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新史 - xp1024.com
《大唐新史》


求些评论

不好意思开口要推荐收藏,只求多给些评论,满共三条有两条挨骂的,老啃也遵照着改了错误的地方,可书评区依旧平静得像皮冻子。

写得不好,您就骂,这是我水平不行,该骂,

看得不舒服您就说,我改,

有错的地方您就指,我查。

可别都沉寂着,书评区不管是骂是夸,我都会虚心接受,谁都有口味,是重是轻还请诸位给个评判。

您要是不说,我真不知道是该加盐还是放醋。

谢谢了!

第一章 接受现实

五月的灞河边已经很热了,侯大宝已经盯着岸边的一个小漩涡看了整整三天,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下水救人都能穿越。一想到还在为自己还债而四处奔波的父母,侯大宝咬着牙再一次跳进了这个漩涡里,三天前还能让自己无法爬出的漩涡此刻已经平静的像浴缸里的洗澡水,漩涡底部没有虫洞出现,只有一尺多长的水草随波逐流,侯大宝叹了口气,爬上河岸。

“贼老天,你敢这样对我,有种的出来单挑,要不然你就一个雷劈死我”侯大宝红着眼睛指天怒骂。等了许久,却连个屁响都没听到。

侯大宝叹了口气转头对身旁站着的黑瘦老头说道:“爷爷,走吧,我病好了,以后不会再犯了。”

“娃呀,爷爷不知道你这三天是撞了什么邪,都跳这水窝子七八次了,里头就算有宝贝咱也不要了,命才是要紧的,你要再出啥事,让爷爷可怎么活啊!现在只要你病好了,爷爷自己去水里帮你找宝贝”老头抹着眼泪说

侯大宝柔解释道:“爷爷,水里没宝贝,孙儿是把做好的泥人掉里边了,咱回家重做一个。您就当我中了邪,现在邪神走了,我也不会再下水了。”

“回,没事就好,晚上爷爷给你做粟米饭吃,不喝粥。”老头长舒一口气,顺便把手里的竹竿扔进河里,嫌弃那东西晦气。

侯大宝在的地方是灞河边上的小村子,看来离长安不远。自己穿越后就变成了10来岁样子,黑脸老头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亲爷爷,名字和穿越前一样,但这个世界的父母早已亡故,是老头亲手把这具身体拉扯大的。

三天前,老头眼看着孙子像着了魔一样不停的往漩涡里跳,爬出来后就看着河水发呆,顿时慌了神,生怕孙子有个三长两短,每天提根竹竿跟在后边,溺水了好打捞。现在见孙子能说话了,病也好了,老头一边念着祖宗保佑一边去厨房做饭。

静下心的侯大宝开始打量着自己现在生活的这个家,一共两间屋子,木门已经被虫蚁蛀得凹凸不平,齐胸的院墙塌了一米多长的一段,用树枝拦了起来,前院墙边上有间小耳房,两面透风,既做厨房又做柴房,院子别说牛马,连家禽都看不到。后院种了几棵果树,还有两块菜地,看来是个标准的赤贫农户。徐宝转回屋内,两间土夯房就摆了个木头柜子,一张小木桌,两张木床,被褥都是麻布缝的,浆洗的很干净,侯大宝小床上的被子明显比爷爷床上的厚了一大截,看得出,老头对孙子确实很好。想到自己穿越前的父母,侯大宝暗暗念道:“侯家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侯大宝因生意亏本,连累父母为自己奔波还债,现在自己穿越了无法照顾父母,望侯家列祖列宗一保佑父母生平安。”

“大宝,吃饭咧!”老爷子的大嗓门朝屋里喊。侯大宝伸手把脸上的泪水抹掉,露出微笑走进厨房

典型的庄户吃法,一人一个大陶碗,大半碗的粟米饭,上头还堆了一小撮黑黑黄黄的小咸菜,侯大宝看到自己的的饭明显比老头多了一倍多,拿过筷子就把自己的饭扒了一多半给老头。

爷孙俩蹲在门口无声的吃饭,只是老头边吃边抹眼泪,惹得路过的几个庄户询问。

灯油很贵,庄户人家一般是天黑就睡,无聊的侯大宝通过旁敲侧击,才从爷爷口中得知,现在的皇帝姓李,具体叫什么名还不知道,光晓得年号是武德。据说武功盖世,前几年还把个姓窦还有个姓王的大王给打死了,现在正忙着跟北边的胡子打,还没听说要加徭役,应该是个好皇帝,快要赶上大隋的开皇年间咧。

“看来爷爷很怀念前朝的太平盛世,窦建德和王世充已经死了几年,估计这段时间李二大大应该快要干掉兄弟当大唐帝国董事长了吧。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现在基本都活着。可惜自己这具身体的年龄太小了,唐朝不可能出现甘罗这种现象的,不说李世民那关,光世家就会把自己吃得连渣都不剩。算了,既然老天把我丢到大唐,那就试试能不能改一片天出来,等着吧!

农历五月正是农忙,老爷子因为孙子的病,耽误了三天的农事,一大早就爬起来去地里劳作。等侯大宝睁开眼睛已经天色大亮了,看到爷爷和门口的锄头不在,侯大宝明白老爷子是下地了,自己还不知道地在哪,与其寻找还不如看看有什么能做的,洗漱完毕,摸到厨房准备做早饭。

掀开两口米缸,一口里边装着20來斤粟米,一口里边是大半缸的糜子,最多100多斤,至于吊在房梁上的粳米不摸都知道最多5斤,看来老爷子昨天兴奋过了头,现在才5月,等到秋收还要再过4个来月,就这100多斤粮食还吃干饭。不想在未来几个月天天喝粥的侯大宝,决定自己动手寻找食物补贴这个贫苦的家,从厨房里找了根木棍当做武器,侯大宝要去村子后山看看,昨天影影约约看那山上的树长的密密麻麻,应该是块还没开发的宝地。

村里的晒场紧挨着后山,一帮半大孩子正在晒场上翻晒着自家的野菜,看着八九岁的娃娃背背着一两岁的弟弟妹妹在干活,侯大宝有些心酸,后世这么大的孩子应该在校园里读书,放学后拿着冰激凌回家看动画片。可惜这是大唐,别说孩子,就算大人也找不出几个识字的,文盲率在这个时代达到百分之九十九很正常。

几个男娃看到侯大宝过来,就七嘴八舌的招呼道:“大宝哥,听说你病了,现在好了没?‘

‘我娘要把精白面送给你补身子,二爷爷不收。’

‘那算什么,二爷爷还把我爹送去的蜜巢子给退了回来。’

‘大宝哥,你要是还病着就回家歇着,你家的野菜我帮你晒’

侯大宝听得眼泪包边,这一村子的人都是姓侯,往上几辈都是一个祖宗,现在哪怕穷的连鸡都养不起,还要为自己的病把家里的好东西送来,自己要是再不为这些人做点什么,都对不起自己的侯姓!

“病昨日就好了,就是有些事给忘了,今日想去后山转转,看看能不能找点吃的,你们谁想跟我去?”侯大宝平静的问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更何况是对自己无微不至的乡亲,不如当做给孩子们发福利。

都是半大孩子,根本听不得吃字,全嚷着要去,还有性子急的,连口水都流出来了。侯大宝挑了六个年龄稍大点的跟着,其余的孩子也不气恼,高高兴兴地帮着上山的几个人带弟弟妹妹,顺便猜着侯大宝会带给他们什么好吃的,没人怀疑上山的人会把吃的藏起来,村里的孩子哪怕是块麦芽糖都会分着舔一口,这种朴实的信任感祖祖辈辈都在血液中流淌。

第二章 未受污染的大山

唐初的关中地区植被密集,不像后世有的山头,光是黄灰,连草都长不出来,侯大宝呼吸着山里的新鲜空气,感觉整个人都轻了一截,现在是辰时,后世九点多的样子,山里的气温刚升起来。虫鸣鸟叫充满了整座山林。

通过路上的攀谈,让侯大宝记下了几个孩子的名字,半山腰的斜坡上横着几棵被雪压倒的松树,用木棍一敲发现是空的就知道里边有好东西,叫几个孩子过来使劲踩断树干,空心树干的承重很差,没几下就被蹦蹦跳跳的孩子们踩成了几段,白色的柴虫顺着断开的茬口慢慢爬出来,侯大宝找来几张大树叶,叫小屁孩们把虫子全捡了包起来,一看他们的懵懂样就知道没吃过。

山里还有小溪,这可是大发现,有水就有鱼,好像唐初的人不怎么会吃鱼,但愿收获会多点。

把包好的柴虫放在岸边,侯大宝招呼几个孩子,拿树枝搬石头在溪水中架起一座小水坝来。试试水深只到膝盖,又带着孩子们朝溪水上游走了一里多,开始发号施令,每人拿根棍子敲着溪水往下游赶,不时还捡块石头扔水里搞破坏。离小水坝还有四五丈时,就让孩子们停下,又捡石头树枝再架了一座水坝。

“大豘把衣服脱给我”侯大宝冲着一个孩子说。

“为何就让我脱啊”大豘一边发问一边脱衣服,虽然感觉疑惑却还是照办了,看来以前侯大宝是这里的孩子王。

“因为这里就你一个穿了罩衣(废料麻布缝制,让小孩不弄脏衣服,类似80年代的沙发套),还有,刚才在晒场就你口水流的最多。”侯大宝笑嘻嘻的回答

小树,你们四个在上游水坝等着,我让赶你们就把鱼往我这赶,大豘,你带三娃拿树枝帮我挡住两边,别让鱼跳出去。分配完了任务,侯大宝在小水坝上清理出一个一尺来宽的口子,把大豘的罩衣扎成个口袋接在缺口处试了试阻力。看来古代的麻布当渔网还是不错的,布孔粗的可以插筷子。

小树他们顺着溪流用棍子边敲边喊,水里的鱼虾螃蟹被惊的四处乱窜,周围都被堵住了,只能争先恐后的往缺口游去。

“停,小树快停下,大豘赶紧把缺口堵上”小树他们还没走出两丈侯大宝就喊到。

孩子们很老实,听到声音立马就照办了,侯大宝拖着罩衣爬到岸边,几个孩子围过来,伸直了脖子往里看。

“这怕是够全村吃的。”看着满满一罩衣的鱼虾,大豘认为自己爹娘也该吃到。

“拿树枝在这围个圈,我把鱼倒出来再接着赶。”侯大宝觉得既然要够全村吃怕是要再来一次

前后一共赶了四次鱼,感觉应该够了,开始带着孩子们开始整理战果:‘虾放一边,指头大的鱼放一边,再大一点的放这边,螃蟹只要大的,小的放生。

整理完战果,侯大宝楞的说不出话来,虾有大有小堆了一尺多高,估计得有二十多斤,五指宽的鲫鱼鲤鱼(唐朝有禁食鲤鱼的律法,但很多地方并不遵从,王维《洛阳女儿行》:洛阳女儿对门居,才可颜容十五余。良人玉勒乘骢马,侍女金盘鲙鲤鱼。城中相识尽繁华,日夜经过赵李家。谁怜越女颜如玉,贫贱江头自浣纱。吃的是生鱼片。白居易《舟行/江州路上作》:船头有行灶,炊稻烹红鲤。饱食起婆娑,盥漱秋江水。平生沧浪意,一旦来游此。何况不失家,舟中载妻子。喝的是鲤鱼汤。权德舆《酬陆三十二参浙东见寄》:骢马别已久,鲤鱼来自烹。殷勤故人意,怊怅中林情。茫茫重江外,杳杳一枝琼。搔首望良觌,为君华发生。吃的是清炖鲤鱼。)和杂鱼估计有100多条,拇指大的小鱼比虾还多,其他还有大个螃蟹19只,6斤多的老鳖一只,蛤蟆一对,水蟑螂一堆。知道没污染的水域物产丰富,可没想到这么富,早知道就推个车来了。

不管一脸兴奋的小屁孩们,徐宝开始在树下剥木耳,大唐的鱼不值钱,不然这小溪里也不会有这么多,因为缺少香料和烹饪手段,连主妇们都嫌炖过鱼的锅有股腥味,因此基本不吃鱼。老实巴交的庄户孩子不管,只要是肉哪还忍得住,谁知道这肉里还有骨头,每年被咔住喉咙的人不是一个两个了,可毕竟解馋啊。

采些木耳回去晾干了卖,这才是能赚钱的东西,唐朝木耳不是蔬菜,是当做药材来卖的,富贵人家都没几个懂吃的,更别说这小山村了。招呼几个兴奋完的孩子过来一起剥木耳,顺道在溪水里洗干净。忙活了半天,侯大宝看几个孩子已经累了,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山。脱下自己的衣服垫在地上把鱼往衣服上捧,装完大鱼就发现衣服堆满了,旁边几个孩子见状立马脱了衣服开始装别的别的鱼虾,侯大宝搬来一串大树枝,把衣服捆在树枝上叫上几个孩子开始往山下拖,让两个年纪小的孩子抱着木耳和柴虫在后边跟着捡漏下的鱼虾。

下山时,几个孩子不用费劲就可以把鱼拖到山脚,可平地上却是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还是拖不动。还好前边不远就是晒场,招呼一个孩子去晒场搬援兵,不一会来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孩子,我五条,你十条的就把最重的大鱼搬了个干净,其余的小鱼小虾(螃蟹老鳖没捆脚早跑了)几个孩子直接提着衣服就能搬走。

东西堆在地上,三十多个孩子眼巴巴地等着侯大宝分配食物。

看着一个个面黄肌瘦,口水直流的孩子,侯大宝发出感叹:“改善儿童营养任重道远啊!”

“女娃都去帮忙照顾小孩,小树带几个男娃拿竹片把鱼鳞刮了,鳃也扣掉,大豘回家把你爸剥兔皮的小刀找来,三娃带两人去搬口锅来,大牛带人去找些柴火来,顺道找些野葱野蒜,再拿些皂角果过来,其余的人去把小鱼肚皮挤干净。”分配完了任务,侯大宝光着膀子跑回家拿盐,没办法,衣服还包着鱼呢,拿皂角就是要洗衣服用的。

(大唐盐不贵据《新唐书·食货志》记载“天宝、至德间,盐每斗十钱”,而初唐时贞观年间记载,“至四年,米斗四五钱,盐三倍之”,也就是说贞观四年时,每斗盐的价格才十几文钱,盐价飙涨是因为乾元元年(758年),大臣第五琦在唐肃宗的支持下,推行“榷盐法”——朝廷对盐就场专卖(官收官卖)。当时涨到每斗盐一百一十文钱。)拿个小碗装了半婉粗盐(精盐太贵没有庄户买)。

回到晒场,鱼鳞鱼鳃去的差不多了,自己就拿着大豘的小刀刨鱼腹:“鱼肚子里的东西都拿出来,鱼籽鱼白鱼胶给我留好,别的都扔了。”

忙活了半天收拾完鱼虾,拿到河边洗干净拿大锅装着端回晒场,洗好的衣服也晾上。侯大宝开始准备给孩子们制作食物:巴掌大的野生鱼怎么做都好吃,鱼腹里放点野葱,拿两块木片一夹就插在火堆边烘烤,算着人头做好了烤鱼串,侯大宝开始让孩子们去洗手洗脸,不洗干净不给吃。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转眼间,就连牙牙学语的小家伙都被哥哥姐姐洗的白白净净坐在火堆旁等着开饭。

侯大宝想好好了解一下这个村子,就趁机开口:“我提问题,谁答出来的就多给一串烤大虾,好不好?”听着震耳欲聋的回应声,侯大宝感觉自己还是很有号召力的。

“第一,谁家有病人。。。。很好没人回答”

“第二,谁家有弟弟妹妹还在吃奶的?”这次有三个孩子站了起来

“第三,除了种地,谁家会手艺”

“第四,”

第大宝哥哥,烤焦了!

“好吧,先吃鱼,哥哥姐姐把刺挑了再喂给小的吃,不许抢,人人都有,大豘你的鱼还没放盐怎么就吃了一半了,赶紧抹点盐上去,不放盐小心吃出寄生虫来。”侯大宝像幼儿园老师一样招呼着这帮孩子。

看来下次要换成猪肉或者羊肉,不然这样的吃的太提醒吊胆了,哪怕是换成点心也比鱼肉强,必须赚钱去。侯大宝想着。

第三章 你爹姓苏?

吃了鱼的孩子们感觉像过了上元节,看到侯大宝嘴巴像抹了蜜糖一样甜,让家里有奶娃娃的三个孩子把鱼籽鱼白分了拿回家给母亲补身子,其余的大鱼每家一份带走,小鱼小虾就放在这晒成鱼干。

眼看时候不早了,侯大宝交代完孩子们,就帮着三娃送锅回家,几个帮忙的孩子一路上七嘴八舌的争着表现,好像群鸭子在下河。

三娃家对面的榆钱树下,有个八九岁的孩子蹲在地上数蚂蚁玩,远远听到孩子们的打闹声就赶紧爬起来,怯生生的站在在路旁,穿着一身洗得白净的麻服,脑袋上梳了个总角,咋一看还以为是谁家的闺女,单看打扮就知道比村里孩子高贵。再看看身旁这帮小子,别说扎头,就连梳头的都找不到,一个个散披着头发,衣服裤腿卷的老高,跟杀马特似的。

三娃从小就机灵,见到侯大宝一脸疑惑地看着路旁的孩子,立马解释道:“大宝哥,你生病忘事了,这小子家半年前搬来的,是二爷爷帮着上了户籍,才让他们家住在村子里。我爹说了他们家不像好人,拉行李的大车上放了把刀子呢。你病前嫌这小子说话烦,给揍了一顿,现在走道都躲着我们。又跟咱不是一个姓,算不得亲戚,所以刚才分鱼没算他。”

“原来是孩子之间的孤立事件”侯大宝也没多想,帮着三娃放好锅,拎着柴虫和剩下的鱼虾就准备回家。

刚出门,就发现那孩子还站在路旁,带着一脸的羡慕和恳求望着自己。

“算了,一个娃娃而已,看看他有什么话说,屁大点的孩子能有什么深仇大恨”侯大宝打发走几个同伴,径直走到那个孩子面前,刚想说话,那个孩子就先开口了:

“庆节见过大宝兄。”边说还边行礼

这小子读过书,看来身份不简单啊!侯大宝赶紧编出一句文绉绉的瞎话回答:“庆节无须多礼,欲见为兄所为何事?”说出这话还依样还了礼,自己感觉有些累

叫庆节的小屁孩一点眼力界都没有,依然舞文弄墨的说着自己的酸文:“家父迁居至此,蒙大宝兄祖父相帮方能安定,现已至半载,每每念及令祖恩义皆无从报答,小弟”

“停,说人话,你再这么说小心我揍你。”

“可尚书云:该礼之礼不可复,孔子亦曰:礼为”

“闭嘴,如果想跟村里孩子一块玩就说白话,敢再学夫子你就天天数蚂蚁去。”

有玩伴的诱惑力很大,老夫子从耳旁消失了,侯大宝觉得世界很美好

“庆节,你家从哪来的,我怎么从来没听过姓庆的,难道你是室韦人或者是契丹人?你爹是不是部落酋长之类的人物啊?”

“家父姓苏名烈,我也姓苏,不姓庆!我家是汉人不是胡人。”苏庆节对自己的种族划分很不满。

“你爹叫苏烈妈呀!”

在含泪答应小苏的不平等条约并赠送三条鱼外加一串虾后,侯大宝落荒而逃。

“我揍过苏定方的儿子,牛人啊。”回到家的侯大宝边做饭边想。

侯老爷子回家后看到孙子在厨房做的饭菜,禁不住老泪纵横,在得知孙子捉鱼分鱼的“壮举”后,老头再一次的老泪纵横。

“看来爷爷的湿气有些重,没事就跑出来纵横一把,应该拔个火罐了。”侯大宝脑补了足疗城的画面。

晚饭爷孙俩照例蹲在大门口开吃,顺便接受乡亲的感谢,看得出老爷子很享受这种感觉。

“爷爷,半年前搬来的苏烈是个将军。”

“将军咋咧,还不许种地吃饭咧,不种地吃啥,啃尸首去?”

“可他以前跟大唐打过仗,都说他回乡归隐了,您却把他的户籍给落在村子里。”

“都归隐了,县尊还能把他杀头了咋的,不带兵的将军还不种地咧,不种地婆娘娃子都饿死,靠山那10亩地都是他一个人耕的,是个好把式,比大牲口好使。”

感觉两人不在一个频道的侯大宝决定自我关机

“往后出去耍把苏家娃子带上,多跟村里娃子亲近亲近,满村子就他一个娃子认字,可不许再揍人咧。”爷爷嚼着虾肉满脸幸福的吩咐。

劳作一天的苏定方回到家,看到桌上的鱼虾一时有些疑惑,没动筷子。都是老夫老妻了,看到丈夫的举动那还不明白,赶忙解释道:“是侯老爷子的孙子送给庆儿的,还答应了庆儿明日一同去后山捕鱼,你看把庆儿高兴得现在都在写明日的功课。这孩子大半年没什么朋友,每日与虫虫蚂蚁相伴,妾身真怕他养成个阴沉性子,日后若杨广般众亲叛离。而今看着我儿心境开朗,妾身就算日日吃糠咽菜都值了。”

苏定方拉起妻子的手,看着埋头写字的儿子,脸上洋溢出幸福的微笑。

鸡鸣三声,天还未亮,侯老头带着孙子昨日做的加了柴虫粉的糜子馍馍就下了地,孙子变得既懂事又聪明,路上遇到的哪个乡亲不在夸赞,老头现在浑身是劲,感觉再活五十年等着报孙子的孙子应该没问题。

侯大宝醒来时太阳还泛着红光,洗漱完毕就叼着糜子馍馍出门,一脚踢醒门口趴着的苏庆节,重新拿了个馍馍给他,

哥俩啃着大唐版的柴虫烧饼往晒场走去。

“大宝哥,我头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糜子馍馍,你加了什么肉,快告诉我,我回去做给娘吃。”

“侯氏秘方概不外传,大鱼大肉不做给你娘吃,做什么糜子,你真不孝顺。”

苏庆节:“”

第四章 村里除了棒槌还出神童

花了几柱香的时间重复昨天的捕鱼过程,回到晒场,看着终于被同龄人接纳的小苏四处行礼,颇有些水泊梁山拜码头的意味,侯大宝感到阵阵头疼。一脚踹消停了正在参见两岁娃娃的小苏,侯大宝决定开始抓村里的素质教育,免得一帮娃娃被人忽悠。

清了清嗓子宣布:“往后要想跟着我吃好东西,除了洗干净,还要认字,今天,六岁以下的想吃鱼要背一首诗,六岁以上的除了背诗还要会写自己的名字。”

事实证明根本不用食物诱惑,古代孩子的早熟程度超过了侯大宝的想象,一听说要学认字,就连照看幼童的女娃都围在侯大宝身边。

“看好自家的弟弟妹妹,小心被狼叼走了。”侯大宝一边赶人一边盯着在晒场乱爬的幼童。

拿木棍在地上把一首诗默写完毕,侯大宝觉得自己繁体字的功底还没丢,虽然字丑了点,但没错就行。喊小苏过来,指着地上的狗爬字说:“念,然后教给那帮小娃子,有一个没学会你就别想吃鱼。”

小苏很听话,照着念:“鹅圈鹅圈鹅圈”

“停,什么鹅圈”

“鹅字旁边不是有个点么,不念圈念啥?”

侯大宝默默擦去标点符号。

小苏接着念:“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这诗写的真好,定是诗经里自己还没学过的篇章,大宝哥不愧是大宝哥,连诗经里的诗都能默写下来,自己却连论语都没学完。”小苏边念边想。

忙着在晒场中央写个大“侯”字的侯大宝浑然不知自己又多了个崇拜者,只是重重的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开始一笔一划的教孩子们写“侯”字。

“大豘,你大名叫啥?”侯大宝挨个找人询问

“侯树,娘说了,爹长得矮,俺要长得像树一样高。”在练习侯字的大豘头也不抬的回答

“三娃,你大名叫啥?”

“大宝哥我能不说吗?”

“不行,没大名往后去城里会被笑话的。”侯大宝态度很坚决

“侯水妮”三娃脸烧得通红,跟煮过的螃蟹一样

“额往后还是叫你三娃吧。”侯大宝表示理解

用木棍在夯实的晒场上写字虽然很费劲,但每个孩子都咬着牙在努力。三岁以上的孩子一共25个,加上9个还没学会走路的,这三十四个人就是村子的未来,将来不但要读书识字,还要学会老子当年的生物物理和化学,侯大宝提前帮这群孩子规划好了人生。

几岁的娃娃每当学会一项新技能就会满世界显摆,为的只是想听到母亲的一声夸赞,或是父亲的大手轻抚一下自己的脑袋,这种期盼会追随自己一生的时间,哪怕自己也有了孩子,心中依然盼望父母的表扬。

三娃的父亲扛着锄头回到家,往日早该张罗饭菜的妻子却不见踪影,儿子低头站在院子中间,脚下还画了几个乱七八糟的图样。正要开口询问,忽然听到妻子在屋里的哭声,不用说,一定是孩子闯祸了,就是不知道闯的多大祸能让他娘气得哭出声来。得先进屋问清楚,回头再收拾这臭小子。

“孩他娘,咋了,三娃闯了啥祸,你消消气,可不敢把身子气病了?一会我就把那臭小子往死里收拾,”五大三粗的汉子此刻温柔的让人起鸡皮疙瘩。

一听丈夫要揍儿子,前一刻还眼泪摩挲的妇人立马化身母老虎:“你敢,你个除了种地啥也不会的棒槌,我儿现在可是会读书写字的文人,他今天要是少了一根汗毛老娘就拆了你的房子!”

站在院子里,先听完三娃背的诗,两口子又趴在地上研究起三娃写的字,任凭饭菜放凉了也管不顾,一会哭一会笑,直到天黑再也没消停。三娃则是傻乎乎的吃了饭睡觉,毕竟明日还要学别的,自己可不能连大豘都比不过。

苏定方点着油灯在看儿子回家写的诗:“夫人,这侯大宝小小年纪竟能写出这等诗作来,足见其人聪慧不下当年杨广之流。”

“相公你不觉奇怪么,满村人皆不识字,大宝小小年纪,连夫子都未见过,却能写出如此诗作,庆儿还以为是《诗经》里的篇章,难不成是妖孽附在其身?”

“为夫阵斩敌军不下百人,世间但凡有妖孽也早已报复得为夫生死两难,为何我夫妻连同庆儿却平安至今,这侯老爷子莫看垂垂老矣,心里精明着呢,当初知道我身份仍旧帮我上了户籍,这可不是一般农户敢做的,兴许就大宝是老爷子自己调教。再者说,大宝这孩子处事公允,对乡邻竭力照顾,这要是妖孽那世上妖孽越多越好。”苏定方安慰道。

侯老爷子不知道孩子们认字的的事,吃过饭就上床歇息了,只是隐隐听到附近几户人家的孩子在大声说话感到奇怪,为何爹娘也不管管,算了,自己的孙子平平安安就行,明日要是这几家汉子起的晚了,老汉就教训他们一顿。

鸡鸣三声,侯老爷子喜滋滋的拿着孙子昨夜做好的杂面窝头出门,也不知道这窝头里到底放了什么,大锅里一热好就散出一股浓浓的肉香味,咬一口能鲜掉老汉的半边牙,要是再加点盐菜这滋味就别提了。孙子说了这是侯家秘方,传男不传女,一会得到儿子坟头问问,这秘方哪来的?

往常只有老爷子一人耕作的土地上此刻人头攒动,远远看到侯老爷子朝地头走来,有人发声喊,一帮人全都停下手里的活计,齐刷刷的站在一旁。

老头没明白乡亲们这是要干嘛,明显有些发懵,愣在地埂上没敢上前。

大豘他爹年纪长,被众人推到前头说话:“二伯,昨日我那皮小子会写自个的名字了,还背下了好几句学问,咱祖祖辈辈没出过学问人,宝哥儿这是要带咱侯家光宗耀祖了。咱们除了有把子力气,别的也没啥能拿出手的,这不就寻思着帮你老把地给种了作为报答。”侯老爷子听完觉得更是糊涂了,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人群里的苏定方。

老苏大步流星的走到老头跟前解释道:“昨日宝哥儿教村里的孩子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还教了一首诗作,乡亲们这是感激宝哥儿的举动,侯老莫要嫌弃。”

老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孙儿从小除了和泥打架,别说识字,就连毛笔都没见过一根,怎么就能教娃娃们读书写字了,还能作诗?听苏定方口气这诗似乎做得还挺不错。

信息量有些巨大,让老头的脑袋有些当机,联想到前几天孙子跳河的举动,难道是祖宗显灵了,给大宝来了个醍醐灌顶?”

侯老爷子把这一猜测说给大伙,一帮庄稼汉里除了苏定方,别的都觉得老头的话有道理,定是侯氏老祖宗觉得家里全是庄户有些拿不出手,就给侯大宝隔空传送了百十年的学问,要不大宝从哪学的识字?干活的汉子们更有劲了,祖宗开始保佑侯氏一族,往后的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一定要把地种好,可不能让娃饿着肚皮去做学问。

“难道说这世上真有妖孽附着人身,否则怎会无师自通作文识字,可侯大宝所作所为也不是妖孽的做派啊,难道真的是侯氏祖宗显灵了?”苏定方觉得自己需要好好思索一番。

第五章 学问也能拿钱买

侯老爷子家地里干的黄土翻飞热火朝天,侯大宝这边却是鸡飞狗跳,昨天教给的大字因为记忆深刻,此时写出来到是没问题,可那首诗只过了一夜就有大半的人给忘了,拿了根木棍做教鞭,背不出的一律抽五下左手心(右手留着写字),于是乎大大小小的嚎哭声,幸灾乐祸的嘲笑声一时充满了整个晒场。“不许哭,敢哭的再抽五下,脸上鼻涕都擦干净,前两天教的卫生条例都忘了么?”冷静下来的侯大宝突然想到,这帮孩子连启蒙都没学过怎么能理解诗篇呢,这就好比让小学生去学习线性数学,背下来不理解就很容易忘掉,看来需要更改教材了。

“小苏,你过来,我有话问你。”识字的苏庆节应该能有办法。

“大宝哥什么事?”

“你小时候几岁发蒙啊,都学的什么书?”

“四岁,一开始学的千字文,然后学的论语,现在学的诗经和尚书。”

都不行啊,几岁的孩子现在对枯燥的文章根本没兴趣,今天教了明天就忘了,让他们拿什么启蒙好呢?用汉语拼音会被儒家当敌人干掉,再说了现在还没普通话呢,发音不一样用不了。《千字文》除了好背,孩子们根本不理解,弃用。

侯大宝回想起自己去幼儿园送货时听到的那些童谣,猛拍了一下脑袋:“《三字经》就它了,好记好背,还能当故事讲,小孩爱听,大孩能懂。小苏拿木棍来。”

侯大宝拿着木棍写完“子不学,断机杼”就把木棍扔给了小苏,吩咐道:“照旧,背书的你教,写字的我教,不学的就揍,偷懒的就不给鱼吃,教不会的我就揍你。”苏庆节哭丧着脸开始教孩子们念三字经,侯大宝忙着查看早上捕来的鱼虾:“看样子抓鱼补充营养这条路快行不通了,今天的收获已经比昨天少了一成,必须快点赚钱啊,不然这帮娃娃依旧会饿着肚子。”

侯老爷子今天提早了半天回村,地已经种完了,得好好问问孙子跟谁学的本事,不然不放心哪。

老头刚到晒场,就听到一帮娃娃整齐的读书声:“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苏家娃子念一句,村里四五岁的娃娃就念一句,听的侯老头心旷神怡;自家孙子在晒场另一头,不好这小子正拿木棍在揍小树,老头怒发冲冠准备大义灭亲,却见小树他娘藏在草垛子后边朝自己直摆手,满脸疑惑的走到草垛子后边,除了坐月子的三人,满村的婆姨都在这了,手里的针线活计半天不动一下,光忙着看自家孩子了。

小树娘小声跟老爷子说道:“二伯啊,您老可千万别朝宝哥儿发火,小树这孩子写错了字就该揍,谁让他不好好学的。咱不识字连累孩子也只能在地里刨食,现在宝哥儿被天上的文曲星相中了,教咱侯家村子的娃读书认字,您老可千万别掺和,要是把文曲星给冲撞走了,咱上哪找夫子去!”

侯老头不敢得罪一村的婆姨,只能悻悻的站在一旁听侯大宝教孩子。

“谁再敢把人字写得头往左偏,就像小树一样抽五棍子。”

“下一个字,之,先写一点,再写横折”

“都记住了,会写初字的才能休息,不会写的继续练。”侯大宝找了棵木桩子叫小苏过来一同休息,三娃捧来了水罐子,几个人也不嫌弃,捧起来就一人一口。

“敢问几位小友,这娃娃们所习是何人所授,能否带老夫前去拜见一番?”一个身穿黑袍,头戴褐色方巾的慈祥老头,笑眯眯地朝几人问道。

侯大宝忙着喝水没理会,苏庆节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指着侯大宝回答:“老爷爷,是大宝哥教的,您就拜见他吧。”

苏庆节为了融入村子里的同龄社会,彻底放弃了书里文绉绉的说话方式,话是不酸了,就是有些太过直白。侯大宝被呛得直咳嗽,老头则是一脸的黑线。

瞅瞅侯大宝的小身板,老头一脸的怀疑,光是看了《三字经》的几句话,老头就认定这是博学大儒才能做出的,眼前这小子除非会返老还童,否则别说做了,光念都不会念。

“简之兄不必怀疑,确是这孩子所做。”一身短打扮的黑脸大汉走到老头旁边说道。

看到小苏称黑脸大汉父亲,侯大宝明白这是苏定方到了。

没理会几个小屁孩,老苏拉着老头去了草垛,侯大宝看到爷爷也在,三人叽里咕噜的聊了半天,黑衣老头才满意地到侯大宝面前说:“大宝小友,这《三字经》全篇可否默写下来让老夫带走,你且放心,你爷爷与苏烈都是认识老夫的,老夫断不会把此书据为己有,须你同意方能散与天下蒙童。”

侯大宝眨眨眼问:“不知夫子姓名?默写下来没问题,我先写给你看看。”

“老夫姚思廉,现任秦王府学士。”老头没半点架子

原来刘黑闼兵败后,苏定方归隐,李世绩跟苏定方交过手,知道苏定方的才能,就在他归隐后多方打听,得知苏定方在侯家村子时,李世绩已经去了长江征伐辅公祏,只能拜托关系较好的姚思廉前来邀请苏定方复出,老姚是个老好人,也是个书痴,在晒场上听到孩子们背诵的《三字经》如何还能走得动道,打发小厮去地里找苏定方,自己在晒场听侯大宝讲课,心里虽然痒痒,却不敢打扰孩子们的学习,这不,一看到孩子们休息就跳出来了。

侯大宝拿着木棍在地上默写《三字经》,姚思廉看得咬牙切齿,书是无可挑剔,就是这字跟吃了块肥猪肉一样,吐不出来却还不敢叫出声。侯大宝写到“迨至隋,一土宇。不再传,失统绪”就不敢再往下写了,直接跳到“犬守夜,鸡司晨。苟不学,曷为人。蚕吐丝,蜂酿蜜。人不学,不如物。幼而学,壮而行。上致君,下泽民。扬名声,显父母。光于前,裕于后。人遗子,金满赢。我教子,唯一经。勤有功,戏无益。戒之哉,宜勉力。”

中间那段“唐高祖,起义师。除隋乱,创国基。二十传,三百载。梁灭之,国乃改。”要是敢写出来,这全村上下除了树下的蚂蚁估计不会有一个活物,兴许蚂蚁也会被一把火给烧了。侯大宝能够想象要是不删了这段话,早朝时老姚扛着《三字经》献给李渊,老李头高高兴兴给死后的自己封号高祖,顺便再高高兴兴的告诉儿子,你看咱大唐还有三百年的福可以享,抓紧时间啊,灭咱们的是梁,告诉第二十代的孙子干不过就赶紧投降。

不忍心看老姚撕袍子抄写的样子,苏定方打发儿子回家拿来了笔墨。看着姚思廉把竹纸碰成两断的窘境,侯大宝觉得老苏是故意的。

让小厮捧好竹纸,姚思廉准备告辞。

侯大宝赶忙拦住说:“姚老,小子还有一部《弟子规》,连同这部《三字经》总计作价二十贯卖给你如何?”

老姚怒发冲冠,老苏倒吸凉气,老侯连连点头。

“连署名权也给你,我绝不外泄!”侯大宝急的大喊

第六章 初入长安城

姚思廉拿腰上的玉佩抵押给侯大宝,换取了《弟子规》的全文。临走时连看都不看侯大宝一眼,跟侯老爷子约定明日去春明门外换钱后,气呼呼的出了村子。

“难道卖贵了?”侯大宝心想。

老苏嘬着嘴问侯大宝:“为何要将好好的学问拿来卖钱,你可知将来这两本书会为你带来多大名声,简之是见不得学问被你如此糟蹋才答应你的。”

“仓禀实方能知礼仪,饿着肚子做不了学问。”侯大宝的回答让苏定方无言以对。

侯老爷子算不出二十贯是多少概念,忙着问:“够买头牛了吧,村里的牛老了,吃的多干的少,如今全靠大骡子撑着呢。”

“爷爷,牛太贵,怕是买不起,咱们看看能不能买头驴回来。”侯大宝解释。

侯老爷子在村子里拥有绝对权威,饭都没吃就召集全村人在晒场开会:“今日有个夫子拿二十贯大钱买了娃子们的书,明日进城去收钱,得多去几个顺道买头驴回来。大柱把骡子牵上,黑娃带上你弟,路上遇到响马朝死里招呼,苏家小子有大车也算一个,加上老汉明日去长安,别的都去地里忙活,婆姨们要带东西的趁早说,赶去长安将近30里地呢,得早走。”闹轰轰的商量到天黑,各家各户才满意的离去。

侯大宝并不知道,现在的大唐农户家里基本找不出钱来,二十贯的概念和驴子一样,去的几个人与其说是拿钱,不如说是护送牲口。

这一夜的侯家村子集体失眠了,大人们因为自家孩子学的学问能值一头驴而兴奋异常,孩子们则为了侯大宝答应的长安小吃而欢呼雀跃。能够睡得着的除了苏家就只有侯大宝家了,只是侯老爷子就算把呼噜打的山响,也没把攥着玉佩的手松开过。

哈欠连天的侯大宝坐在骡车上无聊的数星星,旁边躺着侯树(大豘的大名)和苏庆节,三娃正努力地学着苏定方赶车。除了苏定方和侯树他爹侯大柱,还有两个方脸浓眉的大个子,长得很像简装版的周润发,侯大宝要叫他们十七叔和十八叔,哥俩一人拿根粗木棍,号称人挡杀人,驴挡就只能投降了。

“爷爷,到长安城还要走多久?”侯大宝回头问道。

“估摸着还要一个时辰。”侯老爷子头也不抬的回答,天黑没亮,得注意脚下,要是摔倒了可就遭罪了。

苏庆节也很无聊,抬头看着天空问道:“大宝哥,北斗七星在哪啊?”

“东边,朝我手指的地方看,像勺子的那几颗,看到没,勺把子上有颗暗星,现在有些看不清了。当年诸葛亮就是续命不成被暗星夺去了性命。”

“诸葛亮怎么续命的,为何被夺去性命?大宝哥快跟我讲讲。”

有故事听,几个孩子都围坐在车上,侯大宝拿出说书人的气势,右手一拍车栏,朗声说道:“话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想那诸葛亮六出祁山只为报昭烈帝三顾茅庐和临终托孤之恩,这一日诸葛亮于五丈原算到”

听到诸葛亮用木人吓跑司马懿时,几个孩子哈哈大笑,大人们也觉得心情畅快。再听到姜维反魏不成反被杀时,几人步履沉重,孩子更是哭得一塌糊涂,唯独苏定方却从侯大宝的故事里听出了兵法的味道,对比了自己的用兵得失,苏定方确定侯大宝身后一定有高人指点,而且应该不止一人,一个人的精力有限,不可能既通兵法又通文史。看看车后被路坑袢得趔趔趄趄的侯老爷子,苏定方只能换个怀疑对象。

三国都说到快被统一了,长安城才跃入眼前。哪怕是见识过后世超级城市的侯大宝也不禁被眼前的宏伟建筑所吸引。唐长安城的面积达831平方公里,按中轴对称布局,由外郭城、宫城和皇城组成。城内街道纵横交错,划分出110座里坊。此外还有东市、西市等大型工商业区和芙蓉园等人工园林。

看着眼前能够跑马的城墙,高达三十丈的春明门城楼,侯大宝惊得说不出话来,南北延伸的城墙一眼望不到尽头,时辰没到城门外就挤满了等待进城的车马,春明门后边就是兴庆宫和道政二坊,历来是达官贵人云集之所,从春明门进城的非富即贵,东边有紧急军情的都跑通化门去了。侯大宝一行人的穿着打扮显得和别人格格不入,都避瘟神一般离他们远远的。城门口拥挤的空地上硬是给他们腾出了一小块空地。

“姚老头是故意的,明明可以在延兴门换钱的,他这是让我们出丑。”侯大宝愤愤叫骂着。

苏定方一脸鄙视地对侯大宝说:“你想在长安城过夜就走延兴门,简之做的没错。”

城门开了,一辆挂着姚字小旗的马车第一个出了城门,苏定方大声朝对方招呼,马车径直朝几人跑来。车上坐着的是陪姚思廉去过侯家村子的小厮,没什么废话,把玉佩一拿,就让侯大宝赶紧拿钱走人,老爷从侯家村回到家里足足砸了6个茶碗,这姓侯的小子实在有辱斯文。二十贯足钱姚思廉没克扣,全按一千个钱给兑的。看着车上100多斤的铜钱,侯大宝感觉幸福在朝自己招手。

除了进城时被收了一人两个铜板的进城税外,别的过程还是很愉快的。赶着骡车穿过大半个长安城,侯大宝总算来到的西市。绿眼睛的胡子和蓝眼睛的胡子在这比比皆是,波斯舞娘穿的太少,被爷爷严禁观看,身上臭烘烘的吐蕃人一边翻身上的虱子一边叫卖着号称天下最白净的雪莲,没见过蒸饼的羌人围着小贩要生面团吃,侯大宝看得津津有味。

苏定方找了牙行把车存好,顺道雇了了个中人跟着,一行人就直奔西市的牲口棚子。

乖乖,一头壮牛要25贯,按米价折合后世的近十万块了,要是一不小心弄没了,官府还要罚一笔,小牛犊子便宜可爷爷却看不上;只好去看驴子,河北道特有的小毛驴脾气不错,虽然力气小点,但价格便宜啊。苏定方和侯大柱一人看中一头,讲完价一共十三贯五请了牙行中人又到市衙签了契约。前后花出去,将近14贯。侯大宝急的跺脚,侯爷爷笑的开怀。

贞观四年米价五文一斗,一贯钱能买后世二千三百斤大米,侯家村子亩产一般是三百到四百斤之间。现在是武德七年,米价也只是九文一斗。老爷子拿八十多亩地一年的产量换了两头驴子还沾沾自喜。侯大宝可以想像今后哪怕家里堆满金银,老头也只会在意牲口棚子。

第七章 千金散去没复来

侯氏的族人觉得全村都是一家人,除了老婆孩子,别的都是可共享的。你家没盐上我家拿,三娃家没米了小树家扛,反正门没锁,记得知会一声就行。所以侯老爷子觉得这钱花的天经地义,侯村汉子也觉得这驴买的天经地义。侯大宝也懒得管,反正爷爷高兴就行。

把驴子牵到牙行寄存好,一行人就在苏定方带领下冲进杂货铺子。八嫂要针,九嫂要线,老十三的婆娘要梳子,老十五的婆姨就过分了,敢让帮着带胭脂,不知道那玩意平日得二斗麦子才换啊,回去得让老十五收拾她,庄户家的婆姨哪能这么败家的。

侯老爷子听着乱七八糟的要求头都大了,直接拍板,村里每个妇人针线梳子各一份,胭脂也算上,反正老爷子对花钱没概念。苏定方想替自家婆娘推辞,被老爷子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没敢回嘴。算账,一贯二,掌柜的还送了了两只褡裢口袋作为赠品。

侯大宝怕钱给花光了,连忙窜唆着爷爷去给孩子们买吃的,对待自家娃好点,这没人反对。于是乎西市的小吃摊子被侯家村一阵扫荡,一文一块的枣糕论盆装,两文一包的麦芽糖论框拿,捏面人的老头手都抽筋了还欠三娃一个关云长,至于卖布老虎的小贩已经提前回家庆祝了。

西市里的胡人多,卖胡人吃食的摊子更多,走进一家号称西市第一的羊汤铺子,众人放下东西才感到饿了。要了两份羊脸,9碗羊汤,20张胡饼;侯大宝为了犒劳一下众人,又加了5壶绿蚁。羊汤铺子不大,生意挺好,楼上楼下坐的满满的。

正等上菜的功夫,铺子门口来了两个化缘僧,开羊汤铺子的掌柜估计是个道教信徒,指挥伙计就去赶人。吃饭的胡人无所谓,可楼上坐着的吐谷浑人就按捺不住了,大呼小叫的冲下楼,还好知道是在长安城,没敢冲伙计动手,只是护住那两个被驱赶的僧人。为首的吐谷浑老头不知道跟僧人说了什么,就一脸虔诚的掏出两块金子放进化缘的钵里。回到铺子后还冲掌柜的嚷嚷:“不修善缘今后会遭报应的,出家人你都赶,小心日后你的羊汤变成清水。”侯家村子对神仙没概念,在他们看来祖宗比神仙灵多了,没看给村里保佑出两头驴来,你换神仙试试。至于苏定方,以前靠杀人吃饭的,信神还不如信刀。

三娃没见过和尚,指着光秃秃的脑袋问侯大宝:“为啥这两人没头发?”侯大宝又累又饿,哪还有兴趣给三娃解释僧人的规矩,于是随口念了句苏东坡嘲讽佛印和尚的打油诗给三娃:“不毒不秃,不秃不毒,转毒转秃,转秃转毒。”

“噗哈哈哈哈哈。”坐在侯大宝身后的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笑的前俯后仰,胖子对面坐着的一个年青小伙顶着一脑门的羊汤也不生气,苦笑着叫伙计拿抹布来擦拭干净。胖子笑够了赶紧向四周作揖道歉。

伙计把侯大宝要的吃食送到桌上,一行人吃的是风卷残云,转眼就只剩了满桌的空碗,苏定方拿起桌上的酒壶一口气干掉,满意的打了个嗝。侯村大人也不示弱,一人一壶只当漱口了。胖子似乎对侯大宝刚才的话很感兴趣,见众人吃饱喝足,就拉着被喷了羊汤的青年硬挤到桌上,让门口卖乳酪的按人头上,美其名曰漱口去腥。

有人请客不吃白不吃,大家对拼桌没意见。胖子眼睛小,再一笑就没了,拉着侯大宝的小手问道:“小家伙,刚才你那话是谁教你的,他还教了了什么骂秃驴的话,赶紧说给我听听,我给你买个大号面人。”说完猛然醒悟,这桌上还有孩子的家长在,自己这么做会被认为是拐子。赶紧站起来欠身道:“对不住,对不住诸位,在下刘弘基,现为大唐秉钺将军,同我一起的是李淳风现为秦王府记室参军,刚才听了这孩子的话觉得甚是有理,这才忍不住询问,还望众位见谅见谅。”

刘弘基这两年跟李神通在子午岭驻边,好容易回京办事却碰上自己的老婆正在信佛,家里天天青菜豆腐,半点荤腥没有,这让在边关馋出蛔虫的老刘如何受得了,正好出门碰上对佛教同样怨念颇深的李淳风,两人就相约去大吃一顿互诉衷肠,东市附近认识老刘的人多,怕被夫人知道,只好转到西市,于是才有了上述一幕。

侯大宝正想着赚钱的法子,一听说羊汤青年是李淳风,顿时有了主意:“回将军,这话是小子自己想出来的。”

刘鸿基忙道:“为何做如此想法,快说与我听听。”

侯大宝看了一眼李淳风说道:“佛门不事生产,全靠信众布施,此举如同寄生大唐的虱子,哪怕自己吸足鲜血亦会繁养出下一代继续寄生;寺院不纳赋税,还会接纳庄户田地投效,和尚们口口声声说苦身修行,庙里的佛像却贴金带银,但凡出门的僧人哪个不是肥头大耳;庄户们辛辛苦苦一年的收成还不够佛像脚趾头的一鎏金边,你说说这佛是助人还是害人,所以我才骂的。”

刘鸿基挠头说道:“本以为佛门就是让我嘴里淡出个鸟来,听你一说这还有祸国殃民的的兆头。”

侯大宝说的不事生产,不纳赋税,接纳田产这些道教也有,李淳风面上一红连忙接口:“不知你对道教又作何想法?”

侯大宝笑眯眯的说:“道教对大唐有用处,就是道士太笨,没和尚聪明,所以现在处处被佛教辗轧。”

“胡说,道士怎么就比和尚笨了?”

“你以为聪明啊,你看,火药是道士练出来的吧,可练出来了就被扔一边,连用途都不研究,白白便宜了军营的将作监。明知道朱砂遇火会变成水银,还是没日没夜的拿朱砂炼丹,明明需要信众参拜,却还把道观修的偏远难行,让有钱人想去都不敢去。佛家碰上战乱就躲庙里不出门,道士却哪乱往哪去,你说,这些道士是不是比和尚笨。”

李淳风觉得这话有道理,道士炼丹那是传承已久,吃死的不少,成仙的暂时还没见过;作为华夏本土教派,却连座传承古观都没有,道家讲究入世修行,可天下一太平就不知道钻哪修炼去了,该分功劳的时候都找不到人,九死一生的时候却争先恐后,要是再这么下去被挤成拜火教那种三流教派都有可能,李淳风苦苦思索着道门的过去与未来。

“100贯,我帮你解决道门问题。”侯大宝把手伸向李淳风。

李淳风:“哼”

被古代人鄙视了,侯大宝觉得很不爽,李淳风穷鬼拿不出100贯来,在爷爷希冀的眼神中飘然离去,只留下桌上没喝完的乳酪,老刘明显看不起侯大宝的贪财样,跟着李淳风屁股后边,一阵风跑了。眼见100贯没到手,老爷子哀怨地把买牛的想法从脑海中驱走。

女人心情不好就吃零食,男人心情不好就喝酒,侯大宝心情不好就只能花钱了。回到牙行取了骡车驴子赶到粮铺,把剩下的钱全倒地上,告诉掌柜的就一个字“买”。光要米面,不要杂粮,掌柜的叫伙计推来两辆大车架在驴背上,玩命的往上堆粮食,驴子都压的直叫唤才停手,还有大半的粮食没装完,侯大宝大方的拿一半的剩余粮食顶了车钱,其余的就寄存在铺子里,约定过几日再来取。

来时空车,回时满载,大人小孩身上还挂满了包袱,看着战果侯大宝感觉幸福又回来了。

第八章 道门的总瓢把子

六月的梅雨季开始了,托了侯大宝的福,不愁吃的侯村孩子正挤在苏定方家学《三字经》。老苏的院子为了方便练武就铺了青石板,村民们怕下雨影响孩子们学习,就跟老苏商量在院子边搭了个巨大的雨蓬子,侯老爷子亲自推了两块好料做黑板,刷上桐油,拿毛笔蘸上黄泥浆做墨汁,写完再拿湿抹布一擦就干净了。

苏定方对侯大宝用阿拉伯数字教授的数学很有兴趣,不停地拿木棍在沙盒里写写画画,乘法口诀表的出现被老苏惊为天人,满棚的孩子就他一个老爷们大呼小叫,没半点涵养,惹得苏夫人和苏庆节臊红了脸。

看着棚里的孩子小的在背苏庆节教的《三字经》,大的在写自己教的阿拉伯数字,侯大宝觉得想要大号必须趁现在,等苏定方抬头准备询问时,侯大宝已经不见了踪影。

侯家村子认为侯大宝的学问是老祖宗拿灞河水醍醐灌顶给灌的,外人不能学(老苏家不算,户籍已经落在村里了,算半个侯家人,了不起让小苏今后再娶个村里的闺女),想学的就得像姚老头那样拿驴子来换,如果是牛就更好了。爷爷一声令下,村里打架最狠的两兄弟也就是侯大宝的十七,十八叔,开始在农闲时候驻扎在老苏家,防止外人窥探。

此刻,哥俩顶着简版周润发的四方脸拦下了一辆马车,从车上下来几个人口口声声要见苏定方,兄弟俩黑着脸拦住不让,差点跟人动起手来。老苏听到动静到门口一看,原来是在长安城里一起喝过羊汤的李淳风和刘鸿基,还带着个干巴小老头,忙请几人到屋里坐,唐时没大椅子,要么坐草垫子,要么弄个小凳子。苏定方家人少,没买凳子,拿出几个草垫子给发给几人对付,苏夫人赶紧到厨房烧水。

几人见了礼闲聊起来老苏才知道,原来那天侯大宝伸手要钱李淳风不是不给,而是觉得小屁孩的的话虽然有道理,却不能全信,再说自己在道门人微言轻,就算说了也无济于事。准备回去找道门高层商议,恰好师傅袁天罡从蜀郡回长安述职,就把侯大宝的话跟师傅说了。老袁跟几个道门高层商议完后决定找侯大宝试试,毕竟才100贯钱,小意思,要是能见到侯大宝背后的高人就更好了。

侯村人在春明门因为衣着问题被嘲笑的事情传的很广,李淳风请了刘弘基帮忙,三两天就查到,给侯大宝送钱的姚思廉那里,看了《三字经》《弟子规》的手抄本后,袁天罡认为侯大宝开口100贯算是友情价了,光凭这两本书就不止一百贯,如果再把背后高人请入道门,一万贯都值。几个人兴冲冲的就朝侯家村子跑,刘鸿基为了躲避老婆的素菜素饭,顺道买了两大块羊肉带着防身,准备在村里躲几天,没油水的日子过得是苦不堪言啊!

“如此说来这侯大宝的学问乃是天授?”

