也极为敏捷,迅攀到巨岩顶上,向四下张望,月光还不错,或许他能看到一点线索。

这时,他身后远处隐隐传来一声惨叫,李臻蓦地转身,现在远处山腰上竟出现了一点火光。

李臻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片刻,火光一闪一闪,是有人在求救!

他顿时想起刚才那人临死前对自己说的话,救救他的主人,难道这就是吗?

李臻从岩石上跳下,把三名伙伴叫上前来,对他们道:“我看见有火光闪动,应该有人在求救.....”

“救个屁,我们都自顾不暇!”酒志不高兴地打断李臻的话,他太了解这个家伙,他这样说,就是想去救人了。

“酒胖子,你怎么能这样自私!”

康大壮就看不惯酒胖子这种小心眼,祆教教义要求信徒乐于助人,更要救人于危难。

粟特人的祖训也是四海皆兄弟,有人求救,他们怎么能视而不见。

酒志脸一红,有些恼羞成怒道:“我又没说不救,你这么凶干什么,要知道刚才杀吐蕃士兵是我胖爷立的头功!”

康大壮不理他,注视着李臻,“阿臻,你说救不救?”

李臻沉思不语,酒志其实说得也不错,他们确实是自顾不暇,但人家求救了,又不能见死不救。

沉思良久,李臻缓缓对众人道:“我们分兵两路,大壮和小细去求援,我和酒志负责救人!”

酒志一激灵,跳了起来,“凭什么让我去救人,我带小细走!”

“阿臻,我跟你去,让酒胖子和小细去求援。”大壮鄙视地看了一眼酒志。

“不行!我要他的飞刀,听我的,大壮带小细先走,不要再争了。”

李臻语气中有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从小他们在争论不定时,都是由李臻最后决断,酒志心中虽不甘,但也不吭声了。

李臻自有他的想法,当他现对方竟然是吐蕃军士兵时,他便意识到了问题严重,而且在他前世的记忆中,这两年唐朝和吐蕃就在为争夺西域而激战。

这或许关系敦煌城的生死存亡,关系到他大姊的安危,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把这个消息传回敦煌城。

李臻又对康大壮笑道:“没事的,我们只是尽力而为,不行我们就逃,不会送了自己的小命,说不定你们也会遇到吐蕃士兵,你的担子也很重!”

康大壮点头,“你们要当心!”

小细知道自己是累赘,低头不语,李臻拍拍他瘦弱的肩膀,微微笑道:“你的优势不在搏击,没有你的精巧传球,我可打不出穿云球,帮康大壮看着点,别被人偷袭了。”

小细默默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尊小银佛,递给李臻,“这是灵隐大师给我护身佛,你拿着!”

李臻接过小佛,这时远方又隐隐传来一声惨叫,时间不等人了,李臻连忙催促他们,“快走!别耽误时间了。”

康大壮和小细带着骡马先走了,酒志眼巴巴看着他们走远,这才咬牙切齿道:“他们把马都带走了,到时我们怎么逃命?”

李臻背上弓箭,笑道:“不用担心,我自有安排!”

李臻低声又对他说了几句,酒志这才脸色稍缓,“这还差不多,老子救人可以,但要把命搭进去,打死也不干!”

酒志心中有了底,又高兴起来,连忙跑回石窝,将那个镶嵌着宝石的皮囊背在身上,跟着李臻从山岭上翻了过去。

........

李臻一行遇到的吐蕃人确实是吐蕃军的一支斥候队,约三十余人,他们奉命在敦煌一带刺探唐军情报,准备从南山返回高原时,却在途中遇到了从洛阳过来的朝廷使者一行。

朝廷使者是武则天的心腹宦官高延福,他在二十几名随从的护卫下前来敦煌考察塑造弥勒佛大像一事,却不幸在玉门附近遭遇到吐蕃军斥候队的伏击。

双方爆了激战,唐朝一方寡不敌众,死伤大半,高延福一路向敦煌奔逃,最后被困在一座砾岩山上。

而李臻他们遇到的死者,正是高延福派去敦煌求援的随从。

此时高延福一方只剩下四人,藏身在一座砾岩山的山洞内,除了高延福和一名小宦官外,还有两名武艺高强的随从。

而吐蕃斥候军却还有二十余人,领是一名百夫长,他现了高延福携带的符节,意识到对方身份非同寻常,若能将这个唐人使者抓回军营,他必能立下大功。

百夫长本想一鼓作气冲上山抓住唐使,不料对方占据地利,还有两名武艺高强的随从,使他们冲击失败,反而损失了四人。

这令百夫长暴跳如雷,但他也吸取了教训,不再蛮战,而从四面包围,一举击杀对方。

当李臻和酒志摸到高延福被包围的砾岩山时,正好遇到吐蕃人从四面围山。

“老李,我们该怎么干?”

李臻取下长弓,这是师父忘尘大师亲手给他制作的一把弓箭,耗时三年才制成,完全能和名匠媲美,取名暗影。

这是一把两石弓,需要近两百斤的力量才能拉开,而且还是骑弓,讲究拉弓如月,放箭如电,也就是拉弓要满,放箭要快,李臻足足用了两年时间,才渐渐适应了骑弓的射法。

李臻抽出一支箭,斜睨他笑道:“你敢杀人吗?”

酒志恶狠狠道:“如果不是他死就是我活,老子也豁出去了。”

“但你那一刀,完全可以射吐蕃人的后颈,最后却射他的脚腱,我就担心你在最后关头下不了狠心。”

酒志半晌没有说话,他叹息一声说:“我也不知道,我当时一心想给小驴报仇,但不知为什么,最后一刹那又下不了手,所以大师给你的评价是心狠手辣,给我的评价却是色厉胆薄,我真不知你那一剑怎么刺得下去,活生生的一个人啊!”

三年前,师父给自己的评语是胆识过人、心狠手辣,李臻当时也觉得好笑,他前世既不是杀手,也不是军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

而今生更只是一个还未出过远门的敦煌少年,和心狠手辣哪里沾得上边?

直到他刚才第一次杀人,那种痛快淋漓的感觉,才使他意识到师父说的话或许没有错,自己骨子里真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

李臻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拍了拍酒志的肩膀安慰道:“率性而为,就算下不了杀手,射成重伤也可以,下地狱之事就让我做吧!”

酒志没有吭声,从腰间摸出一把飞刀,轻轻触摸着锋利的刀尖,他父亲是敦煌有名的屠户,八岁那年让他杀一只**,结果他连一根**毛都没割掉,他父亲仰头长叹,‘我怎么生了这么一个没用的儿子!’

他今天一定要杀人,要让父亲知道,他儿子虽然不敢杀**,却敢杀人,酒志想得血脉贲张,却不小心被刀尖戳破了手指。

“*,晦气!”胖九低低骂了一声,连忙吮吸手指。

“嘘——噤声”

李臻也有点紧张起来,他看见一名吐蕃士兵正向他们这个方向爬来,距离他们约六十步,旁边没有其他人。

李臻和胖九埋伏在山脊侧面,正好是一条上山捷径,这名吐蕃士兵显然想从他们这里绕上山顶。

酒志紧张得浑身抖,紧捏刀柄,他想象着自己的飞刀射穿了对方咽喉,那是何等痛快。

他想起两年前李臻给他讲过的小李飞刀的故事,他就是受小李飞刀的影响,从两年前开始苦练飞刀,终于有所成就。

但这时,李臻猛然起身,拉弓如满月,一支狼牙箭闪电般射出,‘噗!’的一声,这一箭正中吐蕃士兵的咽喉,吐蕃士兵闷叫一声,捂住喉咙慢慢翻滚下山去。

酒志眼睛都看直了,半天合不拢嘴,他*,这一箭太漂亮了。

“老李,给我一个机会!”热血涌入酒志的头顶,他也渴望着给对方也来这么一刀。

“机会就在我们背后!”

酒志吓得一回头,只见他们身后不远处爬上来两名黑影,不是大壮和小细,而是两名吐蕃士兵,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自己身后?

“就是刚才跑掉那两人!”李臻目光敏锐,一眼认出这两名吐蕃士兵,估计他们是想后面暗算自己,李臻心中杀机顿起。

“一左一右,一人一个!”

李臻张弓一箭射出,相隔只有三十步,这一箭力量强劲异常,箭从吐蕃士兵口中射入,箭尖从后脑透出,尸体栽倒。

与此同时,酒志也奋力掷出了飞刀,划过一道闪亮的刀影,飞刀准确地插在吐蕃士兵的胸膛上,吐蕃士兵出长长一声惨叫,翻滚下山去。

“糟了!”李臻脱口而出,他忘记告诉酒志,必须射咽喉或者头部,不能让对方喊出声来。

这一声惨叫也让酒志暗暗叫苦,他知道自己犯下了错误,也顾不得体会杀人的感觉,心慌意乱地问道:“老李,现在怎么办?”

........

第0014章 大恩不谢

“快走!”李臻拉着酒志向山脊另一边狂奔而去。

果然,这一声惨叫引起了吐蕃军百夫长的注意,侧面怎么会有动静?他心中生出警惕,立刻派出几名手下赶来查看情况。

片刻,吐蕃士兵现了三具尸体,急赶回向百夫长汇报,这让百夫长暗吃一惊。

目标在洞里逃不掉,但旁边有伏兵才是隐患,他当即令道:“暂停上山,搜查左面山脊!”

吐蕃士兵立刻兵分两路,几名士兵继续盯住山洞,其余十八人呈扇形向左面的山脊包抄而来。

山洞内的使者高延福的形势十分危急,他们弓箭已经没有了,只有高延福的随身之剑和两名随从的横刀。

两名随从都是宫中侍卫,本身武艺高强,但实战经验却不足,在和吐蕃士兵的恶斗中都已受伤,其中一人伤势严重,眼看快不行了。

如果吐蕃百夫长再下令来一次强攻,他就能达到目的,不过现在从四面包围突击,结果也是一样。

就在高延福已经要绝望之时,他却听见外面传来一声惨叫,这让他俨如在即将没顶的溺水中抓到了一块木板,一定是有人来救自己了。

他手中拿着一块火折子,刚才他不停地点燃熄灭,就是盼望着有人能看见他的求救信号。

但他本身也不抱多大希望,在荒山野岭中,有人来救他们,实在太渺茫了,而且就算有人看见,也未必敌得过吐蕃士兵,可现在,希望来了。

“张曦,打起精神来,有人来救我们了!”

两名随从,一人名叫孙礼,受伤严重,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另一人名叫张曦,他左肩中一刀,失血稍多,显得有点昏昏沉沉。

他们的行李和药品都在逃跑中丢弃了,如果再不及时治伤,侍卫孙礼很可能熬不到天亮。

张曦站起身向洞外凝视片刻道:“府君,极有可能是王孝杰的军队来救我们了。”

高延福撕下一块衣襟给张曦包扎好不断渗血的伤口,苦笑道:“不管是什么人,能干掉吐蕃人就行。”

这时,外面又传来一声惨叫,令他们精神再度一振,他们仿佛看到了生还的希望。

........

李臻已经没有了第一次杀人时的心堵,他心狠手辣的一面渐渐表现出来,他扑倒了一名吐蕃士兵,手中锋利匕瞬间割断了士兵的咽喉,随即抽出剑向激战中的酒志飞奔过去。

他们被三名吐蕃士兵包围,李臻干掉两人,酒志正和另一人厮打在一起,近距离作战,他的飞刀没有挥出作用,被一名身材魁梧的吐蕃十夫长按倒在地。

吐蕃十夫长一手勒住他脖子,雪亮匕已高高举起,酒志拼命托住对方胳膊,杀猪般大喊:“我要死了,老李救救我!”

就在匕即将刺下的瞬间,一道剑光闪过,吐蕃十夫长的人头‘蓬!’的飞了起来,脖腔的血喷出,尸体倒在酒志身上,酒志吓得狂叫起来。

李臻一脚踢开尸体,见自己同伴没事,他也松了口气,酒志满头满脸都是血,他起身扼住喉咙,拼命干呕,他早已吓得失魂落魄,一句话都说不出。

“快跟我走!”

李臻拉起酒志,远处已经有十几名吐蕃援兵赶来,他们必须要离开,刚跑两步,酒志却现身上的皮囊不见了,一回头,只见皮囊就在尸体旁边。

酒志正要去捡,李臻的脑海里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念头,一把拉住酒志,“不要捡,就丢在那里!”

他拉着一头雾水的酒志向山顶奔去,片刻,十几名吐蕃士兵奔至刚才他们厮杀之地,两名敌人已经逃走,地上只有三具尸体,其中还有一名十夫长。

一名士兵拾起了酒志丢下的皮囊,和同伴咕噜两句,转身向山下跑去。

山顶上,李臻和酒志躲在一块岩石后,酒志背靠大石坐在地上,心中惊魂未定。

想到刚才那惊险一幕,他就吓得浑身抖,两股战栗,但老李在关键时候救了自己一命,他心中也充满了感激。

“老李,你说咱们运气为什么这样背,难得出趟远门,还居然遇到了吐蕃士兵。”

“老李?”

酒志现李臻没有回应,回头望去,只见李臻手执弓箭,神情专注地盯着下方,根本没听自己说话,酒志一骨碌翻身起来,伸长脖子探望,“怎么了?”

“嘘!”

李臻轻轻把他推开,单膝跪在地上,挺直了身体,左手执弓,右手从后背箭壶里抽出一支箭,慢慢搭在弓弦上。

酒志从岩石另一边偷眼望去,只见山脚下点燃了一支火把,火光中,一名将领模样的吐蕃军人正拿着什么东西仔细端详,依稀就是自己的皮囊。

就在这时,李臻骤然拉开了弓,长箭脱弦而出,闪电般射向火光中的吐蕃军官,这一箭迅疾无比,正中吐蕃军官的额头,箭尖射透了头骨。

吐蕃百夫长惨叫一声,仰面摔倒,周围的几名吐蕃士兵顿时大乱,一起扶起百夫长大喊,正在山脊搜索的其他吐蕃士兵也感觉不妙,纷纷跑下山去。

酒志猛地捂住嘴,瞪大了眼睛,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的皮囊变成了诱饵,吐蕃士兵捡到后必然回去禀报,就给李臻射杀吐蕃头领的机会,简直太高明了。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吐蕃百夫长被射杀,使吐蕃士兵失去了领,再加上他们死伤惨重,最初有三十余人,可现在只剩下十五人,令吐蕃士兵心中惶惶不安,下一个被射杀可能就是他们。

最后十五名吐蕃士兵纷纷上马,离开了砾岩山,向南方疾奔而去。

李臻和酒志见吐蕃士兵骑马离去了,两人心中大喜,重重一击掌,庆祝他们获得了胜利。

酒志嘿嘿笑道:“去看看,假如这次救了一个粟特巨商,他怎么也得酬谢咱们几万钱吧!”

两人从山岩慢慢滑下来,靠近了洞口,洞口旁的岩石后冲出一个黑影,挥刀向他们劈头砍来。

李臻一惊,闪身躲过这一刀,大喊道:“我们不是吐蕃人,来救你们!”

黑影正是侍卫张曦,他不知道吐蕃士兵已退,现上面有人慢慢靠近洞口,便提刀躲在岩石后,不料对方竟是救他们的恩人。

张曦吓得连忙收刀,“抱歉!抱歉!我不知道是恩人。”

李臻摆摆手,“没事,不知者不怪,吐蕃士兵已经撤走了,你们不知道么?”

张曦一怔,旋而一阵狂喜,转身飞奔跑进山洞,“府君,吐蕃人已经撤走了!”

高延福也喜出望外,连连拍打额头,“老天有眼,我高延福大难不死啊!”

这时,酒志在洞口撇了撇嘴道:“若不是我们射杀了吐蕃人领,他们会撤吗?”

高延福顿时醒悟,连忙迎了出来,“两位恩人,是我失礼了!”

李臻瞪了酒志一眼,这个死胖子不会说话,哪有主动表功的道理,最起码的人情世故都不懂,他躬身行礼道:“先生不必客气,路遇危难,我们理应拔刀相助!”

高延福心里明白,对方只是不想让自己为难,这份救命之恩,哪里能轻描淡写说声‘感谢’就完事。

他心中对李臻顿时有了好感,这个少年年纪不大,却很明事理,他连忙道:“两位救命大恩,高某铭记于心,大恩不言谢,我就不多礼了。”

李臻笑了笑,目光落在地上的侍卫孙礼身上,他急忙上前摸了摸他额头,只觉他浑身滚烫,左肋下一道长长的刀伤触目惊心,已经黑化脓,再不救治,此人就没命了。

他连忙从怀中摸出伤药,他们每人都随身带有伤药,是师父忘尘大师给他们配制,治伤有奇效,可惜小细不在,他的医术最好,已经快赶上忘尘大师了。

眼前的第一个难题就是怎么消毒?李臻想了想,让酒志点燃火折子,他抽出匕在火上烧了一会儿。

然后小心翼翼地割掉伤口两旁黑的皮肉,但脓水却无法清洗,正为难时,旁边小宦官道:“我这里有酒!”

他递过一个小酒葫,李臻大喜,这个小宦官倒很机灵,连忙接过酒葫,小心地用酒洗干净孙礼的伤口,这才将白色伤药均匀洒在他的伤口上,撕下一幅衣襟替他包扎,孙礼痛得呻吟起来。

至始至终,高延福和张曦都大气不敢出一口,直到最后包扎了伤口,高延福才紧张地问道:“他的命能保住吗?”

“他的伤太重,如果是普通人早就死了,不过幸亏他身体强壮,若能熬到天亮,或许还能捡回一命。”

高延福稍稍松了口气,连忙笑问道:“不知两位少郎尊姓大名,能否告诉高某?”

不等李臻客气,酒志便洋洋得意道:“我们都是敦煌县人,我叫酒志,喝酒的酒,志向的志,他叫李臻,渐臻佳境的臻,我们一行四人,另外两人去求援了。”

“哦!原来是李少郎和酒少郎,我记住了,两位少郎请坐,休息片刻。”

激战了半夜,李臻也着实有点疲惫,他稍稍客气,便坐了下来。

酒志也在他旁边坐下,不客气地接过小宦官递来的水,咕嘟咕嘟喝了两口,“哎!真是像做梦一样,胖爷我居然杀人了。”

高延福微微一笑,“酒少郎能否告诉我,你们是怎么现我们,杀了几个吐蕃士兵?”

李臻心中一动,这个人很精明啊!既没有告诉自己他们是什么人,同时还把自己所有的消息都套走了。

而且这些人不像是行脚商人,听口音,倒像是从京城那边过来之人。

李臻从小就有高于普通人的天赋,他的心机城府远远胜过同龄人,李臻也不阻止酒志,坐在一旁笑而不语。

酒志可没有李臻的这种心机,他极为得意,便原原本本将他们如何要去玉门,如何走错了路,怎么现了重伤的随从,又怎么和吐蕃军激战,毫无保留地说了一遍,当然,他把自己的功劳也夸大了几分。

“我们一共干掉九名吐蕃人,我干掉三人,大壮干掉一人,老李干掉五人,还包括他们领。”

高延福点点头,看样子,吐蕃士兵是真的撤退了,他向李臻竖起大拇指赞道:“李少郎智勇双全,高某平生所见,不知少郎师从何人?”

李臻微微一笑,“高先生是从京城过来吧!”

高延福哈哈大笑起来,“是我糊涂了,问了半天却忘记自我介绍,我们确实是从神都洛阳过来,奉旨来敦煌公干,在下高延福,这两人都是宫中侍卫,一个叫张曦,一个叫孙礼。”

高延福又指着身旁的小宦官笑道:“这是我的养子,名叫高力士。”

.........

第0015章 援军到来

李臻从小到大就没有离开过敦煌城,敦煌城地处边陲,除了莫高窟外,再没有他前世听说过的名人。

前世所听闻这个时代的名人,不过就是武则天、狄仁杰、上官婉儿、太平公主、李隆基等人,但那些名人都是高高在上,不是他这种敦煌少年能见得到。

他却没有想到,居然在这个偏僻的山洞里,遇到他来大唐后的第一个名人,高力士,不就是那个权倾一时,给李白脱靴的高公公吗?

不过....他遇到的却是少年时的高力士,李臻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自己今天没有救他们,高力士会不会就死在这里?

高力士年约十一二岁,非常聪明机灵,他立刻跪下给李曦磕头道:“李大哥救命之恩,力士也铭记于心,将来若有机会,一定会全力回报。”

李臻回过神,连忙扶起高力士,心中却暗忖,原来他们都是宫廷宦官,不知为何来敦煌?

旁边酒志却十分不爽,说了半天都是以后再回报,谁知道他们是什么人?空口白牙,以后还有没有见面机会都是问题,自己出生入死救了他们,却不拿出几万钱酬谢自己,他娘的还是人吗?

越想越不爽,他站起身恶声恶气道:“我去抛根线!”

他怒气冲冲地转身出去了,酒志却不是出来方便,他直接奔下山去,寻找了片刻,终于找到了那个镶有宝石的皮囊,他把皮囊往怀里一塞,恨恨地自言自语,“老子也不要你们酬谢,这个归我了!”

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从远处传来,酒志大惊失色,转身便跑,却听见远处有人大喊:“酒胖子,是我们!”

这是康大壮的声音,酒志顿时大喜,激动得挥臂大喊:“老康,我在这里!”

片刻,一队百余人的唐军骑兵疾奔而至,将酒志团团包围,数十根长矛对准了他,后面康大壮和小细骑马奔来,高声喊道:“别乱来,是自己人!”

酒志长长松了口气,他*,援军终于来了!

这支唐军骑兵正是唐军主将王孝杰派来寻找高延福的斥候,王孝杰派出五队骑兵,在玉门和敦煌之间寻找使者一行,但这一带方圆几百里,基本上都是无人区,想找到目标谈何容易。

这队骑兵已经找了两天,他们今天现了几名被杀死的随从,便沿着马蹄印追来,正好遇到了前来救援的康大壮和小细。

这时,高延福和张曦也从砾岩山上冲了下来,两人大喜过望,有唐军赶来护卫,这下子他们真的安全了。

唐军为军官翻身下马,上前单膝跪下抱拳道:“卑职王总管麾下别将刘战洪,救援府君来迟,罪该万死!”

高延福不好怪王孝杰派兵救援来迟,是他自己不想去找王孝杰,现在王孝杰能派兵过来护卫就已经不错了。

他点点头,“刘将军请起,我没有什么危险,只是路上遇到一点小挫折,不过你们来也好,一同去敦煌吧!”

高延福又走回来问李臻,“李少郎是和我一起回敦煌,还是继续去玉门?”

李臻笑道:“我们当然要继续赶去玉门,以后有机会,我再来拜会府君!”

“你们一定要来!”

高延福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递给李臻,“将来你们去中原,若遇到什么不顺之事,可来洛阳找我,在我府门前出示这块玉珮即可。”

“多谢府君!”

李臻可不像酒志想的那样简单,几万钱就满足了,这个高延福和将来的高力士都是宫中权贵,自己救了他们的命,这个人情就像高延福自己说的,大恩不言谢。

这个机会自己若不好好抓住,那他才是傻子,李臻不由将玉佩暗暗捏紧了。

高延福又取出一把刀鞘上镶满宝石的锋利匕,递给酒志笑道:“这把匕价值不菲,送给酒少郎做给纪念,能不能把那只皮囊还我,里面是圣旨和画卷,少郎拿着没什么用。”

酒志的脸顿时红得跟猪肝一样,他想起那个张曦好像不在洞中,自己找皮囊时一定被他看见了。

酒志从怀里取出皮囊,不好意思地还给高延福,“这个...这个....”

高延福哈哈大笑,“酒少郎是性情之人,不用解释了,我明白!”

这时,张曦重重拍了拍李臻的肩膀,“若去洛阳,一定要来找我!”

“一定!”李臻点了点头。

在高延福的安排下,唐军士兵分兵两路,一半人护卫李臻四人去柳园,另一半人则护卫他们去敦煌。

临行前,高延福又反复叮嘱李臻等人,今晚生之事,对任何人都别提起,李臻答应,众人这才依依惜别。

.......

有了唐军士兵护卫,李臻一行度快了很多,第三天上午,他们便进入了柳园镇。

柳园镇是一座小镇,实际上就是一条街,位于瓜州晋昌县和玉门之间,正好是南北两条丝绸之路的交汇之地。

虽然小镇不足百户人家,却开了上百家店铺,酒肆、客栈、青楼、仓库、胡人邸、骡马行,卖各种长途旅行的用品以及粮食、草料等等。

南来北往的客商在这里停脚休息,进行最后的补给,以决定他们的去向,或南下敦煌,走丝绸之路南线,或继续西行,走丝绸之路北线。

酒志从前天起,便一直在研究他那把刚得到的匕,他早已经明白了高延福所说价值不菲的含义。

不仅是几颗宝石那么简单,而且刀柄和都是用黄金制成,匕削铁如泥,是一把罕见的宝刃。

这让酒志又惊又喜,对高延福的不满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直到他看腻了这把镶满宝石的匕,他的兴趣终于转到高延福这个神秘人物身上,这个人到底是谁?居然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自己。

“老李,你说那个高先生究竟是什么人?他为什么不准我们把那件事说出去?”

其实李臻也在反复考虑高延福为什么不准自己说出去,他大概已经想到了,朝廷使者被吐蕃军截杀,消息要是传出去,王孝杰和瓜、沙两州的官员都要被弹劾牵连,看来这高延福是个很明事理之人。

他见康大壮和小细都望着自己,显然也想知道答案。

他便对三人笑道:“你们没注意到他颌下无须,喉结平缓吗?而且他带着圣旨,还有宫廷侍卫保护,你觉得他会是什么人?”

“他是宦官!”酒志恍然大悟,“难怪他说话有点娘娘腔。”

小细有点担心地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李臻、酒志他们都有点胡茬了,大壮更是毛丛生,唯独自己毛影子都没有,而且自己也没有喉结,难道自己也是宦官。

“阿臻,我会不会也是宦官啊?“他终于担心地问出声来。

众人一阵大笑,连旁边保护他们的骑兵也跟着笑了起来,小细被笑得满脸通红,他从小被父亲送进寺院为僧,还俗没两年,根本不懂这些事情。

酒志搂着他肩膀笑道:“胖哥来教你,你把下面的话儿割掉,你就是真宦官了。”

小细这才明白过来,他恼怒地推开了酒志,咬牙道:“死胖子,我会先把你的那玩意儿割掉!”

就在这时,忽然听见有人大喊:“大壮,是你吗?”

众人一回头,只见不远处站着一名头戴尖顶虚帽的粟特商人,众人都吓一跳,若不是声音不对,他们还以为大壮的父亲康麦德也跑到柳园镇来了。

“二叔!”

大壮激动得大喊一声,跳下马大步跑去,两人紧紧拥抱在一处,原来是康大壮的二叔,李臻也想起来,他去年见过,好像和大壮的父亲是孪生兄弟,名叫康伍德。

一行人到了柳园镇,护卫他们的骑兵队也基本完成了任务,队正上前对李臻施礼笑道:“这一带已经安全了,你们回去时记着走官道,我们就先回去复命了。”

李臻连忙回礼,“多谢张大哥一路护送。”

唐军骑兵纷纷行一礼,调转马头向西北奔去,不多时几十名骑兵便绝尘远去。

这时,大壮将康伍德拉了过来,对李臻笑道:“阿臻,还记得吗?这是我二叔,去年来过我家。”

李臻连忙下马,躬身施礼道:“康二叔,好久不见了。”

“原来是小李子,呵呵!思思有没有再欺负你吧?”

李臻听得别扭,什么‘小李子’,听起来就像高力士的大哥一样,他连忙笑道:“现在她长大了,没有再欺负我,康二叔怎么会在柳园?”

“我是跟随商队去长安,准备回来时再去敦煌看望我大哥和嫂子。”

大壮又给二叔介绍了酒志和小细,众人寒暄几句,康伍德便热情地请他们进波斯邸坐一坐,李臻见时间还早,便欣然跟随康伍德走进了波斯邸。

波斯邸就是胡人客栈,因为语言、饮食和信仰方面的差异,从西方过来的商人大多都住在波斯邸内,他们庞大的骆驼商队也只有占地极广的波斯邸容得下。

众人牵着骡马走进康伍德所住的小院,却只见院门口站着一个粟特少女,年约十五六岁,穿一身绣着花纹的金边黑裙,乌黑的秀梳成数十根小辫子,每根辫子上都扎着镶嵌细碎宝石的头绳。

她眉眼和康思思长得颇像,不过没有康思思俏丽,身材稍矮一点,也比较丰满。

但她一双大眼睛却黑白分明,十分灵动,正好奇地打量众人,康伍德指着大壮给她说了两句,她顿时变得激动起来,上前紧紧拥抱住了大壮。

第0016章 康妹蕊儿

“这是我女儿,也是大壮的妹妹。”

康伍德笑着给众人介绍道:“名叫康蕊儿,她不会说汉语,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李臻顿时想起一个有趣的典故,还是康麦德喝了酒后告诉他,他和弟弟都是三十岁时同时成亲。

他们在疏勒遇到一对粟特姐妹,双双一见钟情,结果兄弟娶了姐姐,他娶了妹妹,最后两人都生下两子一女。

李臻又记起来,这个康蕊儿他小时候见过,很是刁蛮的一个小姑娘,一见面就抢了他的十几文零花钱。

李臻见康蕊儿正好奇地打量他,仿佛还记得自己,便对她笑着点点头。

酒志眼中却流露出热切之色,又偷偷细看几眼康蕊儿。

这时,康蕊儿又过来给众人施礼,她见中间一个胖子目不眨眼地盯着自己,脸一红,转身便跑进了房中。

康伍德呵呵一笑,“她初见外人就是这样不好意思,各位请进来坐吧!”

众人走房间里坐下,房间是典型的粟特人装饰,色彩绚丽,地上铺着厚厚的提花地毯,柜子都贴有各种装饰条,上面摆着各种西方器具,波斯的琉璃瓶,粟特的银壶、银盘。

他们围着一张小桌坐下,康大壮却想起一事,连忙问道:“二叔,我大哥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大利去布哈拉了,他想买一点宝石,布哈拉的红宝石比较便宜,估计比我晚一个月过来。”

康伍德又改用粟特语对康大壮说道:“大壮,不是二叔说你,你应该多学学你大哥,我们粟特人哪个不经商?趁年轻积攒点财富,以后才能过好日子,你父母年纪大了,留在敦煌没有问题,可你年纪轻轻,怎么能整天游手好闲?”

康大壮脸胀得通红,他不安地看了一眼李臻,他知道李臻也懂一点粟特语,二叔说这话,会得罪人的。

其实李臻也只懂几句粟特语,还是跟康思思学的,像现在康伍德说了这么一大串粟特语,还藏有暗意,李臻哪里听得懂。

只是他们叔侄用家乡话回避自己,而康大壮竟偷偷看自己脸色,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二叔在说自己坏话?

李臻也懒得多问,他好奇地拾起桌上一个绿色的香料小瓶,是一个非常精致的玻璃瓶,里面似乎是香料,他当初在大壮家第一次见到玻璃瓶时,便断绝了明玻璃财致富的念头。

不过把这种精致的小玻璃瓶运去长安贩卖,倒能赚一笔大钱,他现赚钱的机会真的太多了,关键是要先有本钱。

旁边酒志却有点心不在焉,一双小眼睛不停地偷偷向屋子瞟去,忽然,他的目光变得热切起来,只见琉璃珠帘一响,康蕊儿端着盘子从里屋出来,盘子里放着五杯热腾腾奶浆。

康蕊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李臻的身上,她在李臻身边跪下,将第一杯奶浆奉给了他。

粟特人的规矩是先敬客,第一杯奶浆要给最尊贵的客人,虽然她不知道谁最尊贵,但少女的本性显然更喜欢英武的少年,看得酒志一阵嫉妒。

康蕊儿又在酒志身旁跪下,端起第二杯奶浆,双手奉给了酒志,一双多情的大眼睛里流露出羞涩的目光,酒志激动得浑身肥肉颤,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他双手哆嗦着去接杯子,按理他应该接住杯子的柄就行了,但他却走了神,双手竟握住了杯子上康蕊儿细嫩温暖的小手,两人惊得同时松开手,盛满奶浆的杯子‘咣!’的跌落在地,奶浆溅了酒志一身。

众人都眉头一皱,怎么会这样?康蕊儿满脸通红,连声道歉,又找帕子给酒志擦拭身上的奶浆。

酒志又是尴尬又是心慌,偷偷看了一眼李臻,却见他向自己眨眨眼,笑容古怪,他的脸也顿时变得通红。

忙乱了好一阵,才收拾完毕,康蕊儿又回屋去给众人做饭,康伍德望着女儿的背影,他笑了笑,对众人道:“小女一向笨手笨脚,我真担心她明年出嫁后怎么办?”

大壮很惊讶,“蕊儿要出嫁了?”

康伍德点点头,“她已经订亲了,计划明年出嫁,所以我趁她出嫁前带她来长安看一看,也算了却她多年的心愿,出嫁后她就没有机会了。”

老于世故的康伍德几句话便浇灭了酒志心中刚刚燃起的爱情之火,酒志的精神顿时变得萎靡起来。

这时,李臻岔开话题笑问道:“康二叔还在做珠宝生意吗?”

“是啊!我和大哥原来一起经商,卖香料和珠宝,后来成亲后分家,他卖香料,我卖珠宝,可我是个劳碌命,这么大年纪了,还在旅途上奔波。”

“做珠宝生意应该很赚钱吧!”

康伍德呵呵一笑,“赚点小钱罢了,其实做香料生意更赚钱,一两胡粉在敦煌就价值四石麦子,十倍的利润啊!而大唐的麝香也十分珍贵,运回撒马尔罕,至少也是五倍的利润,一年走一趟就足够了。”

李臻这才恍然,难怪大姊不惜倾家荡产也要买麝香,原来麝香这么赚钱,他又瞥了酒志一眼,见他还在萎靡不振,心中暗恨,这个死胖子到处情,今天真是丢脸到家了。

他悄悄踢了酒志一脚,笑道:“老胖,你那把黄金匕给二叔鉴定一下,看看能值多少钱?”

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李臻太了解这个酒志,要想转移他失落的心情,唯有从财上入手,酒志顿时精神一振,好色之心成功转换成了贪财之念。

他连忙从怀中取出匕,递给康伍德,“二叔帮忙看一下,这匕值多少钱?”

康伍德接过匕,细看了一会儿,笑眯眯道:“从刀鞘上的五种宝石就能看出来,最上等的蓝宝石、红宝石、猫眼石、祖母绿、翡翠石,一共二十颗。

而且是黄金柄,包金鲨鱼皮鞘,刻有山水花鸟纹路,去年很洛阳权贵圈里很流行这种宝石黄金刀,所以我猜这把匕应该来自洛阳。”

李臻笑着点点头,“康二叔说得不错,确实是一个来自洛阳的大商人送给酒志。”

“那它值多少钱?”酒志更关心匕的价格。

康伍德抽出匕看了看,又道:“不错,用的是乌兹钢,最好的钢料啊!”

他把匕还给酒志道:“在长安的话,这把匕至少可以卖到五百贯钱,去胡人珠宝店,他们会出钱收购,敦煌这边估计没人识货,最多也就两百贯钱吧!”

酒志眼睛都绿了,他这辈子最多只拿到过五百钱,这把匕值五百贯,那就是五十万钱啊!

这哪里是价值不菲,分明就是天降横财,这一刻,他眼睛里只有成堆的铜钱,至于刚才让他燃起爱情之火的康蕊儿,早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时,康伍德又指着院子里几匹马问道:“那四匹驮马你们是从哪里买到的?”

小瘦驴虽然死了,但唐军骑兵却又给了他们四匹吐蕃士兵的备马,算是作为他们救了朝廷使者的报答。

所谓备马就是吐蕃士兵用来托运粮食及帐篷的畜力马,产自青海湖一带,又叫河曲马,虽然不如战马冲刺善奔,但它们却很健壮,能驮负重物,而且可以长途跋涉,比起一般畜力却又好得多。

另外他们每人还得了一张上好的绵羊皮,在野外宿营时可以铺在身下,非常实用。

他们进门时,康伍德就注意到了这四匹驮马,他正好缺少畜力,这四匹马倒很不错。

众人的目光都转到李臻身上,这该怎么回答?李臻听懂了康二叔的言外之意,笑了笑说:“我们给唐军骑兵带路,他们刚打了马匪,收获颇丰,所以这几匹马就送给我们了,康二叔有兴趣吗?”

康伍德呵呵一笑,暗赞李臻懂得人情世故,他其实也不是真的关心马匹从哪里得来。

刚才他看见李臻他们和唐军在一起,估计马匹来源应该没有问题,他动心了,想把它们买下来。

“看看去!”

康伍德起身向院子里走去,众人都暗暗欢喜,他们还在愁这几匹马怎么处理,尤其李臻,他怎么向精明无比的阿姊交代?

便宜点卖给康二叔是最好的办法,或许他由此得到做生意的本钱,酒志更是开心,他的匕不会卖,但如果把马卖掉,他也能一笔财。

众人心意相通,跟随康伍德走到院子里,一群骡马都拴在院子里,康伍德走到几匹驮马面前,扳开嘴看了看它们的牙口,都是青壮之马。

康伍德颇为满意,对李臻笑道:“旁边骡马店的驮马大概二十贯一匹,你们的马要比它好得多,这样吧!二十五贯钱一匹,如何?”

李臻摇摇头,“二十贯一匹,一文钱也不多要。”

康伍德有点为难,又看了看康大壮,大壮点了点头,康伍德笑了起来,“好!那就二十贯,这个人情我领了。”

康伍德从随身皮囊中摸出一个鼓鼓的钱囊,‘哗啦!’一声倒出一堆金币,点出了八十枚金币。

他把金币递给他们笑道:“唐钱太重,你们也拿不了,这是我们用的金币,一枚大约值一贯钱,放在身上方便,可以在任何一家粟特店里兑换,收下吧!”

他用的金币实际上一枚值一贯两百文,虽然他是锱铢必较的商人,但这几个都是他的晚辈,一个还是他侄子,粟特人讲究亲兄弟明算帐,这个便宜他不能占。

李臻接过金币看了看,这种金币他曾经在大姊那里见过,好像就是拜占庭帝国的金币,不过粟特人叫它们什么?李臻笑问道:“康二叔,这是粟特金币吗?”

“这不是粟特金币,这是粟特西面一个大国的金币,唐朝叫它拂懔国,我们叫它罗马帝国。”

“骡马帝国?”酒志很惊讶,“这年头卖牲畜的人还居然建国了。”

康伍德大笑起来,“酒小郎真有趣啊!”

四人兴奋起来,二十贯钱,就是两万钱,他们真的了一笔意外之财,这几天的辛苦也值了。

小细偷偷将十枚金币塞给酒志,小声道:“胖哥,这是小驴的钱,赔给你。”

酒志眼一瞪,怒道:“你小瞧我是不是,老子好歹也是五百贯的身价了,稀罕你这点小钱,拿回去!”

他将金币掼给小细,拍了拍手,“老子虽贪财,但至少还要点面子,一声胖哥是白叫的吗?”

小细心中感激,也不再做傻事,这时,康蕊笑着向他们招手,用粟特语喊着什么,李臻回头笑道:“走吧!康小妹叫我们吃午饭了。”

吃过饭,康大壮对李臻道:“我二叔让我们就在这里等商队,他已经替我们打听过了,斑大叔的商队还没到这里,估计最快明后天就来了,如果商队到了,其余粟特人会立刻通知我们。”

李臻点点头,这样最好,省得他们没有一点头绪地乱跑。

.......

第0017章 创业不易

康伍德的商队次日一早便启程上路了,李臻等人送了他们一程,酒志开始嫌康蕊长得黑胖,做事不够细心,把奶浆打翻在他身上。

又庆幸康二叔昨天没答应把女儿嫁给他,他的胡言乱语惹恼了康大壮,两人差一点打起来。

中午他们吃饭时,终于等到了从长安过来的商队,这是一支庞大的粟特商队,由上千匹骆驼组成。

其实是七八支小商队拼凑而成,这样便可以抵御河西走廊上的马匪袭扰。

商队的到来使柳园小镇顿时热闹起来,所有店铺伙计都纷纷跑出去争抢客人。

李臻和康大壮从一群人中挤过去,康大壮对一名貌似老者模样的粟特男子挥手大喊:“斑叔!”

斑叔的真实年纪不过四十余岁,但长年的商旅生涯使他容貌变得十分苍老,看起来就像六十岁一样,满头白,脸上布满了皱纹。

看见他苍老的容貌,李臻这才理解了康大叔为什么要在敦煌安家。

“是大壮啊!你怎么会在这里,哦...我明白了,你老爹让你来接货,对吧!”

康大壮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爹爹要急着交货,所以让我先过来,斑叔不是说不去敦煌吗?”

“原本是不打算走敦煌,不过临时有了变故,我要先赶去高昌,那边也有人急着要货,所以还是走敦煌南线,只是不用进城了。”

“那我们正好一路走了。”

康大壮又给斑叔介绍李臻,“这是我的好朋友,名叫李臻,骑射敦煌第一,这次一起陪我过来。”

粟特人虽然热情且乐于助人,但在商业上却严守规矩,他们分为行商和坐贾,斑叔属于行商,长年在丝绸之路上奔波,大壮的父亲康麦德就属于坐贾,固定在某一个地方。

行商不能直接和客人做生意,他们的货物必须要卖给粟特人坐贾,再由坐贾和其他民族的人打交道,正是这种传承千年规则使粟特人的商业活动生生不息。

所以李泉的所谓投份子,实际上是以康麦德名义买货卖货,最后由康麦德把本钱和利润给她。

粟特人最为敬重善武之人,这和他们长年的风险生涯有直接关系,听说李臻是敦煌第一骑射高手,斑叔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敬意,他们都是现实的商人,说不定以后他们会得到李臻的帮助。

斑叔给李臻行一礼,用一口流利的汉语道:“李少郎叫我老斑就行了,希望我们也能成为朋友。”

李臻回礼笑道:“大壮过分夸赞我了,我很愿意有斑叔这样的朋友。”

斑叔大笑,从怀中摸出一只琉璃小瓶,递给李臻,“这是我们行商必备的醒脑瓶,困乏时轻轻闻一闻,精神就有了,这是新的,我没有用过,给少郎做个见面礼。”

李臻在康大叔铺子里见过这种做工精致的醒脑瓶,里面实际上是嗅盐,五十钱一个,虽然不值钱,但让李臻感受到粟特人的热情。

“多谢斑叔的礼物!”

“大壮,你从小不知从大叔这里勒索走多少东西,我就不给你了。”

斑叔一阵大笑,又让人牵过一头骆驼,骆驼上载有两大箱货物,这就是康麦德和李泉买的麝香,就是这批货将给李泉带来她的第一次商业利润。

望着两大箱货物,李臻心中有点后悔,早知道那四匹驮马应该留下一匹。

康大壮仿佛知道李臻的想法,低声对他道:“这头骆驼也是我家的。”

李臻顿时醒悟,难怪这段时间没见康家的骆驼,原来是运货去了,他心中大喜,这样一来,连小细回程的畜力问题也解决了。

.......

在柳园镇休息一天,庞大商队又上路了,他们走丝绸之路南线去高昌,也要路过敦煌,只是不再进城,直接从敦煌城西面的阳关南下。

李臻四人和商队结伴而行,路上,李臻找到了斑叔问道:“斑叔对高昌城熟悉吗?”

“呵呵!我每年都要经过两次高昌,已经二十几年了,你说我熟不熟?”

“那高昌城能不能请到酿酒师傅?”

“当然可以,不过要请到真正有本事的酿酒匠,价格很贵,去年我帮朋友在高昌请了一名酿酒匠,每月四十贯钱,这还是最低价钱。”

“每月二十贯请不到吗?”

斑叔笑了起来,“五贯钱也能请到,不过这种酒匠酿出的酒,估计你自己都不愿喝。”

李臻心中打起了鼓,他大姊打算开酿酒作坊,准备请高昌的酿酒师傅,但大姊最多只能负担二十贯的工钱。

如果请来一个劣匠,非但赚不了钱,还要赔掉老本,幸亏他今天遇到了这个斑叔。

这时,斑叔又笑道:“李少郎准备酿酒吗?”

“是我大姊想开酿酒坊。”

“哦!”斑叔想了想道:“其实我倒有个建议,也是别人告诉我的,不知少郎愿不愿意听?”

“斑叔请说!”

“其实酿葡萄酒的关键是原料和气候,鉴别原料和气候的方法必须自己掌握,尽量不要依靠别人,请酿酒师傅只是下策。

你可以先去高昌学习最基本的酿酒方法,高昌有专门的学校,很容易学到。

然后你再花几百贯钱去买酿酒的秘方,其中也包括鉴别原料和气候的方法,然后自己摸索学习,最多两三年时间,你也能成为酿酒名匠。”

李臻点点头,斑叔说得很有道理,除非像索家那样有势力的大商人,可以请酿酒名匠,否则大姊开个小酿酒作坊,核心技术却在别人手中,很容易出问题。

李臻的前世就有足够的教训,至少他懂得,小公司的核心商业机密必须掌握在创业者的手中。

“假如花了几百贯钱却买来一个假的酿酒秘笈怎么办?”

斑叔大笑,“这个我就没办法了,有时候也要靠运气,如果真被骗,那也没法子,所以自己必须要懂一点才行,或者有人肯帮你。”

李臻苦笑一声,看来大姊的酿酒伟业也不是那么容易实现了。

.......

回到敦煌城,剩下来的事情就和原先预料的一样,李泉很快拿到了本钱和这趟货的利润。

货物耽误了一个月,康麦德心中过意不去,又多给她一点利润,除了五百贯本钱外,她净赚了七百贯钱。

李泉欣喜若狂,她立刻赎回了土地,又去粟特人开的邸店将所有的铜钱都换成了罗马金币,一贯三百钱换一枚罗马金币,李臻这才知道康伍德其实并没有占他们的便宜。

不过李泉却没有再提开酿酒作坊的事情,只是告诉弟弟,她又有了新的打算,李臻也不奇怪,他大姊向来如此,朝令夕改,女人的通病。

逃走的吐蕃斥候被王孝杰派出的骑兵抓住,从吐蕃斥候口中得到情报,吐蕃和突厥联军已出现在哈尼湖一带,在敦煌以南约三百里的高原上。

王孝杰立刻率领五万大军南下,张庭则率豆卢军为后勤支援。

王孝杰虽然走了,却没有忘记李臻,他派人送来了大宛宝马和一封推荐信,同时给李臻也留了一封信,希望他能继续刻苦练武习文,在明年春天举行的兵部武举中能考上武进士。

至于他们在路上救的宦官高延福,他们回来后没有半点消息,李臻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高延福再三说过,遭遇吐蕃军袭击这件事,就当没有生过。

但高延福会记住他的救命之恩,大恩不言谢,这句话李臻也记住了。

这天中午,李臻从城外练马回来,经过数天的磨合,他和大宛宝马已渐渐能心意相通了。

刚走到巷子口,李泉便慌慌张张迎上来,埋怨他道:“你怎么才回来?”

“出什么事了?”

“上午李刺史派人来找你,让你回来后去一趟州衙,我等了你快一个时辰,脖子都望酸了。”

“现在吗?”李臻还没吃午饭,肚子着实有点饿了。

“快去!快去!他让你回来后就去找他,人家可是刺史,回来再吃午饭,饿不死你。”

李泉连声催促,李臻也没办法,只得调转马头向州衙而去,李臻和刺史李无亏并没有什么交集,只是在他表演骑射时说过两句话,不过李臻也想得到李无亏为什么找他。

........

第0018章 少女梦想

沙州刺史李无亏年约五十岁,身体不太好,显得比较削瘦文弱,因为沙州是边疆州,他同时也出任豆卢军使,但军队具体事务却由副军使张庭全权负责。

虽然是沙州的最高行政长官,但李无亏的脾气却很随和,身上没有多少官架子,他请李臻坐下,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笑道:“说起来我们还是有一点亲戚关系,你不知道吧!”

“晚辈知道,敦煌李氏和陇西李氏原是一脉。”

“不是这样。”

李无亏笑着摆摆手,“我也是前两天才知道,原来你是州学李博士的孙子,你祖父难道没告诉过你吗?他其实是陇西李氏出身,族籍挂在敦煌李氏。”

李臻前世没有什么亲戚,对这种家族观念很淡漠,今生又受尽家族歧视,他对这些所谓的家族亲缘早没有什么兴趣了。

不过祖父居然不是敦煌李氏,他一点也没有想到,只听说户籍可以挂靠,族籍也可以挂靠吗?

“晚辈确实不知!”

李无亏笑了笑,估计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也很远,他显然不想多说此事。

话题一转,李无亏又道:“没想到王大将军如此看重你,给你写了推荐信,当然也是你自己争气,明年春天参加兵部武举,希望你能考出好成绩,给沙州的家乡父老争光。”

“晚辈一定努力!”

李臻又好奇地问道:“王大将军的推荐信很重要吗?”

李无亏捋须笑了起来,“看来你真不懂啊!武举和科举其实是一样,士子进京赶考一般是地方官府推荐。

但你想想,全国三百多个州,一千五百多座县,每年进京赶考的士子有几万人,可录取却不到百人,如此悬殊的比例,想考上谈何容易,可就算礼部考上了,还有更重要的吏部面考,关系到你去哪里当官,这个时候高官推荐信的作用就出来了。”

“晚辈明白了,高官推荐信其实是给吏部。”

“算是吧!毕竟科举考试要糊名,主考官也不知道你是谁,举荐信对于最后的吏部面试才是关键。”

李无亏笑了笑又道:“武举也是一样,你有王大将军的推荐信,那你就是王大将的门生了,若考中武举,兵部分配官职时,自然就会把你分配到王大将军的麾下。”

李臻这才明白王孝杰给自己写推荐信的真正含义,原来他在那边已经张开了口袋,就等自己掉进去,他心中有一丝不舒服。

不过转念又一想,或许自己也算是个人才吧!人才谁不想要,否则王孝杰送宝马给自己做什么?

两人闲聊几句,李无亏又叹息道:“想不到你居然遇到了土番士兵,敦煌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了。”

李无亏神情有些凝重,低声自言自语,“这可不是好兆头啊”

“使君说什么”

“呵呵!沒什么,只是略有所感。”

虽然李无亏尽量轻描淡写,但李瑧还是从他眼中难以掩饰的忧虑中感受到一丝不妙,李瑧心中暗忖,‘难道吐番士兵出现意味着什么吗’

“我们不说这个。”

李无亏笑着摆了摆手,打断了李瑧的联想,他又淡淡笑道:“高府君已经离开敦煌了,你知道吗?”

李臻路上已经想到了,李无亏找自己一定是为高延福之事,李无亏不可能不知道。

李臻默默摇了摇头,李无亏注视他片刻,又道:“高府君临走时嘱咐我,希望我能尽量关照你,你有什么困难吗?”

“多谢使君,晚辈没有任何困难。”

李无亏笑了起来,其实高延福并没有让他关照李臻,压根就没有提到他遇险之事,更没有提到李臻。

但李臻居然救了高延福的命,李无亏久历官场,他知道有些事情高延福不会说出来,他自己应该有足够的敏感和觉悟。

李无亏想了想又问道:“这件事你告诉过别人吗?”

“没有,高府君再三嘱咐我,不准我说出去,我们几个人都守口如瓶。”

“这就对了!这件事也只有我和张军使知晓,连蒋长史和索司马都不知,你记住了,这件事事关重大,你们千万不能出去张扬。”

“晚辈明白!”

“当然了,立下功劳,自然会有奖赏,以后有什么难处可以来找我,只能我能办到,我会尽力!”

李臻连声感谢,遂告辞而去,李无亏负手望着他背影远去,脸上露出一丝会意的笑容,这个少年得王孝杰的器重,他不会太放在心上,毕竟军政不同道,但现在是高延福,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

李臻对高延福的事情没有太多兴趣,毕竟高延福已经走了,李无亏虽然表示愿意帮助自己,但那只是表态,真遇到事情他或许又是另一种态度了。

不过祖父居然不是敦煌李氏,这件事却让他很惊讶,祖父既然是陇西李氏,那为什么会挂在敦煌李氏的族籍上?还有,祖父为什么去世前不告诉自己,难道阿姊知道?

李臻对家族虽然很淡漠,但他感觉这里似乎藏有什么隐情,李臻催马向家中赶去,他要问一问阿姊这件事。

离三贤巷还有一百多步,却见酒志向自己狂奔而来,似乎焦急,李臻勒住了战马,高声问道:“老胖,生了什么事?”

酒志跑过来气喘吁吁道:“老李,出事了,思思...思思要去长安了。”

李臻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我是听翠儿说的,思思和长安的敦煌酒肆签了契约,去长安的酒肆里跳胡旋舞,明后天就要走了。”

李臻只觉一阵头痛,那死丫头就是不听劝,一心想去长安,她还不到十四岁,一个人去长安怎么行?

“康大叔知道吗?”

“康大叔刚刚才知道,是我告诉他,他气得暴跳如雷,跑去找索家了。”

“等等....”李臻忽然觉得不对劲,“这件事和索家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吗?长安的敦煌酒肆就是索家的产业,这次招了二十个胡姬,都是十五岁左右的少女,思思是其中之一。”

酒志紧张地问道:“我们要不要去索家?”

李臻想了想便摇头道:“康大叔去就行了,索家不会乱来,我们等消息,实在不行我们再想办法。”

李臻已经反应过来,思思一定是瞒着父亲签下契约。

但她还不到十四岁,这种契约没有意义,只要康大叔不答应,索家也不敢强行带走她,否则就变成了拐卖人口,索家是要脸皮的世家,在敦煌不敢做这种事情。

李臻隐隐有点懊悔,武举乡试那天思思就已经说漏了嘴,自己还想着要告诉康大叔看紧她,不料生了一连串的事,自己就把这件事忘了,结果还是出了事。

哎!要是自己当时没忘记就好了,但愿还来得及。

“先去我家吧!等康大叔和索家交涉的结果。”李臻翻身下马,牵着马和酒志往自己家里走去。

.......

索府的客房内,索瑁和另一名男子很客气地接待了气势汹汹的康麦德。

康麦德气得满脸通红,酒志刚才告诉他,自己女儿竟然擅自签了契约,要去长安酒肆跳舞,后天就要出。

他拷问了女儿,结果真是这样,女儿居然想瞒着自己偷偷溜走,简直岂有此理!

康麦德气得拍打桌子吼道:“我告诉你们,这件事休想,我不会让女儿去长安跳舞!”

索家毕竟是世家,家族已经延续了几百年,这种百年历史不是靠强权能维系,索家在敦煌城极为重视名声,索瑁也不想给家族惹麻烦,带来不必要的声誉损失。

这件事是由于长安的敦煌酒肆开张新店引起,长安有大大小小数百家酒肆,其中以胡姬酒肆最受欢迎,一般有名的酒肆都会招募胡姬在店内卖酒,敦煌酒肆也不例外。

但长安的胡姬已经很难招募到,而且价格很高,索家便决定在敦煌招募一批胡姬去长安,这次招募了二十名胡姬,康思思正是其中之一。

坐在索瑁旁边的男子名叫蓝振宁,他是索庆的女婿,京兆人,他同时也是敦煌酒肆的台前东主。

蓝振宁连忙道:“请康先生不要生气,这里面或许有点误会,如果她们父母不同意,我是不会把她们带走,请稍等!”

蓝振宁起身快步而去,片刻拿了一个木盒子进来,他从木盒子取出一卷契约,约有二十张,这便是二十名胡姬所签的全部契约。

蓝振宁找出了康思思签的契约,递给康麦德,“先生请看,上面有你同意的手印画押。”

康麦德愣住了,自己几时同意过,难道是思思趁自己睡着时偷偷摁下?

他接过契约细看,又对了对自己的指纹,哼了一声道:“这是假的,不是我的指纹,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

蓝振宁和索瑁对望一眼,这个问题有点严重了,假如他们把女孩子带走,她父亲跑到县衙告状,说索家拐卖他的女儿,势必引起全城轰动。

索瑁道:“如果你不同意,我们绝不会勉强,这个契约可以取消,她不去就是了。”

蓝振宁轻轻咳嗽一声,康思思胡旋舞跳得极好,又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而且长得也不错。

这样的招酒胡姬能给酒肆带来滚滚财源,在长安身价很高,至少五十贯钱一个月,还不一定能招募到,别的胡姬可以不要,但这个康思思不能放弃。

蓝振宁又笑道:“既然不是康先生签的契约,那这张契约你没看过吧!

不瞒你说,除了你之外别的父亲都签了,这不是什么卖身契,只是去长安做事,一般三年就回来,如果她中途不愿做,随时可以回来,只是她不能去别的酒肆,就这么简单。”

索瑁在旁边又补充道:“契约上由我们索家做保人,不卖身、只卖酒,保证她的人身安全,三年后她就回来。”

康麦德还是比较信任索家,见契约上有索家做保人,不是骗子,他的气就消了几分。

其实他也知道女儿向往长安和洛阳,随着她一天天长大,自己越来越管不住她,不定哪个晚上她便收拾东西跑了。

与其她自己偷偷溜走,还不如正大光明地让她去长安,正好自己兄弟伍德也在长安,自己写封信给兄弟,让他看着思思,如果不对就立刻接出来,应该问题不大。

他又仔细地看了一遍契约,他是商人,感觉这契约还行,女儿基本上很自由,除了三年内不得去别的酒肆卖酒,其他没有什么限制,不过这价格.....

康麦德眉头皱了起来,一个月才五贯钱,这也太低了,他在长安呆过,知道长安酒肆胡姬不卖身只卖酒,但就是卖酒也很辛苦,忙的时候一夜都不能睡觉。

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在她身上不知花了多少钱,光学跳舞一个月就要八贯钱,最后她一个月才能挣五贯钱,这简直不能接受。

他又看了看别的契约,现别的契约是卖酒,而自己女儿却是跳舞,明显跳舞更有难度,但价格都是五贯钱,这不是欺负自己女儿吗?

“别的还好,但这价格我不能接受!”

蓝振宁一颗心放下,价格好说,他立刻道:“那就十贯钱一个月,怎么样?”

“不!我要二十贯钱一个月。”

“没问题!”蓝振宁一口答应了。”

康麦德顿时后悔了,对方答应得太爽快,说明还可以涨价,他立刻改口道:“我说的二十贯钱是每月由索家支付给我,另外酒馆还要每月给我女儿十贯零花钱,再包她食宿。”

蓝振宁笑了起来,“包食宿是惯例,这个大叔不用担心,但大叔不能这样涨价,我若答应三十贯,你又说四十贯,这就没有底了。”

康麦德摇摇头,“就每月三十贯,我不再多要了,只要能保证她安全,保证她的清白,我就签约。”

蓝振宁想了想,三十贯有点高了,不过康思思的舞跳得确实好,可以培养成酒肆的招牌,三十贯钱也值了。

“好吧!就这个价钱,我们绝对保证她的清白,保证她安全。”

康麦德得意地笑了起来,看来这一趟自己没有白跑。

.......

第0019章 初尝离别

入夜,李臻坐在桌子伏案读书,练武只是他学业的一部分,读书又是另一部分。

师父从小教他读书,三年前又进了州学,更是学业繁忙,尤其他前几天请假去了玉门,耽误了不少学业,他得补回来。

参加武举乡试仅仅只是武科方面结束,还有两个月他才能结束全部学业。

这时,他听见窗户有响动,便起身推开窗,见是大姊站在窗外,“阿姊,什么事?”

李泉向外指了指,“思思在外面找你,大概要和你话别吧!”

李臻下午知道了思思还是要去长安,他也没有办法,这是她父亲的决定,已经和索家签下契约,还拿到了六十贯钱的预付款,李臻只能希望思思平平安安离去,再平平安安回来。

“哦!”李臻答应一声,放下书向院门外走去。

“阿臻!”李泉又叫住了他。

“阿姊还有什么事吗?”

“告别一下就行了,别磨磨蹭蹭的,你还要读书呢!”

“我知道了!”李臻觉得阿姊今晚的神情举止似乎有点怪异,不知哪里不对劲。

巷子里,思思低着头不安地来回踱步,她心中既激动,又非常伤感,激动是她终于可以去长安了,这是她从小的愿望,但想到要和三郎哥哥分手,她心中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这时,不远处的院门开了,李臻走了出来,思思连忙迎了上去,“三郎哥哥,我....”

她眼睛一红,眼泪差点滚出来,李臻笑道:“我知道了,你要去长安,这其实是好事啊!你从小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可是....我以后就见不到你了。”思思的声音已经哽咽了。

“别说傻话了,难道你不回来了吗?再说明年我也要去参加武举,说不定我们能在长安见面。”

“你是去洛阳,不是长安。”

“去洛阳不也要经过长安嘛!”

李臻尽量安慰她,不想看着她的泪珠子滚落下来,“我可以先去长安看看你,然后再去洛阳,不是很顺路吗?”

思思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扑进他怀中哀哀痛哭,“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你会忘记我的!”

“我怎么会忘记你呢?大壮也会提醒我,喂!我妹妹在长安,臭小子别忘了,你说是不是?”

思思听她说得有趣,又忍不住破涕为笑,李臻替她擦擦脸上的泪水,笑道:“从小就这样,又哭又笑的,听话,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开开心心去长安。”

思思痴痴地望着他,她忽然搂住李臻的脖子,重重在他唇上吻了一下,转身便哭着飞奔而去。

李臻像石头一样僵住了,这一吻让他的心也变得伤感起来。

呆立片刻,李臻低低叹息一声,转身向自家院门走去,却意外地现大姊就站在院门旁边,他吓了一大跳。

“阿姊!”他低声埋怨,“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没有啊!我在看明天下不下雨?”李泉抬起头东张西望。

他知道大姊一定看到了刚才的一幕,他的脸上火热,有点恼羞成怒了,低头快步走进院子。

李泉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嘿嘿一笑,“臭小子!”

李臻快步回到自己房间,他只觉心烦意乱,他也不知道自己烦什么,一种莫名的情绪让他心中安宁不下来,这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李臻坐在床榻边,怔怔地望着窗户。

“如果你不愿意她走,我明天就去向康大叔提亲!”不知什么时候,李泉出现在他的门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李臻没有说话,沉默了,李泉瞅了他半晌,又道:“既然如此,你惆怅什么?这么舍不得她离去。”

李臻叹了口气,“我只是很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就是堵得慌。”

李泉慢慢走了进来,坐在弟弟对面,柔声道:“阿姊知道你心烦什么,因为思思去长安了,实现了她从小的愿望,而你心中也渴望出去,从你这次去玉门我就知道了,你内心对外面的渴望被思思的离去带动起来,所以你心烦意乱。”

李臻呆呆地望着姐姐,他没想到阿姊竟然如此善解人意,平时那么凶,此时却又那么温柔,他鼻子一酸,低低喊道:“阿姊!”

李泉怜爱地抚摸弟弟的头,笑道:“知道阿姊为什么又决定不酿酒了吗?因为你明年要去洛阳参加武举,我也打算同时让你姊夫去洛阳参加科举,这样我们一家人都去,索性就在洛阳住两年,假如你们两人都考中,我就把敦煌的房子和土地卖掉,咱们不回来了。”

李臻默默点头,“还有阿婶呢!她愿意离开吗?”

“我会劝她,如果她实在不肯走,那我也没办法,当然,前提是你姊夫考中,他若不争气,我和他还得回来,至于你,阿姊希望你像雄鹰一样,在天空中翱翔,不要学那些世家子弟,离开家乡就变成虫。”

“阿姊,我记住了!”

李泉起身笑道:“早点睡吧!明天早上送走思思,你还要去大云寺看师父,你回来后还没去见他呢!”

“我知道,我就准备明天去。”

李泉走到门口,又想起一事,“对了,明天你去了大云寺,顺便再去莫高窟找阿婶,把她的药带给她,她今天走得匆忙,忘记了。”

“阿婶去莫高窟礼佛了?”

“她们女人会有活动,今天一起去莫高窟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不说这个,你快睡吧!”

李泉关上门走了,李臻躺在榻上,枕着双手望向屋顶,回想今天生的事,阿姊也不知道祖父的秘密,让他有点遗憾,不过刚才阿姊说的一番话很对。

他是被思思的事情搅动了出去的渴望,他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十六年了,他怎能一辈子困在敦煌小城,他应该去更加广阔的天地闯荡。

.......

次日一早,李臻和康大叔一家去城外送别思思,在不舍和家人的泪水中,他们挥手告别,望着几辆马车渐渐消失在原野尽头。

直到思思走远了,酒志才匆匆赶来,他昨晚胡思乱想一夜,竟然睡过头了。

“你小子现在才来,思思已经走了!”李臻没好气道。

酒志满脸失望,低下头道:“思思没见我来送她,她一定很伤心吧!”

李臻忍不住笑喷出来,“好了,吃着碗里就别看着锅里了,我今天去大云寺看师父,你去不去?”

酒志脸一红,他知道李臻的意思,这两天他和翠儿呆在一起,差一点就要海誓山盟了,他挠挠头,“好呀!昨天爹爹还让我去看师父,正好你要去,一起去!”

酒志得了李臻的白马,正好也想借此机会试马,两人也不回敦煌城,直接向大云寺方向奔去。

......

大云寺位于敦煌城东南约五十里外的甘泉河畔,紧靠著名的莫高窟。

大云寺前身叫弥勒禅院,四年前,则天皇帝登基不久,便下旨全国各地修建大云寺,敦煌大云寺便在弥勒禅院的基础上扩建而成。

大云寺在敦煌数十家寺庙中虽然年数最短,但规模却最大,占地两百余亩,驻寺僧侣六百余人,寺院中还生活着百余名手艺高的工匠。

李臻和酒志一路骑马而来,路上吃了干粮,又喝了甘泉水,走了大半个时辰,二人终于抵达大云寺。

两人说笑着走进了寺院,他们和寺院僧人都很熟悉,没人阻拦他们,一路来到后院高僧禅房。

“大师,我们来了!”

李臻和酒志酒志在一间禅房前恭恭敬敬行一礼,这时禅房内传来一个柔和的声音,“进来吧!”

禅房内极为干净,布置简单,地上只铺着一张细芦席,靠墙处放着一只陈旧的柳木箱子,再有就是一只木鱼,别无他物。

席上盘腿坐着一名老僧,须皆白,身材高大魁梧,腰挺得笔直,看得出他年轻时很有气势。

此时他已年迈,看透了世态炎凉,老僧脸上布满沧桑皱纹,但一双目光却澄静如水,他便是李臻的师父忘尘大师。

忘尘大师是个极为神秘之人,除了大云寺主持灵隐大师外,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

李臻至今还记得五年前灵隐大师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他的师父曾经有过波澜壮阔的往事,这让李臻更加好奇,他的师父到底是谁?

......

“李臻、酒志拜见大师!”

两人跪下给忘尘大师恭恭敬敬行一礼,虽然忘尘和李臻是师徒关系,但忘尘大师从不准他叫自己师父。

至于酒志等人,因为他们是李臻的伙伴,忘尘大师也一并教他们读书习武,算是收他们为记名弟子。

忘尘大师对李臻这个关门弟子极为器重,天资过人且品行正直,是所有教过弟子中最令他满意的一个,唯一不足,就是偶然会露出狠辣的一面。

忘尘大师也很喜欢酒志,这个酒志从小就很有趣,虽然很喜欢偷懒,又爱耍点小聪明,占占小便宜之类,不过他心地纯良,重情重义,尽管忘尘并没有收他为徒,但实际上已视他为徒。

除了李臻和酒志外,康大壮和小细也跟随忘尘大师习武,和酒志一样,也算是大师的记名弟子。

“大壮怎么没来?”忘尘大师淡淡问道。

“回禀大师,今天大壮妹妹去长安,他母亲很伤心,大壮要安慰母亲,所以暂时来不了,请大师见谅!”

忘尘大师温和地笑道:“阿细也正好被父亲叫去莫高窟帮忙了,我就和你们两人说一说。”

“愿听大师教诲!”

忘尘大师笑着摆摆手,“今天不上课,只是随便和你们说几句,阿臻,你还记得我是什么时候来敦煌?”

李臻想了想说:“大师好像是垂拱元年初春来敦煌,我记得那天我们用刚芽的柳枝编帽子,大师要我们爱惜新芽。”

“是啊!垂拱元年,那时还是大唐李氏江山,南连百越,北尽三河,可今日之域,又是谁家之天下?”

第0020章 莫高石壁

忘尘大师仿佛陷入往事的沉思之中,李臻和酒志不敢惊扰,只能乖乖坐在一旁。

不知过了多久,忘尘大师从回忆中惊醒,他歉然笑了笑,对两人道:“我教你们习武读书多年,但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们,习武其实为下品。”

“大师的意思是说,读书才为上品吗?”李臻问道。

忘尘大师还是摇了摇头,“天下读书人何其之多,难道都为上品?在我看来,读书不过是中品罢了,真正的上品是这里。”

忘尘大师指了指自己的头,“谋略才是上品,你们记住了,善谋者制人,善武者制于人。”

李臻能理解这句话的深意,他默默点了点头,他听出今天大师似乎在交代什么,令他心中有种不安的感觉。

忘尘大师看出了李臻的担心,又缓缓道:“你们来得正好,我也想请人去找你们来,我想说一件事,过些日子,我打算去中原云游,这可能是我此生最后一次云游,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或许回来,或许也回不了。”

李臻急道:“弟子愿侍奉大师云游!”

“我也去!”酒志也急道。

忘尘大师笑了笑,“我会带几个小僧一起去,你们跟我走,反而会影响我修行,你们的孝心我领了,但不用你们跟随。”

李臻半晌道:“希望大师能早日归来!”

忘尘大师点点头,从身后的箱子里取出几柄飞刀,递给酒志,“这是我闲来无事打造的飞刀,送给你!”

酒志大喜,“多谢大师!”

“去外面试试刀吧!顺便去寺外竹林给我寻一根竹子,适合做拐杖那种,去吧!”

酒志起身快步去了。

忘尘大师这才指了指门,李臻会意,过去把门关上。

“坐下,我要和你说几句话!”

李臻默默在大师面前坐下,忘尘大师这才注视他道:“刚才我说得上中下品,你记住了吗?”

“弟子记住了!”

“你要牢牢记住,那是我最后教你的东西,学武可以,但不要痴迷,读书不错,也不能忘身,这是我一辈子的教训,等我醒悟到善谋才是立业上品时,已经晚了。”

李臻终于忍不住道:“弟子希望大师能再多说一点。”

忘尘大师沉思片刻又道:“我年轻时习武写诗,沉溺于纵横之学,但报国无门,身世坎坷,直到光宅元年生一件大事后我才幡然醒悟,投身佛门。

庆幸的是,我不仅在佛门中得到宁静,也收了你们几人为弟子,令我此生无憾,但我不希望你再走我失败的老路,我希望你能做一番事业,为大唐做一番事业,为我完成此生最大遗憾。”

说到这,忘尘大师又叹了口气,“武氏篡位,我与徐敬业奋而起兵,传檄讨逆,希望能重振大唐江山,怎奈兵微将少,不幸失败,我逃脱了追捕,可天下之大,却无处立身,才被迫远避边疆,遁入空门,至今已有十年,人人都称我为高僧,可我却没有高僧的修为,争胜俗心依旧,执迷不悟,说起来惭愧!”

李臻知道他师父是谁了,那篇传颂千古的檄文,他前世还曾背诵过,他心中激动,连忙拜倒,“弟子明白了!”

忘尘大师微微一笑,“你明白就好,但希望你把师父的秘密也藏在心中。”

“弟子不会告诉任何人。”

忘尘大师从箱子里取出一柄造型古朴长剑,吹去上面的灰尘,摩挲良久,仿佛还在体会这柄剑的往事,他最后把剑递给了李臻。

“这柄剑曾经叫做定唐剑,是太宗皇帝赐给英国公的佩剑,又传到他孙子徐敬业手中,我和徐敬业起兵时,他把这柄剑赠给了我,我放在箱底快十年了,现在我正式转赠给你,希望你能不辜负这柄剑,终于有一天能重定大唐,为师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李臻恭恭敬敬接过了这柄剑,“弟子牢记师恩,绝不辜负大师对弟子的教诲。”

忘尘大师轻轻抚摸他的头笑道:“痴儿,有缘而聚,缘尽而散,就如白云苍狗,世间无常,若你将来有机会,可去婺州义乌县双林禅寺,或许我们还有一面之缘。”

.........

虽然明知师父一去不会再回,但李臻也没有太多伤感,他本来就是两世为人,对离散看得比任何人都更深透。

况且他也要快离开敦煌了,又有什么必要为亲友离开敦煌而伤感?

倒是酒志始终没有明白师父外出云游不过是安慰他们的借口,他还在为师父给他的几把飞刀兴奋不已。

两人离开了大云寺,便向不远处的莫高窟而来,莫高窟是敦煌城的圣地,已历经了数百年风雨,到中唐时才刚刚进入兴盛时期。

莫高窟前长满了大片的胡杨和红柳,甘泉水从高高的断崖前缓缓流过,时值春天,这里莺飞草长,绿意盎然,一座座寺庙的金顶掩映在绿树红柳之中。

莫高窟是在一片断崖石壁上开凿的佛教洞窟,已有大大小小数百个佛窟,但毕竟石壁面积有限,不是谁都能在石壁上开窟立佛,石壁和土地一样,也各有归属。

目前,大部分岩壁都归属于各大寺院,还有少数被敦煌的名门大户拥有,这这些都有官府的立据,可以转让买卖,不过买卖石壁对佛不够虔诚,更多是世代传承。

李臻也有一面石壁,位于莫高窟北面,占地颇大,是他祖父李丹平去世后传给他,最早曾属于敦煌李氏,由李氏分家产时给了李丹平。

李丹平虔诚向佛,他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开凿一口佛窟,寄托他对佛教的向往,但开凿佛窟耗费极大,李丹平一生清贫,根本无力开凿佛窟,他便把希望寄托在孙子身上。

李臻虽然不像祖父那样虔诚向佛,但祖父的遗愿他有义务完成,这也是他的心愿。

“老李,我去找小细,你去不去啊!”酒志急于向小细炫耀他的马,心急火燎地问道。

“我要去给阿婶送药,你先去吧!”

“那我先去了。”

酒志调转马头向南面冲去,小细的父亲现在在南面石窟干活,小细也应该在那里。

李臻则催马来到了甘泉水北岸的礼佛台,远远看见十几个老妇人在佛台上焚香跪拜,这些女人都是敦煌女人会的成员。

所谓女人会就是由一些无儿无女的寡妇组成,有专门的机构和执事,寡妇们生前给女人会交纳会费,死后女人会替她们办理丧事,颇有点像后世的人寿保险。

女人会还会定期组织寡妇们参加各种活动,礼佛就是其中之一。

孟氏也是女人会的成员,不过她并不符合女人会的条件,她虽然是寡妇,却有儿子,她每年要向女人会交纳一笔不菲的费用。

这让媳妇李泉很不满,孟氏死后当然是儿子儿媳给她操办丧事,与女人会何干?

婆媳在争吵几次后,李泉看在丈夫的面上也懒得管她了,反正寿昌县的几间草屋也卖了,就让她用卖草屋的钱交会费去。

不过孟氏虽然每年白给女人会交钱,但也不能提高她在女人会中地位,她在会中的地位很低,被很多人瞧不起。

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她儿子没有什么出息,但更重要是她们家明明有一块石壁,却没能在莫高窟内建造佛窟,这就说明她家穷,没有钱造佛窟,让无钱却又势利的寡妇们着实瞧不起她。

孟氏为此很生儿媳李泉的气,她认为李泉每年花大量的钱给自己的弟弟去读书习武,所以他们家才穷,没有钱修建佛窟。

这就是婆媳关系紧张的根源。

“阿婶,姊姊让我来给你送药。”李臻笑着把药递给了孟氏。

孟氏瞥了一眼药包,她感觉很多姐妹都在看着她,她顿时脸一沉,冷冷道:“我明天就回去了,谁让她送药,难道我不知道吗?”

李臻有些尴尬,这老女人毕竟是他大姊的婆婆,关系特殊,他只得笑了笑,把药放在一旁,“阿婶忙吧!我先走了。”

他轻轻一纵身,从高高的礼佛台上跳了下去,这一跃身姿潇洒,可惜没有被倾慕他的敦煌少女们看见,却引来了一群老妇人的议论。

“听说学武很花钱的,要一直买药不断,那种药可昂贵了,只有有钱人家子弟才买得起。”

“就是啊!家境也不富裕,干嘛要去学武,佛奴辛辛苦苦挣钱,却养了小舅子,哎,孟嫂可怜啊!白生了一个儿子。”

没有儿子的女人们越说越起劲,孟氏的脸色愈加阴沉,几乎要刮起了雷暴。

.......

第0021章 石壁风起

李臻离开礼佛台,又去了自己家的石壁处,他每次来莫高窟都会来看一看,心中再盘算盘算,什么时候才能实现祖父的遗愿。

李臻家的石壁位于莫高窟北区,位置比较偏,属于一般人看不上的地段,这一带也没有什么佛窟,山崖下野草丛生,时常有游蛇出现,也很少有人会来这里。

不过今天却和往常不太一样,李臻远远看见自己家的石壁下站着一群人,中间是一名干瘦的老者,众星捧月般被众人簇拥着,他手中拿着一幅画轴,正对照自己的家的石壁看着什么。

李臻心中奇怪,慢慢走了上去,在距离他们几步外竖耳细听。

“老家主,三块石壁中,只有这块石壁最为适合,先它在北区,在这里塑像,符合上次要求的帝王面北朝南的传统,其次岩石硬度要比另外两块要好,几名老工匠都仔细鉴别过了,如果在这块石壁塑像,至少能先雕出石胎,然后在石胎的基础上塑像,这样就能维持千年不损坏,也符合上次的要求。”

老者点点头,他也知道,因为莫高窟所在的山崖是砂岩,不可能塑石像,一般都是塑泥像,就算能雕出石胎,那也是很不得了之事。

“确定这里可以雕出石胎吗?”

“回禀老家主,几名老工匠都有把握。”

老者指着石壁,对旁边人道:“周围都有小佛窟了,唯独这一块很完整,你们去打听一下,这是哪家寺院的石壁,我要把它买下来。”

“老家主,我们事先已经问过了,这不是寺院的石壁,好像是李家的石壁。”

“李家?”

老者稍微愣了一下,又缓缓点头,“我知道了,时辰已不早,我们回去吧!”

众人簇拥着老者从另一条路向南面走去,李臻这才从一块岩石后闪身出来。

他心中很惊讶,这老者居然看中了自己家的石壁,好像是要雕什么塑像,要把它买走,自己就在身后,他居然不来问问自己吗?

就在这时,旁边有人笑道:“阿臻,你怎么在这里?”

李臻一回头,见旁边站着三名工匠,叫自己之人正是小细的父亲,小细的父亲名叫姚洪,是莫高窟最有名的雕刻匠,他年约四十岁出头,皮肤粗糙,脸上饱经风霜,但笑容很和蔼,一直就很喜欢李臻。

李臻连忙上前行礼,“洪叔,王二叔,王三叔,你们不是在南区吗?”

李臻从小就在大云寺内学艺,几名工匠都认识他,姚洪笑道:“我们本来在南区做活,本来这两天很忙,眼看佛窟要交工了,但今天来了一个大人物,把我们都叫来陪同。”

“就是刚才那个老者吗?”李臻指着快消失的一群人背影问道。

“就是他,好像是索家的大老爷!”

李臻一怔,‘索家的大老爷’,难道刚才那个老者就是索庆?

李臻知道索家家主是索庆,却从未见过他,索庆来看自己家的石壁做什么?

“洪叔,他们要在这里雕什么像啊?”李臻又问道。

旁边另一名工匠笑道:“我们只听到一点风声,好像是要给京城的女皇帝雕刻弥勒像,索家大老爷已经来过三次,前些天还有京城来的大人物,李刺史也陪同来了。”

李臻有点呆住了,他立刻联想到了高延福,京城来的大人物一定就是高延福了。

但他此刻想到的不是这个,而是后世留下来的敦煌北大像,那就是以武则天容貌而雕塑出的弥勒像,莫非敦煌北大像就是自己家的石壁?

“洪叔,索家家主已经决定在这块石壁上塑像吗?”

姚洪笑道:“不是他决定,而是他们必须在这里塑像,京城来的人说得很清楚,不准塑泥像,也不准用外面的巨石雕像后再搬进来,只能在岩壁上雕出塑像来,这是京城女皇帝的要求。

当时我们也在场,我们心里都很清楚,要满足这些要求,只能在这里雕像,别的几块石壁都不行。”

“那边不是还有几块空石壁吗?”李臻又指着远处几块石壁问道。

姚洪摇摇头,“整个北面山崖受风沙侵蚀很严重,支撑不起大佛,那边只适合建小佛窟,建这种整面山崖的大佛,也只有这片石壁可以,我们都仔细勘察过了,不会有错。”

李臻已经完全明白了,祖父留下的这块石壁原来就是后世莫高窟北大像的所在地,而且索家看中了这块石壁,难道索家要来找自己家商量买它吗?

.......

次日上午,索府内堂,刚从莫高窟回来的老家主索庆有些心绪不宁地背手来回踱步。

在旁边的桌上放着一幅画卷,正是高延福从京城带来的弥勒像临摹图,这也是圣上的真容,圣上要在敦煌雕塑弥勒大像,早已扰乱了索庆的心神。

这个机会索家一定要抓住,为此他已经说服了其他三大世家退出,他还三次前往莫高窟实地勘察,索家在莫高窟也有一面石壁,为了万无一失,他还把旁边的一块石壁也买下来了。

他准备很充分,这座弥勒雕像他势在必得,不料高延福在莫高窟勘察后提出了令他瞠目结舌的要求。

塑像必须面北朝南,必须用石像,而不准用泥像,要保证佛气,必须在石壁上雕刻,不能用外面的石块雕刻后移进去。

这一连串的要求无疑将索家辛辛苦苦准备的两面石壁都否定了,昨天他在莫高窟北区终于找到了一面符合要求的石壁,不料那块石壁竟然属于李家。

这让他感到难办了,李津肯把这块石壁让给他索庆吗?

尤其上次武举乡试,李家没有拿到王孝杰的推荐信,李津就对自己不满,在这种情况下,李家会不会趁机把这件事情夺过去?

很有可能啊!他索庆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李津又岂能不知?

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父亲,有消息了!”这是索瑁的声音,音调都有点变了。

索庆精神一振,连忙迎了出来,“怎么样?”他急切地问道。

索瑁进了大堂,喘着气道:“孩儿已经打听到了,那块石壁现在不属于李家了,早在二十年前,那块石壁就分给了李氏族人。”

索庆心中刚刚涌起一阵狂喜,却又被最后一句话打入了深渊,他脸一沉,“这不是一回事吗?还是在李家手中。”

“父亲,不是这样,那个李氏族人早已去世了,现在石壁在他孙子手中,就是上次得到王孝杰推荐信的李臻,骑射很厉害那个。”

“等一等!”

索庆纷乱的心中仿佛射入了一道阳光,他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他负手走了几步,整理一下杂乱的思绪。

他记得上次李津向那个少年施压,逼他退出武举乡试,却遭到了少年的强烈反抗,李津才不已来求索家,所以做出了让步,如果是那个少年......

“你是说,这面石壁原本属于李家,二十年前李家把它分给了李丹平,李丹平去世后把石壁传给了他的孙子,就是那个李臻,是这么回事吗?”

“正是这样,石壁的权契现在就在少年手中,而且孩儿还打听到,李津现在不在敦煌,去了陇西,要过些天才回来。”

索庆点点头,李津不在敦煌,最好不过了,随即对儿子道:“你现在立刻去那个少年家,让他们开价,不管开出什么价都可以答应,务必要把石壁的权契拿到手。”

“孩儿明白了!”

索瑁转身要走,索庆又叫住了他,“时间很紧迫,李津虽然不在敦煌,但李家的长老会一样可以做主,消息已经传开了,他们不会袖手旁观,所以务必今明两天之内把石壁的权契拿到手。”

“父亲请放心,孩儿现在就去!”

索瑁匆匆去了,索庆望着天空自言自语,‘上苍保佑索家吧!’

.........

第0022章 利诱引乱

三贤巷狭小的巷子里站着十几名索家家丁,在巷子外里三层外三层围了数百名乡亲。

酒志酒志指着巷子里的一群家丁,对众乡亲大喊道:“各位大爷大婶看见没有,索家准备要强占李三郎家的房宅,这么多家丁过来,就是要明抢地契,大家做个证,都是乡里乡亲,索家居然不要脸了。”

数百人议论纷纷,对巷子里指指点点,虽然没人敢出头仗义,但唾沫星也算是一种对李家姐弟的声援。

在李家客堂上,李泉面无表情地望着堂外天空,尽管坐在桌子另一边的索瑁已经磨破了嘴皮子,但李泉仿佛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

李臻就站在阿姊身后,他怀中抱住一只描金的小木匣,匣子里放着家里的地契、房契以及那面莫高窟石壁的权契。

李臻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阿姊一定要让自己把权契抱在怀中,难道索家还真敢抢夺不成,没有官府的转让备案,没有双方和居间人的签字画押,抢去又有什么用?

索瑁已经快绝望了,他原本以为这件事不难,自己只要开出天价,没有人会不同意的,不料李泉姐弟就是不为所动。

他耐着性子又劝道:“二娘子再想想吧!那面石壁平时也就值两三百贯,现在我出十倍的价钱你都不卖,这样的好事哪里找去,一辈子也遇不到啊!这样吧,你们开个价,要多少钱?”

李泉冷冷道:“索二爷的诚意我心领了,但我刚才也说得很清楚,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祖父留给子孙的遗愿,你听清楚了,不是遗产,是遗愿,我祖父希望他子孙能替他开壁塑像,完成他一辈子也没达成的心愿,我们已经攒下足够的钱,准备自己建佛窟了。”

索瑁又气又急,咬牙切齿道:“那是要给圣神皇帝立弥勒大像的石壁,你们要闯下滔天大祸的!”

“很好呀!我们也愿意立弥勒大像,不管是给圣神皇帝还是给谁,只要立了佛像,就算完成我祖父的遗愿了,索二爷,请回吧!”

索瑁急道:“我们出五千贯,这下总可以了吧!”

连后面的李臻都有点动心了,五千贯啊!可以用这笔做大生意了,阿姊赚了七百贯都高兴得要狂,这次是五千贯,一面石壁而已,给他们又如何?

李臻虽然这样想,却没有吭声,这件事他事先没有和大姊商量,说不定大姊是想要一万贯,这种情况下,他最好不要多嘴。

这时,孟氏不知什么时候出现旁边,她忍不住劝道:“阿泉,既然人家这样有诚意,你就答应吧!”

索瑁精神一振,对方内部终于出于分裂了,他连忙接口道:“我们素家是讲信誉的世家,绝不会事后反悔,更不会欺骗你们,只要你们答应转让,钱好商量。”

李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没想到婆婆这个时候跑出来多事,她斩钉截铁道:“一句话,不卖!”

索瑁心中失望之极,不过他还抱了一线希望,至少对方已经有人动心了,内部有了裂痕,看来今天是不行了,只有等明天再来。

他站起身道:“好吧!你们再好好考虑一下,我明天再来拜访,告辞了!”

他走出李家,带着一群家丁随从便扬长而去......

李泉极为不满地看了一眼婆婆,起身回自己房去了,李臻连忙跟了过去,孟氏脸色极为难看,她自有想法,可以把这面石壁卖了,然后再买一块小石壁开佛窟。

五千贯钱啊!一千贯钱就足够开很好的佛窟了,家里的生活也大有改善,她不明白,媳妇为什么就不肯答应,不行!这件事她一定要管,不能由着李泉的性子来。

房间里,李泉从弟弟手中接过木匣,冷冷道:“你也不要劝我,这件事谁劝我也没有!”

李臻叹了口气,“阿姊,这又何苦呢?”

“那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不答应。”

李泉态度十分坚定道:“第一,那是祖父留下的,不管是给你还是给我,都不能用钱来衡量,或许你忘记了,但我没有忘记祖父去世时说的话。

第二,我是个记仇的人,当初索知平在你参加武举乡试时做手脚害你,我可没有忘记。”

“阿姊,这有点太偏激了吧!”李臻苦笑一声道。

李泉看了兄弟片刻,语气又稍微软了下来,“我知道五千贯钱很吸引人,但阿姊希望你是一个讲原则的人,有些事情,就算一万贯钱也不能出卖原则,我不是说一定要由我们姐弟来开佛窟,说实话,若索家真有诚意,我一文钱不要也可以给他。

但索家所谓的诚意不是我要的诚意,他们是为了自己的家族利益,对佛不敬,对祖父的遗愿也是一种亵渎,你明白吗?”

李臻默默点了点头,“阿姊,我明白了。”

李泉又把木匣子递给他,“这个你带在身边,放在家里我不放心,我担心有人会偷走它。”

李泉瞥了一眼外面,李臻吓一跳,“阿姊,不会吧!”

“我心里有数,你快去州学吧!把你这几天的课业交给先生,早点回来。”

李臻确实要赶去州学,他收好小匣子,转身便离开了房间。

就在李臻离开家不久,李泉和婆婆孟氏便爆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大争吵,这次争吵起源于女人会其他人的挑拨,而索家要买石壁却是争吵的直接导火索。

至于争吵到什么程度,李臻回来后就知道了。

李臻是在黄昏时回到家,刚进院子,却听见厨房里传来一阵哭泣声,李臻心中一惊,连忙走进厨房,却见阿姊背对他站在灶台前哭泣。

“阿姊,怎么了?”

李泉吓了一跳,连忙抹去眼泪,“阿臻,你回来了,我都忘记做晚饭了,真是的,我这头脑糊涂了。”

“阿姊,你为什么哭?”李臻见阿姊的眼睛通红,显然刚刚哭了一场,他心中怒火上升,谁敢欺负他姐姐。

“我没有呢!烧火时被烟熏的。”

“是不是索家?我去找他们!”

李臻转身要走,肯定和今天索家买石壁有关系,李泉急忙拉住他,“不是索家,你别去!”

“那是为什么?”

李泉叹了口气,她知道瞒不过兄弟了,只得告诉他实话,“你走后我和婆婆吵了一架,她说我不生孩子,要让佛奴休了我,她已经铁心了,一定要逼儿子休妻。”

李臻愣住了,阿姊和婆婆争吵是常事,但从来没有严重到这种程度,居然要逼儿子休妻了,而且理由很充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阿姊,其实是为石壁之事吧!”

“算是吧!老太婆听说有五千贯钱,眼睛就红了,逼我把权契交出来,我不肯答应,矛盾就升级了,以前的各种**毛蒜皮都翻了出来,反正最后结果就是休妻。”

“阿姊,这样不行。”

李臻心里清楚,曹文极为孝顺母亲,如果母亲一定逼他休妻,他肯定会答应,这样,姊姊和姊夫就要离婚了。

李泉冷笑一声,“其实我也受够了,休就休吧!说不定到最后,她还会来求我。”

李臻知道大姊和姊夫的感情很好,她当然不愿意,否则躲在这里哭什么,李臻苦笑道:“我去劝劝阿婶吧!不要走到那一步。”

“你不要去,我心里有数,她其实不会逼儿子休妻的,她只是一时气昏头了。”

“为什么?”李臻不解地问道。

李泉冷笑道:“很简单啊!这房子是你的,土地是我的,休了妻她就得搬出去,他们在寿昌县的老宅早卖了,钱也被她捐给了女人会,她住哪里去?况且她儿子那点微薄的俸禄,每月给她买药都不够。”

李臻一颗心放了下来,还是他大姊厉害,事情看得很透,他笑道:“阿姊说得倒有几分道理。”

李泉摇摇头道:“不是有道理,事实如此,她心里很明白,等她冷静下来,该怎么过日子还是一样,我只是气不过才哭,她整天在女人会里说我坏话,当我不知道么?”

就在这时,大门处有人问道:“请问有人在家吗?”

李泉连忙走到院子里,只见门口站着一名中年男子,看起来有点面熟,李泉却一时忘了,“你是.....”

“李二娘忘记我了吗?我是李府的管家。”

李泉顿时想起来了,是李府的管家,“李管家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这不已经到三月了吗?按惯例,要给各家族人结算去年的家族收益,名单上也有三郎的名字,长老会让我来通知三郎去参加族会。”

“今晚就开始分吗?”

“今晚只是登记,不过如果今晚去不登记,就等于放弃了,反正你们自己决定吧!我只是来通知一声,我还要去通知别家,先走了。”

管家笑了笑,便快步走了。

“真奇怪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想到我们,今年倒想到了,很稀奇啊!”李臻冷笑一声道。

“我倒不觉得稀奇,连王大将军都给你写推荐信了,李家一向势利,当然会对我们刮目相看,上次我在路上遇到家主,他还向我表示歉意,所以家族分收益自然有你的份。”

李臻摇摇头,“我不想要李家的钱,我不去!”

李泉戳了弟弟额头一下,“你真傻了,为什么不要?本来就是你的东西,你不要只会便宜了别人,去年李阳家就拿到了二十贯,他和我们家辈分一样,你至少也要有十几贯才行。”

李臻真搞不懂,大姊五千贯钱不要,却要争十几贯族钱,他只得苦笑着点点头,“反正我不想要,就给大姊吧!”

“当然是给我,你以为呢?”

李泉瞪了他一眼,又笑道:“我去换件衣服,我们一起去!”

..........

第0023章 家庙威逼

李氏家主李津前些天为家族之事去了陇西,目前敦煌李氏暂时由李津的大哥李泽做主。

在李氏家族中,平时的一般事务是由家主来决定,就算家主暂时离开,也会指定一人代理家族事务。

但如果是涉及到家族利益的重大事件,就必须由长老会来拍板决定,这也主要为了平衡各方利益。

长老会由各房选出一人为代表组成,大多是德高望重的长辈,目前李氏长老会一共有五人,李泽就是敦煌李氏嫡系崇明堂的代表。

李泽也是练武出身,长得身材魁梧,头如巴斗,脾气十分暴躁,他是李氏嫡长子,本来他有机会成为家主,但就是因为脾气不好,得罪族人太多,最后没有如愿。

不过这些年他随着年纪渐长,也变得精明起来,尤其在个人利益上,他绝不会少一文钱的好处。

家主李津去了陇西,他成为了代理家主,而恰好就在这时,生了一件大事,圣神皇帝要在莫高窟修建弥勒大像,这件事已经传开了。

其实在此之前,索庆就已经和家主李津做了交易,李氏家族不参与弥勒大像修建,为了这件事,长老会对李津也颇为不满,居然没有经过长老会讨论就擅自决定了,这侵犯了长老会的权力。

但峰回路转,事情居然又有了转机。

在家庙议事堂内,李泽对其他四名长老会成员道:“我已经得到确切消息,莫高窟只有我们李家那块石壁适合修建弥勒大像,索家的两块石壁只能造泥像,达不到朝廷的要求。”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有人道:“既然如此,这座大像就应该由我们李家来修,与索家何干?”

“就是!圣上会亲自关注大像进展,这种机会凭什么要让给索家。”

“可是家主已经答应了索庆,恐怕有点难办。”

“他答应也没用!”

李泽断然道:“这件事必须由李氏长老会决定,这是李氏族规,索庆不会不知道。”

李泽就是李盘的父亲,在不久前的武举乡试中,他儿子李盘虽然最后拿到了进京名额,但王孝杰答应的推荐信却没有能拿到。

李泽很清楚没有推荐信的后果,儿子的骑射武艺本来就一般,没有推荐信,京城就等于白去了。

为这件事,李泽对家主李津也极为不满,擅自答应了索庆的要求,却没有能拿到推荐信,这个亏吃得太大了。

“而且索家并没有实现承诺,所以家主就算答应,也可以不做数,我的意思是,没有经过长老会的同意,这件事就没有定论。

其他人都激动起来,议论纷纷,都表示一定要立刻拿到画像,尽快开工。

“但是,还有一件比较麻烦的事情。”

议事堂内顿时安静下来,四双眼睛一起望向李泽,李泽缓缓道:“我今天特地查了家产记录,那块石壁目前不在家族的共有财产内,已经分给族人了。”

“分给了哪家,就让他们交出来就是了,有什么麻烦?”一名长老不耐烦道。

李泽又继续道:“那块石壁是在二十年前的家产分割中,给了李丹平,李丹平已经去世了,这块石壁又传给他的孙子,权契也在他手中。”

李泽的语很慢,说得很郑重,议事堂内又安静下来,一名长老问道:“大郎的意思是说,李丹平的孙子不肯把权契交出来?”

“李丹平的孙子就是前段时间把武举乡试闹得翻天的李臻,家主给我说过,他们姐弟都不好说话,不肯为家族利益作出牺牲。”

听说李丹平和孙子居然就是大闹武举乡试的李臻,众长老面面相觑,一人怒道:“那又怎样,除非他不姓李,既然他也是族人,就有义务把石壁权契交出来。”

这些长老会的人全忘了,每年家族分配利益时,他们都会把李泉姐弟剔除掉,这会儿又要谈义务了。

李泽冷冷一笑,“我查过了,石壁分给李丹平是二十年前的事情,家族中有规定,分配的土地若搁荒十年不种,家族就要收回来,这块石壁虽然不是土地,但二十年没有开凿佛窟,是不是也该交回来呢?”

“我们可以改嘛!”

一名白胡子的长老道:“现在就改,加一个备注,莫高窟的石壁也包括在这条族规中,既然我们都在,族规现在就通过,家主回来后再告诉他。”

“那得快点吧!估计索家也会找他们。”

“二叔说得很对!”

李泽点点头道:“我刚刚得到消息,索家今天下午已经去找过他们了,开出了五千贯的天价!”

众人一声惊呼,很多人的心都在颤抖,五千贯啊!

“不行,这笔钱也必须要上交家族!”有人愤恨地叫嚷起来。

李泽一摆手,止住了众人,“庆幸的是,他们今天没有答应,估计是想要更高的价钱,索家明天还会和他们谈,我推断最后会一万贯成交。”

这下子不是惊呼了,所有人都雅雀无声,脸都变白了,尽管李氏家族名列沙州大世家,但这些年家族底子已经有点空了,徒有虚名,在家族财富上,李家已经排在最后,索家才是第一。

这几个家族长老只是辈分比较高,除了李泽外,其他四人家境都不富裕,儿孙一大堆,开销很大。

每年家族分钱,为了几贯钱彼此都会争得面红耳赤,现在听说一个偏房庶子居然能拿到一万贯钱,不仅是脸白,眼睛都红了。

李泽自有他的打算,他其实并不是真想修什么弥勒大像,即使修了大像,功劳也是家主的,和他李泽何干?或许家主想修建,但他不想。

他今天听说索家要出五千贯钱买这面石壁,他便立刻现,这是一个财的机会,他要趁家主不在之时把这块石壁拿到手。

然后一万贯钱卖给索家,他至少能拿到四千贯钱,再给这几个长老每人一千贯钱,这件事就变成长老会的决定。

李泽一步一步,把其他四个长老都引到自己的计划中,他看出四人眼中都露出了贪意,知道时机已成熟,便低声道:“我打算把这块石壁拿回来,再转给索家,家族拿到一部分利益,当然,我们五个人付出了努力,也能分到一部分。”

虽然李泽没有明说这一部分是多少,但四人心里都明白,每人至少能拿到一千贯,在金钱的鼓舞下,众人都激动起来。

“必须今晚就要拿回来,不能拖到到明天!”

李泽阴阴一笑,“我已经让管家把他们找来了,我们就在家庙里问他们要,他们胆敢不交出来,家法伺候!”

.........

李臻已经有近十年没有来李氏主宅了,上一次也只是和一群李氏孩童站在大门前,每人领了几文钱,至于原因他已经忘了。

他从前没有踏进李府大门一步,以后也不想踏入,不过今天他似乎也不用踏入李府,管家领他们姐弟去了家庙。

”今天人多,家主怕族人弄坏府中花木,所以改在家庙登记,你们要快一点,登记完就走,别在那里逗留。”

李泉还想着赶回家做饭,哪里会想在家庙逗留,而且她已经出嫁,不算李家的人了,家庙也和她无关。

李臻姐弟二人从侧面进了家庙,来到大堂,他们同时愣住了,只见大堂上灯火辉煌,正面坐着五名老者,四周站满了年轻子弟和手执棍棒的家丁,杀气腾腾,哪里有什么登记的桌案。

李臻猛然意识到自己上当了,他拉着大姊转身便向外走,后面却站着十几名手执棍棒的家丁,把他们后路堵死了。

“你们要干什么?”李泉愤怒地质问道。

“这里是家庙,是祖宗英灵会聚之地,你们为什么不跪下?”李泽冷冷道。

李臻此时已冷静下来,他意识到一定还是为了石壁之事,看来不仅索家打它的主意,李家也打算插足了,看周围的架势,自己若不给,他们就要动手了。

不过这件事也怪不得李臻姐弟没有警惕,他们祖父分到这块石壁是二十年前的事情,李臻还没出生,李泉也才几岁,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块石壁的来源。

这石壁只是曾经属于李氏家族,现在的产权属于李臻,李家要想拿走,必须要李臻本人签字画押转让,还要官府备案,李泽心里也明白,除了威逼李臻答应转让之外,他们没有办法把权契要回来。

李臻不屑一顾说:“口口声声说祖宗英灵会聚之地,但你们几人却大大咧咧坐着,这就你们是对祖宗的尊敬吗?”

“大胆!”五名家族长老都勃然大怒,看来就算没有权契,也要狠狠教训这个目无尊长的后辈。

李泽一摆手,止住了几名长老的愤怒,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

“好吧!我先不计较你们的态度,我就明着告诉你们,那块莫高窟的石壁是李氏家族的共有财产,你们必须把权契交出来。”

李臻纵声大笑起来,众人都对他的放肆怒目而视,李泉也轻轻拉了一下弟弟的袖子,让他不要在家庙无礼。

李臻却毫不在意,他上前一步,锐利的目光注视着李泽道:“我真不明白,既然是李家的共有财产,那为什么权契会在我手上,这是哪家的道理?”

李臻从怀中取出木匣,拿出了权契,对众人高声道:“大家请看!这就是莫高窟石壁的权契,上面却写着我李臻的名字,还有官府的大印,你们摸着良心说一说,这是李氏家族的共有财产吗?”

大堂内雅雀无声,虽然大部分人都不知生了什么事,但事实明摆,族中分出去的财产就属于个人家庭,要拿回来必须先征得对方同意,再用钱赎,这是惯例,除非是去世了没有儿子继承。

既然权契上写着李臻的名字,那产权就属于李臻了,长老会却硬说是家族的共有财产,这明摆着是在欺负这姐弟二人。

不过众人虽然心里明白,谁又可能为这姐弟二人去得罪家族的长老会呢?众人都沉默不语。

李臻收起了权契,对李泽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份权契,你想要也可以,但请家主出来,我们坐下谈,只要条件合情合理,我可以交出来,但你们摆出这个阵势,想硬逼我们姐弟屈服,告诉你,做梦!”

李臻斩钉截铁的回答使五名长老脸一阵红一阵白,家主不在敦煌,怎么谈?若家主真在,好处就轮不到他们了。

李泽更是眼中喷火,有什么好谈了,对方无非是要钱,难道他李泽还能拿出五千贯甚至更多的钱吗?

他死死盯着李臻手上的木匣,他心念一转,却指着李泉道:“这里是李氏家庙,你姐姐既然已经出嫁,她就不应该站在这里,让她回去!”

“休想!”

李泉当然不会把弟弟一个人留在这里被人欺负,她也毫不退让道:“我们既然一起来,就一起走!”

李臻却明白李泽的用意,他们是想先抓住大姊,再用大姊来要挟自己,看来今天若不交出权契就是一场恶战了,他眼角余光一瞥,看见身后不远处有一名手执长木棍的家丁。

这时,一名家族长老不耐烦道:“大郎,和他们啰嗦什么,宣布吧!”

李泽重重咳嗽一声道:“我们长老会重新清理了家族财产,按照族规,分配出的土地或者岩壁,如果十年没有耕种或者开凿,家族就要收回来给别的族人。

二十年前,这姐弟二人的祖父分到一块莫高窟岩壁,大约价值两百贯钱,但二十年来却没有任何动静,所以我们今天决定把岩壁收回来。”

“如果我不答应怎么样?”李臻针锋相对道。

李泽一指大堂,“这里是家庙,你们若不答应就动家法,重打两百杖,逐出家族,包括你大姊,只要她姓李,也一并惩处!”

逐出家族是唐朝最为严重的惩处,李泉有点担心了,虽然她绝不肯放弃原则把石壁卖给索家,但如果弟弟因此被逐出家族,这对弟弟就太不公平了。

尽管家族很强横无礼,可她不想因为一块岩石而使弟弟遭遇如此严重的惩罚。

“阿臻,把权契给他们!”李泉低声道。

此时,李臻骨子里野性也被激了,他本来对家族的观念就极为淡薄,现在对方强夺他的财产,还要打自己的姐姐,这口恶气他怎能咽得下,这种屈辱,他怎么可能承受?

李臻硬直了脖子,一字一句道:“我绝不会给你!”

李泽勃然大怒,“给我打!”

他下达了动手令,几十名家丁挥棒劈头盖脸向他们姐弟打来,李臻早有准备,他身形一闪,冲到身后一名家丁面前,膝盖重重一顶,家丁痛弯了腰。

李臻夺下木棍,转身冲到阿姊身边,只见阿姊一声尖叫,她身上已被一名家丁的木棍打中。

李臻眼睛都红了,大吼一声,挥棍横扫,一棍打中那名家丁的腿弯,只听‘咔嚓!’骨折声,家丁惨叫一声,滚翻在地。

大堂上一阵大乱,大家都没有想到李臻会反抗,以前也进行过这种惩罚,被惩罚的族人都不敢动,十几棍就被打得瘫倒在地,但今天李臻居然敢和家族对抗。

李臻一边护着姐姐,一边挥棒乱打,他武艺高强,臂力极大,他又生怕姐姐受到伤害,凡敢靠近李泉身边的人,他下手更加狠辣,一连打断了三根哨棒。

只片刻,三十几名家丁都被他打翻在地,有的胳膊被打折,有的腿骨被打断,倒在地上痛苦呻吟。

李臻见四周已经没有家丁,他对一群李氏子弟冷冷喝问道:“还有谁敢上来?”

大堂内雅雀无声,五个家族长老呆若木**,一动不敢动,李臻重重哼了一声,拉住大姊胳膊,“阿姊,我们走!”

李泉也被吓呆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身不由己,被李臻拉着离开了大堂,眼看着姐弟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堂外,众人依旧一动不敢动。

这时,管家跑进来胆怯地禀报:“他们已经走了!”

大堂内才恢复过来,李氏子弟一片窃窃私语,他们从未见过有族人胆敢在家庙内反抗,今天可让他们开了眼界,四名长老纷纷埋怨李泽做事鲁莽,表示这件事和他们无关。

李泽望着满地的伤员,他恨得咬牙切齿道:“这件事没完!”

第0024章 对质官堂

李臻姐弟回到家中,关上门李泉就开始埋怨李臻,“权契给他们就是了,干嘛非要打,打完了虽然高兴了,可他们要把你逐出家族,你怎么办?”

李臻才不关心家族的事情,他更关心大姊有没有受伤,刚开始时,大姊好像被打了一棍。

“阿姊,你怎么样,我这里有药。”

“我没事,你别打岔,我在说你呢!”

李泉心中着实焦虑,这件事该怎么办?李臻笑着安慰大姊道:“他们没有拿到权契,暂时不会把我驱逐出家族,而且今天家主好像不在,我估计家主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他们是擅自所为,等家主回来再说吧!”

“你还能指望家主袒护你吗?”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重重的敲门声,李臻一怔,他现院墙上竟冒起一片红光,他连忙拉住李泉,“阿姊,我去开门!”

他快步走到门前,打开了院门,只见外面站着几名衙役,后面还跟着十几人,举着火把,腰中带刀。

“你们有什么事?”

“你就是李公子吧!李家告你私闯家庙,打伤家丁,状子已递到县衙,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两个衙役还算客气,他们都认识李臻,亲眼目睹他骑射了得,倒不敢对他恶声恶语,锁住就走。

李臻摇了摇头,他已经敢肯定,家主李津肯定不在,为一块石壁居然动用官府,连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了,何其不智。

这时,李泉吓得脸都变色,上前央求道:“两位大哥,我丈夫也在县衙做事,能不能高抬贵手,放过我兄弟吧!”

李泉的丈夫曹文在县衙做文吏,曹文虽然无能,但李泉的厉害名声却在外,两名衙役都认识她。

一名衙役很为难地回头看了看,这时,从巷子外走来一人,正是县令杨赟。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人,在夜幕中看不太清楚相貌,但李臻何等眼力,他一眼便认出此人就是今晚拿他们难的那个家族长辈。

在县令身后之人确实就是李泽,他在家庙没有能威逼李臻成功,随即就跑到县衙报案,给县令杨赟施加压力,要他抓李臻归案。

尽管李臻在骑射表演时,县令杨赟也坐在看台上,知道王孝杰很看重这个少年,不过现在王孝杰已经走了,而以李家在沙州的地位,这个面子杨赟又不得不给,无奈之下,他只得亲自带领衙役来抓李臻。

杨赟咳嗽一声,淡淡道:“我不知道你们家族内部生了什么事,不过本官已派人去验了伤,有四人被打断胳膊,两人被打断腿骨,不管怎么说,他们是你下的手,本官要先带你回去,会秉公审理,绝不会冤屈你,希望你能配合本官办案。”

李臻一指李泽,“他也是在配合县君办案吗?”

杨赟回头看了一眼李泽,不露声色道:“他是原告,需要他来指证,以免抓错人,这很正常,你不用想得太多。”

李泉听到一个‘抓’字,更加心慌了,连忙道:“杨县君,我弟弟是冤枉的,是他们李家把我们骗去,要强抢财产,又是他们先动手,我弟弟为了保护我才被迫反抗,民女也被李家家丁打了,民女愿意作证。”

“本官刚才说了,不会冤枉任何人,李二娘请放心,本官这点声誉还是有的。”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嘲讽的声音,“杨县令为何不明天再传案犯,非要连夜抓人呢?莫非准备晚上做点什么事吗?”

众人回头,只见索瑁在十几名家丁簇拥下走来,索瑁也是刚刚得到消息,他知道李家也开始动手了。

索瑁很担心李臻被抓到县衙后,会被强行画押,然后官府连夜换契备案,那块石壁就变成了李家的财产,索家的希望就没有了,他急急赶来就是为了干涉此事。

杨赟一怔,索瑁怎么也来了?他连忙道:“本官是怕案犯连夜逃走,所以先来羁押他,没有其他的意思。”

索瑁呵呵一笑,“如果是担心这个,索家愿意作保,保证他不会逃走。”

李泽没想到索瑁也来了,他今天拿不到石壁权契,明天可能就会有变故了,他心中大急,“杨县令,李家人被打伤众多,说不定还会出命案,今晚必须要拘留他。”

杨赟并不知道生了什么事,只是碍于李泽的面子,连夜抓捕李臻,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索家也来干涉了。

他顿时意识到,这件事的背后绝不简单,极可能涉及到索、李两家的争斗,自己若草率行事,说不定最后会牵连到自己。

这件事必须把前因后果弄清楚了再做决定,而且李家家主没有来,这个李泽的份量还是稍微轻了一点。

想到这,他不再理会李泽,点点头道:“也罢,既然索家愿做保人,本官就稍微缓一缓。”

他又对李臻道:“明天天亮,你自己来县衙投案吧!本官明天就审理此案!”

说完,他吩咐几名衙役在李臻家站岗,自己便转身扬长而去,李泽心中恨极,却又无可奈何,他总不能对索瑁说,石壁拿回来我会再卖给索家。

一则索家绝不会相信他,二则索家更怕他狮子大开口,还不如从李臻这里拿到比较好。

所以李泽只是动了动口唇,话却说不出口,他只得狠狠一跺脚,转身而去。

索瑁深深看了一眼李臻道:“好好考虑一下吧!索家说不定还可以再帮帮你。”

他转身也带着家丁走了,李泉关了门,吓得两腿软,她毕竟是个普通女人,面对这种官司案,她也不知所措。

李臻至始至终都没有多说什么,他已看透了迷雾中的利益纠葛,见大姊忧心忡忡,李臻便笑着安慰她道:“阿姊不用担心,我知道明天该怎么做!”

........

沙州只是个小州,下辖敦煌、寿昌两县,其中敦煌是主县,集中了沙州七成的人口,县衙便位于县城中部。

一大早,李臻和李泉便在几名衙役的陪同下来到了县衙,至始至终,李泉的丈夫曹文没有出现,昨天妻子和母亲争吵,他便躲到城外的寺院抄写经卷,至今未归。

“李公子上堂,家眷可旁观,不得进入堂内!”

这时,李臻取出一张纸条递给大姊,低声对她说了几句,李泉点点头,快步离去了。

李臻被衙役领进了大堂,有索家做保,衙役对他比较客气,没有给他戴枷锁和镣铐,让他在一旁等候。

李臻也还是第一次来到县衙,他前世在内乡县见过真实的县衙,现县衙格局几千年来基本上都没有变化。

只是中唐时还没有椅子,县令之位在高高的台阶上,桌案较矮,后面放着一张坐榻。

桌案上方悬挂着一块镶有金边的黑色牌匾,上有四个白色大字‘明察秋毫’,笔力颇为苍劲。

两边放着十几块马牌,上写肃静、回避等等,马牌旁则站着十八名身着皂服的衙役,手执红黑大棍,个个身材高大,面目狰狞,显得杀气腾腾。

其实大部分时候并不是县令来审案,而是由县尉来审,县令日理万机,哪里有时间来审那些**毛蒜皮的邻里纠纷琐案,只有一些大案才由县令主审。

今天的案子是李氏家族告族人李臻侵占李氏财产,强闯家庙,打伤家丁,但诉求只有一个,要求李臻归还家族财产。

李氏家族的主告方正是李泽,他就站在左面角落里,目光冷冷地注视着对方的李臻,今天他要拿出杀手锏,李臻输定了,尽管李臻武艺高强,但在官权面前,他再有天大的武艺也没有用。

李臻面无表情,就仿佛没有看见对面的李泽,这时,一名文吏从侧门走出,“县君驾到!”

十八名衙役一齐大喝:“升堂——”

在长长的拖声中,县令杨赟快步走出,他头戴纱帽,身着绿色七品官袍,脚穿乌皮靴,腰束革带,面色十分凝重。

昨天晚上,杨赟已经了解到了这件案子的细节,关键就是那面石壁,李家认为石壁属于家族共有财产,但权契却在李臻手中。

这本来是家族之间的内部事务,很少有人会家族外解决,偏偏李氏家族拿李臻没办法,跑来报官。

而且这件事索家也插手了,令杨赟一阵阵头大,他也没有办法解决,好在刚才县丞建议他可以把这件案子尽量拖一拖,让索家和李家私下达成妥协,事情就好办了。

杨赟深以为然,李泽想要钱,索家想修石像,其实并不是无解,自己可以给李泽和索瑁牵牵线,让他们二人达成妥协,这个案子就了结。

至于李臻的利益,杨赟还真没有太多考虑,那实在不重要。

杨赟在桌案前坐下,衙役们再次高喝:“威—武——”

“啪!”杨赟一拍惊堂木,喝道:“带原告、被告上堂!”

昨晚晚上,李泽连夜改了诉状,既然不能以伤害家丁之罪拘捕李臻,那么就没必要在大闹家庙事情上纠结,他把重点改为对那面石壁的索求。

他和李臻同时从两侧候审处走了出来,这时外面涌来数十名旁听的闲人,索瑁也出现了,他昨晚亲自找了县丞,要求他在这件案子上出点力。

他并没有太担心,官场的规则他懂,相信县丞已经给杨赟打了招呼,他面带笑容地站在一边,等待今天堂审的不了了之。

李泽和李臻一起躬身施礼,“参见县君!”

杨赟点点头,对李臻道:“李家已经撤诉你扰乱家庙之事,今天本官就不追究此事了,希望你以后不要那么冲动,更不能胡乱伤人,听见没有?”

“学生明白!”

“好!”杨赟取过李泽的诉状,展开看了看,眉头微微一皱,李泽的诉状和昨天的写法又不一样了。

昨天是说族中有规矩,过十年的未使用财产要被家族收回,但今天诉状内这话不在了,变成了李臻并非敦煌李氏族人,不能接受李氏的财产。

杨赟刚要开口询问,一名文吏飞奔而至,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杨赟吓了一跳,他怎么来了,杨赟慌忙起身迎了出去。

第0025章 意外归属

只见大堂外,沙州刺史李无亏匆匆走来,远远还跟着李臻的大姊李泉,杨赟着实不明白刺史怎么会来这里,他连忙躬身施礼,“下官参见使君!”

李无亏微微一笑,“听说杨县令在审案子,我正好闲得无事,便随便过来看看,不会打扰杨县令审案吧!”

“哪里!哪里!使君前来指导,下官求之不得!”

杨赟心中暗暗奇怪,州县两级职权分明,李无亏从来不会过问自己审案,今天怎么跑来了?

难道是李家或者索家走了李无亏的路子?他眼角迅瞥了一眼索瑁,现索瑁也是表情惊讶,看来不是索家。

如果不是索家就是李家,他隐隐猜到,一定是李泽昨晚找了李无亏。

李家的理由并不充分,为了拿到石壁,竟然不惜说动刺史前来,明显是想给自己施压,想到这,杨赟心中也暗暗对李泽不满。

众人走回大堂,李无亏淡淡看了李臻一眼,随即又对李泽笑道:“居然是大郎亲自来诉状,难得啊!家主回来了吗?”

李泽心中同样疑惑,李无亏怎么跑来了?而且见面便问自己家主的情况,让他略有点尴尬,要知道,昨晚他找杨赟帮忙,就是以家主的名义,这不是当面揭穿自己吗?

李泽又不能不答,只得干笑一声说:“家主这两天就回来。”

“那就好,本官还有些私事要问问他呢!”

旁边杨赟也有些愣住了,听这两人对话,李家似乎并没有找李无亏,李无亏真的只是随便来看看?

杨赟怎么也不会把李无亏和李臻联系起来。

他连忙躬身让道:“使君请上座!”

李无亏摆摆手,呵呵笑道:“我怎么能坐杨县令的位子,这不是乱套了吗?我只是旁听,坐一旁便可。”

杨赟连忙命人抬一张坐榻来,放在自己右面的身后,以示尊崇,这一般是上面巡查御史到来时坐的位子。

李无亏坐了下来,面带微笑,静静地听杨赟审案,杨赟打起精神,对李泽道:“请原告再陈述诉状!”

李泽施一礼,清了清嗓子道:“大约二十年前,敦煌李氏家族给族人分配财产,当时说的很清楚,财产是无偿分配,只有李氏族人才能拥有。

但这几天我们清理家族财产,现莫高窟有一面石壁当年分给了族人李丹平,但我们现在有确凿证据,证明李丹平不是敦煌李氏族人,不能享有李氏的财产分配,我们要求拿回这面石壁.....”

李泽话没有说完,李无亏的脸色微微一变,立刻咳嗽一声,打断了李泽的话,“李大郎是不是搞错了,李丹平怎么能不是敦煌李氏的族人呢?

这件事我记得很清楚,我曾经和家族李津确认过,李津也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李丹平是敦煌李氏,现在怎么又不是了呢?李大郎有没有和家主确认过此事?”

李泽一怔,他也是昨晚才现这件事,李丹平只是族籍挂靠在敦煌李氏,所以觉得这是对付李臻的杀手锏,不料半路杀出个李无亏,公开否认此事,把他弄糊涂了。

“这个.....家主这几天不在,尚未确认。”

李无亏点点头又道:“且不说李丹平是不是敦煌李氏,但有一点我告诉你,大唐律中写得很清楚,唐律大于族规。

我不管你族规怎么规定,但既然石壁的权契上写着李臻的名字,而且有官府大印,那就是说这石壁属于李臻,而不属于李氏家族,这一点必须要明确,至于你们家族想把它买回来,这应由你们双方协商,和官府无关。”

李无亏这番话说出来,不仅李泽呆住了,连县令杨赟和外面听案的索瑁都愣住了,这个案子实际上没有上诉的意义了,李无亏已经明确这面石壁属于李臻。

他们都糊涂了,李无亏为什么会偏袒李臻?就算他为人正直,但这涉及到沙州的两大世家的利益,李无亏至少应该保持沉默才对。

杨赟后背吓出一身冷汗,他忽然意识到,这个案子绝不能自己审,必须要交给李无亏才行。

这时他顾不得面子了,连忙陪笑道:“下官对这种案子经验不足,还请使君指导指导下官。”

李无亏微微一笑,也不在意是不是喧宾夺主,他问李臻道:“不知李少郎有什么想法?”

外面听案的闲人们一片哗然,刺史替县令审案就已经很稀奇了,还居然问被告有什么想法,简直闻所未闻。

这时,索瑁明白了,这个李无亏其实是在帮李臻,难道是因为王孝杰的关系?

不过索瑁也并不像李泽那样面如死灰,他是出钱向李臻购买,只要权契在李臻手上,索家就有机会。

李臻早在看到大姊出现,便知道自己的纸条生作用了,没想到高延福的面子这么大,还是把李无亏引来了。

他也不居功自傲,上前施礼道:“学生感激李使君主持公正,正如使君所言,国法大于族规,我不知道当年祖父是怎么得到这个权契。

但现在官府的大印就承认了权契归我所有,我觉得这个案子没有必要再审下去,就像某人喜欢街头一匹马,就硬说这匹马是他家的,这不就是明抢吗?”

李泽已经意识到自己要败诉了,他顿时恼羞成怒,死灰的脸庞蓦地变得通红起来,指着李臻大吼:“你强闯李氏家庙,打伤我的家丁,你必须要认罪!”

李泽的无礼连县令杨赟也看不下去了,想到自己差点被李泽所误,他心中就是一阵恼火,‘啪!’一拍惊堂木,“不准咆哮公堂,否则赶出去!”

李泽恨恨瞪了李臻一眼,含怒于心,这时,李无亏又不慌不忙道:“不过你手中那块石壁确实很重要,事关圣神皇帝陛下关注的弥勒大像,这不光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也关系到沙州州府和沙州民众。

我就问你,你打算如何处置那面石壁?如果你愿意修筑大像,州府将支持你两千贯钱,你看如何?”

李臻早就胸有成竹,他笑道:“多谢使君的好意,不过学生祖父生前曾是大云寺居士,学生自己也和大云寺很有深的渊源,所以学生愿意把这面石壁无偿捐给大云寺,请大云寺来修建这座弥勒大像。”

李臻这番引来一片惊呼,居然是无偿送给大云寺,索瑁的脸色刷得变得苍白,狠狠一跺脚,转身离去。

李泽也彻底绝望了,他刚刚现的一条财路就这么被断了,他心中又急又羞,就恨不得马上就离去。

李无亏呵呵笑了起来,这个少年没有令他失望,竟然如此明事理,把这件事如此漂亮地解决了。

他当即赞许道:“李少郎的义举令人敬佩,很好,州府也会出两千贯钱给大云寺,协助大云寺修建这座弥勒大像。”

李无亏又对县令杨赟道:“这件事就交给敦煌县来做,杨县令要尽快和灵隐主持联系。”

“下官会全力做好此事,感谢使君今天的教诲。”

李无亏意味深长地对李臻点头笑了笑。

........

从县衙出来,李臻和大姊李泉一起往家里走去,李臻笑道:“让阿姊失去了一个财的机会,阿姊不会怪我吧!”

“这件事我倒不会怪你,你做得很好,老姐我很满意,不过我想起另一件事,倒要好好问一问你。”

“阿姊要问我什么事?”

李泉一把揪住李臻的耳朵,满面怒容问道:“我听小胖说,你们每人在柳园镇赚了二十贯钱,钱在哪里?你竟胆敢隐瞒我!”

.......

第0026章 神秘客人

索家内堂上,索瑁深深低头跪在地上,接受父亲的训斥。

“你是怎么做的事,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搞砸了,我怎么告诉你,要不惜代价拿到石壁,可你是怎么做的,现在石壁在哪里?”

索庆气得胸膛急起伏,负手在内堂上来回踱步,又停下脚步指着儿子怒斥:“你的无能毁了我的计划,毁了我索家的机会,你知不知道?”

索瑁万分羞愧道:“孩儿以为他们是想讨价还价,所以想等今天再去协商,没想到被李家下手了。”

“这件事和李家无关,是你的愚蠢,为什么要让事情过夜,你出五千贯不干,出一万贯,出两万贯,我就不信他们会不答应?实在不行就动手抢,这件事不是做生意,不能讨价还价,你懂吗?”

“孩儿知错!”

“还有,李家那边你也没有处理好,李津不在,你应该及时和李泽沟通,李泽那种人几时为家族考虑过,要替家族考虑他早就当家主了,他是要钱,你完全可以和他联手拿到权契,总比给大云寺好。”

索瑁几乎要哭出来了,他现自己确实轻视了这件事的重要性。“父亲,现在该怎么办?”索瑁带着哭腔问道。

索庆沉思片刻道:“你现在立刻去大云寺,和灵隐主持商量,我们愿意全力支持修建弥勒大像,所不足的修建费用全部由我们索家承担,不需要大云寺再去募缘,另外,索家每年再奉给大云寺五百贯香油钱,请他务必在给朝廷的造像奏表上写明索家对弥勒大像的支持。”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就算索家拿不到主修权,但至少能和大云寺分享修筑弥勒大像的功劳,让圣上能够看到索家对大像做出的贡献,然后再请武承嗣给圣上好言,或许还能弥补回来一点。

索瑁明白了,立刻应道:“孩儿这次绝不会再误父亲的大事!”

“去吧!现在就去,别又被有心人抢先了。”

索瑁行一礼,匆匆去了,内堂上只剩下索庆一人,索庆负手望着天空,自言自语道:“这个李臻倒是很厉害嘛!居然连李无亏也帮着他。”

这时,索庆感到堂外有人,立刻喝问道:“谁在外面?”

只见一根大柱后战战兢兢走出一人,“祖父,是孙儿。”

原来是长孙索文,索庆眉头一皱,“你在这里做什么?”

索文跪下行礼道:“启禀祖父,孙儿想去州军中练习骑射,不知祖父是否同意?”

索文所说的州军是沙州司马索知平组建的五百人军队,索庆就是想让索文出任这支州军的校尉,使索家能牢牢控制这支军队。

难得孙儿主动提出要去军队中练习骑射,索庆温和地笑道:“你有这个想法很好,我自然会支持,这件事你去和二祖父商量一下,听听他的意见。”

关键还是需要索知平来安排,索文答应了,起身要退下,索庆又叫住了他,“另外,祖父希望你多向李臻学习,这个年轻人非同小可,是祖父见过最有头脑和能力的少年,不光要学他的武艺,更要学习他的谋略,如果你能有他的一半强,祖父就已经很满意了。”

“孙儿记住了!”

“去吧!”

索文退出了内堂,他匆匆回到自己的院子,他再也忍不住,抽出剑狠狠劈在院中木桩上,大骂道:“什么狗屁李臻,耍了索家,还要我向他学习,他算是什么东西!”

索文偷听到了二叔和祖父的谈话,又被祖父说他连李臻的一半都不如,使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打击,令他愤怒万分。

索文挥剑连劈木桩,他又想起自己曾向李臻挑战过,便大喝道:“我要找他比剑!”

“长公子要找谁比剑?”索文身后传来一个阴冷的笑声。

索文一回头,是他们家的一名神秘客人,名叫蓝振玉,是他小姑父蓝振宁的弟弟,也是刚从长安过来。

蓝振玉年约三十余岁,脸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绰号刀脸,剑术极为高强,而且经验丰富。

他之所以神秘,是因为谁都不知道他在长安做什么,据说连他兄长也不知,索庆特地问了他几句,结果什么也问不出来。

他这次是有很重要的事去高昌,正好路过敦煌,因为要等人,便在索家住两天,这两天也随便指点一下索家几名子弟的剑术。

他闲来无事,便来看看索文练剑,正好遇到索文在怒。

索文最佩服之人就是这个小姑叔,不仅武艺高强,而且手段狠辣,颇对他的胃口,这两天他一直在跟蓝振玉学剑。

索文连忙上前见礼,他叹口气道:“祖父很推崇一个少年,说我不足他的一半,所以令我气恼。”

“哦?什么样的少年居然得到你祖父如此推崇?”

“只是个寒门子弟罢了,虽然姓李,却和李家无关,他的骑射还不错。”

索文本想说李臻颇受王孝杰欣赏,但他心中嫉妒,便不在蓝振玉面前提及此事。

“骑射?”

蓝振玉轻蔑地一哼,“在长安骑射不重要,剑术才是王道,你刚才说要比剑,是和他吗?”

“是!晚辈前段时间曾向他约剑,不过.....”

蓝振玉何等精明,他一眼看出了索文眼中的犹豫,便笑道:“是不是你的剑术不如他?”

索文尴尬地点点头,“去年我败在他手上,我练了一年的剑,就想找回这个面子,但觉得还是不如他。”

蓝振玉拍了拍他的肩膀,阴阴笑道:“有我在呢!我教你一招,保证你能战胜他。”

索文大喜,连忙施礼,“多谢小姑叔教诲!”

.......

李臻回到家,便乖乖向大姊上交了二十枚罗马金币,李泉倒不是要弟弟的钱,而是她对兄弟管束极严,就怕他有钱后受不了诱惑走上邪路。

敦煌有一种不好的风气,很多少年子弟口袋有点钱就喜欢聚在一起喝花酒狎妓,李泉绝不允许兄弟也和他们一样没出息。

这二十枚金币她不会要,她会替兄弟攒存着,等做正事时再给他,不过李泉更关心这钱是从哪里来,是否来路不明?是否兄弟做了什么犯法之事?她足足盘问了李臻半个时辰。

李臻倒不需要用钱,他之所以不肯把钱交出来,就是怕大姊盘问个没完没了,他终于不胜其烦,从家里逃了出去。

李臻已经提前结束了在州学的学业,因为他在武举乡试中出色表现,也打动了沙州学正,特批他提前完成学业,让他有时间全力准备明年京城的武举进士科。

李臻这两天无心练习骑射,他去了一趟玉门后,心已经有点野了,一心一意想再出趟远门。

他其实想去高昌或者龟兹,他来大唐后还从没有去过敦煌以西的地方,他很想知道唐朝的西域和后世的新疆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李臻来到位于三贤巷附近的一家骡马店,这家骡马店同时也是一家引导店,也就是提供去西域或者长安的向导,并出售旅途用品,诸如帐篷、药品之类。

他走进店门,店掌柜便笑着迎了上来,他一眼认出了李臻,笑道:“这不是阿臻吗?来我小店想买点什么?”

“林叔,我想问问去高昌的事。”

“原来是这件事,问我就是了,我一年要去几趟高昌,来!来!我们坐下说。”

林掌柜热情地拉李臻坐下,笑眯眯问道:“你要去高昌?”

“有点想去。”

“可就怕大姊不准,是不是?”

林掌柜哈哈笑了起来,他取出一张地图道:“高昌就是西州,这个你知道吧!”

李臻点了点头,林掌柜又道:“听起来西州就在沙州隔壁,其实很远,主要是我们沙州面积太辽阔,敦煌以西都是沙漠或者隔壁,要去高昌必须走商道,可以在蒲昌海休息补给,不过我劝你最好夏天或者秋天去高昌。”

“为什么?”

“春天有沙尘暴,如果路上遇到沙尘暴,那可是会要小命的,夏天就好得多,我走了近二十年商道,在夏天遇到沙尘暴,也就只有一次。”

李臻也只是问问而已,他找不到理由说服大姊让他去高昌,虽然他两世为人,内心早已,但毕竟大姊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他不想让大姊为他操心难过。

刚从骡马店走出来,只见远处一人骑马疾奔而至,瞬间便冲到他眼前,马上之人正是索文。

“李臻,你接好了,这是我的剑贴!”

索文将一张剑贴扔给了李臻。

........

第0027章 蹊跷比剑

剑贴就是正式比剑的挑战贴,这种传统从汉朝传承到了唐朝,汉唐都是尚武的时代,男子佩剑是极为寻常之事,稍微体面的男子都会有一把自己的剑,学武比剑在汉唐蔚然成风。

几个朋友出外郊游踏春,兴之所来,拔剑比武,或者双方反目成仇,也会拔剑决一雌雄。

大多数时候的比剑都是口头约定,很少有人下剑贴,下剑贴就意味着可能会有生命危险,这种情况要找中间人作证,如果是比剑决生死,那还必须向官府备案。

但索文剑贴上的理由只是剑术较量,没有决生死的意思,就不用向官府备案,但也比较正式,时间是明日上午巳时正,地点是东校场,也就是李臻武举乡试时考步射之地。

“老李,你干嘛要接他的剑贴,简直乱来!”

酒志听说索文给李臻下了剑贴,他顿时义愤填膺,“去年比剑已经输给你了,按规矩,三年内不准再约剑,他什么意思?才一年又要比剑,这脸皮简直比城墙还厚。”

李臻对酒胖子的愤怒不以为然,摆摆手笑道:“无所谓了,不管三年还是一年,该赢还是赢,该输还得输,你说是不是?”

“话虽这样说,但毕竟有规矩,大家都知道,他这样乱来会坏了规矩。”

旁边康大壮沉声道:“估计是这次索家买石壁失败,索文怀恨在心,所以拿比剑来说事,不过他明显不是你的对手啊!”

“老李,这里面一定有阴谋,明明不是你的对手还一本正经下剑贴,他不怕丢脸吗?不对!不对!这里面一定有阴谋,我们不能上当。”

李臻拍拍酒志的肩膀,笑道:“好了,不要整天谈阴谋,他苦练了一年的剑,估计能战胜我了,所以他才会提出比剑。”

“苦练个屁!”酒志轻蔑道:“昨天我还在怡春院遇到他.....”

酒志猛地捂住嘴,他现自己说漏嘴了,李臻大笑起来,摁住他问道:“死胖子,老实交代,二十枚金币还剩多少了?”

“青天白日在上,金币都给翠儿买东西了,那个地方我只去过一次,我只是去找人!”

“你当然是去找人,我们都知道。”

“小胖去哪里找人啊!”

李泉端了一盆胡饼笑着走了进来,吓得三人都不敢再说话了。

........

东校场上挤满了前来看比剑的少年,李臻和索文比剑之事早已传开了,大家蜂拥而至,都想一睹这场精彩的较量。

其实李臻和索文的比剑本来就不公平,索文是敦煌权贵子弟,他可以下狠手,甚至杀死李臻,但李臻只是平民子弟,他却不能伤了索家长孙。

大家都很清楚,所以更多人是为李臻担心,大壮和酒志也担心不已。

李臻对大壮和酒志笑了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去年我怎么击败他,今年还是一样,你们不用担心,替我呐喊好了!”

酒志把李臻拉到一边,低声道:“要不要我玩点阴的,我带了巴豆粉,我给他饮水里先下点巴豆如何?”

李臻有点哭笑不得,“你带那玩意儿来做什么?”

酒志挠挠头,有些尴尬道:“你知道....这种东西我从来都是随身携带。”

“先警告你,别乱来啊!坏了我名头。”

酒志不屑撇了一嘴,“还名头?小命重要还是名头重要?算了!胖爷我只是一番好意,你不要我管,我还乐得清闲。”

李臻其实也不想和这个蚊少侠比武,这种人输不起,自己若让他,他必然会四处吹嘘,把自己贬低得一文不值。

自己若赢了他,他更不会甘心,还要千方百计找回面子,他们索家家风一贯如此。

但既然索文已逼到眼前了,李臻也不绝会退让,而且他也很好奇,去年这个索文两招就败在自己剑下。

而今天,这个索文居然急不可耐地向自己挑战,仅仅时隔一年,莫非他又练了什么特别的本事?

试球场两边挤满了前来看比剑的少年,他们个个情绪激动,拼命扯开嗓子大喊,就恨不得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索文手心全是汗,心中有点紧张,他长得也颇为高大,身材和李臻相仿,他今天头戴纱帽,穿一身上等的丝绸长袍,腰束玉带,唇红齿白,颇显得玉树临风。

他手中执一把名家打造的长剑,剑刃锋利,在阳光闪耀着熠熠寒光。

前天索文得到了蓝振玉的指点,蓝振玉善于用药,从他那里,索到一种阴险的手段,可以让他在比剑中轻易击败对方。

索文心中变得急切起来,他渴望和李臻交手,并击败他,从他头上将沙州第一少年高手的光环夺过来。

此时,索文感觉到李臻身上有一种难以言述的杀气,像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压迫着他,令他心中竟生出一丝胆怯。

这种杀气在去年没有,甚至前段时间遇到李臻时,都没有感到这种杀气,现在却从李臻的长剑中透出。

尤其李臻那双锐利的双眼,目光炯炯地盯着他,让索文觉得自己的企图被对方看穿了,索文心中不由有点慌乱。

李臻的装束打扮和索文大相径庭,他没有戴冠帽,只戴着白的平巾,身穿蓝色细麻长袍,腰束革带,手中长剑也是他用八百文钱在铁匠铺买的便宜货。

但经历前些天和吐蕃士兵的殊死搏杀,李臻的心态自然生变化了,他对人的生死观有了改变,表现在剑术上,出手会更加果断,下手也更加狠辣,不再受到什么约束,这无形中将提高他的剑术。

大唐的剑术有两种,一种是套路剑术,比如读书人在州学里练的剑术,以及普通人学会的一招半式剑法,这种套路剑只能强身健体,实战没有一点意义。

还有一种就是实战剑术,是专门的习武人所练,先要练套路,然后忘掉套路,见招出招,随意劈杀。

而且绝不能仅仅练剑,还必须从小练习身体的柔韧和力量,最后使练武人做到眼疾手快,体若蛟龙,尤其力量必须足够强劲,否则力量不足,会被人一剑劈飞。

李臻和索文练的都是后者,但水平完全不同,不光是师父水平有高低,更重要是每人的天赋和刻苦程度不一样。

李臻将长剑随意扛在肩头,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但他敏锐的目光却注视着索文的一举一动,他看出索文眼中很不自然,似乎做了什么亏心之事,使他更加警惕。

在去年的比剑中,索文两招就败在自己剑下,一年来自己剑术又有长进,但索文的精神状态却和去年没有两样,那么索文要想战胜自己,他必须在两招之内就要有所行动。

李臻目光盯住了索文的左手,他已经看见了,索文左手内乎捏着一把短刃,鬼鬼祟祟,就像见不得人似的。

李臻冷笑一声,高声喊道:“索兄,先手让给你吧!”

“好!”

索文大喝一声,疾奔而来,奔至李臻眼前,劈手就是七八剑刺来,剑光闪闪,令人眼花缭乱。

李臻却没有抵挡,连退数步,目光却盯着索文的左手,他见索文左手短刃一动,便知道他要出手了,他也喝喊一声,长剑格挡,侧身和索文交错而过。

就在电光石火的刹那,索文的左手短刃向李臻迎面劈来,他短刃内竟喷出一股无色的粉末,站在远处根本看不见,但李臻却看得清清楚楚,在短刃劈出的刹那,他便屏住了呼吸。

索文的杀手锏就是这种无色的粉末,这种药原本是用来对付女人,闻到以后会四肢无力,蓝振玉又将纯度提高,使这种粉末效果变得更强烈,只要闻到一点点,就会头晕目眩。

索文自己却事先服了解药,不受迷药影响,蓝振玉的办法更加机巧,粉末藏在一把短剑内,只要挥刃向对方劈出,无色粉末就会从中空剑身内甩喷出来,使对方不知不觉中了暗算。

两天来,索文拿府中家丁做实验,屡试不爽,使他更有了信心。

短剑挥出,只见李臻脚下一个踉跄,似乎要跌倒,引来周围少年们一片惊呼,酒志他们更是急得大喊:“老李当心!”

索文顿时大喜,对方中招了,他恶胆心生,转身大喝一声,挺剑向李臻后心刺去,这一剑下手极狠,若被刺中,非死即残。

在一片惊呼声中,长剑瞬间刺到了李臻后背,这时李臻却意外地向前走一步,正好躲过索文致命一剑,他却反手一剑,刺中了索文的手腕,索文惨叫一声,长剑‘当啷!’落地。

索文半跪在地上,握住手腕嘶声惨叫,鲜血从手缝涌出,痛得他浑身抖。

两人交手在兔起鹘落之间便结束了,但最后结果却令人瞠目结舌,明明是李臻要败了,怎么最后却是索文中剑跪地?

酒志兴奋得挥臂大喊:“看见没有,这就是没屁眼师父教出的徒弟,一招半就败阵,还有没有想上去挑战的?”

试球场四周鸦雀无声,没有人敢上去挑战,但更多人是为李臻担心,伤了索文,索家会放过他吗?

站在索英旁边的蓝振玉被酒志恶毒的话激怒了,若不是他不愿意亮相,他今天非把这个死胖子的烂嘴割掉不可。

这时,索英带着十几名家丁拔刀冲了进来,十几名家丁将李臻团团包围,索英连忙扶住兄长,焦急地问道:“大哥,你怎么样?”

“我不知道,经脉....可能断了。”

索英大怒,回头盯着李臻怒吼,“李臻,你胆大包天!”

李臻冷冷一笑,将地上的短剑挑到自己面前,弯腰拾起,仔细看了看问道:“文公子,要我对大家说说吗?”

“别....我认输!”索文低声哀求,他心知肚明,若李臻把这件丑事宣扬出去,自己恐怕将身败名裂。

索文又对家丁令道:“让他走!”

“不行!”索英怒极,伤了索家长孙就想走,哪有这么容易?他恶狠狠道:“李臻,你必须给索家一个交代!”

就在这时,校场外面一阵骚乱,紧接着有人大喊:“别比剑了,敦煌要出大事了!”

........

第0028章 战争突至

大唐立国已有七十余年,久历太平,人们渐渐忘记了战争,中原虽是如此,但边疆州郡却有战争的隐患。

四年前鹰武卫将军王孝杰率军击败吐蕃军,收复了西域四镇,但吐蕃并不甘心,它和突厥联手,几次对唐军动战争,企图夺回西域。

这次王孝杰率五万大军从敦煌南下高原,准备进攻吐蕃大将勃论赞刃和吐蕃拥立的西突厥十姓可汗阿史那俀子。

吐蕃和突厥军处于劣势,为了挽回战局,突厥骑兵便对唐军的后勤重地敦煌城动了偷袭。

五千突厥骑兵从北方向敦煌杀来,他们被途径敦煌的商人现了踪迹,立刻给敦煌城报了信。

已经有二十年没经历战争的敦煌城乱成一团,家家户户哭爹喊娘,拼命把孩子和家产往地窖里藏,所有人都觉得末日即将来临。

敦煌的形势异常严峻,豆卢军此时并不在敦煌城,而是作为王孝杰大军的后勤护卫军驻扎了南山山口一带,距敦煌城约两百里。

敦煌城内只有五百州兵,怎么可能抵挡得住五千突厥骑兵的进攻,一旦城破,结果必然是屠城,敦煌数万平民谁也活不成。

北城门已乱成一团,从城外涌进了大量的农民和商人,哭喊声、叫骂声,十几头骆驼和几辆牛车挤在城门处,使城门关不起来。

司马索知平大声吼叫,指挥州兵把骆驼和牛车分开,必须要马上关闭城门。

城头上,刺史李无亏脸色极为凝重,他心中也成一团乱麻,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如果敦煌被突厥人屠城,他岂不是成了沙州的千古罪臣。

这时,长史蒋源上前低声道:“当务之急必须派人去南面报信,让张庭尽快回兵救援,这是保住敦煌唯一的办法了。”

“可是....我怕时间来不及。”

“使君,听说突厥人都是骑兵,不擅攻城,他们还要临时制作攻城武器,如果我们把敦煌会武艺的子弟都集中起来,至少能有几千人,兵器给他们保卫家园,相信能争取到一点时间。”

李无亏点点头,“你说得对,我们不能放弃希望,我这就派人前去救援!”

他话音刚落,城头上顿时传来一片惊叫,只见南方和北方都远远出现了一条黑线,突厥骑兵已经杀到了。

李无亏的脸刷地变得惨白,突厥人竟然是从两个方向杀来,去南方求援的路已经被截断了,这可怎么办?

这时,一名随从快步上前道:“启禀使君,李臻求见,他愿意杀出去求援!”

李无亏在绝望中看到了一线希望,他急道:“快带他上来!”

片刻,李臻被随从带了上来,他抱拳道:“使君,学生愿去南山求援。”

“可是....突厥人已经把南面的路截断了,你不知道吗?”

李臻点点头,“学生就是知道这个情况才要求出去求援,学生战马极快,也能骑射,相信能杀出重围,给我两天时间,学生一定让张军使率军回援。”

李臻本想参加子弟兵防守敦煌,但就在刚才他听说突厥军从南面杀来,他立刻意识到,想去求援已不是那么容易了。

整个敦煌城就数自己骑射水平最高,战马也最好,只有他才能冲出去,他没有时间犹豫,立刻赶来主动请缨。

李无亏看了一眼蒋源,蒋源点了点头,“使君,非此子莫属!”

李无亏毅然下定决心,“好!我给你一件信物,你立刻换上盔甲,马上出城。”

李臻披挂了一身盔甲,带了三壶箭,两把弓,又带一根长矛,勒紧了盔甲,翻身上了赤血宝马,

李无亏拉着他的手再三叮嘱道:“你一定要冲出去,敦煌数万人的性命就在你身上了。”

李臻点了点头,这时,城门开启了一条缝,李臻双腿一夹,雄壮的赤血马如箭一般冲出城门,他伏在战马上,加快马向西南方疾奔而去。

李臻刚走,李泉便匆匆跑来了,她急得大喊:“你们看见我弟弟没有?”

李无亏歉疚地叹了口气,指了指正在合拢的城门道:“你弟弟杀出去求援了。”

李泉惊呆了,她眼前一黑,竟然晕倒过去。

.......

突厥主帅已猜到敦煌城会派人去求援,所以他兵分两路,从南北夹击敦煌城,又派出十几支巡哨队,分布在敦煌城四周,要求他们务必猎杀去救援之人。

李臻纵马疾奔,他并没有直接去冲击南面的突厥主力,那是去找死,他从西南方向突围,那边没有看见突厥军大队人马。

他的战马极快,片刻间便奔出了四五里,前面是一片小胡*,忽然,‘咻!’的一声尖利声响,一支鸣镝从他头顶上掠过。

李臻一回头,只见左面数十步外的胡杨树上站着一名手执弓箭的突厥哨兵,他立刻张弓搭箭,拉弓如满月,一支狼牙箭闪电般射出,正中这名突厥哨兵咽喉,哨兵闷叫一声,从树上摔落下来。

但这名突厥哨兵射出的鸣镝却是信号,片刻,一支约三十人左右的突厥骑兵队从胡*左边大喊着疾冲而来。

李臻心中有些慌乱,他一纵战马,从右边绕着胡*疾奔,不料前面树林旁又杀出一支突厥巡哨骑兵,约二十余人,拦住了他去路。

这支骑兵离他极近,两名突厥士兵挥刀向他劈来,在此生死存亡之际,李臻竟然冷静下来,左手挥长矛挡住突厥士兵战刀,右手拔剑劈去,一道血光迸出,突厥士兵连头盔带人头竟被劈掉一半。

李臻还是第一次用师父给他定唐剑,他也没有想到,这柄剑竟锋利如斯,他呆了一下,又大吼一声,挥剑劈向另一名士兵,他力量极大,这一剑把对方的刀直接斩断,剑锋从对方眉心劈了进去。

他瞬间杀掉两人,但其他二十几名突厥骑兵并没有被吓倒,一起大喊着挥矛向他刺来,而后面三十人名突厥骑兵也追到了,数支箭从他头顶掠过。

这时,他耳中听到脑后风声,本能地一低头,一支箭噗地射中头盔,箭尖贴着他头皮射过,带着头盔飞了出去。

李臻惊出一冷汗,他现自己已经被突厥骑兵包围,只有左边的胡*可以走,他不假思索地扔掉长矛,纵马向胡*中奔去。

后面箭矢不断,从他头顶和身边射过,胡*极为密集,根本无法奔马,只因为他骑着一匹宝马,才能在胡*中奔跑。

后面的突厥骑兵见无法冲入树林,他们大声咒骂,留下两名士兵,其余骑兵分兵两路向胡*的另一边包抄而去。

不料突厥骑兵刚走,李臻却又从原路返回,他知道突厥骑兵肯定会奔至树林前面去包抄,杀个回马枪就能摆脱包围。

他张弓搭箭,两支狼牙箭连珠射出,守在原地的两名突厥骑兵皆被李臻的箭射中,惨叫落马,李臻一纵战马,从胡*中冲了出来,继续向西南方向奔去。

他奔出了数十步,后面五十余名突厥骑兵终于现上当,他们狂吼着去追赶这个戏弄他们的送信唐兵。

李臻纵马狂奔,他已扯去了挂在肩膀上的头盔,露出一头乌黑的头,任它们披散在肩头。

一边奔逃,一边扭身射箭,一箭快似一箭,箭如疾风劲雨,每一箭射出就有一名追兵惨叫落马,突厥骑兵也乱箭射来,丁丁当当地射在他的铠甲上,他穿的是明光铠,竟然没有被箭矢射穿。

李臻信心大增,他从小就听说过五十步外唐军的弓箭射不透明光铠,天下最强大的唐弓尚如此,更不用说突厥人低劣的弓箭了。

李臻在戈壁滩上策马疾奔,汗血宝马的强劲奔驰令他如虎添翼,他拉弓似满月,飞箭如流星,每一支箭扑向敌军,就宛如死神的一丝狞笑。

十几里奔程,已经有三十几人被他射死,皆是一箭毙命,渐渐地,追赶的突厥骑兵开始犹豫了,追赶的度放慢,他们被李臻的神箭惊得胆寒心颤。

李臻冲上一座沙丘,在刺眼的阳光下,他心中充满了一种杀人的快感,他猛地拉开弓,冷森的箭尖对准了追来的突厥人,眼睛眯了起来。

居高临下,披头散的李臻宛如天神一般,一声弦响,长箭呼啸而至,最前的一名骑兵迎面被一箭射穿了头颅,惨叫一声栽落下马。

最后的十几名突厥骑兵终于被吓破了胆,纷纷调头便逃,李臻仰天大笑,战胜敌人的滋味竟是如此畅快淋漓。

他调转马头,加快马向南山疾奔而去,此时他更担心敦煌城的情况,担心他大姊的安危。

.......

第0029章 人心思迁

敦煌城的激战已经延续了两天,一架架临时制做的攻城梯轰地搭上城墙,数以千计的突厥士兵如蚁群般攀梯而上,一手攀梯子,一手执盾牌,口中咬着斩刀,奋力向上攀爬。

城头守城的数千敦煌子弟已死伤惨重,但他们不肯放弃家园,在刺史李无亏的率领下拼死和突厥士兵激战。

箭如雨下,子弟们搬起石块滚木如冰雹般砸下,一片片突厥士兵被砸中射中,惨叫着跌下城去......

攻城梯没有钩子,很难挂住城头,被城上子弟兵用钢叉向两边奋力撑去,攻城梯被推出城墙,吱吱嘎嘎向斜刺里横摔下去,梯上一串突厥士兵出长长的惨叫,许多人从云梯上跳下,依旧难逃死伤,鲜血染红了城墙内外。

这时,城南出现了险情,一支三百人的突厥精锐杀开了一道缺口,士兵开始源源不断涌上,这三百名突厥士兵凶猛异常,锐不可当,瞬间在守军内冲开一条血路。

李无亏急得大喊,“顶住!不能让他们冲上城!”

但千余名敦煌子弟兵实在顶不住,被杀得纷纷后退,敦煌的形势陡然间变得危急起来

就在这时,南方传来了号角声响,一声接着一声,嘹亮的号角声在远方回荡,这是守卫敦煌豆卢军杀回来了。

远处出现了大队士兵,旌旗招展,长矛如林,黑压压的军队铺盖在城外的戈壁滩上,城头上的敦煌子弟顿时一片欢呼,所有人都激动得流下了眼泪。

李无亏仰天恸哭,“我们援军终于来了!”

但就在这时,一支狼牙箭闪电般射来,正中刺史李无亏的胸膛。

随着李无亏缓缓倒下,所有子弟兵愤怒了,他们不顾一切,向冲上城的三百突厥士兵杀去。

在城外,两千突厥骑兵也动了攻势,向刚刚赶来的近五千豆卢军杀去,李臻一马当先,呐喊着挥矛迎战上去。

........

五千突厥骑兵的偷袭终于在敦煌军民的殊死反抗中失败了,两千余名突厥残军在万夫长的率领下向北撤退,战争终于离开了敦煌。

这一战敦煌军民也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豆卢军阵亡近半,而守城的敦煌子弟更是战死了三千余人,五百州兵几乎全部阵亡,索知平身受重伤,刺史李无亏也不幸战死。

家家户户哭声一片,李臻浑身是血,他牵着战马疲惫地走进了敦煌城,看着几名士兵抬着一只担架从城头上走下。

他认出了担架上的人,竟然是刺史李无亏,李臻连忙奔上前,急问道:“他怎么样?”

两名士兵摇摇头,表示重伤难治了,这时李无亏还没有断气,李臻连忙握住他手,大喊道:“使君,是我!我把军队找回来了!”

泪水扑簌簌从他脸上滚落,李无亏慢慢睁开眼睛,对李臻露出一丝笑容,那笑容里充满了赞许,随即他手一松,闭目而逝。

李臻扑在李无亏的尸体上,失声恸哭起来,这时,李泉奔跑过来,哭着拉住了弟弟,姐弟二人生死重逢,抱头痛哭。

.......

战争给敦煌带来的创伤难以抹平,两个月后,当王孝杰在青海湖边大败吐蕃和突厥联军的消息传来,也难以让敦煌人欢呼雀跃。

每个人都在默默地治疗战争的创伤,就敦煌保卫战结束两月后,朝廷下旨,追封战死的李无亏为太中大夫,进爵长城县开国公,以对他率军民死守敦煌的表彰,同时朝廷免沙州税赋三年,以示嘉奖。

此时豆卢军的兵力已补充增加到五千人,敦煌基本上已经安全了,可就在这时,敦煌开始出现了迁移潮,很多人家都难以医治儿子战死的内心创伤,举家离开了敦煌,迁到离中原更近一点的甘州和凉州。

商人也纷纷关闭店铺南迁,毕竟商人对战争最为敏感,战争结束后,敦煌的生意一落千丈,很多商队都暂时不走丝绸之路南线了。

李臻家中也面临选择,李泉决定全家东迁去洛阳,她已经把土地卖了,手中攒了一千三百贯钱,全部换成了粟特金币。

“婆婆,我考虑明年阿臻要参加武举,同时佛奴也要参加科举,反正佛奴的差事也丢了,没有什么牵挂,咱们就一起去洛阳吧!”

李家状告李臻之事也影响到了曹文,县令杨赟暗中对李臻姐弟恼火,使曹文丢掉了县衙的差事,他决定参加明年春天的科举。

孟氏叹口气道:“我理解你们的心情,很多人都离开敦煌了,但这里是我们的根,故土难离了。”

李臻在一旁笑着劝道:“阿婶,反正老宅也不卖,房子还在,那根就还在,再说姊夫考上功名,将来衣锦还乡,官府里的人都要给你行礼呢!”

孟氏想到的却是女人会,她在女人会中地位很低,被人瞧不起,假如儿子真的衣锦还乡,让那帮女人会的人看看,那才是扬眉吐气。

她终于动心了,点点头道:“好吧!我听你们的,和你们一起去洛阳,不过以后还要回来。”

难得全家达成了一致意见,李泉大喜,“今晚我们全家好好庆祝一下。”

这时,院门口传来康大壮的声音,“阿臻在吗?”

李臻连忙迎了出去,“大壮,什么事?”

“我给说件事。”

康大壮有些吞吞吐吐道:“我父母也准备离开敦煌了。”

李臻点点头,他能理解,在敦煌呆了十年,不是迫不得已,康大叔不会离开。

“你们要去哪里?”

“我爹爹想迁去张掖,那边粟特人多,也是一个很有名的贸易中转之地。”

“真巧,我们家也准备走了,迁去洛阳,说不定还能同路。”

康大壮大喜,“那正好又可以一起走了。”

这时,康大壮又想起一事,连忙道:“斑叔来了,想见见你。”

李臻想起了那个爽朗的粟特商人,他送给自己醒脑瓶此时就躺在怀中,“他在哪里?我也想见见他。”李臻连忙问道。

“他在我家,你跟我来!”

两人一起来到了康大壮家的铺子,只见康麦德正和斑叔坐在那里聊天,斑叔见到李臻,老远便爽朗笑道:“李少郎,我给你带来一个消息,你听不听?”

“斑叔说的消息我当然要听。”

李臻坐了下来,表示洗耳恭听,斑叔拍拍他肩膀说:“上次你问我酿酒秘方之事,也真是巧,我的朋友准备改行了,他手上一份酿酒秘方打算转让,他买来是六百贯钱,现在只卖三百贯,你要不要?”

李臻笑道:“只要是真的,我觉得倒挺合算。”

“这个我给你担保,一定是真的,怎么样?”

李臻心念一动,他是不是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去一趟高昌,反正阿姊要迁去洛阳,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如果不去一趟高昌,他真的很遗憾了。

“斑叔,你什么时候回高昌?”李臻急问道。

斑叔呵呵一笑,“我后天走,你莫非要和我一起去?”

“我去家里人商量一下,斑叔一定要等我。”

李臻坐不住了,跑回家找大姊商量......

店铺里,李泉专注地听完斑叔的介绍,她也有点动心,居然是半价卖出,更重要是,她去洛阳还没有想好自己的营生,手中就那么点钱,总不能坐吃山空,如果真有酿酒秘方,她便可以以此为生了。

“斑大叔,是不是这个人抄录了副本卖给我,秘方正本他自己留着?”李泉很精明,她现了这里面的漏洞,秘方嘛!完全可以买一份,然后抄录几十份卖出去。

斑叔摇了摇头,“原来我也不太懂,这次我才明白,高昌酿酒业的规矩很严,绝不允许你说的那种情况出现,买来的秘方只能自己用,如果要转让就必须改行,而且酿酒秘方不允许私下出售,要经过高昌酒行的同意,他们会帮你鉴定真假。”

“斑大叔的意思是说,我如果私下买一份,很可能是假的。”

“就是这个意思,几十贯钱的秘方,谁也不敢相信,若花几百贯钱,又怕买到假货,所以高昌的酿酒秘方都要经过酒行鉴定,既然由他们鉴定,那么规矩就多了。”

斑叔的一番话使李泉动心了,她原本担心买到假货,毕竟是几百贯钱,但如果有酒行鉴定,那就可以考虑了。

更重要是斑叔和康大叔的人品她都信得过,有他们担保,而且只卖半价,这笔生意应该可行。

这时,旁边康麦德又笑道:“如果让阿臻去,那大壮也可以跟去,这小子磨破了嘴皮子,就想和阿臻一起去,我没办法,只好答应了。”

李泉又回头看了看李臻,见他目光里充满期待,她本身就是一个能决断的女人,既然有机会,她就不会放过,李泉又沉思片刻,终于点了点头,“斑大叔,这份秘方,我决定买了。”

........

第0030章 宿营蒲昌

斑叔在敦煌只能呆两天,随即就要返回高昌,留给李臻的准备时间也只有两天,李臻便和大姊约定,他们先和康大叔一家结伴去中原,李臻在高昌办完事后直接去洛阳汇合。

除了康大壮外同行外,李臻又找到了酒志和小细,小细的父亲在敦煌守城战中不幸阵亡,使小细成了孤儿。

小细目前就住在酒志家中,他已从丧父的悲痛中渐渐走出,听说李臻要去高昌,他便毫不犹豫答应同往。

倒是酒志有点麻烦,酒志的父亲酒屠户最近扩大了生意,又买下两家店铺,他希望儿子能留下帮他,不肯答应酒志前去高昌。

无奈,李臻等人只好和酒志告别,跟随斑叔的商队启程前往高昌。

“阿臻,酒胖子这次不同行,少了很多乐趣啊!”康大壮虽然每次和酒志在一起都会斗嘴,但这次酒志不去,他也有点失落。

“就是啊!昨晚胖哥都快哭了,他爹爹也太....”小细叹息一声,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若父亲还在时,会不会准他去高昌呢?

李臻虽然也有点遗憾,但他能理解酒大叔的难处,便对两人道:“酒大叔一向支持酒志外出游历,若不是迫不得已,他不会不答应。”

“嗯!”小细点了点头,“但愿酒大叔又改变想法,同意胖哥跟我们同去。”

说着,小细回头向敦煌城望去,只看了片刻,他指着远处大喊起来,“快看,那是不是胖哥?”

李臻和康大壮回头望去,只见远处官道上有一匹白马正向这边追来,马背上一个圆乎乎的家伙正向这边拼命招手。

李臻大喜过望,那人可不就是酒志吗?

他立刻催马迎了上去,片刻,酒志酒志打马追了上来,他激动得挥手大喊:“终于追上你们了。”

“老胖,你爹爹变卦了?”李臻拉住白马缰绳,兴奋地问道。

“可不是!”

酒志气喘吁吁道:“我老爹又招到两个便宜的伙计,便大善心,准我和你们去高昌了,你们走得太快,把我给累得....让我喘口气再说。”

李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用再说了,只要你人来了,那就是最令人开心之事,我们快跟上队伍。”

两人催马加快度,向渐渐走远的商队追去。

........

从行政区划来说,高昌城并不远,它所在的西州就紧靠沙州,彼此是邻州,但实际路途却不近,要走二十几天的旅程。

这主要是沙州地域辽阔,敦煌位于沙州东部,而沙州西部却是茫茫的沙漠和戈壁,东西横贯两千余里。

但丝绸之路不会真正进入大沙漠,而是沿着沙漠边缘转道西北,前往位于天山南麓的高昌城。

由于路途遥远,中途经过的蒲昌海便是商旅们宿营休息之地,往来的商队一般都会在这里休整两三天后再继续启程。

蒲昌海便是后世的罗布泊,唐朝的蒲昌海有赤河、且末河等大大小小十几条河流注入,湖面波光浩渺,水草丰美,湖泊两岸生活着几支游牧民族,吐谷浑人、沙陀人以及土著蒲昌人。

“斑叔,我们一路见到商队不多啊!”临近蒲昌海,李臻望着冷冷清清的戈壁问道。

“敦煌爆了战争,商队大多改走北线了,所以路上变得很冷清,要是前几个月,路上时不时就会遇到商队,不像现在。”

“那商道会恢复吗?我是说,敦煌会摆脱这次战争的影响吗?”

“这个就难说了,如果只有这一次战争,相信很快就会恢复,可谁知道突厥人会不会再来攻打敦煌,我们这些远途商队,只要遭遇一次兵灾就会倾家荡产,大家都不敢冒险啊!”

李臻点了点头,他理解康大叔一家为什么会迁走了,在敦煌生活了十年,若不是风险太大,谁会舍得离去呢?

这时,远处有人大喊:“前面蒲昌海到了!”

李臻原以为商队会变得兴奋起来,加前行,不料商队几乎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他们只是路过这里一样。

斑叔看出李臻的困惑,便笑着给他解释道:“蒲昌海虽然很大,但适合宿营的地方并不多,不仅要得到补给,还要避开马匪的劫掠,所以一般都去北面,那边有唐军驻扎,有游牧民族供给粮食和淡水,我们还要走两天才能宿营。”

李臻这才想起,蒲昌海是咸水湖,不能一头栽进湖水中痛饮。

队伍又走了两天,随着游牧民族帐篷的不断出现,商队终于抵达了宿营地,这里是一支沙陀人的驻地,上千顶帐篷分布在牧草丰美的湖边,随处可见成群的牛羊。

远方,隐隐可以看见一座城池的轮廓,那里便是蒲昌军城,有驻军三百人。

商队已经走了快半个月,大家都已疲惫不堪,在这里要休整两天,然后再上路去高昌城。

一顶顶宿营大帐矗立起来,骆驼上的货物纷纷卸下,很多沙陀人也闻讯赶来,他们用新鲜的牛羊肉和奶酒与商队交换日用品,宿营地内变得十分热闹。

李臻四人的营帐占地足有大半亩,这是康大壮用百钱一天的价格向一名沙陀牧民租来,他们没有货物,大帐内显得空空荡荡,四人索性将他们马匹也牵了进来,拴在大帐的另一边。

“我现在有点后悔了!”

酒志躺在厚厚的绵羊皮上,翘着腿道:“早知道应该带点货物去高昌卖,至少还能赚一笔钱,不至于这样空手去,空手回。”

康大壮嗤笑一声,讥讽道:“你知道带什么货物吗?你以为贩货去高昌就一定能赚钱吗?告诉你,起码一半的货物都会亏本,我去过三次高昌,至少亏了两次,第三次才赚钱。”

“如果是这样,那斑叔他们怎么还运了那么多货物,他们不怕亏死吗?”

“谁告诉你斑叔的货物会在高昌卖,你根本没搞懂,斑叔不是商人,只是负责运货,商人之间有联系,知道什么货物在各地有差价,便托斑叔的货运商队把货物送到高昌,或者更远的地方,斑叔他们只收运费而已,至于商队运的什么货,斑叔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商业秘密。”

这次酒志也带了一百枚罗马金币,他就想在高昌买点什么回敦煌卖,虽然他和康大壮一路争吵抬杠,但此时看在赚钱的份上,他决定和大壮修补一下外交关系。

他坐起身涎脸笑道:“我说老康,你有经验,能不能告诉小弟,高昌什么东西能赚钱,我想买点带回敦煌。”

“高昌嘛!就是葡萄酒最出名了,再有就是白叠布,运到长安都有三倍的利润,不过运到敦煌,我估计最多只有四成的利润,连运费都不够。”

正说着,帐外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在叫喊,还有马匹嘶鸣,大帐内打坐的李臻睁开眼睛,他心中奇怪,立刻抓起长剑向帐外走去,其他三人也纷纷跟了出来。

此时还是下午,碧空无云,炙热的太阳挂在半空,将大地烤得像火炉一般。

这个时候,商人们都在大帐内睡觉,宿营地应该冷冷清清才对,但此时空地上却聚满了人,只见十几名黑衣骑马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态度十分凶狠,正在质问斑叔。

酒志的眼睛很毒,他认出了其中一人,便低声对李臻道:“看见那个系红色披风的人吗?”

李臻也觉得其中穿红色披风的人有点眼熟,但他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你认识那人?”

“我见过他,上次你和蚊子比剑,那个人就一直站在苍蝇旁边,他脸上的大刀疤就是他的标识。”

李臻顿时想起来了,好像是这个人,当时他也看见,他还以为此人是索文的师父,后来才知是索家的亲戚,不过突厥围城前他便已经离开了敦煌,没想到在这里又遇到了。

“他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态度这般凶狠。”李臻暗暗忖道。

这时,骑在马上的刀脸人正好向这边望来,与李臻目光相对,他顿时愣了一下,显然他认出了李臻。

不过他并没有过来打招呼的意思,又继续盘问几句,见没有什么收获,一挥手,“走!”

他带着十几名黑衣手下向南奔去,但只奔出数十步,刀脸人又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李臻,骑马渐渐远去。

李臻望着一群人远去,他心中有一种预感,这群人还会回来,也不知他们在找什么?

旁边康大壮道:“我去问问生了什么事!”

他挤进人群,向斑叔快步走去,不多时,康大壮回到大帐,对李臻道:“斑叔说,刚才那群人是来找一名吐火罗的僧人,他怀疑被我们藏匿了。”

‘吐火罗僧人!’李臻心中不解,这群人找吐火罗僧人做什么?

.......

【注:吐火罗就是今天阿富汗一带】

第0031章 刀脸男子

事情的后续展似乎并没有被李臻猜中,宿营两天,这群黑衣人再也没有来过,这件事就像路上所见一块怪异巨石一样,刚开始引起大家的兴趣,但很快就被众人淡忘了。

第三天,商队再度启程北上,前往数百里外的高昌城,中途他们要穿越沙山,再走过一片茫茫大漠,才最终抵达高昌。

沙山虽然巍峨陡峭,山顶上白雪皑皑,但他们可以从巨大的山谷中穿过,倒不费劲,反而在炎热的夏天感到一丝清凉,还有冰冷刺骨的潺潺山泉,在夏天,穿越沙山是件很惬意之事。

不过最痛苦的却是走过茫茫的沙漠,就算他们沿着沙漠边缘的戈壁北上,那种如天上降火般的炙烤和酷热还是使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

直到这时,李臻他们才明白为什么斑叔建议他们不要骑马,商队并不走沙漠中心,而是走边缘戈壁,骑马也不是不可以,但影响马匹的不是地形,而是天气。

天气实在太酷热了,马匹已快受不了,他们只得用在沙山灌的几桶冰水不断给马匹浇身降温。

下午,他们终于到了一小块绿洲,有水和几棵不知名的大树,有一点树荫给即将中暑的马匹休息。

人和马痛饮了一番,这时斑叔过来对他们四人道:“我们都商量过了,你们的马匹不能再走了,所以我们白天休息,晚上再出,晚上就没那么热了。”

李臻知道他们急着赶路,一般不会停下休息,这完全就是为了他们,他感激道:“多谢斑叔关照!”

斑叔拍拍李臻的肩膀,笑道:“下次记着,骑马就不要走南道,走北道会更好一点,走南道必须要骑骆驼。”

“我记住了。”

......

天气太炎热,众人都抓紧时间睡觉,为晚上走夜路积蓄精力,李臻也躺在一棵大树下睡着了。

大约黄昏时分,他意外惊醒,并不是队伍要启程,而是一种强烈不安的感觉使他醒来,他坐起身向四周看了一眼,隐隐听见远方有人在喝喊。

李臻蓦地站起身,带着弓箭和长剑向喊声处奔去,他听出那似乎是酒志的声音。

在距离绿洲约两百步外,十几名黑衣骑马人将酒志包围了,酒志因为贪图凉快,喝多了冰水,结果拉肚子了,他刚才跑到无人处解手,不料却现了十几名黑衣骑马人。

“老子和你们无冤无仇,更没有看见什么土和尚,你们干嘛这么苦苦相逼?”

为的刀疤脸正是在敦煌教索文用迷药的蓝振玉,他身上有秘密使命,在追索一名吐火罗僧人,那名僧人就在沙山一带失踪了,令他心急如焚。

一路之上,他只遇到这支商队,他怀疑吐火罗僧人就藏匿在这支商队中,只是商队太大,他不想打草惊蛇,便一路悄悄尾随,不料却被拉肚子的酒志现了。

蓝振玉想起了酒志在比剑说的恶毒话,同时也不想被商队现他们在尾随,蓝振玉心中便动了杀机。

蓝振玉冷笑一声道:“你不是说,索文的剑法是没屁眼的师父所教吗?我今天就让你看一看,究竟是谁没有屁眼!”

蓝振玉缓缓抽出长剑,“拔剑吧!”

酒志早忘了他随口骂的话,但眼前这个刀疤脸显然是想干掉自己,他手中暗暗摸出一把飞刀,却破口大骂:“老子是出来拉屎,不是来和你比剑,有种你让我回去拿剑,看我怎么一剑劈死你!”

蓝振玉给旁边手下使了一个眼色,他手下把一柄长剑扔到酒志脚下,“给你一把剑,来吧!”

酒志手中有飞刀,哪里会去拾剑,他心中大急,望着蓝振玉身后大喊:“咦!土和尚就在你身后!”

蓝振玉本能地一回头,酒志手中的飞刀如一道寒光射出,直取蓝振玉前胸。

蓝振玉武艺高强,就在他回头的瞬间,他便反应过来,这酒志是在转移自己视线,他长剑迅疾挥出,一剑将酒志的飞刀劈飞出去。

酒志身上只带了这柄飞刀,他见出刀失利,吓得他大叫一声,转身便逃,蓝振玉却不追他,手一抬,一支短弩箭从他袖管里射出,强劲地射向酒志的后背。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一支箭如闪电般射来,‘当!’正中射向酒志的弩箭,弩箭被射飞出去。

蓝振玉大骇,蓦地扭头,只见数十步外站着一名年轻男子,拉弓如月,一支箭冷冷对准了他。

来人正是李臻,他在最关键之时果断出箭,救了酒志一命。

蓝振玉没想到李臻的箭法如此高明,竟能拦截他的弩箭,他袖中暗藏一支手弩,偷袭敌人也是百百中,今天却是第一次失手了。

双方只僵持片刻,蓝振玉畏惧李臻的箭法,便摆摆手,命手下让开一条路,酒志连滚带爬地向李臻奔去。

“老李,这帮人一直在跟着我们!”

李臻瞥了一眼那支被自己射飞的弩箭,在夕阳照射下闪着一丝蓝莹莹的暗光,显然是淬了剧毒,他又想起索文那柄迷药短剑,应该就是这人所教,此人竟如此歹毒。

“你们要干什么?”李臻冷冷问道。

蓝振玉从一名下属手中抢过一面盾牌,心中稍定,不再畏惧李臻的神箭,他带着手下从四面包围过来,李臻箭法太高明,令他心生嫉妒,如果李臻不能成为自己手下,那今天他就要趁机除掉这个少年。

蓝振玉脸上带着毒蛇般的笑容道:“我认识你,你和索文比剑,两招便击败了他,你的剑法不错,我想领教一下,不知李公子是否愿意赐教?”

“老李,他是要杀人灭口,你不要睬他!”

李臻知道今天他遇到麻烦了,这十几名黑衣人都是剑术高手,这名刀疤脸更高人一筹,从他握剑时那如山一般的气势,他便知道自己的剑术远不是此人对手。

李臻骑射高明,但在剑术上却要稍逊一筹,一方面他师父的剑术也不是很高,而另一方面他把大量的精力都用在射箭上。

至于他两招击败索文,只能说明索文的剑术更臭,而眼下这个刀疤脸,才是真正的剑术高手。

“你们不是要找吐火罗僧人吗?我见到他了。”李臻淡淡笑道。

这名吐火罗僧人对蓝振玉太重要,尽管他不太相信李臻的话,但他还是不敢大意,厉声喝道:“说出他在哪里,我饶你一命!”

“可是我并不相信你!”

蓝振玉一咬牙道:“除了此人,其余全部杀掉!”

十几名黑衣人一起执剑冲了上来,酒志没有武器,大叫一声转身便跑,李臻也急向后退。

就在这时,天空忽然黑了下来,刚才还是夕阳在天,怎么一转眼,天空就黑了。

所有人都回头向西望去,顿时脸色刷地惨白,只见西南方从地平线上升起一片无边无际的黑云,遮天蔽日,向这边迅猛扑来。

“沙尘暴来了,快逃!”

蓝振玉惊得心都要裂开,他大喊一声,率领手下飞身上面,没命地东奔逃。

这时,康大壮也骑马奔来,他和小细带着李臻及酒志的马,康大壮急得大喊:“马匹顶不住沙尘暴,我们快逃!”

李臻也心急如焚,他听说过途中若遇到沙尘暴会九死一生,他们再不走,就会被埋在黄沙下。

他也不及多说,翻身上马,大喊道:“快跟我来!”

他猛抽一鞭战马,赤血宝马也吓坏了,没命地向东北方向狂奔,后面三人紧紧跟随,蓝振玉他们向东逃走,他们不能跟随,必须换一个方向,向东北方向奔逃。

李臻因为突围报信有功,张庭奖给他几匹吐蕃战马,李臻便给了康大壮和小细每人一匹,四人都有了不错的马匹。

也正是这个原因,他们四人竟逃过了沙漠中最恐怖的沙尘暴,四人一口气奔出近百里,才慢慢放慢了马。

“大壮,夏天怎么会有沙尘暴,不是春天才有吗?”李臻心有余悸地问道。

康大壮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在蒲昌海时斑叔还说,他是在二十年前遇到过一次夏天的沙尘暴,说一般不会遇到,没想到我们居然遇上了,还好我们都逃出来了。”

“可我们的行李干粮都没有了,这下怎么办?”酒志恨得咬牙切齿道。

他们逃跑仓促,除了兵器外,就只有贴身携带的金币,其余行李、水壶、干粮、地图统统都没有了。

四人面面相觑,又向四下张望,只见漫天星斗,远方山影巍巍,四周则是戈壁荒漠,荒无人烟,不过能看到一些灌木丛,说明他们已经离开沙漠比较远了。

但这里是哪里?距离高昌还有多远,他们都茫然不知。

李臻抬头凝视片刻漫天星斗,他对三人道:“我们现在应该在高昌城的东南方向,向正北走能到蒲昌县,应该不远,数十里左右。”

众人顿时有了精神,他们身上都有钱,只要到了县城,丢失的物品都可以重新购置。

众人重新上马,催马缓缓北行,走出不到两里,他们竟遇到了一群奔跑的黄羊,李臻张弓搭箭,一箭射翻了一头肥大的黄羊,令众人一片欢呼,酒志更是自告奋勇剥羊,自诩有家传屠技。

就在这时,小细忽然一指前方喊道:“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

第0032章 异域僧人

漫天星光下,前方出现了一座建筑,在渺无人烟的荒漠中,孤独地矗立着一座建筑,无疑令人震撼。

四人兴奋得大叫一声,催马向建筑狂奔而去,他们脑海里浮现出了火堆、烤羊、热水和奶酒,酒志甚至还想到了两个美貌的姑娘。

不过距离建筑越近,他们的心便渐渐冷了下来,他们都认出,这不是什么民居,而是军队的戍堡,而且是一座废弃的戍堡,已经坍塌了一半。

“荒野里会有狼群出没,我们在里面躲到天亮也不错。”

康大壮的提议赢得了众人的支持,想到饥饿的狼群,他们心中都惶恐起来,不由加快了马。

“等一等!”

快到戍堡时,李臻叫住了众人,他目光敏锐,现戍堡旁竟有一头毛驴,很安静的站在戍堡大门前。

“你们等一下,我先去看看。”

李臻翻身下马,抽出剑向毛驴走去,酒志把黄羊交给大壮,也拔出两把飞刀跟了上来。

他们很快靠近了戍堡大门,现这头毛驴竟然是拴在一根石柱上,毛驴身上还有个皮囊,说明戍堡内有人。

李臻向酒志指了指戍堡后面,让他绕过去,酒志点点头,从戍堡后绕到大门的另一边,两人贴身站在大门旁,李臻小心翼翼向堡内望去。

他似乎看到了什么,凝视了好一会儿,李臻走进了戍堡,酒志连忙跟了进去,星光从光秃秃的窗外射入,使戍堡内变得半明半暗,地上长满了野草,十分荒凉。

中间用石墙将戍堡分隔成两部分,一半是养马之地,另一半是士兵的休息处,在角落是一架已经朽坏的木梯子,通向二楼。

但就在木梯下却盘腿坐着一人,吓了酒志一大跳,飞刀险些脱手射出,却被李臻拦住了。

“哦!好像是个和尚。”

酒志认出来,是个穿着袈裟的光头老和尚,双手合什,就像在念经一样,不过这个和尚满脸金黄,看起来很像大云寺的金身罗汉。

“老和尚,外面的毛驴是你的吗?”酒志大声问道。

“别问了,他已经死了。”

李臻看出僧人眼中已无生机,用剑鞘推他一下,僧人一头栽倒在地,酒志一惊,他立刻想到了,“老李,莫非这就是那几个黑衣人找的土什么和尚?”

“就是他!”

李臻已经看见僧人的后背插着一支短弩箭,和射向酒志的那支短箭一模一样。

这时,康大壮和小细也走了进来,两人都看见了地上的僧人,康大壮不忍看见僧人这样面朝下,便想上去将他扶起来。

小细一把抓住他,“别碰他,他身上有毒!”