“这确实不知,但我苏烈在侯家村里确实没见过什么高人”

“会不会是在外游历时异人所授?”问这话的除了刘弘基没别人,10岁的孩子还外出游历,不被狼叼走就算好的了。

老刘也觉得自己问的可笑,吭哧半天说不出话来。

袁天罡觉得解决道门的事才重要,管他谁授,便让苏定方去叫侯大宝过来。

老苏抬眼看了看棚子,侯大宝还没出现,就吩咐苏庆节去找,不一会小苏冲进屋里拿了一张宣纸准备出门,老苏觉着奇怪便问了一句,小苏边跑边喊:“大宝哥进茅房没纸了,腿都蹲麻了,我得赶紧给他送去。”

“去茅房要纸干嘛,腿蹲麻了难道用纸可以治好,这就是高人手段,回去试试。”屋里一众人思考着。

过了好半天,侯大宝揉着双腿走进前院,“明天就建个卫生纸厂,竹片那是人用的么,幸好小苏来的及时,不然自己就只能回家换裤子。”至于在家上厕所,是学印度人一样端着水进去的情形,侯大宝发誓死也不说。

进屋行礼拜见了几人,侯大宝站着说:“100贯,不许打折扣,不然打死我也不说。”

老袁的想问高人话还没出口就被堵了回去,只好拱手道:“老夫袁天罡,代表道门愿意接受这一要求,还请小友指点迷津。”

“我擦,大神啊,等钱花光了找他把《推背图》的构思再卖一次。”侯大宝意淫着。

“道门之事很简单,只要获得朝廷支持就行。”

“第一”

“第二”

“最后。。

侯大宝整整说了一个时辰,袁天罡的嘴巴现在都没合拢,李淳风写了厚厚的一摞草案。苏定方在帮忙计算道门的花费和利益,老刘-----呼呼呼。

一百贯的钱被寄放在了西市的悟政观,侯大宝拿着袁天罡给的字据眉开眼笑,这次要买四头壮牛。袁天罡和李淳风则认为这次可以把佛教撵到大食去,苏定方则认为儿子跟侯大宝在一起好处多多,欢乐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到刘鸿基说饿了。

两扇羊肉不到100斤,侯家村子大大小小200多口人,当菜吃是远远不够的,只能做成羊肉臊子面了。侯老爷子听说袁天罡把买牛钱送来了,立马迸发出超人的干劲,冒着雨水挨家挨户通知去苏家帮忙,妇人拿着木盆和面,汉子们去地埂里摘野菜,娃娃们回家搬碗筷。

听说羊肉是刘弘基带来的,干干净净的娃娃们一口一声叔叔好,叫的老刘心花路放,平日里无肉不欢的的大将军竟然把晚里的羊肉臊子统统分给孩子们,自己嚼着野菜比啃了骨头还香甜。至于晚上要住村里的愿望没能实现,被袁天罡拖走了。

长安城里的和尚们发现道士们最近变得很奇怪,袁天罡进宫面圣后就回了蜀郡,召集道门有名望的道士云集火井县,说是要重修道家经典。李淳风通过秦王走关系,在曲江池北岸划了块地,满长安周边的大小道士都在这块地里娃挖土,不知道要干什么。炼丹的和捉鬼的两派道士被集体召到了终南山集结,蓝田与盩厔县令怕造反,勒令当地府兵严加监视。走街窜巷的算命先生被召回秦岭祈福宫,一人发本书,开始所谓的培训。

一时间长安满城风雨,和尚认为牛鼻子老道要下手了,赶紧派少林寺的武僧进驻无漏寺,李渊听完奏报后召集李建成与李世民商议,不知道李世民说了什么,李渊开怀大笑,李建成满目怒火,李世民-----去找李淳风喝酒了。

第九章 拳头与脑袋

梅雨季总算过去,侯老爷子着急买牛,天刚放晴就奔长安城来了,除了骡车驴车拉剩下的粮食,还有10来个庄户负责护送要买的牛。兴冲冲来到城门口才想起来,上次把钱花没了,交不了进城税。只好绕到延兴门,找了个准备进城的道士让他问李淳风借30个铜钱来。老道本来不答应的,直到侯大宝把袁天罡的字据给他看了才行。等李淳风让人把钱送到城门口,离开城门都过去大半个时辰了。

一行人紧赶慢赶来到悟政观,让门口的道童把字据送给观主,就蹲道观门口休息。侯大宝跟苏庆节,三娃,侯树四个人就跑坊门口看骆驼。还没到门口,就从坊门外边乌压压冲进一群人来。侯大宝赶紧带着几个孩子闪到一边。三个身穿青袍的魁梧大汉带着七八个黑衣打手横冲直撞的朝悟政观走去。“你妹的道门,不想给钱就直说,叫打手算怎么个意思?”侯大宝一马当先跑回道观。

苏定方很郁闷,自己好好蹲在墙角,却被一个黑脸大汉给挑衅了。

“苏定方,你要是个夹卵子的就给我出来,老子没带兵器,单凭这双拳头就能揍得你跪地喊娘!”黑脸大汉挥舞着拳头冲着道观门口大喊。

老苏好歹是个混过军伍的,一听这话如何还忍得住,挽起袖子就跳起来:“来啊,黑炭头,谁怕了就是孙子。”

黑炭头冲着老苏脑袋就是一拳,老苏也不废话,捏着拳头就开始还击。

大唐最重军功,民间也重英雄,看着门口的两人单挑,谁也不出手相帮,侯大宝和几个孩子手里捡好了石块,准备一会混战时帮忙,小苏更是把藏在腰间的小刀拿了出来。

苏定方这大半年农活干的多,手上力气见长,躲过两记直拳,顺手一拳顶在黑炭头的腋下,这地方是练武练不到的,神经又多,黑炭头疼得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硬是咬着牙不肯认输,老苏抓住机会,锤得对方蓬蓬响,眼看碳头快被揍成猪头了,其余两个穿青袍的只能出声喊停。

碳头揉着脑袋,疼的直咧嘴,苏定方得意的朝他挥了挥拳头;苏庆节更是兴奋的大喊大叫,猛的扑到父亲怀里,父子俩玩起了转圈圈。

侯大宝赶紧扔掉石块,装作一副好宝宝样跑到爷爷身边。

没下场的两个青袍汉子拱手道:“久闻苏烈马战无双,没想到拳头也硬,能把大黑熊揍哭的世上可没几人。”

苏定方还了礼没说话,对方是敌是友还不知道,先把儿子放在侯大宝旁边,自己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才走到青袍人面前。

黑炭头估计是脑袋不疼了,拍着衣服站起来说道:“在下尉迟恭,这两位老点的是张世贵,卷头发的是翟长孙,奉天策上将军令,前来请你为大唐效力。”

侯大宝心想“按时间算,李世民已经与李建成水火不容了,玄甲军的四大天只有秦叔宝没出现,说明李世民的人,军权基本被解除了,尉迟恭只说天策上将军,没说秦王,看来李二大大不想做王准备做皇了。老苏要是现在答应复出,估计还能成玄武门主力队员,可以提前10多年享受高官待遇。”

苏定方迟疑了半天才说:“且容某考虑几日。”

尉迟黑炭历来目中无人,今天实在被苏定方打服了,一改往日的脾气,厚着脸皮道:“无妨,无妨,只要你愿意复出,莫说几日,一个月都等你。李淳风那小子说了今日你们到这拿钱,怎么样,拿到了么?这牛鼻子要是敢不给,我等今日就拆了他的黑观。”

道观的钱早搬到门口了,只是刚才忙着看比武没注意,现在一看结束了,赶紧招呼侯家村子的人过来搬运,尉迟碳头指挥手下去帮忙,在得知这钱要用来买牛后,就自告奋勇的的带路。

一行人来到牲口棚,尉迟恭顺手揪着两个吐谷浑人逼着要牛,被黑脸吓个半死的吐谷浑人哭丧着脸解释说:“爷,你老行行好,小人是卖马的,不卖牛啊,隔壁才是卖牛的棚子。”

翟长孙笑骂着制止了尉迟恭的无赖行为,走到牲口棚叫了几个羌人,把牛牵出来给侯老爷子挑选。当年他在金城一带名声很大,卖牛的羌人给了vip价,18贯一头。侯村的100贯立马变成了5头牛。省了钱还多买了牛的侯老爷子非要请客,不吃都不行。众人就去了附近的酒楼,侯村汉子围一桌,黑衣打手围一桌,侯老爷子带四个娃去了黑炭头那桌,尉迟黑炭刚才没表现成功,点菜的光荣任务就交给他了。

吃饱喝足的侯大宝闲着无聊,开始观察起玄甲军的这几大天王:尉迟恭就不用说了,除了苏定方,看别的人都是直接俯视,吃饭能吃出打仗气势的满桌就他一个。张世贵----跟老苏一样被演绎小说冤枉的老好人,看谁都是笑盈盈的,跟侯老爷子聊牲口,帮娃娃们撕羊肉,气氛都是靠他活跃。至于翟长孙,几大天王里最神秘的一位,话虽不多,但每句都切在要害上,唯一在桌上仔细观察过自己的就是他,都是名人啊,把签名要来,放到后世估计能换一个万达广场。

酒楼门口卖竹空的把声弄得脆响,碳头想在几个孩子身上找回刚才丢的面子,就带着他们下楼买竹空。

“尉迟叔叔,要买35个,不然不够村里孩子玩。”苏庆节对老爹的手下败将还是很有礼貌的。

黑炭头虽然不知道为何要负责所有孩子的花销,但为了面子还是咬牙答应下来。

趁着几个孩子挑空竹的时候,尉迟恭转头对身后的侯大宝低声说道:“小子,别装了,方才在道观门口捡石块时我就注意到你了,别的孩子都站车前,唯独你在车后,一旦真打起来怕是没人能在第一时间制住你;一看老夫露出败像,你就立马扔了石块跑爷爷身边装乖宝宝,滑得像条泥鳅。你的事早被姚思廉和李淳风在秦王府传遍了。如果不是老夫没闺女,定要你做尉迟家的女婿。秦王与太子的事看你小子肯定知道,老夫不管,但解决的法子你得想出来,过些日子自会有人找你。”

尉迟恭说完就恢复了以往的粗鲁样,一边砍价,一边叫骂小贩黑心。

张世贵和翟长孙打发手下送给给侯家村子一大堆货物,都是些生活必须品,油盐酱醋之类。苏定方没客气,代表村里收下了。分别时张世贵和翟长孙都意味声长的看了侯大宝一眼。

有了牛的侯村人兴奋异常,侯老爷子更是连孙子都不管了,一路都跟着牛走,生怕被别人抢了。

侯大宝坐在骡车上发呆,尉迟恭说的话让他有些害怕。

苏定方看看四周没人注意就拍了侯大宝一下:“怎么,被尉迟恭看穿了,心里不好受?无妨,能爬到这一步的将军大臣哪个不是老狐狸,你虽是只小狐狸,但还斗不过这帮人。”

“那叔叔你为何不早说,让我心里现在七上八下的,也不知是福是祸。”

“现在是福是祸叔不知道,等过段时间佛门反应过来那就只有祸了,佛道之争本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就连皇家都不愿参与,你帮道门做的重建是把佛门往死路上逼,一旦被人泄露出去,你恐怕就是天下佛门的公敌。”

“为何当初你不制止我,我的命比100贯值钱得多。”

“因为村里确实需钱买牛!”

侯大宝仰天大喊:“一群老狐狸”

第十章 仇人的名字

自从有了牛,爷爷恨不得把家都搬到负责养牛的侯大柱家,早上看一遍,晚上看一遍。喂牛的盐都用木杵锤得细细的,比家里吃的还好,用到牛的地方老爷子更是亲自跟随,生怕伤了牛。侯大宝忽然发现自己失宠了。

秋收是大事,上至皇帝大臣,下至黎民百姓,秋收开始都要去地里忙活,庄稼汉辛苦一年的吃食全靠这几天的收获。侯爷爷穿的如同丐帮九袋长老,叽里咕噜的在地旁跳大神。等仪式完毕,老爷子挥刀一指,全村的男女老少就如同蝗虫一般冲进地里,侯家村子跟别的村不同,庄户们从远处开始往村里收割,人人参与,等麦运到晒场再各家忙各家的。侯大宝和苏庆节正指挥者娃娃们往牛车上装麦:“小树,你家的装完了,把妞妞家的麦放另一辆车,再敢乱放我抽你。”乱哄哄的场面让人即着急又开怀。

乱了整整3天,各家各户的麦穗才统一运回了晒场上。汉子们将麦粒摔打出来,妇人们则用簸箕将麦粒中的杂质去除,看着金灿灿的麦子铺满了整个晒场,村里处处洋溢出丰收的笑容。

侯大宝正在苏定方家做夫子,侯大柱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冲他说:“大宝,不好了,侯老爷子和牛都不见了。”

早就对牛不满的侯大宝淡定的回答:“兴许是爷爷怕牛累瘦了,赶着牛去山上吃草。”

侯大柱一巴掌抽在他后脑勺上:“放屁,要不是怕把你给打傻了,叔今天非抽死你个不孝子。”

慌起来的侯大宝这才跟着侯大柱跑去找爷爷,顺着爷爷平日放牛的地方找了一圈没有任何发现,想起平日里老爷子对自己的点点滴滴,侯大宝急得眼泪都差点掉下来;“不行,要冷静。”

“大柱叔,老的那头牛平日里爷爷也牵着放么?”

“那牛太老,平时都是养棚子里,割些青料喂养。你爷爷也不敢牵出出去,要是死外头,官府能给咱罚去一亩地的收成。”

偷牛贼是不会知道侯大柱家还养着一头老牛的,只能是爷爷自己牵走的,看来暂时没危险,侯大宝放下心来,只是不知道什么事能让爷爷冒着被罚款的风险把老牛也牵走。

苏定方刚从村外回来,得知老爷子失踪后,微笑这说:“别找了,老爷子去了南边的坟头山,我刚才办事回来时候看到了,牛也在。”

侯大宝拼命跑到坟头山,不高的小山上种满了青柏,这里埋了侯家村子不知多少代人,侯大宝只是听过,爷爷却不许他来。

老爷子坐在半山腰的一座坟前,絮絮叨叨的不知说着什么,不时还抹把眼泪,6头牛栓在坟前的小树上,宛如阅兵。看到侯大宝气喘吁吁的跑到跟前,老爷子点头让他跪下:“宝啊,既然上来了就给你爹娘磕个头,当年要不是他们,爷爷连你的面怕是都见不着咧。”

侯大宝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高声喊道:“爹娘,不孝孩儿侯大宝来看你们了。”

老爷子拉着侯大宝坐在地上,沙哑着脖子说:“当年乱兵进村,村里的小字辈逃进了山,老一辈的就堵在了晒场旁的路口,和爷爷一辈的老兄弟们拿着锄头跟乱军拼命,婆姨娃子安全了,老兄弟们的命也拼没了,你爹娘把你和村里的娃娃绑在牛背上赶进了山里,自己却返身与乱兵相博,等乱兵走后收敛尸身时,你爹娘就剩下半边身子,你娘咬着乱兵的喉咙临死都没松口,你爹左臂被砍断还拿右臂抱着马腿不让前行。满村133户800口子人就活了不到40户。你们几个娃娃在老牛背上饿了整整两天,要不是这牛认识路,驼着你们找回村来,恐怕你和大豘三娃他们就没了。”

侯大宝现在才明白爷爷为什么那么爱牛,老牛哪怕干不了活了都要养着,不是为了怕官府的罚款,而是在报答救命恩人,多买的几头牛就是盼望出事的时候多带走几个孩子。

“爷爷,我爹娘是被何处的乱军所害?”侯大宝想为这个世界的父母报仇。

“梁师都!宝啊,记住这贼人的名字,义宁元年就是此贼霍乱关中害你父母的。”侯老爷子双目通红的说。

隋义宁元年,突厥始毕可汗立刘武周为杨可汗。赠狼头纛,封为大度毗伽可汗,师都引突厥居河南之地,攻破盐川郡。榆林的郭子和北附突厥,始毕可汗封之为平杨天子,固辞不受,改为屋利设。师都引狼骑数侵中原,斩获无算。

史书上只有这寥寥数字的记载,却不知华夏民族为此流尽了多少血泪。

老爷子哽咽的说着:“宝啊,别怪爷爷,爷爷当年不在村中,护不了你爹娘,爷爷没用啊。以前不让你上来,是怕你还小,说了你也不明白,而今你的本事就算是苏定方也比不上,那姓梁的有突厥人撑腰,仇报不了没事,你爹娘也不会怪你,可你是村里的人东家一口西家一口给养大的,等爷爷看到你的时候你都会跑了,咱们侯氏祖祖辈辈就是这么帮扶着过来的,你将来可不能做对不起乡亲们的事,会遭天谴的。”

侯大宝对天发誓对乡亲们永不相弃,老爷子才满意。发泄完了心中的郁气,侯老爷子感到一阵疲倦,侯大宝扶起老爷子,牵着牛开始下山。

山下站满了村里的男女老少,看到老爷子平安无事,一起欢呼起来,几个粗壮汉子不由分说把老爷子架在肩上扛着回村,宛如迎接凯旋归来的英雄。

侯大宝不知道,在老一辈集体战死的情况下,是爷爷这根主心骨带着大家重整家园,每家每户大屋小事都是爷爷帮忙,背着生病的娃娃连赶三十里山路找铃医,帮着摔断腿的汉子种地。谁家要是没了口粮,老爷子亲自送上门去,自己却背地里找野菜充饥。侯老爷子觉得自己在赎罪,乡亲们却当老爷子是活祖宗。牛没了能买到,祖宗没了上哪找。

牵着救命恩牛,看着疲惫的爷爷在乡亲们肩膀上打瞌睡,侯大宝觉得自己好像有很多疑问没解开。

第十一章 报个蛋仇

解除了心病的爷爷在地梗上挖野菜,割青草忙的不亦乐呼,侯大宝虽然还有很多疑问却不敢打扰。当年村里出事时爷爷在哪,为什么从不提起奶奶,村里紧靠河边为什么没水田,为何侯家村子没有宗祠,为什么清明时不去坟头祭拜,爷爷左臂被烧过的地方以前纹的是什么,尉迟恭说有人来找会是谁,佛门知道自己的存在后会如何对付自己,如何找梁师都报仇?侯大宝想的头都大了,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明天是爷爷的生日,放松一下。

侯大宝宣布了放假一天的消息,苏定方家棚子里欢声雷动。既然孩子们高兴,干脆下午的课也不上了,奖金总是比工资要受欢迎。拉上三娃,大豘,小苏,和小树一起来到河边,吩咐几人开始搬大石头,七八块石头还难不住几个娃娃,三下五除二就垒成了侯大宝要的形状。

“大宝哥,这些土疙瘩打碎了干嘛?”

“和泥大豘,你脱裤子干嘛?”

“撒尿和泥啊。”

“找抽啊你,河里那么多水,还用你撒尿!”

“呵呵,习惯了,在家就这么玩的。”

拿泥巴开始一层层往堆好的石头上抹,怕塌了,只敢做三尺见方。自从侯大宝的娃娃卫生条例颁布后,小屁孩们很久没玩泥巴了,人只要一兴奋干什么都很快,还没找好柴火呢,一个滴着泥水的简易烤炉就出现了。侯大宝模仿后世俄式烤炉的做法,用竹筒撘了根烟囱。烤炉下边点了堆火烧着,带着几人回家准备原料。

面粉长安买来的还多的是,糖块和蜂蜜张世贵他们送的还没动过,素油也不缺。问题是哪找鸡蛋呢?

“坟山南边的封家庄子有,但他们不卖。娘听说你病了就和五婶拿粮食跟他们换,他们不换还把五婶的粮袋给扔了,白面撒了一地,娘不让我跟你说”三娃对这个庄子的怨念很深。

侯大宝如何听得族人受气,带着几个人就去了南边庄子。

“怪不得养得起鸡,光水田看着都有几百亩,旱地不知道有多大。”侯大宝边看边想。

庄子建在河边,其余三面都是田地,此刻有很多种油菜的庄户在忙活,侯大宝拉着几人下了河,打算从河边进去。封家庄的大黄狗很委屈,看到几个孩子从河里爬进庄子,刚要叫唤,就被一石头砸歪了嘴,“又不是咬你,砸嘴干嘛呀,看来这几天啃不了骨头了。”苏庆节看着大黄狗夹着尾巴逃回家才放下了手里的石头,赢得孩子们一阵吹捧。

大豘想跑鸡窝找蛋,被侯大宝拉住了,庄户们都朴实,除非碰上深仇大恨否则不会糟蹋粮食,敢扔五婶白面的肯定是大户人家,普通庄户的鸡蛋不能祸祸。村子里静悄悄的没几个人。侯大宝大着胆子带小苏他们东摸西逛转了半天,才找到一座青砖院墙围着的院子,虽然看着老旧,但光看门口熙熙攘攘推着粮食交租的人头,就能断定这是庄主家了。侯大宝怕人多了被发现,就让小苏跟着进去,其余的人去河边等着。夹在两辆大车中间,侯大宝和小苏装作陪家里过来交租的孩子样混了进去。

虽然走的是后门,但看着半尺多厚一丈高的院墙,就可以想象这户人家的阔气。门后的院子停满了交租的大车,看面积足有一个篮球场场那么大大,胖乎乎的管家和账房穿着短褂坐在门口记账。四五个一身黑衣的护院在指挥庄户摆放粮食。租子不一定全是粮食,既然养了鸡,就一定有用鸡蛋顶租的。侯大宝拉着苏庆节在粮仓门口玩着五子棋等待,这玩意现在在侯家村里很普及,随便画个棋盘,小苏画圈圈,小侯画叉叉,输了就擦掉重画。两人连下了5把,连个蛋壳都没看到,身旁倒是围了不少小屁孩在看,侯大宝怕被挡住视野就准备停手。

“这下法倒是有意思,别停,过来陪我玩两把。”一个10来岁的孩子满脸傲气的对侯大宝说。梳着两根羊角小辫,身穿一套白绸绣衣,脚上套着鹿皮短靴,身后还跟着两个两个13,4岁的下人。侯大宝看了看自己和苏庆节,感觉有些自卑。

富贵孩子没注意侯大宝的脸色,一边吩咐下人去取围棋盘,一边低头研究侯大宝的棋路。

侯大宝着急找鸡蛋,不怀好意地说:“陪你下也行,得要彩头,俺家没肉,拿鸡蛋跟你做彩头,5个鸡蛋一盘棋,你不答应俺就不下。”

富贵孩子虽然恼火,却也盼着新玩法,哪会在乎,开口就答应下来。

取围棋的下人回来了,摆好棋盘,侯大宝说了规矩,两人就在一帮孩子的围观中坐地上开始。五子棋讲究经验,侯大宝那是1400年后的套路,富贵孩子刚学哪懂这么多,稀里哗啦就干出去自家100来个蛋。等反应过来时候大宝已经准备开溜了。

叫了人去取鸡蛋,富贵孩子还想报仇雪恨,就恨恨地说:“你叫什么,明日早些过来,我在门口等你,你的路数我已经摸清了,明日10个鸡蛋一把,定能将你家母鸡都赢过来。”

侯大宝瞎编:“俺娘叫俺封蛋儿,这是俺弟封水儿。你把蛋准备好,明日俺要推着大车来装。”反正这是封家庄,姓封没错。

扛着两大袋鸡蛋到了河边跟三娃他们会和。“古代的小屁孩很好骗嘛,一个激将法就轻松搞定,要不是怕被抓住,明天肯定开牛车帮五婶报仇。”侯大宝得意洋洋地想着。

回去的路上小苏把事情跟几个孩子一说,大豘连看侯大宝的眼神都带着崇拜。

有了鸡蛋的侯大宝开调制侯氏蛋糕,眼前的几个小屁孩就当试验对象。蜂蜜糖块倒一点点水,让大豘拿筷子搅着加速融化,化完就倒面里,鸡蛋打在面粉堆让小苏用家传的功夫开始揉面,三娃和小树去弄几根粗树枝来烧火。侯大宝开始查看被烧了半天的烤炉,还好,没塌没漏,炉内也没烟气,看来烟囱起效了。把小苏揉好的面团放进刷了素油的铁锅里,面团上也刷一层素油;在孩子们期盼的眼神中,铁锅被塞进了烤炉里。

等待结果的过程很漫长,怕火大了烤糊,侯大宝只能不断压制火势。今天不知道为什么,风老朝着村里刮,刚开始只有烟味还没什么,可等蛋糕的香味一散发出来,河边就开始不断有人闻着香味找来。

等侯大宝认为蛋糕烤好时,全村的孩子已经到齐了,很想解释这是实验品,可面对一双双天真无邪的眼睛,这话却说不出口。半球型的蛋糕侯大宝是第一次见,没办法,圆筒型的铝锅这时代还造不出来。侯大宝小心翼翼地拿竹片挑了一点品尝纯天然食材烤出的蛋糕充满了浓浓的香味,舌尖上传递过来的甜蜜让侯大宝不禁发出呻吟声。

在孩子们渴望的目光中,侯大宝拿竹片开始切蛋糕,大的孩子则开始帮小的孩子洗手洗脸,都知道不干净不许吃东西,这点孩子们遵循的很好。“不许想着拿回家给爹娘吃,这是哥专门做给你们的,明日再做全村吃的。”侯大宝看到很多孩子把蛋糕藏在衣服里才交代道

盯着每个孩子舔着手指吃完,小侯觉得心里很甜。

第十二章 妖孽

睡了个懒觉的侯大宝正蹲在大门口喝粥,却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尉迟恭直接拎起来。

“我粥还没喝完呢,小心洒了。”侯大宝挣扎着想逃。

“一会带你吃肉,快去把碗放好跟我走。”尉迟恭有些着急。

被绑架似的抓到苏定方家门口,侯大宝觉得今天的事不简单。尉迟恭守在门口不进去,小侯只能整理一下衣服自己进去。

苏定方家棚子下站了一群人,正在看侯大宝写在黑板两旁的对联。听到门口的动静就齐刷刷朝他看来,怀着见面试官的心情侯大宝稽首施礼道:“小子侯大宝见过诸位叔叔伯伯爷爷婶婶小弟。”没办法,男女老幼都有,自己又不知道谁是谁。

“噗嗤。”一个圆脸胖子憋不住笑出声来,好像觉得自己有些失礼,赶紧转过身,但肩膀还在不停的抖动。

苏定方像救星一样出现在眼前,帮侯大宝一一介绍:“这是秦王殿下,王妃娘娘。”

侯大宝赶紧纳头便拜

“这是杜如晦杜公,这是房玄龄房公,姚公你已经见过了”

纳头便拜

“这是封德彝将军,这是程咬金将军,这是你本家侯君集将军。”

纳头便拜,虽然程咬金这个死胖子刚才嘲笑自己。

“这是秦王世子李承乾,这是封将军儿子封言道。”

纳头便咦,这封言道有些眼熟。

“封蛋儿你个骗子,骗了我的鸡蛋就跑,害我早起等了你足足一个时辰,你兄弟封水儿呢?叫出来我一次下你们两个。”侯大宝还没开口,封言道就抢先质问道。

侯大宝脸红脖子粗的抵赖道:“你认错人了,我叫侯大宝,不叫封蛋儿,再说我也没弟弟。”

封言道转身朝封德彝告状,把小侯昨日的所作所为全抖了出来,苏定方又把儿子揪出来三方对质,侯大宝的人设崩塌了。本来就对小侯有意见的姚思廉抬手就是两巴掌抽在后脑勺上,气急败坏的说:“好好的学问都学狗肚子里了,前后拿了老夫与李淳风的百二十贯兀自不知足,现在连鸡蛋都骗上了,不为人子,不为人子啊。”

苏庆节见老大挨揍,赶紧把五婶换鸡蛋的事说了出来,苏定方也把钱的去向告诉了大家,众人对侯大宝的印象这才有所改观。封德彝也拉着封言道道歉,表示回去一定会严惩祸首。

姚思廉听得喜笑颜开拉着侯大宝要他解释黑板上的东西,浑然不顾刚才还打的两巴掌。

侯大宝恢复了精神,自信满满的开始讲解:“这木板上的是四则运算题目,用的的西方大食写法,既简单又好学,同样的数目,这种算法比竹筹快了三倍不止。”

房玄龄,杜如晦本就是做统计工作的,听到这话哪还能坐得住,拉着侯大宝就要讨教,还是李世民出面阻止了。旁边的《弟子规》《三字经》姚思廉已经跟众人说过,大家都没什么兴趣。

李世民开口说:“大宝啊,你将钱财都花在乡亲们身上,孤王甚是佩服。能否带我等看看你的乡亲过的如何。”

侯大宝,苏庆节前边带路,封言道与李承乾后边跟着,秦王府的人压阵。本来离苏定方家最近的是三娃家,李二大大不愿进去,直接让侯大宝带众人到村中央自己挑选地方考察。

李二眼光毒,一眼就选中了妞妞家。妞妞娘死的早,靠他爹把她和弟弟拉扯大,家里的院墙比侯大宝家的还破。站在院子门口,老李趴着矮墙往里看,还招姚思廉过去,两人看了半天没出声。侯大宝觉着奇怪,垫着脚尖往里探头,被尉迟恭一把抓起来扛在肩膀上,旁边的武将有学有样把几个孩子高高举起。

8岁多的妞妞正一个字一个字的教自己的弟弟背《弟子规》,五岁的弟弟已经学过一次,但好多字都念不清楚,妞妞耐心的边写边念,不时帮弟弟擦掉脸上的鼻涕,穷苦人家的孩子懂事早,弟弟明明已经在打瞌睡了,可硬是拧着自己的小手保持清醒,闭一次眼睛拧一次,不一会小手就变得通红,姚思廉转身擦了眼泪,几个武将把腰挺得笔直,至于王妃----已经哭出声了。李世民推门走了进去,妞妞刚想喊,就看到侯大宝和苏庆节跟着进来,这才闭上了嘴,弟弟则蹦蹦跳跳的扑到侯大宝怀里要吃的。

来到厨房,李世民看到满缸的白面和谷子满意的点点头,顺手抓了把盐尝尝,估计是不好吃,赶紧吐掉。转头对房玄龄说道:“仓禀实而知礼仪,既然看了礼,就不妨连仪也看看。”说完就往屋里走去。

妞妞家卧房只有两张床,一张小床叠的整齐,铺盖也收拾的干干净净,床上放着一根从长安带回的红绸带子,村里每个女娃都有一根。李世民伸手摸了摸被子的厚度,再掀开垫子看了看没出声,走到大床也是同样的动作。忽然转头问侯大宝:“为何不见女主人?”。侯大宝只好解释妞妞娘已经去了,是靠爹拉扯大的,还不时编几句吃苦受累的话出来。满屋男人不懂其中艰辛,唯独长孙搂着姐弟两一口一个可怜的娃,看那样子准备直接收养的心都有。

李二内心强大,一言不发的出了妞妞家往晒场走去。

晒场旁边是侯大柱家,大豘正忙着帮他娘算收成:“24加26加27,娘村东边那三亩地收了77斗,加上山脚的5亩咱家一共收了202斗。”大豘娘不知道在忙什么大声回答说:“知道了,去告诉你爹,拿十斗麦去换点豆饼来,这两天牛都累瘦了。”

侯大宝听了眼眶一红,自己光想着牛吃草不要钱,没想到大豘家拿自己的粮食去换牛的口粮。

李世民看到侯大宝的表情,轻蔑的问:

“公家的牛?你去长安买的那批?”

“是!”

“是不是不知道牛要吃辅料?”

“是!”

“是不是没给养牛的庄户补贴?”

“是!”

“原本以为你小子是个全才,没想到却是个奇才,哈哈奇才才好啊,你要真是无所不知,本王头一个拿八牛弩把你射城墙上。”

李世民心情愉快的走进侯大柱家。

第十三章 秘方

东摇西逛的李世民看到什么都会随口问一声,侯大宝回答的不厌其烦,好容易逛回晒场,李二不走了,开始拉着房杜二人讨论起朝政来。侯大宝赶紧找个借口开溜,要给爷爷过生日的蛋糕还没烤呢,再晚就赶不上了。

李承乾和封言道早听苏庆节吹嘘昨天的蛋糕是绝世美味,现在吵着就要跟过来,长孙娘娘不放心,也跟着走。李世民只好让尉迟恭留下护卫,其余的武将都去保护长孙。

河畔的烤炉旁,程咬金在满头大汗的和面,年幼的李承乾怕汗珠滴进面团里不甜了,垫着脚尖帮老程擦汗。长孙估计是在宫里憋久了,带着侍女四处找野花野菜。侯君集从小就是皮猴样,此刻正在跟封德彝比赛水中憋气。

苏定方坐到侯大宝身边,低声问:“怎么,看出来了。”

侯大宝不屑的回答:“进你家就发现了,这次分明是试探我,和在道观门口试探你那次是一样的。皇家夺嫡哪会搞得跟朝会一样这么多人参与,以为我小就看不出来么。”

苏定方拍拍他肩膀安慰道:“咱两都是被看中的棋子,可是不知根知底的人谁敢用,忍一忍吧,你现在才10岁,将来前途远大着呢。”

侯大宝笑了:“苏叔叔,你先想好怎么帮秦王上位吧,凭我的本事要加官封爵不是难事。”

老苏觉得小侯的话很有道理,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和昨天一样,烤蛋糕的香味飘出很远,村里孩子知道今天来了生人,不敢到河边。烤炉旁围着的是一帮子武将,长孙碍于颜面只能坐在不远处的河畔等待。李承乾可不管,要不是封德彝拉着,他能直接扑到炉子上。

侯大宝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撤掉火头,打开盖炉子的木板,刚才还只是一阵阵的飘香,现在变得浓郁无比,周围响起了一片咽口水的声音。

程咬金性子急,不知道炉里的温度现在很高,居然当做平时烤胡饼的样子,直接伸手就往里掏,被铁锅烫的直发抖,赶忙把烫伤的手指含在嘴里,等疼感下降后才把手指拿出来,舒服的哼了一声。

侯君集刚才憋气消耗大,早就饿得流口水了,听到老程的声音以为是在感叹蛋糕的滋味,急忙把自己的手也伸了进去

含着手指的侯君集目光幽怨地看着老程,老程忙着舔指头疗伤没理会。

封德彝想抢一块来拍长孙马屁,忙问侯君集:“好吃吗?”

老侯用力点点头。

封德彝第三个把手伸进烤炉里

长孙看着三位舔着手指不松口的将军,奇怪的想:“难道除侯大宝在里边还加了别的秘方?”

苏定方脸憋得发紫,咬着衣服去了远处。

侯大宝赶紧让小苏把端锅的木棍子拿来,拿手指当棒棒糖舔的三位齐刷刷的开口----“哼”。

甜食能让人心情愉快,被蛋糕噎的翻白眼的封言道大方表示:原谅侯大宝骗鸡蛋的行为,前提是得把手艺传给自家厨子。李承乾虽小,但说话比封言道大气,口口声声要禀明父王,封侯大宝做蛋糕将军,驻地是王府厨房。长孙----依然在想秘方。

除了第一个让众人品尝,其余的几个蛋糕侯大宝就不让碰了,爷爷今天生日,必须留好。

侯老爷子牵着牛回到大柱家,顺手把割来的青草喂给快走不动道的老牛,摸着老牛的头一阵伤感,大宝长大了,牛也老的不行了,看样子熬不过这个冬天。自己早晚也会像这牛一样慢慢老去。

感叹完的老爷子准备回家,早就站旁边的侯大柱赶紧跑过来扶着,一边帮老爷子整理衣服一边说:“二叔,晒场上来了好多做官的,都在等着您回来做寿呢。”

“滚远,我今年满打满算刚满五十二,还没老呢,坐哪门子的寿,当官的我只认识里长,别的官不认识,不去。”老爷子刚感慨完救命恩牛的老态就被侯大柱补了一刀,心里很不高兴

王爷大臣们都站那等着呢,随便拉一个比县尊都大,侯大柱哪敢让老爷子就这么回家,像抱自家孩子一样抱起老头就往晒场跑,

侯大宝正在摆放蛋糕,见到爷爷被抱进晒场吃了一惊,以为爷爷病了,赶紧跑过去查看,李世民见状也带着手下跟了过去,一帮人把老爷子围在中间。

侯老爷子被侯大柱颠得有点晕车,迷糊了半天才开口骂道:“杀才,你当扛麻袋呢,老汉腰眼都被你颠直喽,你个败家玩意。”

侯大柱嘿嘿哂笑着不说话。

李世民还没开口,侯君集扑通一声跪在老头面前,开口叫了声:“侯叔。”

侯老爷子端着侯君集的脸看了半天才唤道:“你是小公爷?”

侯君集嚎啕大哭道:“叔啊,您这些年怎么不来找我们啊,我爹临死都念着您,您怎么在这啊。”

侯老爷子扶起侯君集安慰:“小公爷可不敢再哭了,你现在有了官身,可不能为老汉失了体面。”

在俩侯的絮絮叨叨中侯大宝才明白:爷爷与侯君集的老爹汧源郡公侯定是远亲,堪称是侯定的左膀右臂,当年侯定奉命平息北地胡乱时,被突厥困在城中,弹尽粮绝之时,是侯老爷子拼了命,身中一十三箭才搬来的援兵。侯君集从小就是侯老爷子护卫在身边,兵法战阵都是跟老爷子学的,一直把老爷子当做半个亲爹看待。后来杨广建骁果军,侯老爷子因功入选,从此了无音讯。

侯君集环顾四周转头问老爷子:“叔,起哥儿呢,把他叫来跟我回长安,他一身武艺在村里被埋没了。”

老爷子擦这眼泪说:“早没了,梁师都南进那年,和村里的600多口子人一起被乱兵杀了,老汉自童山大战赶回来才知道的,可怜老汉连儿子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说罢把侯大宝拉到跟前:“这是你起哥儿的儿子,老汉本想让他平平安安务农一辈子,谁知祖宗却不答应,平白给了他一些学识,现在老汉都比不上他,往后就让他跟你去立功吧。”

侯君集看到侯大宝就想到自己的手指,算了,谁让他是自家侄子,这么有本事的孩子别的武将家里还没有呢。

抬头看到李世民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侯君集赶忙起身给侯老爷子介绍秦王夫妇及一干大臣。老爷子一听王爷两字就赶忙赔罪做礼。李世民解决了侯大宝的身份问题心情愉快,大大方方的带众人向侯老爷子贺寿。侯大宝想给老爷子求个护身符,赶紧让小苏拿来笔墨,李二本想拿压袍的玉佩作为寿礼,看到笔墨不由哈哈大笑,提笔写到:

寿比南山不老松

福如东海万年长

第十四章 发明也要看时间

李世民带着苏定方走了,李承乾却留了下来,一同留下的还有程咬金和尉迟恭。李承乾留下的理由是学习农事,尉迟恭前不久刚被被李渊当堂怒斥,准备砍头,被李世民拦下,现在是个无业游民,程咬金被贬出京,拒不赴任,属于对抗中央。这两人回长安会被当做重点监视对象,听到世子要留在村子里,索性自愿成为了保镖。

侯家村没合适的房子,李承乾只能带着俩保镖住进封言道家。反正隔得不远,按尉迟恭的说法还没朱雀大街长呢,撒泡尿的时间就到。

侯大宝新认的叔叔侯君集回到长安就把11岁的儿子侯方扔到了乡下,据说是为了帮侯大宝撑腰。看着眼前唯唯诺诺的侯方,侯大宝认为这话应该反过来说。

尉迟恭和程咬金认为侯家人来得,自家人就来得,于是乎14岁的尉迟宝林和11岁的程处嗣出现在了灞河边。

烤蛋糕烤得头昏眼花的侯大宝仰天长叹:“离玄武门之变还早着呢,干嘛这么快就开始避难。”

快要入冬了,农户们要赶在上冻前将地好好翻一遍,让即将到来的大雪冻死地里的虫卵,来年能有个好收成。官二代娃娃伙同村二代娃娃决定下地帮忙,免得将来回家没说得出口的事迹,侯大宝趁机给村里孩子放了寒假。

村里牛不多,侯老爷子视若珍宝,怕几个娃娃把牛玩坏,只给了一副犁和两把锄头,别的不管。尉迟宝林年纪最大,二话不说就套着犁在前边做牛,怕自己劲小又把程处嗣和侯方拽上,封言道和小苏在后边推,李承乾年纪小只能站一旁加油。

几个人使出吃奶的劲才往前犁了不到一丈,侯大宝看着犁过的土地感觉有些奇怪:“不应该啊,地还没上冻,又不是生地。”尉迟宝琳徒手能提起100多斤的石锁还不带喘气的,就算不如牛,比起驴子要强吧。加上程处嗣和侯方都这么费劲,问题只能是出在犁上了。

让几人停下,侯大宝仔细研究起犁头。跟后世自己见的确实不一样啊,犁臂又直又长,犁底还造成方木型,犁头倒是铁的,可是却打成铲状,阻力增加了三倍不止,怪不得非要买牛来拉。

侯大宝在地上画了短曲辕犁的样式跟几人讲解,并保证推出后都有署名权,虽然听的不是太懂,但为了在老爹面前有面子,二代们纷纷答应。封言道家有木匠和铁匠,统一划给了侯大宝,几个二代一通瞎指挥,居然给弄出来了。

兴冲冲地扛着新犁在地上实验,这次不用三个,尉迟宝林一人就拉的飞快,顺便让李承乾体会了赶牛的感觉。几个二代把新犁当成了玩具轮着上,直到被俩保镖看到才消停。

程咬金小时候家境好,没干过农活,对新犁没兴趣;尉迟恭不同,黑炭打铁出身,犁头这些没少见,发现这犁跟自己认识的大相径庭,就套身上亲自尝试,李承乾以为和刚才一样玩,扶着犁大喊:“驾”

贡献出了图纸后,侯大宝觉得很冤枉,早上才画的图纸下午就做出来了,凭什么骂敝帚自珍,要不是武力值不在一个档次,早就把你蛋黄打出来。

封家庄子的下人拿着图纸飞马直奔长安城,赶在城门关闭前冲到秦王府。

王府里,李二正陪着长孙和杨妃吃饭,李恪跟李泰在自己的小案几上发呆,顿顿羊肉配米饭早就吃的泛恶心。长孙拿出正主的气势威慑哥俩:“天下农人想顿顿吃米饭都难,这有肉有饭的你俩还有何不满,吃不完的明日就等着啃糜子馍馍。”小哥俩哭丧着脸把米饭当仇人吃下肚,糜子馍馍吃一个就痛不欲生,敢吃两个的可以在王府横着走。

杨妃长于皇宫,知道现在是该转移话题的时候,忙笑着说:“姐姐就该这样教训他们,这哥俩在府里还能有羊肉吃,却不知道世子在村里可有馍馍啃?”

提起李承乾,长孙的心情立马由阴转晴:“妹妹你没去过那侯家村子不知道,别说馍馍,就是米面都不缺,侯君集侄子烤出来的蛋糕连殿下都认为是人间美味,程咬金,侯君集和封德彝三人光摸了一下,就把手指头都舔肿了,听苏定方儿子说,那小子还有个秘方专做糜子馍馍,吃起来比肉还香,承乾住那可是享福的。”

杨妃没吃过蛋糕,以为只是长孙夸张。不想啃馍的小哥俩听得耳朵都竖直了,暗自记下长孙所言。

说曹操,曹操就到,程咬金和尉迟恭的联名奏折及图纸一同呈到李二面前,新犁的效果和图样李世民没怀疑,手下的大将在事关民生大计上是不会撒谎的,就是制作者的署名上自己感到迷糊,尉迟宝琳,程处嗣,侯杰,封言道,苏庆节,侯大宝也就罢了,连儿子李承乾的名字也在这不是胡闹吗,自己儿子别说犁了,就连耕牛都没见过几次,还能造出新犁来?这名单要是报上去,怕是会成一个笑话。

把事情跟两老婆一说,长孙笑了:“照报无妨,但不是现在,先秘密造一批放村里试用,等时机成熟再把名单散出去,看看谁敢嚼我儿的舌头。”

杨妃看老李忙着跟大老婆搞阴谋诡计,就带着小哥俩回了偏殿休息。

听过新名词的小哥俩着急表现,把蛋糕这种东西说给宫女侍卫听,并充分发挥出想象力,把的味道形容的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一时间传的是沸沸扬扬。等传到李渊耳朵时已经变成了侯,程,封三位将军把摸过蛋糕的手指头给吃掉了,本来要啃手掌的,被王妃娘娘给制止了。李渊信以为真,赶紧传唤御医去给封德彝疗伤,并送上大批补品。上朝时又痛斥李世民一顿,说什么为了些许吃食损伤国朝大将乃是亡国之政云云

侯大宝不明白,为什么图纸上交后没有半点消息,李二除了送来一批新犁给村子后,就没了下文。除了封言道家的木匠和铁匠被召进将作监外,几个二代似乎被遗忘了。

只有爷爷高兴地给侯大宝煮了两个鸡蛋作为安慰,老头今天用新犁一口气干掉自家的6亩地。

第十五章 循序渐进

新发明的石沉大海严重打击了二代们的积极性,以尉迟宝林为首的纨绔开始用武力要挟侯大宝交出肉味糜子馍馍的秘方。被弄得不厌其烦的侯大宝将他们分配进老苏家棚子里做老师。

尉迟宝林与程处嗣家学渊源,负责在下午教授武艺,前提是早上的数学必须学会。别看侯方出身武将世家,一身的战斗力几乎为零,但这小子写得一手好字,对数学的理解能力比小苏还牛,被侯大宝安排做了数学代课老师。封言道和李承乾属于那种满瓶不动半瓶摇的,侯大宝为了安慰就分别封为正副班长。

唐时家中嫡长子要继承家业,所以对嫡长子的的严厉程度远超后世的想象。向来是被人管教的二代们突然坐上了教授的位置显得兴奋异常,尉迟宝林和程处嗣为了争夺下午授课的权开始熬夜背乘法口诀,封言道为了升为代课老师向后方发起了挑战,李承乾为了早日当上正班长,开始给封言道传授皇家学识。至于小苏,教授小孩子的任务没人有兴趣,所以5岁以下的孩子依然归他管。

纨绔之所以叫纨绔,是因为他们的身世起点就比普通人高,见识自然也比普通人广。原本学的好好的教材被纨绔们攻击的一无是处。

“凭什么未知数要用胡人的x来表示,泱泱大唐还找不出一个字来么?”

“x”从教材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了”字。

“凭什么有人往池子灌水,有人从池子取水还要算池子何时灌满,将取水的人揍跑不就简单得多?”

侯大宝默默将题目换成长平仓的大米进出。

小苏与侯方连玦而来:“《弟子规》已经教授完毕,新的教材是哪本。”

侯大宝开始默写《百家姓》和《笠翁对韵》。

纨绔们的日子过得紧张而充实的同时,地旁的野草开始变得枯黄。

直到侯大宝看见李承乾开始披着袄子教孩子们写字时,才发现冬天已经来了。

妞妞姐弟,娘走的早,爹又是个老实庄户,不会织布,往年的衣物和侯大宝一样,都是村民凑布给缝的。今年侯大宝有了侯君集这个叔叔,早早就叫人送来了过冬的衣服。可庄户们的孩子不一样,有件塞了柳絮的夹袄就算得上厚实衣物了,往年都是躲屋里苦熬,今年碰上侯大宝开课,咬着牙也要来学习。做姐姐的懂事,把家里剩下的衣服都套在弟弟身上,自己却抱着苏夫人送来的碳盆瑟瑟发抖。

李承乾早发现了孩子们的凄惨,有的孩子连双布鞋都没有,脚上现在还穿的是草鞋,在脚丫子上裹块麻布就算御寒了。拿木棍的小手冻得乌青发紫,连字都写不出。扭头看着脚踩牛皮毛靴,身披羊皮大袄的侯大宝还在浑然不顾的讲课。李承乾第一次抛弃了皇家子弟该有的矜持:“侯大宝,你良心让狗吃了,自己富贵了却不顾他们的死活,你就是麻叔谋转世的!”说完就脱下自己的袄子披在妞妞身上。

小李这段时间与村里的孩子接触久了,性格开始变得开朗善良,不是刚出宫时那种小心谨慎,依稀有了男人的气概。

身着单衣的李承乾不顾寒风刺骨冷眼看着侯大宝,其余的纨绔依样脱下自己的大衣披在孩子们身上,侯大宝只能无奈地宣布放学。

苏夫人把几个纨绔召集在屋里烤火,冷风吹多了会引起凤寒的,得把寒气逼出来才行,盆里的炭火烧得火热,可屋里的气氛却冰冷异常。

看着几个纨绔愤愤的表情,侯大宝叹了口气说:“是不是觉得我做得很过分?”

众纨绔齐齐扭头不理,只有小苏拿眼神询问。

“天下庄户何止千万,侯家村里的孩子能够吃的饱,上得学,已经是幸运的了。小封家的庄户娃子你们看过是什么样吗,你们见过大冬天赤着脚在河边捕鱼充饥的娃娃么,别以为脱几件衣服就能显示自己的能耐,有能耐给孩子们修个学堂啊,如果不是你们家世好,今天脱衣服的还不定是谁呢?有种的就自己赚钱买衣服给娃娃们,别靠爹娘。”侯大宝教训众纨绔。

封言道虽然文不成武不就,但脑子转的快,随口就说:“行,法子你来想,气力我们出,要什么家伙什,我家庄子随你取用,但建好的学堂封家庄的孩子也有一份。”

侯大宝费尽心机就等这句话了,当即拍板答应。满屋的小少年只有李承乾太小没反应过来,兀自气呼呼的瞪着侯大宝,其余的已经在开始琢磨如何赚钱了。

送纨绔过来的封家马车就停在门口,几个人钻进车里朝封言道家驶去。尉迟恭和程咬金从苏家厨房里钻出来,隔着正屋门口朝苏夫人告辞,老苏不在家,两个大汉再踏进正屋就是失礼了。

程咬金边走边跟尉迟恭闲聊:“世子心性善良,但心智不够,倘若再聪明些,我就让儿子效忠世子。”

黑炭不屑地说:“心智不够?你七八岁时还在撒尿和泥玩呢,世子现在已经能懂农家疾苦了,跟侯大宝这种妖孽比,当然显得不够,但满长安同龄的娃娃里,你去找个比世子更有担当的看看,陛下嫡亲孙子,也只有李承道能和世子相提并论,别的都摆不上台面。”

老程虽然学识上看不起打铁的尉迟恭,但论起观事察人来老程自愧不如,黑炭既然如此推举世子,自己不妨陪他试试

封言道家的木匠和铁匠去了将作监,老封只好从长安又招了两户匠户去家里,庄子里修补打造农具都离不开匠户,不像侯家村40来户人家连根房梁都不会弄。

把后世蜂窝炉的样子改成方形画出来,中间加块铁板就能当烤炉用,烤盘画的小点,怕铁匠不明白还特意标了尺寸。

打铁二代们不懂,可帮木匠做模型还是能办到的,在木块上画好各种形状用小凿子一点点凿空,技术含量不是一般的低。

晚饭时,摆在李世民桌上的信纸写着这样一段话:

辰时寒,侯氏孩童皆着单衣,世子怜,解衣相赠,诸子亦从之,共斥大宝。大宝献计,勿靠父母,现于封府打造工具,世子从,现凿木为器,不知用途。

李世民看一次欣慰一次,自己大儿子书读的不少,但做事总不着调,一直不受皇帝和自己手下的喜爱,论起稳重不如李格,论起说话不如李泰。很多时候自己都不想给他机会,但嫡子承家业的传统不能改变,只能慢慢看了。现在扔到村里居然会为了村民疾苦与侯大宝作对,还亲自动手制作以前鄙视的贱役,看来改变的不是一点半点啊。

李二将信纸放在蜡烛上点燃,世子的改变现在还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阿耶在大哥和自己之间摇摆不定,如果世子现在出尽风头不是什么好事。

出了书房,对一个站在门口的老兵吩咐:“府卫再出5人,护卫世子安全,但不可让世子知晓。”

老兵右手敲了一下胸口表示回应。

第十六章 钱的用处

屈突通陪着侯君集在东市放生池边上,已经来来回回走了三趟,老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屈突通有些好奇,但武将都好面子,别人不说自己也不好发问。

等走到第四趟时,侯大宝忍不住了:“叔,您别再转悠了,方哥儿在后边呢,想问什么您就找他,我这边先把面和好。”

屈突通吃了一惊,老侯的侄子和儿子竟然亲自做起了商贩,面子该往哪搁?大唐官员直系亲属禁止从事经商等行业,就算要做也是以入股或派心腹管理的形式操作,亲自上阵这是会被勋贵圈的人笑话一辈子的,虽然是几个孩子,但那也是府里的脸面啊!

侯君集黑着脸在大车后边揪出了正在搬木炭的儿子,阴着脸说:“去,把你弟叫上,回家。”

往日对父亲话语奉若圣旨的侯方,今天不知从哪冒出的勇气,小声说道:“不去。”

“你敢,老子现在就抽死你。”侯家奉行的是棍棒底下出孝子,不听话的一律揍到听话为止。

侯方看看四周忙碌的同伴,鼓足勇气大声说:“不去!”顺便把脸凑到侯君集手旁,闭着眼睛等着挨揍。

老侯看着儿子满脸的黑灰,抬起的巴掌又放了下去,转头对屈突通说:“曾几何时,就一直盼他能像个男人一样站出来,可在家里面对他母亲和我,这孩子一句话都不违背,小时候只要违背就是一顿揍,操心是少操心了,可这孩子的傲气也给打没了。规规矩矩的吃饭,规规矩矩的念书,规规矩矩的睡觉,错是不会犯了,可人也成了木头。”

屈突通年纪大,孙子都抱上了,笑着宽慰侯君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把狼崽子栓裤腰带上就养成了狗,可要是放的太远就收不回来,既然方儿今日敢说出这话自有他的道理,且问明白了再说。”

侯君集拉不下面子,屈突通掏出袖口的绸布帮侯方擦拭着脸颊,低声询问:“方儿,和屈爷爷说说,为何要操持贱役,你可知如此一来就丢了你父亲和母亲的脸面,你可是将来要继承家业的,可不能成为长安城里的笑话。”

侯方对和蔼可亲的屈老爷子向来都很信赖,连忙施礼答道:“屈爷爷,方儿今日所为乃是为了他人,非是为己私利,将来便是面圣也无人敢笑。”

侯大宝这时也过来替堂兄解释:“叔,屈爷爷是这样的”

老侯听完一言不发,屈突通听完眼睛微红

侯君集与屈突通走了,看到纨绔们连招呼都没打的走了,但侯方却被默许留了下来,侯大宝不知道,这是侯方第一次对侯君集说“不”,却也是侯君集第一次赞同儿子的对抗。

忙碌了快一个时辰,侯氏蛋糕摊总算开张了,尉迟宝林和程处嗣力气大,负责处理和面。小苏侯方算术好负责给货收钱,李承乾和封言道负责清理模型里的蛋糕残渣,侯大宝负责烤制,三娃和小树负责搬运,大豘算了,先去把脸洗干净,鼻涕都流到嘴边了。

昨天木匠和纨绔们凿出的模型挑挑拣拣只留下20个,侯大宝一次也就烤20个,大小跟后世的蛋黄派差不多,西市胡饼三文一个,加了糖霜的5文一个,侯大宝认为东市贵人多,将蛋糕定在30文一个。小苏以为定贵了,侯大宝把账本翻出来算账:“鸡蛋4文一个,白面8文一斤,糖块和蜂蜜一贯钱,封言道家的银霜碳2文一斤,铁炉子连工带料2贯钱,马车来回加进城费一贯,加上纨绔们的吃喝一贯,一个蛋糕卖30文便宜了,必须涨到50文。”

小苏:“”

第一炉蛋糕快好了,香味引来一群人议论纷纷,实物还没出现问价的暂时还没有。一群孩子摆摊在大唐没什么稀奇的,没见张老头的烧饼铺子全是自家娃娃打理么,稀奇的是这点心的香味能窜到肚脐眼去,还没烤好就这么香,必须要等着尝一尝。

圆的方的星星样王八型的蛋糕被从模型里拍出来堆在竹筐里,侯大宝清清嗓子大声喊:“瞧一瞧看一看啦啊,新鲜出炉的无水蛋糕,秘方调制,大人吃了不生病,娃娃吃了长得高,一个只要50文了啊!”