一进门小细便现了这个僧人的异常,竟然通身金黄,灵隐主持给他说过,西域多奇毒,肤色有异者,十之是中毒。

李臻点点头,“小细说得不错,这人是中毒了。”

他想了刀疤脸射酒志的那支弩箭,上面有蓝莹莹的光泽,而僧人后背的弩箭完全一样,他便断定,这僧人就是中了刀疤脸的毒弩箭。

李臻慢慢在僧人面前蹲下,小心地从他衣袋中抽出一片羊皮,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好像是吐火罗文。

李臻收起羊皮,又观察了片刻,他现僧人背上的弩箭上没有任何毒药的痕迹,和他昨天所见到蓝莹莹的弩箭完全不同。

‘莫非他不是弩箭中毒?’李臻心中暗忖。

而且让他奇怪的是,这名僧人浑身居然和石头一样硬,用剑敲了两下,梆梆作响,真像石雕的金罗汉一样。

“老李,人死就别关心了,看看他给咱们留下点什么?”

酒志对这和尚的遗物很感兴趣,既然那些黑衣人在抓他,一定是为了什么金珠宝贝。

酒志性急,不等李臻说话,便已经从外面毛驴身上把马袋拎了进来,他问小细道:“你们佛门没有什么规矩吧!”

小细摇了摇头,酒志早把马袋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但他立刻大失所望,只有一卷写在麻布上的佛经,一块类似度牒的铜牌,几个干面团,还有一串念珠,其他便一无所用,水壶也是空的,一滴水都没有,看来已被老和尚喝干了。

酒志愣了半晌,慢慢拾起佛经,难道这佛经是什么宝贝不成?小细摇摇头,“这是很普通的佛经,上面写的是梵文,念珠也很普通,还没有我的念珠好。”

“真他娘的倒霉,居然遇到一个穷和尚!”酒志悻悻地骂道。

其实李臻也觉得这和尚一定带着什么重要物品,那几个黑衣人才这么急着抓他,也不会是什么心中的秘密,否则那个刀疤脸就不会用毒箭了。

他沉思片刻,缓缓道:“或许不止一个吐火罗僧人,这只是其中一人,东西则在另一僧人身上,所以他们分道而逃,另一人逃到蒲昌海去了。”

李臻说得很有道理,酒志也死心了,“好吧!就算赚了一头小驴。”

李臻又问大壮,“你认识吐火罗文吗?”

“只认识一点点,但铜牌上的文字和佛经我都不认识。”

李臻把羊皮递给他,“这上面的字认识吗?”

大壮接过看了看,点点头道:“这是高昌城的一家店铺名字,是一个吐火罗人所开,我还去过。”

这时,小细指了指老僧人,低声道:“臻哥,我与他都是佛门子弟,我想把他安葬了吧!”

李臻叹了口气,起身道:“我们小心点,把他埋葬了。”

众人挖了一个深坑,用僧人留下的一卷布将他裹上,小心翼翼抬进坑里埋葬了。

埋葬了僧人,他们也无心烧烤羊肉,就这么坐到天亮,众人又再次启程,准确前往蒲昌县。

这时,李臻似乎想到了什么,他不断回头张望,走了不到百步,他忽然大叫一声,翻身下马,向戍堡狂奔而去。

众人都摸不着头脑,连忙跟他返回戍堡,李臻却没有进戍堡,直接从外面攀着石块爬上了二楼,从窗洞跳了进去,他一眼便看见了,在二楼靠近楼梯的地上,有一个包裹。

“找到了!”他狂喜地叫喊起来。

“老李,找到了什么?”酒志伸长脖子在下面大喊。

李臻扫了一圈,确定再无他物,便从窗洞跳了下去,众人立刻围上来,见他手上的包裹,都急问道:“是什么?”

“我也不知,但一定就是那帮黑衣人要找的东西。”

李臻兴奋道:“我真的很笨,那个老僧并不是合掌,而是竖起指头指着上面,意思就告诉现他的人,东西在上面。”

“既然东西在这里,那群黑衣人又怎么会跑到蒲昌海去,这里和蒲昌海可相隔了几百里啊!”康大壮又问道。

李臻沉思一下道:“我估计有两个可能,一是确实有两名僧人,只是东西在这人身上,他们追错了人。

另一个可能就是,他们听错了,这个僧人要去蒲昌县,他们却听成了蒲昌海,一字之差,却相隔几百里。”

酒志急得直搓手,“老李,以后再断案吧!先看看里面是什么宝贝。”

李臻笑了笑,这才慢慢打开了包裹,里面却包了厚厚两层棉茧,显然是怕摔碎里面的东西,其他三人眼睛都盯直了。

再剥开棉茧,里面是个半尺见方的青玉匣,这块玉细腻温润,是上品青玉,颇为沉重。

再打开青玉匣,却现它竟薄如纸,里面是个鎏金铜盒,李臻再想打开铜盒时却愣住了,这块铜盒竟浑然一体,找不到打开的缝隙,应该是整体浇铸而成,他晃了晃,里面确实有东西。

“真奇怪了,这个铜盒打不开。”

“你来试试!”

李臻见酒志跃跃欲试,便将铜盒递给了他,酒志接过铜盒试图用力掰开,却没有任何效果。

酒志想了想,抽出黄金匕,刚要切割时,李臻却一把抢过铜盒,“别乱来,里面说不定是剧毒之物,你没见那老僧身上就像涂了一层铜吗?”

小细也道:“这种鎏金铜盒我曾听父亲说过,是富贵人家下葬时用来放置珍贵之物,将铜熔解后直接封死,要用特殊工具一点点切开,稍微用劲,里面的东西就会毁掉。”

酒志很无奈,“那这里面会什么东西?你们都是佛门子弟,你应该知道啊!”

“我真不知道。”

小细摇摇头,“我只是个端茶送水的小和尚,这种东西哪里轮到我来看。”

“或许里面是和氏...那个吐火罗璧,你们看,大小正适合。”

酒志涎着脸皮又对李臻笑道:“要不咱们就再试试,我的黄金宝石刀很锋利,我会一点点地削开它,保证不弄坏里面的东西。”

李臻摇了摇头,“先这东西就不是你的,就算里面有宝璧,你也不能占有,我也不能,必须还给它的主人。”

“可是它的主人已经死了,昨晚我们不是把他埋了吗?”

“那老僧也不是它的主人,这应该属于寺院之物。”

“难道我们要去吐火罗完璧归赵?老李,你不会这么迂腐吧!”

李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不会去吐火罗,不过这个东西既然被那些黑衣人追索,说明它非常重要,未必是值钱,不要为它丧送我们几人的性命。”

酒志听李臻说得有道理,便也不再强求,他眼珠一转道:“不过那个青玉函倒值钱的,不如把它作为我们谢礼吧!”

“你找谁要谢礼去?”

李臻一句话把酒志求谢之心堵死了,他挠了挠头,“那怎么办?”

这时,旁边康大壮道:“那老僧人不是有度牒吗?我们去高昌找人翻译一下,看看他叫什么名字,是在吐火罗的哪家寺院出家,就有一点线索了,我们索性就去那家吐火罗人开的商行,老僧一定和这家店有关,我们去问问就知道了。”

李臻点点头,确实可以从老僧的身份上着手调查,其实他也很想知道铜匣里面究竟是什么?

........

第0033章 怀璧其罪

第二天上午,李臻四人骑马抵达了高昌城,高昌城隶属于大唐西州,蕃军占领了安西各镇后,高昌城便是大唐王朝在西域唯一保住的城池。

正是在西州都督唐休璟的一再恳求下,武则天毅然决定收复安西,三年前,武则天命王孝杰为主将,率大军进攻安西,从吐蕃人手中收复了安西四镇。

高昌城和敦煌城一样,也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商业繁盛,各民族在这座西域大城内和睦相处,比起敦煌城,高昌城的汉人更少,更加充满了异域风情。

高昌也就是后世的吐鲁番,这里不仅商业繁盛,酿酒业也十分达,独特的气候条件,优质的原材料,使这里成为大唐葡萄酒的最大产地,每年都有数十万桶高昌葡萄酒沿着丝绸之道源源不断地运往长安和洛阳。

其次,高昌还种植从西方传来的棉花,纺织出一种高昌独有特产—白叠布,也就是棉布,在中原深受达官贵人的喜爱。

李臻四人进了北城门,异域的风情扑面而来,这里房子大多是平顶泥屋,修建得十分密集,使整个城池呈现出一种灰白的色调。

大街上汉人不多,而是以各族胡人为主,到处是叫卖各种商品的商贩和店铺,一家挨着一家的酿酒坊使大街上飘散着浓郁的酒香。

“阿臻!”

康大壮从后面催马奔来,对李臻道:“我刚才已经打听了,斑叔的商队还没有到来,估计还在我们后面。”

“会不会出事啊?”小细担心地问道,那天的沙尘暴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应该不会,骆驼可以抵御沙尘暴,他们都有经验,不会有什么事。”

李臻点点头,“我们先找地方住下,耐心等他们消息。”

这时,酒志低声问道:“老康,你说的吐火罗商行在哪里?”

“那里就是!”

康大壮指向不远处的一家店铺,店铺的招牌也白陈旧,上面字迹模糊,看得出这家店铺有些年头了,看门口的货物陈设,好像是一家皮货店。

“大壮,这家店可靠吗?”小细有点不太放心地问道。

“应该可靠,这家店在这里已有二十年,店主是个非常和善的吐火罗老头,乐善好施,喜欢帮助别人,口碑非常好,三年前我见过他。”

康大壮又回头问李臻,“我们去不去?”

李臻想了想,当然要问,只是不能太鲁莽,得含蓄一点,他见旁边不远处有一家酒肆,便笑道:“我和大壮去问问就可以了,老胖和小细去酒肆点菜,我们马上就回来。”

酒志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老李,那玩意你可别拿出来啊!万一真是和氏璧之类的宝贝,他们见财起意,动了歹念......”

“好了!好了!”

李臻也被他说得头大,“快去酒肆吧!多点几个菜,再要两壶好酒,准你先吃。”

酒志嘿嘿一笑,带着小细走了,李臻则和康大壮去了街道另一边的吐火罗商行。

走进店铺,店铺里挂满了各种毛皮,却没有看见那个所谓和善老者,康大壮高声问道:“多利大叔,在不在?”

这时,从里面走出一名年轻男子,长得深目浓眉,皮肤黝黑,典型的吐火罗人模样,他却用一口流利的汉语问道:“你们有什么事?”

“请问多利大叔在吗?”

“店主出去有事了,这几天都不在,我是他的伙计,现在店铺暂时由我替他看管,我能帮你们什么吗?”

李臻和康大利对望一眼,原来店主不在,李臻知道那个老僧人一定和这家店铺有关,否则不会将写着店名的羊皮纸片留在身边,他也是在告诉现他的人,可以去找这家店铺。

但李臻不想就轻易说出老僧人,他沉吟一下,取出一张事先抄写的纸片,递给了年轻伙计,“这上面的吐火罗地名,你能替我们翻译一下吗?”

伙计接过纸片看了看,对两人道:“这是一座寺院的名字,叫小阿陀寺,位于阿缓城,这座寺院有几千僧人,是吐火罗三大寺院之一。”

“多谢了!”

李臻转身便走,走到店铺门口,他又停住脚回头问道:“这家寺院珍藏什么有名的物品吗?”

伙计呵呵一笑:“吐火罗寺院都是巨富,各种价值连城的珍宝无数,我不知道你具体指的是什么?”

李臻想起了老僧的死状,沉吟一下又问道:“有没有什么毒药服下后,变得浑身金黄,身体僵硬如石。”

“这个你倒问对人了,高昌城也只有我们知道,你说的是吐火罗一种著名毒药,叫做娑乐,又叫赤练金。

它其实是蛇毒,从一种沙漠毒蛇的体内提取,毒液无色无味,毒性持久,它的最大特色倒不是浑身变得金黄,而是它可以直接从皮肤渗透入体内,剧毒无比。”

“可是我见到的人,好像中毒几天后才死,并不剧毒啊!”

“那一定是被稀释了,真正的原汁毒液,一小滴就可以毒死数十人,这种毒药很少见,只在阿缓城一带才有,西域这边可没有啊,你们是在哪里见到的中毒者?”

“我也只是听说,并没有亲眼所见,告辞了。”

李臻拱拱手走出了店铺,老僧人是小阿陀寺的僧人,那这个铜盒也应该是这家寺院的东西,可以通过店主打听,不过店主不在,这件事只能暂时等一等了。

就在李臻两人刚走,那伙计便叫来一个小男孩,指着他们两人的背影低语几句,小男孩点点头,蹦蹦跳跳跟着他们而去。

李臻和康大壮来到了约好的酒肆前,康大壮着实有些饿了,直接进了酒肆,李臻却停了一下脚步,回头望去,他感觉似乎有人在跟着他们。

他身后不远处是一群孩子在玩耍,没有看见可疑之人,看来是自己多疑了,李臻摇摇头,也走进了酒肆。

“老李,这边!”

刚进酒肆,便听见酒志大嗓门在叫他,他们坐在大堂的最里面,酒肆大堂很宽敞明亮,和中原不同的是,这里并不席地而坐,而都是凳子,坐在凳子上喝酒吃饭。

酒肆内生意不错,大半位子都坐满了,来自天南地北的商人,说着不同的语言。

李臻上前坐下笑道:“怎么坐在大堂内?”

“这边没有二楼,都在这里了,这里都是胡凳,咱们敦煌也有,你坐得惯吗?”

“我还行吧!以前也坐过。”

桌上已经点好了酒菜,但只有一样菜,一只烤得金黄全羊,放在木格之上,酒倒是不少,每人面前满满一大碗浓黑的葡萄酒。

“怎么只有一只烤羊,别的菜呢?”

酒志懒洋洋道:“我倒是想吃敦煌的糖醋鳜鱼,油焖童子**,清炒三鲜,但这里一样都没有啊!烤全羊、烤骆驼、烤马肉,另外红酒煮羊腿倒不错,可惜卖完了。”

“那就算了,不过这里各种瓜果挺多,为什么不来一点?”

“已经让酒保去买了,咦!”

酒志惊讶地指着门口,“怎么来了一群带刀子的家伙。”

李臻一回头,只见门口站着十几名武士打扮的胡人,头戴三角帽,穿着黑皮甲,腰束五色带,手执长刀,一群人杀气腾腾,正和酒保交涉什么,李臻脸色一变,他看见了刚才店铺里问事的吐火罗伙计。

吐火罗伙计也看见了他,一指他们喊道:“在那里!”

十几名胡人武士推开酒保,冲了进来,酒肆里顿时一阵大乱,李臻一脚踢翻桌子,拾起皮囊大喊:“从后门走!”

就在胡人武士冲进来的瞬间,李臻已经看到了旁边有一扇小门,他带着三名伙伴直接冲出了后门。

也是他们运气好,后门外正好是马房,他们的马匹都拴在马房外的木桩上,李臻的赤血宝马太过于招摇,他特地给它染了色,看起来就像一匹毛色斑驳的癞马,只是显得比其他马匹稍微高壮一点。

“老李,生了什么事?”酒志至今还是一头雾水,烤全羊没吃着,却像苍蝇一样乱跑。

“快上马,等会告诉你!”

四人解开缰绳,翻身上马,这时,十几名胡人武士从后门冲出,挥刀向他们扑来,李臻抽出长剑,连刺出十几剑,只听几声惨叫,已有三人中剑,其余胡人武士气势滞顿,吓得纷纷后退。

趁着这个机会,李臻双腿夹马,战马从后门大门疾奔而出,其余三人也跟着他纵马疾奔去。

........

四人一口气奔出数里,找到一处僻静之地,酒志急问道:“他们是什么人,干嘛要追杀我们?”

康大壮沉声道:“那些人应该就是丝绸之路上有名的吐火罗武士,个个心狠手辣,武艺高强,一般由商队雇佣他们作护卫”

“什么?”酒志呆了一下。

这时,李臻叹了口气说:“恐怕事情比我的预想要更加复杂,不光是刀疤脸那帮人在找吐火罗僧人,恐怕还有其他人也在找他,来者不善。”

“都是为了那个铜盒,里面到底是什么?”酒志忍不住恨恨道。

“胖哥,小声点!”

爬在一棵大树上放哨的小细对他们低声道:“我看见那个刀疤脸了。”

李臻暗暗一惊,急忙问道:“他在哪里?”

小细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堵墙,意思在墙后,三人都不说话了,片刻,小细从树上纵身跳下。

“他们有二十余人,都骑着马,已经走远了。”

三人的目光都向李臻望去,等他拿主意,李臻沉思片刻道:“我们先找一个地方躲起来,我们在暗,他们在明,主动权在我们手上。”

康大壮道:“我知道一家粟特人开的客栈,就在附近,大家跟我来!”

.........

第0034章 第三势力

李臻等人住在一家粟特人开的客栈,却不是波斯邸,而是普通的商旅客栈,客栈有三层,他们便住在最高一层,透过房间的窗户,可以清晰看见大街的往来行人。

李臻负手站在窗前,默默地看着大街上的动静,他们在客栈内已住了两天,两天来,大街上非常平静,没有看见一个吐火罗武士,也没有看见刀疤脸和他的手下,就仿佛他们已经离开高昌城。

“老李,这样闷在房间里也不是办法,出去看看吧!”

酒志和李臻住一间屋,两天来吃了睡、睡了吃,他身上的肥膘又增加了几斤。

李臻没有说话,他一直在考虑这件事的影响,刀疤脸和索家有关系,这一点不容置疑。

难道这件事和索家有关?但直觉又告诉李臻,索家还掀不起这么大的风浪。

另外,那件东西又会是什么,吐火罗武士也不惜代价要得到它。

李臻瞥了一眼放在桌上的铜盒,这只铜盒就仿佛是西方的潘多拉盒子,给他们带来想不到的麻烦和危险。

“老李,我和小细出去看看,我们俩没有见过那些吐火罗人,他们不认识我。”

李臻点了点头,酒志说得对,大街上太平静了,他们闷在客栈内没有任何意义。

酒志大喜,从床上跳起来道:“我去叫小细!”

半个时辰后,酒志和小细步行来到了北门一带,远远看见那家吐火罗店铺已经关了,他们吃饭的酒肆依然生意兴隆。

酒志叹了口气,他想起了没吃到嘴的烤全羊,这时他看见旁边还有家酒肆,顿时心痒难耐,便对小细道:“我们喝一杯去!”

“可是....我们是来查看情况,去喝酒不妥吧!”小细有点胆怯道。

“你懂个屁!调查情况当然要从酒馆里打听消息,那些酒保什么事情不知?”

小细想想也对,便不再反对,跟着酒志进了酒馆,两人找张靠角落的桌子坐下,又点了四五个菜,要了两壶好酒。

酒志喝了一口酒,醇厚的葡萄酒使他眼睛都眯了起来,“好酒!呆会儿回去时也给他们带两壶。”

这时,酒保给了他们端了一盘酱牛肉,酒志问道:“小哥,最近两天好像没看见那些吐火罗武士了,他们去了哪里?”

“这位客人恐怕已经很久没来高昌了吧!三百名吐火罗武士一年前就失踪了,就像突然消失一样,谁也不知他们去了哪里?”

酒志和小细都愣住了,那么他们两天前见到的那群吐火罗武士是什么,是鬼吗?

“两天前出现的那些武士是阿缓王的护卫,虽然装扮一样,但并不是著名的吐火罗武士,他们和真正的吐火罗武士差远了。”他们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两人一回头,只见他们身后坐着几人,为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汉族男子,穿着颇为华丽,蓝色的锦缎绣花长袍,腰束玉带,头戴一顶乌笼纱帽,不过脸上看起来风尘仆仆,皮肤晒得黝黑,也不知从哪里过来?

男子端起酒杯来到他们桌前坐下,满脸笑容道:“我没猜错的话,那些阿缓王护卫正在找的人,就是你们吧!”

酒志大吃一惊,这人眼睛怎地毒辣,一眼便看穿了他们,男子又淡淡一笑道:“这里很少有汉人过来,你们是这些天唯一在高昌出现的汉人,所以很容易猜出你们的身份。”

“不对!”酒志反应极快,“还有一群黑衣骑马人出现,他们也是汉人,这怎么说?”

“你是说蓝振玉他们?他们可不是刚来高昌,他们一直就在高昌城,才走了几天又回来了,他们也在追查你们,这群人可比吐火罗人的威胁大多了。”

“你到底是谁?”酒志偷偷将一把飞刀握在手中,若不对劲,他就抓此人当人质。

男子笑了笑,一招手,随从递上一只小木箱,男子将箱子打开,里面霍然又是一只铜盒,和他们的铜盒一模一样。

“你怎么也有?”酒志愕然问道。

男子深深看了他们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他将木箱盖上,对两人道:“你们暂时不要管我是谁,但我告诉你们,你们恐怕惹上了大麻烦,稍不慎就有性命之忧。

阿缓王护卫和蓝振玉这两天都在拼命追查你们,并没有离开高昌,你们现在非常危险,若再不离开高昌,早晚要死在这里。”

男子话音刚落,酒志便远远看见几名吐火罗武士朝酒肆奔来,他惊得心都快停止跳动了,来不及问蓝衣人,拉着小细便向后门跑去。

蓝衣人见他们跑远,这才吩咐一名手下,“盯住他们!”

他的手下一闪身便追了出去,武艺相当高强。

.......

李臻静静地听完酒志的述说,他半天没有说话,他已经意识到他们卷入一桩激烈的斗争之中,有麻烦上身了。

那群吐火罗武士是阿缓王的护卫,他记得小阿陀寺就在阿缓城,他们居然从吐火罗追来。

那个刀疤脸叫做蓝振玉,这个名字李臻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他却一时想不起来。

但让李臻更头痛的是,现在不光是刀疤脸和吐火罗武士,又冒出来一个蓝袍男子,而且那个男子居然也有一个同样的盒子。

各种信息扑朔迷离,令李臻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一声惨叫,四人同时呆了一下,立刻站起身,纷纷抽出长剑,危险已经来了。

李臻从门缝向外看了片刻,他看见院子里出现了几名吐火罗武士的身影,他回头对三个伙伴道:“就是前天那群吐火罗武士!”

酒志的脸色有点苍白,他意识到自己大意了,这群混蛋肯定是跟踪他们回来。

李臻又看了片刻,现对方竟然有四五十人,他们分成三队,分头上楼搜索,李臻对三名伙伴道:“这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我们决不能手软,否则小命就丢在这里了。”

三人默默点了点头,这时,小细指了指后窗,“臻哥,我们其实可以从后窗离去,要不,我先去拉一条绳索。”

李臻想想也没有必要硬拼,便点了点头,小细立刻跳上后窗,抓起一卷绳索,像猿猴一样敏捷爬了出去。

这时,十几名吐火罗武士已经上三楼了,正沿着长长的走廊向他们所住的房间奔来。

李臻将铜盒背负在身上,手执弓箭,对酒志和大壮使了个眼色,两人猛地拉开门,李臻拉弓放箭,三支连珠箭瞬间射出,走廊上传来三声惨叫。

但对方人数太多,十几人大声叫喊,挥舞长刀蜂拥杀来,李臻又连射杀三人,还是没有吓到这些亡命之徒。

已经有几名吐火罗武士冲进了房间,他们凶狠异常,挥刀就像李臻劈去。

康大壮怒吼,挥舞铜棒打翻了两人,酒志左右开弓,两把飞刀同时射出,李臻身旁的两名武士捂着咽喉倒地。

“老胖,好刀法!”李臻忍不住赞了一声。

酒志嘿嘿一笑,正要自夸几句,这时,小细从窗户上探头道:“已经好了!”

“快走!”

李臻厉喝一声,挥剑劈翻了房中最后一人,但楼梯那边又有数十人喊叫着挥刀冲上走廊。

酒志没有时间自夸了,他和大壮冲上窗户,攀绳向上爬去,李臻收剑回鞘,拉弓疾射,七八支箭连珠射出,走廊内惨叫声叠起,瞬间倒下一片,箭箭射中对方要害。

这群武士终于被高箭术吓住了,纷纷调头奔下楼梯,这时有人搬来几张大桌子,数十名武士躲在桌后,又重新涌上走廊,用桌子做盾,缓缓向房间靠近。

趁着这短暂的时机,李臻背起弓箭,跳上窗户,攀着绳索迅向屋顶爬去,酒志已在屋顶等他,他将李臻拉上来,小细收回绳索,四人沿着屋顶拼命向南奔逃。

高昌城的建筑大多是平顶泥屋,但并不是连成一片,他们只奔出数十步就到头了,下面是一条长长的巷子,对面屋顶在两丈之外,他们跳不过去,而下面竟高达三丈。

李臻回头看一眼,当即立断道:“用绳索下去!”

小细将绳索在木桩上打了个结,将绳索抛了下去,四人攀着绳索,一个接一个跳下了巷子,但就在这时,一支短弩箭从远处倏地射来,正中绳索,绳索从空中断落。

第0035章 无价之宝

四人回头,只见一脸刀疤的蓝振玉带着十几名黑衣手下在他们不远处出现了,蓝振玉阴冷的目光死死盯着李臻背上的包裹,包裹突出的形状正是他寻找了两个多月铜盒。

“李公子,我知道你的剑法不错,但远不是我的对手,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把铜盒给我,我饶你们一命。”

李臻已经领教了蓝振玉的阴毒,他知道就算自己把铜盒给了此人,他也绝不会放过他们,一定会杀人灭口。

李臻取出鎏金铜盒,笑道:“这东西确实很害人,我想毁了它,大家都不麻烦了。”

蓝振玉仰头大笑,“李公子,这铜盒你毁不掉的!”

“是吗?”

李臻冷笑一声,对酒志道:“把匕给我!”

酒志连忙拔出匕递给他,李臻接过黄金匕,用匕尖对准铜盒,“我可以刺进去,把里面的东西毁掉。”

说着,他作势要刺,蓝振玉已看出黄金匕异常锋利,他脸色大变,怒喝道:“住手!”

李臻停住匕,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蓝振玉咬牙切齿道:“李臻,你到底要怎样?”

“你居然知道我叫李臻!”

李臻也想起来了,他怎么会觉得蓝振玉的名字眼熟,他在康思思的契约上看见过,另一方的签名是蓝振宁,应该就是这个蓝振玉的兄弟,这时,他忽然对思思有点担心起来。

“李臻,这铜盒里的东西不是你能拥有,快把它给我,我饶你们一死!”蓝振玉已经有点着急了,这四个少年怎么一点不知天高地厚。

李臻出人意料地笑了起来,“蓝振玉,我是想给你,可惜你身后的人不答应。”

蓝振玉一回头,只见巷子里冲来数十名吐火罗武士,为武士也看见了李臻手上的铜盒,用刀指着李臻大喊大叫,数十名武士更是不要命地冲来。

蓝振玉恨得咬牙大骂,“这群混蛋!”

他命令手下:“拦住他们,给我杀!”

十几名黑衣手下挥剑向吐火罗武士杀去,蓝振玉一回头,却见李臻四人正没命地向巷子深处奔跑,他恨得一跺脚,拔腿便追。

高昌城是一座古城,已有几百年历史,数百年的历史在这座古城中层叠,表现出来,就是各个年代建筑共存,使城内建筑异常拥挤,街巷深长,四通八达,仿佛迷宫一般。

李臻四人在深巷中狂奔,他们已经连转两个巷口,但前面依旧深不见底,看不见大街,李臻心中暗暗叫苦,如果前面是死巷,事情就麻烦了。

“李公子,这边!”

刚拐一个弯,却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叫他们,李臻一回头,只见旁边一扇大门开了一条缝,有人在门中向他招手。

这时,蓝振玉的脚步声已经从远处传来,他们没有时间了,李臻一咬牙,冲进了大门,其余三人跟着他跑进大门,大门随即无声无息关上。

蓝振玉没有现他们已进了门,他直接从大门前奔过,前面是条岔道,他向两边看了看,朝一条巷子内奔去。

给李臻他们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男子,酒志依稀记得他,好像就是那个蓝衣人的随从。

酒志低声对李臻道:“他就是蓝衣人一伙。”

年轻男子微微笑道:“李公子不用担心,我家主人没有恶意,只是想帮助各位。”

他见众人迟疑,又笑道:“你们的马匹我已安排人去取回,你们尽管相信我家主人。”

李臻心中冷笑,素昧平生,什么叫‘尽管相信’,不过也是为了他背上的铜盒子罢了,但他现在已没有选择余地,只能赌这一次了。

“你家主人在哪里?”

“请李公子跟我来!”

年轻男子带着李臻四人向房宅深处走去,但他们却从后门出来,外面便是大街,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请上马车!”

李臻想了想,便坐上了马车,三人也跟他进去,酒志低声道:“老李,这帮人是长安口音。”

李臻点点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三股势力都找到了他们,吐火罗人最愚蠢,冲锋在前,却死伤惨重。

蓝振玉稍有头脑,断了他们的退路,但真正有收获的,还是这个不显山露水的蓝衣人,他究竟是谁?

马车直接出了南城,又走了两里,来到一座庄园大宅前,居然是一座中原的建筑,飞檐斗拱,黑瓦白墙,他们心中都涌起一丝亲切。

马车停下,年轻男子替他们开了门,笑道:“我家主人就在宅内等候,请跟我来!”

四人跟他进了大门,绕过影壁,走进了院子,却迎面却看见斑叔向他们走来,四人都愣住了,“斑叔,你怎么在这里?”

斑叔见他们平安无事,开心得大笑,“我在高昌城内到处找你们,我朋友说他知道你们在哪里?便带我来这里等候,你们果然来了。”

意外遇到了斑叔,使李臻警惕之心稍稍缓解一下,原来蓝衣人是斑叔的朋友。

斑叔又低声对李臻道:“真的很抱歉,准备转让秘方的那个粟特人已经回撒马尔罕了,他的秘方已经转给别人,我们来晚了一步。”

李臻一怔,这不就白跑一趟了吗?回去不好给大姊交代啊!不过一转念,或许从别人手中也能买到。

他便拍了拍斑叔肩膀,安慰他两句,问题不大云云。

这时,从大堂里负手走出一男一女,男子约三十岁,身材中等,长得方面大耳,相貌堂堂,不过脸庞被太阳晒得黝黑。

他身后跟着一名年轻女子,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岁,穿一件拖地石榴红裙,上穿绿色薄衫,胸前露出大片洁白肌肤,乌如云,容貌艳美绝伦。

年轻女子抿嘴一笑,眉梢荡起万种风情,把四个人看得呆住了。

男子咳嗽一声,走上前抱拳笑道:“欢迎各位到来!”

酒志认出了此人,连忙低声对李臻道:“今天在酒肆遇到之人,就是他!”

李臻向男子回一礼,笑着问斑叔道:“斑叔,这是你的朋友?”

“是朋友,但也是我的老客人,我来介绍一下。”

男子摆了摆手,“老斑,还是我自己介绍吧!”

他走上前,深深看一眼李臻道:“在下长安王元宝,世代经商,和老斑打了二十年交道。”

他又指着身后的年轻女子,“这是舍妹王轻语,和我一同来高昌办事。”

王轻语上前施施然行一礼,“轻语见过李公子!”

李臻连忙向女子也回一礼,“原来是王公子和王姑娘。”

众人寒暄几句,王元宝便轻描淡写地将话题引到正事上,“你们都是敦煌良家子弟,却不小心卷入一桩朝廷争斗中来,可惜啊!”

小细在后面道:“王大哥,能不能告诉我们,铜盒里究竟是什么?”

“当然可以,不过这里不是说话之地,请跟我来。”

他带着四人向内堂走去,妹妹王轻语跟在后面,斑叔知道不是自己得事情,便先告辞去了。

众人走进内堂,王元宝把所有下人都打走,请他们坐下,内堂里只有他们六人。

“让我妹妹说吧!这件事他比我更清楚。”

四人目光向王轻语望去,王轻语抬起纤纤素手理了一下云鬓,这才浅浅笑道:“你们得到的,其实是放舍利的套函!”

“舍利!”小细一声惊呼。

“小哥知道吗?”王轻语笑问他道。

小细脸胀得通红,结结巴巴道:“放舍利应该是八宝套函,玉套函也可以,玉套函里面是铜匣,铜匣装银椁,银椁装金棺,最里面便是装舍利的琉璃瓶,所以又叫做金棺银椁套函。”

“小哥既然知道金棺银椁套函,为什么想不到里面是舍利呢?”王轻语声音很轻柔,她抿嘴一笑,眼角的妩媚更加浓烈了,一双美眸却迅地瞥了一眼李臻。

“因为金棺银椁套函是我们大唐的礼制,而对方是吐火罗僧人,吐火罗应该和天竺一样,用罂坛盛放舍利才对,所以....”

“所以小哥就没有想到,可以理解,不过问题就在这里,明明是吐火罗的舍利,为什么要用大唐的仪礼盛放?原因只有一个,这颗弥勒佛祖的舍利子,原本就是小阿陀寺准备进献给大唐神圣皇帝。”

“弥勒佛祖!”四人同时一声惊呼。

王轻语点点头,继续道:“我们东土大唐称为弥勒佛,但他实际上是弥勒菩萨,吐火罗叫做阿逸多菩萨,他坐化后,得舍利数十颗,分藏各大寺院,小阿陀寺珍藏一颗,是寺院的镇寺之宝。

阿缓王多次向寺院索要,正因为寺院放不住了,小阿陀寺决定把它敬奉给大唐天子。

由三名老僧同时带着它出,都放在同样的套函中,其中只有一颗是真舍利,其他两颗是影舍利,也就是用玉珠仿造。”

李臻已经明白了,武则天自称弥勒转世,这颗弥勒舍利对她而言,意义非同小可,难怪这些人拼了命的要抢到它。

“王姑娘能否告诉我,是哪些人在抢这颗舍利?”

王轻语转头看了一眼兄长,王元宝神色凝重地缓缓道:“此事的幕后人非同小可,我劝李公子最好不要知道,以免引祸上身。”

“可是多少应该让我知道一点吧!比如那个蓝振玉。”

“蓝振玉不过是个小人物,但他也绝不会告诉公子他在替谁做事,我唯一可以告诉公子,就是那群吐火罗武士,他们是阿缓王派来拦截舍利子。

你们两天前问的那家吐火罗店原本是小阿陀寺的产业,三名老僧会来这里休息换马,然后再上路去洛阳,可惜阿缓王的人动作很快,店主人已经被杀了,那个伙计就是他们派人乔装,等着拿真舍利的老僧上门,却等来了你们。

不过....他们想不到,蓝振玉也同样收买了那个伙计,伙计在给阿缓王的人报信的同时,也把消息给了蓝振玉。”

李臻默默点头,事情竟然如此复杂,如果不是他们替老僧上门,老僧一定被会阿缓王的人抓住,这也是天意。

“王兄怎会知道这么多?”李臻又不解地问道。

王元宝呵呵一笑,“很简单,我们也收买了那个伙计,所以同步得到消息。”

李臻心中暗骂,那个狗屁伙计就叫做两面三刀了。

王元宝看出李臻心中有些不满,又诚恳地说道:“托我们办事之人,我不能说出他的身份,但其它情况我都不会隐瞒公子,我们王家和西域有很深的贸易关系,所以他才找到我们王家。

为了这颗弥勒舍利,我不惜亲自带人去吐火罗,在阿缓城外,我们救下了一名身负重伤的老僧,老僧临终前便将他背负的影舍利给了我,还有一个老僧却被阿缓王抓住了。

但背负真正舍利的老僧却走另一条路北上,但在高昌城外被蓝振玉拦截住,辛亏我们出手相助,老僧才得以受伤逃脱。”

旁边王轻语道:“家兄负责去吐火罗,我坐镇高昌,只是没想到舍利子被你们得到了,恕我直言,这颗弥勒舍利虽是稀世之宝,但没有人敢买它,它也没有价钱。

对你们而言,这颗舍利只会给你们带来杀身之祸,想必你们已体会到了,我和家兄希望你们做一个决断。”

.........

第0036章 烫手山芋

“老李,这玩意咬手啊!”

大堂上,酒志轻轻抚摸着铜盒,他已经不再想什么和氏璧了,他知道这颗舍利会给他们带来杀身之祸,还是早点脱手比较好。

“我决定了,这颗舍利卖给这个王元宝。”酒志下定了决心。

李臻笑了笑,又问小细,“你的意见呢?”

小细叹息一声,“我只求平安,给他们吧!”

“老康,你呢?”

“我的意见和你一样。”康大壮话不多,但对李臻是绝对支持。

“既然大家意见一致,那就和他们兄妹谈一谈。”

李臻拉响了旁边的铃铛,很快,王元宝兄妹从外面走了进来,王元宝笑道:“你们决定了吗?”

李臻点点头道:“在谈决定之前,我想先问问王兄,怎么断定我们的舍利是真货,不是影舍利?”

“这个问题问得好!”

王元宝取出他的铜盒笑道:“你们注意到铜盒上有花纹吗?”

“确实有!”

王轻语快步去取来一点面粉,她伸出玉手在花纹上抚摸片刻,细细的花纹便清晰地浮现出来。

“好像是一尊佛像。”李臻认出了铜纹图案。

“这就是弥勒菩萨的本相了,你看他左手托着什么?”

“是一个钵盂!”酒志眼睛很毒,认出了佛像左手上的图案。

王元宝点点头,“李公子请再看看你们的佛像。”

李臻也用面粉抚摸了片刻,铜纹变得清晰起来,也是完全一样的弥勒本相,但左手上却不是钵盂,而是一颗宝珠。

“看到了没有,影舍利和真舍利都被完整的铜盒封死,看不出真假,唯一的区别就是图案,有宝珠为真,钵盂为影。”

“王兄怎么会知道?”

王元宝淡淡道:“我刚才不是说,我曾在阿缓城救下一个重伤的老僧吗?是他临死前告诉我,我才知道自己得到的是影舍利,阿缓王抓住另一个老僧,他得到也是影舍利。”

一切谜底都揭开了,现在也到了他们决断之时,李臻深深吸一口气,把真舍利的铜盒推给他,“这就是我们的决定,王兄收下吧!”

王元宝慢慢拾起铜盒,手有些抖,为了这颗舍利,他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心血,经历多少艰难,却在他快要绝望之时,他得到了。

王轻语心中也十分激动,她知道拿到真舍利,对他们王家意味着什么?

这时,李臻又道:“王兄能不能把影舍利铜盒给我,我把它给蓝振玉,以免他盯住我们不放。”

王元宝苦笑一声道:“如果公子想要这盒子,我当然可以给你,不过我要对你说实话,影舍利铜盒我已派人送回长安了,你眼前的这只铜盒是我仿造的,蓝振玉能辨真假,这个盒子瞒不过他。”

李臻半晌没有说话,他算是领教了,这个王元宝也同样心机很深。

王元宝又道:“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会用特殊的办法告诉蓝振玉,舍利我们已经拿到,他就顾不上你们了。”

李臻无奈,也只能这样了。

这时,王元宝取出四块玉牌,递给他们,“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凭玉牌可以去长安的王氏珠宝铺支取两千贯钱,当然是每人两千贯,务必请收下。”

酒志心都要喜炸了,两千贯啊!他这次真的大财了,他可以买栋大宅,讨谁做娘子呢?小珠还是翠儿?他一边胡思乱想,手哆嗦着接过了玉牌,小细和大壮也不客气地接过玉牌,铜盒当然不能白给他们。

李臻却看了玉牌半晌,他感觉这里面还是有点蹊跷之处,王元宝并没有完全对他们说实话,至少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

比如刚才若不是自己提出要影舍利盒子,他就不会说出这个盒子是假的,心机城府啊!但李臻也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妥?

尽管他不太想要这两千贯钱,不过如果他不拿,三个伙伴也不会接受,李臻也只得收下玉牌。

这时,王元宝又取出一卷羊皮纸,笑着递给李臻,“这是我另外给李公子的一点礼物,老斑说这次公子是为了酿酒秘方来高昌,但卖秘方的人走了,让你白跑一趟,很巧,我这里正好也有一份酿酒秘方,可以说是高昌最好的酿酒秘方,反正我拿着也没有用,就送给公子了。”

这个礼物倒是来得很及时,李臻没有拒绝,欣然收下。

李臻见事情办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王元宝拍拍他肩膀笑道:“李公子胆识过人,我很愿意和公子交个朋友,公子在长安若有什么不方便之事,尽管去找我,我会尽力帮忙。”

“感谢王兄好意,我若去长安,一定会来拜访。”

这时,王轻语走过来问道:“李公子是要回高昌城吗?”

李臻摇了摇头,“高昌城太危险,我们就直接回去了。”

“我也是这个意思,你们就直接走吧!我会派人送你们一程。”

“多谢姑娘,我们告辞了。”

王轻语派人送他们四人离去,她转身回到内堂,见兄长激动地捧着铜盒,她低声问道:“这个影舍利盒子明明是真的,兄长为什么不给他们?”

王元宝淡淡道:“就算影舍利也是珍贵之物,父亲只答应替王爷搞到弥勒舍利,这个影舍利我想自己留下。”

“可这样一来,蓝振玉就不会放过他们了。”

“我说过会尽力帮忙,但也只能是尽力,不可能给他们绝对保证,再说,蓝振玉若拿到舍利函,他们必死无疑,把舍利给我,他们还能大赚一笔,那李臻也是个厉害人物,你别小看他了。”

王轻语暗暗叹了口气,这不是小看不小看的问题,而是他兄长待人不诚,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摇了摇头。

王元宝看了她一眼,又道:“既然舍利已到手,我们也要尽快返回长安,你通知手下收拾行装吧!今晚连夜出。”

.......

李臻四人没有返回高昌城,离开庄园后便直接策马南下,向敦煌方向奔去,他们几乎是原路返回,度比驼队快了很多。

三天后,他们抵达宿营之地蒲昌海,向当地牧民租借了帐篷,众人安歇下来。

清晨,正在熟睡中的李臻被一阵年轻女子的呼叫声惊醒了,他刚坐起身,酒志便如一阵风似的冲进来,拉着他急道:“快跟我来,有好事情!”

“老康和小细呢?”李臻见大帐中只有自己一人,不由奇怪地问道。

“老康和几个沙陀人比力气去了,小细也跟去,但你的买卖却上门了。”

李臻一怔,“什么买卖?”

不等酒志回答,帐帘一掀开,涌入十几名沙陀少女,年纪大约都十五六岁左右,她们大多容颜清秀,梳着密集的小辫,头戴花环和八角花帽,服饰艳丽,身材或丰满或苗条,她们聚集在一起,几乎占据了近半个帐篷。

“酒志,你说的就是他吗?”

说话的是一个身材最高的沙陀少女,似乎也是她们领,她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袍,腰间束一条用黄金细丝编成的腰带,下面则穿一件绣有金边的黑色长裙,脚穿长皮靴,更显得她身材高挑而丰满。

或许是天气炎热的缘故,她的长袍没有袖子,露出了修长的双臂,她的肌肤呈栗色且极富弹性,浑身上下洋溢着一种野性之美。

少女说的是突厥语,李臻在敦煌也学过,大概能听懂一点,李臻不习惯坐在一群少女面前,他也站了起来,他高大伟岸的身材立刻引起少女们的一阵惊呼。

沙陀人是突厥人的一支,身材和突厥人一样,男子大多身材不高,敦实健壮,而李臻身材却比她们族人所有男子都高大,而且相貌英武,充满了朝气,几名少女的眼睛里都悄悄变得炽热起来。

“请问,找我有事吗?”李臻用不太熟练的突厥语问道。

为少女一指酒志,“他说你是大唐第一骑射高手,我们想和你比试一下。”

酒志也会几句突厥语,他脸上露出尴尬之色,连忙给李臻解释道:“可能是语言交流不畅,我只是说你骑射在敦煌第一,没说大唐第一。”

李臻笑了起来,“应该是勇士来找我比箭才对,怎么来了一群姑娘?”

尽管李臻的突厥语说得很不标准,但为少女居然听懂了,她脸色一沉,转身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片刻,一支箭‘嗖’地破帐而入,正中帐顶穹心,一群少女爆出一片掌声,只见那名少女挽着一把弓气势汹汹闯入,一双充满野性的大眼睛挑衅般注视着李臻。

“姑娘箭法不错!”

李臻笑眯眯地赞许,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少女的箭术确实不错,居然从帐外射中了帐内的穹心。

少女却不理会他的鼓掌,傲然道:“你若是勇士就拿起弓,我向你挑战!”

她转身带着一群少女离开了大帐,大帐内又变得空荡,留下了满帐的脂粉香味。

李臻就像做梦一样,一群少女莫名其妙跑进帐,再莫名其妙射他一箭,然后要向他挑战,没有任何缘由,令他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酒志知道是自己多嘴惹的事,他却埋怨李臻道:“都怪你啊!你干嘛说什么勇士才能找你比箭,你得罪这只小母豹子了,这下好了,人家向你挑战,你去不去?”

.........

第0037章 朱月敏之

蒲昌海的沙陀部落只是沙陀族的一支,人口数千人,这支部落归属于少酋长朱月辅国。

当李臻四人途经此处宿营时,正好遇到朱月辅国从北面过来巡视自己的部落,而向李臻挑战的沙陀少女正是朱月辅国的女儿朱月敏之。

朱月敏之只有十五岁,从小父亲就把她当作儿子来养,使她拥有沙陀武士的敏捷武艺和高骑射。

在去年沙陀族的骑射大赛中,她身着黑豹武士装,战胜了众多沙陀勇士,一举夺取骑射第三名,在沙陀人中赢得了‘豹美娘’的称号。

这次她随父亲南下蒲昌海视察,她也想挑几个骑射不错的少女,充实她的沙陀女骑兵队,不料从酒志口中,她得知李臻竟然是大唐第一骑射高手,令她深感兴趣。

但李臻随口戏言却又激怒了她,她当即向李臻下了挑战书,要与他比试骑射。

豹美娘要向汉族少年挑战的消息迅传遍了整个部族,沙陀人是马上民族,长年生活在艰苦的环境中,也养成了他们勇烈好斗的性格。

这个消息顿时引起了沙陀人的极大兴趣,连朱月敏之的父亲也被惊动了,他当即下令在蒲昌海畔举行骑射大会,让数百沙陀勇士也参与这次骑射比武。

‘呜——’悠扬低沉的鹿角号声在广袤的草原上吹响,一队队沙陀勇士从远处疾奔而至,在草原上插下旗帜,片刻便形成了一片占地上千亩的比赛场地。

开始有三三两两的沙陀骑手从大营赶来,在场地内纵马奔驰,张弓射箭,准备即将开始的骑射大会。

这时朱月敏之在数十名少女的簇拥下也从远处奔来,她已换了一身黑豹武士服,这是用一张黑豹皮裁成的衣服,紧紧包裹着她丰满修长的身体,脚蹬长筒皮靴,大腿和胳膊都裸露在外,头上插着色彩艳丽的羽毛,手执射雕弓纵马疾奔,更加彰显出她的野性之美。

“那个汉人少年来了没有?”朱月敏之高声问道。

几名沙陀勇士迎上来躬身道:“他还没有来。”

“去监视他,防止他跑掉了。”

几名沙陀勇士对望一眼,一起调转马头,向大营方向奔去。

这时,另一名少女问道:“敏之姐姐,你觉得他会跑吗?”

朱月敏之冷笑一声道:“那酒志把他吹到天上去,如果他虚有其表,他十有要逃跑。”

“就是!我也觉得那个酒志在吹牛,他怎么会是唐朝第一骑射高手?我看他们明明都是普通人嘛!”

“不管他是不是唐朝第一骑射高手,但他敢轻视我,我就要让他付出代价!”

朱月敏之俏脸上罩了一层寒霜,调转马头向骑射场疾奔而去。

.......

大帐内,李臻坐在一旁平静地给暗影弓换弦,就仿佛即将举行的骑射大赛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他只是一个途经此处的看客。

小细和康大壮却十分担忧,在清晨的举石较力中,康大壮战胜了十二名挑战者,赢得了沙陀勇士的尊重,但那只是私下的比武较量,输赢都可以不在意。

但李臻要参加的骑射比武却是一场正式的比赛,由沙陀酋长起,所有沙陀武士都要参加,康大壮深知沙陀人骑射高强,李臻尽管在敦煌箭术夺冠,但和从小长在马背上的沙陀人相比,未必能占优势。

如果败了,恐怕会给李臻留下难以抹去的耻辱,康大壮忧心忡忡道:“既然我们不是沙陀人,这次骑射比武我们就没有义务参加,而且沙陀酋长也没有正式邀请我们....”

不等康大壮说完,酒志便跳起来嚷道:“你的意思是让老李夹着尾巴逃跑吗?月黑风高,我们挑起行李像老鼠一样溜走,老康你可能干得出,胖爷我是不干,男子汉大丈夫,输就输了,怕个屁!”

康大壮也怒道:“什么叫我干得出?我是在为自己着想吗?你这个死胖子,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件事就是你惹出来的。”

酒志大怒,撸起袖子恶狠狠道:“你这个火奴,要打架吗?”

康大壮霍地站起身,捏紧拳头,半截铁塔般地身躯罩住了酒志,“你再敢辱我,我杀了你!”

小细胆小,连忙合掌央求,“两位大哥别吵了,臻哥需要安静,被你们吵乱心神,怎么比箭?”

康大壮和酒志互相恨恨的怒视一眼,又坐了下来,李臻只笑了笑,没有说话,继续专注地更换弓弦,这时,大帐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好像有人在大声叫喊着什么?

酒志离帐门最近,他挑开帐门看了看,“老李,好像是来找你的,十几个沙陀武士,一个个他娘的像要吃人一样。”

康大壮掀开帐帘,拎着大步走了出去,酒志也觉得没面子,偷偷摸出两把飞刀,也跟着出去了。

帐外是十几名十六七岁的沙陀少年,长得宽鼻大脸,头戴脱浑帽,身着突厥长袍,腰束革带,每个人手中拿着弓箭,胯下一匹雄骏的战马,沙陀人好勇斗狠的烈火在他们眼中燃烧,他们用突厥语怒喝:“帐内唐人出来,你有什么资格和豹美娘比武?出来受死!”

康大壮精通突厥语,他举起铜棍厉声大喝:“这是你们酋长的决定,你们为什么不用箭去对准酋长?”

十几名沙陀少年大怒,纷纷张弓搭箭,对准了康大壮,这时,帐帘一掀,李臻从里面走了出来,冷冷道:“谁要找我?”

沙陀少年们对望一眼,一名最强壮的少年催马上前道:“我们都认为你没有资格和豹美娘比箭,我们要向你挑战,跟我们走!”

康大壮低声翻译了,李臻笑了起来,“你们可能搞错了吧!不是我想和她比箭,而是她向我挑战,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就在这时,几名沙陀女骑手疾奔而至,为之人正是朱月敏之,她见一群沙陀少年勇士杀气腾腾围着李臻,立刻明白过来,她上前怒斥道:“你们如此待客,简直丢尽沙陀人的脸,有本事去赛场挑战,跑来这里算什么,还不快滚!”

沙陀少年都颇为惧怕她,恨恨瞪了李臻一眼,调转马头便走,很快就奔远了,李臻笑着向她点点头,“感谢姑娘对客人的尊重。”

朱月敏之阴沉着脸道:“沙陀人不会对客人无礼,但进了赛场,就没有什么主客了,生死在天,你如果害怕,现在走还来得及。”

不知为什么,李臻虽然不太听得懂那十几个沙陀少年说的突厥语,但眼前这个沙陀少女的突厥语他却能听懂,他点点头笑道:“多谢姑娘提醒,不过姑娘既然盛情邀请,我若离去,就却之不恭了。”

朱月敏之的脸色稍稍缓和一点,又道:“我是来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朱月敏之,你呢?”

“在下敦煌李臻!”

‘李臻!’朱月敏之默默念了两遍,记住了这个名字,她调转马头又道:“比赛即将开始,请你尽快过去,先适应一下场地,才能挥出最好的箭术,我很期待看到你在我箭下俯称臣。”

“彼此!彼此!”

朱月敏之深深看了一眼李臻,猛抽一鞭战马,向东北方向疾奔而去,酒志大声赞道:“这个胡娘不错,野得够味!”

“就是一头情的公猪,看见哪个女人都眼睛直!”康大壮低低骂了他一句。

酒志却没听见这句话,否则他又要跳起来了,不过李臻却觉得酒志说得不错,这个朱月敏之确实野得够味。

.......

赛场周围已经十分热闹了,近万沙陀族人聚集在四周,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议论纷纷,不时开怀大笑,沙陀人没有什么具体的节日,对他们而言,全族人的聚会就是最盛大的节日。

赛场另一角,五百多名沙陀年轻勇士骑马聚在一起,每个人都兴奋异常,脸色通红,执弓背箭,眼中充满斗志和对胜利的期待,远处少女们爱慕的眼光就是他们最大的动力。

谁也想不到,朱月敏之一句负气之言竟演变成了蒲昌沙陀人前所未有的骑射大赛。

沙陀人临时搭建了一座看台,看台上坐着沙陀酋长朱月辅国和几名族中长老。

朱月辅国年约四十岁,身材中等,健壮如牛,两条长长的八字胡修剪得十分整齐,他父亲朱月金山是整个沙陀人的大酋长,已年近六十,很快,朱月辅国就将继承父亲的大酋长之位。

“那几个汉人少年来了没有?”朱月辅国笑问道。

“来了,在那里!”

一名随从指向赛场角落,朱月辅国看见了,在沙陀勇士的另一边,四个少年孤零零地牵马站在那里,似乎没有人理会他们。

“他们是客人,不能这样无礼,请他们过来!”

片刻,随从将李臻等四人领了过来,四人躬身施礼,“参见大酋长!”

朱月辅国看了他们一眼,目光落在李臻身上,他是有眼光之人,康大壮虽然高大魁梧,但他只是有力量,而看不出苦练过箭术,其他两人更看不出什么过人之处.

唯独李臻手臂尤长,浑身充满了一种含而不露的爆力,一双冷厉的目光仿佛能看透人心,这正是多年苦练箭术留下的痕迹。

“你就是李臻?”朱月辅国注视着李臻笑问道。

.........

第0038章 豹美娇娘

“在下敦煌李臻!”李臻不卑不亢回答道。

“不错!都是很好的少年,你们都请上座,今天无论输赢,你们都是我的贵客。”

朱月辅国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更懂得人情世故。

朱月辅国命人给他们添了位子,又让李臻坐在自己身旁,这时,他女儿朱月敏之骑马奔至,在看台前高声问道:“父亲,几时开始比赛?”

她虽然在问父亲,一双宝石般明亮的眼睛却瞅着李臻,看眼要比箭,他居然还有心思上座?待会儿丢了面子,看他还敢不敢坐在父亲身旁。

朱月辅国呵呵一笑,“先让沙陀勇士们比试一番。”

他从腰间摘下一颗璀璨的宝石,“这颗宝石就是奖励,勇者为胜!”

朱月敏之明白父亲的意思,是要让自己最后出场,赢取这颗宝石,她挑衅的目光又瞥了一眼李臻,心中暗忖,‘就让你再得意片刻!’

她调转马头向沙陀勇士处奔去,望着女儿的背影,朱月辅国笑眯眯对李臻道:“小女虽是巾帼,却是沙陀骑射第三,公子切不可轻敌了。”

“多谢酋长提醒,晚辈记住了。”

朱月辅国看了看他,又淡淡道:“沙陀人讲究以武服人,无论在沙场还是赛场都会全力以赴,绝不承让,谦让在你们汉人看来或许是美德,但对沙陀人不是,它是一种轻视,是一种羞辱,我也希望你能入乡随俗,如果你有真本事,那就全部拿出来!”

李臻默默点头,看来她的父亲也希望她能遭受一次挫折。

这时,草原上鼓声大作,两边沙陀民众开始欢呼起来,一声声低沉的号角声响彻天际,五百余名身着盛装的沙陀勇士鱼贯而出,在赛场上纵马奔驰,接受父母亲人的祝福,接受多情少女们爱慕的目光。

片刻,五百余名沙陀勇士齐聚看台前,朱月辅国站起身高举双手道:“沙陀以武立族,没有强大的武力,我们只能成为异族的奴隶,我们父母妻儿将遭受凌虐,拿起你们的弓箭,骑上你们的战马,让沙陀人勇烈精神世代传下去,沙陀立族,以武为胜!”

“以武为胜!”

五百余沙陀勇士齐声呐喊,热血在每一个人的心中沸腾,连旁边的李臻也被他们的热血感染,他知道在历史上,沙陀人曾经创造过辉煌,一个软弱的民族,一个遗忘尚武精神的民族,永远不会傲立于天下。

“骑射比武开始!”

朱月辅国一声大喝,五百余匹战马奔跑,马蹄声如闷雷响动,这时,朱月辅国对李臻道:“公子可以下场了!”

李臻这才明白,朱月辅国是让自己和沙陀武士一起比武,而不仅仅是和他女儿比武,他缓缓站起身,将箭壶背上,手执暗影弓,一跃跳下木台,他的赤血宝马就在看台下,李臻翻身上马,纵马疾奔,冲进了沙陀勇士群中。

李臻身着蓝色武士袍,身材高大魁梧,他的战马尤其雄健善奔,在沙陀勇士群中格外引人瞩目。

朱月敏之看见了她,心中斗勇之火燃起,她不管父亲的命令,催马胯下乌锥马,也冲进沙陀勇士群中。

两人在人群中相会,目光中皆闪烁着挑战对方的自信,“李臻,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朱月敏之讥讽地笑道。

“输的一定是你!”李臻也毫不留情地回击。

“那让我们拭目以待!”

两人战马交错而过,各去了一支比武队列之中。

沙陀人的骑射比试和敦煌的武举乡试完全不同,充满了自由竞争,五十人为一队,每个人的箭上都刻有自己名字,一齐参与射击猎物,以射猎最多者为胜,如果多人射中一只猎物,哪就看谁的箭更致命。

这时,鼓声大作,一群约百余只的黄羊从圈养木栏中疾奔而出,它们极为善奔,度迅捷,奔向草原的另一边,五十名沙陀勇士也大喊着疾奔而出,一支支箭矢强劲射出,赛场上黄羊狂跑,马奔若影。

朱月敏之就在第一队中,李臻特别关注她,只见她身姿矫健,张弓搭箭,纵马疾射,一气呵成,动作如行云流水,只片刻间,她便射出了十五箭,箭箭射中黄羊要害。

比赛的时间极短,一时间血光四溅,数十只黄羊哀鸣摔倒,其余黄羊皆奔得无影无踪,有人跑去清点,最后宣布,朱月敏之以十五只猎物的成绩领先,赛场四周顿时爆出一片欢呼声。

朱月敏之躬身向四周沙陀人答谢,更激起了全场人大喊:“豹美娘!豹美娘!”掌声更加热烈。

朱月敏之退了下来,却故意经过李臻身旁,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充满野性的目光注视着他,挑衅地笑道:“大唐第一箭手,你能射几只?”

李臻迎着她的目光微微一笑:“我不用多射,十六只足矣!”

“你!”

朱月敏之气极,“好!你若能射下十六只,我就认输!”

一队一队的沙陀年轻勇士在赛场上疾奔,张弓放箭,一只只黄羊在奔跑中摔倒,年轻射手们各有斩获,多的有七八只,少的也有两三只,但没有一人能过朱月敏之的成绩。

毕竟她是整个沙陀人骑射第三,而蒲昌海的沙陀部落只是沙陀人中的一支,骑射水平相差甚远。

这时鼓声再起响起,最终一支参赛队伍奔涌而出,身穿一声蓝色武士袍的李臻也在其中,格外引入瞩目,酒志、康大壮等人纷纷站起身,紧张地注视着李臻,连朱月辅国也轻捋八字胡,眯眼望着队伍中的李臻,他对这个少年很感兴趣,真的能刹一刹女儿的争强好胜之心吗?

但真正关注李臻的却是朱月敏之,她一边若无其事地和几名少女闲聊,但目光却注视着李臻的一举一动,她心中也有点紧张起来,从李臻的纵马行姿和握弓的手法,她便看出李臻在骑射上确实是千锤百炼,并不是那个酒志在胡乱吹嘘。

这时,她不顾其他人的惊讶,纵马向赛场边缘奔去,此时占地一千余亩的赛场上已是人马奔驰交错,四散飞射的狼牙箭如闪电般射向亡命奔逃的黄羊,李臻双腿控马,抽箭张弓,扭身疾射,箭如星火流云,将一支支箭精准地射入奔逃中黄羊的头颅,皆是一箭毙命。

他的动作并不匆忙急促,给人一种非常从容的感觉,但他的出箭却是所有人中最快最凌厉,渐渐的,周围上万沙陀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都被他高的箭术吸引住了。

外行看热闹,内行却看门道,外行只觉得李臻出箭迅捷,杀法凌厉,但朱月敏之却在数着李臻射出每一支箭,一眨眼,十三支箭已射出,箭箭射中黄羊要害,而比赛已到尾声,赛场上只有几只黄羊了。

当大部分人都意识到李臻最多十四只黄羊的记录时,朱月敏之迅判断出,李臻至少还有三箭机会。

尽管一般骑射手很难把握住这三箭,但直觉告诉她,李臻可以办到,她心中大急,催马向其中一只黄羊追去。

李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现自己的周围还有三只黄羊在狂奔,前方左右各一只,身后还有一只,呈品字型分布,他抽出三支箭咬在口中,纵马疾奔十几步,左右开弓,前面的两只黄羊应声而倒,皆被李臻一箭射穿头颅。

这时他已射倒十五只黄羊,追平了朱月敏之的记录,但他却抽出口中的第三支箭,拉弓如满月,扭身向后面的最后一只黄羊疾射,可就在他要松弦的瞬间,他却愣住了,只见最后一只黄羊竟被朱月敏之抓在怀中,朱月敏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要么平局,要么放出这一箭,李臻毫不迟疑,弦一松,狼牙箭从他弓中飞射而出,俨如一道黑影,射向朱月敏之怀中的黄羊,就在结束锣声敲响的同时,李臻射出的最后一箭也洞穿了黄羊的头颅,将它射死在朱月敏之怀中。

‘当——’结束锣声敲响了,赛场四周爆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李臻收了弓,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朱月敏之,他干掉了十六只,正好比她多一只,朱月敏之却愣住了,她万万没有想到,李臻竟然如此果绝,将自己怀中的黄羊也一箭射死。

对方赢了,赢得是如此精彩,一种从未有过得挫败感从她心底油然而生,泪水从她眼中涌出,她狠狠将黄羊摔在地上,转身打马狂奔而去。

“大唐李公子十六只!”

随着清点士兵高声宣布了成绩,草原上再次沸腾起来,崇拜英雄的沙陀人将他高高抛起,欢呼他最后的胜利。

.......

第0039章 红色绢花

骑射比赛无疑是沙陀人最盛大的节日,而沙陀人庆祝节日的方式和突厥人一样,白天举行各种丰富的活动,晚上却是整个部族的篝火晚会,这也是节日的。

天刚擦黑,数十堆篝火便点燃了,男女老少从四面八方赶来,聚集在一堆堆烈焰腾空的篝火旁,大块大块烤得喷香的黄羊肉被分割,先敬给长者。

一袋袋精心酿造的马奶酒堆放在篝火旁,可以随心所欲地痛饮,孩子们端着盛满水果的盘子在火堆中穿行,笑语声声,年轻的小伙子们弹起了火不思,嘹亮深情的歌声在火堆旁回荡,俏丽的少女则翩翩起舞,将自己喜欢的少年郎拉起共舞。

篝火晚会也是年轻男女们谈情说爱的天地,没有人更比他们盼望这一刻,望着一对对情侣在火中相拥共舞,李臻看得心都醉了。

“我们沙陀人寿命短,生活环境恶劣,生下十个孩子至少要死七个,没办法啊!要想部族兴旺,只能多生多孕!”

朱月辅国有点喝多了,醉醺醺对李臻笑道:“今晚你是英雄,不知多少姑娘希望把你拉入帐中,你别辜负了自己的少年时光。”

李臻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沙陀不要明媒正娶吗?”

朱月辅国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他拍了拍李臻的肩膀,“你如果愿意娶沙陀女子为妻,我可以给你做媒,但今晚不用,今晚你只管尽情享受,这是你夺取魁应得的奖励。”

李臻生活的敦煌城基本上是汉人聚集地,风俗礼仪和中原无异,尽管唐风开放,但那只是对权贵而言,普通民众被柴米油盐所困,哪里会考虑饱暖后的诸多美事?

李臻平时所见所闻,都是恪守律法礼仪,并没有越规逾礼之事出现,但今天却似乎有点不一样了。

李臻是第一次接触游牧民族,尽管他前世也知道那么一点,但真的身临其境,却是另一种感受。

他想到刚才朱月辅国说的话,‘要想部族兴旺,只能多生多孕’,他不由哑然失笑,自己何必纠结这种事,他端起牛角杯,向几名长老遥遥敬酒。

这时,一群少女从他身后奔来,欢笑着将他拖了起来,李臻措不及防,被少女们拖进了跳舞的人群之中。

沙陀人信奉祆教,跳舞都带有一种宗教仪式,舞姿夸张奔放,但形式却多种多样,有年轻男子围着心中女神求爱的双人舞,也有一群少女们列队共舞,舞姿婀娜柔美。

但最多的却是男女老幼都参加的踏歌,大家手牵着手,围住篝火跳舞唱歌,这也是大唐最流行的舞蹈,一直流传到了后世。

李臻纵声大笑,他牵着两名少女放声高歌,连他自己都不知唱的是什么,歌声却是那么喜悦,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一队少女开始围着他翩翩起舞,几名年轻的勇士弹起了火不思,放声高歌:

蒲昌海飞起一群天鹅,

令我心迷神醉,

令我追逐不舍,

我在寻找那只最美的天鹅,

愿意与她共筑爱巢。

......

李臻望着一双双明亮多情的目光,他的心和少女们一起飞驰远方,就在这时,歌声忽然急促起来,富有节奏的鼓声响起。

只见一名少女从火中翩翩舞来,一双美眸紧紧盯着李臻,正是换了一身衣服的朱月敏之,她上身穿着薄薄的短袄,下身是一条火红的长裙,头戴花冠,腰束黄金带,数十根辫子随着她舞姿盘旋。

朱月敏之的出现,使少女们纷纷退下,很多人都惊呼起来,“豹美娘跳舞了!”

年轻勇士们都羡慕地望着李臻,据说高傲的朱月敏之还从来没有和哪个年轻男子单独跳过舞,今天他们都开了眼界。

“怎么,你不愿意和我跳舞吗?”

朱月敏之目光炯炯地注视着站立不动的李臻,面色有些冰冷,又瞥了一眼旁边几名少女,“你却愿意和那些麻雀跳舞!”

“不是!”李臻摇了摇头,惊讶地注视她道:“你...会说汉语?”

李臻心中惊愕,他这才现朱月敏之的汉语居然说得很流利,朱月敏之得意地笑了起来,眼波流动,调皮地望着他,“不行吗?”

“我只是惊讶....”

不等他再说下去,朱月敏之便主动拉着他的手,带着他向一群正在围舞蹈的年轻男女中跑去,李臻也放开的心怀,拉着朱月敏之的手,尽情地跳起了欢快的舞蹈。

夜渐渐深了,老人和孩子早已回去,跳舞的年轻男女也越来越少,他们牵着手,互相依偎着向夜色深处走去。

李臻和朱月敏之坐在一处高地,背靠着背,仰望头顶浩瀚的星空。

“我会说汉语,是因为我母亲是汉人,她姓韩,叫做韩敏之,是我父亲最心爱的女人,可惜生我时去世了,父亲就给我起了母亲的名字,叫敏之。”

“可是...谁教你的汉语呢?”

“是祖父,祖父请了一个汉人,教我们兄妹学习汉语,或许是我有一半汉人血统的缘故,我学得最好,让他们嫉恨。”

“有人欺辱你吗?”

“开始有,但后来就不敢了,我八岁时杀了一个敢欺辱我的族兄,从此再也没有人敢欺我,甚至嘲笑我,我把自己当作男人,谁敢对我无礼,我就杀他。”

朱月敏之长长吐了口气,李臻感受到了它内心的激动,又笑问道:“今天比箭,我射了你怀中黄羊,你生气吗?”

“开始很生气,不过后来就不气了。”

“为什么?

“因为你骑射确实比我高明,我看过你射的黄羊,力量和精准都远远过我,所以我输得心服口服,不生你气了。”

“是吗?一个心服口服就完了吗?”

“那你想要什么?要我跟你走吗?不可能!我不会离开草原。”

“你母亲是汉人,你身上有一半的汉人血统,你不想去中原走走吗?”

朱月敏之沉默片刻道:“我不想!以前没想到,以后也不会想,李臻,我并不是汉人,我是草原的女儿,虽然我有一个汉人母亲,我会怀念她,但我的根在草原。”

李臻望着星空笑了起来,“看来我想把你带走是不可能了,但我能理解,就像我不想留下一样。”

朱月敏之凝视着天上星辰,喃喃低语:“我们就像两颗星星,虽然背靠着背,却永远不会走到一起。”

这时,一对情侣牵着手从他们身边跑过,两人这才现,所有人都回去了,篝火旁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李臻站起身,从怀中取出他骑射赢取的月光宝石,递给她,“这颗宝石送给你。”

朱月敏之略带羞涩的接过宝石,低声道:“谢谢你!”

李臻又注视着她片刻,柔声道:“夜深了,回去休息吧!”

朱月敏之却低着头,半晌,她取出一朵红色的绢花,递给李臻,“我的帐前也插着这样一朵花,如果你愿意来,我等你!”

她把话塞给李臻,转身便飞奔而去,李臻望着她身影奔远,轻轻摩挲手中的绢花,心中竟然起了一圈圈涟漪。

他望着朱月敏之奔去的方向,也快步走了过去。

朱月敏之的穹帐非常华丽,镶嵌着金丝,帐门插着一支和他手中一样的红色绢花,李臻站在帐门前踌躇良久,最终鼓足勇气掀开了帐帘,帐内没有点灯,漆黑一片,黑暗中,一把雪亮的长剑迎面刺来,顶住了他的咽喉。

“是谁?”大帐内传来朱月敏之冷厉的喝声。

李臻把绢花递了进去,“是它带我来的!”

长剑收走了,两只火热的双臂搂住了他的脖子.......

次日中午,李臻四人告别沙陀部族,继续向敦煌方向进,他们骑在沙陀人送他们的骆驼之上,随着骆驼声响,李臻的心情随之起伏难宁。

他手中握着一支火红的绢花,忍不住低声吟唱起来。

蒲昌海飞起一群天鹅,

令我心迷神醉,

令我追逐不舍,

我在寻找那只最美的天鹅,

愿意与她共筑爱巢。

......

“快看!”小细指着远处的沙丘大喊,李臻抬起头,他看见了,远方沙丘上,一个红衣少女正骑马向这边眺望。

李臻也笑了,心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感。

不过人生不就这样吗?就像一列长途火车,经过无数车站,大多时候只是看看风景,有时也会偶然下车,但随着汽笛声拉响,他又得启程了。

多年后,当他再回眸那个车站,或许他会想起曾经见过的一道美丽风景线。

李臻抬起手臂,向远方的姑娘挥手,渐渐的,他们骆驼走远了,少女的身影也消失在沙丘之后。

【第一卷完】

第0040章 福禄夜劫

敦煌是李臻的家乡,他的童年和少年时代都在这里度过,这里留给他无数的美好回忆。

但此时,敦煌已经拴不住他的心,他的亲人已迁去洛阳,他的很多朋友在几个月前的战争中阵亡,留下的只有伤痛回忆。

早在他去高昌买酿酒秘方之前,他们全家已决定离开敦煌,李臻在敦煌只住了几天,便要再度启程东行。

康大壮的父母迁去了张掖,他也要和李臻同行,小细的父亲不幸阵亡,他变成了孤儿,也不愿意留在这个伤心之地,愿和李臻同行。

酒志虽然很想和他们同去长安,可是他的父亲会同意吗?

在回到敦煌的当天晚上,酒志便忐忑不安地向父亲表述了自己想去长安的愿望。

酒志的父亲酒大叔是个很通情达理之人,他听说儿子得了两千贯钱,但钱却在长安,他便立刻批准了儿子前往长安的请求。

就这样,酒志和众人一起同去长安便顺理成章了,十天后,众人再次启程,前往中原长安。

从敦煌去长安并不近,他们要贯穿整个河西走廊,还要走过陇右进入关中平原,最后才到长安,其间至少要走一个月。

这是一段艰难的旅程,不仅路途遥远,餐风饮露,而且河西走廊上盗匪时常出没,杀人越货,凶险万分。

就连常走这条财富之路的粟特人也不得不大规模集结而行,数千头、甚至上万头骆驼结队,用人多势众来压倒盗匪。

不过随着唐军和吐蕃、突厥作战,河西走廊实行军事化管理,平时猖獗的盗匪也暂时安静下来,这段时间很少有行人被抢劫的消息。

李臻一行也很顺利,东去长安没有遇到任何阻碍,这天下午,四人抵达了肃州福禄县。

福禄县是一座小县,人口不足千户,不过这里也是丝绸之路上的一处重要补给地,从福禄县一直南下张掖,中间近三百里的路程都没有集市商镇,所以东来西往的商队都会在这里进行粮食和饮水的补给。

李臻四人走进县城时,正好有一支大商队在县城内休息补给,使小县变得格外热闹。

酒志喉咙干得快冒火了,见城门不远有一家酒肆,占地颇大,装饰华丽,他顿时心痒难耐。

“老李,我们去喝一杯吧!”

“这个建议很好,老康、小细你们听见没,老胖要请客,难得啊!”李臻瞥了一眼酒志笑道。

“去!去!去!早就说好各付各的帐,怎么要我请客?”

小细在一旁小声提醒道:“胖哥,这一路都是臻哥掏钱付帐,我和老康也都付过两次了,就你没有掏过一文钱。”

酒志脸一红,嚷道:“你们这帮小气鬼,不就是一点酒钱吗?今天胖爷我请客,不过这家店有点寒酸,我们换一家。”

“别换了,这家就很好!”三人架着酒志,将他拖进了酒肆。

酒保把他们领到二楼一个靠窗的位置,很客气道:“小店最拿手是焖羊肉,烤鹿肉,油炸小鹌鹑、还有上好的酱牛肉,到中原可吃不到牛肉了,四位少郎,要不都来一点?”

“有蔬果没有?”

“蔬果不多,只有醋拌五月青和豆芽,还有梨,不过酒不错,有正宗的高昌葡萄酒。”

酒志听得头大,“你说的几样,就一样来一盘吧!酒来一壶。”

“没问题!”

酒保又陪笑道:“另外小店还经营客栈,就在酒肆后面,我看几位是远道而来,不如就是小店投宿,小店可以替你们多准备干粮,下一站去张掖,可是要走三百里,中间可没有住宿吃饭之地。”

四人对望一眼,李臻又问道:“前面不是崆峒山吗?崆峒山可是道教圣地,天下闻名,难道也没有住宿之地?”

酒保哈哈大笑起来,“少郎说的是平凉崆峒山,我们福禄县的崆峒山只是荒郊野岭,只有盗匪,没有道士。”

李臻脸上热,他竟然把崆峒山放错了地方。

“怎么样,几位少郎在小店住下来吧!”

这段时间客栈生意惨淡,掌柜说了,拉到一个客人奖二十文钱,酒保也格外卖力,这四个家伙,值八十文钱啊!

“我帮你们把行李搬过去吧!”

不等他们四人同意,酒保就奔下楼搬行李去了,半晌,酒志反应过来,大喊道:“我们的酒菜呢!”

......

客栈房间很宽大,但已经不知多久没有住人了,房间里不通风,闷热难当,充满了一种难闻的臭**蛋味,墙皮剥落,露出大片暗黄色的泥土颜色。

墙角有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占据了近半个屋顶,一只拳头大小的蜘蛛不停地吊上吊下,仿佛它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向四名入侵者示威。

酒志躺在胡榻上,直勾勾地盯着头顶上的大黑蜘蛛,他不敢动,一动就浑身腻汗,但嘴里却不闲着。

“老李,我怀疑我们是住进蜘蛛窝了,你看这只蜘蛛,半夜里肯定会把我吃掉,小细,我们换张床榻吧!”

“胖哥,我这边也有一只,不比你那只小。”

“他娘的,这还叫上房,住一夜居然要两百文钱,敦煌最好的客栈也不过才六十文一夜,明天要找那掌柜说说去。”

“老胖,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李臻却不在意房间的简陋,他脑海里依然在回忆那如流星般短暂而又难忘的一夜,让他刻骨铭心的温柔滋味,那只蒲昌海畔最美的天鹅,他从怀中摸出了已经压扁的绢花,轻轻抚摸着柔软的花瓣,心中涌起一丝思念。

一阵疲倦的困意袭来,不知不觉,李臻也快要睡着了,但就在这时,外面仿佛炸了窝一样,哭喊声骤起,马蹄声如雷鸣般在大街上奔驰,李臻蓦地坐起身,其他三个伙伴也纷纷坐了起来。

“阿臻,好像出事了!”

康大壮紧张道:“我听见了惨叫声。”

李臻也听见了,不仅有惨叫声,还有女人的哭喊声,这是生了什么事?

这时,客栈伙计慌慌张张跑来,压低声音道:“四位千万不要不出去,马匪进城了!”

酒志吓一跳,连忙问道:“马匪会杀进客栈吗?”

“一般不会,他们是去隔壁的波斯邸,我们这边是穷店,马匪不会来。”

李臻想到了他们的马匹和骆驼,当即道:“不要大意,我们去马房里看看!”

三人纷纷表示赞同,他们这次带了一批胡香,价值五百贯,到长安可以卖到一千贯,还有他们的马匹和骆驼都很值钱,尤其李臻的赤血宝马,如果被马匪抢走,他们可就血本无归了。

四人拔出长剑,大壮将胡香背在身上,快步向后院的马房奔去,奔至马房,马匹和骆驼都在,让他们松了口气,就在这时,小细在外面院子喊了一声,“臻哥,快来!”

三人奔到院子里,只见小细正将一人从院墙上放下来,见三人奔来,小细连忙道:“我见这人要翻过墙来,很吃力,便帮他一下。”

李臻见这人没有说话,便道:“他好像受伤了,小细,帮他看看。”

小细翻过他的身子,此人是一个粟特商人,怀中抱着一只铁盒子,只见他前胸中了一刀,浑身是血,已经晕了过去。

小细连忙找出药和绷带,替他疗伤包扎,康大壮低头看了他半晌,忽然喊道:“是阿木林大叔!”

“大壮,你认识他?”李臻问道。

康大壮点点头,“是和我二叔一个商队的,难道我二叔也在隔壁吗?”

李臻心中也感觉不妙,立刻对小细道:“你先替他治伤,酒志、大壮,我们去隔壁看看!”

客栈的隔壁就是波斯邸,粟特商人的客栈,占地数十亩,此时马匪已经撤走了,波斯邸内混乱不堪,满地是各种货物,粟特商人们一边哭泣,一边收拾自己货物。

三人奔至前院,这里粟特人最多,康大壮又看见一个熟人,连忙拉住问道:“乌大叔,我二叔在不在?”

“你是....大壮,你二叔在那里!”

粟特商人一指旁边不远处的台阶,叹口气道:“作孽啊!”

李臻三人都看见了康伍德,满脸老泪,呆滞地坐在台阶上,康大壮急忙奔上去扶住他道:“二叔,是我,我是大壮啊!生了什么事?”

康伍德看了看他,认出了自己的侄子,他忽然回过神来,抱住他放声大哭,“是...大壮,救救你妹妹,她被马匪抢走了!”

李臻只觉心都要炸裂开了,被马匪抢走了,说的是康蕊儿还是思思?

他急向四周看去,没有看见康蕊儿,他立刻想到,应该是康蕊儿被抢走了,思思已经没有必要回敦煌。

“我要杀了他们!”

康大壮大吼一声,转身便向大门外冲去,李臻一惊,跟着他追了出去,康大壮一口气奔至城门口,城门开着,望着城外黑漆漆的夜色,马匪早已无影无踪。

康大壮无力地跪下,狠狠一拳砸在地上,泪水扑簌簌从眼中滚落。

........

第0041章 追查线索

“我真的很后悔,早知道我就应该听大哥的话,在张掖多住一段时间,就不会遭遇今天的横祸,蕊儿也不会被抢走,我真的悔啊!”

房间内,康伍德一边抹泪,一边述说他们的不幸遭遇,康大壮在一旁安慰二叔,他一定会把蕊儿救出来。

李臻则坐在一旁沉思不语,他心中觉得有点蹊跷,这次一共被抢走九名粟特少女,都是二十岁以下的年轻姑娘,而钱财倒没有被抢多少。

说明这支马匪的目标并不是钱财,钱财只是顺便抢劫,他们的目标是粟特少女。

“康二叔,他们一共有多少人?”李臻沉思良久问道。

“我不知道,大概二三十人,突然闯进波斯邸,我们都被吓坏了。”

“老李,你有没有现他们其实有蓄谋。”酒志在一旁低声道。

李臻点点头,他已听出来了,这群马匪目标很明确,商队中一共只有九名粟特少女,全部被他们抢走了,只能说明他们白天就已踏好了盘子。

商人是流动的,但波斯邸中的伙计却有不少当地人,这里面一定有内应,否则这些马匪怎么会知道少女住在哪里?

这么快的度就抢走她们,他们必须要找到这个内应,就能有线索了。

李臻心中很着急,他担心康蕊儿被马匪糟蹋,就算救回来,也会给康二叔带来沉重打击,今晚必须要找出线索。

而且简单推想一下,这里面确实有不少端倪,关键要把线索理出来,找到知情人。

李臻让康大壮先把二叔送回波斯邸休息,他沉思片刻,又对酒志道:“你去把下午吃饭时那个酒保找来,我有事问他。”

想想对付一个酒保应该没有风险,酒志转身便快步去了,不多时,他将酒保推进了房间,“有事找你呢!老实一点。”

酒保一边揉着脖子,一边狠狠瞪向酒志,这混蛋差点把自己脖子捏断了,这时,李臻走上前问他道:“你是本地人?”

“当然,三代都是本地人,你们有什么事?”

李臻坐下,沉吟一下问道:“下午吃饭时,我听你说起,崆峒山只有盗匪,没有道士,你说的盗匪是不是就是今晚出现的马匪?”

酒保的脸刷地变白了,慌忙摇头,“我只是随口说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问我!”

他转身要走,却被酒志推了回来,李臻盯了他半晌,见他眼睛愈加慌张,竟低下了头,李臻心中明了,这酒保一定知道点内情。

这时,酒保叹了口气,“你们去问别人吧!这件事很多人都知情,别问我,我什么都不会说。”

李臻取出两枚粟特金币,托在手中,“我只要你给我一个线索,这两枚金币就是你的了,而且我保证不会出卖你。”

酒保有点心动了,两枚粟特金币可以换到两千五百钱,相当于他当酒保一个月的收入,他沉默片刻道:“如果只要一个线索,我可以告诉你。”

“说吧!”

酒保低声道:“你们没注意到吗?这群马匪来去自由,城门根本就没有关,刚刚才关上。”

李臻顿时醒悟过来,是的,这个重要的线索确实被他忽略了,入夜闭城,这是自古以来的律法,福禄县的城门居然晚上打开了,说明守城之人和马匪有勾结。

李臻把两枚金币扔给他,“你去吧!”

酒保捏住两枚金币,又狠狠瞪了酒志一眼,这才匆匆出去了,酒志急道:“这个线索太宽了,不值两枚金币啊!”

李臻笑了笑,“我已经明白了,这事和县令无关,堂堂的县令不可能和马匪勾结,但他一定知道点什么,所以他才保持沉默,我只要找到今晚当值军官,一定就会知道马匪底细。”

“我觉得这个伙计就知道,干嘛去找什么军官?”

“他只是泛泛而知,不可能知道底细,而且我们没有时间了,必须要立刻查到这群马匪的下落。”

.......

福禄县并非军镇,城中没有驻军,只有两百地方郡兵,两名旅帅各率一百人,统一归属县尉指挥,一般负责地方治安,并巡夜守门,昨晚当值的旅帅姓刘,福禄县本地人,家就在北门附近。

昨晚城内闹了马匪,刘旅帅一直忙到五更才回家休息,刚走进院门,一个黑影从门口闪出,雪亮的匕顶住了他的咽喉,刘旅帅吓得一激灵,“你们是.....”

话没有说完,后脑一阵剧痛,眼前一黑,顿时晕了过去,等他醒来时,现自己被绑在寝房内,他的娘子和两个儿子都被绑在墙角,嘴里塞着布,呜呜地哭泣。

刘旅帅大惊,一回头,只见旁边站着几个黑衣人,都蒙着脸,一人拿剑对着他的儿子。

刘旅帅又气又恼,他堂堂的旅帅,居然被盗贼盯上了,但两个儿子和娘子都在别人手上,由不得他,他只得忍住气道:“钱都给你们,把我家人放了。”

一名黑衣人摇了摇头,“我们不要你的钱,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这几个蒙面黑衣人自然就是李臻他们,他们从一名士兵口中知道了当值军官名字和他家的住址,便先来一步伏下。

李臻已经知道就是这个刘旅帅才有权夜启城门,就算他不是马匪同伙,但也是真正的知情人。

刘旅帅听说不要他钱,他心中稍稍一松,道:“你们问吧!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今晚进城的马匪,他们老巢在哪里,有多少人?”

刘旅帅笑了起来,“真是一群蠢货,居然要问这件事,我可以告诉你们,如果你们不想要命的话。”

“你只管说,别废话!”

“其实福禄县很多人都知道,县令也知道,那群人不是什么马匪,他们是搜胡队,你们难道没听说过河西走廊上的搜胡队?”

李臻从他的口气中已隐约感觉到那群马匪非同寻常,但事关康蕊儿的性命,他还是要问清楚。

“继续说下去!”

“搜胡队的底细我也不知,但听说他们背景很大,而且他们只抓年轻的胡人女子,我不知你们干嘛要为一群粟特人出头,但我可以明着告诉你们,和他们为敌,你们就算有九条命也活不成。”

“这不要你管,你告诉我,他们老巢在哪里,有多少人?”

“我不知道!”

李臻的长剑刷地顶住他小儿子的咽喉,冷冷道:“你要逼我杀人灭口吗?”

刘旅帅脸色大变,他忽然咆哮起来,“你们这群狗杂种,要去送死我成全你们,他们就在崆峒山北麓的太乙宫内,有三四十人,你们去死吧!”

李臻凝视他片刻,回头对康大壮道:“带上他小儿子,我们走!”

康大壮一把抓起地上的孩童,四人迅离开了刘旅帅家,刘旅帅半晌说不出话来,这帮混蛋把自己儿子当做人质了。

.......

崆峒山位于福禄县城以南约四十里,是一座方圆近百里的大山,山上树木浓密,沟壑纵横。

虽然它不是平凉县的道教圣地崆峒山,但山上也有几座佛寺道观,不过这些佛寺道观都闭门清修,不给商旅提供住宿补给,也不接受香客捐赠,大多以采药为生。

李臻四人离开了县城,便一路南下,此时天刚刚亮,朝霞从云端射出,万道金光将巍峨的崆峒山映衬得无比壮观,云蒸霞蔚,俨如塞外仙山。

刘旅帅五岁的小儿子吃了小细喂给他的安神药,一路昏昏沉沉睡觉,不闹也不哭,半个时辰后,他们终于抵达了崆峒山,远远看见了位于山腰处一座道观的穹顶。

“老李,我觉得他们既然是马匪,老巢就应该在山脚才对,在半山腰,上下山不易啊!”

酒志的建议赢得了李臻的赞许,“不愧是军师,头脑很活络嘛!不过这座道观上山似乎也不难。”

李臻指着山上一条隐约可见的小道说:“从那条小道,骑马就可以上山。”

也是巧,冷冷清清的官道前方竟然来了一人,骑着一匹骡子,看年纪约六十岁左右,须皆白,看他带着的药锄和药篓,就知道他是采药人,李臻催马上前行礼道:“老人家,我们想问一下路?”

老者笑道:“这里的路有什么好问,顺着官道一直南下,四天后就可以抵达张掖,中间可没有什么宿处啊!”

李指山腰处露出的一角道观穹顶问道:“那里好像是一座道观,请问是不是太乙宫?”

老者脸色一变,不再理他,催动骡子便走,李臻急忙上前拦住,诚恳说道:“我们有亲人失踪,据说在太乙宫,恳求老人家给我们指条明路。”

老者叹了口气,“如果亲人失踪,去太乙宫就没错了,他们只来了几天,不知走了没有,小伙子,官府都不敢过问之事,我劝你还是死心吧!送了命不值得。”

“多谢老丈,但亲人被掳,我们不得不管。”

“我只是说说,随便你们,你们顺着小道上山就对了。”

李臻点点头,又把刘旅帅的儿子交给他,给他一枚金币,请帮忙他带回县城,老者摇了摇头,带着孩童便催动骡子走了。

“阿臻,我们这就上山吗?”康大壮心急如焚,他生怕蕊儿遭遇不测。

第0042章 勇救难女

李臻摇了摇头,“我估计山上有人在盯着我们,我们继续走,不要让他们生疑。”

李臻已经悟出了一点端倪,这帮马匪既然叫做搜胡队,就说明他们抓粟特少女并不是为了自己享用,而是有明确的目的,至少康蕊儿暂时是安全的。

连官府和地方郡兵都怕他们,看来他们来头不小,但不管对方是天大的来头,他们也必须要把康蕊儿救出来。

“老李,我们是不是把那个刘旅帅的儿子送早了,万一他跑去报信,岂不是坏了事?”酒志担忧的问道。

“那个刘旅帅是人精,他家人在县城内,难道就不怕我们报复?我断定他不会报信,最多装作什么都不知情,说不定他还希望我们干掉这群马匪呢!否则上面追查下来,他夜开城门之罪就跑不掉。”

“阿臻,你有什么办法吗?”康大壮又问道。

“我暂时也没有什么办法,不过我现他们有一个弱点,就是太招摇了,谁也不放在眼中,或许我们可以利用这个弱点。”

......

李臻他们扮作路人,从崆峒山旁的官道直接走过,并没有在太乙宫下停留,但随着夜幕渐渐降临,他们又悄悄从太乙宫后面上山,潜伏在百步外的树林内。

李臻攀上一棵高高的大树,从这里可以清晰地看见道观内的情形,太乙宫并不大,依山势而建,只有三进。

最前面是山门,后面是前殿,两边是灵官阁和文昌殿,中间是三清大殿,大殿两边还有两组建筑,再后面便是道士们居住的房舍,结构很简单。

此时天色已黑,道观前面一片漆黑,只有后面几排房舍亮着灯光,李臻看了片刻,便回头对已准备就绪的小细道:“当心点,不要被现了。”

小细点点头,纵身跳下大树,他身穿黑衣,身体极为敏捷灵巧,像只猿猴一般翻进了道观,身影便消失了。

大约过了近半个时辰,小细的身影又在围墙上出现了,向这边飞奔而来,李臻也从大树上跳下,迎住了他,“这边走!”

他们来到树林深处,酒志和大壮也迎了上来,四人在一块大石前坐下。

小细低声道:“道观内已经没有了道士了,全被马匪占领,约三十余人,大多住在三清大殿内,也有一些住在后面房舍内,有扇后门,但被铁链锁死了。”

“看见蕊儿了吗?”大壮急问道。

“我找到了关押她们的房间,但光线太黑,没看清相貌,又不敢叫她们,门外有五人看守,估计蕊儿就在里面。”

“有多少人?”

“估计有十人左右,另外一间屋子里还关着三个汉人小娘,都是十五六岁。”

三人都向李臻望去,他是众人的头领,而且足智多谋,所有方案都由他来决定,李臻沉思片刻道:“他们马厩在哪里?”

小细用石块摆出了道观的结构,他指着北面一座建筑道:“这里是文昌殿,被他们当做了马厩,他们的马匹都在这里。”

酒志顿时明白过来,“老李,你是要声东击西?”

李臻点点头,“他们太自信了,以为没有人敢惹他们,这就是我们的机会,小细去文昌殿放火,大壮、老胖和我去救人,动作要快,要果断。”

三人点了点头,小细背上县城内买的硫磺等引火之物,和三人一起向道观摸去,他们在围墙下分手,小细去了文昌殿,李臻和三人翻墙进了道观。

一排房舍紧靠着围墙,和围墙之间有一条窄窄的缝隙,但房舍都没有后窗,要么掀开屋顶下去,要么只能走前门。

三人沿着狭窄的缝隙向北面奔跑,最北面的两间屋就是关押胡女的房间。

李臻刚到屋舍边缘,只听身旁传来一阵野兽般的低鸣,一只黑色的獒犬向他迅猛扑来。

李臻反应极快,侧身让过獒犬的血盆大口,一把抱住獒犬的头,手中匕便狠狠地插进了它的心脏,獒犬后腿蹬了两下,登时毙命。

酒志就李臻身后,他吓得一身冷汗,不由低声抱怨,“臭小子怎么做事,居然没现有恶犬?”

“嘘!”

李臻摆摆手,三人迅后退,把犬尸也拖了过去,只听有人道:“黑皮到哪里去了?怎么不回来,老二你去看看。”

有人嘟囔两句,起身向屋后走来,李臻紧贴着墙壁,拔出匕,准备下手干掉此人。

但这人刚走到口子边,却又转身回去了,“不在屋后,估计那死狗去追母狗去了,不管它!”

李臻竖耳听脚步声,至少有五名看守,倒不好办,就怕被人现,大喊起来,引来其他马匪。

这时,他感觉酒志在拉他的衣服,一回头,见酒志向上指了指,李臻这才现,他头顶上竟然有扇窗子,后面一排十几间屋舍,只有这间屋有窗户。

李臻暗叫惭愧,他事先竟没有看见,他心念转动,对两人向后指了指,意思是让两人先退下,他先看看情况,两人会意,退到两间屋子后,藏身在屋子间的缝隙里。

李臻用匕撬开窗户,窗内透出一丝光,他看了片刻,房间里空空荡荡,地上铺着干草,三个年轻小娘靠墙坐在草上,双手被反绑,脚上也捆着绳索,正是小细说的三名汉人少女。

李臻一纵身跳了进去,三名小娘吓得刚要叫,李臻嘘了一声,向他们摆摆手,“别喊!我来救你们。”

三名小娘眼中涌出希望的亮色,一名梳着双环髻,身着绿裙的女子问道:“你是谁?”

李臻指了指隔壁,低声道:“我是受人委托,来救隔壁的粟特女子,可以顺便把你们一起救走。”

李臻用匕隔断她们的绳索,问道:“你们被抓来多久了?”

绿裙少女垂泪道:“我们被抓来两天了,我们是百戏班子,准备去敦煌表演,结果路上遇到这群匪人,师兄们死的死,逃的逃,我们三人被掳到这里。”

旁边另一名小娘忿忿道:“可惜裴大哥不在,否则他们一个都活不成。”

就这时,门外传来声音:“老二,你要干什么?”

一个沙哑的声音恶狠狠道:“守着一大群女人却不能碰,要憋死人了,那边胡娘不能碰,这边几个小娘总可以吧!”

“大哥还没享用,你就想上了,你小子皮痒了吗?”

“我不管了,大不了被抽一顿,你让我进去,老五,上次你求我那件事,我答应了。”

“这...好吧!你要找死就随便你。”

房门传来开锁声,李臻无处可藏,一闪身躲在门后,他摆摆手,让三个小娘继续保持原样,三个小娘会意,皆坐在草堆上,紧张地望着李臻。

这时一个瘦高男子进了屋,转身关上门,他眯眼望着三名白嫩的小娘,他被胸腹中燃起的腾腾火焰冲昏了头脑,竟然没现三人脚上的绳子都没了,他迅脱去外裳,狞笑道:“三个小娘皮,让大爷来伺候你们。”

他刚要上前,身子却僵住了,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一把匕从他前胸透出,他喉头咯咯两声,就此毙命。

三个小娘吓得捂住口,李臻动作迅,穿上他脱下的衣服,靠在门口,嘶哑着声音道:“老五,进来看看,好像有点不对!”

门吱嘎一声开了,一名矮壮大汉走了进来,“哪里不对。。”

话没有说话,李臻一刀割断了他的脖子,反手一刀刺入胸膛,手法干净利落,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大喊声,“走水了,马厩走水了,快来人啊!”

当!当!当!敲打着铜钟,只见西北方向火光大作,浓烟滚滚,还夹杂着战马的嘶鸣声,住在后院的十几名马匪立刻向前院奔去。

这时,后窗掀开,酒志和康大壮也跳进屋,李臻立刻道:“老胖带着她们先走,大壮和我去救人!”

李臻拉开房门,门外已经没人了,他探头看了看,守在隔壁门口的几人也奔去救火了,居然没有一个人,李臻暗喜,这简直就是天助他成功。

他和大壮奔到隔壁,康大壮一脚踢开门,屋内传来一片惊呼,康大壮急问道:“蕊儿在不在?我是大壮!”

房间里冲出一人,扑进大壮怀中,她满脸泪水,正是被掳走的康蕊儿,康大壮和李臻大喜,李臻当机立断道:“带上所有人,我们从后门走!”

就在这时,旁边不远处传来一个阴森的笑声,“李公子,别来无恙啊!”

........

第0043章 天下剑客

李臻霍然回头,只见在十几步外的门口站着一名身穿灰袍的削瘦男子,脸上挂了一条长长的伤疤,正是在高昌遇到的蓝振玉。

冤家路窄,他们居然在这里遇到了,李臻心知不妙,立刻喝道:“大壮、老胖带她们走,我来断后!”

他见酒志迟疑,又厉声喊道:“酒志,你想拖累死我吗?”

酒志一跺脚,拉着几名小娘向后门奔去,李臻刷地挽个剑花,冷冷地盯着蓝振玉。

蓝振玉并不关心这些胡娘跑掉,这些胡娘和他无关,他是负责舍利,但高昌之行却失利了,舍利已被王元宝带走。

他一路追到酒泉,始终无法追上王元宝一行,只得暂时在太乙宫歇脚两天,顺便考虑怎么向主人交代,不料冤家路窄,他又遇到了李臻。

尽管舍利已不在李臻身上,但正是李臻使他在高昌功败垂成,让他无法向主人交代,这个仇他不会忘记。

蓝振玉唯一畏惧李臻的弓箭,但此时距离太近,使用弓箭不便,他并不担心,提剑慢慢走上来。

“你的骑射不错,但剑术不行,不是我的对手,如果你愿意追随我,或许我会饶你一命,否则你今晚就死在这里。”

“练武者,哪有那么多废话!”

“说得好,看剑!”

蓝振玉手中剑光大作,一剑凌厉刺出,带着破空之声,直取李臻咽喉,李臻大喝一声,挥剑相迎,两人剑去剑往,激战在一处,但只有五六个回合,李臻便险象环生。

蓝振玉剑法太凌厉,剑势沉重,力量极大,一连进攻数十剑,逼得李臻手忙脚乱。

蓝振玉冷笑一声,“小子,我在洛阳可以排进前十,你差远了。”

他正要痛下杀手,就在这时,前院传来一阵尖利的啸声,随即惨叫声四起,令蓝振玉微微一怔,搜胡队都是武艺高强的剑客,怎么一瞬间便传来七八声惨叫。

但惨叫声却没有停止,几乎是一路传来,蓝振玉着实有点沉不住气了,他卖个破绽,纵身跳出剑圈,回头望去。

李臻也同样惊讶,似乎来了一个极为厉害的家伙。

这时五六个马匪跌跌撞撞从大门奔入,个个吓得魂飞魄散,“蓝兄,快救命.....”

话还没有喊完,一道寒光射入,人头蓬地飞起,随即掠入一个白影,剑打个旋,又回到他手中,长剑连环劈出,快得无以伦比,一串惨叫声,又有五人被杀,眨眼间,逃进来的六人全部横尸遍地。

蓝振玉吓得心都要裂掉了,这简直就是神鬼剑术,他连退数步,白衣人冷厉的目光盯住了他,喝问:“我妹妹在哪里?”

李臻心中一动,这难道就是三个小娘说的裴大哥,他毫不犹豫道:“你妹妹我已救下,但此人要杀我灭口。”

“好!”白衣人一剑凌厉刺出,鬼神皆惊,这一剑眨眼就到了蓝振玉脖子前。

蓝振玉惊得魂飞魄散,大叫一声,翻滚出去,手中袖箭随即射出,李臻看得真切,大喊道:“当心!”

白衣人冷笑一声,回剑横劈,将弩箭劈飞出去,但这一顿却给了蓝振玉一线逃命之机,他一箭射出,却不停身,纵身翻过围墙,向前面山门狂奔而去。

白衣人没有追赶蓝振玉,转身盯着李臻,冷厉的目光刺得李臻心中颤,“我妹妹在哪里?”

李臻深深吸一口气,躬身施礼道:“在下敦煌李臻,前来救人,你妹妹可是三个汉人小娘中一人?”

就在这时,身后有人大喊:“阿哥!”

李臻回头,只见那个绿裙小娘奔了过来,一头扑进白衣人怀中,白衣人心疼地搂住她道:“阿哥不好,阿哥来晚了,让箐儿受委屈了。”

绿裙小娘指着李臻道:“是他救了我,否则箐儿就要被歹人欺辱了。”

白衣人看了一眼李臻,心中万分感激,他上前一步,单膝跪下行礼,“请恩人受我一拜!”

李臻连忙扶起他,“只是机缘巧合,裴大哥不必客气。”

“你知道我姓裴?”白衣人惊讶地望着他。

李臻这才看清白衣人的相貌,他不过二十余岁,身材中等,头戴青幞头,长脸高鼻,双眉似剑,长得相貌堂堂,穿一件细麻白袍,腰束革带,手中一把锋利的长剑。

绿裙小娘笑道:“应该是我们告诉他,阿珍说,裴大哥若在,定杀他们个干净。”

白衣人释然,笑了笑说:“可惜没杀干净,还跑了一个。”

李臻心中震惊,难道三十多名马匪都被此人杀了吗?只在短短时间内,这究竟是什么剑术?

他连忙抱拳道:“请问裴大哥哪里人?”

绿裙小娘十分活泼,抢着介绍道:“我们是河东人,我哥哥姓裴名旻,没有人的剑术能比过我哥哥。”

李臻头有点晕,他知道唐朝有三绝,张旭的书,李白的诗,裴旻的剑,难道被誉为剑圣的裴旻就是此人?

但看他刚才的剑术,简直就是惊天地、泣鬼神,李臻开始相信了,此人应该就是大唐剑圣裴旻。

他连忙躬身道:“小弟李臻,参见大哥。”

“贤弟果然是爽快人,我喜欢!”

裴旻行走天下,快意恩仇,从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李臻救了他妹妹,这个恩情使他心中有了障碍,所以他宁愿认李臻为弟,他心中就舒服一点。

这时,酒志三人带着一群女子奔了过来,裴旻看见另外两个小师妹,又见其他都是粟特胡女,而康大壮也粟特人,他心中就明白了,李臻他们是来救这群粟特女子。

“待我先收拾一下,我们再找个地方休息片刻。”

“我来帮裴大哥!”

两人动作迅,将三十几具尸体收拾了,他们洗了手,便来到三清殿内,胡娘们都在偏殿休息,裴旻则在大殿上和酒志等人见了礼,裴旻是极为爽快之人,和众人一见如故,几人聊了起来。

李臻问道:“裴大哥这是要去哪里?”

裴旻叹了口气道:“说起来不怕贤弟笑话,我是一家百戏班子的头领,带着十几个师弟师妹准备去敦煌、西域等地,因为有点事,我在凉州耽误了,让他们先走。

不料他们却遭到了马匪袭击,六个师弟被杀,其余人都逃回凉州,我听说妹妹被掳走,真把我吓坏了,一路追来,多亏贤弟相救。”

李臻有点奇怪,百戏艺人地位很低,裴旻居然只是个艺人,却有这么高的剑术。

不过李臻知道他骨子里是个心高气傲之人,连忙道:“小弟只是碰巧帮令妹一下,谈不什么恩情,裴大哥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裴旻暗暗苦笑一声,他倒是不想放在心上,可人家救了自己妹妹清白,他怎么可能一笑了之。

这时酒志满脸羡慕道:“裴大哥连杀三十余个马匪,简直不可思议,能不能让我们开开眼界?”

裴旻大笑,“酒老弟若想看,我自当从命,这样吧!我给几位练个剑戏,请随我来!”

他起身向大殿外走去,四人连忙跟了出去,只见裴旻站在广场上,手执宝剑,他大喝一声,“你们看清楚了!”

他抽出宝剑,奋力向天空掷去,长剑如练,竟飞上天空百丈,变成一个小小的亮点,令四人一片惊呼,紧接着长剑垂直射下,亮光如电,直向裴旻刺来。

裴旻手执剑鞘,却纹丝不动,在四人的惊呼声中,剑光倏然不见了,长剑竟然准确地插入了剑鞘,裴旻依旧稳如泰山。

四人叹为观止,这简直就是仙术,哪里还是剑法,李臻这才感悟,能成为历史上的剑圣,那需要何等高明的剑术。

裴旻走上前笑道:“我在给别人表演剑戏时,总是说这是百戏之术,其实这就是剑术,我五岁时遇异人,得以传授剑术,十八岁时学剑而成,以百戏为业,行走天下,唯独没有去过敦煌和西域,所以想去看看。”

李臻点了点头,“我们就是从敦煌过来,前往长安,明天把胡娘送回县城,我们就上路了,希望以后和裴大哥还有再见之机。”

裴旻想了想笑道:“我去敦煌也不急,不如我们同行一路,我顺便指点一下几位贤弟的剑术,以报几位贤弟救我小妹之恩。”

裴旻身无余钱,拿得出手的就是剑法,李臻救妹之恩他怎能不报,既然李臻他们也是练武之人,那就教他们几招剑术,还了这个人情。

李臻大喜,能得裴旻授剑,那是何等之幸运,这个机会他怎么能放过,他深施一礼,“小弟多谢裴大哥授剑!”

.......

第0044章 十天授剑

李臻等人得了马匪留下的三十几匹好马,随即卖给了粟特商队,粟特商队感激他们相救,纷纷解囊高价购买马匹,李臻等人得了不菲的一大笔钱,使他们囊中充足,连裴旻也不再身无余钱。

不仅如此,商队领塞巴十分感激他的救命之恩,郑重地取出一只象牙牌递给李臻道:“这是我们商队的平安符,只有千头骆驼以上的大商队才有,上面有商队和我的名字,请你收下它!”

李臻接过这只象牙牌,见它俨如一轮弯月,做工十分精致,便笑问道:“它是用来做什么的?”

塞巴笑了起来,“我们粟特商人又叫它报恩牌,你拿着这只平安符,任何地方的粟特商人都会尽力替你解决困难,这也是我们粟特人特有的一种报恩方式。”

李臻吓一跳,连忙还给他,“多谢大叔,但我不能收!”

旁边康伍德又把象牙牌塞给了他,“平安符商队只有一支,绝不会轻易拿出来,更不会轻易给人,这是商队的心意,你收下它!”

李臻无奈,只得感谢他们的好意,收好了平安符,和商队告别。

送走了康伍德一众粟特商人后,李臻等人随即掉头继续南下,一路上众人相谈甚欢,尤其有三个容貌秀美的小娘同行,也解除不少旅途上的困乏。

“李大哥会打马球吗?”裴箐儿好奇问道。

“还行吧!会一点。”

裴箐欢喜得直拍掌,“我最喜欢看马球比赛,停下来时,李大哥要教教我!”

李臻不由苦笑一声,一早出,这个裴箐儿就像只小黄雀一样缠住了自己,问他东问他西,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多话?

裴箐儿才十三岁,容颜娇美,天性活泼,深得兄长疼爱,这两年一直将她带在身边,她也见了不少世面。

“李大哥,你猜我最擅长什么?”

“我猜不着。”

“告诉你,我最擅长飞刀。”

“哦!后面那个胖哥哥飞刀也不错,箐儿要不要去和他交流一下?”

裴箐儿瞥了一眼酒志,明显没有什么兴趣,她又咯咯笑道:“在宫中表演百戏时,我用纱巾把眼睛蒙起来,哥哥给我当靶子,把女皇帝都吓得惊叫起来。”

李臻心中一动,不露声色笑问道:“你们在宫中表演百戏吗?”

裴箐儿吓得捂住小嘴,她现自己说露嘴了,一双灵活的大眼睛骨碌转了一下,又笑嘻嘻说:“百戏进宫很正常呀!我哥哥剑术那么高,女皇帝很喜欢他。”

“那你们干嘛要去西域?”

裴箐儿叹了口气,“还不是被迫呗!要不然谁愿意去西域。”

李臻心中更加好奇了,又笑问道:“谁逼迫你们,女皇帝吗?”

“当然不是,不过我不能说,我若多嘴,哥哥会打我的。”

李臻笑了起来,“那就说一说你哥哥的剑术吧!我喜欢听。”

“前年我们在陈州遇到悍匪抢劫集市,哥哥一人一剑,一百多个悍匪被他杀得干干净净,除了地方一大害,当地民众向我们磕头感激,还有去年哥哥在京城应募从军,结果军中二十几个将军都被他打得大败,几个大将军都不敢收他从军,恭恭敬敬把他送出军营。”

李臻听得悠然向往,一人一剑,杀遍军营无敌手,这是何等壮观一幕。

.......

当天晚上,众人在崆峒山南麓驻营,李臻正和众人搭建营寨,裴旻负手慢悠悠走到他身后笑道:“能耽误一下贤弟的时间吗?”

李臻站起身,“大哥找我有事?”

“带上你的弓箭,我们去那边聊一聊!”

路上,裴旻听酒志说到王孝杰盛赞李臻骑射,并给了他一封推荐信,他也有了几分好奇,连王孝杰都赞不绝口之人,骑射会厉害到何种程度?

裴旻也想练习骑射,只是苦无名师,如果李臻能帮助他,倒也是一件美事。

“听酒老弟说,贤弟的骑射被王大将军夸赞,能否让大哥也见识一番?”

“大哥有令,小弟焉能不从!”

李臻微微一笑,执弓在手,纵马奔驰,在奔跑中,他抽出一支箭,几乎没有回头,双腿控马,扭身便是一箭射出。

这一箭如暗影浮光,迅疾无比,只听天空一声凄厉的哀鸣,一只疾飞而过的鹞子被一箭射穿头颅,从空中落下。

“好箭法!”

裴旻由衷地鼓掌赞许,他是顶尖高手,看得出李臻这一箭的含金量,这一箭并不在于箭术本身的高明精准,而在于时机掌握,鹞子高盘天空,偶然一个俯冲,时机转瞬即逝,尤其李臻背对鹞子,这更是难能可贵。

李臻催马回来,抱拳笑道:“小弟献丑了!”

“我有点奇怪,你背对鹞子,怎么知道它俯冲的时机?”

李臻淡淡道:“我认识很多射箭者,他们也是从小苦练,日射铜钱,夜射香头,堪称十年磨一箭,箭术之精准绝不亚于我,但他们却无法像我一样在骑射上有所成就,这是何故?”

裴旻眼中闪过一丝亮色,“说下去!”

“关键就在于箭是死箭,目标却是活的,战场局势瞬息万变,没有谁会站在那里让我们射,必须要时刻掌握动态时机,出箭果决,才能抓住细微的战机。

比如刚才那只鹞子,我在搭建帐篷时便看见它了,知道它在觅食,而且左翼略有点伤,这种受伤鹞子极为警惕,不会在低空盘旋,只会看准目标俯冲一击,随即高飞,所以时机就在它俯冲的瞬间,掌握住,它就难逃箭击。”

裴旻连连点头,他竟有一种霍然开朗之感,骑射和剑术完全是一脉想通,料敌在先,他俯身拾起鹞子,见它左翼果然有旧伤。

裴旻大笑,竖起拇指赞道:“果然是高明箭法,愚兄领悟了。”

李臻把弓箭递给他笑道:“兄长要射一箭吗?”

“不!不!我要再好好琢磨一下贤弟的金玉之言,然后再从基础练起,若三年后我的骑射能有所成就,那就全仗贤弟所赐。”

“大哥过奖了,小弟不过是几句孟浪之言。”

裴旻肃然道:“真正高手不在苦口婆心教诲,而在于领悟,一字一言,就可以领悟其中精锐,我只陪你十天,若十天之内,你还不能领悟剑术精髓,那么我就劝你不要用剑了。”

李臻默默点头,“小弟受教了!”

“来吧!拔出你的剑。”

裴旻连退十几步,执剑在手,厉声喝道:“你向我连攻八十一剑,中途不准停滞!”

........

三天后,一行人抵达了张掖,在张掖城,康大壮见到了刚刚开店的父母,一家人团聚自有一番乐趣。

酒志和小细也加入到裴旻的授剑课程中,不过裴旻对他们的教授和李臻完全不同,各教他们几套高明的剑法。

倒不是裴旻厚此薄彼,而是李臻和他们的悟性不同,李臻悟性极高,能将骑射之术和剑术融会贯通,他能学透真正的剑术,裴旻也惊叹于他的天赋,对他倾囊相授。

下午,李臻独自盘腿坐在一间宽敞的大屋里,心中在默默领悟裴旻教他的剑意,他的双臂力量和身体韧性都足够的好,反应及观察力也高人一筹,他的骑射能练到大臻境界,使他练剑法不需要再打基础。

这时,一只苍蝇在房间内嗡嗡飞过,一道寒光劈出,又倏然收回,苍蝇已变成两半落地,连李臻自己都怔住了,三天前,这一剑他根本办不到,现在他的剑竟变得如此之快、如此精准,使他竟找到了骑射的感觉。

李臻轻轻抚摸长剑,他已经领会到了裴旻所说的,高手学剑不在于苦练,而在于领悟,才短短三天,他的剑法进益竟神若斯,他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这时,一个甜美清脆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李大哥,我可以进来吗?”

是裴箐儿的声音,李臻点点头笑道:“进来吧!”

虽然裴箐儿总像个小黄雀一样在他身边叽叽喳喳,不过他也喜欢她的活泼可爱,有这样一个妹妹真的不错。

裴箐儿端着食盘进来了,“李大哥,吃饭了!”

“谢谢箐儿!”李臻着实有些饿了,端起碗便吃,又问道:“你大哥呢?”

“他也在练习你教他的骑射呗!”

裴箐儿小嘴轻轻一撅,有点不高兴道:“李大哥也不看看人家新买的裙子。”

李臻这才注意到她的打扮,她依旧梳着双环望月髻,但衣裙却变了,里面穿一件白色的薄薄春衫,外面是一件亮黄色长裙,裙结系在腋下,手臂绕有细长的红帛,显得格外的修长俏丽。

她见李臻在关注自己,又起身转了一个圈,绸缎红帛随风飘起。

“不错,很秀美!”李臻赞道。

“真的?不是在哄我吧!”裴箐儿有点不相信,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

“当然是真的,李大哥几时哄过你?”

“才不呢?李大哥答应我去逛街,结果和大哥一样,影子都找不到,还是小细哥带我去的。”

“呵呵!李大哥要练剑,以后我一定带你去,对了,小细哥还给你了买了什么?”

李臻连忙岔开话题,裴箐儿眼睛一亮,她取出一支镶有宝石的金钗,小心地插在秀上,顿时光彩夺目,她笑吟吟道:“这就是小细哥给我买的,好看吗?”

“好看,很适合你。”

裴箐儿不知想到什么,又泄了气,取下金钗放进盒子里,有点不高兴道:“可惜不是李大哥给我买的,要不然,我会天天戴上。”

李臻也觉得有点说不过去了,便笑道:“你放心,李大哥一定会送你一件礼物,保证你喜欢。”

裴箐儿欢喜得跳了起来,拉着他胳膊道:“说话算话,不准耍赖!”

“这次一定说话算话。”

裴箐儿心情又好了起来,李臻吃完了饭,她却不想走,搜出各种话题和他聊天,这时裴箐儿想到了一个很好的话题,神秘一笑道:“李大哥猜一猜,我哥哥的剑法在天下能排第几?”

第0045章 临别赠言

这个话题确实让李臻有了兴趣,他笑道:“你说,我听着呢!”

裴箐儿见李臻感兴趣,她眼珠一转,“我先说几件买衣服的趣事吧!呆会儿再说这件事。”

李臻差点一头栽倒,这小娘,太精了。

裴箐儿捂嘴咯咯直笑,“把李大哥吓坏了,我就喜欢看李大哥被吓坏的样子。”

“好吧!看你可怜,这次先饶过你,有人评价过我大哥的剑法,说他一剑动山河,冠绝天下,但我大哥却说他最多为天下第二。”

“那他认为谁是天下第一?”

李臻好奇地问,以裴旻的自负,竟然承认有人比他剑法还高,这确实是很少见之事。

“当然是哥哥的师父剑法最高!”

裴箐儿见李臻脸上露出失望之色,又笑道:“我是逗你玩的,哥哥确实认为有一人比他剑术更高,而且还是个女人。”

“公孙大娘!”李臻脱口而出。

裴箐儿惊讶了,“李大哥也知道她?”

李臻点点头,他当然知道,‘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那是何等的精彩壮观。

他又想起裴箐儿说过的一件事,裴旻也在宫中呆过,李臻好奇地问道:“你大哥和公孙大娘比过剑吗?”

裴箐儿犹豫了,很为难道:“这个....大哥不准我说,他真会打我的。”

李臻哈哈笑了起来,“好吧!我就不问你了。”

裴箐儿松了口气又道:“我大哥还说,那些所谓的排名都是无知者的乱作,天下藏龙卧虎,有多少默默无闻的高手,所谓‘学无止境’,千万不要以为自己已经登顶,‘名气’二字会害死人的。”

这话说得不错,李臻欣然道:“裴小妹的金玉良言,李大哥一定铭记于心。”

.......

在张掖休息了三天,他们又要启程了,康大壮还是和跟他们同行,父亲交给他两个任务,一是把小妹思思带回张掖,其次把那两千贯钱取回来。

众人继续东进,五天后,他们到达了兰州金城县,金城县也就是今天的兰州,濒临黄河,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此时天下安泰,金城县则是陇右第一大城,商业繁华,人口众多。

众人在客栈落了脚,又一起来到金城县最有名的黄河酒肆用餐,他们都知道,分别的时间就要到了。

今天裴箐儿穿了一条艳红的石榴裙,显得有点情绪低落,从住店到用餐都一句话不说,酒志看出了裴箐儿的伤感,轻轻用脚踢了李臻一下,给他使了个眼色。

李臻又何尝不知,其实他也有些伤感,相处十几天,大家都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尤其这个活泼可爱的裴小妹,他也同样喜欢,现在要分手了,难免会有离别的愁绪。

李臻从怀中取出一只玉盒,递给坐在身旁的裴箐儿,笑道:“我答应过要给箐儿一个礼物,得说话算话,看看喜不喜欢?”

裴箐儿一怔,她慢慢接过玉盒,顿时破涕为笑,“李大哥送我什么?”

“打开自己看!”

裴箐儿慢慢打开盒子,她眼睛顿时亮了,盒子里竟然是一串蓝宝石项链,用黄金为链,将二十几颗蓝宝石镶嵌在一起,每颗蓝宝石都如指头大小,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喜欢吗?”李臻笑道。

“我喜欢!”

箐儿又惊又喜,她连忙将宝石项链戴了起来,冰蓝的宝石映衬着她雪白的肌肤,简直美不可言。

“阿臻,这对她太奢侈了!”旁边裴旻见李臻给了妹妹如此贵重的礼物,他心中又是感动,又有点不好意思。

李臻摆摆手笑道:“这是我的心意,只要箐儿喜欢就行。”

李臻又取出两支镶嵌着宝石的簪子,笑着递给同行的另外两个小娘薛珍儿和于小雪,“这是给你们的礼物!”

两女大喜,一齐起身道谢,旁边酒志暗暗叹息,这几件饰是他陪李臻在张掖的胡人珠宝店里买的,裴箐儿的蓝宝石项链花了一千三百贯,这两个小娘的黄金宝石簪每支也价值百贯。

虽然他们卖马得了大笔钱,但李臻的大手笔几乎把他的份子花掉了大半,不把钱当钱,简直就是败家子。

裴箐儿又把项链放回玉盒,左看右看,爱不释手,她心中感动,泪水竟忍不住流了下来。

旁边裴旻笑道:“傻丫头,还不快给李大哥斟酒,谢谢李大哥给你的礼物。”

“哎!”裴箐儿连忙起身,给李臻倒满一杯酒,端起酒杯敬给李臻,“谢谢李大哥给箐儿的礼物,它将是箐儿最珍贵的东西,箐儿无以为谢,就敬李大哥一杯酒。”

“好!”

李臻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薛珍儿和于小雪也跑过来给李臻倒酒,两个小娘竟争了起来,引得众人一阵大笑。

........

散了酒宴,众人回了客栈,李臻和裴旻出城来到黄河边上,裴旻凝视着滔滔黄河水,他心有感慨道:“我在两仪殿比剑输给了公孙大娘,按承诺,我要退出中原三年,我将带小妹去敦煌、西域游历三年,三年后我会再回来和贤弟相会。”

李臻在和裴箐儿的谈话中,便已猜到裴旻和公孙大娘比试过剑法,他并不惊讶,但他却有点好奇,裴旻是怎么败给了公孙大娘?

“大哥能具体说说吗?”

裴旻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这是件丢人之事,我一般不愿多说,不过贤弟有兴趣,说说也无妨,其实我是败在公孙大娘的谋略之下。”

“谋略?”李臻不解。

“去年我一时兴起,找公孙大娘约剑,公孙大娘提出一年后应约,但地点由她决定,我便答应了。”

裴旻叹了口气,仿佛又回到了让他不堪回的一幕,“两个月前,我找到了她,要求她履约,她慷慨应允,提出在两仪殿内比剑,我答应了,比剑之时却没想到圣神皇帝竟然是座上观客,你知道,在天子面前是不准用真剑,只能用木剑,我们用木剑较量,最后虽然是平手,但她削断了我的木剑,我输了半招。”

苦笑一声,裴旻又问道:“你想到了她的谋略在哪里吗?”

李臻毫不犹豫道:“她练了一年的木剑。”

“不错,她在一年前就算计好了,在天子面前比剑,她用木剑挑战,我没有想到,结果不适应木剑,输给她半招。”

“所以公孙大娘就要求大哥离开中原三年吗?”

裴旻苦笑一声,“那个女人哪有这么好心,她要求我退出中原十年,是皇帝不忍,改成了三年。”

说到这,裴旻注视着他道:“虽然我和你交往时间不长,却似神交已久,眼看临别,我有一言赠与贤弟。”

“大哥请说,小弟将铭记于心。”

裴旻沉思片刻,缓缓道:“剑器虽利,却利不过权势,剑法虽精,却精不过人心,剑为下,谋为上,望贤弟谨记!”

李臻想到了忘尘大师的临别告诫,‘武为下品,文为中品,谋为上略’,裴旻之言竟和师父的劝诫隐隐相合。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裴旻又重重拍了怕他肩膀笑道:“不说这么多了,我来试试你的剑法进益,亮剑吧!”

两道寒光同时出鞘,李臻一剑如长练闪电,迅疾无匹,直刺裴旻咽喉。

“好剑法!”

裴旻横剑封住了他的剑势,李臻的长剑却如水银泻地般改刺前胸,剑势如行云流水,没有半点滞碍,这是他房间里悟出的剑意,剑如流水,斩而不断。

裴旻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李臻已经入门了,他大喝一声,身如蛟龙,使李臻一剑刺空,随即手中长剑如暴风骤雨般劈来,这是裴旻独创的暴雨剑,剑招千变万化,剑意却不变。

在太乙宫他斩杀数十名马匪,用的就是暴雨剑,特别适合以一战多,李臻陡然压力大增,裴旻力量极大,每一剑都能裂石断金,李臻苦苦支撑了五六剑,便再也支持不住。

这时,裴旻的剑光突然消失,他已收剑回鞘,转身大笑离去,远远听他声音传来,“贤弟不必沮丧,天下能挡住我十剑者,不过五人,你能接下我六剑,足以自傲了,好自为之吧!”

......

第0046章 初到长安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经过近一个月的长途跋涉,李臻四人终于抵达了大唐曾经辉煌一时的国都:长安城。

尽管此时大唐国都已迁到神都洛阳,但秦川雄伟的帝宅,涵谷关以西壮丽的皇居,依然让这四名少年无比激动。

俨如天上仙宫般的大明宫,气势恢宏的太极宫,以及巍峨的长安城墙,规模庞大的城池,整齐宽敞的朱雀大街和繁盛不减当年的东西两市,让四名少年的目光应接不暇,不断叹为观止。

长安和敦煌一样,大街上到处是来自西域和海外的商人,粟特人、羌人、突厥人、吐蕃人、乌孙人、天竺人,以及来自东方的日本人和新罗人,他们和大唐子民一样,平静从容地在大街上行走,丝毫没有四名少年紧张、局促的心情。

一辆达官贵人的马车从他们身边经过,跟随着十几名家仆,酒志指着其中两名头皮卷曲,皮肤黝黑的奴家仆喊了起来,“快看!快看!那就是昆仑奴。”

他的声音太大,引来不少路人的侧目,李臻拍了他一巴掌,笑骂道:“别这么大声,弄得咱们就像土包子进城一样。”

酒志挠了挠头,嘿嘿一笑道:“早就听说长安平康坊是个好地方,紧靠东市,酒肆、客栈最多,咱们去平康坊投宿吧!”

在某些方面,酒胖子确实比他们三人消息灵敏,他早在张掖便打听好了,平康坊的青楼和教坊最多,最为有名,他心中早就盼着这一刻。

李臻对长安不熟,但他知道康大壮和父母商量过,他向康大壮望去,“大壮,你的意思呢?”

康大壮沉思一下道:“我听父亲说,思思所在的敦煌酒肆在宣阳坊,不如我先去宣阳坊看一看。”

“宣阳坊就在平康坊隔壁,我们先去平康坊落脚,再去宣阳坊找思思,一样嘛!”

酒志的过于热心终于引起了李臻的怀疑,他疑惑地问道:“老胖,你这么想住平康坊,什么意思啊?”

小细在旁边接口道:“胖哥上次告诉我,平康坊青楼、妓馆比较多,是个好地方。”

“没有!你这个藏不住秘密的死伢子,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酒志的脸胀成猪肝色,恼羞成怒地直着脖子争辩:“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李臻哑然失笑,“既然平康坊是个好地方,咱们就住平康坊吧!这次听老胖的,先安顿下来,再去找思思。”

酒志转怒为喜,又偷偷给了小细一拳,“小子,敢害我!”

众人一路打听,很快找到了平康坊,这里果然是长安烟花繁盛之地,酒肆、客栈一家挨着一家。

青楼、教坊、舞坊、乐坊更是林立次比,空气中洋溢着淡淡的脂粉气息,随处可见衣裙艳丽的年轻美女,大多为罗裙薄衫,轻如烟雾、薄如蝉翼,隐约可见肌肤。

众人找到一家比较上档次的客栈,叫做一品客栈,他们刚进大门,一名伙计便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四位少郎,投宿啊!”

李臻点点头,“要两间上房,另外,你们可有专门马厩?”

这是他们路上学到的经验,他们对住宿倒不太讲究,但大的客栈有专门的马厩,这对他们却重要,尤其李臻的赤血马十分珍贵,不能有一丝大意。

“当然有!我们有专门的马厩,专给贵客使用。”

伙计听出的他们外地口音,语气变得有点傲慢,“不过.....要另外收钱,一般外地人都不会考虑。”

李臻摸出一枚粟特金币给他,“这是赏你的,好好给我们单独安置马匹,走的时候还有赏钱。”

伙计还以为是一文铜钱,他的脸刚沉下来,却现是一枚金币,他眼睛霎时间变亮了,阴沉的脸色就像狂风扫过雾霾一样,顿时笑容灿烂,一枚粟特金币可兑换一千三百钱,他今天遇到财神爷了。

“几位公子放心,我一定帮你们的马匹安排得妥妥贴贴。”

伙计万分奉承地牵马走了,四人登记了客栈,进房间住下,房间很不错,床榻、箱柜、桌子、铜盆、坐席等家具用品一应俱全,只要百文钱一天,宽敞明亮,通风又好,尽管是处暑时节,却并不感到闷热。

“老李,咱们在福禄县真是遇到黑店了,宰人太狠,长安的上房才百文一间,他们却要两百文,还是蜘蛛窝!”酒志对福禄县的那家客栈一直耿耿于怀。

“别老记着过去的事情了,洗个脸,休息一下,咱们去找思思。”

不知为什么,李臻对思思总有点不放心,自从现蓝振玉和蓝振宁两个名字十分相似后,他的心就悬了起来,但他并没有告诉大壮和他的父母,怕他们担心。

或许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毕竟有索家担保,而且思思若出事,康伍德也会告诉他们,既然康伍德没说,说明思思一切正常。

四人休息了片刻,便启程前往宣阳坊了,思思所在的敦煌酒肆占地颇大,在坊门口便能看见高高的旗幡,至少占地三亩,三层楼,在长安也算是比较大的酒肆了。

他们走到酒肆前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挑着一幅巨大的旗幡,黑底金边,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敦煌酒肆’四个大字,这是索家在长安开的第二家敦煌酒肆。

他刚到门口,一名化妆浓艳的年轻胡姬从旁边小窗里招手笑脸相迎,“四位公子,欢迎来小店喝酒!”

“史三娘,是你吗?”

康大壮一眼认出了这名胡姬,正是和思思一起进京的二十名胡姬之一,她父亲也是粟特商人,和康大壮的父亲康麦德常有往来。

这名胡姬也认出了康大壮和李臻,她脸色一变,转身便跑,康大壮连忙追了进去,“史三娘,我妹妹呢?”

史三娘已经跑没了,却出来一名中年男子,正是去敦煌招人的蓝振宁,他长得和兄弟蓝振玉很像,李臻一眼便认出了他。

“几位有什么事吗?”蓝振宁有点不高兴问道。

“我来找妹妹思思,你让她出来见我。”

蓝振宁脸上顿时露出尴尬之色,半晌道:“思思现在已经不在我们店了。”

康大壮大怒,一把揪住蓝振宁的衣襟,恶狠狠问道:“说!你把我妹妹弄哪里去了?”

蓝振宁也有些恼羞成怒,挣脱康大壮的手,恨恨道:“我还要找你们呢!康思思在我这里才干了多久,当初讲好至少先做一年,她半年不到就走人了,我的损失去找谁?”

李臻心中感觉一丝不妙,难道他的担心要成真吗?他克制住心中的焦急,拉住康大壮,心平气和对蓝振宁道:“如果思思擅自跑了,我们去把她劝回来,如果她真不愿意做,我们会赔偿你的损失,但现在思思在哪里去了,你总得告诉我们吧!毕竟索家做了安全担保。”

李臻说得在情在理,蓝振宁的怒气也消了几分,只得道:“十天前,思思不辞而别,去了平康坊的天音乐坊学弹琵琶,我也去劝过她,但她说学会琵琶就回来,你们去那边找她吧!她的东西都带走了。”

话虽这样说,但李臻还是有点疑心,如果思思是自己去学琵琶,那史三娘也不会见了他们就跑,应该会很高兴地和他们打招呼,问问家乡父母情况,这才是常理,这里面必有蹊跷。

李臻也不露声色,拉了大壮一把,“我们先去乐坊!”

四人从酒肆出来,李臻低声对小细道:“小细,你这边盯着那个蓝振宁,看他去了哪里?另外,最好能和那个史三娘搭上联系。”

“臻哥,我知道,你们去吧!”

小细留了下来,李臻三人则又回到了平康坊,他们意外地现,蓝振宁说的天音乐坊竟然就在他们客栈的对面,从他们所住的房间就能看到乐坊的院子。

乐坊是学习乐器的学校,同时也组织乐姬去给达官贵人表演,从中收取佣金,甚至一些有名的艺伎还会在乐坊内公开表演乐器歌舞,引来大批忠实的观众。

三人进来天音乐坊,听说他们是来找人,乐坊的大执事接待了他们,大执事姓林,是一个很肥胖的中年男子,却像个女人般收拾得干干净净,非常讲究仪容,皮肤光洁细腻,指甲也修得整整齐齐。

不过他坐下时腰上那堆肉,连酒胖子看见他,都会情不自禁地掐一掐自己的小蛮腰。

林执事翘起兰花指,翻了半天名册,这才慢条斯理道:“我们这里没有叫康思思的女生徒,粟特小娘倒有几个,难道还要我把她们叫来给你们看看?”

三人对望一眼,心中都十分失望,思思又不在这里,找一个人竟这么难,李臻拱拱手笑道:“那就麻烦大执事了。”

林执事只是随口之言,没想到对方居然当真了,林执事脸色有点难看,便吩咐旁边随从几句,随从立刻下去了。

林执事喝了一口茶又问道:“你们几位是从哪里来?”

“我们是从敦煌来。”

“哦!敦煌好地方啊,莫高窟很有名,我母亲最大的愿望就是去莫高窟开洞礼佛,可惜她没有来得及实现夙愿就去世了。”

“如果林执事想去莫高窟开洞竖佛像,我倒可以介绍一下。”

林执事摆了摆手,“我只是说说,我是不会去的,太远了,也没有那个闲钱。”

这时,几名粟特小娘依次走进来,都很陌生,从未见过,李臻等人无奈,只得起身告辞。

“可能是我们弄错了,打扰林东主,告辞!”

林执事笑眯眯道:“没事,想听曲子就到我们这里来,我们可是长安最有名的乐坊。”

李臻三人拱手告辞,但就在李臻走出房门,和一名粟特小娘擦肩而过时,他忽然感觉手中多了一张纸条。

第0047章 思思下落

李臻一怔,回头看这名小娘,却见她面无表情地和其他几人走远了,他慢慢捏紧了纸条。

三人回到客栈,李臻打开了纸条,上面竟然是用粟特文写了一行字,非常潦草,显然是匆匆写成。

他只得把纸条递给康大壮,康大壮看了纸条,顿时跳了起来,“阿臻,上面说思思有危险!”

康大壮顿时心急如焚,“我去乐坊找她!”

他转身要冲出去,却被李臻一把抓住,大吼道:“你给我冷静点,你若莽撞,会害死思思的。”

康大壮抱着头痛苦地坐了下来,要是妹妹出事,他怎么向父母交代?

李臻头脑迅思索,蓝振宁把思思去向推给天音乐坊,乐坊林执事却又不承认,这两人必然有一人知道思思下落,甚至两人都知道。

还有史三娘和给他纸条的粟特小娘,这两人也有线索,关键是先找谁?

就这时,小细快步走了进来,对李臻道:“臻哥,我有消息了。”

李臻大喜,“什么消息?”

“那个蓝振宁并没有离开酒肆,我看见他把酒肆的胡娘都叫来训了一顿,不过我要走的时候,却遇到了史三娘,她很慌张,让我们天黑后去后门等她。

康大壮看了看天色,才是下午,他心如火烧,“阿臻,还要等到晚上啊!”

李臻已经冷静下来,淡淡说道:“若我们在路上耽误半天,不是一回事吗?不急这一时。”

.......

天色渐渐黑下来了,平康坊内变得灯火辉煌,莺歌燕舞,人流如梭,大唐最多姿多彩的夜生活在平康坊内呈现出来。

但李臻四人却没有心思去参与令人流恋忘返的夜生活,他们快步来到了宣阳坊敦煌酒肆后面,藏身在一个角落里。

等了片刻,酒肆后门开了,一个倩影探头向两边张望,李臻认出她正是史三娘,他快步迎了上去,“三娘!”

敦煌的年轻小娘无人不认识李臻,都对他十分崇拜,史三娘也不例外,在异乡见到了自己曾经迷恋过的少年郎,她脸上禁不住飞起一抹红晕。

她连忙把李臻拉到一边,低声对他说:“十天前,有一个权贵看上了思思,想买她的初夜,但思思不肯,蓝振宁不敢得罪那人,就劝思思离开敦煌酒肆,并介绍她去天音乐坊学弹琵琶。”

李臻捏紧了拳头,又问道:“那人肯放过思思吗?”

“他当然不肯放过,第二天他带了很多钱来找思思,但听说思思已经走了,他勃然大怒,要迁怒酒肆,不过蓝东主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他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得忿忿而去。”

“蓝振宁给他说了什么?”

“我们不知道,不过我们有个姐妹会读一点唇语,她读出了四个字,天音乐坊,那人就是听到这四个字便沉默了。”

李臻沉思片刻,估计天音乐坊的后台很硬,把这个男子吓着了,直觉告诉李臻,蓝振宁并不知道思思的具体下落。

他心中感激三娘告诉他消息,又问道:“三娘,你们想离开这里回敦煌吗?”

史三娘摇摇头,叹口气说:“虽然有时候也挺想家,不过我们还是喜欢长安的繁华,也看开了,找一个喜欢自己的男人,就不再寂寞,不过思思很令人敬佩,不知多少人为她着迷,她给酒肆带来滚滚财源,却始终坚持自己的贞洁,三郎,思思是个好姑娘,我们开始时挺嫉妒她,现在却又同情她,哎!”

李臻点了点头,“谢谢你的消息,回去吧!”

史三娘紧紧拥抱一下李臻,转身便跑进了酒肆。

李臻走回了角落,康大壮迎上来急问道:“有思思消息吗?”

“思思的下落,还是得找天音乐坊!”

.......

长安和大唐其他城池一样,天黑后关闭城门,亥时则关闭坊门,在平康坊寻欢作乐的客人要么就留宿在平康坊,要么就必须在亥时前离开。

距离亥时还差半个时辰,天音乐坊的林大执事便在几人的扶持下,吃力地上了一辆马车,他晚上一般都要回家。

林执事其实只是一个高级伙计,在名门世家聚集的长安,他实在谈不上什么地位,没有随从,也没有属于自己的马车,他所乘坐的马车也是乐坊的送客车。

上了马车他就闭上了眼睛,他家比较远,在城南的大通坊,至少要走一刻钟,林执事会利用这段时间闭目小寐片刻。

他刚闭上眼睛没有多久,马车便轻微晃了一下,把他惊醒过来,他有些不高兴道:“老罗,你怎么赶的马车?”

没有人回答他,他一怔,正要再问,旁边却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回头,他的胖脸刷地变白了,马车里明明只有他一人,什么时候又钻出一人。

吓得他刚要大喊,一把匕却顶住了他的咽喉,“你敢叫喊,我就宰了你。”

“我...我给你钱!”

林执事意识到自己遇到传闻中的马车黑盗了,专门抢劫乘坐马车的单身客人。

“林执事,你不认识我了?”李臻笑问道。

“你是....下午那个人!”林执事认出了李臻。

李臻语气冷了下来,“我问你,康思思哪里去了?”

“我不是说了吗?我们乐坊....”

不等他说完,匕刺进了他的肌肤,一缕鲜血顺着匕流下来,林执事痛得大叫。

李臻将匕放在他左耳上,你再敢哄我一句,“你割了你的耳朵!”

“我说!我说!”林执事吓得浑身颤抖,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

“说!”

李臻凶狠地喝一声,吓得他浑身一抖,连忙道:“思思是来我们这里,但她已经走了。”

“去了哪里?”

“去了...去了...”

李臻见他眼珠在转,手轻轻用力,鲜血涌出,林执事是个极为珍惜自己身体之人,此时他耳朵虽然只破了一点点,但满脸是血,便吓得他杀猪般地嚎叫起来。

李臻将匕放在他的另一只耳朵上,目光平静地望着他,林执事北吓成了一滩烂泥,大喊起来:“她在武顺府中!”

喊完,他放声大哭,李臻却毫不怜悯,手稍微用力,“继续说下去!”

林执事一边哭一边说:“魏王喜欢胡姬,命令手下找一百个年轻美貌的胡姬,还必须要处子,武顺为了讨好魏王,也在长安四处寻找年轻美貌的胡姬,前天武顺来乐坊,看中了康思思,便把她骗进府中去了。”

李臻已经明白了,魏王就是武承嗣,河西走廊上遇到了搜胡队应该就是武承嗣的手下,难怪福禄县令如此惧怕,难道蓝振玉是武承嗣的人?

李臻仔细回想一下,确实很有这个可能,否则无法解释蓝振玉正好出现在太乙宫,那么蓝振玉在高昌争夺舍利,也是武承嗣的命令。

“武顺是谁?”

“他是魏王假子,也是天音乐坊的后台东主。”

“蓝振宁和武顺是什么关系,是他把思思送给魏王吗?”

“蓝振宁和武顺没有关系,他是...敦煌索家的女婿,和我...有一点交情。”

林执事吓得浑身抖,声音都变调了,李臻把匕从他耳朵上移开,喝令道:“说下去!”

“几天前....蓝振宁找到我,说独孤家的人看上思思了,便把思思托给我保护,不料前天正好被武顺遇到。”

李臻也不知道这个胖子是不是为了撇清他自己,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思思被武顺骗进了府中,准备献给武承嗣,这点不会有假。

他收起匕,冷冷道:“你若敢告密,我必杀你全家!”

“小人不敢!”

林执事又再度哭了起来,等他抬头时,眼前之人已经不见了,他捂着自己血肉模糊的耳朵,长这么大,他从未遭遇过如此惨痛的虐待,少了块皮肉,还流这么多血,他哀怜自己的不幸,更加放声痛哭。

.......

四人回到客栈,皆沉默地坐在房间里,半晌,酒志建议道:“要不然我们报官,说不定遇到一个刚正的地方官,他一定会替我们要回思思!”

小细摇了摇头,“胖哥,你别说傻话了,如果那个武顺不承认,就算官员再刚直也没有用,说不定遇到恶官,还会说我们诬告。”

康大壮此时也冷静下来,他沉声道:“小细说得不错,这件事我们还得靠自己,我们能救出蕊儿,就一定能救出思思!”

他满含期望看着李臻,希望李臻能给自己一点信心,这时,原本坐在床榻上的李臻坐直身体。

“思思一定要救,不过事情绝不会像我们救蕊儿那么简单,我打算今晚就去摸摸底,说实话,我还是不太放心那个林管事,就算他不说,车夫也会说,事情拖到明天就有麻烦了。”

“可是....我们不知道武顺府在哪里?”

李臻冷笑一声,“既然他是武承嗣的假子,知道的人就一定不会少。”

他负手走到窗前,目光落到了对面的天音乐坊。

........

第0048章 初战不利

李臻等人很快便打听到了武顺府的位置,位于城北务本坊,是一座占地八十亩的大宅,四周有高墙包围。

尽管此时已到二更时分,坊门皆闭,但这拦不住李臻四人,他们翻过坊墙,一路奔至务本坊,很快便抵达武顺府的围墙外。

府门前的牌匾上写着‘武柱国府’四个金字,这里就是他们要找的武顺府了。

四人又绕到侧面,李臻见四周皆无动静,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便指着一株大树道:“我们攀树进去!”

按照他们事先商定的计划,酒志在外面接应,李臻、小细和康大壮三人进府,由轻功最好的小细去摸清思思的关押之地,当然,如果能顺便救出思思,那就今晚一并行动了。

“当心点,别被人现了!”

李臻叮嘱围墙外的酒志几句,便纵身跳进了围墙内,围墙内正好是一排半人高的灌木丛,三人伏身在灌木丛背后,仔细观察四周情况。

他们位于一座院子里,没有富贵人家的假山池鱼,远处是两排平房,窗户里隐隐透出灯光,从房子周围圈养的猪羊和堆积的菜蔬来看,这里应该是武顺府的厨房。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只见一名男子哼着小调从院门那边走来,李臻给康大壮做了个手势,康大壮会意,慢慢蓄积力量,就在男子刚刚从他们面前经过时,康大壮俨如一头狮子般扑出,将这名男子扑倒地,并用手掩住了他的口。

男子正要挣扎,一把匕顶住了他的咽喉,吓得他一动不敢动,康大壮将他拖进灌木丛,李臻蹲在他面前低声问道:“那些被抓来的胡姬关押在哪里?”

男子吓得浑身抖,不敢吭声,康大壮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快说!”

“她们都关在东院....寄春楼内。”

“寄春楼是什么样子?”

“东院最高的楼就是,顶上有宝珠塔,一眼便能认出。”

李臻盯着他眼睛片刻,见他不像说谎,便恶狠狠道:“如果不在东院,我就回来宰了你!”

“求大爷饶命,我上有八十老.....”

不等他说完,李臻一掌将他劈晕,三人从灌木丛中闪出,向东院方向奔去。

距离东院大约还有数十步,这时小细低声道:“臻哥、大壮,我先去摸一摸情况,找到了人,我再回来商议。”

四人中,小细的轻功最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李臻想想也不错,先由小细找到思思,摸清护卫的情况,他们再考虑如何救人?不能这样鲁莽地闯进去。

“去吧!当心一点。”

小细一纵身,迅向前方奔去,他身体极为敏捷,轻轻越过东院院墙,便消失在黑暗中。

李臻和康大壮藏身在一座花坛内,这里是武顺的中堂,周围环境非常清雅,一条小河从他们身边流过,河边种满了垂柳,远处是一座白玉小桥,再不远是一座占地极大的建筑。

或许是夜已深的缘故,周围十分静静,看不见没有一个人,甚至也没有护卫,但李臻心中有点不安,周围太安静了,这么大的府邸怎么会没有巡逻?

大约等了一刻钟,小细还没有出来,李臻感觉有些不妙,他低声对大壮道:“我们去接应他!”

康大壮点点头,两人从花坛内闪身而出,向东院疾奔而去,就在他们刚奔到东院的圆门前,周围忽然火光四起。

只见无数人影从前后左右杀出来,将李臻和康大壮团团包围,足有两百人之多,他们拿着军弩,冰冷的弩矢对准了他们二人。

李臻一颗心顿时沉入了深渊,对方早有准备,他们竟然中埋伏了,这时,康大壮大吼一声,准备挥剑突围。

李臻急忙拉住他,低声道:“别冲动,等他们头领过来!”

几支火把慢慢走近,几名黑衣家丁将已被捆绑的小细推了过来,小细也中了埋伏,被对方抓住了,他的嘴里被破布堵住,眼中充满了愤恨。

李臻执剑在手,冷声道:“你们领是谁,出来说话!”

话音刚落,一名身材瘦高的黑衣人从旁边转了出来,脸上一道长长的伤疤,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李公子,别来无恙乎?”

此人正是阴魂不散的蓝振玉,李臻头脑‘嗡!’地一下,怎么又是他!

只见在蓝振玉身后又站着一名肥硕的男子,目光怨毒地盯着他,正是天音乐坊的林管事。

这两人如一根线索,顿时将所有事件都清晰地贯穿起来,李臻一切都明白了,其实从一开始,他们就坠入了蓝振玉精心安排的陷阱。

蓝振宁的暗示,史三娘透露消息,陌生粟特小娘塞给他的纸条,包括林执事所说的魏王喜欢胡姬,这一切都是为了把他们引来武顺府,都是蓝振玉的精心布置。

李臻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错误,他以为蓝振玉是魏王武承嗣的人,却没有想到这个蓝振玉就是为武顺效忠。

他心中暗恨,蓝振玉曾经说过他的剑法可以排进洛阳前十,自己就一直以为他在洛阳做事,这也是蓝振玉的洛阳口音误导了他。

这时,几名丫鬟簇拥着一名锦衣男子走了过来,此人三十岁左右,长一张国字脸,小眼睛,眉毛极粗浓,俨如刷子一般。

他头戴纱帽,腰束玉带,衣着十分华丽,他负手打量一下李臻,问蓝振玉道:“你说的就是他们吗?”

蓝振玉连忙恭恭敬敬道:“启禀柱国,就是他们!”

这名男子又看了一眼李臻,眯着小眼睛笑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就是武顺!”李臻冷冷道。

“不对!你应该叫我武柱国,我们初次见面,直呼其名可是无礼之举。”

李臻冷笑一声,望了一圈周围的家丁,“你的礼节也好不到哪里去!”

“是你先闯我的府邸,不对吗?”

“是你先抓走了我的妹妹!”康大壮在旁边吼道。

这个武顺似乎耐心很好,一点也没有生气,他依旧笑眯眯道:“你们是说思思吧!我可没有抓她,我是请她来我府中跳舞,不过我父亲很喜欢她这样的粟特小娘,长得好,汉语又流利,所以我打算送她去洛阳,成为我父亲的宠妾,是她的福份啊!”

“你这个王八蛋!”

康大壮恨得咬牙切齿大骂:“你把我妹妹放出来!”

李臻一摆手,阻止住了康大壮怒,他已感觉武顺并不想抓他们,否则他们早下手了,他冷冷道:“你说吧!你要什么条件才放人!”

武顺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不错!蓝振玉说你很有头脑,本来依我的脾气,你在福禄县害死了我三十几名手下,我在敦煌酒肆就可以把你千刀万剐了。

但蓝振玉说你一定能找到我这里来,我便让蓝振玉出了个题,你果然很聪明,这么快就把题解开了,我以为你明天才能来,结果今晚就到了,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原来福禄县的马匪也是这个武顺的人,李臻意识到这个武顺的势力确实很大,成立搜胡队,让福禄县令畏之如虎,又能让蓝振玉这样的人为他效命,参与争夺弥勒舍利。

而他不过只是武承嗣的假子而已,也由此可见武承嗣的权势已到了什么程度?

“不要说这些废话了,你就直说吧!”

“好!”

武顺点点头道:“既然你通过了考验,那我就明说了,我要你去把弥勒舍利给我拿回来,用舍利交换你的同伴,还有思思,我是讲道理之人,明天亥时之前,我见不到舍利,你同伴的人头就会挂在我府门前,去吧!”

“等一等!”

李臻急道:“我也不知现在舍利在哪里?如果已被送去洛阳,我明晚之前怎么可能拿得回来?”

“看来你确实不笨,实话告诉你,舍利就在王元宝府中,若不是惧于他的后台,我早就亲自拿回来了,解铃还须系铃人,是你把舍利给了他,你给我把它拿回来!”

说到最后,武顺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咬牙切齿,脸上变得异常狰狞,这弥勒舍利对他太重要,若拿不回来,他无法向父亲交代。

李臻点了点头,“好吧!”他已经没有任何选择,思思在他手中,小细也被抓了,他异常果断,转身便走。

武顺一摆手,家丁纷纷闪开一条路,李臻和康大壮迅消失在黑暗之中,望着他们背影消失,武顺回头问蓝振玉道:“你觉得他们拿得回来吗?”

蓝振玉依旧恭恭敬敬道:“卑职感觉他们和弥勒舍利有缘,如果他们拿不回来,就没人能拿回来了。”

“你说得有道理,舍利是有灵性之物,但愿他们不要让我失望!”

第0049章 意外来客

“我要一把火烧了那该死的狗屁酒肆!”客栈内,酒志恨得咬牙切齿,狠狠一拳砸在桌子。

康大壮则沮丧地坐在另一边,今天出师不利,妹妹没救出,反而把小细赔进去了,他毕竟也只有十八岁,涉世不深,此时他心中十分懊悔,他认为是自己太急躁了,最后坏了事。

李臻却躺在床榻上,双手枕着头,出神地望着屋顶,他有一个从前世带来的好习惯,那就是他敢于面对失败。

遭遇挫折后,他会冷静下来分析,自己为什么会失败,他要找到失败的原因,下次他就不会再犯。

今天的失败是他落入了蓝振玉的陷阱,可以说是他判断失误,一直以为蓝振玉是从洛阳过来,被蓝振玉的口音误导,造成了先入为主的印象。

但根本原因是他轻敌,他小看了蓝振玉,才导致他明知蓝振宁是蓝振玉的兄长,却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还有他的轻信,他凭什么认为史三娘就值得相信,因为史三娘是女人,所以他就相信了,如果是男人呢,他还会深信不疑吗?

这时,酒志低声问道:“老李,明天我们真的去王元宝的府中吗?”

李臻收回思绪笑道:“我们还有选择余地吗?”

“可是....王元宝的府邸在哪里?”

李臻取出了王元宝给他的玉牌,这块玉牌值两千贯钱,有这块玉牌,还怕找不到王元宝的府邸吗?

这时,门外传来店伙计的声音,“李公子,我方便进来吗?”

李臻连忙坐起身,“请进!”

店伙计走了进来,躬身笑道:“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来打扰几位。”

“有什么事?”

店伙计取出一封信递给他,“你们今天刚走,就有人送来一封信,说是给李公子。”

他把信递给了李臻,李臻接过信,只见信上写着:‘敦煌李公子启’六个字,字迹圆润,倒有点像女人手笔。

他奇怪地问道:“是什么人送来的?”

“是一个小厮,好像是家仆模样,送了信就走了。”

李臻取出一把铜钱给他,“多谢了!”

店伙计接过钱欢天喜地而去,酒志和康大壮都围拢上来,“信里写什么?”

“我也不知道!”

李臻打开信看了一遍,对二人笑道:“有人约我明天一早去西市附近的西岳酒肆,没有署名,也不知是谁?”

“会不会是武顺的阴谋?”酒志有点不放心道。

李臻摇摇头,“应该不是,不过...我觉得还是应该去一趟。”

说到这,李臻又对康大壮和酒志道:“武顺对我们的情况了如指掌,我怀疑客栈也被他的人盯住了,狡兔需有三窟,明天一早我们分头行动,你们再去找一个住处,最好是租一座民房,我去会一会这个写信之人。”

“王元宝那边呢?”康大壮担心地问道。

“我们明天中午去找他。”

.......

位于长安西市附近的西岳酒肆是长安三大酒楼之一,占地近十亩,由三座五层楼的建筑组成,呈品字形分布,巨大的旗幡高高挑在空中,上书‘西岳’二字,气势颇为壮观。

李臻第一眼看见这座酒肆,便感觉这是有背景之人所开,如此高调奔放,那些达官贵人看见它,不知又会有何想法?

酒肆的高调和它的生意很配比,酒肆生意极好,还是清晨,便有络绎不绝的客人向酒肆走去,李臻走到门口,一名酒保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少郎是来用早餐吧!小店刚推出的八味芙蓉蒸,细腻爽口,吃后令人赞不绝口,少郎去尝尝?”

“我来会个朋友,在云仙阁。”

酒保肃然起敬,云仙阁是他们酒肆最好的雅室之一,光租阁钱就要五十贯,他连忙道:“请公子随我来!”

“小店三座酒楼分别叫做蓬莱、方丈、瀛洲,公子要去的云仙阁就在蓬莱楼的顶部,可以俯览西市,房间虽然不大,但在里面用餐之人非富即贵,看不出公子也是低调之人啊!”

李臻穿一身洗得有点白的细麻蓝袍,头戴平巾,腰束革带,脚穿半旧鹿皮靴,这身衣装着实有点寒酸,偏偏他要去云仙阁用餐,让一向势利的酒保怎能不感慨。

“到了,公子请!”

李臻已经上了五楼,来到一扇不大的小门前,门口站着两名美貌的侍女,两名侍女恭恭敬敬地将李臻迎进了房间。

出乎李臻的意料,房间内没有一丝富丽堂皇,布置清雅,迎面是一扇画着仕女的白玉屏风,房间不大,陈设也很简单,屋角放一樽独角兽香炉,青烟袅袅,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房间里除了一张低矮白玉方桌外,再无其他家具,倒是墙上挂着几幅名家字画,李臻一眼便喜欢上了这种清新淡雅的风格。

“公子喜欢这里吗?”旁边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

李臻这才现房间里竟站着一名年轻的女子,他暗叫惭愧,他把这名女子也当做侍女了,原来她就是请自己过来的主人。

待李臻看清她面容时,不由愣住了,这个年轻女子竟然就是在高昌遇到过的王轻语,王元宝的妹妹。

和高昌见她相比,她的变化并不大,依旧是那么美艳绝伦,乌黑的秀梳着高髻,斜插一根翠羽步摇簪,前胸略略袒露,露出一抹雪白的肌肤,胸前挂着一串璀璨的宝石项链。

她双臂挽着丝薄红帛,上穿黄色窄袖短衫、下著银泥曳地罗裙、腰垂红锦带,手腕上戴着金环玉串,静静地站在那里,却显得仪态万方。

王轻语见李臻望着自己怔,她略略有点不好意思,抬起玉手轻轻理了一下云鬓,抿嘴笑道:“公子不认识我了吗?”

李臻目光连忙离开她的俏脸,咳嗽一下,掩饰住自己的尴尬,这才施礼笑道:“我怎可能忘记王姑娘,只是没有想到。”

王轻语向他款款回一礼,眼中闪过一丝调皮,又笑问道:“公子没想到什么?”

“这个....我没想到西岳酒肆竟如此富丽,还以为是街头普通的小酒肆,也没有想到会是王姑娘请我,早知道就换一身衣服,为客不尊,我有点失礼了。”

“公子率性而为,又有何妨?”

王轻语轻柔地笑了笑,“请坐吧!”

李臻心中有点纷乱,他中午要去找王元宝,偏偏现在又遇到了王元宝的妹妹,尽管王轻语打扮得美若天仙,但他心中有事,也没有心情欣赏眼前的美人。

王轻语在李臻对面坐下,又看了一眼两名侍女,两名侍女知趣地退下了,王轻语拉住薄袖,拎起玉壶亲自给李臻倒一杯热茶,“公子请用茶!”

李臻望着眼前的玉手和皓腕,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王轻语,这还是李臻第一次近距离细看她。

他这才惊讶地现,王轻语虽然长得美艳绝伦,而且打扮略有点成熟,但她眉眼之间却显示她的年纪并不大,也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

王轻语俏脸上掠过一抹绯红,浅浅笑问道:“公子是不是一直以为我是老太婆?”

李臻没想到她问得这么直接,神情有些尴尬道:“也不是,因为令兄.....”

“家兄比我大十二岁,难怪公子会想得多,公子要吃点什么?”

“这...我也不知道?”

“那就来份八味芙蓉蒸吧!这是我无聊时明的菜肴,居然很受欢迎,公子也不妨尝一尝。”

李臻听出了她的话中之话,连忙问道:“这西岳酒肆难道是王家的产业?”

“公子以为呢?”王轻语调皮地笑了起来。

李臻哦了一声,又问道:“你兄长还好吗?”

“他还好,准备过两天去洛阳。”

王元宝要去洛阳,一定是去送舍利套函,想到武顺给自己留的时限已只剩下六个时辰了,李臻心情又有点沉重起来。

“公子好像有心事?”王轻语异常敏感,立刻体会到了李臻的情绪变化。

“只是遇到一点不顺心之事,我还打算中午去拜访令兄,有一点小事要麻烦他。”

“公子能告诉我吗?”

李臻犹豫了一下,又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多谢王姑娘请我来这里喝茶,让我这个塞外偏乡之人也开了眼界。”

“公子是遇到了什么挫折吧?”

王轻语一双美眸深深地看着他,李臻没有说话,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茶。

王轻语又低声道:“俗话说交浅不宜言深,有些话我本不该说,但公子真的不应该再卷入舍利之争。”

李臻愕然,“姑娘....知道?”

王轻语点了点头,“我怎么知道的公子就不要问了,但我要告诉公子,弥勒舍利一直是圣神皇帝的心愿,为了取悦天子,朝中几大势力都卷入了这颗舍利的争夺。

这些势力之庞大,不是你能想象,包括远在吐火罗的阿缓王,也不过是为其中一个势力卖命,连我父亲都后悔卷入此事。

原以为你在高昌能脱身,没想到你刚到长安便又涉入了舍利之争,李公子,你真的太鲁莽,会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王轻语的语气中带着责备,李臻从来没有被人这样责备,他又何尝愿意得罪权贵?

更何况他现在所有的麻烦就是因为他把舍利给了王家引起,现在王轻语却指责他鲁莽惹事,她这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让自己不要再开口向王家索要舍利。

李臻心中着实不舒服,他半晌才淡淡道:“只因为我救人心切,才落入陷阱,但现在我已经身不由己了。”

王轻语并没有意识到李臻心中已经不悦,她又继续劝道:“我希望公子能吸取教训,千万不要再去招惹朝中权贵,他们势力之庞大,绝不是台面上的君君臣臣,武顺看似权势滔天,其实真不算什么。”

李臻不想再听下去,便起身施一礼,“王姑娘的金玉良言李臻铭记于心,如果姑娘有什么事,可以去客栈找我,感谢姑娘的招待,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李臻说完,转身便快步离去了,王轻语怔怔地望着他背影走远,良久,她不由低低叹息一声。

........

第0050章 人情冷暖

李臻随后打听到了王元宝的府邸,就在西市旁边的延寿坊内。

李臻这才知道,原来王元宝竟是长安第一富豪,他父亲王信以西域贸易家,凭借来自西域的珠宝和高昌的葡萄酒成为整个大唐数一数二的民间巨富。

王家的主宅在洛阳,长安不过是一座别宅,和武顺一样,王元宝也顶着柱国的勋官头衔,所以他在长安的府邸牌匾也是‘王柱国府’。

府邸占地近七十亩,修建得气势宏大,从武则天时代开始,朝廷对商人渐渐宽容,放开了对商人的种种桎梏。

商人可以骑马、可以建造华丽的府宅,可以有爵位,甚至可以当官,可以参加科举,社会地位得到了极大提高。

李臻三人向门房递给了拜帖,不多时,王元宝满脸春风的迎了出来,“李老弟,什么时候来的长安?”

和高昌时相比,王元宝皮肤变得白皙了很多,脸胖了一圈,神采飞扬,看得出西域之行的成功使他得到了极大的褒奖,和武顺的忿懑不平形成了鲜明对比。

李臻躬身施礼道:“小弟昨天才到长安,今天特来拜访王兄。”

“太晚了,昨天就该来,我要罚你三杯酒,竟敢怠慢我!”

两人大笑,王元宝又和酒志、康大壮打招呼,却不见小细,他有点奇怪地问道:“姚贤弟没有同来长安吗?”

如果没有见过王轻语,李臻还真以为王元宝一无所知,但他现在心如明镜,王元宝其实什么都知道,不过在自己面前做戏罢了。

李臻也故作苦笑一声说:“此事一言难尽!”

王元宝呵呵一笑,“不妨,有的是时间,进府慢慢谈。”

他将李臻三人请进府内,王元宝的府邸果然富丽堂皇,绿树成荫,到处雕梁画栋,连珠、流苏、飞天、莲瓣等等花纹精美绝伦。

各种小巧别致的亭台楼阁随处可见,专门引来的一条小河贯穿府邸,无论风水还是建筑风格,都是一座上佳的府邸,令人赏心悦目。

众人一直来到贵客堂,分宾主落座,侍女上了茗茶和茶点,这时,外面传来环珮声响,王元宝笑道:“这是舍妹来了!”

一阵香风袭来,王轻语在几名侍女的簇拥下出现在大堂台阶上,她已换了一件绿色长罗裙,更显得她丰姿冶丽,步步生莲。

“听说有贵客来了,原来是李公子,好久不见了。”

王轻语就仿佛上午根本没有见过李臻一样,脸上带着久别重逢的笑容,她又向酒志和康大壮微微施一礼,“欢迎两位来舍下做客!”

三人连忙起身向她回礼,李臻笑道:“见到了王姑娘,才知道长安的水土这么滋养人。”

王轻语掩口轻笑,眼角媚态嫣然,“李公子真会说话,轻语多谢公子夸赞!”

她在兄长身边施施然坐下,面带巧笑,却不再说话。

王元宝又笑问道:“不知贤弟现在住在哪里,要不要搬到我府中来?”

“我们住在平康坊的一品客栈,住得很好,多谢王兄美意!”

王元宝一笑,慢慢喝了一口茶,这时,李臻沉吟一下,便开门见山道:“不瞒王兄,昨晚我们见到了武顺。”

王元宝手微微一颤,茶水险些漾出来,脸上明显有点不自然了,连王轻语的笑容也消失,似乎陷入沉思,李臻很清楚王元宝其实什么都知道,他又试探着问道:“王兄和他熟悉吗?”

“有什么熟不熟的!”

王元宝故作轻描淡写说:“稍微有点见识的长安人都知道他,他原本姓刘,也是长安巨富,三年前献了一半家产给武承嗣,便认武承嗣作父,改名武顺,三年来他依仗武承嗣的权势在长安胡作非为,令人深恶痛绝,李公子怎么会认识他?”

“是这样,大壮的妹妹被他诱骗,准备献给武承嗣,我们昨晚去他府中营救,去不幸中伏,姚熙被他抓住,武顺告诉我,必须用那颗舍利来交换他们的性命,所以.....”

王元宝脸色愈难看,半晌道:“李公子不会以为舍利还在我手中吧!”

李臻虽然很难开口,但事关小细和思思的性命,他也不得不明说了,“我知道舍利对王兄很重要,我也不打算要真舍利,只希望王兄能把影舍利给我,上次王兄不是说,影舍利已经送回长安了吗?”

“是!上次我是这么说的,只是很不凑巧,影舍利我已经送去嵩山少林寺了,我们王家在那里供有香油,如果贤弟能给我一个月时间,或许我能把影舍利迎回来,不知贤弟能否再等一段时间?”

李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管王元宝是不是真把影舍利送去了少林寺,但他的态度却清清楚楚告诉了李臻,就算影舍利在他手上,他也不会拿出来。

人情冷暖啊!换个角度,这个王元宝和武顺又有何区别?

这时,康大壮再也忍不住道:“王兄,如果今晚不能把舍利交给武顺,小细和我妹妹都要遭遇不幸,能不能请王兄想想办法,救他们一命!”

王元宝半晌叹了口气,“我真的爱莫能助,我也只能再表达一点心意,来人!”

两名心腹随从从堂下走来,垂手站立,王元宝吩咐他们道:“去取五百两黄金来。”

话既然已经说绝,他们就没必要再呆下去了,李臻站起身,语气平静道:“多谢王兄的好意,黄金就不必了,我们先告辞了,后会有期!”

“贤弟,我真的很抱歉。”

“不必了!我能理解王兄的苦衷,绝不勉强王兄。”李臻含笑点了点头,也不看王轻语,转身便带着康大壮和酒志扬长而去。

王元宝望着他们走远,鼻子冷冷哼了一下,他身后,王轻语却一言不,不知她在想着什么?

从王元宝府中出来,酒志狠狠呸了一声,忍不住骂道:“就是一个混蛋,忘恩负义,这种人怎么能混到长安富?”

“你以为有情有义的人会混到长安富?”康大壮讥讽道。

他又忧心忡忡地看着李臻,“阿臻,现在我们怎么办?”

“先回客栈,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李臻阴冷着脸,翻身上马,催马向平康坊奔去。

回到客栈,李臻坐在小桌前,凭着昨晚的记忆在纸上绘制武顺府的地图,既然取舍利失败,那他只能采用下策,潜入武顺府,抓武顺的子女为人质交换。

酒志和康大壮坐在一旁焦急的等待,他们现在也是一筹莫展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伙计的声音,“李公子,有人送来一封信。”

李臻一怔,自己怎么又有信来,他连忙收了画纸,说得:“请进!”

伙计进门递给他一封信,李臻认出了信上的笔迹,他连忙打开信,一张素笺上只写着三个字:‘老地方。’

........

云仙阁的房间里,李臻负手来回踱步,他不知王轻语为什么又找自己,或许要给他指点一条明路,或许她又打算再告诫自己一番。

这时,门被推开了,一名身材高挑的白裙女子一阵风似的进来,她戴着竹笠帷帽,薄薄的轻纱遮住了她的容颜,手中挽着一只大唐女子最流行的云锦缎袋,一进屋便幽香扑鼻。

李臻本迟疑一下问道:“姑娘是.....”

白裙女子掀开遮脸的轻纱,嫣然笑道:“李公子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吗?”

赫然就是半个时辰前才见到的王轻语,李臻暗骂自己急昏头了。

他连忙歉然道:“原来是王姑娘,我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又见到姑娘。”

“你不想见到我吗?”王轻语一双美眸深深注视着她。

“也不是....”李臻也不知该怎么说,他只得苦笑一声,“王姑娘,真的一言难尽。”

王轻语幽幽叹息一声,“我兄长是那样的人,你当然不想再见到我,不过我们王家也不全是无情无义之人。”

王轻语从云锦袋中取出一只紫色包裹,递给了他,“这就是你要的影舍利!”

第0051章 舍利换人

李臻半天说不出话来,太出乎他的意料了,王元宝是那么冷酷无情,见死不救,但他妹妹王轻语却急侠好义,竟然亲自把影舍利送来了。

李臻又想起她上午明明是出于对自己的一番好意,劝自己不要卷入危险,自己却以为她是在暗示不要再问王家索要舍利,最后自己居然愤然离去。

李臻心中又是惭愧又是感激,连忙深深行一礼,“多谢王姑娘慷慨仗义!”

王轻语噗嗤一笑,“公子怎么像个酸儒了,再不接着,我就拿走了。”

“多谢姑娘!”

李臻连忙接过沉甸甸的包裹,他怎么能再让它被拿走,王轻语又柔声道:“我不能被兄长现,要马上回去,公子请保重,我们后会有期!”

王轻语转身又如一阵风似的走了,救人的影舍利却留在了李臻手中,他慢慢走到窗前。

片刻,只见王轻语匆匆走出大门,上了一辆马车,李臻望着马车远去,又想起她上午对自己的一番苦心劝说,这番情义让他如何回报?他心中不由涌起一种难以言述的感激之情。

.......

回到客栈,康大壮和酒志目瞪口呆听他讲了经过,又望着他手上的包裹,两人半天也反应不过。

酒志忽然‘哈’一声大笑起来:“老李,那个美女好像对你有意思啊!”

不等他再说下去,李臻红着脸狠狠给他后脑勺一巴掌,“人家这么高尚的情操,却被你说得这般龌蹉,你小子该打!”

酒胖子吐了一下舌头,不敢再说了,康大壮心中异常感动,喃喃自语道:“假如小细和思思能被救出来,她就是我康大壮的恩人。”

李臻把包裹放在小桌上,一层层把布打开,一只铜盒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正是在高昌得到过的舍利套函,李臻细看上面的纹路,只见弥勒左手托着钵盂,是影舍利。

“老李,假如他们也知道这是影舍利怎么办?”酒志忧心地问道。

李臻摇了摇头,“目前只有王氏兄妹、我们以及吐火罗的阿缓王知道影舍利之事,蓝振玉应该还不知道。”

“万一阿缓王和他们是一伙,或者小细那臭小子熬不住大刑招供了,岂不是完蛋?”

“你想得太多了,阿缓王的武士和蓝振玉互相残杀,哪里会是一伙?至于小细,你觉得他们有必要对小细用刑吗?”

酒志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他挠挠头笑道:“那现在送去吗?”

“现在怎么能送去,舍利哪有这么容易到手?武顺不会相信,我还得去一趟王元宝府中,做一番戏才行。”

半个时辰后,李臻三人出现在王元府外,酒志和康大壮在外面放哨,李臻趁人不备,沿着大树攀上围墙,一跃而入,便再无声息。

一直到夜幕降临,李臻的身影才再次出现在围墙上,他背负着一物,从围墙上轻轻纵身跳下。

康大壮和酒志迎了上来,三人低语几句,皆兴奋得一击掌,他们迅上了一辆马车,马车向坊门外驰去。

.......

武顺府内,一名黑衣人站在堂上向武顺汇报他观察到的情报,“卑职在王元宝府外观察了一天,一早他们三人来拜访王元宝,但很快就离去了。

一个时辰后,三人再次回来,但这一次他们很隐蔽,卑职亲眼看见李臻潜入了王元宝府中,直到不久之前他才翻墙出来,好像得到了什么东西,看得出他们离去时很兴奋。”

武顺负手而立,半晌,他问旁边蓝振玉道:“你觉得他们得手了吗?”

“这个...不好说,卑职觉得王元宝不会把舍利放到容易到手之处,必然会藏得非常隐蔽,但也说不定李臻真得手了,总之,我们就等他把东西送来再说。”

“你说得不错,送来后看一看便知真假。”

这时,有人在堂下禀报:“启禀主人,那个李公子来了,只来了一人。”

“带他上来!”

不多时,李臻被带上了大堂,武顺坐在软榻上,手中端着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要得东西带来了吗?”

李臻取下背上的包裹,“东西就在我手中,但我想看看人。”

武顺给旁边人使了个眼色,片刻,小细和康思思被推了上来,康思思看见李臻,顿时哭了起来,“三郎哥哥!”

武顺眯起眼睛道:“这下可以把东西给我了吧!”

李臻摇摇头,“说实话,我并不太相信你。”

武顺笑了起来,“我们彼此彼此,不过你还有什么选择余地吗?李臻,你是聪明人,你应该知道,你伙伴的小命都在我手中,包括你。”

“你说得不错,我确实没有选择的余地。”

李臻把包裹递给了他,一名手下接过包裹,给了武顺,武顺把包裹打开,面前出现一个铜盒。

他是极有眼力之人,是不是仿造他一眼就能看出来,不管铜质还是铸造工艺,都不是大唐的手法,武顺点了点头,吩咐道:“把图案拿来!”

李臻的心顿时悬了起来,武顺竟然还有舍利套函的图案?片刻,一名年过花甲的文士将一卷画轴献上,武顺打开画轴,眯眼着仔细对照铜盒。

此时李臻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他隐隐看见,图案上有花纹,画图人竟然把铜盒上的花纹也描绘上去了。

武顺忽然瞥了李臻一眼,笑道:“看得出你很紧张,你也害怕这是假的吧!”

李臻点点头,“我确实也有点担心。”

武顺取过一点白灰,在铜盒上细抹,仔细对照图案上的花纹,旁边老年文士也在细看,他才是真正懂行之人。

“韩先生,舍利函可是真?”武顺问老年文士道。

这个韩先生细看几遍,最后他终于开口道:“到目前为止,我没有看出漏洞。”

李臻顿时长长松了口气,原来这幅图案也是照着影舍利描绘的,真是万幸啊!

这时,李臻又取出一只玉盒,递给武顺,“我们得到舍利时,外面还套着这只玉盒。”

武顺看了一眼蓝振玉,询问他的意思,蓝振玉微微点头,他曾见过这只玉盒,确实没错。

武顺沉思片刻便笑道:“说实话,我要杀你们易如反掌,不过我是讲信誉之人,这只舍利我要送去洛阳,由父亲最后鉴定,只有他认可了,这件事才算完,所以我只能先放一人,你自己挑一人吧!”

对方的决定在李臻的意料之中,他和酒志、大壮都商量过了,他向小细望去,小细向他摇摇头,又看一眼思思,意思是让他把思思带走。

这其实也是李臻的想法,关键思思还有另一层意义,万一武顺反悔,把思思送去洛阳讨好武承嗣,他们又走回原点了。

李臻一指康思思,“你把思思放了。”

武顺轻轻鼓掌,“真的聪明,怎么就和我想到一起去呢?这样的聪明人不为我效力,真是可惜了。”

他回头令道:“把她放了!”

几名手下解开思思身上的绳索,将她推给了李臻,思思扑进李臻怀中哭了起来,武顺一挥手,几名手下又把小细推了下去。

武顺走上笑道:“很多人说我武顺仗势欺人,其实权势就是这么回事,谁有了权势都一样,不过至少我武顺是讲信誉之人,替我做事之人,我绝不会亏待。

李公子,你想不想知道,你偷回这舍利得罪了谁吗?王元宝的后台,要不要我告诉你?”

武顺确实看中了李臻,年纪不大,却极有胆识,而且非常聪明,这样的人才若能招到自己麾下,必能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使自己在父亲面前更有地位。

目前武承嗣有八个假子,个个都是一方豪强,武顺只是其中之一,假子之间也有激烈的竞争,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招募到更多更好的人才。

李臻却觉得很滑稽,本来是蓝振玉要招揽自己,现在却变成了武顺,这就是武顺所谓的信誉了,若不是为了招揽自己,他会把思思放了吗?

不过李臻心中自有分寸,他淡淡笑道:“请武使君暂时不要告诉我,以免我晚上无法入眠。”

武顺大笑,“好!我就不告诉你,等你自己想知道王家后台时,你再来问我。”

“我现在想知道,我的另一个伙伴什么时候放出?”

“很快,最多七八天,我们一起静候洛阳的消息。”

“思思,我们走!”

李臻拉着康思思快步离去,武顺望着他走远,对蓝振玉笑道:“这个少年懂得进退,凡事给自己留有余地,不到最后关头他是不会做出选择,这些品质难得可贵,我很喜欢!”

蓝振玉脸上陪笑着,但眼睛里却迅闪过一丝难以言述的复杂神色。

.......

第0052章 黄雀在后

李臻带思思上了停在府外的一辆马车,他立刻低声道:“去东市!”

车夫挥动长鞭,马车启动,向东市疾驶而去,思思在马车内又忍不住再次哭了起来,李臻柔声安抚她,“没事了,你二哥很快就会送你回家,你爹娘都伸长脖子盼着你回家呢!”

“三郎哥哥,你们怎么来了,我二哥呢?”思思抬起头,满脸泪水地问道。

李臻半年没有见到她,现她比从前稍微成熟了一点点,容貌也更加俏丽,李臻笑道:“生了很多事情,以后再慢慢给你说,你二哥和酒胖子现在在城外,我把你安顿好,我就得赶过去。”

“可是....现在城门已经关了,你怎么出去?”

“这个你不用管,我自有办法!”

康思思疑惑地看着他,这个她曾经最喜爱的三郎哥哥,给了她巨大的安全感,她激动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将头轻轻枕在他肩膀上,慢慢闭上眼睛,她几天不敢合眼,实在太疲惫了。

李臻却毫无困意,他锐利的目光注视着窗外,脑海里各种念头在迅飞转,救出思思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必须要尽快救出小细。

尽管武顺口口声声说,得到武承嗣的回复后,他就会放了小细,可如果真相信了武顺的话,恐怕他连怎么死的都会不知道。

这些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豪霸,一旦现舍利是假,他怎么可能放过自己?

这时,马车停了,思思一下子醒来,现外面是东市大门,她奇怪地问道:“三郎哥哥,怎么停在这里?”

“你别问,跟我走就是了!”

李臻拉着她下了马车,又走了一段路,上了另一辆马车,李臻吩咐道:“去崇业坊!”

马车调头向崇业坊驶去,李臻此时异常谨慎,他绝不能让武顺知道思思被藏在哪里,若留下一点漏洞,就会使他们的努力付之东流。

很快,马车在崇业坊大门前停下,此时亥时已经到了,关闭坊门的鼓声敲响,在坊门即将关闭的瞬间,他拉着思思冲进了坊内。

他们走进一条小巷,李臻打开了一扇门,这是一座占地约一亩的小民宅,五六间屋子加一个小院,他们已将它租下了两个月。

“三郎哥哥,这是哪里?”

“这是我们临时租的小屋,你就先住在这里,里面什么都买好了,你千万别出门,我们过一两天就回来。”

李臻见她眼中露出害怕之色,便笑着安慰她道:“这里很安全,没人会找到你,我们把小细救出来,就带你离开长安。”

思思轻咬一下嘴唇,乖巧地点了点头,“我会照顾自己,三郎哥哥,你们也要小心。”

李臻又留给她几十枚金币,这才离开了小宅,向坊门外迅奔去。

.......

长安城墙虽然高大雄伟,但在武艺高强的人眼中,城墙并没有意义,只凭借一条长索,李臻便轻轻松松翻过了东城墙,并游过了护城河,向东城门外奔去。

不多时,李臻奔上一座小小的山岗,找到约好的一座亭子,正在张望时,大树后传来了酒志的声音,“老李,我们在这!”

紧接着康大壮也牵马出现了,他上前紧张地问道:“思思救出来了吗?”

李臻点点头,“她现在我们租的小宅内,很安全!”