纨绔们低头不敢见人,这年头还没像后世广告满天飞,做买卖都讲究诚实,说卖的是新米绝不会用陈米冒充,说卖的是左腿绝不会用右腿冒充,商人宁可一句小店没货把客人赶走,也绝不会乱推销别的东西。侯大宝的虚假广告被尉迟宝林戳穿:“对不住各位,后边两句是我兄弟瞎编的,这东西就是好吃,治不了病。”

50文在当时的长安什么概念,能买到两斤羊肉还不带骨头的,后世羊肉80到一百一公斤,也就是说侯大宝卖的蛋糕一个就值80块,可以称为大唐的奢饰品。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可出手的还没有,侯大宝依然在不紧不慢的烤着,眼看竹筐快满了,尉迟宝林急了:“大宝,快想想办法,再这么下去亏大了,要不降点,10文一个如何。”

侯大宝学着诸葛亮摸着下巴,高深莫测地说:“无妨,山人自有妙计,大豘,嗓门再大点。”

大豘:“新鲜出炉秘方烤制香甜可口五十一个。”

陈叔达正坐着马车闭目养神:回想起今天早朝时,太子与秦王的针锋相对,陈叔达不由长叹一声,陛下当年既然答应了立秦王为帝,就该废除太子之位,如果要立太子为帝,就不该让秦王开府建牙,如今首鼠两端,却又两端都不讨好,迟早会酿成祸事的,自己身为陈朝皇族如何会不清楚这里边的腥风血雨,但愿少杀几人吧。

陈叔达住在安邑坊,当年陈,隋两朝的经历让他喜欢热闹,坚持辞了崇仁坊的宅子,搬到人烟密集的安邑坊,每日看着人来人往自己也畅快。

路过东市时,陈叔达被一阵食物的香味惊醒,连忙让车夫寻着香味找过去。

马车在放生池停了下来,看到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护卫开始往两边挤,想给老陈挪出条路来,好容易来到摊前,看到侯大宝正在外竹筐倒蛋糕,走过去拿起一个就放到嘴里物质匮乏的年代,蛋糕带给人的不止有味觉上的,还有精神上的震撼。陈叔达被蛋糕的滋味惊呆了,难以想象是何种人物,能将面团做得如此美味。

睁开眼的老陈看到的是苏庆节伸出的双手:“老爷爷,承蒙惠顾,一共五十文。”

身为国公,老陈都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带钱是在哪一年,不由老脸一红,指着侯大宝脚下的竹筐说:“将这一筐送到江国公府,自会有人与你们结账。”

苏庆节想起侯大宝少收一文就抽一顿的威胁,不由挺直腰板说:“送货可以,但老爷爷得立个字据,否则我们送过去,您不给钱怎么办,况且刚才您还白吃了一个蛋糕。”

陈叔达没想到自己会被当做吃白食的,当场愣住了,好在护卫从人群里挤了进来,老陈赶紧让两人把钱袋掏出来,护卫也不宽裕,钱袋里只有两三粒碎银子和二十多文散钱。苏庆节接过来后仔细点清楚,又包了两个小点的蛋糕给陈叔达:“老爷爷,您侄子一共拿了二十七文散钱和一钱一的银子,蛋糕不能卖半个,剩下的半个我送给您了,下次出门可要把钱袋收好了,酒楼里吃白食会被打的。对了,您的那筐蛋糕还要吗?要的话我去给您拿笔墨。”

老陈掩面而走,在东市采购的下人很多,立马就传开了:江国公在东市碰上新鲜吃食,一气吃了整整一筐还没付钱,最后还逼着卖吃食的孩子多送两份,被认出来了才蒙着脸逃跑的。

东市达官显唤多的是,听说能让陈老头一口气吃一筐的新鲜玩意儿,立马就派下人出发采购;什么?五十钱一个,小意思,让管家把马车赶过去,先拉二十筐尝尝,不好吃就砸他们家摊子。

第十七章 家安才能立业

纨绔们的创业计划获得了空前成功,净街鼓响起时,侯方点出了十七贯多的铜钱和散银,离建学堂还差点,侯大宝决定今夜留宿长安,免得明天进城即费钱又费时间。封言道吩咐下人回两个村子去报信,众人开始商量去哪住,尉迟家和程家不予考虑,住那容易被李渊的中央警卫团盘问,侯君集今天对纨绔创业的行为不置可否,侯方怕回家挨揍不敢去,李承乾家很大可有点远,况且皇宫里不是人人都能进的,最后只能跟着得意洋洋的封言道去了他家。

封德彝正在书房会客,听说一帮孩子到了自己家,连忙安排下人收拾屋子。孩子们还没拜见老封,就被封言道的老娘拉到厨房准备开饭,小封是封家独子,在封府里那是螃蟹巡山------横着走的主。以往对丫鬟下人非打即骂,封夫人对儿子又溺爱,从来舍不得责骂,弄得府中上下把封言道当瘟神一样,老封怕惹了众怒才把小封发配到自家庄子的,结果去了还没两天就碰上侯大宝骗蛋事件。

唐朝大户人家都是分餐制,给封言道上菜的丫鬟手抖的厉害,前两个月才被小封用藤条打的生不如死,眼见今天大魔王又回来了,心里害怕,端汤盆时一不小心打翻在矮几上,其余的下人摇头悲叹,当着这么多世家公子的面丢了国公府的面子,明日城外乱葬岗怕是又会多具尸体。

闭眼跪在地上的丫鬟在想着自己的死法,冷不丁听封言道开口道:“跪着干嘛,还不赶紧收拾干净,重新端一份出来,别拿手捡,不是有埽竹么,瓷笨的。”

在一起几个月的纨绔们早就习惯了,封夫人却吃惊的看向儿子,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吃过饭的众人忙着去洗澡,东市忙活一天衣服都臭了,丫鬟下人想帮忙打水,被统统撵了出去,伺候个屁,自己连个洗澡水都不会打传出去会被笑死的的。

侯大宝觉得不去拜见封德彝有些不礼貌,让下人带着去了封德彝的书房,老封不知道在忙活什么,饭都是在书房吃的,看到侯大宝进来,笑眯眯的放下碗筷招呼侯大宝坐下。

按晚辈礼参拜了封德彝,侯大宝笑着说:“这么晚来打扰封叔叔,还望封叔叔不要怪罪。”

封德彝笑着说:“无妨,老夫可是听说江国公今日被你们折腾得颜面尽失啊,你们这帮小子,没事可别这么干了,毕竟都是陛下重臣,得罪了不好。”

侯大宝也笑着说:“陈爷爷又不是刘牢之,我们怎么会得罪他呢,封叔叔多虑了。”

侯大宝跟封德彝随口攀谈几句,就借口回屋休息离开了书房。“小封啊,做哥哥的只能帮你到这步的,但愿你爹能明白。”

封德彝在书房越想越迷糊,“明明说的是陈叔达,怎么会提到刘牢之呢?这孩子说话真是没谱。”

晚上,封夫人喜滋滋的告诉老封儿子今天的所做所为,还夸赞着一帮二代独立自主的做派,封德彝突然大叫一声:“不好”

(刘牢之,东晋名将,先后在东晋掌权者,王恭,司马元显,恒玄之间摇摆不定,最后被迫自缢。)

早上起来的封言道没见到自己的父亲,忙问娘,爹去哪了?

封夫人也纳闷的说:“你爹昨夜一夜没睡,天还没亮就出去了,不知忙活什么?”

侯大宝听了神秘的一笑“看来还不晚。”

还是昨天的那个地方,侯大宝的摊子还没支起来就围满了负责采购的下人------昨日人太多没买到,晚饭时不少小姐少爷发了脾气,今天管家给下了死命,买不到就别回府了。可怜下人们坊门刚开就跑放生池边上蹲着,此刻看侯大宝像看爹娘一样亲。

有傻不愣登的二百五扛着一筐钱就放摊子边上,嘴里不客气的说:“早上的货宁伯府包圆了,各位等下午的吧。”能够这么早赶到东市的下人哪个不是侯府以上级别的,小小的宁伯府下人也敢猪鼻子里插葱------装象,没看公爷级别的都站那没出声么。二百五被直接扔放生池里,有热心肠的还帮他把钱筐也放了进去,毕竟放摊子旁容易被偷。

侯大宝为了平息怨言,只好让大豘换了句口号。

大豘:“新鲜出炉秘方烤制香甜可口五十一个每人只许买五个。”

下人们纷纷反对,封言道站了出来,就说了一句:“我爹是封德彝!”净街效果明显------老封现在可是皇帝面前的红人。

快到中午时,围着的人没几个了,侯大宝让众人轮班休息。

侯君集护卫着几个小屁孩来到摊子跟前,指着侯大宝介绍:“几位皇嗣,这就是你们念叨的侯蛋糕,想吃就蛋糕就让他给做,可千万别把手指啃了。”

原来李袼李泰小哥俩昨天听说长安有卖蛋糕的,立马哀求老爹带一个尝尝,李二正忙着给陈叔达道歉(毕竟昨天害老陈背黑锅的小孩里还有自己的大儿子)。哪有空给俩人买蛋糕,直接让侯君集护卫着小哥俩去找他大哥,一口气吃个够。出宫时正好碰上李渊的俩闺女要去无漏寺,顺手给接上了,小哥俩面对只比自己大两三岁的小姑姑把蛋糕那是吹得天花乱坠,七八岁的小女孩哪还忍得住,集体跑东市来了,顺道给侯大宝起了个外号叫侯蛋糕。

侯大宝听完介绍给几个小孩行了礼,赶紧带他们过去找李承乾,里边有李渊的八闺女,未来大名鼎鼎的永嘉公主,自己可惹不起。

李承乾正在擦模子,看到自己的俩弟弟和俩小姑姑过来,连忙放下手里的活。

李泰跟李承乾是亲兄弟,看到几个月没见的大哥就扑上来了,眼泪流的很多,就是不说话。李格见大哥前胸被三弟占了,只能报着大哥的大腿嚎。已经依稀有了男人气概的李承乾一边安慰小哥俩,一边请两个小姑姑在面袋子上坐下

唐初的吃食不算丰盛,除了蒸煮就是烧烤,目的只是为了填饱肚子,点心就更别提了,不是酥皮掉渣就是砖头一样硬邦邦的,蛋糕的出现相当于后世智能手机对老年机,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啃着大哥拿来的蛋糕,几个皇室贵族连吃饭的礼仪都不顾,李格李泰嘴里塞一块,手里拿一块,眼睛还盯着筐里剩下的两块。李渊的俩闺女也好不到哪去,堂堂的公主吃东西能够吃到翻白眼的样子,还没几个人见过。接过李承乾递来的水罐,永嘉一口气喝了半罐才停下来,拍着胸口直喊痛快。

吃饱喝足的小哥俩问李承乾:“大哥,擦拭模具这等活计让下人干就行了,你何必亲自动手呢?”

李承乾笑着说:“靠别人动手说明大哥自己没用,你们没见过村里的娃娃,比你们小的都会在村里找树枝当柴火,跟大哥一般的已经可以带着弟弟妹妹做饭洗衣了,如尉迟宝林那般的已经在地里做了不知多久的农活,大哥这次一定要凭自己去帮别人,省得被人说咱们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让父王看看当初他说我朽木不可雕是如何的错误。”

离摊子不远的一辆乌棚马车上,长孙怒气冲冲的看着丈夫:“你敢说我儿是朽木?”

李二挠着头赔笑,心中却奇怪:“难道儿子现在懂事了?”再看看远处的侯大宝,无奈地笑笑,吩咐老兵:“去买几个蛋糕过来,一会我亲自送给父皇尽孝。”

封德彝则站在马车后一脸的庆幸,“侯大宝这个玩伴儿子交得好啊。”

(封德彝降唐,封密国公。为天策上将府属官,暗中维护太子李建成,二主之间投机取巧,贞观十七年阴持两端之事暴露,追夺封赠,改谥为缪。)

第十八章 高人

两天的收益已经让二代们攒够了买砖头的钱,第三天早上,几人把东西放在地上就开始玩闹,等着买蛋糕的下人不禁着急的问道:“几位公子,不知何时开始烤制,府里的小姐还等着吃早饭呢!”

尉迟宝林抬手一指:“自己看。”

炉子上贴了张纸,上边写着:蛋糕秘方售卖,只卖一家,价高者得,炉具奉送。

周围有识字的下人开口念了出来,立马就闭上了嘴巴匆匆离开,不一会摊子前就没人了。

尉迟宝林疑惑的问侯大宝:“行不行?这都没人了。”

侯大宝笑呵呵的反问:“你们家下人能做主吗?”

大半个时辰后,渐渐有马车开始来到放生池,蛋糕摊子上却空无一人,侯大宝干脆回马车躺着睡觉。慢慢的马车越停越多,好多马车甚至能看到鎏金的车门。与此同时破点的马车开始三三两两的离开,等到最后,只剩下十几辆豪华马车停着。李承乾看没有马车再加进来就叫醒侯大宝。

大豘则跑去叫了中人过来,马车里的人看到中人,便三三两两的下车围到摊子跟前。

天越来越冷了,侯大宝没有客套话:“秘方只卖一份,今后不会再有,100贯底价,谁出的价高谁拿走,别拿家世来压我们,相信你们也打听过我们的身份。”

围着的人中,一个胖乎乎的白胡子老头朝周围一拱手:“都是老相识了,咱们今天也不客套,既然说了价高者得,就各凭财力,我窦家先出100贯。”

老头开了口,旁边的几人也不甘示弱------侯大宝这两天收益不下40贯,有心人一算就能得出答案,就算往后不如这两天的生意,可每天五六贯进账还是没问题的,算下来一年近两千贯,这还只是东市的,把摊子再往洛阳,扬州几个大地方一铺,堪称是一颗摇钱树。

侯大宝还没反应过来呢,已经飙到了一千一百贯,几个流动资金不占优势的势力不甘心的退出。一千八百贯时只有窦府的胖老头和王家的大管事在较劲。

胖老头嘻嘻哈哈的说:“这长安城啊,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说平日里都在忙碌自个儿的事,保不齐哪天就要别人帮忙了,您说是不是啊,王管事。”

王管事听完冷汉都冒了出来,退出了竞价的行列。侯大宝只能宣布秘方归窦家所有,让中人画了押,又去了市衙做备案,收好麻纸的胖老头笑呵呵的上了马车,跟王管事的马车并排离去

远处看到这一幕的侯大宝暗暗叹道:“高手啊!”

回村的路上,三娃一直追问侯大宝缘由,李承乾帮侯大宝解释:“先来的马车是掌柜和小官员,后来的是勋贵和世家,来的越晚家世越厉害,最后能留下竞价的都是家世通天的那种,谁敢和他们争,估计会连命都赔上,要不是我等家世还算不错,你以为这些世家会等到现在,怕是蛋糕刚烤出来就被连人带炉子一起抢走了。”

侯大宝满意的点着头,“李承乾这么小就能懂得其中的道理,明明是个政治高手,为什么后来会被废呢?管他的,自己连封德彝都救了,还救不了这个小屁孩?只要李承乾是太子,就没武则天什么事了,省得将来会出现李隆基。”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闲着无聊几个人背着侯大宝刚教的《正气歌》,沉浸在阴谋中不可自拔的孩子们感到全身暖洋洋的,尉迟宝林背完感觉不过瘾,朝天唱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侯大宝等人随声附和,只有三娃大豘和小树不懂,坐在车上羡慕地看着

要建学堂了,侯家村子上上下下像疯了一样乱窜,规划的土地从一亩涨到了现在的十亩都不止,厨房茅房柴房,农家院里有的房屋种类除了卧房全被画在了侯大宝的设计图上,李承乾还在图纸上找到了牲口棚子,这就怒了,教牛学三字经还是四则运算,就算牛要学也得有人会教啊

一想到这学堂还有封家庄子要参与进来,侯大宝就头疼的厉害

先学后世卖楼的把模型做出来吧,免得再图上东拼西凑的被改得厉害。封言道家的木匠被再次征用,铁匠这次没用武之地急得眼泪汪汪,怕被主家给开除了

木匠在钉木板,本来准备卯契的,被侯大宝制止了,又不是家具,做那么费劲干嘛,侯大宝拿出自己的设计图来,就是后世小学校的那种设计,只是把楼房改成了平房,没钢筋混泥土的年代盖两层楼除非是木头的,不然容易造成垮塌事故。

一群纨绔黏木块的黏木块,画图样的画图样,等模型做好后,封言道张大嘴巴问:“这真是我们自己做的?”

封家庄子扔五婶粮袋的恶奴被打成猪头后,取得了五婶的原谅,侯老爷子跟封家庄的长老把两村交界的一块土地拿出来作为了学校的地址,照着侯大宝的规划,两个老汉大手一挥,全村男女老幼都开动起来。汉子负责挖地基,女人负责铲土,大点的娃娃负责牵着把土运往远处,小点的的负责给爹娘送水端饭。

侯大宝则带着李承乾去曲江池找李淳风。

见到李淳风时侯大宝差点没认出来,几个月没见已经瘦成了皮包骨头,嘴上露着四五道血口,脸黑的跟尉迟恭有得一拼。

“李兄,你被狐狸精榨干了还是被发配到北边修长城了。”侯大宝奇怪的问。

“一言难尽呐有什么事赶紧说,老君殿快要完工了,我得赶紧去盯着,再干两日说不定能把八卦塔也给修好,明年能让那帮秃驴把眼珠都瞪出来。”李淳风一脸的得意。

侯大宝也不废话:“你买的砖头我要三万块,拉村里,钱不少给,如果你有泥瓦师傅也给我配几个。”

李淳风把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砖石好说,你要多少给多少,反正地马上要上冻,运进城的足够我用到明年开春,泥瓦师傅不给,道门一共也没几个,其余的都是外头雇的,为了你所谓的保密计划,我把人全家老小都给接到终南山养着了!”

“你要是不给我就禀告阿耶,说你私自囚禁大唐子民,还贪污工地的伙食费用。”李承乾明显威胁老爹手下的打工仔。

李淳风拗不过自己顶头上司的儿子,只能借给侯大宝两位泥瓦师傅,顺便还派了四个老道作为监视,怕泄露了工地里的情况。

两个泥瓦师傅背着工具过来“啊吧啊吧”的见礼。

“哑巴你都怕泄密,难道他们识字?”

“嘿嘿,怕到你村子里乱说,刚才给灌的道家密药,药效只能坚持八个时辰,派去的四个人就是给他俩熬药的。”

侯大宝一脸的惊奇:“还有这种东西?”

第十九章 成长的烦恼

人多力量大,两个村子八百多号人十几天的忙碌,学堂总算盖了起来,侯大宝加的地暖设施被证明行之有效,不能开口的泥瓦师傅啊吧啊吧半天,也没从侯大宝这得到拜师的许可,伤心的跟押送的道士回了长安,不着调的封言道与程处嗣准备将铺盖搬到学堂里,因为屋子里点着炭火也没这暖和。侯大宝被迫把火炕的技术拿了出来

窦家的一千八百贯只花了不到二百贯,其中还含了泥瓦师傅4贯的工钱,侯爷爷看着堆在牛棚里的铜钱开始发愁。

冬日的第一场雪总算来临了,刚开学十天的学堂宣布停课,侯大宝预计这个寒假不会很长。大豘三娃和小树他们忙着在家帮爹娘修补农具,侯大宝手下的四大金刚只有小苏能陪着他。侯君集前两天派了家将把侯老爷子接到了长安府里,顺道把侯大宝的救命恩牛也运了过去,看样子不到上元节是回不来了。

一帮人无聊的挤在封言道的房间里发呆,直到程处嗣毫无公德的放了个屁

冲出房间的众人觉得无处可去,侯大宝提议堆雪人,李承乾第一个赞同,尉迟宝林拿着铲子往地上一铲,笑呵呵的说:“看来昨夜的雪很大啊,这都铲进去一尺了还没见底,照这么下去估计天黑前能到二尺多厚。”

侯大宝和封言道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叫道:“不好!”

雪太深,马车用不了,侯大宝带着众纨绔在雪地上飞奔,尉迟恭和程咬金轮流扛着李承乾跟随。

一尺多深的雪对封家的青砖房无所谓,可对农户家的泥砖房子就是灾难了,雪是夜里下的,直到现在都没停,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的房子成了危房。封言道留在自家庄子指挥,有封家的管家帮忙,相信不会出什么大事。其他的纨绔陪着侯大宝赶回村子

刚跑进村口,就看见三娃全家扛着锄头木棍冲出来,一见侯大宝回来了也不废话:“快走,妞妞家房子塌了。”

一帮人跑的飞快,来到妞妞家,看到丫头正搂着自己的弟弟哭得伤心,侯大宝以为是妞妞爹出事了,扛着木棍就叫众人开始撬倒了的房子:“老天保佑,希望还来得及!”

还没等几人动手,妞妞爹红着眼睛扛着床被子出现了,把被子披到姐弟俩身上,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就嚎啕大哭。

“叔,停一停,人又没出事你哭什么啊?”

“大宝啊,屋塌了,俺和妞妞她们没家了,这天寒地冻得该咋熬过去啊,粮食都压在屋里了,今后该咋活啊,呜呜。”

侯大宝差点没气死,这汉子到现在都没发现侯村粮食多的吃不完吗,至于房子,爷爷都快被牛棚的铜钱烦死了,有钱还怕没房子么,天寒地冻住学堂就行了,比起以前的破屋子还暖和,真不知道这老实人是咋想的

尉迟恭与程咬金带着众纨绔开始挨家挨户巡视村子,顺便教给纨绔们救灾的技巧。凡是发现老旧危房的一律把家里的铺盖和衣服带走,先搬到侯大柱家,满村只有这家是新盖的房子,能扛过雪灾。但凡发现拒不搬迁的家庭一律把娃娃撵出学堂,光这一条满村上下四十来户人每人敢违背。三十来岁的大汉扛着铺盖抱着娃,一步一回头的看着自己的家,旁边婆娘光知道抹眼泪。这一幕幕看的纨绔心酸。

侯大柱家的院子里站满了全村的男女老少,一个个跟死了爹娘一样面无表情的发呆。爷爷不在,侯大宝认为自己必须要负起照顾乡亲们的责任来。

走到牛棚掀开草垛子,指着堆成小山的铜钱,侯大宝恨铁不成钢的说:“明明都知道这里的钱足够盖三个村子,明明家里不缺吃的,明明知道房子要倒了,你们怎么想的,满村都是我侯大宝的叔叔婶婶,也都是我的救命恩人,咋就不明白人重要还是屋重要的道理呢?十七叔,十八叔,你俩连媳妇都没找就想跟着那破房子一起见爹娘么?再晚点出来你看看你家米缸的样子,想我们去一块块帮你俩凑尸首么?”

简版周润发哥俩红着脸一声不吭,院子里听着训话的爷们也渐渐抬起了头,侯大宝小手一挥:“男人搬家去学堂,女人烧水打扫卫生,大班的孩子负责带小班的孩子,三娃大豘小树清点人数,现在出发”

侯大柱觉得自己家的房子不会塌,不想搬,大豘得意洋洋的说:“爹,大宝哥说了,开春全村重新建房,一律盖成学堂的样子。”

等天黑的时候,侯家村已经空无一人

安置好村民,侯大宝看了看学堂的大小,感觉还能再住两百人没问题。

封家庄的安置户也被送过来了,到底是富裕村子,满共不到二十户,一百来人,学堂宽裕得很。

第二天清晨,大雪终于停了,侯大宝怕村里有疫病发生,带了半车石灰就和众纨绔进了学堂,七八个庄户站在学堂院子门口,严禁入内,看到侯大宝才解释,现在是村里妇人洗澡的时间,男人和半大孩子先去村里运粮食柴火和牛棚里的铜钱。封家庄子的也一样,看到村民和睦相处侯大宝也放下心来,把石灰交给妞妞他爹,交代好每天要再屋里和院子里撒一遍,茅房都不能放过

李承乾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昨夜密密麻麻写了一整张纸,现在又掏出毛笔拿舌头舔着继续。快到中午时,蓝田县的书吏衙役到了,侯大宝很佩服这个时代官府的办事效率,雪刚停就开始统计救灾,要知道县衙离侯家村将近二十里,这帮人是一个村子一个村子走访过来的。

书吏擦了把汗,欣慰的说道:“刚才看到侯家村里房屋倒塌无数,以为又会出现大业十一年的惨状,没想到满村二百多口竟无一人伤亡,连吃穿都不愁,封家庄子更是只塌了几间茅屋,县尊听后定然老怀大慰,下官在此代两村百姓谢过诸位公子救命之恩,不日将押运粮草送至,还望诸位再坚持几日,此次雪灾蓝田全县怕是会折损千人,下官还要赶去下个村子,辛苦诸位公子了。”说罢朝庄户们一拱手:“县尊往长安的求援信昨日便已送达,列位乡亲且忍耐几日,朝廷的粮草不日即将送达。”庄户们跪谢连连。

侯大宝揉揉脑门:“开来官府的威信在这个时代无可替代,哪怕侯家村子这种不愁吃喝的也是信任官府。”

纨绔们送走了书吏,虽然给的银豆子没收,还是在账簿上记下了众纨绔的名字。侯大宝不解,了不起就是送个锦旗而已,有什么用。

李承乾鄙视地告诉侯大宝,家世好在大唐有用,但名声好在大唐更有用,如果一个人的名声好到万人称颂的时候,哪怕是当街杀了人,也会有无数的官员为他求情。

侯大宝连忙问:“你们把我的名字加进去了吧?”

秦王府里,李世民心烦意乱的翻看着卷宗,早朝时蓝田县令求援的折子还历历在目:

嗑县上下,凡目之所及皆为白地,县南眷村,屋塌无数,尸横遍野,雪厚尺盈犹未停息,河封道崩,无人可至,微臣望吾皇体恤黎民,急援灾民,臣愿万死赎罪。

能把县令逼到如此地步,可知蓝田一带的灾情有多严重,今日派去的探马到现在都没回报“承乾,你可千万别出事啊,只要你平安无事,为父现在就带你回长安。”李世民暗暗求着。

“平安无事?那小子如果连这点事都办不到就不是我孙子,老汉回村时要是发现少了一个人,就把他扔灞河里喂鱼!”和侯君集一起喝的半醉的侯爷爷如是说。

第二十章 各为其主

长安城这几天乱哄哄的,两天的大雪将长安与河东道的联系彻底切断,派出的探马出城连五里都没到就摔断了腿。早朝的王公大臣为了灾情的严重性议论纷纷。太子和秦王为了抢夺赈灾的主导权针锋相对,李渊力排众议,派出裴寂和魏征为赈灾安抚使,开始修复长安与河东联系的道路

侯大宝这里在发愁,侯家村的人搬空了村里的粮食和铜钱后,一帮子老爷们无所事事的守着铜钱发呆,连带着封家庄户也一样,一两百个铜钱放在庄户眼前或许很震撼,现在一百多万个铜钱堆在学堂墙角,“看看都觉着腻”至少视察灾民情况的封家庄长老是这么说的。

失去家园的庄户们还没有调整好心态,哪怕知道开春就能盖新房依旧振奋不起来,为了不让村民们有冬眠的倾向,几个纨绔商量半天决定开挖通向长安的大道,至少要向李二大大报一下他儿子平安的消息。朴实的庄户认为这几天在学堂哪怕吃穿不愁,也和要饭的一样,只有干着活心里才踏实,听说要挖路立马拿着工具冲向官道。

“都是一帮不会享福的傻子!”侯大宝的发言赢得了程咬金的一巴掌作为奖励。

魏征作为副使正盯着人开挖道路,二尺多厚的雪,让魏征对两天内赶到灞河东岸持悲观态度,直到午后看见封,侯两村的村民。

“从这到灞桥的路全通了,至于灞桥东边,那不是村里的地盘,你自己挖去!”程咬金一脸傲慢的嘲讽着魏征。

魏征一言不发,冷着脸朝灞桥赶去。

裴寂拍着老程的肩膀劝道:“都是同朝为官,玄成也是为了灾民在奔走,何必相互煎熬呢!”

“就凭他魏征不是秦王府的人。”尉迟恭扛着木锹走过来说道。

裴寂不想对太子与秦王的事参与太深,只能叹口气朝着魏征赶去,看到穿着麻衣在路上铲雪的李承乾时,惊得差点摔下马来

五天后,满朝文武知道了这次的灾情,似乎只有蓝田县灾情严重,三十九个村子出现房倒屋塌,死伤超过八百,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蓝田县的自救工作开展得好,灾后没有出现冻饿而死的惨剧。蓝田县令开放县衙,强征富户庄园用于安置灾民,并冒着被砍头的危险强开长平仓,放粮共计五百三十石,这才保住了灾民的性命。

李渊大笔一挥“功过相抵”,免除了蓝田县令的罪过

二代们的功绩在赈灾副使魏征的手里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朝廷赈灾及时,两村无一伤亡。”这两句话。

“八百人?”尉迟恭和程咬金相互对视,眼里只有深深的疑惑。

侯大宝怕挖完路的村民没事干继续冬眠,开始让庄户们趁着雪停把村里的房梁拆了,来年好盖新房。娃娃们也提前取消寒假开始上课,侯村娃娃帮助封家庄的,基本能做到一帮五,侯村娃娃们就当复习了。尉迟宝林和程处嗣作为体育老师已经准备开始教授娃娃们三花阵,直到被两人的老爹抢走了工作。

“何时方能容我辈上阵。”失业的尉迟宝林发出一声悲叹

李承乾坐在封言道的书桌上自言自语的说:“还有十来天就是元旦了,过了元旦父王肯定会让我回宫,上元节献给皇爷爷的礼物我还没准备。”

“是啊,元旦勋贵们都被抓宫里过,不会管咱们,可上元节就不成了,估计元旦一过就是哥几个的离别日,真是不想啊!”封言道的伤感被众人鄙视。

侯大宝觉得既然要过节就自己做礼物送长辈,大唐实在买不到什么吸引人的,纨绔们集体同意。

除了李承乾,其余几家都是武将纨绔,小苏的老爹跟了秦王,现在也算一个,侯大宝画出加长的廓尔喀弯刀,一尺来长,即可防身,又能做匕首投掷。

封家的铁匠被传唤,木匠眼泪汪汪。

李承乾的送礼对象是李渊,老李可是皇帝,什么宝贝美人没见过,估计人妖都有几个放着参观。侯大宝抓的刺毛咧嘴,看到封言道桌上的学堂模型顿时有了主意

封家木匠摸着眼泪被传唤。

“必须用好木,必须精致,必须严格尊重比例尺。”这是侯大宝去铁匠房前交代众纨绔的事。

害怕铁匠打造不出自己要的锋利效果,侯大宝想要亲自指导铁匠,结果被华丽丽的撵了出来。“侯少爷且放心,五日之内老汉要是拿不出你要的五把刀,您把老汉脑袋拿去祭炉!”这是铁匠关门前的最后一句话。

铁匠是个实诚汉子,面对五把泛着蓝光的廓尔喀弯刀,侯大宝伸出了大拇指。看到武力值为负数的侯方轻易斩断碗口粗的木头,尉迟宝林把试刀的对象换成三块木板,中间还夹了麻布和皮袄,闭眼运功大喝一声“开”,开是开了,连放木板的方桌一起开的。

“要不咱换个礼物?”抱着宝刀依依不舍的尉迟宝林想要贪污

蓝田县的赈灾物资姗姗来迟,看着堆在学堂的铜钱山和村民手里的白面馍馍,县里的主簿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把赈灾的粮食分发下去。

侯大柱怕牛天天吃枯草受不了,提出用村里的白面换些主簿拉来的糜子,被直接无视。

主簿拉着赈灾的粮食又回了县衙,顺便把两个村的名字从受灾簿上划去。

纨绔们的礼物准备好了,侯大宝觉得村民们的礼物也必须准备,纨绔们怕过了元旦就不能聚在一起,决定同去长安。

第二十一章 长安购物狂

还是春明门,这次没有了鄙视侯大宝的贵人,元旦的即将到来,让长安需要吸收大量的物资,于是取消了三天的进城税,周边村子不管男女老幼开始涌入长安,家里养的鸡鸭,河里捕的鱼虾,夏天晒的蘑菇,秋天晾的干菜,农户们带着赚一笔过节的心情进城,勋贵们带着再贵就破产的表情购买。

为了给一众即将分别的纨绔过个印象深刻的元旦,侯大宝决定使出1400年后的厨艺。

西市的价格永远比东市低,哪怕过节也一样。

“羊肉怎么卖?”

“回小郎,三十个钱一斤。”

“放屁,上月还二十四文,再乱报价就砸了你的摊子。”

“小郎怕是不知道吧,突厥前些日子南侵,散骑都进到终南山了,渭河北边的牧户逃了不少,羊难买,老汉的羊是找拢右的羌人弄来的,价格自然贵了点,可老汉也没多赚啊,您算算打拢右到这得走多久。”

被羊贩子折服的侯大宝只好接受了这个价格,十七叔和十八叔往车上一共扔了五只,学堂里住着三百多口子人,少了怕是不够。

“你妹啊,这里还有卖猪肉的摊子。”侯大宝眼睛都亮了,大半年没吃了,再找不到就准备去山里抓小野猪来养了。

卖猪肉的贩子见过流着口水买胡饼的,没见过流着口水买猪肉的,关键还是对着猪头流,连忙朝着侯大宝解释:“小郎,这是猪头,还没熟的,现在吃不得。”

等不及的侯大宝随口答应:“废话,熟的早啃了,生的才看呢,怎么卖?”

“二十个钱啊不十八个钱。”小贩被简版周润发露出的肌肉吓坏了。

“赶紧称,我全包圆了,下水呢?”

“回小郎,就拿了副小肠,别的都留家了,您要我这就给您取去。”

拉住准备回去的小贩,催着赶紧结账,谁知道你家在哪,要是住骊山还不得等到明早上去。反正上元节是必须到长安陪爷爷的,了不起到时专买下水吃红烧肥肠。

除了卖干姜,干蒜,老萝卜的,侯大宝没见到别的佐料,纨绔们平时吃喝都是下人操办,谁会关心这些,至于侯家村的人,刚吃饱了没几月,平时有把盐就不错了,哪会有佐料的概念。

看不下去的尉迟宝林询问:“大宝,到底在找什么?”

“佐料,调料,香料,这些我都要。”侯大宝郁闷的回答。

“西市全是胡子,哪懂这些,你要买的都在东市,害我们陪你傻逛半天。”众人一阵鄙夷。

“那就先买别的。”

又一次遇到了捉虱子的吐蕃人,这次不卖雪莲了,改卖虫草,估计是雪莲被他摸脏了不好意思拿出来。

看到侯大宝在摊子前,就用结结巴巴的大唐话开始介绍:“这是伟大的雪山神的恩赐,雪山儿女视它如牦牛般珍贵,伟大的头人们要用乳酥擦了嘴唇才能享用,它的味道比最洁白的羔羊还要美。”

侯大宝不想听广告,掂着脸说:“别废话,怎么卖的?”

“二十个钱一颗”

“吐蕃的牦牛就值二十文?”侯大宝鄙视这个做假广告的。

十贯钱让吐蕃人称呼侯大宝是雪山大神的亲儿子。

和众纨绔一边挑拣一边问吐蕃人:“从剑南到这最多也就是两月,为何到现在才拿来卖啊,你看你的虫草都断了这么多”

“伟大的河神没有照顾他的子民,头人派来的货使被河神挡在了西岸,直到献上了三次祭品才停止发怒。”

“那你们头人今年不给上师献祭了?”

“上师仁慈,从前年开始雪山神就告诉了上师,每年只要一头牦牛,一只羊羔,一袋青稞。伟大的雪山神”吐蕃人一边说一边开始握拳祷告。

侯大宝气急败坏的说:“我的钱被你偷了,手里拿的什么交出来。”

吐蕃人无奈的伸出双手,只有一颗蓝黑色的石头在手里,侯大宝拿起来研究了半天才皱着眉头离开,边走边拍手上的黄灰

“蒜苗子!”快一个月没吃过绿菜的李承乾兴奋的大喊。

几个纨绔连大车都不顾了,集体冲向卖蒜苗的。

熟人啊,卖蒜苗的竟然是王管事,看到几个小孩过来,连忙打了招呼。见几人要买蒜苗便笑呵呵的说:“您几位可是有口福的,这是咱王家祖传的手艺,别说长安城了,就是满关中都找不着第二家。一口价,一贯一捆。”

侯大宝的两周润发叔叔大怒,一贯钱够买只羊了,谁没事抱着蒜苗子啃。

王管事也不恼火,一边指挥伙计搬蒜苗一边笑着说:“娃娃汉子们便是吃一年的肉都不打紧,可满朝的公爷侯爷们哪受得了,温汤监一年出的菜还不够陛下自己吃的,哪像咱王家还想着诸位。现在要不买一会没了可别怪老汉没提醒,对了,一次限购两捆儿!”

两捆满共不到三斤的蒜苗扔车上,侯大宝气得破口大骂:“老不死的等着,明年老子把大棚蔬菜搞出来卖遍全关中,让你抱着蒜苗哭去。”

“蔬菜?在哪?咦,这车上还真有,几个娃娃不好好读书跑这干嘛?可怜老夫顿顿干菜,几个娃娃也不说来孝敬孝敬,看来是教化缺失,明日老夫当禀明殿下让尔等回府受教”

被厚脸皮的姚思廉敲诈了一半的蒜苗,几个纨绔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不忍不行啊。

“等他告老时定要父王赐他十根脊骨,啃不完就不许走!”

“对,啃完了还要敲掉他剩下的牙,让他喝一辈子稀粥,看他往后还抢不抢蒜苗。”

李承乾和封言道边走边决定了老姚的后半生。

“香料在药铺里卖?”侯大宝满脸疑惑的看向尉迟宝林。

伙计热情的迎出门口:“几位小郎要抓什么药,里边看看,但凡小店没有的只管支应一声,小的去别的店帮您找来。”

不愧是东市啊,这话听着就舒服。

药铺的药柜几千年来在华夏大地都未改变,侯大宝照着药柜上的药名开始抓“大茴香,小茴香,安息茴香,凡是带茴香俩字的全都打包,丁香肉蔻胡椒桂皮凡是后世见过的统统带走。”

伙计边称重边劝,药性不同的千万别放一起吃,否则容易引起严重后果云云。

谢过了罗里吧嗦的伙计,众人打道回村,再不走碰上几个姚思廉那样的估计今天的东西就白买了。

路上听到侯大宝把羊肉送学堂,只留下猪肉的的打算,几个纨绔颇为不满。

李承乾带头发问:“你打算让我等吃贱肉?”

“啊?”没反应过来的侯大宝听了半天才明白,大唐贵族不吃猪肉,认为那是底层人下人吃的,所以称为“贱肉”。

“如果你们吃了不会触犯律法吧?”侯大宝心虚的问道。

“嗯!”回答很肯定。

“后天着准备好消食的药,等着被撑死吧!”侯大宝满怀信心的大笑。

第二十二章 饕餮

元旦,帝赐群臣,诸公同乐,万民皆饮屠苏,达旦方息。

住在学堂的庄户们很早就爬了起来,从雪地里翻出冻了两天的羊肉开始清洗,婆姨们幸福的揉着面团,顺便盯着雪地里翻滚的娃娃。

侯大宝很想在学堂过节,被侯大柱一脚踹了出去:“心在这就行,去陪着那帮贵人娃娃,你要是把他们带过来让满院的庄户咋吃饭。这遭了灾还有肉有面的,比起往年不遭灾过的还好,村里的事用不着你操心,有叔在呢。大豘他们得留下,现在没学好本事就跟你出去,惹了祸端即害了你又害了他们,等他们本事学成了,你就是带着去上阵杀敌叔都不管,现在赶紧滚远,别让贵人们等急了。”

大过节的被长辈教训,侯大宝却觉得很幸福,村里的人话虽不多,却处处在为大家着想。挥手向大豘他们告别,侯大宝慢慢朝封家庄子走去

封言道家里,一群纨绔正撕着麻布往鼻孔里塞,侯大宝看见就乐了:“早就告诉你们虫草放几颗意思意思就行,非要一次下半锅,现在补伤了吧。”

尉迟宝林仰着头大骂,:“谁知道药效这么厉害,再说了,我等血气方刚才会流的鼻血,你没流,莫非是肾虚?”

程咬金和尉迟恭没见过烧猪头,蹲在旁边看侯大宝用烧红的铁钳烫猪耳朵,其余的纨绔一人拿根猪蹄在火上翻滚。老程挠着头问侯大宝:“好好的羊肉不吃缺吃贱肉,难不成这肉有古怪?”

“程叔,樊哙当年连生猪腿都啃过,怎么能说是贱肉呢?”侯大宝不满的说。

老程不想和侯大宝讨论历史问题转头去帮李承乾烧猪手,至于自家儿子被溅出的猪油烫的直叫唤就当没看见。

封家庄的长老拎着一罐盐菜来慰问遭灾的乡亲,看到准备下锅的羊肉就赖着不走了,一个劲的凑到侯大柱身边闲聊:“这怕是从开皇年间到现在过得最肥的一个元日了,老汉记得只有三十年前的老主家升成侯爷的时候才赐过一只羊,满庄子光是汤都炖了四五锅,等最后炖出来的只有清水了。”

妞妞爹随口接话:“是啊,俺丫头长到六岁都没见过荤腥,去县衙交粮时赶上黄大户小儿子成亲,一人赏了片肉,丫头撕一小块含了一天,晚上洗干净让俺给放粥里熬,粥好了,肉也化了,丫头哭了一宿,可俺没用啊,连河里的鱼都打不上一条来。”

侯大柱冲着妞妞爹就是一脚:“瞅你那没出息样,成天就知道在地里守着,丫头的衣服破了都不知道缝补,要不是老爷子叫了三娃他娘帮着,你打算让丫头光屁股去学堂,往后想吃肉你就指望丫头和小子吧,跟着大宝学本事比你刨一辈子的地都强。”

侯大柱说完转头又对封家长老说:“咱两村隔得近,也没啥仇怨,这不开春不是要盖房么,侯家村人手不够,您老看能不能让大家伙帮个忙,工钱那些大宝会安排。”

封庄长老知道侯家村要盖房的消息,连连点头:“只要是没事的汉子婆姨都到你村去,工钱你们看着办,乡里乡亲的不会亏待,只是你们村的老十七和老十八快二十五了吧,再不找婆姨往后只能找寡妇了。”

侯大柱莫名其妙的看着老头:“您老这是?”

“封家庄子里还有几个拿得出手的闺女,这不是看你们村又起来了,央着老夫来说亲呢。”

两人相视大笑。

村民有村民的乐趣,纨绔有纨绔的玩法,从未下过厨的纨绔们在侯大宝的指挥下开始自己动手准备菜式。

李承乾负责灌香肠,尉迟宝林负责剁肉馅,程处嗣负责卤猪头猪手,封言道负责泡木耳干菜,小苏去烧火,侯大宝炸里脊。尉迟恭和程咬金看见厨房这一幕眼珠子都瞪圆了,至于厨子和丫鬟早被管家打发去了前院,毕竟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侯大宝在东市买的调料不管什么都抓一把放锅里,撒上米酒,糖块和酱油就当卤汁,卤好的猪头把肉剥出来拿麻布包好,上边放块石头压油。正转身找猪手呢,发现四个蹄子全没了,纨绔们互相指责,最后在程咬金脚下发现了骨头,老程冲着大黄狗就是一脚:“娘的,最后一根你咋不叼走呢?”大黄狗摇着尾巴上窜下跳。

猪里脊裹上层蛋液,滚油里一放就香气扑鼻,出锅后撒上椒盐(注,唐朝是有花椒的),还没等装盘就没了一半,看来后边的香酥排骨下场堪忧。

李承乾把香肠装成了皮球型,侯大宝只好自己动手撮细再放锅里蒸。

等天快黑时晚饭才算成功,众纨绔看着眼前的菜式问侯大宝:“你想开个酒楼么?”

过节不分餐,连带两偷猪手的保镖全都挤在客厅的大桌上,程咬金每人给了一盏屠苏酒,大喝一声:“饮胜”。

红烧肉,卤猪头,蒸香肠,炸排骨,蒜泥白肉,椒盐里脊,干菜扣肉,豆腐圆子,脊骨炖萝卜外加一道蒜苗炒肉,构成了侯大宝所谓的十全十美贱肉宴。

“白活了三十多年,陛下的厨子可以处斩了。”尉迟恭边啃脊骨边说

纨绔们直到桌上空了才放下筷子,封言道说:“消食药府里没有,咱们可能得出去消消食,我怕是吃了一斤朝上,往常两个小碗饭便饱了,今日吃了5碗,要不是没菜了,我还能吃。”纨绔们一致赞同。

学堂这边也没好到哪去,加了萝卜老姜和侯大宝的调料,五大锅满满的羊肉汤被喝的一滴不剩,大着肚皮的婆姨被丈夫以为又怀上了

侯大宝的十七十八叔此刻正端着大碗站在路边,天黑蒙蒙的也不知道路过的闺女哪个才是看上自己的,眼看羊肉汤快凉了,兄弟俩对看一眼离得远些,免得被认错。

封家长老打着火把走在前边,后边跟着两户人家,估计是闺女的父母也一起来了。离了十来丈老头就把火把插地上,扭头说:“闺女不许露脸,还没出嫁呢让人看了说闲话,做爹娘的去认人。算了闺女也去,免得被侯家村子戳老汉脊梁骨。”

闺女欢天喜地的陪着爹娘往前认人,周润发兄弟也打起火把互相照应。

羊肉被端走了,两兄弟回去的路上边走边聊:“哥,看中我的那闺女身段样貌都好,就是手粗了些,怕是针线做的不好,你的呢?”

“俺当时光忙着看老丈人脸色了,没看闺女”

二十三章 小小的火苗

长安城,春明门,纨绔们在放生池分别

侯大宝跟着侯方进了侯君集的府邸,侯老爷子正在门房等着。

侯大宝和侯方规规矩矩的磕头喊道:“爷爷!”

侯君集把侯老爷子当做半个亲爹,侯夫人也是贤惠之人,这段时间伺候得老爷子无微不至,虽然记挂村里的乡亲,却被拉着不让走,只能答应住到上元节后。

老爷子看到侯大宝没管别的先问牛:“牛没事吧,村里人没事吧,早叫你在学堂搭个牲口棚子,你看这大雪天的让牛住哪,冻伤了咋办?”

“牛住封家庄子,给了五贯的料钱,大柱叔照看着,村里人没事,就等开春盖房子了,可您孙子有事您咋不问问?”

老爷子转身走了侯大宝感觉很无奈。

回到秦王府的李承乾拜见了长孙和杨妃后就回了自己的寝殿,想念哥哥的小哥俩悄悄跟了过来。

李承乾正准备洗澡,看到两个弟弟躲在门后就笑着抓了出来。

“大哥,为何不让宫女伺候。”

“男子汉大丈夫,连水都不会打,何以打天下。你二人也要记住,生于皇家长于皇家,就代表了皇家颜面,但凡能亲自动手的便无须下人,否则将来吃饭穿衣都要人帮,与那断去手脚的乞丐何异,乞丐尚靠自身乞食,我等却与何人乞食。”说完拉着两个弟弟去厨房打水,吓得宫女们跪了一地。

“都起来吧,此事不必报与母妃知晓,往后但凡我能做的你等不得插手。”李承乾头也不回的说

“大哥,刚才的胰子怎么那么多泡泡,洗完了背上滑滑的,真舒服。”

“这是侯蛋糕拿猪油做的,大哥还没学会,等学会了再给你做,现在大哥就这一块。”

“哦那咱们现在去找侯蛋糕要秘方去。”

“不行,你俩还小,刚洗了澡,突然出门容易得风寒,现在先跟大哥回屋。”

“好,大哥你给我们讲故事。”

“三国吧,侯大宝的西游还没说完,封神怕你们害怕”

长孙和杨妃隔窗户看得泪流满面。

上元节,太极宫

李渊很高兴,自己的儿子闺女孙子都在给自己献礼物,尤其是大孙子李承道献上的书法连李刚都赞叹不已,李渊哈哈大笑,眼角的余光却扫到了抬头挺胸的李承乾身上。

“承乾,往年你的习作皆比不上承道,难道今日有得意之作,快呈上来让爷爷比较比较。”

李承乾大步流星走到殿中央跪下,抬头说道:“启禀皇爷爷,孙儿往年习作不如承道哥哥,今年也不如。”

李渊觉着奇怪:“嗯,你竟自认不如承道。”

“正是,堂兄自幼便熟读诗书,书法一道更是众兄弟间翘楚,承乾自愧不如。”

看到李承乾认怂,李建成和李元吉的一干儿女纷纷哄笑起来,只有李袼李泰小哥俩觉得莫名其妙,大哥懂的东西那么多,为什么要认输呢?

李渊的闺女没一个省心的,吃过蛋糕的老八老九觉得应该帮侄子出口气,于是挺身而出:“启禀父皇,承乾会做很好吃的蛋糕,还会刷模具,这些承道可不会。”

李渊张大了嘴巴,李世民则苦笑着摇头。

“身为皇嗣却操持贱役,丢尽皇家脸面,承乾你好大的胆啊。”李元吉趁机落井下石。

“皇叔,倘若操持贱役能使天下黎民不受饥寒,承乾愿日日操持。”李承乾的语气很坚定。

李渊早就知道这事,打岔道:“这些随后再说,承乾,不知你今日献给朕什么礼物?”

小李朝后挥挥手,两个太监吃力的抬着上来

礼物用红布遮盖,长宽像一张桌子大小,等两个太监把礼物放好,李承乾就把红布往后一拉:“请皇爷爷查验。”然后一脸傲气的站到旁边,李世民突然发现儿子的气势很像上阵时的自己。

李渊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几步来到礼物前,看了半天才问:“乖孙,和皇爷爷说说,此为何物?是何人所做,可曾流出?”

“回皇爷爷,此为长安沙盘模型,是孙儿连同程苏封侯尉迟几位将军的子侄所做,因怕涉及大唐军机不曾流出。”李承乾拱手答道。

“你等都过来看看。”李渊转头招呼自己的儿子和亲信。

沙盘上,长安城的每座坊市都用松木快搭建粘连,城墙城楼严格按照比例制造,黄沙铺成道路,桐油刷成江河。李刚指着东市的位置惊道:“这是放生池,外形竟一模一样,只是为何不见皇城部分。”

“皇城宫城皆为大唐心脉,怎可轻易示人,故而不做。”李承乾有些得意。

李建成本来就和李世民斗得你死我活,怎么可能让李承乾拔得头筹,连忙劝道:“父皇,此物道尽长安机密,不可留藏,当速速毁之。”

李承乾暗自庆幸听了侯大宝的劝告,笑嘻嘻的说:“大伯,这东西还有个用处,但只是作战的将军才能懂,不信你让他们看看后边。”

两个太监又抬上一个小一点的沙盘,这次沙盘上没有半间房子,只有山脉河流。

秦叔宝仔细看了才若有所思的问道:“这是童山?这是淇水?当日李密便是在此被骁果所伤,倘若在童山东侧先藏三千兵马,哪会为隋军所伤。”

李渊也是沙场里拼过命的,听了秦琼的话再仔细一比对,就知道这东西的用途。当即下令:“将此物收进内库,令兵部选将逐人教授,凡习者家眷尽数迁往长安,不得违背。”

老李忙完国事才想起来今天是上元节,自己的乖孙还没吃饭呢,连忙招呼侍者上菜,至于剩下的礼物老李也没兴趣了。拉着李承乾的手就往龙椅上走,李承乾不敢去,李渊就对满殿的人宣布:“皇孙李承乾上元献礼有功,特许随朕共于龙椅用膳,不得推辞。”

老李给李承乾边夹菜边问:“乖孙儿,跟爷爷说说,都在村里跟庄户学了什么,还有什么好东西没拿出来的”

李建成怒目看向李承乾,却被李世民的目光吓住:“敢动我儿,鸡犬不留。”这是李二的眼神暗示。

封德彝正在家里陪老婆看儿子表演猪肉的十种做法,内侍突然传唤,让老封带着儿子献上的宝刀赶往太极宫,马车行到半路碰上了半醉的侯君集,两个将军对儿子破口大骂,兔崽子为何不多造几把,这进了宫还能拿出来么。

尉迟和程家现在也是鸡飞狗跳,两个重点监视对象被李渊的中央警卫团重点打劫了一番,别的不要,只要宝刀,惹得老程拿宝刀连劈了几块石头才上交。

只有苏定方淡定的出宫拿来宝刀递给李世民,李二笑呵呵的献上

“这么说长安城的探子你们已经知道一个了?”李渊惊奇的问李承乾

“是啊,昨日本想抓了当礼物的,但父王说了放长线钓大鱼”

第二十四章 未成年与老糊涂

上元节的故事还没传出太极宫,侯大宝却要离开长安了。李淳风上元节刚过就找上了门:“终南山那边前期快完事了,你什么时候过去?”

侯大宝本想推迟几天的,在长安城快被憋疯的爷爷就冒了出来:“终南山?去那干嘛,你一个娃子过去出事咋办?”