康大壮松了口气,妹妹出来了,他一颗揪紧的心便可放下一半,下面是要把小细救出来,他又道:“我们一直在观察城门,没有人出门。”

“老李,现在城门已关,他们可以出来吗?”酒志疑惑地问道。

“我其实也不知道,但万一他们能出门呢?还是小心点好,我们机会不多。”

李臻背上弓箭,翻身上马,“走吧!我们先去前方埋伏。”

三人催马下了山岗,沿着宽阔的官道向东面奔去。

长安城的东城门叫做春明门,是东去洛阳的主要城门,如果武顺的人要去洛阳,那么春明门就是必经之路,再沿着一条笔直宽阔的官道一路向东奔驰,数天后就能抵达洛阳。

就在李臻他们离开山岗约一刻钟后,春明门的外吊桥放下,城门竟缓缓开启了,夜间擅开城门是大罪,除非是紧急军报或者天子归城,否则难逃御史弹劾,如果不是权势滔天的人,春明城门绝不会开启。

春明门刚刚开启,八名骑士便从城门内鱼贯奔出,他们快马加鞭,前后拉开二十余丈距离,如一支锋利的长矛,向东疾奔而去,从他们穿的白袍绣花服饰便可看出,这是武氏家将。

不管魏王武承嗣,还是梁王武三思,他们的家将都穿着一样的绣花月白袍,腰束革带,头戴纱帽,携弓带箭,个个武艺高强,这八名家将显然有重要事情赶赴洛阳。

李臻的猜测并没有错,武顺拿到舍利套函后,便立刻派人送往洛阳,放在长安会节外生枝,只有交到他义父武承嗣的手中,他才算完成任务。

这八名武氏家将就是武承嗣放在长安的信使,专门替他传送重要文书,他们有武承嗣的金牌,无论长安和洛阳的城门都能畅通无阻,

八名家将个个武艺高强,所骑骏马也是百里挑一,长安和洛阳之间尽管相距千里,但他们三天便可以赶到。

八名家将在宽阔无人的官道上纵马疾奔,激起滚滚黄尘,声势极大,急促的马蹄声在夜晚传出数里远。

李臻站在一棵大树上,手执弓箭,注意力集中在远处越来越近的骑士身上。

虽然他并不敢肯定这群骑士就是武顺派去洛阳送舍利之人,但他必须要押下这个赌注,能不能夺回舍利,就在此一举了。

八名骑士越来越近,李臻嘴里含着三支箭,慢慢拉开了弓箭,晴朗的夜晚,月光格外皎洁,银色的月光洒在官道和八名骑士身上。

李臻看得很清楚,第二名骑士后背着一只皮囊,皮囊凸露出方方正正的轮廓,正是舍利铜套函的外形。

他拉开弓箭,瞄准了第二名骑士的胯下骏马.....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八名骑士显然没有意识到他们背负的是无价之宝—弥勒舍利,他们尽管已经提高警惕,但危险却如影随附。

大树上,李臻的箭还没有射出,从两边草丛内忽然飞射出无数寒光,随即惨叫声大作,人仰马翻,八名骑士纷纷滚翻落地,紧接着无数黑影从草丛中杀出,挥刀杀向滚翻落地的骑士。

李臻愣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草丛中竟然有人埋伏,他选择的地方确实是最好的伏击之地,官道略窄,骑马之人必须放慢马,两边是茂密的树林和深达一人高的草丛。

只是....除了他李臻之外,还会有谁在抢夺影舍利?

李臻没有时间再考虑,他已看出埋伏人投出的是短矛,四名骑士当场丧命,其余四人受伤两人,但八匹骏马全部被射毙。

背负舍利的武氏家将没有受伤,他从地上爬起,向李臻埋伏的大树方向亡命奔逃,后面十几名黑衣人在紧紧追赶,另一名没有受伤的武氏家将只支撑了几个回合,就被二十几名黑衣人乱刀砍死。

就在武氏家将刚从大树下奔过,李臻从天而降,手中剑光一闪,长剑精准地切断了家将后背的皮囊带。

他随即用长剑挑飞皮囊,凌空一个翻滚,人已到一丈多远,皮囊也从空中落下,正好落在李臻面前,他的力道捏拿得极其巧妙。

就在李臻伸手要去抓皮囊之时,意外就在这时生了,一个纤细的紫影从李臻头顶飞掠而过,伸手凌空一抓,皮囊也跟着紫影消失了,这一意外变化就如兔起鹘落,生只在短短一瞬间。

李臻抓了个空,眼睁睁地看着装着舍利的皮囊被紫衣人抢走,令他倍感窝囊,气得李臻狠狠一跺脚,拔足追了上去。

今晚生太多的变故,一群黑衣人截杀了武氏家将,李臻夺走皮囊,却意外杀出一个程咬金,把李臻即将到手的皮囊抢走,这就是典型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大群黑衣人将最后一名武氏家乱刀砍死,他们现皮囊已失,不甘心地在后面追赶。

树林内,李臻一路穷追不舍,前面就是酒志和康大壮的接应之地,李臻却没有看见两人,他心中暗骂,这个两个混蛋,关键时候跑到哪里去了?

紫衣人怀抱皮囊奔上了山岗,前面便是灞水了,就在这时,两株大树后忽然闪出了康大壮和酒志,两人一左一右两支剑刺向紫衣人,剑光迅捷,令人防不胜防。

李臻兴奋得大喊一声,“好!”这次伏击十分漂亮。

不料紫衣人身体异常敏捷,在绝路中竟然凌空腾起,躲过了两人伏击的必杀之剑,随即一脚踩在酒志的肩膀上,借力跳上一块大石,一纵身跳进了灞水,很快便不见踪影。

李臻追至,紫衣人已经在灞水中消失了,酒志倒在地上,肩膀的剧痛使他直咧嘴,康大壮也望着灞水呆,他怎么也想不通,对方怎么可能躲过他和酒志的必杀之击?

这时,远处传来一群黑衣人的喝喊之声,他们渐渐追近了,李臻无奈,只得拉了一把康大壮和酒志,三人沿着灞水向远处奔去。

........

第0053章 扑朔迷离

次日一早,万年县县令找到武顺,告之他在城外现了武氏家将的尸体,八人全部被杀。

武顺大惊,急忙带人赶去县衙验尸,他并不是为了这八人之死,而是要找回他的舍利,但最后结果却使他大失所望,舍利已经不翼而飞。

‘砰!’一只瓷杯狠狠砸在地上,碎片四溅,武顺气得了疯,又奋力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掀翻在地,他暴跳如雷地大吼:“若让我查到是谁,我非把他千刀万剐,方泄我心头之恨!”

十几名心腹手下垂手站立,皆吓得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他们都明白,武顺千辛万苦才得到舍利,却在半路被人劫走,他怎么可能不大雷霆。

武顺吼叫了足足半个时辰,直到他吼不动了,才终于冷静下来,他坐靠在软榻上,目光凶狠地盯着十几名心腹手下,一定是有人泄露了消息,才会被人半路伏击,自己的身边藏有内鬼。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蓝振玉身上,武顺挥了挥手,令所有人下去,只留下了蓝振玉,蓝振玉妹妹是他的宠妾,使蓝振玉成为他唯一信任的心腹。

半晌,他嘶哑着声音问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事情虽然糟糕,但使君需要先冷静下来,东西应该还在长安,跑不了!”

武顺叹了一口气,“我怎么冷静得下来,好容易才得到的舍利,最后又丢掉了,还死了八个武氏家将,这让我怎么向父亲交代?”

蓝振玉沉吟一下道:“知道使君要把舍利送走之人,只有李臻,会不会是他下手?”

“不可能!”

武顺摇了摇头,很肯定地说道:“我验过尸体,他们是被数十人击杀而死,遭到几十根短矛的伏击,李臻他们只有三人,又是初次进京,哪里去找这么多杀手,不会是他们,是另有其人,而且我知道,是我内部有人对外泄露了消息。”

蓝振玉的嘴角微微抽搐一下,又道:“难道是王元宝反击,又把舍利夺回去了?”

“王元宝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吧!竟然敢杀武氏家将?”

“也有可能啊!比如他们杀人灭口,不留证据,让使君抓不到他们杀人的把柄。”

武顺也是一个极为精明之人,他和王家号称长安双富,从上一辈开始,彼此已打了几十年交道,都比较知根知底,他盛怒之下或许会以为是王家所为。

但当他冷静下来,他又很清楚,这不是王家的做事风格,王家是商人,绝不会做这种杀人绝事,彻底得罪武承嗣,就算在高昌,他们也不敢和自己的人正面争夺。

“这件事也不是王家所为,是另有其人。”

武顺负手走到窗前,目光阴鹜地望着天空,半晌冷冷道:“想争夺这舍利的朝廷势力绝不止两家,这必是另一家插手了,你要用最短的时间,给我查清幕后之人。”

“卑职明白了,这就去查!”

停一下,蓝振玉又问道:“李臻好像已经不在一品客栈,需要卑职找到他们吗?”

武顺冷笑一声,“他的人在我这里,不需要你找,他会自己上门来!”

蓝振玉行一礼,退下去了,武顺又望着天空,咬牙切齿道:“我非把这个内鬼挖出来,将他千刀万剐!”

.......

李臻三人在天刚亮时回到了崇业坊的民宅,康思思终于见到了兄长,兄妹二人抱头痛哭,叙述别来之情。

李臻和酒志坐在另一间小屋里休息,品尝思思给他们煮的茶汤,尽管茶中放了蜂蜜,他们却品出了一丝苦涩之味。

尤其李臻,在数天之内连败两次,对他的自信打击极大,前一次他因为初到长安,不了解情况中了陷阱,而这一次,到手的舍利又飞掉了,他再用运气不济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只能说他对形势的判断还是不够深入,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小小的舍利竟然翻起大浪,他这才深深理解了王轻语的话,一时间他沉默无语。

“老李,那个紫衣盗是个女人,你看出来了吗?”酒志在别的方面反应较慢,但在辨身识女人方面他却高人一筹。

“我大概也看出来一点。”

那个紫衣人穿着紧身武士服,纤细的身材分明是女人无疑,李臻又问道:“你肩上的伤好点没有?”

酒志晃了晃肩膀,“还好,不怎么疼了,他*,那婆娘好重的脚,把我骨头都差点踩断了。”

李臻又沉吟片刻道:“还有那群黑衣人,你觉得有点眼熟吗?”

这时,康大壮走了进屋,他接着李臻的话道:“他们就是我们在高昌遇到的吐火罗武士,我听到他们说话了,就是吐火罗语。”

酒志愣住了,“不会吧!这帮阴魂不散的家伙,竟然跟着我们到长安了?”

李臻笑了笑,“我也觉得很像是他们,而且王轻语告诉过我,阿缓王也是效忠于大唐的某个权贵,他的手下出现在长安,也就不奇怪了。”

“可是....他们是吐火罗人,在长安兴风作浪,不觉得有点荒唐吗?”酒志还是不理解,在高昌这帮人可以胡作非为,但这里是长安,他们还敢随便杀人,这简直有点太不可思议了。

“或许是他们背后的势力想用胡人来掩人耳目吧!”

李臻叹了口气,苦笑道:“现在局势变得复杂了,吐火罗武士背后是一个势力,那个抢走影舍利的紫衣人又属于另一个势力,加上武顺和王元宝,一共有四个势力在争夺舍利,形势真的有点扑朔迷离啊!”

“老李,你说得我快昏头转向了,依我看,那个最后抢走舍利盒紫衣女人一定去了洛阳,长安已经没事了,咱们也别管这么多,去问武顺要人,把小细要回来,咱们拍屁股走人,管他们怎么争斗。”

“你说得简单,武顺凭什么把小细放出来,他吃了这么大的亏,怎肯善罢甘休?”

三人都陷入了沉思,李臻说得对,只要小细还在武顺手中,他们就休想摆脱这个漩涡。

.......

长安延兴门外有一座比较老旧的佛寺,叫做青龙寺,是在隋文帝时代修建,香火也曾盛极一时,但随着兴善寺、慈恩寺、玄都观等李唐皇室寺院和道观的兴起,青龙寺也渐渐衰落了,寺院内原有三千僧人,也锐减到现在的百余人左右。

由于青龙寺紧靠城门,也这里也成为三教九流之人的聚集之地,充满了各种危险,连官府的捕头衙役也不敢轻易去那里查案。

寺院侧门外有一块方圆约五六亩的空地,空地上摆满了各种小摊,卖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甚至还有人在这里堂而皇之的摆卖朝廷严禁民间持有的军弩。

下午,一辆马车停在了空地前,换了一身衣服的蓝振玉从马车里跳出,快步穿过众多小摊,直接从侧门走进了寺院内,他来到寺院后面的僧房前,向两边看了看,推门走进了一座小院。

刚进小院,两把剑一左一右顶住了他的咽喉,蓝振玉连忙举起手,“我是来见大师!”

这时,房间里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让他进来!”

两柄剑收走,蓝振玉整理一下衣服,快步走进禅房,禅房内弥漫一股淡淡的脂粉香味,里间盘腿坐着一个僧人,由于被纱帘遮掩,看不清相貌和年龄。

蓝振玉连忙跪下,“卑职参见高僧!”

房间里顿时传来‘嗤!’的一声女人轻笑,僧人干咳两声,笑声随即消失了,只听僧人沙哑着声音道:“蓝振玉,你知道我为何叫你来?”

“卑职不知!”

“那我就告诉你,你提供的情报是不错,但昨晚失手了,我们的人没有拿到舍利。”

蓝振玉一惊,连忙道:“我今天上午看见了八名信使的尸体,难道不是.....”

“八名信使是我们杀的不错,但舍利却被别人抢走,我们昨晚白忙一场。”

蓝振玉额头上渗出了汗水,急忙道:“不知是谁抢走了舍利?”

“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昨晚除我们之外,还有另外两个人在争夺舍利,但舍利最后落在谁的手上,我们也不知道,那帮吐火罗蠢货办事不力,我已重罚了他们,我希望你能利用武顺的人手尽快找到舍利。”

“是!卑职明白了。”蓝振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房中僧人又缓缓道:“现在大总管极为关注此事,令我们务必拿到舍利,蓝振玉,你只要把此事办妥,大总管会保你为羽林将军,你也知道大总管和圣上的特殊关系,只要他开口,就算让你做个大将军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多谢大师提携,卑职会竭尽全力找到舍利。”

“去吧!我要休息了。”

蓝振玉磕了一个头,起身退了出来,隐隐听见里面传来女人的笑声,他心中暗骂一声,‘假秃驴!’

他已经猜到了,争斗的两人中,其中一人必然是李臻,他现在得尽快找到李臻才行。

第0054章 另谈条件

“我不去!”

房间里,康大壮闷闷地回了一句,便低下头不说话了。

李臻磨破了嘴皮子,康大壮就不肯答应,让他也有点恼火了,他怒道:“思思是你的妹妹,你不送她回去,那谁送她回去?那好,我送她回去,你去救小细,这样可以了吧!”

康大壮也硬着脖子道:“小细为了救思思被抓,我却当甩手掌柜,不管他了,你觉得我会做这种事情吗?”

这时,躺在一旁的酒志也忍不住劝道:“老康,按理我不该管你的事,不过我觉得老李说得对,思思必须要送走,她现在是累赘,会影响到我们救小细的计划,使我们不能全力施为。

老李不可能去送思思,我倒是想送,可他又不准,那只有你送了,我觉得这不是什么道义问题,而是火烧眉毛的问题,已经两天了,再不下手救小细,恐怕他小命就要没了。”

这一次,康大壮没有吭声了,酒志话虽然有点糙,但道理却不糙。

李臻又趁热打铁劝道:“老康,我们都知道你是讲道义之人,把思思送走其实也是我们计划中的一部分,我们所有的行动,不就是救思思,救小细吗?

你负责送走她,救小细有我和酒志就足够了,绑走武顺的儿子费不了什么劲,只要交换出小细,我们不会回长安城,立刻远走高飞,思思也不会成为我们的后顾之忧了。”

康大壮终于被劝服,他缓缓点头,“好吧!我答应你,不过你自己去劝思思,她肯不肯走还是一回事。”

刚说到这,窗外忽然传来‘咔!’的一声轻响,李臻连忙开门出去,只见思思的背影一闪进了她的房间。

李臻知道这小娘偷听到他们的谈话了,他只得苦笑一声,慢慢走到思思房门前,敲了敲门,“思思,是我,我和你说几句话。”

“房门没关,你自己进来!”房间里传来思思的哭泣声。

李臻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思思坐在桌前抹泪,他走上前蹲在她面前,笑道:“你都听见了?”

“我是你们的累赘吗?”思思眼睛红红的问道。

“那个死胖子满嘴喷粪,一贯如此,你不是不知道,你何必在意他说的话?”

“你虽然没说,但你也是这个意思,不是吗?”

“不是!”

“就是!”思思又哭了起来,“是我拖累了你们,是我害得小细被抓。”

李臻心中怜惜,他见她头有些凌乱,轻轻给她理了一下头,柔声道:“你来长安已经几个月了,经历了很多事,我觉得你比从前懂事了很多,你应该明白,我们现在遇到的事情其实和你无关。

相反,是我们在高昌遇到的事件牵连到了你,害得你被抓,应该是我向你道歉才对。”

思思低头饮泣,李臻又笑道:“把你送走,又不是说一辈子不见面了,说不定我们救出小细后,也会逃到张掖去,那时不是又见面了吗?再说,我们两家十年的交情,哪能这样说丢就丢掉,难道我不要大壮这个朋友了?”

思思听他说得有道理,终于有点想通了,她又抽抽噎噎道:“那你答应我,你一定要来看我。”

李臻伸出大拇指,这是粟特人的立誓,李臻从小不知被思思逼着玩了多少次,但这一次他却很认真。

思思也伸出大拇指,两人的大拇指重重摁在一起,她顿时破涕为笑,“这可是你自己立誓,我可没逼你哦!”

李臻用手巾给她擦去泪水,起身笑道:“已经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明天天不亮我们就得出。”

次日天不亮,李臻和酒志便将康大壮兄妹送出了长安城,一直送他们到十里之外,确认他们安全了,两人这才勒住了马匹,目送思思的马车远去。

“老李,思思走了,大壮也走了,就剩咱们这对难兄难弟了,绑架小孩我从小就有经验,你说咱们怎么动手?”酒志挽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李臻沉思片刻道:“绑架武顺的孩子是条绝路,我只是为了让大壮送走思思才这样说,不到迫不得已我们绝不能走这条路,现在舍利案是僵局,我再去和武顺谈一谈,看看能否有转机。”

酒志撇撇嘴道:“除非你愿意当他的狗腿子,否则他怎么肯放小细?这是你自己说的话。”

李臻笑着拍了拍他肩膀,“什么事情都不能绝对,杀了小细对他又有什么好处?说不定我再替他做件别的事,把小细换出来。”

“这也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

“走吧!我们直接去武顺府。”

李臻和酒志调转马头,又返回了长安城,他们直接进了务本坊,来到武顺府门前,立刻有家丁奔进去禀报。

李臻对酒志低声道:“我进去和他谈,你在外面等着,假如你听到里面有骚乱声,你到侧门去接应我。”

酒志一怔,“又要打吗?”

“有备无患嘛!

这时,家丁快步走出来道:“李公子,我家柱国请你进去。”

李臻跟着家丁进了府门,一直来到中堂,只见武顺背着手,望着墙上的画在想着什么,李臻上前躬身施礼,“参见武柱国!”

武顺回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请坐下说话。”

武顺并不知道李臻也参与了那天晚上舍利的争夺,这几天他派出一百多名手下在长安城内四处打探,一点消息都没有,着实令他深感郁闷。

“想必你也听说了吧!武氏家将被城外被人伏击,死了八个人。”

“我也听到了一点传闻,这是怎么回事?”

武顺叹了口气,“被伏击之人是我派去送舍利的信使,舍利被人劫走了,难道你没有想到吗?”

李臻一脸愕然,连忙摇头,“我还在等洛阳的消息,这....这是何人所为?”

武顺半晌才冷哼一声道:“我已查了三天,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我手下都是一帮无用的废物,白养了他们。”

说到这,武顺又瞥一眼李臻,见他目光中若有所思,他心中一动,又问道:“李公子怎么看这件事?”

李臻沉思良久道:“如果我帮武柱国查出这帮人的下落,武柱国能否放了我的兄弟?”

“这是你的条件吗?”

李臻点了点头,武顺看了他片刻,便道:“说说你的想法,如果可行的话,我就答应你。”

“不瞒武柱国,我去过县衙,了解到一些情况,我现这里面有点蹊跷。”

“什么蹊跷,说说看!”

“我看到了凶人投掷的短矛,这种短矛我在高昌见过,是西域一带的小队配置,他们一般不用弓箭,而是用短矛投射,我就怀疑这群凶人不是中原人,而是胡人。”

武顺沉吟一下,李臻说得有确实道理,他不露声色又问道:“然后呢?”

李臻继续道:“我会按照这个线索追查,最早今晚,最晚明天,我会查出这群凶手的下落。”

“你的意思是说,以查出这群凶人为条件,让我放了你的朋友?”

“正是!”

武顺眯眼看了他半晌,终于点了点头,“若你能查出他们的下落,我就放了你的同伴。”

“武柱国,你如果出尔反尔怎么办?”李臻根本不相信这个武顺。

武顺淡淡笑道:“条件反正是你提出,你不干就算了,我自己查,什么时候找回舍利,我什么时候放你兄弟。”

见李臻沉默不语,武顺又笑道:“其实我愿意交你这个朋友,否则我出尔反尔又怎么样?李臻,你兄弟对我已经没有意义,我答应你,只要你给我找到幕后之人,不管是否能拿回舍利,事情都和你们无关,我放了你的兄弟。”

李臻要的就是最后一句话,他注视武顺道:“武柱国,我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老李,我们去哪里找那帮家伙,长安这么大,至少有百万人口,这不是大海捞针吗?”离开武顺府后,酒志忍不住问道。

李臻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眯眯道:“多用一用这里,你就有办法了。”

“去!我从小就不喜欢浪费脑水,你不是不知道。”

两人来到了东市,东市占地足有数千亩,有米行、酒行、绸缎行、珠宝行、乐器、生铁行等等一百多个行业、几千家店铺。

此时正值上午,东市内人潮汹涌,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异常。

李臻找到了一家胡人珠宝店,打听了一下,一名粟特商人向他指点了去处,他随即又来到位于东市南面的波斯邸,对门房道:“我找康伯乐大叔,他在吗?”

“两位少郎找我有事吗?”从大门内走出一名粟特中年男子,约五十岁左右,满脸大胡子,和善的笑容,说一口流利的汉话。

李臻取出一物,给他看了看,这名粟特中年男子立刻肃然起敬,“两位少郎请进!”

........

第0055章 人心难测

这名粟特中年男子名叫康伯乐,是粟特人在长安的商会领,在粟特人中具有崇高的威望。

而李臻给他看的东西就是粟特商队的平安符,李臻在福禄县救了一群粟特少女后,商队领塞巴为感恩而特地赠给他。

不管身在何处,李臻只要向粟特商人出示这支平安符,各地的粟特商人都会尽力相助,解决他的困难。

贵客房内,康伯乐让侍女给他们上了热奶浆,他仔细看了看这支平安符,上面有商队的名字。

这是上个月离开长安的一支大商队,康伯乐已经得到消息,这支商队在肃州福禄县遭遇马匪袭击,抢走了九名粟特少女,后得几名年轻汉人相助,才救回了被抢之人。

康伯乐心里明白,应该就是眼前这两名年轻人救了商队,他笑着点了点头,“请问两位公子尊姓大名?”

李臻欠身道:“在敦煌人李臻,这位酒志,是我的同伴,我们遇到一点小困难,希望能得到大叔的帮助。”

康伯乐微微笑了起来,“我在长安粟特人中还是有点威望,你说吧!只要我能办到,我一定会尽力相助。”

“是这样,我们在寻找一群刚到长安的吐火罗武士,约数十人到百人左右,能否请大叔帮我找到他们。”

“这谈不上什么大事情,找人而已,我可以帮你们!”

康伯乐欣然答应了,他沉吟片刻道:“吐火罗人的生活习惯和中原人大不相同,他们需要的很多物品都必须向粟特人购买,而且我和吐火罗人商会也有紧密联系,找到他们应该不难,不知公子最迟什么时候需要消息?”

“如果今天能给我消息最好,但最迟明天中午我就需要知道他们的落脚点。”

康伯乐点点头,“我试试看吧!尽量今天给你消息。”

李臻心中感激,连忙致谢,这时他又想起一事,连忙道:“我要提醒大叔,这是一帮穷凶极恶的歹徒,杀人如麻,大叔可千万要当心。”

“多谢公子提醒,我会注意。”

李臻把自己的住处给了他,便和酒志起身告辞了。

两人暂时也没有了事情,眼看时间到了中午,他们索性来到东市旁一家酒肆坐下,点了几个菜,要了一壶酒。

“老李,我们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做,你忘了吗?王元宝答应我们每人的两千贯钱,我们还没有去取呢!要不要下午去把它取了,直接换成粟特金币,你说呢?”

李臻摇了摇头,“两千枚金币也够重的,反而会成为我们的累赘,反正王元宝也不会赖帐,以后再取吧!”

“说得也是啊!胖爷我来长安也有不少日子了,居然还没有去享受享受一下长安的美人福,哎!这件破事什么时候才是头?”

“以后有的是机会,先把小细救出来,我就不管你了,随便你去哪家青楼妓馆,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将来也不会告诉翠儿。”

“这话我爱听,也不知翠儿有没有把我忘了。”

李臻喝了一杯酒,他又想起一事,沉思半响对对酒志笑道:“老胖,有件事我觉得很奇怪。”

他现酒志走神了,便顺他目光望去,不由又好气又好笑,轻轻一拍桌子,“你在看什么?”

酒志正在偷窥邻座一名年轻少妇露出的雪白胸脯,他被李臻叫了一声,顿时吓了一跳,“什么事啊?”

“你这家伙,能不能要点面子,人家丈夫就在旁边呢!”

酒志脸一红,“哦!我知道了,你继续说。”

“我在说有件事觉得有点奇怪,一直想不通,你帮我参谋参谋。”

酒志呷了一口酒,得意地笑了起来,“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肯让我送思思回去了,因为你需要胖爷我这样有智慧的人听你瞎掰,大壮那种铁锈脑子,你给他说一百遍他也反应不过来,说吧!胖爷我洗耳恭听。”

“我记得王元宝说过,阿缓王也得到一只影舍利套函,他也知道怎么分辨舍利真假,既然阿缓王的手下出现在长安,那我怎么感觉好像所有人都不知真假似的,拼命抢影舍利,甚至连阿缓王的人也要抢。

还有,武顺的舍利图居然是影舍利的图案,难道阿缓王没有告诉武顺身边的内鬼怎么辨认真假吗?这里面缘故,我怎么也想不通。”

酒志‘嗤’地冷笑一声,“有大智慧的胖爷在你面前,你居然还会感到困惑?我告诉你答案,很简单,这个阿缓王是个奸猾老鬼,知道了真相却不说,然后把他的假舍利也卖个高价,反正他在吐火罗,山高皇帝远,最后上当之人也拿他没办法,这种事情胖爷我就干过。”

李臻点了点头,这个死胖子好像说对了一半,阿缓王刻意隐瞒住了真相,至于为什么要隐瞒,未必是酒志说的那样简单。

........

康伯乐不愧是粟特商会的领袖,他的能力和效率没有让李臻失望,黄昏时分他便让侄儿送来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人在延兴门外青龙寺内。’

李臻立刻让酒志去青龙寺外监视,他自己则动身赶往武顺府,一刻钟后,他在武顺面前摊开了一张地图,在青龙寺上重重画了一个圈。

“杀你手下的凶手就住在寺院内!”

武顺没想到李臻的探查竟然如此迅捷,不到一天就找到了凶手驻地,要知道他花了三天时间,出动一百多人,连凶手的影子都没找到。

他呆了半晌问道:“你能肯定吗?”

“我现在可以肯定,我的胖兄弟就在寺院外监视,不过你身边有内鬼,如果你泄露了消息,我就不能保证了。”

武顺负手走了几步道:“我这就召集家丁和武士,以保护庄园为由,赶往青龙寺。”

他又对李臻笑道:“我会把你兄弟也带上,如果情报属实,我当场放人,绝不食言!”

武顺也是颇有魄力之人,他当即立断,召集两百名家丁和百名蓄养的武士训话,他的庄园在长安东南方向的蓝田县,正好需要从延兴门外出去。

“我刚刚接到蓝田庄园的消息,有一群饥民闯进了庄园,抢劫粮食物资,大管事紧急求救,大家带上兵器,跟我去庄园救援!”

三百名家丁和武士迅带上了兵器,武顺也披甲带盔,翻身上了战马,带领三百名全副武装的手下,浩浩荡荡向延兴门奔去。

直到出了延兴门,武顺才改变了命令,指着数百步外的青龙寺大喝道:“给我包围青龙寺,藏在里面的胡人杀无赦!”

武顺铁了心,他不怕杀人,闯下天大的篓子也有父亲武承嗣替他兜着,相反,八名武氏家将在长安被杀,弥勒舍利被抢走,他如果不给父亲一个说法,后果他承担不起。

蓝振玉也没有料到事情会突变,他不知道半个时辰前李臻给武顺送信之事,尽管李臻承诺一天内找到那群吐火罗武士,但他并不太相信李臻有这个能力。

直到武顺的命令下达,他才脸色大变,他意识到要出事了,但这时候再通知青龙寺内的人撤走,已经晚了。

蓝振玉只得硬着头皮找到武顺,劝他道:“使君的心情我理解,但使君这样做确实有点不妥,这会闯下大祸!”

武顺冷冷看了他一眼,“会闯下什么大祸?”

“使君也知道是某个势力插手舍利之事,此人必是洛阳权贵,若使君杀了他的人,会给魏王竖立一个强敌,请使君三思!”

武顺冷笑一声,“他可以毫无顾忌的杀武氏家丁,不怕得罪武家,我却不敢动他一根毫毛,若事情传到父亲耳中,你让我怎么给父亲解释?”

蓝振玉还要再劝,武顺一摆手道:“你不要再劝,以免我怀疑你就是内鬼,你可以闭嘴了。”

蓝振玉只得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心中暗急,却又无可奈何。

这时,武顺的家丁和武士已经冲进了青龙寺内,正好遇到了一群准备外出的吐火罗武士,双方在寺院内爆了一场激战......

双方力量悬殊,不到一刻钟便结束了恶战,三十几名吐火罗武士被武顺的家丁杀死,这时,几名家丁将一名受重伤的僧人抬到武顺面前。

“启禀主人,此人就是他们的头领!”

僧人约三十余岁,眉眼之间充满了轻浮之气,尽管他已身受重伤,但依旧愤怒异常,低哑着声音到:“武顺,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竟敢杀大总管的人!”

武顺细细打量他,不由吃了一惊,这僧人他认识,俗名叫做王道渊,原本是长安街头卖假药的无赖,后来去了洛阳,并在洛阳认识了同样卖假药的江湖术士冯小宝。

当冯小宝一夜迹,摇身变为武则天的入幕之宾怀义和尚后,王道渊也**犬升天,在白马寺出家,改法名为道渊,成为了薛怀义的左膀右臂。

武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参与抢夺舍利另一大势力,竟然就是薛怀义,顿时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要知道薛怀义是圣神皇帝最信任的男宠,权势滔天,连他义父武承嗣和叔父武三思都要抢着替他牵马缰绳、执马鞭,自己竟然杀了他的手下。

武顺知道自己闯下大祸了,他暗暗懊悔,应该听蓝振玉的劝告。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得硬着头皮道:“王道渊,是你先杀了武氏家将,抢了我的舍利,你把舍利交出来,否则这个官司我跟你打到底!”

王道渊血流不止,依然斥骂道:“狗屁!我几时拿你的舍利了,我还要问你要,你这个假子娈货,有种你去给大总管解释去。”

王道渊说话极为刻薄,当着众人的面,一句话揭穿了武顺的老底,武顺心中恼羞交加,却又不得不管王道渊的死活,连忙令道:“抬下去给他治伤!”

几名家将上前将王道渊抬了下去,但只片刻便有一人上前禀报,“主人,那人心脉被砍断,已经.....”

“他死了吗?”武顺吓得声音都颤抖起来。

家将点点头,旁边蓝振玉心中大恨,却又不敢吭声,他知道武顺下一步必然是杀人灭口了。

武顺知道自己误杀了薛怀义的心腹,闯下大祸,他索性下令,将其余抓到的活口全部带回府中,这些人将一个都活不成。

李臻冷眼旁观,他见武顺已经处理完了青龙寺之人,这才不慌不忙从后面走了过来。

“武柱国,你亲口给我说过,你是讲信誉之人,现在我已经替你抓到了凶人,那么按照我们之间的约定,你该放了我的兄弟。”

武顺犹豫了一下,李臻的伙伴对他没有什么意义,如果能趁机收拢李臻倒也不错,他正要答应,这时,蓝振玉却拉了一下武顺,“使君,卑职有句话要说。”

他将武顺拉到一边,低声道:“卑职刚才查过青龙寺,并没有找到舍利,卑职又审问了几人,都说那天晚上另有人抢走了舍利,看来王道渊所言非虚。”

武顺听说没有舍利,心中着实失望,又问道:“那依你之见呢?”

蓝振玉用眼角余光恶毒瞥了一眼李臻,此人毁了青龙寺,也毁了自己前途,让自己无法在薛怀义面前交代,这个仇他怎能不报。

他又冷笑道:“既然李臻能替使君找到凶手,那说明他还知道得更多,使君为何不让他去把舍利找回来?”

武顺想到自己得罪了薛怀义,也是由李臻引起,若不是他找到了青龙寺,自己如何会闯祸?原本给李臻的承诺,此时已丢得无影无踪。

武顺便走回来对李臻道:“我当然会放你的兄弟,不过在放你兄弟之前,还要再麻烦你辛苦一趟,把舍利给我找回来。”

李臻大怒,武顺果然出尔反尔,他拔剑一步上前,剑光一闪,顶住了武顺的咽喉,快得无以伦比,吓得武顺呆住了,半晌结结巴巴道:“你要...干什么?”

旁边蓝振玉冷笑一声,一摆手,几名家丁将捆绑的小细押了上来,蓝振玉长剑顶着小细咽喉,冷笑一声道:“李臻,你杀我也杀,看谁更狠!”

李臻克制住了滔天怒火,慢慢将剑收回了鞘,对武顺冷冷道:“如果他们已经把舍利送去洛阳了呢?”

武顺抚摸着脖子上的剑痕,心中大恨,“这个我不管,明天这个时候你若拿不出舍利,你就给他收尸吧!”

李臻深深吸了口气,对旁边的酒志道:“我们走!”

李臻走了几步,又回头对武顺道:“你知道你身边的内鬼是谁吗?”

李臻一指蓝振玉,“就是他!”

说完,他转身便走,武顺惊愕地望着蓝振玉,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

第0056章 柳暗花明

次日一早,李臻来到了王元宝府,他想找王轻语,看她能不能动用王家的力量帮自己找到那个紫衣女子,但王元宝府上的家人却告诉他,王轻语已经在三天前和兄长一起去洛阳了。

这个消息把李臻最后一线希望也掐断了,他慢慢走到了西岳酒肆,在二楼找个位子坐下,要了两壶酒,心情郁闷地独自喝酒。

长安这么大,他去哪里找那个紫衣人?况且那个紫衣人或许已经去了洛阳,他现在该怎么办?

难道真要逼他去绑架武顺的儿子吗?李臻心中杀机渐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就在这时,他身边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请问公子,你对面的位子有人吗?”

李臻瞥了一眼旁边女子,是一个很年轻的小娘,也就十五六岁,身材不高,穿一身淡绿色长衣,后面背着一把剑。

李臻知道大唐的游侠在历史上出了名,倒没有什么武林江湖,而是带剑游历四方者,比如李白出蜀就是游侠的身份,女游侠也不少,旁边这位小娘估计就是。

李臻又见大堂空位极多,她却要坐自己对面,此时李臻正在气头之上,也不想讲什么君子之礼,他不高兴地将酒杯重重一顿,“我心烦,你坐别处去!”

绿衣小娘却没说话了,转身便走,走了几步却丢下一句话,“一个破铜盒子而已,至于吗?”

李臻一怔,他忽然跳了起来,向四周望去,只见背剑的绿衣小娘正在下楼,还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喂!请等一等!”

李臻拔足便追,他急得要疯了,连连撞翻数人,也来不及道歉,向楼下狂奔而去。

“客官,你的酒钱没付!”

酒保急得跺脚大喊,他招呼的酒客若不付钱,可是要扣他的工钱。

这时迎面飞来一把铜钱,正砸在他脸上,他慌忙接住几枚,却一下子愣住了,那个年轻人竟然砸了一把粟特金币给他,他差点喜晕了过去。

........

绿衣小娘骑着一匹胭脂马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行走,李臻也看出她是在故意诱引自己,他心中生出一丝警惕,远远跟着这名绿衣小娘。

不多时,他们出了西面的金光门,绿衣小娘依旧在前面不慌不忙骑马缓行,李臻追了上去,拉住了对方的马缰绳,“这位姑娘,请留步!”

绿衣小娘上下仔细打量他一下,笑嘻嘻问道:“我们认识吗?”

“我觉得我们应该打过交道吧!”

李臻从她背影认出,这个小娘就是那天晚上的紫衣人,李臻这时才看清她的容貌。

只见她长了一张俏丽的瓜子脸,柳眉修长,双眸如宝石般明亮,挺拔鼻子极为秀美,肌肤白腻似雪,脸上没有一丝粉黛。

‘好一个美貌的小娘!’李臻暗暗赞了一声。

但现在不是欣赏美人之时,李臻诚恳地向她行一礼,“姑娘,事关我兄弟的性命,请把铜盒还给我吧!”

绿衣小娘俏脸一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兄弟的性命也和我无关,不过你这样拉着我的马,是不是太无礼了?”

李臻知道她既然来找自己,事情必然就有转机,他不敢动强,只得低声下气道:“请姑娘帮帮忙!”

绿衣小娘瞅了他半晌,忽然掩口一笑,“我倒是愿意帮你的忙,可是你这人太无礼,明明对面有空位,却不准我坐,还居然赶我走,这笔账怎么算呢?”

李臻抱拳道:“我请姑娘重回酒肆,愿置酒向姑娘赔罪!”

“这个态度还差不多,不过我这人没有福气进那种大酒楼,这样吧!我提几个条件,你若能答应,或许我会把东西还你。”

李臻大喜,“姑娘请说!”

绿衣小娘马鞭一指远处的一片树林,“树林内有块空地,我们去那边说话。”

说完,她调转马头向树林奔去,李臻犹豫了一下,他知道这小娘必有准备,出城来就是要带自己去树林,可想到小细的性命就在今晚,他只得一咬牙,催马跟了上去。

绿衣小娘已经在树林内等他了,不过树林内却没有其他人,李臻拱手道:“姑娘请说吧!”

绿衣小娘翻身下马,执剑在手,她脸上笑容尽去,面如寒霜道:“那晚夺走舍利盒的人正是我,你想要回舍利,先你要击败我,拔出你的剑!”

李臻也翻身下马,不解地问道:“姑娘不是要提几个条件吗?”

“这就是条件之一,你必须要击败我!”

李臻目光向弓箭望去,绿衣小娘却大喝一声,“不准用弓,只能用剑!”

“好!”李臻一声答应,长剑已出鞘,一道寒光如电一般刺向绿衣小娘,他只跟裴旻学了十天的剑,剑法已脱胎换骨,早不是从前的吴下阿蒙。

这一剑又快又狠,毫不留情,绿衣小娘赞了一声,“这才像个男子汉!”

剑到她眼前,她忽然一闪,如鬼魅一般出现在李臻侧面,手中剑已刺向李臻侧腰,更快更狠。

李臻大惊,他万万没想到这小娘的身法和剑法竟如此高明,同时也激起了他心中的悍劲,李臻大喝一声,“来得好!”

他竟不躲闪,挥剑横劈小娘脖子,这一剑是两败俱伤的打法,他赌小娘不会和自己拼命。

小娘冷笑一声,后退两步,摆脱了剑势,随即长剑如桃花漫飞,铺天盖地向李臻刺来。

李臻却毫不避让,一剑直刺她咽喉,快得无以伦比,这是裴旻教他的剑意,剑是杀人之器,需快、狠、准,唯有化繁为简,一剑制敌,方能杀敌自保。

绿衣小娘虽然剑法高强,身如鬼魅,怎奈李臻剑剑要置她于死地,让她十分被动,只得高喊一声,“停!”

李臻长剑一收,站立在一丈外,“请姑娘赐教!”

绿衣小娘恨恨道:“你的剑法比不上我,但我并不想和你拼命,这样吧!你再露一手,让我觉得比不上你,我再和你谈。”

这时,绿衣小娘的目光终于落在李臻的弓箭上,这其实才是她的目的,她用剑一指,“你可以用弓箭!”

“姑娘可说话算话?”

“我说话不算话又怎么样?”

李臻气结,只得翻身上马,催马疾奔,只奔出数十步,他大喊道:“请姑娘看好了!”

他手执暗影弓,抽箭搭弦,拉弓如满月,扭身向后一箭,箭如闪电般射出,树林内一阵扑棱棱鸟飞,箭已落地。

绿衣小娘飞奔到九十步外才找到这支箭,她愣住了,只见箭上穿了两只鸟雀,皆是一箭穿头,这令她倒吸一口冷气。

中原不像西域,练武之人大多沉迷于剑法,对于骑射不甚看重,一般只有军队中才练习,所以当李臻使出他的骑射绝技,令绿衣小娘不得不心服口服。

“好吧!算你厉害,我们可以谈一谈了。”

绿衣小娘用剑一指远处的大石,“你的舍利盒子就在大石之下!”

李臻大喜,转身向大石奔去,绿衣小娘脸色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不过李臻只奔出十几步,却停住了脚步,他拾起一块西瓜大小的石块,奋力掷去,正落在大石旁。

只听‘哗啦!’一声,一个隐藏在树叶下的网袋腾空而起,挂在半空中。

李臻回头望着她,“这位姑娘,你能解释一下吗?”

绿衣小娘却毫不羞愧,依旧笑嘻嘻道:“这只是对你智慧的一次考验,我可不想和笨蛋打交道。”

李臻有点哭笑不得,他现这个小娘并不像他先前想的那样,是某个组织的冷血杀手,颇似一个独行的女游侠,难道那天晚上她只是正好路过吗?

‘不可能!’李臻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个小娘一定也是得到了消息,才会事先埋伏,和那群吐火罗武士一样,只是她的行为着实有点让人费解。

“好吧!你还有什么考验?”

“说出来就没有意思了,不是吗?”

绿衣小娘眼转一转,目光落在李臻的坐骑之上,她仔细看了看,点点头道:“我没看错的话,你这匹马应该就是著名的大宛汗血宝马。”

李臻很惊讶,他为了掩饰自己的宝马,特地给它染了色,毛也剪乱了,看起来就像一匹大个儿的癞马,从西域到中原,没有一人能认出它,这个小娘竟有如此眼力。

“你说得不错,我给它化了妆,以免被蟊贼窥视。”

绿衣小娘又凝视宝马片刻,“我听师父说过这匹马,莫非它就是西域名马赤烟雪,你可是在龟兹得到?”

李臻这匹宝马是王孝杰所赠,却不知道它的名字,但王孝杰告诉过他,这匹马确实是在龟兹缴获。

“姑娘说得不错,是从龟兹得到!”

“那就没错了,它应该就是龟兹王的坐骑赤烟雪,龟兹王曾带它来长安,我师父见过它。”

这时,绿衣小娘走回大石,从大石下取出了一个包裹,她将包裹打开,里面果然就是舍利铜套函,尽管它只是影舍利,却关系到小细的性命。

李臻没想到铜盒真的就在大石之下,他拍了拍自己脑门,无可奈何道:“姑娘请提条件吧!”

绿衣小娘一指李臻的坐骑,“我要你这匹马!”

第0057章 余波难止

李臻点了点头,他已经猜到了,对方对这匹宝马很有兴趣,他将弓箭和马袋取下,拍了一下马臀,马匹嗒嗒地走了过去。

“姑娘,马归你了,把舍利给我!”

绿衣小娘惊讶地看着他,“你不怕我耍赖,骑着你的马走掉,东西却不给你?”

李臻摇了摇头,“你逃不过我的弓箭!”

绿衣小娘凝视他片刻,轻轻叹息道:“你真是一个怪人,为了一颗影舍利,居然把天下四大名马之一的赤烟雪给我,我真看不懂你?”

李臻心中极为震惊,这个小娘居然知道这是影舍利,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李臻此时无暇顾及此事,他拱手道:“不管它是真舍利还是影舍利,但只有它能换回我兄弟的性命,我已践诺,请姑娘把它给我吧!”

绿衣小娘笑了起来,走上前把马缰绳递给李臻,“我不要你的马,我只要你答应帮我做一件事,我就把它给你。”

李臻深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件事绝不易,但此时他已别无选择,除非他把小娘杀死,抢过舍利,但那不是他李臻的做事风格,何况他未必能杀死这个身法极高的少女。

“你说吧!什么事?”

绿衣小娘狡黠一笑,“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我只要你答应。”

李臻点点头,“我答应你!”

绿衣小娘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许,她把舍利盒递给了李臻,“我也相信你的承诺。”

李臻接过舍利函,心中百感交集,为了它,自己差点被逼上绝路,没想到柳暗花明,在自己走投无路之时,它又回来了。

绿衣小娘凝视着舍利盒对李臻道:“为了这颗舍利,我差点丧了命,希望你能明白,这颗舍利我也得之不易。”

李臻沉吟一下问道:“姑娘能否告诉我,你怎么知道它是影舍利?”

绿衣小娘想了想说:“我只能告诉你,我是受人所托才抢这颗舍利,一切行动都是他们来安排,也是他们告诉我这是影舍利。”

李臻正要再问,不料绿衣小娘却很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不要再问了,我该说的已经说了,李公子,我们只是在做一个交易,你不要以为我们是同路人。”

李臻苦笑一声,好个精明的小娘,他便不再问下去。

但不管怎么说,舍利终于拿到了,李臻揪紧了几天的心也终于放下,他想了想又道:“那我以后怎么找到姑娘呢?”

绿衣小娘错愕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想丢下我自己走吧?”

李臻也愣住了,挠挠头道:“姑娘的意思,是要跟着我吗?”

“废话!你答应了我的条件,你还没有做到就想跑吗?我可不像你那么蠢,轻信别人的承诺,告诉你,在你实现承诺之前,本姑娘跟定你了。”

绿衣小娘忽然现自己话中有语病,脸一红,连忙改口道:“我是说要紧盯着你,防止你失信逃掉!”

李臻哑然失笑,他现这个小姑娘其实挺可爱,而且很聪明。

“我该怎么称呼姑娘呢?”

绿衣小娘想了想道:“我姓燕,燕子的燕,单名一个筱。”

李臻暗忖,原来她叫燕筱,这个名字有点怪异,但此时已是下午,李臻担心小细,连忙道:“燕姑娘,我的时间不多了,我们走吧!”

两人各自上马,策马缓缓向长安走去。

“燕姑娘,为什么我这匹马叫做赤烟雪?它明明是火红色,和雪没有半点关系。”

“亏你还是它主人,连这都不知,它原来叫做赤烟血,鲜血的血,五年前它还是匹小马时,龟兹王准备把它献给当今天子,天子不喜这个‘血’字,嫌它不吉,便改名为赤烟雪。”

“那它怎么又回西域了呢?”

“宫中有术士说这匹马会给天子带来血光之灾,建议她杀掉,但天子不忍,就把它还给了龟兹王,天子不收,其他朝中大臣谁也不敢要,龟兹王只好牵它回去了,我师父专门给它画了像,所以我认得。”

李臻吓了一跳,这马居然会带来血光之灾?不过又一转念,自己不是天子,应该无妨吧!

两人进了长安城,李臻又笑问道:“听口音,姑娘应该是洛阳人吗?”

“我是在洛阳长大,不过我祖籍太原,公子是哪里人?”

“我是沙州敦煌人。”

“哦!好地方,我祖母非常向往那里,她笃信佛教,其实这次如果抢到的是真舍利,说不定我就带回去孝敬祖母了。”

李臻暗暗庆幸,亏得不是真舍利,否则小细就没命了。

........

当酒志听了李臻介绍,眼前这个绿衣小娘就是那晚的紫衣人时,他吓的向后退了两步,揉了揉肩膀,这小娘那晚一脚踩得他差点骨断筋折,令他至今心有余悸。

“舍利拿到了,商量一下怎么换回小细吧!”

李臻经历了武顺的出尔反尔,已经不相信他了,“老胖,要不你去交换,我在远处用弓箭伏击,若他再敢出尔反尔,我就下手射伤他,你挟持他为人质。”

酒志的嘴咧了咧,“老李,还是你上吧!我有飞刀,我来射伤他。”

其实两人都没有办法,关键小细在别人手上,不管他们施什么招都没有用,只能老老实实去交换。

这时,坐在一旁的燕筱轻笑一声,“你们两个当真是没有救人经验,难怪人家会出尔反尔,主动权都在人家手上,若是我,我也会漫天要价。”

李臻连忙走上前,深施一礼,“恳请姑娘教我们如何救人?”

燕筱伸出一根白皙的手指,笑嘻嘻道:“一个人情!”

........

武顺没有想到李臻真的夺回了舍利,他心中大喜,立刻命人把李臻迎入府中。

这一次李臻却不肯进房了,他托起舍利函,站在院子里对武顺道:“东西就在我手上,但我不再相信武柱国,请武柱国把人带出来。”

武顺一摆手,他的手下把小细推了出来,李臻见小细骨瘦如柴,走路都困难,本来他就长得比较瘦弱,现在更加虚弱了,他心中难过,又道:“你把他先放了。”

武顺一怔,摇头道:“你把舍利给我,我就放了他。”

李臻却冷笑一声,“武柱国,你曾经出尔反尔,我已不相信你了,你先把我兄弟放了,反正现在我们就在你府中,逃也逃不掉,如果你不肯,我就毁了舍利!”

李臻手中拿着酒志的黄金匕,锋利的匕对准铜匣,他可以直接刺穿舍利函。

武顺看出匕异常锋利,完全可以刺穿铜函,他正要答应,旁边蓝振玉却大喝一声:“且慢!”

他缓缓走上来,冷视李臻道:“我们怎么相信李公子拿的不是仿造的舍利铜盒呢?”

李臻讥讽地笑道:“看样子你挺会说,居然让你的主子相信你不是内鬼,我问你,你是不是先一步把知道真相之人都干掉了?”

蓝振玉脸色阴沉如水,恶狠狠道:“别说这种废话!”

李臻不再理睬他,又对武顺说:“反正我们在你府中,若舍利是假,我们三人都活不成,若是真,你就可以向洛阳交差,也不用逼我玉石俱焚,武柱国想一想吧!”

武顺略一沉吟,便回头令道:“把他放了!”

家丁放开了小细,将他推了过来,酒志连忙上前扶住他,李臻心中暗暗感激,还是燕筱有经验,教他把主动权一点点抓到手中。

李臻又对酒志道:“你先带他出去!”

酒志背着小细刚要走,武顺却大喝一声,“等一等!”

他怒视李臻,“你竟敢耍我?”

李臻摇了摇头,“我的命在这里,舍利也在我手中,另外我手中还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匕,武柱国自己选择吧!”

武顺气得眼睛都要喷出火来,死死盯着李臻,李臻却毫不畏惧,冷冷地对视着他。

良久,武顺终于咬牙道:“好吧!我再信你最后一回,你胆敢再玩花招,看我怎么让你生不如死,让他们两人走!”

李臻给酒志使个眼色,酒志背着小细迅向外奔去,李臻并不担心武顺在外面抓他们,毕竟舍利在自己手中,和舍利相比,酒志和小细实在算不了什么?

就这就是燕筱的经验,吃定了舍利对于武顺的重要,一步步逼他就范,下一步就是李臻自己脱身了,按照事先商议的策略,李臻最后将拿着舍利慢慢退出武顺府。

舍利函就是李臻手中人质,他赌武顺怕自己毁了舍利,不得不被迫放自己走,李臻知道武顺闯下大祸,杀了薛怀义的人,现在只有舍利才能救他的性命。

只要李臻出了武顺府,燕筱会在外面接应他,他就能脱身了。

这时,蓝振玉冷笑道:“你同伴都走了,你怎么办?”

李臻笑了笑,他还需要给酒志争取逃跑的时间,同时也要让武顺相信他手中是舍利函,他一指武顺身后的老年文士,“韩先生,请你来鉴定舍利!”

老年文士看了看武顺,武顺点点头,对周围家丁令道:“点亮火把!”

片刻,整个院子里一片灯火通明,韩先生慢慢走近,他不会武功,但他却是上次鉴定过舍利之人。

李臻又对武顺喝道:“让所有人都退到三十步外!”

武顺下令手下人都后退,他目光紧紧盯着舍利,眼中异常紧张,李臻的分析没错,武顺因为杀了王道渊而得罪薛怀义,就看武承嗣肯不肯保他,这颗舍利就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韩先生眯着眼,对李臻手上的舍利函细看了再看,又凝神想了片刻,他终于回头缓缓道:“没错,就是上次那只舍利函。”

武顺负手大笑,“好吧!李臻,你把舍利给我,我放你走。”

但他身后的手指却给蓝振玉使了个暗号,只要李臻交出玉函,立刻动手抓人,他武顺也是一方豪霸,岂能被李臻这个毛头小子所欺。

就在李臻刚准备再拿舍利要挟武顺之时,一个谁也想不到的意外变故却在这时生了。

武顺对面的屋顶上‘嗖!’的射出一支冷箭,蓝莹莹的冷箭快如闪电,眨眼到了武顺胸前,武顺吓得瞪大了眼睛。

‘噗!’冷箭射穿了武顺的胸膛,武顺大叫一声,翻身摔倒,只片刻,武顺满脸漆黑,当即毙命。

突来的变化使院子里所有人都惊呆了,大院内鸦雀无声,李臻和蓝振玉几乎同时反应过来,蓝振玉嘶声大喊:“有刺客!”

李臻心知不妙,拔剑便逃,刚跑了几步,他脑海闪过一个念头,将手中舍利函扔给蓝振玉,大喊:“蓝大哥,舍利给你了,你掩护我!”

蓝振玉接住了舍利函,一时愣住了,李臻抓住了这一瞬间的机会,连劈翻两名家丁,向府外冲去,其余家丁都有点迟疑了,不知该去抓李臻,还是该抓蓝振玉。

当蓝振玉踢翻了十几名家丁,冲出大门时,李臻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

第0058章 连夜逃亡

崇业坊的小屋里,酒志忙碌地收拾行李,小细慢慢喝着肉粥,低声和酒志着说话,他身体十分虚弱,只能勉强步行。

尽管小细身体还很弱,不宜远行,但他们必须要走了,李臻坐在一旁沉思不语,今晚生的变故着实令他想不到。

居然有人干掉了武顺,这会是谁干的?

这时,李臻抬头看了一眼燕筱,见她坐在窗前怔,显得心事重重,李臻心中冒出一个念头,他走到燕筱面前道:“燕姑娘,你能告诉我,是谁射死了武顺吗?”

燕筱神情黯然,过了好一会儿道:“这是他们的计划,本来应该由我来下手,但我跑掉了,我以为他们会改变计划,所以就没告诉你,结果...连累你了。”

李臻半天没有说话,但现在怪燕筱也没有意义了,他只得苦笑着问道:“他们是谁?”

燕筱摇摇头,“我真不知道,我只和一个女人联系,由她安排我怎么做,我之所以帮她做事,因为我师父要还一个人情。”

李臻沉吟一下又问,“那你为什么要跑掉?”

燕筱叹了口气:“那天晚上我抢到了舍利,可就在我准备把舍利给他们之时,却无意中听见那女人说要杀我灭口,我带着舍利逃跑,被他们追杀,多亏我水性好,最后才侥幸逃得一命。”

这时,酒志走过来道:“老李,收拾好了!”

武顺被杀绝对是一件大事,他们几人的嫌疑当其冲,明天天亮后官府就要搜城,他们必须连夜逃出城。

虽然李臻心中还有些疑惑想再问一问燕筱,但现在没有时间了,只能以后再问。

“老胖,你背小细,我们准备走!”

“现在城门已关,你们怎么出城?”旁边燕筱问道。

“只能翻城出去了。”

“那你们的马怎么办?”

李臻无奈地说道:“没有办法,只能先暂时寄养在客栈,等风波平息后再回来取。”

燕筱摇摇头,“别的马都无所谓,但你的赤烟雪不能放在客栈,一但被客栈交给官府,你就拿不回来了。”

“那怎么办?我们今晚必须要走。”

其实李臻是想让燕筱留下来看马,武顺府中之人不认识燕筱,不会抓她,只是这话他说不出口,他希望燕筱自己提出留下来。

燕筱沉思良久,她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一面金牌,递给李臻,“你认识它吗?”

李臻接过看了看,只见金牌造型古朴,上面刻有精美的日月花纹,正面是个‘武’字,背后却是一个‘魏’字,他想了想道:“难道这是魏王武承嗣的金牌?”

燕筱点了点头,“没错,这就是魏王武承嗣的通行金牌,有它在手,天下畅通无阻,那八名武氏家将就是用它夜出长安城门,八人被杀时,我就在一旁,先抢到了这枚金牌,然后再夺舍利。”

李臻明白燕筱的意思了,燕筱想用它出长安城,李臻又迟疑一下道:“可是...八名武氏家将已被杀,守城士兵还会放行吗?”

“这你就不懂了,武氏金牌,认牌不认人,否则天下所有的城池都要请示一下武承嗣,金牌还有什么意义?”

李臻把金牌还给她,笑道:“其实我的意思是你今晚留下来,我们三人在城外等你。”

燕筱冷哼一声,“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舍利出现在武顺府,之前追杀我的人会放过我吗?你还以为我明天可以从容出城?”

李臻想想也对,既然燕筱留不下来,他们只能利用金牌出城了,是死是活就赌这一次,他立刻道:“我们准备走!”

燕筱却道:“稍等我片刻。”

她跑去了隔壁,过了一会儿出来了,俏丽的燕姑娘消失了,变成了英俊的燕公子,她换了男装,戴上了乌帽,眉毛略略画粗了一点。

“怎么样,小生像去京城参加科举的士子吗?”燕筱压粗了声音问道。

李臻笑了起来,“不错,好一个英俊的白面小郎君。”

“老李,走吧!”燕筱学着酒志的称呼,先一步出去了。

酒志与小细合乘一骑,燕筱在前方开路,李臻随后,四人纵马向西门奔去,此时坊门还没有关,但城门已经关闭。

不多时,四人疾奔到了金光门前,燕筱举起金牌高声喊道:“紧急出城!”

她能说一口纯正的洛阳官话,这种口音无形中使守城士兵不敢太怠慢,一名士兵跑了下城,接过金牌看了一眼,连忙道:“请稍等!”

他又跑回了城头,这时,一名校尉走到城墙前,他便是今晚的当值军官,他接过金牌仔细看了看,他当然认识,这是魏王的通行金牌。

校尉又瞥了一眼下面的几人,沉思不语,其实燕筱说得也不是完全正确。

‘武氏金牌,认牌不认人’固然不错,但生了八名武氏家将被杀之事,在长安就多多少少会有点影响。

关键是杀那八名武氏家将的凶手是薛怀义的人,消息已经传出,这名校尉也有所耳闻了。

有些事情不能太较真,万一这里面涉及到薛怀义和武承嗣的暗斗,他若管得太多,岂不是会被牵扯进去,在某种时候需装装糊涂才行。

校尉把金牌递给士兵,下令道:“开城!”

城门吱吱嘎嘎开启了,士兵跑下来,把金牌还给了他们,陪笑道:“已经可以了,请出城吧!”

就在这时,远处隐隐传来了马蹄声,李臻脸色微变,双脚一夹马肚,战马飞奔而出,向城外奔去,燕筱也跟着李臻,催马疾奔,三匹马瞬间冲出了长安城。

就在他们刚出城门,远处一队士兵纵马飞奔而至,远远大喊道:“关闭城门,不准任何人出城!”

校尉一怔,不知生了什么事?片刻,骑兵飞奔而至,为旅帅高举令箭道:“李使君有令,武顺府生命案,任何人不准夜间出城!”

校尉后背吓出一身冷汗,再奔到另一边墙头,现刚才那几人已经冲出了城门,他立刻回来笑道:“刚才我只是试一试新造的城门,并没有什么人出城。”

........

李臻等四人出城后又折道向南,快马加鞭,一口气奔出三十余里,确定没有人追赶,他们长长松了口气。

李臻用马鞭一指不远处一座送别亭,对三人道:“去休息一会儿。”

众人催马至亭前,翻身下马,将马拴到亭外,进亭内坐了下来。

此时,已是两更时分,四周极为安静,官道上空空荡荡,看不见一个行人。

在他们所坐的小亭旁边是一片荷塘,处暑已过,荷花皆谢,水面上飘浮着一片枯叶残荷,已经有了几分秋意。

众人都沉默不语,他们其实并不是要休息,而是要面对现实,选择他们该何去何从?

沉默良久,李臻对酒志道:“老胖,你先带小细去张掖,在大壮家里躲躲风声,然后你们再回敦煌。”

“那你呢?”酒志闷声闷气问道。

李臻看了一眼燕筱道:“我答应过某人,要替她办件事。”

这时,燕筱叹了口气道:“那件事以后再说吧!现在不是时机,你先去躲躲风头。”

李臻笑了起来,“我其实真要去洛阳,不过你和无关,之所以提到你,我只是想顺便做个人情罢了。”

“你....”

燕筱气结,“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这时,小细低声问道:“燕姑娘,武顺之死,后果有多严重?”

“怎么说呢?这件事说严重其实也不严重,毕竟只是假子,不是武承嗣的亲生儿子,他有八个假子,死一个不足为奇。

不过武顺之死,就等于给了武承嗣重重一记耳光,关键是这口气他肯定咽不下,关系到武承嗣的面子,所以事情又变得严重起来。”

“关我们屁事,又不是我们杀的人!”酒志恨恨道。

“可问题是,他们抓不到真正凶手,没法向上交代,自然就会指认你们了,所以你们三人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四人又沉默了,燕筱说得对,对长安官员来说,武顺是谁杀的不重要,但要给武承嗣一个交代才是关键,找不到真凶,自然就拿他们三人顶缸了。

再说武顺被杀时,他们正好在场,又连夜畏罪逃跑,无论如何他们都逃不过嫌疑了。

燕筱心中有点愧疚,自己明明知情,却一时大意忘记说了,他们其实可以避免这件事,哎!自己......

燕筱看了一眼李臻,又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去洛阳?”

李臻苦笑道:“我老姐现在在洛阳,蓝振玉知道我的身份,我不想把家人牵连了,所以我必须要赶去洛阳。”

酒志的脸色刷地白了,那么他的家人呢?会不会也会受到牵连?他心中紧张,声音都变了,“老李,我的父母...该怎么办?”

李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不要担心,敦煌太遥远,一时还到不了那边,再说我们也并非走投无路,我还有最后的一个保命之策。”

“什么保命之策?”三人异口同声问道。

李臻从怀中摸出了一块玉佩,笑道:“你们忘记这个了吗?”

.......

第0059章 终南隐士

李臻手中拿着的,正是当初高延福给他的玉佩,酒志和小细认识,顿时激动得欢呼起来。

酒志给了自己两个耳光,骂道:“我真是笨蛋,竟然把这个东西忘了,这下我们可有救了!”

小细虽然当时不在场,但事后他听李臻说过此事,他也难抑心中之喜,喃喃道:“菩萨保佑。”

燕筱听得一头雾水,最后她忍不住道:“你们别自己兴奋,给我说一说,这玉佩是怎么回事?”

李臻问她道:“你知道高延福这个人吗?”

“当然知道,他是圣上最信任的宦官,在神都权势极大。”

燕筱忽然反应过来,“莫非这是他送你的玉佩?”

李臻点点头,“年初他来敦煌时在途中被野狼袭击,我们正好路过,救了他一命,这便是他送我的玉佩,说我有什么难事,可以去洛阳找他。”

酒志在旁边接口道:“当时我也在场,高公公对老李说,大恩不言谢,就给了他这块玉佩,我那把黄金匕也是他所送,早知道我也要块玉佩就好了。”

燕筱接过玉佩仔细看了看,她笑了起来,“看来老天真是眷顾你们,或许高延福真能摆平此事,你们不知道吧!高延福就是武承嗣推荐给圣上,在某种程度上,他实际是武承嗣的人。”

众人更加松了口气,李臻笑问道:“燕姑娘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燕筱脸上微微一红,好在夜色正浓,李臻也看不出来,燕筱起身道:“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就出,这件事拖得越久,就越麻烦。”

李臻也起身问道:“现在直接去洛阳吗?”

燕筱一指小细,“这位姚少郎要去哪里,回张掖还是跟你走?”

小细叹口气道:“胖哥肯定不会去张掖,我养好身体也能帮帮忙。我也去洛阳,燕姑娘也请叫我小细吧!”

燕筱又看一眼李臻,李臻点点头,“既然他们不肯去张掖,那大家一起去洛阳。”

燕筱当机立断,“好!我们先去终南山。”

“去终南山做什么?”李臻愕然。

燕筱摇摇头,“真是经验不足,此去洛阳有千里之遥,一路上肯定贴满了你们的悬赏通缉告示,或许你们可以绕城而走,但你们过得了潼关吗?动动脑子好不好!”

李臻笑了起来,“我明白了,我们先走汉中,再去南阳,最后绕道去洛阳,燕姑娘,我说得没错吧!”

燕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又是个自作聪明的家伙!”

她懒得再理会李臻,拾起剑向外走去,“走吧!到时你就知道了。”

........

终南山位于秦岭中部,这里千峰叠翠,景色幽美,自古便素有仙都之美誉,无数贤人雅士在这里隐居,有人修仙求长生,有人修心养道德,寻求内心安宁。

四人一路南下,次日清晨进入了蓝田县境内,地势渐高,远处出现了莽莽大山,那就是终南山了。

蓝田县也是秦岭通道子午谷的入口处,这一带山势奇峻,幽谷众多,也是终南隐士的集中之地。

走到这个时候,李臻终于明白了燕筱来终南山的目的。

“燕姑娘,你是来终南山找师父吗?”李臻和她并驾而行,试探着问道。

“差不多吧!不过不是师父,是我师姑,她在终南山已经隐居十年了。”

原来是找燕筱的师姑,李臻对她不由心生好奇,她的剑法和轻功都十分高明,她应该系出名门才对,她的师父又是谁?

众人又走了大半天,黄昏时分才终于进了一个大山坳,这里面藏有一座小村庄,自给自足,与世无争。

“我们到了!”

燕筱领着众人来到一座小院前,院子很小,用树枝搭建了一个很矮的篱笆,小院里种满了各种草药,屋檐下挂着两个紫金大葫芦,药锄、药篓都放在门口。

“师姑,在家吗?师姑!”

燕筱探头喊了半天,这时他们身后却传来一个老女人的声音,“是阿燕吗?”

众人连忙回头,只见他们身后不远处站着一名老道姑,看起来已快六十岁,虽然已满头银,但脸色红润,精神十分矍铄,她长得很瘦小,比小细还要矮半个头,却背着一只大药箱,显得颇有点滑稽。

“师姑!”

燕筱高兴得跳了起来,像只小鸟似的飞了过去,拉住了老道姑的手,撒娇般地使劲地晃,“师姑,你有没有想到我会来?”

“你这个小丫头,旁边有外客呢!”

老道姑拿她没有办法,又看了一眼李臻三人,“他们都是你的朋友吗?”

“算是吧!师姑,我又要给你添麻烦了。”

“你给我添的麻烦还少吗?走吧!都进去说话。”

燕筱附耳对老道姑说了几句,老道姑一怔,向小细望去,打量他一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师姑的话,我叫姚熙,师姑叫我小细好了。”

小细连忙上前替她拿药箱,老道姑笑着点点头,“嗯!还算懂礼。”

众人进了屋子,老道姑只有三间草屋,两间屋子里堆满了各种草药,另一间是她的客堂兼寝房,同时也是会诊之地,众人都看出来了,老道姑是一个医士。

燕筱悄悄对李臻道:“我师姑父是名医孙思邈的徒弟,一直在关中一带给乡人治病,师姑的医术也是跟他所学,十年前师姑父去世后,师姑便在终南山出家当道士了,并继承了丈夫的遗志,继续给山民治病。”

李臻点点头,他明白刚才燕筱对师姑说了什么,也好!让小细在这里养伤,养好伤再去洛阳,李臻便笑道:“你师姑好像和小细真有点缘分。”

只见房间里,老道姑正向小细询问什么,小细恭恭敬敬地垂手回答,老道姑又了拿了几味草药问他,小细的回答看起来让老道姑很满意。

燕筱心中也有点惊讶,她虽然托了师姑,但师姑一般不会对外人这般关注,尤其来历不明之人,最多是让小细住下来,看眼前这情形.....这倒真有点奇怪了。

其实李臻心里很明白,小细从前是个小和尚,又一直跟大云寺主持灵隐大师学医,四处诊治灾民,老道姑当然会和他有点缘分。

这时,老道姑对燕筱吩咐道:“时辰不早了,阿燕,你去做饭吧!隔壁房间里有点麦子,还有点山蕨野菜。”

燕筱连忙笑道:“师姑,我们带有干粮,用水泡一泡就行了。”

“这也可以,你去烧点热水,我还得整理出一个房间,给他们几个孩子睡觉。”

老道姑去整理草屋了,李臻凑上前低声问小细,“她和你说了什么?”

小细笑道:“她真的厉害,竟然看出我会医术,又问我以前是怎么救助瘟疫灾民,我都一一告诉她了,她说我们隔离病人的办法很好。”

这时,草屋里传来老道姑的声音,“小细,麻烦来帮帮我!”

“哎!”

小细慌忙走了过去,老道姑指着满屋子的草药,慈祥地笑道:“这些都是山民帮我采的草药,有些药时间太长,已经不能用了,你帮我把它们分出来。”

“阿姑,让我来!”

小细走进草屋里坐下,一味一味药细闻细辨,非常细心地将它们区分开,他本来就是个很乖巧的小和尚,父亲阵亡对他打击很大,老道姑的和蔼慈祥,竟使他心中生出一丝依恋之情,

李臻站在一旁默默看着,他能体会到小细内心的细微变化,这也是自己所期望的。

李臻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烧水的燕筱,心中不由对她十分感激,燕筱很细心,她知道该怎样安置小细,所以她把小细带到了终南山师姑这里,她的一个细心之举,或许真的能改变小细的人生。

小山村的生活很艰苦平淡,平时只有粗茶淡饭,不过老道姑被山民们尊崇,他们见她家中有客人来,便纷纷送来做好的腊味和新鲜山果,使李臻他们吃了一顿很不错的野味大餐。

入夜,众人坐在火堆前,老道姑平静听完李臻的述说,她才知道李臻他们已经成了官府通缉悬赏的杀人要犯。

“舍利本是净土圣物,却成了权利者们追逐的目标,明争暗夺,甚至不惜杀人,真是罪孽!你们放心,官府的通缉到不了这里,这里几十年来从未见过公差,小细这孩子我很喜欢,就留下来帮我几天吧!”

小细连忙跪下,恭恭敬敬给老道姑磕了三个头,他知道自己身体太弱,一时帮不了李臻,他也愿意在这里修养一阵子。

老道姑笑了笑,“我这里原本规定不见肉食,只有野菜和粗麦,不过小细要补身体,这条规定就暂时破了,孩子,你身体瘦弱是因为你从小吃得太淡,气血不足所致,希望我能帮你尽量补回来。”

酒志连忙取出几十枚粟特金币,他正要递给老道姑,李臻吓了一跳,连忙拦住他,老道姑笑道:“无妨,确实需要买点东西,过两天我托山民去蓝田县带回来。”

老道姑对李臻笑道:“别以为我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当年我祖父可是大隋相国,父亲又是大唐名臣,什么富贵我没见过?我在这里只是为了寻求内心平静,可不是为了修仙。”

李臻有点不好意思,便不再阻拦酒志给老道姑金币,不过他心里很好奇,老道姑的祖父和父亲又是谁?

.......

次日一早,李臻三人便向老道姑和小细告别,小细送他们一程,他对李臻道:“臻哥,我稍微在这里修养几日,等身体稍微好一点,我就来洛阳找你们。”

李臻拍了拍他肩膀笑道:“你就安心在这里修养,再好好向师姑学习医术,你虽然练武不成,但我希望你能成为一代名医,洛阳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只求高延福替我们脱了罪,我会再来看你,总之一句话,你不用急着来洛阳找我们。”

小细默默点了点头。

........

第0060章 险境将至

“燕姑娘,你师姑的祖父和父亲是谁?”刚离开终南山,李臻便忍不住问道。

燕筱笑了笑,“其实我也不知道,师姑还是第一次在我面前说起此事,估计连我师父也不知,看来是她和你们有缘分,不过我偶然听师父提到过一次,我师姑俗家姓杨。”

李臻心中若有所悟,隋朝的宗室不就姓杨吗?难道老道姑是杨雄的.....

这时,燕筱取出三个面具,递给李臻和酒志一人一个,“这是师姑年轻时做的,那时她可是易容高手,现在她已经不做了,但这些面具却保存得很好,我们都戴上,准备混过关卡。”

李臻接过面具,只见它非常轻薄,做工精巧之极,李臻小心地戴上面积,虽然还是年轻人,不过模样却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又看看酒志和燕筱,他们两人也完全不同了,酒志变成了一个满脸横肉,长着大酒糟鼻的粗鲁屠夫,而燕筱则变成一个面带病容的少妇,脸色焦黄,一脸苦相。

三人互相看了看,皆忍不住笑了起来,酒志更是急着直摸脸,“老李,有没有镜子,我这鼻子有点问题,好像太大了。”

“没问题的,不过老胖,我现你这模样特别像你父亲,酒大叔!”

“是吗!难道有我老爹的大红鼻子?也有他脸上的横肉?”

李臻越看酒志越像他父亲,几乎是一模一样,他再忍不住,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燕筱在一旁看了看李臻的新面容,见他竟变成了一个轻薄子弟模样,她眉头不由一皱,这个面具她不太喜欢。

........

他们一路东行,穿州过府,三天后他们抵达了潼关,潼关是关中东部雄关,四周是巍巍群山,阻碍了商旅通行,只有潼关一条路通往中原,关隘扼守山川险要,颇有几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此时已是初秋,酷暑已去,秋高气爽,天气宜人,路上的商贾行人也明显增多,随处可见满载货物的商队,甚至还有一支由千余头骆驼组成的粟特大商队。

过潼关的商队和行人极多,在潼关前排起了长队,关隘前的空地上挤满了人畜,人喊马嘶,弥漫着各种难闻味道,人人都想先过关隘,不断有人插队、抢队,不时引起一阵骚乱,抱怨声、咒骂声响成一片。

人群中,一队队士兵在维持秩序,他们态度粗暴,大声喝骂,稍不顺眼便挥鞭抽打,使过关队伍更加混乱。

李臻和燕筱牵马站在队伍的后面,燕筱换了一身素白长裙,并戴上了帷帽,斗笠边缘的轻纱遮住她的面容,这也是唐朝女人出行的必备行装,主要是为了遮挡阳光暴晒以及风沙侵袭,保护容颜。

有钱人家的贵妇人坐在马车内,拉上车帘,而普通人家妇女没有马车牛车可乘,便只能戴上帷帽,用轻纱遮住容颜,不过这样一来,反而增加了女人的神秘感,引来一些登徒子的窥视。

“李大哥,这里的味道实在太难闻了,真让人受不了,早知道就走蒲津关,从河东绕道过去。”

燕筱捂住口鼻低声抱怨,他们两边都是骡马和骆驼,刺鼻的气味实在让她难以忍受,可想到走蒲津关绕道,路程远不说,还要过两次黄河,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也无可奈何,只能抱怨几句。

李臻笑道:“你不是常常说自己在外面游荡吗?怎么连这点小苦楚也受不了?”

燕筱气得瞪了他一眼,“什么叫游荡!听起来就像孤魂野鬼一样,你有没有读过书,换一个词不行吗?就算闯荡也比游荡要好得多。”

虽然燕筱的面容被轻纱遮住,李臻看不到她向自己瞪眼,但他却听出了她语气中大为不满。

相处时间久了,他也渐渐摸到一点这个燕姑娘的脾气,她不火什么事都好说,若起火来,有得他苦头吃。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李臻立刻决定妥协,“好!好!算我用词不当,小看了燕女侠,我向你道歉,另外,我想问一下,你到底想让我替你做什么事?”

燕筱听他认了错,心中舒服了一点,“看在你态度不错的份上,本姑娘就不跟你计较了,不过你休想插开话题,我来问你,你上次去王元宝府上,向门房打听王姑娘在不在,这个王姑娘是谁?”

李臻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燕筱白了他一眼,“难怪你斗不过蓝振玉,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你不知道我当时就站在你后面吗?要不然我怎么会在西岳酒肆找到你,哦!我明白了,估计你当时的心思都在那个王姑娘身上,所以就算我把剑架你脖子上,你也看不见,是不是?”

“奇怪!那个死胖子呢?他刚才还在这里,这会儿又跑哪里去了?”

李臻踮起脚东张西望,高声喊道:“老胖!”

燕筱就恨不得从后面给他一剑,这家伙别的本事没有,打岔转移话题的本事倒是一流,她没好气道:“你不用找了,他就在你后面!”

李臻一转身,只见一个满脸横肉的黑胖子正拼命向这边挤来,他呆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这就是酒志的新模样啊!他们平时都不戴面具,只是到潼关前才刚刚戴上,彼此还不适应。

“老胖,这边!”

李臻举手示意,片刻,酒志满头大汗地挤了过来,气喘吁吁道:“老李,我们不用...带这个劳什子面具了。”

“为什么?”

“你看看就知道了。”

酒志将一卷布告递给他,“这是我刚才从城墙上撕下来的,那边贴了十几份,根本就没人看。”

李臻打开布告,正是他们几人的悬赏缉捕通告,捉拿送官者赏钱五百贯,报告线索有功者赏钱百贯,上面还有他们的画像,简直画得目不忍睹,就像钟馗捉鬼图一样,让李臻半晌说不出话来。

“看来,我们是没必要戴这个面具了。”

“给我也看一看!”燕筱在旁边道。

李臻把通告递给她,燕筱掀开面纱看了看,顿时‘噗!’的笑出声来,这是什么呀!简直就差了十万八千里,她吃吃笑道:“老李,这上面把你画得很英俊嘛!”

“嘘!”李臻瞪了她一眼。

燕筱轻轻吐了下舌头,向两边看了看,还好,周围人都在焦急地等待过关,根本没有人注意他们。

李臻想了想,低声道:“面具还是不能摘,很可能武顺府的家丁就在城关内参与盘查,他们可是认识我们。”

燕筱心中赞许他的聪明,但嘴上却不饶,“什么叫草木皆兵,这就是了!”

这时,几名士兵走过来,高声喊道:“没有货物的走这边,两百钱一人!”

前面一句话使很多行人正要狂奔而出,但后面一句话又让他们硬生生地停住了脚步,两百钱一人,还是忍着继续排队吧!

不过还是有不少富裕人家不愿忍受牲畜群的腥臊之气,纷纷从队伍中出来,在另一扇小门前排起了队。

“老李,我们快去吧!”燕筱催促李臻,她也实在受不了这边熏天的臭气。

李臻拿她没辙,高兴时叫自己李大哥,不高兴了就跟着酒志叫自己老李,老李本是亲密朋友间称呼,可在她口中,不知又变成了什么意思。

“好吧!”

李臻向酒志眨眨眼笑道:“过关各出各的钱,虽然燕女侠囊中多金,咱们就不要让她破费了。”

他明知故犯,燕筱的钱都悄悄留给了师姑,身上一文钱都没有,一路上都心安理得地花李臻的钱,连身上的新衣裙、帷帽都是让李臻掏的钱。

燕筱见李臻故意调侃自己,心中暗恼,从后面狠狠捶了他一拳,咬牙切齿道:“没良心的家伙,那舍利价值千金,本姑娘一文钱都没要就给你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半价卖给你,快给我五百两黄金!”

“那就算了,燕女侠的两百文钱我来出!”

李臻笑着催马便走,酒志在后面酸笑两声,心想,若那小粉拳是砸在自己背上,该有多好。

第0061章 潼关惊魂

潼关并不仅仅是一扇城门,还是一座城池,有东西两扇城门,中间是占地面积颇大瓮城,可驻扎数千军队,有营房、仓禀、税库等等建筑,过往盘查极为严格。

除了军队的正常安全检查外,还有官府捕吏在盘查盗贼,以及税吏在检查缴税凭据及货物,所以商队过关极慢,如果李臻他们不是走小门,至少要排队一天一夜才能过得了关城。

李臻他们已经被官府通缉,若要去洛阳,潼关就是必经之路,如果没有戴面具化妆,很容易就会被火眼金睛的捕吏看出破绽,专门带下去盘查,他们就很难逃脱,如果他们拔剑反抗,那罪名更大,军队会将他们当场格杀。

所以很多犯案之人最后都落草为寇,原因就在这里,他们很难逃过官府的缉捕。

武顺是魏王武承嗣的假子,也是武承嗣在长安的一部分利益代表,武顺被杀,对于长安官府而言,无疑是一桩天大的血案,压力极大。

就在武顺被杀的次日,京兆府便向关中各地散悬赏缉拿通告,尤其出关中的四大关隘,更是要严加盘查。

瓮城内用木栅栏摆出了两条狭窄的甬道,一条商道,一条民道,两边站满了执矛士兵,气氛十分紧张。

等待检查过关的人在甬道内排出长长的队伍,这几天,潼关内的官府捕吏多了一倍,每一个过关人都细细盘查。

唐朝不实行保甲法,出门相对比较自由,不需要村里开离乡证明或者路引之类,平时过关只要报一下自己姓名籍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捕吏对照一下模样,没有什么破绽就可以过关了。

但今天不仅要仔细盘问,还必须要搜身并检查行李,就算女人也不能例外。

李臻三人刚交钱进了瓮城排队,一眼便看见十几名武顺府的家丁,他们也身穿捕吏的皂服,警惕地盯着每一个人的脸庞。

李臻心中暗暗叫苦,他认出了其中一名身穿皂隶巾服的男子,手按剑柄,目光凌厉,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冤家对头蓝振玉。

蓝振玉竟然也在潼关,李臻心中猛跳,以蓝振玉对他的熟悉,他们今天恐怕将很难过关了。

“下一个!”

捕吏在前面大喊,队伍慢慢移动,马上就要轮到他们三人过关了,这时,燕筱低声道:“让我先来!”

李臻点了点头,把燕筱让到自己前面,这是他们事先商议的方案,如果他们不幸被认出,那就由燕筱出手制造混乱,他们则趁乱混出潼关。

就在这时,前面忽然出现一阵轻微骚乱,有人大喊:“抓住他们!”

后面的酒志大吃一惊,他以为自己已被人认出,转身正要跑,却被李臻一把牢牢抓住,“不是我们!”

酒志这才现,在他们前面,七八名捕吏已将一名男子死死按在地上,用绳索捆绑起来,只听捕头笑道:“今天运气不错,抓住了咸阳花盗,三十贯赏钱到手了,晚上大家喝一杯去。”

酒志长长松了口气,只觉两腿软,差点瘫坐在地上,李臻迅瞥了一眼蓝振玉,蓝振玉显然也被这名咸阳花盗吸引住了,正在低声问旁边一名捕吏。

李臻这时已经渐渐冷静下来,他现蓝振玉的眼睛几次从他脸上扫过,目光都没有停留,说明他的面具做得非常成功,蓝振玉没有看出破绽。

刚才他们进城交两百文钱时,几名军士也完全没有看出他们戴了面具。

实际上他们之前已经反复辨认,老道姑的易容手段非常高明,做的面具堪称天衣无缝,除非伸手剥脸,否则根本看不出他们戴了面具,只要以平常心过关,应该没有问题。

唯一的缺点就是不能久戴,久戴就会变形。

秩序很快便恢复了,又查验了几人,终于轮到他们了。

“下一个!”随着捕吏的一声大喊,酒志紧张得双腿战栗,眼看要瘫倒了,被李臻架住,在他耳边低声道:“酒志,若你被抓了,你的两千贯可归我了!”

酒志精神一振,想到了自己的两千贯钱,想到自己还没有去过青楼教坊,这样被抓住实在太亏,他心中有了一种不甘,勇气顿生,他挣脱了李臻的手,闷声道:“我没事!”

这时,捕吏一指最前面的燕筱,“过来听问!”

燕筱毫不紧张,牵马走上前,她用纯正的洛阳官话对坐在胡凳上的捕头说道:“我就不用查了吧!”

前面几名女子过关时都被捕吏搜了身,燕筱怎么可能让这些捕吏碰她的身体。

捕头迅瞥了她一眼,他们都是人精,也不是每个女人都要搜身,那些村姑农妇他们可以严查,但这个女子居然说一口洛阳官话,而且语气颇硬,让他倒不敢轻视了。

捕头干笑了一声,“上面有令,无论男女都要查,除非姑娘能证明自己身份,否则上面怪罪下来,我们可担当不起!”

他是在暗示燕筱拿出身份证明来,如果没有官眷的身份证明,有钱也行,如果没地位没钱......

走在后面的李臻也明白燕筱的处境,他之前已给了燕筱二十枚金币,相当于二十余贯钱,足够贿赂这些捕吏不要为难燕筱。

他以为燕筱会掏出几枚金币给捕头,不料燕筱竟从袋子里取出一只鱼牌,递给了捕头。

李臻愣住了,他知道这种鱼牌,这是大唐官员的身份标识,上面写有姓名、官职等等,燕筱怎么会有鱼牌,难道她是官家之女?

捕头也同样吓了一跳,他慢慢接过鱼牌看了看,顿时肃然起敬,连忙将鱼牌双手呈给燕筱,恭恭敬敬道:“小人有眼无珠,冒犯了姑娘,望姑娘不要见怪!”

“没关系,我可以走了吗?”

“姑娘请!”

燕筱回头对李臻和酒志喝道:“你们两个,磨磨蹭蹭干什么,还不快跟上!”

李臻已经顾不上燕筱的真实身份,他知道燕筱是把自己和酒志当做她的随从,这样就不用他开口了。

李臻连忙拉了一把酒志,两人牵马向前走,捕头一怔,连忙问道:“姑娘,他们是?”

“他们是我的家仆,难道你以为我会是一个人出来吗?”

“不敢!”

捕头犹豫一下,便挥手令道:“让他们过去!”

几名捕吏让开了道路,李臻暗暗松了口气,连忙牵马快行,向外城门而去,他们和税吏无关,通过军队的安全检查和捕吏的盗贼检查,盘查就算结束了,只要走出外城门,他们便出了潼关。

但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一波三折,就在他们离外城门还有二十几步时,只有身后有人大喊:“拦住前面那两人!”

这竟是蓝振玉的声音,李臻只觉头脑里‘嗡!’的一声,他们还是被蓝振玉看出了破绽。

这一刻,李臻几乎就要拔出剑冲出潼关,但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这样做,城外必然还有军队,他们冲不出去。

李臻克制住了自己的拔剑冲动,死死按住了酒志的手,厉声低喝道:“不要慌乱,否则我们死定了!”

他挽住几乎要崩溃的酒志,转身面对这最后的考验,只见蓝振玉带着十几名武顺府家丁正快步奔来,李臻慢慢捏紧了剑柄。

漏洞并不在李臻的面容,蓝振玉一直在盯着他,他现这个男子身材和李臻很像,使他不由多看了李臻几眼。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李臻的弓上,李臻的箭术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而这个男子弓袋内露出的半截弓使他感觉非常熟悉,很像是李臻的弓。

他心中生疑,立刻大喊起来,这时,镇守外城门的军队也被惊动了,纷纷冲上前,将李臻三人包围。

燕筱毫不犹豫地迎了上来,她极为不满地瞪着蓝振玉,“你还有什么事?”

捕头已经告诉了蓝振玉这名女子的身份,使蓝振玉不敢无礼,他走上前拱手道:“姑娘没有问题,但你的随从,我想再问一问。”

“你欺人太甚!”燕筱咬牙道。

蓝振玉硬着头皮,一指李臻的弓,“我可以看一看他的弓吗?”

后面李臻这才恍然,原来蓝振玉认出了自己的弓,他心中暗暗懊恼,自己竟疏忽了这个细节。

燕筱哪里会给他机会,转身一挥手,“我们走!”

三人转身要走,但士兵已经包围住了他们,没有主将的命令,他们不能随意放人。

蓝振玉死死盯着李臻的弓,无论颜色、外形都极像是他见到的那把弓,他心中更加生疑,他今天一定要细查这个人。

就在这时,守潼关的中郎将催马奔上前,高声问道:“生了什么事?”

镇守潼关的最高将领是左卫将军裴勇,但裴勇不会过问守关的琐碎小事,一般是由手下三名中郎将分管日常杂事。

这名中郎将便是其中之一,名叫蒋铸,负责维护潼关的日常秩序,瓮城内的一千士兵都是他的手下。

蓝振玉指了一下李臻,“我觉得这位壮士身份有点可疑,我想再细查一下。”

蒋铸有些犹豫了,刚才捕快悄悄告诉他,眼前女子是相国的家眷,那两人是这名女子随从,他也是怕得罪朝廷高官,所以才上前来询问,但这蓝振玉又是魏王的人,万一.....

所以蒋铸有点左右为难,他想了想,便问燕筱道:“请问姑娘,你的随从有什么身份证明吗?”

李臻在短短一瞬间内,脑海里不知转了多少个念头,他还有最后一件保命符,因为太冒险,不到迫不得已他不会拿出来,但现在,他已经没有选择余地了。

李臻从怀中取出了王孝杰给他的推荐信,递给了燕筱,燕筱心中也微微一怔,但她没有多想,随即把信给了中郎将,“将军请看!”

蒋铸接过信看了眼,顿时吓了一大跳,竟然是左卫大将军王孝杰给兵部的信,王孝杰因为大败吐蕃突厥联军而刚被封为夏官尚书、瀚海道行军总管,在军队的声望如日中天。

而眼前这名男子竟然带有王孝杰的信,他哪里敢怠慢,连忙把信还给燕筱,抱拳道:“失敬了。”

蒋铸不再犹豫,对蓝振玉道:“此人是我军方之人,不是什么可疑盗匪,请让他们走!”

王孝杰信中虽然写有李臻的名字,但信口被印章封死,李臻就赌这名将领不敢擅自拆开信,同时也在赌蓝振玉不知道王孝杰和他的关系。

蓝振玉确实不知道李臻和王孝杰的关系,他在敦煌只呆了三天,那时武举乡试早已结束,而索家因为没有得到王孝杰的推荐信,极为忌讳此事,索府上下没人敢提,蓝振玉完全不知。

蓝振玉愣住了,对方竟然是军方之人,燕筱狠狠瞪了蓝振玉一眼,向蒋铸施一礼,转身便带着李臻和酒志向城外走去。

直到他们走远了,蓝振玉才问道:“蒋将军,他是何人?”

“他是王大将军的人,你太多虑了。”

蒋铸极为不满地哼了一声,催马而去,蓝振玉呆在那里,半天也没有回过味来,他其实也疏忽了一点,至始至终,李臻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

第0062章 夜游阌乡

从潼关出来,他们一路狂奔,一口气奔出了三十余里,他们才终于放缓了马匹。

“你们两个,我被你们害死了,什么时候...我这么狼狈,气死我了!”燕筱喘着气,累得话都快说不上来了。

精神紧张加上身体疲惫使李臻也有点吃不消了,他摆摆手,“以后再算账吧!天快黑了,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

“老李说得对,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我马上就要饿死了。”

酒志向四周张望一圈,只见荒山野岭,哪里有人家,他又摸了摸马袋,干饼也吃完了,他顿时想起,本来打算在潼关补充干粮,结果太紧张,把这件要紧事给遗忘了。

酒志只得愁眉苦脸喝了两口水问道:“老李,你那里还有干粮没?”

李臻摸了摸马袋,他的干粮也空了,“抱歉啊!我这边也没了。”

“你们两个真是一对活宝,拿你们没辙了。”

燕筱递了两块干饼给他们,“先垫垫肚子,前面就是阌乡县,最多五里,我们去县里找家酒肆吃饭。”

酒志刚啃了一口干粮,听见前面有酒肆,他立刻把干粮塞进袖子里,要留着肚子吃好的。

三人又催马走了一段路,一座县城便出现在前方,三人精神大作,立刻加快马,向县城奔去。

阌乡县虽然属于小县,但大唐盛世,人口滋生,就算一座小县也有上万人口,此时夜幕刚刚降临,县城大街上热闹异常,人来人往,各家酒肆都宾客满座,笑语声不断。

李臻三人在城门附近随便找了一家酒肆,三人坐下,几乎同时长出一口气,直到此时,他们才终于从潼关的惊魂中回过神来。

酒保得了小费,他异常热情恭敬,“三位要吃点什么,小店最拿手的招牌菜是潼关烧肉和阌乡醋鱼,烧肉肥而不腻,醋鱼爽滑细嫩,三位一定不能错过了。”

李臻随口道:“那就一样来一份,别的你再看着上五六样,另外再来一壶酒。”

他看一眼燕筱,又道:“再来几份时令蔬果。”

“知道了,三位稍等,菜这就来!”

酒保快步去了,燕筱向李臻一伸手,“再给我看看!”

“什么?”李臻不解地望着她。

“你有王孝杰的推荐信,我居然不知道。”

“燕大姑,我们认识才多久,我的事情你怎么可能样样知道。”

李臻又好气又好笑,取出王孝杰的推荐信递给她,“上面有封印,别把它拆开。”

燕筱接过信瞥了两眼,又把信扔给他,撇撇嘴道:“当宝贝似的,谁稀罕了!”

酒志却没听他们俩说话,他伸长脖子焦急地盯着厨房,怎么还不上菜?

“菜来了!”酒志看着两名酒保端着酒菜过来,兴奋得大喊起来。

燕筱一怔,这菜来得太快了,估计是事先做好,热一热就给他们端来了。

她脸一沉道:“老李,酒志,我们换一家酒肆吧!这家酒肆我不喜欢。”

“我的姑奶奶,我快要饿死了,哪有那么多讲究!”

酒志不管她,站起身把酒菜放上桌,提起筷子便狼吞虎咽起来,李臻也饿坏了,只管低头吃饭喝酒,话也不想多说了。

燕筱拾起一只鲜梨,慢慢的细嚼,她的目光不时瞥向李臻,不知在想着什么心事?

吃了晚饭,他们到隔壁客栈要了两间上房,酒志累坏了,倒头便呼呼大睡,李臻正在整理行李,忽然听见外面传来敲门声,他连忙起身开了门,只见门外站着刚刚梳洗过的燕筱,她已经取掉了面具。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吗?”

李臻见燕筱有些心事重重,不由笑问道:“怎么了,好像不太开心?”

“李大哥,我想和你谈一谈!”

李臻已经有点摸到她的规律了,她若称自己老李,十之都是挖苦调侃,而叫李大哥,若不是因为心情好,那一定就有正事了。

“那快进来吧!”

燕筱听见房间里鼾声如雷,眉头一皱道:“不如我们出去走走。”

李臻回头看了一眼睡相恶心的酒志,便点点头,“好!等我把面具撕掉。”

两人从客栈出来,沿着县城大街缓缓散步,初秋时节,夜风轻拂,令人格外地心旷神怡。

李臻见她的秀如瀑布般披在肩上,容颜俏丽,颇有几分成熟女性的妩媚,又想到初见她时,竟还以为她是个青涩小娘。

李臻又想起了王轻语,给他的感觉却恰恰相反,这两个小娘还当真是有趣,他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你在笑什么?”

燕筱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笑得怪怪的,是不是把我和你认识的哪个女子对比?是那个王姑娘吗?”

李臻吓了一跳,连忙道:“没有,我是在想去洛阳之事。”

“口是心非!”

燕筱懒得理他,走了一会儿,她又问道:“我好像听你说过,你要参加武举?”

李臻点点头,“我从敦煌来中原,就是为了参加明年春天的武举。”

“那封信是王孝杰写给兵部的,和你参加武举有关吗”

“是他给我的推荐信,否则我还没有进京名额。”

“哦!原来是这样。”

燕筱不说话了,两人又走了一段路,燕筱低声问道:“李大哥,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不好说。”

“说说你的心里想法,我想听实话!”

李臻挠挠头笑道:“要听实话,那我就说了,有时凶如母虎,有时又善如菩萨,看你心情了!”

燕筱眼睛一瞪,站在他面前,叉着腰凶巴巴问道:“说清楚,我几时凶如母虎了?”

李臻扭过去,忍住笑道:“比如现在就是了!”

‘噗嗤!’一声,燕筱捂着嘴笑出声来,她摆摆手道:“好吧!我们不说这个问题了。”

这时,李臻见旁边有一座茶楼,便笑道:“我们去喝杯茶!”

燕筱看了一眼,摇头道:“不要!人太多了,我嫌吵,我们再走走!”

两人转过弯,又从另一条道走去,燕筱低声道:“其实我现你挺细心的,过关卡时,你先给了我二十枚金币,今天吃饭时,你居然又想到给我点一份蔬果,但为什么有的事情,你就不直接问我呢,非要藏在心中?”

李臻知道她在说什么,便笑道:“我这人一向如此,不喜欢打听别人,如果你不愿告诉我,我又何必多问?”

“是的,我本来不想说,但我觉得这和一件重要之事有关,如果不说,我就没法提这件重要之事,所以我今晚才和你出来走走。”

李臻点点头,“你说吧!”

燕筱又缓缓道:“其实过潼关时,你就知道我是官宦之女了,你却一直不问我。”

李臻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是冒充的,正要夸奖你聪明,让我们当随从,免去了开口说话的麻烦。”

燕筱气结,“我至于冒充朝廷官员的女儿吗?就像我从不知道你和酒志说的思思是谁,也不知道你上门去找的王姑娘是谁?我爹爹是谁,你知道吗?”

“这么说,你父亲真是朝廷高官?”

燕筱看了他半晌,才幽幽道:“我父亲就是狄相国。”

李臻一愣,“原来你父亲就是狄仁杰!”

他忽然意识到不对,怎么能直呼对方父亲的名字,太无礼了!

他连忙道:“我一直就知道狄相国,长辈们经常聊到他,我不是故意提令尊的名讳。”

“没关系,我知道你是无意。”

燕筱叹了口气又道:“其实我也不叫燕筱,我叫狄燕,乳名筱儿,我是父亲最小的女儿,喜欢到处乱跑,有祖母宠着,父亲也管不住我。”

李臻没想到燕筱竟然是狄仁杰的女儿,着实让他感到惊讶,他想了想道:“你确实不该卷入舍利案,这里面的斗争太错综复杂,会影响到令尊的立场。”

“我知道,所以我把舍利还给你,我不再参与了,至于师父那边,我会去给她讲清楚,但我现在要和你谈谈我们之间的条件?”

‘条件?’听到这两个字,李臻忽然感觉燕筱变得很陌生了,他们一起逃亡,一起患难,最后换来的却是燕筱的条件,李臻心中不由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失望。

“你说吧!”李臻淡淡道:“我答应过你的事情,我不会忘记。”

燕筱犹豫良久,最后她咬了一下嘴唇道:“我的条件就是要你放弃武举,当我父亲一年的贴身侍卫。”

李臻沉默良久,缓缓问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有关系!现在已经八月了,十月你就要去兵部报道,然后要被隔离集训,一直到明年三月参加武举,若考中了,就直接分配去王孝杰的军队中,你怎么当我父亲的贴身侍卫?”

燕筱情绪激动起来,“你知道吗?我父亲就要被人害了,我到处想找一个正直守信、武艺高强的人保护我父亲,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却要参加武举,你让我怎么办?”

李臻见她眼中有了泪星,心中不忍,便柔声问道:“你父亲生什么事了吗?”

燕筱望着天空道:“今年春天,武承嗣图谋太子之位,拼命游说圣上,眼看圣上要答应,却被我父亲一再劝说,圣上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你能想象武承嗣有多恨我父亲,两个月前,父亲被人刺杀,差点丧了命。”

“既然如此,应该就让皇帝派侍卫保护你父亲才对。”

燕筱恨得咬紧银牙道:“刺杀我父亲之人,就是圣上派来保护他的侍卫,若不是我正好在父亲旁边,父亲就必死无疑了,你说我还能相信谁?”

说到这,燕筱又低下头道:“我其实不想勉强你,更不想提什么条件,可是.....我真的很担心父亲,李大哥,你能理解吗?”

李臻低头望着脚下,半天才说道:“我完全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我现在还是通缉要犯,怎么能去保护你父亲,等我求高延福帮忙解除通缉后,我再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可以吗?”

.......

第0063章 武花二寡

又走了两天,李臻三人终于抵达了大唐国都洛阳。

李唐建立后,洛阳一度被冷落,颇有一种美人迟暮之感,但随着武则天的兴起,洛阳又以前所未有的度走向繁华,在武则天登帝后达到了顶点。

长安资源东送,大规模的宫阙建设,万邦来朝,各国商人汇聚,使神都洛阳再次越长安,盛极一时。

洛阳城以西主要以宫室和禁苑为主,李臻三人绕到南面入城,虽然距离城南定鼎门还有数里,但官道两边已经非常热闹,酒肆、客栈林立次比,一家挨着一家,坐了不少从外地来京士子及商人。

“李大哥,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燕筱,应该是狄燕指着不远处一家酒肆笑道:“那家酒肆的飞刀鲙鲤非常有名,还能吃到哀家梨,我以前就常和朋友去品尝。”

“燕姑娘,什么叫飞刀鲙鲤?和我的飞刀有关系吗?”酒志挠挠头问道。

狄燕笑道:“就是生食鲙鱼和鲤鱼,名厨用极为锋利的小刀挥削生鱼,削下的鱼片又细又薄,白细赛雪,佐以姜葱大酱,非常鲜美,是京城一道名菜。”

李臻心中却暗忖,‘莫非这就是生鱼片的渊源?’

李臻便欣然道:“既然如此美味,我们尝尝去!”

三人进了酒肆,酒保认识狄燕,连忙热情招呼他们入坐,狄燕问道:“今天可有三勒浆和哀家梨?”

酒保连声道:“都有!都有!刚从高昌运来的三勒浆,哀家梨也是昨天才摘下来,新鲜得很。”

狄燕点点头,“除了三勒浆和哀家梨外,再要一份飞刀鲙鲤,大盘装,另外再来十斤炙烤羊肉,必须是同州羊,若用别处的羊冒充,我可不付钱。”

酒保笑了起来“姑娘是小店常客,哪敢欺瞒姑娘,绝对正宗,请稍候!”

“对了,再来四块胡饼,也要现做的。”

“好咧!马上就来。”

酒保快步去了,狄燕对两人笑道:“真正的高昌美酒在洛阳,长安都还差一点,哀家梨也是洛阳特产,最为清珍,别处还吃不到,也是我的最爱。”

李臻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一定要烤同州羊,河西的肥羊不好吗?”

“河西肥羊当然也不错,但最好的羊却产在同州朝邑县,那边有苦泉,非常适合羊饮用,所以同州放牧的羊非常肥美细嫩,我们洛阳就有‘苦泉羊,洛水浆’的俗谚。”

李臻还没有进洛阳,便听到了这么多讲究,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感慨,不愧是神都,真令他开了眼界。

狄燕明白他的心思,撇撇嘴道:“真是乡下人进城,这点东西就让你感慨吗?这还是平民饮食,若是宫廷权贵人家,那你眼珠子还不掉了吗?”

“不过我还是喜欢坐在火堆前烤羊肉喝奶酒,那种感觉才是最畅快,老胖,你说是不是?”

酒志正在埋头吃点心,他含糊不清应道:“怀中再抱着你的朱月小娘,那才更美!”

“什么小娘?”狄燕没听清楚,好奇追问道。

李臻连忙道:“这个胖子心思龌蹉,他说朱邪小娘,也就是沙陀女子,你别睬他。”

说着,李臻在桌子下面狠狠给了这个死胖子一脚,酒志顿时醒悟,嘿嘿一笑,继续低头吃他的细点。

这时,酒保端来了三勒浆和哀家梨,狄燕连忙招呼两人吃梨,李臻拾起梨咬了一口,品了品。

只觉果肉细腻,甘甜多汁,果然是上好之梨,他顿时赞不绝口,“好梨,果然名不虚传。”

就在这时,酒肆外面传来长长的喝喊声,“魏王归城,闲人让道!”

狄燕的脸立刻冷了下来,轻轻哼了一声。

李臻也听得清楚,魏王不就是武承嗣吗?他心中好奇,连忙支起窗户,向外面官道张望,只见两名骑马侍卫在前面开道。

紧接着又是两名骑马侍卫,一对接着一对,足足走了一百多名骑马侍卫,才终于看见三十几名带刀侍卫严密护卫着几名骑马之人。

一共是三人,两女一男,男子约四十余岁,头戴纱帽,身着紫袍,腰束玉带,长得还算白净,留着三缕长须,原来这就是武承嗣,排场虽不小,但长得却像小户人家。

后面是两个年轻女子,也就二十岁左右,却打扮得花枝招展,一个黄一个绿,皆内穿禅翼薄衣,外套半臂短襦,前胸露出大片雪肤,下穿坠地长裙,臂绕长帛,格外引人瞩目。

不过两个女子都佩戴着长剑,倒有点与众不同,只见两女谈笑风声,旁若无人,坐在酒肆都能听见她们的声音。

狄燕不由冷笑一声,“丈夫死了才半年,就改披帛了,这就是武氏家风吗?”

李臻知道,唐朝女子未嫁时披帛,出嫁后就改披帔,他大姊李泉就是披帔,他又看了看两个女子,原来这两人是武氏之女。

狄燕又对李臻道:“你看见没有,穿黄裙之女就是武承嗣的女儿,叫武芙蓉,穿绿裙的则是武三思的女儿,叫做武丁香,两人年纪一般大,巧的是半年前两人都死了丈夫,现在正觅夫再嫁,洛阳人都叫她们武花二寡。”

李臻不由想起了敦煌的蚊蝇二侠,看来不管边陲还是中原,民风都大同小异。

“看来你对她们两人挺有成见?”

“成见?”狄燕冷笑一声,“岂止是成见那么简单,以后你就知道了。”

李臻笑了笑,没有说话,慢慢品尝着酒保刚刚端来的飞刀鲙鲤,自从他和狄燕在阌乡县谈过后,两人彼此都有了更深的了解。

李臻已经知道狄燕的师父正是用计击败裴旻的公孙大娘,号称天下第一剑客。

公孙大娘长期游走于宫廷权贵之间,收徒无数,有不少是官宦人家的女儿,狄燕正是其中之一。

听狄燕的语气,似乎公孙大娘对她非常看重,这次派她去长安争抢舍利,就是公孙大娘为还一个高位者的人情。

至于这个‘高位者’是谁,狄燕也完全不知,但李臻却已隐隐猜到,这个高位者就是整个舍利事件的背后策划者。

这个漩涡太大了,关系到整个大唐的权力斗争,李臻实在不想再被牵扯进去,不过他很想知道这个高位者是谁?

理由很简单,这个高位者杀死了武顺,和他有着直接关系,他李臻就是为这个高位者背了黑锅。

正想着,酒肆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骚乱,坐在门口的酒客都吓得跌跌撞撞跑开,只见门口走进几名身材高大的带刀侍卫,他们态度粗暴,一把推开了酒保,目光冷厉地扫向每一张酒桌,似乎在找什么人?

紧接着从侍卫身后走出一名身穿黄裙的年轻女子,长得面目妖娆,手执一柄长剑,正是刚才所见二寡之一的武芙蓉,这让李臻有点奇怪,这女子怎么来得如此之快。

李臻忽然反应过来,这武家之女是来找狄燕,他迅瞥了一眼狄燕,只见狄燕正慢悠悠地享用美味的生鱼片,似乎没有看到一群人的闯入。

“师妹,好大的架子啊!”

武芙蓉慢慢走到狄燕身旁,看着她笑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和我打个招呼?”

狄燕还是没有理会她,武芙蓉嘴角浮起一丝讥讽的笑意,细眉一挑道:“看来师妹很饿嘛!是不是在长安扮了几天乞丐,就习惯了?”

狄燕俨如什么都没有听见,武芙蓉看了一眼李臻,故作恍然,“原来是旁边多了一个野汉子!”

狄燕一回手,将手中一勺酱汁泼向她,武芙蓉反应很快,长剑一挡,酱汁泼溅在剑鞘上。

“你胆敢无礼!”

武芙蓉脸色一变,后退一步,长剑刹时出鞘,直刺狄燕脖颈,这一剑又狠又快,分明是要置狄燕于死地。

李臻在一旁愣住了,听这两人对话分明是师姐妹,可是翻脸如翻书,剑剑要对方死命,哪里还有半点同门之谊?

他顿时明白狄燕刚才说的话,‘岂止是成见那么简单!’看来这两人之间有着深仇大恨。

但时间不容李臻深想,他怕狄燕吃亏,手中碗刚要甩出去替她挡剑,但狄燕早就有准备,身轻如燕,在关键时刻一闪而开,手中寒光出鞘,反刺武芙蓉咽喉。

酒肆内一阵大乱,正端着烤羊肉过来的酒保被剑光波及,武芙蓉一剑刺中他左臂,酒保痛得大叫一声,烤羊肉‘当啷!’落地,酒保连滚带爬地逃到一边。

只短短瞬间,两女便交手了七八剑,李臻看出武芙蓉不是狄燕对手,他心中稍定,给酒志使个眼色,两人一闪身站在侍卫和武芙蓉之间,拔剑冷视几名侍卫,若侍卫敢上前帮忙,他们也将出手。

“停!”

武芙蓉抵挡不住,跳了出去,她见侍卫没有上前帮忙,只得叫住了狄燕,这两人不知斗了多少次,但彼此都有数,不会赶尽杀绝。

“滚!”

狄燕厉喝一声,武芙蓉脸色极为难看,转身便走,走到门口又恶狠狠盯了一眼李臻,转身给了几名侍卫一人一记耳光,“一群没用的东西!”

她怒气冲冲而去,李臻望着她的背影走远,缓缓摇头,难怪此女的丈夫会早死。

........

第0064章 初见狄相

“你看见了吧!我们是什么关系。”

狄燕冷笑一声,“今天还算很温柔了,两个月前师父的寿辰,我们之间的恶斗还连累一个无辜小师妹丧命。”

“怎么会恶劣到这个程度?”李臻不解地问道。

“缘起我父亲被刺,那个皇宫侍卫刺杀我父亲失败,立刻自杀了,留下的唯一线索就是手臂上刻的‘芙蓉’两个字,后来我们才知道,他就是此女人的...情夫。”

说到最后两个字,狄燕脸上流出既愤恨、又恶心的神情,她实在不想提到这个词。

李臻点点头,“所以你认为你父亲被刺和这个武芙蓉有关?”

“你是不知道,这个武芙蓉野心勃勃,武承嗣将公文带回家,都是交给她代为批阅。

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武承嗣能被立为太子,最后由她来继承武承嗣的皇位,结果被我父亲阻止,她甚至比武承嗣还要恨我父亲,我们之间的死仇就是由此而来。”

“原来如此!”

李臻点点头,他现在又知道了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看来武则天的时代确实是独一无二。

三人收拾了残局,安抚好酒保,又简单吃点东西,便起身出,从定鼎门进了洛阳城。

定鼎门又叫天门,是洛阳的主城门,从南城外的天阙,到进入城内的天街,再到天津桥、天枢、应天门、天堂,七座气势恢宏的建筑依次在一条中轴线上分布,形成了历史上最华丽的都城中轴。

一进洛阳城,雍容繁盛的气息便迎面扑来,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男人大多穿锦袍乌帽,女人则是长裙短襦,色彩艳丽,仪态万千。

大街两边是高高的坊墙,坊墙内随处可见高大宏伟的建筑,精巧绝伦的飞檐,大唐都城磅礴的气势在一座城门前便彰显无遗。

“李大哥,酒胖,要不你们先跟我回家吧!我带你们见见我父亲。”狄燕笑着邀请他们。

“我无所谓,我跟老李!”

此时酒志突然觉得自己很多余,为什么不跟小细一起学医呢?

或者再来一个美女,把自己带走也行,当然,中午见到的那个美女就免了,他酒志风华正茂,还想多活几年。

这个问题李臻也考虑了很久,他需要有一个人给自己指点一下,让自己明白目前的处境,如果现在仓促去找高延福,说不定反而会弄巧成拙,毕竟高延福就是武承嗣的人。

而且见一见历史上赫赫有名狄仁杰,也是他期待已久之事。

“好吧!我们就先去见见你的父亲。”

........

气势恢宏的神都洛阳城除了皇宫和入苑外,平民所居住的区域一共有一百零九坊,三座大市场,被洛水一分为二,其中北面二十八坊一市,南面八十一坊两市。

洛阳的达官贵人基本上都住在天街两侧,而普通平民则集中住在洛水以南,工匠和贫寒人家大多住在洛水北岸,素有北贱南贵之说。

狄仁杰的府邸便位于紧靠天街的安业坊内,是一座占地约三十亩的府宅,这里原来是隋朝兵部尚书杨尚希的宅子。

和动辄占地上百亩的王公贵族巨宅相比,这座宅子显得并不大,但狄仁杰却喜欢这里的清幽。

宅子有上百年历史了,尽管几经修缮,但树木却保留下来,府中到处是参天挺拔的大树,绿树成荫,各种建筑淡雅而不失精巧,别有一番情趣。

狄仁杰有三子两女,长子狄光嗣任户部员外郎,已自立府第,次子狄光远和三子狄景晖皆在太学读书。

长女狄钰已出嫁,唯有小女儿狄燕活泼好武,跟随公孙大娘学武,喜欢外出游历,又被祖母宠爱,狄仁杰也管不住她。

狄燕将李臻和酒志暂时安排在府中客房休息,她自己先来见父亲,今天正好是旬休,难得她父亲白天在家。

此时,狄仁杰正坐在书房内看书,这也是他最大的爱好,他已年过六旬,须皆白,但精神却很好。

今天他穿一件白色的细麻宽身禅衣,头戴平巾,神态安详从容,正看书到妙处,不由捋须轻笑。

忽然,狄仁杰只觉眼睛一黑,一双光滑的手遮住他的眼睛,他无奈地苦笑道:“是燕儿回来了吗?”

全府上下,除了他最宝贝的小女儿外,没有人敢这么调皮,就连他的两个孙子在他面前也是规规矩矩。

狄仁杰五十岁时才得了这个宝贝女儿,从小就宠爱异常,他的家教极严,唯独在女儿身上,他的家教屡屡失灵,令他无可奈何。

不过女儿虽喜欢到处乱跑,但品性淳良,而且像他一样嫉恶如仇,这又让狄仁杰感到宽慰。

狄仁杰眼前又一亮,听见女儿的笑声传来,“难得休息,阿爹不出去走走吗?”

狄仁杰快一个月没见到女儿了,他心中十分高兴,放下书笑道:“来!来!让爹爹看看你,是不是脸上又添了个刀疤?”

狄燕拉着父亲胳膊,嘴一撅道:“哪有爹爹希望女儿脸上长刀疤的?你还要不要女儿嫁人了。”

“呵呵!我的燕儿想出嫁了吗?那夫婿找到没有,带来给爹爹看看?”狄仁杰继续和女儿开玩笑。

狄燕脸一红,跺脚道:“不准爹爹再说了,要不然,好东西就不给爹爹了。”

狄仁杰心中一喜,低声笑道:“你帮爹爹弄到了?”

狄燕得意地将一只包裹放在父亲桌上,“这可是女儿跑断腿才找到,不过花钱却不多,对方就像不知道它似的,我担心是不是真品?”

“让我来看一看!”

狄仁杰有些急不可耐地打开包裹,包裹里是一只略有点黄的白绢卷轴,他小心翼翼展开,竟然是一幅书法,内容却是金刚经,字迹很小,但笔画间圆劲有力,使转如环,奔放流畅。

狄仁杰仔细看了片刻,激动得连连点头,“是的!是欧阳公真迹,没错,就是他写的那幅金刚经。”

欧阳询在五十年前已去世,他留下的书法成为大唐珍品,藏于各大权贵府中,但也有少部分流落于民间。

狄燕在一个月前去了欧阳询曾经住过的梁州安平寺,用百贯香油钱买到这卷金刚经。

这也是狄仁杰在一个多月前听到的一个消息,欧阳询于贞观年间在梁州安平寺内抄过一卷佛经,有人曾见它和别的佛经随意堆放在一起,他便动了心,让女儿去打听一下。

不料女儿不仅打听到这卷佛经,而且居然把它买回来了,更重要是,它不是赝品,而是真迹,这让狄仁杰怎能不欣喜万分。

狄燕看出父亲内心激动,便笑嘻嘻道:“女儿帮爹爹达成心愿,该怎么奖赏我?”

狄仁杰轻轻在女儿头上敲了一下笑道:“爹爹就不追究你以前调皮捣蛋那些事了,这就是奖励!”

“这叫什么奖励啊!”狄燕捂着头叫嚷起来。

她其实是想利用这个机会让父亲帮一帮李臻,不过她了解父亲的脾气,还不能这么仓促提出来。

她话题一转笑问道:“爹爹准备把这幅书法珍藏起来吗?”

“你这傻孩子,如果是爹爹想要,这么着急做什么,这是爹爹准备献给天子的寿礼,她对我说过几次了。”

“爹爹的字就写得很好,连女皇帝都喜欢,为什么不自己写一幅字给她呢?”

“爹爹怎么能和欧阳公相比,这幅书法至少价值千金,你却只花了百贯钱,哎!爹爹也写几幅字,给安平寺补偿一下。”

虽然不好开口,但狄燕也不能不说了,她轻轻咬了一下嘴唇道:“爹爹女儿求你一件事!”

“哦!我的燕儿居然求爹爹做事,少见啊!说说看,什么事情?”

狄燕便吞吞吐吐将长安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但她隐去了自己参与夺舍利的细节,而只是说自己路过长安,见有人在官道杀人才忍不住出手。

最后狄燕道:“他们明明没有杀武顺,武顺是被他人所杀,现在却把罪名栽在他头上,女儿实在气不过,才想帮帮他。”

狄仁杰是何等精明老辣,他立刻听出这件事中隐藏着的激烈斗争,涉及到了魏王,还有其他不知底细的势力。

不用说,争夺舍利也是为了给天子献寿礼,但自己若插手这件事,就是极为不智了。

他沉思良久道:“这个年轻人你带来了?”

“女儿带来了,就在客房等候。”

狄仁杰心中略略有点不高兴,他女儿怎么什么人都往家里带,这个李臻卷入了朝廷权贵暗斗,把他带来自己府中,不就让人怀疑自己也参与了此事吗?

但现在他不想批评女儿,这件事以后再好好教训她,狄仁杰便道:“你带他过来,我先见一见他。”

第0065章 暗套悄布

狄燕大喜,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这时,狄仁杰似乎想到了什么,‘李臻!’这个名字似乎有点耳熟,他在桌下的卷宗里翻找起来。

不多时,狄燕便领着李臻来到了父亲书房。

李臻虽然在敦煌见过刺史李无亏,但见大唐相国,他还是第一次,尤其还是名相狄仁杰,他心中略略有点紧张,上前躬身长施一礼,“学生李臻参见狄相国!”

狄仁杰正在看一本奏卷,他看了李臻一眼,问道:“你就是敦煌义士李臻?”

李臻一怔,不明白狄仁杰为何这样说。

狄仁杰打开一幅卷轴,对他道:“我这里有沙州豆卢军使张庭写来的敦煌战报,其中提到敦煌义士李臻临危受命,杀出重围报信,始解敦煌之危,这个义士李臻不是你么?”

李臻脸上有点热,没想到那件事居然传到了长安,他连忙道:“正是学生!”

狄仁杰点了点头,能临危救国,这先就不是奸恶之徒,这种勇气和血性值得人敬佩,他心中对李臻的印象稍稍有了改观。

旁边狄燕心中暗暗庆幸,她了解父亲,父亲最欣赏那种能为国为民挺身而出的勇士,李臻原来有这个经历,那事情就好办了。

狄仁杰又沉思片刻道:“武顺有勋官在身,他若被刺杀,卷宗必然会报到大理寺,由大理寺审核后才能定案,现在长安缉捕也只是抓捕嫌疑者,坦率地说,他们现在这种做法有点违规了。”

李臻大喜过望,连忙问道:“相国的意思是说,学生并没有被定案?”

狄仁杰点点头道:“这个月正好是我执政事笔,按理我应该看到大理寺的案报,但我没有看到,说明这桩案子还在长安,可能还在收集证据,这很正常。”

狄仁杰心里明白,如果没有抓到犯案嫌疑人,一般都要拖一两个月才能上报,他在大理寺呆过,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李臻长长松了口气,如果是这样,高延福甚至不用告诉武承嗣,说不定只要给长安那边打个招呼,这个案子就能不了了之。

狄仁杰又道:“虽然燕儿说你是被栽赃,但如果长安官府能拿出确凿证据,结果未必乐观,我希望你有心理准备!”

李臻默默点了点头,旁边狄燕急道:“明明是载赃,还能又什么证据,证据也是假的,爹爹,你不能袖手旁观。。”

不等狄燕说完,李臻立刻制止道:“燕姑娘,请不要再说了,我来只是问问情况。”

狄仁杰见李臻很明事理,他心中也有点过意不去,便缓缓道:“大唐律法自有其量度,外官不许干涉,不过案子若报到我这里,我可以要求大理寺细审此案,总之,给你一个公道。”

“多谢狄相国好意,学生不打扰了,就此告辞!”

狄仁杰从笔筒里取出一支笔,递给他笑道:“初次见面,这支笔送给你!”

“多谢相国!”

李臻接过笔,行一礼,慢慢退了下去,狄燕看了父亲一眼,连忙追了出去。

狄仁杰慢慢走到窗前,负手望着李臻离开院子,他心中微微叹息一声,好好一个年轻人,怎么会卷入朝廷最黑暗的斗争之中?

“李大哥!”

狄燕从后面追了上来,李臻停步脚步笑道:“我以为你要和父亲说说话。”

“我来送送你。”

狄燕和他并肩而行,问道:“今天有收获吗?”

“当然有收获,至少我知道我现在还是清白之身,没有被定罪,官府记录中没有我的不良记录。”

“是!爹爹也说长安做法不妥,李大哥,我父亲对你印象不错。”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父亲很少送人纸笔,去年一群家乡的士子来拜访,他都没有送过,他能送你笔,就表示他认可了你的人品。”

“能得你父亲的赞誉,确实不容易。”

“李大哥,你现在就去找高府君吗?”

李臻想了想说:“我先和酒志找个客栈住下,安顿好了,我再去找高府君。”

“那我去哪儿找你?”

李臻取出一张纸条,递给她,“这是洛阳南市的一家店铺,是我乡人所开,我大姊也是在那里留信给我,我会在店里给你留个地址,你就可以找到我了。”

本来说好李臻留下来给狄仁杰做贴身侍卫,但武顺被杀之事没有结案,李臻还有嫌疑在身,父亲绝不会用他。

狄燕心里很明白,更何况李臻也没有正式答应,她无法挽留住李臻,只得把李臻和酒志送出府,自己怏怏而归。

........

就在狄仁杰接见李臻的同一时刻,在积善坊的魏王府内,魏王武承嗣也在接见来自长安的属下。

“卑职蓝振玉参加魏王殿下!”

蓝振玉单膝跪下,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他也是今天才刚刚赶到洛阳,在此之前,舍利已先一步送到了洛阳。

但因为武承嗣想进一步了解武顺被杀的细节,蓝振玉才从潼关赶到了洛阳。

武承嗣坐在一张象牙胡床之上,正眯着眼仔细端详手中的舍利套函,他今天特地去洛阳广化寺请一名吐火罗高僧鉴别了这颗舍利.

虽然没有能打开铜盒,但吐火罗高僧很肯定的表示,这正是弥勒舍利套函。

眼看姑母寿辰将至,如果能将这颗舍利进献给皇帝姑母,姑母大喜之下,说不定自己梦寐以求的皇太子之位又会有新的说法了。

武承嗣放下舍利,问他道:“有人说这颗舍利是从王元宝那里得来,有这回事吗?”

武顺在给武承嗣的信中,隐瞒了这颗舍利是从王元宝手中得来,只是说是蓝振玉从吐火罗搞到。

蓝振玉虽然也是薛怀义的人,但他在薛怀义身边地位较低,王道渊被杀后,他更不敢去见薛怀义,只能拼命抱住武承嗣这条大腿。

蓝振玉心中暗忖,‘这件事只能将错就错,把功劳揽到了自己身上。’

“回禀殿下,这颗舍利确实是卑职从吐火罗带回来,绝不敢欺瞒殿下。”

“哼!若被我查出真相,我会让你知道欺瞒的后果!”

蓝振玉心中一阵后怕,但话已说出,他无法再收回,只得硬着头皮道:“卑职所说句句是实。”

武承嗣注视他半晌,便不再问此事,话题转到武顺身上,“武顺是怎么死的?现在有很多说法,我倒被搞糊涂了。”

“回禀殿下,顺公子确实死得蹊跷,之前舍利套函被梁国公的人劫走,但又落到敦煌人李臻的手上,卑职抓到了他的兄弟,迫使他拿舍利回来交换,就在交换之时,顺公子被毒箭射死。

当时是晚上,又比较混乱,到底是谁射出的这支箭确实不太清楚,但李臻的嫌疑最大,极可能是他派人埋伏在屋顶,想趁乱拿着舍利脱身,卑职无能,只抢回了舍利,却被他逃掉了。”

武承嗣听他提到梁国公,那就是薛怀义了,这也是他担心之事,但担心归担心,若让他把舍利交给薛怀义,那又万万不可能,他沉吟一下问道:“这个李臻是谁,宗室吗?”

“非也!此人年纪不大,只是敦煌县一平民子弟,阴差阳错卷进了舍利之事。”

武承嗣脸色阴沉下来,冷冷哼了一声,“一个平民也可以不把魏王放在眼里吗?”

“殿下,他可能已经到了洛阳。”

“那就把他宰了,提人头来见我!”武承嗣毫不犹豫道。

“卑职遵命!”

这时,武承嗣看见他的幕僚明先生站在门口,似乎有话要说,他便对蓝振玉道:“你保护武顺不利,我本应将你严惩,但看在舍利的面上,我且饶你这一次,若我现你胆敢欺瞒我,我会让好看!”

蓝振玉心中一阵颤栗,很多人都知道李臻和舍利的关系,只要武承嗣稍微派人去查一查,就会知道真相,那时他会放过自己吗?

他心中害怕,却不敢表露出来,“卑职告退!”

蓝振玉慢慢退了下来,武承嗣这才对明先生笑问道:“先生有什么事?”

明先生是一名三十余岁的文士,京兆万年县人,长得面容黑瘦,看起来弱不禁风,但他智谋却很厉害,被人推荐给武承嗣。

武承嗣也知道自己能力不足,他尤其注意收集人才,比如他的八个假子,都是各地一方豪霸,还有这个明先生,被他视为军师,对他的建议言听计从。

明先生慢慢走上前道:“梁州那边传来消息,那件事已经成功了。”

武承嗣大喜,竖起大拇指赞道:“明先生不愧有孔明之谋,这件事确实安排得巧妙。”

明先生微微一笑,“这也是殿下的能力,否则圣上怎么会问他要欧阳询字贴呢?属下推断,这两天他就会把金刚经送进宫去,殿下需要让宫中配合一下了。”

“我心里有数!”

武承嗣心中得意异常,冷冷地自言自语道:“阻我武承嗣上位,我倒要看看他是什么下场?”

........

第0066章 县主之怒

李臻和酒志离开了狄仁杰府,两人商量一下,若一起去找高延福,有些话倒不好说,还是由李臻一人去比较好。

酒志先去他们之前定好的客栈落脚,李臻随即向狄府门房打听了高延福的府邸位置,便骑马向积善坊而去。

洛阳南区街坊分布有一个特点,府宅越靠近天街端门,意味着权势越大。

因此在紧靠天街并邻近端门的四个坊中,基本上都住满了高官权贵,李氏皇族、武氏新贵,以及公主、驸马等等皇亲国戚。

高延福府宅所在的积善坊也是著名的权贵坊之一,坊内没有普通民宅,全是过百亩以上的巨宅,一共有数十座府宅,高延福的府宅位于最西面,紧靠洛水。

但就在前往高府之时,李臻却意外地现,高延福府宅的隔壁竟然就是魏王府,武承嗣的府宅。

竟然这么巧,两座府宅紧紧靠在一起,使李臻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高延福真的肯帮自己吗?

“这位公子,很遗憾,我家老爷不在府中,请改日再来!”

台阶上,高延福的管家将李臻的拜帖还给了他,虽然还算客气,但结果还是让李臻失望了。

“请问,高府君什么时候回来?我有要事找他。”

管家已经快走进府门了,听见这句话,不由停下脚步,脸上露出厌恶之色,哪来的乡下人,居然说是高府君的旧识。

他只得转过身,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厌烦,“这个不好说,圣上的寿辰快到了,我家老爷格外忙碌,估计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回来吧!”

李臻愣住了,十天半个月,那黄花菜都凉了,他什么都考虑过,唯独没有想到高延福不在府中。

李臻心中着急,连忙又道:“我有急事找府君,能不能.....”

不等他说完,管家便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谁都有急事,但不等于你有急事,府君就可以把圣上的事搁在一边,再说我们也见不到府君,有什么办法呢?”

管家不耐烦地挥挥手,“回去吧!过些日子再来,说不定你运气好,就正好碰到了。”

“能不能进宫里给府君送给信,我有他的佩玉,可以作为证明!”

李臻连忙取出高延福给自己的玉佩,举在手中,“这个可以吗?”

管家认出了主人的玉佩,他心中暗吃一惊,这个年轻人怎么会有主人的玉佩?他倒不敢小视了,语气变得客气起来。

“这样吧!公子留给个地址,若府君回来,我立刻派人去赶去通知公子,这样可好?”

李臻暗暗感慨玉佩威力之大,若自己不拿出来,这回真要碰个软钉子了,不过他确实没有办法,只能回去耐心等几天了。

他连忙将客栈地址写在拜帖上,重新给了管家,管家看了看,客栈还比较近,可以考虑派人通知。

管家便收了拜帖,对李臻道:“公子请耐心等候吧!”

“多谢管家,告辞了!”

李臻行一礼,转身向台阶下走去,但他刚翻身上马,却听见背后有人叫他,“李大哥,请留步!”

李臻一回头,只见府内快步走出一名十一二岁的少年,长得十分清秀,李臻一眼认出,正是他在敦煌见过的小宦官高力士。

高力士是高延福的养子,很大程度上是高延福投资的一项未来资产,他看中了高力士的聪明伶俐和善解人意。

这样的小宦官只要培养得力,长大后依旧会得宠于皇室,维护高延福家族的利益。

所以高延福也尽心培养他,请名师教他读书学文,而不像别的小宦官,早早去服侍主人,大字不识一个,最后沦落尘埃。

今天高力士在府中读书,听管家说外面有个年轻人来拜访养父,好像是河西一带口音,高力士立刻想到了李臻,急急赶到府门,正是在敦煌救了他一命的李臻。

“李大哥,你终于来了?”高力士欢喜无限,连忙迎了上来。

旁边管家有一点傻眼了,但他反应极快,连忙陪笑道:“这位公子要找老爷,正好老爷不在,我准备等老爷回来,派人去客栈通知他。”

“李大哥不仅是老爷的客人,也是我的客人,还不快去牵马!”

管家连忙奔上去替李臻牵马,满脸堆笑道:“刚才我有点失礼了,公子莫怪!”

李臻早习惯了这种转瞬变脸的世态炎凉,他笑了笑,“多谢管家!”

他把马交给管家,上前对高力士拱手笑道:“小哥,好久不见了。”

“先请进府,喝口热茶再慢慢谈!”高力士十分热情,邀请李臻进了高府。

比起狄仁杰府邸的清幽,高延嗣的府邸却显得富丽堂皇,白玉为基,巨木为柱。

一栋栋巨大的建筑掩映在高大茂盛的树木之中,柱梁上雕龙画凤,大多涂以铜粉,尽显富贵之态。

“李大哥请坐!”

李臻在贵客房内坐下,贵客房内虽然陈设也比较简单,但所见之物无不是价值连城之宝。

两丈长的和田脂玉屏风,用紫檀木为座,墙上挂着虞世南和褚遂良的书法真迹,镶金嵌玉的梨木坐榻,就连他喝茶的杯子,也是最好的越州青瓷官窑,温润细腻,俨如羊脂青玉。

高力士见李臻正在端详手中的杯子,便笑道:“如果大哥喜欢,我送给大哥一对!”

“不!不!我只是好奇,多谢了。”

李臻放下茶杯缓缓道:“这次来找令尊,实属无奈,我不幸卷入一件事关朝权斗争的漩涡,希望令尊能将我从漩涡中拉扯出来。”

高力士虽然年少,却显得少年老成,他想了想道:“李大哥能不能详细给我说一说,或者写一封信,我晚上进宫呈给父亲。”

李臻沉吟一下道:“事情并不复杂,我还是口述比较好。”

他便从进京时说起,将舍利案的经过详细地述说了一遍。

最后李臻说道:“我已打听到,现在此案还没有报上朝廷,没有定案,属于尚可以撤销的案子,我本身是无辜者,就怕长安官府惧于权势而让我顶罪,我只能寄希望于令尊。”

高力士默默点了点头,这件事居然涉及到了武承嗣,难怪李大哥难以脱身,看来除了父亲能够帮他,其他人都爱莫能助了。

“我知道了,此事不能拖,我现在就进宫,不知李大哥住在何处?”

李臻递给他一张纸条,“照上面的地址可以找到我。”

高力士站起身道:“我现在就进宫,若有消息,我会马上通知李大哥。”

.......

该做的事情他都做了,接下来就是等待消息,当然,他要趁这个时间空档尽快找到大姊,大姊一家来洛阳已快两个月了,也不知道他们近况如何?

李臻走出高府,翻身上马,催马向坊门而去,路过魏王府时,他不由多看了几眼。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女人冷冷的声音,“站住!”

李臻一回头,只见身后有两名年轻的骑马女人,身后跟着大群侍卫和仆妇,这两名女人正是今天中午遇到了武芙蓉和武丁香。

武丁香目光倒是平淡,但武芙蓉却目光冷厉地注视着他。

李臻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尽管他不愿理睬,但她毕竟是武承嗣的女儿,他不想再结新仇,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道:“姑娘有什么事找我?”

“你和狄燕是什么关系?”武芙蓉打量他一眼问道。

李臻见她态度生硬无礼,心中也不太高兴,自己和狄燕什么关系关她屁事,便随口道:“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武芙蓉想起正是此人阻拦侍卫,使她在酒肆被狄燕欺辱,现在居然对自己爱理不理。

她心中的无名怒火顿时燃起,拔出剑道:“你让我砍上三剑,此事就作罢,否则,你今天休想离去!”

“等一等!”

李臻心中也升起一丝怒气,质问她道:“我与姑娘素昧平生,无冤无仇,姑娘为何要砍我三剑?”

“无冤无仇?”

武芙蓉恶狠狠道:“在酒肆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我告诉你,谁敢欺我武芙蓉一寸,我就还他一丈,今天让我遇见你,活该你倒霉!”

这时,李臻脸色变得肃然起敬,向武芙蓉身后恭敬地行一礼,“小民参见魏王殿下!”

武芙蓉一怔,回头望去,她身后哪里有父亲,又看看周围,她父亲的影子都没有,她顿时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再回头看李臻,只见他已奔出一百余步,向坊门疾奔而去,远远听他大笑,“武姑娘,代我向你父亲问好!”

武芙蓉气得要疯了,回头对侍卫大吼:“你们这帮无用的混蛋,还不快抓住他!”

十几名侍卫催马便追,这时,武丁香却喊道:“谁不准去追!”

侍卫纷纷勒住马匹,茫然不知所从,武芙蓉大怒,回头狠狠瞪了武丁香一眼,“小妹,你到底帮谁?”

武丁香阴沉着脸道:“有些话我本不想说,但你最近越来越过份,使我不得不说,你惹的麻烦已经够多,不要再给伯父添事端了。”

武芙蓉听出了弦外之音,不由冷冷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此人既然和狄燕有关,那就和狄仁杰有关,你说呢?”

武芙蓉脸色大变,她重重哼了一声,催马便向府中奔出,她也不下马,直接从车道冲进了府中。

就在她要进门之时,蓝振玉正好从府内忧心忡忡走出来,险些和她的马撞到一起,战马了受惊,前蹄高高扬起,稀溜溜一声嘶鸣。

武芙蓉差点落马,当她看清是又一名陌生男子,她不由大怒,举剑指着他问道:”你是何人?”

蓝振玉却认识她,他连忙闪身站在一旁,恭恭敬敬行一礼,“蓝振玉参见县主!”

武芙蓉今天着实百事不顺,在酒肆被狄燕所辱,在家门口被李臻戏弄,接着又被武丁香威胁,现在又来一个陌生男子险些让她坠马。

她再也忍无可忍,将所有的愤恨都集中在了蓝振玉身上。

武芙蓉怒喝一声,挥手一剑向蓝振玉刺去。

蓝振玉大惊,他怎么也想不到武县主会挥剑刺自己,明明只是一件小事,自己不过挡了一下马,按理应该是她向自己道歉,但现在她不由分说,一剑就刺来,这可怎么办?

以蓝振玉的剑术和武艺,他躲过武芙蓉一剑应该是轻而易举,但他却不敢得罪这位大脾气的县主,身子一动不动。

武芙蓉吓了一跳,她没想到对方居然不动,急收回剑,惊讶问道:“你为何不躲?”

蓝振玉单膝跪了下来,“县主之剑,卑职不敢躲!”

武芙蓉怒气顿时消了,蓝振玉刚才避马时显示出高的身手,完全可以躲开自己一剑,只是他没有躲,给自己留了面子。

她仔细看了蓝振玉一眼,见他脸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显得野性十足,她早看腻了年轻英俊的侍卫,蓝振玉又给她另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

她心中对蓝振玉有了兴趣,便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谁的手下?”

“回禀县主,卑职蓝振玉,原本是武七爷的属下。”

武七爷就是武顺,在武承嗣的八个假子中排名第七,武芙蓉倒也清楚,她更知道武顺已死,那么眼前这名武士就是无主之人了?

武芙蓉心念一转,有了新的想法,便取出一块铜牌递给他,以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手下了!”

蓝振玉心中一阵激动,他正担心武承嗣去查舍利之事,心中惶惶不安,不料武芙蓉却看上他,蓝振玉就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知道武芙蓉在他父亲面前地位极高,能成为武芙蓉的手下,他的小命就保住了。

他立刻接过铜牌,正好和武芙蓉双目相视,蓝振玉连忙低下头,心中暗喜,这个县主长得面如桃花,美貌娇嫩,一双俏目风情万种,自己或许要有艳福了。

他连忙单膝跪下,恭恭敬敬道:“蓝振玉愿为县主效力!”

武芙蓉见他双臂强壮有力,宽肩细腰,狂野不羁,她也同样春心暗漾,眯起眼笑道:“晚上我再问你话,去吧!”

......

【注:皇帝之女称公主,太子之女称郡主,亲王之女称县主,武芙蓉和武丁香都是县主。】

第0067章 南市酒铺

次日一早,李臻便和酒志来到了洛阳南市。

洛阳南市是目前大唐最大的市场,比长安的西市还要大一倍,占据了两个坊的面积,涉及两百余行,近三千家店铺。

刚进南市,喧嚣热闹扑面而来,市场内到处是满载货物的骡马车辆,一队队从西方过来的骆驼在密集的人流中缓行。

到处是天南地北的口音,吵吵嚷嚷,不断有店铺争夺客人而爆口舌之战。

李臻在敦煌和大姊李泉约好,李泉先来洛阳,把她在洛阳的住址放在一家同乡的店铺内。

这名同乡姓秦,曾经是李臻家的邻居,在南市内开了一家酒铺,专卖高昌葡萄酒,李臻记得店名,叫做雅酒居。

“酒行在那里!”

酒志眼尖,一眼看见了卖酒的街道,这也是大唐市场的特点,所有同类商品的店铺都集中在一起,叫做行,酒行、珠宝行、米行、骡马行等等。

李臻也看见了,前方数十步外,一块大牌子矗立在建筑的顶上,上写‘酒行’二字,先找到酒行,再找具体酒铺就容易多了。

酒行是一条四百步长的街道,两边分布着三十几家大大小小的酒铺,洛阳近七成的葡萄酒都是从这里供应,还没走到街口,一股浓烈的酒香便弥漫而来。

就在这时,李臻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你们这帮无赖,我跟你们拼了!”

李臻大吃一惊,这分明就是他大姊李泉的声音,他和酒志对望一眼,一起奔了过去。

转到酒行街道,只见右第二家店铺前聚集了大群看热闹的人,把酒铺前围得严严实实。

又听见一个凶狠的声音,“这个婆娘太狠,弟兄们,把酒铺砸了!”

“住手,不要砸我的铺子!”李泉带着哭腔大喊。

李臻只觉热血冲上头顶,他一把推开了看热闹的人群,冲了进去,二十几个手执棍棒的男子正挥棒猛砸门口的酒坛子,满地酒汁。

旁边一名女子被两个大汉架住,只见她披头散,跺脚哭喊。

李臻眼睛顿时红了,那女子正是他的大姊李泉,他大吼一声,抄起一根哨棒打出,‘啪啪!’两声脆响,两声惨叫响起,架着李泉的大汉捂头躺倒在地,痛苦地打滚嚎叫。

突来的变故使所有人都愣住了,李泉一转身,看见了自己兄弟,她泪水涌出,哭着扑了上来,“阿臻,你终于来了!”

李臻低声安慰阿姊几句,让她先去一边,现在还不是叙亲情之时,一群无赖已经聚集起来,正恶狠狠地盯着李臻。

这时,酒志从腰间摸出两把飞刀,在手指间打着旋,眯眼打量这群无赖。

“哪来的野小子!活得不耐烦了吗?”一名无赖领指着李臻大喝道。

李臻心中怒火燃烧,这群混蛋竟然敢欺负自己阿姊,今天若不狠狠教训他们,他就不姓李了。

“弟兄们上,打死他们!”

无赖领一声令下,二十几名无赖挥棒冲上来,四周看热闹的人群吓得纷纷后退,出一片惊叫。

酒志两把飞刀脱手而出,正中两名无赖的大腿,两人惨叫一声,捂腿跪倒在地,酒志也抄起一根木棍,叫骂着劈头乱打。

李臻却冷冷注视着冲上来的无赖,他大吼一声,仿佛猛虎如羊群一般,手中木棒如雨点般打去,惨叫声骤起,二十几名无赖被打得哭爹叫娘,翻滚倒地。

李臻经过裴旻十天传授剑术精华,他的搏击武艺也有了质的提高,这些普通无赖哪里是他的对手,李臻只冲击两趟,便有十几人被打翻在地。

那名无赖领见势不妙,转身要跑,一把飞刀‘嗖!’地飞至,正中他的大腿,无赖领腿一软,跪倒在地。

酒志一阵风似地冲上,挥棒劈头盖脸乱打,几棒便将他打翻。

酒志打得兴起,挥棒还要打,李臻怕他打出人命,连忙拦住他,“这样就可以了,不用再打了!”

酒志哼了一声,把自己的飞刀都收了回来,他今天打翻了五六人,颇为过瘾。

酒铺前满地都是被打伤的无赖,痛苦地呻吟,李臻骂道:“统统给我滚,下次谁在敢来,就休想活命!”

无赖们慢慢站起身,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了,这时,周围人群爆出一片欢呼声,李泉更是激动,这些无赖终于被兄弟打跑了。

......

李泉安排两名伙计收拾被砸坏的店铺,她把李臻和酒志带到里间里,让他们坐下休息,并给他们倒了热茶。

李臻捧着茶杯喝茶,奇怪地问道:“阿姊,你怎么开酒铺了,这家雅士居不是同乡的铺子吗?”

“狗屁同乡!”

李泉恨得咬牙切齿,“那是个骗子,把我可坑惨了。”

“阿姊,别激动,慢慢说!”

李泉叹了口气,“其实也怪我,贪图便宜,一个多月前我们来到洛阳,租间屋子住下,我觉得不能坐吃山空,便想找点事做,正好秦南找到了我,他就是这家酒铺的原主人,我们的同乡。”

“我知道,阿姊继续说。”

“他找到我,说他打算回敦煌,看在同乡份上,想把酒铺便宜转让给我,还有两年的租约和不少存货,以及一些固定老客。

转让价格只要一千贯,这个价格真的很便宜,还不到正常转让的一半价钱,我见这里市口非常好,便头脑一热答应了,改名为雅士居.....”

说到这,李泉眼中露出悔恨之色,抹了一下眼泪道:“结果我接下店铺后才知道根本没有什么老客了,从前老客都被别的店铺抢走,我被他骗了,但就算是这样,恶梦也才刚刚开始。”

“我寻思着没有固定老客,那做零散生意也可以,结果酒铺刚开业,一群无赖就隔三差五来骚扰。

要钱要酒不说,还坐在店门口,把来买酒的客人全部吓跑,我哀求过他们,给他们钱,但都没有用,才短短一个月,我就亏近两百贯钱。”

“阿姊没有去找那个同乡吗?”

“怎么没找,他早就跑掉了,根本找不到,哎!眼看着生意黄了,我手中已无钱进货,多年的积蓄都要赔在这家酒铺里了,我真的很蠢啊!居然相信什么同乡之谊。”

李臻从沉重的马袋内取出几个钱袋,‘哗啦!’倒出一堆金币,这是他剩下的全部钱,一共五百余枚粟特金币。

他全部推给了李泉,“这里大概有六百贯钱,包括上次阿姊给我的三百贯钱,我拿着没用,都给阿姊吧!”

李泉又忍不住哭了起来,这一个多月她被折磨得心力憔悴,兄弟的到来让她一下子又看到了希望。

李臻连忙安慰大姊,“阿姊,别哭了,如果只是因为钱不够,我觉得问题不大,我还有一笔钱,阿姊可以拿去周转。”

酒志也在一旁道:“泉大姊放心吧!我身上也有不少钱,可以借给大姊。”

李泉连忙擦去泪水,笑道:“让你们笑话了,你们吃饭没有,我让伙计去给你们买点吃的。”

李泉起身出去了,她给伙计一点钱,让伙计去买几块胡饼回来,再买一点熟菜。

正好有人来买酒,李泉又忙碌了好一阵,这才走回房间,她用围裙擦了擦手笑道:“你们真是福星,三天都没有生意,你一来就有人来买酒了。”

这时,一名伙计跑来道:“东主,孟大娘来了!”

李泉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不满地嘟囔一声:“她倒来得蛮及时啊!”

“阿姊,是孟大婶吗?”李臻笑问道。

“除了她还有谁,不用说,又是来要钱。”

李泉不高兴地对伙计道:“阿才,你招呼她坐一会儿,给她倒杯茶,我马上就来。”

李泉叹了口气,快步向里屋取钱去了。

李臻想着该和阿婶打个招呼,便来到了酒铺大堂,远远听见了孟婶在抱怨。

“看看你们东家,哪里还像个做妻子的,整天不回家、不管家,晚上也呆在店铺,她丈夫算什么?我就这一个儿子,我们曹家要断根了,她不急,我可要急死了!”

“孟大娘,东主这段时间确实很忙,不能怪她!”

“她忙个屁!赚钱了吗?把老本都拿来投店铺了,我劝她先买房子,她倒好了,不听我的话,非要盘什么店铺,现在生意也没有,就是一个败家子!”

两个伙计不敢吭声了,李臻眉头直皱,这个老太婆碎嘴毛病怎么一直不改,到洛阳了还这样,也不管有没有外人,随便乱说话。

李臻走出来,见孟氏坐在店门前晒太阳,便笑道:“孟婶,好久不见了!”

孟氏见到他,吓了一跳,“你怎么也来了?”

李臻笑了笑,孟氏却脸色阴沉如水,这个臭小子出现在这里,不用说,肯定又要花他家的钱,在敦煌她就受够了,现在居然又跟来洛阳了,阴魂不散啊!

她越想越气,扭头不睬李臻,这时,李泉快步走出来,手中拿着个袋子,递给孟氏,“这是两贯钱,你拿去吧!”

孟氏在钱上却不含糊,一把接过了钱,又狠狠瞪了李臻一眼,起身要走,李泉问道:“婆婆,佛奴现在怎么样?”

“他很好,有我这个老太婆照顾,死不了!”

孟氏转身忿忿而去,李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紧咬着嘴唇,李臻心中叹息一声,对大姊道:“阿姊回去看看姊夫吧!我帮你守店。”

第0068章 旧时相识

李泉摇摇头,转身回里屋了,李臻心中着急,又跟上来道:“大姊,你有多久没见到姊夫了?”

李泉坐下喝了口茶道:“阿臻,有些事情你不懂。”

“我哪里不懂了,你告诉我,究竟生了什么事?”李臻隐隐感觉到,事情不是大姊盘下酒铺那么简单。

李泉呆坐了良久,才叹口气道:“他来洛阳后不久,就和一帮敦煌士子混在一起,也不读书,说读书无用,要找到门路才行,我后来听说他经常在青楼和人喝花酒,我气不过,和他大吵一场,就搬到铺子里来了。”

李臻说不出话来,半晌道:“可是....姊夫从前不是这样啊!”

“这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与他成亲几年了,居然不知道他还喜欢喝花酒,阿臻,我真有点后悔来洛阳。”

李臻又劝她道:“可这也不是办法啊!大姊不管他,他就越放纵自己,最后心也收不回来,大姊,你还是回家和他谈谈吧!赌气不是办法。”

“我也知道,可是晚上店里没人不行,两个伙计害怕被无赖殴打,不肯夜里守店,我只好留下守店了。”

李臻又问:“阿姊,为什么会有无赖骚扰酒铺,找到原因了吗?”

他知道凡事总有缘故,这些无赖不会无缘无故来骚扰酒铺。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有人看中了这家酒铺的市口,想把我撵走。”

“是什么人?”

“是一个洛阳地头蛇,据说在洛阳市井里很有势力,此人在南市开了一家茶铺,叫做望春茶庄,离这里不远,我曾去找过他们,但他们掌柜坚决不承认有这回事。”

李臻知道他今天教训了这群无赖,对方肯定会用新的对策。

这种事情不能拖,越拖麻烦越大,他必须要尽快替阿姊解决此事,否则他们将防不胜防。

李臻便道:“我现在就去和望春茶庄交涉,这件事必须要立刻解决。”

李泉担心他的安全,连忙说:“要不阿姊和你一起去。”

李臻摇了摇头,“我只是先去打听一下情况,暂时不用阿姊出面!”

.......

李臻从酒铺出来,直接向南走,茶行和酒行就隔了两条街。

比起酒行,茶行的规模小了很多,只有五六家铺子,这也和大唐喝茶还没有完全普及有关。

洛阳无论贫富都喜欢喝葡萄酒,而喝茶只是大户人家的特权,一是茶比较贵,另外很多人也喝茶不习惯。

李臻找了两圈都没看见望春茶庄的牌子,他正奇怪,阿姊应该不会搞错,这时他现茶行中间有一家铺子没有挂牌,或许就是这家。

李臻快步走上前,只见铺子前站着一名男子,正抬头望着什么,李臻拱手笑道:“打听一下,这里是望春茶庄吗?”

“正是!”

男子一回头,两人都愣住了,“怎么是你?”

李臻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男子他竟然认识,正是当初和高延福在一起的那个宫廷侍卫,好像姓张,具体名字他记不清了。

“原来是李老弟,什么时候来洛阳的?”

男子大喜,重重拍了拍李臻的肩膀,“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张曦啊!和高府君一起被你所救。”

李臻想起来了,正是叫张曦,还有个受伤的侍卫叫孙礼,他连忙拱手道:“原来是张大哥,好久不见了!”

张曦大笑,“这两天心情本来不太好,不过贤弟到来,我心情立刻大好了,来!来!我们进去说话。”

他把李臻向茶庄里请,李臻一眼看见店堂内望春茶庄的牌子,有些愣住了,莫非这家望春茶庄就是张曦的产业?

“张大哥,这是你铺子?”

“算是吧!一家小铺子,勉强可以糊口,快请进。”

张曦将李臻请进了铺子,到后房坐下,让伙计上两杯最好的蒙顶毛尖。

李臻倒有点为难了,如果望春茶庄是张曦的铺子,那昨天他打伤那些无赖,岂不就是张曦派来的?

张曦看出了李臻有话要说,便笑道:“贤弟要说什么吗?”

李臻苦笑一声说:“实不瞒张大哥,雅士居酒铺是我大姊开的。”

“什么!”

张曦跳了起来,满脸惊愕,“雅士居是...你大姊的店铺?”

李臻点了点头,张曦狠狠给了自己两记耳光,“我这个混蛋,做了什么事,恩将仇报啊!”

张曦坐下,又万分歉然道:“先我要向贤弟道歉,我真不知雅士居酒铺是令姊所开,否则打死我也不会做这种事,这件事我会给贤弟一个说法,令姊的所有损失由我来赔偿。”

李臻连忙摆手,“不需要张大哥赔偿,这件事过去就算了。”

张曦心急如焚,“怎么可能算了,鸟雀还知道衔草结环呢,不行!我这就去给令姊赔礼道歉。”

“不知者不怪,张大哥不要再歉疚了,要不然我心中也会不安。”

张曦心中又愧疚又感动,长长‘哎!’了一声,又慢慢坐下,给李臻解释了情况。

“这件事本来与我无关,是有人看中了你大姊的铺子,便找我帮忙,没想到现在酒铺居然被你大姊接下了,贤弟放心,我绝不会再去骚扰酒铺,改天我再向令姊赔礼道歉。”

李臻笑了起来,“看来张大哥很有路子嘛!”

张曦苦笑道:“什么路子,我们这种人和权势无关,不过就认识几个市井地头蛇罢了。”

李臻是带着剑过来,本想武劝望春茶庄放手,没想到居然认识,既然张曦已经答应不再骚扰,李臻便起身笑道:“我昨天刚到洛阳,烂事一堆,改天我再来拜访兄长。”

张曦哪里肯放他走,“贤弟既然来洛阳了,为兄当然要为贤弟接风洗尘,不耽误贤弟大事,就去喝杯酒,可千万别说没空。”

李臻推脱不掉,想想喝一杯酒也无妨,只得答应了,“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张曦就在南市最大的江左酒肆给李臻接风洗尘,说是只喝杯水酒,却又请来了十几个朋友作陪,并包下了一层楼,令李臻苦笑不已。

“早知道张大哥如此铺张,我就不答应了。”

张曦嘿嘿一笑,“我好歹也算是洛阳地头蛇,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朋友多,别小看了这些人,他们在南市一带都有头有脸,贤弟的生意若想在南市做得风声水起,还真少不了他们帮忙。”

李臻吓了一跳,心中暗忖,‘这不就是大唐的黑社会吗?’

“孙礼现在怎么样?”

孙礼是受重伤的另一名侍卫,被李臻救活,张曦笑道:“他混得比我强,前两天刚升官,这么说吧!能在宫中做侍卫的人,都各有门路,贤弟认识的人若遭牢狱之灾,找他就没错了。”

“他管监狱?”

“他已出任大理丞,掌管典狱,父亲有人情....贤弟明白吗?”

“我懂了!”

众人喝酒聊天,大堂内十分喧闹,张曦摆了摆手,“各位听我说两句!”

大堂内顿时安静下来,张曦指了指李臻对众人笑道:“我这个兄弟曾是我张曦的救命恩人,昨天刚从敦煌过来,以后准备在洛阳展,还望各位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多关照。”

“大郎客气了,你兄弟就是我们的兄弟,一句话,有什么难处尽管说。”

“现在就有一个难处啊!南市雅士居酒铺就是我兄弟之姊所开,我这个混蛋却恩将仇报,找人去骚扰酒铺,今天我才知道。

哎!羞愧难当,各位帮我张曦一把,以后请多多照顾雅士居的生意,我向大家敬酒了!”

他端起酒碗一饮而尽,众人都大笑起来,“小事一桩,一定帮忙!”

李臻心中感动,原来张曦给自己接风,是为了照顾大姊的生意。

他也端起酒碗起身道:“各位大哥,小弟李臻初来洛阳,不懂规矩,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大家多多包涵,这碗酒我先敬大家!”

他也将酒喝了,众人都纷纷夸赞他会说话,这时,一名穿着紫色长裙,长得千娇百媚的年轻女子端一杯酒慢慢走上前。

她媚眼抛了秋波,嗲声嗲气对李臻道:“我哪几个徒弟不会做事,骚扰了令姊的酒铺,活该他们挨打,这杯酒奴家来向李少郎赔礼。”

李臻愣住了,那些无赖竟然是这个女人的手下,不愧是武则天时代啊!女人竟也如此出彩。

他见这个女子不过二十余岁,连忙端起酒杯笑道:“请问这位大姐贵姓?”

“我忘记介绍了。”

张曦起身笑道:“这位美娇娘可是南园武馆的东主,绰号紫蔷薇,你叫她秋娘就行了,贤弟看不出吧!她可是我们洛阳数一数二的女剑手。”

秋娘捂嘴轻笑,媚眼儿瞟了他一眼,“大郎又给我脸上贴金了,哪有什么数一数二了?就是教几个劣徒,混口饭吃罢了,不过小女子有个特点,喜欢以剑交友,不知李少郎是否赏脸?”

第0069章 以剑交友

李臻脸色微变,别人或许不知道,他心里却清楚,那群无赖至少有三人被打折了手臂,这个女人莫非是来寻仇?

“怎么,李少郎不给我这个面子吗?”秋娘媚眼如丝,身上浓烈的香粉气息直冲李臻的脑门。

李臻看了一眼张曦,张曦点了点头,这个赵秋娘表面风骚,实际上性格极为刚烈,若不给她面子,或得罪了她,绝不会是好事,以武会友嘛!点到为止就行了。

“好吧!请秋娘大姐多多指教。”

听说紫蔷薇又要找人比剑,而且是找张大郎的小弟比剑,大堂内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众人纷纷移开座位,空出一块场地。

连楼上楼下的酒客也纷纷涌在楼梯上,伸长脖子看热闹。

赵秋娘脸上依旧挂着迷人的媚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用猫一样锐利的目光打量着李臻。

她酷爱找人比剑是不错,但今天李臻出手太狠,用飞刀伤了她的徒弟,也就是那个无赖的领,她心中便有了教训李臻的念头。

这小子似乎武艺不错,一双手非常有力,看得出下过一番苦功,尤其他一人独斗二十几人,自己倒不能掉以轻心。

她双手一伸,两名徒弟立刻上前,将两柄柳眉剑递在她手上,柳眉剑又细又尖,适合双剑使用。

赵秋娘秀眉轻轻一挑,浅笑道:“李少郎,你不会空手和我比剑吧!”

李臻走回自己位子,他今天准备武劝望春茶庄,所以剑就在身边,他缓缓抽出了长剑,剑光闪闪。

这时,张曦低声对他道:“此女是公孙大娘徒,你千万不要小瞧她,她至今只败过一次。”

李臻心中暗骂,‘阴魂不散的公孙大娘,怎么又遇到她了?’

不过既然是公孙大娘的徒,必然有真才实学,李臻不敢把她和一般的市井之徒并列。

李臻挽了个剑花笑道:“秋娘大姐先请!”

赵秋娘脸上笑容消失,一声轻叱,身体如鬼魅般闪过,瞬间到了李臻眼前,一道寒光直刺李臻咽喉。

李臻并没有被她脸上的多情媚笑所迷,他早有准备,寒光刚动,他便扭身向下,手执长剑直劈赵秋娘足踝,赵秋娘要么后退,要么拔高,没有第三种选择。

不料赵秋娘虽然一剑刺空,却毫不拖泥带水,反而前进一步,一脚狠狠踢向李臻手腕,这一脚又快又狠。

李臻看见了她的莲花鞋,鞋尖竟然包着精铁,若被踢中,他的手腕非断不可。

李臻暗骂一声女人歹毒,无奈,只得缩回长剑,身体向后疾退。

转眼之间,两人便交手了七八招,大堂内剑光闪闪,如电似影,度之快,令所有人都眼花缭乱。

在坐十几名客人,除了张曦是武艺高强的宫廷侍卫外,其他都是市井豪强,人人都有武艺。

李臻和赵秋娘高水平的斗剑令他们看得如醉如痴,连喝彩鼓掌都忘记了。

就在这时,赵秋娘腾空而起,从李臻头顶掠过,俨如鹞鹰扑兔,两支剑呈十字,直刺李臻后颈,李臻头一甩,乌黑的头披散而出,重重打在赵秋娘的双剑上。

借着这一甩之势,他身体横跃而过,反手一剑,刺向赵秋娘脚底,暗喊一声,‘着!’

两人的比剑停下,相距一丈,李臻拱手施礼,淡淡笑道:“多谢秋娘大姐指教,这场比剑算平手如何?”

他心中却暗叫侥幸,这个赵秋娘的剑法凌厉无比,剑风让他窒息,若不是裴旻指点他十天的剑法,使他懂得在纷乱中如何抓住战机,他今天非败不可,也由此可见裴旻剑法之高,已不是凡人能及。

其实李臻并不知道,他自身已经有了极好的基础,比如他高的箭法,就是他基础雄浑的具体表现,只是他不会运用在剑术上。

而裴旻就是教他在十天内怎么运用自己人的基础,否则就算一百个裴旻,也无法在十天内指点一个武艺平庸之人。

赵秋娘狠狠盯着李臻,脸色变幻不定,两支轻眉长剑依旧做势欲扑,看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众人都没有看见最后一剑谁伤了谁?

倒是半空中都是李臻被削断的头飘舞,而赵秋娘丝毫没有损伤,难道是李臻吃亏了?

只有赵秋娘本人清楚,李臻那一剑刺穿了她的鞋底,令她脚心一痛,长剑随即收回,并没有刺破她的肌肤。

对方力量把握之精准巧妙,令她自愧不如,她眸中怒火渐渐消退,露出了温柔之色,轻轻点头,“就依你之言,这次比剑算我们平手。”

她心中却暗暗感激,李臻事实上已经赢了,却保全了她的面子。

这时,赵秋娘将双剑递给徒弟,脸上又挂起了她招牌似的媚笑,端一杯酒缓缓走到李臻面前.

她笋尖般的玉指上俨如点了一颗鲜红的豆蔻,抿嘴一笑,把酒杯向李臻举起,“这杯酒就算我向令姊赔礼道歉”

赵秋娘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李臻长剑收起,躬身施一礼,“多谢秋娘大姐!”

大堂内一阵鼓掌大笑,‘壮士舞剑,美人饮酒,果然妙极!”

......

李臻已经很久没这样豪饮,一连喝了七八碗酒,他不觉有些半酣,出门时还笑着和众人拱手告辞,待走进了南市,冷风一吹,他便再也忍不住,一口气冲到墙根脚.....

不知过了多久,他头昏眼花地站起身,脚下蹒跚不稳,这时,他感觉有人搀住自己,一回头,却是刚才和他比剑的赵秋娘。

“秋娘大姐,让你...见笑了!”李臻苦笑一声,说话也不太清楚。

赵秋娘眉头一皱,“你不能喝还逞强,那些人天天都在酒桌上混,你和他们讲什么面子,不睬就是了。”

“小弟知道了。”

赵秋娘给他一块帕子,“擦一擦脸,我送你回去。”

“怎么好意思麻烦大姐。”

“你以为我来南市做什么,我就想当面向你大姊陪个罪,都是女人,我知道她也不容易,哎!”

李臻接过帕子,擦了擦脸和嘴,上面有点污渍,他也不好意思还回去,讪讪道:“我洗一洗再还给大姐。”

“不用了,你拿着吧!”

赵秋娘扶着他走近路前往酒肆,走到雅士居门口,正好遇到了李泉,李泉见兄弟喝得醉熏熏地回来,还有一个美貌的少妇搀扶,吓了她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她连忙扶住李臻,“怎么喝成这样?”

“你就是李公子的大姊?”赵秋娘笑问道。

“你是?”李泉打量她一眼,心中有点警惕。

赵秋娘微微笑道:“我是南园武馆东主,大姊可叫我秋娘,今天我在酒宴上认识李公子,见他喝醉了,便送他回来。”

李泉本以为她是青楼或教坊的假娘、阿姨之类,却没想到对方居然也是有头脸之人,令她很不好意思。

又见她衣裙华丽,容颜美貌,年纪和自己差不多,顿时心生好感,连忙道:“多谢秋娘送我兄弟,请进来坐!快请进!”

李泉把兄弟交给伙计阿旺,让他扶李臻去楼上休息,这才对赵秋娘歉然道:“不知怎么回事,生意忽然好起来了,酒铺里乱成一团。”

赵秋娘笑道:“以后生意只会越来越好,你兄弟是很能干之人,今天结识了很多新朋友。”

李泉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正要细问,这时,又有人在店门外喊道:“店里有人吗?秋桂酒肆要订两桶酒。”

“这就来!”

李泉急喊道:“阿旺,先别管他了,去招呼客人!”

“来了!”伙计阿旺从二楼冲了下来,向店堂跑去。

“本来还有个伙计,去进货了,店里乱成一团,让秋娘见笑了。”

赵秋娘起身深深行一礼,十分诚恳道:“我是专门来向李大姊赔礼道歉!”

李泉一怔,这是怎么回事?

........

第0070章 元宝来访

李臻醒来时已是下午了,他只觉头痛欲裂,口干舌燥,“阿姊!”他喊了一声,

楼梯脚步声响,李泉跑了上来,连忙扶住他,“你总算醒了,今天可忙死我了!”

“阿姊,给我喝点水。”

李泉又下楼取来水壶,递给他,李臻接过水壶一番痛饮,良久,他才长长吐了口气,感觉好了很多。

“你啊!不能喝酒还拼命喝,你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喝醉过,真是丢脸。”

李泉埋怨他几句,李臻又问道:“秋娘大姐呢?”

“她已经回去了,让你有时间去她那里坐一坐,哎!我真想不到,一个千娇百媚的年轻女子,居然会是那群无赖的领。”

李泉见李臻要解释,便笑着摆摆手道:“你不用解释了,我和她相处甚欢,前嫌尽弃,彼此交了朋友,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说到这,李泉又神情古怪地注视着兄弟笑道:“阿臻,她好像很喜欢你哦!”

李臻脸一红,“大姊这是说什么话?”

李泉在头上敲一记,“是你自己想歪了好不好,她虽是新寡,但人家立志要为丈夫守节,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我哪里胡思乱想了,都是你在说!”

李泉不理他,起身笑道:“下去吃晚饭吧!今天我的存酒全部卖光,净赚两百贯,心情从来没有这样好过。”

她咯咯一笑,快步下楼去了,李臻长长伸个懒腰,又喝了几口水,这才起身下了楼梯。

“阿姊,胖子呢?”李臻下楼却不见酒志,不由奇怪地问道。

“他说出去逛逛街,领略什么洛阳风情,反正到现在还没回来,别管他了,你先吃饭。”

李臻暗骂,不用说,这个死胖子一定跑去寻欢作乐了。

李泉已经在小桌上摆好了酒菜,李臻坐下,见酒铺里空空荡荡,所有的酒坛都空了,便笑问道:“阿姊还没去进货吗?”

“你别说,这还真是个大问题,今天阿才去进货,居然断货了,等吃完饭,你陪我再去进货,要不然明天就没法开门了。”

这时,店堂内走进来几人,有人问道:“请问,李公子住这里吗?”

李臻坐在过道上吃饭,可以清晰地看见店堂内的情形,进来了三四个人,都是武士打扮,中间簇拥着一人,背对着他,正负手打量李泉的酒铺。

李臻依稀认出了此人的背影,极像是王元宝,他暗吃一惊,连忙起身迎了出来,“是王兄么?”

男子转过身,果然是王元宝,王元宝呵呵笑道:“没想到能在洛阳见到贤弟,他乡遇旧人,怎能不让人高兴!”

“确实令人高兴,王兄快快请坐!”

李臻热情邀请王元宝坐下,王元宝瞥了一眼小桌上的酒菜,笑道:“看来我来得不凑巧。”

“来得正好,我们喝一杯!”

王元宝点点头,回头吩咐手下,“你们先退下!”

几名武士行一礼,退出酒铺,这时,李泉连忙把李臻拉到一边,惊讶地问道:“你怎么会认识他?”

“阿姊也知道他?”

“我怎么会不知道,南市第一大商人,我们都得去他的酒坊进货。”

“他只是我的一个朋友。”

李臻笑了笑,请王元宝坐下,王元宝也不客气,欣然坐下,李泉有点手足无措,她想了想,又跑去拿了一副碗筷。

李臻给王元宝倒了一杯酒,笑问道:“王兄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王元宝笑眯眯说:“我在南市也有一家珠宝铺,就在刚才,和你一起的酒老弟去珠宝铺兑钱,我才知道原来你就在南市,所以就过来看望贤弟。”

原来又是酒志,李臻拿他没辙了,估计这小子已经忘记他们还在被稽捕吧!居然跑去兑钱,万一王元宝把他们告了.....

李臻沉吟一下道:“王兄知道长安生的事情吧!”

“你是说武顺之死?”

李臻点了点头,王元宝脸上笑容消失,露出了愧疚之色,“我不该把贤弟卷进舍利案,拖累了贤弟,不过请贤弟放心,我过两天就回长安,我在长安也有点关系,尽量替贤弟脱了此案。”

李臻见大姊从里屋走来,他连忙低声道:“多谢王兄好意,这个案子我已经找人帮忙了,应该问题不大,请王兄千万不要在我阿姊面前提及此事。”

王元宝瞥了一眼李泉,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多事了。”

这时,李泉走过来笑道:“王东主,我正好有件事情想问问你,不知是否方便?”

“你尽管说,什么事情?”

“是这样,我们下午去酒坊进货,却被告之断货了,要三天后才能有货供应,正好我的存酒全部卖光了,不知王东主能否....”

王元宝呵呵笑了起来,“看来李大姐是刚入行吧!现在大家都在千方百计囤酒,李大姐居然把酒卖光了。”

李泉姐弟同时一怔,李臻连忙问道:“王兄,此话怎讲?”

“因为再些日子就是天子寿辰,每年都会隆重庆贺,到了那时,洛阳城内的葡萄酒会供不应求,价格暴涨,至少要翻一翻,所以酒坊也要限制出货了,三天后,酒坊出货价就要上涨三成了,没人告诉你们吗?”

李泉顿时傻眼了,她两个伙计也是今年才招的新人,都不懂行,这种事情她根本就不知道。

“这....这可怎么办?我一点存酒都没有了。”李泉急得有点手足无措了。

李臻却笑道:“阿姊不要着急,王兄就在我面前,还怕没酒卖吗?”

王元宝哈哈大笑起来,“贤弟真会把握住机会,没错,有我在,李大姐一点都不要担心。”

他取出一面铜牌,递给了李泉,“这是王氏商铺的内部酒牌,我会再给酒坊打个招呼,以后凭这块酒牌,李大姐的酒铺就视同王氏酒铺,可以进到上好高昌葡萄酒,没有限量,而且价格比别的铺子便宜一半,不管在洛阳还是长安都一样。”

李泉大喜,连忙接过铜牌,万分感激道:“多谢王东主给我这个财的机会。”

王元宝摆摆手,“这只是一点小意思,比起你兄弟给我的帮助,我还真拿不出手呢!以后酒铺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我一定会尽量帮忙。”

李泉不知道兄弟和王元宝之间生了什么事,她心中惊讶,又不好多问,只得默默坐在一旁,这时,李臻又问道:“不知令妹可在洛阳?”

王元宝脸上有点不自然,干笑两声说:“真不巧,她今天上午正好回洛阳了,要是早一天,或许贤弟就能遇到她。”

李臻默默点了点头。

王元宝又和李臻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李臻和李泉一直目送他远去,李泉这才将兄弟拉进屋,追问道:“你给我说老实话,你怎么认识他?”

“大姊,上次我不是去高昌吗?正好在高昌遇到他,所以就认识了。”

“没有这么简单吧?”李泉狐疑地注视着他。

李臻实在不愿意让大姊知道舍利案之事,他便岔开话题道:“他既然给了大姊酒牌,大姊还不去进货?要不然明天可就没酒卖了。”

李泉摇了摇头,“既然过几天葡萄酒价格要暴涨,我也没那么傻了,把酒全部卖光,而且我还得想办法再去借点钱,多存一点酒才行。”

李臻想了想,便从怀中取出了玉牌,递给李泉道:“阿姊,这块玉牌是取钱的凭据,你可以从王氏珠宝铺支取两千贯钱,用来做进货的本钱。”

李泉一惊,连忙问道:“上午阿姊就忘记问你了,你哪来这么多钱?还有,你到底怎么认识这个王元宝,阿臻,你要告诉我实话。”

李臻无奈,只得解释说:“大姊放心吧!这是从正路来的钱,我们在高昌救了王元宝的性命,他出于感激才答谢我们,不光是我,胖子、大壮、小细,他们每人都得了一笔钱。”

李泉将信将疑,如果是救了王元宝的性命,那就说得通了,她也正急需一笔钱当本钱周转,便寻思着就当是兄弟投入酒铺的份子。

“好吧!我就暂且相信你。”

李泉又想起一事,笑了笑说:“还有啊!你下次不要再问他妹子之事了,难道你没看出来,人家其实是不希望你去打扰他妹子吗?”

........

第0071章 狄相蒙灾

次日一早,王元宝的酒坊送来了五百桶上好的高昌葡萄酒,使雅士居酒铺顿时变得热闹起来,李泉带着伙计忙碌地搬运货物,李臻和酒志责无旁贷地加入了搬运队伍之中。

这时,一名头戴平巾,身着灰色长袍的中年男子出现在酒铺前,正负手打量酒铺的招牌。

正好酒志从里面出来,他觉得这男子十分眼熟,便上前问道:“这位先生,好像我们见过?”

男子微微一笑,“我们当然见过,那把匕酒老弟用得习惯吗?”

“原来你是....”

酒志惊得跳了起来,转身一阵风似的奔进酒铺,大喊道:“老李,我们的救星来了!”

这名中年男子正是高延福,他些天他参与筹备皇帝寿辰庆典,忙得脚不沾地,今天才抽了一个空来见见李臻。

这时,李臻快步从酒铺出来,一眼看见了高延福,他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上前躬身行礼,“晚辈参见高府君!”

“你果然来洛阳了!”高府君笑着点了点头。

“府君快请酒铺里坐!”

李臻连忙将高延福请进酒铺,李泉这两天对兄弟层出不穷的客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此时急着卸酒,也没有时间去招呼兄弟的客人,她人手实在不足,便一把拉住了酒志,“小胖,你就别去了,赶快帮大姐卸酒!”

酒志无奈,只得继续扛着酒桶送去酒窖,李臻请高延福到后堂坐下,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我听高小弟说,府君现在很忙。”

“参与筹建圣上的寿辰庆典,比平常是要忙碌一点。”

高延福打量一下酒铺,又问道:“这是你的铺子吗?”

“这是我大姊的铺子,她也是刚刚才盘下来。”

“我说嘛!你前天才到洛阳,怎么会开了铺子。”

两人寒暄两句,高延福有事要赶回去,便沉吟一下说:“我听力士说起了你的事情,昨天我正好遇到魏王,便和他谈了谈这件事。”

李臻心中很紧张,这件事关系到他前途命运,他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高延福身上了。

高延福瞥了他一眼,笑道:“也不用这么紧张,事情虽然不能一下解决,但至少也不会再恶化了。”

“他怎么说?”李臻问道。

“魏王已答应在官府销案,不过武顺之死,他还是需要一个说法。”

李臻顿时长长松了一口气,在官府销案,他的清白终于保住了,这才重中之重。

若他在官府有了犯罪记录,那么武举前途之类,都统统泡汤,朝廷绝不会启用一个有犯罪记录之人。

“他想要个什么说法?”李臻又问道。

“我听力士说,是不明身份之人杀了武顺,你并没有动手,是这样吧?”

“正是如此!”

“魏王的意思,如果人不是你杀的,那你要找出真凶,把证据给他,这件事就算过了,否则,他只能认为武顺是你杀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臻默默点头,也就是说,这件事不在官府层面上追究,而是在私下解决,可让他去哪里找杀武顺的真凶?

李臻又想到了狄燕,难道还要找到那个神秘人吗?

高延福又笑道:“你也不用太担心,武承嗣虽然不肯松口,但他毕竟要给我一个面子,只是需要时间,慢慢来吧!”

“多谢高府君为晚辈解决这个大麻烦!”

李臻心中感激,高延福帮他在官府销案,这就已经是天大的人情了,他不能奢求太多。

这时,高延福起身道:“我还得赶回宫中,以后再来看你,有什么困难就去我府上找力士,他会尽力帮助你,”

“多谢府君关心!”

李臻把高延福送出了酒铺,这时一辆马车驶过来,高延福上了马车,对李臻笑了笑,马车启动,迅驶离了酒铺。

这时,酒志奔上前,急问道:“怎么样?”

“武承嗣答应撤案了!”

酒志激动得连声大叫,在原地跳舞打转,这样一来,他的父母就不会受到这件案子的牵连了。

李臻却暗暗苦笑一声,虽然官府撤案,可若找不到真凶,武承嗣还是不会放过他们啊!

........

皇城太初宫,大唐皇帝武则天正坐在贞观殿内用晚膳。

历经了无数风雨的武则天已经到了古稀之年,但她养颜有术,虽然满头华,但她肌肤俨如少女般细嫩,眼角没有一丝皱纹,面颊丰腴而不失秀美。

武则天身着赤黄色九章龙袍,头戴金丝芙蓉冠,她一边用膳,一边专心听取旁边女舍人上官婉儿的汇报。

上官婉儿今年约三十岁,长得秀丽娇美,性格温婉聪慧,她是宫中内官,掌握武则天的制诰之权,权势极大,被百官称为内舍人,又被称为巾帼宰相。

“梁王上表,愿率四夷领请以铜铁铸天枢,立于端门外,以歌颂陛下的功德,议事堂相国们皆已通过,苏相国和李相国请陛下及早安排。”

武则天轻轻喝了一口色泽浓艳的葡萄酒,放下玉盏问道:“狄仁杰怎么说?”

“他说恐怕京中铜料不足!”

武则天笑了起来,“他是怕劳民伤财吧!”

停一下,武则天又问道:“那你怎么看?”

上官婉儿屈身行一礼,“陛下,天堂尚未建好,又建天枢,婉儿只怕皇宫人员混杂,不利于安全,婉儿建议先建成天堂,再修建天枢。”

武则天想了想说:“此事先不急定论,待朕三思后再定。”

“婉儿遵旨!”

这时,武则天的贴身侍女韦团儿上前行礼道:“陛下,狄相国的寿礼献到,是欧阳询手书佛经。”

韦团儿是武则天贴身婢女,年纪约二十五六岁,聪明美貌,极为伶俐,尤其深谙武则天的生活习惯,深得武则天宠爱,并给了她极大的权力,她甚至可以在武则天谈国事之时进来奏事。

武则天点点头笑道:“狄仁杰有心了,上个月朕对他说,想看一看欧阳询真迹,没想到他就放在心上,不错,给朕呈上来。”

片刻,一名宦官抱着一只玉匣缓缓上前,玉匣内正是欧阳询手书的金刚经,被狄仁杰当做寿礼,献给武则天。

武则天的正式寿辰是二月十七,但自从去年过了七十寿辰后,她深感自己年过古稀,便下诏每年的九月十七也为自己寿辰,定为弥勒转世之日。

还有不到一个月便是她的寿辰了,百官都开始忙碌起来,准备庆贺圣上新的寿辰。

武则天极为喜爱欧阳询的楷书,她刚要伸手去取卷轴,旁边上官婉儿笑道:“既是佛礼,陛下为何不让高僧诵念后再看?”

一句话提醒了武则天,她迷信佛法,任何佛家之物,必须要经高僧念诵后,才会转送到她手中,她刚才一心想着欧阳询真迹,却忘了这是金刚经。

武则天点点头,对韦团儿笑道:“幸亏婉儿提醒了我,正好云宣大师在明堂做佛事,团儿可送去给他为我念诵。”

“奴婢遵旨!”

韦团儿转身便走,可在转身的一瞬间,她如针一般锐利的目光狠狠盯了上官婉儿一眼,上官婉儿也冷冷地看着她,一言不。

韦团儿带着宦官走了,武则天喝了一口酒,又道:“你继续说吧!”

“是!”

上官婉儿又展开一份奏表道:“刑部尚书豆卢钦望上表提议,九品以上官员每人捐两个月俸禄为陛下贺寿.....”

“这个不妥!”

武则天打断了她的话,“低品官员本来俸禄低微,养家比较困难,再献两个月俸禄,这样会更使他们家境贫困,恐怕背后怨恨于朕,这个提议驳回,不予采纳!”

“婉儿遵旨!”

正说着,只见一名宦官跌跌撞撞奔来,大喊道:“陛下,出事了!”

武则天脸一沉,斥道:“慌张什么,好好说,出了什么事?”

“陛下!”

宦战兢兢道:“明堂云宣大师出事了,性命....垂危!”

武则天一惊,云宣是白马寺得道高僧,在皇宫出事,这可不是小事,她立刻令道:“摆驾,去明堂!”

数十名健壮宦官抬着人辇匆匆来到了明堂,明堂是一座二十余丈高的圆塔建筑,塔顶为涂金九龙捧凤,气势恢宏,由武则天的内宠薛怀义全权负责修建。

但武则天意犹未尽,又令薛怀义在明堂北修建五十丈高的天堂,并在天堂内又用夹纻塑造了弥勒大像,仅指甲盖便可容纳数十人,耗资巨万,铸成后国库为之倾尽,眼看天堂还有半年就要完工。

这几天,白马寺高僧云宣带着几十名弟子正为天堂内的弥勒大像做佛事,没想到祸从天降。

云宣刚准备为武则天念诵金刚经,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使他惨叫一声,瞬间毙命,身体渐渐变成了金黄色,很快便僵硬如石。

吓得他所有的弟子和周围的宦官都远远躲开,不敢靠近他,这时,有侍卫高喊一声,“圣神皇帝陛下驾到!”

四周人纷纷跪下,武则天从辇上缓缓走下,她一眼便看见了躺在地上的高僧云宣,只见他浑身金黄,仰头倒地,看样子已经死了,她心中暗暗吃惊,问道:“生了什么事?”

韦团儿哭着上前禀报:“奴婢奉陛下之令,拿金刚经给云宣大事念诵,不料他念诵了不到两句便倒下了,奴婢也不知生了什么事?”

武则天大怒,喝令道:“把佛经呈给朕看!”

一名宦官上前,战战兢兢拾起佛经,将它卷好放进玉匣,抱着快步向这边走来。

但他刚走了没两步,便惨叫一声,跪倒在地,怀中玉匣砰然落地,佛经滚落出来,宦官举起双手,痛苦万分,片刻,他浑身也变成了金黄色,倒地毙命。

四周侍卫一片哗然,无数双眼睛恐惧地盯着地上的佛经,所有人都明白了,佛经上涂有剧毒,沾之即毙命。

上官婉儿上前启奏道:“陛下,佛经是狄仁杰所献,他有最大的刺君嫌疑!”

武则天脸色阴沉之极,眼中闪烁着怒火,半晌,她才冷冷地哼了一声。

【注:则天皇后是武则天的封号,她名为武瞾,但为了方便读者,本书就直接用武则天之名】

第0072章 狄燕求救

李臻和酒志很快便现他们是酒铺里多余的人,酒铺所有的地方,只有一点空隙,都被李泉囤满了酒。

包括他们两人睡觉的小阁楼上也堆了七八桶酒,最后两人只能在酒桶上打地铺睡觉。

“老李,我昨晚梦见自己掉酒缸里淹死了,胖爷我也化成了酒水。”

睡了一夜的酒桶,酒志只觉后腰疼痛,他坐起身揉了揉腰,又建议道:“要不,我们还是去住客栈吧!就住在附近也行。”

“你终于提了个有意义的建议!”

李臻也实在受不了睡酒桶的折磨,他知道大姊一心想把两个月的亏损补回来,趁酒涨价的时机大赚一笔,可也不能这样虐待她的老弟。

“中午吃饭时给她说说,就说我们可以再给她腾出放四桶酒的地方。”

“六桶吧!至少也是五桶,我这么胖,起码占了三桶酒的位子。”

“喂!”

楼下传来了李泉的喊声:“阿臻下来,有客人找了!”

酒铺堂内已没有落脚之地,李泉站在两桶酒前瞥了一眼门口的小娘。

这个小娘就在酒铺门前来回打圈,称呼自己的弟弟为李大哥,叫得这么亲热,却居然不肯和自己多说几句话,着实让李泉有点不高兴。

而且这个小娘居然背着剑,这也和李泉的审美观不太符合,虽然小娘容貌长得很确实不错,可是....

她背着剑的模样使李泉想到了敦煌那个被称为‘疯娘’的卢二娘,整天背着剑在城内瞎逛,三十几岁的女人还没有嫁人。

无形中,眼前这个小娘就给李泉留下了不太好的第一印象。

“阿臻,你怎么还不下来!”李泉再次不耐烦地催促道。

“阿姊,你楼梯上也摆满了酒,让我怎么下来?”

李臻抱怨着,直接从二楼纵身跳下,落在一个极窄的酒桶缝隙里。

“我倒忘了,你们其实可以从二楼窗户直接跳出去。”

李泉向他眨眨眼,又看了一眼大门外,“估计是你的娇客!”

这时,门外的小娘也看见了他,着急大喊:“李大哥!”

原来是狄燕来了,李臻见周围无路可走,只得跳上柜台,奔走几步,直接从柜台上一跃跳出去。

李泉气得拍桌子大骂:“店铺不准踩柜台,臭小子,你不知道这个规矩吗?”

“燕姑娘,你怎么来了,生了什么事?”李臻见狄燕目光十分焦急,便隐隐猜到可能出事了。

“李大哥,我爹爹被来俊臣抓走了!”狄燕急得要哭了。

李臻听说是来俊臣抓人,他心中也暗暗吃了一惊,来俊臣是大唐出了名的酷吏,若被他抓走,狄仁杰恐怕凶多吉少。

他连忙道:“你别急,告诉我生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生了什么事!”

狄燕声音哽咽道:“昨天晚上,军队包围了狄家府宅,来俊臣带人闯入府中,给我爹爹说了几句话,爹爹就跟他走了。”

“可是....我也没办法救你父亲啊!”

李臻也很为难,他虽然有心帮助狄燕,但他刚到洛阳不久,人地生疏,让他怎么救人。

想了想,李臻又道:“要不然我再去一趟高府,求高延福帮帮忙。”

这时,狄燕也冷静下来,她摇摇头,“李大哥,我不是要你帮忙救人,我是担心他们在监狱里暗害我爹爹。”

旁边酒志也凑了上来,说道:“狄妹子说得对,那帮狗娘养的很可能会在监狱里下手,狱中没人保护不行,老李,我们去吧!”

李臻也明白了狄燕的意思,她是希望自己能混入监狱,暗中保护狄仁杰,可是怎么混进监狱呢?

“燕姑娘,我们很愿意为你父亲做点事,可是...我们该怎么进狱中?”

狄燕也被难住了,她一心想保护父亲,但细节方面却没考虑好。

李臻和酒志刚到洛阳,人地生疏,他们哪有办法混入狱中,总不能让人家故意犯案进去吧!

这件事是她考虑不周,狄燕心中又是着急,又是懊恼,该怎么办?

她低头想了片刻说:“要不然,我回家再和哥哥商量一下,看看他们有没有办法。”

狄燕转身要走,李臻却忽然想起一事,连忙道:“先别急,或许我有办法了!”

李臻想到了前两天张曦给他说的一件事,孙礼升官了,转为大理寺丞,主管典狱,如果监狱有什么事,可以找他帮忙,这不正好吗?

想到这,他对狄燕笑道:“还真是巧了,我不久前救过一人,他目前就在大理寺任职,我可以去找他帮忙。”

........

孙礼的父亲是兵部侍郎孙元亨,刚刚被朝廷封为平章事,有了入阁为相的资格。

孙元亨在朝廷人脉极深,他儿子孙礼在宫中为侍卫,原为正七品的太子千牛直长,由于在敦煌护卫高延福有功而被升职为校尉。

孙元亨便利用他的人脉关系将儿子从宫廷侍卫转入大理寺,出任正六品的大理寺丞,主管典狱。

虽然也只是中低层官员,但这是实职官,要比侍卫的虚品衔要好得多,再混上四五年,说不定儿子举能外派州县,成为一县父母官。

尽管是得到父荫而高升,但孙礼本人也是一个恩怨分明,明白事理之人,当张曦带着李臻找到他时,孙礼毫不犹豫答应了。

大理寺官房内,孙礼慢慢翻阅狄仁杰的案卷,虽然案卷是昨晚才刚刚建立,但内容却令孙礼暗吸一口冷气。

刺杀天子,图谋造反,这个罪名太大,一旦坐实可是要灭族,而且还要进行大三司会审,这明显是要将范围扩大的趋势,不知哪些官员要倒霉了。

孙礼刚上任大理寺丞才一个多月,当然也不敢做得过份,他最多只是在职权范围内进行一点小安排。

而且他心里有数,在没有更多官员被牵连进来之前,暂时不会有人来暗杀狄仁杰,只是他也不能大意了,让人抓住他的把柄。

想到这,孙礼走到外间,对等候在这里的张曦说道:“李公子的事情我会尽力帮忙,目前狄仁杰还在御史台受审,没有转来大理寺,不过他的卷宗已经来了,估计下午人就会送来,为了防止别人疑心,我打算让李公子先进狱中为吏。”

张曦点点头道:“为狱吏当然好,但李公子的意思是安排两个人入狱,一人为狱吏,一人为狱友,与狄相国同监,这样可保万无一失。”

孙礼沉吟一下说:“这也可以,但都要在狄相国过来之前安排好,之后再安排,就会被人怀疑了。”

孙礼又交代几句,张曦便匆匆去了。

大理寺监狱分为天、地、人三牢,地牢和人牢都是关押普通人犯,环境恶劣,狱中各种黑暗交易盛行。

而天牢却是关押官员以及重大案犯之所,环境稍微好一点,但看管却极为严格,有重重防护,犯人插翅难飞。

但有孙礼在中间安排,各种规矩就有了变通之处,中午未到,李臻便和一班天牢狱吏吃了第一顿饭。

李臻是顶了狱吏李长嗣之子的名义暂时来牢中任职,狱吏、狱卒属于贱业,被人瞧不起,大多是子继父业。

李长嗣已有五十余岁,再过几个月就要退职养老了,将由他儿子来接替他的职务。

这两天李长嗣身体不好,在家休养,所以就由他子侄暂时来顶替一段时间,反正很快就要上任,规矩也没有那么严格。

李臻是狱吏,算是一个小头目,手下管十名狱卒,天牢除了他之外,另外还有九名狱吏,个个都是成精之人。

李臻刚上任就买来酒肉,请九名狱吏吃饭喝酒,另外又给了每人五贯钱,所以就算有什么疑点,众人拿了钱,都会装聋作哑。

疑点实在明显,李长嗣的儿子李兆大家都见过,粗鲁不堪,哪里是李臻这样年轻能干,就算侄子也不对,李长嗣根本没有侄子。

“在下李臻,是长嗣大叔的远房侄子,来牢里帮两天,有什么不懂规矩的地方,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李公子太客气了,喝酒!喝酒!”

众人都心知肚明,这李臻是大理丞孙礼安排的人,估计是为了什么重要案犯才进来。

除了贿赂了九名狱吏外,李臻又免了十名手下狱卒的见面礼,反而请他们吃肉喝酒,众人皆大欢喜。

大理寺天牢共有数百间牢房,分为十条走廊,每条走廊两边各有二十余间牢房,十步为一房,每间牢房内关押两到三名案犯。

李臻是戊字号狱吏,此时他身穿皂服,头戴八角狱帽,腰挎长刀,负手慢慢走到最里面一间牢房前。

透过数十根手臂粗的铁栅栏,他望着里面一名身穿白色狱衣的胖囚犯,脸上露出了一丝会心的笑意。

胖囚犯正是刚刚入狱的酒志,他正坐在草堆上抓虱子,忽然看见了李臻,他连忙扑上来,抓着铁栅栏咬牙切齿道:“到底要让我老子在这里面呆多久?”

“就几天!”

李臻见左右无人,便压低声音笑道:“再忍一忍,我等会儿给你送烤**和酒来。”

听说有烤**和酒,酒志的怒气稍微平息一点,又恨声道:“这里面有虱子,咬死胖爷我了!”

就在这时,远处牢门前有人大喊:“戊字号,来接新犯!”

第0073章 发现疑点

就在李臻上任才刚刚一个时辰,狄仁杰便及时送来了,在孙礼的刻意安排下,狄仁杰被送进了戊字号牢房,正是李臻所管辖的牢狱。

狄仁杰昨晚遭受了酷刑审讯,被打得遍体鳞伤,手上和脚上都戴了沉重的镣铐,李臻签收了要犯,便回头对狱卒令道:“关牢门!”

‘咣当!’一声,厚重的大铁门关上了,牢狱里又变得昏暗起来。

李臻扶着狄仁杰慢慢走下台阶,一步步向牢房深处走去,两边牢房内的犯人纷纷趴到铁栅栏上看热闹,镣铐敲得铁栅栏哗哗作响。

“是狄相国!”

有人惊呼道:“天啊!狄相国也被抓了。”

也有人狂笑大喊:“狄仁杰,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狄仁杰只是面无表情地走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和各处伤口的剧烈疼痛使他脑海里一片空白,任由狱吏把他扶进牢房。

“就这一间!”

李臻走到最后一间牢房前,回头对狱卒道:“打开!”

“头儿,对面牢房没人,要不送他去对面牢房?”狱卒建议道。

“屁话!马上牢房就要挤满了,快打开。”

狱卒吓得不敢再多言,慌忙打开了铁门,李臻推开铁门,把狄仁杰扶了进去,他给酒志使个眼色,酒志连忙上前扶着狄仁杰慢慢躺下,“老爷子,没事吧?”

“还好,多谢了!”狄仁杰痛苦地躺了下来。

李臻又吩咐狱卒,“拿些酒和伤药来,快去!”

狱卒飞奔而去,李臻见左右无人,便从腰间摸出几把飞刀递给酒志,“先藏好!”

酒志接过飞刀,藏到他刚刚现的一处砖缝内,这时,李臻对狄仁杰笑道:“相国还记得晚辈吗?”

狄仁杰躺下来,使他舒服了很多,头脑也渐渐清醒,他看了看李臻,或许是光线的原因,却没认出来。

“你是.....”

“前两天燕姑娘带晚辈拜见相国,相国还夸我是敦煌义士,相国忘记了吗?”

“原来是你!”

狄仁杰顿时想起来了,几天前女儿带一个年轻人来见自己,自己还给了他一支笔,原来就是眼前此人。

“你怎么...是狱吏?”狄仁杰见他穿了狱吏皂服,不由有些奇怪。

李臻笑了起来,“晚辈是特地来保护相国,我与大理寺丞孙礼有交情,他特地安排我进来,和相国同牢房之人,也是我兄弟,相国放心吧!”

狄仁杰这才明白过来,他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欣慰,其实他也担心有人会暗中除掉他,如果狱中有人保护,还可以替自己传递消息,那就好得多了。

“哎!让你们费心了,多谢!”

狄仁杰一颗心放下,他也疲惫不堪了,闭上了眼睛,很快便昏昏睡去。

就在这时,狱卒疾奔而至,低声道:“头儿,左台中丞来了!”

左台中丞就是来俊臣,李臻吓了一跳,他心念急转,一指酒志,对狱卒令道:“立刻把他送去隔壁牢房!”

李臻反应极快,如果来俊臣看见狄仁杰还有同房人,必然会盘问,以来俊臣的精明,极可能会现破绽,必须要先把胖子转走。

李臻转身便向大门走去,不多时,左台中丞来俊臣在大理寺丞孙礼和狱丞王德寿的陪同下快步来到牢狱前。

来俊臣年约三十余岁,身材高大,脸庞削瘦,一脸精明能干,他也是武艺高强之人,腰佩宝剑,修长的手指极为有力。

李臻连忙上前单膝跪下,“参见中丞!”

李臻只是一个狱吏,地位极低,来俊臣也不会将他这种小人物放在眼里,来俊臣冷冷问道:“狄仁杰怎么样?”

“启禀中丞,人犯刚刚入狱!”

“带我去看看。”

李臻连忙在前面引路,带着来俊臣向最里面的牢房走去,后面的狱丞王德寿却是大理寺主管,他没有见过李臻,心中不免有点奇怪,戊字号牢狱不是李长嗣掌管吗?这个年轻人是谁?

他刚要问,旁边孙礼却笑道:“来中丞有要事询问人犯,我们先回避一下吧!”

来俊臣回头赞许地向孙礼点点头,他在李臻的引领下,向最里面的牢房走去。

这时,一名狱吏对王德寿低声道:“这两天李长嗣的哮喘老毛病又犯了,他打算让侄子来顶替,这件事孙使君知道。”

“哦!”

王德寿回头瞥了一眼孙礼,便不再吭声了。

来俊臣来到牢房前,酒志已经被转移到隔壁,牢房里只有狄仁杰一人,似乎睡得正香甜,微微有鼾声传来。

“睡不错嘛!”

来俊臣冷笑一声,“把他叫醒!”

李臻给狱卒使个眼色,狱卒连忙开了牢房,李臻走进牢房,把狄仁杰摇醒,低声对他道:“狄相,左台中丞来了!”

狄仁杰慢慢睁开眼睛,李臻扶他坐起身,又退出牢房,锁上了铁门。

来俊臣让李臻退下,这才慢悠悠道:“狄相国,我也不想这么委屈你,但圣上要我查你的同党,我没有办法,反正谋刺圣上的死罪你逃不掉了,但我可以保住你家人,只要你老实交代,究竟有哪些同党,我就可以保你家人性命。”

“你要我交代谁?”狄仁杰靠在石壁上冷冷问道。

来俊臣本想进牢房给他说,但铁门已被锁死,他进不去牢房,无奈,来俊臣只得从腰带中抽出一张纸条,捏成一个团,弹进了牢房中。

“名单已给你了,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若三天后我若得不到供词,那就休怪我手段狠辣了。”

说完,来俊臣重重哼了一声,转身便走,他又吩咐李臻,“给他疗伤,就说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来探视他。”

“小人明白!”

来俊臣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快步离去了。

待几人离去,李臻又把酒志调回狄仁杰牢房,并给他去除了手脚镣铐,他用酒擦拭狄仁杰的伤口,并给他伤药,疼得狄仁杰一阵阵抽搐。

“狄相国,来俊臣要你指控什么人?”李臻低声问道。

狄仁杰微微叹息一声,“他要我指控任知古、裴行本、崔宣礼、卢献、魏元忠、李嗣真,这些都是皇嗣系的人,看来,有人想对皇嗣下手了。”

皇嗣就是李旦,那不是他李臻能过问之事,他只管保住狄仁杰性命,他又低声问道:“狄相需要晚辈做什么吗?”

狄仁杰摇了摇头,苦笑道:“我被人陷害,听说证据确凿,高僧云宣就死在天子面前,我还有什么可为?”

“既然是陷害,总有破绽马脚,狄相国不去追查真凶,眼睁睁看着狄家被灭族吗?还背个弑君的千古骂名。”

最后一句话令狄仁杰浑身一震,他一把拉住李臻的手,“你说得对,这里面确实有问题,只是我无人诉说。”

李臻轻声道:“狄相若信得过晚辈,就告诉我,晚辈愿意替狄相奔波。”

狄仁杰本来也信不过李臻,毕竟女儿认识他的时间也不长,但狄仁杰有识人之能。

他知道为国不惜赴死之人绝不会是奸佞之徒,眼前这个晚辈或许真是他唯一能依靠之人了。

狄仁杰低声道:“我昨天给圣上献了一卷欧阳询手书的佛经,没想到竟是陷阱,佛经进宫后有人在经卷做了手脚,结果高僧云宣触摸佛经后被毒死。

这里面有一个破绽,大臣所献之物进宫时必须要严格检查,如果是我涂的毒药,那么检查之人也同样难逃一死,如果检查之人没事,那就说明佛经是进宫后才下的毒,我就可以撇清关系了。”

李臻沉思片刻问道:“欧阳询真迹是狄相家藏,还是有人刻意送给相国?”

狄仁杰明白李臻的意思,这确实是一个关键问题,他叹口气说:“佛经是我让燕儿从梁州买来,现在想一想,哪有这么好的事情,确实是有人布下陷阱。

不过告诉我梁州有欧阳询真迹之人是我多年的挚友,他不会害我,应该是有人利用了他,我不说是怕牵连到他。”

李臻点点头,又问道:“晚辈认为对方不会留下漏洞,检查佛经之人必然难逃一死,这个案子还得从动机着手,比如谁最想害死狄相,而且又有能力在宫中做手脚。”

狄仁杰笑了笑,“你确实很有眼光,总是能看到水流深处,其实我知道是谁害我。”

“武承嗣对吧!”李臻淡淡道。

狄仁杰很惊讶地看了李臻一眼,他怎么会猜到?他想到女儿,随即明白过来,一定是女儿告诉了他那件事。

狄仁杰随即摇了摇头,“知道又能怎样?没有任何证据,那就是诬陷魏王,只会罪上加罪。”

“等一等!”

李臻忽然想到一事,连忙问道:“刚才狄相说,高僧云宣触摸佛经后被毒死,是这样吗?”

“是他们这样告诉我,应该是这样吧!佛经又不能吃喝,绝不会是毒从口入。”

李臻心中转了无数个念头,他想起在高昌听说的一件事,而这件事恰恰有和蓝振玉有关。

他连忙道:“晚辈或许能找到一点线索,不过不能肯定,我现在就出去,我会让狱卒照顾好你们。”

狄仁杰点点头,“你去吧!三天内,我不会有任何事情,有人还在等我口供呢!”

话虽这么说,李臻却不敢大意,万一来俊臣捏造狄仁杰供词,再杀人灭口,完全有可能。

他便把酒志拉到一边,再三嘱咐他道:“你不能大意,要保护好狄相国,若有人来刺杀,你可别千万手软。”

酒志也知自己肩头压着重担,笑道:“胖爷我也不是吃素的,酒我先喝,菜我先尝,刀子来了我上前挡,老李,你就放心去吧!”

李臻又给了狱卒一些钱,让他们去买好酒好菜照顾狄仁杰和酒志,他则匆匆离开了天牢。

第0074章 追查线索

从大理寺监狱出来,李臻随即来到了大理寺官衙,向守门士兵递上了一张帖子。

此时李臻已经换了一身淡蓝色的长袍,腰束革带,穿狱吏的皂服,恐怕谁都不会睬他,士兵更不会帮他传递帖子。

片刻,一名文吏从官衙大门内走出来,拱手道:“请李公子随我来。”

大理寺也和其他官衙一样,一根中轴线贯穿所有建筑,各个官署朝房沿中轴线分布,最里面是大理寺卿的朝房。

李臻要找孙礼,进了第二座院子,两边各有三间正官房,这里便是六名大理寺丞的官房。

两边档案房内,各种案子的卷宗堆积如山,需要大理寺丞一桩桩来重新审定核判,工作量极大。

当年狄仁杰年轻时出任大理寺丞,便处理了大量冤案,为他赢得了美誉。

文吏带着李臻来到一间官房前,他让李臻在外等候,自己进去禀报,“使君,李公子带来了。”

“请进!”

李臻稍微整理一下衣冠,快步走进官房,房间里坐着一人,正是孙礼。

他桌上同样堆积了小山一般的卷宗,他虽掌管典狱,但也要参与复核陈年老案,每天压力极大,一点也不轻松。

孙礼身材瘦高,也是一个非常精明能干之人,虽然他父亲有门路,但也要他本人争气才行,要不然大理寺也不会接收他。

李臻上前施一礼,“参见孙使君!”

孙礼放下笔笑眯眯问道:“李公子在大理狱中做得如何?”

“多谢使君这次帮忙。”

孙礼摆摆手笑道:“举手之劳罢了,算不了什么,当初若不是你救我,我就死在敦煌了,哪里还有今天,公子请坐!”

李臻坐下,孙礼又吩咐文吏上了茶,李臻喝了口茶,这才试探着问道:“狄相国的卷宗,我能不能看一看?”

孙礼沉思了片刻,从桌下取过一份卷宗,递给李臻,“就在这里看,不准带走!”

李臻接过卷宗打开,找到了案情细述卷轴。

孙礼心中也有点紧张,因为狄仁杰的案子要大三司会审,所以他的案情材料都抄了一式三份,分别报给御史台、刑部和大理寺。

卷宗必须要立刻报给大理寺卿,但孙礼却猜到李臻想看,便私下扣住了卷宗,但无论如何,他今天必须要报上去。

李臻一边喝茶,一边翻阅案情详述,很快他便看到了自己想要的内容,高僧云宣触摸佛经而死,浑身金黄,僵硬如石,果然就和吐火罗僧人死相一样。

这时,孙礼慢慢走到李臻面前,把一卷纸递给他,低声道:“这是我抄誉的一份案情详述,你收好!”

李臻大喜,他还有很多细节想看,但没有时间了,有了这份抄件,他便可以拿回去慢慢细看。

李臻立刻收好了纸卷,把卷宗还给他,起身拱手道:“孙使君的帮助,李臻铭记于心。”

孙礼笑着点点头,“快去吧!”

李臻告辞走了,孙礼这才拿着卷宗快步向大理寺卿的官房走去。

.......

从大理寺官衙出来,时间已快到傍晚,李臻有点不放心,匆匆赶回监狱,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他便远远看见狄燕正在向一名狱吏打听什么?他不由加快了度。

这时,狱吏看见了李臻,便向这边指着笑道:“他来了!”

狄燕看见了李臻,连忙奔跑过来,“李大哥,我爹爹情况怎么样?”

这个傻丫头,这种事能在监狱门口问吗?

李臻笑道:“这里不好说话,跟我来!”

李臻带着她从侧门出了皇城,走进皇城对面的清化坊找了一家酒肆,酒保热情地迎上来,“欢迎两位客人来小店用餐!”

“可有安静一点单间?”

“有!有!在二楼,两位请随我来。”

尽管狄燕心急如焚,但李臻不睬她,她也无可奈何,只得跟着李臻上了二楼,两人进了单间坐下。

李臻对酒保道:“来三荤三素,你自己看着办,再来一壶酒。”

“好咧!马上就来。”

酒保走了,狄燕这才敲着桌子催促道:“你快说,我真要急死了!”

李臻笑了笑,便将今天生的事情详详细细给狄燕说了一遍,狄燕听得目瞪口呆,原来她去梁州买来的欧阳询手书佛经竟然是陷阱。

“我要杀了那个秃驴方丈!”狄燕恨得咬牙切齿。

“梁州之事再说吧!今天下午我已经查到一点线索。”

狄燕大喜,“什么线索?”

“恐怕这件事我还真知道点内情。”

李臻又将云宣中毒和吐火罗高僧中毒之事又说了一遍,最后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个毒药是蓝振玉从吐火罗带回来,给了武顺,武顺又给了武承嗣。

只要我们能拿到武承嗣有这种毒药的证据,就算不能证明令尊清白,但至少皇帝也会疑心了。”

狄燕点点头,“你说得对,我兄长也说,圣上也并不相信我父亲要下毒害她,只是证据对我父亲不利,所以才要严审,只要证明武承嗣有这种毒药,圣上心里有数,也就不会杀我父亲了。”

李臻又沉思片刻,说道:“关键是武顺已死,那么只有蓝振玉能证明这种毒药,要先找到蓝振玉,还要逼他答应出来作证,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啊!”

狄燕心中也沉重起来,这该怎么办呢?

........

由于昨天宫内生了投毒案,致使高僧云宣身亡,太初宫内闹得人心惶惶,武则天心情也不好,暂时停止了寿辰筹办。

高延福忙碌了半个月,也终于得此机会喘了口气,回家休息一天。

高延福正坐在书房里喝茶看书,这时,养子高力士匆匆来报,“父亲,李公子有急事求见!”

来得真是巧,正好自己在家,高延福呵呵笑道:“请他到我书房来!”

不多时,高力士领着李臻来到书房,“父亲,他来了!”

“请进!”

门开了,李臻走了进来,他上前躬身行礼,“晚辈参见府君!”

“李公子请坐。”

李臻坐下歉然道:“这么晚还来打扰府君休息,晚辈真是过意不去。”

“这没什么,你应该不知道我在家。”

高延福又让侍女给李臻上了茶,他才不慌不忙道:“公子可是担心魏王之事?”

李臻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按理,高延福是武承嗣的人,他来和高延福来谈狄仁杰的案子,实在有点不妥。

说不定高延福就是宫中下毒之人,但李臻又反复考虑,这件事高延福应该不知情,就算知情也与他无关。

很简单,如果武承嗣落难,高延福或许会替他说说情,但要下毒害人,以高延福身份,他岂会做武承嗣的棋子?

所以李臻反复考虑后,有些事情他还是得问高延福,只是他自己的事情还没有完结,又卷进了狄仁杰的案子,他很难向高延福解释。

李臻只得硬着头皮道:“晚辈今晚来找府君,是想打听一下,狄相国的案子在宫中有什么说法?”

果然,高延福眉头微微一皱,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之色,但他还是用一种很温和的语气问道:“公子问这件事做什么?”

“是有人托我打听的,我和狄相国之女是朋友。”

高延福笑了起来,“原来是那个小妮子,那就情有可原了。”

高延福随即脸上笑容消失,叹了口气说:“这件事后果非常严重,不仅圣上震怒,连薛大总管也暴跳如雷,他一口咬定狄相国不仅要害圣上,也是要害他。

他要求圣上立刻处斩狄相,反正宫里已乱成一团,已经有十几名宫女和宦官因这件事被处死。”

李臻默默无语,看样子这件事确实很严重。

高延福又道:“不过狄仁杰为相多年,人品信誉皆值得称道,圣上也不太相信他会下毒,而是怀疑他是被人利用。

所以圣上没有答应薛大总管处斩狄相的要求,下旨让大三司会审此案,这个案子没有那么快结束。”

“外臣献寿礼,宫中肯定要检查,不知检查之人现在如何?”

“你是说罗忠诚吧!是他负责检查寿礼,不过听说他也死了,李公子,我实话告诉你,接触过佛经之人,不会有人能活下来,你明白吗?”

李臻心中暗叹,果然被自己猜中,武承嗣杀人灭口了。

这时,高延福又委婉劝他道:“这件事很难扳回,我希望你能置身事外,不要再参与进去。”

李臻苦笑一声,“狄姑娘很担心有人会趁机在狱中暗害狄相,特地请我进狱中护卫狄相,如果府君能提醒一下圣上,或许我就不用参与此事了。”

李臻要在外面调查这件案子,他担心只留酒志一人恐怕难以支撑,最好武则天能派得力侍卫保护狄仁杰。

高延福明白李臻的意思,笑了笑说:“我看机会吧!圣上若心情不错,我就提一下。”

这时,旁边高力士接口道:“父亲,要不派八宝他们去!”

八宝是高延福的贴身侍卫,一共有八人,个个武艺高强,高力士是担心李臻的安危,所以才提议让高府侍卫去保护狄仁杰。

不等高延福表态,李臻连忙摆手,“这件事狄家会处理,不需要府君插手。”

高延福倒也不回避,淡淡笑道:“让八宝他们去不是不可以,不过事情就会变得更复杂,别人还以为是我高延福在宫中接应狄仁杰,现在宫中人人自危,我也一样啊!”

“这件事高府君就别管了,另外我想问一下,魏王打算什么时候献舍利?”

“应该是明天吧!圣上很看重舍利之事,特地下旨令魏王在万象神宫进献舍利。”

第0075章 真假舍利

次日一早,万像神宫内便由献舍利之事引了轰动,倒不是舍利本身,而是出现两颗弥勒舍利。

皇嗣李旦向她的母亲,也就是圣神皇帝武则天进献一颗弥勒舍利作为寿辰贺礼。

同时,魏王武承嗣也向天子武则天进献一颗弥勒舍利作为寿辰贺礼。

而且两颗舍利都来自吐火罗,套函一模一样,引起满朝轰动,这两颗舍利必然一真一假,那到底谁是真舍利?

满朝文武议论纷纷,这件事已迅取代了狄仁杰献毒经案,成为朝野关注的焦点。

寝宫内,韦团儿正小心翼翼地给武则天梳头,一边笑着说道:“奴婢今天还和大官儿打赌,哪个舍利函是真,我们押了五贯钱!”

她一边说,一边关注武则天神情的变化,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武则天眼中闪过一丝怒色,随即又消失,淡淡笑问道:“那你押谁的舍利是真?”

“大官儿先押了魏王,那奴婢只好押皇嗣了。”

“你们都认为魏王是真吗?”

武则天回过头,勾魂媚眼瞟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薛怀义,轻启朱唇笑道:“大官儿为什么认定魏王是真呢?”

薛怀义身材雄壮,大鼻子,豹子头,浑身洋溢着一种男人的野性,他呵呵笑道:“很简单,皇嗣足不出东宫,别人给他什么,他就相信了,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真假。”

“哦?那大官儿知道是谁给他的舍利吗?”

“谁知道呢?”

薛怀义故作漫不经心道:“或许是哪个外臣吧!反正我听说他常和外臣私下有往来,他得到舍利,很正常嘛!”

武则天笑了笑,又问站在门口的上官婉儿,“婉儿,你应该知道一点消息吧!”

上官婉儿上前施礼道:“婉儿看了皇嗣的献舍利书,好像是寿春郡王派人去吐火罗求来,献给皇嗣。”

寿春郡王李成器是皇嗣李旦的长子,他今年十七岁,已开府,可以结交外臣。

而深居东宫的李旦就绝对不允许结交外臣,所以薛怀义刚才之言,其实就是在暗示李旦有罪。

武则天似乎并不计较,她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就两盒舍利一起开启,让我们直接辨认真假。”

“婉儿遵旨!”上官婉儿行一礼,便转身去了。

这时,武则天又瞟了一眼薛怀义强健的胸膛,春心开始荡漾,她便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韦团儿之所以受宠,就在于她太了解武则天的心思,她给武则天梳头时,触摸到她耳垂烫。

现在又问时辰,韦团儿立刻心知肚晓,轻声笑道:“离上朝时辰还早,要不,圣上再休息一会儿?”

武则天笑了起来,“你这个坏妮子,好吧!就听你的劝,再休息一会儿。”

她荡人心魄的眼神送给了薛怀义,薛怀义会意,立刻上前单膝跪下,“小僧愿给圣上讲禅!”

武则天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眼中春情荡漾,“那朕就再听一听怀义高僧的讲禅吧!”

她扶着薛怀义慢慢走进了寝宫中间的一座小花园,韦团儿连忙喝令宫女退下,她则站在门口,远远地服侍圣上和大官儿修禅。

寝宫外的鼓声‘咚!咚’的敲响了,掩盖住了某种声音传出,但宫中的宦官和宫女们都心知肚明,白天鼓声敲响意味着什么。

宫女们低下了头,不少侍卫也心神不安,没有人再敢走动,纷纷跪了下来。

.......

太初宫生的风流之事并没有惊动万象神宫的朝臣们,此时,李德昭、苏味道等相国正带领大臣们在下堂内端详麒麟白玉桌上放置的两只舍利套函。

众人议论纷纷,舍利当然只有一颗,那到底谁真谁假,令他们心中充满了好奇,不过和内宫打赌相反,大部分朝臣都希望魏王那颗是假。

魏王武承嗣心中着实忐忑不安,他做梦也想不到,李旦居然也会拿出一颗舍利,连套函也和他的舍利一模一样。

原来竟有两颗舍利,一真一假,直到这时,武承嗣才隐隐感觉自己或许被武顺欺骗了。

武顺一定向他隐瞒了很多事情,武承嗣恨不得将武顺挫骨扬灰,但恨归恨,眼前这一关他该怎么过,进献假舍利,那可是欺君之罪。

武承嗣心中还存有一线希望,那就是他的舍利是真,李旦的舍利是假。

就在这时,几名侍卫在大堂外高喝:“圣神皇帝陛下驾到!”

朝臣们纷纷归队,一起躬身迎接大唐皇帝武则天的到来,在环珮声响中,身穿赭黄金龙袍、头戴冲天冠的武则天在八名手执长柄团扇的宫女以及数十名带刀侍卫的护卫下缓缓走进了下堂大殿。

梁王武三思高声大喊:“躬迎陛下入朝!”

朝臣们也纷纷跟着高喝:“躬迎陛下入朝!”

武则天脸色红润,精神焕,显得娇艳异常,她在龙榻上坐下,内舍人上官婉儿则站在她侧面侍诏,武则天看了一眼众朝臣,摆了摆手道:“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

这时武则天的目光落在玉阶前两张麒麟白玉桌上的舍利套函上。

此时,舍利套函外面的铜盒已被工匠用特制的工具切开,将里面的金棺银椁装入两只玉匣内。

两只玉匣一为青,一为白,青玉匣是武承嗣进献的舍利,白玉匣则是李旦进献的舍利。

武则天点了点头,对相国李德昭道:“可以辨舍利了!”

李德昭高声喝道:“请高僧入殿!”

在悠扬的钟声中,来自天竺的两名高僧,菩提流志和宝思惟手执法杖缓缓走入大殿,这两名天竺高僧都亲眼目睹过小阿陀寺的舍利。

两名年迈的老僧向武则天行一礼,“参见吾皇万岁,愿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

武则天笑道:“两位高僧请免礼,朕想先问一问,两枚舍利是否有可能都为真?”

菩提流志合掌躬身道:“阿缓城小阿陀寺内只有一枚弥勒菩萨舍利,贫僧在十年前曾亲眼目睹,这两只套函若来自同一地,那只能一枚是真,或者两枚都是影舍利。”

“好吧!先辨舍利。”

菩提流志和宝思惟两名高僧宝象庄严地各自坐在一张白玉桌前,这时,所有的朝臣都向白玉桌前靠近,深长了脖子,连武则天也按耐不住内心的好奇,站在丹阶上观看。

两名高僧小心翼翼地从玉匣中取出金棺银椁,打开银椁,又开启金棺,里面是两只镂空象牙球,被固定在金棺内,透过镂空的缝隙,便可清晰看见里面的舍利。

这时,菩提流志合掌高声道:“启禀陛下,白玉函中是真舍利。”

大殿上一片欢呼,皇嗣李旦激动得跪下,向武则天连连磕头,“这是儿臣献给陛下的寿辰之礼!”

武则天点头笑道:“难得皇儿有如此孝心,朕深感宽慰!”

武则天的目光又落在青玉函上,脸色渐渐变得严峻起来,此时无数双眼睛都落在了另一只套函上,既然白玉函中是真,那么青玉函中就有问题了。

武承嗣满头大汗,两腿战栗,眼中露出绝望之色,这时,高僧宝思惟合掌缓缓道:“启禀陛下,青玉函中为影舍利!”

大殿内顿时鸦雀无声,武则天重重哼了一声,怒视武承嗣,“武承嗣,你竟敢欺君罔上!”

武承嗣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连连叩头泣道:“陛下,臣确实不知道真假!”

旁边武三思也出列跪下求情,“陛下,铜盒原是密封,若不开启,魏王怎会知道真假?他确实是想为陛下祈福祝寿,望陛下看在他心诚的份上,饶他这一次。”

武则天怒火难抑,冷冷道:“也可能是他自己伪造来骗朕!”

武承嗣吓得浑身颤抖,哭泣着解释道:“这是臣的假子武顺所献,臣也是被他骗了。”

“这个武顺在哪里?”武则天逼视武承嗣追问道。

“他...他已经畏罪自杀了。”

武则天顿时怒不可遏,喝令道:“将他乱棍打出去!”

十几名侍卫冲上前,乱棍将武承嗣驱赶出大殿,这时,武则天心中怒气稍稍平息一点,对众臣道:“将弥勒舍利暂时迎入白马寺供奉,朕将举行盛大的迎舍利仪式!”

她又对武三思道:“这件事就由梁王全权负责。”

武三思连忙行礼,“微臣遵旨!”

武则天重重一摆袖子,“退朝!”

她起身向侧殿走去,大殿上群臣议论纷纷,都在说这次魏王被扣上欺君的大帽子,恐怕会有难了。

武则天怒气冲冲回到寝宫,她凤眼中迸射出复杂的感情,心绪难宁。

这时,上官婉儿向薛怀义使个眼色,薛怀义缓缓上前跪下,“微臣感谢陛下将舍利送入白马寺供奉。”

武则天瞥了他一眼,心中的愤懑稍微平息一点,又道:“朕只恨武承嗣推卸责任,居然又把事情推到假子头上,荒唐之极。”

薛怀义想起了被武顺打死的王道渊,不由冷笑道:“武承嗣其实还在欺骗陛下,微臣听说他的假子并非是畏罪自杀,而是被人所杀。”

武则天一怔,又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微臣知道这件事并不简单,武承嗣其实明知舍利是假,还故意献给陛下,具体生事微臣也不太清楚,但微臣知道,武顺被杀,牵涉到了两只舍利的争夺。”

薛怀义一箭双雕,不仅要报武顺杀王道渊之仇,也要让李旦献舍利之功化为乌有。

旁边韦团儿大急,上前跪下,“魏王是陛下亲侄,讨好陛下还来不及,怎会做欺君之事?正如梁王所言,铜盒本是密封,若不剖开,怎知真假?望陛下三思!”

武则天岂是眼中能揉沙子之人,她不听韦团儿求情,挥手让所有人退下,当即令道:“宣来俊臣前来见朕!”

她负手在房间内来回踱步,眼中若有所思,却不知她在想什么?

片刻,来俊臣匆匆到来,跪下道:“臣来俊臣参见陛下!”

武则天缓缓道:“狄仁杰的案子进展如何?”

“回禀陛下,狄仁杰不肯承认他在佛经下毒,微臣打算后天再审此案,务必拿到他的供词!”

武则天淡淡道:“此案暂时移交给御史中丞周允元,你就不要管了。”

来俊臣吓了一跳,正要再解释,武则天却摆了摆手,“朕已经决定了,朕把另一件事交给你。”

来俊臣无奈,只得低下头,武则天负手走了几步,压低声音对他道:“朕对武承嗣假子武顺之死很有兴趣,朕给你十天时间,来卿务必把这件事调查个水落石出。”

“微臣遵旨!”来俊臣心中着实失落,这样一来,他的很多计划就落空了。

.......

第0076章 鱼死网破

“你这个混蛋!”

书房内,武承嗣暴跳如雷,指着跪在地上蓝振玉大骂:“你们胆大包天,竟敢欺瞒于我,今天我非宰了你不可!”

蓝振玉跪在地上不敢说话,心中闪过无数念头,为自己寻找辩护之词。

“当初舍利确实是真,我已交给武顺,但怎么变成了假舍利,中间生了什么事,卑职确实不知。”

“你还敢狡辩!”

武承嗣气得要疯,武顺的欺瞒令他今天受尽耻辱,武顺已死,他把所有的怒火都泄到了蓝振玉头上。

他从墙上抽出剑,狠狠向蓝振玉劈去,‘当!’一声巨响,另一柄剑及时挡住了武承嗣之剑。

武芙蓉不知何时出现在父亲面前,激动得大喊道:“父亲,你要干什么?”

武承嗣一惊,退后两步,愕然望着女儿,“你...你竟敢....”

武承嗣不知该怎么说了,他的女儿竟然用剑来护住这个男人,一转念,武承嗣顿时明白过来,指着女儿大骂:“孽障,你敢用剑威胁我?”

武芙蓉收剑回鞘,用身体挡住蓝振玉,愤恨道:“父亲何出此言!蓝振玉是女儿的得力干将,父亲不用他也就罢了,却要杀他,有没有考虑过女儿的感受?”

“得力干将!”武承嗣连声冷笑,“你给我说说看,他哪里得力了?”

“女儿会让他证明给父亲看,但只要女儿有一口气在,就绝不允许父亲杀他。”

武承嗣不由颓然坐下,女儿的强硬令他心中生出一丝莫名的惧怕。

他所豢养的武士都由女儿芙蓉掌握,芙蓉一向是他最得力的助臂,今天为一个蓝振玉,女儿居然要和他翻脸了。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武承嗣痛苦地抓着头,他觉得自己已经筋疲力尽了。

武芙蓉向蓝振玉使了个眼色,蓝振玉立刻起身退下去了。

望着蓝振玉背影走远,武芙蓉这才问道:“听说来俊臣给父亲送来一封信,是什么内容?”

“圣上已经把他调离狄仁杰案,让周允元接手。”

“这就对了,圣上必然是对狄仁杰案有所怀疑了,父亲,不能再犹豫,必须立刻动手杀了狄仁杰,让他把毒经案坐牢,若他不死,迟早会把父亲牵连出来。”

武承嗣沉思良久,终于点了点头,“你说得对,这件事我就交给你了。”

“父亲放心,女儿不会让父亲失望。”

武芙蓉行一礼,转身匆匆去了,这时,武承嗣的心腹幕僚明先生从阴影中出现,他淡淡问道:“殿下为何只告诉她一半之事,来俊臣并不仅仅是调离狄仁杰案。”

武承嗣摇了摇头,“你没看出来吗?她和蓝振玉关系太密切,若告诉她,蓝振玉必然会知,万一他再掀起什么事,恐怕会对我不利!”

“既然如此,殿下为何不直接杀了他?”

“现在杀了他,芙蓉会和我翻脸,先不急,看看来俊臣调查的结果再说。”

武承嗣负手走了几步,又问道:“你觉得来俊臣会查到什么?”

明先生想了想说:“现在确实很难说,不过来俊臣是个两面三刀之人,殿下不要太相信此人,我觉得殿下有必要再派出一支力量,暗中查探此事。”

“再派新人,就要通过芙蓉,可她那边.....”

“不用通过芙蓉,殿下可以请鱼俊龙出手。”

“可是....鱼俊龙是韦团儿之人,她肯答应吗?”

明先生冷冷道:“只要给韦团儿想要的东西,她什么事不会答应?”

“说得有理,这件事让我再考虑一下。”

.......

在魏王府另一处黑暗的房间里,激烈的喘息声终于平息下来,武芙蓉像只猫似的伏在蓝振玉身上,用长长的玉指甲轻轻划着他的胸脯。

“今天人家拼死救了你,你该怎么答谢人家?”

“我不是已经答谢了吗?”

“你这个坏家伙!”

武芙蓉吃吃笑道:“这可是你占了我的大便宜,哪里是答谢了?”

“那我今晚再做三次郎,算不算答谢?”

武芙蓉媚眼儿一瞟,娇声道:“三次还是太少,至少要做五次郎才行!”

蓝振玉一把捏住她脖子,笑骂道:“你这只狐狸精,我现在知道你丈夫为什么会死了!”

“你捏啊!把我捏死了,看谁再来保护你。”

蓝振玉的手慢慢松开了,半晌才冷冷道:“你是想让我去杀狄仁杰,对吧!”

“真的很聪明,不过你只猜对一半。”

武芙蓉眼中娇媚神情消失,杀机迸现,咬牙道:“不光杀狄仁杰,还有他女儿狄燕,一并给我宰了!”

蓝振玉慢慢闭上了眼睛,这是他的习惯,杀人之前,他一定要闭目休息半个时辰。

.......

大理寺监狱内暗藏着一种紧张的气息,来俊臣调离了狄仁杰案,由为人较为正直的周允元接手此案。

李臻立刻意识到,如果不能用合法的手段铲除狄仁杰,那么对方接下来必然会不择手段,在案件接交之前让狄仁杰‘畏罪自杀’。

在危机一触即之时,李臻也做了相应的部署,他让狄燕也换上了狱卒的皂服,加入到对狄仁杰的保护之中。

但这远远不够,李臻还让狄府动用一切关系,寻找帮助。

入夜,大理狱戊字牢房内格外安静,囚犯们大多昏昏睡去,只有几名狱卒在长长的过道上来回踱步,巡视牢房内的动静。

狄仁杰的伤情稍微好了一点,但还是动弹不得,躺在草堆上和贴身保护他的酒志低声说话。

酒志今天也加了防护,他里面套了一件铠甲,护住要害,飞刀也增加到七把,另外还藏了一柄长剑,他是保护狄仁杰的最后一关,若他倒下,狄仁杰就完了。

“酒少郎为何厌恶读书呢?要知道乱世武艺,盛世文才,现在大唐盛世,只有读书学文才有出路。”

“老相国,有的人读书有天赋,可以过目不忘,可我读书天生不行,拿着书就打瞌睡。

我老爹也说,那么多读书人,每年考上进士也才几个,还不如学会杀猪宰羊,至少是门养家糊口的手艺,总比什么都不会的穷书生要强。”

狄仁杰苦笑一声,“你父亲倒是个直爽人。”

“其实我也知道读书有文才,受人尊重,不过呢,读书之人若有了坏心眼,那可是比杀猪人更危害百姓。”

“这句话只有三分道理,一个人坏不坏和读书无关,只是读书可以掌权。”

.....

狄仁杰在循循开导身边的少年,狱卒休息室内,李臻却在考虑对方可能采取了种种手段。

旁边穿一身黑色狱卒服的狄燕低声道:“我兄长已经和金吾卫联系过了,金吾卫张将军承诺今晚加强对大理寺监狱的巡查。”

李臻点点头,虽然金吾卫巡视作用不大,但至少可以在心理上震慑敌人。

这时,一名狱卒匆匆跑来道:“御史周中丞来了,要提审狄相国!”

李臻眉头一皱,周允元连夜提审狄仁杰他能理解,但这样一来,就会将他的部署打乱。

旁边狄燕急道:“不能让他提走父亲,会被人半路伏击!”

李臻想了想,那就以狄仁杰伤势太重为由,拖延周允元提走狄仁杰,最好就在监狱内审问。

“还有谁一起来?”李臻又问道。

“还有王狱丞,必须要他签字,御史台才能临时提走犯人。”

“先去看看再说!”

王德寿主管整个大理寺监狱,李臻只是一个狱吏,没有权力阻挠御史台提走人犯。

这时,天牢监狱的一层层大门开了,御史中丞周允元在十几名侍卫的保护下走进了戊字号监牢。

周允元年约五十余岁,身材瘦高,脸色严峻,他身着四品绯色朝服,头戴纱帽,腰间佩一柄长剑,十几个侍卫个个身材魁梧,杀气腾腾。

周允元走到最后一道大铁门前,将御史台调人犯的专用金牌向身后的狱丞王德寿出示,王德寿连忙令道:“开牢门调人犯!”

不知为什么,李臻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位御史中丞,周允元的眼睛让他感觉很熟悉,但周允元长期生活在洛阳,他肯定没有见过。

李臻走上前,拱手道:“启禀王狱丞,没有你签署的调令,卑职不能开牢门!”

“混蛋!”

王德寿大怒,“这是御史周中丞,瞎了你的狗眼吗?”

“很抱歉,这是朝廷规矩,没有狱丞签字,卑职不敢擅自开门。”

王德寿恨得直咬牙,但又没有办法,只得令道:“拿纸笔来,的,老子回头再收拾你!”

两名狱卒慌忙拿来纸笔,王德寿在旁边小桌上一边骂一边写命令。

这时,李臻却越看周允元越眼熟,他又见周允元的手修长有力,握剑姿势蕴藏着极大的力量。

李臻心中生疑,周允元应该是书生才对,怎么会身藏武艺,而且他根本不认识所谓御史中丞,一切都是王德寿在说,莫非.....

李臻警惕地后退两步,按住剑柄,目光冷厉地盯着这个周允元,“周中丞,我觉得我们应该认识吧!”

这时,周允元冷冷笑了起来,“李公子,我们是老朋友了,当然认识!”

.......

第0077章 天牢血战

周允元霍地撕开假脸,露出了脸上长长一道伤疤,正是李臻的老对手蓝振玉,他眼中露出阴冷的笑意,手中剑光一闪,直刺李臻咽喉。

他身后的十几手下也纷纷拔刀,扑向狄燕和几名狱卒,一时间牢房内刀光剑影,喊杀声大作。

如果是在几个月前,李臻远不是蓝振玉对手,但自从他和裴旻学剑,虽然只有短短十天时间,李臻的剑术却有了质的飞跃,他将箭术的精华融汇到剑法中,使他已经能和蓝振玉匹敌。

只眨眼间,两人便对攻了七八剑,李臻丝毫不落下风,令蓝振玉深感惊讶。

他见过李臻和索文比剑,虽然剑法不错,但比起自己还相差甚远,最多也就能抵挡自己十剑,可现在李臻的剑法就仿佛变了一个人,老辣沉稳,又快又狠,完全不在自己之下。

蓝振玉顿时收起了轻视之心,大喝一声,全力以赴和李臻激战。

虽然李臻成功拖住了蓝振玉,但狄燕那边却险象环生。

蓝振玉带来的十几名武士并不是平时跟随武芙蓉的侍卫,而是武承嗣豢养的死士,一共有近五十人,都是来自天下各地的亡命之徒。

其中有江洋大盗,也有杀人逃犯,他们在魏王府中没有名字,都立下了死誓,

这次蓝振带来十四人,个个武艺高强,杀伐强悍,他们只片刻便杀死七八名狱卒,连狱丞王德寿也在混战中被砍掉了脑袋。

五六人围攻狄燕一人,好在这边房间颇多,都各自相连,狄燕凭借她高的身手,屡屡从险境逃脱。

另外九人分兵两路,五人在石阶上抵御从其余监牢赶来援助的狱卒,另外四人打开了戊字号牢房的铁门,冲了进去,他们目标非常明确,直扑最里面狄仁杰的牢房。

四名杀手刚冲到牢房前,一把飞刀却从后面闪电射来,正中其中一人的后颈,杀手闷哼一声,一头栽倒。

几名杀手这才现,最里面的两间牢房竟然都是空房,没有犯人,更没有他们要找的目标,三人面面相觑,他们情报有误,狄仁杰不在最里面的牢房,那会在哪里?

还有,这柄飞刀是从哪间牢房射出?三名杀手立刻转身,开始一间一间牢房搜寻。

他们不光有刀,还带了剧毒弩箭,即使不进牢房,他们从外面也可射杀狄仁杰。

李臻和蓝振玉已经激战二十余个回合,依然不分胜负,蓝振玉变得有点急躁起来,外面有金吾卫士兵巡逻,若有狱卒呼救,把金吾卫士兵引来,这次行动将彻底失败。

蓝振玉大喝一声,二十几剑如点点星光向李臻猛攻而去,李臻迅后退,将他攻来的剑招一一化解。

蓝振玉不等李臻上前,一个鹞子翻身,跃进了监狱走廊,向百步外的牢房冲去,他一心想杀狄仁杰,已无心和李臻恋战。

此时,几名杀手找到了狄仁杰所在的牢房,狄仁杰就坐在角落,被酒志压在身下,酒志手中拿着一面巨盾,挡住了对方射来的几支毒箭。

“怎么还没有得手?”蓝振玉冲过来大吼。

“里面有人在保护他,还拿着盾牌,毒箭没有效果!”

蓝振玉大怒,挥剑狠狠向铁栅上的链子锁劈去,‘当!’一声巨响,火光四溅。

“用斧子劈开它!”蓝振玉急声令道。

杀手们带来了斧子,在被酒志飞刀射死的第一人手中,一名杀手飞奔去拿斧子,就在这时,一支箭倏然而至,正射中这名杀手的后脑,杀手应声栽倒。

蓝振玉大骇,回头只见李臻手执弓箭,冷冷地站在百步外的铁门前,又抽出一支箭,张弓搭箭瞄准了他,狼牙箭脱弦而出,射向他的面门。

蓝振玉大叫一声,转身扑倒,这支箭从他脸颊边擦过,箭头上的三角刃擦破了耳廓,蓝振玉的左耳顿时鲜血直流。

虽然蓝振玉侥幸躲过这一箭,但他旁边的同伴却没能躲过,狼牙箭正中旁边杀手的脖子,杀手中箭闷叫,摔倒在铁栅栏上。

两支箭便干掉了两人,就在李臻抽出第三箭时,后面狄燕大喊:“李大哥小心!”

三名杀手挥刀向李臻扑来,李臻纵身一跃,跳进了长廊,长剑随即出鞘,剑如寒光疾射,一剑刺穿了最前面杀手的胸膛。

狄燕也追至,拦住了另外两名杀手。

蓝振玉却抓住了这个机会,狂奔而至,乱剑刺向李臻,他知道自己只要和李臻拉开距离,必死在李臻箭下。

李臻扔掉长弓,挥剑相迎,两人再次战在一处。

这时,一名杀手在铁门外大喊:“快走,军队杀来了!”

蓝振玉心中暗叫不妙,心神稍分,被李臻抓住了漏洞,一剑刺穿他的左肩。

蓝振玉惨叫一声,身体向后扑倒,但在倒下的瞬间,他眼角余光却瞥见了狄燕,狄燕就在十步外,背对着他,正和两名杀手鏖战。

不等身体落地,蓝振玉奋力一掷,长剑脱手而出,直刺狄燕的后背。

狄燕正好位于一个死角,她的脸被一根石柱挡住,无法察觉到射来的长剑,眼看长剑要刺中狄燕后背。

这时李臻的长剑也同时劈到,‘当!’一声响,空中长剑被他一剑劈飞。

但蓝振玉的目标并不是狄燕,依然是李臻,他知道李臻必救狄燕。

就在他掷出长剑的同时,左手袖箭也射出了,迅疾无比地射向李臻。

李臻此时已分心,无法再躲过这一箭,‘噗!’的一声,蓝莹莹的短弩箭正射中李臻的左腿。

李臻只觉腿上一阵剧痛,腿上力量瞬间消失,他腿一软,左腿跪倒在地,他用长剑支撑住身体,怒视蓝振玉。

蓝振玉左肩受伤,也同样难以动弹,喘着粗气,目光阴冷地盯着李臻。

此时,外面喊杀声震天,金吾卫士兵已冲进了大理寺监狱,李臻冷笑道:“蓝振玉,看你怎么逃脱?”

蓝振玉却得意一笑,一把撕掉外袍,里面竟然是狱卒的皂服,他拼尽全身力气站起身,转身便向外奔跑,一边跑一边喊:“快去救狄相国,凶手在牢房内!”

李臻气得要吐血,起身跌跌撞撞追上去,大喊:“别放跑他!”

刚喊了一声,他眼前一黑,便软软倒在地上。

狄燕杀掉最后两名杀手,一转身却现李臻倒在地上,腿上插着一支蓝莹莹的毒箭,她惊得大喊:“李大哥!”

她扑上来扶起李臻,见他已晕死过去,她用布裹住箭杆,毫不犹豫拔掉了毒箭,乌黑的血立刻汩汩涌出。

狄燕心中又慌乱、又害怕,在自己随身皮囊中乱找,终于摸出了一只小瓶子,将一半药粉倒在李臻伤口上,又撬开李臻的口,将另一半药粉都倒入他口中。

这是她师父公孙大娘配制的解毒圣药,可以有效缓解毒性。

也是李臻命大,蓝振玉的毒箭本来是用来刺杀狄仁杰,便没有用吐火罗剧毒赤练金,而是用他自己配制的一种混合毒药,使李臻没有立刻毒身亡。

过了片刻,李臻呻吟了一声,狄燕大喜,解毒药起作用了,但李臻腿上的黑血却没有停止,她立刻意识到,恐怕她的药还解不开李臻的毒性,必须要找到她的师父。

这时,金吾卫五百士兵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大理寺狱,孙礼也闻讯赶来,他认识狄燕,又见李臻昏迷不醒,心中暗吃一惊,连忙问道:“他怎么样?”

狄燕摇摇头,“他情况很不妙,我要立刻带他去见我师父!”

孙礼取出一面银牌给她,“凭此牌可出皇城,你快去,监狱我来善后!”

狄燕背上李臻便走,走了几步,她又对孙礼道:“和我父亲一起的年轻人是李大哥的兄弟!”

孙礼点点头,“我知道的,你快去吧!”

狄燕一咬牙,背着李臻向监狱外奔去,她有孙礼给的银牌,金吾士兵们没有为难她,放她离开了大理寺狱。

........

第0078章 师门之仇

狄燕的师父公孙大娘在紧靠落水的道德坊开了一座武馆,收女徒三百余人,其中一半是权贵及官宦人家的女儿。

不仅如此,她还经常进宫,教一群宫女习武,用以保护女皇武则天的安全,同时她配置的养颜膏也一直被武则天使用。

得益于她的苦心经营,公孙大娘在神都洛阳享有极高的声望,被誉为天下第一剑。

武馆距离皇城不远,狄燕赶到武馆时,公孙大娘还没有睡下,有侍婢禀报,“燕姑娘带来一人求助!”

狄燕虽然只是公孙大娘的记名弟子,但也是她最疼爱的徒弟之一,得到了她的真传,听说狄燕求救,她便点点头,“让她带人先去病房!”

公孙大娘年纪约四十岁左右,虽然已到中年,但她很善于保养自己,使她看起来不过二十余岁,容颜十分清秀,身材也保持得非常好。

公孙大娘的师父紫衣真人号称医剑双绝,她收了两个徒弟,一个传授医术,一个传授剑术,公孙大娘虽然学到剑术,但她的医术同样不弱,尤其善于美容和解毒。

昨天她被武则天传入宫中,让她查看高僧云宣所中的金毒,但她也无能为力,这两天她就在为新出现的金毒寝食难安。

公孙大娘举着蜡烛走进了房门口,一眼便看见了躺在病床上的李臻,见他脸上笼罩着一层黑雾,公孙大娘暗吃一惊,这个年轻人中毒不轻啊!

药娘已将李臻裤管剪开,露出了漆黑如墨的伤口,狄燕心中正难受,她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见是师父。

狄燕连忙上前跪倒在地,泣道:“求师父救他一命!”

“燕儿,他是你什么人?”

“师父,他是燕儿请来保护父亲安全的朋友,今晚有刺客来刺杀父亲,我们殊死和刺客搏斗,他为保护燕儿不幸中了毒箭。”

说到最后,狄燕已经泣不成声,“求师父救救他!”

公孙大娘点了点头,仔细看了一下李臻的伤口,对药娘道:“先用赤朱散给他稳住毒性!”

她又问狄燕,“毒箭还在吗?”

狄燕从随身皮囊中取出用布包好的毒箭,呈给了师父。

公孙大娘接过毒箭,打开布细看了片刻,对狄燕道:“这个下毒者至少用了五种毒药,毒性很烈,幸亏你用了我给你的赤朱散,稳住了毒性,否则他早已毒攻心而亡。”

狄燕哀求道:“求师父用雪蛤丸救他一命!”

公孙大娘笑道:“收你这个徒弟是赔本生意啊!我现在只剩下十粒雪蛤丸,连自己徒弟都舍不得用,却用来救外人。”

狄燕低下头小声道:“救他就如救徒儿。”

公孙大娘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凝视狄燕片刻,笑道:“你运气不错,这两天我正在用雪蛤丸试验一种新毒药,手中还剩下半颗,就成全你吧!”

狄燕激动直磕头,“多谢师父!”

公孙大娘笑着对药娘道:“去把我药箱里的半颗雪蛤丸取来,把药箱一并取来吧!”

“是!”

药娘转身去了,公孙大娘又走到李臻身边,打量他一下。

只见他脸上虽然被一层黑气笼罩,但依旧看得出他了棱角分明的容貌,充满了阳刚之气,公孙大娘不由暗暗点头,这个小伙子人品不错。

这时,她的目光无意中落在李臻的长剑上,公孙大娘不由一怔,慢慢拾起他的长剑,上下细看,目光渐渐变得严峻起来。

“燕儿,这是他的剑吗?”公孙大娘冷冷问道。

“这是他的长剑!”狄燕不知生了什么事,她感觉师父的语气已经有点变了。

“他姓什么?姓骆,还是姓徐?”

“都不是,他是敦煌李氏子弟。”

公孙大娘重重哼了一声,“我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这柄长剑,但我曾过重誓,我走到天涯海角也要杀掉这柄长剑的主人,为我死在乱军中的父母报仇,燕儿,对不起了,就算我不杀他,但他有这柄长剑,我也绝不会救他!”

公孙大娘转身便走,狄燕慌了神,连忙拦住师父跪下,苦苦哀求道:“师父,你不能因为一柄剑就放弃救治,万一这剑是他捡来的,或者是他从仇人手中夺来,师父,你不能放弃!”

“没有人会用仇人之剑!”

公孙大娘摇了摇头,“燕儿,我是为了他好,假如我救活他,得知他是我仇人之子,或者是我仇人的徒弟,我就会亲手杀了他,至少现在你还可以找别人去救他。”

“师父,除了你,我还能找谁救他?”

“谁下的毒,你就去找此人!”

公孙大娘快步离去,狄燕急得大喊:“师父!师父!”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房间里传来公孙大娘的声音,“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狄燕绝望地跪在院子里,失声痛哭起来。

这时,有人悄悄将狄燕扶起,狄燕回头,是自己的大师姐赵秋娘。

“大师姐.....”

她刚叫出声,对方却‘嘘!’了一声,低声道:“跟我来!”

赵秋娘将狄燕拉到一间屋子里,悄悄将一颗鸽卵大的白色药丸递给她,“快去救他,一半敷伤口,一半口服,再晚就来不及了。”

“这是雪蛤丸!”

狄燕万分惊喜道:“大师姐,你怎么会有?”

赵秋娘笑道:“师父在炼成雪蛤丸后,给了徒弟三颗,恰好我就得了一颗,一直珍藏到今天,快拿去救他吧!”

“大师姐,你怎么.....”狄燕不解,大师姐怎么舍得拿出这么贵重的东西给自己。

“我和他阿姊关系很好,但你千万别告诉他是我的药丸,也别告诉任何人,免得惹师父不高兴,你明白吗?”

狄燕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会记住大师姐的恩情。”

“快去吧!”

狄燕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紧紧拥抱一下赵秋娘,转身便快步向病房走去。

........

李臻在昏迷三天后终于醒来,他慢慢睁开眼,现自己身边坐着一名僧人,正在给自己搭脉问诊。

“啊!”李臻轻轻低呼一声,僧人惊喜回头道:“酒少郎,他醒来了!”

坐在窗下打盹的酒志一激灵跳了起来,风一般冲至,激动道:“老李,你终于醒了!”

李臻心中泛起一阵温馨,微微笑道:“老胖,这是哪里?”

“这里是麟趾寺,燕妹子把你放在这里养伤,已经三天了。”

“已经有三天了么?”

李臻吃力地要坐起身,僧人却按住他,“你的箭伤还没好,还需要再修养几日。”

李臻浑身无力,只得又躺下,苦笑着问道:“老胖,狄相呢?还有燕姑娘,她去了哪里?”

“生了很多事!”

酒志在他面前盘腿坐下,“我以后慢慢给你说,老和尚说,你若醒来了,就给你补补红枣莲子粥。”

酒志嘴上这样说,眼睛却瞟向旁边的僧人,意思是让他去拿粥,僧人半晌才反应过来,点点头,“李少郎好好休息,我去拿粥过来。”

李臻待僧人走了,不由竖拇指赞道:“想不到老胖也有点心机了,居然学会把人支走。”

酒志挠挠头,嘿嘿一笑,“跟你在一起呆久了,能学不会吗?”

“快说,都生了什么事?”

“狄相国出狱了,大理寺监狱生了严重血案,女皇帝震怒,下旨追查凶手,处罚了不少官员,连孙礼也被降了一级,当了什么司直。”

李臻心中歉然,这件事还是把孙礼牵连到了,他叹口气又问道:“狄相国无罪了吗?”

“哪有这等好事,只是把他软禁在家中,又派了大群军队包围他的府邸,燕妹子赶去梁州了。”

“梁州?”

李臻心念一转,立刻明白了,狄燕必然是去找佛经陷阱的证据,可是...对方哪里会留这种漏洞给她?

酒志又叹道:“你中了蓝振玉毒箭,是燕妹子救了你的命,哎!我真佩服她,那么纤细的身板,却背着你这大男人满城去求救,要是换成我胖爷....当然啦!她也不会背我。”

李臻只记得自己被蓝振玉毒箭射中,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却没想到狄燕竟然背着自己去求救,这令李臻心中十分感动,默默点了点头。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酒志又低声道:“这座麟趾寺的主持老和尚和狄相关系很好,这里很安全。”

“我大姊那边怎么样?”李臻忽然想起了阿姊,急问道。

“她生意好着呢!到处去拜访洛阳的大酒肆,我估计她忙得把你都忘了。”

酒志又笑道:“和你开个玩笑,我告诉她,你陪燕妹子去梁州了,泉大姊好像有点不高兴,说你整天和一个背剑的小娘混在一起,有什么意思?”

李臻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时,僧人端了一碗粥慢慢走进来,“把李少郎扶坐起来喝粥吧!”

就在这时,外面院子里传来一阵喧嚣吵嚷,只听一个尖细的声音在大喊:“这个院子也要搬走,现在就搬!”

...

第0079章 河内老尼

房间里的三人都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房门开了,走进来三人,为是一名白眉白须的老僧,房间里的僧人连忙起身,合掌施礼,“主持!”

白眉白须的老僧正是麟趾寺住持智光大师,他点点头,走到李臻面前坐下,关切地问道:“公子还有头晕目眩之感吗?”

李臻感激地对老僧笑道:“我估计喝完粥,就不会有了。”

智光大师眼中露出欣慰之色,轻捋一下长须,又歉然道:“今天恐怕要麻烦公子换个地方修养了,哎!其实不光是公子,麟趾寺所有僧人都要搬走。”

“大师,生了什么事?”

“河内一个比丘老尼看中了麟趾寺,圣上就把寺院赏给了她,我们寺院的僧人都要迁到城外报国寺去,原本给三天时间,但昨天又有人跑来说,今天上午就要全部迁走,想必你们刚才也听见了,现在连你们住的僧客房也要迁走,少郎,抱歉了!”

“我们倒是无妨,但这个河内老尼也太横蛮了吧!她是什么来头?”

“什么来头?”

后面一名年轻僧人愤恨道:“无非是薛怀义的一条狗罢了,宣扬邪说,玷污佛门,居然还得天子的器重,简直令人.....”

“清远,别说了!”智光主持目光严厉地打断了他的话。

年轻僧人不敢再说下去,合掌退下,智光主持又对李臻道:“少郎毒性虽去,但箭伤未好,至少还要修养三四天,否则会影响到腿部经脉,还是请少郎和我们一起到报国寺。”

“可以,我随时可以走!”李臻并不在意转移地方,对他而言,哪里都一样。

这时,年轻僧人又低声道:“师父,后院那座禁房,我要不要通知一下主人?”

“不用了,那座禁房谁也不敢进去,河内老尼也不敢。”

李臻好奇地问道:“大师,什么禁房?”

智光主持笑了笑说:“是一个权贵在麟趾寺内买下的一座观音堂,由私人供奉,是本寺的禁房,不准任何人进入,河内老尼也不敢进去。”

“是哪个权贵的房子?”

智光主持微微一笑,“李少郎,时间不多了,我们走吧!”

.......

河内老尼之所以看中麟趾寺,是因为麟趾寺位于洛水以北,紧靠皇城的立德坊内,地理位置十分优越。

再加上洛水以北各坊主要居住着贫寒人家以及地位低下的匠户,很容易招揽信徒,所以河内老尼在遍踏城内十几座寺院后,最终选定了麟趾寺。

麟趾寺的僧人从昨天便开始搬迁了,由于河内老尼提前进城,麟趾寺必须在上午全部清空,给河内老尼和她的弟子居住。

李臻被抬进了一辆马车,酒志也坐进车内,马车开始缓缓向东城外驶去。

“老李,这个河内尼姑我也听说一些传闻,她自号净光如来,能预知未来之事,据说此老尼每日只吃八十一颗米和十八颗豆子,照样养得肥白圆润,在河内一带有数万信徒,她这次进京,听说还有一万多信徒跟随她同来。”

“你在哪里听到这些传闻?”

“哎!洛阳城都传开了,酒肆、青楼到处都有人在说,反正你是眼睛一闭,人事不知,我可是到处游逛,这些事情能不知道?”

李臻沉吟一下道:“老胖,你还是回敦煌吧!娶了翠儿,安安心心过日子,舍利案的风波太大,武承嗣不会罢休,你还是早点脱身吧!”

酒志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老李,你不觉得是天意吗?当初我们在蒲昌海遭遇沙尘暴,乱逃一气,结果遇到了吐火罗老僧,拿到舍利函。”

酒志又笑道:“我觉得这其实是上天安排我们卷入此事,我早想好了,舍利案若不彻底结束,我不会走!”

李臻还想再劝他,这时,远处传来了鹿角号声‘呜——’号声低沉,随即听到马车外有人大喊:“净光如来进城了!”

李臻连忙拉开车帘,却见大街上成千上万的人在奔跑,每个人的激动万分,马车已经无法再行走,只得暂时靠在路边。

不多时,大街两旁早已挤满了人山人海,男女老少,一眼望不见尽头,连房顶上,大树上都站满了人,有数千士兵在维持秩序。

李臻坐在马车上,倒看得清楚,远远地,只见一顶顶的旗幡出现了,鼓乐悠扬,号角声声,气势壮观。

先是数百名身着彩服的信徒高举旗幡列队而过,紧接着是数十辆牛车,每辆车由四头健牛拖拽,牛车上是一丈高的木台,每座木台上有五名年轻女尼。

五名女尼个个年轻美貌,或坐或卧,千姿百态,却没有穿僧服,而是身着艳丽的七彩长裙,衣裙薄如蝉翼,里面的晶莹肌肤清晰可见,颇有点像莫高窟内的飞天。

一共三十辆牛车,一百五十名年轻女尼,这些美貌女尼出现,引起了大街两边的极大的轰动.

无数人看得目瞪口呆,眼睛一眨不眨,李臻心中暗叹,这个河内老尼分明是以色诱人,勾引信徒追随。

一队一队的牛车和信徒走过,队伍绵延两里,这时前方传来一片声嘶力竭的呼喊,“净光如来!”喊声俨如山崩地裂一般,只见大街两边的数万民众纷纷跪下,河内老尼终于进城了。

这是一辆由十六头健牛拉拽的巨大牛车,上面有三层木台,下面一层摆放着各种木雕的珍禽异兽,祥云缭绕,俨如天国降临。

中间一层则环绕站着十六名年轻女尼,更加美貌出众,长裙帛带飘舞,仿佛仙女环飞。

最上面是一座莲花台,四周布置有纱幔,在半透明的纱幔中,只见一名身披金袈裟的老尼端坐其中。

正如酒志的描述,这个老尼长得肥白圆润,面态安详,她周围是各种金饰,更显得金光闪闪,令人有一种忍不住顶礼膜拜的冲动。

四周民众几乎要疯狂了,拼命磕头,哭喊哀叫,大街上变成了狂热的信徒世界。

酒志低声道:“昨天就有人到处宣扬了,向净光如来磕一个头,延寿一年,所以有这么多人在磕头。”

李臻再也看不下去,刷地拉上了车帘,简直荒谬绝伦,什么河内老尼,净光如来,分明就是蛊惑人心的邪教。

他虽然没有见过薛怀义,但这个河内老尼也只是他的走狗,由此可见这个薛怀义的权势已经到了什么程度。

李臻见另一条出城的道路却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他便吩咐车夫道:“从另一边出城去!”

马车缓缓掉头,向另一条出城的街道驶去,身后进城队伍中开始有信徒向大街两边民众散铜钱,引来更加疯狂的拥挤。

.......

李臻去洛阳城外报国寺继续养伤,而与此同时,在大唐长安城内,舍利案又有了新的转折。

大理寺天牢生血案后,武则天下旨将狄仁杰放回家中软禁,令侍卫严加保护,又下旨令御史中丞周索元继续调查毒经案,狄仁杰暂时没有了性命之忧。

而真假舍利案也尘埃落地,皇嗣李旦献舍利有功获得褒奖,魏王武承嗣因献假舍利而被武则天怒斥,赶出朝堂。

在很多人看来,两件事并没有什么联系,而且都已完结,但事实上,舍利案却并没有结束。

武则天决心查清舍利案的真相,在毒经案交接给周索元三天后,特使来俊臣抵达了长安。

但来俊臣还是来晚了一步,当他率领数十名手下骑马冲进务本坊时,只见务本坊上空浓烟滚滚,燃起了大火,坊内民众哭爹喊娘,数百人挑桶拿盆赶去灭火。

来俊臣心中惊讶,拉住一人问道:“哪里失火了?”

“武柱国府失火了!”

武柱国就是武顺,来俊臣大吃一惊,催马向失火的府邸冲去。

此时,武顺府已经完全被大火吞没了,烈焰腾空,浓烟遮天蔽日,数百名士兵正和坊内民众一起奋力救火,但杯水车薪,根本无济于事。

好在武顺已死,府内人都遣散了,武顺府是一座空府,但对于来俊臣而言,这场大火无疑就将很多证据都烧毁了。

来俊臣脸色铁青,这必然是有人赶在他之前放了一把火,这会是谁干的?

就在这时,后面马蹄声大作,只见十几名骑士纵马疾奔而来,隐隐听见有人大喊:“鱼校尉,是武顺府失火!”

来俊臣心中一怔,他连忙催马躲到暗处,不多时,十几名骑士奔至武顺府前,为一名男子,年约三十岁左右,头戴乌帽,身着锦袍,长得面白如玉,俊美异常,腰佩一把七星宝剑。

他也焦急大喊:“让士兵先救西北角的大火,一定要保住书房!”

来俊臣认出了此人,竟然是千牛校尉鱼品龙,他怎么也来长安了?

鱼品龙虽然只是一名宫廷侍卫官,但很多人都知情,他其实是武则天贴身婢女韦团儿的面。

虽然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六品校尉,但鱼品龙却很会利用韦团儿的权势,连千牛卫将军武攸绪都对他恭恭敬敬,他剑法虽然舞得花团锦簇,却不实用,被戏称为皇宫三大‘花剑’之一。

来俊臣心念急转,难道舍利一案也和韦团儿有关系?

不过很快来俊臣便想到了,未必是韦团儿,应该是武承嗣才对,鱼品龙也是武承嗣八大假子之一,武承嗣把他推荐给了韦团儿。

当鱼品龙被韦团儿收为面后,他便成为了武承嗣和韦团儿之间的联系桥梁。

鱼品龙来长安,必然是受武承嗣派遣,不过来俊臣又感到困惑,他原以为是武承嗣派人放的火,现在看来,武顺府失火应该和武承嗣无关,那又会是谁放的火?

.......

...

第0080章 新的线索

武顺府的大火最终没有能扑灭,占地八十亩的武顺府被烧成了白地,所有的线索都在这场大火中烧得干干净净。

入夜,万年县馆驿内,来俊臣心中颇为烦闷,负手在房间内来回踱步。

事实上,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想明白圣上为什么派他来查这件舍利之案,按理,真假舍利已经水落石出,还有什么必要再查下去?

武氏和李氏之间的恩恩怨怨就是那么回事,天下路人皆知,难道是因为圣上不爽李氏拿到了真舍利,再要挑起什么事端?

来俊臣是个极有头脑之人,冷静、机敏,十分能干,他觉得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圣上让他调查舍利案,必然另有深意。

这件事不能绝不能因为武顺府被烧,就仓促结案了事,他必须再继续查下去。

可是。。他又该从何入手呢?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破空之声,来俊臣大惊,迅一闪身,一支弩箭从窗外射入,擦身而过,正射中他身后的木柱。

来俊臣大怒,一跃跳上窗户,只见窗外一轮清朗的明月,月辉如银,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可疑的踪影。

来俊臣又回头盯住了那支弩箭,弩箭上插着一封信,他慢慢走回房间,拔下弩箭,取下插在弩箭上的短信,打开短信,里面只有一句话,‘舍利案,宣阳坊敦煌酒肆蓝振宁’。

来俊臣眉头皱了起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个蓝振宁和舍利案有关?

还有,这是谁射来的短信,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个线索?

他沉思片刻,且不管是谁告诉他线索,他现在正苦无头绪,先查下去再说,来俊臣立刻喝令道:“所有人集合,立刻去宣阳坊!”

......

晚上原本是各家酒肆生意最好的时刻,宣阳坊的敦煌酒肆也不例外。

但此时,敦煌酒肆似乎生了一点变故,所有酒客都被赶出酒肆,有两名欲评理的酒客被打得半死,从二楼扔下来,所有酒客吓得一哄而散,酒肆大门轰然关闭。

酒肆的数十名胡姬和酒保都被赶到三楼。

二楼大堂上的桌子被堆在一边,来俊臣坐在一张胡凳上,冷冷地注视着眼前的东主蓝振宁。

蓝振宁被倒挂在二楼大堂上,头离地面约三尺,脸色因血上涌而胀成猪肝色,两张脸被抽成猪头,眼中露出恐惧之色。

来俊臣手中摆弄着一把锋利的小刀,脸上挂着阴冷的笑容,“我可没有那么多耐心,我就告诉你,你若再有一句话让我不爽,我就割你一块肉,我现在开始问了。”

“我要问武顺府的舍利之事,你知情吗?”

蓝振宁摇摇头,忽然,又猛地点头,来俊臣冷哼了一声,“今天中午,武顺府被一把火烧了,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蓝振宁迟疑一下,摇了摇头,却见寒光一闪,蓝振宁一只耳朵落地,鲜血喷涌而出,蓝振宁顿时如杀猪般嚎叫起来。

“今天中午,武顺府被一把火烧了,你知道是谁干的吗?”来俊臣又冷冷重复问道。

“是我兄弟放的火,是蓝振玉,我说!我什么都说!”

来俊臣见得太多了,这种人不见棺材不落泪,光一只耳朵还不足以彻底击溃他,他又冷冷问道:“有人说武顺是自杀,有人说他是被谋杀,他到底怎么死的?“

“是谋杀,是一个叫李臻杀的,不!不是他杀的,啊——”

寒光又一闪,蓝振宁又一只耳朵落地,鲜血流满他一脸,蓝振宁哭嚎惨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来俊臣负手走到窗前,冷冷令道:“给他止血,脱光他的衣服!”

几名手下动作迅地给蓝振宁止了血,将他放下来,剥光衣服,手脚捆住,横躺在桌子上,蓝振宁心中更加恐惧,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此时,他的信念已经完全崩溃了,心中很透了兄弟蓝振玉,就是他给自己带来无穷的灾难。

来俊臣慢慢走到他眼前,小刀在手中掂了掂,“你继续说吧!还是那句话,让我不爽,就割你一块肉。”

蓝振宁不由并拢一下双腿,颤抖着声音道:“蓝振玉...今天中午回来,虽然他没有说,但我能猜到...武顺府就是他放的火,因为我妹妹被武顺家的人逼死。”

“蓝振玉和舍利有什么关系?”

“武顺派蓝振玉去西域争夺舍利,被李臻搅了,结果舍利被王元宝得到,后来武顺又逼李臻夺回舍利,结果李臻给了他一颗影舍利,这些都是我兄弟说的。”

“这就对了,老老实实配合我,我就不会伤害你,我来俊臣是有原则的人,从不杀老实人,你没听说过吗?”

蓝振宁听说对方竟然就是大唐人闻之色变的酷吏来俊臣,顿时吓得他小便失禁,当场晕死过去。

来俊臣厌恶地摇摇头,对左右道:“把他弄干净,穿上衣服交代。”

蓝振宁再也不敢心怀侥幸,便将他所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的交代了一遍。

来俊臣这才知道舍利案的原委,竟然这么复杂,还有一个莫名其妙冒出的李臻,竟然是一个不知名的敦煌小民,更让他感到困惑。

他背着手来回踱步,从蓝振宁目前的交代,这件事应该都结束了,结果他也知道,李旦得到真舍利,武承嗣得到假舍利,那这个案子还有什么值得深挖的呢?

想来想去,他把关注点放在蓝振玉和李臻二人身上,如果还有什么故事,就应该在这二人身上了。

想到这,他又问道:“你兄弟蓝振玉来洛阳做什么?”

“他是来取一样东西,之前由我妹妹从武顺哪里偷出来,她是武顺的宠妾。”

来俊臣心中一动,追问道:“什么东西?”

“好像是一封信,具体内容我不知道,我妹妹服毒自杀后,这封就一直放在我这里,我不敢看。”

“是谁写来的信,你应该知道,快说!”

“好像是。。魏王写给武顺的信。”

来俊臣越来越有兴趣了,他抽丝剥茧,竟然渐渐被他现了一点线索,但还不够,蓝振玉拿到了信,又烧掉武顺府,显然就是为了掩人耳目。

还有那个鱼品龙大喊要保住书房,很可能他也是为了找这封信,这封信的内容是什么?

来俊臣低头沉思不语,或许蓝振宁是想保住性命的缘故,又战战兢兢补充道:“蓝振玉已经回了洛阳....他临走时反复叮嘱我,让我挖出妹妹的尸,把它烧掉。”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只是说。妹妹身上有剧毒,碰到会死人,让我小心点。”

来俊臣眉头一皱,他猛地想到一件事,急问道:“你妹妹死后是什么样子?”

“浑身金黄,僵硬如石。”

来俊臣霍地站起身,连连拍打自己额头,他终于明白了,蓝振玉的妹妹竟然和高僧云宣中了同样的毒,说明这个毒的来源就是蓝振玉,而蓝振玉是武顺的心腹,难道那毒经案竟和...武承嗣有关?

来俊臣后背冒出一身冷汗,他转身一把揪起蓝振宁,恶狠狠道:“你妹妹的房间在哪里?立刻带我去!”

.......

蓝振宁兄妹三人,蓝振宁、蓝振玉和蓝依儿,其中蓝依儿被二弟蓝振玉献给武顺后,成为了武顺的宠妾。

本来蓝依儿已经有五个月身孕,武顺死后,他的家人为争夺财产,打掉了她肚中的胎儿,并把她赶出武顺府,蓝依儿在悲愤中服毒自尽。

蓝依儿临时居住的房间就在敦煌酒肆的后院,她死后房间也暂时被封存。

此时来俊臣在房间内细细搜查,他很快从床榻角落找到一个约一寸大的花瓷小瓶,小瓶塞子被拔掉,已经空了,来俊臣推断,蓝依儿就是喝小瓶内的毒药而死。

很快,来俊臣又在蓝依儿的梳妆盒里找到一个同样的花瓷小瓶,瓶口被蜡封死。

来俊臣立刻令手下抓来一只犬,他用这只犬试毒,果然,这只犬立刻倒地毙命,浑身变成了金黄色,来俊臣和手下吓得纷纷后退。

来俊臣小心收好毒药瓶,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心中暗忖,‘蓝依儿应该是从武顺手中偷到的毒药,蓝振玉绝不会把这种毒药给自己妹妹。’

来俊臣终于意识到问题严重了,搞不好毒经案就是武承嗣干的,栽赃给狄仁杰。

更重要的是,恐怕圣上也有点怀疑这件事了,才让自己来长安查案,难道这才是圣上派自己来长安查舍利案的真正用意?

仅靠一瓶毒药不能说明问题,关键还是要蓝振玉身上那封信,那是武承嗣给武顺的亲笔信,恐怕那封信才是整个毒经案的证据。

来俊臣很快便理顺了思路,他下一步就是赶回洛阳抓住蓝振玉,拿到那封信,而且武承嗣那边他也要先提醒一下才行,也算是他给武家的一个交代。

他当即对一名手下低声令道:“带几个弟兄把蓝依儿的尸体烧掉,再把这个蓝振宁也弄到城外干掉,做得干净一点。”

“遵命!”

手下匆匆去了,来俊臣又招来一名心腹,指了指被毒死的狗道:“把这条狗送给鱼品龙,告诉他,这条狗是从武顺府中挖出。”

安排好了后事,来俊臣当即翻身上马,不在长安停留,连夜带领手下赶回了洛阳。

.........

...

第0081章 新的希望

洛阳百芳院内人来人往,生意兴隆,酒志满脸通红,像做了亏心事一样,沿着墙根匆匆向大门走去。

刚走到大门口,却被迎客的老鸨一把抓住,打趣地笑道:“酒公子,你又不是第一次来了,居然还脸红害羞?”

酒志慌慌张张道:“那个我家里还有点事,先走一步。”

“急什么,再坐一会儿嘛!

“下次再来!下次.....”

酒志好容易才挣脱老鸨的鹰爪子,逃离了大门,他一边整理衣服,一边暗骂。

这时,他忽然听见老鸨招呼客人的声音,“哟!两位索公子来了,今天想找哪个姑娘,我给你们安排!”

酒志一怔,连忙回头望去,只见两个身穿锦袍的年轻人正在和老鸨说笑,他揉了揉眼睛,“他*,真是冤家路窄,居然在洛阳遇到了蚊蝇二侠。”

酒志怕被这两人看见,慌慌张张地上了一辆出租马车,吩咐车夫道:“去南市!”

马车调头,向南市疾奔而去。

.......

经过七八天的疗养,李臻的伤势渐渐康复了,蓝振玉射的是小弩箭,本身箭伤很轻微,关键是拔毒,只要余毒清除干净,他的伤势也就康复了。

李臻在昨天搬回了大姊的酒铺,他意外地现酒铺清爽了很多,至少店堂内有了条小路,虽然楼梯依旧被酒桶塞满,但阁楼总算清理出来,让他有了睡觉之地。

李臻后来才从伙计阿才口中得知,大姊并不是减少了存酒,相反,她又买进了大量存酒,不过她在南市旁边的福善坊内租了一间仓库,把存酒都放到仓库里去了。

“阿臻,燕姑娘来了!”李泉在楼下有气无力喊道。

李泉实在不喜欢狄燕,不过她听说兄弟被蛇咬了,多亏这个燕姑娘找到灵药。

李泉看在她给兄弟治伤的份上,对她的印象有了一点改变,也就勉强默许了兄弟和她往来。

她见狄燕站在店铺外,便招呼道:“燕姑娘,进来坐吧!”

“不用了,大姊你忙先吧!我在这里等他就行了。”

“那。随便你吧!”

李泉其实也没有什么可忙,她在坐等酒涨价,但最近有传言说,女皇帝要取消庆贺寿辰了,着实让她感到忧虑,她可是屯了近四千贯钱的酒,万一酒不涨价,她就亏大了。

这时,李臻从二楼跳了下来,李泉吓了一跳,“阿臻,你腿好了吗?”

李臻笑嘻嘻道:“昨天就跳过一次了,没问题,阿姊,我先出去了。”

“去吧!早点回来。”

李臻快步走出酒铺,狄燕笑着迎了上来,“李大哥,我有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狄燕向他眨眨眼,“这里不好说,我请你吃饭,我们边吃边说!”

两人说说笑笑走了,李泉从门后出现,撇了撇嘴,有点不高兴道:“这里有什么不好说,无非是怕我听见,我才懒得听呢!”

李臻和狄燕刚走没多久,酒志急匆匆赶回来,进门便嚷道:“老李,我有消息告诉你!”

“你来晚一步,那两个人去吃饭了。”

李泉从里间走出来,笑道:“小胖,要不...你去找他们吧!他们应该在江左酒肆,三楼老位子,你和他们一起吃饭,一起去玩,回头大姊给你钱。”

酒志挠挠头,“泉大姊,做这种事情要折寿的,要不你让阿才和阿旺去吧!”

“你这个没用的胖子,关键时候不帮大姊忙!”

李泉在他头上敲了一记,骂他两句,转身回里间了,片刻又听她喊道:“小胖,门口那几桶酒,你替大姊搬进来,我要去一趟仓库,你呆会儿别忘记关店门!”

“知道了!”

酒志嘟囔一句,“不肯帮她的忙,报复就来了。”

他扛起一桶酒,快步走进店里。

.......

李臻和狄燕来到了江左酒肆,他们上了三楼,在靠窗的一个座位前坐下,这是他们常坐的老位子。

狄燕点了五个菜,又要了一壶酒,笑道:“昨晚我兄长去拜访了寿春郡王,得到一些不错的消息。”

虽然这七八天李臻由于养伤的缘故,顾不上狄仁杰的事情,但狄家却没有放弃,一直在努力营救狄仁杰。

狄燕去了一趟梁州,卖给她欧阳询书法的僧人已经云游去了,使她一无所获。

不过狄仁杰的次子狄光远和寿春郡王李成器关系极好,他通过李成器得到宫中的一个重要消息。

御医沈南谬已经找到了这种毒药的来源,是来自吐火罗的蛇毒,而且这种蛇毒最多只能保存半年,时间长了就会失效。

这让狄家十分兴奋,他们又看到了父亲脱罪的希望。

狄燕对李臻低声道:“昨天我二哥又去找了周索元,周御史说,圣上对我父亲下毒的结论已经动摇了,把我父亲从监禁改为软禁,这本身就是一种暗示。

周御史很明白地告诉我兄长,只要我们能找到毒源,并证明我父亲和毒源无关,那他就可以保证我父亲不会判死罪。”

李臻冷笑一声说:“估计这个沈御医的吐火罗结论,已经让女皇帝怀疑佛经案和舍利案有关了,武承嗣和李旦都成了嫌疑人。”

狄燕并不关心武承嗣和李旦,她只关心自己父亲能否脱罪,她又继续道:“我们把周索元的话转给了父亲,今天中午,送饭人带出父亲的一张纸条。”

说着,狄燕把纸条递给了李臻,李臻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一句话,‘请敦煌李少郎帮忙’。

李臻苦笑起来,狄仁杰说的李少郎只能是自己了,狄燕注视着他,紧张地问道:“李大哥,你肯帮这个忙吗?”

帮忙肯定没问题,关键是怎么帮?

李臻沉思片刻道:“如果只要找到毒源,那就比较容易了,抓住蓝振玉便可。”

“可洛阳这么大,我们去哪里找蓝振玉?”

李臻微微笑道:“那天晚他不是来刺杀你父亲吗?虽然金吾卫没有能抓到活口,但你猜猜看,会是谁让他来刺杀你父亲?”

狄燕美眸中闪烁着刻骨的仇恨,“我知道是谁了!”

.......

魏王府密室内,武承嗣脸色铁青地注视着地上一只死犬,死犬浑身金黄,硬得像石头,和高僧云宣的中毒症状完全一样。

“你能肯定这只犬是从武顺府中挖出来吗?”武承嗣目光凶狠地盯着他的假子鱼品龙问道。

鱼品龙有点心虚的低下头道:“这是来俊臣让人带给我的。”

“来俊臣怎么会知道府中埋有死犬?”

鱼品龙白跑一趟长安,着实难以向武承嗣交代,他只得自作聪明道:“孩儿思量着,很可能来俊臣找到武顺的几个心腹武士,从他们那里得知了什么线索,这或许是武顺试毒时用的犬,被武士埋在府内,所以他们知道。”

武承嗣脸色越来越难看,来俊臣去长安应该是查舍利之事才对,现在居然查到了毒经案的线索,武承嗣心中开始后怕起来。

他又问旁边的明先生,“先生觉得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明先生沉思片刻,缓缓说:“这是来俊臣在暗示殿下,他可能查到什么线索了,但不管他怎么查,如果没有证据或者证人,圣上就算知道也不好说什么。

所以...殿下当务之急是要毁掉一切证人证据,不能再拖延,更不能心慈手软。”

武承嗣眼中迸出凶狠的目光,他出门喝令道:“让芙蓉立刻过来!”

片刻,武芙蓉匆匆赶来,“父亲找我吗?”

武承嗣指了指地上的死犬,“你自己看吧!”

“父亲,这是怎么回事?”武芙蓉吓了一跳。

武承嗣便将刚才他们的推断又重复一遍,最后对她令道:“你立刻带人去长安,把武顺所有的心腹侍卫都给我统统杀掉,不留后患!”

武芙蓉瞥了一眼鱼品龙,很不高兴道:“既然父亲已经有了得力的助手,干嘛还要女儿去?”

武承嗣心中大怒,什么时候了,居然还在内讧,他狠狠瞪了武芙蓉一眼,“你到底去不去?”

武芙蓉无奈,只得低下头道:“女儿去就是了。”

“还有,你手下那个蓝振玉,他知情太多,非常危险,你也一并将他除掉。”

武芙蓉愕然,“父亲,他应该没有关系吧!”

旁边明先生柔声劝道:“芙蓉姑娘,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这件事的严重后果,一旦你父亲出事,你的后台也倒了,现在你们父女二人应该同舟共济才对,你自己想想吧!他该不该留?”

武芙蓉沉默良久,低声道:“父亲,这件事让我女儿再想一想,可以吗?”

“可以,但明天天亮前,你必须要给我一个交代!”

......

蓝振玉也刚从长安回来不久,此时他还不知道大哥已经出事,更不知道他已被来俊臣盯上。

由于这次赶赴长安匆忙,他肩头剑伤未愈,等他回来后,肩头剑伤开始恶化了。

房间内,蓝振玉光着上身,正小心翼翼给自己肩伤换药,李臻这一剑刺得极深,严重伤了他的经脉,若不治好,他的左胳膊就废了。

蓝振玉用酒洗了伤口,又将药粉撒在肩伤上,剧烈的疼痛使他浑身一颤。

这时,一双柔软的胳膊从后面搂住了他,武芙蓉在他耳边吹气如兰,“今晚,你不能陪我了吗?”

“等伤好了再说吧!我现在没有精力。”蓝振玉披上了黑袍,他已经开始厌烦这个女人无止境的索求了。

“我当然也很关心你的伤,让我看一看?”

武芙蓉将螓凑上来,想拉开蓝振玉刚穿上的衣袍,却被蓝振玉轻轻推开,“不用了,一点小伤而已。”

武芙蓉眼中闪过一丝怒色,但立刻又消失了,她拎起酒壶,倒了两杯酒,将一杯递给了蓝振玉,媚笑道:“那你陪我喝一杯酒,我今晚就饶过你。”

蓝振玉接过酒杯,两人手臂相交,武芙蓉荡人心魄的媚眼盯着他,一点点将杯中酒抿干。

蓝振玉笑了笑,喝了一口酒,就在他准备一口将酒饮尽时,他忽然脸色大变,一把捏住武芙蓉的脖子,怒吼道:“你在酒里放了什么?”

.......

...

第0082章 芙蓉之毒

武芙蓉脸上依然带着勾引人的媚笑,轻轻摇身撒娇道:“人家就放了一点催情之药,你犯得着生这么大的气吗?”

蓝振玉想想也觉得有理,他松开了武芙蓉的脖子,脸色缓和下来,闷闷不乐道:“我刚才说过了,我身上有伤,今晚不能陪你,你不要再勉强我。”

“我当然不会勉强你。”

武芙蓉迅退到了安全距离之外,拔出剑冷冷道:“我早就腻味了你那张刀疤脸!”

蓝振玉再次脸色大变,他猛地将酒杯砸向武芙蓉,抽身拔出剑,肚子却一阵绞痛,他脸色变得惨白,大吼一声,向武芙蓉猛扑过来。

武芙蓉知道他的厉害,吓得连忙后退,不料蓝振玉却是虚晃一招,一把抓起桌上的皮囊,奋力一跃,身影掠向窗户,双肩如铁锤,将精致的细条格望月小窗撞得粉碎,身影消失便在院中。

武芙蓉大惊,奔至窗前长剑猛刺,蓝振玉人已消失,她心中焦急起来,若蓝振玉逃掉,她如何向父亲交代。

武芙蓉扶窗情急大喊:“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埋伏在院外的几名黑衣武士冲进院子,却没看见蓝振玉,一人忽然指着房顶喊道:“他在屋顶上,快追!”

但蓝振玉事先已摸清了路线,借着夜色的掩护,他俨如一只矫健的黑豹,一连越过十几栋房宅,冲进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人影便消失不见了。

魏王府已被惊动,上百人拿着火把,手提横刀长剑,在占地广阔的魏王府内四处搜寻,喧嚣吵嚷,乱成一团。

武承嗣手执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站在魏王府主宅广场内,脸色铁青地听取家丁头目的禀报。

“禀报殿下,厨房、仓库一带已搜遍,没有现逃者踪迹。”

“殿下,后花园也搜遍了,没有现蓝振玉。”

......

各处的搜查报告依次传来,都没有现蓝振玉的踪迹,武承嗣气得浑身抖,这还是他掌权以来从未生之事。

这时,武芙蓉带着几名武士也出现在父亲面前,她心中未免有点羞愧,但要强的性格使她不想在父亲面前低头,尤其父亲身后还站着一个鱼品龙。

“父亲,不用再搜寻他了,他中了女儿的牵机散,活不过今夜,过几天他的尸体就会被现。”

事到如今,武承嗣也不想过多责怪女儿,毕竟女儿已经听自己的话对蓝振玉下手了。

而且他知道牵机散的毒性,既然蓝振玉中了牵机散,那此人确实凶多吉少,武承嗣便稍稍松了口气。

“蓝振玉之事你不要再管了,你连夜赶往长安,将我吩咐你的事情一一落实,任何有可能的知情人都不要放过。”

“女儿明白了!”

武芙蓉也不想再管蓝振玉之事,她转身便带着手下迅离开了广场。

就在这时,一名家丁飞奔来报,“老爷,来俊臣求见!”

武承嗣暗吃一惊,来俊臣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求见,他略一沉吟,便点点头道:“请他来见我!”

武承嗣随即给鱼品龙使个眼色,鱼品龙会意,先一步向内院走去。

不多时,来俊臣在几名手下的陪同下,疾步匆匆来到武承嗣面前,他躬身施一礼,“俊臣参见魏王殿下!”

“来中丞,这么晚还不休息吗?”武承嗣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却语带双关地问道。

“启禀殿下,卑职奉旨查舍利一案,事关殿下声誉,卑职一刻也不敢懈怠。”

武承嗣脸色一变,目光变得凶狠起来,“舍利之事不是早有定论了吗?什么时候又立案,还有什么可查?”

“殿下,卑职只是奉旨行事,具体原因卑职不知道,也不敢知道。”

武承嗣狠狠地盯了他片刻,目光终于移开,他负手望着天空道:“莫非来中丞现在想查我吗?”

“非也,卑职不敢查魏王殿下,今晚卑职来见王爷,是想要一个人,此人知道武顺被刺杀的真相,望王爷配合,使卑职能够给圣上一个交代。”

来俊臣语气虽然卑谦,腰也一直没有挺起来,但他软中却带着硬,在关键时刻把天子拉出来,实际上就是在威胁武承嗣。

武承嗣虽然只是个平庸之人,没有多少主见,但他混迹官场也有时日了,听得懂来俊臣的言外之意。

他心中暗恨,却又无可奈何,毕竟舍利案倒现在没有说法,他进献假舍利,圣上骂他欺君罔上,后面却没有了结论,他就像被悬在半空,不着天也不着地,他心中其实也惶恐不安。

武承嗣只得叹了口气,对来俊臣服软了,“你说吧!你想要什么人?”

“卑职听说蓝振玉在魏王府中为侍卫,王爷能否将此人交给我?”

武承嗣一呆,半晌才苦笑道:“来中丞,你没现我府中乱作一团吗?连我这个魏王都持剑站在广场之上,不瞒你说,你要抓的人在我府中酗酒杀人,我们也正在抓捕此人。”

来俊臣后退一步,惊愕地望着武承嗣,他立刻意识到,他将那条毒狗送得太早了,武承嗣已开始杀人灭口。

来俊臣心中也焦急起来,蓝振玉是毒经案的关键人物,如果他被灭口,那自己怎么向圣上交代?

本来他只是不想得罪武家,才暗中提醒一下武承嗣,不料现在却变成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心中懊恼,只得又躬身问道:“请问抓住此人没有?”

“如果抓到了此人,我就不会在这里和你说话了,此人已下落不明,魏王府正在全力搜捕。”

来俊臣沉默难言,他知道自己现在还得罪不起武承嗣,就算他不相信,也不能明说。

武承嗣瞥了他一眼,又淡淡道:“来中丞要坐下喝杯茶,在我府上等待搜查结果吗?”

这是在向外撵人了,来俊臣无奈,只得躬身道:“卑职不敢打扰殿下,明天一早再来拜访,希望殿下能抓住人犯。”

他行一礼,转身离去,武承嗣也不派人送他,只冷冷地看着他的背影走远。

这时,鱼品龙快步上前,低声道:“已经搜遍全府,确实没有找到此人,但有人在后院墙上现一滩血迹,蓝振玉应该翻墙逃走了。”

“一群没用的混蛋!”

武承嗣恨得咬牙切齿,他又对鱼品龙道:“我知道你手下有不少人,你务必替我找到此人,不能让来俊臣得手,韦团儿那边,我去给她解释!”

“孩儿一定不会让父亲失望!”

.......

就在魏王府进行全面搜查的同时,隔壁的高延嗣府中也闻风而动,近百家丁也手执火把在府中仔细搜查。

带领高府家丁搜查之人正是李臻,李臻也是刚刚才赶到,他从一名正在外围搜查的魏王府家丁口中得知了情况。

和魏王府中人不同的是,李臻极为了解蓝振玉此人,蓝振玉向来是狡兔三窟,他能从五百金吾卫士兵的包围中从容离去,就说明此人有急智。

这种人绝不会把自己困死在魏王府内,他必然会寻找一切机会先逃出魏王府。

李臻心中画了一条路线图,如果他是蓝振玉,那么他先就要逃出魏王府,先到隔壁高延嗣府的可能性最大。

如果受伤,还可以先在高延嗣府内简单疗伤,然后再翻过高府西面的坊墙,坊墙外面便是洛水,蓝振玉完全可以从洛水逃走。

高延嗣在宫中未归,府中便由养子高力士做主,在高力士的安排下,九十余名家丁都听从李臻的命令。

家丁们分为三队,一队由李臻带领,沿着高武两家的隔墙仔细搜查,另一队由狄燕带领,在西面坊墙边搜寻,还有一队在高力士的带领下,在府中各个角落查找可疑迹象。

李臻在隔墙的西北角现了一串脚印,墙上也有脚印,明显是有人翻墙过来,他顿时精神大振,又仔细在草丛中搜寻,很快便摸到了一小团血迹。

他闻了闻血迹,血迹很新鲜,却散着恶臭气息,一般只有伤口未愈才会有这种污血,李臻想起了七天前他曾刺伤蓝振玉,难道蓝振玉的肩伤一直未痊愈吗?

就在这时,高力士匆匆跑来,急声道:“李大哥,我们在厨房现了情况,厨娘一家被杀,有人目击。”

李臻立刻道:“带我去看看!”

片刻,高力士带着李臻来到厨房,院子里站满了家丁,两名被杀之人也抬了出来。

这时,有家丁带上来一名十一二岁的少年,他吓得浑身抖,眼中充满惊恐之色。

李臻在他面前蹲下,柔声道:“你不要害怕,把你看到的告诉我。”

少年断断续续道:“我看见...一人蜷缩在院中,不停吐血,王大娘...也看见了,上前去问他,却...却被他一剑刺死,他又冲进屋中,杀死了王大爷,当时我就躲在大树后....”

少年说到这,失声哭了起来,李臻想了想又问道:“他是不是肩头有伤?”

少年点点头,“他左肩缠着白布,全是血污。”

那就对了,此人应该就是七天前被自己刺伤的蓝振玉,他没有料错,蓝振玉先躲到了高延嗣府中。

“然后呢?”

李臻又追问少年,“他从哪里跑了?”

少年一指西面,“他跳上房顶,向那边跑了,就是刚才。”

就在这时,高府西面传来一声惨叫,李臻一惊,纵身便向惨叫声处奔去,高力士也急了,大声对家丁令道:“快去西墙!”

李臻心急火燎,西面是狄燕在搜寻,可千万别出事!

他一口气奔至西墙,只见西侧门已经打开,大门两边站着二十几名家丁,个个神情慌张.

地上躺着两名家丁,都是前胸中剑,胸前全是血迹,看样子已经没气了。

“狄姑娘呢?”李臻不见狄燕,急得大喊。

一名家丁战战兢兢指着大门外,“狄...姑娘已经追出去了。”

李臻一跺脚,挥剑冲出侧门,狂奔而去。

........

...

第0083章 河畔争执

高府所在的积善坊外是一片长约十余里的沿河林带,穿过四百余步宽的树林,前面便是黑黝黝、宽达数百丈的洛水,依稀可看见洛水对岸高大雄伟的皇城城墙。

洛水东面两里之外便是天津桥,而再向西却是占地广阔的军营,军队用巨木在河中搭建的一座水门,有士兵在水寨上来回巡视,防止来历不明的船只从洛水进入城内。

李臻疾奔过树林,他已远远听见了狄燕的喝喊声和刀剑撞击声,他心中愈加焦急,一口气冲出树林,只见在洛水河畔的乱石滩上,狄燕正挥剑和一名黑衣人激战。

李臻一眼便认出了黑衣人,正是他们要抓捕的蓝振玉,他是毒经一案的毒源人,只有抓住他才能证明狄仁杰无辜。

蓝振玉左肩伤势严重,左臂无力,无法再使用毒弩箭,只能一只手挥剑和狄燕激战。

蓝振玉的剑术远高于狄燕,但由于他中了牵机散,尽管服了自制解药,毒性依旧没有消除,剧烈的腹痛使他在和狄燕的激战中处于下风,已渐渐不支。

这时,腹中毒性又开始作,蓝振玉疼得满头大汗,他眼一瞥,看见了正奔来的李臻。

蓝振玉心中大急,竭尽全力连劈数剑,将狄燕逼退几步,他转身狂奔,纵身一跃跳入了黑黝黝的洛水。

狄燕大惊,几步冲上,却一剑刺空,眼睁睁看着蓝振玉消失在河水中,急得她直跺脚。

李臻终于奔至,狄燕满腔怨恨都泄在李臻身上,“都怪你!我已经快抓住他了,你一来就把他吓跑了,你说!这下该怎么办?”

李臻站在河岸上,默默地望着河水,心中也充满了懊恼,今天本是抓住蓝振玉的大好机会,还是被他逃掉了。

就在这时,来俊臣率领二十余人追到了河边,不远处,鱼品龙也带着十几名手下赶来了,他们都想到了蓝振玉极可能会从洛水逃走,但他们还是来晚一步,蓝振玉已经消失在水中。

来俊臣心中万分恼火,现在距离圣上给他的期限只剩下三天,他若抓不到蓝振玉,怎么向圣上交代?

来俊臣目光一瞥,落在李臻身上,只觉此人有点眼熟,他顿时起了疑心,便走上前问道:“请问这位公子大名?”

李臻在大理寺冒充狱吏时和来俊臣打过交道,现在是晚上,他又换了衣服,来俊臣竟没有认出他。

李臻拱拱手,不慌不忙道:“在下敦煌李臻,来中丞有什么见教?”

“你就是李臻!”

来俊臣吃了一惊,他从蓝振宁口中得知了舍利案的经过,知道这个李臻和舍利案瓜葛极深,是舍利案的关键人物。

他上下打量一下李臻,又看见了旁边狄燕,却认出了她,心中暗忖,原来李臻是狄仁杰一系的人,谁说狄仁杰没有涉及此案?

来俊臣目光阴鹜地注视着李臻,干笑两声道:“本官奉旨办案,能否请李公子跟我走一趟。”

狄燕走到李臻前面,直面来俊臣道:“来俊臣,你不要动不动就把圣旨搬出来,李公子是沙州贡生,即将参加兵部武举,家世清白,官府并无案底,你凭什么带他走?”

来俊臣阴阴笑了起来,“我说是谁呢,原来是狄姑娘,看样子你和这个李臻交情不浅嘛!本官已经查到,李臻和毒经案有关,莫非你父亲真的涉及到了毒经之案,否则狄家之女怎么会认识他呢?”

狄燕想到父亲被来俊臣用酷刑毒打,体无完肤,她心中恨极,咬牙骂道:“你就是条乱咬人的疯狗,总有一天,那些被你残害过的人必会将你千刀万剐!”

来俊臣大怒,喝令左右,“来人,把这个李臻带走!”

数十人一拥而上,将李臻团团包围,李臻本可以跳入洛水而走,但他不放心狄燕,克制住了跳水逃走的冲动,他缓缓拔出剑,低声对狄燕道:“阿燕,你先走,这些狗腿子我来对付。”

狄燕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我若走了,你必死无疑!”

来俊臣愈加愤怒,拔出剑喝道:“两人都抓起来,给我动手!”

就在这时,高力士率领家丁匆匆赶到了,他见形势危机,连忙大喊,“统统住手!”

来俊臣认识高力士,知道他是高延福的养子,而高延福是圣上的心腹宦官,他倒不敢造次了,收剑回鞘,堆起笑容问道:“高公子怎么来了?”

高力士一指李臻,“李公子是我父亲的贵客,现在高府中做客,来中丞为何要抓他?”

来俊臣吓了一跳,李臻怎么和高延福有关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有点鲁莽了,狄仁杰他不怕,但高延福他可得罪不起。

他连忙给手下使了个眼色,十几名手下纷纷收剑回鞘,退了下去。

来俊臣这才笑眯眯对高力士道:“高公子或许不知,卑职正奉旨捉拿嫌犯蓝振玉,却现这位李公子好像和蓝振玉认识,所以我想请他协助办案,并无他意。”

高力士摇摇头道:“你要办案与我无关,但李公子是我父亲的贵客,来中丞要带他走,至少应先和我父亲打个招呼?”

李臻暗暗佩服高力士会说话,不愧是后来的权宦,小小年纪就能抓住重点。

李臻也不愿让高延福卷入此案,他便走出来对来俊臣道:“不瞒来中丞,我也是受狄家所托,寻查毒经案的真相。

我已现蓝振玉是关键人物,可以说,我们的目标一致,不如我们暂时合作,一起抓住蓝振玉,来中丞可以交差,我也能替狄相国洗冤,你觉得如何?”

来俊臣是极为聪明之人,他知道李臻只是涉及舍利案,和毒经案没有关系,而且此人和蓝振玉纠葛极深,比自己更有希望抓到蓝振玉。

更重要是,来俊臣只剩三天时间了,他再抓不到蓝振玉,就无法向圣上交差。

来俊臣心中暗忖,‘不如先给高延福一个面子,利用李臻来抓住蓝振玉,然后再收拾他。’

想到这,他故作欣然道:“如果李公子早点说,就不会有误会了,那就一言为定,我们合作这一次。”

李臻微微笑道:“一言为定!”

来俊臣向高力士拱拱手,“刚才是一点误会,高公子不要放在心上,卑职先告辞了。”

他一挥手,“我们走!”

二十几名手下跟着他纷纷离去,来俊臣从鱼品龙身边经过时,冷笑了一声,“品龙兄莫非想浑水摸鱼么?”

他仰头干笑两声,翻身上马,催马而去了。

鱼品龙自觉尴尬,也不知该说点什么,他踌躇了片刻,便带领家丁离去了,河畔只剩下了李臻等人。

这时,狄燕心中焦急地问道:“李大哥,我们去哪里找蓝振玉?”

“我也不知,不过他应该躲在某个地方疗伤,他肩上剑伤至少要将养一个月,好像他还中了毒,我托朋友打听一下吧!看有没有线索。”

高力士在旁边笑道:“李大哥,燕姑娘,夜深了,两位先回府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李臻心中感激高力士及时相救,他上前对高力士施礼道:“今天多亏公子相救,否则我就要吃苦头了。”

高力士有点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哎!小事一桩,不足挂齿,两位先随我回府吧!”

李臻和狄燕点点头,两人便跟着高力士回了高府。

......

次日一早,李臻和狄燕分手,狄燕先回狄府找兄长商议对策,李臻则进了皇城,花钱托一名侍卫帮他找张曦,不多时,侍卫回来告诉他,张曦今天休假,应该在家中。

李臻只得又匆匆返回了南市,在望春茶庄找到了张曦。

“贤弟,好久不见了。”

张曦一如既往的豪爽,见到李臻,热情地拍拍他肩膀笑道:“前几天我让人去酒铺找你,你大姊说你去梁州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瞒张大哥,我没有去梁州,我是受伤了,在城外养伤,前天才回来。”

“受伤!”

张曦吓了一跳,连忙将他拉进里屋,肃然地问道:“你怎么会受伤?”

他忽然反应过来,“莫非是上次大理寺被人袭击之事?”

李臻点了点头,“那天晚上,他们就是来刺杀狄相国,我不幸被射中一支毒箭,足足养了七天才好。”

“哎!我早就劝过你了,这种朝廷权力斗争非常残酷,你何必卷入其中?”

“有些事情我身不由己,张大哥,我们不说这个了,我想再请你帮个忙。”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会帮你!”

李臻想了想道:“狄相国的案子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我们已经现一个关键证人,名叫蓝振玉,他昨晚从魏王府逃脱,身上有剑伤,还中了毒,他应该就躲在洛阳某处疗伤,我知道张大哥人脉广,能不能帮我找到此人?”

张曦苦笑一声,洛阳何其之大,这让他怎么找?

但他也没有拒绝,便点点头道:“我会动员所有的朋友帮忙打听,尽力帮助你,另外你再去找找秋娘,她很善于解毒,说不定会给你帮助。”

张曦不提,李臻倒忘记了一件事,他昨天听狄燕隐隐提到秋娘,最终是赵秋娘的药解了他的毒,他还没有去当面感谢人家。

李臻心中歉疚,连忙起身道:“那就拜托张大哥了,我这就去找秋娘大姐。”

张曦送他到外屋,李臻又想起一事,问道:“张大哥熟悉鱼品龙这个人吗?”

“那个小白脸!”

张曦不屑地冷笑道:“他是韦团儿的两个情夫之一,剑术花俏,长得也很不错,可惜就是头脑差了一点,仗着韦团儿撑腰,一个小小校尉就能作威作福,你问他做什么?”

“他也在找蓝振玉!”

张曦暗吃一惊,连忙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道:“我要提醒你,这个鱼品龙不足为虑,但他背后的韦团儿却是个厉害角色,心狠手辣,权势极大,你可别招惹到她。”

“我和他没有关系,我是提醒大哥要当心一点。”

张曦呵呵一笑,“我是地头蛇,这种事情我比谁都油滑,你不用担心。”

李臻告辞而去,他倒不急着去找赵秋娘,而是先去了大姊的酒铺,他刚走到半路,却听见背后有人叫他,“李臻,李公子!”

李臻回头,只见一名年轻男子跑上前,笑着向他施礼道:“公子请留步!”

李臻没见过此人,不解地笑问道:“我们认识吗?”

“我只是带个信,有人在等你,和蓝振玉的下落有关系。”

来人将一张素笺递给他,行一礼便走了。

........

...

第0084章 美人为饵

李臻打开素笺,一股淡淡的幽香扑面而来,只见素笺上写着一行字,‘江左酒肆夜箫居’。

素笺的左下角又画了一朵梨花,旁边写了两行娟秀的小字,‘海棠花带雨,梨妆泪美人’。

这明显是个女人的手笔,李臻第一反应就是王轻语,他在洛阳认识的女人不多,狄燕哪有这么柔婉,她只会用剑狠狠敲自己一下。

赵秋娘也写不出这种柔美的诗句,只有王轻语有可能,梨妆泪美人,很符合她的心性。

而且王家在南市产业很大,王轻语出现在南市的江左酒肆,完全有可能。

想到王轻语不惜得罪兄长,把影舍利送给自己,这份情义,他心中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激,对她也有了一分淡淡的思念。

李臻低头沉思片刻,终于转身向江左酒肆而去。

江左酒肆位于洛阳漕江以东而得名,是南市最大的酒肆,除了李臻常吃饭饮酒的正楼外,还有三间精雅的小院,夜箫居便是其中之一。

当李臻走近夜箫居院门时,他却意外地现院门口站着几名带刀侍卫,一个个孔武有力。

李臻脚步不由一滞,他立刻意识到不是王轻语,王轻语见自己绝不会带什么护卫,那究竟会是谁要见自己?居然还涉及到蓝振玉,李臻一时有点踌躇了。

这时,一名年轻俊美的少年从院中出来,上前向李臻行一礼,“我家主人等候公子多时了,请随我来!”

李臻心念一转,既来之则安之,有什么可犹豫,他便欣然笑道:“那就打扰了!”

李臻走进了院子,只见房间里快步走出一人,大笑道:“终于把李公子请到了,不容易啊!”

这人竟然是昨晚见到了鱼品龙,李臻顿时明白过来,昨晚来俊臣迫于高延福的面子,才被迫答应和自己合作,这个鱼品龙又岂能置身事外。

他心中顿时轻松下来,看来这个鱼品龙也是想利用自己,只是这个鱼品龙怎么会用女人的帖子,让他疑惑不解。

“原来是鱼兄,久仰了!”

李臻笑着拱拱手,也不客气,跟他走进了房间,房间布置清雅,上等花梨木小桌,邢州白瓷花瓶,墙上挂着名人字画,前后墙边各站一名年轻美貌的侍女,却不见刚才带自己进院的少年。

这时李臻现里面还有一间屋子,只是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帘,看不清屋内情形。

侍女替他们脱去外裳,又给他们上了香茶,鱼品龙爽朗地笑道:“我最欣赏武艺高强的少年晚辈,李公子是我所见的少年俊杰之冠,我就想和公子痛饮一番。”

李臻目光又瞥了一眼里间,他似乎透过纱帘看到一个淡淡的人影,他笑了笑问道:“我一直在想,鱼校尉怎么会找到我?”

“这确实是巧合,今天早上公子不是去皇城找张曦吗?替你传话之人便是我的手下,所以我就让人在望春茶庄外等你。”

“原来是这样,看来真是巧合了。”

李臻心中冷笑一声,分明是他的人一直跟踪自己,这时,三名酒保端着酒菜鱼贯而入,片刻摆满了小桌,鱼品龙又对两名侍女摆了摆手,“你们也下去!”

两名侍女退下去,鱼品龙给李臻倒了一杯酒,又笑问道:“不知公子有没有找到蓝振玉的下落?”

李臻觉得张曦说得对,这个鱼品龙确实不够聪明,关系还没有建立起来,他就急着进入正题了,这种急切的态度,就算自己知道,也不可能告诉他。

李臻摇了摇头,“洛阳城这么大,怎么可能找得到,倒是鱼校尉有没有什么线索可以告诉我?”

“线索嘛,当然是有一点,不过我若告诉了你,最后却便宜了来俊臣,让我心不甘啊!”

“鱼校尉觉得我和来俊臣很有交情吗?”

“这个....”

李臻笑了笑又道:“昨晚的情形鱼校尉冷眼旁观,应该看得清楚,我若不找个说法,恐怕我现在皮都被来俊臣剥了,其实我找蓝振玉更多是为了报仇,他一支毒箭几乎要了我的命。”

这时,房间里传来一声女人的冷笑,“那你怎么解释狄燕呢?”

李臻忽然知道素笺上的梨花泪美人是谁了,那么柔美的诗句竟然对应着这个女人,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

李臻端起酒杯淡淡笑道:“海棠花带雨,梨妆泪美人,韦姑娘为何不出来喝一杯?”

纱帘掀开,从里见走出一个明艳的年轻女人,穿一身粉红色宫裙,臂环长帛,肌肤如雪,璀璨夺目。

她给李臻留下的印象就是明亮,头上、身上不知缀了多少宝石,在光照下闪闪光,倒把她秀丽的姿容掩盖了。

年轻女人正是宫中权贵韦团儿,在宫中她梳双环鬓,不着粉黛,清丽脱俗,可出了皇宫,她便浓妆艳抹,戴满了各种饰,就仿佛要把她在宫中的缺失统统补回来。

如果说武承嗣最关心蓝振玉的死活,那么韦团儿就是第二关心蓝振玉的下落之人,一旦毒经案被揭穿,她也难逃一死。

韦团儿昨晚得到鱼品龙的禀报,知道来俊臣正在全力追查蓝振玉的下落,而且这个李臻似乎也是局中人,她便打算把李臻拉过去,让李臻全力替自己找到蓝振玉。

她对自己很有信心,没有那个男人能逃脱她的手心,也没有那个男人敢不听她的话,更何况是李臻这种涉世不深的少年郎。

鱼品龙似乎对她极为害怕,她一露面,鱼品龙便吓得远远坐开,把位子让给了她。

韦团儿坐在李臻对面,端起鱼品龙的酒杯喝了一口酒,一双美眸注视着李臻问道:“你知道我在里面?”

李臻取出素笺,放在桌上推给了她,笑道:“本来我想不到,但我看见鱼兄,我就猜到了。”

韦团儿听他直言不讳,她也不以为异,拾起素笺刷刷撕得粉碎,随手扔在桌上,冷冷道:“回答我的话,你怎么解释狄燕?”

李臻心中着实厌恶这个女人,把自己心中难得的一丝美感就这么撕碎了,他立刻变得现实起来,这个韦团儿他还真不能得罪。

李臻沉吟一下道:“我被蓝振玉射了一支毒箭,几乎性命难保,是狄燕救了我,我欠她一个人情。”

“人情不值钱,利益才是现实啊!李公子,你是聪明人,难道也想学那些沽名钓誉之辈?”

“这个....姑娘来得太突然了,我需要想一想。”

韦团儿给鱼品龙使个眼色,鱼品龙立刻知趣地退了下去,房间里只剩下韦团儿和李臻两人。

韦团儿站起身,慢慢走到李臻身边,一只玉手轻轻搭在李臻肩头,媚眼如丝,抿着嘴儿笑道:“你还要想什么呢?要钱,我有的是,想当官,我给吏部写封信,你立刻可以做个望县之令,甚至...你若想一亲奴家的芳泽,奴家也可以考虑,李公子,你说呢?”

如果她始终不露面,就凭那一张素笺,李臻说不定还会砰然心动。

但此时,他只觉一阵恶心,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连最起码的矜持都没有了,自己和她第一次见面,她就说出这种露骨的话,为了拉拢他,竟不惜用自己来做诱饵。

心中虽然反感之极,但李臻的头脑却很清醒,这个女人不是他惹得起,他该怎么回答?

沉吟良久,李臻缓缓道:“能给韦姑娘做事,是李臻的荣幸,但我有个原则,先做事,后收钱!”

“好!我喜欢李公子的爽快。”

韦团儿又恢复了她平时的冷傲,坐回位子,注视着李臻道:“我就相信你的诚意,你若替我抓到蓝振玉,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但我丑话也说在前面,你若两面三刀,表里不一,那也休怪我韦团儿心狠手辣。”

“如果我能力有限,抓不到蓝振玉呢?”李臻又反问道。

“我不希望这种事情生,我会让鱼品龙尽力帮助你,事实上,我也不需要这个人,我只要你抢在来俊臣之前干掉他。”

李臻故作恍然大悟,“我明白韦姑娘的意思了,韦姑娘就是不想让他落到来俊臣手中。”

“不仅是来俊臣,我不希望他落入任何人手中。”

说到这,韦团儿又冷冷道:“这个蓝振玉中了七步断肠散,无药可解,他最多只能活三天,李臻,如果来俊臣在三天之内抓到他,那你就别想活了,就是这么简单!”

李臻默默点头,他现在终于明白韦团儿为什么会找到自己了,因为她知道鱼品龙能力不够,为了避免来俊臣抓住蓝振玉,她只能屈身来找自己帮忙。

.......

李臻告辞而去,鱼品龙又畏手畏脚进了房间,讨好地对韦团儿笑道:“还是团儿厉害,只要团儿亲自出马,还有谁敢拒绝呢?”

韦团儿脸一沉,斥骂道:“若不是你这个蠢货办事不力,我何苦要亲自出马?”

鱼品龙吓得不敢吭声,韦团儿沉思片刻又道:“来俊臣是心机极深之人,他绝不会什么都告诉武承嗣,我怀疑这个蓝振玉手中还握有什么证据,来俊臣才会这样不惜代价要抓住他。”

“那我该怎么做?”鱼品龙小心翼翼问道。

韦团儿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就盯住这个李臻,他若杀了蓝振玉,你务必把蓝振玉身上的证据给我找到。”

..........

...

第0085章 半寸之间

赵秋娘的南园武馆位于紧靠南市的福善坊内,占地约四十余亩,和李泉的仓库挨在一起,事实上,李泉的仓库就是赵秋娘武馆的一角,赵秋娘用很低的价格租给了她。

赵秋娘丈夫名叫萧敬天,也曾是洛阳城有名的豪霸,家财万贯,萧敬天去年不幸病逝后,财产由妻子和三个兄弟平分,赵秋娘便分到了这座武馆,连同武馆下面的四十亩土地。

赵秋娘收了百余名弟子教授武艺,同时也收钱替人解决纠纷,无形之中,赵秋娘便成了南市一带最有势力的女人。

赵秋娘和李臻可谓不打不相识,她先派新收的十几个徒弟去骚扰李泉的酒铺,被李臻痛击后,她随即在酒肆中挑战李臻,想找回面子,不料却被李臻击败,但李臻却巧妙地保住了她的颜面。

正是这种不打不相识,使他们化干戈为玉帛,有趣的是,赵秋娘反而和李泉成为了挚友,两人年纪相仿,性格相似,有共同语言,很容易就相交成友。

武馆药房内,赵秋娘小心翼翼地将一个小瓶子递给李臻,瓶子里有半瓶白色粉末。

“这就是七步断肠散,又叫牵机散,可溶于酒中,无色,但有一种很淡的苦味,被酒味掩盖,一般人尝不出,但炼毒人却能品出来。”

李臻举起瓶子端详半晌,又问道:“它有什么解药呢?”

赵秋娘轻抹一下腮边的丝道:“据我所知,唯一解药就是师父的雪蛤丸,但如果中毒不深,连续服食大量牛黄也可以缓解毒性,不过牛黄很少,而且贵重,你说的那个蓝振玉未必能买得起。”

“除了雪蛤丸,还有什么药能解?”

“应该没有了,这是绝命毒药,普通人服下半个时辰后必死,就算是蓝振玉那样的用毒行家,也最多支持三天。”

李臻点了点头,他终于有点眉目了,可以从牛黄上着手,打听谁最近在大量购买牛黄。

不过,洛阳这么大,他该从何处着手?而且蓝振玉万一已经逃离洛阳,麻烦就更大了。

赵秋娘见他愁眉不展,便笑道:“我再帮你一下吧!让徒弟去各个坊里打听,看看最近有谁在大量买牛黄?”

李臻大喜,躬身施礼,“那就多谢秋娘大姐了!”

赵秋娘媚眼儿一瞟,轻笑道:“那有这么好的事情,你想让秋娘白出力吗?”

李臻挠挠头,“那要我怎么办?”

“上次说的事,你要教我徒弟们骑射,你休想再糊弄过去。”

“我只是怕麻烦,好吧!我教就是了。”

“这就对了。”

赵秋娘亲密挽住他胳膊,向外走去,又把头枕在他肩上,故作甜蜜模样,她身上的阵阵幽香直钻李臻的鼻子。

“还有啊!给你大姊说一声,她下次若再给我租金,我就让徒弟去偷她的酒喝。”

.......

李臻回到酒铺已是下午了,昨晚几乎一夜未眠,今天在洛阳城跑了一圈,他也着实有点疲惫,吱吱嘎嘎走上了阁楼,一头栽在被褥上,浓浓的困意使他眼皮都快睁不开。

这时,他的脸却在枕头上触到一物,他吃力地抽出来,却是一张叠好的纸条,李臻迷迷糊糊打开纸条,酒志那歪歪扭扭的字迹便出现在他眼前。

‘老李,我晚上不回来吃饭,可能明早才回来,另外,我昨天在街上遇到了蚊蝇二侠,要不要找机会揍这两个小子一顿?’

李臻打个哈欠,随手把纸条扔到一边,这小子估计又是在青楼遇到了蚊蝇二侠。

“等等!”

一个念头悄悄钻入了李臻昏沉沉的大脑,他想到了什么,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李臻一下子坐了起来。

他呆呆凝思了片刻,猛然一拍脑门,当初敦煌比剑,索文的迷药剑不就是蓝振玉教的吗?

他又想起了康大叔给他说过的话,蓝振宁是索庆的女婿,那么蓝振玉和索家也有亲戚关系,蓝振玉会不会就藏身在洛阳索家?

李臻现了这个线索,困意顿消,兴奋得跳了起来,翻身便跃下了楼梯,也是巧,他刚奔到店门口,便看见狄燕和酒志远远牵马走来,酒志愁眉苦脸,就像被抓了壮丁。

“燕妹子,我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我还有要紧事,明天再帮你找好不好?”

“不行!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去了哪里你能不知道?”狄燕气鼓鼓道。

狄燕今天穿了男装,头戴貂帽,身穿略微紧身的白色圆领缺骻袍,腰束革带,内穿中裤,脚穿松软的吉莫皮靴,远看就是一个俊美的少年郎。

“你们两个!”李臻向他们招手。

狄燕眼睛一亮,丢下酒志奔跑过来,“李大哥,我找你一天了,你到底去哪里了?”

“我等会儿再给你说,喂,老胖,你别跑!”

李臻见酒志想溜走,急忙冲上去,一把揪住了他,“我找你有要紧事!”

酒志连连作揖,“老李,今天我真的很忙,你们两个放过我吧!”

“我有急事要找索文和索英,告诉我,去哪里可以找到他们?”

“这个....”

酒志偷偷看了一眼狄燕,附耳对李臻说了几句。

虽然是妓馆,但李臻也顾不得了,也不管酒志是否愿意,强拉着他道:“你现在就带我去!”

........

百芳院就在南市大门附近,正好是人流较多的市口,三家妓馆大门在百步内一字排开,竞争十分激烈,数十女子在各自店门口争抢客人,显得颇为壮观.

百芳院门前人来人往,一群妖艳的女子拉住行人便向院子拽,酒志早已轻车熟路,半推半就地被两名女子拉进了妓馆。

临进门时,还故作扭捏,大喊一声,“老李,我去打听一下。”

狄燕好不容易才挣脱两名年轻女子的纠缠,尽管身着男装,但她依旧满脸通红,羞恼万分。

“李大哥,你怎么带我来这种地方?”

扭过头,却见李臻正和一名衣着暴露的女子说着什么,她心中大恨,一把拉住李臻的手腕,将他硬拖到一边无人处。

她满脸嗔怒地狠狠掐住李臻胳膊,“你也跟他们学不正经!”

李臻被她尖利的指甲掐得直咧嘴,拱手作揖道:“小姑奶奶,我在给你找蓝振玉?”

“你是说蓝振玉躲在这里面?”

狄燕眨眨大眼睛,满腔怒火立刻消去了七八分,手也松开了。

“这也怪你,你怎么不早说?”

李臻苦笑一声,他一路只说找索氏兄弟,却忘记告诉狄燕,最后目的是为了蓝振玉。

“好!好!算是我没讲清楚,向你道歉!”

狄燕见另一家妓院的几个拉客女子向这边走来,吓得她拉着李臻便跑,足足离妓馆大门五十余步,她才停下脚步,咬牙恨道:“看你们怎么拉客?”

一转身,却不见了李臻,她急向两边张望,这才现李臻又回妓院门口牵马去了,结果还是被几名女子围住,几个妖艳女子笑声轻佻,似乎和他很熟的样子。

狄燕又气又恨,狠狠一跺脚,“他到底来过这里多少次?”

这时,李臻牵马过来,狄燕气得哼了一声,扭头不睬他。

李臻见她使了小性子,只得站到一边,不敢跟她说话,但只片刻,狄燕又怒冲冲上来道:“你给我说清楚,蓝振玉和这里究竟有什么关系?”

李臻便低声道:“昨天老胖在这里遇到两个敦煌的同乡,这两个同乡就是蓝振玉的亲戚,我怀疑蓝振玉就躲在他们家中。”

狄燕见他说得郑重,心中的不满也渐渐消失,她迟疑一下道:“可是....那是昨天的事情,今天还能找到吗?”

“我也不知,只能试试运气了,老胖说,里面可能有人知道,他去打听一下。”

“呸!”

狄燕厌恶地啐了一口,“我现在知道了,这个死胖子总说他很忙,我还奇怪他忙什么,原来他整天逛这种地方,你以后要离他远一点,这种朋友不要也罢!”

李臻连忙岔开话题问道:“你今天急着找我,有什么事吗?”

一句话提醒了狄燕,她居然把这件事忘记了,她顿时急道:“昨晚周索元来提审我父亲,他说圣上已下旨,要求他们三天内拿出报告,希望父亲能配合。”

“什么叫配合?”李臻不解道。

狄燕目光黯然,半晌才叹口气说:“就是...认罪!”

李臻一下子愣住了,只有....三天了么?

就在这时,酒志从妓馆内狂奔而出,奔至两人面前激动道:“我打听到索家地址了。”

这时狄燕也顾不得嫌厌了,急忙问道:“在哪里?”

“就在隔壁的延福坊内。”

李臻当机立断道:“我们现在就去!”

三人翻身上马,催马向延福坊奔去。

........

延福坊不大,由于紧靠南市,坊内大片民房都被租用为仓库,巷道纵横,显得狭窄而混乱。

他们很快便找到了索家在洛阳的府宅,在延福坊的最东面,是一座占地约八亩的中宅,四周都是低矮的民房。

离索家大门还有二十几步,李臻勒住了战马,他惊讶地现,索家大门前站着几名带刀公差,木桩上还拴着不少马匹。

“是来俊臣的人!”狄燕认出其中一名侍卫,就是昨天晚上包围他们的来俊臣手下。

李臻也愣住了,来俊臣怎么会找到索家,难道是因为。。牛黄?

想来想去,只有这一个可能,索家大量购买牛黄,被来俊臣查到了。

“李大哥,我们怎么办?”狄燕焦急万分,若被来俊臣抢走了蓝振玉,以来俊臣的恶毒,父亲还能得到昭雪吗?

“等一等!”

李臻隐隐听见了索府中传来一阵喊声,就在这时,一条蓝色人影从围墙上倏然掠出,跳进了围墙外的一栋民居内。

“是蓝振玉!”

李臻调转马头,向那处民居疾奔而去,他又大喊:“老胖、阿燕,你们从西面包抄!”

三人兵分两路,沿着索府的围墙纵马奔行,这时,来俊臣率领十几名手下也从索府中冲出,他显得恼羞成怒,眼看要抓到蓝振玉,又被他逃脱了。

来俊臣和手下也纷纷翻身上马,沿着东墙外追去。

李臻的战马强劲善奔,度极快,他在一片民居中狂奔,紧紧追着一个蓝色的身影,那个蓝衣人向坊墙方向逃去,显然是想翻墙而走。

李臻追至一条狭窄的巷道前,忽然停住了战马,只见在巷道尽头的坊墙下,蓝振玉痛苦地蜷缩成一团,不停地吐血。

才隔了一天一夜,蓝振玉的模样已经变了,剧烈的毒性使他身体变得佝偻,削瘦得厉害,脸颊也凹陷进去,眼睛突出,就像一只被饥饿折磨了一个冬天的孤狼。

李臻执弓在手,抽出一支箭,拉弓如满月,瞄准了三十步外的蓝振玉,这时,蓝振玉慢慢抬起头,呆呆地望着李臻的弓箭,眼睛里充满了对死亡的绝望和求生的哀怜。

一种莫名的情绪涌入李臻的心中,他心中竟有一丝不忍,箭尖略抬了半寸,长箭脱弦而出,强劲的箭矢钉在蓝振玉头顶的坊墙上,箭尾微微颤动。

蓝振玉惊讶地看着李臻,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他忽然翻身一跃,跳上了民房低矮的屋顶,又窜上旁边的大树,顺着大树翻过了坊墙。

李臻怔怔望着蓝振玉消失,心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

这时马蹄声疾奔而至,手执长剑的来俊臣杀到了,他也勒住战马,目光锐利地盯着巷道地上一滩黑血,又看了看钉在墙上的长箭,抬头看见了还在晃动的枝叶。

他心中蓦然大怒,转身恶狠狠盯着李臻,“你把他放走了?”

李臻满脸通红,霍地回头大吼:“狄相国只有三天性命了,我会放他走吗?”

来俊臣愕然,眼中也变得疑惑起来,只片刻,他调转战马,对赶来的手下大喝:“去坊门,继续追!”

来俊臣带领手下绝尘而去,李臻望着自己射空的箭矢,他也不由长长叹了口气。

...

第0086章 刀嘴软心

次日天刚亮,李臻便被大姊的怒吼声吵醒了,“阿臻,你给我死下来!”

李臻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懒洋洋道:“阿姊,又怎么了,你说话能不能温柔点。”

“狗屁温柔!我还要敲你的头,店门居然一夜没关,你想让贼把我的酒铺搬空吗?”

李泉愈加恼火,用擀面杖敲打楼梯,“臭小子,还不快下来!”

李臻吓了一跳,连忙问睡在另一头的酒志道:“老胖,你昨晚没关店门吗?”

酒志满脸委屈地望着他,“不是说好你关吗?所以我就没管了。”

李臻颓然倒在榻上,拍了拍额头,这下完蛋了,少说也要被老姐扒掉一层皮。

无奈,他只得磨磨蹭蹭起身,从楼梯跳了下去,捂着头道:“阿姊,你不会真打吧!”

李泉正在忙碌地清点店内的酒桶,店里没有钱,倒不用担心,关键是存酒,那可是她的命根子,少一桶她都会气得疯。

她一边清点一边道:“清点完损失我再和你算账,少一桶酒我就打你十杖,你赶紧求老天保佑,昨晚没有小贼光临。”

这时,李泉又用擀面杖指了指里屋令道:“你去酒窖清点,一共三百二十二桶,再加半桶没有卖完的酒,快去!”

李臻心中暗暗好笑,他的大姊如此军令如山,不去当将军,着实可惜了。

“快去!要我敲你吗?”

李泉见兄弟磨磨蹭蹭,气得用擀面杖在他后背敲了一下,李臻吃痛,像兔子般跑去了地窖。

这时,酒志也躲躲闪闪地从阁楼上蹩下来,他胆怯地望着李泉手上的擀面杖,战战兢兢道:“泉大姊,我想去给父母买点土产,先走一步了。”

李泉正在清点柜台里的杂物,头也不抬道:“小胖,还是你心细,想得到父母,不像我家阿臻,就一个粗枝大叶的闷头萝卜,那么多温柔美貌的小娘不睬,却偏偏和那个狄小娘整天厮混在一起,让人看着就难受,你说他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酒志眼一瞥,忽然现狄燕就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如水,后背的长剑仿佛要脱鞘而出,他顿时吓了一跳,连忙低声喊道:“泉大姊,别...别说了!”

李泉听他声音不对,一抬头,正好狄燕四目相对,她愣了一下,略有点尴尬地笑问道:“狄姑娘,你是几时来的?”

狄燕眼中的怒色消失,将一口闷气压在心中,淡淡道:“我刚到,泉大姊,李...臻呢?”

“你找阿臻啊!”

李泉左右看看,又问酒志道:“小胖,阿臻呢?你看见没有?”

“我...我有急事,先走一步了。”

酒志转身便向店外奔去,片刻就跑得没影了。

“这个胖小子,就算尿急也不至于这样啊!”李泉望着酒志急火火的背影啐笑一句。

这时,她又迅打量一下狄燕,见她似乎特地打扮了一番,穿一件绿色罗衫,外套浅黄色的半袖襦衣,双臂绕着一条红色的丝帛,下身穿一条镶着金边的百褶石榴裙,脚穿小鹿皮靴。

她梳着双环望月髻,头乌黑,闪烁着光泽,斜插一根镶着绿宝石的金钗。

她脸上似乎抹了一层淡淡的胭脂,更显得她肌肤晶莹细腻,一双宝石般的大眼睛格外的神采飞扬,小嘴红润饱满,鼻子修长而秀美。

李泉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狄小娘长得确实美貌,是她见过女子中最美貌的一个,可惜.....

李泉的目光又落在狄燕头上冒出的半截长剑,就是这柄长剑让她心中不喜。

听说她还是官宦家的女儿,李泉自己是个商人,她心中当然有点排斥官家女儿,不过这也不是问题,他弟弟考中武举,就是大鹏展翅之日,什么样官家女儿配不上?

说来说去,她就是不喜欢狄燕这副侠女的模样,风风火火的女子,怎么能静下心来相夫教子。

李泉见狄燕正在探头找兄弟,她眼珠一转,又故作恍然道:“我想起来了,阿臻好像一早出去了,思思来找他,他就带她出去玩了。”

‘思思?”狄燕奇怪地问道:“那个思思不是在张掖吗?”

“她不能老在张掖呀!她那么喜欢我家阿臻,偷偷跑来洛阳找他也很正常不是,哎!狄姑娘,你来晚了一步,要是早来一刻钟,你就见到他们了。”

李泉一边说着,一边心虚瞥了一眼里间院子,这个时候,她弟弟可千万别出来。

“那我就等他一下吧!我...我有要紧事找他。”

狄燕心中着实不高兴,昨天放跑了蓝振玉,今天不好好反省自己,却和思思跑出去玩了,这是什么态度?

她心中不满地踢一脚旁边的酒桶,又道:“我不打扰泉大姊做生意,我去里面等他。”

说着,她拔足便向里间走去,吓得李泉连忙拦住她,“别去!里面...那个伙计在洗澡,你就在店堂里等吧!”

李泉反应极快,又拾起一只胡凳放在看不见里间的角落,干笑两声说:“燕姑娘坐这里就行了,影响不了我的生意。”

狄燕听说伙计在洗澡,吓得她连忙停住脚步,慢慢坐了下来,她打量一下酒铺,又好奇地笑道:“大姊存这么多酒,是为天子的寿辰准备吧!”

李泉也正在烦心女皇帝寿辰到底要不要办,狄燕的问题提醒了她,这个狄小娘不就是官家女儿吗?说不定她知道内幕消息。

李泉便连忙堆起了笑脸,试探着问道:“狄姑娘,你爹爹的官一定当得不小吧?”

狄燕黯然低下头,半晌低声道:“我爹爹被人陷害,已经被罢官下狱,若再不证明清白,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李泉吓了一跳,父亲居然要被杀了,她心中顿时升起一丝同情,这个狄小娘真怪可怜的。

哎!阿臻就算帮不了她,安慰安慰她也是应该,阿臻这时候躲开她,不就变成了一个无情无义之人吗?自己真是个糊涂大姊啊!

李泉恨自己刚才把话说得太满,现在又该怎么改口呢?

她心中转了几个念头,便笑道:“狄姑娘,这样吧!我大概知道他们在哪里?你先去江左酒肆老地方等着,我去把阿臻找回来。”

狄燕连忙起身道:“大姊告诉我在哪里,我去找就行了。”

“不!不!你不了解那个思思,从小就难缠呢!她若知道是你找他,她绝不会放他走,还要又哭又闹,你先去酒肆,我编个故让他回来找你。”

“那就谢谢大姊了,我先去了。”

狄燕走出店门,牵马向酒肆去了,李泉探头见她走远了,这才跑进里屋喊道:“阿臻快死出来!”

李臻半天才从酒窖钻出来,“阿姊,我还没清点完呢!”

“不要你清点了,你快去江左酒肆,狄姑娘在那里等你,有急事。”

李臻愣住了,半天也没有明白过来,李泉有点不好意思,催促他道:“你快去吧!再帮我圆个谎,真是丢人啊!”

.......

李臻上了酒肆三楼,远远便看见狄燕坐在位子上,他心中苦笑,自己老姐乱编故事,却要自己来圆谎,这叫什么事!

无奈,他只得上了楼梯,向狄燕走去,笑道:“抱歉!抱谦!让你久等了。”

狄燕因为昨天李臻放跑了蓝振玉而对他大脾气,等她冷静下来,她也觉得十分歉疚,李臻为保护自己父亲差点丧了命,他放跑蓝振玉也绝不是本意,自己怎么能那样责怪他。

本想今天来向他道个歉,不料他却带着康思思出去玩了,这让狄燕心中又有点生气,她脸一沉,脸望向另一边,不理睬他。

李臻在她对面坐下,陪笑道:“还为昨天的事情生气吗?我昨天也是一时糊涂,后悔也来不及了,责怪了自己一夜。”

狄燕听他提到昨天的事,心中怒气稍稍消了一点,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人家思思从张掖跑来找你,多不容易,你却不理睬人家,这太无礼了吧!”

李臻心中埋怨大姊多事,却让自己处境尴尬,好在他一路想到了说辞,连忙笑着解释道:“思思是昨天和父亲一起来洛阳,但他父亲有急事要赶回长安,今天一早就要出,我是去送送她。”

狄燕听说是去送人,心中又舒服一点,脸色也缓和很多。

“她父亲有事,她可以留下来啊!干嘛急着走?”

“生了长安那件事,她父亲哪里还放心,走到哪里都把她带着,怎么可能单独把她留下。”

“有你大姊在,更何况还有你,说不定你将来就是他女婿,有什么不放心的?”狄燕又瞥了他一眼道。

“你真是说笑话了,她是祆教徒,她的丈夫必须也是祆教徒,我怎么可能娶她为妻?”

狄燕顿时醒悟,这个康思思是粟特女子啊!自己竟然忘记了。

她心情顿时好了起来,抿嘴笑道:“我就是说个笑话呢,你还当真了!”

李臻见她似乎不生气了,一颗心终于放心,心中暗忖,‘这件事以后千万别穿帮了。’

这时,狄燕想到了父亲之事,心中又有点沉重起来,“李大哥,你说天子是怎么想的,非要逼御史台三天拿出报告,来俊臣还没有结论啊!她怎么就认定我父亲是凶手?”

其实昨晚李臻已经想通了,历史上狄仁杰并没有被处斩,佛经案也和自己无关,自己不可能改变这段历史。

那么一定会生什么事,使武则天又改变了主意。

李臻便笑着安慰她道:“正如你说的,来俊臣还没有结论,女皇帝也不可能随便冤杀大臣,何况你父亲还是相国,我估计女皇帝是在给御史台施压,同时也是给来俊臣施压,你就放心吧!你父亲的案子一定会有转机。”

虽然这样说,李臻自己也觉得好奇,究竟会生什么样的转机呢?

...

第0087章 峰回路转

太初宫凤仪殿,这里是女皇武则天在宫中批阅奏章之处,舍利案和毒经案的风波已渐渐过去,寿辰筹备又重新启动,这几天朝中事务繁多,武则天也格外忙碌。

在凤仪殿西面的一条长长走廊上,御医沈南谬正步履匆匆向凤仪殿方向而去。

沈南谬年约四十岁左右,身材中等,皮肤白皙,在宫中行医已近二十年,为人和善,以细心体贴而出名,宫中人都很喜欢他,武则天也很喜欢他的体贴,指定他为自己的御医。

这时,走廊柱子后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给我站住!”

沈南谬吓了一跳,停住脚步,慢慢回头望去,只见柱子后闪出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身披袈裟,正是薛怀义。

薛怀义因为河内老尼之事刚和女皇武则天吵了一场,被赶出凤仪殿,心中正烦闷,却看见了御医沈南谬。

能贴近武则天的男人并不多,除了薛怀义外,还有就是这个御医沈南谬了,最近武则天患了风湿,肌肉酸痛,需要御医沈南谬替她按摩扎针,有时候薛怀义看在眼中,心中也着实有点嫉恨。

毕竟沈南谬也是身体健康的男人,薛怀义不希望别的男子触摸武则天的身体。

沈南谬认出薛怀义,心中有点害怕,上前行一礼,“原来是大总管,秋夜风寒,当心受凉!”

这时沈南谬职业习惯,却引来薛怀义一阵冷笑,他慢慢走上前,打量一下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的沈南谬,便在长廊石椅上坐下,喝斥他道:“难道你要高我一等吗?”

沈南谬无奈,只能慢慢跪下,薛怀义一阵大笑,沈南谬的窝囊着实让他感到舒畅,他又用嘲讽的语气问道:“沈御医,你碰过女人吗?”

“在下家中有妻室!”

“我是问你碰过宫中的女人吗?”

沈南谬缓缓摇头,薛怀义心中惊讶,凑上前笑问道:“你在宫中二十年了,难道从未碰过宫中女人?”

“在下是御医,给宫人看病是我的职责,总管所说之事乃是御医第一大忌,不仅是死罪,也是行医不义之举,在下从不做违背宫规和医德之事。”

薛怀义心中充满不屑,一个无能的窝囊废罢了,自己居然还警惕他,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薛怀义着实瞧不起此人,越看他便越觉得厌恶,便一脚将沈南谬踢翻在地,斥骂道:“没用的窝囊废,滚!”

沈南谬慢慢站起身,向薛怀义行一礼,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薛怀义望着他背影走远,又想起武则天对自己的怒斥,心中愈加烦闷。

他伸手掰断一株牡丹花枝,狠狠扔进水塘中,恶狠狠骂道:“该死的老太婆,老子早就烦腻她了!”

......

沈南谬走到凤仪殿前,他本想请宫女通报,正好上官婉儿从殿内走出,看见了沈南谬,连忙上前道:“今天圣上心情不太好,晚一点再来!”

“卑职明白了!”

沈南谬行一礼,又道:“上官舍人,卑职还有一事要禀报。”

上官婉儿已经转身要走,听他这样说,便停住脚步问道:“还有什么事?”

“上次圣上让卑职查罗忠诚之死,卑职已经查出来了。”

罗忠诚就是宫中负责检查寿礼的宦官,他是寿礼入宫的第一关,所有外臣进献寿礼,都要先由他先检查一遍,确认没有问题才能送入宫内。

上次毒经案,除了高僧云宣和另一名宦官外,罗忠诚也不幸中金毒而亡,不过他没有当场身亡,才引起了武则天的怀疑,暗令沈南谬查清他的死因。

上官婉儿心中一惊,连忙将沈南谬拉到一个僻静的角落,低声问道:“查到了什么?”

“罗忠诚是在高僧云宣之后才毒身亡,时间上不对,中间相差了近一个时辰,以吐火罗金毒之烈,他检验时就应该惨叫倒地而亡才对,不可能拖那么久,而且.....”沈南谬语气迟疑了一下。

“而且什么,快说!”上官婉儿紧张地催促道。

“而且....他中的金毒并不是从皮肤渗入,而是被人从口中灌毒,虽然看似中毒症状一样,但实际细查就会现不同,换而言之,罗忠诚其实是被人毒杀,卑职敢肯定,佛经在入宫时并没有毒。”

“你能确定吗?”

沈南谬点点头,“卑职反复检验,确定无疑。”

上官婉儿眼中闪烁不定,沈南谬的结论就证明了佛经是进宫后才被人做了手脚,那么毒经案就应该和狄仁杰无关。

上官婉儿其实知道毒经案和狄仁杰无关,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相信圣上也明白,只是事关重大....需要确凿的证据。

沉思半晌,上官婉儿又道:“这件事我知道了,今天圣上心情不好,就不要给她按摩了,明天再来了吧!另外,你说的这件事牵连太大,你千万不要多嘴,记住了吗?”

“卑职明白,卑职不会引祸上身。”

沈南谬转身回去了,上官婉儿呆立了片刻,便心事重重向凤仪殿内走去......

凤仪殿御书房内,武则天正全神贯注批阅中书省上报的奏章,她这两天的心情确实不好,边境不宁,国库空虚,但要开支的地方又太多。

军费支出,百官俸禄支出,河北旱灾要赈济,还有她的寿典支出,修建天枢支出,天堂还没有完工,还有大笔后续开支,诸般种种,令她心烦意乱。

偏偏今天薛怀义又问她要二十万贯钱,用来安置河内老尼和她的信徒,让武则天想起了前两天御史对河内老尼的弹劾,妖邪放纵,玷污佛门。

她便否决了薛怀义的请求,薛怀义竟老羞成怒,和她大吵一场,着实让武则天恼火。

武则天越想越烦,便搁下了朱笔,负手在房间内踱步,这时,门轻轻开了,上官婉儿悄悄走了进来。

她乖巧地站在一旁,不打扰武则天的思绪,良久,武则天叹了口气道:“婉儿,最近薛怀义越来越对朕无礼,朕已经快无法容忍他了。”

上官婉儿和韦团儿是武则天最信任的两名宫中女官,她们都极为了解武则天的心理,可以说摸透了她的心思,对武则天各种决策有着很大的影响力。

不同的是,上官婉儿是在政务上帮助武则天,而韦团儿则在生活上侍奉她,两人各管一块,历来井水不犯河水。

但自从武则天封薛怀义为陇右道大总管,手握大权的薛怀义开始涉及朝政后,一直和薛怀义关系密切的韦团儿也通过薛怀义插手政务了。

无形中就打破了韦团儿和上官婉儿之间多年形成的界限。

很多时候,上官婉儿制诏下达,她明明知道这些诏书是韦团儿在背后给薛怀义出谋划策,但她也无可奈何。

在宫中,只要韦团儿和薛怀义联手,上官婉儿就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除了隐忍,她别无选择。

此时,薛怀义的桀骜不驯已经使他和武则天之间出现了裂痕,河内老尼事件便是引他们矛盾的一块点火石。

不过上官婉儿知道,武则天还离不开薛怀义,床头吵架床尾和,现在还远远不是对付薛怀义的时候。

上官婉儿行一礼笑道:“薛大将军本来就是粗人,读书不多,圣上要求他像相国一样明白事理,未免有点苛求了。”

这句话让武则天心里舒服了一点,她笑着点点头,“你说得不错,朕对薛怀义的要求太高了,也不太现实,不过他要求朕拨二十万贯钱安置河内老尼,你说该怎么办?”

上官婉儿心中早有对策,她不慌不忙道:“陛下需要平衡,目前太仓存粮和左藏存钱都不多,陛下可以把必须要支付的军费、赈济和官俸扣除后再考虑其他支出。

婉儿觉得,建造天枢可以缓一缓,陛下的寿辰可以增加民间的喜庆热闹,下旨大赦之类,这方面几乎不耗钱,不过在仪典方面稍微节俭一点,比如很多器具可以利用年初之物,不必新造。

至于薛大将军那边,陛下可以让他选,要么削减白马寺的开支,要么停止麟趾寺的支出。”

武则天暗暗点头,天枢确实可以缓一缓,天枢和天堂同时修建,这段时间出入皇城和宫城的工匠太多,已经引起了一些不必要的事端。

另外自己寿辰的庆典也可以增加喜庆和减少奢华,利用库存中旧的器物,这是个节省费用的好办法,武则天决定采纳。

但武则天却听出了上官婉儿另一层含蓄的建议,其实就是希望她慎重处理河内老尼之事,这和御史的弹劾有关,河内老尼的嚣张入城已经引起朝野非议。

武则天又拾取御史的弹劾奏章看了看,上面弹劾河内老尼进城时的种种妖孽之举,让武则天心中也着实不高兴,她便点了点头,“婉儿的建议很好,就此制诏吧!”

上官婉儿心中暗喜,她见武则天已经接受自己的意见,时机已成熟,便又道:“婉儿还有一件事要禀报陛下!”

“还有什么事?”

上官婉儿跪了下来,“婉儿愿以性命担保,狄相国对陛下忠心赤胆,他绝不是下毒之人,而是被人陷害。”

武则天一怔,不解地望着上官婉儿。

.......

当天晚上,武则天便下达了旨意,御史台暂停对狄仁杰下毒一案的调查,停止大三司会审,解除对狄仁杰的软禁。

不过只是暂停调查,并没有推翻狄仁杰的嫌疑,他依旧停职在家,等待最后的判决。

但御史台由于没有了三天期限,狄仁杰迫在眉睫的认罪危机也暂时消除了。

就在旨意刚下达不久,一名宦官便悄悄出了皇城,将一封密信送到去魏王府。

...

第0088章 人之将死

就在武则天旨意下达半个时辰后,来自宫中的紧急密信也送至了魏王府。

此时武承嗣已经睡下,但密信的内容却把他吓出一身冷汗,他慌忙起身,又命人将明先生找来。

“殿下,何事如此慌张?”

明先生走进房间,便见武承嗣心慌意乱地在房中踱步,不由奇怪地问道,

武承嗣连忙请明先生坐下,把宫中密信递给他,惶恐道:“形势不妙,圣上竟然有宽恕狄仁杰的迹象。”

明先生看了看密信,眉头一皱,事情确实有点麻烦了,他沉吟一下问道:“这两天宫中生了什么事,圣上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一直在密切关注宫内情况,这两天宫中很平静,没有生异常,就是圣上和薛怀义有了点小矛盾,但也和毒经案无关。”

“这就奇怪了。”

明先生沉思良久,他又问道:“那来俊臣那边呢?他有没有进宫上奏什么事情。”

武承嗣还是摇了摇头,“据我所知,来俊臣一直没有入宫,他还有两天的期限,这两天他像疯了一般,到处搜寻蓝振玉。”

明先生眼中露出困惑之色,如果什么事都没有生,圣上怎么会下这样的旨意?

武承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幕僚,此时他吓得六神无主,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原本十拿九稳的毒经案竟然出现这么多意外,令他心中开始后悔了。

“先生,要不然再刺杀狄仁杰?”

明先生摇摇头,“现在已经没有刺杀狄仁杰的基础了,之前可以说他畏罪自杀,他有罪在身,这种刺杀也会不了了之。

但现在他已经从监狱出来,又解除了软禁,再刺杀他,就是惊天大案了,甚比毒经案,殿下不要再有这个念头。”

“但我担心圣上万一看透了真相,那该怎么办?”

“卑职也有这个担心,不过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我们还有扳盘的机会。”

“什么机会?”武承嗣紧张地问道。

明先生缓缓道:“关键就在来俊臣和蓝振玉身上,只要蓝振玉的口供指向狄仁杰,而来俊臣又肯配合殿下,那事情就好办了。”

“先生觉得来俊臣敢欺君做伪吗?”

明先生冷冷笑了起来,“他什么时候不敢过?只要有足够的利益,莫说圣上,就连他的父母,他也会照卖不误,殿下,他其实也想干掉狄仁杰,帮助殿下何乐而不为?关键是要满足他的要求啊!”

武承嗣想了想道:“春天时他曾去我的鹿鸣山庄,对那里的风景赞不绝口,实在不行,我就把山庄送给他吧!”

明先生提醒道:“不光是山庄,还有殿下的胡姬宠妾安波儿,他也是垂涎已久。”

武承嗣实在不想把自己的宠妾送给来俊臣,但又想到毒经案的后果严重,他也顾不得了,他命人将自己的次子武延义找来。

他又想了想,庄园和女人不能一起送给来俊臣,必须先让他替自己办事,然后再答谢。

武承嗣递给儿子一个檀木盒子,又给他一块通行金牌,嘱咐他道:“你去来俊臣府上,把盒子交给他,我给他的亲笔信也在里面,你告诉他,只要他把事情办妥,我答应他的女人一定会送来。”

武延义收下盒子,行一礼道:“孩儿明白了,这就去!”

夜色中,武承嗣站在大门口望着儿子骑马走远,心也不由悬了起来,他合掌对上天祈祷,“恳求上天保佑我渡过这一劫。”

.......

天不亮,狄燕便赶到南市找到了李臻,等了半天,李臻才从店铺里慢慢吞吞走出来,挠挠头道:“这么现在就来了,天还没亮呢!”

狄燕早等得心急如焚,她一把抓住李臻,急不可耐道:“李大哥,我有紧急大事要告诉你。”

李臻见她神情激动,完全不同往日,也不由吓了一跳,“生了什么事?”

这时,身后的店铺也开门了,一名伙计打着哈欠走出,狄燕连忙拉了李臻一下,“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狄燕拉住李臻来到店铺旁边的巷子里,见两边没人,这才急切道:“有两件事情,第一是昨晚圣旨下来了,暂停御史台对我父亲的调查,解除了对我父亲的软禁。”

“这简直太好了!”

这个消息令李臻轰然狂喜,他前天为自己放走蓝振玉之事一直耿耿于怀。

没有蓝振玉的证据,就会让狄仁杰面临被迫认罪的危险,如今危险解除,怎能让他不高兴。

“是好事,昨晚我们全家都欢呼起来,大家都几乎一夜未睡。”

狄燕也十分激动,眼睛都红了,她擦去眼中泪花,又道:“第二件事就比较诡异了,今天清晨我刚要出门,门房便给了我一封信。”

狄燕取出一封信递给李臻,“你看看吧!昨晚一个小和尚送到狄府,当时大家正为父亲之事高兴,都没顾上这封信。”

李臻接过信,信皮上一行潦草的字迹使他略略一怔,只见信皮上写着,‘请狄燕姑娘转交李臻!’

“这是给我的信?”

“是!估计对方不知你住在哪里,所以让我来转交,你先看看,会是谁的信?”

见李臻要拆信,狄燕连忙又提醒道:“来历不明的信,当心一点!”

李臻想了想,用衣襟包住手,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取出一张黄麻纸,只见上面写着,‘感谢公子不杀之恩,我命已垂危,但我有武承嗣写给武顺的亲笔信,上面记载着关于毒经案的计划,我要把这封信面呈狄相国,明日下午申时一刻,在净土寺玄奘阁内相见。’

落款是蓝振玉,李臻大吃一惊,急对狄燕道:“是蓝振玉的信!”

狄燕也吃了一惊,她连忙接过信看了一遍,不由惊愕道:“让我父亲出面,这怎么行?”

李臻已经冷静下来,应该是蓝振玉毒严重,他无法再支撑下去,才决定选择一个了结。

李臻来回走了几步,一对剑眉舒开又收紧,最后对狄燕道:“这件事事关重大,还是让你父亲决定吧!”

.......

安业坊狄仁杰相国府,驻扎在狄府周围的军队已撤走,由于软禁已基本取消,在狄府内监视狄仁杰的侍卫也都在天亮前撤离了,狄仁杰恢复了自由,不过他的官职却没有恢复,依旧处于被停职状态。

狄仁杰书房的院子里,李臻和酒志不安地来回走着,酒志低声问道:“老李,你说老爷子会不会怕蓝振玉下毒,不敢去?”

李臻没好气道:“他那么一把年纪了,还怕什么,我看是你怕吧!”

酒志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是有点怕,万一我中了毒箭,又没你那种人缘,只好等死了,我死了翠儿会嫁给别人,我本来还打算在洛阳买宅....”

“别说了,她出来了!”

酒志连忙闭上嘴,只见门开了,狄燕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对李臻道:“李大哥,我爹爹要和你谈一谈,你进去吧!”

李臻点点头,快步走进了书房,酒志连忙凑上来道:“燕妹子,你父亲怎么说?”

狄燕摇了摇头,有些心绪不宁道:“我也不知道父亲什么意思,他只是详细问了我这些天生的事情,然后就沉思不语了。”

“我估计你父亲要禀报女皇帝,让女皇帝派兵包围净土寺,反正只要抓住蓝振玉,他就洗清冤情了,这就最有效的办法,你说呢?”

狄燕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倒是很聪明啊!其是我也和你想的一样,父亲最好不要冒险。”

酒志忍住笑,扭过头低声自言自语:“事关我胖爷的性命,怎么能不聪明一点?”

......

房间里狄仁杰负手站在窗前沉思不语,这件事他已经从女儿那里得到了详情,他当然知道事关重大,但他需要把这件事想清楚。

这时,狄仁杰若有所感,回头见李臻站在一旁,不知等了多久,他便歉然笑道:“抱歉,冷落李公子了。”

狄仁杰回到位子坐下,把蓝振玉的信递给李臻,“我已经想好了,我准备去见一见这个蓝振玉,但我还有一点担心。”

“狄相国担心什么?”

“我担心来俊臣,他的眼线极多,估计在我府中也有,你们今天来府上,他很可能已经知道了。”

“狄相国担心来俊臣去抢夺信件吗?”

狄仁杰微微叹息一声,“我大唐的酷吏从索元礼到周兴,再到来俊臣,可以说一代比一代厉害,这个来俊臣是一个人物,虽然他恶贯满盈,但不能否认他有过人之处,尤其善于抓住一切机会,我想你应该深有体会。”

李臻默默点头,他想到了来俊臣两次抓捕蓝振玉,尤其查到蓝振玉躲在索家,令他印象深刻,来俊臣此人确实有不同寻常的手段。

狄仁杰又笑道:“所以我想和你商量一下,如何避开来俊臣的耳目?”

李臻明白了狄仁杰的意思,沉思片刻问道:“听说狄相书法极好,可以模仿很多人的字迹?”

“应该还可以吧!”狄仁杰笑道:“如果是书法名家,我可能功力还差点一点,如果是一般人,问题倒不大。”

李臻立刻道:“晚辈有一个策略,或许可以避开来俊臣耳目。”

...

第0089章 寺院围猎

鱼品龙是巴蜀泸州人,他的家族是当地的名门望族,三年前,鱼品龙进京参加武举中榜,封为正八品太子翊卫.

他的武艺只能算中上,头脑也不够灵活,但容貌却长得异常俊美,先是被武承嗣看中,收为假子,随即又被武承嗣献给韦团儿,成为了她的情夫。

鱼品龙的命运立刻改变了,不仅为升为千牛备身校尉,成为武则天的贴身侍卫,同时他一夜暴富,在紧靠天街的明义坊有了一座占地十亩的美宅,宅内家仆成群。

不仅如此,韦团儿还把一批私人武士交给他统领,使他权势急剧膨胀,在宫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连千牛卫将军武攸绪见到他都要恭恭敬敬。

虽然鱼品龙很清楚宫中侍卫都瞧不起他,在后面讥讽议论他,而且他还知道韦团儿不止自己一个面,但他早已不以为耻。

不过这两天鱼品龙却有点烦恼,韦团儿和武承嗣同时交给他一个任务,让他抓住蓝振玉,他也很卖力地四处寻找,可洛阳如此之大,他该去哪里寻找蓝振玉的下落?

中午时分,鱼品龙准备出门继续搜寻那个该死的蓝振玉,刚走到门口,门房便禀报道:“门外有个叫李臻的年轻人要见老爷,说有重要事情汇报。”

鱼品龙顿时大喜,他还想去找李臻打听情况呢!没想到李臻自己来了,他连忙迎了出去,看见了台阶上的李臻。

“李老弟,有什么消息?”鱼品龙上前急问道。

李臻行一礼,笑道:“当然是有消息才来,只是我人手不足,需要鱼校尉协助。”

“你快说,什么消息?”

李臻连忙把鱼品龙拉到一边,低声说了几句,鱼品龙又惊又喜,“你此话当真,他真在那座寺院?”

李臻点点头,“我不能肯定,不过来俊臣恐怕也知道了此事,他人多势众,我只有一人,若被来俊臣抢到蓝振玉,或者蓝振玉再逃掉,我就没办法了。”

鱼品龙沉思片刻道:“既然如此,申时一刻,我的人会出现。”

“那我们一言为定,我去见他,你帮我拖住来俊臣。”

“一言为定!”

鱼品龙目光闪烁,他自有想法,这件事当然是让李臻去冲锋,他只需装装样子,做砸了也是李臻之事,和他鱼品龙无关,至少他就可以交代了。

......

李臻离开鱼品龙的府邸,催马离开了明义坊,可刚到坊门边,坊门两边忽然冲出数十名骑士,手执弩箭,将李臻团团围住,几十支弩箭对准了他。

这时,来俊臣从坊门旁缓缓走出,他看了李臻一眼,阴阴笑道:“李公子,不是说好我们一起抓蓝振玉吗?你怎么去找了鱼品龙,想把我甩掉吗?”

李臻也冷笑一声说:“若不是畏惧韦团儿的权势,你说我会去找那个花剑校尉吗?”

来俊臣轻轻鼓掌,“这句话我爱听,不过你带给他什么消息呢?”

“我只是告诉他,蓝振玉会在时候,什么地方出现,至于他能不能抓到,那就与我无关了,反正我给韦团儿已有了交代。”

这两天来俊臣为了抓住蓝振玉已经快疯了,今天就是他最后的期限,如果他还找不到蓝振玉,他就无法给圣上一个交代,也无法完成他昨晚和武承嗣达成的秘密协议。

他手上已经有了一瓶吐火罗金毒,可以作为证据,然后再抓住蓝振玉,录他的口供,中间稍微弄点手脚,蓝振玉一心光复李氏大唐,被狄仁杰称为义士。

这样一来,狄仁杰就有了反武尊李的动机,他也就休想逃过这一劫了。

虽然想得很好,可该去哪里抓蓝振玉?就在来俊臣急得快疯时,他安插在狄府的内应告诉了他一个消息,李臻一早赶去了狄府,并被狄仁杰接见。

这让嗅觉异常灵敏的来俊臣立刻意识到,李臻很可能有什么消息了,他亲自出动,在明义坊门前拦截住了李臻。

来俊臣眼珠转了几圈,他指着周围手下道:“虽然你有高延福撑腰,不过我在这里杀了你,高延福也未必能奈何我,如果你是聪明人,那就知道该怎么办,我数三声,你来选择!”

“一!二.....”

来俊臣面带杀机,恶狠狠地盯着李臻,就在他即将数出三时,李臻无奈地举手道:“我给你就是了!”

来俊臣大喜,李臻果然屈服了,他一摆手,手下都放下了弓。

李臻很不甘心地摸出一封信,扔给了他,“这是昨晚蓝振玉托人给我的信。”

来俊臣精神一振,连忙打开信。

‘感谢公子不杀之恩,我命已垂危,但我有武承嗣写给武顺的亲笔信,上面记载着关于毒经案的详细计划,我愿把这封信面呈公子,明日下午申时一刻,在广化寺藏经阁内相见。’

来俊臣点了点头,此信应该是真,因为只有他才知道蓝振玉有一封武承嗣的信,而且他就很怀疑昨天是李臻放走了蓝振玉,现在所有的疑点都对上了。

不过来俊臣一向多疑,绝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他还需要辨别一下这封信的真假,他心中寻思,武承嗣那里应该有蓝振玉的手笔。

来俊臣笑眯了眼睛,“李公子果然是聪明人,我就喜欢和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希望我们下次继续合作愉快。”

他一挥手,“我们走!”

一群人纷纷调转马头,跟着来俊臣疾奔而去,李臻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由冷冷哼了一声。

已经见到了鱼品龙和来俊臣,他还需要再见最后一人,李臻调转马头,向高延福府邸方向奔去。

.......

龙门是洛阳南面的天然门户,这里两岸香山、龙门山对立,伊水中流,远望就象天然的门阙一般。

这一带也是人口聚集的繁华之地,造型古朴,气势恢宏的龙门堂便矗立在正对定鼎门的直线上,成为洛阳天街的起点。

广化寺就建在龙门山上,依靠山势修建,层层向上,是洛阳颇为有名的寺院,山后便是百丈悬崖,伊水环绕,奇峰秀丽。

申时一刻大约是下午四点一刻左右,申时正,头戴乌纱、身着锦袍的来俊臣便率领一百多名手下出现在广化寺外。

这一次是他唯一的机会,他不敢有丝毫大意,如果惊动了蓝振玉,再被他逃走,就将误了他的大事。

来俊臣一摆手,所有手下都停了下来,他低声对三名头领吩咐几名,一百余人纷纷散开,从各个方向包围寺院。

这时,一名手下快奔至,对来俊臣低声禀报道:“启禀中丞,在寺院东门现了鱼品龙的人。”

“这个浑蛋!”来俊臣捏紧了长剑,心中恨极,不知他在骂李臻油滑,还是在骂鱼品龙愚蠢。

“鱼品龙有多少人?”来俊臣又问道。

“大约二十余人,估计西面还有十几人。”

来俊臣想了想又道:“传我的命令下去,我们的人不准和鱼品龙的手下生冲突!”

来俊臣倒不是畏惧鱼品龙,他是担心喊杀起来,打草惊蛇,吓跑了蓝振玉。

立刻有手下跑去传令,这时,他的一名心腹赵印问道:“中丞能肯定蓝振玉在寺院内吗?”

来俊臣点了点头,“我反复核对过那封信,所有细节都一致,是蓝振玉亲笔所写,除非是蓝振在故意耍弄我们,不过我估计他毒势严重,快要不行了,所以他要在临死之前报复武承嗣。”

说到这,来俊臣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之色,他又对赵印道:“等会儿进入藏经阁,你负责拦截李臻,我上楼抓人。”

“卑职明白!”

后面一名手下低声提醒道:“中丞,时辰马上到了。”

来俊臣从草丛后一跃而去,喝令道:“跟我走!”

七八名手下跟着来俊臣向寺院内疾奔而去,此时,李臻和鱼品龙也各自进入了寺院,沿着台阶向上奔跑,向最上方的藏经阁奔去。

广化寺的藏经阁掩映在茂密的树林之中,紧靠寺院后山墙。

藏经阁不大,只有三层,里面并没有经卷,由于年久失修,去年的一场大雪将藏经阁压塌,今年又在原有基础上重建,已快要建好。

尽管来俊臣等人都不想惊动藏经阁内蓝振玉,但事实上根本办不到,他们面临激烈的竞争,三方势力都想抢先进入阁内,拿到那封关键的信件。

申时一刻已过,只见李臻、来俊臣和鱼品龙从三个方向朝藏经阁狂奔而来。

.........

...

第0090章 佛经案落

在三支争夺信件的势力中,李臻的势力最弱,他只有孤身一人,来俊臣势力最大,来了一百多人。

但进入藏经阁所在的后院,却只有五人,来俊臣和鱼品龙各带了一名手下,都唯恐惊动了楼中的蓝振玉。

李臻一路狂奔,眼看快要到阁楼入口,来俊臣的手下赵印忽然从斜冲而至,大喝一声,一剑刺向李臻,李臻被迫停下,他向后退了一步,躲开这一剑,他恼怒万分,怒骂道:“你疯了吗?会惊动里面的人。”

赵印却不睬他,刷刷连刺数剑,将李臻逼得连连后退,李臻无奈,拔剑反刺。

李臻被赵印拦截住,来俊臣和鱼品龙一前一后冲进了藏经阁内,鱼品龙的另一名手下也冲进了阁楼内,三人在藏经楼内争先恐后,边打边跑,沿着楼梯盘旋向上,灰尘扑簌簌落下。

就在这时,从藏经阁三楼的窗内倏然飞出一个蓝色的身影,奔进后院的数十人都同时看见,大喊起来,“出来了!”

蓝衣人蜷缩成一团,头披散,脸色黑,面容狰狞恐怖,尽管他的身影异常敏捷,但让所有人惊呼的是,蓝衣人竟然是在天空飞掠,一阵风似的向山墙外飞去。

来俊臣已刺死鱼品龙的手下,又一脚将鱼品龙踢翻,用肩头撞开房门,率先冲进了房间。

只见房间内有一只大香炉,香炉下有一滩黑血,正是蓝振玉吐的毒血,还有几块牛黄,窗户大开,人已经不见了。

来俊臣恨得一跺脚,狂奔至窗前,却突然现脚下有一根细铁丝拴在香炉脚上,另一头延伸出窗外,一直延伸到后山密林内,那个蓝色身影就是利用这条细铁丝滑向了寺院的山墙外。

来俊臣当即立断,一剑斩断了细铁丝,但已经晚了,那名蓝衣人一跃攀上山墙,跳入了墙后的密林之中。

来俊臣气得暴跳如雷,对藏经阁下面的手下大吼:“立刻去追,不准他跑了!”

形势危急,来俊臣已来不及走楼梯,一跃跳出窗外,在琉璃瓦上飞奔几步,又跳到二层的飞檐上,后面的鱼品龙却没有他的本事,只得又从楼梯奔下去。

李臻也追出了寺院,在密林中疾奔,在寺院后面埋伏的人不多,因为后面不远便是山崖,根本无路可走。

来俊臣和鱼俊龙的其他手下也纷纷从东西两边赶来,一百多人在方圆十几亩的山林中搜寻,这时,有人现了脚印,大喊道:“向这边跑了!”

众人一齐沿着脚印向山上奔去,但跑了不到百步,众人吓得纷纷停住脚步,前面就是悬崖峭壁了。

虽然峭壁上长满了植物,但坡度极陡,下面便是滔滔江水,虽然龙门伊阙号称百丈悬崖,实际上并不高,最多三十余丈,可以清晰地看见山下的伊水。

“你们看!”