“爷爷,这是当初答应道门要做的事,前后十来天就能回来,有李参军陪着呢,出不了事。”侯大宝解释道。

“除非老汉跟着同去,否则不许去。”老爷子说出了主要目的。

李淳风和侯大宝拗不过,只好同意老头跟着走,侯君集怕出事,派了4个军士跟着,顺便把侯方也扔了进去

上元刚过,雪是不下了,可风却没停,本来打算学骑马的侯大宝跟侯方只能躲在车厢里。官道的雪被来来往往的大车碾压过后变成了冰层,坐马车不会像拖拉机一样颠来复去的,还算舒服。

眼看终南山摇摇在望,李淳风吩咐休息片刻,侯大宝跳下车活动手脚。

“看来前些日子的大雪祸害了不少庄户。”李淳风在废墟里查看着。

侯大宝想想村里的样子也依言附和,侯君集的手下掀开积雪想找找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侯老爷子无聊也陪着翻找。

“嗯?”察觉到什么异样的四个军汉散开四下里乱翻,李淳风不明白,连忙询问侯大宝:“难道这里边还有金子?”侯大宝指着漏在雪地里的墙体说:“你自己看。”

村子里倒塌的房屋墙壁都被熏得漆黑,一两处还能说屋里的火种引发的,满村百多户人家户户如此,只能说明这与雪灾无关了。

“突厥人。”一个军汉拿着半截突厥特有的狼牙骨链回复。

“看时间估计就是长安大雪之时做的,最多五十骑,夜里突袭,东西两头同时放火,这村子估计没几个活口。”侯老爷子背着手看着墙上的火痕说道。

侯大宝现在才明白尉迟恭和程咬金对雪灾伤亡八百人的数据为什么质疑,侯家村到中午才开始搬离也只有妞妞家遇到点小危险,这还是侯大宝他们没经验去晚了才导致的。别的村子都是有着族老长老这种类似bug的人物存在的。看到下雪提前就会告知村民防范,如封家庄子般,屋子都不会塌几间,怎么可能伤亡八百呢?看来这事牵涉的挺复杂。

李淳风和通行的几个老道开坛做了个道场为亡灵超度,四个军汉右手捶胸行礼

终南山下驻扎着一帅府兵,看到几人要进山就跑来检查,一个伙长接过军汉们递去的半扇子猪肉笑着说:“山上的道士太多了,这段时日没事就放爆杆,也不知是做多大的法事。你们进山时可要注意,别被爆竹引的积雪给压到了,虽说不大,但也冻得慌。”

进山马车就坐不了,几个人牵着马往山上走,侯大宝边走边问李淳风:“你还说你们不笨,你看看,石梯都舍得修,怎么舍不得修条跑马车的土路呢,让那些走不动道的老头老太太怎么去三清殿里祈福,这都快走了半个时辰还没见到山门,要是有个病啊灾啊的非得死半道上。”

李淳风以前认为道门清高非虔诚之人不得入,听了侯大宝的话认为在理,准备上山之后就禀明宗门修建车路。

转过两个弯,从石崖上突然爬下几个人来,为首的老头满胡子的雪渣,看谁都是笑吟吟的。侯大宝认为再戴个小红帽就可以冒充圣诞老人了。

李淳风带着几个老道在给圣诞老人见礼:“徒孙李淳风拜见孙先辈。”

圣诞老人拍着雪渣子说:“莫来虚理,赶紧帮几个徒弟搬药。”

侯大宝立马明白过来这就是大唐的活神仙----孙思邈,赶紧拉着侯方稽首:“小子侯大宝(侯方)拜见孙神仙。”

这年头没几个医术高明的,老孙在关中里里外外救了不下千人,早被尊为神仙了。听到两个半大小子的称呼也没在意,笑呵呵的还礼,转头又开始整理才挖出来的药材。(虽属道门,李淳风与孙思邈不属同派,故不称师祖之类,称为先辈。类似现在的洪门,内部还分着荷兰,美国等派别。)侯老爷子赶去帮忙,两个老汉颇有共同话题,聊的很欢。

到了山门,侯大宝长舒一口气,“前后两个半时辰才爬上来,往后除非这里有座金山我才会爬,否则就算变太监我都不来了。”

李淳风转头问:“你不知道这山里确实有金矿么,汉时便开采至今了,在三清面前胡乱发誓,小心真变太监。”

几个小道童带着侯大宝他们去住宿的房子,并安排了饭食,侯大宝吃完就睡,再次发誓不想变太监。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可这鸟起的也太早了,太阳还在山脚没上来呢就开始乱叫,侯大宝捂着耳朵接着睡。

“轰”的一声巨响,房梁上的灰尘落了一地,迷迷糊糊的侯大宝披着被子拉着侯方就跑出屋外,看到爷爷站在门口才放下心来。

“这道士是做了啥孽,大清早的就被弄得旱雷轰顶。”侯老爷子摇着头说。

话音没落就看见一帮小道士簇拥着一个黑脸老道急匆匆的去找孙思邈。

“比宝林他爹还黑。”侯方一语双关的骂道,看来起床气很大。

睡不成了,侯大宝洗漱完毕就在小道童的指引下去了饭堂,道士们早就吃好去做早课了,饭堂里只有侯大宝一行人。正吃着呢,又走进一个印度阿三来,脑袋包了了圈麻布,脸上黑一块白一块涂满了药膏,脖子到前胸都秘密麻麻的缠了一圈,披着道袍就往碗里勺粥,可能是手也伤了,哆嗦半天也没勺进去。

靠着粥桶的侯大宝赶紧帮阿三倒满一碗粥,又拿了筷子给他。

阿三单手施礼:“白风谢过几位援手。”

军汉们觉着奇怪,搭话问:“白道长,这山里未见烟火,你这又全是正面烧伤,莫非是不小心掉火堆里了,但为何下肢却又完好”

白风一口气喝完粥,苦笑着说:“贫道正用净火之法重新练制火药,哪知刚烧到一半丹炉就炸了,亏得贫道刚从门口进去,再晚点怕是就得见三清老祖。”

侯大宝差点把粥喷阿三脸上,敢拿火药烧着玩的那不是一般人,尤其还敢放密封的丹炉里。敢情早上的地震就是他搞出来的。怪不得山下的府兵说山上放爆杆,要是火药配方再好点估计就是打雷了。

安慰了大唐具有明显自爆倾向的恐怖分子,侯大宝赶着去找李淳风,答应道门的事必须早点完成,拖久了被佛门知道就完蛋了。

第二十五章 莫名其妙

李淳风带着侯大宝拜见了道门在终南山的扛把子----玉真道人,老道二话不说就把侯大宝拉到道观背后新修的大殿里,指着里边秘密麻麻的人头说:“按当日你的要求,这殿里开了天窗,做了高台,贫道试过,便是从殿外看进去亦毫无阻碍,道门能赶来的六百药派弟子尽皆在此,孙道长已将针灸伤寒之术传授完毕,现在就等你的急救之术,你可千万别骗道门啊,如果失败老道便是受那三昧真火炙烤也难辞其罪。”(道教内部派别很多:天师道,灵宝派,李家道,上清派等等,为了不啰嗦,只能按职能取了个名字,方便阅读,还望见谅。)

侯大宝拍着胸脯保证,半个月内教不会就挥刀自宫。

看着台下的老道小道,侯大宝闭眼定了定神,安慰自己就当大学里上公开课了,那时候一两千人老教授都能镇定自若,眼前才六百多个,小意思。

“各位道长可知历次征战伤兵亡者十之七八,而这十之七八皆是因不合理的救治所引起的,比如”侯大宝侃侃而谈了半天,不断用台上的木头人做示范,等觉得累了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沉了,慌不迭的宣布下课,正要跑去吃饭,却被孙思邈拦住了。

“小友,贫道有一事不明,不知小友是否能给与指教。”老孙明显是在台下听了很久,拿着的木板上秘密麻麻不知写了多少字。

侯大宝只能咽着口水问:“孙神仙,咱们能边吃边聊吗?”

按照侯大宝当初给道门的提议,道门能给人治病但是医术不行,除了孙思邈这种等级的例外,别的都是借助捉鬼驱邪的借口把混了药的符水给病人喝下,有的有用,有的没用,但却会大大损害道门在民间的名声。干脆把这些人集中起来做为军医培训,有着一定的药理基础培训起来也容易,现在满大唐都找不到专业军医,一旦把这些人培训好,大唐肯定抢着要。至于炼丹的那批,属于现在大唐第一批化学教师,将来要负责在军方制造黑火药的各式武器。

晚饭陪老孙吃了足足一个时辰,被神仙的问题弄得没有半点胃口,好好的吃饭非要问什么肉皮切开后的缝制,本来烤得好好的羊肉串全变成了尸首的样子,侯大宝发誓以后绝对不在吃饭时间看到神仙。

十几天的时间过去,药理派的道士已经开始掌握伤口的包扎与缝制,并开始进行各种紧急伤情的现场演练,就是这消毒水的来源侯大宝还没想好。“实在不行就烤酒精吧,也不知道这禁酒令下没下。”侯大宝挠着头想。

白风在砸门,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年纪挺大的老道,侯大宝刚打开门就被白风拎了出去。

“侯小友,这是我丹派的诸位前辈,现想请小友为我丹派出谋划策,不知小友可答应?”白风的话里明显有威胁的成份,侯大宝这十几天,天天给药理派的讲课,昨天都有山下的府兵被请上山观摩了。可丹派的火药却无人问津,这几天又炸了一次,被玉真强令关停。

不想被群殴的侯大宝只好跟着白风来到丹派的驻地。

“硫磺硝石木炭,天平,木勺,木碗,木盆,穿了皮袄的全部出去脱掉(道士还穿不了绸布),靴子全部换成木底。”侯大宝开始发号施令。

“谁让你们在屋里点火的,关键还点的是油灯。”看到小道童端来的灯火,侯大宝觉得这屋子能撑到现在属于三清保佑了。

“对啊,油灯也会引出火源,上月炸的屋子肯定是道童忘了把灯罩放上。”一个白胡子老道恍然大悟。

侯大宝

时间不长,改版黑火药配置成功,道士们簇拥着侯大宝去实验。

实验场地被选在一段山崖上,下边是条山谷,现在大雪封山里边也没什么人,侯大宝拿粗香点燃引线,一脚把装着火药的小罐子踢下山崖,等了半天只听“轰”的一声,山崖四周的积雪震得纷纷往下掉,几个老道相互大叫着什么,却听不到,耳朵里嗡嗡作响,好半天才恢复过来,几个头晕眼花的老道趴在石头上往下看,爬起来后连眼睛都直了。

“八两?”

“嗯,长山子亲自称量,绝不会错。”

“约莫是净水法炼制的八倍药效。”

“怕是不止,人马皆露,深达半丈,周达一丈,虽是积雪,净水之法却做不到。”

听着道士们的议论声侯大宝得意洋洋,“废话,八两火药后世可以当恐怖分子直接击毙,何况这帮没见识的土鳖,还说什么人马皆露,应该说是地皮皆露才对嘛,人马炸到人了!”

侯大宝趴着石头往下看,山谷中的积雪被炸出一个二三十平方的大坑。坑底露出一条马腿,马腿旁边还露着条人腿,再看旁边虽然被震落的积雪覆盖,但依然能辨认出人马的形状,密密麻麻的不知道里边埋了多少。靠,把道士开黑道观的证据给炸出来了,怪不得把道观修这么远,方便啊!

“白道长,小子要钱没钱要色没色,您老行行好,把小子当个屁给放了行不,我发誓这里的事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后世除了电视剧就没见过死人的侯大宝吓得几乎尿裤子。

白风听的莫名其妙:“侯教授这是何意(因为教了火药配方,可以称为教授),为何要把你当屁,这里的事为何不能说呢?”

“靠,牛鼻子,你们杀人藏尸的地点被小爷我发现了,还装什么装,把我爷爷他们放了,死我一个就行。”侯大宝觉得临死前需要英雄一把。

一个老道听不下去了跳出来说道:“荒谬,道家乃是救死扶伤之正派,怎会学那响马之事。”

白风是个老实人,赶紧解释:“上月冬日下雪之时,我等欲试新制火药”

侯大宝听完想了半天才把事情给串起来:应该是大雪前突厥南侵,一股突厥骑兵不知怎么就窜到终南山附近,屠光了路上遇到的那个村子,恰好夜里下起大雪,为了躲避风雪就进了山谷,结果碰上白风这群老道刚实验出了个新的火药配方,怕在道观炸到房子,不顾大雪就把炸药扛到了山崖,等点着扔下去时才发现下边有人,于是乎五十多个突厥骑兵被人为雪崩给活埋,玉真为此差点把白风给活劈了,等发现是突厥人才偃旗息鼓。

道士们莫名其妙的干掉骑兵,又不觉得光彩,于是乎这事就被压了下来,等候大宝炸开积雪一帮老道才想起来。

误会解开了,侯大宝觉得可以借此为热武器的发展开路,请了侯君集派来的四个军汉来评估战果,当天夜里山下的府兵就开进了丹派的“实验室”开始驻防,白风被任命为火药监总管,正七品文职,归兵部管辖。

第二十六章 小丫头

终南山的事惊动了李渊,手无寸铁的道士干掉了五十多个狼骑,自己还无一伤亡,虽说是借了大雪之势,可百姓不知道啊。与其让牛鼻子留在终南山炸房子玩,不如放长安给国教宣传一下。于是白风的火药作坊,柱子都没立起来,人又被一纸诏令扔长安城里当大熊猫去了。

玉真看到丹派已经成功,心情大好,告诉侯大宝,除了拆房子,别的手段只管使出来,谁敢不听就放丹炉里练了。

“神仙,不是说好了吃饭时候不说这些吗,您老怎么总提起来。”侯大宝有些不满孙思邈的问题。

“对对对,老道把这茬给忘了,吃饭吃饭,你看这肉比昨天做的好吃多了,这块瘦的给你,知道你不爱吃肥肉。看到这肥肉啊老道就记起武德三年在秦岭救得一个摔断腿的胖子,可当时那胖子腿上的油脂为何是黄色的?”

“神,您老饶了我行吧,咱吃饱了再说。”

“好好好,怪老道忍不住,老道现在不说了。你怎么不吃啊?”

“饱了,吃不下。”

侯大宝瘦了一圈现在只能吃素,看到肉就想起尸首,孙思邈则有改行做外科医生的倾向。看到人就想解剖。

再也受不了的侯大宝告诉玉真,自己要闭关两天思考下一步的教学方案,不能有人打扰,尤其是孙思邈。玉真为了道门的未来爽快答应了,并把小侯他们的宿舍安排到了洗笔池附近,七个人独占一个院子,堪称后世的五星级待遇。

早起的侯大宝正在做早操,侯方被拉来作陪,四个军汉赤着上身在演练,只有侯老爷子一人没事干,就跑三清殿去拜神。

快到晚饭时,老爷子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七八个人,侯大宝正忙着写冻伤的预防与救治教材,就听耳边响起一串银铃般的声音:“侯蛋糕,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老爷爷是骗我们的,你怎么在这啊?”

侯大宝正忙着呢,不耐烦吼道:“谁呀,不是说了我在闭关吗,吵的跟鬼叫似的。”抬头看到的是一双楚楚可怜的大眼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长长的睫毛已经微湿了,只要侯大宝再敢损一句就会山洪暴发。

脸熟,就是记不住叫什么名,反正是李承乾的九姑姑,上次吃蛋糕见过,现在册没册封公主还不知道(唐朝皇帝的女儿不是生下来就当公主的,需要经过正式的册封,有了名号才能称为公主,否则就是山寨。),只能起身给小丫头行礼:“见过九皇女,小子刚才是无心之言,还望皇女恕罪。”

小丫头还没发话呢,旁边站着的教养嬷嬷(嬷嬷一词古汉语便有,不是清宫专属)先发飙了:“大胆,竟敢不以公主之礼参拜,还口出妄言,按宫律当鞭责二十。”

“约霍,小丫头升官了,就是不知道封号是什么。”侯大宝的灵魂来自1400年后,对皇家的尊重不像现在的大众,被老嬷嬷一顿抢白当即就还了回去:“我这不是不知道吗,再说,这院子住的都是男人,你带着公主闯进来意欲何为,小心公主的清白名声被你给毁喽!”

老嬷嬷想反击,被小丫头瞪了回去,悻悻的站在一边守着。

“侯蛋糕,上元时父皇已经册封我为九江公主了,今日到山里是为了给父皇和母妃祈福的,你为何会在这?”九江红彤彤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痕,瓷娃娃一般让侯大宝心生怜惜,赶忙哄道:“小公主,我这不是没事做吗,山里的玉真道人让我帮着修一条上山的车道。”

宫女们怒目而视“雪都没化呢你修路,啃路差不多。”

小丫头哪懂这些,张着小嘴就惊道:“是啊,上山的时候爬了好半天,马车都坐不了,没想到这路还让你来修,你可真厉害。”

侯大宝厚颜无耻地笑了

九江上山后到先到三清殿里参拜,碰上玉真在跟侯老爷子讲经,就互相介绍了一下,侯大宝的蛋糕让小丫头回味了好久,加上侄子李承乾又天天在耳边说这说那,好奇心就重,听到正主就在山上,立马就找上门来。

侯大宝先哄着小丫头去休息,自己开始揉脑袋,八九岁的小屁孩后世正是人嫌狗不爱的年纪,这刚脱离了老孙,又跳来了九江,自己三十来岁大佬爷们的灵魂还要冒充十岁跟小屁孩玩,活不成咧。

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如果再干净点,漂亮点,就很容易受到欢迎,满院子除了侯方和侯大宝,小丫头只要甜甜的喊声叔叔爷爷就能有求必应,侯方是读书读傻了,现在还在恢复期,总觉得公主这样有失体统,到与老嬷嬷很合得来。侯大宝那是光想着怎么迅速下山,逃离老孙的魔抓,对小丫头不感冒。

侯老爷子没事就在侯大宝旁边念叨:“多好的闺女啊,又孝顺又知书达理,人长的也俊,就是不知道做饭和针线的手艺咋样,咱村子还没娶过识字的闺女咧。”

“爷爷,人家是公主,再说人家比您孙子还小一岁呢,我连十一都没到,离成亲还早着呢,您老能别这么想不。”侯大宝哪会不明白老爷子的意思。

“快咧,快咧,封家庄的老驴头家孙子十五岁就当爹咧,咱村可比他们富裕,十四就当给他们看看。”

“娶公主的聘礼太贵,咱出不起。”

“把牛卖三头,老汉跟村里人说,往后你再挣回来,盖房的钱可不敢动,没新房闺女嫁过来住哪?”老爷子沉浸在孙子成亲的美梦中。

侯大宝无可奈何的转身离开,却又碰上九江蹦蹦跳跳的来到面前,看着眼前精致的小脸,再看看作业本一样的身材,侯大宝坚定了不早婚的信念。

“侯蛋糕,你的闭关完成了吧,刚才在观里碰上孙爷爷了,他说一会上来找你,你都闭关五天了,可以去授课了。”小丫头的声音很好听,可就是消息不太好。

“公主,你愿意跟孙道长一起探讨药理病理吗?”侯大宝想把公主拉下水。

“好啊,好啊,我去准备茶汤,孙爷爷最爱喝的,每次一说起武德二年他切老兵手指头时就要来一杯。”小丫头又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的跑开了。

“苍天哪,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侯大宝痛不欲生。

孙思邈背着药箱进了院子,这药箱是侯大宝按后世医院的急救箱样式统一制作的,里边装了常用的要膏药贴,还有缝合清创的针线小刀,老孙自从用了一次就箱不离身,九江双手抱着茶托跟在后边,侯老爷子也在。

九江把茶汤双手端给两个老爷子品尝,赢得老头们的一片夸赞,侯大宝拿起一杯试试“额又苦又涩,还咸中带腥,你妹的还加了桂皮,怪不得叫茶汤不叫茶水。”刚想吐出来就看到小丫头期盼的眼神,只好昧着良心说了句:“好!”,为自己赢得了再来一杯的奖励

第二十七章 剽窃

李渊把闺女扔到终南山就不管了,九江公主自然是困鸟出笼,整天不是看侯大宝授课就是陪小宫女捉迷藏,玩的是乐不思蜀,还好记得出来的目的,每天早上还会去三清殿里烧香祈福,这才让老嬷嬷没借口告状。

侯大宝早上结束了授课,下午就要陪小丫头玩耍,晚饭时还要跟孙思邈探讨,日子过的是苦不堪言。侯老爷子有些不明白,孙子既然不答应娶公主,为何还要整天陪着公主胡闹。侯大宝敢说这是被威胁的吗,没错,就是威胁。快九岁的丫头不知道从哪学到的招式,为了逼迫侯大宝陪自己,就穿着衣服躺被子里,不明就里的小侯被宫女带进屋子就被安了罪名----意图偷窥外带意图非礼。屋里屋外全是公主的人,小侯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不平等条约签订好了才放出屋子。

“上天同云,雨雪雰雰,益之以霢霂,既优既渥”穿着白裘的小丫头站在石崖上背诗,侯大宝屁都没听懂就跟着宫女叫好,侯方摇头晃脑的说:“上古之诗,闻之甘冽,非我辈所能及也。”听的侯大宝想直接把他踹山下去,这段时间没了几个纨绔的武力威慑,酸浆子气又冒出来了。

“侯蛋糕,你也读过诗经?快背一首应景的听听。”九江得意洋洋的问着。

“没,小时候爹娘死的早,光顾着帮爷爷干农活了,字都没认全。”

“那你还拍手叫好,这可是欺瞒之罪。”

“这不是手冻麻了,活动活动吗。”

看着眼泪在打转的小丫头,侯大宝觉得女人是水做的这话一点没错,侯方转身就跑,堂弟再次惹到公主下场堪忧,自己还是离远点好。

作揖道歉都没用的侯大宝跟着老嬷嬷去了公主的院子,看到宫女们都进去后才擦着冷汗准备离开,被老嬷嬷揪着耳朵给拎进了屋。

逃跑无望的侯大宝只好厚着脸皮乞求原谅:“公主,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别哭了行不,我是真没读过《诗经》啊。”

“你比我还长一岁呢,谁大谁小?”捂着脸的公主耳朵挺好使。

“那你说吧,要咋办,除了钱,你要啥都行。”侯大宝想快速解决,这丫头摆明有事。

九江挥挥手,小宫女就拿上了笔墨,公主小脸上半滴眼泪都没有,瞅着侯大宝就说:“不要钱,写首诗出来,就要冬日的,要是比不过我侄女写的,我就呈上你的罪状。”

李婉顺,李建成二女,据说少而志学,及长逾励。九江估计是被侄女前些日子的作品打击的够呛才跑出来的,不然哪有公主跑终南山住的,侯大宝的猜测没错。九江本来就不是那种好好学习的孩子,聪明劲都用在了玩乐上,要不也不会出现准备跟姐姐跑慈恩寺潇洒的壮举,上元节献礼,这帮丫头哪有钱买别的,统统是诗词奉上,就当期末考试了,平日里不用功的当然比不上用功的,侄女的习作被当做样板,九江的也被当做样板,只不过是反面教材。小丫头虚荣心挺强,觉得侄子跟了侯大宝后强的不是一点半点,侯大宝可以当个狗头军师来用,就兴冲冲的跑终南山来,要不哪会没事跑山崖上念诗去。能忍了这么久才找到借口,还要让侯大宝不说出去,费了不少心思。

“你就不能让宫女拿几贯钱去街上买几首么,转这么大个圈子累不累。”侯大宝听完九江的历史感觉很震撼。

“长安有名的都是世家和勋贵的人,会泄露出去的,你有把柄在我手上,而且你和承乾侄子是好友,定然不会出卖我。”九江的理由很充分。

“写这破诗有什么好处,至于吗?”

“春日里要划封地了,我不想父皇把我的封地划到洛阳,八姐当年就是因为写了错字,才被父皇把封地给划到了洛阳。”

侯大宝无语了,小小年纪就开始了人生规划,不愧是皇室中人,要是换了自己怕是早就被划到岭南了。

“这样吧,一首写冬,一首写春,包你满意,但你得把那天我的自首状子还我。”

“成交。”

侯大宝提笔写字: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字有点丑,不过诗是好诗,接着下一首: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看着自己的抄袭成果,侯大宝厚颜无耻地笑了。

老嬷嬷眼睛瞪得像牛,揉了三次都没改变,低声朝九江禀告:“公主,可以了,这诗便是左太冲,谢灵运也能比得上,就是字丑了点,那谁字好像还写错了。”

侯大宝仔细看看,繁体的言字旁好像习惯性的写了个简体,管他的,就当草书了。

九江拿起诗篇轻声念着,边念还边看侯大宝,眼里全是星星。

“你真聪明,可惜字太丑。”这是侯大宝被赶出屋子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自己的把柄没拿回来,还被小屁孩骗了两首诗,侯大宝觉得自己三十来年白活了。

皇室中人做事雷利风行,第二天一早九江的院子就空无一人,守在门口的小道童递给侯大宝一块玉佩,说是公主买字帖的钱,小侯看着玉佩上的凤凰图案气得大骂,这玉佩有人敢买么,除了供着有个屁用,民间哪敢戴这东西。

侯老爷子看到未来的孙媳妇不告而别很是伤心,陪着四个军汉准备去山里打猎放松,侯方和侯大宝欣然随行。

在道观背后的小路上七绕八拐的进了林子,白风他们之前在山上制造了几次自爆装置,现在山里连只麂子都见不到,不想空手而归的众人决定再往前走一段,侯老爷子经验丰富,在半个时辰后找到个洞口,看了洞口的痕迹判断是窝兔子,找来枯枝点燃看看别的洞口,离了两丈的枯树洞里竟然冒出了烟,两个军汉赶紧跑过去守着

两大五小,就是今天的战果,侯大宝想把兔子带回村里养,老爷子默默给了他个鄙视的眼神。

“堂弟,野兔子被抓就会绝食而死,你养不活的,长安卖的都是家兔。”侯方笑嘻嘻的解释道。

“那就抓野鸡,野鹿这些不会绝食的,就不信养不出来。”侯大宝愤怒的大喊。

第二十八章 这酒有毒?

农历的二月依旧寒冷,被紧急培训的大唐首批“军医”迎来了毕业典礼,没有鲜花,没有校长讲话,只有玉真道人运上山的十五羊才是主角,羊腿上轻轻切一刀,两个学员就上去演示伤口的清洗包扎。

前来观摩的右骁卫大将军柴绍看得是目瞪口呆,转头向孙思邈询问:“孙神仙,确定可保住五成的伤兵?”

老孙拉起自己伤痕累累的左臂说:“贫道亲自试了五次,无一次溃烂,伤口不深二到三日便可结疤,十日左右便可愈合。小猴子还有一种所谓的酒精尚未拿出,据他所言加上此物可使亡者再低两成。”

柴绍这几年在西北与吐谷浑和突厥大小不下百战,伤兵很多,但救回的伤兵往往以为一点小伤就感染死亡,伤兵营里能活着出来的不到三成,此时听到能捡回五成的伤兵性命如何还能坐得住,立马下场参与。

十五只羊流血过多而亡,死的凄惨至极,就算这样也惨遭鞭尸,被做成了羊汤,毕竟屠夫杀羊是一刀,道士们只是多杀了几刀,不能浪费嘛。

场上六百个背着医疗箱的道士被柴绍抢走了一百个,其余的被兵部全召到了长安,只是箱子上的红十字被道门刻上了八卦,被侯大宝恶趣味的称为八卦党。

终南山的问题解决了,李淳风不知从哪冒出来接侯大宝下山。

看着空荡荡的道观,李淳风意气风发的说:“朝廷前两日下旨,把道门上缴土地的功劳换成了几大名山的封地,往后这些地方只有道门才能修行,秃驴们熬不住了,听说几个老的准备去天竺找释迦摩尼留的经书来镇场子,这次药理派和丹派再出一把风头,估计蜀中和西边的佛像都修不下去了,你还有什么法子赶紧说出来,我得赶着去给师傅回信。”

侯大宝不以为意的说:“只要你别把我的名字泄露出去,后边的招式还多着呢。”

李淳风拍着胸口保证:“你现在是道门的命根子,把你露给佛门不但害了你也害了道门,龙虎山的护山神兵已经在长安等着你了,三个神兵啊,便是秦岭上的玄清祖师爷当年也只有十二人护卫,那还是为了杀散山里的猛兽才派的,你小子走大运了。”

“不会是拿把大刀高喊神功护体那种吧?”侯大宝想象着义和团的冲锋场面。

离别了一个来月的长安让侯大宝无比亲切,晚饭时只要没有了孙思邈的打扰,侯大宝觉得自己可以吃下三大块五花肉,还是膘子厚的那种。

侯君集听说儿子回家,就叫了不当值的秦琼一起来庆贺,同来的还有程咬金和尉迟恭两个厚脸皮,收拾好客房的侯君集准备和几个人不醉不归。侯大宝看到端上来的酒壶就知道酒精还是能造出来的。

给道门献策的事情除了道门的几个高层,就只有李世民,侯君集和房玄龄知道,李淳风在秦王府只是吹嘘了侯大宝讽刺佛门的话语,所以席上侯君集只是说儿子和侄子去终南山祈福归来,秦琼这段时间负责秦王府的安全,知道道门的一些动作,侯大宝出现在在终南山一个来月只能说明与这段时间的道门变化有关。

程咬金不知道朝堂动向,只能聊些长安城的新鲜事:“你们听说没,陛下的闺女中出了个才女,写的诗连颜师古都惊叹不已,窦家王家这次居然主动派了青年严峻过来准备联姻,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啊。”

尉迟恭有些吃惊:“世家不是一直看不起皇族么,怎么可能主动迎娶公主?”

“坊间都传遍了,太原的马车进了安仁坊就没出来,窦家的也把丰乐坊的宅子重新修整了一番。”老程的消息很灵通。

侯大宝觉得明天要是九江不来找自己就不是李渊的闺女了,世家主动联姻,李渊必然答应,哪怕闺女只有九岁也会先定亲,至于闺女的意见好像没用。九江要是不想嫁过去必然来找自己想办法。

想着九江的音容笑貌,侯大宝觉得好像有些舍不得,人是感情类生物,相处了二十来天要说没什么好感那是吹牛的,哪怕小侯的心理年龄已经三十,还是对小丫头有些怀念。“要不先养着?”侯大宝自言自语的说

“是啊,只能先养着,要是过几年公主没了才情被世家悔婚咋办?”

“估计陛下也头疼,早几年有才情还能笼络勋贵,现在世家找上门来又不能答应,难办哪。”

“算了,不谈那些,来喝一杯。”

昨天的酒喝多了,侯君集摇着脑袋爬起来,准备先喝碗热汤再去洗漱,在前厅却看到皇帝的闺女在教训侯大宝。老侯觉得自己的酒还没醒,出现了幻觉,拍着脑袋摸去客房叫几个同僚起床喝汤。

四个大汉端着汤碗有气无力的站在院子里聊天,侯大宝被揪着耳朵提到了院子里,正要进院里的书房,九江看到四个表情愕然的大汉,赶紧行了个礼:“清彤(九江名字李清彤)拜见几位叔叔,叔叔们慢用。”说完接着扭着侯大宝的耳朵提进了书房,紧跟着的两个老嬷嬷进了屋就把门顺手关上了。

老侯转头问同僚:“你们看到了?”

“好像看到了。”秦琼张大嘴巴回答。

“刚才那是九江公主吧,好像还给咱们见了礼?”

“老侯,你这酒里没放迷药吧,我觉着我还没睡醒。”

“要不咱们接着眯会?”

“嗯。”四个大汉放下碗接着回去睡觉。

书房里,侯大宝疼得龇牙咧嘴,小丫头的指甲长,耳朵都被掐出血了,九江不管那么多吵着让侯大宝想办法。两人商量半天才有了结果,九江带着俩教养嬷嬷趾高气扬的离开,侯大宝忙着找药膏包扎耳朵,心里想着:“这丫头应该没养狗吧,要是染上狂犬病就完了。”

太极宫玄德殿,李渊听了九江的话觉得有道理,一道内旨不经中书下发到了长安的各个坊市。

第二十九章 童养媳保卫战(一)

着急盖房的侯老爷子催促了三遍,李淳风才把灌了药的泥瓦师傅给送到侯君集府上,同行的除了四个熬药的老道还有三个所谓的神兵,侯大宝看着这三个人觉着道门是在忽悠自己,两老一青,两个老的一个光头没毛,就是连眉毛都没有的那种,很像电视里的反派,叫褚良。一个道骨仙凤,就是瘦了点,放实验室里可以当骷髅模型介绍,自称褚刑,唯独来的青年道士顺眼点,长的和黄日华版天龙八部的包不同差不多,胖乎乎的让人觉着喜庆,叫路怀,自称十七岁,侯大宝觉得在这个数字上再加二十才对。

三个神兵打扮成普通庄户的样子跟着回了学堂,一个多月没见,感觉学堂里的村民好像胖了一截,连妞妞头上的小黄毛都好像黑了不少。

侯大柱跑来向老爷子汇报工作:“二叔,这些天村里没啥事干,就召集着人手把村里能用的东西都给清出来了,废料都给堆山脚垫了路,就等您回来好开工呢。”

侯老爷子干劲十足,屋都不进就跟着侯大柱去废墟视察。

侯大宝趁机把长安带来的小东西发给村里的娃娃们,封家庄的孩子羡慕的看着,让侯大宝觉得很难受,于是拎了一包肉干过去分发,赢得一片口水声。

雪化之时,开工之日

侯家村里除了十个壮劳力赶着牛去地里,其余的人手都在废墟上劳作,被雪水泡软的土地很好清理,按侯大宝的设计地基统一挖到二尺,然后填上砂石夯实,每家都是三面盖房一面留墙,很像后世的四合院。封家庄子人多,侯大宝开出了男十女五的价格,二百多人就冲进了废墟帮忙,李淳风甚至从长安给找了一百多杂役过来。侯大宝预计梅雨之前就能把房盖好。

春社,万物复苏,曲江池畔,李渊发布的比贤榜招来了四面八方的学子出山,不是招贤,就是比贤,比比谁的文采更牛逼,赢了是长安昭行坊的破宅子一套,输了有曲江池的美酒做安慰,本来世家大族对此不屑一顾,老李加上的要求就要了老命了,“年龄二十以下,皇族勋贵寒门都可参与,比比谁才是大唐青年才俊。”

是可忍孰不可忍,千年世家的青年才俊是普通人能比的吗,是骡子是马----拉出来试试,连远在范阳的卢氏都派出了代表团,山东士族为了捍卫文教领域的统治权可谓倾巢而出。一是争名,再是争权,天下读书人九成出自几大世家,治理天下的文官基本被世家把持,要是青年俊彦的称号被寒门夺走,可想而知李渊今后必然会重用寒门打击世家,所以今天的曲江池畔像个战场般充满了火药味。

久不露面的侯大宝找到几个纨绔好友来看热闹,李承乾甚至带了李格李泰小哥俩过来,胖乎乎的路怀负责保护,因为长得太老被拦在门口,最后以书童的身份得以进入,被门口的护卫一阵鄙夷。

年纪稍微大点的读书人很自然的聚在一起,毕竟跟八九岁的小孩谈《尚书》怕是有些强人所难。

“那家伙就是张鱼,上月你走后他硬说《弟子规》是他爹写的,放在祖祠被偷了,姚爷爷去找他理论才被气病的。”苏庆节指着一个十七八岁的痘痘脸说。

“那是清河崔氏的表亲,听说八岁便熟读诗书,十二岁便在《中庸》上小有所成,十五岁与王家斗文时就大获全胜,号称崔家百年一遇的神童,你行不行啊?”李承乾对侯大宝的主要对手非常了解。

侯大宝斜眼看着痘痘脸说:“比武艺我不如他,比文斗,我能把他蛋黄打出来,今日盯着他,为姚老报仇。”

九江顶着个锥帽找到了几个纨绔,拉着侯大宝的袖子就问:“行不行啊,我的将来可全在你手里了,要是不我先把你非礼我的事情说出去,这样父皇也许能放过我。”

周围一下子静悄悄的,纨绔们吃惊的看着九江,小公主俏脸一红飞似的跑了,侯大宝转过头问:“我要说我是无辜的你们信么?”众纨绔集体摇头,小哥俩已经准备称呼侯大宝----姑父。

太子,魏征,于志宁和陈叔达作为评判在曲江的“豪华游艇”上贴出了规则。

“小苏,写的什么,能看清吗?”侯大宝烦透了没标点符号的年代,让苏庆节负责打探消息。

小苏呆若木鸡的回答:“这他娘的也叫笔试?”

原来李渊为了平衡读书人年龄相差过大的问题改了门槛,头一关是给十匹马起名字,管你多学了几年的《大学》《论语》都没用,是个人就能起出来,反正最后就看谁起的名字又贴切又好听,过了才能去下一关。

“这剧本不一样啊?”侯大宝看向远处的九江,小丫头也露出惊讶的表情在看着他。

尉迟宝林过几个月就要及冠了,此时无奈的顶着两个小辫伸头问道:“行不行啊,这头一关估计就会把寒门刷去一半的人,勋贵和世家哪个不是玩马的高手,相马取名连下人都能做到。”

“估计是皇爷爷为了照顾世家的颜面?大宝,你连马都没骑过,行不行?”李承乾再问了一次。

侯大宝怒了,拉着小苏就去报名,边走还边回头喊:“是男人就不能说不行!”

一帮子人挤在书吏那报名,顺便让裁判知晓自己的出身籍贯,免得到时候奖品发错了。

侯大宝挤到人少点的一张桌子,老书吏提笔问道:“姓名,籍贯,家世。”

“侯大宝,蓝田县侯家村,农户。”

“嗯,原来是个寒门,小小年纪能来见见世面还是好的,免得将来在村里窝一辈子。”

“下一个。”

“等等,把这小子身世改成勋贵。”一个下颚留着长须,头上戴了璞巾的中年文人在旁边说道。

侯大宝抬头看着表示不解。

中年文人冷笑着说:“农户子弟穿皮裘的老夫可是第一次见?”

侯大宝只能默默退下,苏庆节劝道:“这人我见过,尉迟叔叔叫他----魏征”

报完了名的一众纨绔排着队在登船亭等待,马被关在对岸,参赛的人靠五条大船来回摆渡,完成一批才换另一批。

时间不长就看见张鱼满面春风的回来了,顺便还朝女眷的那边看了一眼,引发一阵惊呼。

“他有我好看么?”侯大宝顶着小辫问纨绔。

第三十章 童养媳保卫战(二)

马是大唐不可或缺的战略物资,君子六艺便含了个骑字,身为读书人,哪怕没骑过马也必然见过,免得像晋人士大夫当做老虎。

十匹马围在栅栏里,分成左右两边,侯大宝偷笑,可以作弊了,直到下人端来了纸笔,老书吏高声宣布:“不得喧哗,不得交头接耳,念到名的观甲字号马匹,未念到的观乙字号,半柱香为限,到时交稿,违者逐名。”

侯大宝和众纨绔分到了甲字号,尉迟宝林扭头看看乙字号,顿时觉着相当不公平,乙字号那边清一色的军马,照着颜色就能取好名字,什么乌云踏雪,追风逐日张口就来,看看甲字号,有的马连自己都没见过,唯一的军马还是匹瘸腿。

侯大宝可不管那么多,周围站了好几个监督的官员,先起好再说。头一匹身高体长,长相英俊,马毛上没半点杂色,可惜从腰上的勒痕就能看出是匹观光马,专给女眷骑乘的,侯君集家就有,号称抽五十鞭子也不敢快跑,小侯取名“赵括”。

第二匹马瘸腿杂毛,屁股上还有军马的印记,眼神凶悍,取名“孙膑”。第三匹连马嚼子都没带,在笼子里脾气暴躁,看人过来张口就咬,蹬腿便踢,估计是匹马王,名字取做“菼执”,

看到第四匹马侯大宝乐了,旁边站了很多人,抓耳挠腮的想名字,斑马,这东西怎么出现在长安的,难道是罗马人从埃及运过来的?瘦的像条狗,估计路上遭了很大的罪,哆嗦成一团挤在草堆里,估计长安是它到过最冷的地方,侯大宝提笔写到“熊槐”。最后一匹马身材矮小像匹骡子,被一群人围着也不害怕,继续嚼着枯草仿佛还没吃饱,好嘛,连南诏的滇马都运来了,这马不挑料,耐力又好,名字就叫“晏婴”了。

把自己的名字填上交给了老书吏,刚走出门口就看见魏征拿着自己的答案在看,旁边还站了个穿明黄色圆袍的中年人,估计就是太子李建成,两人刚看了一眼就笑做一团,估计侯大宝的答案太与众不同了。

回到对岸,老书吏拿着名单开始念名字,没念到的就算淘汰,可以去木廊里喝着小酒看下一轮,纨绔们出乎意料的只有尉迟宝林没念到,小黑炭只能郁闷的负起照顾李格李泰小哥俩的任务来。

快到中午时最后的一批人靠岸,下一关的题目也出来了:“盲测”什么鬼。

被老书吏带着去到候舟厅等着,十人一批进屋里,苏庆节排在前边先进去,出来后失魂落魄的说:“这也太难了,人刚进屋里就被套了个布袋子,看不到听不到,就嘴上留个眼让你喘气,就算这样还在眼睛上绑了根黑布带,拿木盒端个东西让你摸,估计用嘴也行,反正就给一盏茶的功夫,等时间一到就要你答出是什么,我把熏肉当石头,没尝,直接让我滚出来。”

众纨绔相顾无言,这算什么文试,侯大宝认为这是特种兵训练科目,不知道哪个生儿子没**的订的。还没等想出对策就被安排进了屋子,黑乎乎的也不点灯,侯大宝被套了头套蒙了眼后,里边的监考宣布开始:

摸索着面前的木盒子,侯大宝伸手进去摸索:“嗯,冰冰凉凉的,拿起来和小丫头送的玉佩差不多,没玉佩那种滑腻的感觉,上边雕饰的纹路也有些扎手,轻轻弹两下靠,玻璃装饰,这年头可是贵重物品,放皇宫里都可能没几个人见过,可惜侯大宝上辈子就是倒卖这些小玩意的。”

“时候到了。”老书吏边说边让人把木盒子收走,然后摘下侯大宝他们的头套。

“说吧,你摸的是何物?”老书吏拿着名册开始挨个问。

“糖块,岭南运来的,不是西域的味。”

“你尝了?”

“嗯,没说不让用嘴啊。”

“算你小子有种,过。”

侯大宝转头看了看那个用嘴的,发型很前卫,能在大唐留平头的没几个,人倒是很年青,十五六岁的样子,眼神很灵活,看什么都感觉像狐狸。

轮到侯大宝自己了,老书吏依旧是那两句话。

“琉璃佩饰,叫玻璃也行,大食来的,我摸到鹰嘴了。”

老书吏有点吃惊,现在大唐认识这东西的人还不多,侯大宝一口就答出来,家世显赫啊。

“过。”

走出黑暗的房间,外边的阳光有些刺眼,侯大宝眼泪都下来了。

“侯蛋糕,这关你没过?”九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旁边还站着永嘉。

在女人面前的男人是不可能露出短处的,尤其还是在自己有点喜欢的女人面前。侯大宝抬头挺胸摆了个造型,潇洒的告诉九江:“怎么可能,这些都是小意思,我可是村里的神童。”

九江拍着小胸脯伸着舌头说:“本来父皇只是让随便写几首诗或者几篇文章就行,大哥不知道为什么改成了这样,我的希望可全在你身上了,那个张麻子他爹已经把求亲文书送到宫里了,你要是输了,我就先把你非礼的事说出来再自尽。”后边这两句话说的很坚决,看来张鱼的痘痘没人喜欢。

纨绔们陆陆续续出来了,看到两位公主就纷纷打招呼,众人聊的正欢,猛听到一阵公鸭嗓子响起:“张鱼见过二位公主殿下,不知公主可否掀开帷幕让张鱼为二位的容貌作首诗作呢?”

听话就知道是泡妞高手说的,明明想看脸,却还装斯文,摆明调戏侯老爷子内定的孙媳妇,侯大宝要再不出面就不是长在红旗下的社会主义三好青年了:“公主的容貌自然是国色天香,用不着看都知道,你无非是写几句夸赞的话语而已,算不得有什么学识,那是我的书童,你要能把他的容貌做诗给夸出来才算有本事。”说完指指路怀,笑眯眯的看着张鱼。

张鱼看向路怀,觉得别说夸赞,不呕吐就算好的了,转头傲气的说道:“纨绔就是纨绔,既不懂民间疾苦,又不懂诗书道理,只会仗着自己父辈的权势玩弄我等普通学子,张鱼不才,却不是不学无术之人,还望二位公主远离这等纨绔子弟,免得影响了清誉。”

为什么和电视里演的一模一样呢,这些反派就不能智商高点吗,翻来覆去都是这几句台词,后世听到这几句话就知道又要开始无聊的比拼了。侯大宝觉着奇怪。

李承乾想跳出来为纨绔出头,被侯大宝拉住了,第三场题目都没出来,要是考什么孤本杂记几个纨绔是输定了。现在招惹“章鱼”估计会惹得一身骚,先看看题目再说。

张鱼没得到回应,得意洋洋的在一帮士子的簇拥下去了旁边。

第三场的比法出来了,侯大宝第一次觉着脑筋不够用

第三十一章 童养媳保卫战(三)

“豪华游艇”上挂出第三场的项目,箭射诗,三取一。

随后在岸边的大柳树上挂了块巨大的布幕,上边乱乱七八糟的画些飞鸟虫鱼,石头河水的,怕箭穿透还在幕布后边放了草垛子,弓箭随意挑,从半石到五石的都有,反正不要你射人,十丈距离射电影荧幕那么大都射不中的,可以找块豆腐撞死了,几个明显像响马多过像书生的士子跃跃欲试,估计上边两关闯过来憋了一肚子气。

主办的书吏也不废话,点了十个拿起弓箭就走,两艘小舟停在岸边接上人就往水中靠,舟刚停好操舟人就开始摇晃,幅度很大,书吏催着快放箭,响马书生估计不会水,脸色苍白的抱着船舷,有胆子小的还哭出来。人类对未知的恐惧是无法克服的,类似后世的恐高症。

有不怕死的闭着眼把箭射了出去,两边观看的人立马散开,脾气不好的就开骂:“眼瞎呀,比房子还大的布你不射,专射我胯下,要不是爷我跑得快,你打算让老子进宫还是做你老婆?。”

侯大宝看到平头青年也在,连忙挤到前边看,小平头估计水性不错,连着两箭射在靶上,第三箭估计摇晃的太厉害才脱靶,等小舟靠了岸,负责取箭的人拿着各色箭枝跑过来汇报,老书吏统计好名单就开始念:“上官仪,两箭,兔与石山取其一。”平头青年神色淡定的过来从老书吏那领取了作诗的文笔,侯大宝嘴大的像河马:“乖乖,上官老仙出现了!”

(上官仪应该是贞观年间入京考中进士,被授为弘文馆直学士,只是为了剧情需要提前让他登场的,按历史现在应该还在扬州当和尚。)

侯大宝这种会水的捡了个漏,三箭全中,破衣服,大刀还有间房子,选什么作诗呢,小侯正在犯难。九江含着眼泪走过来轻轻的说:“你是不是因为把写树的给我了才不射大树的,我不要那首诗了,你快回去重新射,求你了。”边说还边摇着侯大宝的肩膀,小侯同志顿时生出一股初恋的感觉:“放心,我的好诗多的是,这不是挑不出来写哪个嘛,要不你选一个或者给我点好处如何。”小侯拿出上辈子哄小女生的流氓样。

“侯蛋糕,你还蹬鼻子上脸了,你自首文书还在我手里,赶紧写一首出来,要是本公主不满意,明年的今天就给你扫墓。”小丫头的脸变得很快,转眼就成了母老虎。侯大宝这才想起来,女人是水做的还有另一个说法----女人心海底针!

写吧,碰上没事就被非礼的小丫头,想耍帅都难,侯大宝刚把: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

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

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写上去,就被再次冒出来的九江给撕了。

“公主殿下,咱们能不胡闹么”侯大宝默写了半天的成果就这样被糟蹋了自然不爽。

“侯蛋糕,你写的是很好,可离题了,你射的三样东西没一样沾边的。”九江淡定的说。

“早上没喝水的缘故,口渴就头晕。”侯大宝看着小宫女抱着的瓶子说。

侯大宝头次尝到皇室饮用水:“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跟村里的井水差不多。”

“本来就是水,你还能喝出酒味来,赶紧的,大哥已经朝这看了。”九江有些着急。

侯大宝认认真真的开始写到:

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

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

摐金伐鼓下榆关,旌旆逶迤碣石间。

校尉羽书飞瀚海,单于猎火照狼山。

山川萧条极边土,胡骑凭陵杂风雨。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大漠穷秋塞草腓,孤城落日斗兵稀。

身当恩遇常轻敌,力尽关山未解围。

铁衣远戍辛勤久,玉箸应啼别离后。

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

边庭飘飖那可度,绝域苍茫更何有。

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

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

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

放下笔,侯大宝揉着手指笑嘻嘻的说:“赶紧检查错字,小时候读书少,一会错了就麻烦了。嗯,人呢?”转头没看到九江,就看到一排穿黄绑裘靴的大脚,抬起头来才发现周围站满了人,穿黄袍的就有十来个,看来是皇室的人到了,就是不知道谁是谁。只能低头弯腰行大礼:“小子侯大宝见过诸位长辈。”

九江从黄袍人中间挤进来,指着侯大宝说:“父皇,非礼女儿的就是他,您要是把我许给那麻子就是损坏了皇族的声誉!”说完连眼泪都流下来了。

侯大宝的冷汗一下子从屁股钻到额头,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呢,眼角看到李承乾在捂着嘴笑,“看来应该没什么大事,刚才九江叫父皇?你大爷的,李渊来了!”

李渊这几年没外出征战,体型变得有些肥胖,今天起的有些晚,想起自己在曲江池召开的“趴体”就决定来看看,正巧碰上九江跟侯大宝的亲密样子,虽说都是十来岁的小屁孩,不会出什么事,可毕竟是自家闺女,就派人拉过来审问。侯大宝正忙着默写古诗呢,哪会注意到旁边的状况,九江斗争经验不够丰富,三两下就被套出了侯大宝在终南山写的自首状,于是一帮子李家人就开始捉拿罪魁祸首。

机灵的宦官早把侯大宝的诗拿给李渊,老李边看边点头,随手把诗篇递给旁边人欣赏,几个皇族看完就齐齐望着李渊,等候老大发话。

“非礼公主嘛,按律当斩,可看着年纪也是个不懂事的娃娃,阉了送宫里吧。”李渊笑眯眯的说。

侯大宝虽然知道是吓唬自己,可一看到旁边的宦官还是忍不住双腿发抖。

老李觉得恐吓的目的达到了才认真的说:“虽然这是清彤诬陷你的,可你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公主亲密的样子很多人看到了,想让公主不嫁世家就凭本事去和张鱼比一比,只会在屁股后边做狗头军师算什么男人朕问你,你可敢?”

活了三十岁的男人还会怕个“章鱼”吗?侯大宝热血上头,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刚才写的诗篇作为门槛,张鱼觉得侯大宝的水平已经可以与自己一战。

两人像熊猫一样被拉到游船上,当着别人的面pk,出题的换成李渊自己。

第三十二章 礼物烫手

谁都没想到李渊的题目会是这样:《亲民官何为》

题目很简单,成为一地父母官你要做什么,如何做?这明显属于策论型的考试,拿笔一个时辰是写不了的,只能靠嘴了。刚才血气冒头的侯大宝有些心虚,自己最大做过卫生委员,还是小学时候,对上号称世家第一神童的张鱼估计胜算不大。

想了半天侯大宝也没想好开头,张鱼那边已经登场了:“抚天下之黎民,我辈之公德,扬德名于宇内,宣教化之”洋洋洒洒念了半天,大致意思就是:“如果我当官,就一定宣扬孔子主义孟子精神,紧密团结在以儒家文化为核心的阵地上,让老百姓都能明白种地的赶紧种地,经商的赶紧经商,读书的就大肆奖励,至于措施嘛,只要读书的多了就行。”

侯大宝觉得这属于脑残型官员,估计放后世只能去管理公共厕所,关键下边站着的士子还鼓掌叫好!

张鱼得意的看了一眼侯大宝,心想:“这种策论早就在家族里做了不下十次,自己的言语优美,引用的典籍丰富,关键自己还为士族教化之功争了口气,这小孩就算从娘胎里就开始读书都不可能比得上自己。”

九江含着眼泪看着侯大宝,以为侯大宝输定了,李承乾与众纨绔安慰道:“放心,大宝已经可以修学堂了,那个张鱼不会是对手。”不说还好,一说九江的眼泪就流下来了。

侯大宝慢悠悠走到船炫边,开口说道:“如果我为亲民官,首先要考察当地村镇,看看当地的特产和民凤民情再做决定,如果是缺水的就兴修水利,路不好走的就修路搭桥,贫困无产出的就搬迁,因地制宜,发展当地适合的农业,把人的肚子填饱后在逐步开展教育及医疗措施”把后世新闻联播的改革发展思路照着改一下就念了出来。

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声,侯大宝觉着奇怪,李渊却笑呵呵的招呼他下来。跑到下边行完礼,老李问道:“这些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有人教的?”

“当然是自己想的,我没爹娘您又不是不知道。”

“就是因为你身世清白朕才觉着奇怪,朕中亲民官何止万千,有着十余年为官经历的才能做到你说的这步,你的家世并不足以让你懂得这些,好好说说你背后的高人是谁?”

“承乾和我在一起大半年都没看到过,您说我哪来的高人指点。”

“好朕不问了,这场算你赢了,这帮书呆子但凡有一两个像样的朕也不会如此劳累,九江的婚事朕会回绝,也算当爹的给闺女个礼物。但你别想着就此踏入勋贵,大唐的爵位官位还轮不到你个未及冠的娃娃来做,否则天下人会笑我大唐无人。”

“启禀陛下,小子知道现在为官还早,只是这彩头您可不能收回。”

李渊奇怪的问李建成:“何种彩头,朕为何不知?”