一名侍卫指着山腰不远处一件破烂的蓝衣大喊:“那是他的衣服!”

这时,来俊臣也冲了过来,他已气得快疯,眼看要抓住的蓝振玉又被他跑掉了,侍卫指着挂在灌木上的蓝衣道:“中丞,那是他的衣服!”

来俊臣盯着蓝衣看了半晌,喝令道:“把它捞上来!”

几名侍卫牵着手,最后用飞链爪将衣服勾住,拖了上来,来俊臣拾起这件被树枝挂得破烂的蓝衫,上面还有一滩黑血的污渍,他又闻了闻,一股牛黄味道。

这时,来俊臣又向两边看了看,问道:“那个李臻呢?”

一名手下上前禀报道:“刚才还见他和鱼品龙在这里,好像两人都下山去了,赵印仍然盯着他,跟着他下山了。”

来俊臣气得眼前一阵黑,狠狠将蓝衫摔在地上,咬牙切齿道:“下山去搜,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

来俊臣和鱼品龙的人在江边搜寻蓝振玉的尸体,而李臻在寺院内摆脱了赵印的追踪,从另一条小路离开了龙门山。

他和狄燕的马匹都寄存一家客栈内,他取了马,在客栈门口稍等了片刻,只见狄燕从旁边幽深的小巷子里钻了出来,她已撕去假和面具,脱去了男装外衫,穿着一身紫色的襦裙。

“等了我多久了?”狄燕跳上前轻轻给了他肩窝一拳,笑嘻嘻问道。

李臻松了口气,笑道:“我也刚到,就害怕你被他们抓住。”

狄燕调皮地眨眨眼道:“除非他们真以为我是病怏怏的蓝振玉,否则以我的身手,你觉得他们能抓住我吗?”

李臻并不担心,他们之前已进行了周密安排,每个细节都考虑到了,就算来俊臣心生怀疑,也是明后天的事情了,那时蓝振玉早已毒身亡。

“他们现在还在沿江搜寻蓝振玉的尸体,我们快走!”

两人翻身上马,催马向城内疾奔而去....

净土寺位于洛阳城内,是隋朝的皇家寺院,也是唐僧玄奘法师最早的出家之地,目前是洛阳的三大寺院之一,有僧侣两千余人。

玄奘阁位于寺院的观音堂旁边,是一座的小院,这里是寺院为了纪念玄奘法师而保存,一般不对外开放,大多数时候都封闭院门。

当李臻和狄燕赶到玄奘阁时,狄仁杰刚刚离去不久,只有陪同他的酒志还守在院子里。

院子很小,地上的青砖上长满了青苔,覆盖着一层枯黄的落树,院角一株百年老杏树上站着两只昏鸦,不时出刺耳的嘶叫声。

酒志就坐在一座靠墙边的石墩上,手中摆弄着两把飞刀,无神地望着院子里一群觅食的麻雀。

狄燕快步走进院子,觅食的麻雀扑棱棱飞了起来,她心急如焚,担心父亲会不会有什么意外,蓝振玉是极度危险的人物,心狠手辣,而且有可怕的毒药,每个人都对他异常的警惕。

“酒志,我父亲呢?”

酒志抬头看了她一眼,懒精无神道:“你家老头子已经走了,和蓝振玉谈了不到一炷香时间。”

“蓝振玉呢?”随后走进院子的李臻又问道。

酒志指了指玄奘阁,“在三楼,你自己去看吧!已经死了。”

李臻快步向阁楼大门走去,刚走到门口他蓦地想起一件重要之事,停住脚步问道:“那封信呢?狄相国拿到了吗?”

酒志摇了摇头,叹口气道:“老爷子把它烧掉了。”

李臻和狄燕都愣住了,“为什么?”

“你们问我,我又问谁去,我比你们更惊讶,老爷子烧信时脸色那个严肃啊!我估计蓝振玉最后就是被他吓死的。”

李臻和狄燕面面相觑,两人都想不通,那封信是洗刷老爷子冤屈的关键证据,他居然把信烧掉了。

但信已经烧掉,他们也无可奈何,李臻只得走进了阁楼,阁楼的房间门都锁着,只有紧靠门边的楼梯可以上去。

楼梯很陈旧了,布满了灰尘,走一步就出刺耳的吱嘎声,仿佛马上要坍塌。

李臻走到三楼,小门半掩着,推开门,空空荡荡的房间内躺着一人,便是已经死去的蓝振玉。

他身体蜷缩成一小团,满脸漆黑,眼睛已经闭上,似乎死得很安详,怀中抱着他的长剑,在他身边的一只小炉子里,有一封烧掉的信件,虽已成黑炭,但依然保留着信件的原样。

李臻叹了口气,在敦煌、在高昌、在河西道上,在长安,他和蓝振玉斗了一路,那么剑法高强、武艺出众的一个人,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最擅长毒药之人却死在毒上,让人不得不感觉到命运的讽刺。

“李大哥,你打算把他葬了吗?”狄燕在一旁略有点伤感地问道。

李臻轻轻摇头,“我还需要他替我了结一个隐患。”

.......

天还没有完全黑尽,夜幕中还有一丝青明之色,李臻拎着一只木箱子出现在靠近皇城旁的麟趾寺大门前。

麟趾寺已被河内老尼和她的女弟子们占据,没有得到朝廷的拨款安置,他的上万信徒只得暂时离开洛阳。

寺院门前的空地堆满各种杂物,她们带来的大量物品到现在还没有收拾完,几名女尼正嘻嘻哈哈地打闹嬉戏,忽然看见李臻走近,她们立刻警惕起来。

“这里已是尼姑庵,男子不宜入内!”几名年轻尼姑态度凶蛮地拦住了他的去路。

“寺院里有个宫里人在等我!”李臻语气平淡道。

几名尼姑对望一眼,其中一人问道:“你是李公子。”

李臻点了点头,“我正是!”

“你随我来!”

一名尼姑带着他走进了寺院侧门,来到一间小院里,院子里守着两名宫廷侍卫,拔剑拦住他,警惕地望着他。

正好这时,一名俊美的少年从房间走出,一眼看见了李臻,连忙回头喊道:“阿姑,他来了!”

“让他进来吧!”房间里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公子请进屋!”少年带着李臻走进房间,这里原来是僧房,僧人都搬走了,房间空空荡荡,没有任何物品,打扫得非常干净。

在窗前站着一名头戴帷帽,身着白色宫裙的年轻女子,当李臻走进房间房间,年轻女子立刻转身,掀开脸上的轻纱,露出了一张秀美的脸庞,这个年轻女子正是韦团儿。

虽然韦团儿今天没有化妆,也没有带什么饰,看起来似乎天生丽质,但她上次给李臻留下了恶俗印象,使李臻对她没有任何好感。

韦团儿打量了一下李臻,淡淡问道:“东西带来了吗?”

李臻把木箱子放在地上,把蓝振玉的剑也放在旁边,“箱子里是他的级,那封信已经被他烧掉了,信灰也在箱子里,还有他的剑。”

韦团儿轻轻拍了一下手掌,一名侍卫快步走了进来,向韦团儿施一礼,韦团儿指着箱子道:“你鉴定一下吧!”

侍卫在箱子前蹲下,慢慢打开了木箱子,他眉头一皱,仔细端详片刻,点点头对韦团儿道:“启禀阿姑,正是此人!”

“你们都下去吧!”

俊美少年和侍卫都躬身退了下去,房间里只剩下韦团儿和李臻两人,韦团儿围着李臻慢慢转了一圈,上下打量着他,脸上笑得如桃花灿烂。

“你确实很能干,比鱼品龙那具臭皮囊要能干得多,我很喜欢,我也该兑现自己的承诺了,李公子,你说吧!想要什么?”

李臻一指箱子,“我就要这只箱子,来俊臣那边恐怕还得有个交代。”

“来俊臣不过是条狗,理他做什么!”

韦团儿不屑地撇了一嘴,柳眉又轻轻挑起,对李臻低声笑道:“如果你愿意效忠我,我想,说不定你还可以取代鱼品龙,你觉得呢?”

李臻笑着摇了摇头,“韦姑娘,这件事你要去和高府君商量,我让高力士给你送信,我以为你会明白。”

韦团儿先是一怔,脸色随即便慢慢地阴沉下来,她冷冷注视李臻半晌,才挥了挥手道:“你走吧!”

李臻抱拳行一礼,拾起箱子和长剑,“在下告辞了!”

他慢慢退出了房间,韦团儿只是冷眼看着他离去,至始至终,再没有说一句话。

.......

夜色中,李臻和狄燕在安业内牵着马缓缓而行,狄燕叹了口气道:“我今天问父亲,为什么要烧掉那封信,父亲只是笑而不答,他说你明白,你明白吗?”

狄燕一双美眸注视着李臻,月光下,她的美眸十分明亮,闪烁着一种宝石般的光泽。

李臻笑了笑:“如果你父亲说我明白,那我想他应该是在顾全女皇帝的颜面,或者说这和朝廷的某种权力斗争有关。”

狄燕轻轻哼了一声,“我父亲倒是想得宽宏,顾全天子颜面,我就怕天子不领情,最终不会饶过他。”

李臻低下头注视着脚尖,沉吟良久道:“阿燕,其实我觉得女皇帝已经明白了真相,否则她不会下令暂停御史台调查,更不会解除对你父亲的软禁。”

“但愿吧!可我父亲说,他恐怕要回家种田了。”

“回家种田不好吗?”

狄燕摇摇头苦笑道:“我不知道!”

这时,关闭坊门的鼓声轰隆隆敲响了,李臻笑道:“我得回去了,要不然就赶不上南市关门了。”

狄燕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吧!去吧!好像谁稀罕你留下来似的。”

李臻翻身上马,笑着看了一眼狄燕,催马疾奔而去,狄燕望着他背影远去,笑骂一声道:“臭小子!”

她长长伸了个懒腰,转过身,欢快地奔跑着向家里跑去。

......

三天后,武则天下达了圣旨,以政务处置不当为由,免去了狄仁杰的相国之职,贬为彭泽县尉。

又过了两天,武则天再次下达旨意,魏王武承嗣进献假舍利,欺君罔上,罪不可赦,夺其王爵,免去一切官职,将其囚禁于鹰犬坊。

.......

【第二卷完】

...

第0091章 东宫之变

太初宫东北角的隔城内有一片密集的房舍,这里便是宦官们宿舍,近万名宦官便集中住在这里。

当值时宦官们入宫侍奉,停值时则回宿舍休息,只有高延福这种内侍省高官才可能在宫外开府。

此时在隔城内的一座小院前,千牛卫将军武攸绪率领数百名侍卫将院子严密包围,校尉鱼品龙则带领十几人在房间内仔细搜查。

在远处,大群宦官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

“那不是罗忠诚的住处吗?人都死了,他们还在搜查什么?”

“你难道不知宫中在排查给佛经下毒的人吗?听说已经抓了不少人。”

“我听说了,不过这件事莫非和罗忠诚有关,他不是检查进宫寿礼时中毒死了吗?”

“这就是你消息闭塞了,据说上面已经认定了,就是罗忠诚下的毒,他后来畏罪自杀。”

.......

这时,房间传来鱼品龙兴奋的喊声,“找到了!”

只见鱼品龙从罗忠诚的房间里快步奔出,手中捧着一只沾满泥土的铁盒子。

他上前单膝跪下,将铁盒子呈给武攸绪,“这是在墙角挖出了铁盒子,请将军过目!”

武攸绪看了一眼旁边的两名御医,“你们查一下吧!”

两名御医战战兢兢打开铁盒子,里面是三只小瓷瓶,他们小心翼翼检查了片刻,不由惊呼起来,“将军,瓶子里就是金毒!”

周围人顿时一片哗然。

武攸绪却暗暗叹息一声,现在证据确凿,恐怕这次东宫难逃劫难了。

.......

当天晚上,上千名宫廷侍卫和百余名宫女宦官气势汹汹闯进了东宫。

他们兵分两路,千牛卫将军武攸绪率领宫廷侍卫搜查皇嗣李旦的书房和起居之所。

而韦团儿则率领百余名宫女及宦官搜查李旦妃子们的居住之地。

随着狄仁杰被贬黜和武承嗣被囚禁,一度沸沸扬扬的佛经案便渐渐地不被人提及。

但这件事并没有完结,武则天始终对宫中下毒者耿耿于怀,她命令韦团儿在宫中密查此事。

很快,韦团儿便有了结论,宫中下毒之人正是负责检查进宫寿礼的宦官罗忠诚,只有他有机会接触狄仁杰所进献的佛经。

罗忠诚后来被毒死并非有人杀他灭口,而是他畏罪自杀,随着在罗忠诚房中搜出了金毒,罗忠诚下毒的证据已经确凿无误。

但罗忠诚曾长期在东宫侍奉,刚调到太初宫不久,他成为下毒者,那么曾经住过东宫的两任皇帝,李显和李旦都难逃嫌疑。

李显因身在楚州,可以排除嫌疑,而住在东宫的皇嗣李旦就难脱干系了。

东宫明心殿内,一群群东宫的宫女和宦官被带出了大殿,一名负责搜查的大宦官高声指挥手下,“东宫所有的后妃和宫人都统统送去祈福阁暂避,任何东西都不准携带。”

韦团儿在几名宫女的簇拥下,站在一座亭子里冷冷地望着惊恐万分的东宫宦官和宫女,她穿着一身雪白的宫裙,脸色铁青、目光阴冷,在月光映照下显得颇为诡异。

这时皇嗣李旦的两名妃子,皇嗣妃刘氏和德妃窦妃也被几名搜查宦官带了出来,窦妃和刘妃脸色苍白,头披散着,被几名宦官无礼地推搡。

窦妃走过花亭,她扭头怒视韦团儿,愤恨道:“韦团儿,你挟私报复,必不得好死!”

韦团儿不屑地哼了一声,冷冷道:“你先替自己想想吧!你才会不得好死。”

窦妃狠狠啐了她一口,韦团儿大怒,上前便是一记耳光,喝令宦官道:“把她拖走!”

在一阵叫骂声中,窦妃和刘妃被宦官推了下去,这时,负责搜查的大宦官上前对韦团儿谄笑道:“阿姑,所有人都走了!”

韦团儿眼中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她缓缓道:“给我仔仔细细的搜查,尤其窦、刘二人的房间,每一寸地方都不准放过,我觉得她们房中必然藏有妖邪之物。”

.......

这几天由于天气变冷,武则天身体酸痛的症状又有点加重了,只有靠御医沈南谬的推拿和针灸才能减缓她身体疼痛。

房间内弥漫着淡淡的檀香,芙蓉帐内温暖如春,御医沈南谬跪在床前,衣袖半卷,全神贯注地为圣上按摩。

武则天慵懒地躺在铺着厚厚丝绒的象牙榻上,身上盖着一条百翎云锦被,凤目微闭,很舒适地享受着沈南谬在她身上和腿上的推拿。

“嗯!再上来一点,对了,就是那里,稍稍用点劲!”

在房间一角,薛怀义面沉如水地望着沈南谬的手,当沈南谬的手稍稍碰到武则天的敏感部位时,薛怀义再也忍不住,重重哼了一声,转身便离开了房间。

武则天凤目睁开,极为不满地看了一眼正大步离去的薛怀义背影。

这时,韦团儿快步走进了武则天的寝房,她见圣上正在推拿,脚步不由迟疑了一下。

“团儿,查到什么?”武则天睁开眼缓缓问道。

“陛下先治疗,奴婢等会儿再向陛下禀报。”

“你现在就说!”

武则天示意沈南谬将自己扶坐起来,沈南谬知道圣上只穿了一件丝薄的内衣,他正要退下,武则天却轻轻按住他的手,对他赞许地笑了笑,凤目中流露出了温柔之色。

沈南谬心中怦地一跳,慌忙退了下去。

两名宫女上前给武则天穿上了衣服,武则天轻轻舒展了一下身子,觉得身体舒服多了,她便问韦团儿道:“你说吧!查到了什么?”

“奴婢不敢说。”

武则天脸一沉,目光锐利地注视着韦团儿,“说!”

韦团儿磕了个头,战战兢兢道:“皇嗣那里没有什么异常,但皇嗣妃和德妃的寝房内却意外现了厌蛊之物。”

武则天心中一跳,目光变得凌厉起来,“什么厌蛊之物,拿给我看!”

片刻,一名宦官捧着一只柳木箱子走进了武则天的外房,小心放在地上,武则天从寝房内走出,目光落在了箱子里,那是两个小木人,上面竟写着她的名字,小木人身上密密插着钢针。

武则天顿时觉得身体愈加疼痛难忍,她忽然明白自己最近为什么身体疼痛了,她银牙咬碎,眼中杀机迸出,半晌才从嘴唇中挤出两个字,“贱人!”

“传朕口谕,宣皇嗣妃和窦德妃立刻来嘉豫殿见朕!”

传旨宦官飞奔而去,武则天又冷冷对韦团儿道:“你去处理吧!这两人,朕不想再见到她们了。”

韦团儿心中暗喜,躬身道:“奴婢遵旨!”

.......

次日中午,皇嗣李旦在贞观殿外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他心中充满了悲哀,他的两个妻子,刘氏和窦氏昨晚被宣去嘉豫殿后便再也没有回来,他知道生了什么事,但再大的悲痛他也只能隐藏在心中。

这时,内侍高延福手持圣旨匆匆从殿内走出,他面色平静,看了一眼李旦,便展开圣旨,站在台阶上宣读。

“皇嗣李旦,久承圣恩,却不思忠孝,放纵后宫,乃至后宫失德,其罪难免,朕思社稷之安危,特此下旨,废黜其东宫皇嗣,贬为相王,闭门思过一年,钦此!”

李旦只觉眼前一黑,昏倒在台阶下。

.......

在武则天主政时期,皇帝几番变换,太子更如走马灯一般更替频繁,皇嗣只是皇太子替补,连太子都还谈不上,所以李旦被废,在大唐朝野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大家早已习以为常。

但李旦派系官员的清洗才是大家关注的重点,按照惯例,圣上必然会清洗李旦派系的高官,支持李旦的狄仁杰已先一步被罢相,那么接下来会是谁?

很快,不到半个月,同平章事任知古、裴行本,司礼卿崔宣礼,文昌左丞卢献,御史中丞魏元忠等等李旦派系的高官纷纷被贬黜为县令。

一时间朝野不宁,人人自危。

和朝廷的动荡不安相反,大唐民间却沉浸在庆贺圣神皇帝寿辰的喜悦中,武则天下旨大赦天下,赏七十岁以上老人予酒肉,举国为之欢庆。

洛阳酒价迅暴涨了两倍,尤其经营西域葡萄酒的商人,更是获利极为丰厚。

........

...

第0092章 曹文谋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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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渐渐到了十月中旬,越来越多准备参加科举和武举的士子纷纷进京,来自大唐各地的十万士子云集神都洛阳,各家客栈爆满,大街小巷,酒肆青楼,处处可见风流士子们的身影。

积善坊高府门外,李臻正在嘱咐姊夫曹文一些注意事项,曹文默默点头,李臻说的这些事情他都懂,不需要李臻再对他嘱咐。

随即科举渐渐来临,科举背后的人脉竞争也逐渐激烈起来,人人都想托关系、叙乡情、拜高官为门生,以求在科举中能得到朝廷高官的关照,这也是大唐每年科举的一大胜景。

李臻也受不了大姊李泉给他施加的压力,开始为姊夫曹文奔波,他本来打算让曹文拜为狄仁杰的门生,不料狄仁杰被贬,无奈之下,他只得打上了高延福的主意。

高延福只是内侍省的四大内侍之一,只管宫中之事,一般不过问朝廷政务,不过高延福在洛阳有很深的人脉,他可以把曹文推荐给某个实权高官。

正好高延福想给养子高力士找一个教授书法的西席,而曹文的书法极好,在沙州很有名气,李臻便把曹文推荐给高延福。

这时,高府管家快步走了出来,他早已和李臻熟悉,知道他是老爷极为看重之人,对李臻也十分客气,躬身施礼笑道:“李公子,老爷有请!”

李臻拉了一下曹文,“走吧!”

曹文整了一下衣冠,忐忑不安地跟随李臻进了高府。

书房内,曹文全神贯注地写了一诗,高延福在一旁暗暗点头,笔法圆润不失力道,看字如识人,这个曹文果然写的一手好书法。

虽然曹文是李臻的姊夫,但他有真才实学更让高延福欣赏,这时,曹文放下笔,谦虚地对高延福道:“学生已写完,请府君过目。”

高延福拾起条幅,读了几遍,赞许道:“不愧是沙州才子,书法真不错。”

他放下条幅,又把高力士招上前,对他道:“从今天开始,曹先生就是你的西席了,还不拜见先生!”

高力士跪下,恭恭敬敬给曹文磕了三个头,“学生高力士,拜见先生!”

自己的第一个学生竟然是个小宦官,多少让曹文心中不太舒服。

不过想到高延福权势和人脉,这点遗憾也就无足轻重了,他连忙扶起高力士,“不敢!不敢!以后我们互相切磋,一起学习。”

高延福对曹文的人品很满意,便让高力士带他去学房练字,两人离去了,房间里只剩下高延福和李臻。

高延福又让人摆了酒,对李臻笑道:“今天无事,你就陪我喝两杯吧!”

李臻也笑道:“蒙府君看重,晚辈就却之不恭了。”

“这就对了,随意一点好!”

虽然高延福最初是对李臻怀有感恩之心,但李臻在佛经案中的表现十分老道,令高延福很是赞赏,无形中,他也愿意和李臻聊一聊心里话。

李臻给高延福倒了一杯酒,感概道:“不瞒府君,我姊夫是有才华之人,是我祖父最得意的门生,可惜家境贫寒,性格又比较文弱,在县衙中做事也没有出头之日,我大姊对他期望很高,希望他能考上科举。”

“我看得出来,他的书法确实不错,已隐隐有大家风范,我会把他推荐给高官,贤侄就放心吧!”

“多谢府君提携!”

两人喝了几杯酒,高延福有了几分酒意,便笑道:“狄公被贬黜的真正原因,我想你应该明白了吧!”

李臻默默点头,当初来俊臣在监狱内要狄仁杰揭任知古、裴行本等人,实际就是武则天的授意。

只是他没有想到,武则天抓狄仁杰下狱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清洗李旦派系,难怪狄仁杰最后要烧掉那封信。

高延福喝了口酒又笑道:“圣上本想借狄仁杰案最后牵出皇嗣,没想到这桩案子却杀出一个毛头小子,最后搅了局,她最后只好借韦团儿之手来达到目的了。”

李臻吓了一跳,“府君是说女皇帝知道我了?”

高延福笑眯眯道:“圣上知不知道你,我不太清楚,可我想,她就算知道,也不会把你放在心上,不过一些有心人却记住了你。”

李臻知道高延福所指,比如来俊臣、韦团儿、武承嗣等局内人,他苦笑一声道:“但愿这件事就此为止,不要再生事端了。”

高延福却摇了摇头,“林欲静而风不止,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朝堂斗争就是这样,有时候你觉得事情结束了,或许它才刚刚开始,有时候你觉得它还在继续,实际上它已经结束了,诡异莫测,也只有局中人才清楚。”

高延福见李臻有点心情沉重,又笑道:“你不用担心,有我在,来俊臣、韦团儿等人不敢动你。”

“多谢府君护佑晚辈!”

这时,李臻又问道:“那武承嗣呢,他就没有复出之日了吗?”

高延福冷笑一声,“敢对佛经下毒,让圣上亲眼目睹了死亡,圣上不杀他已经是天恩,他还想再复出,纯属痴人说梦了。”

高延福又倒了一杯酒笑道:“我们喝酒,不要说这些无趣的事情了。”

.......

这段时间,心情之人最好的却是李泉,她向赵秋娘借了两千贯钱,加上李臻给她的钱,她前前后后囤积了五千贯钱的上好葡萄酒。

虽然让她提心吊胆了一个多月,但最后酒价暴涨,她的上好葡萄酒供不应求,使她大获其利。

与此同时,丈夫又得到高府君的青睐,答应把他推荐给掌实权的高官,李泉可谓双喜临门,就在李臻和丈夫回来后,她便拉着两人,来左岸酒肆摆酒庆贺。

婆婆孟氏要吃素,不肯跟她来酒肆,她也不以为意,心情反而更好,在酒肆二楼包下了一间雅室。

酒保眼睛很毒,看出李泉才是做主的人,满脸堆笑地站在她身边点菜,李泉有了钱,为人也爽快,指着酒肆的七八样招牌菜道:“一样给我来一份,另外你们店里有什么好酒,我是指葡萄酒。”

酒保吓一跳,一样来一份,那就要五贯钱了,这是个有钱人啊!

他连忙陪笑道:“好酒有,刚从高昌运来的葡萄酒,就是价格比较贵。”

李泉冷笑一声,“你别当我是冤大头,以为我是外行吗?高昌葡萄酒也分三六九等,给我报名字!”

酒保见她是懂行人,不敢再弄手脚,只得老老实实道:“要便宜的,有双林居的三年酿,价格适中的有张生坊的十里香,价格贵一点的,有雅士居的进士红和王德记的老窖红。”

“进士红多少钱一瓶?”

“我得先给三位说清楚,因为最近天子过寿,酒价大涨,别的酒肆也是一样,进士红每瓶要一贯钱,这个价格能接受吗?”

李泉眉头一皱,她卖给左岸酒肆的价格是五百钱,这帮混蛋居然翻了一倍,太黑了。

但让她选别人的酒又不可能,她只得点点头道“那就来一瓶进士红!”

“好咧!三位稍坐,酒菜马上就来。”酒保匆匆去了。

南市各家酒铺因为进货渠道不同,所以酒的品质也各不相同,大家都给自己的酒取了名字,李臻给大姊的酒取了一个名字,叫进士红。

这段时间,雅士居的进士红已经成为了洛阳名酒,极受士子们欢迎,谁不想高中进士呢?

李臻凑上前低声笑问道:“阿姊,你告诉我,这段时间你赚了多少钱?”

李泉眉开眼笑,小声说:“告诉你,老姐我至少净赚了这个数。”

她伸出一根手指头,李臻吓了一跳,不会吧!短短几个月就净赚了一万贯,这简直大了。

他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阿姊的酒铺刚开业时要被人赶走,就是为了这次财的机会啊!

这时,李泉见丈夫若有所思,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便不高兴地敲了他一下,“喂!你又在闷想什么?”

曹文‘嘘!’一声,“我在听隔壁说话呢!”

李臻和李泉都屏息细听,果然听见隔壁有几人在谈论时事。

“皇嗣被贬,我看圣上又想立武氏为皇太子了,我大唐沉沦若斯,才能拨云见日?”

“季真兄太多虑了,我觉得皇嗣被贬和武承嗣被夺王爵有关,听说武氏家族对武承嗣被夺爵十分不满,为了平衡李武之间的矛盾,皇嗣被贬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你们俩说得都不对,应该是庐陵王要回来了,等他当几年太子,圣上再把他贬下去,又将相王提上来,两兄弟轮流玩,反正就是上不了位。”

.......

李泉对这种话题不感兴趣,又把注意力转移到兄弟身上,打趣他笑道:“这几天我见你心神不宁,是不是在想那个小妮子了?”

狄仁杰被贬去彭泽县当县令,狄燕也陪同父亲去了,而好友酒志在北市附近买了一处占地两三亩的小宅,他也返回敦煌接父母去了。

这段时间李臻没有了朋友,显得有点心绪不宁,总是被大姊李泉取笑。

李臻知道老姐后面要说什么,慌忙起身道:“我出去透透气!”

他慌慌张张出去了,李泉见他跑得狼狈,不由开心地大笑起来。

李臻走出雅室,站在栏杆前凝视着南市里的车水马龙,大姊确实说中了他的心事,他这段时间是有点想念狄燕了。

虽然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却一起出生入死,建立了深厚的情谊,狄燕走了一个多月,让李臻感觉到怅然若失。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阴阴的笑声,“李公子,我们好久不见了!”

...

第0093章 人情难却

李臻一回头,他身后竟然是来俊臣,只见他身着官服,头戴乌纱帽,手执长剑,远处还有几名手下在巡视,他显然是在执行公务。

李臻也拱拱手笑道:“原来是来中丞,我们是好久没见了,来中丞在办案吗?”

来俊臣最后没有能抓到蓝振玉,他只好写了一份不完美的报告,被武则天一顿怒斥,不过他也有收获,得了一座庄园,又把武承嗣的宠妾收入府中,也算是有失有得。

他也知道最后是李臻得到了蓝振玉的级,尽管他对李臻颇为恼火,但惧于李臻背后的高延福,这口气他也只好忍了。

时间过去了一个多月,他几乎快忘记了李臻这个人,没想到今天居然在酒肆遇到了。

来俊臣干笑两声说:“我是来巡察民风,最近各地士子云集洛阳,有人在士子中故意诋毁圣上,妖言惑众,令圣上十分震怒,所以让我们御史台也出来走访走访,我希望李公子慎行慎言,别祸从口出了。”

李臻呵呵一笑,“多谢来中丞提醒,李臻会记住。”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叫骂声,来俊臣的一名手下和酒客生了冲突,来俊臣向他点点头,“李公子先忙,我们下次再聊!”

来俊臣快步走了过去,不问青红皂白,喝令手下,“把他抓起来!”

几名手下立刻将那名酒客按倒在地,李臻摇摇头,走回自己的雅室,他听见隔壁那群士子还在兴奋地谈论朝政,便敲了敲他们的门,“少说几句吧!当心被来俊臣抓走。”

房间内立刻雅雀无声,李臻笑了笑,回到了自己房间,酒菜已经上来了,却见大姊正和姊夫喝交杯酒,见李臻进来,两人吓得连忙坐好,李泉脸上通红,气得瞪了他一眼。

李臻目光却望向屋顶,忍住笑道:“阿姊别这样瞪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曹文喝了两杯酒,话也多了起来,他拉李臻坐下,给他倒了一杯笑道:“我和你大姊商量一下,决定在洛阳买宅了,就算考不上也不想回敦煌了。”

李臻也欢喜道:“阿姊终于做了个明智的决定,我也不用再睡阁楼。”

“去!想得美。”

李泉敲了他一记,笑骂道:“就算买了宅,还要让你这臭小子继续睡阁楼!”

李泉最近卖酒赚了大钱,也算是腰缠万贯的富婆,她当然决定买自己的房宅,不再租别人的房子了,还要买几个奴婢,一家人可以过稍微宽裕的日子了。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李臻离门口近,他打开了房门,外面却站着一名士子,年约三十余岁,身材瘦高,脸上棱角分明。

“你找谁?”李臻笑问道。

士子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在远处巡视的来俊臣,向深深李臻行一礼,“刚才多谢公子提醒,让我们免了大难!”

李臻笑道:“没什么,这位仁兄请进来坐吧!”

士子犹豫一下,曹文却很热情地请他进来,他刚才听他们谈论时局,有些言论颇为精妙,就恨不得参与其中。

他笑着向这名士子介绍道:“在下沙州曹文,这位拙荆李氏,那位是我内弟李臻,我也是参加明年春闱的士子,大家都是同道中人。”

这名士子又惊又喜,连忙回礼道:“在下越州贺知章,不知曹贤弟要报考哪一科。”

李臻眼皮一跳,迅瞥他一眼,心中忖道:‘原来这位就是名士贺知章了,好像已经三十多岁,怎么现在才参加科举?’

其实这时候,贺知章在吴中一带已经很有名气了,被誉为四明才子,洛阳和长安也有了一点名气.

不过曹文是从比较偏僻的沙州过来,他没有听说过贺知章的名字,只当他是和自己一样的普通士子。

曹文也正在为报考哪一科而为难,他犹豫一下道:“我擅长经文,想报考明经科。”

贺知章大笑,“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报考明经科确实是明智之举。”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明经比较容易考中,三十岁还在考明经就已经老了,而进士科极为难考,五六十岁还在考进士的人比比皆是,五十岁就算年轻了。

虽然考明经科比进士科容易,但明经没有进士名气大,也没有进士爬升快,想到五品以上的高官更是难上加难,所以很多人宁愿考进士而不愿意考明经。

这时,李泉在一旁道:“夫君,你不如和他们一起去聊聊天吧!”

贺知章立刻热情邀请道:“欢迎啊!曹贤弟请和我们来聊一聊。”

曹文得到妻子同意,也欣然答应,贺知章又感谢了李臻的提醒,这才带着曹文一起去了隔壁房间。

李臻笑问道:“阿姊怎么想通了,开始准许姊夫出去交友?”

李泉笑而不言,她是极为精明之人,尤其善于识人,她深为厌恶丈夫和那帮同乡混在一起,整天喝花酒、聊女人,从来不谈学问。

而隔壁这群士子,谈吐高雅,忧国忧民,言语中根本没有风月,她当然希望丈夫和这样的人交友,远离沙州那帮狐朋狗友。

这时,酒保又送来几样大菜,李泉连忙吩咐道:“把菜送到隔壁去!”

李泉笑着安抚李臻道:“今天就让你姊夫多吃点,改天阿姊做你最爱的葱油肉饼补偿你。”

李臻有点哭笑不得,大姊还把他当做孩子。

.......

李臻刚回到酒铺,伙计阿才便跑上来笑道:“公子,刚才张爷来找你,还带了一个人,好像有什么要紧事,让你回后去一趟茶庄。”

“张爷带来什么人?”

“一个瘦高个,年纪和张爷差不多,对了,他穿着官服!”

李臻略一沉吟,便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多谢阿才。”

伙计回店铺了,李臻转身便直接向望春茶庄走去,他已经猜到张曦带来的是何人,应该就是孙礼。

望春茶庄内堂,张曦正和孙礼闲聊宫中的趣事,这时,一名伙计在门口道:“东主,李公子来了。”

孙礼连忙起身,“让我和他谈吧!”

张曦点点头,转身进了后院,片刻,李臻走进内堂,见只有孙礼一人,笑问道:“张大哥呢?”

孙礼走上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大理寺有规矩,他得回避一下。”

李臻微微一怔,“孙大哥找我有事?”

孙礼点了点头,“我有个案子要请你帮忙。”

他指了指坐席,“我们坐下谈。”

李臻坐了下来,他对孙礼怀有一分歉疚,上次大理寺刺杀案,不少官员被处理,孙礼也被降了一级,从大理寺丞降为大理寺司直。

虽然只是降一级,但两者权力却大不相同,大理寺丞是管理者,下达各种指令,权力极大,而大理司直却是命令的执行者。

所以当孙礼提出请他帮忙,李臻便毫不犹豫地坐了下来。

孙礼给他倒了一杯茶,说道:“我最近接到一个麻烦案子,可能和你有点关系。”

“和我有关?”李臻着实困惑了,难道自己又卷进了什么案子之中?

孙礼见李臻表情愕然,连忙摆摆手笑道:“你别急,案子和你没有直接关系,但你可能是知情者。”

李臻笑道,“请孙大哥直言,小弟洗耳恭听!”

孙礼沉吟一下,这才缓缓道:“断潭女尸案,你应该知道吧!”

李臻点了点头,大约六七天前,立德坊的断潭内捞起四具女尸,轰动了全城,酒铺的阿才和阿福还跑去看热闹,回来告诉他,是四名穿着宫装年轻妇人,当时他还以为是宫女。

可是这件事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李臻着实想不通,他问道:“这件事不应该是洛阳官府管辖吗?怎么推给了孙大哥?”

“这件案子本来大理寺无关,但上面协商下来,说大理寺破案经验丰富,便把案子转给了大理寺,这一级级压下来,最后压到了我头上,我又能给谁去?”

孙礼气得苦笑,“我哪有什么破案的经验,这不是浑扯吗?”

“刚才孙大哥说,这个案子和我有间接关系,我不太明白,孙大哥能否说明白一点。”

“这件事我确实说不明白,不过你跟我去一趟大理寺,我拿样东西给你看,或许你就明白了。”

李臻心中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会是什么东西呢?他看看天色还早,便立刻道:“我这就和孙大哥去大理寺。”

李臻上了孙礼的马车,不多时,马车进了皇城,来到了大理寺衙门前,孙礼低声道:“这个案子涉及甚大,上面要求保密,老弟可千万不要出去乱说。”

“孙大哥放心吧!小弟不是嘴松之人。”

两人进了大理寺仓库大院,来到一间有士兵把守的房间前,孙礼出示了银牌,便带着李臻走了进去。

房间颇大,摆放着五排铁架子,上面放慢了各种物品,都是各个案子的证物,铁架上有标识,有些年代很久了,甚至是十几年前的案子。

“这些都是各个大案的证据物品,案子都没破,证物便积累在这里,二十年若不破,就要转移到大仓库去。”

李臻终于忍不住好奇心,低声问道:“孙大哥,死的到底是什么人,听说是四个年轻的宫装妇人?”

孙礼叹息一声,“是嗣滕王李脩琦的王妃,另外三个是她贴身侍女,她在半个月前便失踪了,最后尸体居然从断潭里捞出来。”

李臻不由一怔,他没想到死者居然是皇族王妃,难怪上面这么重视,可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这时他们走到最里面一排铁架,孙礼指着铁架一件物品道:“这个东西你应该认识吧!”

李臻定睛细看,顿时惊得他‘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

...

第0094章 阴魂不散

摆放在铁架之上的物品,赫然又是一只舍利铜盒,和他当初交给武顺那只舍利套函完全一样。

“我们从水潭中捞起了这只铜盒,找人鉴定后才知道是弥勒舍利套函,我上次听你说过,你和这只套函有点关系,所以我才找到你。”

李臻头脑里一片空白,他根本没有注意孙礼在说什么?这只舍利套函的出现实在太令他震撼了。

他慢慢拾起了这只铜套函,仔细地端详,没错,无论外形、重量以及铜盒上纹路都一模一样。

他轻轻摩挲中铜盒上的花纹,尽管有些模糊不清,但他还是依稀辨认出了,弥勒菩萨手中托着一只钵盂。

也就是说,这也是一只影舍利,李臻闭上了眼睛,回想当初王元宝对他说过的事情。

‘一共三只舍利盒,两只影舍利,一只真舍利,装有真舍利的套函被自己得到,而两只影舍利套函,一只被王元宝拿到,而另一只应该被阿缓王夺走。’

李臻的手不由有点颤抖起来,这只影舍利套函应该远在万里之外的吐火罗,可它现在居然出现洛阳的一个小水潭之中,这里面又藏着什么样秘密?

“李老弟、李公子,你没事吧!”

孙礼见他神情有异,便低声提醒他,李臻从恍惚中渐渐恢复了理智,他把舍利盒放回铁架,低低叹息一声道:“真是阴魂不散啊!”

“你上次给我说过的舍利套函,就是它吗?”孙礼又问道。

李臻点点头,却随即摇了摇头,“我说不清楚,和我有关系的那只舍利套函已经在宫中被拆开了,这是另外一只,可它确确实实和我有关系。”

“那李公子能给我什么样的线索呢?”

这才是孙礼关心的事情,这桩案子来头太大,不仅给了他极大的压力,而且关系到他的前途,如果他能破这桩案子,他很有可能将官复原职,孙礼满怀期待地向李臻望去。

“我现在心很乱,想把思路整理清楚,孙大哥给我一点时间。”

孙礼点点头,又把铜套函递给了李臻,“这桩案子是我主管,我可以做主,这件证物就暂时借给你,等你想清楚后再还给我。”

两人走出了小仓库,李臻又问道:“这桩案子上面给了孙大哥多长的期限?”

“三个月,上面要求我三个月内破结此案,如果破不了这个案子,恐怕我又得回去当侍卫了。”

李臻默默点头,既然孙礼已经向自己开口了,这件事不管和他有没有关系,他都要尽力帮助孙礼,还他一个人情。

.......

返回南市的马车上,李臻轻轻抚摸着手上的铜套函,这只铜套函应该在阿缓王的手中,现在却出现在洛阳,这就证实了他之前的推断,阿缓王其实和中原有着密切的关系。

这只铜舍利函就像一面镜子,又将他内心深处的一个不解之结照射出来,令他始终无法回避。

‘武顺到底是谁射杀的?’

这是舍利案中的一个未解之谜,他以为舍利案已经结束,那么这个谜也就不重要了,可以把它忘记。

可没想到,在不经意之间,它又出现在自己眼前,这让李臻想起高延福说的话。

‘朝堂斗争就是这样,有时候你觉得事情结束了,或许它才刚刚开始.....’

李臻无力地靠在车壁上,他感觉这只铜舍利函就像他去高昌途中遇到的沙尘暴一样,都是冥冥之中的一种宿命,注定他无法逃脱。

可这件事扑朔迷离,他又该从何入手呢?

........

一连三天,李臻都在混混沌沌中度过,除了偶然下楼一趟,他就躺在小阁楼中,吃了睡,睡醒了再吃,李泉忙碌生意,也顾不上他。

铜舍利函就挂在他头顶上,一睁眼就能看见,有时候他真希望这只沉重的铜盒子直接掉下来,将他砸清醒。

这三天他将所有生过的事情都仔仔细细重新梳理了一遍,也找到了一些端倪,只是他不知该从何入手,就像写一篇文章,开篇该怎么落笔?

“公子!”这是伙计阿才在楼下叫他了。

“什么事?”李臻迷迷糊糊答应了一声。

“狄姑娘来了!”

阿才这句话就像打了一个闷雷,一下子让李臻蒙掉了,哪个狄姑娘?狄燕不是去彭泽了,他的脑子已变成浆糊,很多事情都反应不过来。

“喂!你到底下不下来?”

楼下传来了狄燕的喊声,真真切切,真是狄燕回来了,李臻轰然狂喜,蓦地坐起身,头却正好撞在半空中的铜套函上,痛得他眼冒金星,重重躺下。

好一会儿,他才从捂着脑门从楼上冲下来,一眼便看见了身着男装的狄燕,头戴乌笼帽,身穿青色襕衫,腰束革带,斜背着长剑,满脸不高兴地看着他。

“我等你半天了,你怎么磨磨蹭蹭的?”

这时,狄燕现了他的异常,上前打量他一下,“你脑门怎么了,红肿了一块。”

李臻不好意思道:“刚刚起来太急,头被撞了一下,现在还在疼。”

狄燕忍不住捂嘴轻笑,又忍住笑道:“我知道了,你还没睡醒,被我吵着了。”

李臻看了看天色,原来现在还是清晨,这两天他懵懵懂懂,连时辰也不知道了。

“等一等!”

李臻猛地想到一事,就仿佛一个苗头刚刚从门里钻出来,他马上就要抓住了,他摆摆手,让狄燕不要打断他的思路。

狄燕气得一跺脚,“你是怎么回事,被撞糊涂了吗?

旁边阿才笑道:“狄姑娘,公子已经三天没下楼了,整天捧着个铜盒子呆,他现在估计还没清醒过来。”

“什么铜盒子?给我看看!”狄燕好奇问道。

李臻顿时想起来,狄燕就是关键线索,之前因为狄燕去了彭泽,他便放弃了这条线索,现在狄燕回来了,使他一下子找到了开启谜门的钥匙。

“你稍等我一下!”

李臻转身飞奔上了阁楼,一把将吊在半空的铜套函扯下,又三步两步跳下店堂,把舍利函递给了狄燕,“你看看这个。”

狄燕接过铜盒,也不由愣住了,“你。。你怎么又得了一个?”

“这件事说起来话长,来里面坐,我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李臻把狄燕带到里屋坐下,阿才给他们端来两杯热水,狄燕喝了口水,瞅了他一眼道:“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又回来了?”

李臻这才反应过来,挠挠头道:“我这些天脑子都糊涂了,刚听见你来,高兴得疯,可见了面却又忘记问你了,哎!”

狄燕俏脸微红,低下头小声道:“我回来你真高兴吗?”

李臻笑着点点头,“当然高兴!只是你。。怎么又回来了?伯父还好吗?”

“父亲在彭泽很好,彭泽民风淳朴,听说我父亲到来,上万人来县城外迎接,几乎是把我父亲抬进了县衙,食宿都安排得很周到,至于我....父亲让我回来照顾母亲。”

狄燕脸上热,她这个借口实在不高明,两个兄长都在京城,哪里需要她来照顾母亲。

她连忙岔开话题,“说说这个舍利盒,它怎么会在你手上?”

李臻几天来为这只舍利铜盒殚尽竭虑,不得知从何入手,今天狄燕的归来让他看到了一线希望。

李臻急切问道:“我记得你给我说过,当初原本是由你来射杀武顺,是吧?”

狄燕表情有点不自然起来,她不想再提这件事,犹豫一下,她小声问道:“李大哥,舍利盒和这件事有关系吗?”

李臻点点头,便将孙礼的案子说了一遍,最后道:“当初争夺舍利的几大势力,到目前为止,我知道有李旦、武承嗣、薛怀义,但还有一个神秘势力,至今不知是谁,就是你背后之人,我一直怀疑阿缓王就是效忠于此人,他很可能和这只舍利盒有关。”

狄燕听李臻说得有道理,也消除了顾虑,想了想说:“说实话,我也不知这个人是谁,我只是和一个女人打交道,她让我叫她阿罗姑,大约四十岁左右,最后就是她要杀我灭口。”

“看来她也是小人物,不知道你是狄相的女儿。”

“应该是吧!可是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

李臻又沉思了片刻,问道:“那当时你是在长安哪里?地方你总该记得吧!”

狄燕叹了口气,“这些人根本不相信我,第一次去他们老巢,是坐在一辆用黑布罩起来的马车上,根本不知道去了哪里?只知道是一座庄园,后来再联系,是在咸阳东城外的紫竹庵内,结果被他们追杀,我跳进渭水才逃得性命。”

李臻只觉一阵头痛,狄燕这里的线索还是太少,长安城附近有大大小小几百座庄园,让他怎么去找?

而且大唐各种势力错综复杂,有可能是武三思,也有可能是太平公主,还有可能是韦团儿,或者李德昭之类的权相。

甚至还可能是关陇贵族势力,如长孙家族、独孤家族、窦氏家族等等,根本就无从查起。

长安本来就是一个藏龙卧虎之地,势力之多、之复杂,完全不亚于洛阳,大唐都城虽然迁到洛阳,但依然和长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那么杀武顺之人,究竟会是哪一个势力呢?

...

第0095章 信中之谜

这时,狄燕想了想道:“如果李大哥一定要追查这件事,我觉得可以从我师父那里着手,毕竟是我师父让我去长安帮忙,她一定知道幕后人是谁。”

李臻精神一振,其实他也想到了公孙大娘,狄燕说过,是公孙大娘为了还一个人情,其实公孙大娘就是捷径,但李臻也知道,公孙大娘绝不可能告诉他们这个神秘人是谁?

“可是你师父肯告诉你吗?”李臻迟疑着问道。

狄燕摇了摇头,“我师父当然不会说,但我知道她当时接到一封信,她就是看着这封信给我说了去长安之事,只要我们能找到这封信,或许就可以知道此人是谁?”

“信还可能在吗?”

“那是你不了解我师父,她极看重故旧之情,故人的物品从不扔掉,我们都知道她有一间屋子专门用来存放故旧之物,就在她寝房内,我几年前还进去过,里面一口大箱子里堆满各种信件,足有数千件之多,那封信一定就在其中。”

“你能从几千件信中找到那封信?”李臻有点不敢相信地问道。

狄燕嫣然一笑,明亮的眼睛闪烁自信的光泽,“只要给我一刻钟时间,我一定能找出那封信。”

李臻负手走了几步,他心中有了一个方案,笑道:“这件事还是得请秋娘大姐帮忙。”

一句话提醒了狄燕,上次赵秋娘之事她还忘记问李臻了,“我忘记问你了,你怎么会认识我大师姐?”

“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们边走边说。”

........

南园武馆内,百名弟子正手执木剑逐对拼杀,宽阔的练武馆内到处是一片喝喊厮杀声。

李臻对四周的武士训练不感兴趣,他整个心思都在那封信上,他对赵秋娘说了托付之事,赵秋娘却没有答复,令他心中暗暗着急。

他又忍不住道:“秋娘大姐,你就帮帮小弟吧!”

赵秋娘穿了一身白色的武士服,头简单扎成马尾,脸上没有施粉黛,短襟上衣,下面是肥大灯笼裤脚,更显得她精干简练。

虽然赵秋娘脸上不施粉黛,但一双媚眼依旧动人心魄,她瞥了一眼身边的李臻和小师妹狄燕,心中暗暗推断他们之间的关系。

虽然大唐男女之间交往很正常,一对青年男女在公共场合出现很寻常不过之事,并不代表他们之间有什么特别关系。

不过以赵秋娘女人的细腻和敏感,她依旧能捕捉到两人那一丝若隐若现的情愫,这两人之间都互有好感,只是没有说破。

若是别人,赵秋娘一定会肆无忌惮地开他们的玩笑,不过赵秋娘知道李臻的大姊李泉不太喜欢狄燕,自己可别多事,惹恼了李泉。

赵秋娘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媚眼瞟向李臻笑道:“公子怎么只会向秋娘提要求,却从不说说你打算怎么回报秋娘,你让秋娘怎么帮你?”

李臻挠挠头,他确实答应过赵秋娘很多事,却一件都没做到,比如教她的弟子骑射,说了多久了,却从不落实,着实让李臻有点难为情。

“秋娘大姐,你再帮帮小弟这一次吧!下次一定帮你。”

“又是下次,你总让秋娘做亏本生意,这怎么行呢?不如这样吧!你现在就陪我弟子练剑,你的事情,我和小师妹商量,怎么样?”

不等李臻回答,狄燕便接口笑道:“李大哥,你别让大师姐为难了,就答应吧!”

“你这小妮子,什么叫让我为难,我会为难吗?这可是他的诚意问题。”

虽然对狄燕说话,但赵秋娘的一双媚眼却始终不离李臻。

李臻无奈,只得答应了,“好吧!我就豁出命去,陪秋娘大姐的弟子们练剑。”

赵秋娘白了他一眼,“什么叫豁出命去,难道我的弟子会吃了你吗?”

她对西面的数十名女弟子挥手道:“姑娘们,师父给你们找来一个练剑的对手,你们不用客气,只管拿出压箱底的本事招呼他。”

一大群年轻女弟子冲了上来,将李臻团团围住,莺莺燕燕,娇笑声嚷成一片,狄燕看了一眼手足无措的李臻,不由又好气又好笑,跟着赵秋娘快步进了里屋。

两人在房间内坐下,赵秋娘给狄燕倒了一杯刚刚煎好的茶,笑道:“我让他去教女弟子,小师妹不会不舒服吧!”

狄燕脸一红,小声嘟囔道:“我有什么不舒服,他教什么人,关我什么事?”

赵秋娘笑眯了眼睛,“既然不关你的事,那我就准备聘他为长期教头,专教我的女弟子,哎!男教头教女弟子,女教头教男弟子,我现更有活力,这是个好主意。”

“大师姐,我们不说这件事好不好!”狄燕毕竟年少,脸皮还薄,她眼中露出了羞恼之色。

赵秋娘只是和狄燕开个玩笑,见她脸上快挂不住了,赵秋娘又微微笑道:“我只是说说罢了,他那样的人我哪里请得起,不说了,说说正事,小师妹准备让我怎么帮忙?”

狄燕精神振作,低声对赵秋娘说了几句,赵秋娘指着她笑道:“你这个古怪精灵,若师父事后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你说,我帮你这么大的忙,该怎么补偿我?”

狄燕没好气道:“这是他的事,你去找他吧!我也是在帮他的忙。”

“那好吧,就让那臭小子补偿!”

.......

公孙大娘虽然收了上百名女弟子,但真正被她视为门徒,却只有五人,赵秋娘就是其中之一。

而狄燕只是因为天资聪明,轻身功夫极佳才受她的宠爱,但因为狄燕父亲的缘故,公孙大娘并没有把狄燕视为她的门徒。

下午,赵秋娘找到师父公孙大娘,她明天将有五名弟子出师,恳请师父前去参加出师典礼。

出师典礼一向是学武人的大事,尤其赵秋娘的徒弟就是公孙大娘的徒孙,这个面子公孙大娘要给,不过她不可能呆很长时间,只是去露一下面,时间不会很长。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潜心炼制新的雪蛤丸,这种新雪蛤丸可以克制稀释过的金毒,她根本就没有精力外出,只是看在赵秋娘恳求她的面上,才答应去一趟她的武馆。

次日一早,公孙大娘刚刚离开了住处,狄燕便出现在师父的寝房,笑眯眯问师父的贴身小丫鬟道:“敏儿,师父呢?”

.........

半个时辰后,狄燕回到了酒铺,将信递给李臻,“就是这封信!”

李臻心中大喜过望,连忙要接过信,狄燕却把信缩回来,抿着嘴儿笑道:“我冒着生命危险帮你拿到信,你该怎么谢我?”

李臻苦笑一声说:“你这话,秋娘大姐已经先说了。”

“哦——”

狄燕长长应了一声,似笑非笑望着他,“你答应了大师姐什么条件,教授她的女弟子们练剑?”

“这个。。倒没有,关键是不现实,我明年要参加武举,还要帮孙大哥查清这个案子,让他给上面一个交代,没有时间教她弟子练剑,我只是答应教她的弟子骑射,几天就够了。”

狄燕眉梢含着笑意,把信递给了他,“既然你这么忙,我就暂时不要你的感谢了,现在你看信吧!”

李臻接过信打开细看,只见信中只写了一诗。

往事尘封声渐消,

月下山庄度昏晓。

洛阳宫雁飞来迟,

请君一奏上清谣。

笔力十分苍劲,写得如行云流水,信下面的落款是‘月下人’,李臻有些愣住了,他前后翻看这封信,除了信皮上的一朵牡丹花外,再无一字。

狄燕也好奇地凑上前看了看,眉头微皱道:“这是什么信,无头无尾,不过这‘月下人’我听那个要杀我的阿罗姑说起过,好像是他们领。”

李臻又读了几遍诗,他大概有点懂了,‘往事尘封声渐消’,就是指很多年前的旧事,暗指公孙大娘当年欠的人情。

‘月下山庄度昏晓’,是指明地方,告诉公孙大娘该派人去哪里?月下山庄是一个长安的地名.

‘洛阳宫雁飞来迟’,是写信人身份,难道这封信是从宫里送来?不过这封信笔力苍劲,不像是女人所写,让李臻有点困惑了。

这时,狄燕指着最后一句诗道:“李大哥,这个洛宫应该不是指洛阳皇宫,而是指北邙上清宫,所以叫做上清谣。”

李臻醒悟,如果是指上清宫就说得通了,狄燕的师姑不就是老道姑吗?

另外狄燕还曾经告诉过自己,她的师祖紫衣真人也是个道姑,公孙大娘和道教有着极深的渊源。

而北邙上清宫是洛阳最著名的道士清修之地,也是皇家道观,这封信确实有可能是道士写来,不过道士不会贪图什么舍利,这背后必然还有真正的主使人。

虽然这样说,李臻觉得信中似乎还另有深意,不过诗中的线索已经出来了,月下山庄和月下人,李臻可以推断,狄燕第一次去的山庄,就是月下山庄。

“李大哥,我们是不是要去一趟长安?”狄燕低声问道。

李臻沉思片刻,缓缓点头道:“看样子,我们是要再去一趟长安。”

.......

...

第0096章 月下山庄

太初宫外侧的一座偏殿内,二十几名宫女和宦官分布着大门四周,警惕地关注着四周的情况。

在宫殿内一间临时隔出的小房内,灯光昏暗,两名宫女正替韦团儿穿上纱裙。

鱼品龙则疲惫地坐在厚厚的波斯地毯上,缓缓穿上白色的贴身小衣,他低低喘着粗气,仿佛体力透支过度。

韦团儿极为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冷冷道:“我上次就给你说过了,府中的女人不准你碰,可你却不睬,你是不是觉得我好说话,可以随便欺负?”

鱼品龙畏惧韦团儿,连忙起身道:“卑职绝没有碰她们!”

“那你怎么如此不济!”

韦团儿转身一把揪住他衣服,万分凶狠道:“说!你是不是在外面养了女人?”

鱼品龙吓得腿都软了,颤抖道:“绝没有这回事....”

韦团儿甩开他,重重哼了一声,“今天我且相信你,你记住了,若让我现你在外面养了女人,看我怎么剥你们两人的皮!”

“绝不敢!”鱼品龙想到韦团儿的手段,后背被冷汗湿透了。

“还有我交代的那件事,时间快到了,你立刻赶去长安,把东西取出来!”

“可是,卑职还没有.....”鱼品龙看了一眼两名宫女,不敢再说下去。

韦团儿摆了摆手,“你们两个先退下!”

两名宫女迅退了下去,小房间里就只剩下韦团儿和鱼品龙两人,韦团儿这才从随身皮囊中取出一只小卷轴,递给了鱼品龙。

“地宫内的暗器机关上面画得很清楚,你按照我告诉你的办法进入地宫,再按图而行,就不会有危险了。

不过我要再提醒你一句,时间是五天后的子时正,早一刻不行,晚一刻也不行,把我要的东西取出来就走,一点不准耽误,否则你死在里面我可不管。”

“卑职记住了,可万一。。遇到巡逻官兵怎么办?毕竟,那是皇宫啊!”

“蠢货!你连这点小事情都搞不定,还能做什么?”

韦团儿狠狠骂了他一句,或许是真怕鱼品龙坏她大事,韦团儿想了想又告诉他。

“我会事先安排,到时不会有巡逻士兵出现,但你要记住,取东西不难,难的是进地宫,九只铜球出现只有一盏茶时间,你不能出一点差错。”

“卑职不敢大意!”

韦团儿虽然知道鱼品龙能力不行,但鱼品龙却很听话,这一点还算令她满意,看在他听话的份上,韦团儿决定再给他一个机会。

走到门口,韦团儿又回头恶狠狠道:“事情办好了,我有赏,可若事情办砸了,哼哼!当心我剥你的皮!”

鱼品龙吓得浑身一哆嗦,深深低下了头。

.......

四天后,李臻和狄燕赶到了长安,此时已是下午时分,两人都有一点疲倦了。

离长安东城还有半里,官道上已经热闹起来,官道两边的酒肆和客栈一座挨着一座,大大小小的旗幡在头顶上飘扬,令人眼睛都快看花了。

“李大哥,我们先找一家酒肆坐下来吧!”

李臻也想顺便打听一下月下山庄的情况,他指着不远处一家最大的酒肆笑道:“就那家,醉仙居,看起来好像不错。”

两人走到酒肆前,一名酒保立刻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

狄燕依然穿着男装,这是大唐的一大特色,女子喜欢着男装,狄燕都李臻都头带乌纱帽,身穿襕杉,腰束革带,佩戴长剑,内着长裤,脚穿乌皮靴,这也是大唐最典型普遍的男人服饰。

酒保阅人无数,当然看出狄燕是女扮男装,不过人家自然不想表露女儿身,他也不会说破。

“两位公子,小店的烤羊肉是长安一绝,若不尝一尝,长安就白来一趟了。”

李臻对这种‘长安一绝、洛阳最佳’之类的自吹自擂早已习以为常,他笑了笑问道:“可有靠窗的座位?”

“有!有!两位跟我来。”

有人上来替他们牵了马,二人跟着酒保上了二楼,楼上人声鼎沸,生意兴隆,他们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

李臻给了酒保一把钱,笑道:“辛苦了,我想打听个地方。”

酒保得了钱,笑容更加灿烂,“小的就是长安本地人,长安没有地方我不知道,公子尽管问。”

李臻沉吟一下道:“我想知道长安附近有没有一个月下山庄?”

酒保呆了一下,他竟然是第一次听说,支吾半晌道:“公子说的不是长安吧!长安八十四座庄园没有我不知道,公子问的一定是关中某个庄园。”

狄燕有点不喜欢这个酒保胡乱吹嘘,俏脸一沉道:“你不知道不等于没有,去问问你们掌柜,要不然就别乱收别人的钱。”

酒保苦笑一声道:“两位稍等,我这就去问!”

只片刻,酒保便跑了回来,很兴奋道:“两位抱歉,我家掌柜也不知道月下山庄,从未听说。”

旁边几名酒客也纷纷摇头,表示没有听说什么月下山庄。

李臻和狄燕对望一样,两人都有点郁闷了,千里迢迢跑来长安,竟没人知道月下山庄在哪里?

胡乱吃了一点东西,两人便在隔壁一家客栈投宿,要了两间上房,又顺便问了客栈的伙计和掌柜,还是没人听说过月下山庄在哪里?

房间里,李臻和狄燕闷闷不乐地相对而坐,他们已经向不少人打听了这座月下山庄,竟然谁也没有听说。

“李大哥,会不会这座月下山庄根本就不在长安,而是在洛阳附近,我们找错了方向。”

李臻摇了摇头,“我觉得这座山庄还是在长安,就是你第一次进的山庄,或许它现在不叫月下山庄,或者月下山庄只是它的别名,我们必须要请人专门调查。”

李臻的最后一句话使狄燕宝石般的双眸闪耀出一丝亮色,她连忙道:“你这样说,我倒想起来了,我有个世叔出任过京兆尹,他已经退仕,就住在长安,我们可以请他帮帮忙,查找这座月下山庄。”

李臻却没有吭声,他其实想到的是王家,请王元宝或者王轻语帮他打听,但他有一点迟疑,毕竟王家也涉及到舍利案,让他们打听似乎不太妥。

就在这时,客栈的伙计出现在门口,门半掩着,他敲了敲门笑道:“两位公子,我打扰一下。”

“门开着,请进吧!”

伙计走了进来,满脸堆笑地行一礼道:“刚才我又想了想,好像我听说过月下山庄。”

李臻大喜,立刻起身问道:“是在长安吗?”

“几个月前,有一个住店的客人跟我说起月下山庄,我记得他好像说,月下山庄是三十年前的名字,早已经改名了,所以一般人都不知道。”

“那你知道现在的名字吗?”李臻有追问道。

伙计挠挠头,不要意思笑道:“刚才还想起来,不知怎么搞的,现在一下子又忘记了。”

李臻取出两枚金币塞给伙计,鼓励他道:“再想一想!”

伙计暗自摸了摸金币,立刻作出恍然醒悟之状,“我想起来了,现在叫做鹿纹山庄,在城西三桥镇北面,距离长安城约二十里,在附近一问便知,很有名的山庄。”

伙计又取出一张麻纸,递给李臻笑道:“这是小人给公子画的一张草图,或许公子用得着。”

李臻和狄燕都暗骂这个伙计无耻,哪里记不得了,分明就是要钱,不过他们也不想和伙计一般计较,李臻接过草图便把他打走了。

两人在桌前细看这张图,狄燕沉思一下道:“应该就是我第一次去的那座山庄,方向和距离都大致吻合。”

她又对李臻提议道:“现在时辰还早,地方也不远,最多半个时辰,要不,咱们先去看一看?”

李臻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考虑!”

......

客栈大门外,刚才那名伙计溜了出来,对角落的一名黑衣人点头哈腰道:“这位大人,我已经按照你的嘱咐,把地址和草图都给他们了,同时也告诉他们,月下山庄就是鹿纹山庄。”

“他们怀疑是别人教你的吗?”

“他们没有怀疑,小人见得多,这种事情很容易应对。”

说完,伙计眼巴巴地望着黑衣人,指望他兑现承诺,黑衣人笑了笑,给他一个袋子,“这里面有十贯钱,赏给你吧!”

伙计大喜过望,接过袋子连连感谢,黑衣人又笑道:“我就在客栈后门等候,假如他们骑马离开了客栈,你再来告诉我,说不定我还会有赏。”

“一定!一定!小人会仔细留意他们行动,随时向大人汇报。”

......

一刻钟后,收拾整齐的李臻和狄燕翻身上马,绕着长安城向西面疾奔而去,他们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皆换成黑色夜行服,行李放在客栈,他们只带着弓矢和长剑,向月下山庄而去。

店伙计的地图画得很清晰,他们沿着宽敞的官道一路西奔,大半个时辰便可抵达月下山庄。

但就在他们刚刚立刻客栈,黑衣人也纵马从客栈后面奔出,从比较隐蔽的小道赶往月下山庄,从距离上计算,小道要比官道近十里左右,可以提前赶到山庄。

大约半个时辰后,李臻渐渐放慢了马,前面便是长安以西的三桥镇了,他取出地图看了看,找到他们目前所在的位置。

李臻又转头向西北方向望去,那边是一片茂密的树林,越过这片树林,就是他们要找的月下山庄。

李臻一调马头,“我们走!”

他们转上了西北方向的小路,向树林奔去。

或许是因为附近有人居住的缘故,这片树林并不阴森恐怖,林木开阔,里面有供马车行走的道路,看得出有人马常常经过。

当他们穿过树林,一座庄园赫然出现在他们的眼前,这是一座占地数千亩的小型庄园,四周修建了高墙,将庄园团团围住,一条小河就像护城河一般围绕着庄园,在庄园中心,还有一座林木葱郁的小山。

“就是这里!”狄燕喃喃低语,她认出了这座庄园,就是她接受任务来长安后进入的庄园,这里就是那群神秘人的老巢。

庄园大门紧紧关闭着,上面有一块牌匾,月光下,依稀可以辨清上面的字迹,正是‘鹿纹山庄’四个字。

“难道这里就是月下山庄吗?”

李臻话音刚落,只听旁边有人笑着接口道:“李公子说得没错,这里就是月下山庄!”

李臻一回头,只见树林内走出一名白衣男子,面带微笑地注视着他们,李臻再向四周张望,只有数百人影从树林内涌出来,手执军弩,将他们团团包围。

白衣男子负手笑道:“李公子、狄姑娘,我已等候你们多时了!”

...

第0097章 请君一助

“你是什么人?”狄燕拔出剑大喝。

白衣男子上前躬身施一礼,“在下武应宏,是这座山庄的管事,欢迎两位来鹿纹山庄。”

狄燕回头看了一眼李臻,只见他神情平淡,没有半点慌张,狄燕心中也微微平静下来,收剑回鞘。

李臻听说此人姓武,十之和武氏家族有关,就算不是武氏子弟,也应该是类似武顺的假子。

他催马上前,向武应宏回一礼道:“阁下处心积虑骗我们来这里,应该是有所目的吧!”

李臻已经意识到,他们在客栈上了那个伙计的当,这根本就是一个陷阱,那名伙计肯定是受人托付,把他们骗来。

武应宏却没生气,笑了笑道:“是我家主人请二位请来,我也是奉命行事,请两位入庄一叙!”

他一挥手,山庄大门缓缓开启,狄燕低声问李臻道:“李大哥,我们该怎么办?”

李臻看了一眼周围执弩的黑衣人,想了想道:“他们若是为了杀我们,不会这么麻烦,跟他们进去。”

武应宏点了点头,“李公子说得不错,若为杀你们,我们早就可以下手了,我家主人其实是有事情找李公子,如果李公子不放心,狄姑娘现在就可以回去,我保证不会阻拦。”

他一摆手,黑衣人纷纷让来一条路,收起了弓弩。

狄燕反而不走了,不等李臻说话,她立刻调转马头,催马向山庄内奔去,李臻暗暗叫苦,他本来想让狄燕回去,不料这小妮子竟然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无奈,他也只得催马向山庄内奔去。

众人在一栋大宅前停住了马匹,纷纷翻身下马,武应宏上前拱手施礼道:“两位请随我来!”

李臻和狄燕对望一眼,跟着他向台阶上走去,两边站满了黑衣武士,目光冷冷地注视着他们,他们一直来到大堂内。

走进大堂,武应宏转身对狄燕道:“我家主人想和李公子单独谈谈,狄姑娘不妨在这里稍候。”

李臻却摇了摇头,“要么一起进去,要么我们回去!”

“这.....”武应宏有点为难了。

这时,内室传来一个女人的笑声,“无妨,请他们二人一起进来!”

武应宏只得一摆手,“两位请进吧!”

至始至终,武应宏都没有要他们交出长剑,更没有搜身,这让李臻略略心安,看来,对方是想和自己谈点什么事情。

内堂并不大,布置十分简洁,只有一张桌子和几只软榻,在窗前站着一名身着蓝色道袍的女道士,头戴竹冠,手执一把浮尘,看年纪不过三十余岁,面容清秀,道袍裁剪得很合体,衬出她高挑丰满的身材。

女道士打量李臻一眼,微微一笑:“贫道上清宫谢影,你就是李臻吧!”

“我正是!”

谢影又看了看狄燕,笑容中流露出几分歉疚,“我们因为情报失误,当时不知狄姑娘的身份,以至于冒犯了狄姑娘,我已严惩了阿罗姑,这里我向狄姑娘道歉!”

说完,她向狄燕深深行一礼,她的客气倒出乎狄燕的意料,狄燕是个服软不服硬之人,既然对方已经道歉,她心中的不满便消除大半,眼中的敌意也渐渐消褪。

这时,谢影的目光又转到李臻身上,“李公子也不用多疑,这里确实是月下山庄,不过我不是你们要找的月下人,我也只是受人之托。”

“你怎么知道我要找月下人?”李臻疑惑地问道。

谢影淡淡一笑,“李公子千里迢迢从洛阳赶来长安寻找月下山庄,不就是为了解开心中的谜团吗?”

李臻沉吟片刻,从随身皮囊中取出了铜舍利套函,放在桌上,“谢道姑应该认识此物吧!”

“我确实认识它,这应该是第三个,也是一只影舍利,其实我对它没有兴趣。”

谢影又对狄燕笑道:“当初我是担心李公子给武顺的套函是真舍利,所以我请狄姑娘出手,抢到了舍利盒,不过我确认它依旧是影舍利后,我就放弃了,否则狄姑娘怎么还可能把它拿回去?”

狄燕哼了一声,扭头不理睬她。

谢影笑了笑,又对李臻道:“我知道李公子有很多迷惑之处,我都可以一一告诉李公子,替你解开所有的困惑,不过我希望在回答问题之前,还需要李公子替我做一件事。”

“这是交易吗?”李臻冷笑道。

谢影点点头,“算是吧!”

“如果我不肯呢?”

“如果李公子不肯,那尽管离去,我不会阻拦,当然我也不会威胁李公子,比如李公子开酒铺的大姊,说实话,雅士君的进士红确实不错,我很喜欢。”

“你!”李臻大怒,手慢慢握紧了剑柄,目光凶狠地盯着女道士,“你在威胁我!”

谢影依旧笑着摇了摇头,“我是希望公子心甘情愿和我达成交易,所以我以礼相待,更不会威胁你的大姊,那我们换一种说法,孙礼的案子压力很大,如果他不能破案,他必然会被罢官,李公子不希望看到这一幕吧!”

李臻现这个女道士确实很厉害,谈笑之间便捏住了他的软肋,他低头沉思片刻,“你想让我做什么?”

谢影看出狄燕眼中的担忧,便对她笑道:“狄姑娘请放心,我当然不会让李公子去杀人放火。

杀人放火这种小事我手下就可以办妥,也更不是让他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我只是想请李公子替我去取一样东西,说不定狄姑娘也有用武之地。”

李臻心中着实感到困惑,他感觉这个女道士完全掌握了他的行踪和动机,她仿佛就站在旁边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而且孙礼的案子那么复杂,她的代价竟然只是让自己去取一样东西,这可能吗?

女道士看透了李臻的内心疑惑,她轻轻摇头道:“李公子别以为事情很简单,如果容易取到,我就不用你出手了。

孙礼的案子事关重大,我们确实知道真相,但这个真相不是那么容易换到,我们各取所需,你答应吗?”

“你说吧!只要我能办到,我可以答应。”

“狄姑娘呢?”谢影又笑着望向狄燕。

狄燕沉吟一下道:“正如你所言,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之事,又是我们力所能及,我也可以答应。”

谢影脸上笑容变得灿烂起来,她一摆手,“两位请坐!”

三人在桌前坐下,谢影又拉了旁边一根细绳,片刻,两名侍女端着三杯香茶走了进来。

李臻喝了一口热茶,直言道:“茶不错,谢仙姑请说吧!”

谢影沉思片刻,这才缓缓道:“事情得从头说起,你们应该知道,现在的长安城并不是汉朝长安城。”

狄燕点点头,“我父亲给我说过,现在的长安城是隋朝开皇二年建造,当时叫大兴城。”

“正是这样,当时建造长安的主事人是相国高熲和大匠宇文恺,包括现在的太极宫也是当时一起建造,当时叫做大兴宫。

在太极宫东面有凌烟阁、功臣阁、紫云阁、凝云阁等五座阁楼,其中最高的紫云阁是夜观天象之处,可实际上,它却隐藏着另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李臻和狄燕异口同声问道。

谢影见他们两人被引起了兴趣,便笑道:“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紫云阁原来叫做金刚阁,下面竟有一座巧夺天工的地宫,是宇文恺精心建造,为隋文帝放置三宝佛物。”

李臻这时已经反应过来,“仙姑莫非是让我进地宫取东西?”

“正是!”

谢影点了点头,“我要的东西就藏在地宫之内,开始我以为地宫内藏有多少珍宝,后来才知道,地宫内只存放着两支玉玲珑。”

玉玲珑就是一种玉筒,只是筒身被镂空,一般用来盛物,或者用作笔筒,对方当然是要玉玲珑里面的东西,那会是什么呢?李臻好奇地向女道姑望去。

谢影却不回答李臻的疑问,笑了笑道:“只要你们能把这两支玉玲珑去出来给我,我就会把你们想知道的一切真相都说出来,绝不食言。”

“可拿到这两支玉玲珑也绝不容易吧?”狄燕问道。

“当然不容易,地宫内布满了各种暗器机关,稍不留神就死在里面,但这些问题都不大,我有机关图,你们可以依图而行,关键是延长地宫开启的时间,一般人还真办不到。”

李臻不解,“开启地宫难道没有钥匙吗?”

谢影苦笑一声,“有钥匙就不用那么费劲了,地宫原来有九把钥匙,由老宫女卞娥掌管,十五年前卞娥离奇去世,这九把钥匙就只剩下八把。

但只要少其中一把,地宫就无法开启了,建造地宫的宇文恺不愧是旷古绝伦的大匠,他考虑到了这种可能,所以每隔七年,这座地宫就有机会自动开启一次。”

李臻听到这里,已经完全明白了,对方就是希望他利用地宫自动开启的机会,进地宫去取出玉玲珑,可听起来好像简单,这里面必然有极大的难处。

“地宫什么时候开启?”李臻又问道。

“开启时间就在明晚子时!”

“明晚?”李臻和狄燕对望一眼,如果他们没有及时赶来长安,那该怎么办?

谢影明白他们的想法,笑道:“如果你们赶不来,我只能让别人去做,不过我会给你们开另外的条件,要比这个更难。”

李臻默默点头,“请继续说。”

谢影注视着他又道:“地宫入口虽然会每隔七年自动开启一次,但只有极短的时间,不过有办法延长时间,具体怎么做,我会详细告诉你们。”

停一下,谢影又道:“不过有一点我要先说,鱼品龙也赶来长安了,估计也是为了明天地宫开启。”

“来俊臣呢?”李臻和鱼品龙打过交道,鱼品龙不足为虑,他唯一担心就是来俊臣,那才是劲敌。

谢影摇摇头,“来俊臣没有,只有鱼品龙。”

李臻顿时松了口气,他慢慢笑了起来,“谢仙姑手下有这么多人,你总不能让他们都站在一旁袖手旁观吧!”

谢影也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可以!鱼品龙我负责对付,你们集中精力入地宫。”

...

第98章 紫云地宫

虽然女道士谢影希望他们暂时住在月下山庄,但李臻和狄燕还是坚持返回了客栈。

当他们回到客栈时已是两更时分,李臻将狄燕送到她的房门前,对她笑道:“好好养足精神,明天晚上咱们去地宫冒险。”

狄燕却有些忧心忡忡,“李大哥,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我也有很多困惑解不开,但至少他们不是想杀我们,所有的疑团留到明晚去解开,懒得多想了,休息吧!”

狄燕默默点头,“你也好好休息。”

她慢慢关上门,李臻走了几步,脚步又迟疑着停下,回头注视着她的房门,这些狄燕的房门又慢慢打开了,两人目光相视,狄燕狠狠瞪了他一眼。

李臻回了自己房间,一头钻进了被子,他早已疲惫之极,连鞋也没有脱,就呼呼入睡了。

......

李臻一觉睡到次日中午,当他慢慢睁开眼睛,才现狄燕就坐在自己身旁,她已换回了女装,穿着浅绿色襦衣,下面穿一条石榴罗裙,双臂绕着红色丝帛,梳着双环髻,斜插一根碧玉簪子,长得花容月貌,肌肤晶莹似玉。

只见她手中拿着针线,正全神贯注地给自己缝补头巾,李臻忍不住笑道:“你还会做针线?”

狄燕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把针线收到身后,娇嗔道:“你这个懒鬼,终于睡醒了么?”

李臻高举双臂,长长伸了个懒腰,他现自己的鞋袜都脱了,他有点不好意思道:“昨晚太困了,倒下就睡着,顾不上脱鞋了。”

“是啊!顾不上脱鞋,连房门也顾不上反锁,我就盼着哪个小贼摸进来,一刀把你宰了。”

李臻挠挠头笑道:“估计小贼看不上我这个穷鬼,不如你就冒充小贼摸进来好了。”

狄燕脸一红,狠狠用针戳了他一下,“快起来,等你到中午,本姑娘都要饿晕了!”

李臻好像也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他不好意思地一跃而起,胡乱穿上鞋,“我去梳洗一下!”他拔足向楼下奔去,脚步声跑得咚咚作响。

狄燕叹息一声,把针线收了,又给他整理床铺,一边低声抱怨道:“居然能睡到中午,难怪他大姊老骂他懒,真是懒到家了。”

“我好了!”

李臻已洗了脸回来,显得神清气爽,他见狄燕已经将自己房间收拾好,便笑道:“我们去吃午饭,我请你吃烤羊腿。”

“然后呢?”

“然后我们去太极宫踏一踏点,先找到紫云阁,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巡哨之类,为晚上做准备。”

狄燕没有吭声,她心中微微有点失落,其实她是想去曲江池。

.......

太极宫位于长安城正北,隋文帝主政时,这里是大隋王朝的政治中心,始称大兴宫。

李唐建立后,太极宫又成为大唐两代君主的政治中心,著名的‘玄武门事变’就生在太极宫北面的玄武门。

而自从唐高宗李治登基后,大唐王朝开始修建新的宫殿—大明宫,太极宫便渐渐地落下了历史的帷幔,成为一些老宫妃的住所。

到了武则天主政时代,整个长安都被冷落了,武则天为了摆脱关陇贵族对大唐的控制,毅然决定迁都洛阳,神都洛阳兴盛,长安俨如被打入了冷宫的妃子,渐渐偏离了大唐的政治和经济中心。

而太极宫更成了昔日黄花,几乎所有的宫廷物资被运往洛阳,宫女和宦官也迁去了洛太初宫,太极宫内到处是空荡荡的巨大建筑,再没有人居住,也没有人打理,野草丛生,蛇鼠成窝。

不过太极宫内依旧驻扎有一千军队,他们驻守宫门,巡视宫殿,防止普通民众随意进入皇宫,维护着大唐皇朝的尊严。

但对于武艺高强的李臻和狄燕,这一点军队的防护根本没有意义,入夜,两人从北面玄武门附近潜入了太极宫,穿过一条长廊,他们便进入了太极宫的寝区。

李臻和狄燕都换了黑衣夜行衣,佩戴长剑,李臻后背弓箭,手提一只长条型的沉重大包。

他们白天已经来踏过点,对前往紫云阁的道路十分熟悉,两人动作迅,攀上了一座山亭,太极后宫的全貌便出现在他们眼前。

寝区以北是后苑,苑中西部有几个大池,称东、西、南海池,围绕三池布置有一些园林性质的殿宇,西北隅还有一组山池院,山脚下便是千步廊,横贯东西,直通紫云阁。

而在大池东部则建有凌烟阁、功臣阁、紫云阁、凝云阁等一系列楼阁,他们要去的紫云阁就位于其中。

狄燕向四周凝视片刻道:“李大哥,今天晚上有点奇怪,你现没有,太极宫居然没有巡逻的士兵?”

李臻冷笑一声道:“这应该是韦团儿的功劳,她给鱼品龙铺好了进宫之路,只是最后却便宜了我们。”

狄燕也觉得有道理,她眉头微微一皱道:“那个姓谢的女道士能阻拦住鱼品龙吗?”

李臻点了点头,“地宫开启的时间太短,非常凶险,如果有旁人干扰,必然会失败,我想女道姑心里明白,她一定会全力以赴,阻截鱼品龙。”

狄燕对那个女道姑没有好感,她不想再听下去,拉了一把李臻,“时间快到了,我们走吧!”

两人奔下了山亭,沿着千步廊向位于海池东北岸的紫云阁奔去。

.......

今天晚上太极宫确实没有士兵防守,韦团儿的密令起了作用,一千军队都改为驻防大明宫,偌大的太极宫内竟然空荡荡没有一个人。

此时一群黑影迅越过西内苑,向玄武门方向疾奔而来,这群人正是鱼品龙率领的十名手下,他们是今天中午才赶到长安,做了一些必要的准备,他们准备了梯子部件,临时可以拼成一架长梯。

鱼品龙心中也十分紧张,如果今天任务失败,韦团儿将绝不会轻饶他,他了解韦团儿的手段,心狠手毒,李旦的刘妃和窦妃被她残害,连尸骨都没有留下来,想到韦团儿的冷酷无情,他心中就一阵颤抖。

西内苑隋唐两代的皇家园林,但荒芜多年,早已灌木丛生,一团团水生芦苇长得比人还高,当鱼品龙和他的手下准备越过一条小河沟,身后忽然传来一片惨叫。

鱼品龙一回头,只见他手下纷纷在草丛中栽倒,眨眼间,十名手下便消失一半,鱼品龙大骇,拔刀急声喝令,“快离开草丛!”

他的手下也惊慌失措,不等他们反应过来,草丛中又扑出无数黑影,足有数十人,又将他的手下纷纷摁到,雪亮的匕刺进了心脏,黑夜中传来一片惨叫。

鱼品龙这才看清楚了,不是什么猛兽毒蛇,而是有伏兵,他反应极快,掉头便逃。

这时一支箭倏然射至,正中他的大腿,鱼品龙摔倒在地,但求生的*还是使他拼命爬起身,跌跌撞撞向东北方向奔逃。

一名武士举起军弩瞄准他的后心,但武应宏却伸手把弩按下,“阿姑有令,留他一条性命!”

武应宏望着鱼品龙逃走了,他回头又注视着太极宫深处。

谢道姑不准他们插手李臻的行动,这令他心中有点不解,若他们去帮忙,岂不是多一分力量,不过他不敢违令,便一挥手道:“我们走!”

他带领三十余名手下迅撤离了西内苑,草丛内丢下了十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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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云阁在隋朝时叫做金刚阁,和隋文帝笃信佛教有关,最初修建的目的就是为了供奉佛宝,唐高祖李渊建立大唐后,将金刚阁改名为紫云阁。

由于紫云高达二十余丈,是太极宫内最高的建筑,站在阁顶,仿佛直上紫云之霄,李渊便改变了用途,用它来夜观天像,而地宫则改名为藏玺宫。

李渊去世后。太宗李世民将父皇用过的玺印装入玉玲珑,放进了藏玺宫内。

李世民驾崩后,高宗李治又将父皇用过的玺印装入玉玲珑,也放进了藏玺宫内,这几乎成了大唐帝王的传统。

但这项传统到了唐高宗这里却嘎然止步了,负责掌管钥匙的老宫女阿娥离奇去世后,开启地宫的钥匙少了一把,使地宫无法开启。

更重要是,武则天也不想继承这项传统,而是把丈夫高宗用过的玺印全部封入乾陵,这座无法开启的地宫便渐渐被遗忘了。

但设计这座地宫的大匠宇文恺却考虑到了钥匙遗失的情况,做了一个巧夺天工的设计,每隔七年,地宫有机会自动开启一次。

今晚李臻的任务就是要将装有两代帝王玺印的玉玲珑从地宫里取出来。

李臻用谢影给的铁钥匙开启了紫云阁下面的一扇石门,并缓缓将它推开,石门只有六尺高,四尺宽,石门背后是一条约两丈深的石甬道,直通紫云阁的心室。

两人在石门前稍等了片刻,这才点燃火把,沿着甬道缓缓向里面走去,李臻低着头,一手指火把,一手执剑,小心翼翼地步步前行。

狄燕跟在他身后,却轻轻抚摸着两边的石壁,两边石壁上刻满了各种佛教故事的图案,一幅幅图案栩栩如生,暗示着这座楼阁最初的用途。

只片刻,两人走进了紫云阁心室,一抬头,两人皆‘啊!’的一声惊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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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9章 生死一瞬

原来心室顶部极高,在猎猎火光中,只见心室穹顶至少高达十丈,相当于后世的三十米,四周直径有三丈,是一间极为高大宽阔的石室。

李臻点燃了四周的三处油脂臼,火光燃起,将心室照如白昼,这座气势宏伟的心室便清清楚楚地显示在他们面前。

心室实际上就像一座倒置的大钟,全部用花岗石砌成,石壁十分光滑,看不到一丝缝隙,但通风却很好,没有一点气闷之感。

中间是一根圆形的石柱,需两人才能环抱,石柱笔直地伸向穹顶,石柱攀缠着九条龙,蜿蜒而上,顶端有九个龙头,仿佛要破顶而出。

而四周石壁上微微拱起,再细看,拱起处竟布满了鳞片,原来是九条石雕的龙身,按照九宫分布,乾宫、坎宫、艮宫、震宫、中宫、巽宫、离宫、坤宫、兑宫,每个方位各有一条石龙,一直延伸到顶部。

穹顶九龙相聚,出现了九只青铜龙头,紧紧靠在一起,龙口张开,正好对准了石柱上的九条龙头。

“李大哥,地宫入口在这里!”

狄燕找到了地上的入口,就是两块巨大的青石,仿佛太极图一样拼在一起,呈青白两色,格外显眼,这让李臻有点奇怪,既然最初是供奉佛宝的地宫,为什么入口又是道教的太极图案?

地宫入口的两块青石严丝合缝,需要用九把钥匙才能打开,而九个锁眼就在中间的石柱上,必须按照顺序一一打开,可惜少了一把钥匙,使这座地宫不得不废弃了。

不过按照谢道姑的说法,这座开启地宫的枢纽依然在极为缓慢的转动,只是他们感觉不出来。

每隔七年,地宫入口会自动打开,与此同时,顶端九个龙头的口中会各掉下一只铜球,正好落入下端石柱上的九个龙头口中,九只铜球落完后,入口石门就将再次关闭。

问题就在这里,地宫年代已久,已经不那么精确了,九只铜球落完的时间极短,就算长翅膀也来不及将里面供奉的物品取出来。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要非常准确地拦截住九个铜球,这样便可以稍微延长一点时间,只要身手敏捷,完全可以取出地宫之物。

谢道姑告诉他,之所以从前失败,就是没有能拦截住上面的铜球,石门关闭太快。

这时,李臻忽然现拦截住九个铜球也并不是谢道姑说的那么困难,只要事先搭建一座高架子,用一块布盖上顶端的石柱,铜球就不会落入石柱上的龙口之中。

对谢道姑而言,这简直就是轻而易举之事,再找个身手敏捷的人,也能取出地宫之物。

那为什么说从前失败是因为无法拦截铜球?而且既然每隔七年开启地宫一次,为什么以前不取出装有玺印的玉玲珑?

这让李臻心中涌起一丝不妙,他隐隐感觉到,谢道姑并没有对他说实话。

“李大哥,子时要到了!”狄燕低声提醒正在仰头沉思的李臻。

“阿燕,我觉得不太对劲!”

狄燕沉思一下道:“李大哥,难道你没想到,如果我们不做的话,恐怕你大姊会不安全。”

李臻也想到了,谢道姑这种心狠手辣的人,嘴上说得好听,可哪里会给他们选择的余地,谢道姑昨天已经威胁出口了,如果不做,恐怕自己大姊真的会有危险。

而且从武应宏这个名字,他便已经猜到了几分,恐怕这个幕后人和武家有关。

李臻默默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时间再考虑,他从后背取下暗影弓,这是他的办法,用箭射掉铜球,箭头已被他锉钝,不再尖锐,可以增大和铜球的接触面。

虽然李臻的箭术绝伦,但要在短短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内,射掉十丈外的九只铜球,依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这就需要绝对的冷静和抓住机会的能力。

而狄燕则取出一卷细绳索,细绳索的一头有梅花钩,她负责下地宫取物。

在他们旁边还有一根铁棒和一只铁锤,这是他们的应急措施,如果时间来不及,李臻就会先用铁棒卡住地宫石板,然后再用铁锤一点点砸开石板。

或许从来没有人敢毁掉地宫,但他却不管。

“李大哥,要开始了!”

李臻也已经听到了心室内传来的‘咔!咔!’之声,他张弓搭箭,拉弓如满月,对准了乾宫方位的龙头。

这时,地宫入口缓缓开启了,一股冷风吹出,没有任何异味,就如谢道姑所言,地宫内有巧妙的通风口,不用担心什么污秽之气。

“李大哥,我下去了!”

狄燕手执火把沿着石梯冲了下去,就在狄燕下去的同时,乾宫方位的龙头慢慢出现了一个圆球,几乎在圆球刚刚露出一点头,李臻的箭便脱弦而出,闪电般射向铜球。

两个龙头相隔只有三尺,铜球落下的距离极短,这就要求李臻极为精准地抓住机会,早一点或者晚一点都会失败。

就在铜球刚从龙头口脱落的一瞬间,长箭射到,‘当!’的一声脆响,铜球被射飞出去。

铜球落地出刺耳的撞击声响,但李臻几乎不被影响,他已抽出第二支箭,拉弓瞄准了坎宫位的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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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燕执火把奔下了地宫,壁龛上有油灯,里面灌注了灯油,狄燕一连点燃了三盏灯,微明的灯光便弥漫了整个地宫。

地宫其实并不大,构造就像一朵绽开的莲花,中间是莲蓬,四周有九条甬道,俨如九片花瓣,对应着上面穹顶的九宫方位,甬道尽头便是放置物品的玉台,目前只有两条甬道内有玉玲珑。

狄燕昨晚仔细研究了地宫机关图,在地宫中心部位没有任何机关,机关就藏在甬道内,两边布满了射击孔,只要步入甬道,两边就会有弩箭射出,而且并不是一次射完。

若用钥匙开启地宫门,暗器机关会自动关闭,否则就算砸开石板进入地宫,依旧难逃机关毒箭的射杀。

谢道姑也明确地告诉了他们,要想避开机关毒箭,那只有一个办法,从空中爬过去,脚不能沾地,狄燕想了一夜,她感觉也只有这个办法。

李臻的身手绝对不行,而只有她才可以办到,狄燕毫不迟疑,她直奔乾宫位甬道,甬道长约三丈,修砌得十分光滑,在甬道尽头的玉台上,依稀摆放着一只约半尺长的物品,上面捆包着金黄色的绸缎。

狄燕的目光落在玉台上端的佛龛,里面原本有一尊白玉菩萨,不过玉菩萨已经被拿走,佛龛内空无一物,边缘有一道石坎,这就是谢道姑告诉她的办法。

没有时间让狄燕仔细分辨,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抛出梅花钩,梅花钩准确地落进了佛龛内,她用力一拉,梅花钩钩住佛龛边缘的石坎。

狄燕迅将绳索另一头捆在外面的石柱上,她用力拉了两下,轻轻一纵身,攀住了空中绳索,迅向甬道内爬去。

她敏捷的身手在这时淋漓尽致地显示出来,只片刻,她爬到甬道尽头,一伸手便捞到了玉玲珑,将它放进了背囊中。

可就在这时,入口处传来了李臻焦急万分的大喊声,“快!快出来,石门开始关闭了!”

狄燕一惊,也顾不得另一只玉玲珑,拼命攀着绳索向外面爬去。

原来李臻刚刚射完了九只铜球,他便现入口处的石门开始合拢,根本没有半点被延迟的迹象。

更让他胆寒的是,青石门至少厚达一尺,打磨得异常光滑,哪里可以轻易凿开,

他心中大急,一边大喊狄燕出来,一边抄起了铁棒顶住石门,但石门关闭重愈万斤,铁棒立刻被压弯了,‘当啷!’一声落入地宫。

石门慢慢收拢,李臻急得要疯了,眼看石门只剩下两尺宽了,再不出来就完了。

一股热血蓦地冲上李臻的脑门,他竟有一种和狄燕同死的冲动,就在他刚要跳进地宫之时,一个人影‘嗖!’地从地宫内冲了出去。

李臻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冲上去一把将狄燕紧紧抱住,这生死一刻,他才现,她在自己心中是多么的重要。

石门轰然关闭,过了好一会儿,狄燕才轻轻推开了他,只见她满脸笑开了花。

在她冲出的瞬间,她已看出李臻想跳进地宫,她当然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令她心中同样感动万分,她忽然不再恨那个女道士了,甚至还有点莫名的感激她。

少女的矜持使狄燕克制住心中的情感,她笑嘻嘻道:“怎么对我那么没有信心呢?”

李臻只觉两腿软,心中还是一阵阵后怕,他索性坐了下来,半晌才懊恼道:“我觉得我们都疯了,有必要冒这个险吗?”

狄燕在他身旁蹲下,柔声安慰他,“因为我们都想不到会如此危险,等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李大哥也不用自责,毕竟我们不是神,不是每件事情都能料到,吃一堑,长一智吧!”

李臻叹息一声道:“可是差点丢掉小命,这个代价也太大,是我太愚蠢了。”

“我倒觉得很值,你看,我现在不是活蹦乱跳在你面前吗?”

狄燕取下皮囊,又有点遗憾道:“可惜时间来不及,只取到一支玉玲珑,不知算不算违约?”

狄燕话音刚落,心室入口处便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能取到一支玉玲珑已经很不错了,七年前,连你师父也差点死在里面。”

两人连忙回头,只见女道姑谢影慢慢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武应宏和十几名手下。

李臻和狄燕站起身,李臻怒视着她,谢影却淡淡笑道:“我之前已经告诉过你,事情不易,不是吗?”

李臻恨恨道:“可我射掉九个铜球,却没有半点延缓时间,你又怎么说?”

“你以为没有效果吗?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不截住铜球,石门根本就开不到底,第五个铜球落下,石门就开始关闭了。

七年前我们就是因为没有做拦截铜球这件事,公孙大娘才险些死在里面,尽管她也是在最后一刻冲出,但她却一支玉玲珑也没有拿到。”

说到这,谢影又叹了口气,“不到迫不得已,我们不会拦截铜球,因为一旦铜球被拦截,地宫就再也不会自动开启了,我们不敢冒这个险。”

李臻这才知道,原来地宫的自动开启系统已经被他破坏了,他回头看了看严丝合缝的石门,那么另一支玉玲珑就再也拿不出来了。

这时,谢影伸出手,“把玉玲珑给我吧!”

李臻迟疑了一下,他不想这么痛快交出玉玲珑,就在他刚刚表现出犹豫的神情,后面武应宏和十几名手下一起举起军弩,对准了他们两人。

狄燕心中很清楚,他们没有选择余地,她毫不犹豫地取出玉玲珑递给了谢道姑,“既然我们已取出玉玲珑,下面就该你兑现诺言了。”

谢影接过玉玲珑,深深看了李臻一眼,“我家主人已在月下山庄等候李公子了,他会告诉李公子想知道的一切,请吧!”

...

第100章 月下美人

时隔一天,李臻和狄燕又第二次来到了月下山庄,此时天还没有亮,月下山庄大门前却灯火通明,数百名黑衣武士戒备森严,连树林内都藏有暗哨,所有的一切都表明,月下山庄来了大人物。

在数十名武士的护卫下,李臻和狄燕催马进入了月下山庄,这时,谢道姑已经先一步进去了,李臻二人被领到一间布置奢华的房间内等候。

狄燕坐在小桌前细细品味一杯热腾腾的香茶,或许一夜紧张疲惫的缘故,她身体有点不舒服。

李臻却背着手在房间来回踱步,脑海里各种念头飞转运,整理自己的思路。

“李大哥,你坐下休息一下吧!”

狄燕见李臻还在冥思苦想,便柔声劝他道:“天快亮了,你一夜未睡,还是稍微闭目休息一下。”

李臻这才意识到自己有点过于焦虑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慢慢坐下来,他喝了一口茶自嘲道:“没还见到敌人,自己倒先乱了阵脚。”

狄燕抿嘴笑道:“你这叫关心则乱,像我,和这件事没有什么关系,管他幕后人是谁,知道了满足一下好奇心,不知道也无所谓,而你就不同,这关系到孙礼能不能破案,所以你的心思比较重。”

“其实和我的关系也不大,我就是这两天有点心神不定。”

两人正说着话,门开了,谢影走进来,对两人笑道:“李公子,狄姑娘,我家主人有请。”

狄燕却懒洋洋道:“李大哥,我不想去了,有什么事,你回来告诉我就行了。”

李臻感觉狄燕似乎有点不太对劲,一直坐在那里,没有站起过,他不由关切地问道:“阿燕,你没什么事吧?”

狄燕脸上有点不自然地笑了笑,“我没事,你快去吧!别让主人久等。”

李臻点点头,“那好吧!你在这里休息,我去去就来。”

等李臻稍微走远一点,狄燕这才低声对谢影道:“阿姑能不能安排一个侍女给我,我身上有点不太方便。”

谢影会意,立刻吩咐一名侍女照顾狄燕,她这才快步几步,带着李臻向后堂而去,两人走到一间屋子前,谢影停住脚步,“公子请进吧!我家主人在里面等候。”

李臻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走了进去,这间屋和昨天的房间不一样了,这是一间临水居,房间连着水榭,房间不大不小,墙角放着一只青铜兽头香炉,轻烟袅袅,使房间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气息。

房间里非常整洁,一尘不染,正前方是一扇白玉屏风,遮住了他的视线,但隐隐可见一名白衣女子坐在水榭前抚琴沉思。

李臻愣住了,他原以为是武氏族人,或许是武三思,也或许是别人,但他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一直渴望见到的幕后者竟然是一个女人。

这时,白衣女人轻柔笑道:“待客不周,李公子请请随意坐!”

李臻坐了下来,他心中思绪略略有点杂乱,这个主人着实出乎他的意料,打乱了他的很多想法。

片刻,白衣女人从屏风后转了过来,只见她年约三十岁左右,头梳云鬓,乌如云,插着一把玉梳。

她长了一张瓜子脸,眉毛修得十分精致,凤目修长,高挺的鼻子,一张红润的樱桃小嘴,从相貌而言,她长得并不算美貌,却十分耐看。

她身材很高,略略偏瘦,穿着一件雪白的宽身衣裙,显得气质极好,使她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优雅,给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白衣女人在李臻对面坐下,淡淡一笑道:“我便是你要找的月下人,公孙大娘那封信,确实出自我的手笔,只是我写字向来像男人。”

“你怎么会知道?”李臻愕然,这个女人怎么会知道那封信的事情。

白衣女人笑了起来,“李公子,你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我一直在关注你,你是我棋盘中的一颗重要棋子,所以我特地把你请到长安。”

李臻的内心彻底凌乱了,千头万绪的不解一齐向他涌来,难道自己来长安竟然这个女人的安排吗?而且他居然是这个女人的一个棋子。

“你究竟是谁?”李臻忍不住有些生气问道,他不喜欢这种被人捏在手掌心的滋味。

白衣女子淡淡一笑道:“我还没有自我介绍呢,你应该听说过,我便是上官婉儿!”

李臻只觉头脑中‘嗡’的一声,原来她就是上官婉儿,上官婉儿这个名字使他心中所有的谜底霍然开朗,原来她就是舍利案中的神秘人,第四个势力,就是这个上官婉儿的人射杀了武顺。

“李公子想到什么了吗?”上官婉儿饶有兴致望着他。

各种生过的事情在李臻脑海里飞掠过,使他的各种思路变得杂乱无章,但有一条线索始终清晰地贯穿着所有的事件。

李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我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是你一手策划,舍利的消息也是你放出来,引来各方争夺,包括那个阿缓王其实也是效忠于你。”

上官婉儿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茶,依旧笑吟吟地望着李臻,“你说得一点没错,舍利案是我布下的一个局,按照计划,三只舍利函,真舍利应该是给薛怀义,李旦和武承嗣各取一只影舍利。”

“但被我这个不之客搅乱了。”李臻心中竟有一种微微的得意,毕竟上官婉儿是那么有名之人。

上官婉儿略微谈了口气,“没错!你这个搅局者的闯入,完全打乱了我的计划,不过也阴差阳错,你的出现却助我最后达到了目的,我应该感谢你才对。”

“既然要感谢我,那为什么要杀武顺,栽赃给我?”

“李公子,我认为你应该明白,杀武顺是我早有的计划,本来也是狄燕的任务,只是你恰逢此事罢了,是武顺家人认定你杀了他,与我何干?”

李臻却心念急动,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我知道了,其实毒经案也是你一手策划。”

他此时刚刚才反应过来,武顺之死和舍利案已经关系不大,但和毒经案有着直接关系,这让他蓦地明白了一件重要之事,毒经案也一定是上官婉儿的策划。

上官婉儿却并不吃惊,反而赞许地笑道:“不愧是我看中之人,果然有过人的头脑,能在这么复杂的乱局中看透真相,让我不得不佩服。”

李臻头脑已经乱成一团,他按着额头,苦苦思索着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上官婉儿是怎么操纵此事?

上官婉儿仿佛看透他的心思,微微笑道:“想操纵毒经案很简单,武承嗣身边的明先生就是我安排的人,毒经案这条计策就是明先生向武承嗣提出,只是武承嗣一心想除掉狄仁杰,他才会落入我布下的局。”

李臻此时不由倒吸一口气,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舍利案和毒经案的经过,竟然是上官婉儿布下的连环局,心机之深远,布局之巧妙,令他着实感到一阵惧怕。

“那你.。。为什么想除掉武承嗣?”李臻终于问到了这个最关键的问题。

上官婉儿却没有回答他,她将茶杯放在桌上,锐利的目光瞥了一眼李臻,不紧不慢道:“这就是我给你出的谜题,也是我对你的最后考验,若你猜到真相,作为奖励,我会答应你一个条件。”

上官婉儿站起身,施施然走到屏风后,静静站在水谢前凝视着水潭,她嘴角依然带着笑容,目光却略略瞥向身后,李臻是她看中之人,她希望李臻能解开这个谜底。

李臻已经找到了一丝明悟,只是还不太清晰。

师父告诉过他,任何事情都不会无缘无故生,有人死就必然有人生,有人损失必然有人获利,只要他能找到武承嗣倒下的最大获利者,那么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他记得狄燕给自己说过,武承嗣之所以深恨她父亲,是因为狄仁杰阻止了他成为皇太子,那么获利者一定和这个有关,是李旦,还是李显?

这时,李臻的脑海里跳出一个人名,使他竟脱口而出,“武三思!”

上官婉儿鼓掌走了进来,脸上充满了赞许的笑意,“聪明啊!真的没有让我失望,你怎么会想到?”

李臻思路已经霍然贯通了,他笑道:“因为武承嗣是武三思继承皇位的最大竞争者,武承嗣若不倒,又怎么会轮到武三思呢?”

上官婉儿轻轻叹息一声,武承嗣明明有机会把此人收入帐下,他却愚蠢地放弃了这个明珠,否则最后的结果还真不知是什么样子?

“好吧!你想要什么奖赏?”

李臻早已想过,他毫不迟疑道:“我要你答应,无论生什么事情都不准碰我的家人,我希望你能给我承诺。”

“承诺?”上官婉儿冷笑一声,“我是女人,也是政客,你觉得我的承诺有意义吗?”

“因为你不是一般的女人,也不是一般的政客!”

上官婉儿深深看了他一眼,终于点了点头,“好吧!既然你要我的承诺,我答应你,绝不会为难你的家人,不过我有点奇怪,你为什么不让我放过你师父,难道你不知道他就是骆宾王吗?”

李臻腾地站起,他几乎要被上官婉儿的话惊呆了,她....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师父是骆宾王?

他愣愣地望着上官婉儿,眼中充满了惊骇之色,其实也不能怪李臻想不通,公孙大娘认出了他的剑时,当时李臻尚在中毒昏迷之中。

上官婉儿摆摆手,脸上依然保持着她一贯的笑容,“请坐下吧!我并不一定要把你师父怎么样,我们可以谈,深入的、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李臻终于领教了这个女人的厉害,三言两语,便将自己牢牢扣住,而且自己所做的事情她都清清楚楚,甚至还被她诱导控制,他竟有一种孙悟空逃不过如来佛手掌的无奈。

李臻无力地坐了下来,怔怔地望着她愣。

上官婉儿轻轻理了一下鬓,她的双眸如水一般清澈,纤柔的嘴角浮现出一弯笑意,“你觉得我和狄燕相比,哪一个更有女人味?”

......

...

第101章 攻其弱点

现在李臻最不关心的,就是上官婉儿女人那一面,偏偏她就要提这个茬,李臻心中暗忖,莫非她要自己变成第二个鱼品龙吗?

但上官婉儿正笑吟吟望着他,让他无法回避这个问题,他只得苦笑一声道:“上官舍人和狄姑娘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根本没有可比性,在上官舍人面前,李臻不敢有任何多余的想法。”

上官婉儿只是为了从情感上缓和一下李臻的抵触情绪,这是女人贯用的小伎俩,倒真没有李臻那样想入非非。

上官婉儿笑了笑,又把话题转了回来,“我现在可以坦率地告诉李公子,你冒充狱吏混入天牢,导致生了天牢劫杀案,不仅波及狄仁杰,连狱丞都被杀了,引起圣上震怒,若不是我压住这桩要案,你和狄燕都会有大麻烦,早就被抓入狱了,你也不可能坐在这里和我侃侃而谈。”

李臻知道她说的是真,他还奇怪,大理寺监狱之事怎么会不了了之?原来是上官婉儿压住了。

他连忙起身施礼,“多谢上官舍人庇护之恩!”

“你也不用谢我,孙礼那桩案子你只要不生我的气,这件事就算扯平了。”

李臻愕然,“莫非孙礼的案子是上官舍人的安排?”

上官婉儿笑着点了点头,“孙礼来找你帮忙是我的安排,那只铜舍利函也是我给他,和断潭女尸案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想看看,你什么时候能上门来找我?”

李臻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他为铜舍利怎么会出现在断潭案函殚尽竭虑了三天,想到了各种可能性,不料最后的结果却是上官婉儿的人谋。

他确实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但上官婉儿又先给他吃了颗枣,替他解决了天牢的麻烦,让他有气不出来。

李臻心中郁闷之极,好一会儿才道:“那今晚之事呢?去紫云阁地宫不会是你要考验我吧!”

“考验当然有那么一点,不过这件事是我们接下来合作的开端。”

“等一等!”

李臻忽然听出味道来,连忙道:“什么合作?上官舍人请把话说清楚。”

上官婉儿心中略有不满,但她没有表现出来,依然用一种风轻云淡地口气道:“李公子,我和你说了这么多,难道你还在云中漫步吗?”

李臻沉默了,其实他当然也明白,上官婉儿处心积虑把他诱来,可不是请他来作客聊天,而且还把那么多隐秘都告诉了他,每一项隐秘都足以抄家灭族,这使李臻有一种明悟,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上了这个女人的贼船。

但他李臻也不是任人揉捏之人,他也有自己的尊严,任何人都休想强迫他做事。

沉思片刻,李臻缓缓道:“上官舍人位高权重,而李臻只是一介庶民,我们地位相差万里,若上官舍人对李臻有要求,李臻不敢不效命。

但效命也有两种,一种是虚与委蛇,一种是全力以赴,不知上官舍人想要哪一种?”

李臻说得不卑不亢,软中带硬,上官婉儿凝视他半天,才缓和了语气道:“罢了,是我的心太急切了,你今晚取出了我想要的那支玉玲珑,我自会报答你,合作之事,以后再说吧!今晚李公子辛苦了,请去休息。”

她轻轻拉了一下铃,片刻,谢影推门进来,施礼道:“请主人吩咐?”

“阿姊,带李公子去贵客房休息吧!另外,狄姑娘那边,要好生照顾她。”

“奴婢明白!”

谢影一摆手,“公子请!”

李臻起身向上官婉儿行一礼,快步离去了,就在他走到门口时,上官婉儿又对他道:“李公子,你们今天取出的玉玲珑内并非高祖印玺,印玺早在二十年前就被取走了。”

这句话解开了李臻心中的一个疑团,武则天怎么可能把唐高祖和唐太宗的印玺丢在一座被废弃的宫殿内?

他拱拱手,“多谢上官舍人坦诚相告!”

.......

李臻被安排在山庄的贵客房内,各种物品设施都极尽奢华,紫檀木家具,桌上摆着官窑名瓷,地上铺着厚实柔软的波斯地毯。

就连墙上随意挂着的一幅书法,近前细看,竟然是欧阳通的真迹,甚至还有三名专门服侍他的美貌侍女。

这让睡惯了大姊阁楼的李臻着实感到很不自在,他又吩咐一名侍女道:“能否去帮我找一找与我同来的狄姑娘?”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李臻听出这是狄燕的脚步声,心中大喜,连忙上前开门,却见狄燕满脸苍白地站在门外,吓了他一跳,“阿燕,你这是怎么了?”

狄燕有点不好意思,连忙低声道;“每个女人都会遇到的事情,你就别问了。”

“哦——”

李臻不敢再多问,连忙去给她倒茶,狄燕有点哭笑不得,这个李大哥家里估计没有奴婢,旁边就站在三个侍女,他居然还要亲自倒茶,哎!

她对三个侍女摆摆手,“你们下去吧!李公子不用你们服侍。”

三个侍女红着脸退下去了,狄燕在软垫上坐下,接过李臻给她倒的热茶,眉开眼笑道:“看样子谈得不错,居然让你住这么好的贵客房,三个侍婢也如此温柔美貌,你今晚有福气了。”

李臻拿她没办法,只得苦笑道:“我从小到大,什么时候要人服侍了?说老实话,我还是觉得阿姊的阁楼睡得舒服自在。”

狄燕掩口轻笑,“你就是个穷命,住这么好的贵客房,还想着阁楼,你知道这官窑茶杯一对要卖多少钱吗?”

“卖得再贵,我也不能带走,所以还不如我的白瓷大杯,至少那个属于我。”

“算你说得有几分道理,给我说说吧!上官婉儿和你谈了什么?”

“你知道是上官婉儿?”李臻愕然。

狄燕不屑地撇撇嘴,“瞧你说的,这又不是天大秘密,谢道姑都告诉我了,而且我还知道,我从地宫里取出的玉玲珑里是什么?”

“是什么?”李臻好奇地问,刚才上官婉儿告诉他,印玺二十年前就被取走了,那地宫里会供奉着什么?

狄燕低声笑道:“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想不到吧!”

李臻确实想不到,他们冒着生命危险从地宫取出来的物品,竟然是一颗夜明珠,他半天才惊讶道:“上官婉儿要夜明珠做什么?”

“估计是天子想要吧!还有一个你想不到的消息。”

“什么?”

狄燕忽然反应过来,娇嗔道:“你怎么回事,光让我说,你和上官婉儿谈了些什么?”

“我和她谈了很多,一言难尽,不妨先说说你的消息。”

狄燕笑嘻嘻道:“我的消息嘛!就是这个上官婉儿还没有嫁人,她看上你了,这是谢道姑说的。”

李臻叹了口气,“其实你说得没错,她确实是看上我了。”

李臻便将他和上官婉儿的谈话一一告诉了狄燕,但隐去了毒经案是上官婉儿一手策划,只是说她利用了毒经案,扳倒了武承嗣,毕竟狄仁杰也是毒经案的当事者之一,最后提到了上官婉儿想与他合作。

狄燕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她又忍不住惊讶道:“李大哥,原来你师父是骆宾王?”

“师父教我九年,我也是今年才知,只是上官婉儿怎么会知道?真是奇怪了。”

狄燕轻轻咬了一下嘴唇,她一直没有告诉李臻,问题出在她的师父公孙大娘身上,师父的家人就是在当年被乱军所杀。

“李大哥,上官婉儿应该暂时不会动你师父,我感觉得出,她很急切想与你合作,所以她会尽量笼络你,不过我担心她让你做的事情不会那么容易。”

“我才不管那多么,叫什么来着,对了,不见兔子不撒鹰!”

李臻索性躺在柔软的地毯上,头枕在手上,望着屋顶想心事,其实他知道自己已经上了上官婉儿的贼船,想下来不是那么容易,关键是,他如果帮上官婉儿做事,他会得到什么利益?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李臻也不能免俗。

........

水榭堂上,上官婉儿静静地站在栏杆前凝视着刚刚下起的一场冬雨,初冬的小雨寒气袭人,格外的霏微凄冷。

这样雨天,人的心也会很容易陷入到哀伤的情绪之中,再冷静的人,也变得多愁善感。

不知站了多久,上官婉儿低低叹息了一声。

在她身后,道姑谢影终于忍不住道:“姑娘,雨夜寒意深浓,进屋来吧!”

谢影是上官婉儿乳母的女儿,和上官婉儿同岁,从小陪她读书玩耍,自从上官婉儿祖父上官仪被诬陷自尽后,上官家族家破人亡,上官婉儿被没入宫为奴,乳娘母女也受到牵连,被迫出家为女道士。

谢影是上官婉儿最信任的心腹,两人名为主仆,实际上亲如姐妹,在人前她称上官婉儿为主人,在人后,她叫上官婉儿为姑娘。

上官婉儿也觉得有一点寒气渗骨,便转身走进屋,谢影连忙给她披上了百翎大氅。

“阿影,你说李臻为什么不肯答应?”上官婉儿喝了一口热茶,沉吟着问道。

谢影笑道:“或许是我们太急切,令他感到很被动,令他心中不舒服,我觉得稍微缓一缓,他应该会答应。”

“我也有这种感觉,可是时间太紧,我怕误了大事。”

“姑娘一定要让他来做吗?”

上官婉儿轻轻点头,“这个年轻人我一直在观察他,冷静、果断、善于抓住机会,最后连来俊臣都栽在他手上,当然,还有别的原因,我考虑了很久,此事非他莫属,我一定要让他心甘情愿为我做事。”

说到这,她回头凝视谢影,“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找他吗?”

谢影躬身施礼,“卑职大概知道了!”

上官婉儿又冷笑道:“他无非是要利益,要钱我给他,要财富,我可以给他美宅,给他土地,要女人,我可以给他天下最漂亮的女人,要权势,我可以让他做官,钱、权、女人,男人无非就是要这些,他还能要什么?”

“姑娘虽然说得不错,但要让他心甘情愿做事,可能还差一点,其实姑娘可以攻他的弱点。”

“弱点?”

上官婉儿回头问道:“你知道他的弱点是什么?”

谢影想了想笑道:“今天我和狄燕聊天,狄燕无意中说了一件事,她说她是在地宫关闭的刹那冲出来,可就在那时,她现李臻正准备跳下地宫,姑娘明白了吗?”

上官婉儿一下子愣住了,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可能吗?李臻要跳进地宫和狄燕死在一起,不!不可能,不可能有这样的男人。

谢影也叹息道:“姑娘,我相信是真的,我看得出狄燕的神情,她很激动,她的感情很纯真,不会有假。”

上官婉儿紧紧抿着嘴唇,她心中竟隐隐有一点嫉妒,为什么从来没有男人这样对自己?

谢影感觉到上官婉儿今晚被冬雨所扰,有点多愁善感,没有了她的平时冷静理智,低声提醒她道:“姑娘,这就是他最大的弱点!”

上官婉儿顿时醒悟,她脸上又瞬间恢复了冷霜,缓缓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

第102章 家有新宅



由于狄燕身体不太舒服,李臻又在长安呆了三天,直到八天后,他们才返回了洛阳。

“李大哥,你有没有去兵部投名状?”

一进洛阳城,狄燕便担心地问李臻,现在可是十月底了,武举的报名应该结束了,怎么从来没有听他说起过此事?

比起离开敦煌时的豪情壮志,李臻现在参加武举的心已经淡了很多,考上武举又如何?无非是做低级军官,若没有人脉关系,一辈子都出不了头。

尤其他现在已经见了不少世面,才现自己半年前是多么幼稚,一心争夺武举名额。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他才知道,人生道路绝不止武举一条,而武举恰恰是最笨的一条路,反而会将自己的前途固定死。

虽然他对武举已经没有多大兴趣,不过他大姊李泉却一直热衷科举,一定要求他参加武举,这让李臻十分头疼。

现在连狄燕也问起此事,李臻只得懒洋洋道:“已经报过名了,要求去荥阳集训数月,我托了高延福的关系,集训就免了,明年二月直接参加兵部武举。”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忘记了。”

这时,李臻倒想起一事,“你在洛阳住在哪里?”

狄燕白了他一眼,“我家就在洛阳,你认为我会住在哪里?”

李臻哑然失笑,他真是糊涂了,还以为狄燕搬家去了彭泽县,自己还想着给她找客栈,却忘记了她家就在洛阳。

“那我先送你回去,然后回店铺好好睡一觉。”

自从得知影舍利套函和断潭女尸案没有关系,他的心蓦地松了,而且上官婉儿似乎知道断潭案的真凶,估计又涉及到朝廷的权力斗争,他还是最好不要参与太多。

安业坊狄府前,李臻和狄燕告别,直接返回了南市,刚到酒铺前,正好遇到了大姊李泉。

“阿姊!”

李臻翻身下马,向大姊挥手笑道:“你老弟回来了,生意还不错吧!”

李泉看见了兄弟,眼中一阵狂喜,随即狂喜消失,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待李臻走近,她一把便揪住了李臻耳朵,从小到大,这一招百试不爽。

“臭小子,居然跑出去半个月,你想让我担心死吗?”

虽然嘴上在怒骂,但李泉却激动得眼泪都快落下,她就害怕兄弟出了什么事,现在他终于平安回来了。

李泉心中喜极而泣,却又恨得牙根直痒,她下手毫不留情,李臻被她拧得恼羞成怒,“阿姊,松手!”

当街生这一幕,引来四围很多人侧目,一些酒铺的伙计也捂嘴偷笑,李泉忽然想到兄弟已经大了,得给他留点面子,便松开手。

“给我进店里去,你要给我老实交代,你不辞而别,这半个月到底跑哪里去了?”

李臻忿忿道:“我不是给你留了信吗?哪里不辞而别了。”

“哪有什么信,我怎么没看见?”

李臻不相信,快步走进店铺,在柜台内翻找,很快,他便从杂物箱中找到了他留给大姊的信,信甚至还没有拆,直接被李泉扔进杂物箱内。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他把信重重往柜台上一拍,怒视大姊。

李臻极为恼火,明明给她留了信,她自己不看,非说自己没留信,一见面就拧耳朵,还把自己当作七八岁的顽童。

李泉尴尬地挠了挠头,笑道:“是大姊太忙了,没注意到,刚才把我家阿臻拧痛了,大姊给你揉揉。”

她要给李臻揉揉耳朵,李臻却越想越气,挡开她的手,奔上阁楼去收拾东西。

李泉见他拎着包下来,顿时慌了神,连忙拦住他,“你要去哪里?”

李臻沉着脸道:“我去住客栈,省得成天看你的脸色。”

李泉又慌又急,拉住他的包不放,“阿姊错怪你了,已经给你道歉了,你还要怎样?”

李臻不睬她,向店铺走去,李泉又拉住他的手,哀求道:“阿臻千万别走,阿姊保证再不拧你的耳朵了。”

李臻叹了口气,“阿姊,我不能一直跟你住啊!迟早要搬出去,你就让我走吧!隔三差五我会来看看你。”

李泉见劝不住兄弟,她心中更加着急,又无计可施,竟伏在门上哭了起来。

李臻极少看见大姊哭泣,想到大姊把自己从小拉扯大,又是他唯一的亲人,他心中顿时软了,一肚子的不满也烟消云散,只得无奈道:“只要你答应不再伸手乱打,我就再陪你住两年。”

“阿姊保证不打你了!”

李泉哽咽说了一句,更加伤心,趴在兄弟的肩头上呜咽哭泣,李臻也感伤起来,低声劝她道:“阿姊,别哭了,伙计看着笑话呢!”

李泉连忙抹去泪水,红着眼睛对李臻道:“阿姊忘记告诉你了,我们买新宅了,就在隔壁福善坊,还是秋娘介绍的房子,阿姊给你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这就带你过去。”

“阿姊动作很快嘛!这才半个月不到,宅子就买了吗?”

李泉有点不好意思道:“哪里才半个月,我已经看了几个月的房子,只是那时候没钱,看了也白看,好容易有点积蓄,下手就快了。”

李泉骑上一头毛驴跟着兄弟缓缓而行,李臻又笑问道:“阿姊买房花了多少钱?”

“对方要价一千二百贯,又讨价还价,最后一千贯成交,占地约四亩地,去年才翻新,要是在修业坊那边,四亩宅至少两千贯,这边靠南市,卖不起价钱。”

“洛水北的宅子听说只要六百贯,更便宜,阿姊怎么不考虑?”

“呸!就算三百贯我也不要,洛水北那种地方,大白天都会遇到鬼,以后你姊夫当了官,说起家在洛水北面,丢不丢人啊!”

李臻想到了酒志买的宅子,好像就在洛水北岸的归义坊,六百贯买下了四亩宅,买得倒是很便宜。

分别了几个月,李臻也有点想念那个胖子了,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才回来?

不多时,姐弟二人便来到了位于福善坊的新宅,李臻第一眼便喜欢上了这座宅子,宅子地处幽静,大门前有两株茂盛的槐树,四周有一丈高的围墙,几名工匠正在用石灰粉刷墙壁。

宅子虽然不大,但看起来很方正,后面是一条小河两岸垂柳成荫,景色秀丽,小河一直流入洛水,虽然已是初冬时节,树叶凋零,满目萧瑟,但可以想象春天时的葱绿。

“怎么样,老姐的眼光不错吧!”李泉得意地笑道。

“不错!”

李臻连声称赞:“有点像我们的敦煌老宅,看起来很有家的样子。”

“那你还想搬走!”

李泉忍不住又想狠狠敲他一记,可刚抬起手,便想到了自己的承诺,手在空中干搓了两下,又悻悻放下。

“快进家吧!”

李臻虽然躲过了这一记敲打,但他也知道,老姐的承诺从来就不算数,最多维持三天,迟早还会故态重犯,她若不打几下自己,她就不是自己的大姊了。

他心中也只好哀叹一声,牵马跟着李泉进了大门,刚进门,便见一名年约十五六岁的小娘迎了上来,只见她梳着圆螺双髻,身穿一件红色夹袄,下穿绿布裙,长一张圆脸,皮肤倒也白净。

“夫人回来了!”

小娘声音很好听,动作也麻利,上前接过李泉手中的包裹。

李臻一怔,这是谁啊?

李泉似乎很喜欢这个小娘,笑道:“小怜,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阿臻,你以后叫他公子就行了。”

小娘很乖巧上前行一礼,“小怜参见公子!”

李臻立刻猜到了,这一定是大姊买的小婢,这小娘倒是很嘴甜,会讨人喜欢。

李臻点了点头,小娘却偷偷打量一下李臻,见他长得又高又大,一表人才,脸上不由一红,连忙牵着李泉的毛驴去牲畜房了。

李泉望她背影笑道:“小怜也是我们沙州人,姓姜,父母双亡,被人贩子拐来洛阳,差点被卖去青楼,正好被我遇到了,我见她可怜,便把她买下来,专门服侍阿婶,也省得我心烦。”

“阿婶在吗?”

“她估计去弘法寺了,寺院就在南市附近,她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呆在那里,只有晚上才会见到她。”

这时,李泉忽然想起一事,“对了,等会儿我给你说一说你姊夫的事情,我带你先去放马,再看看你的房间。”

李泉带兄弟安置了马匹,又带他去了自己的房间,李泉替兄弟考虑得很周到,当然不是让他睡阁楼,而是把东院给了他,一座小院子,院子里种着梅树和杏树,正对着三间屋子。

“这是你的寝房!”

李泉推开一间屋子,“床榻、被褥、柜子、衣箱都有了,隔壁是你的书房,给我好好读书,别整天到处乱晃,还有间屋子暂时空着,你的狐朋狗友来了可以住一住。”

李臻见大姊替自己考虑得很周全,心中也感动,他知道大姊是刀子嘴、豆腐心,虽然平时喜欢敲打自己,但她对自己爱护却是无微不至。

“谢谢阿姊!”李臻低声道。

李泉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这个浑小子,不知好歹!”

李泉骂了他几句,让他放下东西,又带他来到正堂,这时,小怜给他们端来热茶。

“坐下喝口茶,我给你说说你姊夫的事情。”

李臻坐下来,喝了口茶问道:“姊夫去高府了吗?”

“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你姊夫现在不在高府了。”

李臻一怔,这是怎么回事?

“阿姊,生了什么事?”李臻有些担心地问道。

“其实也是好事,好像是前天吧!你姊夫告诉我,梁王来拜访高府君,特地把你姊夫要去做幕僚,开给他一个月百贯的俸禄,还承诺给他仕途。”

“等一等!”

李臻忽然现不对劲,他刚开始还以为是高延福把姊夫推荐给武三思,但很快便听出来,好像和高延福没有关系,是武三思自己找上门。

“姊夫不教高力士书法了?”

“好像还在继续教吧!每隔五天去一次,你姊夫不想做小宦官的师父,他说会被人瞧不起。”

李臻眉头皱成一团,这是怎么回事?武三思怎么会上门来要姊夫,李臻心念一转,他忽然反应过来,难道是上官婉儿?

...

第103章 人情如山

虽然大姊认为这是好事,跟随最受皇帝宠爱的武三思,要远强过宫里的大宦官,而且一个月还有百贯的优厚收入,这简直就是天降洪福。

但李臻却觉得很不妥,高延福看在自己的面上才答应让姊夫教高力士书法,这还不到一个月,姊夫又攀高枝了,这让高延福心里怎么想?

李臻顾不得吃晚饭,立刻赶去了高延福府,这件事他必须要处理好。

高延福正好在府中,管家把他带到书房前,躬身道:“老爷,李公子来了!”

“请他进来!”

李臻走进了书房,只见高延福穿一件白色宽身禅衣,正坐在桌前看书,李臻连忙上前施礼,“晚辈参见府君!”

高延福指着旁边的位子,笑眯眯道:“快坐下吧!”

李臻坐了下来,有侍女进来给他上了茶,高延福笑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下午回来。”

高延福听他刚回来就过来看望自己,他心中更是欢喜,又笑道:“去长安遇到什么有趣之事,给我说一说?”

李臻心中一直犹豫,要不要把上官婉儿之事告诉高延福,按理,这种事情最好慎言。

但李臻心里又很清楚,高延福迟早会知道,如果他是从别人口中得知,恐怕对自己就会有想法了。

沉吟一下,李臻便缓缓道:“晚辈进了太极宫紫云阁的地宫。”

高延福似乎并不吃惊,只是淡淡道:“那个地方很危险,稍不慎就会丧命,以后尽量不要冒这种险。”

高延福风轻云淡的态度让李臻愈相信,高延福已经知道了一点内幕,恐怕上官婉儿想让自己做什么,高延福心中也很清楚。

李臻又道:“紫云阁地宫确实冒了很大风险,我们从地宫内取出一支玉玲珑,最后晚辈才知道,是上官舍人要这支玉玲珑。”

“你见到她了?”

李臻点了点头,“见到了,她想让晚辈替她做一件事,但晚辈没有答应。”

“为什么不答应?”

高延福笑了起来,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你是想征求我的意见吧!”

“是!晚辈只是普通庶民,她看中晚辈,恐怕是和府君有关,晚辈不敢擅自答应。”

“你也不简单啊!可以说保住狄仁杰至少有一半是你的功劳,武承嗣倒台,你也有份,还居然从凶险万分的紫云阁地宫取出玉玲珑,我想,她更多是看重你的能力。”

“但晚辈还是不敢轻易答应她。”

“这个...我不好给你什么建议,有失有得,风险越大,收益越大,我只能告诉你,这件事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影响,我是局外人,不过对大唐的权力格局将影响很大。”

李臻听出高延福有点言不由衷,他咬一下嘴唇又低声问道:“府君能告诉我,她想让我做什么吗?”

高延福摇了摇头,微微笑道:“这件事我真不能说,如果你一定想知道我对这件事的态度,我可以告诉你,我乐见其成。”

李臻默然无语,事实上,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上了上官婉儿的贼船,他知道以上官婉儿的权势,自己逃不掉这件事,他只是借口赌气,来问一下高延福的意见。

这时,高延福又笑道:“你应该知道了曹文的事情吧!武三思亲自上门来把他要走,用他为幕僚,说实话,连我都没有这个面子。

我可以预见,有了武三思这棵大树,再加上曹文自身的才华,他从此将官运亨通,也由此可见,上官婉儿对你很看重。”

“府君的意思是说,让我答应上官婉儿。”

高延福轻轻点头,“我只能告诉你,这个方向没有错。”

......

李臻告辞走了,高延福慢慢走到窗前,负手望着李臻远去的背影,他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这个年轻人真的懂皇城内的权力斗争吗?

他并没有告诉李臻,上官婉儿所运用的政治手腕,上官婉儿拉李臻效力,实际上是在逼他高延福站队啊!

.......

李臻回到了福善坊的新宅,刚走进大门,便隐隐听见大姊银铃般的欢笑声,这是她非常高兴才会有的表现,李臻记得很清楚,酒价暴涨那晚,她也这样高兴地大笑过。

“公子回来了?”婢儿小怜从旁边小屋里奔出来,要替他牵马。

李臻摆摆手,“我自己来!”

他又指了一下府内,“我大姊怎么了?”

小怜摇摇头,“怜儿不知道,好像遇到了什么好事情,她下午回来就非常开心。”

小怜上前又要替他脱外裳,李臻连忙拦住她的手,“以后....你不用管我,我不习惯别人伺候,你只管服侍阿婶就可以了。”

“是!”

她垂手站在一旁,显得颇为楚楚可怜,李臻从怀中摸出一只精巧的琉璃瓶递给小怜,这是当初斑叔送给他的醒脑瓶,他还从来没用过。

“这个送给你,困乏时闻一闻,就有精神了。”

“多谢公子!”

小怜欢喜地接过琉璃小瓶,转身飞奔而去,李臻摇摇头,牵着马去了马房。

大堂上灯火通明,李泉正在和丈夫曹文吃饭,饭菜都是左岸酒肆送来,七八样好菜,还有上好的葡萄酒,李泉喝得满脸绯红,笑语声不断,看起来她心情非常不错。

曹文一如既往地笑而不语,他的话很少,什么事情都藏在心中,就算对自己妻子,他也从不多说一句,所以李泉有时候又叫他曹葫芦。

“大姊,有什么喜事啊!”

李臻笑着走了进来,“老远便听见你的笑声了。”

“哟!我家阿臻回来了。”

李泉笑着上前,拉住他跳了一圈舞,“今天阿姊心情好,不准你说扫兴的话!”

李臻本想说她喝多了酒疯,听她这样说,只好闭了嘴,又看了一眼姊夫,曹文举起酒杯,示意他过来喝一杯。

李泉拉兄弟过来坐下,李臻见桌上都是上好的大菜,同州的烤羊,苏州糖蟹,还有一条至少三斤重的渭河醋鲤,不由笑道:“看来阿姊今天是遇到好事了,是姊夫当官了吗?”

“去!他科举还没考,当什么官?是老姐我遇到了天大的好事。”

李泉见兄弟又要说话,连忙夹起一块羊肉,塞住他的嘴,笑道:“你只管听,不准插口!”

李臻苦笑地点了点头,这时,曹文给他倒了一杯酒,“先听你大姊说,等会儿我再给你说说幕僚之事。”

李泉收起狂喜之心,悠悠说道:“女皇帝寿辰过后,酒生意就不太好做了,竞争激烈,各家酒肆压价很厉害,基本上没有什么利,好在我进价比别人便宜,稍微好一点,但利润也一落千丈。

我算了一下,十月份的粗利估计只有四百贯,和日进斗金的九月完全不能比了。”

“那今天遇到了什么好事?”李臻已经吃掉羊肉,喝了一口酒问道。

李泉又高兴起来,“今天下午,就是你走后没多久,宫里来了几个老宦官,说宫里人很喜欢喝我的进士红,要求我长期供货。

阿臻,你知道吗?他们一个月的量就相当于十月份的三倍了,而且价钱还很不错,我算了一下,扣除进价、房租、伙计的工钱,我一个月就能净赚两千贯。”

旁边曹文冷笑道:“我就说你大姊走了运,要是我当采办,就直接去王氏酒坊进货,反正酒都一样,还便宜,中间还能捞到不少好处,真不知这几个老宦官是怎么想的,一文好处没有,还要提前付钱,甚至还好言相求,我看他们的脑袋是被门夹了。”

“去你的!这是我家阿臻带来的福气,他一回来,好事情就上门了,上次王元宝不也是一样吗?”

李臻心中一动,他忽然明白了,这是一定是上官婉儿在笼络自己,先是姊夫曹文,然后是大姊的生意,这个上官婉儿为了让自己答应替她做事,当真是用心良苦啊!

他沉思一下,问曹文道:“姊夫在武三思那里做得如何?”

曹文端起酒杯沉吟一下说:“怎么说呢?武三思是个很粗鄙之人,不过为了前途,我认为选择武三思是明智之举。”

“他给姊夫什么承诺了吗?”李臻又问道。

曹文点点头,“他说我不该选明经,应该选进士,他可以保证我上榜,只要我中进士,他答应三年内让我做到刺史。”

李臻知道这只是上官婉儿要利用自己的缘故,作为盟友,武三思才会说一堆漂亮话,等事情结束了,恐怕他就会忘记自己的承诺,这些权贵有几个守信守义的?

“这种人的话姊夫不要太相信,说得都很动听,真要他们做事,恐怕难办了。”

“我也是这样想,不过这个武三思似乎还真打算帮我,今天我得到消息,礼部已经改掉我的报名,从明经科转为进士科,这应该是武三思的意思。”

“姊夫觉得自己能考上进士吗?”

曹文摇了摇头,“要考上进士何其之难,我哪里有把握?不过我听贺知章说,凭我的才学,我有望考中,只是最后要看主考官的权衡。”

李臻不解地问道:“不是糊名录取吗?”

曹文笑了起来,“天下哪有这么公平之事,否则大家都削尖脑袋找门路做什么?我听说副考官会挑出可以中榜的卷子,然后再由主考官来进行平衡,最后决定中榜的士子,能走进这一步,大家才学都差不多,最后当然就是考虑别的因素了。”

李臻才现,这和当初李无亏告诉自己的流程又不太一样了,难怪姊夫一心想投靠武三思,原来是看中了这一点。

就在这时,丫鬟小怜跑进大堂道:“夫人,外面来了一个道姑,说要拜见公子!”

李泉和曹文一怔,一起向李臻望去,怎么会有道姑找阿臻?

李臻却心知肚明,他点了点头:“请她去我的书房!”

...

第104章 道姑夜访

“李公子,这就是你的房间吗?”

道姑谢影打量一下李臻的书房,又看了看窗外的院子,笑道:“很幽静,比我在上清宫的清修之地要好。”

“原来道姑在上清宫修行,不知怎么称呼?”李泉端了两杯茶走进李臻书房,她脸上虽然带笑,眼中却有警惕之意。

李泉从未听说兄弟认识女道姑,这个女道姑很年轻,长得也不错,别是在打自己兄弟的主意吧!

谢影施一礼笑道:“贫道谢影,你就是李公子的大姊吧!我听他说起过你。”

“原来是谢道长,这么晚来找我兄弟有事吗?”

李臻脸有点热,哪里天晚了,只是天黑得早,现在还是黄昏时分,大姊这是怎么说话的。

“大姊,谢道长是阿燕师父的朋友,她有事情找我。”

“哦!原来是狄姑娘师父的朋友,狄姑娘不错,你们聊吧!我去给你们煎点好茶。”李泉干笑两声,转身走了。

谢影坐下,微微笑道:“李公子,你大姊很爱护你啊!”

“哎!从小就这样,就恨不得把我拴在她身上,走一步都要盯着,”李臻有点没好气道。

“李公子,有这样的大姊,是你的福气。”

李臻不想多说大姊之事,话题一转道:“我姊夫之事和大姊的酒铺,都和你们有关系吧!”

谢影却笑而不答,取出一只玉盒放在桌上,“上次长安之事,我们应该直接请公子过去,而不应用一些小伎俩,我家主人向公子道歉,这是她的一点心意,望公子笑纳!”

谢影打开玉盒,里面竟然是一对椭圆形的玉佩,一白一绿,白如割脂,绿如翠羽,谢影把玉盒推给李臻,“这是一对和田玉髓,是圣上两年前赐给我家主人,我家主人转赠给公子。”

李臻轻轻拾起,只见白玉雕龙,绿玉雕凤,两只玉佩皆晶莹细润,没有一丝杂色,托在手心竟还感觉到暖意,他虽然不懂玉,但他也看得出这是一对极品玉佩,令他爱不释手。

虽然上官婉儿权势滔天,但她却能放下身段笼络讨好自己,还为骗自己去长安之事道歉,这让李臻心中舒服了很多。

谢影又笑道:“本来我家主人决定今晚亲自来拜访公子,但临时被圣上叫住有事,她只好托我代她向公子表示谢意,多谢公子替她从紫云地宫取出了玉玲珑。”

李臻欣然收下了玉佩,又笑问:“我一直不解,为什么上官舍人要去取一颗夜明珠,她不像贪财之人,那颗夜明珠很重要吗?”

这时,谢影又从包中取出一只绿绸锦缎软盒,小心把盒子打开,里面竟然是一颗**卵大小的珠子,呈水滴型,在灯光下散着淡淡的幽光。

李臻心中一动,他扭头‘呼!’地吹灭了油灯,房间内顿时一片漆黑,只见这颗珠子渐渐亮了起来,越来越亮,散出明亮的白光,将整间屋子都照明了。

李臻心中十分震撼,这就是夜明珠,传说中稀世珍宝,半晌,他又点亮了灯,夜明珠在灯光下又迅黯淡下去。

谢影淡淡道:“这颗夜明珠叫做‘水珠’,价值亿万,不过我家主人并非贪图这颗珠子,这颗珠子和她请公子做的事情有关,公子要听下去吗?”

李臻点点头,“如果道姑愿说,李臻洗耳恭听。”

谢影心中大喜,这就表示李臻接受上官婉儿的委托了。

她整理一下思路便缓缓道:“我曾经给公子说过,藏玺宫内原本放着高祖和太宗的私人印玺,但太极宫已被荒废,所以二十年前,高宗皇帝便派人把印玺从地宫内取出,请回了洛阳。

不过按照取一物须放一物的规矩,高宗皇帝在地宫的两支玉玲珑内放入了同样珍贵的异宝,一个是游仙玉枕,据说枕它睡觉可以神游四海,再一个就是这颗夜明珠,我家主人也就是想要这颗夜明珠。”

这时,李泉又端了两杯刚煎好香茶进来,“这是望春茶庄送来的蒙顶茶,你们尝一尝!”

她把两杯茶放在桌上,却一眼看见了桌上的夜明珠,愣了一下,“阿臻,这是什么?”

谢影急向李臻使个眼色,让他别说出来,李臻会意,便笑道:“阿姊,这是一颗海珠。”

“原来是海珍珠,个头倒蛮大,南市也有卖。”

李臻又取出了玉佩,“这是我在长安买的美玉,谢道姑专门从长安给我带过来。”

李泉对海珠不感兴趣,她目光一瞥看见了李臻手中的一对玉佩,顿时眼睛一亮,放下珠子,拾起玉佩,仔细看了看玉佩,惊叹道:“这是和田玉啊!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的玉,以前敦煌卖的和田玉比它可差远了。”

李臻笑道:“阿姊若喜欢,就送给你了。”

“真的给我吗?”李泉惊喜道。

李臻笑着点了点头,“我送给阿姊!”

李泉想了想,却把玉还给了李臻,“若给了我,肯定会被你姊夫看上,这么好的玉,当然要给我的兄弟,你好好留着它,等你成婚时用它做聘礼,那才有面子。”

李泉也放心下来,看来这个道姑不是想用女色引诱兄弟,她不再打扰他们,转身离去了。

“请问谢道长,为什么不能让我阿姊知道这是夜明珠?”李臻不解地问。

谢影微微叹口气,“若她知道这是夜明珠,一旦说出去,会给她带来杀身之祸。”

“道长请继续说!”

“宫中有一个女人,权势很大,她做梦也想得到这颗夜明珠,你猜猜是谁?”

李臻想了想,脑海里出现一个满身戴满珠宝的女人,他顿时脱口而出,“韦团儿!”

谢影赞赏地笑了起来,“不愧是我家主人看中之人,真的很聪明,你怎么想到?”

李臻心念转得极快,他又想到一事,便笑道:“因为你给我说过,鱼品龙也想进紫云阁地宫。”

“不错!正是韦团儿,她天生奇嗜珠宝,通过各种手段,她不知搜罗的多少珍宝,甚至不少圣上的珠宝离奇失踪,很多人也怀疑是她所为。”

这时,李臻目光锐利地注视着谢影,仿佛已看透了她的一切图谋,沉默片刻,李臻缓缓道:“上官舍人是想让我替她对付韦团儿,我说得没错吧!”

谢影目光闪烁,躲避李臻锐利的眼光,最后她不得不面对现实,说道:“你说得没错,我也不妨告诉你,断潭案就和韦团儿有关。”

“能肯定吗?”

谢影摇摇头,“我们只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

李臻沉默了,片刻他徐徐道:“可是...我这样一个普通庶民,能是韦团儿的对手?让我来对付韦团儿,上官舍人难道不觉得很荒谬吗?”

“其实也不是让公子去对付韦团儿,而是希望公子替我们找到韦团儿的藏宝库。”

“韦团儿还有藏宝库?”李臻觉得有点好笑,莫非又是一座紫云地宫。

“当然有,她搜罗了那么多珠宝,宫中又不能存放,谁也不知道她存放在哪里?请公子帮我们把它找到。”

“上官舍人想一笔横财吗?”

谢影轻轻摇头,“藏宝库中有扳倒她的证据,只要能找到这座藏宝库,韦团儿就完了。”

谢影又取出两枚铜牌,放在桌上,她将一块铜牌推给李臻笑道:“皇宫内正在修建天堂,每天有大量工匠进出,凭这块大匠铜牌,公子可以随时进出皇宫。”

李臻却没有接,目光望向另一块铜牌,“这个呢?”

“这是八品千牛备身,也同样可以进出皇宫,李公子自己选择一块吧!”

李臻当然不会选工匠铜牌,那个是自贬身份,就算临时工匠他也不高兴,侍卫勉强可以接受,他想了想便笑道:“侍卫方案让我考虑考虑吧!来得太突然了。”

“当然可以,我明天再来听公子的消息。”

谢影又笑道:“公子还有什么疑问?”

李臻确实还有一个不解之处,他迟疑一下问道:“韦团儿也有心腹宫女吧!我觉得可以通过她的心腹宫女找到藏宝之地,现在居然还要我帮忙,有这么麻烦吗?”

谢影摇了摇头,“如果容易的话,就不需要你帮忙了,韦团儿身边就有我们的人,可是查了一年,依然没有半点线索。”

谢影又叹了口气,“前不久,东宫被搜查,清单上丢不少的珠宝,我家主人怀疑是被韦团儿拿走,但也没见她出宫,说实话,我们也很困惑。”

“那韦团儿为什么一定会要这颗夜明珠?”

谢影冷笑一声道:“圣上也曾有一串夜明珠项链,但五年前却意外失踪了,当时为了找它,处死了不少宫女和宦官,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不过那串夜明珠上少了一颗关键的母珠。”

李臻从桌上拾起夜明珠,凝视它片刻,眼中若有所悟。

......

就在谢影拜访李臻的同一时刻,在明义坊鱼品龙的府内,二十名健妇将尚在疗伤中的鱼品龙从房间内拖了出来,箭伤被拉裂,血水涌出,疼得鱼品龙杀猪般嚎叫。

台阶上,韦团儿在几名侍卫的簇拥下,杀气腾腾地注视着被拖出来的鱼品龙,韦团儿脸色铁青,眼中杀机迸现,疯般地大喊:“给我打,打死这个狗娘养的混蛋!”

健妇们抡棍乱打,密集的棍棒打在鱼品龙的背上、腿上和伤口上,鱼品龙在地上打滚哭喊,拼命哀求,“饶了我吧!姑奶奶,饶了我吧!”

韦团儿气得要疯,鱼品龙非但没有给她拿到夜明珠,还使她损失了十几名精锐好手。

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当鱼品龙第二天再去地宫时,现地宫已经被破坏,有人已经进了地宫,极可能取走了她梦寐以求的夜明珠。

韦团儿所有的不满和愤怒,都统统泄在这个无能的男人身上,“打!打死他!”她跳脚指着鱼品龙大骂。

最后鱼品龙的哀求声越来越小,也慢慢不动了,一名侍卫见要出人命了,急忙奔至韦团儿面前低声道:“姑娘,他要挂了!”

韦团儿也看出鱼品龙不行了,这才喝令一声,“停!”

健妇们的棍棒终于停了下来,韦团儿慢慢走上前,见鱼品龙浑身血肉模糊,气息微弱,她又狠狠地踢了他一脚,回头喝令道:“王安!”

刚才的侍卫连忙上前,“卑职在!”

韦团儿冷冷道:“你给我继续寻找夜明珠的下落,胆敢不卖力,他就是你的下场。”

王安吓得浑身一颤,躬身道:“卑职遵命!”

韦团儿重重哼了一声,转身便走,“回宫!”

一众健妇和侍女簇拥着她,离开鱼品龙府宅回宫,王安看了一眼地上惨不忍睹的鱼品龙,低低叹息一声,摇了摇头,也快步离去了。

直到所有人走光,鱼品龙府上的丫鬟和书童这才七手八脚将鱼品龙抬回屋,书童又跑去找医士前来救治。

........

...

第105章 初为侍卫

虽然参加科举是入仕为官的一条捷径,但当官的路也绝不止这一条,还有勋官、门荫和流外官等等途径。

但对于众多官宦及贵族子弟而言,参加科举并不现实,他们入仕为官,主要靠门荫,也就是每个高官都有指标,他们的孩子可以不用参加科举入仕。

但有指标不等于有官职空缺,大部分官宦及贵族子弟都是在等待中度过,有人甚至等到四十多岁才熬到一个官缺,在等待期间也并不是坐在家里,大多数子弟都会进宫当侍卫。

入宫为侍卫就是等待入仕的一个过程,身上有了官品,也算是有了社会地位,脸上有面子,腰中有收入,也就不会蹲在家中整天抱怨父母无能了,这确实是缓解家庭矛盾的一个良方。

所以大唐的宫廷侍卫中,很多人都是官宦子弟或者贵族子弟,比如中唐著名宰相李林辅就是贵族子弟出身,靠老爹的门荫先进宫当千牛直长,再等待官职空缺,最后一步步爬上宰相之位。

再比如孙礼,也是靠父亲门荫,当了若干年的宫廷侍卫,最后获得官缺,入仕为大理寺丞,但这种入仕也容易受人嫉妒,稍稍犯错就会被贬,孙礼也因寺狱案被降职为大理司直。

但也并不是所有的侍卫都是官宦子弟或者贵族子弟,也有平民子弟,主要是家世清白,有人推荐作保,自身条件不错,也能入宫为侍卫。

李臻在谢影拜访后的第三天,终于接受了上官婉儿的方案,入宫做了一名侍卫。

他的履历背景写得很清楚,祖父李丹平,沙州官学博士,家世清白,又有内侍高延福作保推荐,便使他入宫便成为了东宫千牛备身,从八品下阶。

报到、注册、领取侍卫服,李臻忙碌了一个上午,临近中午时,他来到了安业坊的狄府,在门口等了片刻,狄燕笑着从府中奔了出来,“李大哥,让你久等了。”

狄燕略略画了妆,只见她秀眉细长,似乌云,肤若雪脂,美貌秀丽,穿一身黄色襦裙,当她看见了李臻,却不由愣住了。

李臻头戴无檐乌纱帽,身着褚色襕袍,系一领白色披风,上身穿着卫士皮甲,腰挎长柄仪刀,革带上挂有侍卫铜牌,狄燕半天才迟疑道:“李大哥,你莫非进宫了?”

“什么叫进宫了?是当侍卫了好不好!”

李臻在狄燕面前转了个身,笑道:“怎么样,还不错吧!”

“不错是不错,可是.。你怎么?”狄燕皱着眉头,上下打量李臻,她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不说这么多了,先去吃饭,我饿坏了,咱们边吃边说!”

他们在坊内找了一家小酒肆,点了四五个菜和几块胡饼,又要了一壶酒,李臻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

狄燕则小口抿着酒,笑吟吟地望着李臻,她已经知道了李臻进宫的用意,虽然她不希望李臻当侍卫,但这一身卫士打扮确实让她很喜欢。

“李大哥,你怎么才是八品侍卫,这个品阶太小了一点吧!”

“没办法,谁让我是平民入宫呢?不过也不错了,听说县丞也只是八品官,我也算是和县丞同级了。”

“想得倒美!”

狄燕撇了撇嘴,“人家县丞可是职官,你这个只是卫官好不好,虚品而已,照你这样说,大家都别去考科举了,直接当侍卫,换身皮就是八品官,你还当真呢!”

李臻也知道卫官品阶只是虚名而已,除了一份俸禄,其他就是面子上好听一点,他笑了笑道:“不过我报名时听说只要考过武举,进入职官就容易多了。”

狄燕叹了口气,“你也真是幼稚,这种安慰人的话你也信么?考上武举也只是一个资格,要么进军队杀敌立功,要么靠父亲人脉关系,要么就靠你溜须拍马的钻营,你以为进职官有那么容易吗?”

“你说得我都快没信心了!”

“所以啊!你居然不和我商量一下就跑去当侍卫,你以为我会鼓励你吗?”狄燕气鼓鼓道。

李臻挠挠头笑道:“这也只是临时侍卫,我已经和高府君说好了,明年参加武举考试前退职。”

狄燕听说只是临时侍卫,她心情立刻好了起来,虽然李臻穿上这身卫士服显得很有精神,但她知道这些侍卫整天聚在一起谈论风花雪月,大多是不学无术之徒,她可不希望李臻掉进这样一个染缸内。

狄燕喝一口酒,笑道:“好吧!我们说说谢道姑托你的事情,你准备从何着手?”

.......

下午,李臻和两名新侍卫一起进了皇宫,皇宫也就是皇城和宫城的合称,皇城是各大官署的分布之地,也是大唐王朝的权力中心,而宫城才是皇帝起居、处理国事的地方。

进了应天门,迎面便看见了高大巍峨的明堂,这里便是大唐王朝举行朝会和各种祭祀大典的场所,也是大唐王朝的象徵性建筑。

由于宫城内正在修建天堂,所以进出宫城工匠较多,不过工匠们有专门的通道,有巨幅帘幔隔开,修建天堂基本上不干扰正常的朝政和后宫生活。

李臻的侍卫官职是太子千牛备身,按理,千牛备身必须由亲卫或者勋卫才能出任。

他这种既非宗室出身,也非功勋大臣子弟,而只是普通良民子弟,只能编为外围执勤的翊卫士兵,但因为是高延福举荐,兵部得卖这个面子,他便被编入了禁中侍卫。

千牛卫属于南衙禁军,执御刀宿卫侍从,对相貌外表要求极高,可以出入禁中。

所谓备身,也就是贴身侍卫的意思,也就是说他的执勤地点应该在东宫,贴身保护太子。

问题是现在根本没有太子,他也就无从保护了,所以他的职务实际上就是一个闲职。

这也是上官婉儿的刻意安排,哪能真把他限制在宫中,一名千牛直长给他们交代几句,便扬长而去。

三个新人开始了他们的侍卫生涯,各种禁忌都需要他们自己摸索,很多时候,挨了几顿板子后就自然会记住了。

“这位兄弟就是李臻吧!”

李臻正在一条走廊上瞎逛,背后传来爽朗的笑声,他一回头,只见后面走来一名身材高大的侍卫,李臻停住脚步,笑问道:“这位兄长是?”

“在下邵平,是张曦的老友,他让我关照一下新来的兄弟,应该就是你吧!”

听说是张曦的朋友,李臻心中立刻松快了很多,连忙施礼,“原来是邵兄,小弟有礼了!”

邵平笑着拍了拍他肩膀,“我估计你也是一头雾水,我给你说说,省得白挨板子。”

李臻大喜,他正为不懂规矩而愁,连忙拱手,“多谢!多谢!”

“其实做我们这种侍卫,最轻松自由不过,只要记住三条铁规,其他就无所谓了,第一,宫中的女人不能碰,第二,后宫殿内不能进,第三就是宫中财物不能偷,其实也就是这三条,尤其第二条,你若死在殿内,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李臻默默点头,又问道:“比如宫中有哪些权势人物,又该怎么区分?”

“这个就要慢慢花时间记了,不过有个小窍门,若见大群人走来,其中必有权贵,这个时候你只要站直身体,目不斜视,就没事了。”

说到这,邵平又指了指远处的明堂笑道:“还有,你虽然是东宫千牛备身,可并没有太子,你实际上是自由之身,宫内随便你去,不必把自己拘束在东宫。”

“我明白了,另外,我若想出宫怎么办?”

“出宫嘛!那就更自由了,若不是你当值,随便你来不来,可就算你当值,只要一早来点个卯,你就可以走了,比如张曦,今天本来是他当值,结果他一早就溜出去了,现在也没有回来,估计今天不会来了。

至于你这种太子备身,你来了也没事可做,说白了,你来不来都一样,不过有一点你要记住,这种自由的前提是宫里不能出事,一旦出了事,责任追究下来,轻则挨板子,重则掉脑袋。”

这时,远处有人叫喊邵平,邵平拍了拍他肩膀,便快步跑了过去。

李臻心中多少有了点底,也没有最初时的茫然了,他索性走过东宫,进入了太初宫内,李臻主要是想参观一番明堂,这座大唐最为著名的建筑。

他刚走上明堂的白玉走廊,迎面便走来一群宫女,环珮声响,香风扑面,李臻连忙贴靠在白玉护栏上站立,目不斜视。

不料这群宫女走到他面前,却停住了脚步,李臻感觉为宫女在上下打量他。

他目光慢慢移下,落在这名宫女脸上,他顿时愣住了,站在他面前之人竟然就是韦团儿。

只见她脸上不施粉黛,清秀异常,一双桃花眼正似笑非笑地斜睨着他,轻言细语道:“李臻,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更想不到你竟然当了侍卫,你说这叫什么呢?”

李臻苦笑一声道:“”这叫人生何处不相逢!”

“这话说得好。”

韦团儿又上前一步,紧紧靠着他的身体,鲜红的嘴唇几乎要贴在他脸上,在他耳边低声媚笑道:“你是不是进宫来找我?”

李臻暗暗心惊,这个女人在外面就已经很放荡了,在宫中更加肆无忌惮,他半晌才应道:“闲来无事,高府君便把我介绍来做侍卫。”

韦团儿后退一步,恶狠狠地盯了他半晌,冷笑一声说:“你别动不动就拿高延福来压我,老娘可不吃这一套,这是在宫中,你还是听听我的规矩吧!”

这时,后面一名宫女低声道:“韦姑,圣上那边要来不及了。”

韦团儿转身就是一记耳光抽去,打得这名宫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韦团儿指着她怒骂道:“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不用你来提醒!”

十几名宫女吓得纷纷跪下,韦团儿又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李臻,哼一声,转身快步走去,宫女们纷纷跟在她身后。

直到韦团儿走远,李臻才轻轻松了口气,没想到第一天就遇到了这个让他烦心的女人。

...

第106章 声不在高

下午在宫中没有呆多久,李臻便早早回府了,他刚换了一身衣服,便听见大门处传来一阵喧杂声,似乎有人在大声喊着什么。

李臻心中奇怪,快步走到大门,只见大门已开了,五六人抬着担架进来,担架上躺着的正是他姊夫曹文。

李臻吓得了一跳,连忙上前问道:“生了什么事?”

“很抱歉,曹先生今天出了点意外!”

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李臻一回头,见是一名衣着华丽的贵妇人,年约二十岁出头,头梳云鬓,皮肤白皙,长得十分清秀,身着四幅长裙,臂绕红帛,前胸略袒,露出大片洁白的肌肤。

李臻只觉此女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年轻女子向他微微行一礼,“我是武府丁香,公子便是曹先生内弟吧!”

李臻顿时想起来了,他第一天来洛阳时见过这个女子,和武芙蓉一起,叫做武丁香,武三思的女儿。

“原来是丁香姑娘,上次多谢了!”

上次在武承嗣府前,武芙蓉要拿他出气,正是这个武丁香制止了武芙蓉,使李臻对她有一点好感。

武丁香笑了笑,又指着曹文道:“今天曹先生在我府中被一只猎豹扑倒!还好没有受伤,只是受了惊吓。”

“猎豹!”李臻吓了一跳,武三思府中居然养猎豹?

他连忙上前细看,只见曹文衣服被撕坏了,目光呆滞,明显是惊吓过度,但身上没有受伤,这让他稍稍松了口气,连忙让道:“先把他抬进去!”

李臻又吩咐丫鬟小怜,“把他们领进去,暂时放在内堂,你再去酒铺把夫人找回来。”

“哎!”小怜在旁边答应一声,连忙把担架领去了内堂。

李臻又问武丁香,“丁香姑娘能否告诉我,究竟生了什么事?”

武丁香歉然道:“是芙蓉养的猎豹,她招募了几名西域驯兽师,专门训练猛兽,今天带到我府中,本想让我见识一下,没想到曹先生正好从旁边路过..哎!真是很抱歉。”

李臻听懂了,武芙蓉的驯兽师训练了几只猛兽,带着武三思府中炫耀,结果把他姊夫曹文扑倒了。

他心中暗忖,‘虽然人没被咬伤,可万一被吓得痴傻了,那可是一样麻烦啊!’

武丁香似乎明白李臻的担心,连忙道:“请公子放心,武家绝不会推卸责任,曹先生后面的治疗都包在武家身上。”

这时,送曹文回来的武氏府医走上前笑道:“公子放心吧!曹先生并不严重,修养两天就好了,明天我会来看他,另外,煎好的药我也会让人送来。”

李臻便点点头,“多谢了!”

武丁香又向李臻施一礼,便告辞而去,不多时,李泉得到丈夫受伤的消息,慌慌张张地赶了回来,“阿臻,你姊夫怎么样了?”

李泉吓得不轻,小怜没给她说清楚,只是说老爷被猎豹扑倒了,差点把李泉吓晕过去。

李泉一进门便冲进内堂,李臻连忙跟着后面道:“阿姊别急,姊夫已经好多了,刚才还和我说了一句话!”

李臻并不是安慰大姊,曹文确实好了一点,目光已不像刚送来时那么呆滞了,稍微柔和一点,不过没有完全回过神来。

李臻心里清楚,就是稍稍受了惊吓而已,连药都不用吃,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李泉却不知底细,慌得六神无主,又是伤心又是害怕,兄弟说的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她坐在丈夫身旁,握着他的手忍不住哭了起来,“好好的,去当什么幕僚啊!还被豹子咬了,你就安安心心在家吧!我养活你还不行吗?”

李臻心中好笑,便低声劝道:“大姊,让姊夫休息吧!医士说他喝了药,需要好好休息。”

李泉觉得有理,她擦去了泪水,跟着兄弟走出了房间,这时,丫鬟小怜跑过来怯生生道:“夫人,我在寺院里找不到阿婶!”

“找不到就算了,你在旁边看着老爷,若有什么事就叫我。”

“是!”

小怜推门进去了,李泉走回内堂坐下,叹了口气道:“当初我劝他留在高府,他就不听,一定说跟武三思更有前途,抱怨高延福只是宦官,丢他的面子,现在可好,居然被豹子咬了,传出去更丢脸。”

“阿姊,这只是意外,再说,武家也承诺担责任,我觉得也没什么事,阿姊先去酒铺吧!今天我在家照顾姊夫。”

“对了,你今天去宫里当值怎么样?”

“无聊透顶,没事干,坐了两个时辰就回来了,明天不当值,我可能有别的事情。”

李泉点点头,“你去忙吧!我让小怜照顾你姊夫,她很机灵,有什么事会通知我。”

李臻回头看了看房门,迟疑一下道:“阿姊,再买两个丫鬟吧!家里只有一个小怜,我觉得不太方便。”

“我也知道,等我忙完这阵子再说吧!”

李泉这几天在准备给宫中供酒,忙得脚不沾地,哪有心思考虑别的事。

她没有时间和兄弟多说,又起身去看了看丈夫,交代小怜几句,留给她一点钱,便匆匆赶去酒铺。

李臻则出门去了酒肆,家中无人做饭,他也只能在外面吃饭。

.......

夜幕渐渐降临,太初宫凤仪殿,上官婉儿匆匆来到武则天的御书房前,一名宦官悄悄提醒她,“圣上心情不太好,当心一点!”

上官婉儿轻轻点头,“多谢了!”

她觉得有点奇怪,今天的政务都已经处理结束了,圣上怎么又把她找回御书房,这必然是生了什么事。

上官婉儿轻轻推开门,走进了御书房内,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幽香,武则天负手站在窗前,阴沉着脸,上官婉儿不敢打断她的思路,静静站在一旁。

“今年夏天你做了什么?”武则天冷冷问道。

上官婉儿心中暗吃一惊,难道今晚圣上生气和自己有关吗?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半晌低声道:“婉儿不知!”

“那你和来俊臣有什么私人恩怨吗?”

武则天走回御案,拾起一卷弹劾奏章,冷冷瞥了上官婉儿一眼,眼中怒气已经渐渐出现了。

上官婉儿还是摇了摇头,“婉儿和他没有什么私人恩怨。”

“那好,你给朕解释这件事!”

武则天将奏章狠狠摔在上官婉儿脚下,勃然大怒道:“你胆大包天,竟敢擅自改我大唐礼制!”

上官婉儿吓得跪下,她看了看眼前来俊臣的弹劾奏章,顿时明白过来,是她在夏天时将祖父重新安葬,她祖父上官仪是畏罪自尽,下葬按照庶民的规格,这成为他们家族中的一大遗憾。

今天夏天时,上官婉儿暗自命家人按照公侯之礼重葬祖父,这件事她做得很隐秘,只有极少数族人知道,居然被来俊臣揭弹劾,这是有心人在查她啊!

上官婉儿立刻明白是谁在做这件事,她心中慌乱,不知该怎么回答,好一会儿,上官婉儿才垂泪道:“这是人之常情,孙女给祖父尽一点孝心,何罪之有?”

“胡扯!”

武则天更加怒。她怒气冲冲地盯着上官婉儿,“你祖父是庶民吗?他是罪臣!朝廷自有礼制,你就不准逾规,这件事已经在朝野传开了,你让朕怎么办?”

“陛下!”

上官婉儿悲喊道:“婉儿葬祖父都在夜间,连仵工都不敢请,几个族人悄悄给祖父换了棺木,还居然被人刺探,这分明是有心人在陷害婉儿。”

“是谁会陷害你,你自己也说和来俊臣没有私仇,他会陷害你吗?你自己擅改礼制,现在倒变得有理了,你是要气死朕吗?”

上官婉儿紧咬嘴唇,深深低下了头,不敢再争辩,武则天怒气未平,狠狠瞪她一眼,“你就好好跪着,让朕想想怎么处置你,这次朕绝不轻饶!”

过了一会儿,有人在外面轻轻敲门,紧接着是高延福的声音,“陛下,是老奴。”

“进来!”

高延福推门进来,他仿佛没有看见跪在一旁的上官婉儿,躬身行一礼,“老奴参见陛下!”

“找到他人了吗?”武则天尽量语气平静地问道。

高延福静静站立片刻,小声道:“回禀陛下,老奴找到大将军了。”

大将军就是薛怀义,下午不见了,武则天命人四处找他,这时武则天慢慢回身问道:“他现在哪里?怎么不回宫?”

“陛下,大将军现在来中丞府中!”

“来俊臣?”

武则天眉头一皱,“他在来俊臣府中做什么?”

“老奴也不知,问了很多人才打听到。”

武则天微一沉吟,忽然想到了什么,迅瞥了一眼上官婉儿,她这才有点回过味来,目光也稍稍柔和了一点,她便对高延福道:“你先在外面等一下。”

高延福立刻垂手退了下去,轻轻带上门,这时,武则天才对上官婉儿缓缓道:“你跟朕也有不少年头了,应该知道朝廷险恶,你如果先给朕说一声,也不会像今天这样被人抓住把柄,弄得朝野沸腾,这个教训希望你好好记住,不要再犯类似的错误。”

上官婉儿垂泪道:“婉儿知错了。”

武则天目光更加柔和,点了点头,“下去吧!”

上官婉儿起身行一礼,慢慢退下去,她走出房门,见高延福垂手站在门口,目光低垂,就仿佛一个入定的老僧。

上官婉儿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快步离去了,直到上官婉儿走远,高延福长长的眉毛不经意地抖动了一下,嘴角隐隐露出一丝会心的笑意。

这时,武则天在屋内道:“府君请进!”

高延福又走进了御书房,垂手而立,武则天背着他,半晌才冷冷道:“你去告诉他,让他滚回白马寺,不准他再踏入宫门一步。”

“老奴遵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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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翠羽金簪

次日一早,李臻离开了家前往皇城,但他刚走家门,远处便驶来一辆马车,有七八名武士骑马护卫,马车在他家门口停下,车门开了,武丁香从马车内走出。

李臻没想到她这么早就来了,连忙上前施礼,武丁香回礼笑道:“我代表父亲来看看曹先生,不知他现在如何?”

“今天上午好多了,再休息两天就没事了。”

“那就好,父亲让他好好休息,过几天再去武府不迟。”

李臻对武家人没有兴趣,他想着大姊在家,便不再多说什么,拱手向她告辞,他翻身上马,向坊门疾奔而去。

武丁香一直望着李臻走远,这才让人敲门,片刻,李泉打开了门,一眼看见了站在门外的武丁香,她不由一怔,“你是?”

..。。

李臻从长安回洛阳后便没有去找过孙礼,一方面是因为上官婉儿知道断潭案的真相,他觉得自己没必要再卷进去,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孙礼与上官婉儿联手骗他,让他心中着实不舒服。

不过后来想想也不能怪孙礼,像他那样一个小官,他哪里敢抗上官婉儿的命令。

而谢影后来又告诉他,断潭案和韦团儿的关系很大,他便觉得可以从断潭案着手,寻找韦团儿的藏宝库。

李臻有侍卫的腰牌,进皇城没有任何问题,他直接来大理寺找孙礼,不多时,孙礼亲自迎了出来,“贤弟啊!我可把你盼来了。”

孙礼眼中有点惭愧,但他确确实实盼望李臻到来,这个案子快把他折磨疯了。

李臻看出他眼中的羞愧,便也不再提铜盒之事,拱手笑道:“我进了皇宫当侍卫,孙大哥听说了吗?”

“我听张曦说起过了,哎!我昨天还想去找你,但想到你第一天进宫,一定事情多,便忍住了,你今天再不来,我就上门去要人了。”

说着,孙礼把李臻拉进了大理寺,把他请到自己官房,给他倒了杯热茶,“贤弟,影舍利之事你别怪我,我实在没办法,得罪不起上面之人。”

李臻笑着摆摆手,“我能理解孙大哥的苦衷,这件事以后就别提了。”

李臻坐下,喝了一口茶问道:“说说案子吧!有什么进展?”

孙礼拿出一张地图,在桌上铺开,指着地图上断潭道:“我们经过反复核查,最后确定人是在洛水中被杀,被洛水里的暗流冲到断潭中来,可这样一来,我们之前推断的那些嫌疑人都没有任何意义了,现在我们又得重头开始,可一点线索都没有。”

李臻心中奇怪,难道上官婉儿从来没有暗示过孙礼,韦团儿是最大的嫌疑人吗?

他也不提韦团儿,又问道:“难道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孙礼迟疑一下,“线索倒是有一点,不过有点匪夷所思!”

“说说看,怎么匪夷所思?”李臻不慌不忙喝着茶问道,在他看来,这桩案子再匪夷所思,其实也是合情合理。

“我们两次走访了嗣滕王府,他们终于说了一个重大案情,王府的珠宝全部没有了,包括王妃的饰也一件不剩,我们就怀疑这是被夜盗劫杀了,但奇怪的是,这些珠宝饰分置各房,夜盗怎么可能收集得全?”

“会不会是王府内部人干的?”李臻明知故问道。

孙礼摇了摇头,“开始我们也是这样怀疑,但有人告诉我们,这些珠宝饰是王妃自己收集起来,打了一个大包。

而王妃被害的那天晚上,她带着三个侍女上了一辆马车,便再也没有回来,装珠宝的包袱也不翼而飞,是被王妃带走了?还是被人潜入王府偷走?没有人知道。”

“王妃没有说她去做什么吗?”

“没有,谁也不知!”

李臻沉思片刻,如果他此时提出‘韦团儿’三个字,那么孙礼就会立刻霍然开朗,所有奇怪之事都变得再正常不过。

其实案情很简单,嗣滕王被配岭南,王妃急于救回丈夫,韦团儿便暗中和王妃接触,许诺帮她救回丈夫,条件就是要珠宝饰,以韦团儿的权势,王妃肯定相信。

或许这本身是个交易,但韦团儿现交易办不成,但她又不肯放弃王妃的珠宝,自然就杀人灭口了,贪掉了王妃的珠宝饰。

她以为抛尸洛水就无人知晓,不料尸体被冲到断潭后浮出,便形成了断潭女尸案。

这时,孙礼又叹口气,忧心忡忡道:“现在死者的身份已经传来,引起皇族的普遍愤怒,他们都认为是圣上暗害了王妃,朝野议论很大。

听说圣上的压力很大,责令大理寺今年必须破案,否则我就不是丢官那么简单了。”

“还有什么线索吗?”李臻又问道。

孙礼想了想,便从旁边箱子里取出一只木盒,放在李臻面前小心翼翼打开,“这也是一个重要线索!”

李臻现眼前木盒里竟然是一支精美绝伦的翠羽金簪,不由惊讶道:“这是什么线索?”

“这是我们从满记珠宝铺查到的一支金簪,它正是王妃的簪子,上面刻有她的名字,但我们向王府确认过,这支簪子王妃几乎从来不戴,所以这支簪子应该是在那包珠宝饰内,有人把它卖给了满记珠宝铺。”

李臻笑道:“查一查是谁卖的,不就明白了吗?”

孙礼摇摇头苦笑一声道:“我们查过了,满记珠宝铺的方执事说是一个普通女人,根本记不得她长什么样子,也没注意她的口音,反正就是三十余岁吧!”

李臻冷笑一声,“你相信吗?”

“不是我相不相信的问题,满记珠宝铺是太平公主的产业,我们审问她的执事,结果太平公主一阵风的冲来,把他带走了,还威胁我,假如我再敢审问她的执事,我这个官帽就别想戴了。”

李臻心中有点奇怪,这件事怎么又把太平公主扯进来了,难道仅仅只是一个巧合吗?

孙礼也在想这件事,他苦笑道:“我想应该是一个巧合,满记珠宝铺是京城三大珠宝铺之一,这种大店一般都是权贵所开,它的幕后主人是太平公主完全正常。

这支翠羽金簪价值五百贯,也只有这种大店才有实力收购,我想这桩案子应该和太平公主无关。”

李臻想了想便道:“这支簪子暂时借给我,我来查一查是谁卖给了满记珠宝铺。”

.......

今天李臻不当值,他也不想去皇宫,离开大理寺,他便滑脚找到了狄燕,找人查案这种事情,狄燕是他最好的助手。

有时候他也觉得可笑,本来是他答应狄燕保护她父亲,狄燕才把舍利盒给他,不料最后她却成了自己的跑腿小弟。

想到跑腿小弟,李臻嘴角便浮现出一丝会心的笑意。

“你在笑什么?”

狄燕从府内走出来,一眼便现了李臻脸上带着怪笑,眼睛却在看自己,她也着实了解这家伙了,他这样怪笑,心中肯定没想什么好事。

“没什么,我是在想.....”

“想什么!在想我是不是你的跟班之类?”狄燕叉着腰,凶巴巴地盯着他。

李臻吓了一大跳,这小娘简直就是自己肚子里蛔虫,太精明了。

可见她站在台阶上的模样,俯视着自己,就像一只刚长大的小雏**在争虫一般,李臻又忍不住‘哈!’地笑出声来。

后面情形可想而知,当狄燕的拳头如雨点般落在李臻的后背和头上时,两名站在府门前的家丁对视一眼,皆装作什么没看见,悄悄溜进府去。

.......

离狄府不远的小酒肆内,李臻透支自己俸禄,多点了几个好菜,为刚才那不合时宜的一声笑赔罪.

狄燕则坐在亮光处,眯起眼睛细看手中的翠羽金簪,虽然这只是一件证据,但狄燕此时的眼光和所有女人一样,只是在欣赏这支饰的精美和光泽,而并非考虑案情。

“老李,嗯!你打算怎么办?”

李臻听她叫自己老李,忍不住又想笑,可想到她练过武的粉拳,还是终于忍住了笑意。

“那满记珠宝铺掌柜明显是在胡说,大理寺的人都知道,只是碍于太平公主的淫威,不敢再继续追查,我觉得这是个很好线索,一定要从那掌柜嘴里掏出真相来。”

“那你准备怎么做?直接绑架他?”狄燕好奇地问道。

李臻摇了摇头,“事情不能这么简单,我可不是为了破这个断潭案,我想再继续试探珠宝铺一次。”

李臻凑上前对狄燕低语几句,狄燕顺势在他敲了一记,娇嗔道:“又要指使我来做了。”

话虽这样说,她眼中却跃跃欲试,这种事情是她最愿意干的,她手一摊,“那颗珠子先拿给我瞧瞧!”

李臻无奈苦笑,“那颗宝珠暂时在谢道姑手上,不过我等会儿要去找她,你和我一起去。”

......

下午,在西市大门旁的满记珠宝铺前,走来了一个面色枯黄的女子,年纪约二十余岁,满脸病容,她手中挽一只蓝色布包,穿着灰布荆裙,头上包着帕子,看起来就像一个刚刚进城的村妇。

她走上珠宝铺台阶,一名护卫拦住了她,打量她一下,不耐烦地挥挥手,“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快走!快走!”

女子却从布包里取出一只盒子,缓缓道:“这是我祖传的珠宝,我想卖掉。”

她打开盒子,里面竟是一颗鸽卵大小的蓝宝石,在阳光下璀璨夺目,护卫立刻对她刮目相看,连忙躬身道:“夫人请进!我去找掌柜。”

......

...

第108章 抛珠引玉

满记珠宝铺的掌柜姓方,是个十分狡黠的中年男人,或许是算计过多,他的头顶大部份已秃谢,背后大家都叫他方秃子,这也是他为人太不厚道的一种体现。

不过他却有一双出了名的毒眼,任何饰宝石到了他的手中,他便立刻知道价值多少钱,他可以赚多少钱,他能为东家挣钱,太平公主也格外器重他,给他每月五十贯的高薪。

此时,方掌柜正小心地捏着一颗蓝宝石,透着阳光仔细观察,蓝宝石的珍贵不仅在于大小,也在于纯净程度。

方掌柜非常满意,这颗蓝宝石不仅大小如鸽卵,而且纯净得没有一点瑕疵,这是一颗真正的宝石,至少价值两千贯。

他眼珠一转,眼角余光落在旁边卖宝石的妇人身上,这个村妇般的女人怎会有如此昂贵的宝石?

方掌柜眼睛之毒,不仅是他能辨珠宝价值,同时也会看人,他懂得低买高卖,这样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这个村妇看衣装显然是贫穷人家,连戴的饰都是廉价的银铜打制,这颗宝石最多给她三百贯钱,她就会高兴得疯。

但方掌柜却不急,不慌不忙问道:“这是从粟特人手中买到的宝石吧?”

方掌柜知道小史国那色波城的红宝石最有名,堪称红宝石之乡,不过成色都不太好,所以价格也最便宜,和这颗宝石一样大的红宝石最多两百贯一颗。

方掌柜先要把红宝石和蓝宝石混淆,再给她看看店里普通红宝石的价格,也不过两百贯出头,然后自己给她三百贯,她就会向自己跪下磕头了,这种套路他屡试不爽。

这个村妇正是狄燕装扮,她当然不是来卖蓝宝石,坐在这个秃子对面,让她觉得一阵阵难受,只想马上就离开。

“我不知道什么粟米人、麦子人,这颗蓝宝石其实是我从地里挖出来的,还挖出一颗珠子,在晚上特别亮,都不用点灯。”

方掌柜一怔,自己莫非听错了?不用点灯的珠子,那不就是夜明珠吗?他按耐住心中的狂喜,不露声色问道:“是什么样的珠子?”

村妇比划道:“像颗很清亮的水珠,大约有**卵大小。”

“是不是放在黑暗的地方会慢慢亮起来,然后越来越亮,闪耀着白光。”

村妇连连点头,“就是这样的,它值多少钱,可以卖一百贯吗?”

方掌柜差点一头栽倒,价值一百贯的夜明珠,她以为是卖猪吗?

他又细看了一下手中的宝石,没错,这是一颗极品蓝宝石,绝不是这种妇人能拥有,方掌柜已经八成相信了她的话,这村妇挖到宝了。

而且有人特地给自己打过招呼,如果夜明珠出现的话,一定要留意,他故作镇静道:“听起来好像是颗不错的珠子,珠子在哪里?能给我看看吗?”

“珠子在我大哥手上,要不我给你留给个客栈地址吧!”

狄燕一伸手,轻轻巧巧地把掌柜手中的蓝宝石拿了回来,她动作看起来一点不快,很随意,但方掌柜就是躲不过。

他还以为是自己疏忽,他眼睁睁地看着村妇把蓝宝石放回包里,有心抢回来,可又想到了她的夜明珠,他不由咽了口唾沫,“你们住在哪里?”

狄燕递给他一张纸条,“这是我们住的客栈,你想要那颗珠子,就去和我大哥面谈,这颗宝石我明天再卖给你。”

狄燕起身不慌不忙向大堂走去,方掌柜捏着那张纸条,心中乱成一团,不知如何是好,呆了半天,他才对伙计道:“我有事出去一会儿!”

不多时,方掌柜出了店门,上了一辆马车,马车向皇城驶去,他却没有注意到,一名骑马人正远远跟随着他的马车。

.......

入夜,距离南城门不远处的乐和坊内,数十名黑衣人已悄悄包围了一座客栈,这座客栈叫做‘顺风客栈’,在它斜对面,还有一座老房子客栈。

此时,就在老房子客栈三楼的一间屋子里,李臻和狄燕正注视着黑衣人包围了对面的客栈。

“李大哥,你肯定这些人不是太平公主的人?”

李臻点点头,“下午那个掌柜去了宫城,找到一个叫王宁的羽林军郎将,我打听过了,那个王宁是韦团儿的心腹,这些黑衣人应该就是王宁的手下。”

“奇怪,他为什么不去找鱼品龙?”狄燕不解地问道。

李臻笑道:“你忘了吗?鱼品龙在长安中了一箭,现在应该在家里养伤,韦团儿便改用这个王宁来找夜明珠,由此可见韦团儿已经知道夜明珠面世了,她也正在积极寻找。”

狄燕瞥了他一眼,慢悠悠道:“我现你总以为只有自己聪明,别人都是笨蛋,总有一天,你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你是指我给上官婉儿做事吗?”

“不光是这件事,你不该参与到他们之间的权斗中去,上次你卷入武承嗣的案子可以说不是你的本意,但这次上官婉儿和韦团儿的斗争,你却主动加入了,我都不知该怎么说你,你以为她们之间是揪头、抓脸皮的女人打架吗?”

李臻沉默了,其实这个问题他不止一次考虑过,他总给自己找理由,比如他已经上了上官婉儿的贼船,可真是这样吗?

他如果不肯加入,以高延福的权势,完全可以保护住他,他当然也不是因为上官婉儿的一点小恩小惠而替她做事。

那是为了什么呢?他想借这个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或许有一点这种想法,但不至于让他拿生命去冒险。

尽管他自己不肯承认,但他心里却明白,是因为上官婉儿请求他帮忙,他对这个女人有一种特殊的好感,一份来自前世的记忆,

李臻沉默片刻道:“就这一次,结束了我就远离朝廷。”

狄燕心中暗暗叹息,哪有这么容易,她父亲也总是说,远离朝廷,终于可以解脱了,可他现在人虽在彭泽,心却在洛阳啊!

这时,对面客栈骤然传来哭喊声,黑衣人已经冲进了客栈,李臻的思绪也被拉回来,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这群黑衣人。

“李大哥,他们会不会再来搜查我们这边?”狄燕有些紧张问道。

李臻笑着摇了摇头,“我们兄妹二人只是临时有事,提前离开了客栈,客栈掌柜会告诉他们,不会怀疑我们这里。”

狄燕小声嘟囔一句,“谁跟你是兄妹!”

“出来了!”

李臻精神一振,他看见一名黑衣人领正在质问客栈掌柜什么。

数十名黑衣人在客栈内只呆了很短的时间,又匆匆退了出来,他显然是担心被巡夜的军队抓住,聚在一起商议片刻后,一群黑衣便迅离开了客栈,向坊门方向奔去,渐渐消失在黑夜之中。

李臻等他们都走远,这才对狄燕道:“我们也走吧!”

两人也迅离开了乐和坊,向西市方向奔去。

在西市附近,距离满记珠宝铺不远的一条巷子里,有一座占地约四亩的老宅,这座老宅空关了很多年,没有人知道它的主人是谁。

但今天晚上,这座空关的老宅却有了动静,在后宅一间空旷的房间内,几名彪形大汉抱着手,冷冷地注视着被捆在椅子上的一名中年秃头男子。

这名中年男子正是满记珠宝铺的方掌柜,他正睡得香甜,几名黑衣人却潜入他屋中将他绑架,带到这座距他家不远的老宅内。

方掌柜双手被反绑,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之色,比起他被带去大理寺,现在的后果更让他害怕,大理寺是官府,他们不敢得罪太平公主,但这些黑衣人却是强盗,把他杀了,太平公主也不知道。

他已经问了几次,这几个彪形大汉除了赏他几记耳光外,根本就不睬他,他们是什么人,绑架自己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钱?

方掌柜想到自己藏在地窖内的那些钱,他心中就更加害怕。

这时,李臻从外面走了进来,这些彪形大汉都是谢影的人,谢影已经明确表态,只要他需要,要人出人,要钱给钱,有这些人帮助,确实省去李臻很多麻烦。

他摆了摆手,几名彪形大汉都退了下去,房间里只剩下李臻和方掌柜两人。

李臻走到他面前,打量了他片刻,孙礼说此人嘴很硬,其实不然,此人只是有太平公主撑腰,所以不惧官府。

在李臻看来,此人贪婪刻薄,骨子里其实是一个极为怕死之人。

“我给你明说了吧!我把你找来,是想和你谈一笔生意。”

“什么.。生意?”李臻语气不算凶恶,使方掌柜略略心安了一点。

李臻取出了翠羽簪,放在方掌柜眼前,冷冷问道:“你应该认识它吧!”

方掌柜浑身一激灵,急道:“我给你们说过了,我早忘了是什么人?”

李臻摇了摇头,“我不是大理寺之人,和大理寺没有一点关系,我知道你有太平公主撑腰,所以不害怕大理寺,可如果我告诉太平公主,她有个吃里扒外的执事,不光赚她的钱,还暗中为韦团儿做事,你说太平公主会奖励你什么?”

方掌柜双腿战栗起来,心中想掉入深渊一样,他了解太平公主的脾气,若她知道自己暗中为韦团儿做事,她会剥了自己皮。

“我.。我只是给她鉴定珠宝,这没有。。什么!”

“是吗?”李臻冷笑一声,“今天晚上乐和坊出了事,几十个黑衣人包围了一家客栈,我想你应该明白是怎么回事吧!”

方掌柜脸色大变,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上当了,下午那个村妇是个诱饵。

“?”

“你不要管我是什么人,但我知道你的老底,你和韦团儿是同乡,你一直替韦团儿做事,三年前你进入满记珠宝铺,在韦团儿的暗助下,你在太平公主面前显示出你高的鉴定珠宝本事,被她提升为执事。

三年来,你利用满记珠宝铺的便利,为韦团儿捞了不少名贵珠宝,今天下午,你还准备把一颗蓝宝石贪下,献给韦团儿,你说,如果太平公主知道这些事,她会放过你吗?”

方掌柜面如死灰,浑身抖,他当然知道后果是什么?

这时,李臻笑道:“如何?我们做一笔生意,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你继续做你的大掌柜,继续享受每月丰厚的俸禄,只要你告诉我一件事。”

李臻举起翠羽簪,“这是谁卖给你的?”

“是.。鱼品龙!”方掌柜终于艰难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鱼品龙?’李臻很惊讶,居然是这个人干的,难道他不知方掌柜和韦团儿的关系,他偷拿韦团儿的簪子,不怕这个方掌柜告他吗?

“你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韦团儿?”李臻好奇地问道。

方掌柜慢慢摇头,“。”

“为什么?”

李臻刚问出口,他念头一转,又笑眯眯道:“是不是鱼品龙经常卖珠宝饰给你?”

方掌柜恐惧地望着李臻,他听明白李臻的深意了,此人竟然看透了他最大的秘密。

李臻笑了起来,“我没猜错的话,你从鱼品龙身上赚了不少钱吧!”

李臻明白了他什么不告诉韦团儿,这个掌柜黑透了心,他一定是低价收购鱼品龙卖给他的珠宝饰,然后高价卖给满记珠宝铺,同时赚韦团儿和太平公主的钱。

甚至他低价收购到名贵珠宝,然后高价卖给嗜珠宝为命的韦团儿,这几年他不知赚了韦团儿多少钱?

李臻缓缓摇头,“方掌柜,你只是一个小人物,居然敢坑太平公主和韦团儿的钱,你当真是活腻了,我知道你老家有父亲、妻儿,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太平公主或者韦团儿,你和你家人的命还保得住吗?”

方掌柜‘扑通’跪倒在李臻面前,苦苦哀求道:“求求你放过我吧!。”

这个方掌柜还有用,李臻便蹲在他面前笑道:“我不要你的钱,也不会告你,只要你替我做一件小事。”

“?”

“假如韦团儿问起你夜明珠的事,你就告诉她,你看见那颗夜明珠了,大小如鹅卵,非常滚圆,总之,不是**卵大小,也不是水滴型,明白吗?“

李臻必须要让韦团儿知道,今天下午出现的夜明珠不是从地宫里取出的那一颗,否则她会生出警惕之心,反而不会上当了。

方掌柜点点头,他并不知道这颗夜明珠背后蕴藏的激烈斗争,他觉得这件事不难,而且还可以免去他谎报军情之罪。

李臻用刀割断他手上的绳索,取出那颗蓝宝石递给他,“这颗蓝宝石你交给韦团儿,你一定要她相信那个村妇带着夜明珠。”

方掌柜接过蓝宝石,慢慢低下了头,他落入了一个陷阱,却无法爬出来,眼前这个年轻人握着他全家人的性命。

...

...

第109章 鱼宅秘密

白马寺位于神都洛阳以东约二十里处,汉明帝敕令在洛阳雍门外建僧院,为铭记白马驮经之功,故名该僧院为白马寺。

从永嘉之乱到永熙之乱,洛阳屡遭战火,白马寺也遭严重破坏,直到九年前的垂拱元年,武则天敕修白马寺,白马寺才再度进入辉煌时代。

白马寺目前在大唐具有极其重要的政治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薛怀义目前就是白马寺的主持,白马寺同时也是他的老巢。

为此,薛怀义不遗余力的扩张白马寺,在武则天的支持下,白马寺已经成为一座占地近两万亩,有上万僧人的庞大寺院。

薛怀义就俨如白马寺的皇帝,这是他的势力范围,任何人也休想染指,连大唐皇帝武则天也不例外。

中午时分,百余名侍卫护卫几辆华丽的马车缓缓来到了白马寺前,不施粉黛,身着素裙的韦团儿在两名侍女的扶持下从马车里出来。

白马寺达摩院主法明带领十几名高僧已等候在大门前,法明连忙迎上来,合掌施礼道:“欢迎韦施主前来白马寺。”

韦团儿是来白马寺还愿,当然,这只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奉武则天的密令,把薛怀义宣回宫,武则天枕边寂寞,开始想念这位‘高僧’。

不过法明的‘韦施主’称呼却颇让韦团儿恼火,这是她的一个心病,大家称上官婉儿为内舍人,甚至还有人称她内相。

而她韦团儿不过是皇帝寝宫的小婢,虽然权势不小,却无名无份,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取代上官婉儿,成为‘韦内相’。

韦团儿见欢迎她的仪仗很小,只有十几名老僧,虽然她也知道,这是出于低调考虑,但这种冷清的感觉却让她很不舒服。

她冷冷问道:“你们主持呢?为什么不出来?”

“回禀韦施主,主持身体有恙,正卧榻休息,如果韦施主想和我家主持谈谈佛法,贫僧愿意领路。”

韦团儿哼了一声,“先上香吧!”

众老僧簇拥着韦团儿进了寺院,上了香,她又在一名老僧的引领下,来到了薛怀义的方丈禅室,那名老僧早已知趣地退下。

韦团儿刚走进房间,便被躲在门口的薛怀义一把抱住,手深深插入了她的衣领。

韦团儿心中正恼火薛怀义今天在欢迎仪式上冷待她,她狠狠拍一记他的手,“拿出来!”

薛怀义很了解眼前这个荡妇,哪次不是身体一下软了,今天居然不为自己所动。

他碰了个钉子,不由也有点恼羞成怒,冷冷哼了一声,放开她问道:“你来做什么?”。

“你心知肚明!”

“哼!那个老乞婆赶我走时那么绝情,现在又来求我,你告诉她,我身体不适,不去!”

韦团儿感受觉到了薛怀义心中的不满,又想到自己还得靠他的帮助,真不能得罪了此人。

她立刻转过身,依偎进他怀中,轻捻他下巴上的几根胡子娇声道:“不是我不肯和你亲热,你也知道那个老太婆很敏感,尤其这种男女之事,惹恼了她,对你我都没好处。”

薛怀义得了面子,心情好了一点,便又搂住她,手在她身上游索,在她耳边笑道:“你怕那个老乞婆,我可不怕她。”

虽然薛怀义是一句调笑之言,但韦团儿却倍感忧虑,她知道这两年武则天的帝位日趋稳定,已经不太需要薛怀义帮她造声势了,所以对薛怀义也渐渐冷淡。

这种时候,薛怀义更应该委身讨好,百般温柔才对,从感情上控制住圣上。

可这个薛怀义却丝毫不懂,反而愈加粗暴,在床第上肆意羞辱圣上,丝毫不顾天子颜面,只管泄他心中的不满,虽然这种粗暴会使圣上一时痛快,但事后却会倍感耻辱,这就让他在圣上心中的地位更加降低。

韦团儿觉得她要好好劝一劝这个薛怀义,别真惹怒了武则天,那时不光他被贬黜,也会严重损害到她韦团儿的利益。

“怀义,还是聪明一点吧!别再惹恼她....”

“你懂个屁!”

不等韦团儿说完,薛怀义便劈头骂道:“你以为她为什么赶我走,无非就是因为我去来俊府中喝酒,她以为我在谋权,她当我是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吗?狗也会咬人,逼急了我,我让她皇帝也做不成!”

韦团儿大惊失色,连忙捂住他的嘴,“别再说了,要闯大祸的。”

薛怀义长长吐了口闷气,摆摆手道:“不说她了,说说那个女人之事,我恐怕有坏消息要告诉你。”

韦团儿知道他说的那个女人是指上官婉儿,这也是她最留心之人,她连忙问道:“什么消息?”

“大理寺最近在查断潭案,我听来俊臣说,这是她压给大理寺的案子,包括死者是嗣滕王妃,也是她暗中宣传,在皇族中引起极大愤慨,你明白吗?她开始对你下手了。”

韦团儿顿时慌了手脚,这是她最大的一块心病,如果上官婉儿在暗查此事,这岂不是说明上官婉儿知道这件事是她做的吗?

她慌忙问道:“那以你之见,我们该怎么办?”

薛怀义负手想了想,对她道:“我觉得我们最好双管齐下,先要收网,把知道内情之人全部杀掉,包括那个鱼品龙,他知道得太多了,你必须要除掉他,如果你下不了手,让我来!”

韦团儿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我没有什么下不了手,不过你替我出手,最好不过,其次呢?”

“其次就是尽快除掉那个女人,上次她墓葬一案被她侥幸逃过,下次出手就不能再给她机会。”

说到这,薛怀义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我倒要问问你,她是怎么逃过来俊臣的弹劾?”

“具体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听说圣上本来在大雷霆,但高延福进去说了几句,圣上就放过她了,事后补了一道敕令,准许她迁上官仪之墓。”

薛怀义倒吸一口冷气,“难道高延福被上官婉儿拉过去了?”

“不能肯定,他一向是保持中立。”

薛怀义咬牙切齿道:“不管高延福有没有被拉过去,时间已经不等我们,必须要尽快动手。”

韦团儿深以为然,她沉思片刻说:“我估计在政治上比较难以得手,她已经有了警惕,不会再轻易犯错,得另想它策。”

薛怀义冷笑一声,“我早有了准备,她做梦也不想到的死法!”

.......

黄昏时分,李臻来到了鱼品龙位于明义坊的府邸,他递上了拜帖,便在府门外等候。

此时已到十一月初,正是一年内黑夜最长的日子,李臻只等了片刻,夜幕便渐渐降临。

这时,从府中走出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书童,向李臻行一礼,“很抱歉,我家主人有事出去了,李公子改天再来吧!”

李臻不由笑了起来,“你家主人在长安中了箭伤,至少要卧床将养两个月,你说他出去了,他能去哪里?是他不愿见我吧!”

小书童脸一红,慌忙摆手道:“我家主人真不在家,我不敢欺骗公子!”

李臻感觉他很慌乱,似乎在掩饰着什么,李臻心中更加疑惑了,他心念转动,便取出自己的侍卫铜牌递给他道:“这是给你家主人的令牌,非常重要,也非常紧急,请你立刻转交给他,我就不打扰了。”

李臻转身便快步离去,书童拿着铜牌迟疑了半天,才犹犹豫豫回府了,就在鱼府大门刚刚关上,躲在一旁的狄燕纵身攀上一棵大树,又翻上墙头,轻轻跳了下去。

而李臻则等在大门外,等候狄燕的消息,过了一刻钟,狄燕又翻墙出去,满脸不解道:“奇怪了!”

李臻迎了上去,“哪里奇怪?”

“刚才我跟着那个书童,见他急匆匆进了书房,等了片刻,不见他出来,我再从窗外细看,书房内没有一个人,那个书童不知跑哪里去了。”

李臻沉吟片刻,似乎有点明白了,他当即道:“我们先把马寄存起来,我再跟你进府!”

两人在旁边一家客栈内寄存了马匹,李臻便跟着狄燕翻墙进了鱼府,一路弯腰疾奔,不多时便来到后宅,找到了狄燕说的书房。

两人先后闪身进了房间,只见房间内似乎很久没有人来了,布满了灰尘,一张宽大的桌案,两只书箱,靠墙是几排书架,架上整齐地摆放着书卷,月光清明,使房间里虽不点灯也隐约可见。

狄燕见李臻在仔细寻找着什么,不由奇怪地问道:“你在找什么?”

“我在找地道入口!”

“地道!”狄燕更觉奇怪了,“你觉得刚才那书童是进了地道?”

“那你说呢,他怎么不见了?”

狄燕也觉得有理,确实地道、暗门之类的可能性最大,她也仔细在墙边摸索起来。

“找到了!”

李臻指着墙边一处地方笑道:“别的地方都是灰尘,唯独这里很干净,说明这里有人常来。”

狄燕连忙凑上前,只见李臻小心翼翼地从地上揭开一块三尺见方的石板,下面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穴,她不由一声惊呼,“真有地道!”

李臻点亮一根蜡烛,递给狄燕,“你跟在我后面!”

李臻自己则抽出长剑,一弯腰钻了进去,狄燕则跟在李臻身后,慢慢向前挪步,地道挖得不错,地道口不大,但里面却不小,高约五尺,可以弯腰步行,通风也不错,没有窒息压抑之感。

狄燕觉得奇怪,鱼品龙的府中怎么会有地道,难道这是韦团儿的藏宝之地,想想又不可能,书童怎么可能知道藏宝之地?

或许是他在地下室藏有女人?

要不就是他怕被仇家所害,躲藏起来。

李臻走在前面笑道:“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沿着地道一定能找到鱼品龙,咱们上去就知道了?”

狄燕脸一红,小声嘀咕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胡思乱想?”

李臻听见了她的嘀咕,又笑道:“若是平时,你早就嚷开了,现在这么安静,你不在胡思乱想是什么?”

狄燕就恨不得从后面狠狠给他一脚,这个家伙太可恨了,居然敢刺探自己的心思。

...

第110章 走为上策

地道长约十余丈,当他们从另一端钻出时,现自己竟置身于一座小院之中,

李臻看了片刻,只见这里的房子和之前的鱼品龙宅子完全不同,泥墙黑瓦,低门小户,对狄燕道:“阿燕,你现这座小院有什么奇怪之处吗?”

狄燕点点头,“这...好像是民房!”

“是普通民宅,我们现在已经不在鱼品龙的宅子里了,而是在隔壁民宅内,真是有趣,难道隔壁民宅也是鱼品龙的房子吗?”

这时,刚才的书童从一条走道内蹦蹦跳跳跑来,一眼看见了他们,吓得大叫一声,转身便跑,“他们来了,公子,他们来了!”

“跟上他!”

李臻和狄燕拔足向书童追去,绕了两个弯,书童正在一间屋子前拼命敲门,只见对方追到了,书童吓得抱着头蹲在地上,浑身瑟瑟抖。

这时,房间里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玉娘,开门让他们进来吧!”

门吱嘎一声开了,在他们面前出现一个妇人,月光下,只见她年约二十七八岁,身着布裙,头戴银钗,皮肤没有一点光泽,脸上还有几颗白麻子,长得非常干枯黑瘦,让李臻不由想起了大姊每年秋天腌制的风**。

她冷冷对李臻道:“你们进来吧!”

李臻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快步走进了房内,房间内灯光昏暗,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

李臻打量了一下房间,房间内收拾得还算干净,摆放着普通的柳木家具,床榻上躺着一人,半支撑着身体望着他,正是鱼品龙。

他削瘦得厉害,脸色苍白,头凌乱,嘴唇上布满了水泡,早已没有了从前英俊潇洒的模样。

“李公子,好久不见了!”鱼品龙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他毫不奇怪李臻眼中的吃惊。

李臻见他似乎浑身是伤,不像只仅仅中了箭伤,不由奇怪地问道:“鱼兄,这是怎么回事?”

鱼品龙叹息一声,“是我自作自受!”

他又对妇人道:“玉娘,你去倒两杯水来!”

看得出妇人极不欢迎二人,她狠狠瞪了他们一眼,转身出去了,望着她的背影消失,鱼品龙脸上露出苦涩笑意,对李臻道:“刚才这位是拙荆!”

“拙荆!”

李臻和狄燕对望一眼,两人都露出惊讶之色,鱼品龙居然还有妻子。

鱼品龙苦笑道:“我已经三十五岁,有妻子很正常嘛!我两个儿子都十四五岁了,在老家呢!”

李臻顿时明白了,鱼品龙住着韦团儿的府宅,但他妻子却住在隔壁的民房内,两人挖了一条地道相连,瞒着韦团儿,两人每天偷偷见面。

想着挖地道的艰难,不知耗费了多少时日,李臻颇有点同情这位被韦团儿包养的男子,不用说,他偷卖韦团儿的饰也是为了养活妻儿。

李臻笑道:“确实看不出,我还以为鱼兄才二十余岁。”

“长得年轻罢了!”

鱼品龙沉吟一下道:“你们找我,可是为长安之事?”

李臻摇摇头,“长安之事与我们无关,我找你是另有其事。”

同情归同情,但不能因为同情就误了正事,李臻取出了翠羽簪,“鱼兄应该认识这件东西吧!”

鱼品龙顿时脸色大变,嘴唇哆嗦起来,目光恐惧地盯着这支簪子,半晌,他闭上眼睛,长长叹息一声,“你们想知道什么?”

这时,妇人端水进来,把两碗水往桌上重重一放,阴沉着对丈夫道:“你不要乱说话,当心祸从口出!”

站在后面的狄燕大怒,按剑柄怒视着她,鱼品龙摆摆手,“你下去吧!我知道该怎么说。”

妇人冷冷瞥了一眼狄燕,转身走了,李臻笑了笑,又对鱼品龙道:“鱼兄请继续说,这支簪子从哪里来?”

鱼品龙沉思片刻,缓缓道:“断潭案我也听说了,我确实没有想到她们会被杀害,不过我告诉你,她们不是我杀的,那是嗣滕王妃,我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我知道,那是韦团儿干的,或许不是鱼兄下手,但你是知情人。”

“我确实是知情人,之前就是我代表韦团儿和嗣滕王妃接触,保证把她丈夫弄回来,你知道她丈夫天天从岭南写信来哭求,说再不回来就死在岭南了,把王妃逼得无路可走,这才上了韦团儿的当。”

鱼品龙叹息一声又道:“韦团儿早就知道嗣滕王妃有很多名贵珠宝饰,她便狮子大开口,让王妃拿所有的饰珠宝来换,嗣滕王妃被迫答应了,我是接交人,她把一大包珠宝饰给了我,我从里面偷拿了七八件,这支翠羽簪就是其中之一,后来之事我就不知道了。”

李臻注视他的目光,见他不像说谎,便不解地笑问道:“鱼兄今天怎么如此爽快?”

鱼品龙眼中露出怨毒之色,“当她要把我打死之时,我就恨不得一剑斩下她的头,我原本有大好前途,就毁在这个女人手上。”

李臻却并不同情他,这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当初他依附武承嗣时,就注定了今天的结局,而且他依仗韦团儿的权势作威作福时,却没有听他抱怨过,就如他自己所言,自作自受罢了。

李臻又问道:“她的藏宝之处在哪里?鱼兄应该知道吧!”

鱼品龙却摇了摇头,“我并非要隐瞒,藏宝之地是她最大的秘密,她绝不会告诉我,不光是我,就连她最心腹的宫女也不知道,只有她本人才知晓。”

李臻没有表现出异议,鱼品龙不知道藏宝之地在他意料之中,他虽然是韦团儿的面,但他同时也是武承嗣的假子。

而且他居然偷韦团儿的饰来卖,这种人韦团儿是不会相信他,更不会把自己最大的秘密告诉他。

但李臻还是不太甘心,又追问道:“真没有人知道韦团儿的藏宝之地吗?”

鱼品龙苦笑道:“或许有,但我不知道,这是她最重要的机密,从来不会让我参与,我只是偶然听她的贴身侍女抱怨过,说她若出意外,她的宝藏要深埋地下了,我便推断没有人知道她的藏宝之地。”

这时,又听见鱼品龙妻子在门外喊:“你不要傻了,胡乱说话会害死你的!”

鱼品龙歉然道:“她就是这样,你们别见怪。”

李臻笑了笑,表示他不会在意,李臻沉吟片刻又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作证扳倒韦团儿。”

鱼品龙凝视李臻片刻道:“韦团儿所做的一切都是当今天子的授意,包括她诬陷东宫刘妃和窦妃,也是因为天子想除掉这两人,如果天子不想铲除韦团儿,谁也扳不倒她,上官婉儿也不行。”

鱼品龙脸上红得滚烫,眼中流露出难以抑制的激动,他又对李臻道:“李公子,你是因为有高延福在后面撑腰,所以韦团儿才不敢动你,否则你现在会比我还惨。”

这些话李臻早听出了老茧,他走到今天这一步,对这种‘善意的劝言’早已不放在心上,他又不是三岁小孩,难道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吗?

他注视鱼品龙片刻,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鱼品龙苦笑一声说:“先养好伤,再回老家看看儿子,然后我也不知道了,或许去西域、岭南,反正逃得越远越好,还能怎么办呢?惹不起她,只有躲了。”

李臻见确实问不到什么线索,也无心再呆下去,他给狄燕使个眼色,两人便随即告辞而去。

就在两人刚走,鱼品龙的妻子便如幽灵一样出现在房间内,她看了一眼两碗丝毫没有喝过的水,抱怨道:“我就知道他们不会喝,还倒什么水,还要让我再洗碗!”

“你就别烦我了!”鱼品龙被她永无休止的抱怨烦得头大如斗。

妇人恶狠狠地问道:“你对他们说了什么,是不是什么话都说了?”

鱼品龙闭上眼睛不睬她,妇人自言自语道:“他们知道了断潭案的真相,一定会逼你出来作证,明天官府就会上门,太危险了,我们必须马上走。”

妇人这句话说到鱼品龙心坎上,他也觉得不妥,必须要马上离去,他迟疑一下问道:“现在外面天黑了吧!怎么走?”

“天黑是不错,但离关城门还有一段时间,来得及!”

鱼品龙点点头,“先让书童先去租辆马车,你收拾东西,要快一点。”

.......

从鱼品龙的民宅出来,天色已经黑尽了,狄燕低声埋怨道:“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线索,结果他还是不知道,我就说,想找出韦团儿的秘密哪有这么简单,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藏宝之地只有另外寻找机会,一时也急不来,不过我打算把断潭案的真相告诉孙礼,让他心里有数。”

“他会来抓鱼品龙吗?”

李臻摇了摇头,“鱼品龙和韦团儿关系太大,抓了鱼品龙就等于宣布断潭案是韦团儿所为,孙礼不会抓鱼品龙,最多抓几个江洋大盗来顶罪,说他们劫财害命,给皇族一个交代,女皇帝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嗯!你现在懂一点官场之道了,不错,有进步!”

“你真以为我那么笨吗?”

李臻哈哈一笑,这时,他听见自己肚子一阵乱叫,便摸摸肚子道:“有点饿了,我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我再送你回家。”

狄燕看了看夜色,若吃完饭再回去,坊门就已经关了,她嫣然一笑,“不如去安业坊的老地方吃饭,然后你在我家里住一晚,我家客房很宽敞,还有貌美的丫鬟伺候,李公子意下如何?”

“你的最后一句话让我很向往,走吧!”

两人说说笑笑,去客栈牵了马,翻身上马向安业坊奔去。

就在李臻两人离去不久,一辆马车缓缓停在鱼品龙的民宅前,妇人后背一只大包袱,扶住鱼品龙从大门里出来,两人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启动,向南门方向急驶而去。

...

第112章 冷阁威逼

李臻先找到了道姑谢影,由谢影给他安排和上官婉儿见面,李臻在明堂三楼的走廊上等了片刻,只见一群宫女簇拥着上官婉儿缓缓走来。

上一次李臻见上官婉儿还是在月下山庄,那时上官婉儿身穿素白纱裙,目光睿智而略为忧郁,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完全符合他心目中上官婉儿的形象。

而今天他第二次见到上官婉儿,却似乎有点不一样了,她身着紫色六幅长裙,裙上刺绣着精美的图案,双臂环绕着红帛。

她头梳云鬓,戴着一朵艳丽的绢绸牡丹,容颜娇美白皙,秀眉修长,双眸如两泓深潭,目光深不可测,鲜红的嘴唇丰满不失棱角,嘴角挂着迷人的笑意。

上一次她给李臻的印象是略略偏瘦,但今天却感觉她其实并不瘦,而是苗条,苗条却不失丰满,胸前露出一抹雪白的肌肤,佩戴一串明亮的珠链,配合她柔缓的步伐,显得更加仪态万方。

李臻立刻站直了身体,目光略略向上,跟着上官婉儿的几名宫女忍不住捂嘴轻笑,上官婉儿走到李臻面前,打量他一下,秀眉一挑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她的声音很轻柔,言语是初相遇,但语气中却充满了久别再见的亲切。

“在下李臻,敦煌人,现任东宫千牛备身。”

上官婉儿笑着点点头,“跟着我吧!”

李臻缓缓地跟在上官婉儿身旁,上官婉儿一边走,一边问道:“你查到了什么?”

她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后面的宫女听不清楚,看似谈笑自若,实际上却是在商谈。

“鱼品龙今天上午死了,被薛怀义手下胡人所杀。”

上官婉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在她意料之中,她对鱼品龙的死也不感兴趣,她淡淡一笑,“你应该知道杀他的胡人吧?”

“我猜是真正的吐火罗武士,他们已经在高昌失踪两年了。”

“你说得没错,就是他们,一共三百人,非常厉害,现为白马寺胡僧,你要当心点。”

“多谢舍人关心!”

上官婉儿眼波流动,迅瞥了他一眼,又笑道:“然后呢?”

“鱼品龙给我留了一张纸条,上写韦圆儿知道藏宝处。”

上官婉儿微微一怔,脚步停住了,她也是第一次听说韦圆儿这个名字,使她眼中露出困惑之色。

她又缓缓而行,沉思不语,过了良久方道:“稍微等几天,我会找到她的家乡地址,你再去查一查,或许能查到一点眉目。”

李臻与上官婉儿的想法不谋而合,如果连上官婉儿也不知道这个韦圆儿是何许人,那他就准备去韦团儿的家乡去查了。

“卑职遵命!”

上官婉儿嫣然一笑,加快了步伐,李臻则住脚步,挺立地站在一旁。

望着上官婉儿渐渐消失在回廊,不知为什么,他希望上官婉儿能回头看自己一眼,但至始至终,上官婉儿没有回头,令李臻略略有一点失落。

.......

时间又过去了三天,李臻始终没有等到上官婉儿送来韦团儿的家乡地址。

这天中午,刚吃过午饭,他在侍卫房内休息,侍卫房很大,可以同时容纳数百名侍卫休息吃饭,此时侍卫房中有近两百名侍卫聚在一起,吹牛聊天,房中格外热闹,

李臻也和两名侍卫聊得兴起,两名侍卫都是长安人,一个叫杜进,一个叫李林甫,年纪都在十六七岁,和李臻一起进宫当侍卫。

杜进是长安杜陵人,是开国名相杜如晦的侄孙,出身名门世家,而李林甫出身宗室,曾祖父是长平王李叔良。

李臻知道历史上有一个口蜜腹剑的李林甫,却不知道是不是此人,

三人由于是一起进宫,都分到东宫为千牛备身,所以关系比较密切。

“听说鱼品龙死了,你知道吗?”李林甫为人活络,消息极广,宫中的大大小小事情都瞒不过他耳目。

杜进却稍显木讷,半天才问道:“鱼品龙是谁啊!”

“去!不跟你说了。”

李林甫跟他聊不起来,便把注意力转到李臻这边,“李臻,你知道吗?”

俗话说天下有三李,指陇西李氏,赵郡李氏,还有就是皇族李氏,尽管李渊祖父李虎曾自诩出身陇西李氏,但陇西李氏绝不承认,大唐建国后,皇族李氏便成了天下第一名门,再也瞧不起陇西李氏和赵郡李氏。

这种遗风至今犹在,所以李林甫直呼李臻其名,就带有一点这种轻视的遗风。

李臻正在拔鞋,头也不抬地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据说是跟一个女人私奔,马车倾翻了,被车厢压死,可怜啊!混得那么风生水起,居然被马车压死。”

李臻笑道:“鱼品龙死了,那你的机会就来了,抓住机会,在韦团儿面前多露露面,说不定明天你就是李校尉了。”

杜进终于抓住报仇机会,讥笑道:“他毛都没长全,估计韦团儿看不上他。”

李林甫恼羞成怒,冲上去狠狠掐杜进的脖子,“你小子再说一遍?”

就在这时,千牛郎将张怀应快步走进侍卫房,高声道:“大家听好了,有消息宣布!”

侍卫房内一下子安静下来,两百双眼睛向他望去,只听张怀应宣布道:“圣上刚刚下旨,三天后启程去冬狩了,大家都要准备一下。”

侍卫房内顿时吵嚷成一团,有新兵问道:“张将军,冬狩是什么?”

“笨蛋,冬狩就是冬天出去打猎,秋巡冬狩,连这个都不懂吗?”

张怀应骂了一句,又道:“这次去渑池天池,内侍省要求我们出五千侍卫帮忙搬运东西,大家这几天都有得忙了。”

这时,李林甫低声笑道:“这一定是那个假和尚的主意,变作花样玩,哄圣上开心。”

不止李林甫这样说,几乎所有的侍卫都在笑谈,这一定是薛怀义的建议,这种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

张怀应见众人不动身,顿时怒喝道:“给我统统起来,外面去集合!”

侍卫们纷纷起身,向外面快步走去,李臻也起身走向大门,刚走到大门口,张怀应却叫住了他,“李臻等一下!”

“将军有什么吩咐?”

“你身材高,去景云阁结绳子,是轻松的美差,不像他们干蠢活。”张怀应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去吧!”

景云阁位于太初宫东面,原本是宫内存放杂物之地,后来杂物搬走,这里便成了一座空阁,李臻匆匆赶来,只见一名中年宫妇在门口招手笑道:“李侍卫快来!就在等你了。”

李臻心中有点奇怪,难道就只来几个人吗?她们居然还知道具体的名字。

他进了阁门,刚走到楼梯口,却感觉屁股被人捏了一把,一回头,只见那名中年宫妇满脸暧昧地笑望着他,这是侍卫的第二大忌讳,不能随意进入殿堂楼阁,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说得就是这个。

他觉得有点不妙,刚想退出去,旁边却嘻嘻哈哈涌出来十几名健壮的宫女,连搂带抱将他推拥上了二楼,她们一个个力气极大,却在趁机揩他的油,李臻暗暗叫苦,他奋力挣扎,要摆脱这些宫女。

这时,一名女官从二楼房间内走出来喝道:“统统放手,成何体统!”

宫女们吓得纷纷住手,退了下去,这名女官对李臻笑道:“这些宫女不懂礼仪,李侍卫请进。”

李臻此时已经感觉不对了,不是让他来结绳,而是专程找他一人前来。

尽管不知房内有什么在等候他,但他回头看了看一群目光饥渴的女人,他还是整理了一下衣冠,走进了房间。

房间内没有摆设物品,显得很空旷,在窗前站着一个女人,头披散着,似乎刚刚才沐浴过,相隔两丈便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幽香。

李臻犹豫了一下,只觉得这个女人有点眼熟,这时女人转过了身,笑吟吟地望着他,“你没有想到是我吗?”

出现在李臻面前的女人赫然便是韦团儿,她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裙,将她娇小的身躯罩住,使李臻没有能认出她。

李臻只觉一阵头皮麻,他一回头,门已经悄然关上了。

韦团儿施施然走到他眼前,一双桃花媚眼挑逗般的斜睨着他,“怎么,不想见到我吗?”

李臻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其实坦率地说,韦团儿长得颇有几分姿色,虽然没有上官婉儿的优雅大气,但也一种女人特有的娇媚。

当然,这只是外表,韦团儿的心狠手毒和翻脸无情,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对她望而生畏,尤其李臻亲眼看见鱼品龙被乱刀砍死的惨状,他怎么可能还对韦团儿有任何感觉。

沉默片刻,李臻平静道:“我只是....没有想到,太突然了。”

鱼品龙死后,韦团儿枕边寂寞,她又开始另觅新人,不知为什么,她脑海里总想着李臻,她倒不是看中李臻的长相外表,而是李臻两次拒绝她,令她记忆深刻。

以她看中即要占有的性格,以她在宫中的骄横无忌,她怎么能容忍一个男人拒绝她?

韦团儿伸出水蛇般柔软的双臂搂住了李臻粗壮的脖子,口中吐气如兰,在他耳边幽幽道:“宫中数万羽林郎,奴家唯独看中了你!”

这时李臻却想起了另一双同样搂过他头颈的手臂,那是草原的天鹅,那么炽热,那么柔软,那么令他热血澎湃。

可眼前这两条冰凉得像蛇一般的手臂在他脖子上蠕动,却让他感到无比的厌恶。

“夫人垂爱,只是李臻年少,血气尚未方刚,等过几年李臻再来侍俸夫人。”

韦团儿咯咯笑了起来,肆无忌惮的笑声在空旷的阁楼内回荡,“你真是个有趣的妙人啊!血气尚未方刚,那你告诉我,什么叫血气方刚?”

韦团儿一转身,依偎在他怀中,伸出细细的手指在他脸上划着,轻挑柳眉,媚声笑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自己不是血气方刚呢?”

...

...

第113章 渑池出猎

韦团儿轻轻拉了李臻一下,目光向里间瞟去,暗示着他,只见里间已经布置好,粉红色的芙蓉帐,柔软的地毯,上面铺着厚厚的褥垫。

李臻再也克制不住对她的憎恶,挣脱她的手臂,向后退了一步,“不!不行!”他明确拒绝了她。

韦团儿脸色一变,立刻如乌云密布,眼中开始闪烁凶光,她冷冷道:“你尽管出去!我可告诉你,外面有三十个比男人还强壮的女人,她们都十年没有碰过男人了,如果你能活着走出这座阁楼,我就不姓韦!”

李臻脚下步子犹豫了一下,他倒不是怕这三十个强壮的女人,这里只是二楼,他从窗户便可以跳出去。

但他不得不考虑彻底惹怒韦团儿的后果,她只要在武则天面前哭诉自己强辱她,自己就将死无葬身之地。

更重要是,眼看要扳倒这个女人了,没必要在这个关键时刻触怒她。

韦团儿眼睛何等毒辣,她一眼便看出了李臻的犹豫,她还以为李臻是怕了门口那群女人,她眼中凶光尽褪,又摆出一贯的娇娆之态。

慢慢走上前靠在他胸膛上,媚声诱惑道:“我知道你是求上进之人,只要你从了我,我保证明天你就升为千牛校尉,而且明义坊那座府邸也归你了,里面的女人随便你享有,至于钱,多得你想不到。”

就在这时,李臻忽然听见阁楼外有脚步声向这边跑来,他心中暗喜,装出一副若有所动的模样,尽量拖延韦团儿的时间,犹豫道:“让我再想一想,我从来没有碰过女人,请稍微再等一下。”

韦团儿脸上浮现出更加欢愉的笑容,原来这小子还是个嫩郎。

“你想吧!我会等你,或者我在里屋等你。”

韦团儿放开他的手,正要向里间走去,这时,阁楼外传来了高力士焦急的喊声:“李大哥,你在里面吗?我有急事!”

韦团儿心中勃然大怒,这个该死的小兔崽子,这个时候跑来做什么?

“不准答应他!”韦团儿恶狠狠令道。

李臻克制着脸上的笑意,绷紧了嘴唇,心中却高兴得要大喊,这个小家伙来得太及时了。

虽然李臻没有答应,但高力士却一点也没有放弃,他又继续大喊:“李大哥,快下来,我父亲找你有急事!”

“李大哥,你是不是出事了,我马上去找人!”

韦团儿尽管心中恨不得将高力士捏死,但她终于无可奈何,若被人知道她在景云阁做好事,传出去恐怕会惹怒圣上,尤其是高延福,他一定会暗中告自己的状。

她只得给李臻使个眼色,李臻会意,快步走到窗口喊道:“我知道了,这就下来!”

他又向韦团儿行一礼,“夫人,给我时间再想一想。”

韦团儿重重哼了一声,极不甘心道:“我就再给你几天时间,你要记住,你是逃不过我的手心。”

李臻再行一礼,回头畏惧地看了一眼大门,竟奔走两步,一跃从窗户跳了下去。

韦团儿一怔,随即明白过来,爆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她走到窗前,望着李臻有点狼狈的背影,低声笑道:“真是可爱,我很喜欢!”

......

李臻像逃离火坑一样,远远离开了景云楼,待走远了,他才轻轻敲了一下高力士的脑袋,笑道:“你这小子,怎么来得如此及时?”

高力士捂着头笑嘻嘻道:“是上官阿姑让我来救你,她说你有危险。”

李臻一怔,竟然是上官婉儿,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原来上官婉儿一直在关注着自己。

高力士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条递给他,“这是上官阿姑给你纸条,说你知道是什么?”

李臻当然知道是什么,他连忙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渑池县榆口镇。’

......

酒肆内,李臻显得有点心神不宁,一杯酒喝了半天,却不知他在想什么,坐在对面的狄燕不高兴了,从坐下到现在,他居然不理睬自己,她在桌下踢了他一脚,“喂!”

“什么?”李臻茫然地看着她。

“我说你在做什么?叫我出来陪你喝酒,却不理睬人家,你若嫌我碍事,我现在走好了。”

狄燕起身要走,李臻连忙拦住她,又哄又赔罪,请她坐下,他不再走神,给她倒了一杯酒笑道:“其实我有件事想麻烦你,却不知怎么开口。”

狄燕撇了一下嘴,“有什么不好开口,把本姑娘哄开心了,什么都好说,你这样不理睬我,你就算跪下求我也没用。”

李臻叹口气,“我并非不理睬你,实在是遇到了烦心之事。”

“什么烦心之事,告诉我,说不定我能给你出出主意。”狄燕只是表面生气,她看得出李臻心情不太好,心中不由多了一份关心。

“那个韦团儿.。。”

李臻实在厌恶提到这个名字,他眉头紧锁道:“她要我替代鱼品龙的位子。”

“什么!”

狄燕失声喊了出来,声音稍大,旁边几个酒客都侧目向这边看来,她连忙掩住口,低声笑道:“是真的吗?”

李臻点了点头,便将今天景云阁生之事含糊说了一点,狄燕没想到韦团儿竟如此放荡无耻,她也忍不住怒形于色,“她怎么如此无耻,竟然强逼别人做她的面!”

李臻心中暗暗苦笑,他只是说了这件事,还没有描述详细过程,若说出来非把狄燕气炸不可。

“我也实在是厌烦透了她,当务之急就是要把她扳倒,否则我迟早会死在她手上。”

狄燕此时比李臻还要着急扳倒韦团儿,这个女人太无耻了,令狄燕心生恨意,“你说吧!让我做什么?”

李臻取出上官婉儿给他的纸条,递给狄燕,“这是韦团儿家乡地址,我想请你去打听一下韦圆儿之事。”

狄燕接过纸条看了看,她忽然想到什么,低声道:“听说这次冬狩在渑池县天池,而韦团儿家乡也在渑池县,你不觉得奇怪吗?”

一句话提醒了李臻,倒不是他敏感度不够,而是今天韦团儿将他骚扰得心烦意乱,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个微妙的巧合。

他心中也有点奇怪,难道真只是巧合?但李臻知道,冬狩是薛怀义的建议,地点也是薛怀义选择。

在韦团儿和上官婉儿剑拔弩张的关键时刻,薛怀义提出狩猎,并把冬狩地点选在渑池,一定是有所目的。

想到这,李臻心中生出了一丝警惕.

........

‘金鞍移上苑,玉勒骋平畴。旌旗四望合,罝罗一面求。’

出巡狩猎自古便是帝王必修之事,古之帝王,春蒐、夏苗、秋狝、冬狩,四时出郊,以示武于天下。

或许因为武则天是女人的缘故,她对狩猎并不是很感兴趣,只是在做皇后时陪丈夫高宗出猎过几次,她更喜欢出巡,到田间地头查看农业,到州县地方了解民生。

这一次出猎是应薛怀义的一再要求,她才勉强答应,地点由薛怀义决定,定在了渑池县天池,薛怀义理由很充足,贞观十八年,太宗皇帝就是在这里冬狩。

皇帝出猎是一件大事,南北两衙禁军几乎一半随行,足有数万人之多,还有近万名宦官宫女侍俸,数千名王公大臣随行,声势极为浩大,携带大量物资,并且要有人去打前哨,提前驻扎大营,驱赶野兽等等。

洛阳到渑池县相距约两百里,队伍辎重极多,至少要走三天,渑池位于崤山,巍巍群山环绕,这里风景优美,森林茂盛,溪水清澈,生活着无数的珍禽异兽,自古便是狩猎的大好去处。

天池则是渑池县境内的一片湖泊,湖面如镜,四周分布着大片草场森林,方圆数万顷,战国时的秦赵渑池会就在在这里举行。

也是巧,武则天的狩猎大军刚到渑池,一场小雪便不期而至,给森林和草场都铺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银装素裹。

武则天兴致极高,在入住大营当晚,她举行篝火大宴,宴请王公贵族和各军将军。

宴会中,武则天借着酒兴提出,各军比赛,射猎最多者给予重奖。

这对各军将军都是极大的鼓舞,他们是宫廷侍卫军,没有机会去出征作战,而狩猎便是一次难得的表现机会,如果能在狩猎中夺冠,对他们的仕途将大有益处。

入夜,李臻在几名士兵的带领下,来到了千牛卫将军武攸绪的大帐,大帐内,武攸绪正负手来回踱步,显得有点心事重重。

武攸绪年约三十余岁,自幼酷爱老庄之道,他骨子里是个淡泊名利之人,向往田园隐士生活。

无奈他身为武氏族人,硬被姑母武则天安了一个将军头衔,他本来只想虚与委蛇,应付两年,不料宫廷内的种种权力斗争把他弄得焦头烂额。

这次出猎,圣上又提出各军比赛,他对这种重赏没有兴趣,但他手下的中郎将和郎将们都跃跃欲试,令他心烦,但又无可奈何,他想做姜太公,但手下却要吃鱼。

“将军,李侍卫来了!”一名亲兵在帐门口低声禀报道。

武攸绪从沉思惊醒,连忙道:“让他进来!”

片刻,帐帘一掀,李臻快步走了进来,单膝跪下抱拳道:“参见武将军!”

“请起!”武攸绪连忙虚托,笑着请他起来。

李臻对这个武攸绪很有好感,淡泊名利,性情平和,在武氏家族中是难得的低调之人。

武攸绪已经知道李臻拒绝韦团儿之事,对他也有了几分敬佩之意,他请李臻坐下,笑道:“今晚圣上提出各军比赛之事,想必你也听说了吧!”

李臻点点头,这件事已经在军中传开了,他怎么能不知。

武攸绪又笑道:“其实我对这种事情一点兴趣没有,怎奈我不能代表自己,得考虑千牛卫的荣耀,不得不用点心思。

我们千牛卫在骑射方面略弱,远远比不上以骑射出名的千骑营,也比不上武力骁勇的羽林军,而比我们更弱的监门卫这次却没来,明摆着我们最后要垫底。

所以我考虑在个人上占先,高府君给我说过,你的骑射极为厉害,连王孝杰也赞不绝口,希望你能表现出色,给我们千牛卫多少争一点面子,使我们不要太难看。”

武攸绪心知肚明,这次随行各军中,千骑营、羽林军都是由武力骁勇之士组成,千骑营更是骑shè精锐。

而千牛侍卫军大多是绣花枕头,个个长得仪表出众,可真的上阵出猎,马上就暴露出武力软弱的一面,他不想求胜,只想保住点面子。

李臻明白武攸绪的意思,他立刻起身抱拳道:“卑职会尽全力而为!”

武攸绪起身拍了拍他肩膀,笑道:“没有什么强制任务,你尽力而为便可。”

.......

...

...

第114章 行猎争魁

次日一早,晨光初霁,冬狩宿营内便传来隆隆鼓声,各军挑选出的五千名冬狩士兵开始准备了。

渑池县以鹿多闻名,这里生活着数十万只肥鹿,既有崤山鹿鸣这样的美景,也有京城内崤山鹿肉这样的佳肴。

正因为鹿多,这里也生活着为数众多的虎、豹、狼、豺等食肉猛兽。

各军将军们早就商定下了比赛规矩,一虎抵三豹,一豹抵四狼,一狼抵十鹿,至于各种鸟雀,只算羽毛艳丽的山雉、锦**,其余皆不作数。

武则天的金顶寝帐内,韦团儿正细心地给武则天梳头,同时笑吟吟道:“莫非圣上也要披挂出猎,打一头虎回来?”

武则天初试野趣,心情极好,她笑道:“朕年轻时倒射过几只鸟雀,现在哪里还有那种体力,不过看到丰盛的猎物,朕还是会很高兴。”

她媚眼一瞥旁边站着的薛怀义,又笑道:“不过薛大将军今天可要试试弓马,给朕猎一头虎豹回来,不许让朕失望。”

薛怀义只是卖药出身,连步射都不会,哪里还谈得上骑射,莫说虎豹,用弹弓打一只麻雀他都办不到,不过射一头死虎他倒可以做到,下面人自会奉承他。

他刚要答应,韦团儿却给他使了个眼色,无意地摸了摸头,薛怀义顿时恍然,摸着自己得光头笑道:“陛下若喜欢,微臣射十只虎都没问题,只是和尚射虎,听起来好像有点怪异。”

武则天哈哈大笑,“是朕疏忽了,你是得道高僧嘛!怎能让你亲射虎,还是让朕的子孙们辛苦一下,宽慰朕的争功之心。”

她随即对上官婉儿道:“去传朕口谕,皇族宗室,外戚诸王,每人皆须射鹿两只,若不足,今晚罚酒十碗。”

“婉儿遵旨!”

见上官婉儿离去了,韦团儿又迅给薛怀义使个眼色,薛怀义会意,上前躬身笑道:“微臣虽然不能杀生,不过可以监猎,微臣愿出巡监督,不许皇族外戚行猎作弊。”

武则天欣然点头,“还是卿所虑周全,朕就封你为冬狩监,监督众人行猎,去吧!”

薛怀义不过是找个借口暂时离开,他建议这次冬狩另有目的,哪有心思去监督众人打猎,他出了大帐,立刻带领数十名武僧骑马向东北方向奔去。

旷野里人喊马嘶,一只只苍鹰在头顶盘旋,数千士兵和数百名王公大臣早已跃跃欲试。

千牛卫出动了两千士兵,除了要保护出猎的亲王和高官外,还有五百余人是自己猎队,五百人分为二十五队,二十人为一队,由一名直长统帅。

李臻虽不是直长,但武攸绪也让他率领一队,他是第十七队,手下有二十名士卒,李林甫和杜进也在他手下。

“大家列好队,跟紧我,不要走散了!”

周围十分吵嚷,人马混杂,李臻对二十名手下高声大喊,若不跟紧,队伍出时万马奔腾,很容易被冲散。

这还是他第一次统帅手下,心中未免有点紧张,不过他考虑得很周全,给每个手下士兵了一根鹅毛,插在头盔之上,在队伍中格外显眼,这样就不容易被冲散。

就在这时,出猎的号角声骤然响起,‘呜——’千号齐鸣,在原野上回荡,无数支行猎队伍一起冲了出去,李臻的马虽快,但他要等待二十名手下,特地放慢了马。

一层薄薄白雪覆盖的草地上万马齐奔,除了军队士兵,还有各个王府自己的侍卫,他们带着猎鹰猎犬,准备得很充分。

行猎大军刚开始很密集,随着路程拉长,队伍之间也渐渐散开了。

李臻率领二十名手下沿着一条小溪疾奔,他在敦煌射过鹿,知道沿着溪水必能找到鹿群。

“老李,前面溪水有分岔,我们走哪一边?”

随着李臻被武攸绪器重,命他统帅一队,李林甫对他的称呼也有了变化,从直呼其名变成了称呼他老李。

李臻催马上前细看,一条向东北流去,另一条则流向西北,他沉吟一下对众人道:“向西北是崤水,这条小溪必然注入大河,而东北方向则是大队人马途径,我想鹿群都会被惊入森林,不如向正北方向走。”

他是领,众人自然听他的意见,李臻一纵马,离开了溪流,率领手下向正北方向的森林内奔去。

奔出不到一里,迎面见大群鹿狂奔而至,足有数百头之多,见前面有人,鹿群又调头向西奔逃,李臻和手下大喜,纷纷张弓引箭,鹿群一片哀鸣,瞬间被射倒了十几头,仅李臻一人便射倒四头。

手下们还想追赶鹿群,李臻一摆手止住了众人,“噤声,你们听!”

众人纷纷勒住战马,竖耳细听,隐隐听见几声虎啸,众人顿时大惊失色,最后一声虎啸分明就在他们附近。

“退!”

李臻大喊一声,他喊声刚落,只见一头吊睛白额斑斓虎从一人高的灌木丛后一跃而出,他正好面对李林甫,李林甫胯下战马吓得一声嘶叫,前蹄高高跃起,将李林甫掀翻在地。

众人的战马都吓得调头奔逃,几匹战马甚至瘫软在地上,李臻的胯下宝马虽然与众不同,但也吓得哒哒后退十几步,而就在这时,李臻拉弓如满月,一箭射向虎头,这一箭快如闪电,力量强劲,从猛虎左眼射入,一支箭插入大半,只剩箭尾在外。

猛虎痛得嘶声大吼,虎啸震林,李臻的战马也吓得后腿不稳,半跪在地上,就在猛虎摇晃了两下头,准备奔逃的瞬间,李臻的第二支箭疾射而至。

‘噗!’一声,羽箭射入了猛虎右眼,猛虎两眼皆瞎,在空中失去平衡,一头轰然撞在树上,便趴在地上不动了。

这时,李臻才现,猛虎的屁股上还插着一支箭,原来有人先射中了它。

他跳下战马,拔剑慢慢走到猛虎面前,只见眼中鲜血顺着两支箭汩汩流出,他蹬了猛虎一下,虎身巍然不动,这只体型庞大的猛虎已经死去了。

“老李,它死了吗?”后面的李林甫爬起身,战战兢兢问道。

李臻点点头,“它已经死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有人大喊,“在那里!”

只见二十几人骑马向这边快奔来,片刻便奔至他们眼前,为是一个头戴金冠的年轻人,身穿一件紫袍,腰束玉带,身材显得略胖,看起来倒是满脸温和。

他后面还跟着一名少年,十二三岁左右,和年轻人打扮一样,不过却长得十分俊秀,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充满了兴奋和激动。

在后面是他们的侍卫,众人都手执弓箭,个个威风凛凛。

李林甫却认识这两人,他上前单膝跪下行礼,“在下李林甫,参见寿春郡王和临淄郡王。”

李臻却微微一怔,他听说过,寿春郡王是李成器,临淄郡王是李隆基,都是李旦之子,后面的少年应该就是日后的唐明皇,不过他见识已多,对这种层出不穷的名人早有免疫力。

他立刻隐隐猜到,这只猛虎屁股上的一箭,应该就是他们所射,他不露声色地望着他们兄弟二人,看他们怎么处置此事。

李成器向李林甫微微欠身回礼,便催马来到这头猛虎前,兄弟李隆基也跟在身后,尽管他们也知道猛虎已死,但这头猛虎扑在地上的威严还是让他们心生畏惧,不敢靠近。

李成器看见了猛虎双眼的两支箭,心中十分震惊,要知道猛虎极为灵活,能瞬间躲避危险,要射中它眼睛几乎不可能办到。

偏偏眼前这头猛虎的两只眼睛都被射瞎,箭矢几乎射入头颅,这需要何等的度和力量?

他又回头打量李臻,只见他身着千牛备身的军服,身材高大,仪表堂堂,正目光淡然地望着自己。

虽然他们之间地位相差悬殊,但李臻这两箭给李成器带来了极大的震撼,他不敢摆架子,拱手笑道:“请问这位军士贵姓?”

旁边李林甫吓了一跳,这两位可都是郡王啊!李臻竟然挺立不拜,这....这未免太不符合礼仪了。

他正要提醒李臻,李臻却微微躬身行礼道:“在下敦煌李臻,参见两位郡王殿下!”

“你就是李臻!”

李成器大吃一惊,原来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李臻,李成器早就听闻他的大名。

李成器的失态让周围所有人都感到惊讶,李林甫本想提醒李臻要知礼,他却现自己还是闭嘴比较好。

李臻也心中奇怪,这个李成器怎么会知道自己?他忽然想起上官婉儿给自己说过,弥勒舍利是李旦所献,而李成器正是李旦的嫡长子。

李臻立刻明白过来,王元宝一定就是受这个李成器之托,去高昌争夺舍利,那么李成器知道自己也不奇怪了。

后面的李隆基却一头雾水,他上前小声问道:“阿哥认识他吗?”

李成器点点头,“我知道他!”

他又对李臻笑道:“李老弟,我们应该打过交道了。”

李臻也淡淡笑道:“正是,不过那时我并不知道是殿下。”

“如果你知道是我,会怎么样?”李成器又追问道。

“应该没有什么变化,殿下应知道我当时身不由己。”

这时,李臻的手下也纷纷归来,听着两人猜谜似的对话,众人皆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二人打过交道。

李成器看了众人一眼,回头对兄弟李隆基道:“我们走!”

李隆基有点不舍望着那只猛虎,猛虎屁股上的一箭就是他射中,但他也明白,那远远不是致命伤,真正射死这只猛虎之人,是这名侍卫李臻,他叹了口气,转身要跟兄长离去。

李臻却笑道:“这只猛虎不扛走吗?”

李成器回过头,看了看猛虎笑道:“我可没有这种本事,扛回去只会是欺君之罪,多谢你的美意。”

李臻却摇了摇头,“我并不是说这头猛虎是你所猎,我是送给临淄郡王,没有人会说他。”

李隆基的心顿时热了起来,满怀期待地望着兄长,李成器沉吟一下,便笑道:“那就多谢了!”

他吩咐侍卫几句,五六名侍卫上前扛起了猛虎,李成器向李臻一抱拳,转身便快步离去。

直到他们走远了,李臻才回头对众侍卫们笑道:“我们再继续搜寻,相信一定会有更大的收获。”

众侍卫皆答应一声,上前收拾先前射倒的肥鹿,李林甫走到李臻面前,暗暗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

...

...

第115章 千钧一发

狩猎的时间过得很快,太阳渐渐偏过头顶,中午已经过了,李臻的小队收获颇丰,猎到两头花豹、七只狐狸,以及数十头肥鹿和野兔、山雉、锦**等飞禽,只可惜没有能猎到猛虎。

李臻带着手下在小溪旁洗剥了两头肥鹿和十几只兔子,溪水只结了一层薄冰,下面的水冰冷刺骨,却清澈见底。

众人在肉上抹了香料和盐,点燃两堆火,将鹿肉和兔肉烤得滋滋冒油,众人说说笑笑,小溪边十分热闹。

杜进一边啃着喷香的鹿肉,一边笑着问李臻道:“老李,吃完烤肉,我们是不是要回去了?”

李臻看了看天色,只见天色还早,便笑道:“我想再猎一头虎,还是有点不太甘心。”

“明天再猎也不迟啊!”

李林甫走过了过来,他将一支挖到的芦甘根递给李臻,这种芦甘根长在水边,有点像玉米杆,甘甜多汁。

李臻结过芦甘根,细细咀嚼,摇了摇头道:“猛虎有灵性,这么大的声势,早把他们吓跑了,明天估计就猎不到虎了。”

就在这时,西面出现了一支猎队,正沿着小溪向这边走来,大约二三十人左右,其中还有女人,

猎队渐渐靠近,士兵们纷纷起身,李臻也站起身,他认出这支猎队,为的女人赫然就是武承嗣之女武芙蓉,左右都是她的武士。

他们收获也不少,十几头鹿,几只狐狸,还活猎了一头花豹,捆绑在马上。

李臻现队伍中还有两名胡人,跟着驮载花豹的战马之后,低着头,用高高的衣领遮住卷曲的头。

或许是因为武承嗣被罢官的缘故,武芙蓉没有了从前的嚣张,显得有点心事重重,她只是狠狠瞪了一眼李臻,便扭过头不再睬他。

李臻连忙吩咐手下让开道路,这时他却无意中看见了武芙蓉身旁的女人,顿时吓了李臻一跳,武芙蓉身旁的女人竟然是韦团儿。

只见她手执一张弓箭,因为行猎的缘故,她没有打扮得花枝招展,而是穿了一身白色的武士服。

这时,李林甫也认出了韦团儿,连忙捧了半只烤好的鹿,上前陪笑道:“参见韦姑,这半只烤好鹿肉,愿献给韦姑。”

韦团儿却不领他的好意,轻蔑地哼了一声,“我不吃外人的东西,你让开,别挡住我们的去路。”

李林甫尴尬地让到一边,李臻却有点头痛,这些天他小心翼翼躲避,就是怕遇到韦团儿,没有到冤家路窄,不管他怎么躲,还是遇到了韦团儿,令他心中烦乱,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韦团儿看见了李臻,见他还立在路中不动,不由脸一沉喝道:“大胆!你是何人的手下,为何我的命令不听?”

李臻一下子愣住了,韦团儿竟然不认识自己了?

他又仔细看了一眼韦团儿,没错,她的容貌气质,说话声音,甚至嘴角的一颗黑痣,分明就是韦团儿,为什么她不认识自己了。

李臻忽然意识到,或许是因为武芙蓉也在场的缘故,她不想让武芙蓉知道她和自己关系,所以故意装作不认识自己。

想通这一点,李臻立刻后退几步,让开了道路,武芙蓉和韦团儿继续催马而行,不再理睬他们。

李林甫刚刚碰了个钉子,心中着实有点不爽,低声骂了几句,讪讪回去继续烤肉,引来侍卫们的一阵哄笑。

吃罢了午饭,众人收拾了行装,继续向东北方向而去,不仅是李臻,所有的侍卫都希望能再射一头猛虎,众人振奋精神,四处寻找猛虎踪迹。

他们走进一片密林,这里似乎人迹不多,树木疏朗,可以纵马疾奔,一簇簇灌木丛后不时有野狐和鹿群出现,但他们对狐鹿已不感兴趣,他们有足够的猎物,只缺一头猛虎。

“等一等!”

走了不到一里,李臻忽然喊住了众人,他对危险迫近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敏感,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一种血腥的气息。

经历猛虎事件,众人也都相信了李臻的警告,他们纷纷张弓搭箭,警惕地向四周望去。

两边的灌木丛传来沙沙响,只见五六只野狼从灌木丛中钻了出来,眼睛通红,露出雪白尖利的牙齿,恶狠狠地盯着他们,众人都吃了一惊,狼群遇到他们逃跑都来不及,这几只狼居然还敢攻击他们。

这时,不远处传来怪异的笛声,几只狼顿时像了疯似的向他们猛扑而来,李臻大怒,两支连珠箭如闪电般射出,射进了扑向他的两只野狼口中,两只野狼顿时倒地毙命。

他眼角余光一瞥,现一只野狼正向李林甫的后面扑去,他毫不迟疑,张弓又是一支箭射去,箭力强劲,一箭射穿那头野狼的头颅。

只片刻,六头野狼全部被侍卫们射死,李臻扭头向远处一棵大树望去,刚才怪异的笛声就是从那边传来。

这些野狼是有人控制,否则它们根本不敢进攻人类,李臻拔出剑,催马向远处大树疾奔而去,侍卫们也纷纷跟在后面。

两名灰色的人影已经骑马逃走了,只见树林空地内放置着几只铁笼,其中一只铁笼还关着一只豹子,焦躁地在笼中打转,其余几只铁笼都空空荡荡,旁边几根木桩上绑着几名假人,穿着衣服。

看来这是他们训练野兽之地,刚才他们放野狼来攻击,就是想阻止他们靠近。

“老李,你看这个!”

李林甫指着一只木桩上的假人,李臻微微一怔,木桩上的假人穿着淡黄色宫裙,假上戴着一朵硕大的牡丹花,脸上还有一张面具,看这个假人的身材和面容,颇有几分像上官婉儿。

李臻脑海中一个念头飞闪而过,他想起了姊夫曹文在武府中被豹子扑倒,又想起刚才遇到的武芙蓉,他顿时明白过来,大喊一声:“不好!”

调转马头便向东疾奔,远远听他大喊:“老杜,我有急事先走一步,你带大伙回去!”

众侍卫面面相觑,都不知他为何如此焦急,只见他纵马狂奔,片刻便跑得不见了踪影。

......

狩猎大营内,已经66续续有狩猎队伍返回,有的收获丰盛,有的却收获鲜寡,但没有人空手而归,猎物广场上堆满了各种猎物,数十名侍卫正在忙碌地清点并登记猎物。

上官婉儿也是监猎官之一,她负责评判宗室的猎物,她今天穿着一身淡黄色的六幅长裙,头梳云鬓,头上戴着一朵硕大的粉色牡丹,牡丹是她的酷爱,头戴牡丹也成了她的一个标志。

她脸上画着淡妆,神态优雅,正从容地指挥几名宦官登记猎物。

“这边是谁的猎物,怎么没有牌子?”上官婉儿指着旁边几只猎物问道。

一般猎物送到都会在旁边插上牌子,便于登记,但这几只猎物却没有标识牌,上官婉儿回头看了一眼几名负责登记的宦官,几名宦官都茫然地摇摇头,不知这是谁放的猎物。

上官婉儿又回头打量这几只猎物,是三只鹿和一头花豹,就在她即将走近豹子之时,那只豹子血红的眼睛蓦地睁开了,凶狠万分地盯着上官婉儿。

......

天子武则天也在数十名宫女的陪同下,兴致勃勃地查看各种猎物,她现鹿和野兔最多,狐狸也有一些,其次是豹子,也有数十只,但惟独没有见到猛虎,她不由奇怪地问道:“没有人猎到猛虎吗?”

旁边高延福笑道:“今年崤山一带很少遇到虎,终南山那边倒不少,不过听说还有人猎到一头猛虎。”

“是谁猎到了猛虎?”武则天饶有兴致地笑问道。

千牛将军武攸绪接口道:“听说好像是临淄王猎到,不过他们还没有回来。”

李隆基是武则天最喜欢的孙子,听说爱孙居然猎到了唯一的猛虎,她心中大喜,连忙吩咐左右:“等三郎回来,让他来见朕!”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片惊叫声,紧接着传来一声豹子的怒吼。

武则天大惊失色,抬头望去,只见数十步外宫女和宦官吓得跌跌撞撞,四散奔逃,一只体型巨大的豹子正一步一步逼近上官婉儿,眼中闪烁着凶光。

武则天惊得魂飞魄散,回头大喊:“快救婉儿!”

她话音刚落,那只豹子再次大吼一声,纵身扑倒了上官婉儿,吓得所有人都一片惊呼,很多人都吓得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远处马蹄声骤然传来,一名骑士从猎物另一边疾奔而来,正是从二十里外狂奔归来的李臻。

他一纵战马,战马高高越过栅栏,形势已经万分危急,豹子张开了血盆大口,眼看要咬上官婉儿雪白的脖子。

就在这千钧一之时,李臻在半空中扭身拉弓疾射,箭如闪电,七十步外一箭射中豹子的脖颈,射得豹子一个趔趄。

豹子吃痛,凶性大,丢掉上官婉儿向李臻猛扑而来,李臻冷静如山,抽箭搭弓,双眼微微眯起,闪烁着锐利的目光,

豹子距离他还有二十步时,一跃而起,向李臻扑来,望着豹子的血盆大口,李臻拉弓如满月,一箭射出,这一箭强劲无比,箭从豹子口中射入,穿透了它的头颅,箭尖从后脑透出。

豹子从空中轰然落地,抽搐片刻,死在李臻的箭下。

直到这时,侍卫们才反应过来,一齐狂奔而上,将上官婉儿包围,另外十几人将李臻团团围住,长矛对准了他。

几名宫女上连忙前扶起上官婉儿,上官婉儿吓得脸色惨白,浑身瑟瑟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武则天却看得清清楚楚,李臻跃马回射之潇洒,箭法之精准,临危之冷静,箭力之强劲,简直令她叹为观止,给她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眼看着这名侍卫在最危急的关头救下了上官婉儿,武则天拍了拍胸脯,长长松了一口气,急令左右,“不准伤他!”

这时,高延福也认出了李臻,他心中又忧又喜,忧是李臻擅自闯入,并当着圣上之面射箭,若追究起来,这可是死罪,而喜的是李臻在千钧一之际救下了上官婉儿,至少可以功过相抵。

但他无暇顾及李臻,连忙命人将圣上扶回大帐,又让宫女用肩舆将上官婉儿抬进帐内,找御医来医治,宿营内乱成一团。

韦团儿站在一旁,震惊地望着李臻,随即心中勃然大怒,这个该死的混蛋竟然吃里扒外,救了上官婉儿的性命,坏了自己的大事。

韦团儿恨得一跺脚,满腔怒火无处泄,转身一记耳光向身边的宫女扇去。

...

第116章 意外封赏

李臻被侍卫们临时看管在离武则天不远的一座小帐内,由于李臻射豹时离武则天只有百步,这触犯了在天子百步内不准动武的禁忌,在天子没有下诏宽恕之前,他是不能获得自由。

李臻坐在帐中沉思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薛怀义提议冬狩,目的是为了借这次冬狩的机会除掉上官婉儿。

尽管自己已隐隐感觉到韦团儿和薛怀义会有所图谋,却怎么也想不到他们居然会利用猛兽,也幸亏姊夫曹文在武府被猛兽惊吓,才让在遇到武芙蓉后有了这样的急智。

不过这件事也透露出了武芙蓉和薛怀义的关系,现在的问题是,他要不要趁机揭露真相?

尽管李臻有这个冲动,但理智告诉他,除非武则天有杀薛怀义之心,否则他不可能扳倒薛怀义,反而会置自己于死地。

正想着,帐帘一挑,武攸绪快步走了进来,李臻连忙起身施礼。

武攸绪笑着摆摆手,“坐下吧!”

李臻从武攸绪的表情便看得出自己并没有捅下篓子,否则,他一定会忧心忡忡走进来,连声叹息,这个武攸绪没有什么城府,什么都会表现在脸上。

武攸绪也在李臻对面坐下,沉吟一下问道:“这件事太出人意料,你不是出去行猎了吗?怎么会及时赶回来?”

等会儿圣上一定会亲自询问李臻,作为千牛卫将军,武攸绪必须要掌握详细资料。

李臻笑道:“将军是想知道真相,还是听我简单之辞?”

武攸绪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就说说经过吧!背后的事情我不想知道。”

“既然如此,卑职就如实禀报!”

李臻便将他们在树林内被野狼袭击,现训兽之地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却刻意省去了见到武芙蓉和韦团儿一事。

“卑职是因为看见了一个假人的打扮非常像上官舍人,才意识到上官舍人会有危险,便及时赶回来,幸亏来得及时,正好救下了上官舍人。”

沉思良久,武攸绪摇了摇头道:“现驯兽人之事你千万不能说,否则定引一场腥风血雨,不知多少无辜之人会为之丧命,记住,这只是一场意外,你回来也是我的命令,我会替你掩护。”

李臻默默点头,这其实也是他的想法。

这时,一名侍卫走进大帐道:“武将军,圣上有口谕,传李臻觐见!”

“我知道了,这就去!”

“记住我刚才说的话。”

武攸绪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不要紧张,不管别人说什么,但你救下了上官舍人,圣上心中对你十分感激。”

.......

“在陛下百步内张弓射箭是死罪,而且罪不容恕,必须要处死此人。”

金顶大帐内,薛怀义拼命游说武则天处死李臻,他心中实在愤恨,他精心布置的计划眼看就要成功,却在最后一刻被李臻破坏,怎能不令他万分恼火,他简直要气疯,便不顾一切地抓住李臻百步射箭的把柄游说武则天。

但武则天却低头批阅奏卷,没有任何表态,就仿佛没有听见薛怀义的游说,站在武则天身后的韦团儿却暗暗焦急,她非常清楚武则天的心思,现在奖赏李臻还来不及,哪里还会处置他。

韦团儿拼命向薛怀义使眼色,让他不要再说了,但薛怀义已经气昏了头,哪里看到韦团儿的眼色。

他不甘心地继续劝道:“陛下,这种事情不能开先河,如果陛下不严惩他,会有更多的人犯禁,那就是刺客了。”

“咳!咳!”

韦团儿终于忍不住,轻轻干咳两声,薛怀义这才被提醒,抬头向韦团儿望去,他却没有看懂韦团儿的表情,疑惑不解向韦团儿眨眨眼,半张开嘴,问她是什么意思?

这时,武则天忽然眼睛一挑,目光锐利地盯着薛怀义,尽管韦团儿是站在她身后,但从薛怀义的表情她便知道这两人在做什么?

竟敢当着她的面眉来眼去,武则天顿时勃然大怒,用镇尺重重一拍桌子,‘啪’的一声惊响,吓得薛怀义和韦团儿两人都浑身一哆嗦,连忙低下头。

武则天一指薛怀义,喝令帐边侍卫,“把他给朕赶出去!”

几名侍卫上前,推了一下薛怀义,薛怀义满脸羞愧,抱头鼠窜而去,韦团儿也吓得跪倒在地,武则天指着她呵斥道:“你再敢和他勾结害人,当心我剥了你的皮!”

“奴婢不敢!”

“滚!”

武则天就恨不得一记耳光打翻这个贱婢,只是碍于皇帝的身份,压住了心中的怒火。

韦团儿吓得脸色惨白,慌慌张张而去,武则天长长吐了一口闷气,很多事情她心中俨如明镜,只是.....武则天气得脸色青,自言自语道:‘看来朕是太骄纵他了!”

他又问站在门口的御医沈南谬道:“婉儿怎么样?”

沈南谬就是来向武则天禀报上官婉儿的伤情,他连忙上前道:“启禀陛下,上官舍人只是在被豹子扑倒时,左肩被利爪划伤,别的还好。”

“精神怎么样?”武则天又关心地问道。

沈南谬赞许道:“上官舍人真的很坚毅,若是换其他人,早就吓得魂不附体,但她只是略略受到一点惊吓,神志完全正常,她还让微臣替她转告圣上,让圣上不要替她担心。”

武则天欣慰地点点头,笑道:“朕待会儿去看看她。”

在她御案上放着一份奏卷,这是春天时敦煌保卫战的详细战报,她翻到第二页,上面清楚地写着一行字,义士李臻单枪匹马杀出突厥军重围报信,为保住敦煌立下大功。

在这份报告中五次提到了李臻这个名字,这是高延福告诉她,李臻曾经在敦煌保卫战中立功,她特地命人找出这份战报。

而且高延福还告诉她,当初他奉旨出使敦煌,遭遇到吐蕃斥候袭击,险些丧命,就是这个李臻救了他的命,这件事武则天听高延福汇报过,没想到在今天的生死关头,这个年轻人又再次救了上官婉儿一命。

武则天提朱笔在李臻这个名字上打了个圈,随即问道:“侍卫李臻可宣到?”

“启禀必须,他已在外等候多时。”

武则天放下朱笔令道:“宣他觐见!”

“陛下有旨,宣千牛侍卫李臻觐见!”

随着侍卫的高声喝喊,不多时,李臻在几名侍卫的带领下快步走进了大帐,就在刚才,他已经接受了一名宦官的耐心讲解,第一次面圣有哪些礼节,哪些注意事项?

当今天子是极为注意礼节之人,尤其心细如,心存一点不敬都会被她看出来。

李臻低头走进大帐,他找到了地毯上的一根红线,他和皇帝的距离绝不能过这根红线,否则他随时会被击杀,这是他唯一记住的一点。

而其他注意事项太过繁杂,他总结成一句话,就是‘礼多人不怪!’

李臻上前跪下,稽行礼,“微臣李臻拜见皇帝陛下,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武则天笑眯眯道:“李侍卫免礼平身!”

李臻慢慢站起身,退到一侧,垂手而立,武则天仔细打量着他,就在半个多时辰前,李臻在她面前射杀了一只行凶的豹子,救下上官婉儿。

事情已经过去,但李臻在半空回疾射的潇洒,面对豹子扑来时的冷静如山,给她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至今还深深刻在她脑海里。

那种武技之美,令她叹为观止,她是女人,对这种美感的触怀更加细腻。

眼前这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显得很恭敬,但武则天细腻的感触使她能捕捉到李臻内心的从容淡泊。

李臻长得并不俊美,皮肤也不够白皙,甚至还有点偏黑,但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却充满了男性的阳刚之气,不同于薛怀义的野性。

或许武则天对李臻心存美感的缘故,第一眼,她便喜欢上了眼前这个有点与众不同的年轻人。

“你是沙州敦煌人?”

“是!微臣从小在敦煌长大。”李臻从容不迫地回答。

武则天已经看过他的履历,敦煌人,祖父李丹平是沙州州学博士,书香门第却出了一个骑射群的孙子。

不过武则天并不奇怪,李臻出身陇西李氏,他的家族自古就名将辈出,以骑射而垂名历史的李广不就是他的先祖吗?

武则天温和地笑了笑,“你在敦煌保卫战中立下战功,按照朝廷制度,应该赐你勋官,但他们却找不到你,没想到你居然就在朕的身边,莫非你是想要让朕亲自来封赏你么?”

李臻吓了一跳,连忙道:“微臣不敢!”

“你是朕的子民,朕封赏你也没有什么不可,只是现在勋官已泛滥,武顺之流的地方豪富也能封为柱国,相信你也不愿与这种人为伍。”

武则天的语很慢,但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李臻的心坎上,李臻暗忖,原来她也知道了自己参与舍利一案。

但武则天并没有继续说舍利之事,她话题一转,又缓缓道:“你救了婉儿一命,朕从内心感激你,你要朕怎么封赏你?”

李臻摇了摇头,“启禀陛下,微臣是千牛备身,营救禁中,这是微臣份内之事,不需要陛下封赏。”

武则天欣然道:“奋勇杀敌报信,这是为国报效,勇救上官舍人,这是尽职尽责,若朕不封赏你,这就是朕的失职了。”

武则天负手走了两步,沉思了片刻,回头道:“李臻听封!”

李臻上前一步,单膝跪下,“微臣李臻在!”

武则天转身注视着他,“敦煌李臻保土守疆有功,朕特赐开国县男之爵,以示嘉奖!”

李臻心中略略一震,竟然封自己爵位,虽然开国县男爵只是九等爵位中最低一等,却要比勋官的含金量大得多。

千牛卫中也只有将军武攸绪被封为开国县伯,而且武则天也毫不含糊,以军功来授予自己爵位。

李臻连忙抱拳道:“微臣谢陛下之封!”

武则天坐下来笑道:“但你救了上官婉儿,又必须犒赏,朕赏你什么呢?”

她目光落在御案的镇尺之上,这是她用来镇纸的白玉尺,是她心爱之物,本来她准备赏给上官婉儿,既然眼前这个年轻人救婉儿一命,那就不妨赏给他。

武则天取过镇尺递给他,“这是朕的心爱之物,现在赏赐给你,希望你和这镇尺一样,做一个正直的男儿,不要令朕失望。”

有宦官上前接过白玉镇尺,转交给李臻,李臻双手高举,接过镇尺,沉声道:“微臣谢陛下之赏,谨遵陛下之嘱托。”

封和赏都有了,李臻正准备告退,但武则天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惊得他差点镇尺落地。

武则天眼中含笑地注视着他,柔声道:“从今天开始,你就调到朕的身边,出任朕的千牛备身。”

...

第117章 白玉镇尺

武攸绪的效率堪称一流,不到半个时辰,他便将李臻调动手续办妥,并给他安排了新的宿帐。

武则天的千牛备身一共有四十五人,个个武艺高强,出身贵胄,李臻是唯一出身平民,却又是唯一拥有爵位的侍卫。

这四十五名侍卫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宿卫,有三十六人,分为三班昼夜保护武则天的安全,另外八人是散卫,没有固定事务,都是临时安排,而李臻便是第九名散卫。

能够成为女皇武则天的千牛备身当然是极为荣耀之事,不仅地位很高,而且待遇十分优厚。

月俸、食料、杂用等等福利补贴加起来,每月至少有六十贯收入,年终还有百石禄米,甚至还有五顷永业田,相当于六品校尉。

但李臻却不太高兴,进宫当侍卫本来只是他的权宜之计,他和上官婉儿说好,最多做几个月就辞职不干,不料他现在居然成了武则天的千牛备身,再想辞职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他现在有了自己的营帐,不再像从前三人挤一座营帐,也算是一种待遇提升。

营帐内铺着羊皮,他的战马就拴在帐外,帐内基本没有什么家具,只有一口给他装私人物品的木箱,弓箭和长剑则挂在帐上。

李臻盘腿坐在羊皮毯上,细细抚摸着武则天赏他的白玉镇尺,长约一尺,是用极品和田白玉雕成,如羊脂般细腻,若再细看,上面雕满了凤凰,其实是一幅百凤争舞图,工笔精巧,栩栩如生。

李臻心中却很平静,封赏虽然让他一时欣喜,但平静下来后,又感到有点失落。

虽然他得到了人人羡慕的爵位,还成为地位很高的皇帝贴身侍卫,但他却失去了自由,他再不能像从前那样随心所欲,无拘无束。

这就叫有所得必有所失,这时,他感觉身后有动静,回头望去,只见她帐门口站着一名宫女,满脸通红,有点局促不安。

“请问有什么事?”李臻笑问道。

“上官舍人.。请你过去!”

李臻顿时想起来,这个宫女就是上官婉儿的贴身侍女小娥,他连忙起身,小娥向他行一礼,“请跟我来!”

小娥带着他向上官婉儿的大帐走去,上官婉儿的大帐位于禁中,和女皇武则天的大帐在一起,连同其它百余顶大帐一起被栅栏包围,有侍卫重重护卫。

就算李臻成为武则天的千牛备身,也不能在禁中宿营,只能在禁中当值,宿营在外围。

不过他有一块银牌,编号是一百七十四,有它便可以自由出入禁中。

“上官舍人伤情怎么样?”李臻低声问道。

他在射杀豹子之时,看见上官婉儿的左肩有血痕,似乎被豹子的利爪抓伤,这让他有一点担忧。

“沈御医说并无大碍,已经上了药,过些天就会复原。”

李臻默默点头,跟随小娥进了大帐,帐中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几名宫女正在收拾帐内凌乱的物品。

上官婉儿穿一身白色锦襦,靠坐在软褥上,一名宫女正细心地给她梳理头,或许是受惊吓的缘故,她脸色有点苍白,不过她眼神却很平静。

李臻见过他姊夫曹文被豹子扑倒后的表现,相比曹文严重的精神反应,上官婉儿的表现却好得多,而且她还是受到专门的猛兽攻击。

上官婉儿抬头看见了他,眼中露出感激之色,但随即又恢复了平淡,见他侍卫皮甲上镶了金边,不由会心地笑道:“嗯!当了圣上的侍卫,精神劲头是不一样了。”

这句话让李臻顿时松了口气,看来她没有任何问题,他连忙上前躬身施礼,“参见上官舍人!”

上官婉儿摆摆手,笑吟吟道:“坐下吧!站那么高,我感觉压抑。”

李臻在她身边的地毯上坐下,一名宫女送来两杯热茶,上官婉儿喝了一口茶,这才缓缓道:“你的救命之恩,我会铭记于心,我不会认为那是你的份内职责。”

李臻不知该说怎么才好,半晌才问道:“舍人的伤势不要紧吧?”

“问题不大,虽然皮肤被划伤,但万幸没有出血。”

说到这,上官婉儿眼中闪过仇恨之色,咬紧银牙道:“我上官婉儿向来恩怨分明,人敬我一尺,我还他一丈,人害我一分,我还他十分,这个仇我记住了。”

李臻本想给她说一说这件事,但看样子她心知肚明,李臻便不再多说,这时,上官婉儿又笑道:“刚才圣上来探望我了,给我说了你的事,听说她把镇尺赏给你了?”

李臻连忙从背囊中取出白玉镇尺,递给她,上官婉儿接过镇尺,轻轻抚摸它,良久低声道:“这可是圣上的心爱之物啊!跟了她整整十年,她居然赏赐给你了。”

“这是因为圣上看重上官舍人,她才会赏给我。”

“说得不错,她确实看重我,或者说她离不开我。”上官婉儿从来不否认这一点,她可是连宰相们都嫉妒的女人。

“不过有人也常说圣上离不开她,我看未必,一个君临天下的帝王总是被旁边的小婢看透心思,时间久了,她也会不能容忍,你说呢?”上官婉儿微笑地望着李臻。

“我也是这样认为!”

两人对望一样,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他们都知道这个人是谁。

上官婉儿又瞥了一眼李臻问道:“圣上加封你爵位,我也为你高兴,不过好像你不太愿意当她的贴身侍卫,为什么?”

“这个....我只是觉得有点不太自由。”

“还好吧!虽然和你之前的东宫侍卫相比是少了点自由,因为有事可做了嘛!不过也没有你担心的那样不自由。”

上官婉儿稍稍靠近了他,压低声音问道:“你给我说实话,为什么?”

李臻的脸有点热,在这么漂亮的女人面前,他怎么好启口说那种事?他支支吾吾道:“是有点别的原因,只是不太好开口,我担心....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上官婉儿轻轻笑了起来,李臻脸红的模样让她觉得很可爱,她当然知道李臻指的是什么?

确实很有可能,她感觉到圣上很喜欢李臻,而且这种喜欢是一种本能地欣赏,比如看到一幕赏心悦目的风景,读到一段嘴角噙香的文字。

似乎圣上很喜欢他射箭时的风采,这才是他被调来做贴身侍卫的真正原因。

上官婉儿沉吟一下道:“我虽然不能左右圣上的喜好,但我会尽力保护你,不让你担心的事情生。”

李臻默默点头,上官婉儿的话并没有给他带来安全感,想到竟要让一个女人给他带来安全感,他就觉得很滑稽,世间完全颠倒过来了,不是吗?皇帝居然是女人,她可以喜欢任何一个她看上的男人,好像自己就成了其中之一。

在倍感滑稽之余,他也感到很无奈。

.......

生在下午时豹子伤人事件最终被武则天定性为意外,既然是意外,那就不会影响晚上的篝火宴会。

这是冬狩的传统,在冬狩的第一天要论功评奖,举行盛大的篝火宴会,尽管狩猎时间有三天,但大家都清楚,第一天狩猎结束后,崤山一带的野兽鹿群就跑得差不多了,后面两天不会再有什么收获。

所以第一天的收获基本上就决定了这次冬狩的最终猎绩,将军们都在紧张的清算,为一鹿一狐的归属争吵,甚至不惜撕破脸皮,拔拳相向。

武攸绪心中紧张,和他事先预料的一样,他们千牛右卫垫底了,现在只能指望拿到个人第一,挣回一点颜面,他听李林甫说,李臻猎到一头猛虎,送给了临淄王李隆基。

这个消息顿时让武攸绪激动起来,这可是今天唯一猎到的一头猛虎,如果这头猛虎能算到千牛卫头上,那他这个将军也就能捞回点面子了。

猛虎他当然不会要,但这个猎虎记录得算在他们千牛卫身上,他向主计官武三思讲了半天,武三思勉强同意了,不过他有个条件,要李隆基亲口承认那头猛虎是李臻所猎。

武攸绪来到金顶大帐外,偷偷向里面张望,大帐内,相王李旦、寿春郡王李成器、临淄郡王李隆基父子三人都跪在地上,李成器和李隆基更是满脸泪水,侍卫李臻则尴尬地站在大帐旁。

武攸绪有点愣住了,不知道生了什么事,他连忙低声问一名侍卫,“生了什么事?”

侍卫连忙禀报道:“圣上夸赞临淄郡王能猎虎,但临淄郡王却说这只猛虎是李臻所猎,送给了他,圣上又问李臻,李臻却说,临淄郡王射伤猛虎在先。”

“然后呢?”

“圣上当然很高兴,说临淄郡王小小年纪,能射中猛虎一箭也是很不容易,更何况还能诚实坦荡,主动说出真相。”

“那怎么会变得如此紧张?”武攸绪不解地问道。

“相王提议,将这头猛虎献给圣上,这让圣上更加高兴,问临淄郡王想要什么赏赐,结果临淄郡王好像提了什么要求,使大帐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提了什么要求?”

侍卫摇了摇头,“我没听清楚,好像什么手环。”

“手环?”武攸绪更加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这时,李臻从帐内慢慢退出来,武攸绪连忙把他拉到一旁,低声问道:“临淄郡王提了什么要求?”

李臻苦笑一声说:“临淄王向圣上讨要母亲的手环为奖励。”

武攸绪‘啊!’的一声呆住了,临淄郡王竟然要母亲的手环为奖励,这、这让圣上情何以堪啊!

两个皇妃,刘氏是李成器的母亲,窦氏是李隆基的母亲,两个皇妃都尸骨全无,身上的饰哪里还找得到?

.......

大帐内,武则天并没有暴怒,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一言不。

良久,武则天疲惫地对李旦道:“旦儿,带朕的两个孙子下去吧!”

李旦心中难过,他磕了三个头,起身扶起两个儿子,低声道:“走吧!”

父子三人步履蹒跚地退下去了,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想起儿子变得削瘦的脸庞,想起两个孙子满脸泪水。

纵然她一世刚毅果决,也难免有念及亲情之时,武则天也不由叹了口气,心中竟隐隐生出了一丝懊悔。

...

第118章 消息到来

第一天的狩猎结果宣布,千骑营不出意外地夺走头魁,千牛右卫也不出意外地垫了底。

不过另一个结果却出人意料,千牛侍卫李臻以猎到唯一一头猛虎的成绩,夺取了个人魁。

虽然只是个人成绩,但还是给沮丧万分的千牛侍卫们捞回了一点面子,众人欢呼起来,不断将李臻高高抛起。

这天晚上,李臻成了整个篝火宴会的焦点人物,人人都在谈论他的事迹,当然不是猎虎,而是他救了上官婉儿,获得重赏。

这种机会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而且就算遇到了,也未必能把握住,李臻不仅被调到圣上身边,而且还获得了爵位,令所有人都无比羡慕。

将军们都纷纷来敬李臻的酒,他一口气喝下了七八碗,宴会才刚刚开始,他的酒意就有七分了。

李臻躲到了一堆篝火前,和李林甫、杜进等人一起喝酒吃肉。

“大哥,做了圣上的贴身侍卫,以后可要多多关照小弟啊!”

李林甫心中羡慕之极,尽管他曾祖父也是郡王,但隔了多少代,爵位已经轮不到他了,他现在莫说爵位,连勋官都没有。

而李臻就是因为比他们早回来一步,就捞到了开国县男之爵,为什么不是他李林甫早回来一步呢?

心中羡慕,称呼自然也变了,老李变成了大哥,就希望这个大哥能提携自己,让他也有机会能升一升官。

李臻拍拍他肩膀笑道:“你就不用这么羡慕我了,说不定有一天,你还能成为相国。”

“大哥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成为相国,这辈子能混到中郎将,我就心满意足了。”

李林甫多喝了几杯酒,无意中说出了自己的理想,当一个中郎将,他就心满意足了。

这时,一个身材瘦小的黑影偷偷溜来,拉了拉李臻,“李大哥,有事找你。”

李臻回头,见是高力士找自己,连忙转过身笑道:“什么事啊!”

高力士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李臻脸色微变,连忙问道:“她在哪里?”

“李大哥随我来!”

李臻点点头,对李林甫等人笑道:“我有点事,先去一趟,等会儿再来和你们聊。”

他跟着高力士匆匆向西而去,走到一个僻静处,高力士拍了几下巴掌,只见一个纤细的黑影从一座营帐后奔了过来,一把拉住李臻,满腹委屈说:“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家伙,一个人在那边花天酒地,却不管我!”

原来竟是狄燕,她穿了一身侍卫服,腰间挂着李臻的铜牌,混进了冬狩大营。

李臻握着她冰凉的手,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歉疚,连忙道:“你跟我来!”

“你要带我去哪里?”身在侍卫大营内,周围全身粗鲁的男人,狄燕心中多少还是有点害怕。

“到我的营帐去,我有自己的独帐,没人会进去,我再给你弄点吃的,暖暖身子再说。”

狄燕听说是李臻自己的独帐,她顿时放了心,挽着他的胳膊笑嘻嘻道:“等会儿我有重要消息告诉你,你想都想不到。”

“好!先休息一会儿再说。”

他带着狄燕和高力士来到了自己的营帐,刚到帐边,却听见背后有人叫他,“李大哥!”

李臻一回头,只见一个头戴金冠的少年站在不远处,他顿时认出,原来是临淄王李隆基,他目光忧郁而愤怒,就像一个刚刚输了马球的少年。

“李大哥,你教我骑射吧!”

李隆基冲了过来,紧紧拉住李臻的胳膊,眼睛里充满了抑制不住的激愤,高声叫喊道:“我要亲手一箭把她射死,为我母亲报仇!”

李臻和高力士都吓了一跳,高力士急道:“殿下,小声一点,别人会听见!”

李隆基这才醒悟,感激向高力士点点头,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说:“李大哥,我一定要亲手射死他!”

李臻迟疑一下问道:“殿下,你....要射死谁?”

“那个比毒蛇还要狠毒十倍的女人,她抓走了我的母亲和大娘,诬陷她们,也是她杀了我的母亲。”

李臻稍稍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李隆基要杀自己的祖母,看样子,他把仇恨的目光盯在韦团儿身上了,这样也好。

李臻笑道:“你如果想学,我当然愿意教你,以后有的是机会,我们慢慢来吧!”

李隆基大喜过望,他后来才知道李臻的骑射是多么厉害,竟然能射瞎猛虎的双眼,使他年少的心中充满了崇敬。

他当即跪下磕头道:“请师父受徒儿一拜!”

“不用这样!快快起来。”

李臻连忙扶起他,心中充满苦笑,李隆基竟然成了自己的徒弟,实在是有点匪夷所思。

这时,李臻心念忽然一动,又不露声色问道:“你父王知道你要拜我为师吗?”

李隆基重重点头,“父王知道,他表示同意。”

李臻心中有点明白了,他想了想笑道:“过两天吧!等我把手中杂事处理完,我再教你骑射。”

李隆基难得父王同意自己晚上出来,他心中十分兴奋,不想这么早回去,便拉着李臻笑道:“师父,我们去那边喝酒,给我说说你以前的故事。”

李臻现在要急着和狄燕说重要之事,哪有心思和李隆基闲扯,可他又不想伤了这个少年的心,便笑了笑说:“晚上我可能还要当值,明后天我们再聊,好吗?”

李隆基脸上露出失望之色,明后天他就出不来了,这时,旁边高力士笑道:“殿下,李大哥的事情我都知道,要不我给你说说吧!”

“你?”

李隆基疑惑地打量一眼这个小宦官,这才注意到他,只见他和自己差不多大,一脸机灵的模样,他有点不相信,又向李臻望去,李臻笑着点了点头。

李隆基心中又高兴起来,“好吧!你跟我来。”

两人快步向远处走去,隐隐听见李隆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高力士,是高内侍之子,我在敦煌就认识李大哥了。”

“那你要好好给说一说!”

李臻望着两个少年的背影走远,他心中有一种很古怪的感觉,难道这两人的友谊就是从现在开始的吗?

.......

空荡荡营帐内,狄燕盘腿坐在羊毛毯上,吃了一小块烤得焦黄多汁的鹿肉,又喝了几大口葡萄酒,她闭上眼睛品了品,笑道:“好像是你们家的进士红。”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脸色已经从苍白转为了红润,冰凉的手脚也开始缓和起来。

她的胃口很小,一小块鹿肉和几口酒就让她吃饱喝足,她瞥了一眼已经等得满脸焦急的李臻,却又不慌不忙打量这座营帐起来。

大部分女人都是这样,总是在紧要关头被一些细琐的事情转移注意力,估且也叫做心思细腻吧!

“高力士告诉我,你升了官,当上了皇帝的贴身侍卫,他却没说你是怎么当上的,告诉我好吗?”

狄燕歪着头,一脸奇怪笑容地望着他,“我现你挺有女人缘,不会是..”

李臻知道她又想歪了,尽管他焦急地想知道狄燕带来的重要情报,但他也明白,在满足狄燕好奇心之前,他不会有任何收获。

无奈,他只得打起精神,将今天生的事实详细地告诉了狄燕,狄燕一双宝石般美眸忽闪着,若有所思,当她听完李臻所有的讲述,她的心思已经不在李臻如何升官上了。

“你想到为什么打猎时遇到的那个韦团儿不认识你吗?”

“我想会不会是因为武芙蓉也在场的缘故,她这个女人很注意保护自己的隐秘。”

狄燕却摇了摇头,“不是这么回事,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真相,那个女人其实不是韦团儿,而是韦圆儿。”

李臻大吃一惊,眼睛瞪得溜圆,“你是说,韦团儿和韦圆儿长得一样吗?”

“她们两人是孪生姊妹,长得一模一样,连声音都一样,她们邻居告诉我,这两姊妹小时候连她们父母都辨不出来,好像唯一的区别在屁股上有疤痕,你如果有机会..”

狄燕忽然脸红了,连忙摆手道:“我是无心之言,不准你多想!”

李臻的酒意虽然只剩下五分,但足以让他今晚心猿意马,他拉起狄燕,两人面对面站着,紧紧握着手。

狄燕呆呆地望着他,美丽的眼睛里含着一丝羞涩,李臻轻轻抚摸她削瘦的脸庞,憔悴的神情足以说明她这些天的辛劳,使李臻心中对她充满怜惜。

他轻轻将她拥入怀中,狄燕身子轻轻颤抖着,将头枕在他肩膀上,这一刻来得如此自然,如此让他们心领神会。

但就在这时,帐帘刷地被人拉开了,外面的喧嚣声一下子传入帐中,帐门口出现了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满眼凶光,正恶狠狠地盯着他们,这个女人正是韦团儿。

她似乎喝多了酒,满脸通红,眼睛里没有女人的渴望,而只有恼火,她心中很透了李臻,李臻救下上官婉儿,就如同一把刀插入她心中,令她恨得流血。

在她看来,是上官婉儿抢走了她看中的男人,是李臻欺骗了她,背叛了她,令她不能容忍。

在酒精的催化之下,她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疯狂念头,她要让这个男人尝一尝背叛她的后果。

她手中捏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切肉刀,锋利得足以让她把男人的某个部位割下来。

但当她扯开帐帘,帐内的一幕却惊得她张大了嘴,营帐内,昏暗的灯光下,李臻正搂着一个身材纤细的侍卫,侍卫的脸贴在他胸膛上,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你们.....”

韦团儿只觉得心头一痛,一口气差点没有喘过来。

...

第119章 李旦父子

韦团儿不合时宜地冲进来,打断了两人的热情,但就在这时,李臻却做出了一个让人无法理解的动作,他伸长腿,一脚踢向低矮的桌子,桌子摇晃两下,不甘心地倾翻了,桌子昏暗的烛光也随之熄灭。

狭小的营帐内顿时变得漆黑一片,李臻将狄燕转过身,推进黑暗之中,又在她耳边留下了一句话,“千万不要说话!”

狄燕不该属于这里,若被韦团儿现,后果不堪设想,李臻转过身,怒视这个卑鄙恶心的女人。

“我知道了!”韦团儿仇恨的目光死死盯着李臻,薄薄的嘴唇里挤出一句话,仿佛比结冰的湖面还要冰冷刺骨,“原来你喜欢男人!”

李臻这才意识到韦团儿误会了,他索性将错就错,嘴角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笑意,“你现在才现吗?否则我怎么会对你这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不感兴趣?”

“住口!”

韦团儿咆哮大吼:“我要杀了你!”

酒意涌上来,使她心中的恨意更加疯狂,她不顾一切地用手中切肉刀向李臻刺来,李臻纹丝不动,轻轻捏住她的手腕,夺下切肉刀,随即像抽陀螺似的将她推了回去。

“李臻,我要让你生不如死,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韦团儿歇斯底里的狂喊,那声音仿佛一只受伤的野狗在嘶叫,令人毛骨悚然。

就在这时,帐外又走入一人,身材高挑而不失丰满,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裙,略显苍白的俏丽脸庞上仿佛凝结一层寒霜,她冷冷地注视着韦团儿,“你闹够了没有!”

来人竟然是上官婉儿,李臻心中顿时涌起一种难言的感动,他知道上官婉儿肩伤未愈,她此时应该躺在大帐内休息,但她却出现在自己的帐前,她无疑是听到了韦团儿来骚扰自己的消息。

韦团儿吓得连退两步,她没想到上官婉儿会突然出现,令她又羞又恼,恶胆横生,她大声尖叫道:“你来做什么?他是你什么人?”

她忽然狂笑起来,“我知道了,他是你的野男人,哈哈!”

上官婉儿气得浑身抖,上前便一记清脆的耳光抽在韦团儿脸上,“滚!”

韦团儿被这记耳光打清醒了,她捂着脸,满眼怨毒地盯着上官婉儿,“此仇不报,我韦团儿誓不为人!”

她转身怒气冲冲而去,远处几名宫女不敢靠近她,只远远跟随着她返回禁中大帐。

李臻又点亮了蜡烛,上官婉儿慢慢走进帐中,看见了狄燕,她呆了一下,随即哑然失笑,“原来是狄姑娘!”

狄燕上前向她行一礼,感激道:“多谢上官舍人及时赶来营救。”

这时,上官婉儿眉头一皱,左肩传来的疼痛使她身体晃了一下,眼看她要站立不稳,李臻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

上官婉儿慢慢坐下来,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碍事,“刚才气极,打那贱人时扯着伤口了。”

“要不要我去找御医?”李臻担心地问道。

“不用了,我马上就要回去。”

上官婉儿招呼狄燕坐下,笑道:“我知道你过来,必然带来了韦圆儿的消息,能告诉我吗?”

狄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索性摘下乌笼纱帽,一头乌黑的秀随即披散下来,她便将调查韦圆儿之事说了一遍,李臻又在旁边补充了他现韦圆儿和武芙蓉在一起。

“请问上官舍人,我们要不要向圣上揭此事?”

上官婉儿摇了摇头,“就算她用韦圆儿替代自己,也不是什么大罪名,伤不了她,说不定圣上还会感兴趣,这件事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凝神思索片刻,上官婉儿又道:“不过这段时间韦团儿有点进退失据,她要为自己安排后路,必然会更加疯狂地敛财,我觉得时机已经成熟。”

上官婉儿取出夜明珠盒子,递给狄燕,“烦请狄姑娘明天一早赶回洛阳,实施我们之前的计划。”

狄燕接过装有夜明珠锦盒,默默点头,上官婉儿又对李臻笑道:“总不能让狄姑娘在你这里过夜吧!狄姑娘去我的大帐,陪我说说话。”

狄燕脸一红,连忙上前小心地扶起上官婉儿,又回头看了一眼李臻,李臻笑着点点头,把她们送出自己营帐,一直目送她们远去。

.......

上官婉儿回到自己营帐,解开了上衣,露出一抹雪白的膀弯,拿掉伤口上的纱布。

狄燕看到了两道深深的血痕,伤口乌黑,有恶化的迹象,她暗吃一惊,连忙从怀中取出自己的药瓶,“用我的药,会更有效果!”

上官婉儿看了一眼药瓶,笑道:“我险些忘了,我有你师父的雪蛤丸,就在你身边的小箱子里。”

听说有师父的雪蛤丸,狄燕顿时大喜,转身从箱子里取出一只玉盒,打开盒子,里面是一颗大小如鸽卵般的朱红色药丸,散着淡淡的清香。

她知道怎么用这丸药,她将药丸一切为二,用酒调匀一半,小心翼翼敷在上官婉儿肩头的伤口上。

上官婉儿感到一股清凉入骨,顿时令她舒服了很多,她将另一半药服下,慢慢躺了下来。

“你师父配置的美颜膏一直令圣上赞不绝口,没想到她配的伤药也这么厉害,圣上那边还有三颗雪蛤丸,她反正也不用,我得把它要过来。”

“若上官舍人要来雪蛤丸,能不能送我一颗?”狄燕不好意思地笑道。

“你如果叫我上官阿姊,我就送你一颗。”

狄燕轻轻点头,这时她想起一事,又低声问道:“上官阿姊,我爹爹的事情,能有转机吗?”

上官婉儿握住她的手笑道:“你放心吧!圣上总是对我说,要是狄卿在,这件事该怎么办,那件事该怎么办,我就知道,她其实很希望你父亲能回来,只是她要面子,告诉你父亲,让他安心等待吧!”

狄燕心中暗喜,他们全家都盼望父亲能早日回京,上官婉儿瞥了她一眼,又笑道:“你怎么不问问李臻怎么样?”

狄燕只觉脸上滚烫,她扭捏着低声道:“他怎么样关我什么事?”

上官婉儿会心地笑了起来,她心中也升起一丝羡慕,要是自己也像她一样年轻,该有多好。

她握住狄燕的手,柔声笑道:“你就睡在阿姊旁边,我们说说话。”

.......

就在上官婉儿和狄燕在大帐内细细聊天之时,在禁中大营的另一边,相王李旦也在和儿子李隆基说话。

李旦是武则天的幼子,今年只有三十余岁,他身材中等,略有点显胖,圆圆的脸上总是带着和气的笑容,连他的侍卫都承认,从未见过相王脾气。

这倒不是伪装,李旦和他兄长李显一样,性格都比较懦弱胆小,不过比起兄长李显的惧内,他稍微好一点,他十四岁和妻子刘氏成婚,十五岁便生下了长子李成器。

李旦心地善良,待人宽容,和两个妻子刘氏、窦氏的感情极好,自从东宫生剧变,两个妻子被韦团儿残害后,李旦大病一场,直到最近才渐渐康复,但丧妻之痛却使他郁郁寡欢,脸上难见笑容。

今天三子隆基在皇祖母面前提出要回母亲的手环为奖赏,着实把李旦吓坏了,不过好在圣上没有怒,或许是因为孩子不懂事的缘故。

不过李旦也并没有因此惩罚三子隆基,反而答应了他的要求,去拜李臻为师,学习骑射。

李旦虽然性格宽和,但并不代表他愚蠢,也不代表他没有政治智慧,相反,在强势母亲的虎视之下,他能平安活到现在,就已经说明他有足够的政治智慧。

他不会愚蠢到让李隆基去拜王孝杰或者其他什么将军为师,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而是答应儿子拜一个侍卫为师。

这样一来,就算薛怀义、武三思这些整天盯着他的人,也找不到他欲谋兵权的借口。

李旦自有他的想法,今天李臻救了上官婉儿的性命,以上官婉儿恩怨分明的性格,她必然会对李臻心存感激。

如果自己的儿子拜李臻为师,看在这一层关系上,上官婉儿也会在关键时候替自己说句话,况且这个李臻还是高延福推荐。

“三郎,那个小宦官是什么人?你为什么想让他陪你读书?”大帐内,李旦奇怪地问儿子道。

李隆基今天和小宦官高力士玩得很开心,一方面是他们两人年纪相似,有很多共同语言。

另一方面也是高力士聪明伶俐,会讨李隆基欢心,李隆基便希望让高力士陪自己读书。

他向父亲磕了一个头道:“回禀父亲,高力士是高府君的假子,他也愿意陪孩儿读书,恳请父亲答应。”

李旦心中一动,高延福的假子,却不知高延福有几个假子?他又问道:“他现在也在宫中吗?”

“回禀父亲,高力士原本在宫中,后来被高府君接回府中,请名师教他读书,他最近和孩儿一样,也在读《礼记》。”

李旦负手走了几步,高延福如此重视这个小宦官,显然是想把他培养成为接班人,如果趁此机会拉拢高延福,倒也不错。

虽然这样想,李旦也知道,高延福也不是一般的宦官,他是四品内侍,又有爵位在身,这件事光母亲答应还不行,还得高延福本人答应,不过在禀报母亲之前,他必须要找机会和高延福谈一谈。

想到这,李旦便对儿子道:“这件事为父知道了,找个机会替你禀报祖母吧!另外,学骑射的事情你也不要急,为父也须征求你祖母的同意后,才能安排你跟李侍卫学箭,明白吗?”

李隆基磕了个头,恭恭敬敬道:“孩儿明白了!”

........

...

...

第120章 难挡诱惑

冬狩原定进行五天,但因为上官婉儿受伤,扫了武则天的兴致,她便将冬狩缩短为三天,三天后,冬狩结束,大队人马收拾了营帐物资,浩浩荡荡返回神都洛阳。

武则天的四十五名贴身侍卫当然也有一个领,此人便是武三思次子武崇训,武则天的侄孙,武崇训年约二十余岁,出任千牛卫中郎将,他负责安排四十五名千牛备身的当值。

或许是因为上官婉儿给他打了招呼,这些天武崇训借口让李臻熟悉情况,没有安排李臻任何事情,李臻只是跟着队伍回京。

他骑马跟随在武则天巨大的车辇之后,武则天的车辇由三十六匹雪白的挽马拉拽,车辇制作精致,装饰着彩缎绫罗,镶嵌了无数金银珠翠,远远看去,显得金碧辉煌,在阳光下熠熠闪耀。

武则天便坐在罩着轻纱的车辇之上,旁边蹲坐着两名贴身侍女,车辇上还站着十二名贴身千牛侍卫,警惕地注视着四方。

下面跟着大群宫女宦官,足有数百人之多,两边是三百六十名千骑营侍卫,骑马跟随左右,手执大旗,威风凛凛,更有两千名千骑侍卫在前面执戈开道。

数万人马延绵近十里,声势浩大,三天后,夜幕降临,距离洛阳城还有二十里,武则天身体有些疲乏,便下令就地驻营,待天亮后再进城。

临时驻营要稍微简单一点,只是用营栅围出占地约百亩的禁中大营便可,武则天和宗室、外戚宿营在禁中,一万余侍卫在四周当值保护,其余宫女、宦官和随行侍卫则草草搭建帐篷,简单休息一夜。

大帐内,韦团儿焦虑不安地来回踱步,这两天她有点心惊胆战,一连几天,圣上都没有叫她服侍,这是她从未遇到过的事情,究其原因,韦团儿隐隐猜到和上官婉儿遭袭击有关,圣上已经起疑心了。

圣上真正离不开之人是薛怀义,而她只是个受宠的小婢,一旦失宠,她将什么都不是。

这也是韦团儿最害怕之事,她不像上官婉儿有舍人之职,尽管她有一点内卫之权,却被上官婉儿制衡,使她不能随心所欲使用,她其实就是靠着圣上的宠爱作威作福,虽然她自称权势滔天,可实际上她指挥不了几个人。

况且宠爱也有烦腻的一天,韦团儿心知肚明,所以这些年她不择手段拼命敛财,就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

韦团儿不知道这两天会不会是她命运的转折点,圣上有点冷落自己了,想到这些年她做的那些罪孽,她心中更加害怕,她得尽快安排好自己的退路,从此隐姓埋名,做个富甲一方的大财主。

这时,一名宫女出现在帐门口,低声道:“启禀主人,郭大娘来了!”

郭大娘是她的乳母,目前是明义坊府宅的管家,也是她在外面的联系人,她现在赶来必然有什么重要事情,韦团儿连忙取出自己银牌递给宫女,“带她进来!”

片刻,宫女将一名五十余岁的老妪带了进来,韦团儿连忙迎上来问道:“大娘,生了什么事?”

郭大娘看了一眼身后的宫女,韦团儿挥了挥手,“都退下!”

大帐只剩下她们两人,郭大娘上前附耳对韦团儿说了几句,韦团儿顿时惊喜万分,“可是真?”

郭大娘点点头,“我亲眼所见,真是夜明珠,简直太令人惊讶了。”

韦团儿怦然心动,她嗜珠宝如命,在她所有的财富中,就缺一颗夜明珠,尽管她感觉危险迫近,告诫自己不要再贪财,可当夜明珠到来之时,她还时难以克制住内心的诱惑。

‘也罢,就做最后这一次!’韦团儿立刻走出大帐,快步来到了武芙蓉的帐前,有人进去禀报武芙蓉。

武芙蓉为了让自己父亲武承嗣能够东山再起,她对薛怀义和韦团儿千般讨好,甚至不惜冒险用驯兽对上官婉儿下手。

可惜最后没有能成功,这也使武芙蓉心中忐忑不安,一旦圣上追查下来,她恐怕逃不过罪名。

不过这件事似乎没有闹大,被薛怀义压住了,这让她心中长长松了口气,武芙蓉听说韦团儿来访,她连忙迎了出来,满脸谄笑道:“韦姊怎么有时间来小妹这里?”

韦团儿坐下道:“你把她带来!”

武芙蓉知道她指的是谁,连忙下去了,不多时,武芙蓉将一名年轻女子带了上来,正是韦圆儿,她和韦团儿是孪生姐妹,长得和韦团儿一模一样,只是她现在略略化妆,相貌有了改变。

“小妹,有什么事吗?”韦圆儿迎上来笑道。

“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天亮时回来,你替替我。”

韦圆儿有点担心道:“万一她要我服侍怎么办?”

韦团儿想了想道:“这两天应该不会要你服侍,如果真要服侍,你就和从前一样给她梳头,不要说话就是了,反正你也给她梳过几次头,怕什么?”

韦圆儿点点头,“好吧!”

两人就在武芙蓉这里换了装,不多时,‘韦团儿’不慌不忙地返回自己的营帐,另一个身材娇小的中年妇人则匆匆离开武芙蓉的大帐,带着郭大娘向营外走去。

........

就在中年妇人刚离开大营后不久,一名圆脸宫女便从上官婉儿的帐中快步走出,来到了大营外的一片帐篷区。

“请问,李臻的营帐在哪里?”圆脸宫女怯生生问道。

“诺!他不就在那里吗?”侍卫指着不远处一座三角小帐,他又大喊道:“老李,有美貌的小娘来找,你晚上不寂寞了。”

在众侍卫的哄笑声中,圆脸宫女满脸通红地来到李臻营帐前,正好李臻从帐内钻了出来,他认出这名宫女,笑道:“原来是小娥,找我有事吗?”

圆脸宫女把一张纸条递给他,转身便跑了,李臻接过纸条,他走回营帐内打开,纸条上只有一句话,‘她已经走了!’

李臻立刻明白了上官婉儿的意思,他急忙换了衣服,找人帮他请假,他翻身上马,向洛阳城疾奔而去。

当李臻赶到洛阳城下,城门刚刚关闭,他的侍卫牌在这个关键时候起了作用,他是后来才知道,主城门虽然夜间不开,但一些特殊的令牌可以从副城门出城,他的千牛备身银牌就是其中之一。

城头上验证了他的银牌,城门缓缓开启,他从厚载门直接进了洛阳城。

西市就在厚载门附近,此时距离坊门关闭还早,大街上人来人往,颇为热闹,尤其西市大门附近,酒肆和青楼密集,灯火辉煌,丝竹声声,格外地喧嚣热闹。

李臻放缓了马,找到了满记珠宝铺,满记珠宝铺此时已经关门,但侧门旁停着一辆牛车。

“喂!”

李臻刚打算靠近牛车,便听见身后有人低喊,他一回头,只见不远处的围墙后有人在向他招手,李臻立刻认出了喊他之人,正是他要找的狄燕。

李臻大喜,连忙调转马头回来,狄燕一把将他的马拉过去,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疯了吗?牛车里有人!”

“是谁?”李臻回头心悸地看了一眼牛车。

“是一个老女人,若被她看见你,你休想再抓到韦团儿了。”

李臻翻身上马,歉然道:“我在找你,没有注意到牛车内有人。”

狄燕瞪了他半天,这才怒气稍敛,对他道:“韦团儿打扮成一个中年妇人,刚刚进了珠宝铺不久,夜明珠我已经卖给那个方管事了,三千贯钱,你要不要?”

李臻挠了挠头,“钱先放在你那边,把人抓到再说。”

这时,狄燕忽然拉了李臻一把,把他拉到墙后,“她出来了!”

李臻靠墙侧目望去,只见一个中年妇人从侧门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个小包,尽管脸上化了妆,但李臻还是认出了她娇小的体型,正是韦团儿。

看得出她很激动,手在微微颤抖,下一步她必然要去藏宝之处。

李臻原本最担心就是她认出这颗夜明珠是藏在太极宫紫云阁的那颗,但上官婉儿告诉他,韦团儿并没有见过那颗夜明珠,只有薛怀义见过,只要薛怀义不在场,那就问题不大。

李臻心中也紧张起来,生了这么多事情,终于要到最后一刻了。

牛车缓缓启动,向洛水以北而去,李臻和狄燕一路远远跟随,不多时,牛车来到了城北立德坊,只见韦团儿下了牛车,独自一人进了坊门,牛车则继续前行。

李臻和狄燕也缓缓催马进了坊门,却远远看见韦团儿直接向麟趾寺走去,李臻愣住了,难道韦团儿藏宝处在麟趾寺不成?

他忽然想起一事,当初他在寺内养伤时前主持曾给他说过,麟趾寺后院有一座禁房,是一名贵人买下的观音堂,难道这个贵人就是韦团儿吗?

李臻又想起韦团儿第二次见自己,就是在麟趾寺内,说明这个韦团儿和麟趾寺有着很深的关系,恐怕那个河内老尼看中麟趾寺,也和韦团儿有关。

这时,韦团儿从侧门进了寺院,狄燕注视她背影消失,回头问李臻道:“李大哥,现在我们可以动手了吗?”

李臻缓缓点头,是动手的时候了。

...

第121章 罪深难逃

这几天,武则天的心情着实不太好,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没有人触怒她,军队也没有遭遇重大败仗,就是有点郁郁寡欢。

金顶大帐内,韦团儿正小心翼翼给她解开髻,武则天今天身体不太舒服,她想早一点休息。

这时,有宫女在她身边低声报道:“陛下,上官舍人有紧急之事求见!”

武则天点点头,“让她进来吧!”

片刻,上官婉儿匆匆走了进来,她迅瞥了一眼站在武则天身后韦团儿,见她目光紧张,两手在微微颤,上官婉儿不由暗暗冷笑一声,上前施礼,“婉儿参见陛下!”

“这么晚了,婉儿找朕有事吗?”

“是关于断潭那件事,陛下让婉儿暗查,婉儿已经查出来了。”

武则天顿时精神一振,问道:“是何人所为?”

上官婉儿上前附耳对武则天低声说了几句,武则天顿时愣住了,她回头上下打量这个‘韦团儿’,怒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韦圆儿吓得两腿颤栗,‘噗通!’跪倒在地,拼命磕头,“奴婢有罪,陛下饶命!饶命!”

武则天还是听出来,声音有点不一样,这个韦团儿声音略粗,她心中勃然大怒,一把揪住她耳朵,把她拉了起来,武则天一眼便辨出了真假,虽然长得很像,但细节处还是不一样。

武则天怒不可遏,一巴掌将她打翻在地,怒喝:“把这个贱人拖下去,乱杖打死!”

几名侍卫冲上来,如狼似虎般将韦圆儿拖了下去,韦圆儿大哭求饶,却被侍卫用破布堵住了嘴,此时武则天心中杀机迸,怒问上官婉儿道:“那个贱婢现在何处?”

.......

麟趾寺后院的观音堂内,没有点灯,堂内一片漆黑,李臻带领数十人已经潜入房内,等待韦团儿出现。

李臻就躲在一根大柱后,他已经现了这座观音堂的秘密,秘密就在那座观音塑像上,原本观音像是面朝外,现在观音像面朝内,观音像基座就会出现一扇小铁门,那就是藏宝处的入口了。

这时,观音像基座出吱嘎嘎的声音,小门缓缓开启,只见一个身材娇小的黑影从基座内钻了出来,正是韦团儿,或许拿到夜明珠的缘故,她脸上的兴奋还没有消退。

她刚要返身锁闭铁门,观音堂内忽然火光四起,顿时亮如白昼,二十几名大理寺军士一拥而上,将韦团儿按倒在地上。

韦团儿吓得尖声惊叫,她刚要挣扎,一把雪亮的刀压在她脖颈上,孙礼冷冷道:“再敢乱动,一刀宰了你!”

韦团儿认出眼前这些人,都穿着大理寺的皂服,韦团儿顿时大怒,喝斥道:“我是宫中的韦团儿,你们谁敢乱来,放开我!”

李臻慢慢走到她面前,一言不看着她,韦团儿大惊失色,李臻就像鬼一样地出现了,她眼中顿时露出恐惧之意,撒泼般尖声大喊:“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以为呢,你买到的夜明珠就是我从紫云地宫中取出,我当然会在这里!”

韦团儿终于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她顿时又悔又恨,如百箭穿心,但她依旧不甘心,又故作可怜地哀求道:“李臻,你放了我吧!我再也不会纠缠你,我会报答你,一定会报答!”

李臻却懒得理他,对孙礼道:“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孙礼也豁出去了,喝令左右道:“将她绑起来,堵上嘴!”

士兵们将韦团儿的嘴堵上,又将她五花大绑,仍在角落里,孙礼带着几名士兵举起火把钻进了地宫。

.......

半个时辰后,武则天在大群侍卫的护卫下来到了麟趾寺,此时大理寺卿李元寺和少卿赵启年也先一步赶到。

李元素和赵启年连忙上前躬身施礼,“臣等恭迎陛下!”

武则天眼中隐隐闪烁着怒火,冷冷问道:“听说人赃俱获,人在哪里?赃在哪里?”

“回禀陛下,人关押在隔壁房间,赃物都在观音堂内,一件不少。”

武则天给上官婉儿使个眼色,上官婉儿当即对众人道:“所有人都退出来!”

李元素连忙命令所有大理寺官员都退出,武则天这才缓缓走进了观音堂,此时堂内灯火通明,地上摆满各种各样的珠宝饰,足有数千件之多,在灯光照耀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武则天脸色铁青,在宫中韦团儿从来都是素面素衣,不戴任何饰,自己赐她的饰,她也送给别人,才由此深得她的宠爱。

她却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简朴无华的小婢竟然暗中拥有堪和自己相比的珠宝饰。

武则天拾起放在最前面的夜明珠,回头看了上官婉儿一眼,上官婉儿点点头,“回禀陛下,这就是微臣让李臻从紫云地宫内取出的夜明珠。”

就在刚才,上官婉儿把一切原委都原原本本禀报了她,最早是她让上官婉儿去暗查断潭案,去紫云宫取夜明珠也得到她的同意。

至于上官婉儿和李臻的关系,上官婉儿也向她一一解释了,但武则天心中多少还是有点不太高兴,毕竟上官婉儿瞒着她调查韦团儿。

不过武则天也是聪明人,她知道韦团儿和薛怀义的关系,若上官婉儿说得太早,未必会有今天的结果,说不定死的是上官婉儿,她本人就是从残酷斗争中走过来,能理解上官婉儿的苦衷。

武则天沉思片刻,对上官婉儿淡淡道:“下不为例!”

上官婉儿心中暗喜,连忙躬身道:“婉儿记住了!”

“还有李臻,他对朕隐瞒了他参与此案,按理朕应该严惩,不过看在他能破此案的功劳上,算作功过相抵,朕暂且不追究他了。”

“谢陛下宽容!”

上官婉儿明白武则天的意思,这件事必须低调处理,她心中暗忖,‘虽然圣上不表彰,但她却不能不有所表示。’

这时,武则天走到一堆珠宝饰旁,这就是嗣滕王妃的饰了,果然是这个贱婢所害,却让自己背了骂名,武则天不由暗暗咬牙。

走到最后,武则天的脚步停住了,她拾起一串夜明珠项链,这不就是自己五年前失踪的那串项链吗?

她记得当时让韦团儿严查夜明珠项链的下落,她至少拷打死了二十人,最后还是不了了之,原来贼喊捉贼,被她偷走了。

武则天还看见了自己百珠手镯、五色指环,还有七宝玲珑塔,这些奇珍异宝都应该在宫中才对,现在全部被她偷到这里来了。

武则天已经快要抑制不住心中的滔天怒火,这时她弯腰拾起了一对手环,她认识这对白玉手环,就是旦儿册封窦德妃时,自己赐给窦妃,前些天孙儿还想要回这对手环,原来也被她偷来了。

武则天眼中杀机顿起,她一言不地走出大堂,却一眼看见了跪在地上的韦团儿,韦团儿双手反绑,深深低着头,浑身颤抖,她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连哀怜声都不敢出。

武则天冷冷道:“看在她曾服侍朕的份上,给她留个全尸,赐白绫一段,自己了结吧!”

韦团儿放声痛哭,武则天不再理她,快步走出了麟趾寺,上了车驾,她拉开车帘,又对大理寺卿李元素道:“断潭案可以结案了,告诉宗室真相,但不要公开。”

“微臣遵旨!”

武则天拉下车帘,吩咐道:“回宫!”

千余名侍卫护卫着她的车驾缓缓向皇宫驶去。

上官婉儿奉命留下善后,她问左右道:“李臻呢?”

李臻就躲在旁边,他不敢在武则天面前现身,见上官婉儿找他,他连忙上前施礼,“卑职在!”

上官婉儿微微笑道:“这件事圣上已经赦你无罪,但你不准声张,另外你应得的奖励我会给你,亏待不了你。”

“多谢上官舍人!”

上官婉儿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快步走进了寺院内。

李臻长长伸了一个懒腰,干掉韦团儿,他心中一块大石终于搬掉了,心中说不出的畅快,至少他可以睡个安心觉了。

.......

次日一早,相王李旦和三子李隆基被武则天召进了宫内,两人被一名宦官领进了贞观殿,今天是返京第一天,武则天没有召开朝会,而是下旨让百官休假一日。

她也想休息一下,养一养精神。

此时武则天正在铜镜前试用公孙大娘刚刚进献的新养颜膏,十年来,武则天一直在用公孙大娘调制的各种养颜膏露,效果非常不错。

尽管她已年至七旬,但肌肤依旧光洁细嫩,看不到一丝皱纹,除了头银白外,她看起来就像四十岁左右的女人。

而且公孙大娘自己就是一个很好的活例,四十多岁的女人了,看起来还仿佛二十许。

旁边贴身小婢严双儿十分伶俐地夸赞道:“昨天太平公主和陛下站在一起,双儿还以为是一对姐妹,哪里想到会是母女。”

武则天听得心中像抹了蜜,笑逐颜开,她轻轻捏了捏双儿的脸蛋道:“你这个小丫头,嘴巴越来越甜了,是不是你嘴上抹了蜜?”

“双儿说的是实话。”

这时,一名宦官快步走上来,躬身道:“相王殿下和临淄王殿下在殿外候见。”

武则天心情不错,便点点头笑道:“宣他们进来!”

不多时,李旦带着儿子李隆基匆匆走上来,跪下稽道:“儿臣叩见母亲!”

“孙儿叩见祖母!”

武则天笑着摆摆手,“你们起来吧!”

父子二人站起身,垂手而立,武则天取过桌上装有手环的玉盒,递给李隆基道:“这是你母亲留下的手环,朕找到了,还给你吧!”

李隆基跪下,双手接过玉盒,含泪叩道:“孙儿多谢祖母!”

武则天叹了口气,对李旦道:“朕一直以为郭妃和窦妃是畏罪自尽,直到昨天朕才知道她们其实是被韦团儿残害,朕已经下旨处死韦团儿,给你们一个交代,这件事朕被人隐瞒,甚是愧疚,旦儿,朕准你给她们二人建衣冠墓,四时祭奠。”

李旦感动得泪流满面,跪下拼命磕头,“母亲的恩德,孩儿铭记于心!”

........

...

第122章 狄氏祖母

左岸酒肆三楼,李臻和狄燕对坐饮酒,虽然他们心中都彼此有了默契,不过两人脸皮薄,离戳破最后一层轻纱还差那么一点点。

狄燕凝视着面前酒杯,眼中涌起一丝淡淡愁绪,再过两天她就要陪同母亲去彭泽过新年了,至少要两个月后才能回来。

“李大哥,你为什么不能和我一起去彭泽呢,那边湖光山色,你不想去看看吗?”

李臻给她的酒杯斟满,笑道:“你也知道我现在身不由己,虽说是当了皇帝的侍卫,可这碗饭也不好端啊!”

狄燕叹口气,“其实我也只是说说,哪能真要你去。”

这时,李臻取出一个盒子,递给她,“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是什么?”狄燕惊喜地接过盒子。

“自己打开看看!”

狄燕打开盒子,见里面是一颗鸽卵大小的蓝宝石,晶莹剔透,如海水一般湛蓝,她眼睛一亮,认出了这颗宝石,这不是她佯作村妇要卖的那颗宝石吗?怎么又回来了?她不解地向李臻望去。

李臻笑道:“这也算是上官舍人感谢我的心意吧!送给你。”

狄燕现上面镶了一根珠链,她慢慢拉起珠链,蓝宝石在阳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她心中十分感动,默默握紧它,轻轻点了点头。

“我真的很喜欢!”狄燕紧紧抿着嘴,眼睛有点红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李臻被她的感动弄得有点难为情,连忙转开了话题。

什么时候回来是狄燕目前最关心的话题,没有什么别的话题能过它,当然,李臻如果打算去张掖探望思思除外。

狄燕的注意力确实被转移了,这是个让她难以回答的问题,她皱起细细的秀眉想了半天,李臻也盯着她的秀眉看了半天。

他并不关心狄燕什么时候回来,但他却喜欢看她的秀眉,那么细、那么弯,那么精致,居然还是天然生成。

“我想起来了,二月底之前一定能回来,你知道为什么吗?”狄燕神秘地向他笑道。

“为什么?”李臻漫不经心地问道,他现狄燕神秘笑起来时,眼神格外地动人,就像有个钩子一样,将他的心钩住了。

“喂!你在看什么?”

狄燕娇嗔地用筷子敲了他一下,李臻顿时醒悟,有点难为情地挠挠头道:“我在算你回来时间呢!”

一个善意的谎言遮住他春心萌动的尴尬,狄燕仿佛看透了他的谎言,瞪了他一眼,可一眨眼,明媚的笑容又回到她脸上。

“因为二月底有马球大赛,我祖母是天下第一的马球迷,她宁可不去看儿子,也绝不会错过马球大赛。”

狄燕又有点多余地补充道:“我祖母的儿子,当然就是我爹爹!”

李臻眼中露出惊讶之色,“马球...不!你祖母还能长途跋涉去彭泽吗?”

李臻本来是惊讶居然还有马球大赛,但话到嘴边,他才想起应该先关心一下狄燕的祖母,她可比马球重要。

狄燕掩口笑了起来,“要不,我今天带你去看看她,说不定她会喜欢上你。”

李臻心中也开始莫名的紧张,他看了看身上的侍卫服,穿这身衣服可不好去见长辈,连忙道:“我要先去买一身新衣服。”

“不用了,我祖母和我一样,喜欢看整齐的侍卫服,她才不管你是做什么的,只要看得顺眼就行。”

.......

“阿燕,我现有点不对啊!你祖母现在高寿几何了?”

李臻跟随狄燕走到半路时,忽然现了问题,狄仁杰已经六十余岁,那他母亲该有多大了?

狄燕仿佛知道他要问这个问题,她慢慢悠悠道:“我曾经告诉你,我生母在我出生后不久就去世了,是我大娘将我抚养长大,视我为己出,我也把她当作自己的母亲,你明白吗?”

李臻有点明白了,她的祖母未必是狄仁杰的生母。

狄燕瞥了他一眼道:“以后这种事情心里可以奇怪,但不要说出来,说出来是对主人的无理。”

“我知道了,下次会当心。”

狄燕见他虚心接受批评,心里也欢喜,索性多说几句,“我祖母虽然不是父亲的生母,但也差不多,她抚养我父亲长大,是我们家的老祖宗。”

“那你祖母还有什么禁忌,说给我听听。”

狄燕想了想说:“祖母一向乐观开朗,倒没有什么禁忌,只是她最讨厌虚伪客气,一向心直口快,她若看你不顺眼,说不了两句话,就会用棍子把你打出去,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李臻听得后背直冒冷汗,其实他喜欢和虚伪客气的人打交道,就算心中已刀剑相向,但面子上依然客客气气,大家都能好说好散。

就怕心直口快,万一话不投机,被乱棍打出,这个面子他可挂不住。

狄燕见他犹豫了,有点不高兴问道:“你到底去不去?”

“我怕被你祖母乱棍打出!”

狄燕就恨不得狠狠敲他一记,这个榆木脑袋,有时聪明过人,有时却笨得要死,她咬紧牙低声道:“你当我是摆设吗?”

李臻顿时醒悟,有狄燕在,她祖母怎么会把自己乱棍打出来,他摸了摸后脑勺,忍不住嘿嘿一笑。

.......

李臻是第二次进狄府了,上一次是直接去了狄仁杰书房,并没有去后宅,而今天,狄燕领着他直接向后宅而去。

走过几道小门,来到了一座小院前,刚走进院门,只见一只黄白相间的大肥猫拦住了他们去路,在他们面前懒洋洋地拉长了身体。

狄燕顿时眉开眼笑上前道:“大将军,让我抱抱!”

那只肥猫却没睬她,转身向台阶走去,气得狄燕一跺脚,“不给我面子,下次休想再吃到我的鱼!”

“阿燕,谁不给你面子啊!”

院子传来一个老太太的声音,李臻却没有见到人,左右张望,最后见一个瘦小的老太太从大树后走出来,肩上扛着马球杆,穿一身白色的马球服,脚上还套着皮靴,样子颇为有趣,似乎正在练习打马球。

她虽然喊着孙女,眼睛却笑眯眯地打量李臻,“嗯!这个小伙子胳膊蛮长,很适合打马球。”

狄燕连忙上前拉住她胳膊撒娇道:“死猫不睬我,老太太也不理我吗?”

“别晃了,这把老骨头都快被你晃散了,阿燕,这个小伙子是谁啊!”

狄燕连忙介绍,“这是孙女的朋友,敦煌人,名叫李臻。”

一边说,一边拼命给李臻使眼色,让他上来见礼,李臻连忙上前跪下,给老太太磕了个头,“晚辈向老祖母问安!”

老太太更加欢喜,连忙扶起李臻,打量他一下,脸上核桃纹笑得开了花,“这个小伙子长得精神,我喜欢,阿燕,他是你情郎吗?”

狄燕顿时满脸通红,拉住老太太的手不依,李臻也十分尴尬,摸着后脑勺,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老太太却把马球杆递给李臻,“想娶我的孙女也可以,先打一球,让我满意了什么都好说,咦!我的球呢?”

李臻慢慢接过了马球杆,狄燕趁老太太找球的时机,红着脸低声咬牙道:“老太太是胡言乱语,你可别胡思乱想,她做不了我的主!”

话虽这样说,她也有点担心李臻会不会打马球,毕竟她从未见李臻打过,祖母一向出人意料,她有时也摸不清祖母的套路。

“你到底会不会打马球啊!不会就老老实实承认。”

李臻当然会打马球。还是敦煌的马球高手,大唐的马球就像现在的足球一样,哪个少年若不会打几杆马球,会被人笑话的。

只是他快一年没有摸球杆了,未免有些生疏,李臻点点头,“我会打一点。”

这时,老太太抱着猫走上前,把马球递给李臻,笑道:“大将军把球叼走了,小伙子,拿出本事来,打一杆给我老人家看看。”

马球大小如一个橙子,用布层层包裹,弹性十足,李臻已经找到了感觉,他轻轻捏了捏球,目标是两丈外墙壁上的一只球洞,洞的大小刚好能容进这只马球。

李臻心里很清楚,他要给狄燕祖母留下好的第一印象,不在于他给老太太磕多少头,老太太不稀罕这个,要的是他会打马球,而且要打出水平,打出花样来。

其实不光李臻紧张,狄燕也十分紧张,祖母虽然不管家中之事,但父亲极为尊重她说的话,如果她不喜欢李臻,不管李臻在父亲面前怎么表现,祖母一句话就足以否定他。

尽管祖母对一个人喜欢有点简单,就算学富五车,若不会打马球,她照样不喜,当然人品之类也很重要,但那是父亲的事。

对祖母而言,马球是她唯一的衡量标准,狄燕心中有点暗暗后悔,早知道应该让李臻先练练马球再来见祖母。

此时,李臻也渐渐冷静下来,目光迅瞥了一眼墙上的小洞,他可以在五十步外一杆打入洞内,现在却只有两丈距离,这样打进去也未免太简单了。

“老祖母,晚辈要打了!”

他轻轻地弹了几下马球,用手准确抓住,寻找到球感,这时他放下球,任马球在地上轻弹,他却执杆背过身去,老太太是行家,她顿时激动起来,这小伙子要打背抽,那可是一等一的高水平啊!

李臻一个转身,‘啪!’的一声脆响,球杆准确地击中马球,只见马球如流星般飞射而去,射出一条直线,精准无误地打入了墙上的球洞之中。

“好球!”

老太太激动得捏着拳头大喊,去年她支持的太原马球队就是一记背抽打歪了,令她耿耿于怀一年,今天李臻一记漂亮的背抽顿时令她心花怒放。

狄燕也欢喜异常,她虽然不太懂马球,但她却懂祖母心思,李臻这一球已经赢得了祖母的喜爱。

她连忙拉着祖母胳膊撒娇道:“我没说错吧!他不会让祖母失望。”

“嗯!小伙子球打得好,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李臻哭笑不得,又得重头开始,他只得跪下再磕一个头,“晚辈李臻,沙州敦煌人。”

“敦煌啊!我陪阿燕祖父去过,是个好地方,哦,李公子会不会在马上打,别只会打步球吧?”老太太怀疑地看着他。

李臻连忙说明,“回禀祖母,晚辈一般都是在马上打球。”

老太太顿时笑眯了眼,“那就好,改天打给我看看,来!来!进屋里坐。”

李臻和狄燕对望一样,两人都暗暗松了口气,第一关算是过了。

...

...

第123章 组建球队

狄燕祖母的房间堪称古董聚集之地,脱了漆的坐榻,快要散架的箱子,不知用了多少年的蔺草坐垫,已经快要磨通了,还有一张小桌子,至少也有三四十年历史。

不过李臻却被墙上挂着的七八只马球杆吸引住了,别人都挂名人字画,她这里却挂马球杆。

狄老太太见他对自己的马球杆感兴趣,便走上前,指着一支球杆笑道:“这是二十年前,太原马球队夺得马球大赛魁时用的球杆,就是这支球杆打进了制胜一球。”

“还有这支。”

她又指着另一支稍微新的朱漆球杆道:“去年太原马球队背抽打歪,结果连前三十名都没进,创有史以来最差的战绩,他们把球杆送给我,我本想扔掉,后来想想也算是纪念吧!”

“老祖母好像很喜欢太原马球队?”李臻笑问道。

“那是家乡马球队嘛!其实阿燕的祖父才是马球迷,我就是被他带入门,年纪大了,心中也有个寄托。”

李臻见老太太至少七十余岁了,但耳不聋,眼不花,腿脚麻利,精神状态极好,难怪她可以千里跋涉去彭泽。

这时,狄燕端了两杯茶进来,见他们还在说马球,不由又好气又好笑道:“祖母过来喝茶休息吧!”

狄老太太这才意识到自己疏忽了,连忙笑道:“快来坐下!”

她让李臻坐下,喝了口茶,又笑眯眯问道:“李公子马球打得这么好,是在沙州马球队吗?”

李臻连忙欠身道:“晚辈暂时没有参加马球队,现在宫中当侍卫。”

老太太‘哦—’了一声,慢慢吞吞道:“宫中不是好地方,年轻人还是应该去地方上做点实事,或者去边疆保家戍国。”

李臻现这个老太太似乎不太喜欢皇宫,这是为什么?

狄燕却很了解祖母的心思,连忙笑道:“老祖母放心,他和宫里不接触,是在外围当侍卫,明年初要参加武举,然后就不当侍卫了。”

老太太点了点头,这才直言不讳道:“本来李唐就不懂礼仪,这个武氏当权后更将宫内闹得乌烟瘴气,伦理丧尽,我就告诉阿燕父亲,还不如回老家教书去,至少可以清清白白做人。”

李臻又和老太太寒暄几句,见老太太要休息,便告辞而去了,狄燕的母亲正在午休,也不便打扰,李臻便离开狄府,两人并驾在大街上缓缓而行。

狄燕低声道:“我祖母姓王,出身太原王氏,高宗时被废的王皇后便是她的族姊,所以她对当今女皇帝成见极深。”

李臻轻轻‘哦!’了一声。

狄燕又继续道:“不过祖母还算开明,并没有坚决反对父亲在朝中为官,她对父亲因坚持原则而被贬黜很支持,所以她一定要去彭泽看望父亲,怎么劝也不听,父亲只好由她了。”

李臻默默点头,原来老太太出身太原王氏,难怪她不喜欢武则天,不过老太太虽然酷爱马球,但实际上原则性极强,在大是大非上一点不含糊。

“李大哥,我后天就要出了,你能来送送我吗?”狄燕又满怀期待地问道。

李臻想了想,后天应该没有什么事,便欣然点头道:“那好,我后天一早来送你。”

.......

两天后,狄燕一家老小离开了洛阳,前往彭泽去和狄仁杰团聚,李臻一直将他们送出百里外,才返回了洛阳城。

韦团儿伏诛后,薛怀义老实了很多,太初宫内渐渐安静下来,当侍卫的日子枯燥而无聊,每天不管有事没事都要去宫中报道。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就要到新年了,这天下午,李臻在皇宫跑马场上教李隆基练习骑射,不光是李隆基,一些酷爱骑射的侍卫也跟在他身后练习,连他的上司武崇训也抽空过来听他讲解要领。

“骑射的关键在于手、眼、身体三者协调,身子在动,眼睛要看准,手要跟随眼睛走,尤其是手眼默契,这就需要下苦功,至少一到两年时间才会有收获。”

“其次在于放箭,手要快,拉弓要满,这就要求意志坚定,不要犹豫,就算射歪也没有关系,但这种果断一定要练出来。”

李臻放高了声音,周围十几人都听见了,他们一边听一边拉弓,默默记在心中,

李隆基这是第十次跟李臻学箭了,他本来就会一点骑射,加上他天资聪明,进步神,在第十天时,他便能在奔跑中扭身射箭,一箭命中二十步外的靶子,连侍卫们都为他鼓掌。

李隆基兴奋异常,收弓对李臻道:“师父,我想换八斗弓,你觉得可以吗?”

李臻却摇了摇头,“这才十天就要换弓吗?你现在只是射中靶,但距离射中要害还远,再继续练,三个月后你能连续十箭射中草人头部,再考虑换弓,如果三个月办不到就半年,总之没有达到我的要求之前,你不准换弓。”

“可我马上要随父亲去相州。”李隆基小声道。

“不管你在哪里,只要记住我教你的要领,继续苦练,就会有所成就,现在继续练习!”

李隆基无奈,只得继续在马场上奔驰,不断地拉弓放箭,李臻并不需要一直陪同他,只要指点半个时辰便可以了,剩下就是他自己练习,有专门的侍卫陪同。

这时,李臻远远看见上官婉儿出现在训练场外,他连忙催马迎了上去,翻身下马,躬身施礼道:“李臻参见舍人!”

“李公子这个师父当得不错嘛!他进步很快,昨天连圣上都夸奖他骑射不错。”

昨天不是李臻当值,他不在宫中,但他也听说了此事,他也笑了笑道:“他天资过人,加上他训练刻苦,据说晚上也在练习,这样的话,进步就会很明显,大概半年后,他的射技就会停滞,这时候就需要力量上的突破,一共要突破三次,才能真正有所成就。”

“俗话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领他入门,剩下就要靠他自己摸索了,不过我估计相王不会让他太沉溺于骑射,毕竟读书才是他的主业。”

李臻点点头,上官婉儿说得不错,李隆基将来要考虑继承帝位,他哪有时间苦练五年,寻求骑射上的突破,他还是要把更加精力放在读书之上。

他牵马跟着上官婉儿缓缓而行,上官婉儿又笑问道:“你祖父是州学博士,你怎么不学文,偏偏要习武?”

李臻苦笑一声道:“原因在于我父亲,父亲虽然学文,但身体羸弱,三十岁就去世了,对我祖父的刺激很大,祖父就下决心让我跟随师父练武,同时也读书,他希望我能文武全才。”

“你确实也算得文武全才,为什么不试试科举?”上官婉儿又笑问道。

李臻苦笑着摇了摇头,“舍人也知道,能考上科举之人,哪个不是文曲星下凡?像我这样学文不精的人能读完州学已经是不错了,还敢妄谈什么科举。”

“嗯!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上官婉儿话题一转,笑问道:“我听高延福说,你很会打马球,是吧?”

李臻愕然,“舍人找我,是为了马球吗?”

上官婉儿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今天上午,圣上和我闲聊,她要我组建一支马球队,我还以为她是说着玩,结果中午她便向我推荐两个马球手,一个是驸马杨慎交,一个是武延秀,我才知道她真是让我组建一支马球队。”

说到这,上官婉儿又叹了口气,“可明年二月底就要开始马球大赛了,现在组建马球队哪里还来得及,我只好在侍卫中找一找,第一个就想到你,据说骑射不错的人,马球也打得好,怎么样,帮我这个忙如何?”

李臻想了想又问道:“杨驸马和武延秀答应了吗?”

上官婉儿摇摇头,“杨慎交是太平公主马球队的领,武延秀替薛怀义打球,宫中有名的马球手早就各有归属,只有我这个笨女人现在才开始找,哪里找得到?”

李臻倒是希望她这样回答,这样他就不用和那些权贵子弟一起打球了,他便笑道:“这样吧!我来帮你找,一般五个人就够了,再加两个后补,七个人足矣!”

上官婉儿大喜,“其他事情由我来,你只管替我找人,这件事我就拜托你了。”

就这样,李臻又接到一件新的事情,替上官婉儿组建马球队,他当然是队长,剩下的六个人要他一一去找。

马球是大唐国球,在大唐盛世,马球尤其深受大唐人欢迎,无论是普通庶民,还是宗室高官,基本上人人都喜欢,连狄燕七十多岁的老祖母也酷爱马球。

每年春天科举后不久,大唐会在洛阳举行全国性的马球大赛,以州建队,每个州都会组建马球队来参加比赛,其次还有各军的马球队,还有大唐权贵的马球队,林林总总,有上百支队伍赶来洛阳参赛,那段时间,全城上下都会沉浸在节日般的快乐之中。

去年的马球大赛被千骑营夺冠,太平公主的马球队获第二,第三是甘州马球队,时隔一年,所有的队伍都憋足了一口气,要在今年的大赛中夺取好成绩。

侍卫大都配了马,基本上人人都会打马球,但打得好的人却不多,李臻找到了武攸绪,请他给自己推荐几个马球好手,本身千牛卫自己就有马球队,十个马球手都是顶尖高手,武攸绪不会给他。

武攸绪想了半天,点出了三个人,一个是李林甫,这家伙虽然喜欢钻营,为人油滑,但马球着实打得不错,在宗室内很有名气。

另一个是裴宽,闻喜裴氏子弟,袁州刺史裴无晦之子,也是今年刚当侍卫,五月份的千骑营新秀赛获得第一,虽然他在千骑营,武攸绪和千骑将军马崇关系极好,可以把他调过来,况且是上官舍人的马球队,这个面子得给。

再有一人叫做孙林,李臻和他哥哥孙礼很熟,他去年刚入千牛卫,去年千牛卫内部选拔赛,他获得第三名。

这三人都只有十六七岁,加上李臻就是四人,只要李臻自己再找一人,另外再找两个替补,就可以完成组队了。

虽说再找一人不难,但那是相对武攸绪而言,对于李臻来说,再找一人谈何容易。

...

...

第124章 第五人选

虽然南衙各军每年都会在内部举行马球选拔赛,挑选优秀的马球手,听起来好像人数不少,但这些优秀马球手就像刚出炉的烧饼一样,刚挑选出来就被各大王公贵族瓜分一空。

武攸绪推荐给李臻的三人还是他考虑成立千牛二队的人选,看在上官婉儿的面上才给李臻,但再想让武攸绪推荐一人,他就没有了。

下午,李臻交了班便离开了皇宫,他直接去南市找张曦,张曦是洛阳地头蛇,人脉极广,说不定他能给自己推荐一人。

听说李臻来找他,张曦亲自从内堂迎了出来,“贤弟怎么不说一声就来了?”

张曦拉着他手埋怨道:“我正准备出去,要不就险些错过了。”

李臻拱手歉然道:“我也是临时有事找大哥帮忙,如果大哥有事,我改天再来。”

“没事!没事!就是去找几个狐朋狗友去喝花酒,当然是贤弟的事情重要。”

张曦对李臻一贯热情,尤其现在李臻已经成了女皇的贴身侍卫,在宫中地位之高,连张曦这种当了五年侍卫的老兵都望尘莫及。

张曦把李臻请入内堂,又命侍女倒茶,这才笑问道:“在天子身边当侍卫感觉如何?”

“一样的无聊,我是散卫,整天无所事事。”

张曦倒也理解,散卫一般都临时有急事才会委派,再比如天子有秘密旨意,一般也是由散卫去传达,虽然看似清闲,可一旦有事,可能几天都忙不完。

“老弟不要小瞧这个天子侍卫啊!假如你有机会去地方州县办事,我告诉你,州县官员比对御史还要巴结,我说个笑话,前年赵重元去河北三个州秘密调查旱情,也是和你一样的天子贴身侍卫,结果你猜如何?人家回来后不久就换了大宅,老弟,肥差啊!”

李臻笑了笑,“这些事以后再谈,今天我有事找大哥帮忙,是这样,上官舍人想建立一支马球队,这件事就委托给我了,一支马球队至少要七人,连我在内现在已有四人,还缺三人,其实就缺一人,看看大哥这边能不能替我介绍几个高手。”

听说是上官婉儿要建立马球队,张曦顿时动心了,这可是巴结上官婉儿的机会啊!

他沉思片刻道:“孙礼之弟孙林马球打极好,要不要我推荐他?”

“他已经算上了,武将军推荐了他,我是说民间的马球手。”

张曦自己就会打马球,但他明白,这是要上场参加大赛的真正马球手,不是会打两杆马球就能自我推荐,必须要真本事。

“赵秋娘的徒弟小叶也打得不错,绰号混江白龙,在南市一带打马球很有名气,只是略欠一点火候,做个后补可以,有空你去看一看。”

“我记住了,还有没有?”

“还有几个无赖,虽然马球打得不错,但都蹲过牢狱,这种人我就不推荐给你了。”

蹲过监狱的人李臻也不会要,因为是要在皇城内训练,这种有案底的人是不允许进皇城。

不过能找到一个小叶已经不错了,李臻便起身告辞,他打算去南园武馆找赵秋娘谈谈。

从望春茶庄出来,李臻先滑脚来到了大姊的酒铺,自从李泉得到上官婉儿的关照,接下宫中供酒生意后,她的生意渐渐做大了。

她又把隔壁的酒铺盘下来,两家酒铺打通,便成为南市的第四大酒铺,伙计也由原来的两人增加到十人,才短短几个月时间她便家了,令周围的酒铺无不羡慕。

不过李泉是个居安思危的人,她不想原料来源完全依赖王家酒坊,万一哪天王家酒坊断货,她的酒铺就完蛋了。

她想建立自己的原料渠道,直接从高昌进货,不过她也知道很难,高昌几大酿酒作坊基本上都被王家垄断了。

她又考虑自己酿酒,上次李臻给她带回一卷酿酒秘笈,她觉得应该可以派上用场。

这些天,李泉就在为这件事焦心思,家也不顾不上了,整天在洛阳四周寻找适合种葡萄的土地。

李臻也不知大姊在不在酒铺,他只是过来看一看,他刚到酒铺门口,便听见酒铺内传来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

“你们当然不认识我,当年胖爷我在这里睡阁楼的时候,你们的影子都还没有呢,阿福在不在,阿才也行啊!”

“胖哥,咱们在外面等吧!别扰乱别人做生意。”

李臻大喜,冲到店铺前大喊道:“老胖,小细,是你们吗?”

只见酒志如一阵风似的冲了出来,紧紧抱住李臻,就仿佛怕他跑掉一样,激动得大喊:“小细,我抓住他了,今天我们的晚饭可有着落了!”

李臻推开他,给了他肩窝一拳,笑骂道:“你小子就只想到吃!”

这时,李臻又看到了小细,几个月不见,他长高了,也长壮实了不少,不过他竟穿一身道袍,头戴竹冠,后背一把桃木剑,活脱脱一个捉鬼的小道士。

李臻不禁哑然失笑,“小细,你不是和尚出身吗?怎么又出家当了道士?”

小细挠挠头,“也不是真的道士,我跟着师姑。”

“你师姑也来了?”

“没有,胖哥来找我,她就让我出来走走。”

李臻见到了两个兄弟,心中着实欢喜,连忙道:“跟我去左岸酒肆,我们好好喝一杯。”

他们把马寄存在酒铺内,便一起去了左岸酒肆。

李臻找了一间雅室,点了十几个菜和两壶酒,他笑着问酒志道:“你小子信上说过了年后才来,怎么现在就跑来了?”

酒志脸上露出恼火的神情,半晌才悻悻道:“翠儿嫁人了,害得老子在敦煌一天都呆不下去,连夜收拾行李回洛阳。”

“为什么?”

李臻不解地笑问道:“你不是说翠儿要嫁入你们酒家吗?”

酒志羞愤得胀红了脸,“是嫁给我们家不错,可她是嫁给我弟弟,不是我!”

李臻顿时对他充满了同情,天下最悲惨之事莫过于此,心上人成了弟媳。

酒志喝了口酒恨恨道:“我父母和兄弟一直瞒着我,怕我去翠儿家闹事,就哄我说翠儿要嫁入我们家,现在不能见面,又骗我去会昌县姑母家住几天,结果我提前回来,正好遇到翠儿进门,那时我才知道她是嫁给二郎,简直要把我气疯了。”

李臻安慰他道:“老胖,咱们争口气,在洛阳娶一个名门之女回去,让他们看看!”

酒志喝了口酒,又长长吐了口闷气,摆了摆手说:“我一路上也想通了,虽然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钱,但也没有便宜外人,算了,只要她生个儿子还是姓酒,这个弟媳我也认了,老李,你混得怎么样,狄小妹呢?”

这时,酒志忽然现李臻穿的是侍卫皮甲,他不由惊讶道:“?”

“哎!怎么好好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那么难听呢?高府君见我无所事事,便介绍我进皇宫当了侍卫,狄燕和家人一起去彭泽县了,明年春天才回来。”

酒志满脸羡慕,捏了捏他的侍卫皮甲,“我说老李啊!我也无所事事,能不能我也有这种机会,你给高老爷子说说,怎么样?”

李臻忽然想起,这个酒胖子不就是现成的第五个人选吗?他马球打得极好,尤其善于防御,还有小细的侧翼传球也堪称一绝,他当个后补也不错,这简直就是老天的安排啊!

他心念急转,年底年初正好是招新侍卫的时候,不用找高延福,直接找上官婉儿,把自己的两个兄弟安排进宫。

想到这,他心花怒放道:“你们来得太巧了,我正在四处找马球手,你们两个进宫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小细却忧心忡忡道:“李大哥,听说进宫要把那玩意儿割掉,你是不是已经割了。”

李臻一口酒喷了出来,酒志也笑得前仰后合,这小子怎么分不清侍卫和宦官的区别呢?

.......

第二天,武攸绪找到了李臻,他把李臻拉到一旁,愁眉苦脸对他道:“你兄弟的事情,可能有点难办。”

李臻心中不太高兴,明明上官婉儿答应得好好的,怎么又难办了?他按捺住心中的不满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酒志问题不大,人长得高高胖胖,而且家庭背景不错,世代务农,家世清白,可以招为侍卫,可姚熙的父亲是匠人,匠人也就罢了,改一改履历也能蒙混过去,关键他身高不够,这是个硬门坎,一进宫就露陷了,马上会被人弹劾,老李,这件事我真的很难办!”

李臻没有吭声,他知道若不是迫不得已,武攸绪绝不会不给上官婉儿的面子,想想也对,千牛卫对相貌身高要求极严,那么矮的侍卫谁都看出有问题,要是被武则天看到,麻烦就大了。

其实李臻也知道,小细不仅距千牛卫的标准尚远,其他各卫的条件也不够,说白了,小细就不适合当侍卫。

可要把小细一个人丢在外面,李臻也不干,那可是他兄弟,姚大叔临死前把他托付给自己,自己怎么能不管他?

而且小细传球很精妙,能让自己在关键时刻得分,他必须要加入马球队。

想到这,李臻便对武攸绪道:“武大哥难处我能理解,这样吧!我另找上官舍人想办法,让她不要再为难武大哥。”

武攸绪心中歉疚,拍了拍李臻的肩膀,便快步去了。

李臻又返回了太初宫,他现在主要在太初宫内当值,跟随在女皇武则天周围,可以进入宫内比较隐秘之处,这也是贴身侍卫的特权,当然危险也比较大,周围女人太多。

张曦给他说的那个赵重元就是在贞观殿附近出事,几乎成了废人,在家躺了三个多月才恢复了元气,最后被打去长安守大明宫,这件事是宫中隐秘,李臻因为当了皇帝的千牛备身才得知。

李臻走进宫殿便倍加提高警惕,时时刻刻注意周围的动静,稍不留神就可能会被黑暗处伸出的几只手拖进去。

这时,他看见上官婉儿的贴身侍女小娥,连忙笑着跑上去,“小娥姐!”

小娥就是那个圆脸宫女,比李臻还小两岁,一看见他脸就红,然后越来越红,最后看她脸红的程度就能推断她和李臻谈了多久。

小娥听见李臻的声音,脸蓦地红了,羞羞答答转过身,“李侍卫,什么事啊?”

“我有急事向见见上官舍人,你帮我传个话。”

“嗯!她正好从圣上房里出来,你跟我来!”

小娥低着头慢慢往前走,可走着走着,她仿佛一下子不会走路了,身子歪歪扭扭,眼看要摔倒。

恰好此时,上官婉儿从走廊那边匆匆走来,身后跟着五六个宫女,手中捧着奏卷,她看见了小娥领着李臻,便笑道:“李公子是来找我吗?”

“是关于马球队之事,但如果舍人很忙,我就不打扰了。”

“说几句话的时间总是有的,你跟我来!”

上官婉儿当然也很关心自己的马球队,就在刚才圣上还在问她,马球队有没有成立了,就算李臻不来,她也要去找他。

“怎么样,人都找齐了吗?”

李臻点点头,“现在已经有六人了,还差最后一人,就是我兄弟姚熙之事。”

“我已经给兵部和武攸绪都打过招呼了,难道有问题吗?”上官婉儿略略有点不高兴,她能感觉出来,好像事情没有办成。

李臻便将武攸绪的难处说了一遍,上官婉儿也有点为难了,她当然知道这里面的规矩,除非是圣上开口,否则谁都不可能一手遮天。

但她也明白,既然李臻还为这件事找她,就是希望她能帮忙到底,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岂不是丢她上官婉儿的面子?

上官婉儿沉吟片刻又问道道:“你兄弟有没有什么特长,比如做菜、园艺之类?”

李臻想了想到:“他会一点医术!”

“那就让他进御医房,我来找沈南谬安排。”

上官婉儿当即立断,反正也只是为了便于训练马球,临时在宫中呆几个月,这点小事她还是能办到。

...

...

第125章 牛刀小试

在皇城西面羽林军的马球场上,一支刚刚成立的马球队开始了第一天的训练。

李臻是这支七人马球队的领,他的目标是将人数扩展到十人,五名正式马球手,另外五人后补。

马球场一角,李臻正在给众人交代他制定的规矩。

“每天早晚各练一个时辰,除非有公务外出,否则绝不能缺席。”

“我并不指望这次马球大赛能夺冠,但我希望能有一席之地。”

李臻所指的一席之地,就是进入前十,可要在近两百支马球队中进入前十,谈何容易,李臻心里也明白,但他要争取。

六名马球手排成一列,身材最高的是来自千骑营的裴宽,他只有十六岁,但长得魁梧异常,比李臻还高一个头顶,肩膀尤其宽阔,令人感到山一般稳重。

虽然长得高大魁梧,但裴宽却来自著名的闻喜裴氏,老牌世家,也注定了他不会是一介莽夫,裴宽文武双全,外粗内细。

李臻让裴宽和酒志打左右防御,他看中了他们两人宽大的身材,让他们负责已方后场防守。

而左右翼交给了李林甫和孙林,两人主要是负责拦截和传球,和李林甫一心一意巴结上官婉儿相比,孙林参加李臻的球队是为了还李臻的人情。

一是李臻在敦煌救过他兄长孙礼的性命,其次是李臻协助他兄长破了断潭案,使他兄长再次被升为大理寺丞,出于感激,孙林在得到邀请后,毫不犹豫地加入了李臻的球队。

至于两个后补是叶巢和小细,叶巢是赵秋娘的三徒弟,和李臻同岁,长得又瘦瘦高高,看起来对任何事情都漫不经心。

叶巢头又稀又黄,皮肤惨白,其实就是有一点白化病,他现在也是千牛侍卫,虽然他本人无所谓,但他的父母却十分激动。

小细是唯一一个不是以侍卫身份出现在球场上的人,上官婉儿安排他进了御医房,挂名为席御医沈南谬的徒弟。

他身坯倒是长得蛮壮实了,可惜身高不够,在又高又大的千牛侍卫们面前,他就像个小孩一样。

但马球队的核心是射球手,可以说,左右翼就是为射球手服务,所有马球队都是围绕着射球手来和对方作战,射球手的得分能力直接关系到比赛胜负和这支马球队的排名。

李臻自然是这支马球队的射球手,是场上队长和球队的核心。

李臻训了几句话,便喝令道:“开始练习射球和防御!”

六人翻身上马,分为三助进行射球和防御的对练。

这时,李臻目光向马球场的另一边瞟去,马球场的另一边也有一支马球队在训练,那应该是薛怀义的马球队。

此时薛怀义就站在球场边冷视李臻他们的训练,自从冬狩返回后,薛怀义就显得十分低调,默默无闻,再也看不见他从前的嚣张气焰。

事实上,这也是他近十年来的第一次低调,薛怀义侍奉武则天已快十年。

十年来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宫内宫外飞扬跋扈,人人都在争先恐后地奉承他,连武三思、武承嗣都要抢着给他牵马拽蹬。

尽管这两年他也感觉圣上不再像从前那样重用他,但他并不太在意,继续嚣张跋扈,为所欲为,直到韦团儿被处死,薛怀义才终于有了一点畏惧之心。

而圣上把弥勒舍利供奉在少林寺而非他的白马寺,也让薛怀义在大雷霆后,有一丝莫名的恐惧。

这时,他远远听见有人在大喊:“李臻,打得好!”

原来李臻在给他的几名手下做击球射门示范,薛怀义嘴角不由抽搐一下,他心中对这个李臻充满了仇恨,正是他帮助上官婉儿扳倒韦团儿,使自己失去了一个重要的盟友,

“武延秀!”薛怀义忽然大喝一声。

正在球场上练球的武延秀连忙上前抱拳道:“大将军找卑职何事?”

武延秀是武承嗣之子,被封为淮阳郡王,同时也是左羽林军中郎将,长得一表人才,由于他父亲武承嗣被软禁在鹰犬坊,使他们一家老小都在拼命讨好薛怀义,恳请他能说服圣上把父亲放出来。

武延秀马球打得极好,他是薛怀义马球队的领,在去年的马球大赛中,他率领的马球队夺得第五名,足以使他扬眉吐气。

薛怀义瞥了一眼李臻,冷冷道:“那人太嚣张了!”

武延秀立刻会意,调转马头向李臻奔去,薛怀义也慢慢负手走了过去。

李臻正和同伴在球场上练习射门,马球的门就是在门板上挖出一个柚子大小的洞,双方各立一块木板,相距约千步,十名骑手在场地上较量,以打入对方门洞多寡来决定胜负。

虽然射球手是全队的灵魂,但绝不是只有射球手才能射门,所以每个人都需要掌握高的射门技巧。

去年李臻在敦煌就是以一记五十步外入洞的漂亮穿云球震惊全城。

但对于全国大赛的马球高手而言,三十步入洞实在是寻常之事,五十步入洞虽然有一定难度,但也有不少人能做到。

号称大唐马球第一高手的千骑营郎将窦仙云便是将二十枚铜钱叠放在地上,在奔驰中挥杆二十下,将铜钱一一射入五十步外的球洞,其精细准确,令人叹为观止。

“李侍卫打得很好啊!”

后面传来一声赞叹,李臻一回头,只见羽林军郎将武延秀出现在自己身后,他虽然脸上带着笑,但眼中却充满了冷意。

尽管武家并不太清楚李臻在毒经案中所扮演的角色,但李臻和舍利案有直接关系,正是李臻把影舍利给了武顺,导致武承嗣献影舍利获罪,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武承嗣被夺爵罢官关押,和李臻有关系。

也正是这个缘故,无论武芙蓉还是武延秀都对李臻充满了仇恨。

只是李臻有上官婉儿这个后台,又是圣上的贴身侍卫,他们才忍住心中的怒火。

李臻对武承嗣的子女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感,他抱拳淡淡道:“多谢武将军赞誉!”

武延秀心中更加恼火,他先是淮阳郡王,其次才是羽林军郎将,李臻应该称呼他殿下,而不应叫他将军,这种避高就低的称呼,显然是对他不尊重。

他心中虽恨,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又笑道:“我也来打一球,请李侍卫指教!”

李臻当然知道他无事不登三宝殿,又瞥见薛怀义就站在不远处,他心中冷笑,也故作欣然道:“欢迎武将军前来指点。”

他调转马头退到一边,李林甫眼中流露出忧虑之色,这个武延秀来者不善。

他上前对李臻低声道:“武延秀是羽林军中的五大马球高手之一,又是薛怀义的射球手,去年他们马球队夺得第五名,实力强劲。”

李臻点点头,“多谢提醒!”

这时,在马球场上练武射箭的羽林军士兵纷纷围拢而来,站在远处议论纷纷,很快众人便明白过来,这是武延秀在向李臻挑战了。

武延秀是羽林军的马球高手,众人皆知,而李臻虽是后起之秀,但他也只是以骑射出名,究竟马球水平如何,没有人见过。

不过按照惯例,骑射厉害之人,马球也不会弱,众人对他充满了期待。

武延秀已经在距离球洞五十步外放置了一只马球,这就意味着他要在五十步外射门了,这让周围所有人都激动起来。

武延秀冷冷瞥李臻一眼,他翻身上马,纵马疾奔,当战马奔过马球时,他侧身挥杆猛击,打出一记漂亮的长线球,一只黑影飞掠而过,马球精准地射入了球洞。

四周顿时响起一片掌声,连薛怀义也忍不住轻轻鼓掌,脸上露出赞许的笑容。

一般而言,五十步几乎就是马球手的极限了,最多也就是多一两步的差别,李臻或许可以和武延秀持平,若想越他,要么就是奔跑中击打飞球,但失败可能性太大。

就连第一高手窦仙云也不敢保证每球必中,他自己曾坦言,五十步外击打高球,能十球射中六球已算是挥出色。

对于李臻而言,是否过武延秀已经不是技术问题,而是政治问题,武延秀出面挑衅,薛怀义冷眼旁观。

他是该应战还是低调一点,和武延秀打个平手,给对方留一点面子,暂时不要树强敌。

李臻着实有点拿不定主意,就在这时,他目光一瞥,现不远处站着十几名宫女,中间簇拥着一个身穿紫色拖地长裙的年轻女子,正静静注视着这边。

李臻心中热血上涌,赛场如战场,他须维护球队和自己的尊严,他回头看了一眼酒志和小细,两人皆会意地点点头。

酒志可以长传,而小细的传球极为精巧,更重要是,他们和李臻配合多年,大家都已十分默契。

这也是李臻一定要让小细参加球队的缘故,不需要他每场比赛都上,只要他在关键时刻给自己传出好球。

李臻催马上了球场,酒志和小细跟随其后,四周已有人鼓起掌来,三人上场必然是打实战球了。

三人很快站成一个大三角的位置,酒志距离球门约五百步外,小细则在中间,李臻则距离球门约八十步。

这时,李臻高高举起球杆,示意球,常宽在场外猛地将马球向酒志掷去,酒志大喝一声,迎着球催马奔跑。

待球飞至眼前,他挥杆猛击,这一杆打得力量十足,马球腾空而起,向三百步外的小细射去。

对于酒志这样的防御手而言,他不需要多么精准,而在于力量,必须尽可能地将球打到前场去,所以一般都是由高大胖壮的人担任防御手。

马球打出一根高抛线,小细却不接第一杆,他心中默默计算球和力量,立刻调转马头奔跑,马球落地又高高弹起,度极快。

当马球第二次要落地时,恰好就在小细身旁,只见他用球杆轻轻一拨,马球转变了方向,向李臻横飞而去。

李臻早已准备就绪,他纵马奔驰,向五十步的射门点疾奔,这时马球的度不快不慢,位置不高不低,也不旋转,这是最佳的传球。

连武延秀的脸色都变了,那个瘦小子貌不惊人,但他对球和力量的掌控太精妙。

李臻大喝一声,五十五步外一记劲射,‘啪!’的一声脆响,马球如一条直线,精准无误地射进了球洞之中。

四周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声,掌声如雷,无数人大声高喊:“打得精彩!”

这一记射门不仅精彩绝伦,连传球也是巧妙之极,立刻将武延秀的定位球比了下去,李臻催马上前对武延秀拱手笑道:“武将军,承让了!”

...

第126章 新的任务

武延秀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重重哼了一声,调转马头而去。

不远处,薛怀义的脸色也极为难看,他比武延秀还要挂不住面子。

薛怀义本来就是市井无赖出身,十年来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去年出任陇右道大总管,率军出征突厥,相国李德昭出任长史。

他因和李德昭意见不合,盛怒之下大淫威,把堂堂相国逼得向他下跪求饶才肯善罢甘休。

今天一个小小的侍卫竟敢当众打他的脸,薛怀义心中怒火炽烧,冲上去指着李臻破口大骂:“你就是上官婉儿的一条狗,今天你竟敢辱我薛怀义,老子一定要让你生不如死!”

薛怀义的当众撒泼将球场上的千余羽林军侍卫都惊呆了,这和街上的无赖有什么区别?

李臻扭过头去,不理睬他,薛怀义愈加忿怒,他刚想拔刀杀人,这时,他身后传来一个年轻女人声音,“堂堂的梁国公、陇右道大总管、右卫大将军连一个球都输不起吗?”

薛怀义一回头,只见上官婉儿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虽然他素质低下,肆意妄为,但毕竟在宫中呆了近十年,他还是懂得趋利避害。

去年他对李德昭大淫威,就是上官婉儿把这件事告诉了圣上,令圣上大怒,下旨打自己五十鞭向李德昭赔罪。

也正是那件事,使他对上官婉儿又恨又怕,尤其韦团儿被处死后,他更不敢轻易招惹上官婉儿,薛怀义听上官婉儿用三顶大帽子来压自己,他只得强忍住心中怒火,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上官婉儿也不再多说什么,冷冷地望着他远去。

这时,众侍卫见薛怀义被上官婉儿一句话骂走,皆大感快慰,纷纷上前行礼,上官婉儿向众人笑着点点头,对李臻道:“李侍卫,圣上找你有事,跟我来吧!”

李臻连忙向众人交代几句,这才快步跟上上官婉儿,上官婉儿缓缓而行,她瞥了一眼跟在身后的李臻,声音轻柔地安慰他。

“你骑射高强,能让数万侍卫军对你心服口服,而且你还破了断潭案,你完全是靠自己的本事才走到今天,不要听某些人的血口污蔑。”

李臻点点头,“卑职不会放在心上。”

上官婉儿话题一转,又笑了笑道:“圣上是有事情交给你,你是想去面圣,还是听我转述?”

李臻心中微微一怔,如果有任务,应该是武崇训交给自己才对,怎么变成了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明白他心中的疑惑,便笑道:“圣上让我找一个得力之人,我便向她推荐了你,所以这件事就没有经过武崇训,我现在问你,你是跟我去面圣,还是让我来转述,你考虑一下。”

说完,上官婉儿一双美眸深深地注视着他,李臻没有多想,淡淡一笑,“我觉得还是不面圣更轻松一点。”

上官婉儿心中欢喜,她美眸秋波微转,轻柔地丢下一句话,“跟我来!”

李臻跟随上官婉儿来到位于凤仪殿的协政房内,这里是上官婉儿在宫中的官房,她每天在这里替武则天批阅奏卷,距离武则天的御书房不到百步。

上官婉儿让李臻稍等片刻,她则去了御书房。

这还是李臻第一次来上官婉儿的官房,官房由里外三间组成,连成一线,最外面是侍女们的听唤处,中间书房就是他现在所在之地,而里面一间则是她的临时休息处。

李臻不由向四周打量了一番,房间布置得很清雅,墙上挂着褚遂良和她祖父上官仪的书法,东西两侧是书架,架子上摆放着各种精美的摆设。

墙角则是一尊麒麟吞天香炉,从麒麟仰天的口中袅袅冒出轻烟,使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莲香。

北面靠窗是则一张宽大的书案,摆放着笔墨纸砚,还有十几卷各地送来的奏卷,而两边地上整齐地码放着上百只卷轴,有圣旨也有奏卷。

上官婉儿被封为舍人,按理,武则天的各种敕令和旨意应该是由中书舍人草拟,但现在全部都是由上官婉儿来草拟,所以她被称为内舍人。

不仅如此,她还要替武则天批阅奏卷,一些不太重要的政事都是由她来决断,事后再向武则天稍加汇报,这便使她权势极大,同时政务也非常繁重,每天都要忙到很晚。

这时,上官婉儿的贴身侍女小娥端着一杯茶慢慢走进来,她满脸通红地对李臻道:“李侍卫请坐下等候,我家姑娘马上就来。”

“多谢!”

李臻接过茶杯坐了下来,小娥正要退下,却又停住脚步对李臻小声说:“姑娘很少准外官进她这间屋子。”

李臻笑道:“小娥姐的提醒令我深感荣幸。”

小娥红着脸退下去了,李臻喝了一口热茶,耐心地等待。

......

御书房内,武则天正在批阅几份紧急奏卷,上官婉儿则静静站在一旁,不敢打扰圣上,这时,武则天放下笔,指了指旁边一堆奏卷笑道:“今天朝务特别繁忙,那些你就替我批了。”

“是!婉儿遵旨。”

武则天想到什么,又问她道:“李臻怎么没来?”

上官婉儿低声道:“婉儿让他在我房中等候。”

武则天‘哦!’了一声,意味深长看了上官婉儿一眼,笑道:“他就那么值得你信任吗?”

上官婉儿连忙行一礼,“婉儿不会看错人。”

武则天笑了笑,从桌上拾起一只封好的漆筒递给她,“昨天你给朕说的那件事,朕想了一夜,觉得有几分道理,这件事就交他去调查,这件事若真如你所言,朕会考虑你的建议。”

“多谢陛下!”

上官婉儿接过漆筒,慢慢退了下去,武则天闭眼想了想,她脑海里又浮现出李臻射豹时的潇洒身姿,那种武技的美感曾经令她怦然心动。

不过既然婉儿要用他,虽然有点可惜,但这毕竟是婉儿第一次提出要求,更何况自己曾答应过她。

......

李臻已经在喝第二杯茶了,这时,他终于听到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只见上官婉儿一阵风似的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两名宫女,各抱二十几支奏卷。

“让你久等了!”上官婉儿进屋歉然笑道。

李臻连忙站起身,两名宫女把奏卷放下便退了下去,上官婉儿取出绢绸擦了擦额头上的香汗,对李臻摆摆手,“到我这里就随意一点,请坐吧!”

李臻没有说话,他又坐了下来,这时他注意到上官婉儿手中拿着一只封好的漆筒,心中暗忖‘难道这就是她要给自己的任务?’

上官婉儿也回到自己座位坐下,她看了一眼李臻,轻轻咬了一下嘴唇,她本想告诉他,为什么他能坐在这里?但想了想,上官婉儿还是决定暂时不告诉他。

“有两件事情,一件事是明面上的事,你去嵩山少林寺,上次那颗弥勒舍利就供奉在那里,你去检查一下他们供奉的情况?”

既然是在交代任务了,李臻就不能坐在那里,他又站起身,答应道:“卑职明白!”

上官婉儿把漆筒递给他,“这才是真正的任务,地点还是嵩山,你现在不能拆,必须到了嵩山才能拆开,这件事非常隐秘,目前只有我和圣上知道,所以你只能一个人去。”

李臻默默接过了漆筒,上官婉儿又笑问:“你这一去至少要五六天,马球队你准备怎么安排?”

“我打算让李林甫为副队正,由他带领大家训练,他为人活络,不会和别人生矛盾。”

“好吧!由你来决定。”

上官婉儿站起身,慢慢走到李臻面前,凝视着他的眼睛,半晌才低声道:“不要让我失望!”

......

就在李臻离开太初宫后不久,武则天的贴身小婢严双儿偷偷溜到薛怀义所住的瑶光殿内,这里是薛怀义在宫中的诵经研佛之处。

薛怀义被上官婉儿一顿讥讽,憋了一肚子火回到内殿禅房,他不敢去找武则天诉苦,便将满腔怒火泄在服侍他的宫女和宦官身上。

他找个借口便用藤条一阵猛抽,十几名宫女和宦官被打得满地乱滚、哭喊连天,直到打断了藤条,他的怒火才稍稍平息,大吼一声,“滚!”

十几名宫女和宦官忍痛爬起,互相扶持着,一瘸一拐而去。

薛怀义坐在榻上喝茶,目光阴毒地凝望着墙角的刀架,脑海里在飞思索。

这时,一名宫女在门口怯生生道:“启禀佛爷,严姑娘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圣上的贴身小婢严双儿快步走了进来。

严双儿实际上就是韦团儿的替代者,年约十七八岁,服侍武则天也快十年了,是仅次于韦团儿的得宠侍女,韦团儿被处死,她就上位了。

严双儿身材略胖,容貌也不如韦团儿精致,不过她嘴很甜,很会讨武则天喜欢,更重要是她不识字,也就没有韦团儿的野心,武则天对她也比较放心。

但武则天怎么也想不到,早在去年秋天,严双儿就成了薛怀义的,整个身心都被薛怀义征服了,她比韦团儿还更加巴结薛怀义。

严双儿走进禅房便搂住薛怀义的脖子笑嘻嘻道:“我若告诉你一个重要消息,你怎么感谢我?”

薛怀义很不喜欢这个严双儿,看似聪明,实则头脑简单,比韦团儿差远了,实在无趣。

事实上,薛怀义对女人已经有点腻味了,相对女人,他现在更喜欢权力,只是女人是他攫取权力的必经之路,他不得不强打精神应付。

薛怀义眯眼一笑,“你的消息若让我满意,我就用你最喜欢的方式来报答你。”

严双儿眼睛一亮,眼中流露出渴盼之色,她立刻附耳对薛怀义低语几句,薛怀义一惊,“她们是这样说的吗?”

严双儿点点头,“我就在窗外,听得很清楚,不会有错。”

薛怀义恨得一咬牙,暗暗骂道:‘这个贱人!’

他又连忙哄骗严双儿,说圣上很快就要过来,现在不方便,晚上再好好报答她,严双儿和他亲昵了一会儿,只这才恋恋不舍去了。

严双儿刚走,薛怀义立刻写了一张纸条,找来自己的心腹宦官,把纸条交给他,低声嘱咐他几句,最后道:“你告诉她,情况有点不妙,圣上已经....醒悟了,她必须立刻动手!”

........

...

第127章 牵魂之术

嵩山属于伏牛山余脉,方圆千里,北瞰黄河、洛水,南临颍水、箕山,东接中原,西连神都洛阳,素有‘嵩高惟岳,畿内名山’之称。

这里风景秀丽,随处可见奇峰异岭,山内宫观林立,寺院众多,被誉为中原第一名山,同时也是天下五岳之中岳。

由于是独自一人南下,李臻没有骑他的名马赤烟雪,而是骑一匹普通的战马,两天后,李臻抵达了登封县。

登封县是一座中县,城内有居民数千户,城池不算大,不过县里商业倒也繁荣,酒肆客栈众多,到处可见前来嵩山游玩的读书人和达官贵人。

李臻牵马进了北城,来到一家占地颇大的客栈前,两丈高的旗幡上写着四个斗大之字:太室客栈,紧靠着客栈还有太室酒肆,好像是一家。

他走刚到门口,一名伙计便热情地迎了上来,“公子要住店还是吃饭,小店都有,住宿干净,饭菜可口,包公子满意。”

李臻见酒肆内生意不错,便点点头,“先住下吧!”