李建成瞪了侯大宝一眼回道:“是清河崔氏在昭行坊的宅子,因年久失修特送给儿臣作为礼物。”

“糊涂,早就告诉你远离世家,你还收了崔氏的宅子,可知下月便是李世绩回京的日子,崔氏这是来要岭南官职的。宅子作为彩头拿出来就断无收回去的说法,马上把文书给这小猴子,谅这些世家也没话说。李渊手段很高

昭行坊坊门口,看坊门的老兵没见过侯大宝,非要拿出文书查验了才放行,好在太子的手下办事效率超高,前后脚的功夫就把手续给送来了,跟着坊官来到门前,才知道,年久失修,破烂宅子都是骗人的。五进的院子几乎占了整个昭行坊的四分之一,家具床榻都是新换的,连房上的瓦片都闪着青光。“大手笔啊。”留着口水的封言道说。

喜笑颜开的九江告诉门房,这宅子她有一半的股份,虽然侯大宝不认,但教养嬷嬷还是把九江的院子给认好了。“明日我把宫里摆不下的杂物放院子里,记着看守好啊。”这是小丫头离开时的话。

几位纨绔很羡慕侯大宝的宅子,一人跑去要了个房间,怕有人抢,还贴了封条。李承乾躺在大床上说:“父王这几天要出征,可能要好几个月才回来,我都看到他拿备用的弓炫了。”

尉迟宝林也附和:“我爹也说要走,可能去的是北边。”

侯大宝安慰他们:“长辈出征家里就靠我们自己顶着,这两月我要帮着村里盖房子,长安可能会来的少,如果有什么事就到学堂去找我,那是咱们一起建的,就要我们一起守护。”

离开了长安很远,侯大宝还是不住地望着模模糊糊的城墙,里边的纨绔没有把他当做棋子,更没把他当做奴才,而是真正的朋友,自己重生来到这个世界如果没有他们可能已经疯了,虽然是帮孩子,却让自己感到了温馨。正沉浸在回忆中却被路怀拍醒:“前边的官道上十来个人在拦路。”

活了三十年没见过真土匪的侯大宝立马来了劲:“路怀,留个活的给我试手,刚学的满天花雨手法,定让贼人无处可逃。”

“嗯,旁边那个老头留给你,把碳盆扔出去的时候记得把眼睛闭上,现在咱们是逆风!”路怀没给侯大宝留面子。

“逮前面的贼人听着,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要从此过,留下买路财。”侯大宝端着炭盆大喊。

路怀把脸垂到了胸口。

拦路的人骑马来到面前,因为是逆光,小侯被刺的眼睛疼,没等炭盆泼出去后脑勺上就挨了两下。

“陛下才夸完你你就在路上学响马,还开路,还栽树,还想要老夫的买路财,还敢端着盆来装,老夫替你爷爷打死你个不孝子。”来人边打边说,侯大宝听着声音耳熟,还没反应过来就连着挨了好几下,慌忙叫着路怀救命

马车上,侯大宝揉着后脑勺嚷嚷着:“姚爷爷,您老干嘛使这么大的劲,你看脖子都青了。”

姚思廉胡子都气歪了,没好气的说:“你大白天赶在官道打劫,老夫没报衙役将你斩首便是轻的了。”

“您老带着那么多人挡道,又是逆光,我这不是想着先下手为强嘛!”

“放屁,朗朗乾坤,谁会在官道打劫,还拦路打劫,连迎师礼都看不明白,你就想着当响马,老夫打死你”

回到村子的侯大宝给爷爷介绍了自己的一群老学生,没错老学生,姚思廉带来十个即将外放的亲民官,年纪都三十朝上了,按老姚的意思,这帮人要在侯大宝这呆三个月,侯大宝必须将昨天说的理论完整的灌输给这些人,完不成就准备进宫伺候

第三十三章 茅房的压力

亲民官,唐时地方主政官,民生百事无所不管。

姚思廉把人带来后就不走了,李渊已经下令房玄龄和杜如晦禁止再入秦王府,李世民身边的得力文臣只剩下长孙无忌一人,秦王府十八学士如雨中浮萍四散奔波。

侯大宝正带着这帮亲民官在建筑工地忙碌,从未见过侯大宝设计的茅厕,顿感新奇,当得知这是茅房后全认为这是浪费。为了一个茅房耗费二十个劳力一整天,还铺设陶管,陶桶,开挖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所谓的二级化粪池,一群官员群情激愤,姚老头实在坐不住了,让侯大宝站出来给个解释。

“两日之后我请诸位上茅房。”这是侯大宝所谓的解释

李明炫,晋阳李氏族人,李渊的远亲,也算皇亲国戚中的一员,对于李渊让众人到侯家村“培训”的决议持反对态度,因此对村庄建设的积极性很不上心,侯大宝请众人上茅房的举动在他看来是个挑衅。

专找毛病的李明炫走进侯大宝所谓的新式茅房开始挑刺:“墙壁用砖石砌成,浪费,还把墙面抹平刷了石灰,大户人家都没这么讲究。地板是青条石砌成,打磨的油光水滑,自己的泥泞靴子感觉有些下不去脚。”黑陶打造的水冲马桶让李明炫不知所措,直到侯大宝给他做了示范。

人畜粪便是农户的上等肥料,李明炫不明白侯大宝要如何处理,直到顺着粗陶管找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才明白。侯大宝在村里的荒地上挖了个巨大的沼气池,各家各户的污水和废料都处理进去,侯大宝怕沼气爆炸还特意留了三个气孔。

“明年秋天你就会看到比粪肥更好的沼渣肥。”这是侯大宝对李明炫说的话。

姚思廉不喜欢茅房,却对晒场上的两间巨大空屋产生了兴趣。

“宽两丈,长七丈,小猴子,这住人怕是大了些。”

“这是温室,种菜的不住人,您看这下边连地砖都没铺,两旁是火洞,冬日用来给屋子保暖的,到时候温汤监都得来学我。”

“不许说大话,如若真种出菜来,老夫拼了命也给你求个爵位。”

村里的房子盖得很快,亲民官们却对层出不穷的新式建筑充满疑惑,温室,火炕,沼气池,甚至还有侯大宝架的自来水渠都密密麻麻的记载在笔记上。

“虽务农事却衣食无忧,虽处村落却奢比豪强,虽无大儒却人皆受教,此景三皇五帝之时方有所闻,大唐三百州无一能及。”这是李明炫写给李渊的密折,此刻却出现在朝议上。

李建成当仁不让的首先出列:“只是个户不足半百,民不满一率的小村子,虽是富庶却于大唐杯水车薪,秦王于并州御敌才是国之大事,运州盐道已被切断半年有余,突厥此次犯边定是为盐而来,儿臣请求父皇派元吉驻原州防备盐道。”

李渊对于二儿子的军权已经有所忌惮,心想是该分一下了,于是任命李元吉为原州驻守使,归柴绍管辖。

朝堂上的事侯大宝不知道,但侯老爷子的倔脾气又上来了,怎么都劝不住。

“爷爷,祖祠不修村里连年祭和清明都不敢抬头,您就答应了吧。”

“滚远,老汉当年发过毒誓,梁师都不死祖祠不修,现在那老贼还活的好好的,让老汉怎么向列祖列宗说去。”

“二叔,突厥年年犯边,连朝廷都奈何不了,咱把这事跟祖宗说去,祖宗不会怪罪的。”

侯老爷子起身就是一脚踹在侯大柱身上,骂道:“你爹当年连尸首都没凑全,现在大仇未报就想着修祖祠,你是良心让狗吃了。”

侯大宝没办法,只能交代村民先把祖祠的外型给建好,里边空荡荡的啥也没有,惹得姚思廉一阵疑惑。

将近三个月的忙碌,侯家村最后一户的房子建好,侯大宝觉得应该请这些帮忙的人吃顿好的,顺便叫上几个纨绔见个面,犹豫了很久还是给九江写了个请帖,让李承乾帮忙送去。

四月初八好日子,侯家村老老小小像吃了蜜蜂屎一样高兴,全村统一搬新家,虽然家具暂时用旧的,但照这样子买新的也用不了多久。

妞妞牵着弟弟跟爹走进了新房,水磨石的地板让一家三口舍不得踩,脱了鞋才进的屋,石灰刷的的墙面白的像馍馍,妞妞爹赶紧把自己的手放衣服上擦了又擦才舍得摸一下,转头看到墙角那张用了几十年的老床和订满补丁的被褥,顿时觉得有些刺眼。

小子在地上打滚,刚想收拾才想起来,这不是自己老屋的土地板,洗得发亮的青石板比自己的衣裳还干净,算了,由着他闹吧。

老爹出去换衣洗澡,妞妞却抱着床板哭的响亮,自己总算有房间了,不是以前拉块帘子就作数的那种,是真正的有墙有门的房间,往常想偷偷唱个歌背个字都找不到地方,现在新家里的房间多的可以和弟弟做迷藏。

妞妞爹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自家老房子的井口,只好去问闺女,妞妞捂着脸带着爹走到院子墙角的一根陶管前,伸手拉开陶管上的木塞,清澈的溪水就顺着陶管哗啦啦的流出来,想直接喝一口的妞妞爹想到老爷子的村规就忍住了,只能接了桶水往厨房走去,不能喝生水是村里的规矩,哪怕你是渴死也必须喝烧开的,违背了就把自家娃娃领回家,没人敢违背。

妞妞的弟弟叫铁头,大名按村里的规矩要等六岁才起。此刻铁头正在茅房转悠,没了以往臭气熏天的味道和满地爬的东西,更没有一到冬天就冻得想哭的透风墙,取而代之的是和学堂一样敞亮的青砖房。“我能在里边吃饭。”这是从茅房出来后,铁头对老爹说的第一句话。

比起妞妞家,侯大柱的老婆感受更深,以往牛棚虽在自己家,这是村民的信任,也是自家的一个小烦恼,牛棚的气味冬天还无所谓,但夏天要是不打扫,苍蝇多的能把自己抬起来。现在新家的院子小了,却比以前更让人欢喜了。牛棚被侯大宝建到了村子靠山脚的地里,这以前是侯大柱家的院子,现在除了牛棚,还预先建了鸡舍和猪圈,有一定倾斜程度的石板地面很方便清洁,剩下的就是买小鸡小猪回来了。

和兴高采烈的村民相比,侯大宝现在想哭,九江给了他回信,别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李渊会在村里搬家那天微服私访,还交代不许声张。侯大宝欲哭无泪:“家都搬完了你才把信送来,皇帝现在估计都进村了。”

第三十四章 李渊的见闻

皇帝微服私访,遭殃的不是百姓,不是官员,而是相关的知情人,哪怕李渊只掉了半根毫毛,侯大宝也会宫卫被抓起来严加拷打,直到问清楚那半根毫毛的去向为止。

住在侯大宝家的三个神兵首次被分配到一级战备任务,显得很是兴奋。褚良甚至把护心镜都戴在身上,就长相而言,侯大宝不认为他有入选贴身保镖的机会。

侯老爷子看着屋里的祖宗牌位首次感到后悔,怕皇帝把自家的正房当祖祠了。

既然是微服私访,李渊就做得很低调,只带了裴寂和陈叔达两人前来,只是后边为什么跟了一百多侍卫就不知道了。九江穿着一身顺绣牡丹裙出现在侯大宝眼前,旁边还站着永嘉和李承乾。

“怎么样,我给你的消息很快吧?”九江得意的显摆着。

“公主的消息确实很快,信使还没走呢陛下就到了村里。”侯大宝回的很干脆。

九江有些不好意思,扭着裙边低声说道:“本来昨日就想告诉你的,可等写完了信已经天黑了,只能让人今天早上把信送给你,可是父皇一大早就决定出宫,我也没办法啊!”

侯大宝有些哭笑不得,却还是要感谢小丫头的提醒。

李渊与侯老爷子见了面,接受了老爷子关于乔迁之喜的邀请,就叫上侯大宝开始巡视,自从李世民来过之后,村民们对这些三天两头出现在村里的官员贵族早就见怪不怪了,没见秦王世子都帮自家耕过地么,再大你还能大得过皇家?

随行的侍卫散在村子四周警戒,李渊身边就一个老宦官跟随,长着反派脸的褚良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被老宦官点了往前带路,如果碰上个虫盯狗咬的顺便负责解决。

也许是很久没到农村考察,李渊看什么都觉着新鲜,自来水设备见到就用一次,火炕见到就躺一下,甚至茅房都去了一趟。一个时辰下来基本把村子转完了,站在祠堂门口问侯大宝:“别的屋子朕都未见关门闭户,为何这间屋子却闭门落锁,难道有和古怪不成。”

侯大宝只好把村里跟梁师都的仇恨史以及爷爷的毒誓说了出来,李渊听的是叹息连连,最后拍着侯大宝的脑袋说:“都是苦命之人哪,朕的女儿前年亦为突厥所害,而今却对复仇无能为力,突厥今年卷土重来,朕怕是连运州的盐道都保不住了。”

“突厥是为了盐?”侯大宝反应过来,去年为何李世民拖了很久才到村里,为何突厥会在大雪封山前南下。盐这东西太重要了,人和牲畜要是几天不吃就会像染了毒瘾的瘾君子一样浑身乏力,草原上的牲口可以舔食盐碱地上的盐分子,人类进化时把这种功能给进化没了,吃不到盐总不能跟着牲口屁股后边吃土吧,于是乎晋州北面的突厥今年发疯一样开始集结,准备在春天一举干掉大唐主力,赢得吃盐的权利。

“把盐卖给他们不就行了。”侯大宝沾沾自喜的说道。陈叔达揪着侯大宝的耳朵要参他资敌之罪,被李渊给拦了下来。

侯大宝朝几人解释:“卖给突厥的盐里加铅粉,滑石粉,既能增加重量又能增加手感,卖盐的别局限于朝廷交易,派出探子带着加了料的食盐往突厥深处去,既卖了盐又打听了消息,交易的货物里再加点别的什么五石散啊,道门以前练的朱砂丸子什么的,专献给那帮酋长首领什么的,顺便往牧场里撒点毒草毒花的种子,必要的时候收集蝗虫卵往草原深处播撒,春天往草里下毒,秋天往草里放火,染了病的羊啊马啊,没事就送几头过去,总之怎么绝户怎么来。”

侯大宝的理论过于奔放,与千百年来还处于君子观念的大唐战略格格不入,李渊和两个大臣张大嘴巴看着侯大宝侃侃而谈,姚思廉脸色黝黑,眼看老姚处于暴发的边缘,侯大宝才赶紧住口。

“这计策是否可行?”李渊目瞪口呆的问手下。

陈叔达是经历了三朝兴衰的元老,承受力比较强,先回过神来说:“计策确实可行,可过于歹毒,于我大唐所为大相径庭,恐对教化天下无益。”

侯大宝觉得这没什么,在后世像大唐与突厥的关系早就电子战,经济战,超限战的开始轮番上阵了,等真正出兵的时候有一方肯定是处在亡国边缘了。

李渊让裴寂把这些写下,准备回宫后再讨论讨论。

老宦官眯着眼看着侯大宝,李渊挥了挥手,说道:“不必这么提防,这小猴子早被查了祖上三辈,是我大唐不可多得的人才。”

“回陛下,老奴不是怀疑这小子,而是对这小子背后的人感兴趣,此计让老奴都为止胆寒,可知背后高人将如何厉害。”老宦官跪地说道。

“高人朕也想见啊,可宫卫连这小子尿裤子时的事都查完了都没有丝毫消息,算了,这些都是对大唐有益之事,朕也不管是谁的主意,但朕还是要对你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朕能护住你一时,护不住你一辈子,去陪承乾他们吧,让我们几个老头子清静清静。”

侯大宝暂时还没碰上什么敌人,对李渊的话不以为意,立马起身告退,兴冲冲的去找九江去了。

裴寂这时才开口道:“无论多聪明都是个孩子心性,此子对族亲照顾有加,今后只需制住这村民便可,陛下不必多虑。”

李渊点点头,沿着村里的大路往牲口棚子走去,刚才好像听说那里还有别的设施。

除了李承乾,几个纨绔都是中午才到的,见了面叽叽喳喳闹成一团,永嘉因为与众纨绔不熟,只能在旁边羡慕地看着,侯方是个好好先生性格,见状就提了几个关于永嘉的话题,永嘉参与进来后气氛变得更热闹,侯大宝朝侯方伸了大拇指,却被九江悄悄掐了一下

以前村里办的宴席无非是大锅菜里加点肉便行了,侯大宝因为李渊过来只好使出浑身解数,蒸煮烧炸一共做了六道菜,人太多,做六道就行了。虽然菜少李渊却破例吃了三碗,裴寂和陈叔达也没好到哪去,路都走不动了。

李承乾对菜少感到不满,正想让侯大宝加两个菜,被九江一筷子打在手上,顿时安静了,侯老爷子看到这一幕赶紧念到:“感谢列祖列宗,保佑大宝早日当爹。”

第三十五章 调教

三娃小树和大豘站在侯大宝家门口,正犹豫着是否去敲门,侯大宝却从里边走了出来。

“我就觉着奇怪,明明听到声了半天都看不到人,我要不出来你们是不是还想躲着?”侯大宝有些生气。

“大宝哥,我爹交代了,没学好本事不能找你,怕给你惹祸,听说你今天要去长安,我们才来找你的。”大豘小声说着连头都不敢抬。

侯大宝抬腿就是两下:“我家大门锁过么,想来就来,在家里能惹个屁的祸,你们脑子被驴踢了。”

“没,就你踢了一下”

几个人打闹着进了屋子帮侯大宝收拾,一共就两件衣服,拿布袋一装完事。

侯老爷子则领着十个庄户赶着牛车到家里拉粮食,颉利月初在新城击败了代州都督蔺謩,李靖兵发太行,侯家村子今年的徭役便是压运粮草前往潞州前线,有褚良和褚型保护着老爷子同去,侯大宝推断这次运粮并无危险,但怕万一还是决定先搬到长安城里,毕竟消息灵通,至于跟着爷爷去潞州-----大唐律可不会跟一个小屁孩讲情面。

叮嘱好大豘他们抓紧时间把书念好,又把自己总结的扶贫笔记递给姚思廉,侯大宝和路怀就踏上长安的官道。

昭行坊的老兵对侯大宝记忆犹新,连引文都不查验就放两人进去,絮絮叨叨的老坊官跟在后边劝侯大宝找个门子,那么大的宅子总是些婆姨过来收拾容易招阴气。看来九江来的次数不少啊,侯大宝摇头喜笑。

打开大门,想象中的整洁干净没出现,前院蜘网重重,灰尘满地,杂草已经长到小腿高,天再黑点就可以拍鬼片,连布景都省了。“不对呀,坊官说了有人打扫,难道都是鬼?”侯大宝汗毛都立起来了。

直接去到九江的院子,侯大宝觉得小丫头的调教应该加强点,整座宅子就这是干干净净,连床上的被褥都被麻布盖着,家具擦的是一尘不染,连蜡烛都准备得有,侯大宝决定晚上就睡这了,至于大门上贴着的严禁乱动违者斩首的纸条就当没看到,哪有自己家里还不让自己进的说法。

和路怀一人认了间屋子,两人啃了带来的干粮就早早睡了,宅子太大,侯大宝还没找到厨房,只能将就一晚。想到以前看的红楼梦里丫鬟下人几百个,那时觉得不可思议,现在看着鬼气森森的屋子,侯大宝决定明天先雇十个丫鬟,要漂亮的那种,这是睡着前最后的想法。

爷爷不在,没人管自己,侯大宝决定睡到自然醒,哪怕外边放火都不起床。火没人放,被子却被抢走了,怒气冲冲睁眼的侯大宝看到的是更怒气冲冲的教养嬷嬷。

“这是我的宅子,我想睡哪就睡哪,你没事跑来非礼我干嘛?”

“是不是你的宅子老身还管不到,但公主置办的床榻还轮不到你来睡,滚出去,顺便把门口那胖子带走,别逼老身再动一次手。”

侯大宝走到院子门口,看到猪头一样的路怀正在擦鼻血。

“你被个老女人揍成这样?”

“你在净桶上坐着能还手么,况且还是女人,对女人出手是道门的耻辱。”

“那你怎么出来的?”

“打的太厉害,我只能站起来了”

被外人撵出自家宅子的侯大宝带着路怀准备先去吃早饭,然后雇几个佣人打扫屋子,背着带来的五贯钱,两人先往西市走去。

“什么签一个契就要十五贯,这还是外国人,大唐的少于四十贯就不用想了?”侯大宝拿着契税单子大吼。人市(唐朝专卖奴隶的市场)的中人耐心的解释:“签了卖身契的才能进府里做工,不签的被官府抓到就会害主家吃官司。”侯大宝听了半天才明白,唐朝签了卖身契证明你与土地无关,不会再享受口分田和永业田,好处是不用上税,坏处是你没有了拥有资产的权利,哪怕你盖了别墅娶了老婆,买了奔驰,这些都是属于主人的,你的儿女如果无法脱离贱籍也是属于主人的财产。而像后世一样出来打工的会被视为逃税犯罪,必须回去种地。

侯大宝不想让自己买丫鬟的梦想破灭,开始召集几个纨绔借钱。小哥几个把压衣服的金粒子都凑上才有十几贯。

“要不买个吐蕃的,听说很便宜,十贯就行。”

“连大唐话都不会说买来干嘛,身上又臭,小心染虱子。”

几人想了半天都没办法,只能先找个地方吃饭。

看着伙计陆续端来的几个菜,侯大宝奇怪的问道:“这就是镇楼名菜?”

羊肉切成薄片撒上葱花拿滚油一浇,就敢号称长安一绝,侯大宝一口就饱了,不但饱了,还倒出来不少。尉迟宝林拍着桌子要掌柜的出来道歉。

掌柜的以为这帮小子要吃霸王餐,叫了伙计堵门,掌勺的大厨扛着菜刀准备剁一次人骨头。

一贯钱扔桌上,让掌柜的把厨房让出来,侯大宝决定教训一下号称西市第一的酒楼。除了大厨怒目而视,别的都点头哈腰。

花椒大料打头,糖霜做衣,米酒去腥,小火慢炖,末了葱花点缀,侯大宝唐版焖羊肉正式出锅,让伙计把连锅端到门口再打开盖子。

午间本来就是很多人饿肚子的时候,大锅一开,风再一吹,酒楼连大堂的空地都挤了人排着。

“这位公子,这菜谱子不知”刚才还不以为是的掌柜此刻化身为哈巴狗。

侯大宝也不客气:“十贯一道,一共十五道,出不起价我就换第二家。”

“三子,你死哪了,快去把主家请来,算了,把车套上,我亲自去诸位先坐会,我立马就回来,快给客人上好茶。”掌柜的嘴快跑的更快。

酒楼的主家是裴寂门下,进屋看到人群就信了七分,再尝了一口羊肉就吩咐请中人立约,并叮嘱自家厨子,学不会就滚到岭南卖胡饼去,因为侯大宝说了----只做一遍。

和众纨绔再次来到了人市,侯大宝准备好好挑几个----丫鬟。

只有李承乾担忧的问:“你没跟九姑姑说吧?”

侯大宝:“要不咱问问老点的女人吧,男的也行。”

众纨绔:“”

第三十六章 立功

太谷西南驻马山,并州道行军总管张瑾正在沙盘上推演。

两日前东岭驻守郓州都督张德政身负重伤,生死未知,行军长史中书侍郎温彦博陷于突厥,唐军在太谷北面已经全面崩溃,再退只会使突厥直攻广武,绥州定然陷落。张瑾一拳砸在沙盘上:“把疯道士带进来,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白风自从被召到长安后整天无所事事,除了刚进城的两日被当做熊猫参观外,就没有了然后。丹派好不容易争取的名声不能被这样浪费,得知突厥入侵的消息,二十来个丹派老道自愿请战奔赴前线,火药监虽然名义上归兵部管辖,可兵部尚书自己都记不起有过这个部门,一纸调令就将白风划入并州道。张瑾拿刀二十年,从未听过火药能杀人,把这帮道士划入疯子行列,扔后营帮战死的士兵超度。

看到白风被带入军帐,张瑾咬着牙问:“你有几成把握,再败我就只能撤出太谷,绥州一带会变成突厥马场。”

白风信心十足的说道:“所携火药记二百三十斤,引火之后能盖三百丈方圆,狼骑若至,十不存一。”

“好我就信你一次,如若失败,我先斩你再行自尽。”张瑾决定豁出去一次。

“传令,金泉,行州二府驻山南路口,马隘,长谷,泉谷三府明日随我出战,郓州二府并辅兵三营为白风所辖,行军副长使王得功升为监军。”张瑾一连串的军令开始执行,白风则带着分属的军士开始埋设火药

突厥的欲谷设觉得很奇怪,自己明明已经将太谷北面的高地全部占据,唐军只有不到七千人想凭借一个小小的山头固守吗?往年自己南下时总是碰上这样的疯子,明明知道打不过还要死守不退,害得勇士们只能砍下头颅领赏,有用的男奴都抓不住几个,还是大唐的女奴好,皮白肉滑,又没有虱子,就是太容易自杀。自己昨夜享用的两个女人已经死在了帐篷里,用切肉刀割喉而死,欲谷设记得这两个女人好像是上一个村子里长的女儿。挥挥手让亲卫把尸体拖出去,亲卫又送来来两个新捕获的大唐女人

第二天一早,张瑾带着三府两千七百战兵在突厥营门挑衅,欲谷设觉得很郁闷,昨夜还像羔羊一样的两个大唐女人,居然想趁自己熟睡时杀死自己,虽然被门口的亲卫砍成了两段,却在自己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唐人现在竟然来挑战,欲谷设觉得自己坐不住了

张瑾带的只有六百骑兵,为了让自己败的更快点,就把两千步军放在了一里半外,领头的是自己的副手李高迁。“一旦败退,你带着人有多快跑多快,一定要跑到白风设的圈子里,倘若我战死,你就别管骑兵,立刻回营西撤与李道宗会和。”这是张瑾对李高迁交代的诀别话。

看着前面送死的骑兵在不住的挑衅,李高迁觉得眼睛进了沙子。

欲谷设懒洋洋的骑着马出了营门,六百多骑兵不够自己亲卫的一个冲刺,至于远处的步军应该是来收尸的。一个亲卫领命带着千人队向唐军发起了攻击,唐军的将军竟然带人突出还射了自己一箭。欲谷设大怒,带着大营剩余的两个千人队冲向唐军。

“撤。”张瑾回身高喊,刚才的一次冲杀自己损失了不下两百骑兵,要不是为了引诱欲谷设大军,这两百人可以不死的。

欲谷设的骑兵在后边追击,前边是逃跑的唐军骑兵,再前边是跑得更快的唐军步兵,突厥人觉得这是在抓兔子。

唐军的骑兵不断分出小队阻止突厥的追击,哪怕只有十几人都敢拿着横刀向后杀去,虽然只是片刻便被突厥狼骑撕碎依然无怨无悔。

李高迁跑不动了,离白风设的火药圈只有几十步,但自己的双腿像长在了地上,半步都动不了。回头望去,张瑾正朝自己高喊着什么,剩下的骑兵已经不足二百了,又是一伙骑兵离开大队向后杀去。

李高迁朝天怒吼:“突厥,我睡了你祖宗。”突然感觉力气又回来了,跌跌撞撞的朝前跑去。

白风蹲在营门不远的地洞里,手里握着一根粗长的线香,按照计划等营地的大鼓一响自己就点燃引线,刚才好像听到副总管李高迁的声音了,愿三清道祖保佑道门,老道一死无所谓,万万别连累道门。

张瑾觉着自己快死了,身后的突厥骑兵已经可以拿弓射向自己,身边只有不到五十人跟随,全都默默伏在马上拼命的奔跑,眼看离营地还有一里多路,张瑾一咬牙,把身上的手叉子扎进马臀,战马发疯一样朝前猛的一窜,吐着白沫冲进了营门。

“擂鼓!”张瑾在冲进营门的一刻就大喊,身后的突厥人已经把箭射到了营门的木栏上。

“咚咚咚咚”的大鼓被李高迁亲自敲响,听到鼓声的二十个丹派道士在地洞里点燃了引线

捂着耳朵的白风最后的感觉是自己飞起来了,然后世界就变成了黑色。欲谷设也飞了起来,追击的时候他被亲卫夹在中间,因此没飞太远就落在一个亲卫的身上,一条马腿随之而来砸在欲谷设的右腿上,骨头断裂的疼痛让欲谷设昏了过去,等到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被绑在马背上奔跑。

“我们这是去哪?”欲谷设沙哑着喉咙问身旁的亲卫。

“朔州,太谷大营被攻破,唐军正在追击我们,可汗命我等回朔州会和。”亲卫头也不回的答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欲谷设没想明白,身后唐军的喊杀声已经逼近,欲谷设只能催促战马继续奔跑

白风被人从地洞里挖出来时已经被埋得差点断气,洞里的二十个老道只有他伤得最重,因为有个药罐就埋在离他不到三丈的位置。“下次点火别让老道去了,这么早见三清非老道所愿。”这是白风醒来的第一句话。

守在白风床边的温彦博笑呵呵的说道:“你想点也点不成了,等着回长安享福去吧,道门这次因你又要被重用了。”

“这仗成功了?”

“岂止是成功,你不光屠了欲谷设的骑兵,还让大唐破了突厥太谷营地,顺便救出了老夫这个该死之人,你的功劳立大了。”

“你是?”

“老夫温彦博。”

第三十七章 功劳给战马

广武城内,李道宗正在发愁,自己手里的五千兵马已经伤亡过半,攻城的突厥俟斤压着掳来的汉人走在前面,将士们不敢放箭,只能眼睁睁看着突厥的云梯搭在城墙上,硬是靠着肉搏才将突厥打退,可被挟持攻城的百姓却被屠尽在城墙下。最多三日,这是自己算过的,三日之内要是没有援兵,广武必然失守。

李道宗叹了口气,叫来两个亲兵往伤患营走去,连续大战,不知道自己亲兵营的首领高师则还能不能活下来,这小子硬帮着自己挡了一箭,左肩被突厥的射雕手射了个对穿,估计熬不过今晚,自己要去送送他。

伤兵营里辅兵在几个老道的指挥下到处忙碌,李道宗正准备踏进重伤将士的屋里,却被里边出来的道士制止了:“先去消毒更衣,否则就别进来,不要自己染了疫病还传给伤患。”李道宗看着自己肮脏不堪的衣甲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不知可否隔着门口看一眼。”突厥随时会攻城,李道宗不敢卸甲。

道士连头都不抬就把门关上了,伤兵营内军医最大,这是大唐军律新加的一条。

李道宗无奈的摇头离开,看来只能等明日火化尸首时自己才能看到高师则的最后一面。

登上城楼,突厥的营地就在十里开外,密密麻麻的帐篷像秋收时的谷堆一样布满城周围,远处的狼头旗又竖起来了。

“弓手准备八牛弩上弦,盾兵登城!”李道宗有些害怕了,狼头旗一旦竖起突厥就是不死不休的冲杀,看来今天的广武会守不住。“去把辅兵和城中青壮叫来,分发军械准备死战。”李道宗回头吩咐亲卫

围攻广武的突厥俟斤得力骨拙已经两天没收到欲谷设的消息,只能自己派出信使询问,太谷一带的唐军以步兵为主,得力骨拙并不担心欲谷设会战败,他担心的是太谷的财货和女人被欲谷设抢干净了,而自己还要接着攻打广武这座穷城。

“左右阎洪达(突厥军职,类似部落武装首领)各带本部攻东门,亲军随我攻北门,日落之前不许收刀。”得力骨拙下令,今天必须攻下广武,好去太谷与欲谷设会师。

李道宗亲自抱着横刀守在北门城楼上,因为突厥的狼旗就在这边,狼旗下有铁甲的将领开始整顿人马。李道宗轻轻念着:“终于要开始了吗”

海浪一样席卷而来的突厥骑兵瞬间布满了城墙下,云梯被高高竖起卡在墙垛上,唐军的弓手拼了命的放箭,哪怕手指已经被勒出血来。老兵沙哑着脖子在喊:“都他妈别怕,突厥玩命了,守不住城墙就是死,守住了才能给城里的婆姨娃子们留条生路,在墙后躲不了一辈子。”

第一波爬上城墙的突厥被唐军搏命的打法击退,第二波已经开始攻城了。李道宗与亲卫配合连劈了三个登上城墙的突厥人,但城楼东侧已经可以看到突厥人已经占据了一段城墙,正在往两边驱赶唐军,为后边的人腾出位置。

“不怕死的随本王杀过去!”李道宗挥舞着横刀一马当先冲入突厥兵群中,亲卫紧随其后。广武是座小城,城墙宽不到一丈,突厥无法挤上来更多的人,唐军也无法投入多余的兵力,只能靠着前排的几人冲杀。

“弓手,要是没死绝就给我射。”李道宗回头大喊。

身后的几个弓手毫不犹豫的用鲜血淋淋的右手抽出箭枝

城墙上的突厥人死光了,弓手也昏了过去,右手的食指已经没有了血肉,只有白骨。

累得快虚脱的李道宗扶着横刀半躺在城楼喘气,身旁的亲卫只剩下五个,退却的突厥人却在城墙下欢呼,李道宗以为自己听错了。

“王爷东城楼被攻破了。”亲卫站在女墙上禀告。

“什么?”李道宗赶紧爬起来看向东面城楼,城楼上代表大唐的朱雀旗已经被拔掉,突厥的狼旗正在飘扬。

李道宗想都不想就提着横刀往东城楼跑,亲卫见状高呼:“死战不退。”

带着由辅兵和青壮组成的杂牌军,李道宗攻向了东城楼

李高迁正带着并州道八府五千大军赶向广武,两天前击败欲谷设后,张瑾就将麾下分成两部,张瑾带骑兵追击欲谷设,李高迁带步军驰援李道宗。

还差三里就到广武城了,李高迁却看到东城楼上的突厥狼骑。“李道宗,你个狗日的,五千兵马都守不住广武!”李高迁边骂边组织手下准备冲杀。广武丢了必须夺回来,否则大唐北面将处处狼烟。

得力骨拙正在东城门楼看李道宗的反击,一群几天前还是农人,小贩的家伙哪怕拿上了战刀也改变不了懦弱的本质,直到看到一个农人打扮的大汉用手里的军刀与突厥士兵同归于尽后,得力骨拙才转头准备下城墙会会李道宗。

东门外的突厥人没想到自己的屁股后边会出现唐军,正排着队进城的突厥骑兵被李高迁杀入了阵型中,站在原地的骑兵不如步兵,李高迁像狼入羊群开始冲杀,原本在城外的骑兵被赶进了城内,而城内的李道宗也在拼命。

突厥人突然像炸了窝的兔子四散而逃,李道宗和李高迁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看着城墙下得力骨拙的尸体,唐军有些摸头不着脑,直到审讯了突厥的俘虏才知道:原来得力骨拙带着亲卫下城楼准备与李道宗决战,身后的突厥骑兵被李高迁一个冲击就赶进了城内,忙着进城的骑兵冲散了得力骨拙和亲卫,没骑马的得力骨拙被挤进城的战马撞倒在地上,硬是被活活踩死了。

广武守住了,不但守住了还杀了突厥俟斤得力骨拙。就是这斩杀敌将的功劳应该记给谁,让录事参军有些郁闷,总不能记给踩死得力骨拙的那几匹马吧?

第三十八章 规矩很重要

张行趴在战马上拼命的抽鞭子,太谷,广武大捷的消息还未传到长安,王爷给自己下了死令,明日要是捷报还未送到就视为延误军机。

长安城已经遥遥在望,可马已经不行了,手叉子再次插到马屁股里,已经看不到多少流出的鲜血,张行很想哭,这匹马跟了自己五年,现在没死在战场上,却要死在送信的路上,前边的官道边上好像有匹马

长安城内现在人心惶惶,突厥的狼骑已经在并州肆虐,灵州,朔州也连连战败,大唐的边境快要退到长安城边上,听说当年让迁都的太子在发脾气,连皇帝都吃不好饭了,自己是不是应该往洛阳去看看,兴许真要迁都呢!

李渊吃不下饭不是为别的,而是因为李元吉的自作主张。侯大宝提议加料的食盐已经从河东运往原州,李元吉只用随便派几个士兵押送,就可以给突厥可趁之机,抢走这批毒盐。可李元吉不知如何想的,竟然增派了两府府兵押运,盐不但没被抢,反而直接送到了灵州。人倒霉起来连响马都不搭理--这就是李渊现在的想法。

并州的急报到了,为了保密只用火漆做了密封,外皮空荡荡的一字没有。“难道连道宗都败了吗?”李渊用颤抖的双手揭开封皮:

“臣李道宗,于广武城内恭贺吾皇”李渊直接跳过前边的废话,直接看战况“太谷一战,毙敌无算,欲谷设重伤逃逸,并州道行军总管张瑾破突厥太谷大营,副总管李高迁援广武,助臣斩突厥俟斤得力骨拙,骨拙所部尽数北逃,并州之危除矣。”

“开宴,着李淳风陪宴。”李渊大声吩咐

朔州,颉利的汗旗子所在,对面是柴绍的军旗。

近二十万的突厥人就围在四周,柴绍觉得凭自己的一万两千人能打过是不可能的,只能缩在军营想办法。

“确定把盐送给突厥?”柴绍对李渊的命令有些质疑。

负责此事的唐俭低声解释:“这盐是加了”

武德八年五月初三,突厥与唐罢兵休战,突厥除了掳掠的人口财物外,还得到大唐赔偿的三百大车食盐,并约定大唐开放盐商,允许其向草原自由售卖。(唐初盐业不是官营,直到唐玄宗时才收归国有的。)

外边的战事与侯大宝无关,爷爷所去的地方还没传来有战事的消息。只是面对买来的这些仆役有些后悔。四个老妇,两个老头,唯一的丫鬟还是个大龄瘸腿。满怀希望的等待九江赞扬,却只换来一句:“丫鬟都舍不得买,还住长安的宅子干嘛?”

侯大宝心中有种失恋的感觉,小丫头对自己身边出现别的女人很不在乎啊!

郁闷的侯大宝发了两天的呆,直到李淳风登门道谢:“丹派这次出大风头了,药理也立功不少,听说连任城王的亲卫头子都救了,师祖想请你去秦岭参与道门新经宣讲。”

侯大宝现在连门都不想出,更别说去秦岭了,摇着脑袋说:“不去,你们立了那么大功劳给我拿点钱补偿就行,不然明天我就去慈恩寺剃度。”

“就你还能出家?佛门现在杀你的心都有,今年给佛门的度牒只发了往年的三成,这还是秦王感激少林寺当年的相助之恩才给求来的,你现在去慈恩寺没事,敢说出道门的事与你有关,立马会被剁成肉酱,你信不信。”

侯大宝无奈地抱着脑袋大喊:“把铁锅搬出来,今天我要吃火锅。”

瘸腿丫鬟桃子不明白主家为何要把猪油和花椒大料一起炸,炸好了还放水煮,难道是给下人吃的,可给下人吃的不用放荤油呀,自己以前的主家给两片菜叶和一碗黄米饭就算过年了。

豆腐,生羊肉,猪排骨,一筐子野菜,就是侯大宝的火锅菜式,锅有点大,正吩咐桃子去找双长点的筷子,李淳风就已经搬来凳子坐着等了。

叫来几个仆役准备开吃,发现都呆站着不敢动,敢和主家一桌吃饭会被直接埋到乱葬岗去。

李淳风笑的东倒西歪:“你是不是从来没用过仆役?”

侯大宝点点头

“仆役与主家不得同桌而食,这是多少年就流传下来的,你竟然不知道?”

“那一起吃会触犯律法吗?”

“主家不告,官府不追。”

“桃子,让他们都过来吃饭,不来的就赶出府去。”

侯大宝总算知道为什么仆役不和主家一起吃饭了,一个个战战兢兢的坐那动都不敢动,菜不见夹就把饭吃饱了,弄得侯大宝也没了胃口。李淳风在一旁教导:“想要仆役忠心别弄这些虚的,想让他们吃好,你一会把剩下的菜赏赐下去,看看他们如何抢的,你做贵族还是要多学学啊,要是被朝臣看到还会参你上下不分的。”

侯大宝认为穿到唐朝真的累,吃个饭都这么多学问

大唐与突厥的冲突使得西市的买卖有些萧条,连平日里不多见的野味也有人拿出来卖了,往常这都是被各大豪门预定好的,现在不知道为何不要了。

桃子拎着一只麂子跟在侯大宝身后,很不明白主家为何不要野猪,那东西油水足,哪像这麂子浑身上下不到十斤肉。

卖虫草的吐蕃人还在有气无力的叫卖,这次还多了景天,看到侯大宝顿时记起了这个大客户,准备把景天送到侯大宝面前,可惜这次拍错了马屁,被侯大宝绕开了,失望的吐蕃人只能回到原地悲叹自己的命运

“景天怎么卖的?”大客户又回到了眼前,吐蕃人赶紧回答“论斤,八百文。”

侯大宝挑了一袋让桃子扛着走,可能货压的不实,边走边冒黄灰

路上遇到了封言道,这小子扛着包裹看样子准备搬家,听到侯大宝招呼就立马嚎起来:“我把家里的马弄丢了,我爹说了,找不到就别回家。去你的宅子找你,门子不让进,打听到你来西市才找过来的。”

安慰了小封,断断续续的才听明白:

封言道和几个纨绔打赌赛马,为了显示自己的彪马技术,小封就牵出了老封的“白玉狮子”,路上尿急,就把马栓在城北的官道旁去解决问题,等完事了才发现“白玉狮子”变成了半死的军马,小封招呼几个纨绔帮忙把军马运回家,等老封今早回家才发现,于是就变成了老封大发雷霆,小封离家出走的事。

不是什么大问题,侯大宝决定暂时收留

第三十九章 间谍的骨气

侯大宝被叫醒的时候还在做着美梦,封言道则站在一旁睡眼惺忪。

“门子睡着了吗,为何不来通报?”侯大宝拿着柳枝边刷牙边问。

桃子低头说:“赵老爷子看到侍卫就吓傻了,别说通报,连门都是婆子帮忙开的,幸亏不是正门,要不王婆子也抬不起门闸。”

李承乾的笑脸伸过来,侯大宝想打,却被另一张笑脸吸引了过去:“公主今日到访有何贵干?”

九江像看火星人一样瞪大眼睛看着侯大宝:“这是还没睡醒呢,可怜的,靠北的院子可是我的,回自己的院子用不着向你通报吧。”

郁闷的侯大宝将洗脸水捧得乱溅。九江赶紧避到一旁,只有封言道傻不拉几的被溅了个透心凉。

等到两人梳洗完毕,李承乾才开口说正事:“皇爷爷说了,今日让我捉拿西市的探子,那家伙是你发现的,特意过来叫你一声,免得将来你说我不仗义,只是以前为何没发现你和封言道还有龙阳之好。”

昨天和小封下五子棋下到半夜,两人是在一张榻上睡的,早上属于被“捉奸在榻”。这种玩笑对来自后世的侯大宝无所谓,比这恶心的都见识过不少,自然不以为意。只有封言道下意识的往旁边挪了几步,以此证明自己的清白。

既然是抓间谍,路怀就需要出马,侯大宝可不想碰上007那种货色,还特意交代路怀戴上了护心镜,虽然李承乾一再强调自己带了四个宫卫,不需要太多的人手。

萧条的西市看什么都是毫无精神,懒洋洋的伙计,懒洋洋的驮马,甚至连煮好的羊头看着都是懒洋洋的,再配上一群懒洋洋的纨绔,这日子只适合打麻将喝啤酒,抓什么鬼的探子啊。

卖景天的吐蕃人呆呆的看着面前围着的几个侍卫,不明白自己抓虱子也会触犯律条?没有想象中的肉搏场面,更没有什么服毒自尽,慷慨就义的说法。吐蕃人老实的一塌糊涂,还没拿刀子威胁,自己乖乖就爬上了马车。让几个满怀期待的纨绔意兴阑珊。

着急显摆的李承乾把审讯的地点放在侯大宝家,按他的说法要是不拿点干货回去是会被耻笑的。

太谷和广武两地大捷,让李渊恢复了战胜突厥的信心,以往为了不惹麻烦而放任自流的长安探子,今天被统一抓捕,吐蕃此时不是大唐的主要威胁,所以扔给李承乾来锻炼一下,小李自然要好好表现。

侍卫把五花大绑的吐蕃人拖到屋里,李承乾学着万年县令审讯人犯的样子拍桌喊道:“汝为何人,为何入我大唐,刺探军情意欲何为?”

吐蕃人估计在长安的时间不太长,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趴地上边嚎边说:“次囊则布仁,是头人派来卖货的,雪山儿女是不会撒谎的。”说完把头嗑的蓬蓬响。

李承乾还小,善良的性格占了多数,看到吐蕃人的凄惨样就有些疑惑,九江更是眼泪包边的看着侯大宝,仿佛是侯大宝冤枉了吐蕃人。

小侯摇头叹了口气,只能自己上了:“次囊则布仁,名字我不知道真假,姑且这样叫你吧,你说你是头人派来的,那我问你,你的头人领地在哪?”

次囊则布仁赶紧回答:“农仲波要翻过九十九道山,跨过九十九条河,还要献出洁白的羔羊才能到达,头人的领地就在雪山的脚下,那里的牧场开满鲜花,雪山的”

看着吐蕃人要把审讯变成诗歌朗诵比赛举动侯大宝赶紧喊停,让路怀把吐蕃人的货物拿上来,指着口袋问:“你说过你的货被大河挡住才来得晚对吧?”

次囊则布仁磕头,又开始了诗歌朗诵:“过大河要献上三次祭品,货使要把洁白的羔羊和草原上最美的女人献给河神才能通过,那羔羊如同天上的”

侯大宝不理他,拍着冒黄灰的口袋跟李承乾解释:“从剑南道到长安,中途没有沙漠,姚州,雅州,松州都是湿气浓重之地,除非走鄯州,可吐谷浑不会答应,口袋上的黄灰和药材上的沙粒说明这家伙是从沙漠过来的,只能是走沙洲肃州从凉州入的长安,只是是那样还好说,如果从夏州入的长安就麻烦了。”

吐蕃人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仿佛听不懂侯大宝的话。

封言道听得一头雾水,拿着几颗景天问:“运货沾的风沙而已,这个什么不仁也不像什么探子啊?”

“瓷笨。”李承乾和侯大宝同时骂道。

“吐蕃这几年开始不断侵犯吐谷浑,如果只是单纯的贩卖走剑南道便可,走北边进来只有两个目的,一是查看大唐玉门关一带的布防,二是跟突厥联系。你看看他的右手,茧子比左手厚的多,以前是个拿刀吃饭的,吐蕃那里单手刀都是有地位的才能用,奴隶连铁器都用不了。”小侯一脸狗头军师的样子介绍。

次囊则布仁死不认账,大声嚎着表示自己是雪山儿女,被大唐人冤枉了。

李承乾觉得应该用刑,侯大宝表示同意,九江觉得自己应该去睡个午觉,免得看到血腥场面。

宫卫除了拳打脚踢没有别的招式,侯大宝只好让路怀上,能成为护山神兵的哪个没点本事。

路怀拿着铁刷子和盐罐就拉着吐蕃人去了隔壁,不一会就传出杀猪般的惨叫,守在门口的侍卫又奉命拿了一盆炭火进去,这次惨叫声更猛烈了,路怀走出屋子让侍卫进去清理。

“招了?”李承乾着急的询问。

路怀露出个肯定的笑容。

吐蕃人被洗刷干净披了块长布带到面前,乍一看还以为是个缅甸土著。一进门就嚎啕大哭,号称知无不答,连头人跟哪几个女奴睡过的事都能交代清楚,只是有一个要求,不能让刚才那个胖子再碰自己。

看着毫发无伤的吐蕃人,侯大宝有些奇怪,只能转头询问路怀

“哈哈哈哈哈乐死我了,侯大宝你还号称孔明转世,不如叫侯傻转世算了。”封言道听完笑的在地上打滚,李承乾也抱着肚子。

小侯自己也郁闷,不是都说间谍不怕拷打,要让间谍招供必须拿出证据证明么?这吐蕃人也太没胆色了,路怀刚把他衣服扒了还没动手就跟杀猪般叫了起来,后边拿进去的炭火是路怀准备烧吐蕃人衣服上的虱子用的,次囊则布仁看到以为也是刑具就只好又惨叫一次

“呸,你个软骨头。”侯大宝鄙视的骂道。

第四十章 道门仙法

按照次囊则布仁的供词,宫卫在他租的院子里找到张羊皮册子,路怀揪着吐蕃人的耳朵翻译了半天才明白,这是大唐还忠于前隋的旧臣名单,李承乾如获至宝的捧着羊皮押着吐蕃人回去交差,九江却留了下来。

杨政道,隋炀帝杨广的孙子,齐王杨暕的遗腹子,武德三年,东突厥处罗可汗于定襄拥立其为隋王,部众万人,现在杨政道才八岁都不到,做主的是萧皇后。

吐蕃探子的名单就是萧皇后给的,大唐对突厥的防范严密,敢有突厥和前隋旧部联系就当里通外国问罪,吐蕃东边与大唐还隔着个吐谷浑,表面看来是比较安全的,所以联络前隋旧部的事就交给吐蕃人负责,次囊则布仁的货之所以沾满黄沙就是走的夏州,好与突厥人联系。

论赞弄囊也就是松赞干布他爹,现在统一了吐蕃,准备向外扩张,西边的喜马拉雅山不好翻,而且天竺也热的不行,不想蒸桑拿的论赞弄囊就将主意打到吐谷浑和大唐身上,与突厥约定找机会共同起兵干一票,突厥要并州一带好安置前隋遗民,吐蕃要吐谷浑一带好获得冲击大唐的有利地形。

侯大宝暗自庆幸,好在历史改变得快,处罗可汗前几年病死了,颉利可汗为前隋报仇的心愿不太强烈,论赞弄囊过两年也会被毒死,否则真让这两大游牧国联合起来,大唐估计会比五胡乱华时更惨。

刚睡了午觉的九江容光焕发,在老嬷嬷的陪伴下准备在院子里种花,侯大宝家的几个婆子缩在院子门口不敢阻止,硬是看着小丫头把棵百年的芍药砍成了竹竿,惹得听到动静的侯大宝搂着芍药的尸首悼念。

“不就是一棵破树么,有什么稀罕的,一会让你看看我从宫里弄来的奇花。”小丫头嘟着嘴教训侯大宝

惹不起还在兴头上的公主,小侯只能讨好的说:“我不是心疼这芍药,你看这树长的就七歪八扭,把你的手磕了碰了咋办。”

九江的小脸腾的红起来,扭头就跑屋里了,侯大宝擦把冷汗吩咐几个婆子赶紧把没被糟蹋的几株花草移栽到别的院子

侯大宝这边的惬意生活比起欲谷设来说可谓天上的地下,莫名其妙的失败让躺在帐篷养伤的欲谷设脾气暴躁,刚才的侍女就是因为一片羊肉切的厚了就被拖出去斩杀,亲卫端着的头颅还在往下滴着鲜血,欲谷设却毫不在意,只有血腥味才能让自己回想起追击唐军的那一幕。

斩杀撕碎,再斩杀撕碎,明明已经看到唐军大营了,自己好像还一箭射在木栏上,然后呢,自己就飞了起来,马腿飞过来把自己的右腿砸断,再后来就是不断的逃跑一直到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呢,马腿,对就是马腿

“传令嘟骨入帐。”想到什么的欲谷设招呼自己的亲卫队长过来。

嘟骨就是那天挡住欲谷设背后的人,估计是被砸出了内伤,现在都还在咳血。

欲谷设不管那么多,直接就问:“嘟骨,你把那日所看到的再给我说一遍。”

嘟骨努力忍住咳嗽的冲动跪地讲述:“追击唐军快到营门时,唐军营内响起鼓声,接着靠近唐营的地面就突然裂开,我亲眼看到一个牙长被连人带马冲上一丈多高的天空,在他旁边的护旗军则被撕成了碎块,再然后你昏过去了,唐军突然出营,我们就一直被追杀,等回到太谷大营时只存不足八百,唐军攻破营地,再然后就是一直到这了。”

欲谷设挥手让嘟骨离开,自己看着地面发愣,“大地为何会裂开,人马为何会飞起碎裂,难道真是军士传的狼神发怒?就算是狼神发怒也不可能害自己的子孙啊,听亲卫的意思唐军丝毫未损,还能立刻杀出,这只能是唐军的手段,鼓声?那应该是地裂的信号。”

想明白的欲谷设下令:“马上派出探子赴太谷查探当日战场,再动用长安探子探明唐军年内有何军备不同,大唐防备严密,让汉人探子去。”

侍卫领命退下,欲谷设继续吃着侍女切来的羊肉片,今天的羊肉不知怎么了,沾了盐后吃着有些发苦,欲谷设让侍卫去把那个胆小的大唐厨子杀掉,再换一个

杜成就是欲谷设派出的汉人探子,他的任务是探查太谷战场的可疑之处,他原本是大隋云州的牙将,因避兵灾躲到了定襄,杨政道复辟后升成了斥候军副统领,虽说官职大了,权利还不如以前,动不动就被突厥指使出来干探子的事。

扮作马贩子的杜成带着两个手下摸到驻马山营地,唐军早已将战线推到了并州以北,此刻营地被拆得连根木头都不剩,山下被炸出的土坑也被唐军填的平平整整,杜成觉得自己除非变成打洞的老鼠才会有发现。

走在战场上寻找的杜成突然脚下一软差点摔出去,回头看到自己刚才路过的地面被踩了个大深坑,这里不是耕地,也不是营地,出现浮土必是人为,杜成满怀信心的开始挖掘。

“當。”的一声轻响,铲子碰到了硬物,杜成拿手掏出来看----是面道门查看风水用的罗盘。“难道是道门的五雷轰顶大法,这罗盘上还有烧过的痕迹。”杜成心里想着,赶紧用布包起罗盘藏在怀里,招呼同伴离开。

如果白风知道这事一定会念一句“无量天尊”。这罗盘是白风平时炼制火药时当护心镜用的,老道没事就把丹炉当炸药包使用,被炸了不是一次两次了,铠甲是军械,道门搞不到,只好用罗盘来护住心脉。白风那日被炸得埋土里,罗盘便掉在那,杜成踩了狗屎运才能给挖出来。

看着手里的罗盘,欲谷设有些疑惑,这东西能让大地裂开?

匆匆赶来的隋朝老遗民立马确认这是道门的东西,杨广当年也喜欢炼丹,扬州那边拿姜黄水捉鬼骗人的不少,罗盘这东西的效用被吹的神乎其神,老遗民的态度让欲谷设也有些犹豫,先等长安传来的消息再说,如果真是道门的法术,突厥就该绑几个道士来养着。

第四十一章 假和尚

突厥安插在大唐的探子很多,在长安的更是多如牛毛,李渊的一次即兴发挥让探子们损失惨重,安仁坊的老坊官亲眼看到自家隔壁的羊肉贩子被十几个军汉射成了刺猬,尽管随行的官员已经说了那是突厥探子,但十几年的邻里之情还是让老坊官有些难受,亲自摘下了羊肉贩子身上的箭枝,拿麻布裹好了尸首才让军汉带走。

看着跟在军汉身后嚎哭的肉贩婆姨,老坊官无奈的回了屋里,他没看到就在离他家不远的张家宅子悄悄探出个脑袋观望,不久脑袋缩回了院子,坊间已经恢复了平静。

张鱼悄悄进了书房,刚才那个观望的人就是他,此刻书房里还有两个戴着璞头的中年人坐着,张鱼向主座的中年人行礼说道:“爹,王恩被唐军射死了,临死都一言未发,只是他的女人怎么办,她可是知道我们与王恩的关系。”

张辅正就是张鱼他爹,前隋户部司隶文书,专管户籍文案,趁隋末大乱时将自己的姓名户籍改在安仁坊,做了一名逃难士人,成功在大隋的官吏名单中消失,直到武德三年被定襄来的人找到,张辅正就答应做了萧皇后在长安的资深卧底。长安这两天的缉拿行动让张辅正有些不安,儿子前些日子的失败使自己期待的保护伞没有得到,今天就叫来了自己的同伙商议。

张鱼的话让张辅正吃了一惊,正想询问就听到同伙说:“无妨,邻里走动还说不出什么来,谅那王恩不敢将刺探之事说与女人知晓。”

张辅正听了也觉有理,连忙拱手说:“将军说的是,但唐军既将那妇人捉拿,定会查至府中,将军需速速离去,莫让唐军有所察觉。”

同伙闻言起身就走,张辅正也不挽留,与张鱼插好门后就拿着书装样子,不多时就听到军汉砸门的声音

太极殿内,李渊正在看李承乾拿来的吐蕃人供词,万万没想到,小小的吐蕃已经与突厥勾搭上了,还有前隋遗臣相助,再这样下去估计连长安都会成突厥的马场,幸亏孙子发现得早,不然只怕漏掉了这条大鱼。

李渊转头对老宦官吩咐:“动用宫卫,按名单捉拿,一个不漏。”

老宦官接过名单又问了一句:“松州刺史杨思域掌两府之兵,是否防备。”

“令松潘都督协助,但有反抗格杀勿论。”

老宦官领命下去了,李渊提着狼毫犹豫了半天才写下“杭州”二字

张鱼扶着父亲从京兆尹(大理寺是唐后期广德元年才负责全国刑律的,现在的大理寺只负责处理只是在京百官司官吏和“非籍贯在京”的普通百姓所犯的徒以上的罪案,别的案件由河南府和京兆尹负责。)出来,虽然王恩的夫人供出了与张家的联系,但张辅正咬定是邻里走动,胥吏也没办法,只能无罪开释。

远处站着的张辅正同伙看到这一幕,转身往凤凰门走去,路上还与守将薛万彻打了个招呼。

冯立就站在薛万彻旁边,看到这一幕就劝道:“太子都说了,少与蓟州的人来往,你还与杨及走得这么近,当心哪!”

薛万彻听了连连抱歉,保证以后绝不搭理。

长安的魑魅魍魉与侯大宝无关,但九江晚上要住在昭行坊的要求就让自己犯难了,公主尚未出嫁,就入住别的人家,哪怕主人是个十来岁的孩子都不行,传出去有损清誉。老嬷嬷给了侯大宝两个选择,要么自己走出去,要么被隔着院墙扔出去。从不求人的侯大宝当然选择走出去,开玩笑,一丈来高的围墙扔出去不成侯大饼了。带着路怀和封言道去找邸店(唐朝没客栈的说法,叫邸店,人货混居。),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唐的公主胆子为何那么大,要是放在明朝还不直接沉河去,免得出来祸害人。

大唐的邸店大都开在东西两室附近,方便外来商户做买卖,侯大宝想奢侈一次,把家里唯一的7贯钱带了出来,准备去东市最大的邸店住一次总统套房。

“什么?这就是号称邸店最好的房间。”三人傻眼了,木质房子的二楼一个只有一张矮塌,一张方案几,几个蒙布草团的房间就是今夜的住处。

封言道看看窗外说:“我觉着三百文住这种地方不如花一贯钱去租个小院子,起码不用跟人抢茅房。”

路怀和侯大宝点头称是,并约定如果明日公主不走,就去务本坊租个院子看国子监的学员玩。

天擦黑时伙计送来了饭食,无非是些胡饼羊汤之类,三人只好咬着牙吃下去,这年头连个卖宵夜的都没有,现在不吃就只能饿到明天早上。躺在塌上的封言道喃喃的说:“要是钱再多点,咱们可以去平康坊住的。”路怀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世界总算清静了。

路怀的眼睛在反着光,人正轻轻趴在墙缝上偷听。“难道嘿嘿。”侯大宝脑中浮现出儿童不宜的场面。轻声走到路怀旁边跟着听。

木板做成的墙壁就不用想有太好的隔音封闭功能,隔壁放个屁不但有声连味都能闻到。

隔壁躺着的几个汉子正在争论什么:

“明日再查不出就走,绝不耽误。”

“不行,连着折了两人,必须查出。”

“如何进去,连假扮道士的法子都行不通。”

“明日扮和尚,就说佛道本是一家,特来请教的,到时见机行事。”

“还要剃头?不如从曲江池直接过去。”

“你会凫水?”

“算了,就扮和尚吧,我就说是无漏寺挂单的。”

“赶紧睡吧,明日不定要忙多久。”

侯大宝和路怀回去塌上打起了呼噜

一大清早,封言道就被从塌上拖了起来,三下五除二收拾完毕就被带出了门,不明所以的问道:“咱们这是去哪,连早饭都不让吃么。”

侯大宝赶紧买了几个蒸饼一人一个啃着出发:“带你去看戏。”

曲江池,道门工地,

封言道无聊的打着哈欠:“都快一个时辰了,你说的好戏不会是看这些牛鼻子吧?”

路怀回头瞪了他一眼,小封立马闭嘴,忘了这位是道门中人。

不远处走来四个和尚,看脑袋上还泛着的青光就知道是昨夜隔壁的几人。果不其然,几个和尚行着手礼就要进入道门的工地,看守的道士哪里肯放,双方就在门口对峙起来。

不知道看守的道士说了什么,惹怒了那四个和尚,双方动起手来,工地里的大小道士顿时炸了锅,一气跑出四五十个对四人展开围殴,等侯大宝发现情况不对拉开双方时,四人已经可以准备后事了。

道士正准备招呼人手去无漏寺找麻烦,因为刚才这四个和尚自称是慈恩寺挂单的,路怀拿出神兵专用的牌子给制止了,侯大宝这时才发现一个老点的假和尚左臂纹身跟爷爷手上的疤痕位置一模一样。

第四十二章 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吴老大正躺在木板上,旁边是自己的三个同伙,曲江池的道士太不讲理了,明明自己已经说了是来讨教的,还是把自己一行人拦在了门口,为首的道士竟然问侯了大刀陈的老娘,大刀陈的老娘是一般人能问侯的吗,尤其还用了大刀陈他爹的口气。不是都说道士讲究清静无为么,为何自己碰上的一个比一个无耻,除了门口嘴臭的道士,后边来的道士也好不到哪去,有个白头发的专朝人的下三路招呼,号称铜皮铁骨的憨娃就是被那老家伙用铁锹在肚脐眼下边来了一下给放倒的,自己的下边好像也挨了一下,现在还疼的厉害。

呻吟着想要起身的吴老大现在才发现自己的手脚被捆的很结实,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娃娃正在看着自己,努力挤出个微笑说:“娃子,你家大人在哪,我等是云游的和尚,被道士欺负了,现在要回寺里治伤,不知道绑着做啥?”

侯大宝就是他看到的娃娃,此刻正研究几人带在身上的东西,听到询问就微笑着说:“假和尚哪来的寺庙,明明是前隋的骁果军,还把头给剃了,你们三个是汉人,我可以放过你们,但最里头那个突厥人的生死不是我能定的。”

吴老大挣扎着抬头看向最里边,图塔斤只正被绑在那,现在还没清醒,只好轻声对侯大宝说:“娃子,我等都是汉人,哪里来的突厥人,我等是慈恩寺挂单的,自然没有自个的寺院,你赶紧让人帮我等解开,我拿一百钱给你买糖人。”

听到钱字侯大宝的眼睛就亮了,在长安连吃口野菜都要用钱买,自己全身的铜钱已经不够两月开销了,赶紧问道:“钱在哪,赶紧说,不然就把你扔京兆尹去,里边那人刚才说梦话都是突厥话,你敢说他是汉人?”

吴老大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图塔斤只,要不是被捆着,自己都想掐死这驴日的,都他娘的被打成那样还能说出梦话来,为了活命只好低声下气的哄道:“娃子,我怀里有张票子,你拿去东市的皮货铺子就能换到钱。”吴老大想等侯大宝过来时直接把他压身下当人质,好逼着下人把自己放出去。却愕然听到侯大宝说:“路怀,你看我赢了吧,都说了这帮傻子会自己把据点说出来的,你还用什么刑,走叫上公主咱们抓探子去。”

吴老大嘴巴张得很大,自己好像什么也没说啊,那孩子怎么说据点抓探子,看到门口突然多了两个看守的唐军,吴老大头一次哭得眼泪鼻涕直流

侯大宝与封言道带着九江来到东市,找了半天才看到吴老大说的皮货铺子,一丈多的门脸里堆着整整齐齐的几捆皮子,两个伙计正在一张张的翻晒,长脸的账房忙着算账,整个铺子估计有十来个人,侯大宝转头问九江:“你的侍卫能对付几个?”九江没开口,身后的老嬷嬷却说道:“老婆子和胖道士两人进去便可,人多了反而打草惊蛇,其他的护卫公主。”

路怀一脸疑惑的跟着老嬷嬷进了铺子,账房以为是来谈买卖的,赶紧请到里屋去。侯大宝等了半柱香还没消息,不由看向九江旁边另一个老嬷嬷,老嬷嬷仿佛知道侯大宝的想法,眯着眼说:“盏茶之后必见分晓。”

不用盏茶,话音还没落,在外边翻皮子的两伙计就提着棍子冲里屋去了。

路怀拍着衣服从里边走出来,做了个完事的手势,侯大宝就想带着封言道和九江往里走,被老嬷嬷一把拉住:“等苏婆子出来,我们再进去。”九江对老嬷嬷的话言听计从,耐心的站在一旁等待,不多时只见进里屋的苏婆子走了出来,老嬷嬷这才带着九江进铺子,依然是一副大内侍卫多隆的样子。

老嬷嬷让跟随的四个侍卫守住铺面,这才带着其余的人走进里屋,侯大宝刚进里屋就被吓了一跳,十来号人昏迷不醒的被捆成杀猪状,一个摞一个的堆在墙角,有些像岛国的sm场景。冷着脸的孙嬷嬷交代侯大宝:“要拿钱财就尽早,一会就会有宫卫过来。”

侯大宝和封言道拉着路怀就跑去找钱库,这年代铜钱又重又多,动不动就是百十斤,又没银行,只能找个房间专门放钱,路怀不愧是有功夫的,眨眼就找到钱库,上去一脚就踹开,谁耐烦找钥匙。

小侯和小封把眼睛瞪得比牛还大,这么大个皮货铺子,钱库里只有不到一百贯,孤零零的堆在墙角,侯大宝甚至看到了上边的灰尘。本着蚂蚱再小也是块肉的原则,三人来回七八趟才把铜钱搬马车上。正擦汗呢,就见一个武将带着人进了铺子,点头哈腰的跟两个老嬷嬷攀谈几句,就招呼士兵进里屋搬人,捆成死猪了只能搬。

回去的路上侯大宝问路怀,收拾这么多人如何办到的,路怀尴尬了半天才说道:“动手的是那个姓苏的婆子,我就负责捆人。”

“这么说那老嬷嬷功夫很厉害,比你还高?”

“功夫好不好我不知道,但和我不是一个路数。”

“难道是那种以柔克刚的功夫?”

“什么以柔克刚,是太狠了,左手拿把石灰,右手拿根铁棒,叫个人进里屋就把石灰撒眼里,接着就是一棒子敲晕,把人踢墙角就让我捆。”

侯大宝和封言道:“”

回到家发现四个假和尚已经被带走了,九江的院子也没动静,估计跟着老嬷嬷回宫去了,三人赶紧跑屋里洗澡换衣服,刚才搬钱出了一身的臭汗,衣服都馊了。

侯大宝想到钱字突然反应过来,大声骂道:“世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竟然让我碰到了,老不死的有种别让我下次看到你。”

封言道和路怀听到声音以为侯大宝出事,赶紧跑过来,见他正光着屁股站在地骂娘,不由询问发生了什么?

“路怀你在里屋捆人的时候见没那种带锁的木箱子?”

“见了啊,有三四个呢,那有什么用,就算里边有钱,一个箱子又能装多少,说不定加起来还没咱们搬的钱库多呢?”

封言道也连连称是,并且拍着胸脯保证一个箱子最多装二十贯。

侯大宝气的拿头撞着墙说:“银子金子不是钱吗,这是探子的铺子,光是铜钱怎么收买别人,肯定有金子银子和别的财宝啊,那两个老嬷嬷催着我们去找钱库,肯定是发现箱子里的东西值钱了,苍天哪,四五箱子哪”

回到宫里的九江正仔细清点着箱子里的钱财,红扑扑的小脸上挂满了汗珠,两个老嬷嬷露出一脸的慈祥,仿佛在看自家的孙女

太极殿里,李渊正在交代老宦官:“找个机会让那四个傻子逃出去,这么蠢的探子现在不好找了。”

老宦官低头退下

第四十三章 回家

侯老爷子正牵着牛车走在路上,眼看还差两天的路程就到家了,也不知道孙子这几天是胖了还是瘦了,地里的庄稼长势如何,大柱要是再把牛的糜子换成豆饼就好好收拾一顿,早说了吃豆饼不养牛。孙儿在长安的宅子自己还没去过,回家后得好好去住几天,往常都是被净街鼓赶出城的,这次自己要听着净街鼓喝壶好酒,就是不知道宅子有多大,要是小了不如把宅子卖了再换两头牛去。村里新盖的房子多敞亮,听姓姚的老头说,就算宫里都没这么舒服的屋子。姚老头可是个大官,村里住的那些官员都归他管呢。就是不知道现在走了没有,要是没走自己得找姚老头问问,给孙子娶公主要多少凭礼,长安城的小宅子卖了够不够?

侯老爷子的畅想被牛车上的呻吟声打断,老爷子摇了摇头,拿起身上的竹筒水壶给牛车上的伤兵喂水,伤兵是在路上遇到的,一群辅兵自称是并州行军总管的属下,正抬着十几个重伤的军汉往长安赶,说是要去找孙神仙医治。褚良,褚型还想找自己商议,当时就被骂了个脸上开花。见死不救会遭报应的,亏得两人还是修道的,这点事还要找老汉商议,把伤兵放牛车上又平稳又舒坦,省得那群府兵抬着摇来晃去,没病都能整出病来

侯大宝认为爷爷这几天该回来了,自己规划的农村菜篮子计划也该开展了,拉上封言道和路怀去西市看看,卖种苗的商贩有什么好的品种。至于九江----一个吃独食小丫头,不理她,尤其她身边还有两个奸诈的老嬷嬷。

西市的生意兴许是受前几天大捷的影响,开始逐步恢复,绿眼珠和蓝眼珠的胡人仿佛又从土里冒了出来,封言道盯着波斯舞娘的肚皮看得目不转睛,被侯大宝揪着耳朵才拉走。卖猪崽,鸡崽,鸭崽的好像消失了,问过才知道城里不卖这些,都是在村里卖的。想想也是,后世谁会跑北京长安街卖小鸡的,超市杀好的多方便,省得你养了。

说道村里才想起封言道,侯大宝立马问道:“你家庄子有小鸡崽卖吧?”

“现在你才想起来,晚了,开春就被人订了,四百只鸡崽足够庄子里母鸡孵到秋收去。”小封耿着脖子回答

“谁呀,敢跟我抢饭碗,一会就去他们家下毒。”

“你爷爷订的,庄子里的庄户上月就开始给鸡喂杂粮催孵呢!”

侯大宝心虚的往路怀旁边靠了靠,刚才准备给自家下毒,不知道会不会被雷给劈到。

“走,出城买猪崽去。”

“谁家母猪刚开春就下崽,你傻呀!”

再次被鄙视的侯大宝低着头准备回家,却被裴寂揪住了。侯大宝卖菜谱的西市酒楼是裴寂的产业,自从有了侯大宝的菜式,堪称是日进斗金,吃饭的人能排到街上去,老裴今天没事,准备到酒楼看看,顺便带几个菜回家,刚到西市就看到了垂头丧气的侯大宝。

“小娃娃这是不高兴了,要不老夫给你买块麦芽糖啃啃?”老裴幸灾乐祸地看着侯大宝,能看到这小子吃瘪的样子很难得。

“我要买猪崽,现在没得买。”侯大宝兴致不高,连礼数都不顾了。

裴寂也不在意,低头笑道:“想给村子多找条生路没错,可为何不养些别的,非要与那贱肉为伍,走吧,老夫带你到西苑,百十种畜生让你挑捡,也算酬谢你对酒楼指点之功。”

西苑,李唐王朝皇家动植物园,号称飞禽走兽无所不有,花鸟虫鱼无所不包。裴寂跟李渊属于铁哥们类型,只要不造反,从动物园里砍两只熊掌回家都没人反对。

侯大宝此刻就跟着裴寂在西苑乱窜,专找那种能生又好养的动物。

野猪,算了,吃的多长得少,没事还咬人,养大了也是亏本。

梅花鹿,号称三年就成,估计侯大宝等不到。

嗯,这还有雪兔,后世可见不到多少,打劫。

这么大的兔子得有六七斤吧,估计是后世的那种食用兔,打劫。

进去的时候没开马车,侯大宝就带了两只口袋,现在全装满了各种兔子,几个人扛着口袋出西苑。

门房从未见过敢打劫皇家动物园的响马,拎着短刀站在门口阻止,被裴寂一眼就瞪趴下了

“坏了,村里好像没修兔舍吧。”侯大宝拍着脑门说。

封言道和路怀已经累得睡着了。

兔子不能放袋子里养,只能先放长安的宅子里,找个机会再拉回村里,桃子对大大小小的兔子充满了爱心,专门腾出个小院子安置

时间一晃三天过去,侯老爷子总算来到长安了,把伤兵送到长寿坊的长安县衙里,老爷子带着服徭役的十个庄户去昭行坊,准备在长安歇一天再走,顺便看看孙子在长安城的宅子,至于能不能住得下,那不在考虑范围之内,庄户人哪来那么多讲究,床不够就打地铺,反正天也热了,不怕着凉。

正主回府了,门子和婆子乱成一团,宅子是名义上是侯大宝的,可在下人看来,这里的做主的却是侯老爷子。

正门的门栓有些重,路怀帮了忙才扛起来,拆掉门槛,桃子就赶紧忙着打扫下边的灰尘。

侯大宝觉着没那个必要,却被桃子顶了回去:“主家爷爷是为国征战归来,哪能走侧门,被坊里人知道了还不得笑话。”

侯老爷子带着庄户问着路来到门口,看到站在门口等人的侯大宝,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脚,踹完了才骂道:“是不是进了城连道都不会走了,让爷爷问着人才找过来,你就不能上坊门口迎迎?”

侯大宝很是冤枉:“爷爷,这坊里两个口,我咋知道你从哪个口进来!再说了,我要是不在门口等着,您摸别的家去咋办。”

侯老爷子想想也是,就先招呼自己的一帮侄子进屋,反正侯家村子都是一个祖宗,村里的不管亲疏都是自己的侄子。

老爷子发现门有点大,就转头吩咐三娃他爹把牛赶进去。

在桃子的惊叫声中,牛车从正门进到了照壁前边,累坏了的牛正啃着照壁下的牡丹。

侯大宝和老爷子同时发问:“咋了?牡丹有毒?”

桃子带着哭腔回答:“主家,牲口都是走后门进,那有盖好的牲口棚子,大门都是人走的,哪能让牲口进!”

在村里哪来那么多讲究,都是一道门,老侯和小侯都不懂,只能赶着牛又绕到后门,确实如桃子所言,后门没石坎,牛牵着自己就会走进来,不像前门还要帮忙推一下车。

把牲口安置好,一群乡亲就蹲在牲口棚的院子里闲聊,把看牲口的下人住的耳房和草料房当做了侯大宝的家。

三娃他爹以前没在长安城住过,拉着侯大宝问:“大宝,这院子为啥修两扇门,前门还弄堵砖墙挡着,多丑,院子里牲口棚子建得挺好,快赶上村里了,就是人住的地方小点,晚上打个地铺挤挤将就一下,就是不知道厨房在哪,啃了一个月的干粮,牙都疼了,一会叔去熬粥,里边还带了校尉赏的肉干,你得好好尝尝。”

第四十四章 兔子

侯大宝觉得应该让这帮叔叔们看一下,其实这宅子还是挺大的,桃子过来了,一边指挥两个婆子打理牲口,一边埋怨:“主家,您怎么还不带几位客人去前院,饭食都安排好了,床榻也收拾出来了,就等着你们过去呢。”

三娃他爹有些脸红,刚才还以为只有这两个房子,闹了半天前边还有,赶紧站起来跟着侯大宝去吃饭。

侯家村子的房子因为装修的太好,导致村民们眼界一下子抬的很高,等走到厨房的院子时,侯大宝的宅子已经被评价到分文不值了。

“大宝啊,长安这宅子大是挺大,可这修的也太不讲究了,你看看,水管子都没有,还要靠人从井里打。”

“就是,厨房都不知道修好点,还拿土垫道,下雨就是一脚泥,咋进屋?”

“大宝啊,不是叔说你,这么破的宅子你还呆着做啥,明就回村去,把这卖了换几头牛,咱可以给县衙通报一声把后山的荒地给垦咧。”

侯大宝听了觉得确实如此,现在的宅子自己住着都不舒服,那茅房想想都恶心,和封言道一样都是用净桶。

桃子觉着自己脑子不够用,这宅子可是自己在长安见过最好的,五进的大院子,坊里的邻居哪个不羡慕,屋里的木桌都雕满了花。院里的水井还是甜水井,可不是自己以前的主家能比的。连老坊官都说了,这宅子以前住的可是通天的大户人家,要不哪会连门房都能分了个屋子。主家的这些亲戚难道是来挑毛病的?一会得跟主家说说,免得被人骗了

桃子在想着如何对付侯大宝的叔叔们,厨房里已经开始上菜了,王婆子活了四十多年头一次见到这么讲究的庄户,吃饭前全都洗了手脸,连牙都刷了一遍。加了糖霜的胡饼一个不拿,全抢白面馍馍,米饭也不吃,光顾着盛粥,发霉的盐菜还被扔桌上,自己炖好的草鱼竟然被嫌腥,一口不动,只吃主家亲自做的羊肉。老天爷呀,这些庄户是帮神仙种地的吗?

吃过饭的侯村人准备洗澡,自从搬进新家后就养成了习惯,一天不洗就觉着长了虱子。长安这宅子唯一和村里相似的就是有间专门的浴房,虽然依旧被骂成四面漏风的马棚。

走了一个来月的路,猛然放松下来就觉着困倦,安排好爷爷和乡亲休息,侯大宝也准备去睡个午觉。路过厨房院子门口,发现自己买来的一帮佣人正拉着路怀询问,赶紧过去解围:“干嘛呢,路怀只有十七岁,你们就这么非礼他?”

桃子知道侯大宝的性子,一点也不在意地说:“主家,我在问路怀,侯家村子真有您亲戚说的那么好吗?”

侯大宝挠着头说:“除了买肉和杂物不方便,其他的确实比这强不少。”

九江仿佛是个幽灵,每当侯大宝即将忘记她时,就飘飘然的出现,比如现在。

“公主,你不知道擅自闯进一个男人的屋子很失礼么,尤其还是个正在睡觉的男人。”

“少来,侯蛋糕,我知道你想要皮货铺子的钱财,告诉你想都别想。”

“谁想要了,我这马上要回村了,拿那么多钱财来干嘛?金银你在村里能用吗,莫名其妙!”

“不想要钱你还打劫我的玉兔,还让裴相帮你,害得门子现在都不敢站西苑门口。”

侯大宝明白了,自己打劫的兔子里肯定有一只是九江养的,为了避免麻烦,只能带着小丫头去捉“玉兔”。

桃子小心翼翼地打开养兔子的院子,侯大宝炸了,这院子是被雷劈过还是被炮轰过,泥土的地面上布满了一个个的小洞,院里的花草连尸首都没留下就消失了个干净,屋子的木门硬是被从长方形改成了不规则镂空型,里边就不用想了,估计和难民营差不多。

西苑的兔子被养熟了,根本不怕人,进了院子就开始折腾,破坏力惊人,怪不得村里不养兔子呢,这和养了老鼠有什么区别。

桃子低着头生怕主家收拾自己,平时兔子只是地上刨个洞,啃棵草什么的,从不乱来。今日太忙没投食,这帮杀才就现出原形来了。

九江捂着嘴笑得发颤,头一次发现侯大宝在养兔子方面是个棒槌。

侯大宝怒气冲冲,转头告诉桃子:“让王婆子多弄点葱姜,晚上吃兔肉。”

桃子犹豫着不想去,九江已经发飙了:“你敢,这是皇家的种兔,你不但打劫了还想吃掉,小心我让西苑的内监把你这变成兔舍。”

侯大宝那是一般人能吓唬的吗?

当即就投降了,露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九江说:“公主,要不咱商量一下,我把兔子还你,你把探子的钱财给我一箱如何,半箱也成,这的兔子一只不留,你全带走。”

九江小嘴一嘟:“想都别想,兔子又不值钱。”

“桃子,拿刀来,我亲自杀兔子。”侯大宝开始威胁。

九江毕竟是个孩子,哪里舍得自己的兔子,焦急的拉住桃子,点着头说:“半箱,马车上拿去,兔子不许碰。”

“路怀,小封快出来,钱到了。”侯大宝朝自己的院子喊,哼哈二将从天而降。

“钱在哪?”封言道已经开始寻找了

九江的马车上真的放着一口箱子,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搬下来,路怀性子急,立马就打开查看。

“嗯?”箱子里全是书,从《春秋》到《山海经》都有,没一本重样的,侯大宝隐隐有些不好的感觉。桃子急匆匆的找了过来:“主家,您还是找地方避一避吧。”

侯大宝不相信:“避什么,难道还有宫卫来抓我?”

“公主刚才进老主家歇息的屋子告状了,我过来的时候已经看到老主家拿着棍子在找您呢!”桃子挺着急。

侯大宝头也不回的朝后门跑去,边跑还边说:“桃子,告诉我爷爷,今天我要去西市盯着买头壮牛,晚上估计不会来了。”

“你出门试试!”侯老爷子的声音已经在院子里响起

第四十五章 愚蠢的贼

武德八年五月十二,颉利请开互市,灵,朔之兵尽退。

就是这么个毫不起眼的日子,原州李元吉,代州李世民,鄂州李世绩,潞州李靖都接到了回京的旨令。

侯大宝也接到一份调令,内容是押送长安宅子的大小71只兔子回侯家村,发令人是侯老爷子。

路怀孤零零地赶着牛车,侯大宝和封言道躺在车厢里,桃子腿脚不便,缩在车尾守护着自己的兔子大军。

封德彝已经接到防备延州的军令,明明可以回家的封言道就是不去,死皮赖脸的要跟着回侯家村,侯大宝没办法只能带他一起。

下过小雨的道路有些泥泞,桃子担忧地看着车外的景色,对侯家村的富裕程度保持怀疑态度。难道公主都喜欢的院子还不如一个小山村的民居?

走在最后的侯老爷子正在和三娃他爹兴致很高,正在讨论着侯大宝在京城的宅子,褚良和褚型两个老道不知从哪冒出来又守护在老爷子身旁:

“二叔,这么说公主真住到大宝的宅子里了?”

“话可不敢这说,人公主可是住皇宫的,就是在大宝的宅子里放了些东西,不时来看看。”

“二叔,床都铺了的还怕啥咧。”

“驴球,公主还是个女娃娃,传出去不得被人笑话,往后还让人闺女咋做人,大宝要是敢不娶,老汉我就把他放灞河里喂王八!”

“嘿嘿,二叔,公主长得可俊,要是大宝不看好,您小心被别人抢喽。”

“打死你个臭嘴,公主他爹都在俺屋喝过茶,老汉回去就写个那啥报上去,看看他要多少凭礼?”

“你要这么说,那秦王还在妞妞家吃过盐咧,咋不见妞妞爹把闺女嫁过去。”

“二叔你咋不说咧?”

侯老爷子杵着棍子站在原地,眼睛直瞅着长安方向,褚良褚型两个老道已经拔出了长剑,发现不对劲的三娃爹立马让队伍停下,提着棍子就跑到老爷子身边护着。

骷髅一样的褚型先开口:“从安华们出来这三骑便跟在身后,刚才隐约看到抽出兵刃,看样子是冲咱们来的,秃子护着侯老头先走,老道断后,谅他们也不敢在官道动手。”

褚良二话不说就架着侯老爷子走,褚型将剑插在地上,一声道号:“无量天尊。”就开始闭眼念经。躺在车上的侯大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进村后发现褚型不见了才发问:“路怀,你的骷髅师叔呢?”

路怀担忧地回答:“官道上有人不轨,型师叔断后,如若一个时辰后还无消息,你和你爷爷就跟着良师叔去祈福宫,在那没人敢动你。”

侯大宝除了在电影里,还没见过活的响马,一听到有古装土匪来找麻烦,立马兴奋得宛如自己去打劫一般,拉着封言道开始制作爆破筒。

褚型半个时辰后就平安归来,与侯老爷子和褚良在屋里商量:

“这么说直到你离开对面都没动。”

“嗯,出了官道我还在村子旁守了一会,没发现跟过来。”

“不敢明目张胆的过来才说明有鬼,今夜肯定要出事。”

侯老爷子挨家通知,晚上可能会有人对村里下手,让侯大宝的四五十个叔叔准备好家伙,婆姨娃子都放家里锁好,听到动静就点油灯,大牲口更是重中之重,由侯大宝的十七十八叔亲自挂帅,带着十个人直接蹲牛圈里守着。

迄金百力是假和尚图塔斤只的亲哥哥,因为不懂大唐话被安排做些望风的小事,那日看到亲弟弟一伙被侯大宝带走后就再没出现,长安的据点也被连锅端了,就发誓要找侯大宝报仇。

张辅正是这一计划的制定者,侯大宝不死,李渊就不会答应张鱼与九江的婚书,没有了婚书的张家只是一条寄居在王家身上的虫子,随时可能被捏死,况且大隋来的使者命令自己抓紧结交隋朝旧臣,方便策应。自己现在只是个闲散书生,会有多少人相信自己,如果儿子能和公主定了亲就不一样了,外戚的名头还是有点用的。自己今天带来的五个突厥人一句大唐话都不会说,是探子中的死士,身手不知道,但脑子笨的可以,居然想在官道上动手

侯家村子的公平性原则不但体现在吃饭上,更体现在外观上,新修的房子几乎都一模一样,迄金百力拿着张辅正给的地图来来回回摸了两趟都没发现,现在挤在空置的祖祠里商议:

“实在不行就挨家杀进去。”

“不行,万一被发现就更难找了。”

“要不让姓张的汉人进来带路?”

“更不行,姓张的也没来过,这图是另一个汉人给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办?”

“要不看哪家有光就去抓一个扔给姓张的问出地点如何?,”

侯大宝本来在村里就没点灯的习惯,反正已经习惯了天黑就睡。桃子是个丫鬟事做惯了的人,听到侯大宝打哈欠,就起身去厨房点灯烧水,侯老爷子想要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

院墙里传来几声轻响,接着是“嗵”的一声,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翻进院子的正是迄金百力一伙,关中特有的半胸墙还难不住突厥的勇士们,但为什么墙下要放一把锄头呢,跳在锄尖的勇士已经晕倒在了墙角,但屋里坐着的老头和小孩不会是勇士们的对手。迄金百力抽出短刀冲向屋子,褚良褚型拿着两把剑跳了出来,六个人混战在一起。

活这么久头一次见真人砍杀的侯大宝兴奋异常,喊已经楞住的桃子点两根火把拿出来照明,刚才有好几个回合都没看清。

看到火光的村民炒着家伙把侯老爷子家围了个水泄不通,突然发现没退路的突厥人开始发狠,属性也从之前的敏捷型转化为力量型,连着几刀都是以命博命的打法,到把两个老道逼了个手忙脚乱。

看了半天的侯老爷子发话:“道长不用试了,是突厥人,哪怕换了兵刃搏命时使的法子不会变。”

“突厥人!”侯家村十来年前才被梁师都伙同突厥人屠了村子,这里的哪一个不是生死大仇,还没等侯大宝的自制爆破筒使出来,迄金百力一伙就被愤怒的村民按在地上摩擦。四把小刀敢对四十多根粗木棒下手,今让你看看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第四十六章 天变了

迄金百力重复了他弟弟以一当十的壮举,光荣的昏在地上,正要上前的侯大宝却发现墙角有个黑影趁机溜出了院子。

“追啊!”寸功未立的路怀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黑影正是踩到锄头被砸晕的突厥人,醒来时发现满院的农户正在群殴自己的同伙,立马趁乱跑出了院子。马被留在村外由姓张的汉人看管着,只要有了马,懦弱的农户就会被吓跑的,逃跑的突厥人满怀信心朝马奔去。

张辅正远远的听到了村里的嘈杂声,以为是突厥人得手了,赶紧把马牵到路边等候。看向村口,一个人正玩命的朝自己跑来,还想着这帮突厥人办事真不靠谱,其余的人肯定是留在村里抢财货。算了,接应一下吧,只要干掉了侯大宝,就算给他们当马鞍子自己都愿意。

张辅正翻身上马,正要催马往村口赶去,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那人的屁股后边还跟着一长串的火把,远不止五个。“瓜怂,还他娘的号称勇士,被农夫给收拾了。”低声叫骂的张辅正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朝着长安方向就窜了出去。

逃跑的突厥人离马还差十几步,被侯大柱一石头砸在后脑勺上,直接做了个原地趴下的动作,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快二百斤的路怀一屁股坐在背上,差点嗝屁。

白捡了五匹好马,让侯家村人发了一笔战争财,不甘心的侯大柱又组织人手把村子里里外外都搜了一边,确认没有遗漏的牲口后,才回了侯大宝家。

院子里,五个突厥人被路怀习惯性地绑成大字型,为了怕突厥人自杀,还把衣服全都扒光,让想看热闹的桃子捂着脸跑回屋里。

褚良拿着剁骨刀亲自上阵,问了半天也没听懂呜哩哇啦的突厥话,只能无奈的放弃。按侯老爷子的意思就不报官了,直接埋后山的坡地里做肥料,被侯大宝阻止了,这伙人来历目的都不明,不如扔给官府问问,说不定能有别的发现。

怕被人犯逃跑的村民硬是敲断了突厥人的双腿,才拿牛车拉着送到蓝田县衙,负责处理的主簿看都懒得看就大笔一挥写到:

“兹有突厥五人入我境内窥探,为村民所获,现发往长安由上官定夺,侯家村擒敌有功,免除一年徭役。”

连面锦旗都没混到就被撵了出来,主簿也郁闷,满长安抓的探子连牢房都装不下了,这帮村民还来添乱,赶紧去把地耕好才是正事,今年的考评马上就要开始了,自己还忙着去清理未开垦的荒地呢。

听说村里闹刺客,侯君集立马带着人杀了过来,发现自己的半个亲爹没事就乐呵呵的等着吃饭,也不知道是看望还是混饭,顺便把儿子塞给侯大宝,因为侯方这几天读书读到走火入魔了,已经开始准备创建侯派学说,纸笔都准备好了。侯大宝现在有些明白老侯为啥后来信任女婿,因为儿子靠不住啊。

五匹好马跟五头牛在侯老爷子看来价值差不多,在侯大宝看来兴许马还要高点,在侯君集看来就是翻倍了,养一匹好马的料费却是三头牛都不止,侯君集拍着胸脯保证,把这五匹马拉长安换十头牛回来。

侯老爷子就听不得牛字,饭都没好就催着侯君集上路,自己忙着去看牛棚够不够,侯大柱被一脚踢去找书吏报备,后山的荒地村里全要了。

侯大宝没管那么多,现在正忙着解决兔子得安置问题,昨天回到村里就忙着刺客的事,现在都没顾得上喂,这帮杀才已经开始啃着木箱的围栏准备越狱。没有盖出兔舍来,只能暂时用猪圈养着,挖了半人高的土填猪圈里,再扔些枯草让这帮杀才先啃着。自己带着村里的孩子跑河边割草。

桃子腿脚不便,正站在院子里发呆,昨天没好好看看主家的院子,现在发现估计皇宫都没这么讲究,石板铺的地面连泥灰都不沾,青砖大瓦砌的房里别说老鼠,就是蚂蚁都没见一只,自己壮着胆子去了趟茅房才知道主家在长安为啥只用净桶,院里的陶管只要打开就会流出清澈的溪水,更别提后院还有两块种好的菜地。自己连门都不用出就能在院子里把洗衣做饭的事做完,甚至还能用小主家做的胰子洗个澡,也不知道这胰子怎么做的,黄亮亮的看着舒服,洗完还有骨子阳光的味道

侯家村里发生的事长安不知道,长安发生的侯大宝却知道了,随着梅雨到达长安的还有五个穿着皮袄的吐蕃人,这就是吐蕃赞普朗日伦赞派来的货使,顺便拿走突厥人送来的名单。正在细雨里翻虱子的次囊则布仁被五个人围在中间,为首的壮汉首先用吐蕃话开口:“突厥答应的名册是不是已经送到了,赞普让取回。”说完拿出一颗和次囊则布仁手里一模一样的蓝黑石头,次囊则布仁仔细查看了半天,起身带着五人往自己的住处走去。没人注意的对街店铺里走出两个伙计打扮的黑脸汉子,悄悄跟在了后边

太极殿北侧书房内,李渊正在听着老宦官的汇报。

“确定吐蕃人已经取走了假名册?”

“老奴的人就藏在屋顶亲眼看着的,那吐蕃探子还不敢乱来。”

“哼哼,告诉那个什么不仁的,等事成之后许他个长安户籍,再赐个西市的店铺给他,倘若敢起异心,五马分尸。”

老宦官低头告退,却被李渊叫住了:“杨易,你自晋阳就追随我至今,建成和世民都是你看着长大的,算是他们的叔父辈,而今朕却要看着他们兄弟相残,你将如何?”

杨易跪在地上带着颤音说:“陛下,老奴不知陛下如何选,但老奴只劝陛下勿做那赵武灵王。”

李渊摇着头回应:“你说了等于没说,朕让你选,不是让你劝,算了,你下去吧,让朕静一静。”

李渊回头坐在椅子上,呆呆看着穆皇后的画像,喃喃自语地说:“窦氏,儿子们长大了,会争权了,你走的早看不到,朕却一直在看着,都是亲骨肉啊,你让朕如何选,你说句话托个梦给我都行啊!”

日落之前,太极宫内连出两道旨意:“令薛万彻,冯立所练二率兵马无令不得出东宫属地,违者就地处斩。令翟长孙,秦琼所属玄甲军尽数调往骊山大营,无令不得出营,违者立斩。”

夜幕下的李渊看着画像说:“要斗就凭自己的本事斗吧,两只没了毛的鹰就是鸡崽子,天上飞的朕掌控不了,地上跑的就是朕会用链子牢牢锁住。”

第四十七章 下雨了

淋着小雨进城的刘弘基觉得心情很不好,不知道谁的马在城门口拉了一大堆,让自己下马时就踩了上去,虽说亲卫拿来了清水冲洗,可那气味却一时半会散不出去。

秦王送来的信自己收到了,可同时收到的还有太子和陛下的信,估计李神通那也好不到哪去,不是号称神通么,老夫今日就看看你如何通。

临泾城,李神通驻地,刘弘基正拿着大碗喝姜汤,路上雨一直下,自己还不想染上风寒。李神通正拿着手里的信件翻看,没注意刘弘基故意把右脚伸到自己旁边

“嗯什么味那么冲。老刘你是多久没洗脚了?”

“没多久,刚进城就被你的马粪所赐,连着洗了两桶水,这不是让你闻闻洗干净没!”

李神通换了个地方坐,刘弘基赶紧挨过去,陪着笑说:“你是宗亲,写信给你是对的,毕竟这是你李家的江山,可信给我作甚,我又不是皇室中人,这事是我能定的?”

李神通皱着眉想了半天,低声说道:“你我二人皆与世民交好,世民来信只是求我等相助,陛下来信亦是阻我二人相助,造个两不相帮的局面,这些老夫能想得通。可太子却求于我等是何道理,难不成我等还能助他逼走世民?”

刘弘基挠着脑袋若有所思地自语道:“世民与陛下的信前后脚到的,太子的信却是晚了两日才到,难不成长安这两日有了变故?”

李神通恍然大悟:“照路程看,元吉应该回到长安了,此信应该是元吉的主意,魏征还做不出这等事来。”

刘弘基莫名其妙的问:“这是个计策?”

李神通大笑:“离间之计,小道尔,元吉就是只会耍些小聪明,你且看着吧,不用多久必出世民丑事来。”

“咱们不帮世民?”

“帮?你帮他就是害他,说不定这丑事还是世民亲自漏给元吉的。”

“你们这帮读过书的说话就不能平直点,硬要老夫猜不出来才高兴么?”

“哈哈哈哈,你姓刘的要是连这都猜不透,就不配做大将军了来人上菜,我与刘将军共饮。”

刚到长安的李靖屁股都没坐热,就接到负责长安城防的军令,除过李渊自己,任何人带军入城都属造反。李靖拿着这道指令像捧了块炭火,很想远远的丢出去,看了看上边李渊的大印,又叹了口气道:“但愿不会太久。”

“李总管刚到长安就想远离么,为何不愿太久?”一个二十来岁的年青人直接走到了李靖的正屋,门房跟在身后却没敢通报。

李靖看到来人只能苦笑着见礼:“李靖参见齐王殿下,未能远迎还望齐王恕罪。”

李元吉此时根本不想看李靖的脸色,他只对李渊的指令感兴趣,皮笑肉不笑地说:“李总管多礼了,本王只是听闻总管已回京,特来探视一二,却不知总管此次又高升何地?”

出了门的李元吉拂袖而去,连句告辞都没有,侍卫不知道王爷为何怒气冲冲,只能策马相随,快到宫城时,李元吉突然驻马,回头下令:“去无漏寺,今夜不回宫。”

远远看到李元吉掉头的薛万彻有些纳闷,齐王不是和太子约好了今日共饮的吗,为何现在又去别的地了?

另一边看到齐王调头的李淳风开始加快马速,顾不得长安禁止彪马的禁令,往着开远门赶去,身后是四个护卫的老道。

长安城上空的乌云开始密集起来,风也开始渐渐大了,李世民轻轻把窗户关上,免得打扰了熟睡中的儿子,床上李承乾正搂着李格李泰小哥俩睡得香甜,哥弎今早在府里自己挖出了块小菜地,还亲自种上了莼菜。

长孙扶着李世民坐下,担忧地问:“今日去请房,杜二人的信被退回来了,父皇可能已经知道了此事,现在只有妾身哥哥和舅舅能往来于府里,连程将军都进不来,难道就眼睁睁看着秦王府败落吗?”

李世民闭着眼睛说:“不但是我,大哥那也是如此,冯,薛二将皆被禁于东宫不得出,不知道父皇想如何处置我与大哥?算了,不管他,床上躺着的才是秦王府的未来。”

相比长安的山雨欲来,侯大宝这里来的就是台风,八九级那种。

九江的玉兔,被一只草兔给那个了,还怀上了。得知情况的九江来信通知,三天后驾临侯家村,既然说到了驾临就是准备出动公主的仪仗了,被村民看到还不得吓趴下。平日里乖巧可爱的小丫头突然之间变成慈禧太后的样子太过恐怖,侯大宝只能去了封长信作揖打滚,只差答应裸奔了,得到的回信只有一个字“滚”。

没了心情的侯大宝很想掐死这帮兔子,能吃不说还他娘的能生,这刚养了半个月呢,半数的兔子就怀上了。想起后世介绍的兔子孕期四十天左右,侯大宝就气的团团转,生完一窝断奶一个月,下一窝估计又会怀上,九江要是知道自己把她的玉兔扔给只草兔配了两次种,估计会活剥了自己。

得想想办法啊,实在不行就阉了吧,眼不见心不烦,等一个月养猪算了。

侯老爷子不知道兔子怀孕的事,老头正忙着指挥村里的牛群开垦山后的荒地,县衙派来的小吏办事效率很高,半天的时间就丈量完毕,当着里长和附近几个村的村正面宣布这块六百多亩的荒地交给侯家村开垦,头年免税。

里长当年可是看着侯家村遭难的,当下劝道:“侯老头啊,你村里满共不到六十个壮劳力,垦这么大的荒地你打算把人给累死呀,更别提往后的赋税了,你是想把村子折腾垮喽!听老汉劝,赶紧把文书还给官府,老汉去帮你说情。”

侯老爷子拍着里长的肩膀笑着说:“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侯老汉是个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么,拿人垦就是累死都办不到,拿牛,十日老汉就能把这六百亩地给开喽,老哥哥你就放心看着吧!”

“你们村能买得起牛咧?”里长不相信。

“今让你开开眼,晚了到我那住去,让你瞅瞅侯家村又起来了”侯老爷子说完把手一挥

早在路边等着的侯大柱开始把牛往荒地上赶,里长看着十几头壮牛套着犁走进荒地,转头问道:“你们打劫了羌人?”

第四十八章 无漏寺

北魏道武帝时在长安建净觉寺,隋文帝在净觉寺故址修建无漏寺。

佛门在长安最有名的是大兴善寺,但李元吉却偏偏到了晋昌坊,无漏寺就在其中。得到通报的几个老禅师引着一行人直接到了塔林,寺里现在的主持慈元在净室里等着。看到李元吉进门立刻双手合礼低唱一声佛号,随即关上房门,带着李元吉往里屋走去。

屋子里充满了刺鼻的怪味,一个穿着羊皮袄的吐蕃人正躺在软塌上休息,看到李元吉进来只是点了点头,李元吉也不以为意,坐到软塌旁的椅子上就开始发问:“你们的名单到手没有,当初答应的事情我已经做到了,现在原州由柴绍掌控,再走这条路会很危险,我已经在想办法了。现在父皇让李靖掌控长安军备,我无法保障你们的安全,你们必须马上回去。”

吐蕃人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李元吉,用腔调怪异的大唐话说道:“赞普已经整军准备与吐谷浑大战,我们很快会赶回去,倒是齐王答应我们的军械为何到现在都未交割,总不能让勇士们拿着木叉与吐谷浑的钢刀作战吧?”

李元吉随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扔在吐蕃人身上,冷冷地答道:“到了松州找驻军都督,把这封信给他,你们的军械自然会得到,你们赞普答应我的呢?”

吐蕃人把信捡起来看了看印漆,感觉没问题就掏出一个铜盒,把里边的三颗各色石头拿了出来,神色郑重地跟李元吉说:“吐蕃,南诏,羌人信物在此,希望齐王慎重,勇士们的血不能白流。”

李元吉拿起三颗石头起身就走,再不走他怕自己会吐出来,因为吐蕃人身上的虱子已经有两只跳到他手上了。

慈元带着李元吉来到一旁的禅房,低头站在门口不敢进去,等李元吉进去后就关上房门,自己守在门口。

禅房内盘膝坐着三个老僧,看到李元吉进来也不出声,等房门关上后,才睁着半死不活的眼睛问:“殿下突然到访,是否是出了纰漏?”

李元吉一边把玩着手上的石头一边平静地说:“纰漏不纰漏本王不知道,只知道今日尉迟恭府上解了个刺客送至宫里,由尉迟恭亲自押送,你们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最左边的老僧低声念叨:“方果乃是是韦陀之位,即便失手也不会供出佛门,殿下请放心。”

“我自然放心,今夜那蠢货就会死于牢内,可本王不放心的是你等,五百僧兵藏于寺内,如若被李靖察觉,本王也会吃不了兜着走,了因,你需要给我个解释!”李元吉盯着中间的老和尚有些恼怒的说。

了因和尚扒着手里的念珠,沉思许久才开口:“僧兵皆藏于密室,日间所食皆是三年前所购,断不会被人发现,贫僧感激殿下连阻灭佛之令,定会助殿下一臂之力。方果既然失手,乃是佛门劫数未尽,十日之内,佛门四天王会赶至长安,任由殿下差遣,望殿下牢记当年护佛誓言。”说罢把手里的念珠递给右边的老僧,那老僧接过念珠就起身出门去了。

李元吉觉得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出门让慈元准备了一间房,准备好好休息一番。

禅室内只剩下两个老僧在低声商议:

“齐王心高气傲,向来与佛门教化不睦,而今却求于此人,师兄是否过于孟浪?”

“一切皆是定数,当年佛门待帝王如货物,而今被皇族视为鹰犬,都是因果所致,如无齐王,三年之前,佛门便该沉入无边地狱。现道门步步紧逼,我等再行观望,恐将回那梵天寺去休。”

“愿我佛慈悲,救中原佛道于水火,老衲愿自入地狱以身还愿。”

(佛门记载须弥山腰有犍陀罗山,山有四头,四王各居一头,各护一天下,因又称“护世四天王“。分别为东方持国天王、南方增长天王、西方广目天王、北方多闻天王。)

李淳风正在秦岭的山道上绕着弯子,身后的四个老道已经是气喘吁吁了。

“几位师叔是否歇息一会,距山门尚有十里之遥。”

“歇一阵吧,往年进山皆是慢步闲行,而今猛一赶路方觉山门之远,行道之难,老矣!”

“白风,你就少说两句吧,赶紧歇息,早些赶到山门才是正事。”

李淳风从马背上拿下水囊递给几个老道,自己也一口气喝下半皮囊的水,擦完了汗就靠在树上闭目养神。三天前曲江池北岸的工地被人混了进去,虽然被看守的道士识破,却没拿住活口,混入的两人浑身上下没有半点证明之物,被发现后当场服毒自尽。工地内的监理道士却失踪了一个,察觉情况不对的李淳风赶紧回师门求援,工地外的探子越来越多了

“不对,这水有毒,快吐出来。”李淳风着急的大喊。

一个老道轻蔑地对李淳风说道:“现在才发现,如若是真毒你早死了,哪来的气力学猪叫唤。”

人过度劳累后突然饮水都会有回甘味,李淳风好歹是学过炼丹的,喝完了水却发现嘴里发苦,再想想自己水囊摆放的位置,哪里还不明白中毒了。

“水里没毒,那师侄为何嘴里发苦?”

“你这两日赶路火气太旺,老道给你加了点黄莲,顺便看看你的警醒劲。”

“师叔,您这是何必呢,回到山门再给我服药都行,何必这么吓唬。”

“吓唬?你看看山下那棵老松旁有多少人跟着,如果不是陛下派了宫卫沿途护送,你以为我等还能进得了山门?”

李淳风扶着树小心翼翼的朝山下看去,老松树下此刻躺倒了十来个百姓打扮的壮汉,有的手里还拿着兵刃。一群身穿皂色夹衫的人正在挨个补刀,根本没留活口的意思。

白风走到李淳风旁边望着山下说:“既然进了山里截杀就是死士,根本没打算活着回去,问了也是白问,佛门,突厥,甚至是大唐的人都有可能,看完了就赶紧回山门,老道头一回觉着自己的命值钱。”

第四十九章 祈福宫

西汉王莽窜权,道门濒危,于秦岭封山逼祸,因取观名祈福宫。

李淳风傻不愣登地站在天尊殿等候,里边一帮道骨仙风的家伙正在学习,授课的是玄都观当代天师张一清。此时讲的非日月星辰,亦非炼丹求仙,而是道门正统《易经》。

身为袁天罡的徒弟,李淳风对次可谓轻车熟路,可张一清的讲解却与师父的大相径庭。易求德乃变,经识人乃该,这是《易经》双术,求的是天理对个人的改变,算的是小事对命运的影响。张一清却不谈变交,天数这些,反而转到了人本身去,李淳风听得是一头雾水。

好容易熬到张一清挥手出门,李淳风赶紧跟了上去。

张一清的修室内只有一塌一蒲团,连张小几都找不到,看到李淳风进门就随手递了个蒲团给,自己却脱了鞋坐在塌上,张口就问:“曲江池工地不容有失,你突然回山有何急事?”

李淳风赶紧站起来单手施礼道:“长安最近窥探工地之人如过江之鲫,有一师兄被掳走,晚辈此来乃是拜见祖师求加派好手,以防万一,逢祖师闭关,故在此等候,遇上天师在此讲经便听了一段。”

张一清捋着下颚的胡须轻笑道:“此番窥探之人皆不足惧,只要守住皇家,还怕了四方妖魔不成?你稍待几日祖师便会出关,到时随老道同回长安,天尊殿的小辈们也该出山了。”

“适才闻天师所授为何与晚辈平日所学大不相同,晚辈斗胆想请天师指教。”李淳风年轻气盛,好奇心更强,当下就提出了疑问。

不提还好,一提张一清就发火:“岂止是你,便是与老道所学也差距甚远,《易经》之数乃由天测人,你所带回的道义却是由人定天,为了道门千年基业,逼着老道自毁修行,硬是将一份好端端的铁口神算改成了马屁之言,现在你却来问老道有何不同。请祖师拂尘老道今日要行一次宗法。”

侯大宝对算命这些根本不信,又不能让道门的这一派放任自流,于是学习后世的《厚黑学》和《心灵鸡汤》这类洗脑文化,准备将道门算命的全部改造成宣传人员,看人的衣着脸色随便忽悠两句,再神叨叨的念段经文,这年代的人就信了七分,再配合来个鸡汤疗伤,估计是个人都能唬住,大唐往后赈个灾,安个民什么的都能用上,关键这类人往后就是道门的大客户经理了,专开拓市场。

李淳风被张一清打了一脑门的大包,却还要陪着笑告退,谁让当初是自己把侯大宝的提议送来的。

侯大宝正在被执行家法,九江没动用仪仗,只是抹着眼泪去侯老爷子那陈述了事实,侯大宝就被绑在大树上抽屁股。

“公主养着的玉兔那是一般的兔吗,你就放那让草兔给祸祸咧,还有脸说哩,丢死个人咧,小小年纪不学好,光想着大人哩事,你能耐咋不把公主给娶回来咧,祸祸个兔子算啥抽不死你。”

九江和侯大宝听到这话异口同声地喊道:“爷爷!”