李臻要一间上房,关上门,这才从包里取出漆筒,他在路上就打开过了,知道了自己的任务,他取出卷轴再一次细看,上面是上官婉儿的笔迹,只有短短一句话,‘查清韦什方底细’。

至于韦什方是什么人,住在哪里?都没有细说,就是让他自己去打听。

这时,外面有人敲门,李臻连忙收起卷轴,上前打开门,只见伙计端着个炭盆快步走进来,炭盆已经点燃,旁边还放了十几颗炭,伙计笑道:“我们小店的房间通风很好,从未有烤炭火中毒事件,公子晚上也不用熄灭它。”

“多谢了,小哥,我想打听一个人。”

伙计笑了起来,“一看公子就是知道是第一次来嵩山,公子尽管问,小人知无不言。”

李臻沉吟一下问道:“你知道韦什方是什么人吗?”

伙计脸色一沉,居然连韦真人都不知道,还敢直呼真人大名,这不是耍自己吗?

他心中很不高兴,转身就走,李臻连忙一把拉住他,又摸出一把及时塞在他手上,“我真不知道,小哥不要生气!”

伙计看在钱的份上,才稍稍原谅了李臻的无知,他连忙关上门,惊诧地问道:“公子居然连大名鼎鼎的韦真人都不知道?”

李臻摇摇头,“我是第一次来嵩山!”

“不是!莫说嵩山,就连神都洛阳也是无人不知,甚至整个天下都知道,公子怎会从未听闻?”

李臻着实感到汗颜,他又取出两枚金币塞给伙计,“我今年夏天才从敦煌过来,确实不知。”

“如果是夏天才从敦煌来,那就可以理解了。”

两枚金币使伙计的态度更加和颜悦色,恨不得什么都告诉他。

“韦真人据说是三国赤乌年间出生,在嵩山修炼了五百年,已是得道仙人,今年春天与河内老尼一起受到天子接见。”

李臻听到这个韦真人有五百岁了,又比肩河内老尼,他顿时心生轻蔑,他知道河内老尼是个招摇撞骗的老妖婆,这个韦真人估计也是个妖道。

“然后呢?”

“韦真人的鬼神之术令天子折服,夸赞他堪比广成子,又赐他武姓,还封他为相国,但他只做了一个月相国,便弃官回了嵩山。”

李臻眉头微皱,这个韦真人居然被武则天赐为武姓,还封为相国,他不由有点暗暗吃惊,若不拿出点真本事,武则天怎么可能封他为相国?

李臻又追问道:“他有什么法术?”

伙计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他也说不出清楚,胡编一通倒是可以,可他得了李臻的好处,也不好意思胡编乱造。

伙计想了想便对李臻道:“要不公子先去吃饭,我打听到准信再来告诉公子。”

李臻见时辰已不早,天快要黑了,便起身笑道:“好吧!先去吃饭。”

酒肆和客栈是一体,李臻从后门走进了酒肆,一楼基本上已坐满,人声鼎沸,热闹异常。

他又上了二楼,二楼人也不少,不过还有几张空桌子,他找张空桌子坐下,点了四五个菜,要了一壶酒。

就在这时,刚才的伙计快步走来,低声对李臻道:“公子看见靠窗那个穿红袍的中年人了吗?”

李臻端起酒杯向窗边看去,只见靠窗边站着一名中年男子,皮肤稍黑,长得颇为富态,头戴纱帽,身穿褚红色宽袍,独自占据一张桌子,桌上摆满了酒菜,他一个人自斟自饮,后面却站着四五名家仆。

伙计又接着说道:“此人姓刘,巴蜀简州人,他就是去找韦真人,公子不妨和他聊聊。”

“这....有点唐突吧!”

“不妨,他中午到处找人问洛阳的情况,却一直没有问到,公子不是从洛阳来吗?相信他会很愿意和公子聊天。”

李臻点点头,端起酒杯慢慢走了上去,笑道:“又遇到了刘兄!”

中年男子见李臻陌生,不由一怔,“你是....”

“在下洛阳李凡,中午见刘兄在打听洛阳情况,正好我那时有点事情,未能和刘兄一叙。”

中年男人听他从洛阳来,顿时有了兴趣,立刻起身拱手道:“我是简州刘洪,原来李公子是从洛阳来,来!来!快请坐!”

正如伙计的判断,这个姓刘之人很想了解洛阳的情况,听说李臻是从洛阳过来,他立刻热情邀请李臻同坐,又让家仆把李臻的酒菜端过来。

李臻给他倒了一杯酒笑道:“刘大哥怎么想急着知道洛阳之事?”

“哎!是我的一个亲戚托我打听,我在嵩山办完事就直接从南阳回巴蜀了,不打算去洛阳,所以想在这里打听一些洛阳之事。”

李臻知道其实就是他自己想打听,假借亲戚之名,便笑问道:“刘大哥想打听什么消息?”

刘洪压低声音道:“我听说魏王被关押了,这件事是真的吗?”

李臻一怔,这件事他居然不知道,但又一转念,这件事本来就是朝中隐秘,绝不会真实情况告诉民众,洛阳坊间只是各种传闻,更何况远在巴蜀,此人不了解情况也是在情理之中。

李臻便点点头,“魏国确实被关押了,不过过年后或许会放出来,但他的仕途已经完了,只能在家中度过残生。”

李臻说得是实情,武承嗣被关押在鹰犬坊不会是长久之计,武则天念在姑侄的份上或许饶他一次,但肯定不会再用他,只能是把他放出来。

他又笑问道:“莫非刘大哥和魏王是亲戚?”

刘洪慌张摇头,“与我无关,是我亲戚,嗯!他和魏王的假子有点生意往来,想了解一下.....”

他忽然觉得没必要给李臻说这么多,他立刻闭上嘴,好一会儿,他给李臻倒了一杯酒,这才岔开了话题,“李公子是来嵩山游玩吗?”

李臻笑道:“我是来寻仙访道,据说嵩山有个韦真人仙术无边,我慕名前来。”

刘洪呵呵一笑,“仙术无边倒不至于,不过他的牵魂术确实神妙,据说连天子都亲身体验过。”

李臻顿时饶有兴趣地问道:“什么牵魂术,刘大哥能给我说说吗?”

“这.....”

刘洪想了想,觉得说一说没什么妨碍,也正好回报一下对方告诉自己魏王情况,他便压低声音道:“这个韦真人有神鬼之术,他可以把去世亲人的魂魄请来和你相见,甚至把先祖之灵也能请来,这就叫牵魂术!”

李臻故作惊讶道:“居然还有这样的仙术?有效果吗?”

“怎么没有效果,很多人都亲身体验了,而且心服口服的付了钱,很贵啊!一次要收百两黄金。”

“这不是要大财了?”

“差不多吧!我们简州就至少有五名富人来试过了,而且人家先只收十两定金,见到亲人灵魂后再付其余九十两。”

“如果说没有看到灵魂,不肯给呢?”李臻又笑问道。

刘洪冷笑一声,“这就叫不知死活了,去年关中就有这么一个人,找百般借口不肯付钱,结果韦真人把索魂符贴在他家大门上,一夜之间,全家就无声无息而死,这件事传开后,再没有人敢赖帐不给。”

刘洪长长叹了口气,又道:“连圣上都夸韦真人是广成子,有些原本不相信他的人也不得不信了,据说他的价格已经涨到一百五十两黄金,而且必须一次性付清韦真人才肯施法术,一百五十两黄金,那可是一千五百贯钱啊!”

这个刘洪千里迢迢赶来嵩山,就是来找韦真人施牵魂术,他能够再见一见他已死去了十年的儿子,可是他又实在舍不得这个钱,使他一直左右为难,在这里住了三天也拿不定主意。

李臻已经完全听明白了,如果这个刘洪所言是实,那至少说明了以下两点:

第一,这个韦真人有很硬的后台,所以他借用索魂符杀人后,官府不敢过问。

第二,这个韦真人实施法术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敛财。

或者说,是他的后台利用所谓牵魂术来敛财,进宫面圣不过是为了给他镀一层金,骗取更多的人来找他。

这也说明,这韦真人的后台就是武则天身边之人,那究竟会是谁呢?李臻觉得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

第128章 登封夜袭

入夜,李臻躺在榻上辗转反侧,苦苦思索他的嵩山任务,他心里已经明白,他这次来嵩山调查的并不是韦方什本身,而是韦方什背后之人。

但令李臻感兴趣的却是这个韦真人的牵魂术,他想起了历史上李隆基在方士的帮助下见到杨玉环魂魄的记载,当时方士所用的法术无疑就是牵魂术。

这个世界上真有什么魂魄相见吗?李臻想到了自己,他不由苦笑一声。

其实他并不是怀疑法术本身,而是怀疑这个韦真人的动机,一个自吹自擂活了五百岁的所谓‘嵩山真人’,一个以敛财为目的的得道方士,李臻不得不把‘妖道’这顶帽子戴在他头上。

李臻实在想不通,堂堂帝王之尊的武则天,竟然会被这些‘河内老尼、嵩山方士’之流所迷惑?还不惜赐给相国之位,她就不怕被天下人耻笑?

一阵睡意袭来,他的思绪开始迟钝了,就在李臻的意识渐渐变得朦胧之时,他忽然隐隐听见‘啊!’的一声惨叫,声音很低微,但他却听得清清楚楚,李臻心中一惊,睡意顿消。

他伸手抓过枕边之剑,一个翻身紧贴在窗前,身体刚刚离开床榻,‘嗖!嗖!’两支箭从窗外破空而入,钉在床榻之上,劲力十足,箭尾晃动不止。

李臻顿时被惊出一身冷汗,如果他没有听到那声惨叫,或者他再疑惑片刻,恐怕他已死在床榻之上了。

他慢慢伸手从床头摘下弓箭,抽出两支箭,一支箭咬在口中,另一支箭搭弓上弦,目光悄悄瞟向窗外,只见对面屋顶上蹲着两个黑影,端弩瞄准了他的房内,月光下看得格外明显。

这时他已听见外面走道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危机迫在眉睫,形势已不容他犹豫,他一侧身,拉弓如满月,两支连珠箭闪电般射出,只听对面屋顶上两声惨叫,两名弩手中箭从屋顶滚落。

‘砰!’的一声巨响,他的房门被踢开了,五六名黑衣人迅猛杀入,几乎就在房门被踢开的同时,李臻已一跃跳出了窗外。

他住在三楼,房子是层叠式建筑,窗外便是二楼的屋檐,他沿着屋檐向前疾奔。

但只奔出五六步,他便被迫停住了脚步,只见三个方向都出现了黑衣人,大约有十余人之多,手中皆拿着寒光闪闪的长剑。

李臻此时的退路只有左面,左面是高达一丈五尺的屋檐,但危险并不在这个高度,而在下面,又会有多少伏兵在等着他?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了破空之声,他眼角余光现一支箭向他疾射而来,李臻身体迅蹲下,一支弩箭从他头顶射过,对面屋脊上又出现一名弩手。

李臻不用剑劈开飞矢,而是蹲下躲箭自有他的用意,就在箭矢射过他头顶的同时,他身体已蜷成一团,从屋檐滚翻下去。

在身体即将翻下屋檐的瞬间,他的双腿猛地一蹬屋檐,身体迅展开,弹性十足,像只青蛙般越过了一丈宽的街道,撞进了对面房子二楼的窗户内。

客栈对面是一家杂货铺,夜里只有一个伙计守店,他住在后院,而李臻撞入了二楼是杂物间,堆满了卖不掉的陈年旧货,已经快散架的木桶,无法攀登的梯子,成为老鼠家园的被褥等等。

也不知多久没有人进来,积满了厚厚一层灰,李臻轰然撞入,惊散了一群鼠类的聚会,顿时灰尘弥漫,老鼠四散奔逃。

李臻几乎无暇顾及四周,他一个前滚翻窜到门口,一脚踢开门,向后院疾奔。

与此同时,二十几名黑衣人从客栈里冲出,他们分兵两路,一路撞开杂货铺的门,冲了进去,另一路则绕去杂货铺的后面包抄。

杂货铺后面便是城墙,有一条窄窄的通道,通道内潮湿阴暗,堆满了垃圾,肮脏不堪,李臻沿着墙根狂奔,心中却恼火万分。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狼狈,马匹包裹都丢在客栈,好在他在入睡前把漆筒内的命令烧掉了,否则被对方拿到,后果不堪设想。

心中虽然恼恨,但他却不敢有半点大意,对方都是武艺高强之人,明摆着要杀他,若是五六人他或许能对付,但对方有数十人,他除了逃跑之外,别无良策。

“在那里!”前面忽然出现了五六名黑衣人,堵住了去路,他一回头,只见后面也有十几名黑衣人追来。

通道宽不足五尺,左边是高达两丈的城墙,长满了青苔,右面是一户人家的后墙,却是用砖块修砌,没有门窗,使他无法冲进去。

李臻不由暗暗叫苦,他只有手中之剑和后背之弓,箭壶在他跳出窗户时丢掉了,他只能靠手中剑杀出重围,可是在宽不足五丈的通道内,他就算有再高的剑术也无法施展。

就在这危急关头,头顶上忽然有人低喊:“快爬上来!”

紧接着一条绳索抛了下来,李臻不假思索,将长剑咬在口中,抓住绳索便向上攀爬,情急之下,他攀爬得异常迅,几步便爬上城墙,回手一剑斩断了绳索。

他眼前站着一名身材娇小的蒙面女子,身穿黑色武士服,后背两支细剑,她刚才的声音使李臻感觉很熟悉,初看之下他还以为狄燕,但再细看却现不是。

女子敲了他一记,笑道:“什么呆,快跟我走!”

“秋娘大姐!”李臻忽然听出了她的声音。

女子‘嗤!’的一笑,拉开了脸上的面巾,正是赵秋娘,她却没有时间给李臻解释,“跟我来!”她拉了李臻一把,向城墙另一边奔去。

李臻顺势探头向城下望去,却现通道内的黑衣人都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堆绳索。

李臻呆了一下,见赵秋娘已跑远,他拔足便追,渐渐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们翻下城墙,一口气奔出七八里,进入了一片树林,赵秋娘终于停住了脚步,靠在一棵树上微微喘息。

李臻也靠在一棵大树上喘息,一边诧异地问道:“秋娘大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赵秋娘摆摆手,“你小子.。别多问,等我.。喘口气再说!”

这时,李臻再回想今晚的刺杀,令他心中依旧感到一阵阵余悸。

虽然从前也经历过类似的遭遇,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惊心动魄,对方显然是要置他于死地,他的小命就差点丢在登封县了。

想到这,他心中对及时出现的赵秋娘充满了感激,不过他还是感到奇怪,赵秋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时,赵秋娘已缓过气来,又恢复了她一贯的诱惑本色,她靠近李臻,用肩头轻轻顶了他一下,眼媚如波地笑道:“阿姐救了你的性命,你小子准备怎么报答?”

李臻实在了解她,表面看似和自己很亲昵,但他若敢有非份之想,一定会抓得满手是刺,他也笑嘻嘻道:“小弟准备以身相许,以报答大姐的救命之恩!”

“去!什么时候学得这般油滑了。”

赵秋娘脸一红,在他肩头狠狠捶了一拳,笑骂道:“你小子居然想占我的便宜,做梦吧!”

“是大姐想占我的便宜好不好?”李臻满脸无辜道。

赵秋娘虽然很喜欢这个小弟,却不打算把玩笑继续深入下去,她转身在一块大石上坐下,从腰上摘下酒葫芦喝了两口,又扔给了李臻,“喝点酒御御寒,这里可比洛阳冷。”

李臻也感到嵩山的寒意,他灌了几大口酒,一股暖意从他体内涌出,身体顿时舒服了不少,他在赵秋娘身旁坐下,问道:“秋娘大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就知道你小子要先问这个,却不关心是谁想刺杀你?”

“我当然关心,不过我更关心秋娘大姐。”

“你小子越来越油嘴滑舌了,等回头我告诉你大姊,让她好好收拾你!”

赵秋娘说笑了两句,但她也知道,她需要向李臻说明自己在这里出现的原因。

“我接到一个活,护送一对长安豪富兄妹来嵩山少林寺上香,其实他们自己就有护卫,但我对嵩山很熟悉,所以朋友便把我介绍给他们。”

李臻心中一动,连忙问道:“莫非是王元宝兄妹?”

“你怎么知道?”赵秋娘惊诧地望着他。

说到长安的富豪兄妹,李臻本能地想到王元宝,而且王元宝曾给他说过,他们王家在少林寺供有香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王轻语,李臻心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期待。

其实李臻和王轻语接触并不多,也谈不上什么感情,只是王轻语的美貌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而且王轻语曾经帮助过他,使他总觉得还欠王轻语一个人情。

“我认识他们兄妹,在高昌时就认识。”

赵秋娘笑了笑又继续道:“是我的一个徒弟现你被人盯上,但我们也只有三个人,打不过那些黑衣人,所以只能寻找机会救你。”

“秋娘大姐,那些黑衣人是谁派来的?”李臻沉吟一下问道。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们可以一个个排除,你要不要听听?”

“秋娘大姐肯说,小弟当然洗耳恭听。”

赵秋娘脸上笑容消失,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她沉思片刻道:“今晚刺杀你的黑衣人一共有二十四人,个个武艺高强,虽然很多王公贵族都有护宅家将,但类似今晚黑衣人这样实力的组织也只有七个。”

...

第129章 护队保镖

很久以来,李臻一直以为各种秘密组织只是武侠小说上的渲染,很简单,侠以武乱禁,大唐王朝是不会允许江湖组织和武林门派合法存在。

直到后来他才渐渐明白,各种秘密组织其实一直存在,只不过它是权力的副产品,为权力斗争和利益争夺服务,而不是那种然于官府的武林门派。

大唐游侠众多,很多武艺高强的游侠被权贵用厚利招揽,逐渐沦为他们的鹰犬,各种依附权贵的秘密组织也就孕育而生。

李臻也曾听李林甫说起过神都洛阳的各种秘密组织,不过李林甫也只是泛泛而谈,他也说不清楚,如果赵秋娘肯告诉自己,他当然愿意洗耳恭听。

赵秋娘笑了笑道:“天子的内卫、薛怀义的白马宫、武三思的武将堂、武承嗣的武氏家将、太平公主的太平府、上官婉儿的上清楼,还有来俊臣的黑吏,这是神都最有名的七大秘密组织,你认为今晚刺杀你的是哪一个?”

李臻和上官婉儿的上清楼以及来俊臣的黑吏打过交道,而且他也知道,李旦和李显都各自有支持者,只是从来不显山露水。

他沉思片刻道:“我觉得可能是薛怀义的白马宫。”

赵秋娘却摇了摇头,“薛怀义的白马宫内全是武僧,而今晚之人不是和尚,所以他们不是薛怀义派来。

也不是内卫和上清楼,来俊臣的黑吏都身着镶银边的皂服,比较容易辨认,所以只有三个可能,武三思的武将堂、武承嗣的武氏家将和太平公主的太平府。”

事实上,李臻觉得武三思不太可能,毕竟武三思在佛经舍利案中和上官婉儿是盟友,他们不会这么快翻脸,而来俊臣是薛怀义的人,他倒有可能,黑吏也可以换装,不一定总穿银边皂服。

至于太平公主,李臻还没有和她打过交道,不能肯定,倒是武承嗣和自己有仇,会不会是武芙蓉想借机除掉自己?

李臻又问道:“秋娘大姐知道嵩山韦真人吗?”

“怎么可能不知?”

赵秋娘冷笑一声,“这个妖道在神都掀起了多大的风浪,居然还想当相国,惹得群臣愤怒滔天,天子只好被迫令他辞职,他也抽身回嵩山,却在嵩山混得风生水起,王元宝兄妹不就是为他而来吗?”

李臻并没有吃惊,只是淡淡笑道:“他们不是去少林寺上香吗?”

“那只是借口,他们的真正目的是去嵩南观见这个韦真人。”

这时,李臻站起身长长伸了一个懒腰,他听见远处传来一声长长的**鸣,东天空已泛起鱼肚白。

李臻想了想,便对赵秋娘笑道:“秋娘大姐,不如让我也跟着你吧!就当你多了一个手下。”

........

王氏兄妹的上香队伍大约有四十余人,十几辆大车,除了十几名家仆侍女外,其余三十人都是护卫保镖。

赵秋娘是洛阳地头蛇,在洛阳附近人脉众多,王元宝又出三百贯钱,聘请赵秋娘护卫他们前往嵩山。

赵秋娘带了两个徒弟随行,不过第二天队伍出时,赵秋娘身边又多了一个徒弟,赵秋娘是信得过之人,护卫领也没有把这个多出来的徒弟放在心上,他大声吆喝着,命令手下弟兄搬运物品上车,准备出了。

李臻的马和皮囊已经从客栈取回,昨晚刺杀他的黑衣人已无影无踪,问了不少人,都不知道昨晚出现了一群黑衣人,就仿佛他们凭空消失一般。

李臻换了一身武士服,实际上武士服和平常穿的襕衫差不多,两边开叉,便于骑马走路,下身穿长裤,腰束革带,脚蹬一双长筒皮靴,后背弓箭,腰佩长剑,显得十分精神抖擞。

赵秋娘的另外两个徒弟李臻都认识,其中一人就是在大姊酒铺前被他打伤的无赖头子,名叫张炜,虽然已时隔半年,但他见到李臻,还是有点尴尬,一直低头不语,不过就是他现了跟踪李臻之人。

另一人叫做林擒虎,是赵秋娘的三徒弟,长得极为威猛,使一根五十斤重的铁棍,他不骑马,而是步行护卫。

这时,王元宝从客栈内快步走出,他妹妹王轻语跟在身后,她穿着一条色彩艳丽的银泥黄罗裙,上身穿着襦衣,肩上披着红帛,因为外出旅行的缘故,头上戴着一顶帷帽,轻纱遮住了她的容颜。

待王氏兄妹各自上了马车,车队启动,缓缓向嵩山少林寺方向进。

.......

少林寺距离登封县约四十里,大部分是山路,车辆行走十分缓慢,到中午时,队伍只走了一半的路程。

路过一片松林时,护卫领被王元宝叫了过去,片刻,他回头大喊道:“老爷有令!就地休息。”

马车停在路边,侍卫们纷纷进松林内休息,李臻也牵马进了松林,在松林边缘找了一块大石坐下。

这时,赵秋娘走过来,给了他两块肉饼和一壶酒,坐在他身边笑道:“堂堂的贞观殿散卫,开国县男爵,居然化身为我的徒弟,不觉得委屈吗?”

“当秋娘大姐的徒弟,有什么可委屈的。”

李臻笑了笑,他又惊讶地问道:“秋娘大姐怎么会知道我是贞观殿侍卫?”

赵秋娘也现自己说漏嘴了,她随即淡淡一笑道:“我还能怎么知道,你大姊告诉我的呗!”

李臻着实感到奇怪,大姊只知道他是皇帝的贴身侍卫,但具体什么岗位,他从未告诉过大姊,就连张曦也不可能知道,这是宫中机秘,只有内部侍卫才清楚,赵秋娘怎么知道?

他刚想再问,这时远处护卫领在叫赵秋娘,赵秋娘便将手中的胡饼也塞给了李臻,笑道:“能者多劳,都给你了!”

她站起身快步向松林外走去,李臻咬了一块肉饼,望着她背影走远,心中充满疑惑,她怎么会知道宫中的机密?

这时,李臻若有所感,他一回头,却见王轻语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李臻慌忙起身抱拳行礼道:“王姑娘,好久不见了。”

王轻语慢慢走上前,秀眉轻轻一挑问道:“车队出之时我就看见你了,我就在想,你什么时候会来见我?结果最后是我来找你,是不是我们王家得罪了你,让你怀恨至今?”

李臻勉强笑了笑,他能体会到王轻语话语中的不满,这可让他怎么回答?

“王姑娘言重了,王家并没有得罪我,我没有忘记王姑娘把影舍利给我,也没有忘记令兄对我大姊的帮助,我和王家没有仇恨!”

王轻语听他还记得舍利之事,脸色稍稍好看一点,但语气中依然有一丝不满,“那你为什么不过来打个招呼?就像陌路人一样,我们兄妹就那么不值得你交往吗?”

一个个如同弩箭一般尖锐的问题,使李臻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抵御盾牌了,这时,赵秋娘缓缓走过来。

“王姑娘,你错怪李公子了,我觉得他并不是不想和你们交往,而是他觉得自己身份略略低微了一点,毕竟他是我雇来的帮手,而你们是东家,王姑娘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臻简直哭笑不得,赵秋娘竟然帮他找了这个借口,以后被王轻语知道真相,自己又该怎么解释?

不过这个借口似乎有了效果,王轻语脸色更加和缓了,问李臻道:“是这样吗?”

李臻看了一眼赵秋娘,见她转过脸去,不理睬自己,他只得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赵秋娘给他找的借口。

王轻语用一种责怪的目光望了他半晌,又道:“你和赵馆主之间的交易我不管,但作为老朋友,我想请你喝杯茶,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李臻不好再拒绝,便欣然点头答应,“那就打扰王姑娘了!”

......

李臻走进了王轻语的马车,从外面看,王轻语的马车并不华丽,只是略显宽大,但马车内却是另一个天地,就是一间移动的屋子。

虽然布置得并不算金碧辉煌,但也极为考究,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车壁用色彩艳丽的蜀锦装饰,车厢内并没有看见香炉,却流动着一种淡淡的幽香。

靠车窗摆放着一张紫檀木小桌,固定在车壁上,小桌上放着一只白玉花瓶,花瓶内斜插着几株淡黄色的腊梅,腊梅开得正艳。

“请进来坐!”王轻语满脸笑容地邀请李臻进她的马车。

一名十一二岁的小丫鬟上前替李臻脱了鞋,换上一双厚软的绒鞋,李臻这才走进车厢,在小桌旁坐下,他看了看自己身后,角落里堆放着几十卷书。

“路上无聊,看看书消遣!”王轻语坐在李臻对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

李臻这才注意到她的容颜,依旧是那般美艳无双,俨如一朵刚刚绽放的白牡丹,只是和上次长安相见,略有几分清减,但更显得她楚楚动人。

这时,小丫鬟给他们上了茶,李臻端起热气腾腾地茶杯喝了一口茶,笑道:“上次王姑娘送我影舍利,我一直没有机会.....”

李臻话没有说完,便见王轻语向自己急使一个眼色,他心中一怔,不由回头望去。

...

第130章 嵩南小镇

小丫鬟开了门,只见王元宝出现在门外,他满脸笑容,“贤弟,好久不见了!”

李臻连忙起身向他行礼,“小弟见过王大哥。”

王轻语却十分不高兴,自己刚把李臻请到车厢,兄长就赶来了,他是什么意思,连自己交友也要干涉吗?

王元宝仿佛没有看见小妹阴沉的脸色,他呵呵一笑走进车厢内,向李臻行一礼,“贤弟请坐!”

他自己大大咧咧盘腿坐下,小丫鬟连忙给他也倒了一杯茶,王元宝刚刚得到消息,李臻竟然也在队伍中,而且被他小妹请去车厢,这令王元宝又气又恼,上次小妹擅自把影舍利送给李臻,已经令他火冒三丈,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居然又出现了。

不过王元宝的表面功夫做得极好,心中再恼火,也绝不会在李臻面前表露出来,当然,他的心思瞒不过王轻语,王轻语冷冷坐在一旁,一言不。

王元宝也不看小妹,满脸堆笑地问道:“贤弟最近在忙什么?”

这段时间王元宝在长安,他不知道李臻进宫做了侍卫,而且被武则天看中,升官封爵,王元宝还以为他在南市谋生。

李臻欠身笑道:“就是一个闲人,偶然帮大姊卖酒,但大部分时间都在闲逛,交结朋友,这次秋娘大姐请我帮忙,跟他来保护几名去嵩山的香客,没想到竟然是王大哥,真是太巧了。”

“确实很巧啊!看来我们是有缘分,哈!哈!”

王元宝干笑两声,眼角余光却瞥向小妹,见她居然拿起一卷书,全神贯注地看起书来,他心中暗暗恼火,这不是明摆着不给自己面子吗?

李臻却看出了他们兄妹之间的芥蒂,他也觉得浑身难受,不想参与在他们兄妹之间,他便起身拱手对王轻语笑道:“多谢王姑娘的茶,我还要去整理一下东西,马上要出了。”

王轻语也盈盈起身,歉然道:“轻语待客不周,没有能好好招待公子,很抱歉!”

李臻笑了笑,又向王元宝点点头,穿上自己皮靴,便跳下车去,他刚下车,便听见车厢内传来王元宝极为不满的声音,“什么叫待客不周,小妹,你是在说我不该来吗?”

“哼!你为什么来,你心中肚明!”王轻语也似乎火了,毫不客气顶撞兄长。

“你把话说明白,什么叫我心知肚明!”

“他是我的朋友,我请他来喝杯茶,你干涉什么?还有上次我明明就在洛阳,你为什么告诉他,我回长安了?”

半晌,才听王元宝冷冷道:“你对他太垂青了,你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他的人情我已经还了,我就明着告诉你,我绝不会再允许你和他来往!”

“你简直横蛮无礼!”

......

听到这里,李臻摇摇头,快步回到队伍中,找到了自己的马匹,他对赵秋娘歉然道:“秋娘大姐,我可能要先去一趟嵩南观,暂时就不去少林寺了。”

赵秋娘奇怪地问道:“你不是说,去少林寺正好有公务,那就不妨一起去好了,难道生了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

李臻想起王元宝的势利,心中着实不舒服,他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呆下去,又道:“我回来后再去少林寺,另外,烦请秋娘姐暂时替我保密,我是说在宫中做侍卫之事。”

赵秋娘似乎有点理解了,她轻轻点头,“我明白了,你去吧!”

李臻翻身上马,沿着西面一条小路疾奔,激起滚滚黄尘,渐渐地远去了。

车窗前,王轻语默默望着李臻骑马远去,她心中涌起一种说不出的失落。

......

韦方什其实是一名方士,访仙炼丹,长期隐居嵩山,但从三年前开始,他不再甘于寂寞,借助薛怀义的权势,强行占据了嵩山西南部的嵩南道观作为自己老巢。

嵩南观距离少林寺约五十里,原本是一座默默无闻的小道观,可自从韦方什成为观主后,这座道观便开始声名鹊起,在嵩山名气越来越大,又在去年重建,占地千亩,成为了嵩山数一数二的大道观。

半年前,韦方什被薛怀义举荐进京,嵩南观被武则天下旨改名为嵩南宫,地位更加然。

嵩南宫位于一座狭小的盆地内,道宫依山而建,层层叠叠向山上绵延,远远望去,飞檐斗拱,显得颇为壮观,尤其宫内最大的一座建筑:老君殿,看起来就俨如一座小型宫殿。

随着嵩南宫的强势崛起,一座小镇也随即在盆地内出现,实际上就是一条长约一里的街道。

街道两边酒肆、客栈、青楼、邸店、骡马店、药坊、杂货铺等等各种店铺林立,足有数十家之多,这些店铺一半以上都是嵩南宫的产业。

从各地赶来的香客、求道者、游玩的士子、求牵魂术的富豪随处可见,使店铺的生意十分兴隆。

次日中午,李臻骑马来到了嵩南小镇,他走了冤枉路,原本昨晚就可以到来,被一名樵夫指错了方向,使他至少绕道一百多里,他马袋中没有干粮,腹中饥饿,进了小镇,便直奔一家酒肆而去。

李臻被酒保迎进大堂坐下,立刻问道:“有什么现成的吃食?”

“回禀公子,有小葱羊肉饼,刚刚才做好,味美可口,五文钱一张。”

“先给我来三张填填肚子,再随意来几样特色菜,温一壶酒!”

“公子稍等,马上就来!”

酒保快步去了,不多时,端来三张羊肉嫩葱饼,喷香扑鼻,又摆上一壶酒,笑道:“公子先请用,厨房在烧菜,很快就来!”

李臻风卷残云般地吃掉两张饼,腹中才稍微舒服一点,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细细嘎了一口酒,眯眼打量其他客人。

虽然正是午饭时间,但堂内客人并不多,连他在内只有四桌客人,一桌是几名士子,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应该是来洛阳参加科举,抽空来嵩山游玩。

另一桌是几名皮毛商人,他们脚边堆放着几捆刚从山中收来的皮毛,而最靠外面一桌是五六名年轻道士,谈笑风生,声音很大,点了满满一桌酒菜,应该就是嵩南观的道士。

就在这时,门帘一挑,一名乞丐瘸着腿走进来,他看起来很年轻,只有二十岁左右,眉目颇为清秀,穿一件破旧肮脏的儒袍。

年轻乞丐刚走进店堂,便看见了聚在一起吃饭的道士,他脸色一变,转身便走,却被一名道士拎住脖领,“哟!这不是韩公子吗?怎么开始要饭了?”

道士用力一拽,将这名年轻乞丐拉得摔倒在地,几名道士皆大笑起来,另一名道士用脚踩住年轻乞丐的脸,满脸恶毒的笑容。

“你说你知道我师父牵魂术的秘密,四处宣扬,有几人相信你的话了?被打断一条腿还不悔改,今天道爷正好闲得没事,想把你的另一条也打断,你说要不要?”

年轻乞丐被踩住脸,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招摇撞骗,不得好死!”

几名道士大怒,跳起来便围着年轻乞丐拳打脚踢,他们下手狠毒,打得乞丐连声惨叫,最后晕死过去。

几名道士才拍了拍手,恶狠狠地骂了他几句,对一旁的酒肆掌柜道:“酒菜记在帐上!”几名道士随即扬长而去。

李臻在一旁冷眼旁观,这种事情他早已司空见惯,也不想仗义出手,况且他身负重任,不宜惹事上身。

几名道士走远了,掌柜才恨恨啐了一口,他对这些吃白食的道士也同样深恶厌绝,他又看了看躺在地上呻吟的乞丐,眉头一皱,对旁边酒保道:“给他一点剩菜,把他赶出去!”

酒保拿了两块道士吃剩下的面饼塞给他,“快出去吧!我们也要做生意。”

年轻乞丐慢慢爬起身,拄着杖一瘸一拐地走了,店堂内又恢复了安静。

这时,酒保把李臻的菜端来,李臻笑问道:“刚才有道士说,那乞丐知道韦真人的秘密,是真的吗?”

酒保嘴一撇,不屑道:“那乞丐是在胡言乱语,根本没人睬他,若是真的,早就被打死了,韦真人岂能容他,公子说是不是?”

“看他模样,好像是读书人,不是乞丐啊!怎么混得如此惨?”

“公子若有兴趣,去问他本人吧!他就住在小镇东面的破庙内..”

“王顺,你还啰嗦什么?”掌柜不高兴地打断酒保的话,酒保吓得吐了一下舌头,转身匆匆去了。

李臻也不再多问,端起一杯酒,眼中若有所思。

...

吃罢午饭,李臻牵马慢慢走过小镇,来到了小镇西面,一眼便看见了酒保所说的土地庙,建在低缓的山腰上,早已破败不堪,一半都塌掉了。

他牵马走上山腰,进了土地庙,庙内的泥塑早已被打碎,满地泥块,窗户也只剩两个空洞,地上长满了杂草。

这时,李臻听见旁边厢房内似乎有动静,便慢慢走过去,探头看了看,只见刚才的年轻乞丐正蹲在墙角,狼吞虎咽地吃着干饼。

李臻轻轻咳嗽一声,年轻乞丐吓得浑身一抖,慢慢转过头来,“你.。你是谁?”

李臻给了块肉饼给他,“我是路过这里,想问你几句话。”

年轻乞丐看见了肉饼,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把肉饼拼命向嘴里塞。

李臻一直等他吃完了饼,才冷冷道:“吃了我的东西,至少该回答我的问题吧!”

年轻乞丐打个饱嗝,又喝了几口清水,这才怯生生问道:“你想...问我什么?”

“我想听一听韦真人的秘密,你不是逢人就说,你知道他的秘密吗?”

“我...我不知道!”

年轻乞丐吓得脸色大变,身体拼命向墙角里缩,眼睛惊恐地望着李臻。

李臻走到他面前,弯下腰道:“看你的样子也不是天生的乞丐,应该是个读书人,估计我是第一个向你打听韦真人秘密之人,难道你就打算一辈子当乞丐,或者像野狗一样被那些道士打死?”

“你是...什么人?”

“你不用管我是什么人,但你的机会并不多,能不能抓住机会就看你自己了。”

年轻乞丐呆呆看了李臻半天,他忽然抱住李臻的腿放声大哭道:“我什么都愿意告诉你,求你帮帮我!”

.......

...

...

第131章 夜探道宫

这个年轻乞丐名叫韩义,他的父亲韩福德原是登封县屈一指的富豪,家有良田千顷。

但就在三个月前,韩福德访韦真人,肯求对方给他施予牵魂之术,他想和自己去世多年的亡妻相见,不料他被某种不知名的高深仙术迷惑,心甘情愿拜韦真人为师,又将全部家产献给了嵩南宫。

不久,韩福德不明不白死去,正在洛阳太学读书的韩义接到父亲噩耗,便从洛阳急急赶回。

他现家产已被韦真人霸占,土地成了嵩南观的观产,韩义万分愤怒,上门和韦真人论理,却被韦真人的徒弟打断一条腿并扔出道宫,他不甘离去,从此沦为嵩南镇的一名乞丐。

说到最后,韩义已泣不成声,“我父亲被他们害死,家产被霸占,我告状无门,就恨不得一死,去陪伴可怜的父亲!”

坦率地说,李臻的脸上并没有浮现出多少怜悯的表情,这种悲惨事情他看得太多,听得太多,他没有过多精力去安慰眼前这个可怜的乞丐,他的思绪一刻不停,沉浸在更重要的事情之上。

李臻很耐心地听韩义讲完自己不幸的遭遇,等他情绪稍稍平静,这才问他道:“我很同情你的不幸,不过我现在更想知道韦什方的秘密究竟是什么?你告诉我!”

韩义吓得浑身一哆嗦,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墙角缩去,李臻逼视着他,目光凶狠,“你是在骗我,对不对!你根本就不知道韦什方的秘密。”

韩义吓得浑身抖,低下头不敢吭声,李臻掩饰不住脸上的失望,摇摇头道:“你不思报仇,总是指望别人帮你,你就算当一辈子的乞丐,也休想有翻身的一日。”

韩义眼中流下两行热泪,紧咬一下嘴唇道:“我确实不知道他牵魂术的秘密,我若真知道,早就被他杀了,不过我却知道他的另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李臻冷冷地看着他。

“大概一个月前,我遇到一个受重伤的小贼,他潜入嵩南宫偷盗,现了....”

韩义声音越来越低,仿佛他就是那个小贼,此时,李臻脸上的失望之色完全消失了,变得兴趣十足,他静静地听他说完,问道:“你说的可是真?”

“是那个小贼临死前告诉我,我觉得应该是真。”

李臻沉思良久,如果韩义说得是真,这确实是一个意外收获,不过他还需要亲自去探查一番。

李臻又取出十几枚金币递给他道:“这几天嵩南镇恐怕会不安全,你先去登封县躲一躲,我会尽力帮你夺回财产。”

韩义连连磕头,“多谢恩公!多谢恩公!”

韩义瘸着腿先一步离去了,李臻不久也返回嵩南镇,找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夜幕渐渐降临,嵩南镇变得安静了,大部分店铺都关了大门,只有东面的一家青楼除外,它看起来永远是那么生意兴隆。

不断有年轻或者不年轻的道士从长长的围墙内翻出来,满脸兴奋地向那扇充满诱惑的大门摸去。

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道士满心炽热地奔至青楼前,还没有来得及去体验人生的愉悦,青楼大门旁却闪出一名黑影,狠狠一掌砍在他脖子上,他顿时晕了过来,被黑衣人拖进夜色之中。

李臻扛着中年道士从后窗翻进自己房间,他动作迅地剥掉他的道袍,竹道冠也摘下来,又摸到他腰间一块铜牌。

李臻看了看,上面写着‘妙玄子’三个字,估计就是这个道士的名字了。

“你是...谁?”

道士慢慢苏醒了,但他刚问出一句话,眼前又出现一个斗大的拳头,脑门心一阵剧痛,他再一次晕过去了。

李臻用绳索将手脚绑住,嘴也用破布堵住,将他塞进柜子里。

这才在镜子前打扮了一番,不多时,一个头戴竹冠,身穿青布道袍的年轻道士出现在镜子前。

他向镜子笑眯眯行一礼,“阿弥陀佛!贫道妙玄子。”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

一直等到两更时分,年轻道士才从客栈后院翻了出去,他后背一口长剑,动作十分迅,不多时,李臻便摸到了嵩南宫的围墙之外。

他对韩义告诉他的秘密很有兴趣,不过他要亲眼目睹,才能确定这个秘密存在,

韦什方在一年前还只有百名弟子,但从半年前开始,他的弟子激增,短短几个月时间,嵩南宫内就有了近八百名道士,来自天下各地的求道者都希望能在这里学到神仙之术。

大量涌来的新人使道宫内十分混乱,这便给了李臻机会,他翻过围墙,整理一下道袍,不慌不忙向内院走去,他目标就是那座堪比宫殿的老君殿,老君殿位于内院,有一队道士在周围执刀巡逻。

正是这队多余的巡逻道士使李臻对老君殿内的物品更加感兴趣了,当他摸进老君殿内,他才现殿内另有乾坤,原来大殿只是一座外壳,里面却被砖木分隔成了几间大仓库。

他很快便找到了仓库的入口,这些仓库虽然大门紧锁,却都有透气窗,高不到一丈,但宽却有三尺的透气窗足以让他轻松翻入。

不过李臻一连潜入三间仓库,仓库内都空空荡荡,没有任何物品,他没有现韩义告诉他的那些军用物资。

但当他潜入最后一间仓库时,他眼前出现了一座堆积如小山般的麻袋。

李臻迅上前,用剑挑开了一条麻袋,里面竟然是捆扎好的皮甲,约有三十多副,这虽然不是唐军的正式装备,但也属于严禁民间拥有的军品。

李臻连挑开十几只麻袋,里面都是皮甲,他迅估算了一下,这间仓库内至少有三千副皮甲,李臻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个韦真人在道宫内藏了这么多皮甲,他想做什么?

这时,远处隐隐传来一线灯光,他这才现角落里还有一间小屋,光线就从小屋里传来,李臻敏捷地奔了过来,贴身站在门外,从小门上的缝隙,他可以清晰地看见屋内的情形。

房间内大概有四五个道士,正聚在一张小桌前喝酒吃肉,谈笑风声。

“听说明天会有个大富豪过来,长安王元宝,你们听说过吗?”

“当然知道,长安富嘛!师父又要财了。”

“我看不光是财那么简单,师父又要有艳福了。”

“此话怎讲?”几名道士都聚拢上来。

“你们不知道吧!王元宝的妹妹也来了,那可是长安出了名的美人。”

几名道士都心领神会,一起嘿嘿地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李臻忽然感到身后有异,他一回头,顿时吓了一跳,只见几丈外站着一名道士,正举着一把军弩对准了自己。

但他前胸却透出一段剑刃,嘴被一只手紧紧捂住,显然这名道士想偷袭他,却被后面之人干掉了。

道士身后闪出一名身材娇小的蒙面黑衣人,李臻一眼便认出了她的身影,正是前天半夜救了自己的赵秋娘。

可赵秋娘不是去保护王元宝了吗?她怎么又出现了......

赵秋娘向李臻招招手,又指了指被她杀死的道士,意思让他过来帮自己处理尸体,李臻会意,上前将道士的尸体藏好,便跟着她向仓库外奔去。

......

离开了道宫,两人进入一片半山腰的松林,李臻围着她上下打量。

“臭小子,你在看什么?”

“这个美女应该在少林寺才对吧!她怎么又长翅膀飞到这里来呢?真是奇怪啊!”

“奇怪你个头!”

赵秋娘摘去了面罩,在他头上狠狠敲了一记,笑骂道:“救了你这个臭小子的命,不好好谢我,居然先质问我?”

李臻夸张地捂住头,笑嘻嘻道:“糟糕了,我现了秋娘大姐的秘密,她要杀人灭口了!”

“臭小子,别管我的事,我就问你,到底谢不谢我的救命之恩。”

虽然赵秋娘出现得蹊跷,但不管怎么说,她确实救了自己,否则那道士射出一箭.....

他也收起了玩笑之心,向赵秋娘深深行一礼,“多谢秋娘大姐两次救了小弟性命。”

赵秋娘娇笑一声说:“这才像话嘛!有这份心就行了,救你其实也是救我们自己嘛!”

“你说什么?”

李臻立刻凑上前涎脸笑道:“秋娘大姐把话说清楚点好吗?为什么救我就是救你们自己,你们是谁?”

“你这小子怎么像茅厕里的嗡嗡一样,见缝就钻!”

赵秋娘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她笑着踢了李臻一脚,给他解释道:“你应该知道我师父和上官舍人的关系,是她托了我师父,我师父便让我来助你,至于护卫王元宝,只是恰逢时机而已。”

如果赵秋娘之前说这个理由,李臻会深信不疑,但赵秋娘此时的刻意解释,却让李臻不太相信了,赵秋娘显然在隐瞒着什么?

“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说说眼前的事情吧!”

赵秋娘现他眼中有疑惑,知道他开始怀疑,连忙打断他的思路,“这么多皮甲,你打算怎么处理?”

这句话把李臻的思路拉回来了,他想了想,嵩山附近似乎没有驻军,那么他只能依靠登封县官府了。

他眼珠转了两圈,又说出了心中的另一个疑惑,“那些在登封县刺杀我的黑衣人....他们到哪里去了?”

赵秋娘冷笑一声说:“他们依旧在暗处盯着你!”

“在暗处么?”

李臻夸张地一转身,打手帘向两边树林内张望,“贫道怎么没有看见?”

赵秋娘被他的滑稽模样逗乐了,她咯咯娇笑道:“我要回去告诉你大姊,她的兄弟想出家当道士了,我就期待她拿擀面杖好好伺候你,看你再装!”

李臻的插诨打科冲淡赵秋娘意外出现的尬尴,赵秋娘暗暗夸奖他聪明知趣,便道:“他们不是不想对你下手,而是在等待命令,若没有继续刺杀你的命令,他们就算面对面和你擦肩而过,也不会动你一根毫毛。”

李臻负手在树林内来回踱步,脑海里迅思索几个事件之间的关联。

先他秘密赴嵩山调查任务是来自皇帝武则天,这就注定了这件事非同小可,上官婉儿也告诉过自己,韦什方是薛怀义推荐给圣上,那么调查韦什方实际上就是调查薛怀义。

直到前天晚上,他还以为是调查韦什方的伪仙术,直到他今夜亲眼看见了数以千计的皮甲,他才忽然意识到,事情绝非那么简单。

是谁泄露了自己肩负的秘密使命,刺杀自己的黑衣人是谁?他们下一步的目标在哪里?甚至赵秋娘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将一连串的疑问罗织在一起,便出现了一个清晰的暗斗之局,武则天或许只想知道韦什方的仙术秘密。

但在这个秘密下面却隐藏着一个更大的阴谋漩涡,双方围绕这个漩涡进行激烈的斗争,就先谁先抢到先手。

李臻取出自己的银牌递给赵秋娘,“烦请秋娘施主立刻去一趟登封县,让县令率衙役赶来嵩南宫。”

赵秋娘接过银牌看了看,她认识这是皇帝贴身侍卫的银牌,权力很大,问题是小小的登封县令是否认识这块银牌?就算认识,县令又敢惹皇帝亲封的韦真人吗?

“你确定这块银牌对登封县令管用?”赵秋娘疑惑地问道。

李臻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除了找登封县衙外,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尽力而为吧!”

赵秋娘点了点头,她也正好要去一趟登封县,“我最迟明天中午赶回来,你自己保重!”

赵秋娘离开了松林,向山下奔去,李臻望着她身影远去,这才像个游方道士一般,慢慢悠悠返回了自己的客栈。

......

...

第132章 得财望色

次日上午,王元宝的车队抵达了嵩南宫,嵩山真人韦什方亲自率领众徒弟来大门前迎接这位富甲一方的大财主。

“久闻韦真人仙名,王元宝唐突来访,希望没有打扰真人修行!”

“哪里!哪里!王东主不是派人送拜帖了吗?怎么谈得上打扰,王东主这样懂得礼数的香客,嵩南宫万分欢迎啊!”

韦什方身材高大,鹤童颜,看不出年纪,身穿杏黄色太极袍,手执一柄拂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仪态。

他眼睛笑眯成一条缝,透过王元宝的肩膀,目光落在后面王轻语身上,不过王轻语戴了帷帽,看不见容貌,让他失望之余,又多了几分期待。“王东主请入鄙观用茶!”

“仙长请!”

王元宝吩咐侍卫不要跟随,在大门外等候,他这才和韦什方进了道宫大门,王轻语则跟在兄长身后,身边只有一名贴身小丫鬟跟随。

他们进了贵客堂分宾主落坐,几名道士上了茶,这时,王轻语已经摘下了帷帽,她艳丽无双的娇颜顿时使韦什方的目光变得炽热起来。

“王姑娘有慧根啊!不修仙可惜了。”韦什方轻轻叹息一声道。

“仙长过奖了,轻语不过一介俗人,和仙无缘!”

“我不会看错人!”

韦什方深深注视了王轻语良久,又摇摇头,仿佛在为王轻语感到惋惜,他又回头对王元宝笑道:“王东主是来求仙术吧!”

“正是!”

王元宝连忙欠身道:“家母去世多年,我们兄妹日夜想念,听说仙长有牵魂之术,可以让我们见到母亲之魂,我们兄妹特恳请仙长小施法术,以成全我们兄妹的思母之心。”

“施展仙术需要令堂的画像和生前书信,王东主带来了吗?”

“当然带来了!”王元宝怀中抱住一只木匣子。

韦什方笑了笑,目光从王轻语胸前掠过,又轻捋雪白的长须道:“另外,还需要一点费用......”

不等韦什方开价,王元宝立刻一摆手,两名随从抬进一只箱子,他们把箱子打开,里面都是黄澄澄的金锭,闪烁着财富的光芒。

“这里是六百两黄金,是我们兄妹二人进奉给仙长的一点薄礼!”

以王元宝的身家,尽管他们付出了比别人多一倍的价钱,但对韦什方而言,这六百两黄金还是远远不够。

一方面固然是因为王元宝是长安富,韦什方不狠狠宰他一大笔钱,对不起‘富’这个称号。

另一方面也是洛阳有人向他施加了巨大的压力,要求他两个月之内弄到十万贯钱,王元宝的到来就恰逢其时了。

不过韦什方自有办法让王元宝掏钱,倒不用立刻提出来,他立刻热情地邀请王元宝去他的招魂室接受仙术的洗礼。

临走之前,炽热的目光又将王轻语从头到脚剥视一番,就仿佛王轻语已经是他待宰的羔羊了。

贵客房内只剩下王轻语和她的贴身小丫鬟了,王轻语慢慢喝着茶,她是女人,心中异常敏感,韦什方看她的目光过于炽热了,令她心中着实有点不舒服。

这时,小丫鬟轻轻‘啊!’了一声,王轻语一回头,顿时愣住了,只见李臻就站在自己身后,笑嘻嘻地望着自己。

不知为什么,她心中顿时一松,李臻的出现让她感到了一丝安全。

“你...你怎么来了?”

王轻语克制不住心中的惊喜,她脸上泛起两团鲜艳的红晕,目光也比平时更加明亮。

“我走的时候,忘记和王姑娘告别了,特地赶来补说一句。”李臻笑道。

王轻语当然知道他为什么要离去,他一定听到了兄长的话,兄长那些话太过分了,一定刺伤了他的自尊。

她叹了口气,低低声音道:“但我的想法和兄长不一样。”

“我知道!”李臻微微一笑,“所以我才来见姑娘。”

“你.....”王轻语不知该怎么说,李臻的意外出现,虽然令她感到十分高兴,但同时也令她不解,他来这里做什么?

李臻仿佛明白王轻语的心思,淡淡一笑道:“这家道观有问题,我劝姑娘不要接受所谓仙术,其实他的牵魂术我也会。”

李臻想了一夜,已经想通了韦什方牵魂仙术的秘密,他一定是利用药物,比如把药物放在香炉中,再配合强烈的暗示,使对方产生幻觉,韦什方本身是炼丹方士,他炼制出了这种药物。

当然不可能每次都成功,比如那个被杀的长安富人就是失败了,所以对方不肯付钱,他们便杀一儆百,迫使不成功的富人也乖乖交钱。

只要自己搞到韦什方的药物,他李臻也可以实施牵魂术,也就揭穿了韦什方的秘密。

“你怎么也会仙术?”王轻语不解地问道。

李臻摇摇头,“这不是仙术,这其实是他敛财的骗术。”

“骗术!”王轻语愕然。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两名随从扶着王元宝回来了,他脸色极为苍白,处于一种半昏迷状态,王轻语连忙迎了上去,“阿哥,你怎么了?”

外面走来两名年轻美貌的道姑,一名道姑微微笑道:“王姑娘不用担心,每个接受牵魂仙术的人都是这样,既然是灵魂接触,肯定会异于常人,好好睡一觉,就会恢复正常了。”

李臻快步上前,翻开王元宝的眼皮,只见他瞳孔散,这是受到了极度刺激的反应。

这时,两名年轻道姑一左一右围住王轻语,笑道:“下面就是王姑娘接受仙术了,请随我们来吧!”

王轻语忐忑不安地向李臻望去,李臻略一沉吟,点点头道:“我陪姑娘一起去!”

有李臻陪同,王轻语稍稍心定,便对两名道姑道:“好吧!”

两名道姑的任务是把王轻语带上养丹楼,至于李臻会有别人对付,她们只狠狠瞪了李臻一眼。

“王姑娘请随我们来!”

两人带着王轻语向内院而去,走了一段路,王轻语觉得不对,便问道:“刚才我兄长是向东去,怎么我是往西走?”

“姑娘有所不知,牵魂术男女有别,只因为阴阳差异,男的在外丹房,而女子必须在养丹楼,这是几年来的惯例,不会有错!”

王轻语又向李臻望去,李臻点了点头,王轻语轻轻咬了一下嘴唇,只得继续跟着两名女道士前行。

她已经细心地现了两个女道士的异常,两名女道士走路腰肢轻摆,颇有几分妖治之态,脖子上还有未擦掉的脂粉,头上竟然插着金钗,这哪里还是出家人。

王轻语心中害怕,脚步越来越慢,眼看前面就是一座精致的三层小楼了,两名道士从旁边走来,拦住了李臻的去路。

“男客不许入内!”

王轻语顿时急道:“他是我的贴身护卫,他一定要跟我进去!”

一名女道士笑道:“有我师父在,王姑娘不用担心安全,再说,我们还要伺候王姑娘沐浴更衣,有男子在,很不方便!”

听说还要沐浴更衣,王轻语更加忧心,她拉住了李臻的胳膊,唯恐他会抛下自己离去。

李臻当然不会让王轻语一人进去,他要保护王轻语的安全,同时还要利用这个机会搞到韦什方的仙药。

李臻见对方防备严密,难以得手,便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我们走吧!”

他推开两名女道士,拉住王轻语大步向外面走去,王轻语心中惶恐,快步跟随着李臻。

这时,韦什方的两名女徒弟心中大急,若被这个女人走了,师父不会轻饶她们,她们顿时焦急地大喊道:“快拦住他们,别让那女人走了!”

两边房舍内冲出十几名道士,手执刀剑蜂拥而上,李臻抽出长剑,大喝一声,长剑如暴风骤雨般疾刺。

李臻要保护王轻语,因此下手极狠,毫不留情,只片刻间,他便刺翻了五六人,几名道士倒在血泊中,其余道士都吓得纷纷后退。

李臻拉住王轻语快步奔跑,这时,正在等候王轻语到来的韦什方在养丹楼上看到了这一幕,他又气又急,转身狠狠地敲响了丹钟,这是召集弟子的信号。

韦什方的一百余名弟子迅从四面八方赶来,他们是韦什方真正的弟子,跟随他多年,没有学会仙术,却学会了舞刀弄剑,成为了他的跟班打手。

百余名道士手持长剑将他们团团围住,此时李臻和王轻语距离大门只有五十步,但他们已经无法再冲过去,除非他杀光这些阻拦他的道士。

不时有道士猛地伸出手,想把王轻语抓住拖走,吓得王轻语连声惊叫,不断靠向李臻。

李臻左手紧紧搂王轻语的肩膀,挥剑向那些无礼的爪子劈去,他显得是那么狂暴,大声怒吼,手背上青筋突出,长长的手臂像铁箍一样把她牢牢锁在自己身边。

此时王轻语却没有吭声,尽管李臻那强有力的手时不时地抓紧了她的臂膀,但她心中感受到却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深深的感动。

他完全可以丢掉自己独自离去,但他没有这样做,而是不弃不离地保护着她.....

她能感受到他肩膀上男性特有的力量,给了她强大的依靠和安全感,她还能感受到他内心那强烈的责任感和一言九鼎的承诺......

...

第133章 道观生变

一名脾气暴躁的道士大喝一声,挥剑冲上,不等他出击,寒光一闪,他的胸膛已被李臻一剑刺穿,他惨叫一声,翻身倒地,这一剑狠辣无情,道士当场气绝身亡。

十几名刚要冲上来道士见此情形,又吓得退了下去,“杀了他!”道士们愤怒地叫嚣着,怒吼声起此彼伏,却没有一个人敢冲上前,双方僵持院子里。

但这种僵持没有维持多久,大门轰地被撞开了,赵秋娘的两个徒弟张炜和林擒虎冲了进来。

林擒虎手执铁棍像狼一般杀进人群,挥舞铁棍乱打,不少道士被他的铁棍打得骨断筋折,惨叫倒地,张炜也挺剑乱刺,一连刺翻了五六人。

王家的护卫们也跟在两人身后冲进大门,院子里一阵大乱,李臻抓住了这个机会,拉着王轻语疾奔,他长剑挥舞,一连劈翻数人,终于打开一个缺口,拉着王轻语冲出了嵩南观的大门。

此时,王元宝已被护卫们抬上了马车,他依然处于昏迷之中,随着王轻语被救出,王家的护卫纷纷撤出了嵩南观,但道士们却咽不下这口气,从道观追了出来。

数百名道士站满了大门外的广场,恶狠狠盯着王家车队,两个时辰前他们还列队欢迎贵客上门,可一转眼彼此就变成了刀剑相见的敌人。

王轻语脸色苍白,身心略有些疲惫,贴身小丫鬟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她的另一边则站着李臻,王轻语偷偷看了李臻一眼,他正在全神贯注地望着对面的道士,王轻语俏脸微红,想把自己手腕从李臻那宽大温暖的手掌中挣脱出来。

李臻这才惊觉,连忙放开了她,歉然地看了她一眼,“你先回马车休息吧!我来和他们交涉。”李臻柔声对她说道。

王轻语轻轻咬紧了嘴唇,却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她抚摸着自己略略生疼的手腕,心中异常纷乱,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心慌意乱,就仿佛她小时候做错了事被父亲当场抓住一样。

这时,道观大门边的一群道士纷纷向两边闪开,只见韦什方阴沉着脸,在几名徒弟的簇拥下从道观内走了出来。

韦什方的脸上写满了愤怒,七名徒弟被杀死,二十几人受伤,他还从来没有遭遇过如此惨重的损失。

他想谋王家的财,也想贪图王轻语的色,原本一切都在他精心的算计之中,却没想到杀出一个年轻人,把他所有的计划都破坏了。

韦什方缓缓走上来,恶狠狠地打量一下李臻,他知道就是这个年轻人破坏了自己的计划,杀了自己徒弟,但他的目光最后却落在王轻语身上,他当然不会放过李臻,但他先需要王家赔偿自己的损失。

“王姑娘,你们杀了我的徒弟,打伤了那么多人,就准备这样一走了之吗?”韦什方冷冷问道。

看见了这个导致兄长昏迷,又企图玷污自己清白的老道士,王轻语心中的怒火迅燃烧起来。

她清朗而愤怒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是非曲直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是你的恶毒造成了无辜人的死伤,你休想把责任推给王家,王家虽然是一介商人,也绝不会任由你欺辱!”

韦什方咬牙狞笑道:“嵩南观是敕建道观,不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今天你们不给我一个交代,就休想离开嵩南观!”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骚动起来,很多道士纷纷扭头向观内望去,李臻也现了道观中冒起滚滚浓烟,道观内似乎失火了,一名小道士飞奔跑出来大喊:“仙长,老君殿失火了!”

韦什方大惊失色,他狠狠一跺脚,转身便向道观内冲去,他此时也顾不上王家了,挥手大吼道:“快去救火!”

道士们纷纷向道观内涌去,韦什方更是心急如焚,奋力推开几名挡路的道士,率先冲进了道观,站在对面的李臻也听得清清楚楚,他心中暗吃了一惊,老君殿不就是那座被道观伪装的仓库吗?

他立刻意识到有人要毁灭证据了,眼看着韦什方身影已经消失在道观大门内,李臻心急如焚,将一脸迷茫的王轻语向马车内推去,“快进马车,外面危险!”喊完最后一个字时,他的人已经奔到道观大门前。

大火就是从放满皮甲的仓库内烧起来,浓烟中夹杂着刺鼻的硫磺气息,各种助燃物使烈火蔓延得异常迅猛,短短时间内,烈火已经吞没了老君殿的宏伟的屋顶。

守卫老君殿的十几名道士都没有能逃出来,全部丧生火海,不过大部分人在大火被点燃前便已经死去,七八名黑衣人正不断地在老君殿以及周围的建筑点火,使这场大火越烧越猛烈。

“你们停下来!”

韦什方从远处奔了过来,挥舞着双臂,拼命大喊,他看见了几名正在点火的黑衣人,几乎把他急疯了,他不并在意那几千件皮甲,但仓库还有他从各地收集的炼丹材料,那是他多年的心血。

他不顾一切地向老君殿冲来,但刚跑了十几步,一名黑衣人从旁边大树上跳下,一剑刺进韦什方后背,韦什方惨叫一声,扑倒在地,黑衣人手起剑落,锋利的长剑刺穿了韦什方的后心,韦什方当即毙命。

但在韦什方被杀的一瞬间,一支箭倏然射至,迅疾无比,不等黑衣人反应过来,箭已射中了他的大腿,箭力极为强劲,竟射穿了他的腿。

黑衣人痛得闷哼一声,起身要逃,另一支箭又强劲射至,射穿了他另外一条腿,‘扑通!’黑衣人摔倒在地。

数十步外,李臻迅背上弓箭,拔剑向这边奔来,片刻奔至他们面前,李臻将韦什方翻过身,只见他张大着嘴,眼睛也没有闭上,变成了死灰色,后背和前胸全是鲜血,身体正渐渐冷去。

李臻冷笑一声,这可是闻名天下的仙人,就这么容易被人干掉吗?

无奈,他只得又奔到黑衣人面前,只见他腿在微微抽搐,李臻暗叫不妙,一把扯掉他的蒙面黑巾,是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男子,不过他满脸漆黑,已经中毒身亡。

李臻又急忙搜查他的身,除了一只装毒药的小瓶子和一把剑外,再没有任何多余的物品,李臻心中恼火,不由狠狠踢了他一脚,眼看要到手的线索又断了。

他又抬头向四周望去,刚才还看见的几个黑衣人现在踪迹全无,这帮混蛋倒溜得快,李臻沉吟片刻,又拔足向养丹楼奔去,现在他已顾不上黑衣人是谁派来,他必须要先完成自己的任务,韦什方虽然死了,但他还有一线希望。

养丹楼是韦什方存放丹药之处,也是他的寝房,是他最隐秘之地,除了他最宠爱的两名女道士外,韦什方从不准任何弟子上楼。

李臻一口气奔上了三楼,找到了画有葫芦图案的一扇房门,这里应该就是韦什方丹房了。

李臻一脚踢开丹房大门,却现这里已被人捷足先登,房间里躺着三具尸体,两名接引王轻语上楼的女道士,另一人是名三十岁左右的道士,三人都是被割断咽喉而死,身体下面是逐渐扩大的血迹。

李臻急奔进屋,可一个念头升起,他硬生生地刹住脚,只见眼前寒光一闪,一支剑从他眼前刺过,李臻不加思索,一脚侧踢,只听一声闷哼,躲在门旁的黑衣人被他一脚踢飞出去两丈远,身体重重撞在墙上。

这一脚踢得极狠,黑衣人肋骨被踢断两根,他吐了口血,眼看李臻的长剑向他疾刺而来,他忍痛一个后翻,‘砰!’地撞碎了窗户,只听一声惨叫,楼下随即传来沉闷的砸地声。

李臻快步走到窗前,探头向下望去,只见黑衣人很不幸地挂在一座假山上,头脸摔得稀烂。

李臻摇摇头,转身摸了摸地上三人的尸体,尸体还有余温,都是刚刚被杀,他心中不由暗暗赞叹,这帮黑衣人雷厉风行,一旦目标明确就立刻下手,果断狠辣,绝不拖泥带水。

李臻迅在房间里翻找,摔死的黑衣人身上没有看到多余的物品,那他要找的东西一定还在这里。

他一连翻了十几只抽屉,抽屉内都空空荡荡,没有看见一颗丹药,这让李臻心中不由感到一丝困惑,韦妖道的丹药难道是藏在别处?

这时,李臻目光落在两名女道士身上,只见她们每人身边都有一个包袱,包裹摔破一点,里面的东西似乎是珠宝黄金之类。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翻过男道士的尸体,果然不出他所料,只见道士怀中紧紧抱着一只朱红色的葫芦,手上还捏着一只小卷轴,他展开卷轴,正是引魂丹的使用方法。

李臻不由笑了起来,这个男道士应该是韦妖道的徒弟,估计早和这两名女道士有勾搭。

今天老君殿失火,使他们找到了机会,便趁乱来偷韦妖道的密丹,准备一起私奔,不料却被黑衣人所杀,而自己正好上楼,使黑衣人来不及抢走丹药。

李臻将红葫芦和锦轴揣入怀中,又拾起两包沉甸甸的黄金珠宝,掂了掂,眼中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看来这趟嵩山之行收获不错。

他已经不像过去那样对钱财漫不经心了,毕竟在这个世俗的世界里,有了钱的润滑会使很多事情办得更加圆满,就像机器零件需要抹点机油一样。

...

第134章 多余的话

源于老君殿的大火越烧越猛,渐渐将整个道观都吞没了,所有道士都惊恐万分地跑到道观外的空地上。

此时,登封县县令孟延年带领一百余名衙役赶到了嵩南观,孟延年年约三十余岁,天授元年进士出身,颇为精明能干。

赵秋娘拿着李臻的令牌找到他,令他左右为难,一方是圣上敕封仙人,另一方却是圣上派出的贴身侍卫。

这种情况下,他只能用高举轻落的办法来应对,对于李臻的要求,他态度很好,表现出高度重视,亲自带领全县的衙役赶来援助,但到了具体事情上,他又必须斟酌一二再下手。

不过,孟延年此时深感庆幸,嵩南观被大火吞没,韦真人又及时死去,使他没有了后顾之忧,他配合李臻的态度也就更积极了。

“救火!”

孟延年急着直跺脚,命令手下所有衙役都担水去救火,广场上乱成一团,担水的道士,泼水的衙役,叫骂声、哭喊声响成一片。

赵秋娘带着孟延年找到了李臻,孟延年心情沉痛道:“我们一路疾奔,但还是来晚了一步,李侍卫,很抱歉了,这个结果我们也不想面对!”

他言外之意就是说,他们已经尽力了,这个结果和他们无关。

李臻已经没有心思责怪他来晚了,此时他急于离开嵩山返回洛阳,不过当他无意中看见车窗后露出的一双忧伤的美眸时,他急切的心情变得平静许多,一些事情在没有处理完之前,他还不能立刻离去。

李臻注视着越烧越猛烈的大火,摇摇头对孟延年道:“火就不用救了,等它烧完后自己熄灭,孟县令留一些人善后吧!”

李臻又说了几句便转身向马车走去,赵秋娘连忙跟上他,低声道:“这座道观内藏有不少财富,大火未必能烧毁,你看怎么办?”

李臻沉吟一下,反问道:“大姐的意思呢?”

“我想留下来处理此事!”赵秋娘很坦率地说道。

“可大姐只有三个人..”

“我的徒弟们已经赶来了。”

赵秋娘向远处一指,李臻顺着她手指望去,只见数十步外,二十几名携带刀剑的年轻男女站在一家香烛店铺的屋檐下,一个个腰挺得笔直,神情冷漠,李臻现自己居然一个都不认识。

他有些惊讶瞥了一眼赵秋娘,但李臻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提醒她道:“大姐要当心那些放火的黑衣人。”

说完,他转身便走,可走了两步,他又停住脚步,回头对赵秋娘道:“还有一个叫韩义的年轻人,他父亲韩福德死在韦妖道手中,家产也被霸占,我答应过他,烦请大姐找出他的家产,一并还给他。”

赵秋娘点点头,“还有什么事吗?”

李臻想了想,便笑道:“暂时没有了,后面之事就辛苦秋娘大姐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赵秋娘一眼,转身来到了王轻语的马车前,王轻语一直在车内注视他,见他走来,连忙拉开了车帘。

“令兄现在情况如何?”李臻关切地问道。

王轻语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沉睡中的兄长,焦虑地叹了口气,“刚才有个老道士过来看了,他说兄长神智遭受重创,至少要调养半年才会渐渐恢复,李公子,我想.。立刻返回洛阳。”

“这个.。姑娘自己决定吧!”

王轻语轻轻咬了一下嘴唇,低声问道:“李公子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李臻摇了摇头,“我还要去一趟少林寺,恐怕不能与姑娘同行了。”

王轻语一双美眸中不经意地飘过一丝黯然,李臻的回答令她心中有点失落,她很想和李臻同行,但兄长的情形又令她焦虑万分,她只能将那份失落藏在心中,默默点了点头。

李臻又笑道:“反正我也在洛阳,过几天我会来探望令兄,我们应该不久后就会再见!”

王轻语的美眸亮了起来,她取出一把匕,递给李臻,“这是父亲给我的随身之物,我送给公子,望公子保重自己!”

李臻接过了匕,只见这匕造型古朴,黑黝黝的外鞘,没有任何装饰,外表并不华丽,和酒志那把黄金宝石匕有着天壤之别,但当李臻轻轻抽出一截刀刃,只觉寒气森森,锋利异常。

李臻心中立刻喜欢上了这把匕,他将匕插进皮靴,向王轻语拱手道:“多谢王姑娘赠刀,望王姑娘也一路保重!”

王轻语嫣然一笑,吩咐护卫领出,十几辆马车缓缓启动,在二十几名护卫的保护下向县城方向驶去,李臻默默注视着车队渐渐走远。

这时,县令孟延年慢慢走上前,对李臻道:“李侍卫,我有几句话,不知李侍卫是否方便?”

李臻收回心思笑道:“县令请说!”

孟延年看了一眼完全被大火吞没的道观,压低声音道:“大概在十天前,有几支车队从道观内运走了大量物资,他们都是夜行,经过登封县向北而去。”

李臻想起了那些空空荡荡的仓库,心中若有所悟,又问道:“不知运的是什么物品?”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还可以告诉公子,押运货物之人都是带刀僧人,至于运去哪家寺院,我就不知道了。”

李臻和他对望一眼,两人眼中都有一种心照不宣的暗示,他们都知道是谁运走道观的物资,只是...不能说出来。

.......

五天后,李臻返回了洛阳,他并没有耽误时间,也顾不上去看他刚刚组建的马球队,在嵩南观老君殿内现的秘密始终像山一样压在他心中,他必须要尽快把这个秘密转移出去。

上官婉儿官房内,上官婉儿冷静地听完了李臻的详细汇报,她低头在房间内来回踱步,她没想到韦什方会被人杀死,她当然知道那群黑衣人是谁派去,只是.。消息是谁泄露出去?

眼前的局势令她感到十分被动,这让她怎么向圣上解释?

沉思好一会儿她才问道:“你为什么不抓一个知道内情的道士回来?虽然韦什方被杀,但他的徒弟应该知道牵魂术的秘密。”上官婉儿的语气中有一点儿失望,同时也有一点埋怨。

李臻当然考虑过这个方案,唯一知道韦什方秘密之人,就是他的大徒弟碧玄子,李臻事后得知,碧玄子精于口技,能惟妙惟肖模仿各种人说话。

可惜他也死了,当李臻赶到养丹楼时,见到了他的尸体,和两个女道士死在一起。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不能解决这个问题,李臻从怀中取出朱红葫芦,放在桌上,“这就是韦什方牵魂术的秘密,卑职在登封县试过。”

上官婉儿眼中闪过一抹惊喜的亮色,就仿佛黑暗的房间打开一扇窗,她抓起朱红葫芦,反复打量它,就仿佛打开葫芦,就会闪过一道仙灵之光,渐渐地,她的目光又变得凝重起来,“你是说.。。你试过?”她疑惑地向李臻望去,她没有听懂李臻的意思。

李臻又取出一只卷轴,一并递给了上官婉儿,“这是药物的使用方法,卑职在从韦什方大徒弟的尸体上搜到,在登封县我尝试过,卑职也可以用牵魂术了。”

上官婉儿迟疑一下,还是接过了卷轴,但她目光里却充满了惊讶,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也会?”

“是的,我也会!”李臻平静地回答。

“?”

“是一种药,放在香炉里,很快就会闻到香味,精神开始恍惚,你会感觉眼前的画像活动了,逝去的亲人出现在你身边,然后会听到仙鹤鸣叫,你仿佛置身于仙境.。。”

李臻仔细描绘牵魂术的效果,最后笑道:“其实这一切只是一种幻觉,你看到的只是几幅巨大的画像,关键在于药物,这就是韦什方所谓仙术的秘密。”

上官婉儿动心了,如果李臻能施牵魂术成功,那就证明了韦什方的仙术是骗术,至少她可以给圣上一个交代了。

“你有多大的把握?”

“大约有八成的把握,如果再有一个善于口技之人,卑职可以有九成的把握成功。”

“善于口技之人没有问题,我马上安排给你,我打算明天下午安排你给圣上施展牵魂术,可以吗?”上官婉儿满怀期待注视着李臻。

李臻默默点了点头,上官婉儿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她走了两步又道:“还有你在老君堂看到的所谓皮甲,我希望你能保持沉默,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舍人的意思是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作为一名下属,李臻不该问这句话,不过上官婉儿对李臻寄予很大的希望,她一心想把李臻培养成自己的左膀右臂,对李臻的疑问便没有表现出任何反感,相反,她心中对他的能干充满了赞赏。

上官婉儿尽量用一种女性特有的轻柔语气解释道:“你我都知道韦什方其实是薛怀义的人,此人几年来一直在替薛怀义揽财,圣上也很清楚他和薛怀义的关系。

这次调查韦什方,实际上是在敲打薛怀义,他最近很不老实,安排了一件令我极为棘手之事,我必须扳回这一局。

至于私藏兵甲武器,当然也是大事,但要一步步来,圣上现在并没有除掉这个薛高僧的想法,所以有些多余的话就不必要说出来。”

“卑职明白了!”

上官婉儿慢慢走到他面前,鲜红的嘴唇在耳边楠楠低语,“好好准备明天的仙术,一定要成功,我会给你意想不到的奖励!”

她的声音慢慢变低,但一双美眸中的光泽却变得越来越炽热。

...

第135章 连环陷阱

李臻迷迷糊糊从上官婉儿的官房里走出来,脸颊上还依然能感受到那一丝柔软的触碰,那种细腻的感觉一直钻进了他的心中,触摸到了他内心深处那块最敏感的领地。

“李大哥!”

李臻走出了太初宫大门,身后传来的小细的喊声,他一回头,只见小细满脸兴奋地从走廊上奔了过来,他穿着宽大的御医袍服,头上戴着高帽,显得颇有点滑稽。

小细拎着一个大药箱气喘吁吁奔跑过来,他激动地问道:“大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刚刚回来,?”李臻奇怪地问道:“你没有参加马球训练吗?”

“马球训练已经结束了,师父带着我给几个宫人看病。”

“你师父?”李臻一怔,他瞥了一眼不远处慢慢走来的沈南谬。

“李侍卫,好久不见了。”

沈南谬笑呵呵走了上来,他穿着和小细一样的黑底红边的御医袍服,头上也戴着一顶高帽。

李臻只见过他几次,和他并不熟,不过李臻知道,上官婉儿就是托了这个沈南谬的关系,把小细塞进了御医房,小细和他以师徒相称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李臻连忙拱手行一礼笑道:“有公务外出了,刚刚才回来。”

沈南谬走上前笑眯眯说:“姚熙说你是他大哥,我应该和你说一声,三天前我正式收他为徒了,他很不错,聪明能干,医术的底子也打得好,相信他将来会成为一个好御医。”

李臻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小细原本只是为了参加马球队才临时走了御医房的路子,没想到沈南谬竟然看上他了,还是正式收他为徒。

难道这就是无意插柳吗?李臻又向小细望去,最后还是要看他本人的意愿,小细默默低下头,手却将药箱捏得更紧了。

“我们走吧!”

沈南谬向李臻笑着点点头,又拍了拍小细的肩膀,就像一个父亲在催促儿子,“病人还在等我们呢!”

“李大哥,病人在等着,我先去了。”

“去吧!”

小细向李臻招招手,跟着沈南谬快步而去。

李臻远远注视两人走远,小细紧紧跟着沈南谬,宽大的袍子仿佛被穿堂风吹鼓起,拎着一只硕大的药箱,不时在和沈南谬低声说着什么?

一直等他们二人消失在走廊尽头,李臻才慢慢走下台阶,摇了摇头,快步向马球场走去。

此时已临近黄昏,马球场上空空荡荡,侍卫们三五成群向皇宫外走去,这时,李臻看见了裴宽,他正在马球场一角穿衣服,似乎也结束了训练。

“武郎,其他人呢?”李臻走上前远远问道。

裴宽一回头看见了李臻,顿时喜出望外,连忙上前见礼,“老李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个时辰前进了皇城,怎么只有你一人?”

“他们都走了,我自己多练习一会儿射门。”

裴宽迟疑一下,又笑道:“要不我们再练一会儿?”

“今天就不用了,等会儿我还有事。”

裴宽是羽林军侍卫,不能随意进入禁中,李臻是想找其他几人帮忙,他又问道:“酒胖子呢?我不在,这小子有没有闯祸?”

裴宽叹了口气,“你太小看他了,你不在这些天,他在宫中混得风声水起,交友无数,我在千牛卫只认识了五六人,可他却认识上百人,而且名字喜好,他无一不熟,这不,他被一群侍卫叫去喝酒了。”

裴宽话音刚落,只听远处有几名侍卫高声问道:“请问,老酒走了吗?”

“他去得意楼喝酒了!”

“多谢!”几名侍卫向裴宽行一礼,便匆匆去了。

李臻心中惊讶不已,他怎么也想不到酒志居然这么有人缘,而且就生在他们刚进宫不久,自己离去了七八天,先是小细被沈南谬正式收为徒弟,紧接着是酒志在侍卫中人缘极佳。

如果说小细多少还有一点运气的成分,那么酒志就完全是他性格的原因,他性格开朗、率真,什么事都拿得起、放得下,加上他又愿意主动结交朋友,这样的人当然受人喜欢。

李臻又想起师父一直就很喜欢酒志,这小子在宫中混得开,也是在情理之中了。

想着自己两个伙伴都混得不错,李臻的心情也好了起来,他告别了裴宽,转身快步向武攸绪的官房走去,明天要向武则天施展牵魂术,他还有很多细琐事情要准备。

.......

御书房内,武则天面无表情地听完了上官婉儿的汇报,光滑白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暴风骤雨即将作的迹象,只从她长长的凤眼内偶然闪过一丝被愚弄的恼怒。

她是帝王,很多时候帝王的面子比真相更重要,半晌,武则天才淡淡问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陛下是指朝臣吗?”上官婉儿细心地捕捉到了武则天内心的失望。

武则天点了点头,上官婉儿连忙道:“他不久前才向我汇报此事,到目前为止,只有我一人知晓。”

武则天负手走到窗前,久久凝视窗外开得正艳丽的几株腊梅,半年前,她被韦什方的牵魂术折服,在薛怀义的一再怂恿下,她利令智昏,竟然封韦什方为谏议大夫、同平章事,让他与相国同班,结果引群臣激愤抗议。

尽管她很快便醒悟,不到一个月就让韦什方辞职离去,但错事已经铸下,令她暗暗懊悔不已。

如果韦什方真有鬼神之术倒也罢了,偏偏现在已查出他是骗子,一直在利用所谓的‘鬼神之术’替薛怀义敛财,怎能不让她愤恨,不让她恼羞成怒?

上官婉儿能体会圣上此时的心情,她低声道:“如果圣上觉得不妥,那就停止明天的试验。”

“不!”

武则天霍地转过身,细长的凤目里射出绝然之色,“明天朕要亲自试验李侍卫的牵魂术!”

.......

就在武则天毅然做出决定后不久,一个稍胖的女人身影又偷偷溜进了薛怀义的瑶光殿,带着一种难以满足的笑容,双儿又向薛怀义提出她的条件了。

“我现在就要,她至少还要一个时辰才会回寝宫,如果你想知道她们谈了什么,那你现在就给我....”

“你先告诉我吧!我什么时候不给你呢?”

......

“我不相信你了,你上次就骗了我!”

薛怀义心中恼怒地盯了她半晌,回头吹灭了灯,有些粗暴地将她按倒在牙床之上....

一刻钟后,小婢双儿悉悉索索穿上长裙,用她那饱满且极富肉感的嘴唇在薛怀义脸上重重亲了一下,心满意足地‘咯咯!’笑了两声,便像只刚偷过腥的猫一样,迅溜出了薛怀义的禅房。

薛怀义茫然地望着她离去,他还没有从震惊中完全醒来,双儿带给他的消息令他心慌意乱,韦什方的秘密即将被揭穿。

他很清楚这个秘密一旦被揭穿,对他意味着什么?结果不言而喻,那个老女人将不会再信任他。

这是上官婉儿在对他进行反击,自从一个多月前的冬狩中她侥幸逃过了大难后,她的反击力量便一次比一次强烈。

先是韦团儿被杀,现在目标又对准了韦什方,从韦什方下手,一步步削弱圣上对他薛怀义的信任。

上官婉儿下手之准确,手段之毒辣,令他感到不寒而栗,危机已迫在眼前,不!绝不能让她得逞,他薛怀义绝不会束手就擒。

就在双儿离去不久,薛怀义便披上一件大氅,一阵风似的走出了瑶光殿。

.......

夜渐渐深了,太初宫外侧的佛光阁内灯火辉煌,十几名工匠在佛光阁内忙碌地安装屏风和画布,明天李臻将在这里向武则天展示他的牵魂之术。

佛光阁三楼的窗前,李臻正负手注视着不远处另一座楼阁,那里便是景云阁,阁楼内没有灯光,黑漆漆的一团。

两个多月前韦团儿就是把自己诱引进了那座阁楼,令他不堪回,现在回想起来,那件事就仿佛生在昨天。

李臻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当初只答应替上官婉儿做两件事,但现在他就像棋盘上的卒子,一旦过了那条界河,他就再没有回头的机会,只能一步步向前走。

他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先是韦团儿,现在又是薛怀义,他成了上官婉儿的急先锋,坦率地说,他并不反感这个角色,只是他更关心自己能得到什么?

今天上官婉儿告诉他,这件事做成后,她会给自己一个意想不到的奖励,那会是什么呢?李臻眼前仿佛飘过了上官婉儿那鲜红的嘴唇。

“李侍卫!”

工匠领走了过来,向他行一礼道:“已经做好了!”

李臻来到二楼大堂,宽大的房间里已经布置好了,两座绘有仙女的屏风,墙上大幅画布,画着云山雾绕的仙山,旁边还有几只用白纸糊成的仙鹤,在灯光映照下,仿佛置身于神仙的世界。

李臻很满意,笑着点点头,“辛苦各位了,大家可以回去了。”

工匠领又问道:“李侍卫,还有那个大家伙,要抬上来吗?”

李臻摆摆手,“那东西明天再说,你们回去吧!”

工匠们施一礼,便在几名侍卫的引领下,匆匆离开了皇城,李臻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这才灭了佛光阁的灯,走出楼阁,他用铁锁将大门锁好,也跟着几名侍卫向宫内休息之处而去。

佛光阁四周安静下来,侍卫们先后离开了,浓厚的夜色又再一次将楼阁紧紧包裹,可就在这时,一名身材瘦小得黑影却悄悄地靠近了佛光阁。

.......

...

...

第136章 佛光烈火

【大年初一,老高向所有的书友拜年!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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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时分,佛光阁忽然燃起了大火,大火从一楼烧起,火焰迅蔓延,很快便吞没了楼阁,太初宫内浓烟滚滚,宫女、宦官被吓得瑟瑟抖,当值的侍卫从四面八方赶来。

千余名侍卫大声叫喊着,奋力救火,一桶桶水泼向吐着火焰的阁楼,占地数亩的佛光阁已被彻底烧通,熊熊火光映红了夜空。

在距离佛光阁约两里外的侍卫休息房内,李臻站在窗前注视着远处的熊熊烈火,他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薛怀义大概又会把责任推给工匠失察吧!

天渐渐亮了,佛光阁的大火终于被侍卫扑灭,但四层高的楼阁已经被烧塌一半,整个阁楼只剩下一个被烧焦的架子,里面的设施和物品被烧毁殆尽。

直到天光大亮,武则天才在百余名宫女簇拥下来到了被烧毁的佛光阁前,佛光阁是一座被弃用的空阁,这种建筑被烧毁,武则天一般不会太放在心上,只是责令追查失火原因,再惩处责任人便可完结。

但今天武则天却脸色阴沉如水,她久久望着被焚毁的阁楼,眼角余光冷冷地瞥向跟在后面的薛怀义。

“武将军,为何失火,原因查到了吗?”武则天极为不高兴地问千牛卫将军武攸绪道。

武攸绪战战兢兢回答道:“启禀陛下,失火原因还在追查之中,尚没有定论。”

武则天冷冷哼了一声,回头问身后的上官婉儿,“佛光阁已烧毁,今天的安排还要继续吗?”

上官婉儿不露声色道:“回禀陛下,这件事需要问李侍卫,婉儿也不太清楚。”

“传李臻来见朕!”

武则天下达了旨意,早有侍卫飞奔而去,这时,太平公主在几名宫女的簇拥下匆匆赶来。

太平公主名叫李令月,是武则天最小的女儿,今年约三十岁,身材高大偏胖,长得额头宽广,下颌肥大,鼻子高挺,一双细长的凤眼,极像母亲武则天,也深得武则天宠爱。

太平公主前夫薛绍因受到越王长子李冲谋反案的牵连而死在大理狱中,她随即又嫁给了右卫将军武攸暨,正式成为武家的媳妇。

太平公主对权势极为看重,时常出没皇宫,屡屡向母亲提出官员任职建议,她的建议也基本上被武则天采纳,使她渐渐有了自己的权势根基。

凌晨佛光阁失火,太平公主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天刚亮她便急忙赶入宫内。

李令月上前向母亲行一礼,“女儿听说宫内昨晚失火,特赶来问候母亲!”

武则天见女儿一早赶来,心中十分欢喜,拉着她的手笑眯眯问道:“令月,驸马可好?”

“回禀母亲,驸马安好,他也请我代他向母亲请安!”

“你们两人有这样的孝心,朕深感欣慰,不过佛光阁失火,问题不大,重建一座新阁就是了,你们不用担心。”

太平公主挽着母亲的手,看了看被烧毁的阁楼,眉头一皱道:“母亲,这是何人所为?”

“现在暂时还不知,武将军正在调查中。”武则天回头看了一眼武攸绪。

“母亲就是待人太宽容了,才导致下面的人肆意妄为,母亲能否把此事交给女儿调查,中午前女儿就会找出真凶。”

“这.....”

武则天犹豫了一下,回头向上官婉儿望去,上官婉儿当然知道太平公主的企图,给她查案的机会,她必会将皇宫内闹得天翻地覆。

更重要是,她的手一旦伸进皇宫,再让她缩回去就难了。

想到这,上官婉儿淡淡笑道:“武将军正在调查此案,若武将军查不出来,再让公主来查也不晚,陛下以为呢?”

武则天也觉得上官婉儿之言有理,便拍了拍女儿的手笑道:“婉儿说得有道理,等武将军查不出失火原因,朕再让令月来查,不用太着急。”

太平公主心中恼火万分,不由恶狠狠地瞪了上官婉儿一眼,和韦团儿一样,上官婉儿手握制诰大权同样让太平公主嫉妒万分。

她一直认为,应该是由她来替母亲处理政务,而不应该让上官婉儿这种外人掌权。

在太平公主看来,上官婉儿实际上抢了原本属于她的权力,她怎能不对上官婉儿恨之入骨。

在韦团儿被杀之前,太平公主同样和韦团儿矛盾极深,也由此和薛怀义保持着一定距离。

但随着韦团儿被杀,她和薛怀义之间没有了障碍,却有着共同的敌人,两人迅走近了。

尽管此时她暂时还没有和薛怀义结成联盟,但实际上两人已经沆瀣一气,薛怀义在武则天枕边吹太平公主的好话,而太平公主则在宫外暗助薛怀义对付上官婉儿。

眼看韦什方的仙术要露陷,薛怀义面临信任极大的信任危机,太平公主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这时,李臻在侍卫的带领下匆匆赶来,李臻上前单膝跪下,向武则天行礼道:“卑职参见皇帝陛下!”

“李侍卫,佛光阁不幸失火,今天你还可以为朕展示你的牵魂之术吗?”

“回禀陛下,卑职已经考虑到了这种意外,所以事先做了两套方案,佛光阁被烧毁虽然不幸,但并不影响今天的计划,如果陛下愿意,卑职现在就可以向陛下展示牵魂之术。”

李臻这句话出乎所有人意料,不仅薛怀义被惊得目瞪口呆,连太平公主也极为不满地向薛怀义瞪了一眼。

本来太平公主本来就反感薛怀义的愚蠢,他以为大家都是瞎子,看不出佛光阁是谁烧的吗?

烧了佛光阁,最多也就是延缓对方几天,上官婉儿还可以另觅新处展示牵魂术,但烧毁殿阁这种胆大妄为却会触怒圣上,使他们白白丢分,所以当李令月听说佛光阁起火的消息时,她心中极为恼怒薛怀义的愚蠢。

现在对方另有准备,而且还暗示事先知道佛光阁将被烧毁,这无疑就是把薛怀义放在火架上烤。

太平公主忽然意识到对方是有备而来,她若再多言,很可能会落入对方的陷阱,她立刻闭上嘴,不再表任何意见。

武则天也深感惊讶,回头看了一眼上官婉儿,见上官婉儿眼中也有困惑之意,显然上官婉儿也不知情,武则天心中明白,她赞许地对李臻点点头,“李侍卫考虑周到,深慰朕心,不知你准备在哪里展示牵魂术?”

李臻一指不远处的景云阁,“卑职愿在景云阁为陛下展示牵魂术。”

武则天心中兴趣更浓了,她当即说道:“好!朕现在就有空,李侍卫尽管放手施为!”

“遵陛下之令!”

李臻起身向景云阁快步走去,武则天在大群人簇拥下也缓缓走向景云阁,这时,薛怀义心中着实忐忑不安,他已意识到烧毁佛光阁弄巧成拙了,非但没有能阻止李臻,反而使自己落下口实。

不过他也看出武则天似乎并不想深究佛光阁失火的原因,说明她在这件事上宽恕了自己,这让薛怀义在忐忑不安之余,又略略松了口气。

上官婉儿紧紧跟随着武则天,她心中也颇为惊讶,她没想到李臻会另有准备,从李臻的表态来看,他显然知道晚上会有人来破坏,但他却将计就计,布下了陷阱,让薛怀义偷**不着倒蚀把米。

尽管这件事本身对薛怀义伤害不大(上官婉儿也看出武则天不想追究放火之事),但对李臻却大有好处,让圣上亲眼看到了李臻的手腕,为上官婉儿下一步的安排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抛去种种好处不说,仅仅是狠抽薛怀义一记耳光也令上官婉儿深感痛快。

不过上官婉儿心中也有一点不太舒服,那就是李臻事先没有向她汇报此事,使她也以为今天的牵魂术没法再继续进行,没想到李臻竟是将计就计,把她也蒙在鼓里。

尽管是自己人所为,但上官婉儿还是从这件小事上看到了李臻桀骜难驯的一面,也使上官婉儿意识到,她若想控制住李臻,还得再下点功夫才行。

一行人各怀心思地跟随武则天来到了景云阁前,阁门已经打开,十几名侍卫正在李臻的指挥下,紧张地布置着,相比佛光阁的布置繁琐,景云阁的布置却很简单。

李臻在登封县做试验时用的就是一种很简单的布置,他已经悟透了牵魂术的原理,实际上就是一种精神控制术。

用图画、口术等等手段给受法者以强烈的暗示,再用药物使受法者产生幻觉,受法者自然而然就会以为自己身处仙境,和过逝亲人的灵魂再次见面了。

不到一刻钟,李臻便准备完毕,他上前向武则天深施一礼,“启禀陛下,卑职已准备就绪!”

李臻话音刚落,太平公主便上前道:“母亲乃堂堂天子,岂能亲自试验仙术,若有闪失谁也吃罪不起,女儿愿替母亲一试真假。”

武则天也有点犹豫,当初韦什方给她施牵魂术时,当时那种感觉很奇妙,但事后她失眠了好几天,令她身心疲惫,而李臻似乎没有什么经验,一旦试验失败,岂不是让自己更受伤害?

正好女儿愿意替自己受试,武则天正要答应,上官婉儿却笑道:“公主同样是千金之躯,怎能以身试险?不如我们换一人,婉儿建议让武将军来试验。”

武攸绪连忙出列施礼道:“卑职愿意一试

...

第137章 牵魂仙术

太平公主冷笑一声说:“武攸绪将军是这个李侍卫的上司,若这个李侍卫施术并不成功,武攸绪将军会不会替他美言几句呢?上官舍人,我们要的是真相,而不是人情!”

上官婉儿也争锋相对道:“先我们已怀疑韦什方用的是妖术,既然是妖术,对受验人的伤害必然会极大,公主是千金之躯,若公主受验后神志不清,甚至有什么闪失,让李侍卫如何承担得起?

至于武将军会不会徇私袒护问题,我想武将军还不至于甘冒欺君之罪为一个下属袒护,武将军,你会吗?”

武攸绪立刻上前躬身道:“卑职会秉公呈报,卑职先是陛下的千牛卫将军,其次才是李侍卫曾经的上司。”

武则天沉思片刻,点了点头,“相信武将军不会让朕失望!”

太平公主今天两次和上官婉儿争执皆告失败,着实令她心中恼火万分,同时也令她心生警惕,她母亲从不会这样拂她的面子,只能说明母亲铁了心要了解牵魂仙术的秘密。

太平公主又瞥了一眼远处的薛怀义,她觉得自己没必要再为这个人陪葬了。

这时,李臻上前道:“请陛下移步房内,看微臣怎么施展牵魂之术!”

武则天看了一眼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你们两个跟我入内吧!”

三人缓缓走进了二楼的房内,这里便是当初韦团儿逼迫李臻的那间大堂,施展法术是在里间,侍卫们已在房间内简单布置就绪。

窗户上挂了一幅厚厚的帘幔,使房间内变得十分昏暗,墙角放着一只香炉,而房间正中则摆放着一张坐榻,武攸绪就端坐在榻上。

在靠墙边竖放着一只巨大的卷轴,似乎是画卷,武则天同时注意到屋顶上有无数根细小的铁丝,她却不知这些铁丝有什么作用。

这时,里外房间也都拉上了帘子,使房间内变得一片刻漆黑,武则天三人则站在门口,密切地关注着房间内的变化。

屋角的香炉内已经飘出缭缭轻烟,在房间内弥漫,武则天只闻到了一股奇香,上官婉儿立刻在她耳边道:“陛下,请掩住口鼻!”

武则天顿时醒悟,用绸帕掩住了口鼻,旁边太平公主狠狠瞪了上官婉儿一眼,也连忙掏出帕子。

房间的灯光越来越亮,白雾缭绕,这里面有药物的烟味,也有刻意制造的烟雾效果,只听传来仙鹤嘹亮的鸣叫,几只仙鹤从屋角缓缓飞来,武则天看得清楚,这是挂铁丝上的几只纸仙鹤。

她的脸有点热,当初她也看到了仙鹤,还以为是仙人到来,可明明是纸仙鹤,当时自己怎么就看不出呢?

在仙鹤之中,一名仙风道骨的神仙飘然而现,仔细看也是挂在铁丝上的一幅画,房间传来仙翁的声音,“让武将军久等了!”

声音飘渺,俨如天外之音,只见武攸绪俯身跪倒,“弟子求仙之心久矣,恳请仙长指点弟子迷津!”

仙翁呵呵一笑,“武将军请随我去仙山一游!”

只见墙边的卷轴徐徐展开,一幅仙山图慢慢出现了,云雾飘渺,仙山处处,卷轴也很有特点,一幅幅仙景很自然转换,仿佛由远而近,这却是李臻用动画的原理。

仙鹤在画布前飞过,老仙人又飘然而至,只听他声音悠长地笑道:“武将军,仙山一日,人间百年,还愿回去否?”

武攸绪激动得手舞足蹈,大声喊道:“弟子愿跟随仙师,不愿再返人间!”

此时武则天已被深深地震惊了,她想起当初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在一名老神仙的引领之下,遍游蓬莱方寸,还在蓬莱见到了已成仙的丈夫,原来竟是这么拙劣的一幕。

她已经明白是药物使武攸绪迷幻了,把一切都当成真,武则天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愤恨,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向外走去。

上官婉儿急令李臻停止,她也跟了出去,不多时,李臻扶着神志尚不清晰的武攸绪走了出来,武攸绪异常激动,上前跪拜道:“陛下,微臣愿出家为道,寻找修仙之术,恳请陛下解除微臣官职,放微臣离去!”

武则天注视武攸绪半晌,见他依然沉溺在所谓的仙境之中,这和自己当时的情形是何其之像,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中羞愧难当,喝令一声,“回宫!”

她转身向楼下走去,数十名宫女和宦官紧紧簇拥在她身后,太平公主一言不,跟着母亲身旁,上官婉儿向李臻投来一丝赞许的目光,她没有多言,也跟着武则天离去。

这时,薛怀义走上前对李臻冷冷道:“我提醒你,跟我薛怀义作对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你若执迷不悟,我会亲自宰了你的狗头。”

李臻却一言不,没有任何表态,薛怀义凶狠地注视李臻片刻,转身挥袖而去。

直到所有人走远,李臻才稍稍松了口气,这一次虽然准备仓促,但效果却比登封县更好,只是委屈了武攸绪,他得休息三四天才能恢复正常了。

.......

御书房内,武则天正闭目沉思,她仿佛在做一个艰难的决策,而上官婉儿神情紧张地站在一旁,紧紧抿嘴双唇,她想再说一点理由,但她嘴唇只动了动,却没有能说出口。

“你觉得他真的可以吗?”

武则天终于缓缓开口,带着一丝怀疑的口吻,“他没有经验、没有资历,或许骑射不错,但这恰恰最不重要。”

武则天锐利的目光注视着上官婉儿,“你觉得他真的可以出任那个职位吗?”

“婉儿也知道他经验和资历都弱了一点,但婉儿相信,他会是一个出色的领,他有这个能力。”

“今天他表现得是不错,朕不是说他揭穿了牵魂术,而是别的方面,你明白朕所指。”

“婉儿明白!”

武则天起身负手走了几步,沉思良久道:“令月已经推荐了一人,而另一人朕本想让梁王来推荐,不过既然你极力夸奖他的才能,朕也可以考虑,这样吧!让朕再想一想,过两日给你答复。”

“多谢陛下!婉儿先告退。”

“去吧!”

上官婉儿走到门口,武则天又叫住了她,“还有佛光阁失火之事,你去告诉武攸绪,朕不想再追究了,让他停止调查。”

“婉儿遵旨!”

上官婉儿行一礼,转身快步离去了,房间只剩下武则天一人,她脸上阴沉下来,哼了一声道:“来人!”

门开了,内侍高延福走了进来,垂手而立,武则天冷冷道:“你去告诉薛怀义,让他滚回去白马寺,什么时候佛光阁修好,他什么时候才准回来!”

“老奴遵旨!”

高延福快步走出去了,武则天又慢慢坐下,打开了一卷奏表,脑海里却在想着韦什方之事,这已经不是用骗术愚弄世人那么简单了。

.......

虽然成功揭穿了韦什方的骗术,但李臻的事情并没有结束,他还得就嵩山之行写一份详细的报告,关于韦什方之死,这也是一件很难解释之事。

房间内,李臻正在提笔书写报告,时而停下笔沉思片刻,又低头奋笔疾书,详细将韦什方之死的经过详细写了一遍。

当然,隐去了他救王轻语的过程,以及他和王轻语的关系,这一点他认为并不重要。

这时,门开了,李臻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一回头,却是一名小宦官,他还以为是高力士,再细看却现不是,而是一个陌生的小宦官。

“高府君让我把这个给你!”小宦官怯生生地递给一张纸条。

“多谢了!”

李臻接过纸条,摸出一枚吐火罗金币笑着塞给他,“这个给你!”

“多谢了!”小宦官兴奋异常,紧紧捏着金币,转身飞奔而去。

李臻打开了高延福的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中午到我府中来!”

.......

高延福有午睡的习惯,几乎每天中午都要回府小睡片刻,就算是筹办武则天寿辰最忙的时刻,他也会在宫中午睡。

但今天,高延福却破天荒地没有午休,而是在自己的书房里接见了李臻。

“最近太忙了!”

高延福笑道:“圣上的又一个寿辰又要来临,不到一个月了,尽管圣上要求节俭,但事情就那么多,一件都少不了,可把我忙坏了。”

武则天的真正寿辰是在正月二十三日,李臻也才意识到,新年即将来临,还有五天就是新年了,他还没有和阿姊商量一下怎么过他们来洛阳后的第一个新年。

高延福现李臻有点走神,便笑了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吗?”

李臻又回过神,歉然地说道:“晚辈不知!”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你被调为圣上千牛备身后我还没有和你好好谈一谈,我觉得你似乎还不太清楚宫中一些事情。”

“府君指的是什么?”

“一些人际关系,比如韦团儿的权力,比如上官舍人的对头,再比如薛怀义的官场人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臻默然,他有点明白高延福的暗示了。

高延福注视他片刻,又温和地笑了笑,“你不用紧张,到目前为止你都做得很好,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有些事情不要仅仅只看表面。”

“府君请继续说,晚辈洗耳恭听。”

高延福沉吟一下问道:“你知道上官婉儿为什么急于对韦什方下手吗?”

.......

...

第138章 谋主俊臣



“难道她不是为了扳倒薛怀义?”李臻觉得高延福这句话问得很奇怪。-

“没错,确实是为薛怀义,但韦什方被杀,你揭穿了骗术,薛怀义又有什么损失?被赶回白马寺反省罢了,若我所料不错,最多四五天,圣上又会派人把他接回来。”

高延福端起茶杯,意味深长地望着李臻,“这个结果我知道,上官婉儿当然也知道,难道她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只为了羞辱一下薛怀义吗?”

李臻沉默了,他有点明白高延福的意思了,就像他现韦什方‘私’藏盔甲之事,上官婉儿却轻描淡写,丝毫不放在心上,就是因为她知道还扳不倒薛怀义。

李臻沉思片刻又问道:“虽然还扳不倒薛怀义,但至少可以削弱圣上对薛怀义的信任,难道府君认为韦什方事件对薛怀义没有任何影响吗?”

“不错!”

高延福赞许道:“你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了,不会再被我的思路引导,这是很大的进步,确实如此,圣上对薛怀义非常失望,韦什方事件彻底毁掉了圣上对他的信任,不过上官婉儿彻查韦什方的目的绝不仅仅于此。”

“她还另有图谋?”

李臻疑‘惑’地向高延福望去,高延福指了指自己的头,对李臻微微笑道:“好好想一想今天生的事情,相信你会现一点端倪。”

.......

李臻满腹困‘惑’地走出了高府大‘门’,今天高延福似乎要对他说点什么,但最后却‘欲’言又止,留给他一头雾水。

当然,有些话是没必要明说,但像这样一点线索不给自己,却要自己猜,鬼才猜得出。

“老李!”

刚走到积善坊大‘门’前,他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一转头,只见酒志和小细站在大‘门’旁向他招手,两人都换了普通人的长袍,脸上神采飞扬,充满了自信的笑容。

李臻的心中的‘阴’霾顿时被他们两人的笑容一扫而空,他上前给了两人一人一拳,又对酒志笑骂道:“我回来都快一天了,你这个死胖子现在才来见我?”

酒志满脸委屈,“去哪里找你啊!”

小细很认真道:“我和胖哥到处找你,后来听说你被高府君请走了,我们才在这里等你。”

李臻想起自己忙碌了一天,确实不能怪他们不来找自己,他又拍了拍酒志的肩膀笑道:“是不是打算请我去喝一杯?”

“那还用说吗?去粟香居怎么样,离这里最近,酒菜也很不错。”

“你小子现在比我还熟悉洛阳了,好吧!我跟你就是了。”

三人说说笑笑,来到了离积善坊最近的粟香居,这是一座在长安颇有名气的酒肆,距离天津桥比较近,每天中午都有大量皇宫‘侍’卫和官员来这里喝酒吃饭,使酒肆生意十分兴隆。

他们刚走到酒肆‘门’口,一名伙计便迎了上来,“原来是酒爷,这两位是酒爷的朋友吧!”

“二楼靠窗的位子还有没有了?”

“还真巧,刚好有个客人走了,三位请随我来。”

三人上了二楼,找到一个靠窗的位子,刚坐下,几名‘侍’卫便来拉酒志过去喝酒,酒志过去喝了几杯才满身酒气回来。

“老胖,你人缘很不错嘛!”李臻笑道。

酒志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也没什么,‘侍’卫都各自有圈子,我碰巧进了几个‘侍’卫圈子,结果就慢慢出名了。”

李臻还从未听说‘侍’卫有圈子,他颇有兴趣地问道:“都有哪些圈子?”

“这个有点复杂,很多圈子‘交’错‘混’杂,像皇族的宗室圈子,武氏新贵圈、关陇贵族圈子,关西士族圈子,山东士族圈子,还有陇右圈、荆楚圈、巴蜀圈、吴越圈,还有洛阳派,长安派,反正大大小小几十个圈子。”

李臻点了点头,好像张曦也曾经说过,他在洛阳圈子里‘混’,当时自己也没有放在心上。

“那你现在属于哪个圈子?”李臻笑问道。

旁边小细笑道:”我知道,胖哥现在在陇右圈以及洛阳圈内‘交’友极广,这也‘侍’卫中最大的两个圈子。”

“也就一起喝酒吃‘肉’的狐朋狗友罢了,不过可以听到很多消息。”

说到这,酒志满脸神秘,压低声音问道:“老李,听说你要升官了,是吗?”

李臻一怔,自己怎么不知道?他眉头一皱,“你听谁说的?”

“大家都这样说,说上官美人对你情有独钟,升官指日可待。”

李臻见酒志一脸古怪的笑容,眯缝小眼睛里闪烁着一丝暧昧的光亮,他忽然明白了这个死胖子的意思,恐怕这个家伙以为自己是上官婉儿的.....

李臻也懒得给他解释,这时,酒保端来酒菜,小细连忙给李臻和酒志斟满酒,他也很好奇地问道:“臻哥,你真要升官了吗?”

李臻喝了一口酒,慢悠悠说:“我当‘侍’卫才三个月,你觉得我会升官吗?”

酒志的鼻子喷出一股冷气,满脸不屑道:“这年头居然还有人拿资历说话,那个薛和尚头一天还在街头买假‘药’,第二天就封为梁国公、右卫大将军,他资历很足吗?

那个韦妖道只是表演一下骗术,马上就要封为相国,他又有多少资历?还有那些武氏子弟,一个个封王封将军,哪个不是一夜之间迹,谁又有资历了?

老李啊!听说你上次救了上官舍人的命啊!居然还只是个小小‘侍’卫,我只能说你太无能了。”

虽然酒志的话比较糙,但道理却不糙,李臻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理,资历就是官场上的一块遮羞布,个个都拿它说事,可事实上,它恰恰最不重要。

旁边小细也低声道:“臻哥,我师父昨天也说到你,你要不要听一听?”

“沈御医怎么说?”

“我师父说,你已经掉入鲨鱼群中了,你要么杀掉鲨鱼求生,要么就被鲨鱼吃掉。”

李臻无言以对,沈南谬这句话是何其犀利!

.......

薛怀义虽然被赶出了皇宫,却没有直接回白马寺,而是来到了来俊臣府上,来俊臣是他最忠实的盟友,也是他的军师。

书房内,薛怀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瞪着血红的眼睛道:“总有一天,我非把那个‘女’人千刀万剐不可!”

来俊臣又给他斟满酒笑道:“久闻大将军对‘女’人有一手,连韦团儿也曾是大将军,大将军直接在‘床’榻上征服她就行了,何必这么恨之入骨?”

“她和韦团儿可不一样,这个‘女’人眼中只有权力,仅靠男‘女’之‘欲’是没法征服她,况且她也从不给我机会,对付她,只有杀掉她才是一劳永逸之策!”

来俊臣是个极为油滑之人,他听出薛怀义又对上官婉儿动了杀机,唯恐他把自己牵扯进去,连忙转开话题,“太平公主不是答应过大将军,帮大将军托住韦什方一案吗?怎么还是被上官婉儿搞掉了?”

提到太平公主,薛怀义心中更是愤恨,“别提那个‘女’人了,亏我还那样帮她,帮她把心腹安‘插’进内卫,可她是怎么回报我?我让她杀掉李臻,可结果呢?今天我算是看明白了。”

来俊臣笑道:“卑职倒觉得她在李臻之事上尽力了,毕竟李臻只是一个小人物,她没必要为一个小人物得罪大将军,只是这个李臻极为‘精’明,卑职很了解此人,想杀他并不容易,应该是她的失手了,不过大将军说她没有诚意,倒也没说错。”

“狗屁‘精’明,一个蝼蚁罢了,我一根指头就可以捏死他!”

薛怀义对李臻暂时不感兴趣,又接着问道:“为什么你说她对我没有诚意?”

薛怀义瞪着牛一样的大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来俊臣,使来俊臣心中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厌恶,若不是圣上宠爱这个假和尚,他早就‘乱’棍将他打出去了。

他强忍心中的不快道:“太平公主本来就只认利益,对自己有利的事情,她绝不会放过,对她不利之事,她比谁都躲得快,既然韦什方一案已经瞒不住,她当然不会再‘挺’身而出。”

“这样说起来,今天上午她居然出面,我应该对她感恩戴德吗?”薛怀义咬牙切齿道。

来俊臣摇了摇头,“虽然今天上午卑职不在场,但卑职可以断定,她今天进宫绝不仅仅是为了帮大将军。”

“你说得一点都没错!”

薛怀义想起太平公主提出让她来查失火案,显然是想趁机捞权,并非为了帮自己,这一刻,他心中对太平公主充满了失望和怨恨。

“那依你之见,我现在该怎么办?”

来俊臣虽然厌恶薛怀义的愚蠢,不过他还需要利用薛怀义对圣上的影响力,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

他沉思片刻道:“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是天生的对头,我建议大将军暂时保持低调,然后千方百计挑起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之间的斗争,我们可从中牟利!”

薛怀义欣然点头,“你说得不错,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如果你能替我做成此事,我保你为平章事。”

来俊臣大喜,“大将军,我们一言为定!”

薛怀义眯起眼笑道:“绝无戏言!”

薛怀义没有在来俊臣府中多呆,他喝了几杯酒,便离开洛阳匆匆向白马寺而去。

来俊臣望着薛怀义走远,这一刻他心中充满了期待,封平章事,入阁相国,掌天下大权,这是他多年来梦寐以求的心愿。--93726+dsuaahhh+25446572-->

...

第139章 家有丑事

李臻下午没有什么事,他便回到福善坊的宅子,他已有十几天没有回家,也不知大姊现在如何?

但李臻敲了半天的门,却无人开门,无奈,李臻只得转道去了南市酒铺。

离新年还有五天,南市内人潮汹涌,基本上都是前来购买年货的普通民众,进货的小商贩也不少,拎着包裹,挑着担,牛车、鹿车塞满了道路,使南市内变得拥挤不堪。

酒行一条街上也是人流如织,临近新年,家家户户都要准备大量的酒,使每家酒铺的生意都十分火爆,雅士君大门前拥挤了数百人,大门外、店堂内都挤满了买酒之人,根本无处落脚。

管事阿才忙得脚不沾地,指挥着伙计们搬酒上货,李臻在门口找了一圈,却没有看见大姊的身影。

“阿才!”

李臻在一片嘈杂声中拉开嗓子问道:“看见我大姊没有?”

话音刚落,他只觉后脑勺被人‘砰’一击,又是那种熟悉的感觉,他捂着头慢慢转身,只见他老姐叉腰站在她后面,柳眉倒竖,手中倒拎着一只空酒葫芦。

她那凶狠的表情让李臻想起了小时候他在外面过夜未归,老姐准备抄棒子打他,就是现在这幅模样。

“阿姊,你不会又想拧我耳朵吧!”李臻注意到大姊的手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心中顿时警惕起来。

李泉确实想拧他耳朵,亏得李臻提醒,她才想起自己保证过不再打他,不过保证归保证,这小子确实让她很生气。

“臭小子,明明昨天就回来了,为什么昨晚不回家?”

“阿姊,昨晚我在宫中当值好不好,几乎一夜未睡,上午又写报告,中午还被高府君叫去,你没见我眼睛都是红的吗?”

他将脸凑近,指着自己的眼睛笑嘻嘻道:“看见没有,满眼血丝,和兔子一样。”

‘像兔子一样’是他们姐弟二人从小常开的玩笑,李泉常笑兄弟跑得比兔子还快,做事情像兔子一样有头无尾,吃饭像兔子一样喜欢吃萝卜,再加上兄弟又属兔。

听到这句话熟悉的话语,李泉心中顿时泛起一阵温馨,心中的一点气也随之烟消云散,她笑着敲了他的头一下。

“先回去睡觉,大姊回头再收拾你!”

“大姊,家里没人!”

李泉眉头一皱,“你姊夫在家呀!他今天身体不适,请一天假在家休息,小怜也在家,她没给你开门吗?”

李臻心中也有点奇怪,大门没有锁,说明家里有人,可他敲了半天门,就没有人答应,难道姊夫睡着了?

李臻挠挠头,“我就是先来给阿姊打个招呼,要不我再去敲敲门。”

这时,李泉倒想起一事,连忙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道:“前几天有一名从张掖过来的商人告诉我一个消息.....”

听到是从张掖过来,李臻却想起了康思思,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还有康大壮,一别后再也没有他的消息,这小子到底要不要来洛阳?

李泉实在了解自己兄弟,见他又走神了,便用酒葫芦敲了他一下,“好好听着!”

“嗯!阿姊继续说!”

“这个商人去年在灵州买了一座庄园,但因为他不是大唐人,地契被官府卡住了,一年都没有办下来,他现在也不想要了,打算比原价便宜三成转让,足有五十顷土地,我想买下来种葡萄。”

“等一等!”

李臻连忙打住大姊的话头,“阿姊,你去看过没有,你怎么知道那里能种葡萄?别像上次那样贪图便宜盘下酒铺。”

李泉笑道:“我当然不会那么鲁莽买下,毕竟价格不菲,上次你不是在高昌得到一份秘笈吗?我一直在研究它,上面就写得很清楚,灵州的水土很适合种葡萄,光照好,水源足,又是沙壤。

我就想在灵州买一片土地,正好这个商人说起此事,我打算过了年去一趟灵州,亲眼看一看那座庄园。”

“那阿姊需要我做什么?”

李泉笑眯眯道:“你帮阿姊打点官府,我担心地契转让时会在官府出问题,因为原来的庄园主人已经走了,他们交易已完成,但地契却一直没过户,这肯定不行。”

李臻点点头,“我知道了,我打听一下吧!”

李泉爱怜地摸摸兄弟的头,“快回去睡觉吧!晚上阿姊会带点好吃的回来。”

“阿姊,那我先走了。”

李臻翻身上马,向大姊挥挥手,催马缓缓离去,李泉一直望着兄弟走远,这时,左岸酒肆的王大掌柜走过来笑道:“李东主,那位就是你的兄弟吧!”

“就是他,我兄弟不错吧!”

李泉很得意地笑道:“长得一表人才,混得也不错,马上还要参加武举。”

“你兄弟确实有出息,居然升了爵位,大家都夸他,李东主有福气啊!”

李泉脸上笑开了花,她就喜欢听别人夸赞她兄弟,她和王掌柜又寒暄几句,转身向店铺走去。

但走了几步,她脚步又停住了,心中又生出一丝疑虑,丈夫明明在家,小怜也应该在家,为什么兄弟敲了半天门,他们却不开?

.......

后宅书房内,丫鬟怜儿浓妆艳抹,穿着李泉平时舍不得穿的上好银泥罗裙,娇滴滴躺在主人曹文怀中,不时将一杯葡萄酒喂进身后男人的口中。

“你说刚才敲门会不会是你那黄脸婆的弟弟?”

曹文埋头嗅闻她秀上抹的桂花油,一双手却贪婪地伸进她裙中摸索,色迷迷笑道:“他去嵩山了,哪有那么快回来?”

怜儿喝了一口酒,舒服得眯起了眼睛,当女主人的感觉真的不错,她才不想再做看人眼色过日子的丫鬟。

“曹郎,你答应过我的,到底什么时候休了那黄脸婆,娶我进门?”

“放心吧!我也受够那个凶婆娘了,等科举考完,我一定会休掉她,给你一个交代。”

曹文心中又热了起来,一把拉开了她的裙带,将她按倒在席上,一把扯掉她的裙子,喘着粗气道:“你现在先给我!”

可就在这时,书房门‘砰!’的一声被踢开了,只见李臻怒容满面地站在门外,捏紧了拳头,房内的一对男女吓得尖叫起来。

李臻最担心之事终于生了,他气得胸膛都要爆炸,大姊在外面辛苦打拼,这个混蛋却在.....

他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愤怒,大步冲进房内,怒不可遏地揪起曹文的头,狠狠一拳将他打翻出去.

躺在下面的小怜连忙抓起衣裙掩盖住自己光溜溜的身体,连滚带爬逃到墙角,吓得缩成一团。

李臻见她拿着大姊的长裙,又想到她刚才要曹文休妻,他心中愤怒异常,“你这个贱人!”他捏紧拳头冲过去。

“不要!”

被惊呆的曹文终于反应过来,他见李臻要打小怜,急忙扑过去,拦住了李臻,“这件事和她无关!”

李臻一把捏住曹文的脖子,将他掀起来,又将他后背重重撞在墙上,对他大吼道:“你这个衣冠禽兽的混帐,你对得起我大姊吗?”

曹文被掐得满脸通红,他眼露凶光,声嘶力竭叫道:“是你大姊生不了孩子,可我要儿子,曹家不能断后!”

李臻手上稍稍一松,却给狠狠给他一记耳光,骂道:“所以你就和丫鬟私通,背着大姊在家中胡搞,你还居然振振有词,把责任推给我大姊,你还是男人吗?”

虽然李臻知道大姊也有责任,整天忙着做生意赚钱,无形中便冷落了丈夫,但这绝不是曹文可以背叛大姊的理由,他在外面花天酒地,大姊已经容忍了,他居然还在家中和丫鬟私通。

曹文自知理亏,低下头不敢说话了,李臻盯了他半晌,慢慢放开了他,回头指着小怜骂道:“滚出去,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小怜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李臻终于冷静下来,他心里也明白,虽然曹文做了对不起大姊之事,但可以肯定是小怜先勾引曹文。

上次她就勾引过自己,自己没有睬她,她转而打上了曹文的主意,加之曹文本来就是好色之徒,他怎么可能拒绝这个贱女人的投怀送抱?

但无论如何,这件事不能闹大,李臻不希望因为一个丫鬟就毁了大姊的婚姻。

“你说现在怎么办?”李臻冷冷问道。

曹文阴沉着脸说:“我要娶小怜为妾,她若不肯答应,大家就分手好了!”

李臻心中怒火再次燃起,揪起曹文的衣襟,咬牙对他道:“我先警告你,你把这件事处理好了,我可以不告诉大姊,否则你就算科举考中,我也会让皇帝删掉你的功名,不信你等着瞧!”

说完,他将曹文甩在地上,起身大步离去了,曹文慢慢坐起身,眼中露出担忧之色,他别的不怕,就怕李臻毁了他的功名前途,李臻的威胁戳中了他要害。

.......

李臻回到自己房间,心中怒火难平,他狠狠踢了床榻一脚,又在小桌前坐下,越想越气,他索性从橱柜里取出酒瓶、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饮了,终于将心中的怒火慢慢压抑下来。

自从上次李臻现这个丫鬟心术不正,他还特地提醒过大姊,不料现在事情真的出来了,说起来大姊也有责任,她怎么能让这对孤男寡女单独呆在家中。

尽管曹文不是好东西,但大姊对他的感情却很深,这件事还得让他们自己去解决,自己不能插手太多。

又想到大姊至今没有孩子,成为她和曹文之间最大的隐患,迟早这个隐患还会爆,李臻更加心烦意乱,一连喝了十几杯酒,不觉有了几分酒意,倒头便睡着了。

.......

傍晚,李泉回了家,她敲了一会儿门,不料开门的却是她婆婆孟氏,她心中不由有点奇怪,问道:“婆婆,怎么是你开门,小怜呢?”

孟氏慢吞吞道:“她去南阳姑母那里了,上次她姑母写封信过来,让她去汉中过年,你不知道么?”

“我不知道!”

李泉心中着实有点生气,当初小怜告诉她,她父母双亡,举目无亲,自己见她可怜才买下她,没想到她居然还有个姑母,她竟然隐瞒了自己。

“她从未给我说过,她居然还有姑母,她不是孤儿吗?”

孟氏眼中闪过一丝紧张,她要替儿子掩盖那件丑事,便连忙解释道:“她给我说过,我以为你也知道,我便给她一点路费,她今天中午就走了。”

李泉心中释然,难怪兄弟敲门半天没人开门,原来她已经走了,只是她应该给自己说一声。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我没问,应该过了上元节吧!先别管她了,你吃饭没有?左岸酒肆刚才把饭菜送来了。”

“嗯!我自己来,佛奴呢?”

“在内堂,等你一起吃饭。”

“哎!他先吃就是了,干嘛还要等我。”

李泉心中欢喜,快步向内堂走去,内堂桌上摆满了酒菜,丈夫曹文坐在桌边独自饮酒,李泉由于忙于生意,无暇在家中做饭,一般都是让酒肆送饭菜上门,虽然每月花费不小,但他们现在也负担得起。

李泉在铜盆里洗了手,在丈夫对面坐下来,又笑问道:“阿臻呢?”

曹文心中不安,他勉强笑着给妻子倒了一杯酒,“刚才小胖来找他,他们出去了。”

曹文下午和母亲商量了一下,两人觉得还是保住功名要紧,便将小怜先送走了,他同时又向李臻保证,不会再生类似之事,恳求李臻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李泉,李臻便沉默地离开了。

李泉因为新年将至,生意实在太忙,她知道自己对丈夫关心不够,有点冷落了他,心中着实歉然。

“明天我再去买几个丫鬟仆妇,左岸酒肆的王大掌柜也答应给我介绍个好管家,家里人口多一点,过年也热闹。”

曹文举起酒杯笑道:“其实我倒喜欢安静,一月下旬就要开始科举考试了,这一个月至关重要,我将全力以赴,我和梁王也说好了,每天我只去半天,希望我能考上。”

李泉犹豫了一下,有件事她不好开口,但她还是得说,“夫君,我想过了年去趟灵州,那边有一座庄园要出售,我想去看看,大概要去半个月左右,你看..”

“这是好事啊!”

曹文呵呵笑道:“我早就劝过你,不要依赖王家,那种人靠不住,我支持你去灵州。”

李泉没想到丈夫居然这么痛快答应了,她心中大喜,连忙坐到他身边,搂住他脖子,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下,依偎在他怀中撒娇道:“还是我的夫君通情达理,咱们好好拼两年,我再帮你纳一个妾,我也不想让曹家断后。”

曹文搂着妻子,他心中也有一点羞愧,可是又想到自己的仕途,这一丝羞愧也渐渐消褪了。

.......

...

...

第140章 财富争夺

天空积累的云层越来越厚,终于在一更时分下起了大雪,一团团雪球如扯断的链子般从天空落下,雪团越来越密集,天地间终于变成灰蒙蒙一片。

在洛阳以南的官道上,一支由二十余人组成的队伍正急冲冲向洛阳赶路,他们都骑着马,护卫着三辆封闭得严严实实的马车,为是一名年轻的少妇,穿着厚厚的皮袄,手执一对长剑。

她正是从登封县赶回来的赵秋娘,赵秋娘去嵩山有两个任务,一是策应李臻,其次是收缴韦什方积累下的财富。

在他们严密保护的三辆马车内,装满了他们这次南下收缴的战利品,足足有一万五千两黄金和五万两白银,他们在被大火烧毁的老君殿内找到了地宫入口。

如此多的财富足以吸引众多中原大盗和路匪,只是他们消息封锁得极为隐秘,一路之上没有生意外.

但越靠近洛阳,赵秋娘的心中越是担心,她深知无数人在窥视这笔巨大的财富,盗匪或许不知情,但要瞒着京城中的有心人就很困难了。

这笔财富本来属于薛怀义,现在到了他们手中,薛怀义又岂肯善罢甘休,还有太平公主,那些袭击李臻的黑衣人应该就是太平公主派出,她对权力和财富是如此渴望,她会放过这笔财富?

还有隐藏在暗处的武三思和不肯退出政治舞台的武承嗣,甚至还有表面老实,暗地却不安分的李旦和李显,难道他们不想得到这笔财富吗?

距离洛阳城还有三十里,但雪越下越大,数十步外便看不见道路,行路愈加艰难,这时,赵秋娘见前方不远有一座亭子,便对众人令道:“先去亭子里休息片刻!”

众人纷纷向亭子奔去,将马匹安置好,他们挤进了亭内,不停呵气跺脚,有人从马袋中抽出毛毯,将自己紧紧包裹起来,这时一名女子问道:“大姐,小六郎他们能不能找到宿处啊?”

半个多时辰前,赵秋娘派三名手下先一步去寻找住宿之地,准备等天亮后再上路,人已经去了很久,应该回来了,赵秋娘心中也涌起一丝不安,他们不会遇到了什么事吧!

就在这时,一名手下指着官道低喊道:“他们回来了!”

只见两名黑影向这边跌跌撞撞奔来,众人急忙迎了上去,赵秋娘推开众人,见只有两人,一个是她徒弟林擒虎,另一个叫做小六郎,却受了伤,她极为担忧地问道:“擒虎,金二呢?”

林擒虎气喘吁吁道:“我们遭遇了....白马寺的武僧包围,他们有三十多人,金二....被他们杀了。”

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深渊,白马寺武僧只有拦截他们的一支力量,必然还有另外的人在等待着他们,洛阳城外将成为狩猎的战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向赵秋娘望去。

赵秋娘对这一带的地形很熟,他们前方是彭婆镇,向东北方向是去偃师县,现在正好下了大雪,可以掩护他们转移。

她沉思良久对众人道:“我们兵分两路,我带几个弟兄继续北上。”

她目光落在大徒弟张炜身上,张炜立刻拱手道:“弟子在!”

“你带其他人保护马车去偃师县,在偃师县内隐藏几天,我会带援军来接应你们。”

张炜十分担忧,“前方有武僧伏兵,师父这样北上,不正好中了他们的埋伏吗?”

赵秋娘摇摇头道:“我暂时不会北上,等你们走远了,我再绕道北上,他们目标是这些金银,不会把太多精力放在我身上。”

她又指着三辆马车,“腾出一辆马车给我,我用来当作诱饵。”

众人一起动手,将一辆空马车留给了赵秋娘,张炜带着二十名弟兄护卫两辆马车离开了官道,从一条小路向偃师县方向而去,而赵秋娘带着四名手下依然等候在亭子里,耐心地等待次日天亮。

.......

中午时分,下了一夜的暴雪终于停了,大街上、树上、房屋上都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洛阳城变成了白雪皑皑的世界。

这场大雪无疑给即将到来的新年增添了几分喜庆,洛阳城的大街小巷内,到处是成群结队玩耍的孩子,很多年轻人也忍不住加入了打雪仗的行列。

洛阳长夏门附近也格外热闹,十几名带着山货来洛阳贩卖的猎人被附近的居民包围了,人们争相购买各种新鲜的野味,为新年的餐桌添一道佳肴。

数十名孩子聚集在城门边打雪仗,到处洋溢着新年将至的欢笑声,就在这时,两名骑士从远处疾奔来,战马在雪地内奔跑十分艰难,都累得气喘吁吁,但马上的骑士仍旧不断抽打着马匹。

守门的士兵都吓了一跳,举起长矛拦住了他们,“什么人,站住!”

远远奔来之人正是赵秋娘和她的徒弟林擒虎,两人浑身是血,他们尽管绕道北上,但还是遭到了一群黑衣人的伏击,三名手下不幸被杀,赵秋娘和林擒虎杀出了重围,但两人都带了伤。

赵秋娘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了,她没有力气和守城士兵解释,取出一面银牌,在士兵们面前一晃,几名士兵吓得连忙收起长矛,一名火长大喊:“快让开!”

城门疏通了,赵秋娘和林擒虎催马冲进了洛阳城内,旁边一名士兵没有看清楚他们亮出的银牌,便低声问道:“火长,他们是什么人?”

“笨蛋!”

火长恶狠狠骂道:“你没看见银牌上是一只双头鹰吗?”

士兵顿时吓得不敢吭声了,洛阳孩童都知道,双头鹰是大唐内卫的标识,是最为神秘、也是权力最大的一支侍卫,直接向女皇负责。

内卫是武则天掌大权后不久成立的一支特殊侍卫,它和周兴、来俊臣等酷吏不同,内卫负责执行武则天下达的各种秘密任务,人数并不多,只有三百人左右。

内卫统领相当于中郎将,目前由武攸绪兼任,下面设两名副统领,军职等同于郎将,每名副统领下面又各有三名校尉,每名校尉率五十名侍卫。

内卫又分成四支明卫和两支隐卫,隐卫藏身于市井之中,平时他们从事各种行业来掩饰身份,有商人、酒保、舞姬、街头无赖等等。

赵秋娘一直向李臻隐瞒她的身份,她实际上就是一名内卫校尉,而且是隐卫,她开武馆只是一种掩护,武馆的诸多徒弟中倒没有几名内卫,她的五十名手下分布在南市内。

赵秋娘五年前被她师父公孙大娘介绍进了内卫,得到上官婉儿的器重,她的丈夫也是内卫校尉,去年不幸在一次执行任务中阵亡,赵秋娘便接替了丈夫的职位,被提升为校尉。

这次她奉上官婉儿之令暗中帮助李臻,并收缴韦什方的巨额财富,不料回来时却遭遇到了极大的麻烦。

她的大部分手下都暂时转移去了偃师县,赵秋娘必须尽快带人去支援,否则那些拦截财富之人很容易现目标在偃师县。

进了洛阳城不久,赵秋娘和林擒虎先返回了位于南市附近的武馆。

由于赵秋娘去了嵩山,武馆也暂停了,徒弟们都各自在家中准备新年,武馆内冷冷清清,赵秋娘带着林擒虎从侧门进了武馆,却迎面遇到了她最小的徒弟阿铃。

“阿玲,你怎么在这里?”赵秋娘问道。

阿玲只有十四岁,长得十分乖巧活泼,她家也在福善坊内,父亲是南市商人。

阿玲最受赵秋娘宠爱,她忽然看见师父,顿时欢喜得跳了起来,蹦上前拉住师父的手,“师父,我在家里无聊,来武馆玩一玩!”

她忽然现师父身上的血迹,吓得她惊叫起来,“有血!师父,你怎么了?”

“阿玲,别大惊小怪,你带林师兄去休息,帮他上药,再把师父的药箱拿来。”

阿玲慌慌张张扶着师兄林擒虎去后院,赵秋则来到武馆的休息房内,慢慢拉起长裙,只见裤子已被长剑刺破,她撕开白缎裤子,大腿外侧有一处剑伤,血肉模糊。

她筋疲力尽地靠坐在榻上,这时,阿玲拎着药箱匆匆跑来,“师父,给你药箱!”

赵秋娘点点头,打开了药箱,小心地用酒将腰上和腿上的伤口洗干净,敷上了伤药,尽管疼痛难忍,但上药后,一股清凉之意直透伤口,令她舒服了很多。

“阿玲,师父不在期间,武馆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阿玲想了想道:“师父不在,武馆内倒没有什么异常,就是外面总有几个奇怪的人晃来晃去,连晚上也在。”

赵秋娘吃了一惊,急问道:“他们今天还在吗?”

“好像在吧!我来时还看见他们,一共有三人。”

赵秋娘立刻意识到自己疏忽大意了,她的武馆已被人监视,她顾不得伤口疼痛,立刻站起身道:“阿玲,你去叫林师兄起来,就说我们马上要离开。”

赵秋娘简单收拾一下,快步向侧门走去,徒弟林擒虎和阿玲匆匆赶来,两人翻身上马,就在这时,武馆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激烈的马蹄声俨如踏在赵秋娘心中,她紧张得两腿软,急忙从侧门望去,只见近三十名内卫士兵在副统领万国俊的率领下奔进了坊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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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勇救秋娘

赵秋娘口唇干,如果是其他人来抓自己,她可以翻墙逃掉,但这个万国俊是太平公主的人,也是目前内卫唯一的副统领,如果她逃掉,万国俊必然会拿她的手下开刀。

她心念急转,对林擒虎道:“我在这里拖住万国俊,你立刻去通知其他弟兄离开,快去!”

林擒虎不敢违抗师父的命令,连忙行一礼,匆匆向后院奔去,阿玲急道:“师父,我能做什么?”

赵秋娘还需要一个人进宫去报信,但阿玲似乎进不了皇宫,这时,她心念一转,立刻想到一人,急忙取出自己银牌递给小玲。

“你从后院翻墙去找李臻,先去他家里找,如果他不在家,你再去皇宫,可以用师父的腰牌进入皇城,你告诉他,师父有危险,让他立刻去找上官舍人。”

“师父,原来你是——”阿玲认出了银牌上的双头鹰,吓得她失声叫了起来。

赵秋娘无暇解释,推了她一把,“快去吧!”

阿玲收好银牌飞奔而去,赵秋娘见她走远了,这才走出侧门,万国俊带领手下已赶到,他们纷纷翻身下马,从两边围了上来,赵秋娘秀眉一挑,冷笑道:“万统领来得真及时啊!”

万国俊年约四十岁,身材中等,长着一张瘦长的马脸,眉毛粗得像刷子,他原是刑部司刑评事,被薛怀义推荐给武则天,出任内卫副统领,他却是太平公主的心腹。

尽管赵秋娘也是内卫校尉,但她却不属于万国俊管辖,而是由武攸绪直辖,万国俊的目标,就是想将内卫六营全部抓到自己手中。

万国俊慢慢走上前,干笑一声道:“我上任以来还没有和赵校尉好好谈过,今天有这个机会,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消除分歧,寻找共识,赵校尉可否给我这个面子?”

万国俊决定先礼后兵,如果赵秋娘愿意就此效命于他,交出那批黄金,那一切都好说,否则,他万国俊的心狠手辣,也是在大唐出了名。

赵秋娘却是要拖延时间,既然万国俊要和她谈,那是最好不过,她一摆手,“万统领说得不错,只要大家拿出诚意,没有什么不好谈,请吧!”

万国俊给手下使了个眼色,便跟着赵秋娘向武馆内走去,两名手下跟着他,其余人分守在正门和侧门。

.......

昨天虽然曹文妥协,送走了小怜,一早又和阿姊出门去买丫鬟仆妇了,似乎丑闻风波已经过去,但李臻的心情却好不起来。

今天李臻是晚上当值,白天没什么事,他也懒得去宫中点卯,躲在家中看书休息,孟婶整天去寺院念经礼佛,每天早出晚归,家中没有了她的鸹噪,倒是安静很多。

这时,他忽然听见大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还有一个小娘焦急的喊声,“李大哥在不在家?”

李臻心中奇怪,走到院子里打开门,只见大门外站着一个头梳双螺髻的小娘,圆脸大眼睛,长得乖乖巧巧,他认识,是赵秋娘的小徒弟阿玲。

李臻见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脸焦急,便笑问道:“阿玲,你这是怎么了?”

“李大哥,快去救救我师父!”

李臻顿时吓了一跳,“你师父哪里?生什么事了?别急,慢慢说。”

阿玲口齿伶俐,她便将刚刚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李臻心中顿时担忧起来,武馆里只有赵秋娘一人,等他找到上官婉儿,恐怕就来不及了,他急忙跑到牲畜棚牵出自己赤血马,翻身上马,将手递给阿玲,“你也上马,我们快一点。”

.......

李臻府宅和武馆相距约两里,南园武馆位于福善坊的大门左侧。

距离武馆还有一里,李臻便远远看见在武馆大门口站着十几名侍卫模样的男子,手执长剑,警惕地望着四周。

他们侍卫服饰也与众不同,皮甲和千牛卫一样,但里面的袍服却是带着黑色花纹的褚红色武士袍,头戴纱帽,人人身材高大,显得孔武有力。

李臻心中暗吃一惊,这可是内卫的袍服啊!难道秋娘大姐是.....

“李大哥,就是他们。”

阿玲对李臻低声道:“侧门那边还有十几人。”

李臻点点头,催马来到了武馆另一侧,他将战马交给阿玲,自己翻墙进了武馆。

李臻多次来过武馆,对武馆内的路径早已轻车熟路。

他一路奔到武馆的练武大堂,隐隐听见里面有说话声,说话声似乎是从休息室传来,只见休息室门口站着两名侍卫,李臻的目光落在休息室的小窗上。

他猫腰迅奔了过去,贴身站在窗外,小窗上糊了几张麻纸,他用指头蘸点唾沫,点开了一个小孔。

只见赵秋娘盘腿坐在榻上,手中紧握双剑,满脸不屑,却一言不,李臻轻轻松了口气,自己总算及时赶到了。

他目光又向房中另一人望去,是一名粗浓眉毛的中年男子,他负手走来走去,满脸恼怒,明显快没有耐心了。

“赵校尉,我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若你实在不肯效忠于我,我也不勉强,但你必须把那批财物交出来,否则,我将以侵吞公帑之罪严惩你,那可是死罪!”

李臻这才恍然,原来赵秋娘竟然是内卫校尉,难怪在嵩山.....

李臻又贴上窗户,只听赵秋娘冷冷道:“万统领,你拿到这笔财物会给谁,你我都心知肚明,这笔财物我会上交给武将军,由他交给圣上,就不用你来操心了。”

房内万国俊再也忍耐不住,挥舞手臂大吼道:“你既然敬酒不吃要吃罚酒,我就成全你,来人!”

门外的两名侍卫一起闯了起来,赵秋娘霍地站起身,两柄剑拔鞘而出。

就在这时,小窗砰然碎裂,李臻从窗外一跃而入。

变故突来,万国俊大吃一惊,蓦地转身,急要伸手拔剑,却见剑光一闪,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已经顶住了他的咽喉。

“不!不能杀他。”赵秋娘急得大喊,就怕李臻不知情,一剑杀了万国俊,那就闯下大祸了。

万国俊虽然没有什么武艺,但他带来的两名内卫手下却武艺极为高强,两人同时出剑,一左一右,长剑对准李臻,摆出了搏杀之势。

万国俊慢慢地举起双手,一双小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李臻。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奔跑的脚步声,又有七八名内卫士兵赶来,他们举起了军弩,七八支弩箭从窗口和大门口对准了李臻。

万国俊冷笑一声道:“赵校尉,不如这样吧!让你徒弟放下剑,我们退出武馆,怎么样?”

李臻却冷冷道:“叫你手下先退出去!”

“小杂种,你活得不耐烦了吗?”

李臻眼露杀机,手腕稍稍用力,一缕鲜血顺着剑刃留下,万国俊的脸霎时间变得惨白。

他只得咬牙令道:“都退出去!”

内卫士兵们纷纷退了出武馆,武馆内只剩下他们三人,李臻对赵秋娘道:“秋娘大姐,你先走!”

赵秋娘苦笑着摇了摇头,她哪里走得了?

李臻反扭着万国俊的双臂,将长剑架在他脖子上,向侧门外推去。

他们刚出大门,早埋伏在这里的十几名内卫士兵从两边冲了过来,从两边将他们拦截住。

万国俊冷冷笑道:“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跑掉吗?赵校尉,你跑得了和尚可跑不了庙,你的武馆还有手下可都捏在我的手心里。”

赵秋娘咬牙道:“万国俊,你欺人太甚!”

“哼!就凭你这句以下犯上的话,我便可将你当场格杀,不过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徒弟把我放了,今天我就暂时放过你,否则,你知道后果。”

这时,十几名内卫士兵从正门那边疾奔而来,近三十人将赵秋娘和李臻团团围住,往来行人吓得纷纷躲开,远远地向这边眺望。

很多人都认识赵秋娘,不由议论纷纷,不知赵馆主生了什么事情。

李臻头脑里迅思索对策,虽然他控制了对方统领,但这个该死的家伙也说得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而且对方是内卫统领,他还真不能伤他。

他心念一转,便有了想法,他收了长剑,取出自己侍卫银牌,在万国俊眼前晃道:“你以为我是谁,瞎了你的狗眼,我乃圣上千牛备身,奉命带赵校尉前去问话,你竟敢阻挠!”

李臻这句话有点含糊暧昧,他只说奉命前来带人,却没说奉谁的命令,但他又加了一个前提,说他是圣上千牛备身,这就很容易让人误以为他是奉旨前来。

果然,万国俊吃了一惊,他原本以为李臻是赵秋娘的徒弟,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圣上的贴身侍卫。

他认识李臻手上的银牌,心中愈加惊疑,连忙喝令道:“把弓弩都放下,全部退后!”

内卫士兵们纷纷放下弓弩,后退了十几步,李臻将万国俊推了过去。

万国俊获得自由,他一连后退几步,捂着自己被刺伤的脖子,粗浓的眉头皱成一团,注视着李臻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旁边一名手下低声对万国俊道:“统领,他就是李臻!”

...

第142章 临危受命

“原来是你!”万国俊眼睛眯成一条缝,闪烁着凶光,伸手握住剑柄吗,慢慢捏紧了。

“哼!”

李臻不屑地冷笑一声,“万统领是想杀我灭口吗?”

万国俊忽然惊觉,手又松开了剑柄,李臻是天子贴身侍卫,可以直接面圣,他还真不敢轻易得罪。

“李侍卫尽管离去,我不会阻拦,但她不能走!”他一指赵秋娘道。

“我刚才说的话万统领没听清楚吗?我有公务在身,要调查此人,我必须带走她!”

此时万国俊心中着实很为难,一方面他知道李臻是上官婉儿的人,赵秋娘一旦被他带走,那些黄金恐怕就拿不到了。

而另一方面李臻又是圣上的贴身侍卫,这件事万一惊动了圣上,他又担待不起。

万国俊恶狠狠盯了李臻半晌才说道:“这是内卫的内部事务,就算你是圣上的千牛备身也无权干涉!”

李臻已经掌握了主动,他岂会再让步?他上前一步,手握剑柄,目光锐利地逼视着万国俊。

“我奉圣上旨意调查韦什方,赵校尉和韦什方私藏的财物有关,我要带她去调查,万统领,你敢抗旨不遵吗?”

一顶大帽子盖了下来,万国俊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他当然知道李臻确实是奉旨去查韦什方,也知道赵秋娘拿到了韦什方的黄金,他如果阻拦不放,那就是在对抗圣意,他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可问题是....若让李臻带走赵秋娘,他又怎么向太平公主交代?

也罢!就告诉太平公主,李臻带着圣谕,他不敢抗旨,让太平公主找圣上核对去。

万国俊凶狠的目光又转向赵秋娘,冷冷道:“赵校尉,我希望你能聪明一点,哪些话不该说,哪些事不该做,相信你心里明白,但我丑话要说在前面,若你胆敢出卖内卫,我必然会用以军法严惩!”

说完,他一挥手,“走!”

他调转马头向坊门外奔去,数十名内卫士兵跟着他列队奔跑,迅跑远了。

赵秋娘也没想到事情就这么容易解决了,原来李臻的侍卫银牌真的很有用,拉圣上出来,几句话就把万国俊吓跑了。

她忧心忡忡道:“李公子,你若是假传圣旨可就麻烦了,太平公主肯定会向圣上求证!”

李臻摇摇头,“去调查韦什方本来就是圣上密令,我并没有假传圣旨,除非你和韦什方的钱物无关。”

赵秋娘叹了口气,“先去找上官舍人吧!我很担心那些弟兄们,不能再耽误了。”

李臻点点头,“我陪大姐一起去!”

......

天街上人流如织,他们不能奔马,便放慢了马,缓缓并肩而行。

赵秋娘叹了口气,低声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瞒你了,我其实并非普通商人,而是内卫校尉。”

李臻默默地点了点头。

“你不奇怪吗?”赵秋娘对李臻的平静感到不解。

李臻笑了笑,“我原本以为你是上清楼的人,原来你是内卫,那么你在嵩山的表现我就能理解了。”

迟疑一下,李臻又问道她:“刚才那个中年男人是内卫统领吗?”

赵秋娘眼中射出愤恨之色,就仿佛在说一件令她极为恶心之事。“他就是太平公主的心腹万国俊,也是目前内卫唯一的副统领,一心想控制全部内卫。”

“可据我所知....”

李臻还是有点不解,眉头皱成一团,“内卫统领不是武攸绪兼任吗?有他在,这个万国俊怎敢如此肆意妄为?”

“你是不知道,武攸绪只是名义上的统领,圣上并没有把实权给他,她把实权留给自己,但她又没有时间来过问,所以实权就落在了副统帅的手上。

原来的副统领叫罗嗣年,是韦团儿的另一个情夫,人还不坏,但韦团儿死后,他也被清洗了,被调去长安当侍卫,太平公主便趁机把万国俊安插进来,接替罗嗣年之职,掌握了内卫。”

“那上官舍人呢?她在内卫难道没有势力吗?”

赵秋娘脸上露出苦笑的神情,“原来的另一个副统领其实你也认识。”

“我认识?是谁?”

“就是孙礼,他从敦煌回来后,便被上官舍人安插进内卫中,但因为他父亲孙元亨和武承嗣走得太近,上官舍人随即又将他调去大理寺,准备重新安排一名副统领,但由于薛怀义一再阻挠,圣上迟迟没有任命新的副统领。”

李臻这才明白,原来孙礼是内卫副统领,难怪他可以出任大理寺丞,也难怪他对上官婉儿的安排不敢违抗。

只是上官婉儿.....李臻摇了摇头,他对上官婉儿的精明过头感到遗憾。

“她这是何苦,调走孙礼,却便宜了太平公主。”

“是啊!上官舍人也很懊悔,她给我说过,早知道先留住孙礼。”

赵秋娘又叹口气道:“你走后,我率领手下仔细搜查嵩南观,从老君殿地宫内搜出一万五千两黄金和五万两白银,准备今天押回洛阳,结果路上遇到了两拨人拦截。”

“秋娘大姐能给我具体说说吗?”

赵秋娘没有隐瞒李臻,便将昨晚遭到武僧和黑衣人伏击之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当把她这件事全部说完时,他们已经到了太初宫,只见上官婉儿就站在台阶上平静地注视着他们。

“我希望你们能给我一个解释,尤其是你!”

上官婉儿目光恼火地望着赵秋娘,“有人对圣上说....我想私吞韦什方的巨额财物,你能给我解释原因吗?”

赵秋娘和李臻对望一眼,他们没想到太平公主的动作如此迅,这么快就面圣告状了。

赵秋娘上前行一礼,“启禀舍人,这是恶人先告状罢了,卑职此来,就是想把事情讲清楚。”

上官婉儿又看了一眼李臻,转身向自己官房走去,“你们跟我来吧!”

......

太平公主也是刚刚才来到母亲的御书房,拦截黄金失败,万国俊逼迫赵秋娘又失败,连续两次失败使太平公主有些恼羞成怒了。

一方面她要倒打上官婉儿一耙,指责上官婉儿想私吞韦什方的黄金,另一方面她也要撇清自己,防止自己在这件事中身处被动。

太平公主无疑是个极为聪明之人,善于抓住机会,做事也雷厉风行,果断干脆,这一点她酷似其母武则天,当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很难夺到这笔财富时,她便毫不犹豫地放弃了。

尽管她决定放弃,但她也要让对手付出代价,或者说,她虽失之东隅,却要收之桑榆。

“启禀母亲,这是内卫副统领万国俊的上表。”

太平公主将一只奏卷恭恭敬敬呈给武则天,“他位卑职微,特托女儿将奏表转呈给母亲。”

武则天当然知道万国俊是太平公主之人,这份奏表就是太平公主的意思,她也不想点破,便淡淡问道:“奏表里说了什么?”

“万国俊说,内卫派系众多,权属混乱,使他无法行使副统领职权,归根到底,是有人越权插手内卫之事,他恳请母亲肃整内卫权属,使内卫能正常运转。”

武则天并没有打开奏表,而是随手将它放在御案一角,“这件事朕知道了,让朕考虑考虑吧!”

母亲的轻描淡写使太平公主有种一拳打空的感觉,她心中略略有点慌乱,难道母亲对内卫已经有了想法吗?

争夺内卫指挥权是太平公主半年多来的明确目标,为此,她不惜和薛怀义暗中勾结,她一方面让薛怀义给母亲大吹枕边风,成功阻击了上官婉儿推荐新的副统领。

另一方面她又说服母亲清洗掉了韦团儿的情夫罗嗣年,任命自己心腹万国俊为内卫副统领。

不能不说太平公主确实很有手段,双管齐下,一步步达到了她的目标,但就在她准备和薛怀义共同使力,即将彻底控制内卫之时,却意外生韦什方事件,导致薛怀义被赶回白马寺,打乱了她控制内卫的计划。

直到此时,太平公主才领教到了上官婉儿的厉害,上官婉儿利用迂回的手段,破了她的内卫之局,使内卫归属又陷入了前途未卜的状态。

这时,门外有宦官禀报,“启禀陛下,上官舍人来了。”

“让她进来!”

门开了,上官婉儿从外面走了进来,她盈盈施一礼,“婉儿参见陛下!”

武则天笑着摆摆手,“婉儿有什么事吗?”

上官婉儿似乎没有看见站在一旁的太平公主,她也将一只奏卷呈上,“陛下,这是李侍卫去嵩山的报告,婉儿已经仔细审过,请陛下过目!”

李臻的嵩山之行虽然是上官婉儿的安排,却是武则天的意思,相比对万国俊奏卷的轻描淡写,武则天对李臻这份报告却似乎很有兴趣。

她接过奏卷打开,仔细地看了一遍,奏卷里已经不仅仅是嵩山生的事情,也包括了赵秋娘押运韦什方财富的详细经过,这实际上就击破了太平公主对上官婉儿企图私吞黄金的指控。

武则天冷冷哼了一声,“一个小小的方士,竟然能敛如此庞大的财富,朕的监察御史都是木偶泥塑吗?”

“回禀陛下,这还只是一部分财富,李侍卫还拿到韦什方的敛财清册,婉儿大致估算了一下,至少还有一半的财富不知去向。”

说着,上官婉儿又将一卷名册呈给了武则天,这是赵秋娘在老君殿地宫里找到,是韦什方几年来的敛财记录,武则天接过名册大致看了看,脸色愈加阴沉。

旁边太平公主心中暗叫不妙,上官婉儿无疑开始反击了,不仅彻底揭穿了韦方什的老底,还要继续追击,清算旧帐。

她连忙建议道:“母亲,这件事可以交给御史台,让他们继续追查此事。”

太平公主是想把这件事移交给来俊臣,让来俊臣替薛怀义托这个底,同时将上官婉儿从这件事中清除出去。

上官婉儿心中却冷笑一声,不慌不忙说:“婉儿倒觉得此事不宜扩展到朝廷中去。”

她是在暗示武则天,韦什方的妖术事关皇帝尊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虽然两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对视过一次,却在武则天面前刀光剑影的厮杀了一场,御书房内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武则天沉思半晌问道:“依婉儿的意思呢?”

“婉儿建议让李臻将这件事追查到底!”

武则天又从御案上翻出了上官婉儿半个月前提出的建议,任命李臻为内卫副统领,她略略沉吟一下,便提起朱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圈。

太平公主的脸刷地变得惨白,她知道自己这一局落败了。

...

第143章 太平心思

上官婉儿快步向自己的官房走去,她的贴身侍女小娥紧紧跟在身后,她惊讶地现,主人走得竟然如此轻快,这是她好久没有过的愉悦,小娥心中暗暗猜测,主人一定遇到了喜事。

如果用心花怒放来形容上官婉儿此时的心情,一点都不为过,从她把孙礼调走,在内卫统领的任命上遭遇薛怀义阻击以来,已经有近半年的时间了,眼看着太平公主开始一点点掌握内卫,怎么让她不心急如焚?

一旦这个权势最大的特殊侍卫被太平公主完全控制,那就将是她上官婉儿的恶梦了,她的宫外势力将彻底被太平公主摧毁,好在她用人得当,李臻成功替她铲除了韦什方,将薛怀义的阻碍清除,她又重新获得了内卫的权力。

尽管只拿到一半内卫,但她也心满意足了。

上官婉儿推门走进了自己官房,正坐在桌前说话的李臻和赵秋娘一起站了起来,上官婉儿忍住心中的喜悦,对两人笑道:“我们坐下说话!”

“舍人好像心情不错!”赵秋娘试探着笑问道。

上官婉儿也坐了下来,小娥给他们上了茶,上官婉儿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李臻,“我想我应该换一个称呼了。”

李臻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听舍人的口气,好像我要有好事上门了。”

“当然是好事,恭喜你荣升内卫副统领!”

这个戏剧性的消息使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赵秋娘,她有心理准备,上官婉儿曾经向她透露过一点消息,她顿时激动道:“太好了,那个该死万国俊终于有对头了!”

她比李臻还要兴奋,想到万国俊对自己的步步紧逼,她整天提心吊胆,现在由李臻来出任她的上司,怎能不让她欣喜万分。

但对李臻而言,这个消息却来得太突然了,他没有一点心理准备,他刚出任武则天的千牛备身还不到两个月,便又再次升官,居然是内卫副统领。

他看了一眼上官婉儿满怀期待的目光,忽然明白过来,这就是上官婉儿给自己说的,意想不到的收获。

“怎么,你不想接受这个职务吗?”上官婉儿轻轻抿嘴笑道。

李臻立刻起身,单膝跪下道:“李臻愿为上官舍人效力!”

这是一个必须的表态,无论资历还是经验,这个职务都轮不到他,这是上官婉儿全力替他争取而来,实际上也是上官婉儿的职务,他必须要有这个明悟。

上官婉儿满意地点点头,李臻将是她最得力的干将,她也需要在别的方面有一点表示,她起身从抽屉里取出一只檀木盒子,递给李臻,“这是圣上去年赏我的一座府宅,面积不大,只有八亩,在劝善坊,反正我也用不着,就送给你吧!算是我的贺礼。”

李臻心中感动,他默默接过盒子,“多谢舍人关爱,李臻将铭记于心。”

上官婉儿嫣然一笑,又道:“你还没有入职,恐怕就要先担起责任了,秋娘这边有一点麻烦,你要替她解决。”

“卑职责无旁贷!”

“去吧!回去收拾一下,秋娘很快会来找你,你们立刻赶赴偃师,无论如何要保住那批财宝,圣上在等着它们。”

“卑职明白!”

李臻行一礼,又向赵秋娘点点头,便快步离去了,直到他走远,上官婉儿才对赵秋娘笑问道:“你觉得他能胜任吗?”

赵秋娘欣然说:“他虽然年轻,但思路慎密,行事果断,是个难得的人才,舍人一定要把他抓紧了,不要.。。”

“不要被李令月拉过去,对吧!”上官婉儿淡淡笑道。

赵秋娘脸略略一红,“舍人应该知道,太平公主如果看中一人,她就会不择手段拉拢,到目前为止,她没有失败过。”

上官婉儿眼中涌起一丝忧虑,她千辛万苦才争回的内卫,如果被太平公主釜底抽薪,那她真的要气疯了。

“你和他交情不错,你觉得他的弱点,或者说软肋在哪里?”

赵秋娘低声道:“他唯一的亲人就是他的大姊,他就是被大姊拉扯长大,如果舍人在他大姊身上下点功夫,我觉得他会更感激舍人。”

“你和我想到一起去了!”

上官婉儿叹了口气道:“事实上我已经照顾了他大姊的生意,当然这只是小恩小惠,还需要细水长流,这样吧!你多尽一点心,全力保护他大姊的安全,帮我这个忙,秋娘,我不会亏待你。”

......

从太初宫出来,李臻觉得自己还在梦中一般,他居然被升为了内卫副统领,简直不可思议,但这就是武则天时代,就如酒志所说,女皇帝兴之所来,一夜能让你上青云,一夜又能让你下地府。

李臻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要被突如其来的升官冲昏了头脑。

从皇城出来,李臻骑马在天津桥上缓行,前面有一辆华丽的马车,老远便可看见它镶嵌着金边的车厢,十几名身材高大的侍从骑马护卫在两旁,这时马车停了下来。

一种直觉告诉李臻,马车是在等他,果然,当他慢慢靠近马车,车帘拉开了,但还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幔,纱幔后隐隐是一个梳着高髻的年轻贵妇。

“恭喜李统领了。”

这个称呼着实让李臻感到陌生,这还是第一个称他‘李统领’之人,但这个声音让他听出了马车中是谁。

他翻身下马,走上前躬身施礼道:“卑职参见公主!”

纱幔也拉开了,露出一张丰满白皙的脸庞,眉骨略高,一对长长的剑眉插入鬓,正是太平公主,李臻还是第一次和她这么近见面,只见她长得极像母亲武则天,一对凤眼也如武则天一般的锐利。

尽管她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但她眼睛里透出的强烈冷意还是给李臻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李统领今晚有空吗?”

太平公主尽量用女人特有的轻柔语气问道:“我想置两杯淡酒,庆贺李统领升职。”

这个邀请尽管有点唐突,但它却是太平公主的一贯风格,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强势来命令她脚下的芸芸男子,根本就没有什么平等可言。

李臻心中忍不住生出一丝反感,就像他当初反感韦团儿一样,不过既然他已升官,就应该有升官的觉悟,不能再随意将憎恶表现在脸上,他从容应道:“感谢公主厚爱,卑职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出,这几天都不会在洛阳。”

“哦!我倒忘了,你还要去护送那些黄金,也罢,以后再说吧!李统领一路保重。”

“谢公主!”

“出!”

太平公主命令一声,马车启动,缓缓向南而去,这时,又远远听见她的声音传来,“李统领,可要留意路上的胡僧哟,咯!咯!”

笑声渐渐远去,李臻却没有动身,他在回味太平公主的最后一句话,‘留意路上的胡僧!’这显然是在暗示他,当心薛怀义。

可问题是,这个太平公主不是一直和薛怀义狼狈为奸吗?他们怎么又开始互相拆台了呢?

李臻隐隐意识到,太平公主和薛怀义之间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联盟关系,只是互相利用,一旦对方失去利用价值,就会毫不犹豫抛弃,不仅仅是薛怀义,所有人对太平公主而言都是一样。

.......

马车内,太平公主慢慢闭上了眼睛,这几天她在母亲面前连续受挫,这还是她近些年从未遇到的情形,直到今天,她在争夺内卫上彻底败给了上官婉儿,她才痛定思痛,开始思索她这次失败的原因。

从表面上看,是因为韦什方一案使薛怀义触怒了母亲,暂时失去了母亲的信任。

这种情况以前也经常出现,比如薛怀义和韦团儿勾结,企图在冬狩刺杀上官婉儿,母亲也非常生气,但最后还是原谅了薛怀义。

薛怀义本身是一个市井小人,狂妄自大、粗鲁无智,他屡屡惹祸,但一次次都得到了母亲的原谅,但这一次似乎不太一样了。

太平公主终于意识到母亲心理开始转变了,从前她为了争夺皇位,为了坐稳皇位,而不惜大造舆论。

那个时候薛怀义就是她的急先锋,为她摇旗呐喊,为她制造弥勒转世的天命,就算薛怀义犯再大的错,她都能容忍。

但现在不一样了,母亲已经坐稳了皇位,不再需要所谓的‘天命佛意’,这个时候薛怀义再犯下大错,就是对她皇位的致命影响。

比如去年薛怀义在出征时大淫威,逼迫堂堂的相国李德昭向他磕头求饶,引朝野哗然。

而今年他又安排所谓的嵩山真人施用骗术诱引母亲上当,使母亲昏了头,竟然封一个方士为谏议大夫、平章事,结果引来百官的群起愤慨,母亲不得不在一个月后就免了韦什方的职务。

现在骗术被揭穿,那个嵩山真人居然是薛怀义用来敛财的工具,尽管韦骗子已死,但薛怀义给母亲造成的政治伤害却难以弥补。

当薛怀义不再是皇位的基石,而变成皇权障碍时,她一向铁血的母亲就会毫不犹豫将他铲除。

太平公主轻轻叹了口气,薛怀义受宠十年,已完成了他的使命,终于要到落幕之时了。

之前,她正是没有看清这一点,所以才在母亲面前连连撞壁,一败再败。

现在她已经看透了,她怎么能再被薛怀义所利用,最后成为他的殉葬呢?

马车在太平公主的府门前缓缓停下,太平公主随即令道:“去把万国俊找来见我!”

她下了马车,在一群侍女的簇拥下快步向府内走去,她的丈夫武攸暨正好要出门,见妻子回来,连忙躬身迎接,“公主回府了!”

太平公主正眼也没有看他,只冷冷问道:“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吗?”

“梁王组织族会商量新年族祭事宜,要求所有族人都要去!”

太平公主哼了一声,眼皮也不抬地走进了府内,武攸暨一直等她走远,这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向府门外走去。

...

第144章 途中遇袭

太平公主也有自己的书房,她仿照母亲的御书房,设置了十几间屋子,放满各种书籍,还有几名幕僚替她处理各种文书,虽然不敢完全仿照御书房,但那种天下第二的气势,却是任何一名高官权贵都难以和她比肩。

太平公主走进书房,在她宽大的象牙榻上坐了下来,对在一旁伺候的侍女道:“把高主簿找来!”

片刻,一名眉目清秀的年轻男子快步走进书房,躬身行礼,“参见公主!”

此人名叫高戬,长安京兆人,是太平公主建立的秘密组织‘太平府’的主簿,也是太平公主心腹幕僚,和太平公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高戬才华极高,他也准备下个月参加科举。

太平公主沉吟片刻,吩咐他道:“放弃针对韦什方一案的所有行动,另外,要严格约束太平府武士纪律,这段时间不准任何人在外面给我惹是生非。”

“卑职明白了!”

迟疑一下,高戬又低声问:“公主,生了什么事吗?”

太平公主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掩饰不住的沮丧,半晌才道:“今天圣上正式任命李臻为内卫副统领,那个女人赢了这一局。”

‘李臻?’高戬默念这个名字,他忽然反应过来,“此人不就是我们在登封县刺杀的那个李侍卫吗?”

太平公主点了点头,微微叹息道:“我还以为她会推荐武三思之子武继植为内卫副统领,没想到竟然是一个侍卫。”

高戬想了想说:“此人好像在冬狩时救过上官婉儿的命,上官婉儿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推荐他为内卫副统领也是在情理之中。”

“或许有一点这种感情因素,但就算有,也只有一点点,毕竟内卫副统领的权力对那个女人太重要了,她不可能用它来报恩。”

说到这,太平公主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我倒觉得那个女人陪李臻睡一觉,就是最好的报恩方法!”

她眼睛里闪烁着被刺激后的兴奋,只有在情夫面前说话,太平公主才会变得如此粗俗,如此毫不掩饰内心的。

太平公主笑声戛然而止,她现高戬表情有些尴尬,便笑了笑,收回了她外露的粗俗,她很喜欢高戬,因为高戬在很多地方都像极了她已逝去的前夫,包括他现在的这种假正经。

“你是怎么想的?”太平公主又柔声问道。

“卑职觉得公主应该考虑拉拢李臻,把他拉到我们这边来,这是绝妙的釜底抽薪之计,上官婉儿辛苦一场,却给公主做了嫁衣。”

太平公主沉思不语,眯缝的细长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老谋深算的目光,高戬在一旁注视她,她的目光使他想起她第一次诱引自己上床时情形。

“高戬,你会背叛我吗?”太平公主冷不防地问道。

高戬顿时吓了一跳,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卑职绝不会!”

“是因为你刚刚得到我的器重,所以你不会,可有一天当你位高权重后,或许你就不会这样坚定了,我说得没错吧!”

高戬用袖子擦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用他自己也不太相信的语气道:“卑职永远不会背叛公主。”

“不要说得这么肯定,假如有一天你娶了上官婉儿,你就不会这样说了。”

高戬急要申辩不可能娶上官婉儿,太平公主却摆摆手笑道:“我只是打个比方,我们不要走题了,我其实是说李臻,他刚被那个女人器重,就算我再怎么下血本拉拢他,他都不会背叛,但以后他渐渐掌握实权后,我想就有机会了。”

高戬低头不语,刚才太平公主那句话着实有点伤了他的自尊,太平公主意识到了什么,她起身走到他面前,伸出柔软的双臂搂住他脖子,目光温柔似水地注视着他,“让我来好好补偿你吧!别生气了。”

高戬心中燃起了火苗,他也揽住了太平公主的腰,两人慢慢靠近,但就在这时,门外侍女却低声禀报道:“公主,万统领来了!”

尽管万国俊是被太平公主叫来,但他不凑巧地出现还是令太平公主脸上露出愠色,高戬转身要走,却被她拉住不放,指了指里间屋子,低声道:“我和他就说两句话!”

高戬实在不喜欢这种雄**化雌的感觉,但他又不敢扫了她的兴致,只得悻悻进了里屋,关上了门。

太平公主又坐回位子,冷冷道:“让他进来!”

片刻,万国俊快步走进屋子,单膝跪下抱拳道:“参见公主殿下!”

太平公主眼中的男人分为四类,一类出于政治需要而交往,像武三思、薛怀义之流,甚至包括她现在的丈夫武攸暨。

第二类是她真心喜爱而倾注感情,到目前为止只有两人,一个是她的前夫薛绍,另一个就是高戬,但实际上,她喜欢高戬就是因为高戬酷似她前夫。

第三类是给她带来生理愉悦的男子,这种男人不会太长久,她也不会把他们放在心上,玩腻了就甩掉。

而第四类就是为她效命,忠心耿耿替她做事的男人,眼前的万国俊就属于这一类。

从男女吸引方面来说,太平公主着实不喜欢万国俊,那么粗的眉毛,那么扁平的脸庞,那么宽的肩膀,偏偏身材又不高,使她有一种生理上的厌恶。

不过万国俊肯为她效命,这一点就足够了,太平公主被万国俊扫了兴致,心中不太高兴,语气也没有平时的宽容,她冷冷道:“找你来是想告诉你,今天圣上已任命李臻为内卫副统领。”

万国俊浑身一震,他本来还期盼着李臻被收拾的消息,没想到竟然等来了李臻被重用的消息,还是和他一样的内卫副统领,使他有一种一脚踩空的失落,他的头埋得更深了,心中涌起了难言的苦涩滋味。

“公主殿下要卑职怎么做?”

“我要你和他井水不犯河水,他走他的路,你过你的桥!”

见万国俊没有吭声,太平公主的声音顿时严厉起来,“我警告你,你若敢擅自挑衅,丢掉了我的内卫,那休怪我翻脸无情了。”

“卑职.。记住了!”

“去吧!”

万国俊着实窝了一肚子火,兴冲冲跑来,却被狠狠训了一顿,使他脸上挂不住面子,但他又不敢惹恼太平公主,只得起身行一礼,愤懑离去。

万国俊的脚步声消失了,这时太平公主身后屋子里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她顿时满脸春色,眼含媚态,起身解开了腰带,款款向里屋走去。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奔跑声,管家在门外焦急禀报道:“启禀夫人,老爷回来了,他....他被人打伤了,浑身是血。”

太平公主一怔,不高兴地问道:“被谁打了?”

“好像是.....梁王。”

梁王就是武三思,他今天组织族人聚会,商议新年族祭之事,怎么会把丈夫打伤?

太平公主又看了看房间,一边是情夫在等自己,一边是受伤的丈夫,让她委实为难,踌躇片刻,她只得转身向屋外走去。

“他现在在哪里?带我去看一看。”

......

就在武家内部生矛盾的同时,李臻也回家稍微收拾一下,给大姊留了一张纸条,便和赵秋娘等一众下属离开了长安,向偃师方向疾奔而去。

他一共带了二十余人,他们是赵秋娘手下的隐卫,除了没有穿内卫的军服外,其余装备都是一样,有横刀、战剑和军弩。

他们个个武艺高强,骑着精挑细选的骏马,使他们度极快,不多时便将洛阳城远远抛在了身后。

偃师县距离洛阳约五十里,北靠邙山,南临洛水,地势险要,自古便是洛阳的东部屏障,或许是因为靠神都洛阳太近的缘故,沿途人口众多,一座座村庄随处可见。

李臻带领一群内卫属下一路疾奔,不多时,夜幕便降临了,约奔出二十余里后,李臻渐渐放慢了马。

“公子,怎么了?”赵秋娘奔至他身边,略有点担心地问道。

虽然此时李臻已经是赵秋娘的顶头上司,但赵秋娘对他的称呼一时还改不过来,她此时很担心暂时藏身在偃师县的属下,会不会被太平公主和薛怀义的人找到?

李臻想到了太平公主给他的警告,当心薛怀义的胡僧,李臻很了解这群胡僧,他们就是吐火罗武士,一共有三百人左右,心狠手辣,杀人如麻。

这群人善于伏击,比如在长安伏击武氏家将,两个月前伏击鱼品龙,都是使用短矛,杀伤力极强。

如果他们这样仓促赶去偃师,被伏击的可能极大,这些人做事不计后果,莫说他是内卫,就算是皇帝的出行队伍,他们也照杀不误。

更重要是,这次去偃师接应内卫,是他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关系到他能否在内卫立名树威。

李臻凝视着黑夜中的官道,仿佛看透了前方浓浓的夜幕。

“我担心被薛怀义的人伏击,还是谨慎一点,不急这一时!”

赵秋娘点点头,回头高声喊道:“大家当心一点,注意两边埋伏!”

众人都紧张起来,严密关注着官道左右的动静,更有两名弟兄奔在前面,巡视官道两侧。

大约又走了七八里,前面忽然传来一声大喊:“是谁,出来!”

前方弟兄现了情况,众内卫纷纷拔出长剑,策马上前,李臻也取下了弓箭,率先赶到现情况的地方,官道左侧有一条沟渠,长满了一人高的荒草,两名士兵用军弩指着沟渠内,厉声高喝:“再不出来,就放箭了!”

“是什么人?”李臻低声问道。

“不清楚,刚才有个人影钻了进去。”

李臻定睛向草丛望去,不多时,只见草丛内哆哆嗦嗦钻出一人,举手哭喊道:“不要.。杀我!”

一名士兵冲了下去,将此人揪上了官道。

“启禀统领,他好像受伤了。”

李臻翻身下马,走到这人面前,只见他也二十岁左右,身材瘦小,穿一身短襟服,头戴八角软帽,一般都是伙计才这样打扮。

李臻见他跪在地上,满脸痛苦之色,手捂着右肩,他摸了一下此人的肩膀,现自己手上全是血,李臻立刻令道:“先给他止血!”

两名士兵上前给这名男子上药止血,男子见他们不像要杀自己,这才惊魂稍定,向李臻磕了个头,心有余悸道:“启禀官爷,小人是前面驿站的伙计,刚才一群胡僧在驿站杀人,小人肩头挨了一刀,直接逃出来了。”

...

145.第145章 杀胡立威

李臻蹲下来,锐利的目光注视这名伙计,“把话说清楚,有多少胡僧,什么时候进入驿站?”

伙计战战兢兢道:“大约三十名胡僧,说的话我们都听不懂,反正就是要喝酒吃肉,吃饱喝足就要走,驿丞问他们要钱,结果把他们惹恼了,拔刀乱砍,我跑得快,还是.。挨了一刀!”

李臻心念急转,又问道:“他们有没有携带短矛之类的兵器?”

“他们.。每人背一只皮囊,皮囊中好像有五支木杆,估计就是官爷说的短矛吧!”

李臻站起身,凝望着前方,他目力极好,隐隐看见两里外紧靠官道边矗立一座建筑,应该就是这个伙计所说的驿站了。

他沉思片刻,对两名轻功不错的手下道:“你们二人去看看,当心一点!”

“遵令!”

两名手下飞奔而去,众人都在官道上耐心等待消息,不多时,一名手下奔回来禀报道:“禀报统领,驿站内有好几具尸体,那些胡僧已经走了。”

“走!去看看。”

众人翻身上马,催马向驿站奔驰,只片刻便来到了驿站,那名受伤伙计率先跑进了驿站后,随即便传来他的哭声,“这帮天杀的胡贼啊!”

李臻带领众人涌进了驿站大堂,灯火已经点燃,只见大堂内满地狼藉,桌子全部被砸烂,到处都是碗碟碎片,角落里躺着三具尸体,血流一地,那名伙计正跪在一具尸体前放声痛哭。

李臻的脸阴沉得可怕,赵秋娘一摆手,带着众人四下去查探。

不多时,里屋隐隐传来孩童的哭声,只见赵秋娘抱出一名女童,尚不足一岁,穿着粉红色小布袄,扎了个冲天小辫,满身满手都是血,正哇哇大哭。

赵秋娘叹息一声,“后面有个女人被他们糟蹋后杀死了,这孩子就趴在女人身上哭。”

“这是我们驿丞的孩子。”

伙计抹着眼泪上前,指着门口一具尸体,“那就是驿丞。”

李臻眼中露出一抹凌厉的杀机,对手下令道:“先不急上路,把驿站收拾一下,我们天亮后再走。”

众人纷纷忙碌起来,李臻走上前问道:“我们的人躲在哪里,大姐知道吗?”

赵秋娘轻轻拍着孩子的脊背,孩子已经在她怀中熟睡了,她低声道:“偃师县有座酒肆是内卫资产,他们应该就藏身在那种酒肆内。”

李臻沉吟了片刻,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

“我有个想法,我们商量一下!”

......

天快亮时,赵秋娘的大徒弟张炜从偃师县赶到了驿站。

张炜是南市一带的无赖头子,但他的真实身份却是内卫成员,是赵秋娘的左膀右臂,极为精明能干,他曾经率一帮无赖骚扰过李泉的酒铺,被李臻狠狠教训,当李臻成为副统领,他的表情多多少少有点尴尬。

“卑职参见李统领!”他上前一步,单膝跪下行礼。

李臻连忙扶起他,他能感觉到张炜的尴尬,便拍拍他肩膀笑道:“不打不相识,不要再计较从前的事情了。”

李臻的笑容将张炜心中的尬尴溶解了不少,他在小桌前坐下,从怀中取出一张地图铺在小桌上,“这是卑职手绘的偃师县地图。”

李臻和赵秋娘凑上前,关注桌上的地图,李臻指着一条长长的道路,“这就是官道吧!”

“正是!”

张炜又指着一座小亭子,“目前我们就在这里,这就是驿站,距离偃师县城不到三十里。”

“阿炜,那群胡僧现在在哪里?你见到了吗?”赵秋娘在一旁问道。

“回禀师娘,胡僧就在县城内,我是翻墙出城,他们却强迫士卒开城,闹的动静很大,他们带有薛怀义的金牌,无人敢招惹他们。”

李臻沉思良久,问张炜道:“你们那边有几匹快马?”

张炜想了想道:“我们有五匹骏马,度很快,都是上好河曲马。”

李臻又对赵秋娘道:“我们这边也有四匹好马,连着我的战马,一共就有十匹快马,可以应对那群胡僧了。”

赵秋娘心中一惊,“公子也要亲自出马吗?”

李臻点了点头,“当然由我带队!”

..。

偃师县城不大,城墙周长只有十余里,城内居民主要以军户为主,县城南北两侧分布着规模庞大的军营,临近新年,县城内也格外热闹,雪后初晴,大街上熙熙攘攘,挤满了赶集的民众。

在拎着大包小包年货的人群中,一群三十人左右的胡僧格外引人注目,他们强横无礼,不断鞭打阻碍他们行路的民众,闯进酒肆和客栈,搜寻可疑的目标。

这支胡僧队是薛怀义派出的十支搜寻队之一,他们目标是一支从嵩山返回、运载着数万两黄金白银的队伍,前天晚上,他们本来已经现这支队伍的踪迹,不料这支队伍却在漫天大雪的掩护下消失了。

薛怀义暴跳如雷,这是他几年来积累的财富,他绝不甘心就这么被上官婉儿夺走,他派出了三百名武僧,分为十队,在洛阳附近搜寻。

“这些胡僧都是什么人?”

大街上行人议论纷纷,很多人对他们的凶暴忿恨异常,“如此嚣张,官府也不管管吗?”

“谁敢管啊!他们是薛怀义的人,有薛怀义给他们撑腰,县令只能当缩头乌龟了。”

街上民众越聚越多,远远指这群凶狠无礼的胡僧七嘴八舌议论。

但数十名胡僧却置若罔闻,一群群在商铺和酒肆内搜查,稍微有人反抗便围上来拳打脚踢。

七八名胡僧冲进了靠近西城门附近的一家酒肆,为胡僧一脚踢翻了靠近大门的酒桌,一桌子的碗碟乒乒乓乓摔得粉碎,几名酒客吓得跌跌撞撞而逃,原本热闹的大堂顿时鸦雀无声。

这些胡僧倒也目标明确,直冲向马厩,光看酒客他们看不出疑点,但马匹却能看出,掌柜战战兢兢上前躬身道:“请问几位高僧有何贵干?”

话还没有说完,掌柜便被为胡僧一巴掌打翻在地,片刻,几名胡僧从马厩回来,皆摇了摇头,表示没有现意外。

就在这时,大街上忽然传来低沉的鹿角号声,‘呜——’号声十分急促,这是现情况的信号,几名胡僧立刻冲出了酒肆。

大街上已乱成一团,街上民众吓得尖声呼叫,跌跌撞撞向两边奔逃,马蹄声如雷,一支约十人的队伍正骑马疾奔,他们上都驮着硕大的包袱,不断紧张地向后探望。

后面有近十几名胡僧骑马追赶,他们大呼小叫,奋力吹响鹿角号,十几名胡僧从几家店铺内纷纷冲出,他们翻身上马,迅在大街上汇合,追赶这十名骑手。

“就是他们,他们带有黄金!”

几名胡僧大声叫喊,一名胡僧将一块黄金递给胡僧领,“这是他们掉下的黄金!”

胡僧领接过这块沉甸甸的黄金,至少重两三斤,他的眼睛燃起贪婪的光芒,立刻高声喝令道:“给我追,一定要抓住他们!”

三十名胡僧纵马追赶,紧紧盯着前方奔逃的十名骑士。

两队人马在偃师县城内疾奔,马蹄声如雷,街上人都躲到两边屋檐下,议论纷纷,不知生了什么事。

守城门的士兵也吓得纷纷闪开,十名骑士瞬间冲出了县城,向洛阳方向奔去,后面三十名胡僧紧追不舍。

.......