侯老头刚才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这时才反应过来,拿着柳条愣着哂笑,想了半天干脆把柳条塞到九江手里,呢喃着说:“那啥,老汉不识字,教不好他,公主您可是有大学问,柳条归你咧,大宝要是学不好,您就往死里抽,这小子皮厚,抽不坏。老汉先去地里忙活,可不敢耽误了开荒。”老爷子边说边走,等九江回过神来,老头都跑出去半里多地了。

侯大宝光着屁股直叫唤:“堂哥,小封愣着干嘛,快帮我解开,这树上有蚂蚁。”

“谁敢?”刚才还是乖乖女的九江化身冷面杀手,背对着侯大宝冷笑道:“你不但打劫了玉兔,还非礼了,按律就该处斩,本公主念你初犯,今日只要你能拿出个新鲜玩意来,就放过你,不然你就在树上待到天黑吧。”

侯大宝的下边爬了两只蚂蚁,刚才没事就来了一口尝鲜,此时疼得小侯冷汗都冒出来了,别说要礼物,就算要房子都得答应,当即连连称是。

拍了蚂蚁的侯大宝走路有些别扭,九江看着奇怪就随口问了一句,侯大宝强颜欢笑:“没事,打的痔疮犯了。”

李渊正为两个儿子争位的事发愁呢,这几天茶饭不思,连后宫都去的少了。九江的母亲本来就不受宠,现在更是大半年没见过李渊,整日的唉声叹气。小丫头年纪小,心里想着只要找个新鲜礼物送上去,就可以趁机让母亲见到父亲了。皇宫里的东西有什么是李渊没见过的,在长安找了两天都没结果,只好求到侯大宝这,可拉不下面子,才整天耍些小聪明让侯大宝就范。

回到屋里小丫头就叽叽喳喳的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除了侯大宝,满屋都觉着九江是孝心可嘉。

“陛下这久不去你母妃那,你想凭着一份礼物就能成功?”八九岁的孩子已经有了一定的自尊心,像九江这种长在蜜罐里的更是要命,如果送上去的礼物没达到目的,这丫头估计会自卑很久,甚至造成心理阴影。侯大宝经商多年早就对心理学了如指掌。干脆先把冷水泼上去,让九江不要抱太大希望,李渊未立皇后,又在太子和秦王之间摇摆不定,说明是个重感情又优柔寡断的人,这种人对后宫那么多嫔妃只会采取雨露均沾的行为,想要长期和李渊在一块属于痴心妄想。

九江看到侯大宝的质疑顿时有些心虚,眨着大眼睛轻轻地问:“那该怎么办,父皇瘦了,母妃也瘦了,八姐的母妃也跟着瘦,总要吃下东西才不会瘦啊,大哥说了,当初三哥就是太瘦才没了的,我不想看到瘦没的人。”

褚型闻言赶紧裹了件披风出去跟褚良换班,自己可不想被小公主当做快死的人。

侯大宝听到吃字就眼前一亮,赶紧安慰小丫头:“你听过一句话吗?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这个男人的胃。”

“你想谋刺父皇,还想取胃?”小丫头有些紧张

“呸呸呸,什么谋刺,我是那种人么,我是说让你母妃做好吃的菜给陛下,等陛下吃惯了再吃别的就会觉得没胃口,一没胃口不就想着找你母妃了吗?”

“你想让母妃操持贱役,大胆!”

“闭嘴,和你这种古代人简直无法沟通,想让你父皇母妃高兴就听我的,不然你就另请高明。”侯大宝有些发火了。

九江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只是接触的事物少,看到侯大宝的脸色就知道他是有把握的,当即使出自己的绝招,拉着侯大宝的袖子左右摇摆,还学着抛媚眼,虽然抛的跟瞅人似的。

侯大宝打小就吃这套,赶紧取来纸笔,又亲自下厨房演示,九江学没学会不知道,跟着的四个宫女倒是全会了,并开创性的提出回宫后还可以打造把专门炒菜的铲子,侯大宝伸出大拇指,没炒菜的年代就能知道锅铲,这不是一般人呐。

达到目的的小丫头得意洋洋的走了,并习惯性的在侯家院子找了个房间贴封条,身边的两个老嬷嬷临走前还冲着侯大宝露出了笑脸。只有封言道愁眉苦脸,自己的房间被公主征用了,晚上只能跟侯方挤一张床了。

第五十章 父与子

李世民正在帮着李承乾清洗衣物,李格李泰小哥俩负责拧水,长孙和杨妃正在晾晒,秦王府的老管事不忍上前打扰,找了个偏僻地方站着等。

大半个时辰过去,木盆里的衣服总算清洗完毕,李世民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笑着说:“民生无小事,此话诚不欺我,洗个衣服便需浆水,清水方净,宛如战阵亦需马步相合。承乾此番亲力亲为确是为我皇家开了个好头,与为父说说,你想要何奖励。”

李承乾这几个月在宫里可谓事事亲为,要不是怕油溅到,怕是连做饭都想亲自上阵,现在无论是农时地貌还是诸子百家,都开始涉猎;不说精通却能了解,不会再犯之前指着麦苗喊韭菜的错了。此时听到有奖励,想了半天才说道:“父王,我想到侯家村住几日,还想带着小袼小泰一同,不知可否?”

长孙和杨妃哪里舍得,当即开口阻拦:“承乾不可,而今外面针对你父王的人不少,两个弟弟还不满六岁,哪能轻易出府,当心有刺客对你等不利。”

李世民却笑了起来,大声说道:“要去便去,带着你弟弟也行,过了午时随我进宫,亲自给你皇爷爷说。”

秦王做了决定就无法修改,这关乎到秦王的威信,长孙和杨妃只能拼命的拧着李世民腰上的软肉。

太极殿小书房,李渊笑呵呵地看着三个孙儿给自己磕头,等行完了礼赶紧让人端来乳酪给弎人喝,自己却和儿子在一旁看着。

李渊的笑脸转到李世民这就变成了黑脸,低声问道:“怎么,无事可做了才肯带朕的孙儿来看朕,如若不是三个皇孙在,你连宫门都别想进来,张婕妤、尹德妃皆说你行事无理,霸道专权。是不是早就等着朕驾崩了?”

李世民低着头小声说道:“父皇,这些传言您应该清楚是如何出现的,回京以来,我一直住在承乾殿,半步未曾踏出,何来谋逆之心。今日入宫乃是承乾有事禀告,方才过来的。”

李渊觉着奇怪,什么事当爹的做不了主,却让当爷爷的做主,当即问道:“承乾,你父王说你有事禀报,跟皇爷爷说说是何事?”对于老二家的这个孩子,李渊是一万个喜欢,不但心地善良,还聪明懂事,自己哪怕住在太极殿都能听到出入宫人的夸赞,相比之下,长房长孙李承道却被甩开了一大截,除了写字好点别的一无是处。

李承乾记着侯大宝的一句话,对长辈如果不孝顺,还不如去做条狗,当即答道:“皇爷爷,父王和母妃这两日瘦的厉害,承乾想找侯大宝学几个菜式做给父王母妃补补身子,也给皇爷爷补补身子,孙儿分担不了国事,却可为皇家分担一些家事。”

李渊听完楞了楞神,转头看看李世民,发现李世民眼眶通红,很显然是流泪了。在看看儿子的脸颊,明显瘦了一圈,往日的威严荡然无存,只剩下慈父的表情,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么看着他的自古父为子天,哪怕犯了错也是自己的骨肉,自己怎么可能舍得哪个孩子出事呢。

李渊轻轻拍着李世民的脖子说:“是瘦了,晚上就陪朕在这吃顿饭,叫上老大和老四过来,咱们吃顿团圆饭,拿出你当年一气啃半只羊的气势来,朕要好好看看你还能不能吃那么多。”

李世民跪下抱着李渊的腿大哭

李承乾出宫了,同行的还有两个弟弟,外加李渊派来的十名宫卫。

与此同时,皇宫西边的掖庭宫窜出四个宦官,可发青的胡茬明显与他们的身份不符,四人顺着大道谎称出城采买,从芳林门出了长安,一路北逃。

李渊身边的老宦官在名册上记录下了这一幕,来不及高兴便被李渊传唤去作陪。

张辅正正在家里看书,儿子张鱼却哭丧着脸来到跟前,带着哭腔地说:“爹,王家把我赶出来了,以前对我恭恭敬敬的窦怀恩也不搭理我,坊里现在还传我是个假神童,孩儿怎么有脸见人呀。”

张辅正连头都不抬地说:“突厥与萧后已经布置好了,时机一到便要这逆唐四分五裂,到是爹就是开国功臣,你就是元勋之后,什么神童神棍还不是要拜在你脚下,现在何必与那冢中枯骨斤斤计较。”

张鱼听了精神大振,赶紧趴旁边低声问:“爹,几时动手,让他们把那姓侯的还有那公主给我留着,我要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滚,连两个娃子都放在心上,你瞧你那点出息,此事往后不可再提。”张辅正闭眼怒骂。

张鱼只好出了书房,眼里净是阴毒之意。

侯大宝毫无征兆的打了个喷嚏,快出锅的一份黄焖鸡就这么被污染了,眼见四下无人,赶紧用锅铲拌了拌,嘴里念叨着:“不干不净,吃了没病,高温消毒,开锅杀菌。”

早就饿坏了的李家三兄弟急匆匆的就找好了位置坐着,侯大宝家就一张大饭桌,不抢容易站着吃。本来只有爷孙俩的屋子现在变成了集体宿舍。道门神兵三人,李家兄弟三人,封言道侯方和桃子三人,外加侯家祖孙两一共十一个,吃饭和打仗差不多,不抢就等着啃咸菜。幸好李渊派来的宫卫都被扔侯大柱家打地铺去,不然光啃馍馍都会让桃子累死。

从没在大饭桌上吃过饭的李家小哥俩傻傻地看着面前的菜被一扫而光,刚憋着嘴巴想哭,就看到侯大宝拿木盆端着一满盆黄焖鸡放桌上,眼泪还在打着转呢,就学着别人的样子开始往自己的碗里扒肉。侯老爷子坐的远,见小哥俩吃不到菜,赶紧让路怀帮忙。

两只鸡,四斤猪肉,还有六斤各色菜蔬,硬是被吃了个干净,最能吃的路怀最后把馍掰开擦干净了盘子才叹口气道:“我还没吃饱。”

侯大宝挠着头说,“要不咱们再考个蛋糕?”

第五十一章 假道士

紫府山,自汉明帝建大孚灵鹫寺以来,寺庙无数,道家已无修场可用,名字也改为了现在的五台山。隋文帝又下诏在五个台顶各建一寺。即东台望海寺、南台普济寺、西台法雷寺、北台灵应寺、中台演教寺。

此时北台灵应寺内正在做早课,大唐对佛门的打压使得青壮和尚尽皆还俗,文殊殿内只有十来个年老的和尚在念经,负责山门洒扫的火工在庙门窃窃私语:

“上月的香火钱不足两贯,香客布施的米粮亦不足五斗。”

“这算什么,文殊殿内的十八盏罗汉灯无油自灭,只剩了无垢灯这一盏长明。”

“要不下山算了,朝廷贴出的文告不是说口分田和永业田加起来快六十亩么,种地都比在山上饿死强。”

“放屁,你看看你那细胳膊小腿的,别说六十亩,六亩你都耕不动。”

“那你说怎么办?”

“度牒你知道放哪吧?”

“知道,就在方丈床头的盒子里,前日帮他打扫时还见着的。”

“明日早课时,你去偷两张度牒,把以前的旧衣服也拿两身。我去把庙里的香火钱拿上,咱们找个大点的庙去,这里的老和尚就算知道也没力气追赶。”

“好,你是大哥都听你的,要不咱逃了还俗,给吴家留份香火?”

吴一,吴二,就是这两人的名字,爹娘不识字,生下来就这么叫的,爹娘没了之后,兄弟俩吃不得种地的苦,把田地压给庙里换了个洒扫做饭的闲差。此刻见寺庙破败,就想溜去别处。

第二天中午,做完早课的方丈准备查看一下自己的私房钱,走进屋里,发现自己床下的小箱子不翼而飞,顿时暗暗叫苦,却又不敢声张。等到有僧众来报说火工不见了才开口道:“二人不耐清静,修行无果,今日已经请辞下山了。”

吴家兄弟穿着世俗的衣服,又顶着偷来的璞头,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像好人,五台山附近的寺庙自己不敢待,想了半天决定去长安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找到个皇家信众多的庙宇,油水也能丰厚点。

代州城,南门

连年的突厥犯边,使得代州朔州一带成为了军城,驻军及民壮络绎不绝,吴家兄弟在山上多年没碰荤腥,看到个小饭馆连路都走不动了,冲进去就叫了肉菜准备开喋。哥俩正吃着呢,两个道士走了进来,话都没说,掌柜的就给端上五个菜和一碗汤,让旁边啃着黑馍就肥肉的吴家兄弟馋坏了,刚才还津津有味的肥肉膘子现在觉着腻得不行。眼睁睁看着两个道士慢条斯理的吃饱走了。吴一忍不住问道:“为何刚才那两个道士不用付钱,难道是店家你的亲友?”

店家边收拾桌子边说道:“我要是有这样的亲友敢在长安横着走,人家是军伍里的医官,在这吃饭都是伤兵营的过来月结,不但吃饭,连住的都是代州最好的邸店,谁敢说个不字。”

吴家兄弟一文一文的数着身上的钱,还剩七百钱,估计走到长安会饿死在半道。于是就把主意打到道士身上去,大唐的度牒都是麻皮纸书写,吴一找了个穷书生,给了二百个钱,硬是把写在纸上的“于五台山为僧”的“僧”字改成了“道”字,反正五台山上还是有两座道观的。再把度牒往黄泥水里泡了了晒干,弄得字迹不清,把身上衣服撕破点,拉着兄弟就跑伤兵营门口嚎哭。

营里的道士听说有落难的同门来求救,赶紧跑来查看,度牒一验觉着没问题,刚想问些别的,营里代州大总管前来视察,只好随便找了两身道袍,拿了点干粮给两兄弟,让他们到秦岭祈福宫找师祖安排。

换上道袍的吴家兄弟走道连头都不低了,人来人往的官道硬是给他俩走出堵车的气势,直到被另一帮路过的道人训斥,才收敛不少。

长安往朔州,并州一带来往的府兵和民壮极多,都知道伤兵营的道士能起死回生,被一刀砍得肠子都淌出来了,只要有伤兵营的道士在,帮你把肠子洗干净再塞回去,像缝衣服似的把肚皮缝上,过上一个月,你就可以接着跟突厥玩命去。但凡在路上只要碰上道士,军伍里都是当贵宾供着,保不齐哪天就要人给洗肠子,得罪了要是给你肚子里塞个铃铛,那还不得听一辈子响啊。

从代州出来的吴家兄弟混在去长安的军伍中,吃的是脑满肠肥,到了汾州决定修整两日,多年不吃荤腥现在有些便秘了。汾州有专门的军用周转站,验看了两兄弟的度牒后给安排了个大通铺,哥俩不知道医官道士还有另外的一份文件,因此被当做普通的道士对待。哥俩呆了一天就扛不住了,通铺里南来北往的军汉多的是,走了一整天脚都不洗就直接睡的,那味道能把狗都熏死,晚上打呼噜赛过打雷的,偷着在被子里放屁的

出了军营的哥俩找了个邸店,要了两个菜正吃着呢,门外走过去几个要饭的,其中一个看了吴一一眼,被吴一狠狠瞪了回去。

汾州往长安路很多,但吃不得苦的吴家兄弟挑了官道走,虽然多绕了三十多里,可平坦啊,汾州回长安的军伍都是从无定河走水路到蒲州,兄弟俩不知道,还以为这两日没军伍从这过,正发愁蹭不到马车呢,哥俩就被人拿棍子砸晕拖草丛里了。

从长安逃出来的四个假和尚此时衣裳褴褛,蓬头垢面,说不是要饭的都没人信。醒过来的吴一看到四个要饭的围着冷笑,猛然想到朱桀的手下,立马高喊:“呜呜呜呜”

被吴老大踹了一脚:“娘的,堵了嘴还想乱叫,号丧呢!”

出去查看的大刀陈也会来了,低声说道:“就他们两人,没有别的跟随,咱们这票做的干净。”

吴老大笑着说:“可算能回去交差喽,记住了,这两人是咱们在长安道门工地抓的,谁敢说漏嘴就是全家灭门的罪过。”

几个人齐声称是。

第五十二章 巧合

被绑票的吴家兄弟跟着假和尚四人组,咬着牙摸过了长城,定襄已经遥遥在望,吴老大在荒漠里再次核对了几人的说辞。

“你二人叫什么?”

“贫道一清(一白)。”

“从哪来。”

“我等于长安城道门工地内监工,趁夜被绑来的。”

萧皇后正和欲谷设在房里调情,内监通报,长安的探子回来了。萧皇后立刻整理好衣服,在泛红的脸上涂了一层白脂粉,顿时显得苍老不少,不过气势也强了许多。叫了内侍将欲谷设抬往议事殿,顺便叫来几个前隋老臣,等人齐后才下令探子上殿。

欲谷设对叫花子一样的探子们没兴趣,却对不敢抬头的吴家兄弟颇为关注。等萧皇后问完话后,欲谷设眯着眼睛用突厥话说:“请皇后问问他们,可懂得使大地裂开之法,如若不懂就地杀了。”

萧皇后没经历过太谷战场那种令人窒息的爆炸,以为只是普通的道门秘法,就随口问了句:“二位道长可会地裂之术。”

吴家兄弟进了定襄城腿都是软的,哪里听得明白萧皇后的问题,为了活命问什么都是点头:“贫道知道,贫道知道。”欲谷设的大唐话其实说的很好,此刻听到吴家兄弟的回答,立刻吩咐侍卫把罗盘拿了进来,扔给吴家兄弟:“马上用出来我看,用不出来就地斩杀。”

吴一在寺里便是专门负责接待香客的,一张嘴早就练得油腔滑调,谎话那是开口就来:“大王饶命,要使用仙法需先拜四方神灵,沐浴更衣,更兼各色童男童女守护法坛,方可施行,还要根据地势排阵,现在是万万用不出来的。”

欲谷设想着自己一路杀到太谷,唐军不用此法,偏偏等困守驻马山时才拿出来使用,看来这道士说的有几分道理

在场的前隋遗民却想着,隋炀帝做法事时一般就是七七四十九天,六六三十六日的,当下也纷纷点头,称仙法施展必然需要时日,能当场使出来的才是骗子。

欲谷设虽然还有疑虑,但听了隋人的话却也信了几分,命令侍卫将两个道士请到军府内休息,至于四个探子则回军营报道。

吴家兄弟被几个侍女从头到尾好好清理了一遍,再换上新的道袍,拿道冠戴着,竟然显出股出尘的味道来。其实是路上饿得久了,跟着四个探子饥一顿饱一顿跑了半个多月,连肚皮都没了,人一瘦胡须再长点,要是脚下再踩朵祥云,说是神仙都有人信。

打扮完的兄弟俩被拉去见欲谷设,还好记着道士的手礼,赶忙给欲谷设行了一礼,随后站在旁边一言不发,明明是害怕的不敢说话,却被突厥人当成高深莫测。

欲谷设靠在皮塌上懒洋洋地问两兄弟:“唐人会此仙法的人有多少?”

吴一怕人数说多了突厥人不重视自己,赶忙答道:“此法乃道门一派单传,且修炼极难,方今世上会的人不超过半百之数。”

欲谷设觉得这个数字很合理,要是会的人多点早没突厥了,这一清一白两个道士既然会此仙法,不如等下月可汗到了定襄再让他俩演示一次,如若成功,自己所要的部众可汗必然会赏赐下来,至于萧皇后那个老女人,如果不是为了定襄的七千隋军,谁有兴趣与她调情,怕是只有可汗自己才会看上这种货色。

“带两位道长去别院休息,交代下边的人小心伺候。”欲谷设需要好好思考一下如何利用这两人

朔方城内,梁师都府邸。

从不在书房会客的梁师都破例在此等待,佛门了因大师从长安派来的信使送来一个人,据说关系到佛门的生死,在大唐境内已经无法藏身,故送到朔方交给自己。梁师都很好奇,究竟是何种人物能左右佛门的生死,当即在自己府内最隐蔽的地方----书房,接待佛门的使者。

四个身穿破烂僧衣的佛陀,拿戒棍压着一个道士打扮的年青人走了进来,为首的佛陀宣完佛号向梁师都行礼,然后小声说道:“贫僧乃长安大兴善寺苦修之人,奉我师佛命将此人交与梁相,多有叨扰。”

梁师都还了礼,请几人坐下,又叫侍卫把年青人压到私牢里严加看守,这才转过头向几个和尚询问:“不知此人有何异状,能关系佛门生死?”

“此人乃是我等从长安曲江池畔道门工地所掳,此地自去年七月至今不许旁人出入,佛门几番窥探均被识破,但此地自封闭以来,道门却屡立奇功,而今唐国皇帝已将道门视为传国之宝,而佛门却几将覆灭,我等冒死于大雨之时潜入,于混乱中拿得此人,道门已在长安周遭布下无数眼线,故只能送于梁相处安置。”

“如此说来,此人定是知晓道门诸多秘闻。”

“道门工地人人冒雨担石挑土,唯独此人独坐房内,只以字画为乐,如无高位,何敢如此。”

梁师都听了觉得很有意思,先让几个和尚下去休息,自己在书房思考了半天才做出决定:“让李正宝将此人送往可汗处,告诉可汗,道门之事此人尽知。”

被抓的年青道士此刻还没喘过气来,就被李正宝拎着出了朔方城,一路往东北疾驰。

捆在马背上的年青道士苦笑着默念:“上苍保佑,这次路程千万别太远。”

上官仪就是这个年青道士,当初春社比贤榜之后,李渊因为侯大宝的表现没注意他,上官仪盘缠用尽在曲江池附近饿了几天,恰逢李淳风的工地急需账房先生,上官仪为了吃口饱饭就混了进去,随着探子越来越多,道门怕泄密,哑药像不要钱似的给人灌。和尚们掳人那天上官仪正忙着做账呢,被一麻袋套走,审问时因为药效没过,说不出话来,被和尚当成个哑巴连夜就给送朔方来了。半路上药效过了,上官仪怕和尚问完了灭口,只能一路装哑巴,现在就算想说都不敢说了?

第五十三章 真相的背后

颉利正带着人马往定襄汇聚,半路上遇到了梁师都的大将李正宝,拜见完毕后交给自己一个年青道士,还说这道士知道道门的很多秘密。颉利不相信这么个细皮嫩肉的家伙能是道门的什么高层,当着合作伙伴的面上却不好发火,只能让手下把道士带上往定襄赶去。

可汗即将驾临定襄,小隋朝的人顿时忙碌不堪,虽然突厥蛮子不懂这些,可寄人篱下总得做些什么才行吧。萧皇后换上了艳丽的盛装,这可是当年杨广最喜欢的一套,小皇帝不懂祖母为何变漂亮了,睁大眼睛问:“祖母这是要见谁,穿的如此美丽?”

这是自己唯一活着孙子,也是丈夫仅存的骨血了,萧皇后低头摸着小皇帝的脸说:“突厥的可汗要来了,而今唐国与突厥连年征战,死伤的却都是我当年我大隋的子民哪,祖母想带你回到长安,哪怕不做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帝,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曾经的子民流血。”

大隋云中城,隋末时为突厥所占,改名定襄

颉利站在城门口,看着前来迎接的前隋遗民不厌其烦的做着各种礼节动作,转头对亲卫说:“勇士厮杀归来,不献上羔羊美酒,却只顾繁缛杂礼,有何用处,依我看,隋便是亡于此礼。”

进了城的颉利直奔隋朝小朝廷所在的那片院子,虽然很看不起懦弱的汉人,但却不得不承认汉人装饰房屋的能力真的很强,整个定襄最舒服最漂亮的便是这一个地方。

萧皇后站在院子里迎接颉利,旁边站着的是自己的小姑子义成公主,两人互不搭理,让小隋朝的人觉着奇怪。萧皇后对丈夫所造的罪孽深感痛惜,已经决议回归故国,可义成公主却不同意,并假借嫂子的名义将心向大隋的老臣名册偷偷转交给了突厥,硬是怂恿着丈夫颉利三番五次攻打唐国,执意要恢复大隋的疆域。

颉利带着侍卫走进了院子,随便跟两人打了个招呼就钻进自己的大屋里,住了大半年的帐篷让他无比回味这里的床榻,除了门口站着的那两个女人,义成公主是颉利的妻子,尽管这是她的第四任丈夫,但她却能理直气壮的到房里服侍。站在门口的萧皇后看到这一幕只能叹了口气,缓缓离开,看来颉利还是不愿答应自己的要求。

颉利半躺在清凉的木塌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义成递到嘴边的瓜果,正想叫侍女来场歌舞助兴时,侍卫通报欲谷设求见,对于自己的侄子,颉利还是很喜欢的,哪怕他战败了。

欲谷设被两个侍卫用木椅抬着来到屋内,愧疚地对颉利说:“可汗,欲谷设辜负了您的信任,让草原上的勇士流干了鲜血,还连累得力骨拙也战死。”

颉利摆摆手,毫不在意的说:“狼群不是每次都能捕到猎物,雄鹰也不是日日能抓到羔羊,再勇猛的猎人也会有失败的时候,你好好养伤,等到来年接着用唐人的鲜血洗刷你的耻辱。”

欲谷设抬着头回答:“可汗,我在太谷战场上找到了道门的器具,在长安的探子也抓到了两个道士,他们承认会使用让我大败的仙法,不过此法使用起来需要时日准备,不知可汗意下如何。”

颉利突然想起来半路上梁师都送来的年青道士,赶忙吩咐人带来交给欲谷设,吩咐道:“此人也是佛门自长安送来,估计是个要紧人物,连梁师都都派大将押送,你带去好好利用,只要成功了,阴山下的牧场随你挑选。”

被关在定襄地牢内的上官仪渴的要死,突厥人还没有牢房的说法,要么砍头,要么抽鞭子。关押上官仪的地方就是个普通的土坑,以前说不定是哪家的粪坑,刺鼻的骚臭熏得眼泪都下来了。突厥看守不懂大唐话,只要上官仪开口就是一鞭子,根本不管他的处境。躺在地上的小上官开始怀念曲江池,至少那里不缺水。

吴一把水倒在上官仪脸上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欲谷设嫌热,等吃过了晚饭才去提人,结果就是人晕过去了。交代完吴家兄弟好好照顾,欲谷设就被侍卫抬着去了城外的营地,可汗今夜要犒赏征战归来的勇士。

上官仪喝了水,就被吴家兄弟扔地铺上躺着,天气太热,连被子都不用盖了,还在虚脱状态的上官仪说话声不大,但吴大还是听的清楚:“敢问二位同门,可知突厥为何将我等绑至此地。”

报着烤羊腿大嚼的吴二大声回答:“突厥人让我两兄弟做个仙法,还不知道做什么,反正好吃好喝的都给了,连侍女都有,倒是你却莫名其妙的被扔在牢里,难道你做法失败了?”

上官仪听的一头雾水:“难道突厥这里闹鬼?自己在庙里和道观里待了那么久,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骗人法子,不如试试?”当即说道:“实不相瞒,小道乃是今日刚被绑到此,真不知要做何种仙法,家师所传法术极多,如需施展还要请两位同门协助一二方可。”

吴一听的眼睛都亮了,赶紧端来杯乳酪给上官仪灌下,边帮忙拍着后背边说:“突厥人要我师兄弟做那地裂之法,但我等修习的非此等法术,却不知道友可曾学过?”

萧皇后在哄小皇帝睡着后,被一个老宫女扶着准备就寝,听到城外隐隐约约传来的喧闹声,就觉得一阵烦闷,突厥的欢呼是建立在故国子民的血泪之上,随即想到那两个会仙法的道士,顿时发起怒来,如果突厥能使用法术,那中原百姓还能活吗,这两人必须除掉。

“春江,去把鸩毒酒带上,陪我去除掉那两个妖道。”老宫女一句不吭地端出了毒酒,陪着萧皇后往妖道的院子走去。

上官仪喝了乳酪,精神好了很多,却一直在思索地裂之法是什么意思。

侍女进屋通报,大隋萧皇后前来拜访诸位道长

萧皇后进屋看到两个妖道都在,顿时觉得万无一失,转头却看到一个年青道士在望着自己流泪,脑子里转了一遍觉得确实没见过此人,心里有些奇怪。只好转头吩咐侍女:“你带两位道长到前面厢房伺候,这位新来的道长本宫没见过,且留下与我攀谈几句。”

侍女带着吴家兄弟离开,老宫女立刻关上了房门,站在一旁守候。

上官仪发现没别人了,立刻爬起来跪在地上给萧皇后行礼,并轻声说道:“大隋江都宫副监上官弘之子上官仪拜见皇后。”

萧皇后陪杨广一下江都时见过上官弘,而且还比较熟悉,现在突然在突厥王城见到故人之子,萧皇后也是陪着流泪。老宫女扶起上官仪坐在旁边,方便萧皇后问话。

“你父于江都遇害,乃是国之忠臣,你却是为何出现在这突厥龙城之地,难道你也是个背主求荣的畜生?”

“皇后,上官虽无一官半职,但家父却屡受君恩,怎会做那投靠异族之举,此次乃是”

“如此说来,那两个妖道不懂地裂之法?”

“岂止是不懂,小子怀疑此二人连道士都不是,行为举止却如和尚一般,很可能是假的,皇后若杀此二人定会惹怒突厥,到时反而害了自己。”

萧皇后很庆幸自己没杀两个冒牌道士,不然还真不好跟突厥人解释,但又担心上官仪的安危,不由有些焦急:“那地裂之术倘若你不会施展,突厥欲谷设定会杀了你,该当如何是好。”

上官仪早就想问了,赶紧说:“不知皇后可知那地裂之法是何种样子?”

第五十四章 猜与做

萧皇后把欲谷设兵败的过程和士兵中的见闻说给了上官仪听,还命人把白风掉落的罗盘取给上官仪看,上官弘当年可是扬州修宫殿的建设部副总指挥,道士们炼制的火药主要用来做爆杆驱邪,上官仪小时候没少见。看了罗盘上的烧痕再结合突厥兵的遭遇,当即断定这是火药,就是不知为何这火药如此厉害。

听了上官仪的猜测,萧皇后有些半信半疑,但仙术之说确实太过缥缈,眼下也只能按上官仪的法子试试了。小隋朝里的遗民各行各业都有,只花了一天就找到了会配火药的人,捧着一盒快三斤的火药,萧皇后让人送去给上官仪

欲谷设参加完了颉利的庆功会,心里却憋了一肚子火,奴隶,财货甚至连牛羊都没有自己的份,唯一拿到的只有十车盐,这还是怕自己领地的勇士没盐吃而失去战力才给的。

“把那几个道士带来见我。”失去耐心的欲谷设大声吼道。

上官仪和吴家兄弟站在欲谷设的面前瑟瑟发抖,有了怒火的欲谷设正在让侍卫把女奴后背的皮活剥下来,因为这个女人到现在都没学会突厥话。被剥皮的女奴用吴家兄弟熟悉的代州口音求饶着,血从背上滴下汇成了一条溪流,红色的肌肉被一点点的撕开露出,女奴的手指抓在地上硬是抓出了十道深深的血痕,里边还有断掉的指甲和皮肉,从未见过如此惨烈景象的吴家兄弟痛哭流涕,吴一实在受不了了,咬着牙跪到欲谷设面前哀求道:“求求你放过这个女人。”吴二见到大哥求人,自己也跟着跪了下去,把头嗑的呯呯响

欲谷设不以为意的笑着说:“放人?可以,不过半个月内我要是看不到仙法施展,下一个奴隶的人皮就由你们三个剥,我会选三个漂亮的唐国女人让你们剥!”挥挥手,侍卫抬起欲谷设出了屋子,被剥皮的女奴平静地躺在地上。

吴家兄弟赶紧脱了衣服包着女奴,准备抬回屋里救治,上官仪伸手挡住:“她已经死了,把衣服给她包好。”吴一不信,伸手探着女奴的鼻息,发觉已经没有呼吸时嚎啕大哭,边哭还边扇自己的嘴。这两日都是这个女人给他们端水送饭,没见过几次女人的吴一甚至准备偷偷带着她逃走。现在就因为自己所谓的仙法,让这女人失去了性命,吴一悔的想撞墙自杀

火堆渐渐熄灭,吴家兄弟顾不得烫手,拿了个黑陶罐把骨灰装好,吴一像对待妻子一样把陶罐裹上红布,放在自己的床头。

上官仪看到这一幕,嘴里默念着:“还有十四天。”

“明明还有两天,为何现在就让我回宫?”李承乾对宫卫带来的旨意不满的咒骂着。

宫卫无奈地说:“旨意是陛下亲自下的,还请世子遵从。”

李承乾自从懂得民间疾苦后,对侍卫下人总是很大度,知道这些人都是按命令行事,自己发火也不能发到他们身上,只能回屋收拾东西,准备跟着宫卫离开。

李格李泰小哥俩还想等着兔子下崽呢,得知要回去后抱着大门死活不松手,还是李承乾一手拉一个给拽进的车,都出村了还能听到哥俩的嚎哭声。

承乾殿门口,长孙和杨妃早早的就站那等着,大半月没见到儿子,心里的焦急不是旁人能体会的。马车停下了,李承乾从车上跳下,先给老娘和杨妃行了礼,然后才让侍卫把小哥俩轻轻抱下来。

着急的杨妃见儿子睡着了,脸上却挂着泪痕,不由轻声问李承乾:“承乾,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们?”

“不是的,两个弟弟不想回来,一路都在哭,到了长安哭累了才睡着的。”

长孙和杨妃听了暗自惊奇,这世上真有比皇宫还好的地方?

李世民坐在书房等着儿子,每次去了侯家村子就会给自己带来惊喜,却不知这次有什么。

“承乾拜见父王。”李承乾跪着说。

“赶紧起来,又没外人,行这种大礼作甚。”

李承乾高高兴兴的跑到李世民旁边,端起桌上的乳酪就喝了一大口,每次到书房见父王都有一碗乳酪是为自己准备的。

往日儿子都是一口气喝完的,今日却只喝了一口便放下了,李世民觉着奇怪:“今日的乳酪不好喝?”

“是温的,没冰镇的好喝。”李承乾犹豫地端着碗,怕老爹责罚做乳酪的下人。

李世民叹了口气说:“宫里的藏冰这几日耗费太大,父王已经停了冷食的供应,想喝冰的只能等明年了。”

“侯大宝家连冰窖都没有,冰饮还不是日日供应,他说的让我合伙,我怕受骗,才说等回宫后再做打算,如今觉着还是答应他为好。”李承乾信誓旦旦地说着。

“胡说,农家哪来的钱财储冰窖,便是有,这几日也化了,那小猴子肯定是骗你的。”李世民不信。

觉着自己的话受到了质疑的李承乾跑出门去,还回头大喊:“我现在就做出冰让你看。”

李世民没搭理,他觉着儿子在撒谎,需要好好教训一下。等了大半天,只听到书房外的院子里,人声嘈杂,自己好像还听到了王妃的声音,刚想爬起来,就见李承乾满头大汗的跑进来说:“父王,请随承乾去看夏日取冰。”

院子里人群围了一圈,李承乾把马夫,丫鬟,侍卫凡是不当值的全找来了,站在最前边的是长孙,李格李泰小哥俩守着个铜盆站在最中央,看到李世民来了,赶紧跑过去拉着老爹的袖子。

李承乾站在装了水的铜盆旁边大声说:“此乃道门不传之秘,乃是上月本人与侯大宝碰上李淳风参军独自享用,被我等大战三百回合后才交出的秘方,今日就让你们见识一番何为夏日取冰。”说完拿出侯大宝给的硝石麻包扔进铜盆,又把另一个装了水的小铜盆放进去。然后开始比着招式低声念叨:“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核桃倒吐呸呸,不吃葡萄倒吐核桃皮呸呸又错了。”

长孙和杨妃站在旁边笑得东倒西歪,李世民连嘴巴都合不上了,只有李家小哥俩跟在哥哥后边学着瞎蹦跶。

院里的下人以为这是世子无聊编出的闹剧,正准备离开时,一个眼尖的丫鬟喊道:“出冰了!”

铜盆的四壁此刻正在冒着白烟,最外侧已经布满了水珠,白烟约冒越大,铜盆也开始发出冰层裂开的声音。等白烟不冒时,两个大着胆子的丫鬟试着去拿铜盆,刚上手就怪叫一声,铜盆摔在地上,一大块铜盆底部的冰坨滚了出来

“侯大宝要几成份子,只有你合伙还是有其他人?”李世民不想知道如何出的冰,只想知道有多大利益。

“一成,合伙的有很多,封家侯家都要参一股”这是李承乾的回答。

第五十五章 来路不明

太极宫,太极殿。

李渊今日要为裴寂践行,大唐国相将出使突厥,为大唐争取几年的和平时间。

作为秦王世子的李承乾与作为长子长孙的李承道被要求出席,作为皇家第三代的代表向裴寂表示感激。

大唐的正规宴席总是很长久,从酉时开始会持续到亥时才结束,有时甚至会到天明。作为铁哥们的裴寂和李渊自然要好好喝一顿。大唐施行的是食不言,真正的高潮却在晚饭过后。

侍女收拾了矮几上的餐盘,随后端上的便是配了小盏的酒壶,李渊将酒盏举起:“愿玄真此行无碍而归。”宣布了今晚宴会的主题。李渊举杯饮尽,其余的文武百官才异口同声地举酒喊道:“同愿!”裴寂举盏同饮。

流程走完了,剩下的就是私下走动了。

李承乾想逃跑回去研究自己的合伙条约,却被老爹用眼神制止,只能无聊的趴在桌上画圈圈。堂哥李承道拿着小酒盏走了过来,学着大人的样子对李承乾说:“堂弟,咱们兄弟好久不见,来,满饮此杯。”小孩喝的只能是醪糟,皇宫里小孩喝的了不起是加了桂花的醪糟。李承乾端着小盏跟堂哥的酒盏碰了一下才喝,这是侯大宝教的碰杯礼。

平心而论,李承乾与堂哥李承道之间并无仇恨,甚至私下关系还挺不错,只是因为李承乾去了趟侯家村,到宫里学习的日子少了,哥俩很久没见,显得有一丝丝生分,现在堂哥主动来敬自己,自己哪能不回敬呢。哥俩就做一块你敬我一盏,我敬你一杯的喝了起来,李承道给堂弟讲宫中学习的笑话,李承乾给堂哥讲农村学习的糗事。醪糟虽然酒精含量不高,可毕竟是有酒的,等哥俩喝到第六壶时已经基本醉了。李承乾搂着李承道的肩膀说:“堂兄,这的醪糟不好喝,还是温的,走,我带你去喝冰镇的。”李承道大着舌头答应了,哥俩摇头晃脑的爬起来,搂着肩膀往太极殿外走去。

大臣攀谈敬酒都是避开大殿中间的毯子,绕道两边走的,两个醉鬼直接踩着毯子就要出门。刚才还熙熙攘攘的大殿内顿时鸦雀无声,老的壮的都转头看着小哥俩。李渊正喝的高兴,发现气氛不对,抬头看到要出门的哥俩,就奇怪的问:“承道承乾要去哪呀?”

大着舌头的李承道搂着堂弟转身回答:“去堂弟那和冰镇醪糟,这的太热不好喝。”

李承乾脸红脖子粗的在一旁附和:“对,热的不好喝。”

旁边守着的宫女赶紧把两人扶到席上坐下,拿来毛巾给哥俩擦脸。

李渊笑的拍桌子,陪宴的大臣也好不到哪去,主角裴寂连帽子都笑掉了,李世民无奈的举杯向大哥李建成道歉,李建成也举杯报以一声苦笑,亲兄弟之间的感情因儿子的胡闹而拉近不少。只有坐在李世民下首的李元吉黑着脸。

李渊笑够了就大声问老宦官:“杨易,朕已经下令停了宫中冷食,却不知承乾的冰镇醪糟从何而来?”

这句话明显是说给李世民听的,你儿子都说要请客喝冰镇冷饮了,你这当爹的还能不知道?

李世民刚想起身,就听到儿子大着嗓门说:“夏日取冰法乃是我与侯大宝”

李渊怒目看向李世民,李世民只得起身说:“回禀父皇,此法确实可行,乃是儿臣亲眼所见,至于是不是道门秘术就只能问承乾了。”

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中,李承乾再次表演了取冰绝技,只是自己没等到出冰就睡着了

裴寂带着护卫和礼物踏上了北上的征途,李承乾则哈欠连天的趴在桌上抄写《弟子规》。

送行裴寂的人群中没有李元吉的身影,此刻,他正坐在无漏寺的禅室里见一个神秘人

“我的要求就这些,倘若无法办到,本王立刻自缚于父皇面前请罪,至于尔等哼哼不用我说也该明白下场吧。”

“齐王的要求我等尽力而为,但这花销方面不知”

“钱财佛门自会交与你等,四天王中的两个会配合你,如若这都无法成功,你就不必活在这世上了。”

神秘人躬身出了门,李元吉将手里的信纸点火烧掉,对着外边喊道:“慈元,进来”

无漏寺方丈拿着一颗石头递给了门口的瘸腿乞丐,乞丐接过后带着石头往北走去,半个时辰后,六个贩马的羌人从开远门离去。

侯大宝这几天总觉的眼皮在跳,左眼跳灾,右眼跳财,两眼一起跳就是要睡觉了。“也不知道李承乾答应的合伙要求什么时候送来,自己还等着钱开工呢。”

侯方在村里住了这段时间又恢复了原来的跳动性子,此刻正和封言道商量着去后山小溪里捉鱼,侯大宝也想看看后山小溪里的鱼情恢复的如何,叫上大豘他们拉着路怀就上山了。

路怀拎着木棍走在最前边,这里离村里很近,没什么大型猛兽,一根棍子足够了。

天气太热,一帮孩子只知道找着树荫走,还没到半山,路怀突然向后把一帮孩子扑到,几个人猝不及防顺着山坡滚了差不多五丈才停下,侯大宝还没来得及抱怨,路怀就神情紧张地吼道:“快跑,是胡人骑兵”

侯大宝头也不会的拉着一帮孩子往山下狂奔,身后已经响起了马蹄声。

不杀人的胡骑很少见,带着刀还恭恭敬敬的胡骑更少见。一帮孩子被路怀拦在身后,七八个胡人将他们围在中间,刀也不出鞘,一个蓝眼的大胡子甚至将马背上的肉干拿出来呜哩乌拉的一通喊,虽然听不懂说什么,侯大宝还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不顾路怀的阻拦,走过去拿了块肉干放到嘴里。大胡子好像很高兴,呜哩乌拉的又指着自己说一通,看侯大宝还不明白,干脆跑着上山,连马都不要了。

既然对方无恶意,路怀也放松下来,刚才他用眼神已经和另一个大胡子过了好几招,估计是败多胜少,脸色很不好。侯大宝带着几个同伴走到路边的树下休息,几个胡骑也不管,甚至直接下马坐到孩子旁边。

不多时,跑上山的大胡子回来了,身后还跟着百十号骑兵,全是重骑打扮,马上的骑手也全是胡人,只有中间骑白马的头领是黑头发黑眼睛,可惜头发还是卷曲的。

侯大宝瞪着眼睛叫道:“长安被胡人攻占了?”

第五十六章 刺客

长安周边驻军加上各地府兵近二十万,胡人如果想不动声色的打下,没个三五年怕是有些困难。可眼前的百十名胡骑,却敢披甲带刀在长安近郊聚集,侯大宝觉得除了军事政变没有别的解释。

骑白马的卷毛翻身下马,手里的鞭子朝后挥了一下,身后的胡骑便四散警戒,一个黄须的骑士牵着马走到路怀面前,马上坐着个身着大唐官服的老书吏,看到侯大宝顿时眼前一亮,赶紧爬下马来。

侯大宝想了半天才回忆起来,这老书吏是雪灾时到侯家村子统计灾情的人,可蓝田县的书吏怎么会和胡人搅在一块。

老书吏仔细看了看几个孩子的情况,发现没有大碍,这才长舒一口气,转头对侯大宝说:“莫怕莫怕,要是响马,我拼了这把老骨头都会护得娃子周全,这是突厥的使节,天太热进山避暑的。”

“突厥?”侯大宝差点跳上去掐死老书吏,当村里没见过突厥人么,草原上什么时候窜种了,连蓝眼珠子都能生出来,老书吏在骗小孩呢。

黑卷毛看到几个孩子的质疑相,当即笑了起来,把头盔摘了扔给旁边的随从,走到侯大宝面前字正腔圆地说:“我等确实是突厥使节,但不是颉利的使节。”

说是突厥使节却又不是颉利的人,突利也会派,但突利那也没有蓝眼珠的杂胡啊,蓝眼珠?侯大宝想通了,大着胆子问:“达头可汗后人?入长安朝贡?”

卷发男愣了楞神,没想到大唐的小孩都能猜到自己的身份,亏得自己还想隐瞒,当下笑着说:“按唐音来讲,我的名字念----统叶护!”

别的孩子不知道很正常,侯大宝后世看电影可没少听过这名字,当代西突厥的董事长,西域武装集团的领导人,想吃葡萄干可以给个出厂价的那种。可既然是使节为何却跑灞河这边,这迷路可是迷得有些远啊。

老书吏见统叶护自报了家门,只好跟几个孩子说:“此事乃大唐军机,小娃娃可不敢说出去,回家就说是西域来的胡商,找地纳凉的。”

这事要放后世,统叶护不出点血,保证十分钟就给你朋友圈刷屏,类似小布什跑通县吃炸灌肠那种。

大唐的小朋友还是太老实,点着头就往山下走,就侯大宝一个站着不动,路怀拉了两次都没效果。老书吏刚想吓唬,统叶护摆手让他住口,一脸无奈地看着侯大宝说:“只有商人才会出现你这种贪婪的眼神,倘若我不送给你礼物,你是不是就要将此事说出去。”

侯大宝咬着牙点了点头,钱才是第一位的。

卷毛气得笑了,头一次碰上要钱不要命的小屁孩,只好转头用外语吩咐手下,蓝眼珠的大胡子从马背上拿了两只皮口袋恶狠狠地摔在地上,顺便把卷毛的白马也牵了过来。统叶护回头冲侯大宝做了个手势,没等小侯反应过来,就带着人从另一条路走了。

“路怀,快来帮忙,这次发财了。”侯大宝边拖袋子边喊。

裴寂正在泡澡,只是澡盆有点大,最早在这泡澡的人给它取了个名字,叫无定河。

按《旧唐书》记载,老头应该是十月秋收之后才去的突厥,碰上侯大宝这种货色,连太谷之战的结果都改了,老头的出使时间就无奈地提前了。

李渊一共给铁哥们派了不下二百骑护卫,现在跳水里乘凉的就快一百个了,其余的散在四周警戒。作为副使的于志宁很没有存在感,李渊开欢送会时连他的名字都没提起,老于的心里宛如刀割,好容易有个名垂史册的机会却被边缘化了。所以,在裴寂泡澡时,于志宁却躲在树下思考主角的成长之路。

当刺客靠近时,唯一戴着璞头,身着官袍的于志宁,就成为了重点打击对象。一共二十枝箭,十三只射向了他,其余的射向四周的护卫。

李渊的宫卫那是百战之后挑选出来的,弓炫响时立马做出了反应,右护三军出身的游骑军官直接纵马横在于志宁跟前,自己一个飞扑把于志宁护在身下,战马庞大的身躯成了挡箭牌,左侧的肚子上插满了箭枝,刚想跑开就倒在地上抽搐。军官将于志宁扔到树后藏好,看了一眼战马身上的箭枝,就喊道:“二十丈,正西密林,三石弓,军械有毒,盾手上前。”

喊完就让两个赶来的侍卫护住于志宁,自己抽出横刀左右晃动着向西冲去。

密林面积不大,跟长安的小坊差不多,宫卫出身的各个伙长已经分头组织手下向两头包抄。军官跑到密林边上就不再上前,里边不断有箭射出来,冒然进去只会送人头。

“顺上风引火,加毒草,用烟熏,弓手戒备,斥候出三里,但有发现,就地格杀。”

遵循军官指令的几个侍卫,拿着灯油罐子往林子里泼撒,这季节正是草绿树茂的时候,火烧不起来,只能用烟熏。军官拿着火把扔进树林,等火苗窜起来后就让手下往里边倒夹竹桃的枯叶,里边还夹杂着一些茱萸。

等裴寂在侍卫的保护下和于志宁会和后,整片密林已经被浓烟覆盖,军官见主副使无恙,立即让副手带人保护两人先行,并通知汾州驻军派人沿途护送,自己则留下来处理林中刺客。

裴寂等人连夜赶到汾州城后,才长舒了一口气,在驿馆中住下等待护卫军官的到来。

快到中午时,军官带着其余的侍卫赶到了。

裴寂捋着胡须发问:“几人,可有身份。”

“回裴相,林中计二十三人,无活口,大唐军械,末将检验牙齿察觉应为羌人。”军官有些恼怒,自己的属下有两人被毒箭射中,现在生死不知,只能暂时放在伤兵营里。

唐人有刷牙的习惯,突厥人通过嚼野草清新口气,羌人则是使用色料涂抹牙齿,三者的牙齿颜色对比很明显。

“羌人?还用的是大唐军械,难道是甘州或者姚州出事了?为何要行刺我等?”裴寂皱着眉头与于志宁对望。于志宁也是一头雾水,只能劝道:“裴公勿太多虑,赶到定襄再思他法。”

裴寂点点头,吩咐军官:“先做休息,明日启程,此后路上需多加防范,老夫亦不会再乱来,一切按军规行事。”

第五十七章 使节

定襄城北荒漠

上官仪正带着吴家两兄弟在做最后的准备,欲谷设为了显示自己的功劳,将仙法施展的地方选在了空旷的荒漠中,为了方便道士布置,还专门修了间屋子让三人住在这里,除了上茅房麻烦点,连饭都可以自己做了。

此时靠墙角的一块木板被移开,灰头土脸的吴二从木板下的地洞里爬了出来,上官仪把木板盖上,焦急地问:“如何,能挖过去吗?”

吴二喘着粗气说:“能是能,不过还要两日,挖的浅了容易塌掉,只能再挖深点。”

上官仪皱着眉头让吴二上来,自己出门去警戒,换吴一进来挖。

挖地道逃跑,这是上官仪唯一想出来的计策,萧皇后送来的火药自己试了一次,二两的火药连个陶罐都没炸掉,更不可能使地裂开,想要活命只能逃走,吴家兄弟商量着逃出去后到朔州参军,为死去的女奴报仇。三人在这房子已经挖了五天,距离欲谷设给的期限只有两天了。

出门把外边的吴一叫进了屋,上官仪拿着罗盘在外边胡乱比划,胡骑的帐篷在三丈开外,自己设定的地道要挖到六丈,开口正好进入帐篷群内,明晚必须从地道逃入帐篷群才能摸到西边的马栏,有了马才能逃得出去,白天不但守卫多,马也被赶着去放牧了。必须明晚,大不了今夜不睡了,上官仪捏紧拳头暗自发誓。

欲谷设正在试着站立,汉人的医官说了,如果再不站起来,以后只能成为瘸子。身为突厥的贵族,自己不想连马都骑不了。可汗说了,两天之后,唐国的使节会到定襄商谈两国边境事宜。从颉利微笑的表情里,欲谷设看到了他停战的想法,懦弱的唐国只不过小胜了一次,可汗的雄心就被磨灭了,自己要再唐国使节到来的时候让道士使出裂地之法,让可汗坚定战胜唐国的信心

裴寂裹着毯子躺在帐篷里,嘴里咒骂着定襄的气候,白天热的连饭都吃不下,夜里却冷得牙打颤,怪不得突厥蛮子老是想着跑中原来,要是不跑非折寿不可。

于志宁躺在另一头睡不着,小声问道:“裴相,明日就入定襄了,也不知突厥会不会答应陛下的要求,”

裴寂抖着身子说:“答应也的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陛下重开十二军就是准备好好和他打一场,无论颉利如何回复,十日内必须离开,这鬼地方老夫是一刻都呆不住了,向导还说今日的沙暴算小的,老夫连腚上都沾满了风沙还小大了能把活人给埋喽!”

上官仪从地洞里爬出来,吴一端来水盆,上官仪接着油灯的微光开始擦洗,吴二拿着小铲跳进洞里继续。上官仪擦洗完了就出门倒水,刚开门就被大风给刮了回来,水只好直接倒在门口,吴一跑过去把门关上,小声地问:“明日确定能逃出去吗?”

上官仪轻笑着说:“最多还差半丈,明日肯定能挖通,”

中午,欲谷设还在熟睡,门外的侍卫就闯了进来。迷迷糊糊的欲谷设被侍卫穿戴整齐才发问:“出了什么事?”

“唐人的使节到了,可汗让我们到王帐议事。”

突厥王帐,门口悬挂着金色狼头旗,颉利正坐在正中的兽皮大椅上等待,欲谷设的座位被往后调了调,排在乌没啜的后边,王帐内众人看欲谷设的表情都意味深长,只有欲谷设自己捏紧了拳头。

裴寂和于志宁跟着侍卫进了王帐,献上国书后就站在一旁等着,颉利吩咐侍卫给两人准备了坐处就吩咐开宴,至于国书,不好好研究透了怎么答复。

欲谷设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直到宴会结束都没把自己灌醉,红着眼睛吩咐侍卫去三个道士那里看看情况,明日要是不能成功,自己就是突厥的一个笑话。

上官仪已经将地洞的入口用木板盖好,吴一端来木盆让他擦洗,吴二笑嘻嘻地问:“小同门,你这是挖牛粪堆里了还是掉碳窑子里了,黑不溜丢的。”

上官仪不以为意:“昨日就挖到石炭了,你夜里洗的没看清楚,今早我怕塌了,又往下多挖了一尺,沾染的石炭自然多了些。”

三个人刚把东西收拾停当,门就被踢开了,欲谷设被侍卫抬进屋内,冷声说道:“明日施法,可汗与唐国使节都会到场,你三人如若失败,就等着人头落地。既然在此无事可做,今夜就回定襄城,明日我亲自护送你们到此施法!”

吴一吴二差点瘫倒在地上,上官仪脸色苍白,冷汗直冒,怕吴家兄弟露出破绽,只能开口说:“回定襄没问题,但屋子里还有些小的事项需要准备,请头领让我等收拾一下。”

“日落之前我要在院子里看到你们。”欲谷设撂下话就带着侍卫走了。

上官仪一屁股坐在地上,想到那盒火药还在,赶紧拿出来准备倒掉,万一被查到会连累萧皇后,打开门才发现外边站着四个欲谷设的侍卫,只好关上门又回到屋里。

吴二已经快哭出来了,被吴一一巴掌打在脸上:“哭个球,就当是去陪你未过门的嫂子了,晚上多吃点,明日做个饱死鬼。”

吴二点点头:“嗯,晚上让突厥人给烤只羊,俺一个人吃,吃饱了再扎个纸人,就算你没过门的弟妹了!”