十名内卫骑士中的为之人正是李臻,他们用一块黄金成功诱引了这群胡僧,一路向西奔逃,他们战马极快,如一支强劲的利箭,激起滚滚黄尘,在官道上疾奔,后面的胡僧奔跑的度也极快,大声喝喊追赶。

不到半个时辰,李臻带领手下便奔至驿站,他们先后冲进了驿站内,后面的数十名胡僧大喜,为胡僧令几人堵住后门,其余人纷纷下马,拔刀冲进了驿站。

驿站占地约七八亩,由数十间房舍组成,就在一群胡僧刚刚冲进驿站内,赵秋娘便率领数十名内卫从四周包围过来,一排箭射出,后门几名胡僧惨叫着中箭倒地。

就在这时,驿站内冒起滚滚浓烟,在浓烟中,李臻率领十名手下从后门冲了出来,李臻大喊道:“他们在后面,拦住他们!”

他张弓搭箭,扭身便一箭射出,这一箭正中胡僧领咽喉,胡僧领捂着咽喉倒地,埋伏在后门外的十几名内卫士兵一齐举弩放箭,箭矢射入后门内,几名胡僧纷纷中箭倒地,其余胡僧吓得纷纷退回房内。

火借风势,驿站的大火越烧越大,烈焰腾空,黑烟滚滚,十几里外便清晰可见,驿站内外的激战也到了白热化的程度,被困在驿站内的胡僧拼死向外突围,他们嚎叫着冲出大门,或者翻墙而出。

但数十名内卫在李臻的率领下,对企图突围的胡僧给予毫不手软的杀戮,几名胡僧从正门冲出来,五六支箭迎面强劲射来,三名胡僧惨叫着中箭倒地,最后一人躲过了箭矢,挥刀向内卫杀来,五名内卫士兵一拥而上,将他乱刃分尸。

李臻带着几名士兵围着驿站来回巡视,“统领,那边有一人!”一名内卫士兵指着围墙大喊道。

李臻也看见了,一名胡僧翻过围墙,他冷笑一声,不慌不忙地张弓搭箭,弓弦一松,一支箭如闪电般射出,射穿了胡僧后颈,将他钉死在围墙之上。

“好箭法!”

赵秋娘远远便鼓掌喝彩,她催马上前对几名内卫士兵笑道:“这一战打得太精彩了,我们的李统领必将在内卫中树立起巨大威望。”

李臻的思虑要比赵秋娘的赞誉深得多,他暂时不想多说此事,便笑了笑问道:“前门那边还有胡僧突围吗?”

“前门和后门都没有了,估计都死绝了!”赵秋娘望着越烧越大的火焰,全歼这群胡僧,终于出了她几天来憋在心中的一口闷气。

大火渐渐将驿站彻底吞没了,三十名胡僧被烧死、射死、杀死,最终没有一人能逃得性命,全部被歼灭在驿站之中。

内卫在新统领李臻的率领下,在洛阳以东全歼三十名薛怀义手下胡僧的消息如长了翅膀一般,迅传遍了朝野,引朝野震动,俨如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水面,顿时掀起千层大浪。

无数人为之欢欣鼓舞,但也有不少人骂他愚蠢,胆大妄为,竟然敢得罪圣上内宠薛怀义,众人纷纷推断,他还没坐热的副统领之位马上就要被掀翻了。

.......

...

第146章 家添小娘

一直到夜幕降临,李臻才回到了自己家中,他翻身下马,小心地抱着怀里熟睡中的小女孩,生怕将她从睡梦中惊醒,小家伙被披风紧紧包裹着,小脸搁在他肩膀上,一只小手搂着他脖子,睡得正香甜。

李臻的家里异常忙碌,李泉买了七八名仆妇丫鬟,赵秋娘介绍的管家也来府中做事,使原本冷冷清清的宅内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李泉今天的心情格外舒畅,半年前她还在为自己即将破产而暗自流泪,而仅仅半年,她的财富便迅膨胀起来,财源滚滚,使她一晃变成南市颇有名气的女商人。

“那盏灯笼挂这边!”李泉指着堂檐下,管家带着一名家仆用长竹竿将灯笼挂了起来。

一名小丫鬟端着一盘瓷器快步走过来,“夫人,这些瓷器放在那里?”

李泉看了看,这是她今天下午买的上好瓷器,用来招待客人,便道:“把它们放在客堂!”

这时,一名丫鬟飞奔进来,“夫人,门外来了一个年轻人,说是夫人兄弟。”

李泉笑着敲了小丫鬟一下,这些丫鬟仆妇还没见过自己兄弟呢!她连忙走到大门口,只见兄弟牵马站在院子里。

“阿臻,怎么现在才回来?”

李泉快步走上前,却现兄弟怀中抱着一个孩子,她不由一怔,“阿臻,这是谁的孩子?”

“这是我们在驿站救下的一个小娘,父母被人杀了,家里也没有亲戚,我想阿姊或许想收养她,就把她抱回来了。”

李泉眉头皱成了一团,目光责怪地望着兄弟,埋怨他道:“我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哪有时间收养孩子,你真是的,也不先问问我,就自作主张把孩子带回来!”

李泉这段时间确实忙昏了头,眼看要到新年,这是一年中生意最好的时刻,忙得她脚不沾地。

她此时能抽出一点时间指挥仆妇布置新年,已经是忙里偷闲,兄弟居然还带一个小孩子回家,这不是给她添乱吗?着实令李泉生气。

“反正这孩子我是不会收养,你明天就把它抱走!”李泉阴沉着脸道。

李臻本是一番好意,想着阿姊生不了孩子,正好今天遇到一个孤儿,便想抱给她做女儿,不料阿姊居然不愿意抚养。

无奈,李臻只得苦笑道:“秋娘大姐倒是愿意抚养她,既然大姊不想要,我明天把她送过去。”

这时,熟睡中的小娘忽然咧嘴哭了起来,李臻连忙轻轻拍她后背哄她,小娘却越哭越响,李泉皱着眉头道:“你是怎么带她的,连孩子都不会弄,快把她给我!”

她小心翼翼接过孩子,瞪了兄弟一眼,低声埋怨道:“就会给我添麻烦!”

“哦.。别哭啊!我知道你饿了,这就去给你找点吃的。”

她抱着孩子快步向内堂走去,李臻望着大姊抱着孩子走远,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大姊其实最需要孩子,只可惜不是男孩。

他刚要牵马去马房,却听见身后有人叫他,“老弟,真巧了,我正要找你呢!”

李臻回头,只见孙礼站在大门外,穿一身常服,满脸笑容,他连忙把马交给管家,笑着走了出来,“孙大哥是来找我吗?”

孙礼迟疑一下道:“我有点事想和你谈谈,有时间吗?”

李臻知道孙礼必然是听说了自己出任内卫副统领之事,便欣然笑道:“我正好没有吃晚饭,那边有座小酒肆,我们不妨去坐坐。”

孙礼点点头,跟着李臻来到不远处的酒肆,两人找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李臻点了几样酒菜,他见孙礼显得有点心事重重,便笑道:“孙大哥是听到了什么消息吗?”

“今天生了太多令人震惊之事。”

孙礼叹了口气道:“我一早听说你出任内卫副统领,我替你感到高兴,你可以阻止万国俊那混蛋攫走内卫权力,可就在刚才.。我又听到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你竟然.。竟然.。。”

“李老弟,你真把薛怀义的人干掉了吗?”

“这消息传得可真快。”李臻自嘲地笑了笑,“这就叫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那么是真的?”

孙礼目光吃惊地盯着李臻,“传言都是真的,你真把薛怀义的人都杀了?”

李臻缓缓点点头,“今天中午,在偃西驿站,大约三十名胡僧全部被我杀了。”

孙礼倒吸一口冷气,“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杀薛怀义的人,要知道这还是近十年来的第一次..”

“不是第一次吧!”李臻打断了他的话头,“在长安,武顺就干过一次了,也没有什么事情生。”

“那个不算,和你这次杀人完全不是一回事。”

孙礼按耐不住心中的忧虑,用手指咚咚敲着桌板,压低了嗓音道:“你闯下大祸了,薛怀义怎肯善罢甘休,他会去找圣上,然后就是御史台出面严查,这种事情生了无数次,你怎么敢.。杀他的人!”

尽管孙礼满脸是惊骇的表情,但李臻脸上却看不到一丝担忧之色,他当然知道自己杀了薛怀义的人会引朝廷震荡,也明白杀这些胡僧是一次政治上的冒险。

但韦什方一案的微妙变化使他已经意识到朝廷的风向已变,和薛怀义作对非但不会让他遭遇严惩,反而会给他加分。

当然这里面有一个‘度’的问题,凡事得把握住一个度,不要越过那条红线,否则你去讥讽女皇养男宠,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可惜孙礼这些官员都没有意识到政治风向已经悄然生变化。

李臻笑了笑,用一种轻松的语气道:“凡事有利有弊,我做了别人不敢做的事情,至少在内卫中树立了威信。”

“你——”

孙礼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摇摇头苦笑道:“树立威信的办法有很多,你何苦用这种找死的办法?”

李臻给他倒了一杯酒笑道:“我们不说这件事了,其实我倒想和孙大哥聊一聊内卫之事,听说内卫关系很复杂,你觉得我该从何着手?”

......

李臻回到家中,宅内已经安静下来,管家林叔对李臻笑道:“公子吃饭没有,厨房里还有饭菜,我去热一下!”

“不用,我已经吃过了,你去忙吧!”

李臻走了两步,又问道:“我大姊呢?”

“夫人在内堂,在哄孩子睡觉呢!”

“哦!”

李臻想了想,便轻手轻脚来到了内堂,只见大姊怀中抱住孩子,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嘴里轻轻哼着儿歌,‘小蚕儿,乖乖睡,吐银丝,织锦被..’

孩子裹着厚厚的小被子,在她怀中睡得十分香甜,旁边小桌还放着半碗粥,李泉没有看见院子的兄弟,李臻见她低下头,亲了亲孩子的小脸蛋,脸上充满了温柔的笑意。

他连忙慢慢退了下去,唯恐打扰了大姊的慈母之心,生怕自己多余的一句话,又把她惊醒回现实之中。

.......

太平公主是在亥时左右得到了驿站杀胡僧一案的详细报告,她仔仔细细看完这份报告,心中暗暗震惊。

报告中,李臻很明显是用诱兵之计将那群胡僧引入驿站全部烧杀,且不说李臻手段狠辣,关键是他敢公开挑战薛怀义,这份胆识令人佩服。

太平公主当然不会认为李臻闯下大祸,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一步棋走出相当高的水平,实际上就是在试探圣上是否铲除薛怀义的决心。

这时,高戬快步走到书房门口,欠身向太平公主禀报道:“公主找我吗?”

太平公主点点头,“你来看看这个!”

她把报告递给了高戬,高戬接过报告仔细看了一遍,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公主,此人很有魄力啊!”

太平公主脸上露出赞叹之色,“这步棋走得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如果母亲因此怒,扬言要惩处李臻,那个女人就会立刻收手,先替李臻求情,再等待机会,如果此事不了了之,就是一种明确的暗示了。”

高戬若有所悟,“公主是想利用此事?”

太平公主没有急着回答高戬的疑问,而是笑道:“其实我更感兴趣的是,这件事是李臻的擅自所为,还是得到了那个女人的指使?少麟,你觉得呢?”

高戬想了想道:“时间紧迫,我觉得这件事应该没有得到上官婉儿的指使,应该是李臻自己决定。”

“刚刚上任才一天,就擅自决定杀薛怀义的人了,我真想知道那个女人得知此事后的表情,那一定很有趣。”

太平公主的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恐怕她也会有点后悔推荐李臻当内卫副统领了。”

高戬却没有应和太平公主的得意,他沉吟一下道:“我想李臻一定会事后向上官婉儿说明此事,他不可能每件事情都向上官婉儿汇报,不过此人确实比较,从这件事可以看出他不容易受人控制。”

太平公主脸上略略闪过一丝不悦,但又随即消失,她也叹道:“你说得不错!此人有胆识、有魄力,值得我下本钱拉拢,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不急这一时,要布下长线。”

太平公主话题一转,又道:“这件事我们要密切关注,一旦母亲态度暧昧,我们要及时赶上这次反薛事件,不能让那个女人独享这场政治盛宴。”

“公主认为薛怀义会反击吗?”高戬又低声问道。

太平公主点点头,意味深长笑道:“薛怀义得宠十年,怎么可能孤军奋战呢?如果我没有猜错,明天早朝会有一台好戏上演。”

.......

...

...

第147章 一石巨浪

次日一早,在明堂的早朝上,侍御史王弘义上书弹劾内卫统领李臻,“臣闻此人刚刚上任便滥施恶行,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放火烧毁驿站,屠杀白马寺僧人,手段残忍,人神共愤,臣恳求陛下严惩此人,以正朝纲!”

这份弹劾引起朝堂内一片窃窃私语声,昨天下午很多人都听说了偃师官道上生大火,好像不少人被烧死了,却没有想到竟然是内卫所为,而且还是烧死了白马寺的僧人,那不就是薛怀义的人吗?

很多大臣眼睛里都露出震惊之色,这个李臻是何许人?尽然敢杀薛怀义的人,他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也有不少人冷笑不语,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看看圣上这次会怎么护卫她的男宠?

尽管大多数人都恨不得最好薛怀义也一同被杀掉,可想到女皇即将作的暴怒,他们不寒而栗,很多人缩起了脖子,偷偷向朝堂上方那个看不清楚面容的女皇帝望去。

有内侍走下玉阶,接过王弘义的弹劾奏卷,呈给了女皇武则天。

武则天坐在高高的丹陛之上,高大雄伟的明堂可以容纳万人,她距离最近的朝臣也要有数十步,尤其光线不足,使朝臣看不见她的面容,更给她增添了几分神秘和威严。

武则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慢慢展开了卷轴,眼角余光却瞥向站在一旁的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向她微微点头,表示她知道此事,武则天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嘲讽的冷意,居然有人弹劾内卫统领.....

武则天不露声色,又问门下侍郎杨再思道:“杨相国,此事政事堂知道吗?”

杨再思一怔,他不明白圣上怎么会问自己,连忙出列行礼道:“启禀陛下,政事堂尚不知此事?”

“那你是怎么看此事?”武则天又淡淡问道。

杨再思眼珠疾转,他还不知道这个内卫副统领李臻是何许人?不过他知道,能升为内卫副统领,后面没有背景是不可能,搞不好是武三思的人。

“微臣初闻此事,还是一头雾水,不敢随意做出定论,恳请陛下给微臣一点时间去了解。”

“那苏相国的意思呢?”武则天目光又转向相国苏味道。

苏味道吓了一跳,连忙出列行一礼,含含糊糊道:“也许有这么回事,或许其中也有点误会,微臣尚不能对此事做出评价。”

苏味道说话总是模棱两可,外号叫做‘苏模棱’,朝堂中很多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都知道他会这么回答。

武则天也淡淡一笑,“既然连两位相国都不能明确,让朕怎么决断呢?这样吧!朕再让人查一查,此事容后再议。”

武则天此话一出,顿时引起朝堂一片哗然,尽管没有喧哗出声,但所有人都有点呆住了。

很多人都还清晰记得,这十年来,圣上为了袒护薛怀义不知杀了多少无辜,贬黜了多少大臣,今天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了薛怀义的手下,圣上的表态居然是‘容后再议?’

朝臣们面面相觑,都不知生了什么事情?

这时,武则天将侍御史王弘义的弹劾奏卷放到一旁,又问道:“众卿还有其他政事要禀报吗?”

.......

今天早朝的时间并不长,只商讨了几件小事,不到一个时辰便散了朝,武则天返回贞观殿,朝臣们则从明堂内鱼贯涌出,向皇城内的官署走去,他们议论纷纷,都在谈论今天生的奇怪之事。

“李相国,请等一等!”

走在前面的相国李德昭听见后面有人叫他,便停住脚步,一回头,见相国苏味道正向这边快步走来。

李德昭年近七十,德高望重,和狄仁杰一起成为朝廷的顶梁之臣,狄仁杰被贬黜后,他便成为了朝中孤老,或者叫做一相独大。

苏味道快步跟上,低声道:“今天很奇怪,李相国没现吗?”

“有什么奇怪的。”

李德昭淡淡一笑,“花无百日红,总有凋谢一天,你以为他的圣眷会长盛不衰吗?”

李德昭知道苏味道在说什么事,一般重臣之间都不会公开谈论敏感话题,尤其涉及到权力格局的变化,更不会轻易交心,一般都会顾左右言他,或者打个哈哈,说一句天凉好个秋。

但薛怀义是个例外,他是武则天的男宠,出身市井无赖,仗着圣上的撑腰飞扬跋扈,无恶不作,众人都他都恨之入骨,大臣之间都不掩饰对这个低品小人的极度厌恶。

李德昭对薛怀义也极为憎恨,去年他被薛怀义强逼下跪求饶,成为他毕生大耻,他就恨不得薛怀义当众被车裂,方泄他心头之恨。

苏味道也点了点头,冷笑道:“大家都觉得有人敢动薛怀义不可思议,可也不想一想是谁在抽薛怀义的耳光?”

李德昭停下脚步,疑惑地望着苏味道:“苏相国知道那个李臻?”

“我只是有所耳闻,此人是上官舍人推荐,资历很浅,据说和高延福有点关系。”

李德昭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呵呵笑道:“我明白了,多谢苏相国坦言相告。”

苏味道也压低声音笑道:“不管怎么说,看那个男妾被抽脸,不是一件很令人愉快之事吗?”

李德昭笑眯了眼睛,“确实令人愉快,不过我估计事情还没完,我们不妨再看下去。”

“是!是!我们大家都希望这件事更精彩一点,更有趣一点,李相国,难道不是吗?”

两人对望一眼,一起大笑起来。

.......

武则天脸色阴晴不定,负手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她的御案上摆放着侍御史王弘义的弹劾书,此时武则天比谁都清楚,这里面胶着着什么样的矛盾。

她当然不会相信被杀死的胡僧是无辜的虔佛者,御史们关于白马寺胡僧罪恶满盈的弹劾早已堆满了她的书箱。

她也不止一次质问过薛怀义,薛怀义要么是信誓旦旦保证约束胡僧,要么就是不以为然,反指责御史挟私报复自己,令武则天无可奈何。

这一年多来,喜欢追求新奇刺激的武则天对薛怀义渐渐失去了激情,薛怀义的屡屡闯祸也使她颇不耐烦,她像一只母**,时时要充当好斗雄**的调停者、赔罪人,长久以往,便使武则天处于一种欲罢不忍,不罢难堪的困境之中。

相比韦什方一案对武则天的沉重打击,小小的胡僧案实在算不上什么,只是它的影响却很大,已闹得满朝风雨,让武则天有点左右为难,如果顺势严惩胡僧,给这几年怨恨颇深的朝臣一个交代,会大大改善她的形象。

但这样一来,势必会触怒薛怀义,虽然她对薛怀义已渐渐失去激情,但想到她和薛怀义十年的恩情,她多少又有点于心不忍,使她一时难以抉择。

上官婉儿静静地站在门口,她没有打扰武则天的思绪,她知道圣上正处于一种左右两难的矛盾之中。

关于胡僧一案,她是昨天晚上得到了李臻的报告,她很清楚这件事会掀起什么样的风波,不过她并不恼火李臻给她惹下祸事,她倒觉得这是一次很好的试探,通过这件事,便可以看出圣上有没有彻底扳倒薛怀义的决心。

这时,武则天叹了口气,转身问上官婉儿道:“婉儿,你觉得这件事该怎么处置?”

武则天的一声低低叹息,便上官婉儿敏感地捕捉到了圣上复杂的心态,如果她铁了心要严惩薛怀义,那她一定会雷霆万钧般的怒斥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柔肠百结,她问自己该怎么处置,无非是想让自己给她一个台阶。

‘看来现在还不是彻底扳倒薛怀义的时候’,上官婉儿心中暗暗思忖。

面对这种矛盾局面,上官婉儿早有应对腹案,她便小心翼翼道:“启禀陛下,婉儿也看了李臻的报告,是胡僧屠杀驿站人员在先,李臻他们只是恰逢路过,为了阻止胡僧继续行凶,双方生了冲突,他们出于自保才被迫反击,婉儿觉得这只是一件普通命案,不宜将它过多解读。”

武则天是何其聪明,她立刻听懂了上官婉儿的意思,这件事可大可小,如果不愿闹大,那就向小里处置,她沉吟一下道:“你的意思是说,让偃师县去调查此案吗?”

上官婉儿委婉建议道:“此事涉及到御史台的弹劾,又涉及到内卫执法尺度问题,偃师县令官微职小,恐怕很难秉公处理,婉儿建议让大理寺或者刑部去调查此案。”

上官婉儿已经很巧妙地将薛怀义剥离剔除,将这桩案件变成了御史台和内卫之间的斗争,要么是内卫滥杀无辜,要么是御史台隐瞒真相,欺君罔上。

武则天又想起一事,问道:“那批黄金现在如何了?”

“启禀陛下,黄金已经顺利运回洛阳,婉儿将它们纳入陛下内库,这是清单,请陛下过目!”

上官婉儿将一份清单呈给了武则天,唐朝制度严格,公私分明,重大开支并非武则天一人说了算,还要经过相国们的审核。

所以武则天也有自己的内库,用于一些私人事务开支,像韦团儿的贪污的大量珠宝饰,以及这次韦什方的钱财,武则天都将会纳入自己的内库。

而她的内库,正是由她最信任的上官婉儿来掌管,武则天看了看清单,她很满意上官婉儿的处理方案,便欣然道:“好吧!这桩命案朕就让大理卿李元素去调查,三天之内必须出结果。”

......

...

...

148.第148章 新官上任

上官婉儿回到自己的官房,她老远便看见李臻站在自己官房大门口,她便阴沉着脸庞从他面前走过,不理睬他,走到门口才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地冷冷道:“进来吧!”

李臻苦笑一下,跟着她走进了官房,他刚刚听到了消息,有御史在早朝弹劾他滥杀无辜,引起满朝文武哗然,虽然这种情况在他的预料之中,但毕竟事情闹大了,他多少还是有点紧张。

上官婉儿在自己桌案前坐下,冷着脸问道:“这件事为什么不事先向我禀报?”

李臻以为上官婉儿会埋怨他做事鲁莽,惹得满朝风雨,那他会很谦虚地接受批评,甚至还会自我批评一番,不料上官婉儿竟然是责怪他没有事先禀报,这无疑戳痛了李臻敏感的自尊。

李臻心中也有点恼火起来,如果样样事情都要事先向她禀报,那自己算什么?真的成她的走狗了。

“我已在报告中写得很清楚,上官舍人没看到我的报告吗?”李臻克制住心中的不满道。

“你——”

上官婉儿气得重重一拍桌子,怒视李臻,“你竟敢这么对我说话?”

李臻也终于作了,他挺直了腰,迎着上官婉儿的怒视,毫不畏惧道:“我正是出于对上官舍人的尊重,才在事后写一份报告给你,否则我应该把报告交给武攸绪,或者直接把报告呈给圣上,如果上官舍人觉得我做得还不够,那就请舍人免去我的职务,另请高明!”

上官婉儿眼睛蓦然瞪大了,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太过于急躁了,李臻可不是孙礼那样容易揉捏之人,她必须用怀柔手段,紧紧将他笼络在自己身边,否则和他闹翻,最后只会白白便宜了太平公主。

她眼中怒火迅消褪,换了一种柔和语气道:“这件事你我都有点急躁,我们先冷静下来。”

她一摆手,“你先坐下吧!”

李臻坐了下来,目光望着地面,一言不,这时小娥给他们上了茶,上官婉儿瞅了他半晌,柔声道:“我刚从圣上那里过来,心中压力很大,心情也不太好,李统领,我为刚才的无礼向你道歉。”

李臻是服软不服硬之人,如果上官婉儿一直用这种委婉语气,他也不至于和上官婉儿硬顶,他沉默片刻,也叹了口气道:“刚才是我态度不好,应该是我向舍人道歉。”

上官婉儿笑了起来,“我们不提此事了,胡僧一案我心里明白,你并非鲁莽行事,是想用这件事来试探圣上,坦率地说,这件事你把握得很好,尺度也很适当,让我能够看透圣上的心思,避免我犯下大错。”

“舍人过誉了,李臻担当不起。”

“我没有过奖。”

上官婉儿微微笑道:“这么多年来,敢和薛怀义对抗之人,恐怕你是第一人,这次全歼胡僧,不仅在内卫中,而且在所有侍卫,甚至朝野都引起了巨大的震撼。

虽然会彻底得罪薛怀义,但你也将成为所有愤恨薛怀义朝臣的希望,这是我很愿意看到的结果。”

“我也没有想到此事会引起满朝轰动,给舍人添了压力,卑职很过意不去。”李臻继续歉然道。

“这没什么,我已经处理好了。”

上官婉儿淡然一笑,她沉思片刻,又对李臻道:“不过我要提醒你,暂时不要对薛怀义再有过分的举动,圣上还在犹豫之中,扳倒他时机尚不成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卑职明白!”

李臻想了想又问道:“关于这件胡僧案,圣上决定怎么处理?”

“这件案子我已经说服圣上,交给大理寺去调查,你只要把胡僧杀人的证据和证人交给大理寺,然后你就不要过问了,这帮胡僧的罪恶磬竹难书,有这个机会,就让朝官们去应付吧!”

李臻默默点头,“如果舍人没什么事,卑职就告辞了。”

“去吧!去见见你的手下,估计大家都很期待见到你。”

上官婉儿勉强地笑了笑,望着李臻慢慢退了下去,她又陷入了沉思之中,韦什方案和胡僧案给薛怀义带来沉重的打击,他必然会全力反击,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之前订下的计划要尽快实施。

.......

李臻从太初宫出来,十几名武则天的千牛备身立刻围拢上来,不久前他们还是同事,关系都很不错,一名叫龙知义的侍卫给他肩窝一拳,笑道:“老李,干得不错嘛!居然把薛怀义的胡僧烧死了,这么痛快的事情怎么不让弟兄们一起去干?”

另一名侍卫也笑道:“别理睬那帮御史,他们都是吃饱了没事干,公道自在人心,大家都支持你。”

李臻心中感动,对众人笑道:“多谢各位兄弟支持!改天我请大家喝酒。”

“那就说定了,一定要请我们喝酒,可别升了官就忘记老兄弟。”

“哪能呢!正月初三吧,我在香竹楼请大家喝酒,大家一定要赏脸哟!”

众人笑道:“一定!一定!”

李臻向众人拱拱手,“各位,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香竹楼喝个痛快,老李,要有心理准备哦!”

“再干几件痛快之事,让我们大家爽一爽!”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李臻快步离去了,正如上官婉儿之言,他烧死薛怀义手下胡僧之事已经在侍卫中传开了。

虽然有人会暗暗笑话他做事鲁莽,得罪了薛怀义,但大多数侍卫都极为拥戴他,一路上有不少侍卫上前来和打招呼。

“李统领,干得好!”远处几名侍卫向他挥手高声赞道。

短短一个上午,李臻便成了侍卫们人人议论的名人,这比冬狩射豹更让侍卫们感到兴奋,毕竟薛怀义十年来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痛恨。

“老李,等一等我!”

身后传来了酒志焦急的喊声,李臻停住脚步,只见酒志气喘吁吁跑了上来。

“老李,那么好的事情怎么不叫我一起去。”

酒志拉着他低声埋怨道:“从小到大,哪次打架不是我们一起上,这次你居然没叫我,真不厚道啊!”

李臻笑着拍拍他肩膀,“这次太仓促了,来不及叫你,下次一定叫上你。”

“万一你下次又仓促了怎么办?”

酒志小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亮光,眼巴巴看着他,李臻立刻明白这个死胖子的心思,他是想跟自己去内卫啊!

其实把酒志带去内卫也不错,他是自己的兄弟,可以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这样吧!今晚我们一起去吃饭,把小细也叫上,你们来家里找我。”

“那就说定了!”

酒志眉开眼笑,又生怕他反悔,转身便撒开脚丫跑了,老远听他喊道:“老李,你至少得让胖爷我当个校尉,否则就太不够意思了。”

李臻笑着摇了摇头,他也很想让胖子当了个校尉,可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啊!

.......

内卫军衙位于皇城千牛卫军衙的隔壁,也是诸卫军中最小的一座军衙,占地只有五亩,一条中轴线将军衙一分为二,最北面的正中间是内卫统领的官房,中轴线两边官房各归属于左右副统领。

目前内卫统领由千牛卫将军武攸绪兼任,不过他只是挂一个名,基本上不过问内卫之事,也极少来内卫的官房。

而内卫平时的日常事务由一名长史负责,长史下面又有几名从事和主簿,组成了内卫的文职体系。

但内卫的真正实权是掌握在两个副统领手中,一个是太平公主的心腹万国俊,另一个正是上官婉儿推荐的李臻。

长史名叫崔少颖,贝州清河县人,进士出身,他年约三十余岁,颌下留有一尺美髯,长得颇为文雅。

崔少颖已经得到兵部文牒,知道李臻已被任命为内卫副统领,听说李臻前来上任,他带领内卫的一班官员出大门迎接。

“欢迎李统领到来!”

崔少颖满脸笑容,上前躬身施一礼,李臻也向他回礼笑道:“先生就是崔长史吧!李臻早已听说,还望长史多多关照。”

“呵呵!彼此彼此,来!我给李统领介绍一下。”

崔少颖热情地先给李臻介绍几名文职官员,“这位是杨主簿,徐州人,在内卫已经做了六年,资历最老。”

杨主簿是个獐头鼠脑的中年男人,脸色焦黄干瘦,颌下留一撮鼠须,一双绿豆小眼亮得像刚擦过的皮靴。

李臻昨晚听孙礼说起此人,他不是科班出生,而是由小吏转为官员,在皇城很多衙门都呆过,虽然貌不出众,但精明无比,是一个极为能干之人,李臻不由对他多看了几名,觉得他长得很像武三思。

杨主簿满脸谄笑,巴结地向李臻行了一礼,“请李统领多多关照。”

尽管孙礼对他赞誉颇多,但这个杨主簿脸上的谄笑却使李臻看轻了他几分,他点点头,目光又落在几名校尉身上,赵秋娘自然不用说,她站在后面,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使李臻心中泛起一阵温暖。

另外两名校尉,一个叫吕晋,一个叫王宗懿,都是身材魁梧的军人,年纪都在三十岁左右,他们眼中对李臻充满了敬佩,两人心里更是盼望李臻到来,李臻若再不来,他们就要被万国俊清理了。

“卑职参见统领!”两人一起向李臻单膝跪下,抱拳施礼。

“两位不必多礼,请起!”

李臻连忙扶起他们,指着下巴上有一块大黑痣的校尉笑道:“我没猜错的话,你是吕校尉。”

“在下吕晋!”

李臻又对另一人笑道:“这位就是王校尉了。”

“在下王宗懿,请统领多多关照。”

众人见李臻没有架子,平易近人,都十分喜欢他,这时李臻又看了两边,笑问道:“万副统领不在吗?”

众人脸上的笑容都僵滞了,露出了尴尬之色。

...

第149章 乳名秀儿

李臻笑了笑,对众人道:“这么冷的天,却让大家冻在大门口,不好意思,请进去细谈。”

崔少颖也笑眯眯道:“大家都进军衙再聊吧!”

众人簇拥着李臻走进内卫官署大门,他的官房早已收拾好,也位于内院,紧靠长史官房。

房间里颇为宽大明亮,两边摆放着书橱,墙角有一座青铜香炉,桌案在西面靠墙处,下面铺着厚厚的软垫,旁边还有一盆燃烧正旺的炭火,将房间烘烤得格外温暖。

新官上任,有很多手续要办,当然不能像左邻右舍串门一样,一窝蜂地涌进李臻房间,众人都知趣地回了自己的官房,官房内只有长史崔少颖一人。

两人分宾主落座,一名文吏给他们上了茶,崔少颖将李臻的官印和任命书递给了李臻。

“内卫统领虽然是兵部任命,但实际上兵部只是走走形式,内卫统领是由圣上亲自任命,李统领应该知道,我就不解释了。”

李臻点了点头,又问道:“我只是不太明白,内卫为何人数这么少,只有三百人,我以前在千牛卫,那可是有几千人。”

“这就是内卫的特殊了,事实上,内卫成立还不到十年,和千牛卫、羽林军都不一样,它负责替圣上执行秘密任务,权势极大,所以人数不能多,这是它和千牛卫的最大不同。”

李臻当然明白,内卫实际上就相当于明朝的锦衣卫,是武则天的秘密特务机构,是一个极为神秘的机构。

崔少颖又微微冷笑道:“今天侍御史弹劾李统领,是内卫成立以来第一次被御史弹劾,这在我们看来,简直是滑稽之极,我们所做之事,都是圣上委派下来的秘密任务,谁敢过问?王弘义居然敢弹劾内卫,他就是在和圣上作对啊!”

李臻笑了笑,他不想多说此事,便岔开话题问道:“万统领今天不在吗?”

崔少颖苦笑一声说:“这个.。确实有点难以解释,不瞒李统领,在内卫官署内很少能见到万统领,我迄今为止也只见过他三次。”

“为什么?”李臻不解地问道。

“这就是内卫的特殊之处了,我们这座官署叫做明衙,也就是告诉大家,大唐有内卫这个机构,不过是座形式上的官署,可实际上,内卫非常神秘,很少能在皇城内看到他们,所以在洛阳某地还有一座暗衙,那才是内卫真正的官署。”

说到这,崔少颖叹息一声,“暗署才是万国俊的官署,连我也不知道在哪里?据说是太平公主的一处别宅。”

李臻这才明白上官婉儿为什么要给自己一座房宅,原来就是给自己的暗署啊!

“如果找不到万国俊,你又怎么把上面命令给他呢?”李臻还是不解地问道。

崔少颖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李臻的疑问触到了他的痛处,这也是一直令他耿耿于怀之事,他们这些长史、主簿只是挂个虚名的官员,每个月给兵部写写报告,维系着内卫官衙的存在。

但内卫的真实任务他根本不知道,都是太平公主直接下令给万国俊,万国俊做得更绝,连内卫暗署在哪里都不让他们知道。

这时,崔少颖想起李臻也是上官婉儿的人,那会不会他在这里露一次面后,便再也不出现了呢?

过了好一会儿,崔少颖才郁闷地说道:“圣上的任务都是秘密下达,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只管每个月写给兵部一份报告,至于写些了什么东西,估计兵部也看不懂。”

李臻不由哑然失笑,对崔少颖道:“崔长史的难处我可以理解,不过既然是秘密任务,也确实不宜让兵部知晓,但我会在暗署给崔长史也安排一间官房,只是要麻烦崔长史两头奔波了。”

崔少颖大喜,这个李统领的心胸可比万国俊开阔得多了,这才是做统领的样子,他连忙起身行礼,“多谢李统领关照!”

.......

今天是腊月二十九,距离新年只有两天,新年的气氛愈加浓厚,家家户户挂出了灯笼,大门贴上门神和桃符,院子里竖起了长长的杆子,表示新一年的生活将节节升高。

一些性急的父母早早给孩童们换上了新衣,在雪地里嬉戏玩耍,到处可以听见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伴随着一阵阵爆竹声响起。

李臻在下午时分回到了自己家中,大门口一群孩子正在堆砌雪人,其中还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娘,李臻认识她,是赵秋娘最小的徒弟阿玲。

阿玲的家就在附近,她姓叶,父母在南市做皮毛生意,家道颇为殷实,她上面有两个兄长,大哥跟父母一起做生意,二哥正是跟李臻打马球的小叶。

“阿玲,你怎么和这群孩子在一起?”李臻翻身下马笑道。

阿玲连忙拍掉身上的雪沫,跑上来不好意思笑道:“李大哥,我师父让我来给你和大姊送份请柬。”

她取出一封请柬递给李臻,李臻打开看了看,原来是赵秋娘请他和大姊去武馆过除夕。

阿玲挠挠头,满脸期盼道:“我们每年除夕都可热闹了,师兄师姐们都聚在一起饮宴,还有各种活动,李大哥,你也来吧!”

李臻想了想道:“我或许可以来,但我大姊不一定。”

“那我去给师父说了,反正你要过来。”阿玲笑着向他挥挥手,转身跑掉了。

李臻每年都是和大姊一起过除夕,不过今年他不想和曹文一起过年,去秋娘大姐那里过年也不错,

李臻牵马向大门走去,只见大门口停着一辆牛车,车上装满了各种日用品,管家林叔正在和送货人核对清单。

林叔是洛阳本地人,一直就在大户人家做管家,唯一的儿子在五年前和契丹人作战中不幸阵亡,只有他和老伴相依为命。

林叔为人老实本分,人缘极好,左岸酒肆的大掌柜便把他介绍给李泉当管家,这才来几天,便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林叔,我大姊在家吗?”李臻笑问道。

“夫人刚才还在,好像又去了酒铺,公子没有遇到她吗?”

“哦!可能是错过了。”

这时,李臻在牛车里现一只用藤条编成的大摇篮,他心中一动,连忙问林叔道:“我大姊决定收养那个孩子了?”

“应该是吧!”

林叔也笑了笑说:“夫人嘴上说要把孩子送走,可大家都看得出,她很喜欢那个孩子,下午还跑回来看了她两次,这不,夫人让我去买摇篮,还有孩子的被褥、玩具,夫人就是嘴上说说,她哪里舍得把孩子送走。”

李臻一颗心落下了,虽然赵秋娘表示她愿意收养那个孩子,但李臻还是希望大姊能收养她,这样大姊也就不那么寂寞了,他知道大姊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虽然说得凶,但心里早就软了。

只是孩子才八个月,正是最需要人照顾之时,大姊那么忙,哪有时间照顾她,李臻想了想便对林叔道:“林叔,还得麻烦你去给孩子找个乳娘,尽量找个好一点的乳娘。”

“公子就放心吧!孩子暂时由我老伴帮忙带着,等过了年,再去给孩子找个乳娘也不迟。”

李臻回府中放好了马,便快步来到内堂,远远听见孟婶拄着拐杖在院子里大声抱怨,“又不是自己亲生的,干嘛要抱回来,还是个没用的小娘,这下子不知要花多少钱,我看她有一点小钱就昏头了!”

李臻脸一沉,走上前冷冷道:“这孩子是我要收养的,所有的花费我来负担!”

孟婶一直就和李臻对不上眼,两人很少说话,她也听说李臻当了官,现在不好惹了,便瞪了他一眼,不再抱怨,嘟嘟囔囔回自己屋里去了。

李臻走进内堂,只见小家伙刚刚换了尿布,像只活泼的小虫一般,正欢快地在席子上到处乱爬,林婶坐在一旁,一边给她缝小花袄,一边慈爱地看护着她。

小家伙忽然见李臻走进来,吓得连忙躲到林婶身旁,李臻在她面前坐下,晃动着手上的小拨浪鼓,笑眯眯逗她道:“喜不喜欢?”

小家伙顿时笑逐颜开,伸手来抢拨浪鼓,口中‘啊!啊!’乱叫,李臻见她长得白白胖胖,眼睛又大又圆,一对黑眼珠像葡萄一样,着实活泼可爱,便将她抱到自己怀中,把拨浪鼓给了她。

林婶笑道:“她白天还好,就是晚上有时会哭要娘亲,不过夫人抱着她,她就不哭了,是个很乖的孩子。”

“你叫什么名字?”李臻笑着点了一下她的小鼻子问道。

小家伙忙碌地玩手中的拨浪鼓,高兴地咯咯直笑,旁边林婶笑道:“夫人刚才给她起了个乳名,叫做秀儿。”

“嗯!这个名字不错,以后阿舅就叫你秀儿。”

这时,一名丫鬟跑到堂下,行一礼,怯生生道:“公子,门口有几个官爷找你,说是你的兄弟。”

这必然是酒志他们来了,李臻捏了捏孩子的小脸蛋,便将她递给了林婶,“林婶,麻烦你照顾她了。”

“公子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她。”

李臻又向小家伙招招手,便笑着离开内堂,向大门外走去。

走出大门,只见酒志和小细正在说话,在他们身边还站在一名侍卫,李臻忽然觉得他非常眼熟,就是一时想不起他是谁,李臻走上前仔细打量他一下,忽然想起来了,顿时又惊又喜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洛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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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第150章 旧友重逢

这名身材壮实的侍卫竟然是豆卢军副军使张庭之子张庭,着实令李臻又惊又喜,他乡遇旧友,当然是一件值得庆贺喜事。

张黎拱手笑道:“李公子,好久不见了。”

李臻心中兴奋,连忙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地,我们去左岸酒肆,好好聊一聊!”

四人来到左岸酒肆,要了一间雅室,进屋坐了下来。

李臻迫不及待地问张黎道:“张兄是几时来洛阳的,怎么穿着羽林军的服饰?”

张黎虽然穿着侍卫的军服,但不是千牛卫,却是羽林军,着实令李臻疑惑不解。

张黎笑了笑:“我是一个月前来洛阳,准备参加二月的武举,正好父亲有点人情,便安排我暂时进羽林军,今天听说了阿臻的威名,便来千牛卫打听一下,正好遇到了酒老弟。”

李臻拍了一下额头,他把武举之事忘记了,张黎不是获得三个名额之一吗?当然要来洛阳参加武举。

虽然李臻离开敦煌也就只有半年时间,但他觉得似乎已经过了很多年,当初争夺武举名额那么激烈,可现在再想起,就仿佛是很久之前的往事了。

“那其他两人呢?我是说李盘和索文。”李臻又笑问道。

“李盘我不太清楚,索文和索英兄弟我前几天还遇到他们,还和从前一样嚣张,应该也要参加武举。”

其实李臻不久前还得到索文的消息,只是他没放在心上,不知现在他怎么样了,有没有因为窝藏蓝振玉而被来俊臣严惩?

酒志极为厌恶蚊蝇二侠,他冷哼一声,“狗改不了了性,他们两人若变得低调老实,我就不姓酒了。”

张黎微微笑道:“那倒不一定,毕竟这里是洛阳,不是敦煌,索氏兄弟不敢像敦煌那样嚣张,不过我听说索家有了新后台,所以这两兄弟才故态又犯。”

李臻知道索家原来的后台是武承嗣,索文的父亲就是武承嗣的假子之一,武承嗣倒了,索家当然要另寻后台,却不知他们这次又找了谁?

“索家又找了谁当后台,张兄知道吗?”

张黎沉吟一下,“我只是听说,不能肯定,好像索家和来俊臣的关系不错。”

李臻忍不住笑了起来,“索家真的会钻营,居然又傍上了来俊臣。”

这时,几名酒保送来酒菜,李臻便不再聊索家之事,他给张黎倒了一杯酒,笑问道:“令尊可好?”

“家父很好,要是他知道李公子已升为内卫副统领,不知会有多么感概。”

“哎!只是恰逢其时罢了。”

李臻举起酒杯笑道:“来!为洛阳故友重逢,我们干了这一杯!”

“干!”

众人举杯碰了一下,皆一饮而尽。

小细抢着给他们倒酒,对李臻笑道:“臻哥,我师父今天说起你,说你很厉害,给了薛怀义狠狠一记耳光,他让我替他好好敬你一杯酒,感谢你为他出了口恶气。”

李臻哈哈一笑,“估计宫里人大部分都会感激我,我现那浑蛋实在很不得人心,真不知他这些年是怎么做人的?”

他举杯和小细碰了一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空倒着酒杯笑道:“小细,感谢你师父的美意,替我向他问好!”

这时,酒志终于忍不住道:“老李,我今天给你说得那件事,你看.....”

正好赵秋娘死了几名手下,需要再补充人手,借这个机会倒是可以把酒志弄进内卫,李臻不由又了张黎一眼,心中暗忖,‘如果张黎也愿意进内卫,当然最好不过,只是他若不要求,自己也不好唐突。’

他暂时把张黎放到一边,对酒志笑道:“现在暂时没有空缺的校尉之位,你可以先进来,多立几次功,下次若有机会我就会考虑先提升你。”

酒志其实也只是说说,他知道自己的斤两,哪里能胜任校尉,能进内卫他就心满意足了,他立刻笑道:“那就一言为定,校尉之职你欠着我,先让我进内卫再说。”

“胖哥,你现在不是蛮好吗?干嘛一心想进内卫?”小细在一旁不解地问道。

“你懂什么!”

酒志狠狠瞪了他一眼,“内卫待遇优厚,月俸比羽林军还高,还有双头鹰腰牌,走在街上那就是大爷,看见谁不顺眼,老子把腰牌一晃,看谁敢惹我?”

众人都大笑起来,李臻拍了他后脑勺一巴掌,笑骂道:“哪天我丢官,肯定就是你小子害的。”

酒志挠头嘿嘿一笑,“说说而已,别当真啊!”

李臻看出张黎也有点动心的样子,便试探着问道:“张兄考完后武举后就打算回豆卢军了吗?”

“这个....不好说,父亲希望我在京城内多呆几年,建立点人脉再回去,坦率地说,我也想留在洛阳见见世面。”

“哦!原来如此,如果让张兄换一个位置,张兄愿意吗?”

张黎也是聪明人,他明白李臻在暗示自己,便笑道:“如果能进内卫,我当然求之不得。”

李臻大喜,“那就这么决定了,我明天就去给二位办手续。”

他举起酒杯,“来!我们再干一杯。”

......

太平公主府内,武芙蓉将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恭恭敬敬献给了太平公主,“这是我们全家给公主的一点心意,望公主收下!”

对于武芙蓉家人而言,把武承嗣从鹰犬坊中救出,是他们最急切之事了,之前他们托了薛怀义的人情,武芙蓉甚至还不惜帮薛怀义暗害上官婉儿,但自从那次刺杀失败后,薛怀义便翻脸不认人,不再理睬武家。

武氏兄妹万般无奈,只得又来求太平公主,接触了几次,太平公主终于开出了价码,她要母亲在五年前赐给武承嗣的那颗夜明珠。

太平公主接过了夜明珠,璀璨的光芒照在她脸上,使她眼睛眯成一条缝,眼睛里有一种按耐不住的兴奋。

她和韦团儿一样,也酷爱珠宝,为此她还开了一家珠宝铺,专门替她收集上等珠宝。

夜明珠是珠宝之王,她期盼已久,只可惜她一直没有得到赏赐,太平公主凝视着这颗夜明珠,眼睛久久不肯离开。

武芙蓉心中暗喜,连忙低声提醒她道:“阿姑,那我父亲之事?”

太平公主收起了夜明珠,笑眯眯对武芙蓉道:“你尽管放心,阿姑是说话算话之人,明天正好是除夕,我会说服母亲把表兄放出来。”

“多谢公主!”

太平公主笑着点点头,又慢条斯理道:“二月底的马球大赛,我听说你们不打算参加了?”

武芙蓉叹了口气,“父亲身陷囹圄,我们哪有心思参加马球大赛,这一次大赛我们打算放弃了。”

“放弃比赛有点可惜了,你们那里好像有几名高水平的马球手,不如借给我吧!”

武芙蓉暗骂太平公主无耻,得了夜明珠,又打他们家马球手的主意,但现在她有求于太平公主,不敢不答应,只得无奈道:“我过了年就把他们给阿姑送来。”

“呵呵!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可别放在心上。”

“反正他们也闲着没事,能为公主打球,相信他们也求之不得。”

太平公主欣然笑道:“既然你有如此美意,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武芙蓉行一礼,便告辞而去,房间里只剩下太平公主一人,她吹灭了灯,房间里变得一片黑暗。

这时,太平公主打开了玉盒,夜明珠出了幽光顿时照亮了整间书房,也照亮了她那如狼一般贪婪的目光。

这一刻她深深体会到了权势的魅力,如果没有权势,武家会把这颗宝贝送给她吗?

权势啊!如果不把那个女人干掉,她又怎么可能获得更大的权势呢?甚至继承母亲的皇位。

.......

次日一早,太平公主前往太初宫拜见母亲,当她的马车经过明堂时,她透过车帘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明堂尉吉顼,太平公主立刻令道:“停车!”

马车缓缓停下,这时,吉顼也看见了太平公主的马车,急忙走上前躬身施礼,“参见公主殿下!”

吉顼主管明堂事务,深得武则天信赖,他同时也是太平公主推荐给母亲,是太平公主的心腹之一,太平公主缓缓问道:“昨天胡僧案有没有什么进展?”

由于职务的关系,吉顼消息极广,很多重大事情他都能在第一时间了解到,也会及时通告太平公主,他连忙低声道:“大理寺已经完成了对胡僧案的调查,天不亮李元素的报告就送入了宫中。”

“这么快?”太平公主眉头一皱。

“听说他们得到了明确的人证和物证,还有偃师县数千人的联名上书,痛斥胡僧在偃师县的胡作非为,各种证据对薛怀义非常不利。”

“我知道了。”

太平公主想了想又道:“这段时间你耳朵放长一点,有什么事情要及时告诉我。”

“卑职明白!”

吉顼行一礼,退了下去,太平公主却陷入了沉思之中,看来不止一个人意识到了母亲态度的转变,李元素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

但问题不在这里,太平公主已经意识到她很难在扳倒薛怀义的盛宴中分一杯羹。

那个女人步步为营,已经完全笼络住了母亲,看来她只能在别的方面寻求突破了,昨天晚上武芙蓉来找她,使她意识到了一个机会。

......

御书房内,上官婉儿已经写下的敕令,侍御史王弘义颠倒黑白,欺君罔上,革除其侍御史之职,杖五十,配岭南,梁国公薛怀义约束白马寺僧人不严,免其右卫大将军之职,责令其面壁思过。

圣上最后做出的决定也出乎上官婉儿的预料,她昨天的方案还是将薛怀义从胡僧一案中剥离,只惩处薛怀义的走狗侍御史王弘义一人,但没想过只过了一夜,圣上便改变了主意,还是决定连带惩处薛怀义。

上官婉儿当然明白圣上做出这个决定原因,薛怀义根本没有吸取韦什方一案的教训,反而变本加厉拦截韦什方的黄金,终于触怒了武则天。

不过看得出圣上对这个决定也反复权衡过,只免去薛怀义右卫大将军之职,这只是一个严重警告,如果薛怀义还不知收敛,恐怕他就要大祸临头了,上官婉儿从内心深处希望薛怀义失去理智。

她将写好的敕令草案交给了武则天,武则天仔细看了一遍,提笔在上面画了个圈,“加印吧!”

...

第151章 除夕还愿

除夕对于众多朝官而言已经没有处理政务的心思了,他们都在等待中午后开始的五天新年长假,他们大多在三五成群的聚会聊天中度过延载元年的最后一天。

但谁也想不到的一件事却意外生了,圣上下达了敕令,以欺君罔上之罪革除侍御史王弘义的职务,流放岭南,同时免去了薛怀义右卫大将军之职,这道敕令俨如重磅炸弹一般震惊朝野。

昨天王弘义还在早朝弹劾内卫副统领李臻滥杀无辜,但只过了一天,王弘义便被革职问罪,连同薛怀义也遭到惩处,这道敕令使无数人如梦方醒,他们聚在一起窃窃议论此事,无数人喜形于色,嚣张了十年的薛怀义终于要走到头了。

门下省官署内,苏味道腋下藏了一瓶酒偷偷溜进了李德昭的官房,脸上笑得仿佛开了花,“李相国,你听到消息了吧!”

李德昭眯起了俨如百年乌龟般的老眼,他注意到了苏味道腋下鼓起来的一块,笑眯眯问道:“苏相国是想和我喝一杯吗?”

苏味道取出了酒,呵呵笑道:“明天就是新年了,我先敬李相几杯酒,以贺新年。”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李德昭让书童拿来酒杯,两人在小桌前坐下,李德昭拎起酒壶看了看,笑道:“是进士红,这酒不错,我在家中也常喝这种酒,据说连圣上也赞不绝口。”

苏味道给他满了一杯酒,又小心翼翼问道:“李相怎么看今天的敕令?仅隔一天就出结果了,很多人都难以理解啊!”

“这有什么难以理解?”

李德昭冷笑一声道:“只能说王弘义太愚蠢了,急于护主,居然弹劾内卫,他难道不知道内卫很可能是在执行圣上的密旨吗?”

“是啊!我也难以理解,这个王弘义连最起码的觉悟都没有,他怎么混进御史台的?”苏味道也喝了一杯酒感慨道。

“他不是没有觉悟,是他根本不相信圣上会动薛怀义,他还以为和从前一样,谁碰薛怀义就是摸了老虎屁股,所以连向主子请示都没有,就猴急地跳了出来,他不死谁死?”

李德昭满是皱纹的脸上充满了鄙夷,他好酒无量在朝中出了名,只喝了一杯酒,李德昭连脖子都红透了,就像煮熟的大虾一般,说话也有点欠考虑了。

“不过圣上免去薛怀义的右卫大将军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还以为她会免去薛怀义陇右道大总管一职呢,看来圣上也知道薛怀义有非分之念啊!”

李德昭这句话吓得苏味道脸都白了,他连忙起身关上房门,回来低声问道:“听说白马寺内有上万武僧,这个传闻是真的吗?”

“无风不起浪,来!喝酒,喝酒,我们不说此事了。”

......

御书房内,太平公主殷勤地替母亲整理堆积如山的奏卷,一边很随意地和母亲聊着家常。

“明天就是新年了,母亲怎么不想出去走走?”

“原打算去嵩山封禅,但今年入冬后身体就不太好,浑身酸痛,所以只好推迟到明年了,令月,你怎么想到问这件事?”

武则天极为喜爱这个小女儿,认为她酷似自己,非常能干,有眼光、有魄力,她甚至曾有过把皇位传给女儿的念头,不过她也觉得这个念头有点荒唐,便不再提及,但她却不知道,她几年前的一句无心之言,女儿却把它铭刻在心中。

太平公主叹了口气,“其实我是想劝母亲出去走走,一则散散心,同时也创造机会,缓和一下武氏内部的矛盾。”

武则天的脸庞立刻变得严峻起来,目光锐利地盯着女儿,“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太平公主跪了下来,“女儿不敢隐瞒母亲,女儿听驸马说,梁王在族人聚会上公开辱骂魏王,驸马替魏王说了几句公道话,却被梁王暴打,骂他.。。”

“骂他什么?”武则天眼中也出现了怒色,她也听说武三思借口族祭祀事宜,多次组织族人聚会,趁机拉拢亲信,打压异己,将武氏宗族闹得乌烟瘴气,着实令武则天不满。

“女儿不敢说.。”

“说!”

太平公主战战兢兢道:“他骂驸马是魏王的狗,事实上驸马从不和魏王交往,实在被打得冤枉。”

太平公主实在太了解母亲,她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虽然她说的这些话看似在挑拨武氏内部的关系,但她只要不提李氏皇族,只要不提李显和李旦两位兄长,那就不会触犯母亲的大忌。

母亲反而会认为她已经完全把自己视为武家媳妇了,是在替丈夫告状。

太平公主不仅仅是因为收了武芙蓉的夜明珠,她还有更深的一层考虑,武三思和上官婉儿走得太近,她需要利用武承嗣来削弱武三思的权力,利用武承嗣和武三思的矛盾来分化武家,从而将武家的一部分势力抓到自己手中。

而把武承嗣从囚禁中救出来,就是她拉拢武氏势力的最好机会。

太平公主心里很清楚,她如果直接提出释放武承嗣,母亲未必会答应,但她如果迂回暗示,提醒母亲要注意武氏内部的平衡,母亲或许就会想到武承嗣的作用了。

武则天被女儿一番话扰得心烦意乱,她负手慢慢走到窗前,久久注视着远处的明堂凤顶。

她当然知道武家内部矛盾丛生,最初为了分封、赏赐不公而闹得不可开交,后来渐渐分化为魏王和梁王两派,因势力得到平衡而终于安静下来。

现在魏王被囚禁,梁王又开始闹事,使得本来已经平静的武氏内部又陷入不安宁,难道真的只有把魏王放出来,才能平息武氏内部的纷争吗?

武则天叹了口气,明天就是新年了,还是让他回去过年吧!

就在这时,武则天忽然醒悟过来,回头看了一眼女儿,冷冷道:“令月,你来给武承嗣说情的吧!”

太平公主吓了一跳,她心思竟然被母亲看穿了,她慌忙道:“母亲,驸马被梁王打伤是千真万确之事,女儿不敢欺骗母亲,并非.。。并非是为魏王说情..。”

说到后面,她一阵心虚,竟说不下去了,武则天坐回位子,注视了她片刻,淡淡道:“你替武承嗣说情也没什么不可以,朕也可以答应,但有些事情你表现得令朕不太满意。”

太平公主低下头,不敢再多言,武则天拾起桌上大理卿李元素的报告,略略翻了翻,又注视着她意味深长道:“同样是内卫,一个副统领扳倒韦什方、全歼白马寺恶僧,胆识过人,另一个副统领却碌碌无为,令月,你推荐的人不得力啊!”

太平公主立刻明白了母亲的暗示,就是希望她在薛怀义之事上也有所建树,不要让上官婉儿夺取全部功劳。

她原本不想再过问薛怀义之事,在这件事上向上官婉儿认输,但母亲的暗示使她仿佛又看到了希望,她心中又开始活络起来,她该从何着手?

......

就在太平公主替母亲收拾房间的同时,上官婉儿也在自己官房内替武则天批阅各地送来的奏卷。

每年年末年初也是她最忙碌的时刻,每天都有堆积如山的奏卷送来,这时,小娥在门口低声禀报道:“姑娘,沈御医来了!”

“请他进来!”

片刻,沈南谬快步走了进来,躬身施礼道:“参见舍人!”

沈南谬是上官婉儿的祖父上官仪介绍进宫当御医,一晃就过去了二十年,但上官仪的知遇之恩,沈南谬一直铭记于心,所以宫中普遍都认为沈南谬是上官婉儿的人。

上官婉儿放下笔,拾起一张新年当值名单问道:“上次你告诉我,今晚除夕是你当值,但这张名单上却不是,这是怎么回事?”

“回禀舍人,原本是我当值,但王御医说初三他有事,想和我换一下,所以我就和他更换了,我初三当值。”

上官婉儿脸色阴沉下来,“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卑职不知今晚当值很重要,如果舍人觉得不妥,我换回来就是了。“

上官婉儿将名单重新画掉,递给他道:“今天很重要,必须由你当值,否则,我还会派人去你家中把你找来。”

沈南谬接过名单,惶恐道:“卑职这就换回来!”

上官婉儿脸色稍霁,又缓缓道:“上次我给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好了吗?”

沈南谬低下头,半晌才道:“卑职.。。考虑好了。”

上官婉儿笑着点了点头,“很多事情需要机遇,抓住机遇,一夜间便可以平步青云,若任由机遇从手指间溜走,那你一辈子也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御医,明白了吗?”

“卑职明白!”

“好了,你回去吧!记着把名单调回来。”

沈南谬行一礼,心事重重地退了下去,上官婉儿也没有心思再批阅奏卷,她放下笔,负手来到窗前,凝视着远处的马球场,她忽然想起了李臻,不知他今晚怎么过除夕?

.......

朝廷官员虽然在除夕还要上朝半天,但对于普通民众便已经是新年休假的开始了。

除了树杆子、贴门神,准备**鸭鱼肉以及屠苏酒外,很多人还要在除夕去寺院还愿,将这一年曾经许过的愿在佛前还掉,再全身轻松地迎接新的一年。

李臻今天没有什么事情,一早去皇城卫署逛了一圈,将办理酒志和张黎的调动事宜交给了长史崔少颖,李臻便回了家,他早就说好今天要陪同大姊去净土寺还愿。

“阿姊怎么不去弘法寺?”

李臻笑着问道:“弘法寺就在南市旁边,规模也不小,大姊却偏要去净土寺,是不是因为孟婶的缘故?”

李泉脸一沉,没好气道:“别跟我提她,提到她我就是一肚子气。”

“怎么了,你们又吵架了?”

在李臻记忆中,大姊的婆媳关系一直很紧张,隔三差五就要吵架,从前是为钱和自己争吵,现在家里也宽裕了,她们怎还吵?着实令他不解。

李泉冷哼了一声说:“以前她在弘法寺当居士,捐钱给弘法寺,我倒也不说她,半个月前她却被麟趾寺的净光如来迷住了,成为那个妖尼的忠实信徒,还不到半个月,就捐了几百贯钱给麟趾寺,她当我的钱是抢来的吗?”

李臻知道那个所谓的净光如来就是河内老尼,和韦什方一起被薛怀义弄进京,只是她名声被韦什方更臭,洛阳人也逐渐看透了她的真面目,都叫她妖尼,怎么孟婶会被这个妖尼迷住了?

“无非是那个妖尼许诺她能延年益寿呗!那老太婆怕死得要命,听说捐钱可以长寿,她就被迷住了,在敦煌做尽了蠢事,跑到洛阳还是做蠢事,我都没法说她。”

“阿姊,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想开点吧!”

“嗯!我也是这样安慰自己,好在佛奴对我还不错,否则我绝不允许她这样败家。”

李臻不想再说下去了,他指着前方成群结队的人流笑道:“莫非大家都是去净土寺吗?今天真热闹了。”

“你不知道吧!除夕还愿是洛阳的风俗,今年当然人多,阿臻,我们上了香就走,别在寺院耽误太久。”

“知道了!”

姐弟二人渐渐走近寺院,果然见人潮涌动,整个寺院前挤满了来还愿的人群,寺院前的空地上停满马车,他们想找地方存放牲畜都很难。

“阿臻,人太多了!”

李泉无奈地望着寺院前人山人海,她上完香要到什么时候了,她还回去张罗店铺呢!

李臻四处张望,想寻找一处存放马匹的地方,这时,他隐隐听见有人在叫自己,“李公子!李公子!”

李臻一回头,见不远处跑来一名中年男子,满头大汗,向李臻行一礼,“李公子,我家主人有请!”

李臻向他来处望去,只见数十步外停着一辆颇为华丽的马车,旁边跟着五六名骑马随从,这时,车帘拉开了,李臻看见一个美貌的女子,正是王轻语,她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阿臻,那个小娘是谁啊!长得这么俊俏?”李泉也看见了王轻语。

李臻低声对大姊道:“阿姊,她就是王元宝的妹妹。”

李泉顿时一阵惊喜,原来是王元宝的妹妹,那她一定要认识认识,王氏酒坊现在可是她的衣食父母。

“阿臻,还不快上去,人家姑娘在等你呢!”李泉催促兄弟道。

李臻了解大姊的心思,他实在不愿意大姊和王轻语有什么生意上的往来,但既然遇到了,也只能去打个招呼。

他翻身下马,慢慢走上前,拱手笑道:“王姑娘怎么在洛阳?”

王轻语在兄长王元宝出事后,便担负起来王氏家族的全部生意,一直在洛阳和长安之间往来,一个月不见,她明显比嵩山时瘦了一圈,下颌也变尖了。

王轻语看见了李臻身后的李泉,她便猜到此人应该就是李臻的大姊,坐在马车上说话,就显得无礼了。

她连忙下了马车,嫣然一笑道:“家父就在洛阳,新年到来,总要全家团聚嘛!”

李臻挠挠头,“说得对,是我糊涂了。”

李泉却在李臻身后偷偷打量王轻语,见她长得美若天仙,身穿一件白狐皮袄,下穿金丝罗裙,身材修长,气质高雅,似乎比那个狄燕还要美貌几分,又见她含羞带笑地望着兄弟。

她立刻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轻轻咳嗽一声,故意问道:“阿臻,这位姑娘是谁啊?”

...

...

152.第152章 寺院偶遇

李臻对老姐的种种胡思乱想着实感到头疼,自己身边只要出现一个年轻女子,不管是侠女还是道姑,她都会想入非非,今天遇到王轻语,老姐明知故问,李臻就知道她又开始展开丰富联想了。

李臻无奈,只得又给大姊介绍一遍道:“这是王姑娘,你是老弟在长安认识的朋友。”

他又对王轻语道:“这就是我大姊李泉,我好像给你说过。”

王轻语连忙向李泉盈盈施一礼,浅浅笑道:“轻语早就听李公子说起大姊,轻语年少不知礼,还请大姊多多包涵。”

李泉笑得嘴都合不拢,这个王姑娘真的很懂礼,王轻语,这名字多好听,她对王轻语笑道:“这个臭小子怎对姑娘说到我,是不是抱怨我对他很凶?整天敲打他。”

王轻语眼波流动,轻轻瞥了一眼李臻,又柔声对李泉道:“在别人看来是凶,可在轻语看来这却是李公子的福气,有这样关心他的阿姊,他应该知足,轻语很羡慕他。”

王轻语的话说到李泉的心坎上去了,她就恨不得再狠狠拧兄弟耳朵一下,这个不知好歹的臭小子,几时才懂事?

李臻只觉一阵头痛,连忙岔开话题道:“王姑娘,你兄长怎么样了?”

“他精神好一点了,在家静养,这不,今天我就是来替他还愿,没想寺院人这么多。”

李泉叹了口气道:“就是啊!今天寺院人山人海,这要排队要何时去?”

王轻语抿嘴一笑道:“王家在净土寺奉有香油,不用排队,不如泉大姊也跟我一起来吧!”

李泉大喜,不用跟人群拥挤当然好,她连忙道:“那就麻烦王姑娘了。”

“大姊请上我马车,我们去寺院侧门。”

王轻语吩咐随从替李泉照看毛驴,她又对李臻笑道:“李公子不一起上车吗?”

李臻笑着摇摇头,“我就不用了!”

“王姑娘,别理这臭小子,我们一起说说话。”

李泉跟随王轻语上了马车,马车内布置的奢华舒适令她赞叹不已,坐这样的马车去长安她也愿意啊!

一行人向寺院侧门缓缓而去,李臻骑着马跟在后面,隐隐听见马车内不时传来大姊的笑声,看得出两人颇有共同语言。

不多时,他们便来到了寺院侧门,这里也聚集了不少香客,不过这里是僧房,侧门主要供僧人出入以及运送蔬菜米面,香客不能入内。

已经有随从先来联系,一名老僧等候在侧门外,这时,马车缓缓在侧门旁停下,王轻语和李泉从车内走了下来。

老僧连忙迎了上来,合掌施一礼,满脸堆笑道:“欢迎王姑娘来鄙寺上香!”

“寺院这么忙碌,还要慧远大师在这里等候,真是过意不去。”

“哪里!哪里!王姑娘是净土寺贵客,我们欢迎还来不及,王姑娘请随我来。”

王轻语吩咐手下在侧门外等候,她向李臻点了点头,随即对李泉笑道:“泉大姊,我们进去吧!”

“阿臻,别磨磨蹭蹭,快跟上!”

李泉喊了兄弟一声,连忙跟着王轻语进了寺院侧门,李臻慢慢悠悠跟在她们身后。

尽管寺院内人潮汹涌,但并不影响贵客上香还愿,老僧请她们在贵客房稍候,他立刻去安排香位。

“阿姊,我去走走!”

李臻听大姊没完没了给王轻语讲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他实在受不了,闷声闷气说了一句,便向屋外走去。

“阿臻,我们烧了香就在这里等你,别走远了。”

“知道了!”李臻远远回了一句。

“这个臭小子还害羞呢!”

李泉咯咯笑了一阵,又眉开眼笑对王轻语道:“刚才我说到哪里了?”

“说他参加乡贡武举,大姊,后来呢?”

“那件事说起来我就是一肚子火..”

..。

寺院里仿佛变成了公园,到处都是成群结队的人在游逛,后院有一片梅林,梅树已经结了花芽,最多再过一个月就要盛开了。

在路边种有十几株开得正艳的腊梅,腊梅嫩黄,散出浓郁的幽香,在腊梅两边聚集了大量的香客,迷醉地嗅闻着它高雅的芬芳。

李臻本想找个幽静之处,但眼前全是游人如织,令他不胜其烦,这时,他现寺院最后面有一座极为安静的禅院,院内没有游客,他走进了这座院子。

院子中间也静静地矗立一株老腊梅,枝干虬曲苍劲,黑黑地缠满了岁月的皱纹,仿佛早已枯死,但就在这苍老的枝干顶端,却涌出了无数鲜活的生命,花瓣黄得不夹一丝混浊,轻得没有质地,只剩下片片色影,娇怯而透明。

只见一名年迈的老僧正仰头注视着这些梅瓣,久久被它们吸引,仿佛痴呆了一般。

李臻觉得打扰了老僧的修禅,正要悄悄离去,老僧却转过身,和李臻打了个照面。

“阿弥陀佛,原来是李公子!”

老僧佛号中透着惊喜,李臻也认出他来,竟然是敦煌大云寺住持灵隐大师,李臻也又惊又喜,连忙上前施礼,“大师怎么在这里?”

“呵呵!这里是我年轻时出家之地,四十年前我去了敦煌,这次来洛阳有事,就暂时在这里挂单。”

灵隐大师又笑道:“没想到在洛阳遇到李公子,真是有缘啊!不妨进来坐一坐。”

李臻也想向他打听一下师父的情况,便欣然跟他走进了禅房,两人分宾主落座,一名小和尚给他们上了茶。

李臻喝了一口热茶,便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大师有我师父的消息吗?”

灵隐大师点点头,“我临行前正好接到了一封他写来的信,他在信中还问到了你的情况,他很关心你啊!”

“我师父他现在在哪里?”

“他在婺州义乌县双林禅寺修行,他已经不打算回敦煌了,哎!路途实在遥远,他的身体也承受不起这样的长途跋涉,李公子倒是有时间去看看他。”

李臻默默点头,自己稍微有点时间,一定要去婺州看一看师父,了却他的心愿。

“李公子是来洛阳参加武举吧!”灵隐大师又笑问道。

“正是!最近我遇到不少从敦煌过来的故人,很多都是来参加科举和武举,不知大师怎么想到来洛阳?”

停一下,李臻又笑道:“还有那座大云弥勒佛像,现在进展如何了?”

灵隐大师眼中露出忧虑之色,叹了口气道:“我就是为那座大云弥勒佛像来洛阳化缘,原本索家承诺负担所有塑像费用,不料两个月前他们又变卦了,不肯再承担费用,由于塑像工事浩大,官府的援助只是车水杯薪,目前塑像已经停工,我只好来洛阳募捐,希望能得到洛阳巨富们的支持。”

李臻没想到雕塑大像会出现这个波折,建造大像的石壁就是他捐给大云寺,和他有着密切的关系,把这座大像建造完成,他有义不容辞的责任。

李臻沉思片刻又问道:“不知大师现在募到了多少捐款?”

“我昨天刚到洛阳,目前只有净土寺捐给大云寺五百贯钱。”

李臻心中觉得有点奇怪,当初修弥勒大像预算五千贯钱就够了,州衙先拿出两千贯,索家肯定也支出了一点,还有一些虔诚居士捐赠,就算不够,也差不了多少了,灵隐大师怎么还来大云寺募捐,李臻感觉这里面另有隐情。

他便试探着问道:“大师真是因为修弥勒大像钱不够吗?”

灵隐大师脸上露出羞愧之色,半晌道:“实不瞒公子,我这次来洛阳募捐,不仅仅是为了修建弥勒大像,我们还想趁这个机会把晋隋两朝开凿的佛窟重新修缮,但所需钱费太大,敦煌的寺院都负担不起,我们几个住持便商量,或许可以借弥勒大像之名来洛阳筹集善款,虽然其中的欺瞒有点不妥,但也是为了建功德善事。”

李臻沉思良久道:“或许这件事我可以帮帮大师。”

“公子能帮我?”灵隐大师疑惑地望着他。

李臻点点头,“过了年我就会有明确的消息给大师,一定不会让大师失望。”

灵隐大师见李臻眼中充满了诚恳,他心中感动,合掌道:“阿弥陀佛,感谢公子对大云寺的大力支持。”

.......

意外相遇故乡人,并没有使李臻耽误太多时间,他向灵隐大师告辞,又回到了贵客房,这时,王轻语和李泉已经上香回来,正在房间里交谈,等待李臻。

“大姊有没有兴趣做胡粉的生意?就是脸上化妆用的上好颜料,在长安和洛阳,一两胡粉可以换四石麦子,利润相当可观。”

“我也听说过,做当然想做,只是没有进货路子,另外卖给谁我也不知,轻语妹子能否介绍一下。”

“当然可以,这样吧!我们一起去长安,我在路上再和大姊详谈此事。”

“好啊!我简直等不及了。”

李臻在院子轻轻咳嗽一声,李泉笑了起来,“臭小子回来了,咱们准备走吧!”

李臻走进房间,笑道:“刚刚逛了一圈,人太多,实在受不了,只好赶紧回来,大姊,你们上香结束了?”

他虽然在问大姊李泉,目光却向王轻语望去,正好和王轻语的目光相触,王轻语脸上飘过一抹红晕,连忙扭过头去。

房间里的气氛顿时有点微妙起来,李泉看在眼里,心中暗笑,她连忙对李臻道:“我刚才和轻语妹子说起去灵州之事,正好她初五也要回长安,我就搭她的马车了,我们俩一起去长安,你就不用送我了,专心替我照顾好秀儿。”

“哦!我知道了。”李臻随口答应一声。

王轻语微微笑道:“大姊,公子哪有时间照顾孩子,还是我刚才说的,我让府中乳母来照顾孩子,她有经验,为人极好,一定会照顾好孩子,大姐就放心吧!”

“这.。太麻烦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这是小事一桩,举手之劳罢了,大姊不要客气。”

李泉也担心兄弟照顾不好秀儿,有王轻语派来的乳母帮忙,那是最好不过,她便欣然接受了王轻语的好意。

这时,领她们二人上香的老僧匆匆走来,合掌问道:“主持问王姑娘和两位贵客,要不要留在寺院里用斋?”

“多谢贵寺好意,我还有一点事,改天再来吧!泉大姊要不要留下?”王轻语小声道。

李泉心在店铺,哪有心思留下吃斋,连忙摇头,“我.。。我还要赶回店铺,也下次吧!”

她又看了一眼李臻,“你就不用表态了。”

“那好,我送几位贵客离去,这边请!”

王轻语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李臻,跟着老僧缓缓而去,李泉却悄悄在李臻胳膊上掐了一下,低声嘱咐他道:“臭小子,你等会儿送她回去,听见没有?”

尽管李泉一心想让兄弟送王轻语回府,但李臻却不太配合,走出了寺院,李臻便站到一边,笑着向王轻语挥挥手,目送她

...

153.第153章 是谁泄密

李泉一路抱怨李臻不懂人情世故,王轻语又温柔知礼、又体贴关心,替自己考虑周到,说到底都是在给李臻面子,不料这个浑小子却不领人家情,最后居然不肯送人家回去,着实把李泉气坏了,她就恨不得抄起一根棍子狠狠揍这个不懂事的浑小子一顿。

好在他们已经到了南市,李臻才终于从大姊喋喋不休的抱怨中解脱出来。

“臭小子,你下午有没有空?”李泉余怒未消问道。

李泉不知道她兄弟已经升为内卫副统领,她还以为李臻依旧是女皇帝身边的侍卫,“如果你下午不当值,就来酒铺帮帮我,我都快忙死了。”

“阿姊,今天是除夕啊!你还这么忙吗?”

“你懂什么!”

李泉不耐烦道:“除夕主要是酒肆备货,下午皇宫那边还要出一批酒,要求装成小瓶,店里的小瓶不够了,我还得去催货——我说!你到底有没有空?”

“我.。。可能要练马球!”李臻挠挠头笑道。

“那就算了,给你白说了半天。”

李泉瞪了他一眼,抽一鞭小毛驴,进了南市大门,身影渐渐被南市内汹涌的人潮淹没了。

李臻下午确实有事,却不是去练马球,而是去准备自己暗署,皇城中的内卫官署只是一种名义上的官衙,代表有这么个部门存在,可实际上,内卫必须另有不为人知的指挥所,也就是位于皇城外的外署。

按理,他和万国俊应该在一起做事,但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的介入使内卫被人为的一分为二,万国俊有外署,他李臻也必须组建自己的外署。

在此之前,上官婉儿已经给了他一座宅子,虽然这座宅子是她给李臻的贺礼,但现实摆在这里,他必须要有自己的办公场所,也要给内卫士兵们一个休息的地方。

宅子位于劝善坊,占地约八亩,环境幽静,四周有高大的院墙,昨天他已经把钥匙给了赵秋娘。

此时,数十名内卫士兵正忙碌地收拾宅子,宅子虽然近二十年没有人居住,但房宅前年才刚刚翻新过,而且一对老夫妻会定期来打理,使房宅显得还不算荒凉。

宅子分为三进,有大大小小上百间屋子,还有一座小小的后花园,走进中庭,李臻迎面遇到了校尉王宗懿,王宗懿连忙向他拱手施礼,“参见李统领!”

“不必客气!”

李臻笑了笑问道:“吕校尉呢?”

“他刚刚还在,可能先回去了。”

“今晚是除夕,王校尉也早点回去吧!”

“回禀李统领,虽然是除夕,但内卫必须要有人在岗,防止意外事件生,我们每年轮换,今年正好轮到卑职。”

李臻脸有点热,他虽然是统领,却还不懂这些规矩,他想了想问道:“万国俊那边也有人当值吗?”

王宗懿叹了口气,“在九月之前,内卫六营还在一起,但自从万国俊出任副统领后,内卫就分家了,他倒是希望内卫六营都听他指挥,但我们左三营不干,所以我们一直留在皇城官署内,直到昨天统领上任。”

王宗懿想到从前内卫是何等威风,声势壮大,现在却被一分为二,在朝中的影响也小了很多,他眼中不由一阵黯然。

李臻明白他的心思,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吧!这只是暂时分开,内卫六营迟早还会在一起。”

这时,长史崔少颖和主簿杨信快步走了过来,两人老远便施礼笑道:“李统领来了!”

崔少颖和杨信是文职官员,他们今天下午便可以放假了,但李臻昨天答应他们,在暗署给他们二人各一间官房,两人的积极性立刻被调动起来,在皇城官署处理完李臻交待的事情后,两人便立刻赶来劝善坊。

他们都想在内卫做一些实事,为自己积累必要的履历和功绩,以便获得升迁,在皇城官署内整天无所事事,他们根本就没有升迁的机会。

李臻也回礼笑道:“两位使君今晚就不用当值了吧!”

崔少颖走上前笑道:“我们倒是不当值,不过说起当值,我倒有一个建议,李统领可否愿意听一听?”

“当然没有问题,我们进屋里说!”李臻指着旁边一间屋子道。

杨信也想跟去,但被崔少颖狠狠瞪一眼,他只得知趣地走开,崔少颖跟李臻走进了房间,房间里已收拾干净,地上放着坐榻,两人坐了下来,李臻先问道:“酒志和张黎的调动进展如何?”

“这是小事一桩,对方已经答应放人,只等兵部在调函上盖印,他们就可以过来了,只是正好遇到新年,估计手续要等年后了。”

李臻点点头,又问道:“崔长史想对我说什么建议?”

崔少颖压低声音道:“今天上午,太平公主到内卫官署去了。”

李臻微微一怔,不露声色问道:“她说了什么吗?”

“她要求我们全部搬到万国俊的外署去,李统领,你不觉得她来得很及时吗?”崔少颖冷笑一声道。

李臻明白崔少颖的意思,他是暗指太平公主事先在内卫中安插了眼线,知道了李臻要建暗署之事,不过太平公主此时露面也在情理之中,并不是一定是有人出卖他们。

“或许这只是巧合!”李臻淡淡笑道。

“李统领,这绝不是巧合,之前李统领没有上任,万国俊根本就不让我们知道他的外署,但李统领昨天上任,提出在这边也给我们安排官房,他们立刻就有反应了,这怎么会是巧合呢?

“那你认为会是谁向太平公主通风报信?”

李臻记得很清楚,他昨天就只给崔少颖提出在这边安排官房,那会是谁泄露了消息?说不定就是这个崔少颖本人,他在贼喊捉贼呢!

崔少颖脸有点热,他知道李臻在怀疑自己,但这件事他一定要说清楚,“李统领,昨天你走后,这件事我告诉了很多人,我承认我的嘴不太牢靠,总喜欢和别人分享心中喜悦,我昨天太高兴了,所以.....”

“崔长史的意思是说,内卫上下都知道你和杨主簿要搬过来?”

崔少颖赧颜地点了点头,李臻半晌没有说话,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孙礼夸赞杨信很精明能干,而绝口不提这崔长史,守秘是内卫第一准则,这个崔长史却做不到,让李臻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失望。

不过往好的一面想,正是这个崔少颖嘴不牢靠,才让他现内卫中有太平公主安插的眼线,那又会是谁呢?

李臻沉思片刻,一时也没有头绪,他便暂时不想此事,又笑道:“好吧!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们再说说当值的事情,你有什么好的方案?”

崔少颖精神一振,连忙道:“我觉得夜间和节假日当值可以交给文职官员来做,我们官署有十几名文职官员,都无所事事,为什么不充分利用起来,建立一个完善的制度。”

李臻明白他的心思,崔少颖是想把调度权力拿回去,这样他就有机会和上层接触了,说不定他还能直接向圣上汇报。

其实崔少颖的建议并不过分,调度权力确实是属于长史,只是因为内卫被分拆,崔少颖这个长史也就被架空了。

但现在他李臻是听从上官婉儿的命令,他怎么可能把这个权力再交还崔少颖,这个崔少颖书生意气太重,考虑问题太不现实了。

不过把十几名无所事事的文职官员利用起来,倒也是个不错的建议。

李臻便淡淡笑道:“这样,可以设一个文职当值官员,就由崔长史安排,当值地点就在这里,若有什么紧急事情,他可以直接来通知我,至于别的制度,我们慢慢来,不急这一时。”

崔少颖脸上有点尴尬,李臻婉拒了他建立制度的提议,他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心急了,只得点头道:“好吧!我这就先安排当值的官员。”

崔少颖起身告辞了,就在崔少颖刚走,赵秋娘却出现在门口,她注视着崔少颖走远,这才走进房间对李臻道:“公子,这个崔长史你要提防他一点。”

“秋娘大姐何处此言?”

“这个崔长史口无遮拦,守不住秘密,而且权欲熏心,一心想找靠山,前段时间他和武崇训关系很密切,我们都说他攀上了武三思的高枝。”

“然后呢?”李臻笑问道。

“武三思是很现实之人,不会理睬他这种没有实权的空架子官,所以他一心想捞取权力,他还想让我们听从他的指挥,成为他的进阶本钱,但我们都不睬他,相比之下,杨主簿倒比他值得信任,而且也比他能干得多,只是被他死死压住,没有出头的机会。”

李臻想起刚才自己明明是邀请崔少颖和杨信一起来商谈当值之事,但杨信却没有跟来,他还以为杨信有事,现在看来,是这个崔少颖不给杨信任何机会。

李臻点了点头,又问道:“刚才崔少颖说,我们中间有人向太平公主告密,你觉得会是谁?”

赵秋娘冷笑一声道:“如果太平公主想拉拢这个崔少颖,他肯定会立刻投效,估计太平公主也看不上他,应该是下面的小人物,我知道万国俊在内卫官署中安插了眼线,我也知道这个人是谁,不过建议公子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李臻并不关心小人物,他更关注这个崔少颖,如果这个崔少颖被太平公主拉过去,会极大干扰自己的职权,李臻沉吟一下道:“找一个弟兄盯着这个崔少颖,他若有异常情况,要立刻向我汇报。”

“卑职遵令!”

李臻抬头看了一眼赵秋娘,她这一声‘卑职遵令’让他感觉很不习惯,但想想她是自己的下属,这也在情理之中了。

...

154.第154章 秋娘请客

从劝善坊回自己家的路上,李臻一路都在考虑太平公主对内卫的影响,昨天上官婉儿还在暗示他,让他尽量控制全部内卫,那么太平公主会不会也在告诉万国俊,让他想办法把自己赶走呢?

这一点不容置疑,历史上,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就是天生的对头,太平公主绝不会满足于和上官婉儿分享权力,上官婉儿也不会,争夺内卫将是这两个女人间的一场暗战,自己和万国俊的斗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李臻又想到了崔少颖,如果他是武三思的人,那么上官婉儿就会暗示自己,把一部分权力分给崔少颖,但上官婉儿矢口不提,这是不是也从一个侧面证明上官婉儿和武三思的盟约并不牢固呢?

李臻觉得有千头万绪的矛盾需要他一一理顺,有来自四面八方的威胁和暗算需要他防备,但这就是官场,官场从来就没有什么风平浪静,只有一场又一场的暴风骤雨或者平静水面下的一个个汹涌漩涡。

这时,一群孩子欢快地从他身边跑过,将李臻从沉思中惊醒,他看了看,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到了家门口,今天是除夕,晚上赵秋娘还邀请自己去武馆聚餐呢!

李臻走进院子,便听见大姊在和孟婶说着什么,他不由停住脚步。

“我前天才给你一百贯钱,怎么又来要钱?婆婆,那个麟趾寺是无底洞,你不要再捐了。”

“阿泉,今天麟趾寺要开水6法会募捐善款,他们给了我贵宾帖,一共只了十张贵宾帖,我怎么好意思空着手去,我也不要多,就给五十贯,给我这张老脸一个面子吧!”

“那我给你说好了,下个月你别再问要钱。”

“就这一次,我以后都不问你要了,我问佛奴要去。”

“随便你!反正我今天是最后一次给你钱。”

李臻摇了摇头,牵着马快步向马房走去,从马房回来,正好遇到了李泉,李臻笑问道:“孟婶今晚不在家里过除夕吗?”

李泉抱着秀儿,一边轻拍她的背,一边恨恨道:“她去参加什么劳什子水6法会了,不回来最好。”

停一下,李泉又阴沉着脸道:“刚才你姊夫回来换衣服,他今晚去参加武三思的除夕盛宴,要很晚才回来,只有我们两人过除夕了。”

“那正好了,阿姊就和我一起去秋娘大姐的武馆,她不也邀请你了吗?”

“等会儿再说吧!我要去给伙计们钱,然后我们一起祭祖,有时间就去秋娘那里。”

“阿姊!”

李臻看了一眼林叔的背影,低声道:“家里的仆妇,你也不表示表示吗?”

“可他们刚来才两天。”李泉有点不情愿道。

“阿姊,这是新年啊,你是主人,总得表示一下吧!”

“好吧!既然你这样说了,就给他们每人三贯钱。”

李泉哄了一会儿孩子,又匆匆赶去店铺,李臻回到自己房间,他打开墙角的一口大铁皮箱子,里面堆满了铜钱,这里面足有三千贯钱,是当初韦团儿一案时卖夜明珠得到的钱,狄燕不肯要,都给了他。

事实上,李臻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他在嵩南观得到两大包黄金珠宝,估算下来至少价值万贯,还有之前他的千余枚金币,他其实也是腰缠万贯了。

李臻从铁皮箱里取出十贯钱,铜钱都用绳子串着,一串就是一贯钱,有一千文,十贯就是一万钱,在斗米十钱的武唐时代,这是一大笔钱,可以买一百石米。

李臻将钱放进布袋子里,来到内堂,只见秀儿在摇篮里睡得正香,林婶坐在摇篮旁全神贯注地缝制小花袄,已经快缝好了。

林叔和林婶并不是李泉买来的仆妇,林叔是聘请来的管家,而林婶只是过来帮忙带孩子,两老口都是善良本分人,虽然林婶是好心前来帮忙,但李臻却很感激她全心照顾孩子,他就给大姊说了,让林婶照顾秀儿就行了,不需要王家的乳母。

无论如何,他要向林婶表达自己的谢意。

“公子来了!”

林婶连忙给他在摇篮旁铺上一张坐垫,李臻坐了下来,探头看了看睡得正香甜的孩子,小脸蛋红扑扑的。

“夫人给她喂了点粥,她就睡着了。”

李臻点点头,又笑问道:“林婶一般怎么过除夕?”

“我没什么事,老林晚上要去家族参加祭祖,我从来不去,要么就做做针线,虽然是除夕,但和平常也没什么区别。”林婶想起了战争中阵亡的儿子,她眼中不由有些伤感起来。

“真不好意思,除夕还要麻烦林婶。”

李臻把袋子推给她,笑道:“过年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林婶收下!”

林婶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夫人给老林的月俸已经不低了,我们感激还来不及,不能再收公子的钱。”

“这是我给林婶的心意,和我大姊无关,收下吧!要不然我心里会过意不去。”

林婶怎么也不肯收,李臻却一定要她收下,要不然就不让她带孩子了,争执了半天,林婶无奈,只得收下了,她十分感动道:“夫人和公子都是好人,能遇到你们,也是我和老林的福气,谢谢公子。”

“林婶不必客气,我还有事,先走了。”

“公子去忙吧!孩子我会照顾好。”

李臻笑着拍了拍秀儿的小脸蛋,便起身回自己房里去了。

......

冬天黑得早,今天又是除夕,洛阳的大街小巷已经看不见行人了,此时,家家户户都变得热闹起来,给孩子了岁钱,男人们开始焚香祭祖,女人则忙碌地张罗着除夕盛宴。

李泉给伙计们了钱,伙计们都欢天喜地地回家了,李泉也回了家,和兄弟祭祀了父亲和祖父,但她毕竟是曹家媳妇,虽然丈夫不在家,李泉还是给曹文父祖的灵位上香并进奉了高碗鱼肉。

“阿姊,好了没有,秋娘大姐已经派车来接我们了。”

“来了!来了!你催死人了。”

李泉快步房间里走出来,她换了一件鲜红的石榴长裙,上身穿烟灰色绣花边的襦衣,肩上搭一条厚实的绿色锦帔,头梳成云鬓,插着一支翡翠金钗,脸上也敷了一层薄粉。

她一脸抱怨道:“我就是换一件衣服,你就等得不耐烦了吗?我总不能满身酒味去秋娘那里吧!”

李臻悻悻地扭过头去,她哪里才是换件衣服,等了她足足有大半个时辰。

“怎么,我这身打扮不好吗?”

李泉有点担心,她踌躇地说道:“要不我去换那件黄色襦衣,更喜庆一点。”

“不用了,这样就很好了!”

李臻连忙拉着大姊,将她向门外推去,嘴里不合时宜地嘟囔道:“反正你丈夫不在,你打扮得那么漂亮做什么?”

“你小子怎么说话呢!什么意思?难道我穿乞丐服去你才高兴吗?”

李泉恼怒地抽回手,在他脑袋上重重敲了一记,这才上了武馆派来接他们的牛车,牛车向坊门口的南园武馆慢吞吞走去。

赵秋娘的武馆每年过除夕都十分热闹,她丈夫生前收养了二十几名孤儿,还有众多徒弟,数十人济济一堂,使武馆内热闹异常。

平时练武的大堂内灯火通明,正中间摆放着长长一排桌子,桌上是丰盛的酒宴,两边挤满了赵秋娘的徒弟,他们大多十六七岁,众人一片欢声笑语,十几名女徒儿打扮得更是格外俏丽,长裙翩翩,秀如云。

今天和往常略有不同,多了几名客人,李臻和大姊李泉,还有酒志以及张黎,他们两人无处可去,也被赵秋娘叫来。

赵秋娘今晚和李泉撞了衫,也穿着带花边和烟灰色襦衣和石榴裙,两人服饰及打扮都完全一样,惹来众人一阵大笑。

李臻坐在左第一个位子,他旁边是酒志和张黎,这也是唐朝团餐制的特点,男女各坐一边。

“老胖,小细呢?他怎么没来?”李臻张望半天,没有看见小细,不由奇怪地问道。

“他被师父叫去了,他说要和师父一家过除夕,听说他师父的女儿长得很不错,待嫁闺中,嘿嘿!你懂我的意思。”

李臻气得抽了他一记头皮,“他师父的女儿才九岁,你这浑蛋一天到晚在想什么?”

这时,赵秋娘的徒弟们都排成长长一队,挨个给师父磕头,赵秋娘则给他们岁钱,一名女徒弟也上前跪下给李泉磕了个头,顿时惊得李泉手足无措,她这才想起自己是空手而来。

她着急地对坐在对面的兄弟低声喊道:“阿臻,我忘记带钱袋了!”

李泉和赵秋娘是好友,她也就是众多弟子的长辈,她的仓库就在武馆内,几乎每天都来武馆,她和赵秋娘的弟子非常熟悉,按照习俗,如果有弟子向她磕头,她也要给弟子岁钱。

李臻早替她想到了,笑着将一只红色钱袋扔给她,里面有一百多枚粟特金币。

李泉如释重负,这才笑眯眯塞给了女弟子两枚金币,“这个给你,总不能让你白给我磕头吧!”

“谢谢阿姑!”女弟子得了两枚金币,欢天喜地去了,众徒弟们都欣喜万分,争先恐后地跑来给李泉磕头领钱,连酒志也动心了,他忍不住站起身,却被李臻一把拉坐下,“死胖子,别给我丢脸!”

“老李,我现在手头紧,要不你先预支点俸禄给我吧!”酒志涎着脸笑道。

“你小子整天花天酒地,少去几次青楼,跟张黎学一学,人家就从不去青楼。”

“天地良心啊!我现在去得也不多了,就是整天和侍卫喝酒,开销太大,手中早没钱了,现在都是别人请我。”

李臻想想也对,这个胖子交友无数,怎么可能不花钱,便笑道:“回头我给你点钱,跟着我混,亏待不了你。”

酒志顿时心痒难耐,压低声音对李臻道:“我听侍卫们说,当内卫油水特多,很多人一年赚了几千贯,这还是俸禄以外的收入,以后多少得让老弟我赚一点。”

“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李臻眉头一皱,哪有对领导这样明目张胆的。

“要成家,要养娘子啊!怎么不要钱?”

这时,酒志忽然现一个美貌小娘在偷偷看他,他顿时欢喜得心花怒放,连忙正襟危坐,重重咳嗽一声,提高了嗓门,至少保证那个小娘能听得到。

“老李,刚才我们说到哪里了?圣上交给的任务由我来搞定,你不用管了,还有啊!那份报告你明天记得交给我,不准再耽误了!”

李臻听得莫名其妙,旁边张黎噗嗤一声笑得喷了出来。

...

155.第155章 除夕夜宴

李臻还是第一次过这样热闹的除夕,在他记忆中,每年除夕都是冷冷清清,那时家中也比较拮据,最多添两个肉菜,今天这样酒宴丰盛,大家聚在一起笑语喧阗、热闹异常,更让他感受到了除夕的气氛。

李泉惦记着秀儿,一个时辰不到,便先走一步了,这时,赵秋娘的徒弟们开始做各种游戏,这是每年的传统,有弟子拿来瓦罐斗虫,也有射飞刀取乐,但更多人是玩五木之戏和投壶。

这时,大家都已酒足饭饱,基本上都各自寻乐子去了,除夕最受欢迎的娱乐便是投壶,投壶又叫文射,也就是将箭投入数丈外的细颈高瓶中。

这种游戏老少咸宜,参加人数众多,无论名门大户还是普通人家都十分流行,甚至在宫中,也是宫女宦官们最喜欢玩的游戏。

投壶一般都有彩头,而且随着难度增高,彩头也加大,赵秋娘每年都要拿出百贯钱作为弟子们投壶的奖励,其中最高的彩头是一支价值三十贯钱的碧玉簪,要求二十步五连中才能得到。

在平常人家,一般都是三五步投壶,但赵秋娘的徒弟都会武艺,所以基本都在十步以上。

李臻正和张黎聊天,张黎长得极像他父亲张庭,而且性格也和他父亲一样沉稳,或者说比较沉闷无趣,不会和人开玩笑,也不太参加各种游戏,他喜欢坐在那里喝酒,时不时和李臻说两句话。

酒志却恰恰相反,他确实一个非常有趣味之人,稍稍吃饱喝足,便一抹嘴,跑去和女弟子们投壶去了,他飞刀准头极佳,使他很快便成了女弟子们崇拜的对象,一大群女弟子围着他拍掌欢呼,使酒志更加得意。

李臻远远望着酒志,笑着对张黎道:“今天上午我陪大姊去净土寺上香,正好遇到了咱们敦煌大云寺的灵隐大师,你还记得他吧!”

“我当然记得,夏天时我还陪母亲去大云寺许愿,和灵隐住持聊了一会儿。”

张黎很奇怪问道:“他怎么会在洛阳?”

“他是来为莫高窟大石像募钱,他说索家停止了对弥勒大像的支援,弥勒大像已经停工了。”

张黎冷笑一声,“索家的承诺最没有信誉,他们承诺过的事情有几件能做到?不过这次索家失信是有特殊原因。”

“什么特殊原因?”李臻好奇地笑问道。

“为武承嗣的案子呗!索家最早的后台是索元礼,索元礼被杀后,索家费了很大力才攀到了武承嗣这个后台,结果武承嗣也倒台了,对索家打击很大,我听父亲说,那段时间索家就像办丧事一样,上上下下情绪极为低迷,停止支持弥勒大像也在意料之中了。”

李臻不屑地冷哼一声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索家又要倒霉了。”

张黎一怔,“为什么?”

李臻喝了口酒,慢慢悠悠道:“原因很简单,今天下午武承嗣被释放,虽然官复原职不可能,但至少脱罪了,而索家这个时候抛弃武承嗣,转而投靠来俊臣,你觉得武承嗣会放过索家吗?”

“你说得不错,两面三刀之人最招人憎恨。”

李臻是今天下午得到消息,武承嗣被释放了,被释放的原因他也听说了,是太平公主说情,武则天最终听从了太平公主的劝说。

虽然武承嗣重新掌权的可能性不大了,但他必定会被太平公主拉拢,以武承嗣的财势,足以成为太平公主的一大助力,从这件事也看得出,太平公主也是一个极有手腕之人,其政治头脑远远过薛怀义,是一个很难对付的劲敌。

薛怀义若稍微聪明一点,他应该说服武则天把武承嗣放出来,这样他就会得到武家的人情,想扳倒他也不是那么容易了,偏偏薛怀义寡情寡义,到最后却没有一个人支持他,落得个众叛亲离。

李臻正想着,赵秋娘带着一人走了过来,笑着对李臻道:“阿臻,我给你介绍一个弟子。”

李臻见此人年约十五六岁,长得很瘦小,身材和小细差不多,不过比小细看起来结实,看起来非常机灵。

“小人王劼,参见李大哥!”他单膝跪下,非常熟练地向李臻行一礼。

李臻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赵秋娘坐到李臻身边低声道:“他曾经是我手下的一名隐卫,父亲便是连环锁铺东主。”

连环锁铺是南市锁行的第一大锁铺,世代卖锁,洛阳一半人家的锁都是他们制造,在洛阳名气很大。

“什么叫曾经是?”李臻淡淡问道。

“万国俊想把他拉过去,但他不肯答应,结果被万国俊找一个借口,重打五十棍,革除了内卫。”

李臻点点头,连忙笑着扶起王劼,“王老弟请起!”

这时,赵秋娘的几名徒弟围了上来,一人笑道:“王锁郎又来献技了吗?”

“你们都滚到一边去!”

赵秋娘笑骂着把几个徒弟赶走,对李臻笑道:“今天是除夕,我让四郎来给你表演一个绝技。”

李臻顿时有了兴趣,连张黎也凑了上来,王劼从皮囊中取出十几把锁,有粗大的门锁,有精巧兽头锁,还有小若拇指的微型锁,他笑着对李臻道:“请李大哥检查一下锁。”

赵秋娘的几个徒弟又溜了回来,围住李臻身边,七嘴八舌道:“李大哥,不用检查了,这小子有真本事。”

李臻大致看了看,只见十几把锁都锁得十分严实,便点了点头,这时,王劼取出一根带环的铜针,铜针长约两寸,他将环套在食指上,笑道:“我开始了!”

他神情变得凝重起来,拾起最大的一把锁,轻轻将铜针捅入锁眼,只试探了两下,只听‘咔!’的一声,锁头弹了出来。

他又拾起另一把锁,一眨眼便将铜锁打开了,不到一盏茶时间,十几把锁全部被他打开了,周围人都鼓起掌来。

李臻很惊讶拾起锁,仔细看了看,笑问道:“这都是你们锁铺卖的锁吗?”

王劼摇了摇头,“这里面没有一把是我们锁铺的锁,当然,我们的锁我也一样能打开。”

赵秋娘在一旁笑道:“连皇宫的锁四郎也打得开,不过只有一把锁他打不开,阿臻,你应该见过的。”

李臻想起了紫云阁地宫,应该是那里,否则上官婉儿就不用找自己了,他不由赞赏道:“王老弟身怀绝技啊!

“怎么样?”赵秋娘暗示李臻道:“他是不是可以重新..”

李臻对赵秋娘很信任,她推荐的人李臻一般都会接受,更何况是这么一个身怀绝技之人,他欣然笑道:“当然没有问题,过了年,和秋娘大姐一起来吧!”

王劼心中感动之极,他没想到自己还有重返内卫的一天,忍不住垂泪道:“多谢李大哥!”

“不用客气,来!坐下一起喝酒。”

王劼坐下,给李臻倒了一杯酒,这时,远处投壶处爆出一片欢呼声,众人都向李臻看来,李臻不由一怔,怎么把自己扯上了。

几名女弟子笑嘻嘻跑了过来,拉着李臻娇笑道:“李大哥,和我们一起投箭吧!”

一群男弟子也跑来拉李臻,在众人的起哄之下,李臻没办法,只好起身来到箭壶旁,他见奖台上都空了,不由笑道:“奖品都你们赢走了,还拉我来做什么?”

“李大哥,最好的奖品还在呢!就等你出手了。”

李臻这才看见一只盒子,放在奖台最高处,他笑问道:“那是什么?哦!我想起来了,好像是一支碧玉簪。”

酒志上前将李臻拉到一边,低声道:“老李,给我个面子,把这大奖让给我吧!”

“为什么要让给你?”

李臻向他翻个白眼,“你小子赚了那么多,还想通吃吗?”

“没有!”

酒志急得向他连连作揖道:“我投来的奖品都给她们了,我自己一样没有,我就想要这个碧玉簪,事关老弟我的终身大事,你就让兄弟这一次吧!”

“终身大事?”

李臻奇怪,他顺着酒志的目光望去,却现阿玲正羞怯地望着酒志,目光中充满了期待之色,他不由笑了起来,“你小子是不是向阿玲许诺了什么?”

酒志挠挠头,满脸通红,这让李臻想起这位酒老弟追求翠儿时的情形,他便笑着拍了拍酒志的肩膀,“别这么当真,一个投箭而已。”

酒志有苦说不出,在他看来,这已不是投箭那么简单,难得一个貌美可爱的小娘喜欢自己,如果在她面前丢了面子,自己怎么赢得美人心?

他很清楚李臻的箭技水平,远远过自己,他若不肯让自己,今天自己必输无疑。

这时,投壶已经放到二十步外,两边挤满了赵秋娘的弟子,众人热切期待着李臻投箭,有人大喊道:“五连中!”

李臻拾起一支涂金铜箭,对酒志笑道:“老胖,你先来吧!”

酒志紧咬嘴唇,表情极为紧张,铜箭在他手指中打个了转,他找到了感觉,将手中绿铜箭投了出去,‘当!’一声响,铜箭正中壶心,旁边一片鼓掌声,酒志偷偷向阿玲,见她激动地拍着巴掌,为自己喝彩。

他心中涌起无比喜悦之情,终于又有人喜欢自己了。

这时,李臻也站到投线边上,笑道:“已经整整一年没投了,手生疏了很多,未必投得进啊!”

话虽这样说,手中铜箭却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精准了地射入了铜壶内,引来众人一片欢呼。

投壶虽然是一种老少皆宜的游戏,但要真正射到高水平却很难,尤其二十步外五连中,基本很难办到,能射中者也必须要有高的射箭技巧。

酒志擅长飞刀,这和投壶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投壶也是他的强项,但从小到大,他就没有赢过李臻一次。

一连投了四次后,酒志的脸色变得苍白,手在微微颤抖,他精神都快崩溃了,他投了四连中,这已经是他的极限,再要他投第五箭,他根本就办不到了。

李臻也却没有丝毫压力,随投随中,轻轻松松投进四箭,这种二十步外的投射,对他实在不算什么难事,再投十箭他也能轻松投进。

这时,李臻瞥了一眼阿玲,见她手指紧紧绞着手帕,为酒志担心,又看酒志那副紧张万分的模样,李臻不由暗暗好笑,便低声提醒他道:“中指稍抬高一点。”

酒志手一抖,铜箭脱手而出,他顿时面如死灰,他知道这一箭不妙了,李臻也看出了这一箭力道太弱,根本投不中铜壶。

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李臻决定帮他一次,手中涂金铜箭也飞射而出,度极快,追上了酒志的绿铜箭,只听‘当!’一声,两箭在空中相撞,众人一片惊呼。

但最后结果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只见酒志的绿铜箭在铜壶边缘弹了一下,滑进了壶内,而李臻的金铜箭却撞在壶身上,落到地上。

过了好一会儿,四周掌声如雷,最后一箭虽然生意外,却分出了胜负,酒志‘啊!’地大叫一声,激动跳了起来,他赢了。

这一刻,酒志不顾一切向奖台飞奔而去,一把将装有碧玉簪的盒子抢到手中,屁颠屁颠跑到阿玲面前,厚着脸皮道:“阿玲,这个送给你!”

大堂内顿时爆出一片哄笑,“阿玲,快收下吧!要不然我们就抢走了。”

阿玲羞得满脸通红,接过盒子便飞跑进里屋去了,大堂里的笑声更响了。

连赵秋娘也看出酒志喜欢上了自己的小徒弟,她笑着摇摇头,对李臻道:“你今天用心良苦啊!”

李臻已坐回自己位子,端起酒杯笑道:“成人之美嘛,秋娘大姐可不准为难他们哦!”

赵秋娘也微微一笑,“这种事情我向来不管。”

这时,酒志满脸兴奋地走过来,给李臻斟了一酒,恭恭敬敬道:“多谢李老兄成全了小弟!”

李臻瞥了他一眼,“你小子还知道来谢我啊!”

酒志挠挠头,嘿嘿笑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李臻将酒一饮而尽,脸色肃然对他道:“我成全你是有原因的,既然你加入了内卫,就要严守内卫的规矩,不准你再去青楼,你若办不到就趁早退出内卫,免得我用军纪严惩你。”

酒志默默点了点头,虽然他骨子里有点贪财好色,但他却心知肚明,内卫和千牛卫不是一回事,内卫要求极严,一般人很难加入,他是因为李臻的缘故才得到这个机会,他若不珍惜这个机会,连后悔药也没有地方买。

.......

...

156.第156章 入幕新宾

除夕之夜到了深夜才散去,这时坊门已关闭,众弟子都留宿在武馆内,李臻则带着酒志和张黎向家里走去,尽管多喝了几杯,但今晚兴致却很好,是这几年来最愉快的一个除夕夜。

“老李,小细没有来,真有点可惜了。”

“那也没有办法,在宫里当御医就是这样,别人休息,他们忙碌。”

“就是,本来你只是让他临时当几天御医,可这小子却上瘾了,想想每天给宫女看病,又揉又捏的,换作我也愿意啊!”

听酒志说得有趣,三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走进大门,却见李泉用锄头在院子里挖着什么,三人好奇,一起凑了上去,“阿姊,你在做什么?”

李泉不睬他们,却将一双丈夫的破鞋子埋进刚挖的土坑里,酒志挠挠头恍然道:“去年除夕我娘也是这样,我问她干嘛埋我的破鞋子,她说这样我就能当官。”

李臻笑道:“我那双白边靴子好像也破旧了,是不是也埋一埋?”

“我已经替你埋好了,就在你院子里的桃树下面。”

李泉没好气道:“你院子里水井边我放了两个小包,一包是二十七颗麻子,一包是二十七颗小豆,过了子时你记着把它们扔进井里。”

“那是为什么?”

“辟瘟!”李泉硬邦邦地回了他一句。

“阿姊,你好像有点不太高兴。”

李臻打量一下大姊的脸色,小心翼翼问道:“姊夫还没有回来吗?”

“他最好就死在外面,别回来了。”

李泉扛起锄头,转身就走,这时,外面忽然传来马蹄声和车轮声,紧接着有人敲门,“请开开门,曹先生回来了。”

李泉连忙跑过去开门,李臻也走到门口,只见一名家仆搀扶着喝得酩酊大醉的曹文走了进来,“夫人,曹先生只喝了三杯酒,他就醉成这样了。”

李泉眉头一皱,她知道丈夫酒量很浅,连忙上前扶住曹文,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不好意思,是我们照顾不周。”

众人这才现后面还跟着一个衣着华贵少妇,她容颜俏丽,梳着高高的云鬓,头上的珠宝闪闪光,她上前行一礼,“没想到曹先生竟然喝醉了,父亲让我把他送回来,我有父亲的金牌,可以开启坊门。”

李泉认识这个女子,是武三思的女儿武丁香,上次曹文被豹子惊吓,她也来过,尽管李泉心里有点不太舒服,觉得这个武姑娘热情过头了,但人家说得很清楚,开启坊门需要用金牌,她连忙欠身谢道:“多谢武姑娘!”

“那我先告辞了!”

武丁香行一礼,又向李臻笑着点点头,转身上了马车,马车随即缓缓开走了。

这时,管家林叔出来,帮着李泉将曹文扶进了内院,李臻也回到了自己东院,这时,酒志却不合时宜嘟囔了一句,“坊门又不是城门,用不着武三思的金牌吧!”

..。。

凤仪殿外,御医沈南谬带着徒弟姚熙匆匆走上了台阶,向皇帝寝宫内走去,今晚是除夕,原本不是沈南谬当值,但上官婉儿却把他训了一通,命他今晚当值。

沈南谬想起了几天前上官婉儿对自己说过的一番话,他心中着实有点忐忑不安,今晚会生什么事呢?他心中既有点期待,可又非常紧张。

他快步走到武则天寝房前,回头对徒弟姚熙嘱咐道:“你就在这里等我,有事情我会叫你。”

“是!”

姚熙拎着药箱站在门口等待,这时,上官婉儿正好从房内走出,对沈南谬使了个眼色,笑道:“圣上在房内等你了,你要好生伺候。”

“卑职明白!”

沈南谬拿着按摩包走了进去,房间内格外温暖,弥漫着淡淡的幽香,一顶芙蓉大帐旁各站着八名宫女,武则天躺在异常松软床榻上,身上盖着一幅薄薄的锦被,她半闭着眼,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这时,沈南谬洗净了手,用软布擦干,在床榻前跪下,小声道:“陛下,微臣前来给陛下按摩。”

武则天半眯起凤目,深深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笑道:“打扰沈御医休息了,朕今天身子酸痛,你好好给朕捏一捏。”

“遵旨!”

沈南谬挽起袖子,双手伸进了被子里,他身体微微一震,脸庞顿时热了起来,连忙低下头,小心翼翼地给武则天捏拿着身体,武则天眯眼享受着他那种男性少有细致温柔,她已经厌倦了薛怀义的粗野,此时她更喜欢沈南谬的体贴细心。

不多时,武则天一双媚眼里也慢慢变得炽热起来,她的媚眼热烈瞟向沈南谬,一只玉手轻轻扣住了他的手腕。

“陛.。下!”沈南谬声音颤抖道。

两名宫女快步走到沈南谬身后,刷地一声,将厚厚的帘幔拉了起来.。。

姚熙在寝房外来回踱步,耐心等待师父出来,这时,一名宦官快步走出来,将一块玉递给姚熙,“姚少郎,你师父让你把这块玉给师娘送去。”

姚熙心中一惊,接过玉问道:“我师父不出来了吗?”

宦官笑容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要问这么多,你师父今晚要留在这里,快去吧!”

姚熙毕竟在宫中有些时日了,也明白了不少事情,连忙捏紧了玉,拎着药箱快步向宫外走去。

..。

除夕之夜注定也是很多人难以入眠之夜,在神都洛阳以东二十里外的白马寺内,一座高达十丈的灯树矗立在白马寺后的土山之上,灯火辉煌,光轮璀璨,数十里外也清晰可见。

薛怀义身披金丝袈裟,头戴毗卢冠,手握一支黄金法杖站在灯树之下,目光阴冷地注视着远处的洛阳城,他本来打算今天返回洛阳,向武则天平赔罪,陪她共度除夕*,每年他们都是这样度过除夕。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就在中午他正要出之时,他却得到了洛阳送来的紧急消息,他的心腹,侍御史王弘义以欺君罔上之罪被革职查办,同时圣上又下旨,责他管束僧人不严,免去了他的右卫大将军之职。

这俨如当头一棒,将薛怀义打晕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竟然变得如此严重,让他不由心慌意乱起来。

坦率地说,薛怀义并不是一个反应迟钝之人,但习惯却是一个不好的东西,这么多年来,他早已习惯了圣上对他的纵容,习惯了随心所欲,比韦什方案严重十倍之事他也干过,没有遭到任何处罚。

所以当韦什方案被揭穿后,他并没有把它当回事,反而派出数百武僧拦截从嵩南观运出的黄金,那是他的财富,岂能落入别人的口袋?他也习惯了圣上会为此生他的气,然后过几天又把他召回去伺寝。

当习惯蒙蔽了他的警惕,他自然就变得迟钝起来。

直到他得知自己被免了右卫大将军之职,他这才终于醒悟过来,韦什方案绝不是一件小事,圣上已经开始对他不信任了,白马寺僧人在外面横行霸道、胡作非为,多少年都是这样,可这一次不但有人公开杀了他的三十名胡僧,他还因此被贬。

意识到了不妙,薛怀义便开始惶恐起来,他现在有点手足无措,这样仓促回去,他会不会更受其辱呢?

为了引起圣上的注意,他特地在除夕夜点燃了百尺高的灯树,站在明堂上,圣上应该能看见,那么她会不会忽然思念自己,把自己接回去呢?

至少薛怀义是抱着这样的期待,只是他做梦也想不到,此时,他的女皇帝已经和其他男人同床共寝了。

“师父,夜寒风冷,我们先回寺院吧!”薛怀义的心腹弟子明治低声劝道。

薛怀义对女人早已腻味,他现在对眉清目秀的小和尚倒有了兴趣,他养十二个长相俊美的小和尚,被他戏称为十二金刚护法,这明治小和尚就是其中之一,深得他的宠爱,对他的话几乎是言听计从。

薛怀义也冻得双腿直打哆嗦,他想想也对,圣旨若来召他,也是去寺院,薛怀义便点了点头,在众僧人的簇拥下,向山下寺院走去。

薛怀义所住佛宫位于白马寺正中,占地二百余亩,完全是按照瑶光殿的外型来建造,宫殿气势宏伟,檐角柱梁皆涂以金粉,在阳光下更是华丽夺目,光彩耀眼,四周亭阁造型精致,湖光摇曳,绿树成荫。

殿内陈设之精美奢侈,更胜过皇宫,武则天历年赏赐薛怀义的金钱和宝物更是堆积如山。

平时稍有闲暇,薛怀义总会带着他的十二护法在宝物堆中胡闹,不过今天虽是除夕,他却没有了心情。

禅房内,薛怀义负手来回踱步,天已经渐渐黑了,没有任何圣谕上路的消息,他几乎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现在的问题是,他该怎么挽回这个局面,赔礼认罪他愿意,再放弃陇右道大总管之职他也愿意,但关键是他该怎么做?

他要不要就此返回皇宫,还是再等一等圣上召唤?

“住持,我觉得——”

站在一旁的明治很含蓄的说道:“我们应该先搞清敌人在哪里?谁能帮助我们?”

明治俗名叫做李明,原本是个书生,读过不少书,不像其他小和尚那样粗俗,也比较明白事理,所以才深得薛怀义的宠爱。

他一句话提醒了薛怀义,是啊!自己的敌人是谁?

他的敌人当然是上官婉儿,不容置疑,一直想除掉自己而后快,生在冬狩的刺杀使他们之间结下了难以调解的深仇。

但薛怀义忽然现,他认为能帮助自己之人,比如来俊臣、太平公主、武三思等等,似乎都保持了沉默。

他慢慢走到窗前,久久凝视着山丘上璀璨的灯树。

“不能坐以待毙!”

这一刻薛怀义下定了决心,他不能由此沉默下去,他必须有所作为,必须要让上官婉儿知道,对付他薛怀义不是那么容易。

薛怀义这时想到了一人,他脑海里迅思索,是否就拿此人开刀呢?

...

157.第157章 麟趾风波

正月初一又叫旦日,是新一年的开始,这一天照例要举行新年大朝,百官臣僚向武则天祝贺新年,武则天也将表新年贺词,同时颁布大赦。

早朝在天大亮后便结束,正式开始五天的休假,这也是唐朝大臣们一年中最盼望的时刻。

但对于宫廷侍卫而言,新年朝休的影响并不大,他们依旧和平时一样报道点卯,不过还有不到两个月,一年一度的马球大赛就要拉开帷幕,一支支马球队都格外卖力训练,希望在大赛中能拿一个好成绩。

上午时分,在皇宫宽阔的马球场内,至少有七八支马球队在积极训练,李臻率领的马球队从天不亮便开始训练了,事实上,在李臻忙于韦什方案期间,马球队的训练依旧没有中止,每个人都憋足了劲,希望能杀入前十名。

今天的训练又多了一人,李臻将张黎也拉进了马球队,张黎在敦煌也是出了名的马球高手,他是沙州马球队的主力,但因为要参加武举而退出沙州马球队,却被李臻拉进了他的马球队。

‘砰!’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击打声,李林甫挥杆击中马球,马球向右面飞出一条斜线,张黎催马疾奔,四十步外反手一记抽射,防守的裴宽被调到左边,他回救不及,马球精准地射入了木板上的球洞之中。

“好球!”四周围观的侍卫们顿时爆一阵鼓掌喝彩声。

“打得不错,再来!”

李臻将马球远远扔给酒志,“这一次胖子组织进攻!”

众人却没有反应,李臻一怔,回头望去,只见球场边站着大群宫女和宦官,中间簇拥着两个女人,一名头戴凤冠的年长者正是大唐皇帝武则天,旁边则陪同着上官婉儿。

李臻吓了一跳,连忙翻身下马,上前几步单膝跪下,“卑职李臻参见皇帝陛下!”

武则天温和地笑道:“朕和上官正好聊到马球大赛,便过来看看,李统领,你打得很不错。”

“多谢陛下夸奖,卑职愧不敢当。”

武则天点点头,“朕记得你是敦煌人吧!”

“正是,卑职在敦煌出生长大。”

“敦煌不错,佛教气息很浓厚,朕也很想去看看啊!”

这时,李臻忽然想起了弥勒大像之事,他本想这两天找机会给高延福说一说,毕竟高延福是负责此事,但此时遇到武则天,而且看起来她心情不错,是不是顺便可以提一提呢?

他犹豫一下,便小心翼翼道:“启禀陛下,卑职昨天去净土寺还愿,却意外遇到了家乡大云寺的住持。”

“是吗?他来洛阳做什么?”武则天淡淡问道。

旁边上官婉儿也觉得奇怪,李臻怎么会突然提起敦煌大云寺方丈,这是不是有点唐突?

她便打断了李臻的话,笑道:“李统领,还有两个月就是马球大赛了,圣上希望你们能打入前十,到时会有重赏。”

“卑职不会让陛下和上官舍人失望!”话虽这样说,他心里却有点失望,上官舍人不给他说大云寺的机会。

但武则天是何等精明,她竟看出了李臻眼中的失望之色,她倒有了一点兴趣,便笑问道:“刚才你说敦煌大云寺住持来洛阳,为什么要提到他?”

李臻连忙抱拳道:“因为此事和陛下有点关系,其实也和卑职有关系,卑职入仕不久,不太懂规矩,实在不知该不该在陛下面前提这件事?”

“哦?和朕居然有关系,李统领倒说说看,是什么事情?”

李臻便将他捐献石壁给大云寺,由大云寺修建弥勒大像,现在因为资财短缺而被迫停工,他最后诚恳道:“修建弥勒大像是所有敦煌人的心愿,但因为今年敦煌遭遇兵灾和旱灾,民众困苦,灵隐大师不忍再给敦煌民众增加负担,所以千里跋涉来洛阳募捐.....”

武则天有些不悦道:“他为何不去找官府,难道当地官府不肯出资吗?”

“启禀陛下,修建弥勒大像耗资巨大,官府要赈灾济民,实在拿不出太多的钱粮。”

武则天沉思片刻,对上官婉儿道:“修建弥勒大像是好事,朕就带个头,以朕的私人名义捐助三千贯钱,婉儿再把这件事传出去,让那些有钱的宗族们都表表心意。”

李臻大喜,又趁机道:“回禀陛下,如果所募钱款过了修建弥勒大像的费用,能否用剩下的钱款去修缮莫高窟破旧的佛窟?”

武则天笑了笑,“能为莫高窟尽一点力,也是朕的功德!”

武则天在宫女们的簇拥下缓缓离去了,上官婉儿却留下来,她有些责怪李臻道:“你怎么对陛下说这件事?”

李臻叹息一声说:“卑职在敦煌出生长大,深知莫高窟修建和保护不易,如果能借此机会为莫高窟出一点力,就算冒犯了圣上,卑职也愿意承担责任。”

上官婉儿凝视他半晌,哑然失笑道:“开口向圣上募钱,你是第一个,就算薛怀义也不敢这么直接,算你运气好,今天圣上心情不错,好好去给我做正事,不要再想这种歪门邪道。”

“上官舍人,这怎么是歪门邪道呢?顶多是不务正业。”李臻笑嘻嘻道。

上官婉儿整天和一群老古板打交道,很少有人在她面前油嘴滑舌,她心中也颇为欢喜,佯作生气道:“以后再敢这样油嘴滑舌,看我不用刀子割了你的舌头。”

话说出口,她却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白了李臻一眼,转身便扬长而去,李臻望着她背影走远,不由低低叹了一声,“端丽冠绝,我见尤怜!”

李臻回头,见众人都在呆呆地看着他,他忍不住笑骂道:“什么呆,刚才圣上说了,打进十强有重赏,给我好好训练,轮到胖子了,小叶给他开球!”

众人想到圣上的承诺,顿时精神抖擞,投入到刻苦的训练之中。

他们一直练到下午,李臻见众人都有点疲惫了,便高声道:“今天到此为止,明天继续训练!”

众人纷纷翻身下马,向球场边的走去,这时,李臻看见张曦在球场边向自己挥手,神情颇为紧张,他便催马迎了上去,“张大哥,有什么事吗?”

“公子,你大姊出事了!”张曦焦急地说道。

李臻心中一惊,急问道:“出什么事了?”

“具体我也不知道,刚才秋娘来找我,让我把你找回去,她在宣仁门外等你!”

李臻顿时心急如焚,回头对众人道:“各位,我先走一步了。”

众人都围了上来,“老李,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好像我大姊出什么事了,我得立刻回去。”

酒志也急了,“老李,我和你一起去。”

李臻也来不及多说,调转马头便向皇城外奔去,酒志也翻身上马,紧随其后,不多时,他们从东面的宣仁门出了皇城,远远便看见了赵秋娘。

李臻催马奔了上去,“秋娘大姐,我大姊出什么事了?”

“我们边走边说吧,去麟趾寺!”

“麟趾寺?”李臻愣住了,怎么会是麟趾寺,难道....和孟婶有关?

他们催马向麟趾寺而去,赵秋娘这才对李臻道:“你们管家一早来找我,说孟大娘昨晚没有回来,你大姊和姊夫去麟趾寺要人,结果你姊夫被他们毒打一顿,你大姊也被他们抓进了寺院,说要三千贯钱来赎人,我已经让张炜去交涉了,让他们不要乱来!”

李臻眼中杀机顿起,双腿一夹战马,向麟趾寺疾奔而去,河内老尼敢抓他大姊,当真是活腻了。

麟趾寺位于立德坊,寺院紧靠皇城高墙,李臻已经来过这家寺院多次,韦团儿的藏宝处就在这家寺院内,此时李臻已经冷静下来,他知道河内老尼就是薛怀义的走狗,而他李臻和薛怀义之间矛盾已经激化,会不会是薛怀义利用麟趾寺来对他下手?

麟趾寺外已经集结了二十几名赵秋娘的手下,都是内卫士兵,他们全换上了内卫的黑色金边侍卫服,外面穿着皮甲,当李臻到来,张炜率先迎了上来,他抱拳行礼道:“参加统领!”

“情况怎么样?”

李臻克制住内心的焦急问道:“见到我大姊了吗?”

“卑职已经见到了麟趾寺的住持,他们说无意违反大唐律法,但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之事,只要我们能及时把三千贯钱交给寺院,他们保证不会伤害泉大姊。”

“他们住持是谁?河内老尼吗?”李臻又问道。

“不是!是她的徒弟,一个中年尼姑,叫做什么智文。”

“跟我来!”

李臻翻身下马,带领二十几名内卫士兵向寺院大门走去,大门内躲着几名年轻尼姑,看见他们大群人向大门而来,吓得她们撒腿就向寺院内奔跑,“师父,他们来了!”

随着一声轰然巨响,寺院大门被撞开了,李臻带领大群内卫士兵杀气腾腾闯进了寺院,他们大步向内院走去,这时,一名中年尼姑带着一群老老少少的尼姑拦住了他们去路。

“你们.。想干什么?”

中年尼姑似乎想斥责他们,但当她看见李臻手上出现的一块金牌,金牌上是著名的双头鹰标识,她的语气立刻软了下来,对方来了她们惹不起的人。

李臻收回金牌,眯起眼睛打量她,“你就是这家寺院的住持?”

“老尼智文,正是住持。”

她慌忙拿出一份认捐书,“这是你家人答应认捐三千贯钱,白纸黑字..”

不等她说完,李臻一把抢过认捐书,撕得粉碎,冷冷道:“我刚刚得到消息,麟趾寺尼姑谋划行刺圣上,给我拿下!”

几名内卫士兵冲上来,如老鹰抓小**一般,将老尼摁倒在地,用绳索反绑起来,细索勒得老尼杀猪般大喊:“我放人!放人!快把她们放出来。”

只片刻,李泉便被几名尼姑带出来,她看见兄弟,哭着跑了过来,李臻见她没有受伤,只是神情惊惶,很快,孟婶也被两名尼姑用担架抬了出来,她情况不太好,面颊高高肿起,似乎被打过了。

李臻对孟婶的自作自受并不同情,但这帮混蛋竟然敢抓他大姊,令他怒不可遏,他狠狠抽了住持尼姑两记耳光,喝令道:“把她带回去拷问!”

一群尼姑吓得远远躲开,没有人敢上前,只听老尼姑痛哭哀嚎,“去找师父救我!快去找师父!”

这时,又是一群年轻尼姑出来,中间簇拥着一名身穿金丝法衣,头戴金法冠的老尼,只见她年约六十余岁,但保养得极好,肌肤白里透红,一对厚实的耳朵占据了半张脸,倒显得有几分宝相。

“阿弥陀佛,麟趾寺何辜,你们为何要抓人?”

李臻知道她就是闹得满城风雨的河内妖尼了,他走上前冷冷道:“我们是大唐内卫,今天得到密告,麟趾寺尼姑图谋刺杀圣上,我们要彻查此事。”

河内老尼顿时脸色大变,这个罪名太大了,她们承受不起,她连忙合掌道:“阿弥陀佛,施主没有证据,为何口出妄言?”

“没有证据?”

李臻冷笑一声,指着被抓的老尼道:“把她带回去拷打,你觉得她会不招供吗?至于证据,下午内卫将彻底搜查麟趾寺,相信一定会搜到确凿的证据。”

李臻转身一挥手,“带走!”

众人快步向大门走去,河内老尼吓得声音都颤抖了,“李统领且留步!”

李臻停住了脚步,回头奇怪地望着她,“你居然认识我?”

“皇城脚下,怎能不认识李统领。”

河内老尼彻底服软了,她不敢提薛怀义,上前苦苦哀求,“恳求李统领给我们一个机会,弥补所犯下的过失。”

李臻知道麟趾寺和薛怀义有很深的关系,他暂时也不想打草惊蛇,行刺罪名也只是吓唬威胁他们,他沉吟一下道:“如果你们能说明情况,或许我会给你们一个机会。”

他随即回头令道:“放下她,我们走!”

内卫丢下了住持老尼,迅离开了麟趾寺,几名尼姑连忙上前解开住持身上的绳子,老尼姑惊吓得浑身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河内老尼心情很沉重,以前有薛怀义撑腰,谁敢得罪麟趾寺,京兆府官员看见她,也会毕恭毕敬,现在内卫居然打上门了,由此可见薛怀义开始失势了。

“师父,怎么办?”一名弟子低声问道。

“你们和住持商量,尽快把这件事平息了,我现在要去一趟白马寺,给我备马车!”

河内老尼叹了口气,转身向内院走去。

..。

李泉像做梦一样回了家,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兄弟当了了不得的官,居然还叫李统领,连在洛阳城飞扬跋扈的河内老尼也不敢招惹,这令她心中又是自豪,又是困惑,她听说被女皇帝看中后,就会一夜高升,难道兄弟也..

不过她此时也无暇细问兄弟情况,她丈夫和婆婆都被打了,忙得她昏头转向,又是请医,又是买药,这时,赵秋娘却找到了她。

“秋娘,你说阿臻是怎么回事,他几时当官了?”李泉满心疑惑地问道。

赵秋娘笑道:“泉姊不要多想,阿臻是因为救了上官舍人的命,圣上很感激他,所以才提升他,他不是还获得爵位吗?你忘记了?”

兄弟获得爵位之事李泉倒也知道,只是她不太懂爵位有什么用,所以也没有放在心上,赵秋娘一提醒,她顿时想起来了,她心中也稍稍松了口气,原来是救了人,而不是....

赵秋娘又道:“阿臻的身份还是比较隐秘,泉姊在外面不要宣扬,否则会对他不利,另外,阿臻会安排几个人保护泉姊,比如在酒铺里当伙计,在家里为车夫,以后泉姊尽量坐马车,不要再骑毛驴了,那样不太安全。”

李泉心中乱成一团,也不明白赵秋娘在说什么,她只记住了一句话,不要在外面宣扬兄弟之事,她连连点头,“我知道了,我不会给阿臻添麻烦。”

这时,一名丫鬟跑来道:“夫人,门口来了一辆牛车,说是麟趾寺来送钱,老太太捐的钱,他们全部送回来了。”

李泉顿时又惊又喜,大年初一来送钱,这是好兆头啊!

.......

...

158.第158章 意外收获

此时李臻并不在家,而是在劝善坊的官署内,尽管他用威逼的手段迫使河内老尼让步,但河内老尼毕竟是薛怀义的人,就算河内老尼认栽,薛怀义也未必肯善罢甘休,说不定会用此事做文章,说自己诬告麟趾寺,所以他必须要做了一些准备。

所谓准备也就是收集河内老尼用妖法敛财的事实,这种事情早已数不胜数,几乎所有洛阳人都能说出亲戚朋友某某某被河内老尼骗了多少钱?

在从前,官府不会过问这种事情,就算闹到武则天那里,最后也会不了了之,但自从韦什方案生后,情况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至少李臻知道,他可以把河内老尼打造成第二个韦什方。

不过,让李臻唯一担心的是他的大姊,河内老尼居然认识自己,也知道他当了内卫统领,可见此人对自己很留意,难保她会不知道自己的大姊。

李臻将他写的应对计划表贴在墙上,得意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其实他打心底就想查一查这个河内老尼,这些人都经不起细查,只要稍稍细查,都会查出很多有趣的东西。

李臻的官房是昨天下午收拾出来,位于中庭,由里外两间屋子组成,房间里暂时还没有家具,只有一张桌子,桌上有些纸张笔墨,显得十分空旷,地上铺着厚厚的木板,这一点让李臻很满意。

这时,赵秋娘匆匆走了进来,“统领,有空吗?”她在门口欠身笑问道。

“快请进来!”

李臻连忙将赵秋娘请进屋子,找了一个坐垫,拍了拍笑道:“请坐!”

赵秋娘坐下来,打量一下屋子笑问道:“还喜欢这里吗?”

“不错,我喜欢这里的木地板,使房间干燥温暖,不瞒你说,我从小就怕住阴冷潮湿的地方。”

李臻笑了笑,又问道:“和我大姊谈过了吗?”

“谈过了,她答应在店铺和家里各安排一名内卫武士,不过,你干嘛不自己去和她谈,非要叫我去?”

“哎!我老姐的脾气,我若和她谈,她就会盘问到底,有的事情又不好说。”李臻苦笑一声,今晚回家,估计老姐还是不会放过自己。

这时,赵秋娘又笑道:“还有一事倒是个意外收获。”

“什么?”

“我后来又和你孟婶聊了聊,我想安慰她一下,她却拉着我的手哭诉,说有一群凶神恶煞的和尚逼他们写捐钱欠条。”

“和尚?”李臻愣住了,尼姑庙里居然有和尚?

“我觉得很奇怪,问她是不是看错了,她说没有看错,有大概二十几个和尚,都长得很魁梧高大,带着刀剑,非常凶狠。”

说到这,赵秋娘压低声音道:“统领,我猜会不会是白马寺的武僧。”

“极有可能!”

李臻的眉头随即又皱了起来,“但今天这些武僧为什么不出面?我们人也不多,真打起来我们也未必能占便宜,真是奇怪了。”

他见赵秋娘有些犹豫,便问道:“秋娘大姐想说什么?”

赵秋娘吞吞吐吐道:“我今天也觉得....有点蹊跷。”

李臻兴趣更浓了,凑上前笑道:“大姐能不能详细说一说?”

“今天我之所以没有直接进寺院要人,而是先去找你,是因为一个月前县衙去寺院查一名失踪的小娘,结果二十几名衙役被她们乱棍打出来,最后县令还上门去赔礼道歉,但今天她们却软得像头羊,事后还把孟婶捐的几百贯钱全部退了回来,很令人想不通啊!”

“那大姐觉得这是什么缘故呢?”

“我想....原因是她们认识你,那个河内老尼害怕你真的去搜查寺院,我觉得寺院内有问题,一定藏着什么对薛怀义不利的秘密。”

李臻沉思片刻,缓缓道:“要不,今晚我们先去探查一下?”

.....

‘砰!’一声巨响,一只翡翠花瓶被薛怀义狠狠砸在墙上,摔得粉碎,他暴跳如雷,扯着嗓子大吼道:“那个姓李的吃了豹子胆吗?竟敢去查麟趾寺,他以为我薛怀义是病猫,想欺就欺吗?”

河内老尼低头站在一旁,她并没有向薛怀义说实话,隐去了她们先抓李臻大姊的事实,就说李臻一大早上门来找麟趾寺的麻烦,她知道,只有这样说才会激起薛怀义的怒火,使薛怀义肯下本钱来保护麟趾寺。

“大将军,我们要不要把麟趾寺内的东西先转移出来。”河内老尼仔细观察着薛怀义的脸色,小心翼翼道:“万一....他真的带人来搜查?”

薛怀义负手在禅房里来回踱步,他也有点心慌意乱,他平时太大意了,乃至于事情突然有变时,让他又措手不及,一旦被李臻盯上了,哪有那么容易转移出来。

他沉思良久道:“东西暂时不要动,另外我会再向麟趾寺增派一百武僧,我会让他们保护寺院安全,除非是圣上亲至,否则谁也休想搜查麟趾寺。”

河内老尼又低声道:“要不要我再回一趟河内,把所有信徒都带到洛阳来?”

“这个....”

薛怀义当然也知道大批信徒来洛阳意味着什么,但现在还不到翻脸的时候,他摇了摇头,“暂时不要他们过来,再等一等,我尽量让圣上回心转意,我会让那个李臻来麟趾寺向你磕头赔罪,或者..”

薛怀义的拳头捏得嘎巴直响,后面的话已经不言而喻了。

.......

夜幕降临,十几名黑影出现在麟趾寺周围,他们动作迅,身形如鬼魅,这是李臻率领十几名身手极为敏捷的内卫士兵。

麟趾寺已经引起了他的巨大兴趣,他怀疑麟趾寺内隐藏着什么重要物品,河内老尼才那样惧怕他来搜查。

他当然也可以直接带人进寺搜查,但那样一来就翻脸了,一是怕打草惊蛇,二是怕找不到和薛怀义相关联的证据,白白毁了这条线索。

李臻翻身攀上一棵数丈高的大树,他站在茂盛如冠伞一样的树顶,从他的位置可以清晰地看见寺内的情形,李臻凝视片刻,向下面的赵秋娘轻轻一摆手。

赵秋娘立刻率领五名身手极高的内卫士兵跃上高墙,向寺院内摸去,他们身形极为敏捷,可以看见他们在房顶上疾奔,纵身跳进了一座院子。

李臻张弓搭箭,锐利的目光注视着寺内动静,到目前为止,他没有看到任何异常。

这时,十几辆遮蔽的严严实实的马车缓缓向麟趾寺驶来,直接驶入了寺院大门,在寺院影壁后的院子里停了下来。

李臻在树上看得清清楚楚,先是河内老尼从为的马车里下来,对几名尼姑吩咐着什么。

随后从后面的马车内涌出来约百名年轻僧人,个个体格强壮,身手矫健,皆带着刀剑,显然是白马寺的武僧来增援麟趾寺。

这个情况在李臻的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说明他们推断的并没有错,麟趾寺内一定藏有重要的物品。

百名武僧迅列队,他们分成数队,向寺院内奔去,这使李臻心中也略略有点担心起来,就在这时,几名黑影出现在墙头,一共六人,一个不少,他们跳下高墙,向大树这边迅奔来。

李臻也从树林迅下来,赵秋娘刚要对他说话,李臻却摆手打断了她,又对众人道:“回署衙再说!”

十几名内卫士兵在李臻的带领下迅离开了立德坊,向内卫官署撤去。

......

劝善坊的内卫官署,李臻官房内的灯亮了,赵秋娘在桌案上铺上一张白纸,她用笔大致画了几座寺院建筑,对李臻道:“这是钟楼,这里有三名武僧,后面藏经楼也有数人。”

这时她用笔画了一座院子,“这里是寺院最东面的一座独院,我们有弟兄现,这座院子周围竟然有十几名武僧在看守,我怀疑这座院子有问题。”

李臻目光紧紧注视这座小院,他感觉这座小院的位置似乎是韦团儿的藏宝之处,那座院子的房间内有一座地宫,他立刻道:“现这座院子的弟兄呢?让他来见我!”

赵秋娘快步走了出去,片刻她带进来一名年轻的内卫火长,火长单膝跪下行一礼,“张燃参见统领!”

“请起!”

李臻命他起来,指着桌上草图上道:“最东面有座小院,你说周围有十几名武僧看守,是吗?”

“正是,大约有十四五人,防御严密,使卑职无法进入院子。”

“那座院子,门口是否有一对石狮,院子里有一株特别茂盛的杏树?”

军士想了想道:“确实有一对石狮,院子里也有很茂盛的大树,但因为是夜间,卑职不知道是不是杏树,看不清楚。”

虽然军士不能做肯定的回答,但李臻已经能十之*判断出,就是韦团儿藏宝的那座小院,但韦团儿的藏宝地宫并不大,里面又能放什么东西?难道是嵩南观运来的黄金?

对方武僧只有二十余人,却在这座小院子里投放了过一半的人手,只能说明这座院子里隐藏着河内老尼的最大秘密,这令李臻不得不产生强烈的兴趣。

李臻沉思良久,他觉得有必要把麟趾寺的完整地图搞到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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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9.第159章 麟趾地

报国寺位于南城外,是一座千余僧人的大寺,有着百余年的历史,次日一早,李臻带着十几人来到了报国寺,他来这里是为了拜访原麟趾寺的住持智光大师。

自从河内老尼强占麟趾寺后,原寺院内的数百名僧人都被迫迁移到报国寺,他们四处募捐化缘,准备在城外重建寺院。

一名僧人将他们领入了后院,在一座僧院的大门口,李臻见到了智光大师,当初他被蓝振玉毒箭所伤,就是在智光大师那里养了几天伤,得到了妥善的照顾,他一直心怀感激.

“阿弥陀佛,李公子别来无恙?”智光大师微微笑道。

“今天前来,是一件小事要麻烦大师。”

“不妨,李公子请屋里坐!”

李臻让手下在院外等候,他跟随智光大师走进了禅房,两人分宾主落座,一名小僧人给他们上了茶,李臻喝了一口茶,不慌不忙道:“听说大师打算重建寺院,难道就没有想到重回麟趾寺吗?”

智光大师无奈地苦笑一声,“谈何容易啊!”

“我倒是有心驱逐妖尼,把麟趾寺归还大师。”李臻试探着笑道。

智光大师淡淡一笑,“多谢李公子好意。”

智光大师很明显只是敷衍李臻,他根本就不相信李臻有这个能力,有薛怀义这个后台,就算当今相国也无计可施,他对返回麟趾寺早已死心了,当然,李臻也没有拿出让他信服的东西。

这时,李臻取出自己的内卫统领金牌,放在桌上,“凭这个可以办到吗?”

智光大师的眼睛顿时看直了,内卫的双头鹰腰牌在洛阳城内无人不晓,普通士兵佩戴铜牌,校尉则佩银牌,统领和两个副统领佩戴金牌,李臻拿出来了双头鹰金牌,怎么能让智光大师不震惊。

他连忙起身合掌施礼,“贫僧怠慢李统领了!”

李臻笑着回礼道:“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大师知道,我绝非信口开河。”

智光大师眼中开始有了光泽,不再象刚才那样愁眉不展,他当然是渴望能重返麟趾寺,只是河内老尼背后是薛怀义,令他深感绝望。

但李臻拿出了内卫金牌,又让他看到了一线希望,内卫在很大程度上是执行圣上的旨意,难道圣上也开始厌恶河内妖尼了吗?

智光大师连忙又请李臻坐下,略略凑上身笑道:“不知我能为李统领提供什么帮助?”

他太渴望重返麟趾寺,已经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期待。

李臻笑道:“我今天来拜访大师,就是希望能得到麟趾寺的完整布局图,我相信大师这里有这张图。”

智光大师沉思片刻,点点头道:“我确实有一张完整的地图,请李统领稍候,我这就去取来。”

他起身向屋里去了,片刻,拿出一只长长的卷轴,小心翼翼地在坐榻上铺开,“这是十年前绘制的一幅麟趾寺布局图,请李统领过目。”

李臻站在地图前,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这幅详细的布局图,还有地宫的分布,这正是他希望得到的详图,他蹲下来,指着最东面一座院子道:“这应该就是韦团儿的观音堂吧!”

“李统领说得没错,正是这里!”

李臻眉头略略一皱,“观音堂下有一座地宫,这地图上怎么没有显示?”

智光大师歉然道:“所有地宫地图上按理应该都有,不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座观音堂地宫没有显示在地图上。”

李臻又看了看地图,疑惑地问道:“地宫给人的感觉好像很杂乱无章,这是什么原因呢?”

智光大师苦笑一声道:“麟趾寺是西晋年间修建,永嘉之乱后,寺院得以幸存,僧人们为了自保,便开始在地下挖掘地宫,延续了近四十年,使下面的地宫非常复杂,我在寺院内呆三十年,也从未弄清楚过,观音堂的地宫只是其中一角而已。”

李臻沉吟一下又问道:“我们现在韦团儿的观音堂外,河内老尼布下了二十几名白马寺武僧防护,大师觉得这是何故?”

智光大师脸色一变,李臻问得太直接了,他怎么敢卷入如此惊心动魄的内斗,他慌忙起身,垂目合掌道:“这幅地图我可以借给李统领,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要去做功课了。”

智光大师这是在赶人了,李臻也不再多问他,慢慢收起地图,拱手笑道:“多谢大师鼎立相助,在下告辞了。”

李臻快步走出了院子,又向他拱拱手,“大师请留步!”

智光大师嘴唇动了动了,最终还是忍不住低声暗示道:“地宫内环环相扣,四通八达,很多关键的出入口都在一些不起眼的地方,李统领可细细查看。”

李臻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大喜,“多谢大师,告辞!”

他快步走出禅院,十几名手下跟着他离开了报国寺。

.......

报国寺位于洛阳西南,距离城池约十几里,这一带比较偏僻,布满了大片树林,一条弯弯曲曲的官道直通厚载门。

李臻率领十几名手下纵马在官道上奔驰,这时,他忽然停住战马,锐利的目光警惕地向左前方的一片树林望去,他似乎看到了什么。

这时,李臻大喊一声,“当心箭矢!”

他迅伏身在战马之上,只见二十几支箭矢破空射来,几支箭擦着他的头顶射过,身后三名内卫士兵躲闪不及,被冷箭射中,惨叫一声,栽下战马。

李臻大怒,迅摘下弓箭,三支连珠箭如流星般射去,树林内传来三声惨叫,只见三名黑影从大树上栽落下来。

这时,从前后树林内涌出了近两百名黑衣人,手执刀剑向内卫士兵扑来,黑衣人已将他们前后官道堵死,左面是密集的树林,而右面是十余丈的坡道。

如果他们不及时冲出包围,他们必将死在狭窄的官道上。

李臻见形势危急,大喝一声,“跟我冲出去!”

他背上长弓,拔出内卫横刀,双腿奋力夹马,向前方疾冲而去,后面的十几名手下救起一名未死同伴,跟着李臻奋力冲刺。

几支箭迎面射来,被李臻挥刀劈飞,瞬间冲进了阻挡他的黑衣人群之中。

官道狭窄,站不下太多的人,只有二十几名黑衣人在前方拦截,但越来越多黑衣人从树林内奔出,他们跟着李臻向前方奔跑,一旦黑衣人形成多重阻截,内卫武士们就危险了。

李臻大吼一声,挥刀劈砍,内卫横刀极为锋利,两颗人头瞬间被他劈飞,鲜血喷溅而出,强健的战马也踢翻数人,他一口气冲出四五丈,后面几名手下也冲进了黑衣人中,挥刀乱砍。

黑衣人都包裹着头巾,但随着横刀劈砍,战马冲撞,不少人的头巾滑落下来,露出了一颗颗光头,内卫士兵都恨得大喊起来,“是该死的武僧!”

李臻却一言不,他当然知道这些都是薛怀义派出的武僧,在洛阳城内他们不敢这样大规模伏击,但他们却抓住了自己出城去报国寺的机会。

尽管从现敌情到冲进敌群,李臻只用了短短的时间,但形势已变得十分危急,近百名白马寺武僧蜂拥而至。

李臻一连杀死五六人,冲开了一条血路,他纵马疾奔,瞬间便奔出二十余步,将阻击他的武僧甩在身后。

他再回头,身后却只跟着六人,一名内卫士兵被弓箭射中落马,阻碍了后面士兵的突围,使武僧得以重新聚集,这时,林擒虎大吼一声,挥舞铁棒冲上来,十几名武僧将他团团围住,林擒虎杀红了眼,铁棒翻飞乱打。

李臻毫不迟疑地取下弓箭,转身张弓疾射,一支支强劲的狼牙箭如连珠般射向武僧。

第一支箭射穿了一名武僧领的头颅,他正挺剑刺向林擒虎的战马,长箭从他太阳穴射入,箭尖从另一侧耳朵透出。

第二支箭射穿了一名偷袭武僧的脖子,他捂着脖子重重摔倒,连惨叫声都没有喊出。

第三支箭.......

李臻从箭壶抽箭、张弓搭箭、松弦疾射,如行云流水般,只片刻,十五支箭俨如流星赶月一般射出,箭箭毙敌,尸体堆满了官道。

武僧们被李臻的神箭吓坏了,纷纷后退,后面的七八名内卫士兵抓住了机会,一口气冲出了包围。

李臻调转马头纵马疾奔,率领十几名内卫士兵渐渐地奔远了。

.......

众人回到劝善坊署衙,今天是正月初二,署衙内是主簿杨信当值,他本来只是来署衙看了一看,没想到遇到了内卫被伏击事件,很多内卫士兵都受了伤,浑身是血,甚至连李臻也满身血迹。

“这是怎么回事?”杨信奔上来,吓得声音都变了。

“麻烦主簿给我们请医士过来。”

李臻又嘱咐他道:“此事不可出去声张。”

杨信连连点头,转身飞奔出去,众人都疲惫地在大堂内坐下,撕开衣服,用酒清洗伤口,再用伤药敷裹。

不多时,一名住在附近的医士带着两名药童匆匆赶来,连忙给几名受伤较重的士兵医治。

李臻是腿上中了一剑,划开一条长达三寸的口子,好在伤口不深,鲜血已经凝固,他也用酒稍微清洗一下伤口,剧烈的疼痛使脸上肌肉都抽搐了,又用狄燕给他的伤药敷在伤口上,顿时一股清凉之意传来。

相比剑伤给他带来的疼痛,这次伏击造成的损失令他心中怒火万丈,损失了四名内卫士兵,同时令他困惑的是,薛怀义是怎么知道他离城去报国寺,才能这么精准地安排伏击。

当然,他不能草率地是自己内部有人通风报信,毕竟去报国寺找智光大师是自己昨晚临时起意,他连赵秋娘都没有告诉,今早出时,跟随自己的十几名内卫士兵事先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就算报国寺的僧人用飞鸽传信告诉了薛怀义,他们也来不及赶过来。

想来想去,李臻觉得只有一个可能,城门口有薛怀义的探子,或者守城军队中有他的人,他们现自己出城,便立刻通知了薛怀义,而且薛怀义的武僧就埋伏在城门附近,只有这样,薛怀义才来得及部署伏击。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环佩声响,几名内卫士兵纷纷站了起来,李臻回头,只见十几名宫女簇拥着上官婉儿快步走了进来。

.......

...

160.第160章 芙蓉献宝

李臻连忙迎上来,躬身施一礼,“参见上官舍人!”

上官婉儿的脸色十分严峻,她看了看受伤的士兵,问道:“伤亡多少人?”

“伤了九人,不幸阵亡四人。”

“他出动了多少人来伏击你们?”上官婉儿恨得咬牙问道。

“大约两百人左右!”

“该死!”

上官婉儿低低骂了一声,薛怀义的丧心病狂并不出乎她的意料,但她却没有及时提醒李臻,这件事她有一定的责任。

上官婉儿心中歉然,对李臻道:“去你的官房,我有话对你说。”

李臻带着上官婉儿来到官房内,上官婉儿蹲下来,仔细查看他腿上的伤,不由关切地问道:“你伤得严重吗?”

李臻心中感动,连忙道:“多谢舍人关心,只是一点皮肉之伤,将养几天就好了。”

上官婉儿站起身,点了点头道:“这几天你不要再有任何行动,注意保护好自己和手下的安全,他的目标应该是你,你要尤其要当心。”

“我会当心,但这件事怎么处理?难道就这么算了吗?”李臻的眼睛里喷射着怒火。

“你先冷静下来!”

上官婉儿也掩饰不住心中的怒火,重重打断了李臻的话,“我知道你很愤怒,但这件事事关重大,你听我把话说完。”

“好!”李臻克制住内心的怒火,说道:“你继续说。”

上官婉儿也让自己心绪平静下来,缓缓道:“这是薛怀义十年来第一次动用武僧伏击朝廷官员,而且还是针对内卫,性质非常严重,我怀疑薛怀义已经有不臣之心了。”

李臻没有打断上官婉儿的话,他还在考虑薛怀义下一步的行动,今天薛怀义伏击自己之后,他会暂时偃旗息鼓,还是会继续寻找机会?

“你在听我说吗?”上官婉儿注视着他。

“我在听,请继续!”

上官婉儿感觉他心不在焉,便瞪了他一眼,又继续道:“薛怀义在白马寺中养了上万武僧,而且他在洛阳驻军中安插了不少心腹,如果让他感到灭顶之灾来临,他会铤而走险,就算失败,也会给洛阳带来巨大的浩劫,同时让圣上颜面无存,很可能会把你牵连进去,我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

“会把我牵连进去?”李臻怀疑地看着她。

上官婉儿点点头,“若圣上颜面无存,所有人都要倒霉,不光是你,包括我,还有高延福、武攸绪等等,一个都逃不掉,只会白白便宜太平公主,你明白吗?”

李臻无语,沉默片刻,他又问道:“舍人觉得....太平公主会拿这件事做文章吗?”

上官婉儿叹了口气,眼中露出忧虑之色,“这正是我所担心的,太平公主也看出圣上对薛怀义的态度变化,她一心想把这件事的主导权抢过去,变成她来扳倒薛怀义,最后她把我苦心经营几年的政治果实摘走,无论如何,你不能再让太平公主抓住对付薛怀义的把柄。”

“既然圣上已经对薛怀义态度有变,那她为什么不直接下旨缉捕薛怀义?似乎还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

“圣上毕竟是女人啊!你不明白她的心思,她恩宠薛怀义十年,如果说没有一点感情,那是骗人的话,尽管薛怀义一次次令她失望,让圣上早已不信任他,可让圣上对薛怀义下死手,她还真下不了这个决心,除非薛怀义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

“比如什么,刺杀内卫算不算不可饶恕?”

上官婉儿摇摇头,“他可以表示那是你们两人间的私人仇怨,我说的不可饶恕的错误是指他图谋造反,而且证据确凿,所以我一直在等他犯下这个错误。”

上官婉儿负手走到窗前,长叹一声道:“去年九月我曾暗示过圣上,说白马寺养了上万武僧,薛怀义可能居心不良,但圣上却斥责我一通,说我挑拨她和薛怀义的关系,所以我根本就不敢提此事,我就在等,我知道薛怀义迟早会露出马脚。”

“他的马脚已经露出来了。”李臻淡淡道。

上官婉儿回头注视着他,“你说什么?”

“我这两天在调查麟趾寺,今天出城去报恩寺,就是找原麟趾寺的住持要地图,薛怀义派了两百多人武僧加强麟趾寺的防御,我觉得麟趾寺内一定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上官婉儿眼中闪烁着强烈的兴趣,注视李臻,“你有计划吗?”

“是的,我已制定了周密的计划,但我还需要等待机会,听说正月初五麟趾寺有一个盛大的法会,或许那一天我会有所收获。”

李臻眼睛闪烁着冷笑,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

宽大的书房内,太平公主微微回头,细长的凤眼眯成了一条缝,“你的消息确切吗?”

万国俊正恭恭敬敬禀报道:“回禀公主殿下,消息非常确切,我的一名手下亲眼目睹数百名武僧围攻李臻和他的十几部下,他们杀死了几名内卫士兵,自己也死了几十人,但李臻还是突围逃走了。”

“真是一群没用的蠢货,几百人围攻还被他跑掉了。”

太平公主骂了一声,她又望着窗外略略沉思片刻,对万国俊道:“你这边不要轻举妄动,继续盯着李臻,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他吃了这个大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想知道他的计划是什么?”

“卑职遵令!”

“就这么多,去吧!”

万国俊行一礼,慢慢退了下去,走到门口,太平公主又叫住了他,“还有一事,内卫那些文职官员也很有用,要把他们拉拢过来,尤其是长史崔少颖,他对你以后完全控制内卫很有作用,不要让他被李臻拉拢走,明白吗?”

“可是.。。卑职该从何入手?”

太平公主眼中露出一丝失望之色,冷冷道:“每个人都会有弱点,崔长颖也不会例外,这还用我教你吗?”

“卑职不敢!”

太平公主从箱子里取出一叠文书扔给他,“这些资料会对你有帮助!”

“卑职知道该怎么做了。”

万国俊吓得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拾起桌上的资料,慢慢退下去了,太平公主目光又慢慢转向窗外,仔细思索着什么。

正如上官婉儿所担心,太平公主确实从这件事中现了机会,她这两天一直在考虑如何将扳倒薛怀义的主动权抓到自己手中,李臻被刺事件使她看到了一个机会,她是不是可以利用薛怀义的武僧来难呢?

太平公主沉思良久,回座位写了一封信,她随即叫来一名老家仆,把信递给他道:“你去一趟周御史府中,将此信交给他!”

“老奴遵命!”

老家仆接过信匆匆去了,太平公主站起身刚要离去,这时,管家却匆匆跑来道:“启禀公主,芙蓉姑娘来了!”

太平公主想起了武芙蓉对自己的承诺,把几名马球高手送给自己,她立刻欣然道:“请她进来!”

片刻,武芙蓉来到了书房,她上前施礼道:“多谢公主仗义相救,才使我父亲重获自由!”

武承嗣是在除夕的傍晚回到家中,他极为感激太平公主替自己说情,便让女儿代表自己来向太平公主表示谢意,太平公主点了点,“芙蓉不用客气,不知令尊身体如何?”

“家父身体实在不好,需要休养,否则他会今天亲自来向公主表示谢意。”

“让他好好休息,过两天我会去探望他。”

“多谢公主关心,另外,我带来三名马球手..”

不等武芙蓉说完,太平公主便摆摆手,满脸虚伪地笑道:“我只是说说罢了,你怎么当真了吗?”

“不!不!这是我答应过之事,再说他们自己也愿意跟随公主,请公主随我来。”

太平公主得了武家的夜明珠,对这笔买卖已经非常满意,而且她还想借此机会和武承嗣达成联盟,将武家的一部分力量拉到自己这一边,正是出于这种考虑,她对武承嗣的马球手就不是太看重了。

不过如果武芙蓉是心甘情愿把马球手给自己,她倒也不想拒绝,太平公主欣然跟随武芙蓉向大门口走去。

大门内的影壁前站着三名年轻的马球手,看样子都不到二十岁,个个长得一表人才,腰挺得笔直,等待着太平公主前来检验,太平公主从他们面前一一走过,仪表和容貌都让她非常满意。

这时,她的目光落在第三名马球手身上,只见他身材修长,双腿笔直,穿着高高的皮靴,其容貌更是长得异常妖丽,修长的鼻子,比女人还要细弯的长眉,一双深潭般的双眸,细嫩白皙的肌肤,比女人还要美貌几分。

太平公主眼睛一亮,直勾勾地盯着这名马球手,一时间把另外两名马球手和武芙蓉都抛到脑后了,武芙蓉心知肚明,暗暗鄙视太平公主好男色,她走上前笑道:“他叫张昌宗,不过马球打得好,笛子也吹得极妙,如果公主喜欢.。。”

太平公主眼睛都笑眯成一条缝,这一刻她心中只有这个长得莲花一般美貌的男子,她轻声问道:“你叫张昌宗?”

张昌宗优雅地行一礼,“如果公主愿意,可以叫我六郎!”

“好啊!我就叫你六郎,六郎是哪里人?”

太平公主已经心痒难耐,就恨不得将他立刻拉上榻,和他好好风流*一番,只是武芙蓉就在她旁边,她不敢表现得太露骨。

她的目光恋恋不舍地从张昌宗脸上移开,回头对武芙蓉笑道:“感谢芙蓉送来三名优秀的马球手,过两天我会亲自来贵府,向你父亲表示谢意。”

“哪里!应该是我们感谢公主殿下的照顾。”

两个女人目光相触,都意味深长地笑了,太平公主想拉拢武承嗣,武家也需要太平公主这个强大的靠山,双方都心照不宣。

........

...

第161章 麟趾初探

御书房内,侍御史周矩将一份奏卷呈给了女皇武则天,他慷慨陈辞道:“一般寺院剃度僧人,都会选择心向佛门的子弟,但白马寺却不是,他们选择的僧人都是孔武有力,甚至作奸犯恶之人也被他们收纳入寺,目前白马寺内已有上万武僧,还有大量兵器盔甲,臣就不明白,梁国公到底想做什么?臣怀疑他居心叵测,欲行不轨,请陛下准予微臣去严查此事!”

周矩的奏卷无疑让武则天十分尴尬,她知道这件事的引子在哪里,昨天上官婉儿向自己禀报了薛怀义派武僧刺杀李臻之事。

上官婉儿的解释使她能接受,是因为韦什方一案令薛怀义深恨李臻,薛怀义挟私报复。

但周矩的难却让武则天难以接受了,同意薛怀义养上万武僧的是她武则天,每年批准拿出成千上万钱粮去养这些武僧的也是她,现在周矩却指责薛怀义有谋反之心,那她武则天算什么?如果真的判这些武僧谋反,让她颜面何存?

旁边上官婉儿暗暗冷笑,周矩的难在她意料之中,这当然是太平公主的指使,只是太平公主太不了解自己的母亲,如果武僧之事可以用来扳倒薛怀义,她上官婉儿会不用吗?

这个太平公主心太急了,急于取代自己来主导扳倒薛怀义之事,可惜她欲则不达,根本就没有找对切入点,自己布局近两年,岂是她一朝一夕能夺走?

武则天当然知道周矩弹劾薛怀义是自己女儿太平公主指使,但太平公主竟然武僧之事来难,让武则天心中颇为失望,女儿根本没有考虑自己的感受。

武则天便把奏卷递还给周矩,并对他道:“周爱卿的心情朕能理解,但那是个疯和尚,一向喜欢张扬,不至于居心叵测,你不用过多理会他,这样吧!有人举报益州有人利用大赦徇私舞弊,私放死囚,你替朕去严查此事。”

周矩愣住了,圣上根本就不接受自己的弹劾,不仅不接受,还把自己调去益州,很明显就是暗示自己不要过问薛怀义之事,他心中沮丧之极,只得接过弹劾奏卷,低声道:“臣即刻赶往益州,调查案子!”

“去吧!把事情办好,朕会考虑提升你。”

“谢陛下!”周矩行一礼,慢慢退了下去。

武则天沉吟片刻,回头问上官婉儿,“李臻在做什么?”

“回禀陛下,他在查麟趾寺!”

武则天鼻子冷冷哼了一声,“那个妖尼!”

几个月前,正是武则天下旨将河内老尼迎进洛阳,现在又要清算她,这会让武则天感到难堪,她便希望上官婉儿替自己找到一个适合的借口,很显然,李臻正在做这件事。

武则天又淡淡笑道:“让他好好干,做得好,朕会有封赏!”

.......

正月初四,崔少颖和往常一样来到皇城署衙,尽管他在劝善坊内也有一间官房,但这几天那边也没有什么事,他便回了皇城的官署,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昨天晚上生了一件让他意想不到之事,他担心被李臻现。

崔少颖心事重重走进自己官房,他摸出钥匙打开一口楠木大箱,从最底下取出一只卷轴,他缓缓打开,这是他最大的秘密,里面密密麻麻记录了这一年多来他利用长史职权所贪污的内卫经费,足足有两千五百贯。

他以为做得人不知鬼不觉,但他做梦也想不到,昨晚万国俊来到他家里,拿出一卷同样的记录,放在桌上就走了,吓得他一夜没有睡着,他很清楚万国俊想做什么,但他也知道,只要他答应了万国俊,他从此就会成为万国俊的狗。

可如果他不答应呢?

崔少颖痛苦地闭上眼睛,他出身清河崔氏,天下名门,他若因坐赃之罪被杀,对清河崔氏意味着什么?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名从事的声音,“崔长史,万统领来了。”

崔少颖吓得心都快跳出来,连忙将卷轴收好,他刚站起身,万国俊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脸上挂着得意地笑容,他知道崔少颖没有去劝善坊,那就说明他的威胁成功了。

“怎么,崔长史不欢迎我来吗?”

崔少颖阴沉着脸,一指坐榻,“请坐吧!万统领。”

万国俊坐了下来,从事上了茶,他挥一挥手,“我和万统领有要事商谈,你不要来打扰。”

“是!”从事慌忙退了下去。

“你有什么要紧事?”

虽然崔少颖谈不上对李臻忠心,他一心想攀的高枝是武三思,可万国俊这样威胁他,使他失去向武三思尽忠的机会,他不由对万国俊恨到了极点。

万国俊眼睛眯了起来,不慌不忙道:“你知道我来做什么吗?”

“哼!我不知道。”崔少颖把头扭过去。

“算了吧!别他娘的在我面前装蒜了。”

万国俊脸阴沉下来,恶狠狠道:“好歹我也是内卫副统领,你损害了我手下兄弟的利益,就凭这一点,我就不想放过你,若不是公主殿下看上你,你以为我会有这种耐心一次又一次找你吗?”

崔少颖心中怦地一跳,太平公主看上自己?他心中就像黑暗的房间突然点亮了灯,“公主殿下.。。找我做什么?”他颤抖着声音问道。

万国俊走上前,将一张请柬扔到他面前,“你自己看吧!”

说完,他转身便扬长而去,崔少颖哆嗦着手拾起请柬,只见请柬上写着秀气的一行字,‘恭请崔使君..。’

崔少颖心都要醉了,这一刻他忘记了自己贪污两千五百贯钱的丑事,也忘记了武三思那根还有影子高枝,他心中只有太平公主,当然,当太平公主的狗比当万国俊的狗,要有尊严得多。

.......

离麟趾寺的盛会还有一天,近百名女尼已经开始在寺院内外布置法场了。

自从嵩山韦真人被人杀死后,麟趾寺失去了经济来源,无法支撑众多信徒在洛阳附近的食宿开支,河内老尼不得不加大敛财力度,一次又一次地开法会敛财。

也正是因为河内老尼变本加厉敛财,才使她的名声越来越臭,被越来越多的民众斥之为妖尼,甚至包括武则天。

就在紧靠麟趾寺的一座民宅内,李臻在桌上摊开了地图,旁边站在几名精干的内卫士兵,这座民宅是在正月初二租下,他们随即挖掘地道,挖到寺院东侧门旁的一座香火铺下面。

根据从报国寺智光大师那里得到的地图,李臻现在香火铺下面有一条暗道,直接通向寺内,或许是当初僧人们挖掘的逃亡之路,因为在五十年前,距离暗道不远处便是一片树林,一直绵延到洛水。

香火铺在河内老尼强占麟趾寺后便关闭了,根据内卫这两天的观察,根本就没有人进出过香火铺,说明河内老尼还没有现这条通向寺外的暗道。

“统领!”

刚刚返回内卫的王劼匆匆走进大堂,他是南市连环锁铺的少东主,对开锁有着神奇的技巧,因得罪万国俊被革除,但李臻又把他拉回了内卫。

王劼上前施礼道:“地道已经打通了。”

李臻大喜,当即对几名内卫士兵笑道:“看看去!”

新挖通的地道位于民宅的西墙之下,二十几名内卫士兵用两天时间挖掘出一条长约五丈的地道,直通已关闭的香火铺内,和寺院的地道连为一体。

李臻在地道内匍匐而行,不多时便到了地道尽头,他掀开一块木板,现自己位于一间布满灰尘的木屋内,这里应该就是寺院侧门外的香火铺了。

几名内卫士兵站在店铺内,他们已经搬开一座水缸,露出水缸后面一个黑漆漆的大洞。

“启禀统领,这就是寺院的秘密通道,原本还有块木板遮挡,卑职已经把木板拆掉了。”一名内卫火长禀报道。

李臻走上前,凑近洞口向洞内看了看,只见通道约五尺高,可以弯腰走进去,但里面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只闻到一股潮湿陈腐的气息。

“有兄弟进去了吗?”李臻关切地问道。

“张燃和钟顺儿已经进去了。”

李臻点点头,注视着洞内的情况,就在这时,香火铺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李臻连忙蹲了下来,透过木板的缝隙,只见两名年轻女尼快步走来。

“据说明天赤宝天师也要来,真期待他的神奇火技。”

“他可是师父的贵客,上次师父让我服侍他,想想都恶心,别提了!”

“嘻嘻!你不是很喜欢吗?”

“谁说了,别听她们胡说八道。”

两个女尼和香火铺前走过,从侧门走进了寺院,李臻眉头微微一皱,这个所谓的‘赤宝天师’又是什么人?

这时,他听见身后有动静,一回头,只见两名内卫士兵从通道内钻了出来,两人见统领也在,连忙上前施礼。

“怎么样?”

李臻急问道:“通道另一头是哪里?”

为张燃回答道:“出口就是那座院子门口的石狮底座,原来石狮里面是空的。”

“看到周围有武僧把守了吗?”李臻又问道。

“回禀统领,有近三十名武僧把守,他们非常警惕。”

李臻沉思片刻,吩咐众人道:“大家先撤回去,注意把洞口隐蔽好。”

李臻率领众人刚刚从地道返回民宅,赵秋娘便匆匆赶来,为防止被隔壁的女尼生疑,赵秋娘特地装扮成买菜的村妇,若无其事地走进了大门。

“李统领在哪里?”一进门,赵秋娘便急切地问道。

...

162.第162章 调虎离山

“赵校尉,找我有事吗?”李臻笑着从墙边的地道里钻了出来。

赵秋娘吓了一跳,她见内卫士兵们一个接一个从地道里钻出来,她才意识到,他们挖通了前往寺院的地道。

“你们这是从寺院内回来吗?”她惊喜地问道

“差不多了,校尉要试一试吗?”

“不!不!我就不试了。”

赵秋娘连忙摇头,她眼中露出忧虑之色,对李臻道:“我有重要消息要禀报统领。”

李臻点点头,远远指了一下里屋,“我们去内堂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内堂,赵秋娘关上门便低声道:“崔少颖不可靠了。”

李臻倒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在他眼里,崔少颖从来就没有可靠过,他和武三思之子武崇训的关系很密切,如果崔少颖被武三思拉过去,他一点不会奇怪。

不过看赵秋娘焦急的样子,李臻也知道这次恐怕不一般,便问道:“生了什么事?”

“就在刚才,万国俊进了崔少颖的官房。”

“然后呢?”李臻又问道,万国俊进崔少颖的官房很正常,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我们的人在窗外看见,万国俊把一份太平公主的请柬给了崔少颖。”

赵秋娘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李臻,见他脸上依然没有表情,又继续道:“我仔细问了那名从事,似乎崔少颖有什么把柄被万国俊捏住了。”

李臻鼻子里终于冷冷哼了一声,崔少颖本来就是一心想向上爬的人,终于有机会攀上太平公主,他怎么可能丢掉这个机会?

从一开始李臻就看出崔少颖不可靠,所以才在外署给他一间官房,让他有机会被太平公主或者薛怀义看中。

李臻见赵秋娘满脸焦虑之色,便淡淡笑道:“不用担心,我巴不得他被太平公主收买过去。”

赵秋娘一怔,她隐隐约约有点明白了,难道统领早知道会有这个结果?

李臻又低声对她说了几句,赵秋娘一脸恍然,不由欣喜地笑道:“原来你早就料到了,还让我白白担心了半天,那好,我现在就去准备。”

“秋娘大姐!”

赵秋娘刚走到门口,李臻又叫住了她,赵秋娘回头笑道:“还有什么事吗?”

“你听说过赤宝大师吗?”

赵秋娘奇怪地看了一眼李臻,那表情就仿佛李臻今天才从敦煌过来,“如果你没听说过,只能说你孤陋寡闻了。”

李臻长施一礼,“我真没有听说,请秋娘明示!”

“他是来自天竺的僧人,用火神出鬼没,洛阳无人不知,连女皇圣上都召他进宫表演火技,绰号天竺火神,不过他从没有以真面目示人,总是戴个假皮面具,谁也不知他长什么样子,我们就怀疑他的火种和面具有关。”

“看来我真孤陋寡闻了。”

赵秋娘媚然一笑,转身快步离去了。

.......

赵秋娘返回了劝善坊的官署,她刚回到自己官府,便听见门外传来崔少颖的声音,“赵校尉,我可以进来吗?”

“请进吧!”

崔少颖笑着走进了房间,他一下子愣住了,眼前竟然站着一个穿着粗布短衣的村妇,再细看,他才认出,这个村妇原来是赵秋娘。

“原来是赵校尉,我说呢!谁走错门了?”

崔少颖心中忽然一动,赵秋娘这身打扮,必然有所目的,这两天他以为李臻在家里养伤,看样子他一直在外面行动,如果他能打探到李臻的计划,这对今晚和太平公主的见面岂不是有所助益。

想到这,他笑眯眯走上前道:“赵校尉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没什么,多谢崔长史好意。”

赵秋娘在忙碌地收拾自己桌子,头也不抬,这时,崔少颖忽然现桌腿旁放着一只包裹,包裹半散开着,露出了厚厚一叠僧人度牒,足有数十张,他心中暗暗一怔,故意走进一步笑道:“我想和赵校尉谈谈招募新人之事。”

他随口说着,眼睛却瞟向脚下度牒,他这次看清楚了,确实是僧人度牒,大约有三十几张,这时,赵秋娘忽然现了他的目光,一把将包裹拾起,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招募新人之事,你应该和统领去谈,与我无关。”

“我不就是找不到李统领吗?”

崔少颖故作随口问道:“不知他去了哪里,赵校尉知道吗?”

“他在白..”

赵秋娘猛地收住口,又连忙道:“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反正过两天他就回来了,崔长史到时找他细谈吧!”

从无意中现的僧人度牒到赵秋娘险些说露嘴,崔少颖已经明白了,李臻一定是在打白马寺的主意,他很可能要安排人进入白马寺当武僧,所以才会有僧人度牒。

一定是这样,崔少颖心中兴奋起来,能给太平公主奉上一个初次见面的大礼,他将不虚今晚之行.

崔少颖越想越得意,便打个哈哈道:“好吧!我再等两天,等李统领回来再说。”

他转身出去了,赵秋娘瞥着他背影走远,目光中充满了鄙视和恼火。

.......

太平公主府内,太平公主刚刚宠幸了张昌宗,张昌宗在床第上的表现令她极为满意。

两人缠绵一下午,太平公主非但没有倦色,反而如春雨后的原野,容颜如桃花般娇嫩红艳,肌肤仿佛羊脂般细腻白嫩,一双媚眼似嗔似怨,将前来赴宴的崔少颖弄得心痒难耐,想入非非。

在一旁陪酒之人还有太平公主的心腹幕僚高戬,不过高戬却面色冷淡,心中闪烁着掩饰不住的怨恨。

尽管高戬知道太平公主是极为风流之人,和她有染的男子不计其数,但她却从未像今天这样沉溺在张昌宗那个妖丽男人的怀中,令他万分嫉妒。

崔少颖端起酒杯,冷眼旁观太平公主挑逗崔少颖,只见崔少颖丑态百出,似乎也想一亲芳泽,让他暗暗冷笑。

太平娇滴滴地笑道:“崔长史的乳名原来叫春郎,奴家这倒是第一次听说啊!”

崔少颖色眯眯地偷偷瞟向太平公主露出的大片雪白前胸,浑圆的露出大半,隐约可见一点豆蔻殷红,他就恨不得立刻跪倒在太平公主的石榴裙下,向她俯称臣,以至于他完全忘记了旁边还坐一个高戬。

“公主是第一个知道下官乳名之人,除了公主,下官谁也不会告诉。”

太平公主阅人无数,她早看出崔少颖对自己魂不守舍,令她心中颇为得意,便想再戏弄他一番。

她轻轻咬了一下嘴唇,又娇声道:“春郎居然如此信赖奴家,不知春郎是否喜欢奴家今天穿的长裙?”

高戬再也忍无可忍,重重哼了一声,起身便怒气冲冲离去,太平公主也不睬他,只是双眼含媚地挑逗着崔少颖。

崔少颖激动得浑身抖,他再也顾不得自尊,‘扑通’一声滑跪在太平公主面前,他拉住太平公主的裙摆誓道:“少颖在此誓,愿为公主殿下之奴,甘心被殿下驱使,只求公主给少颖一点点雨露恩泽。”

太平公主放肆地大笑起来,他想要雨露,自己就偏不给他,牵住他的鼻子,牵住他的魂,她伸出细细嫩嫩的手指在在他额头上轻轻一戳,“想要我的恩泽,那就好好先替我做事,事情做好了。自然有你的雨露。”

“有!有!我有重要情报向公主禀报。”

........

次日天还没有大亮,天空一片青明之色,河内老尼的洛阳信徒便从四面八方向麟趾寺涌来。

尽管河内老尼在洛阳名声已臭,但还是有不少诸如孟婶那样执迷不悟的信徒,他们相信河内老尼能给他们带来长寿安康。

麟趾寺的尼姑们格外忙碌,将一些巨贾豪富的信徒领到贵宾房休息,其余尼姑则在寺院门外安排座位,登记捐助等等。

就在这时,麟趾寺大门外忽然爆出一片惊叫声,只见一辆牛车破裂,从牛车内滑落出七八具尸体,有男有女,都身无寸缕。

大门聚集的数百信徒吓得四散奔逃,跌跌撞撞,撞翻了不少桌子和器物。

几名尼姑也吓得奔回寺院禀报,片刻,麟趾寺住持智文匆匆赶来,她带着十几名女尼将这些尸体都用席子盖了起来。

这时,周围聚集了上千名信徒,都窃窃私语,不明白生了什么事,牛车里竟然出现那么多尸体,难道有人在谋财害命吗?

这时,河内老尼也在大群女弟子的簇拥下匆匆赶来,信徒们纷纷合掌施礼,河内老尼脸色极为难看,在她们举行法会之时,居然有人在寺院门口抛弃尸体,这简直就是破坏她今天的法会。

她低声对智文道:“立刻把它们转移走,这件事不可闹大,不能让它影响了法会。”

“弟子明白了!”

智文住持连忙指挥一群女尼用席子卷起尸体抬走,这时,河内老尼朗声对上千信徒道:“这是有人在破坏今天的法会,贫尼早有预料,相信我们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大家请放心,我们有佛祖保佑,法会一定会顺利举行,绝不会让奸人得逞!”

河内老尼的话换一片鼓掌声,信徒们又66续续重新回到座位,女弟子们则扶起被撞翻的烛台香炉等器物,麟趾寺大门前很快又恢复了秩序。

远处约百步外的一堵围墙上,两名内卫士兵正在观察着寺院门前的动静,他们见尸体已被搬走,连忙从墙上跳下,跑到内堂向李臻禀报道:“启禀统领,尸体已被他们移走,如期引起轰动!”

李臻在这座民宅内已住了两天,他知道万国俊会派人监视自己,尽管他对万国俊不屑一顾,但出于谨慎,他还是不想让万国俊查到自己的踪迹。

李臻笑了笑道:“继续观察,等待机会!”

天渐渐大亮了,赶来麟趾寺的人越来越多,不光是信徒,还有大量跑来看火神表演的民众。

火神就是赤宝天师,他是一个来自天竺的僧人,原名已不得知,他在中原给自己起法名为赤宝,以火技闻名于长安和洛阳,被民众称为火神。

此时这位身材瘦小,皮肤偏黑的天竺大师就站在专门为他搭建的高台之上,他头异常膨乱,活像一个狮子头,脸上戴着狰狞的人皮面具,手上没有任何物品,浑身上下只用一条白布缠住下身。

只见一团团火球从他口中喷出,从手中甩出,时而又出现一条火龙在他身边围绕,引来数千围观民众的一片惊呼。

就在这时,从远处气势汹汹奔来一队大理寺军士,由大理寺丞孙礼率领,他们疾步向寺院大门奔来,一路大声喝喊:“闪开!”

拥堵在寺院门口的信徒纷纷闪开,都惊讶地望着这队军士,议论纷纷,不知生了什么事,有反应敏捷之人隐隐猜到,恐怕和早上的尸体有关。

住持智文闻讯从大门内匆匆走出,她合掌施礼道:“请问官差到此,有何贵干?”

孙礼厉声道:“大理寺接到报案,麟趾寺现不明尸体,我们特来查案!”

智文女尼吓了一跳,心中暗暗抱怨,是谁这么多事,跑去报案,结果把官府引来了,她慌忙道:“是有这件事,不过今天有盛*会,能否等明天......”

“不行!人命关天,岂能随意拖延,尸体在哪里?带我去查看!”

智文住持无奈,只得找两名弟子带着大理寺军士去寺院后墙外查看尸体,孙礼率领军士快步跟随而去。

但不多时,其中一名女弟子慌慌张张跑来禀报:“住持,他们说尸体应该不止七八具,还有十几具尸体不知去向,他们要搜查寺院。”

智文住持大吃一惊,急忙对两名中年女尼道:“你们拦住他们,我去禀报师父!”

她转身便向贵客房走去,贵客禅房内,河内老尼正在招待一群巨富大贾,众人谈笑风声,气氛颇为活跃,这时,智文快步走到河内老尼身边,对她低声说了几句。

河内老尼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恼怒,迅又消失,她笑眯眯对众人道:“各位施主稍坐,贫尼去去就来。”

众人连忙起身合掌相送,河内老尼走出贵客房,立刻咬牙切齿道:“是哪个该死的混蛋去报官?”

“弟子也不知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他们执意要搜查寺院。”

“去看看再说!”

走几步,河内老尼忽然想起一事,又回头低声对智文道:“防止万一,让武僧先暂时去我的禅院回避一下。”

...

第163章 割心之痛

孙礼率领数十名大理寺军士已经闯进了寺院内,数十名女尼拼命将他们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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