吴家兄弟的话倒是壮了上官仪的胆,“嗯,就当去陪我爹了,就是不知道我长大了,他还能不能认得出。”把盒子里的火药当做灰尘撒在地上,看了看没有痕迹才带着两兄弟出门。

吴二边走边往天上撒黄纸,一行人宛如办丧事。欲谷设看到三人回到院子很是高兴,告诉侍卫,想吃什么都满足他们。

裴寂穿着薄丝圆衫站在帐篷下,旁边是副手于志宁,隔壁的帐篷下坐着的是颉利和东突厥的一群贵族。突厥的邀请让裴寂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观看道门仙法裂地术。

莫说道门现在是大唐的掌中宝,待遇好的自己都羡慕,根本不可能投靠突厥,就算投靠了也不可能会什么裂地术,要真有这东西早把五台山裂了,还能轮到跟佛门争宠的份上?自己倒要好好看看颉利的笑话。

欲谷设被抬到最前方,大着嗓门喊道:“请三位道长施法!”

上官仪和吴家兄弟昂首挺胸的走出了人群

第五十八章 死到临头

道教源于周时方仙道,大唐立国便尊为国教,太上老君亦奉为太上玄元皇帝。

裴寂身为大唐国相,道门高人不知见了多少,铁口断命,金丹延寿,神符驱鬼这些道门秘术早就了熟于耳,此刻听欲谷设说的裂地仙术,不禁兴致盎然,目不转睛地盯着走出来的三个道士。

于志宁认为这是帮耍把戏的骗子,本想先走,碍于礼节只能稍等一会,此刻看到打头的道士差点没把眼珠瞪出来。上官仪在曲江池的表现让自己印象深刻,本想着比试结束后就把此人招入东宫为幕僚,可惜被陛下的横插一手给打乱了,再去找时已经人去楼空。此时却在定襄见到此人,心里如何不激动,但为何成了道士?还为突厥施法?难道是个背祖逆宗之徒,观其举止也不像啊,只能先看看再说。

裴寂发现于志宁盯着道士发愣,不动声色地用脚蹭了蹭地上,待于志宁察觉时才发问:“内里可是有仲谧相识。”

于志宁低声说道:“少年道士乃曲江比贤之俊杰,名为上官仪,先为扬州僧人,后还俗,却不知为何在此成为道士?”

“噗嗤”裴寂差点笑出声来,和尚扮道士施展仙术,这热闹可有得看了。

上官仪抱着罗盘走在前边,吴家兄弟一人拎把拂尘扮作护法样子。

走到屋子前预先围好的地方,上官仪把罗盘高高举起面朝上天,大声念叨:“三请祖师在上,门中晚辈上官仪今奉突厥可汗之命使出本门不传之法裂地术,恐有伤天和,特备《道德经》一篇安抚生灵,望祖师恩许。”说完就把罗盘放在地上,把一本《道德经》拿出来一页页的点火烧掉。吴一吴二学着鬼附身的样子拿着拂尘乱甩,屁股扭的跟抽风似的。

商量了一夜的三人都没能想出个办法来,本想借着这两日大风刮起的沙暴,趁乱逃走,哪知今日别说风了,连朵云都没有。只能继续演下去,看准机会再找借口吧。

《道德经》字数本来就不多,哪怕找来字最大的也是薄薄的一本,一炷香还没过就烧完了。上官仪一看还没起风,只能高声叫道:“望祖师爷恩准”说完就趴地上不动了,吴一吴二见状也赶紧趴地上。

欲谷设已经出汗了,看到半点动静都没有,就把侍卫的腰刀拔了出来,使劲朝上官仪掷去,很想当场砍死这个年青道士,飞刀没砍到上官仪,掉在了地上。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哄笑,只有颉利发出的是冷笑。

也许是道门祖师爷真的显灵了,狂风夹着风沙呼啸而至,爬在地上的三人赶紧爬起来,上官仪还没来得及迈步,侍卫就把刀架在了脖子上,欲谷设用衣角挡住口鼻,瓮声瓮气地说:“想趁沙暴逃离,你们还嫩了点,有何话要说的趁早。丢了我的脸就别想着能活。”

吴家兄弟昨日吃饱了,纸人也烧了,觉得无所谓了,吴二大咧咧地骂着:“道门仙法岂是你这种凡夫俗子想看就看的,想看就再送一只羊来,不然祖师是不会显灵的。”

上官仪觉得活不了了,站在地上一言不发,欲谷设挥手让侍卫行刑。就听到身后一声:“且慢。”

于志宁不忍心看大唐的青年才俊死在突厥刀下,走到欲谷设面前想求情。没想到欲谷设直接开口:“副使若是想为这三人求情就免了,骗了我的人不会见到明日的太阳。”

于志宁只能来到上官仪面前,叹着气说:“老夫不知你为何在此,搭救不得,你还有何心愿未了的,说与老夫,老夫竭力助你。”

死到临头,上官仪也豁出去了:“上官仪早年丧父,今要父子团聚,望副使将我收敛后葬骨灰于江都。”

于志宁含泪答应了。

吴一想起自己“老婆”的骨灰还放在屋里,高声喊道:“帮我把屋里的长明灯点上,好让我夫妻死后能看见。”

欲谷设不想在大唐使节面前做的太绝,挥手让侍卫去办。

一个侍卫打开门,风带着沙暴立马钻了进去,侍卫只得进屋后把门关上。

上官仪闭着眼睛等死,吴一却盯着屋子,他怕侍卫没把长明灯点上,要是灯不亮,自己死后是找不到那个女奴的。

欲谷设只觉得眼前出现了一道亮光,还没来得及闭眼就飞了起来,只是这次只飞了不到半丈,接着耳里传来山崩般的炸响,这种熟悉的感觉让欲谷设闭眼回味起来。

颉利张大嘴巴愣住了,用力握紧拳头才闭上,乌没啜则一脚踹开帐篷门口的侍卫,头也不回的走了。

风现在也变小了,裴寂大着胆子走到屋子旁边观察,泥砖盖的屋子已经四分五裂,压了石板的茅草屋顶不知道飞哪去了,一条裂缝顺着屋子延伸到五丈开外,至于点火的侍卫除了剩下一条大腿能看出人样,别的部位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裴寂皱着眉头思索,无论如何都不明白这仙法是如何施展的。

要是侯大宝在就会告诉他,这世上有种东西叫粉尘爆炸,要是再混合了瓦斯就是超级云爆弹的原理。地道挖出的石炭层估计瓦斯储量极高,上官仪他们轮流开挖使得气体流通快,屋里浓度还不高,昨夜瓦斯漏了一夜,再加上洒在屋里的火药被风沙卷起,侍卫把门一关,屋子就变成了一颗巨大的炸弹,再点上火,那场面有些不敢想象。

倒在地上的欲谷设被侍卫扶起,第一反应就是叫来亲卫队长:“嘟骨,刚才你都看到了,是不是太谷的样子?”

嘟骨发疯一样跪在地上边磕头边说:“就是这样的,和当日发生的一模一样,刚才我看到屋顶的石板飞的很远。”

欲谷设发出一阵怪笑,指着上官仪说:“把他们送到最好的房子里,要什么给什么,哪怕是要隋人的女人都送给他们。”

吴一吴二相拥而泣,上官仪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于志宁在他耳旁轻声说到:“这几日老夫与裴相会找机会见你,但愿你还心向大唐。”

第五十九章 罪名

使节一词出自《周礼·地官·掌节》:“凡邦国之节:山国用虎节,土国用人节,泽国用龙节。”

侯大宝却被这个词害成了囚犯,罪名是冒犯西突厥使节。

礼部尚书唐俭翻遍刑律也未找到勒索番邦使节这条罪名,只能以冒犯之名来定罪。冒犯这个词可大可小,李世民吃了李渊的饭菜可称冒犯,庄户骂了里长可称冒犯,侯大宝打劫了统叶护也可称冒犯。罪名大到可以砍头,小到挨两句骂,唐俭不想帮着异族人砍大唐子民的脑袋,就把这案子捅到了朝堂上。抓捕侯大宝的也由衙役改成了宫卫,还都是熟人,跟着李渊来过侯家村子,知道这娃娃在陛下心目中的份量,嘻嘻哈哈的把人请到马车里,连刑具都没拿出来。

侯老爷子不明白,未来的亲家为何要抓自己的孙子,拉着几个纨绔就跑长安等消息,毕竟皇城那地方就算交了进城税也不让进。

活了三十多年的侯大宝,头一次享受了免费参观皇宫的待遇,被押送着从虞化门进了立政殿。

李渊对前隋的建筑设计颇为满意,基本未做改动,侯大宝被扔在殿内就没人管了,只能自己参观起后世见不到的文物来。说是前隋盖的,侯大宝估计北魏都不止,靠着墙角的柱子还能长出蘑菇来,就是地上铺的毯子新点,趁着脚上泥多,报复性的蹭了几下,破坏完地毯又看到靠门长几上放着的铜镇纸和沉香笔架,小市民心态就开始作怪,左右看看,殿里的两个值守太监都闭着眼睛养神,赶紧把东西藏到怀里。幸好大唐的衣服宽大,只要不乱蹦,基本看不出来。

有打扫的宫女看到了,刚想叫唤,就被侯大宝一眼瞪跑了,浑然不顾自己是个嫌疑犯的身份。正想看看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旁边就递过一块砚台来,想都不想就直接贪污,还要接着找呢,冷冰冰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正殿桌上还有个鎏金的熏香炉,要吗?”

侯大宝这才反应过来,斜眼一瞟,发现是九江,立马放下心来:“小声点,被人知道会砍头的,熏香炉太大,藏不了,了,找个小的才行。”

九江点点头,朝门外喊:“父皇,他说了熏炉太大,要换个小的才好藏。”

侯大宝吓得赶紧朝门口看去,李渊,李建成,李世民,还有几个眼熟的大臣正看着自己,旁边还站着七八个萝莉正太,都穿着明黄薄绸服,估计是李渊的儿女孙子。

赶紧厚着脸皮跑过去见礼,一不小心把怀里的青铜镇纸给掉了出来,人赃并获,只好趴地上不敢起来。

“这贼人是如何进的宫啊,当着朕的面行窃,实乃胆大妄为!杨易,把此贼送入掖庭宫。”李渊的话让侯大宝觉得下边凉飕飕的,再不编个理由今天这关是过不了了。

“回陛下,小子因见宫中器物肮脏不堪,故放入怀中清理,太大的物件小子清理不了,这不是只能挑些小的嘛!”

站在旁边的一帮龙子龙孙啧啧称奇,从未见过脸皮如此厚的家伙,九江很想抬脚就给他一下,怕传出男女授受不亲的话才作罢。

李渊估计是被侯大宝彪悍的回答镇住了,弯腰捡起铜镇纸研究起来:

“朕记得立政殿中器物乃是日日擦洗,如何来的污物啊?”

侯大宝为了逃脱罪责,赶紧指着毯子说:“陛下你看,这些清理的人偷懒,地毯上有泥,墙角的柱子上还长了蘑菇,连这个镇纸上都起绿斑了,小子是一心为陛下着想,绝无行窃之意哪!”

门外的人集体抖了抖,估计是起鸡皮疙瘩了,青铜镇纸长的绿斑你能给擦掉?

屁股上挨了一脚,姚思廉熟悉的嗓门在脑瓜上响起:“小小年纪不学好,做响马还做上瘾了,先打劫了突厥使节,现在又打劫皇宫!”

李渊笑呵呵的没阻止,任凭老姚的处置,只是招呼同行的人进殿内坐着。

姚思廉老胳膊老腿,随便运动几下就气喘吁吁,只能让太监扶着找地方休息。

侯大宝这才揉着屁股站起来,惩罚完了估计就是讨论自己打劫统叶护的事情,必须要重视。

李渊神色平静地发话:“茂约,卿为礼部尚书,为何突厥使者已至京城尚无奏上,百骑出入长安近郊如入无人之境,蓝田县衙如无通报,汝是否要看大唐尽入敌眼方才甘心。”

这话说的有点重,唐俭赶紧跪下,捧着勿板欲言又止。李渊挥了挥手,老宦官杨易便把一帮龙子龙孙带出了殿外,回到殿内,发现侯大宝还站在里边,伸手揪着耳朵就给扔了出去。

侯大宝还在揉着耳朵,殿门就咣当一声给关上了,四个膀大腰圆的宫卫抱着横刀站在门口。

“你妹的,二话不说把老子带这来,话都不问半句又把老子扔出来,当我是条哈士奇么,看不起老子,老子还不伺候了。”侯大宝骂骂咧咧地准备离开,转头就看到九江带着一帮小屁孩站在旁边

“侯蛋糕,你好大胆子,竟敢偷立政殿的东西,等着一会被打手心吧!”

没满十岁的小屁孩不懂什么是真正的刑罚,总觉着打手心就是世上最可怕的事,侯大宝不屑地摇着头:“偷东西算什么,知道我为何被带进宫吗?”

好奇心很重的小屁孩集体摇头。

“因为我打劫了突厥使节,抢了他两袋东西,他打不过我,才来告状的。”

围观的小孩一脸崇拜,侯大宝的虚荣心开始作怪。

“你们见过突厥人吧,都是毛脸毛手的,身上虱子又多又臭,没事还喜欢把人蒸着吃,那个突厥使节和我相遇的时候还啃着根人骨头”

小侯把关羽过五关斩六将的情节安插在自己身上,又把统叶护形容的如同西游记里的老虎精,唬得一帮龙子龙孙一愣一愣的,除了九江,小丫头见识过侯大宝评分为负数的武力值,半点面子都不给的就戳破了

“少听他瞎掰,连马都不会骑的人还会使大刀,还大战三百回合,耳朵上被我掐出血了都不敢还手,还打劫突厥,尽瞎吹。”

不是说好的夫唱妇随吗,哪怕还要等几年才过门,就不能预先排练一下?非要拆台才高兴。侯大宝怒气冲冲地吼道:“再说我就把终南山上我俩的事抖出来。”

很多话只说一半,会留下无限的遐想空间,尤其是男女之间的话题。九江的俏脸立马变成了螃蟹色,还是煮熟的那种。小丫头掐着侯大宝的耳朵就开始发火,旁边看着的一帮龙子龙孙使劲为她加油,直到立政殿的门开了。

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黄袍青年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九江赶紧放手低头喊道:“四哥。”,那人却理都不理,侯大宝甚至还看到他脸上一道明显的掌痕

第六十章 阳谋

立政殿,如果不是贞观十年长孙皇后在此去世,也许会成为太极宫中最不起眼的一座建筑,现在长孙还是王妃,这里就成为了大唐对西突厥战略一次扩大会议的地址,之所以称为扩大,是因为参与的人多了侯大宝这么个草根代表。

西突厥使团之所以能长驱直入,刺探长安周边,是齐王李元吉给的手令,李渊大发雷霆,估计收拾了不止一下,地上断了的勿板都不止一根。侯大宝作为西突厥长安之行的第一见证人,参与列席此会。

老李的怒气未消,指着唐俭的鼻子就是一通责骂,第一次见皇帝发火的侯大宝冷汗都冒了出来,生怕李渊把自己给砍了,遮遮掩掩的往李世民身后躲藏。

帝王这种生物,普通人还是不要接触的好,高兴的时候,你就是杀了他儿子,他也能笑呵呵的给你赏赐,不高兴的时候哪怕地上掉了根头发也是杀你的原因。

李渊估计是发泄得差不多了,接过老宦官递来的茶汤喝了一口,开始把目光转向侯大宝

“说,当日如何发现的突厥人,他为何心甘情愿的送你礼物,但有一句不实,你就做杨易的儿子。”

太监的儿子还是太监,侯大宝缩着脑袋把当日的情形讲了出来,碰上没事就阉小孩的皇帝,就算想撒谎都难。

侯大宝的话与蓝田老书吏说的一模一样,李渊不感兴趣,他需要知道的是侯大宝对西突厥的态度,更确切的说,是侯大宝背后高人的态度,目前为止,没人相信侯大宝是自学成才的妖孽,庄户的孩子,能识字就不错了,还能出书献策,这就不是一个十来岁的娃娃能干出来的,哪怕从你从娘胎里开始学也不成。突厥人出现在侯家村后山,借口是乘凉,可满朝文武没有一个相信的,蓝田那么大,跑哪不凉,非得跑个小山头去,还要让侯大宝一行碰上,顺便被打劫一番,说是巧合,这话恐怕侯大宝自己都不信。

李渊迫切想知道高人的看法,不耐烦的打断道:“统叶护此来是向大唐求亲,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侯大宝是个标准的愤青心态,总觉着把女人拿去换利益不是男人的本事,当即把明朝的口号喊了出来:“不称臣,不纳贡,不和亲,不赔款,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喊完才反应过来要遭,果然,姚思廉的大手掌已经落在了后脑勺上:

“西突厥与我大唐相交甚好,统叶护乃是慕我华夏而来,非是颉利狼子野心之辈,你欲让陛下如何自处。”

殿里的众人默然无语,李渊也对侯大宝的话若有所思。

“朕也想大唐像你说的那样,可有的事不是说两句便能办到的,西突厥于大唐如西域大门,倘若不允,日后定视我大唐如仇敌,此非朕所愿,亦非天下黎民所愿。”

侯大宝想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说:“统叶护名为求亲,实为求稳,娶公主过去只是个借口,他要的是与大唐保持亲密的关系,不如与他签订个互不侵犯条约,只要他活着,两国就不会交战。”

“互不侵犯。”立政殿的人愣住了

侯大宝被再次扔了出去,扩大会议让你提个意见就行了,没说让你参与投票。

恼羞成怒的小侯耿着脖子就想出宫,绕了一圈发现自己还不知道出宫的路,想问问路过的宫女太监,结果一个个像避瘟神似的远远躲开,好容易抓住个跑慢的太监,刚想发问却发现人已经吓晕了。

“又不是鹌鹑,养这么多干嘛!”侯大宝嘀咕着往南边的大门走去,北边是内苑,去那怕被怀疑刺探军情。

守门的侍卫连头都不抬一下,放着他乱闯。

虞化门往南是弘文馆,门下省这一连串的建筑,侯大宝转了半天,发现自己迷路了。

从中午进宫到现在,侯大宝连口水都没喝到,看看西沉的太阳,估计是后世五六点钟的样子,趁着净街鼓还没响,需要马上赶回昭行坊去,不然就麻烦了。

一路向南,路上基本看不到什么人,估计是大唐公务员也下班了。

左转右转好容易找到南边的大门,催命的鼓声响起

大唐律,犯夜者,责笞二十,那是指长安城内,皇宫内还不知道要翻几番呢。

侯大宝怕得四处找地方躲藏,一不小心撞到了人。

“哼!”两人同时开口,又互相打量了一下。

被侯大宝撞到的人长的白白胖胖,个子又高大,如果不留一脸络腮胡,看上去最多三十岁,那人眼见是个小孩就不想计较了,捧着文书准备离开。侯大宝好容易碰上个活人,哪敢再乱跑,一声不吭地跟着胖子走。

“小娃子,你有完没完,我被你撞了都没吭声,你还赖上我了?”胖子有些沉不住气,先开口了。

“那什么,这位胖兄,小弟迷路了,想请您带我去找秦王世子,怕您还在气头上,刚才没敢开口。”侯大宝只能找李承乾,说找九江会被当淫贼阉了。

胖子觉着很惊讶:“你叫我胖兄?”

“额,不知兄台如何称呼?小弟一时性急才乱说的,失敬失敬。”

“我复姓长孙,名无忌,小娃子,你呢?”

“侯大宝,你外甥承乾是我好友,我在宫里没地方住,才想着找他的。”

胖子显然听过侯大宝的事,当下乐呵呵地揪住小侯的耳朵,边拧边说:“承乾叫我舅舅,你与他同辈,刚才敢叫我胖兄,这是失礼,先教训一下,免得你记不住!”

侯大宝疼的龇牙咧嘴,躲又躲不开,只能求饶。

胖子估计出够了气,甩着手问:“谁带你进宫的,怎地不把你送出去,幸亏碰上我,要是碰上宫卫,你的脑袋早就搬家喽!”

“唐俭说我冒犯突厥使节,让宫卫抓我进来的,问完了话就不管我,都敲净街鼓了我还没找到出去的路。”侯大宝也郁闷,后世好歹还有个导游什么的。

胖子估计头次碰上这样的事,挠了半天头也没想明白李渊的意思,干脆拉着侯大宝先去承乾殿再说

第六十一章 发现

武德五年,李渊建弘义宫为秦王府,秦王于此开府建牙,武德八年随着秦王府众人星散飘离,李世民出征归来后,又搬回了太极宫西侧的承乾殿,东侧的武德殿后院则是齐王李元吉的住所,两院相隔四百丈。

侯大宝跟着胖子从恭礼门穿过东西阁门,又从兴仁门进了太极殿西侧,直线四百多丈的距离楞是绕出一千五百丈不止,宫卫盘查又严,过道门查一次,等走到晖政门时,天都黑了。

长孙无忌叫人进去通报,不一会,长孙和李二就迎到门口,发现还有个侯大宝,赶忙让两人进来,顺便让侍卫关上宫门。

长孙无忌总是乐呵呵的,边走边和妹妹说:“这小子不知怎地跑到弘文馆了,赶巧我办事出来碰上,顺手带你这安置,皮精皮精的,刚才敢叫我胖兄,让我给收拾了一顿。”

后边跟着的侯大宝也在被李二询问:“怎么出的虞化门,杨易寻了你半天都没寻到,还当你被九妹送出宫了。”

“宫里侍卫不管我,找了太监问路,结果把人吓晕了,只能乱转才碰上胖长孙叔叔的。”

胖子就听不得“胖”字,转头就想拧侯大宝耳朵,被躲开了。

李承乾规规矩矩的站在承乾殿门口给胖子行礼,抬头看到侯大宝,连手都不会放了,扯着衣袖就拽过去问话,侯大宝只得又重复了一边今日的遭遇。

李世民吩咐宫女给长孙无忌和侯大宝准备床铺,李承乾求着让小侯跟自己睡,心软的长孙答应了。听说侯大宝一整天水米未进,赶紧安排人端些吃食上来,胖子估计也没吃晚饭,两人凑了个桌子。

史书上评价长孙无忌为奸雄一类,只有杀李格,废武后两件事作为标杆,此时,坐在饭桌上的未来奸雄,吃相跟侯大宝有得一拼,估计是被长孙安业赶出家门时饿出来的毛病。

胖子都是开朗型,心宽体胖嘛,根本不管食不言的定律,边吃边聊,关键还专抢鹿肉羊肉这类好东西,留给侯大宝的不是豆腐就是芥菜,小侯那也是吃货出身,直接把装鹿肉的盘子端起来扒拉

皇宫不愧是皇宫,起晨鼓刚敲响,就听到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从隔壁的掖庭宫传来,侯大宝现在还不能回家,唐俭给他定的罪名还没撤销,估计是李渊还没想好如何处置,只能留在宫里做金丝雀。

今日十五,李世民赶着去朔望朝参,也就是半月总结会,临走前交代侯大宝严禁乱跑,免得像昨日一样转迷路了。长孙胖子现在属于正七品散职的文官,除非是大朝会,否则去不去都没人鸟他。无聊的胖子准备出宫回家,侯大宝顺便让他带个口信给爷爷报平安。

因为不敢跑远,李承乾只能带着侯大宝在承乾殿的范围里转悠,说是殿,其实跟坊差不多,东西宽二十丈,南北长六十丈,把房子拆了就能当足球场用,放在后世可以盖小区那种。

两人转了半天连厨房都参观了一遍,就差去茅房了,侯大宝对北边的大门感觉有些奇怪,自己在立正殿的时候知道北边的门是直接通甘露殿那边的,山美水美空气美,为何承乾殿的北门却一直锁着,连开都不开。估计是有难言之隐,李承乾摇头不肯说,算了,皇家的事少关心为妙。

李格李泰小哥俩刚上完了启蒙课,听说侯大宝来了,手都不洗就跑着过来,捏得侯大宝腿上全是墨汁。皇家比百姓好点,一日三顿,长孙正忙着安排午饭,李二却皱着眉头回来了,让长孙把几个儿子领走,直接问侯大宝:“当日你与统叶护相遇时周围可有异状。”

小侯的第一反应就是出事了:“路怀先发现的人,拉着我们就往山下跑,没跑多远就被追上了,别的没发现什么。”

李世民沉吟了半晌,吩咐侍卫给侯大宝换衣服,准备带他见李渊。

半路上才说了原因,“蓝田县的老书吏昨日被灭门,六口人被毒死在家里,侯家村的后山顶上被发现埋了两具壮汉的尸首,据统叶护说是刺客,被自己的侍卫当场斩杀,验尸的大理寺回报,死的不像大唐人,反而像突厥自己人。大唐高层被这些事搞懵了,只能询问一下当事人。”

既然是公事,又是秘密调查,询问地址就放在了昨日的立政殿里,参与的只有李渊,侯大宝,李世民,李建成,和唐俭。

验尸的结果和蓝田县的案情卷宗都扔在桌上,谁都没碰,估计是都看过了。侯大宝对这种没标点符号的文章是深恶痛绝,怕自己断的句不对,拿了找最好说话的唐俭翻译。

原来统叶护一行闯入蓝田境内被发现后,县衙便派了书吏为其带路,顺便监视突厥人离开。宫卫在排查突厥人的行进路线时,发觉他们在侯家村后山停留时间较长,就上去搜索了一番,结果发现埋在山里的两具尸体,看尸斑显示,死亡时间应该就是突厥人停留在山上的时候,陪同的老书吏应该知情,急招问话时才发现全家都被毒死了。统叶护只说是山上碰到的刺客,可刺客为何知道他的行进路线预先埋伏呢?

侯大宝以前只是个做生意的,砍价在行,破案就算了,没柯南那本事。把当天的所见所闻说出来后,就抱手蹲草团上装死。

李渊估计嫌他碍眼,打发杨易送他出宫,顺便吩咐不许回村里,就在长安等着,随传随到。

侯大宝的皇宫一日游就这么结束了,除了怀里的砚台和沉香笔架,别的毛都没混到一根,可谓奇耻大辱。

杨易找了宫里的马车把侯大宝扔进去,转身就回了立政殿,出长乐门的时候和另一辆出宫的马车并排,车里的的年青人狠狠瞪了一眼侯大宝,昨天九江好像叫这人四哥

李元吉与侯大宝不同路,出了安上门就直奔安仁坊,张辅正已经在书房里烹茶等候

“姓张的,那两人最好别被人查出破绽,否则留博叉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齐王放心,张某办事滴水不漏。”

传说佛门四天王中,西方广目天王留博叉,持蛇(赤龙),住西牛贺洲,

第六十二章 统治与政治

统叶护,西突厥鼎盛时期统治者,627年,为伯父所杀

侯大宝觉着西突厥的扛把子现在不忙着清理门户,却跑来长安求亲,摆明了是造反的小弟势力太大,需要大唐给点支持,如果历史课本没写错的话,歌逻禄部现在已经另立山头,应该是个势力比较强的反骨仔。

如果念叨一个人,最好是默念,不然很容易出现说曹操曹操就到的事来,侯大宝还没起床呢,桃子就屁颠屁颠的跑进屋里:

“外边来了好些个胡人,说是要见小主家呢,门子把人带到前院了,等着你的吩咐。”

“都带前院了还吩咐个屁,想躲都躲不了。”侯大宝不满地揉了揉眼睛,看来门房的素质还有待提高。

黑卷毛不愧是当卷毛的人,进了侯大宝的院子就开始说好话,连桃子的跛脚都表扬了几句。

“你个娃娃如何来的这套宅子,莫非也是打劫别人?”

侯大宝最烦的就是说话绕圈子,直接把大门关上,拿了个凳子给统叶护,不耐烦地开口:“如果是刺客的事你别问我,我昨日刚知道,给你带路的书吏被灭口了,这事应该不是你做的,没人怀疑你。”

统叶护张大嘴巴,觉着自己好像说不出什么,该说的都被这孩子说完了。

“山顶的两个刺客乃是”

“那两人不是颉利派的就是你伯父派的,少在那遮掩,你的侍卫没几个突厥人,都是些西域的胡人,说明本族的人心已经不可靠。既然碰上叛乱,镇压了就行,打不过就直说,最烦你们这种古代人,放个屁都要找借口。”

“胡说,西域之地本汗独掌乾坤,何来叛逆,我伯父待我如亲子,如何肯害”

侯大宝起来还没吃早饭,饿的有些发慌,打断统叶护的话就开门喊桃子送两碗粥来。

“我饿了,估计你也差不多,边吃边聊吧。”

统叶护表示同意。

米粥配馍馍,桃子还很贴心地给端了碟盐菜。

“吃吧,别客气,你在千泉可吃不到大米。”侯大宝别喝粥边说

统叶护惊得馍都拿不住了,自己的王帐估计大唐都没几个人知道,却被这娃娃一语道破

“你到底是何人,为何对我汗国了如指掌。”

“我就是个庄户子弟,你又不是没打听过,不然怎么找到这的,都做可汗的人了,少一惊一乍的。”

统叶护有些微微脸红,侯大宝的身份自己确实打听清楚了,没什么可疑的,不然也不会亲自过来。

“求亲的事就免了吧,结盟的协议陛下正在商讨,估计过几天就有结果。不是跟你吹啊,你要是再不扫平歌逻禄和你伯父,小心死的凄惨。”

对于统叶护侯大宝还是有些好感的,这家伙在位时对华夏比较尊重,还联合大唐一起攻打东突厥,算得上是个友好邻邦,如果不给些提示怕是对不起人家。

统叶护对于侯大宝的话将信将疑,铁勒人反叛不是一次两次了,为何侯大宝要强调歌逻禄部呢,还有自己的伯父,虽然偶尔对自己有些不满,但刺杀自己他应该还不敢。既然这小孩信誓旦旦的提醒,自己就注意一下好了。

“不知你对本汗还有何话,可一一道来。”

“那什么”侯大宝比着手指

捋了捋自己的黑卷毛,统叶护无奈地笑着说:“礼物已经放在前院了,你们大唐的规矩其实也不行!”

侯大宝眼里放着光回答:“这叫咨询费,你不懂。”

长安热得让人发狂,侯大宝的心里笑的发狂,西域的胡人就是实在,礼物用麻袋装,不是金盘子就是银酒壶,连个铜的都见不到。统叶护等侯大宝查看完了,就让侍卫把礼物又装了回去,背着手等侯大宝的答案。

“走,屋里说桃子,弄壶好茶来,别放油盐,清茶就行。”

统叶护喝着苦涩的树叶子,心里很不满,不如自己带来的葡萄酒好喝,为了汗国的未来只好忍了,要是这小孩一会说不出让自己满意的话,就把树叶水倒他脸上,礼物也拿回去。

侯大宝怕泄露大唐军机,没敢把沙盘摆出来,拿茶杯胡乱放成山脉的样子,指着说:

“你看啊,你西边是萨珊,北边是不毛之地,东边是颉利,往哪都是不好啃的骨头,铁勒人反叛无非是你征的税太重,干脆少征点,带着他们往南,越过吐火罗,去迦湿弥罗和柯达罗文一带,那边小国多,打下一个就分给你手下一个,库藏的那些宝贝就作为你南征的军费,等你打到戒日,估计铁勒的青壮也死的差不多了,到时谁还敢反叛你。不要整天想着杀杀杀的,你看我们大唐就不像你那边,百姓都老老实实种地,谁没事去做反贼。”

以战养站和借刀杀人这种计策,估计统叶护没听过,此时冒着冷汗盯着侯大看

“天上的雄鹰哪怕饿死也不吃猎人的食物,草原的狼群就算进了荒漠也不分开,你们这些读过书的唐人却连野狼都不如,骗着别人送死却还要装成好人,盟约签订后,我立即回国,再呆下去我会变成吃人的恶魔。”

侯大宝对这些话不以为意,嘴上喊哥哥,背地拿刀捅才是政治的本质,统叶护要是不明白,就活该被人给宰了。

侯老爷子看着院里的金银觉着很奇怪,孙子刚从宫里回来,胡人就送了礼物,难道是做官了?

李世民正在看关中十二军的名单,大将军中只有李神通,刘弘基,柴绍三人于自己交好,别的都是李渊的人,天策府众将更是无一上榜。“难道皇家真无亲情,父子亦需提防?”李世民在书房大骂。

长孙担忧地站在门口,身后是承乾殿的老管事。

“何事通报。”李世民看到开门进屋的老管事,稍稍压下了怒火。

“禀秦王,太子殿下相邀东宫饮宴。”

“更衣,王妃去备些礼物,兄长相邀不可不去。”

武德八年备击突厥,复十二军如下:

以太常卿窦诞为参旗将军,吏部尚书杨恭仁为鼓旗将军,淮安王神通为玄戈将军,右骁卫将军刘弘基为井钺将军,右卫大将军张瑾为羽林将军,左骁卫大将军长孙顺德为奇官将军,右监门将军樊世兴为天节将军,右武侯将军安修仁为招摇将军,右监门卫大将军杨毛为折威将军,左武侯将军王长谐为天纪将军,岐州刺史柴绍为平道将军,钱九陇为苑游将军。

第六十三章 论杀手的专业性

东宫崇仁殿,李建成将晚宴定在了这里,李神通作为宗室作陪。

东宫守卫由冯立和薛仁贵负责,从崇仁殿到典膳厨的一路都由侍卫重重把手,秦王要是出了事,倒霉的不止是太子,相关的宫人都不免一死。

李世民刚到崇教门就被李神通叫住了

“世民,来来来,看看此人你可认识?”

李世民盯着李神通所指的人看了半天,摇头否认。

“呵呵,你久不至幽云,这些年,小字辈的将军出头的不识得也是常事。此乃蓟州守将罗艺的臂膀,杨及杨将军。”

蓟州骑兵要对付的不止有突厥,还有奚部契丹等游牧部落,如果兵备不强悍,根本镇摄不住这些人。可惜罗艺是太子提携的,李世民就算有心结交也没机会,如今突然认识蓟州的二把手,自然热诚相待。

挖墙脚的事情不能明目张胆,两人只是互相通报了字号,随便攀谈几句就分开了,赴宴才是今晚的主题。

守门的侍卫没注意,杨及带的随从比进宫前少了一位

善礼就是少的那个人,此刻,他正趴在典膳厨旁边的荆棘从里,任凭外皮被刺破流血也不管不顾,看到宫女进进出出的忙碌,使人想起了寺院里的香积厨。自己是被长安的僧人抚养长大的,很可能是某个胡商抛弃的孩子,因为没人像他这样,长着黝黑的皮肤和卷曲的头发,还有一双绿色的眼珠。为了使自己融入普通人,,善礼不但剃光了头发,还只穿法会时用的高领僧衣,哪怕再热的天也要戴着僧帽。可惜汉人是个怪异的民族,他们喜欢学习外族的各种东西,从吃饭穿衣到宗教,可他们却不喜欢外族人,远来的胡商哪怕能用金子打成马车,也不能获得在长安买房的权利。

天竺来的苦行僧给了善礼希望,他们坚称,只要能熬过尼连禅河的苦修就能脱胎换骨,善礼相信了,因为他不想再当异类,跟着天竺僧走时自己记得国号还是隋,等回到长安后,却变成了唐。脱胎换骨的愿望没有实现,但自己的身份却变成的大唐佛门的广目天王。“难道就因为我学会了御蛇吗?”善礼自嘲的笑了。

蛇是冷血动物,厨房的温度让善礼带来的两条蛇很不舒服,把身躯卷在房梁上扭来扭去的,差点被端菜的宫人发现。蛇毒碰上高温就会失效,自己在等厨娘调乳酪的时机。大唐的冷食没几样,乳酪是最长见的,而秦王最喜欢喝乳酪,太子却不喜欢这种东西,自己的刺杀应该神不知鬼不觉。

胖乎乎的厨娘从柜子里搬出乳酪缸开始调制,桂花,蜜糖,这些配料开始往里撒去,善礼吹起了自己口中的短笛,一种刮风般的细微声音让房梁上的毒蛇开始往厨娘上空爬去,就在厨娘起身准备装盘时,两条蛇的毒液像蛛丝般滴进了乳酪缸里。善礼看着厨娘把乳酪装到碗中,递给传菜的宫女后,才召唤两条蛇顺着房梁的缝隙爬出来

崇仁殿,李建成正和李世民比赛掷壶,李神通当裁判,两兄弟之间相处的很融洽。

看到侍女端来乳酪,李建成笑呵呵的端了一碗给李世民,另一碗给李神通

“从小你就喜欢喝这东西,今天特意让厨子给调的桂花味,保证你没试过,王叔你也尝尝。”

李世民觉着自己仿佛又回到小时候,跟着哥哥到处惹事的年月,那时候的大哥也喜欢喝乳酪,只是为了多留些给自己,才谎称不喜欢腥味,结果时间长了就养成了习惯,给李世民的是乳酪,给李建成的就换成茶汤。

端着乳酪的李世民眼眶红了起来,走到侍女面前端起一碗,一句不说的递给大哥,李建成明白二弟的意思,哥俩学着侯大宝的碰杯礼一饮而尽,抱在一起哈哈大笑。李神通转过身擦了擦眼泪,自己很久没见两兄弟这样了。

都说借酒消愁,其实心情好喝的才多,三人又让侍女端来酒盏,互相说着以前的事情,不知不觉一壶酒就干完了。李世民觉得有些头晕,站起来刚想说告辞,一口血就喷了出来,坐在对面的李建成还没反应就被喷了个满天红。

李世民摇晃着往后倒下,坐在旁边的李神通赶紧扶住,刚想责骂,就见李建成也嘴角出血晕了过去。

“快来人,太子和秦王中毒了!”这是李神通倒地前喊出的话----那碗乳酪他也喝了。

侯大宝还没睡着呢,就听到海潮般的声响,房梁上的尘土被震得纷纷下落。侯老爷子一脚踹开了房门,大声叫着侯大宝快出来,连门子带婆子全都躲到后院的马料房里,连灯都不敢点。侯老爷子的一句“大队骑兵进城。”让一帮人哆嗦到天亮,起晨鼓敲响时,路怀自告奋勇出门打探,还走到坊门就被撵了回来。

“出大事了坊官拿着名册在核对,坊门都不让开,我听到坊外来来回回全是军士的号子,连城墙上的八牛弩都转了对着城内。”路怀心惊胆颤地说着。

侯大宝满肚子疑虑,难道玄武门事变提前了?不应该呀,现在政变根本没把握。

李渊在两仪殿来回踱步,殿里摆着三张大床,自己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堂弟还躺在上边昏迷不醒。不一会,殿门开了,李渊焦急的迎上去:

“孙道长,可有办法?”

老孙神色淡然地说:“已无大碍,昨夜医官催吐及时,毒未深入,将养月余便可复原,只是老道有句话当禀告陛下,砒霜之毒味苦色重,旁人但凡触及便知,为何两位殿下及淮安王却毫无警醒,若非身在宫内,只怕早已陨落。”

“查,但凡昨夜接触之人全部彻查,入城六军不得漏过一草一木,宫卫清查皇城,但有不遵者就地处斩。”李渊差点没了两儿子,长安全城震动。

老宦官杨易低声禀报:“陛下,太子府厨娘昨夜自裁而亡,此人入宫不足半年,乃是右监门率长孙安业所荐。”

“全家入监,彻查到底。”李渊的命令很明确。

混出宫的善礼将两条蛇放进了地沟里,戴上僧帽朝无漏寺走去

第六十四章 杀机重重

吏部尚书杨恭仁刚被封为鼓旗将军,还没走马上任,就接到搜捕长安的军令,左骁卫大将军长孙顺德作为协助,已经赶去了长寿坊的长安县衙坐镇。杨恭仁带着护卫匆匆赶往宣阳坊的万年县衙,那里是今日搜捕的中枢之地,长安周边府兵已接到召集令,最迟明早就能赶到长安。

此刻的长安城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兵城,街上来来往往全是十二卫的精锐,按兵部送来的名册算,不计皇城和宫城,长安街上光军汉就是五万,再加上各坊市坊兵,巡街武侯,衙门差役,加起来不下八万,骊山和新丰大营的三万驻军下午就能赶到,杨恭仁觉着再召集府兵是劳民伤财:

“令,府兵归籍,结村协防。”

“令,城门严防,但有擅闯,就地格杀。”

“令,武侯衙役,把守坊门,无令进出,就地格杀。”

“令,卫军各率,按坊间名册搜查,自北向南,不漏寸地,但有不从,就地格杀。”

“令,骊山新丰所部,巡查城外,但有不轨,就地格杀。”

随从边走边写,宫里派来的传令将军看完没问题后,先交给杨恭仁盖上将军印,自己再盖上调兵印,一旁监视的太监掏出宫令印也盖上,这份杀气腾腾的军令就开始向四处传达。

恶狠狠的十二卫军士开始挨个砸坊门,拿着坊官的名册开始挨家挨户搜查。永兴,盛业,崇仁坊一带住的都是达官显贵,门子盛气凌人的想阻止军汉进门,话还没说就被一脚踹飞,黑衣护院想显摆一下自己的功夫,棍子还没拿出来就被一链子锤砸倒,吐着血才明白这次是来真的。

长安城北鸡飞狗跳,城南还没搜到,暂时还没什么动静。

善礼凭着东宫开出的礼佛帖子,一路畅通的来到了晋昌坊,没想到杨恭仁的军令刚刚下发到,东宫的帖子失效了。任凭善礼如何解释,守门的武侯都是一句话“无令进出就地格杀。”

眼见进坊无望的善礼只能转靖善坊试试运气,毕竟大兴善寺是佛门长安总坛,自己应该能混进去。

程咬金作为大唐的中高级将领,虽然驻地不在长安,但还是收到了协助杨恭仁的军令,老程听说老大被人下了毒,带着亲卫扛着横刀就找到了杨恭仁。搜查的事不能让老程干,不然善后工作不好处理,正好侍卫通禀,靖善坊外聚集大批僧众,武侯弹压不下,需要援助。杨恭仁赶紧把这烫手山芋扔给了他。等接到消息的尉迟恭赶来时,程咬金已经跑远了,黑炭只能默默跟在杨恭仁身后做保镖。

善礼正鼓动着想要进坊的僧人闹事,老程带着亲卫赶到了

“军令,无令出入坊市者就地格杀,你等出家人难道连命都不要了?”老程找了根巡街的刑棍拿在手里,冷眼看着面前的一帮僧人。

除了几个不要命的老僧,别的僧众都安静了,老程让侍卫把那几个老僧绑墙角站着,其余的僧人排队登记。大唐僧道出门必须随身携带度牒,方便盘查,到了一个地方还要将度牒拿去备案,防止度牒丢失后补办。善礼昨夜是刺客,怎么可能把度牒放在身上,只能低头想办法。

程咬金和尉迟恭常混在一块,见到黑的就有些敏感,看到人群里的善礼,赶紧吩咐侍卫带面前来。

“和尚,度牒呢?”

“回将军,昨日到东宫做法事,走的急不曾带在身上,这是东宫的事帖,请将军过目。”

老程伸手拿过事帖看了两眼确信是真的,正要把帖子还给善礼,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大喊:“拿下,把他僧衣脱了。”

侍卫二话不说就把善礼按在地上,武侯向来都是绳不离手,立马上前捆成杀猪状,捆的时候忘了脱衣,老程用手叉子三下五除二就给割开,指着身上的划痕刺痕大声责问:“说帖子哪来的,身上的伤又是哪来的。”

这种伤痕在斥候身上很常见,一个自称是东宫出来的和尚出现这种伤痕,程咬金不由把下毒的事联想在一起。不明真相的僧众在一旁鼓噪起来,老程下令:“刀出鞘,但有不从,立即处死。”侍卫拔出刀来,寒光闪得人眼睛疼,刚才还和西市大街一样热闹的门口,瞬间变成了乱葬岗,连声大气都不敢出。

武德殿后院,李元吉还在宿醉昏睡中,自从给西突厥手令的事被发现后,李渊就把他关在家里闭门思过。

一群宫卫横冲直撞的闯了进来,在陪侍宫妃的尖叫声中将被子掀开。赤身裸体的李元吉迷迷糊糊的准备开骂,就见宫卫开始翻箱倒柜的搜查。“难道事情败露了?”李元吉脸色苍白,尽力保持镇定,裹着床被子问宫卫:“出了何事,尔等为何擅闯。”

一旁站着的宫卫首领躬身答道:“禀殿下,太子与秦王昨夜遭人毒害,陛下有令,彻查宫内,末将等是奉命行事,还望殿下体谅。”

李元吉长舒一口气,只要不是那事就好,当即放宽心的说:“无妨,尽管搜,早日拿到凶手你说大哥二哥都中毒了?”

“正是,还有陪宴的淮安王也同时遭人毒害。”

“快,更衣,我要去见父皇。”李元吉有些语无伦次,皇位总共就三人有竞争力,现在中毒两人,唯一没事的自己嫌疑最重,必须马上找李渊说清楚。

宫卫首领低声禀告:“陛下说了,齐王请勿出宫,刺客尚未捉拿,恐殿下有失。”

李元吉一拳砸在床沿上

两仪殿,偏殿内

李渊正在听着杨易的汇报

“武德殿内并无异状,齐王府近日无外人出入。东宫典膳厨房梁积尘有异,是何物所为尚在查验,西侧荆棘丛中有血肉痕迹,应为刺客藏身之处,正往北苑追查,长安城内暂无发现。骊山新丰俩军已至长安,现散于四围戒备。”

李渊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低声吩咐:

“调秦琼,翟长孙一军入西苑搜查,世民的手下如不参与,恐人心不稳哪。长孙安业那里如何?”

“尚在拷问,还未报来。”

“告诉大理寺,有什么手段都给朕用上,朕只要结果。”

老宦官刚想告退,侍卫匆匆禀报,程咬金抓到一个僧人,持有东宫事帖,却浑身刺痕,且无度牒,疑与东宫刺客有关,现正押往宫内。

李渊咬着牙大骂:“这帮秃驴,朕早欲灭佛,却被太子相阻,而今却于东宫谋逆,传旨令杨恭仁,长孙顺德调军围住长安大小佛寺,凡有疑者立即捉拿,一人抗令杀一寺,一寺抗旨就屠尽全城佛寺。”

第六十五章 逆僧

沙门谋逆自汉末便多次发生,法庆一案更是天下震惊:

《魏书》卷十九《京兆王子推·元遥传》载:法庆合渤海士族李归伯,李归伯“招率乡人,推法庆为主。法庆以归伯为十住菩萨,平魔军司、定汉王,自号‘大乘’。宣杀1人者为一住菩萨,杀10人者为十住菩萨。又合狂药,令人服之,父子兄弟不相认识,惟以杀害为事……所在屠灭寺舍,斩戮僧尼,焚烧经像,云新佛出世,除去旧魔。

有了前车之鉴,大唐对僧众的控制一直很严苛。而今,抓住的嫌犯却是个佛门弟子,李渊灭佛的信念又悄然升起。

善礼被侍卫绑在马背上,嘴里塞了不知道谁的兜裆布,味有点重。正想摇着头甩出去,猛地发现开化,通化坊一带士兵正挨户砸门搜查,心道:“坏了”

无漏寺里还藏着五百僧兵,这些人可没到万年县衙做过报备,很多僧兵连度牒都没有,以前都是恶贯满盈的罪囚,无路可逃的情况下才跑庙里剃度的,官府不会给这种人发度牒,连过所(唐代路引称过所)都没有,一旦被查出就可定佛门谋反之罪。

善礼在马上使劲摇晃,想要自己承担刺杀的罪名,可惜绑人的是把好手,任凭他如何摆动,始终牢牢捆在马上,眼看已经到朱雀门了,只能闭眼认命。

了因------长安佛门的扛把子,此刻正盘坐在禅房静修。无漏寺的方丈慈元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师祖,两侧坊门自昨夜封闭,至今尚未开启,坊间已命寺里呈上在籍僧众名册,坊兵听闻长安正按户搜查,寺里的五百僧兵如被查出,只怕会血流成河。”

了因纹丝不动,闭着眼睛说:“自将广目天王派出时,老衲已将地洞入口填埋,止留寺内气孔三出,待唐军离去,你即刻挖开便可,寺内积粮甚多,如有询问皆称留备腊月佛事所用。”

慈元松了口气,悄悄退下。了因却睁开的双眼,声叹气。“佛门劫难由我而生,亦盼由我而灭。”

相比于程咬金这边的重大发现不同,长孙顺德却是泥水里撒网-----混抓。长安西城鱼龙混杂,胡人又多,军士们没事就逮个通缉贯盗,下药的淫贼。长安县衙的牢房都装不下了,还有嫌犯在陆陆续续的送来。如果只是这些也就罢了,就当做了次好事,可长安城不懂唐语的胡人也掺和进来就头大了。士兵挨户搜查又不拿东西,让胡人以为是新来的守城将军看上了自己的女人,不好明着抢,只能用些士兵恐吓。于是西市的胡商们一个个哭惺惺的,把家里最漂亮的女人摆在门口,嘴里还用不标准的大唐话大声喊着:“白送”

儿子尚未苏醒,焦躁不堪的李渊就在两仪殿旁边开始审讯善礼

“说吧,何人指派,如何进的宫里,东宫的事帖又是何人所送?如果说出来,朕就给天下佛门一条活路,否则这长安城的和尚一个不留!”

善礼知道自己死定了,又怕连累佛门受难,立马就开始坦白:“给东宫下毒的事是我做的,事帖是偷大兴善寺住持的,只是把日期改了,此事乃是太子指派。”

善礼不知道李建成也中毒的事,正忙着推脱呢,只见李渊把椅子一脚踹翻,大声骂道:“秃驴,你死到临头还嘴硬,杨易,把你学过的全用在他身上,朕要亲眼看着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老宦官招呼人拿来的一套刑具,笑着对善礼说:“佛经载舍身饲虎之事,宫内虎舍太远,就让你演个伺狗吧。”说完让侍卫把善礼绑在长凳上,拿刀准备割肉,旁边两条细狗(宫中猎狗)虎视眈眈地看着。

善礼嚎啕大哭:“招了,我全招了,别用刑。”没人知道,善礼跟着天竺僧所谓的苦修就是在河边捉毒蛇,除了被咬过两次,其他的罪都没受过,被封为佛门广目天王,也只是因为他能指挥蛇袭击人。

李渊挥挥手,老宦官解开了绳子,善礼赶紧磕着头说:“事帖确实是盗大兴善寺住持的,进宫路上碰到了杨及将军,他曾到过大兴善寺礼佛,与贫僧相识,恰逢同路,便带贫僧一同入宫。贫僧谎称入东宫佛堂院做法事,暗中藏于典膳厨西侧”

善礼所说与东宫的发现对上了,但李渊与老宦官却更为疑惑,----善礼下的是蛇毒,孙思邈却说太子等人中的是砒霜之毒,难道自裁的厨娘与善礼不是同一伙?

“查东宫出入名册,盘问杨及随从,倘若这秃驴所言当真,必有另一伙刺客。”李渊开始冷静下来。

程咬金押送善礼,却连宫门都不让进就被赶走了,当下骂骂咧咧的去了蓝田县衙。李渊严查佛门的旨意已经下达,杨恭仁正在安排人手,见到老程进来,立刻指派带人搜查无漏寺,尉迟恭当了半天保镖,毛都没捞着一根,闹着要同去,杨恭仁挥手同意。

晋昌坊的坊官今日换了两身衣服,半夜骑兵进城时吓尿一次,早上武侯堵门时又吓尿一次,刚才程咬金要是不把杨恭仁的手令拿出来,估计还要尿一次。

无漏寺当年被杨坚扩的很大,差不多占了半个坊的面积,军汉们查完了普通坊民,就把寺院给团团围住,“鸟毛都不许飞出去半根。”这是程咬金下的死令。

老程当初在瓦岗寨没少干打劫的事,门都不敲,直接给撞开,灰还没落就让盾手压上,负责看守寺门的几个沙弥差点被踩死,连滚带爬的跑到天王殿才站定。

慈元口里念念叨叨的捧上名册,叫出寺里的僧人挨个核对,士兵则开始进寺搜查。

不一会,两个神色慌张的侍卫跑出来对程咬金耳语,尉迟恭有些奇怪,上前询问:“何事不可告人,非要做鼠雀状,怕我抢了你功劳不成?”

老程神色凝重地说:“这事闹大发喽,怕是要请陛下定夺方可!”

“何事还需陛下定夺,杨将军手令在此都不行?”

“因为里边有个和尚,他叫昙宗”

第六十六章 禁闭综合症

昙宗,少林出家,擒王仁则献秦王,封大将军僧。

没后世演绎的那么神奇,《皇唐嵩岳少林寺碑》写的很清楚,少林助唐是因为王世充“窥觎法境”、“将图梵宫,占庙产柏谷坞据为“轘州”。

程咬金虽然不喜欢和尚,可昙宗毕竟是自己老大亲封的,无论如何要给点面子,不能让别人觉得秦王府闹内讧。

正在和尉迟恭商议呢,杨恭如赶到了,李渊已经等不及需要看到结果,大兴善寺已经开始清查,唯独无漏寺出了状况,自己要是不亲自过来,指不定会背上什么罪名。

“二位是否想抗旨不遵?”老杨直接扣了顶帽子给程咬金和尉迟恭。

老程想挽回点面子,点头哈腰的道:“回禀大将军,寺内有大唐僧将昙宗在内,末将等恐防有失,故在此停留,而今大将军亲自赶到,末将等誓死效令。”

令和命一字之差,给人的感觉就是千里之遥,效命乃是自己心甘情愿的,效令则是不得已而为之,老程把锅甩给了杨恭仁。

都火烧眉毛了,老杨哪还顾得上这些,立马下令:“搜!”

尉迟恭扛着横刀就往大雄宝殿后边冲,老程也只能跟着。

还没到方丈室,就见一个高大和尚扶着个骨瘦如柴的老僧往外走,老程赶忙上前见了个礼:“昙宗将军,一别多年,既至长安,为何不与几个老友聚聚。”

高大和尚眉毛有粗又长,眼睛却又生成丹凤眼,阳光一刺就变成了四条眉毛,这就是昙宗,佛门武僧的领袖。不愧是做了将军的出家人,见到士兵也不哆嗦,右手攥紧拳头,怒目看向程咬金,咬着牙说:“姓程的,后边乃是历代高僧坐化之地,冒犯了亡者遗骸你小心遭报应。”

老程还没想好怎么应付,尉迟恭大咧咧的带人就闯,嘴里喊道:“三清祖师在上,保佑弟子平安无事!”

昙宗指着尉迟恭却说不出话来,旁边的老僧只能悲叹一声,往外走去

程咬金几步赶上尉迟恭,拉着袖子低声问:“黑哥,你何时学的修道,教我两手,免得被秃驴的鬼魂缠住。”

“嗯就刚才。”黑炭一本正经地回答。

南北朝之前,寺庙一般以佛塔为中心,可能是被雷劈多了,逐渐改为以大雄宝殿为中心,佛塔也往小型化发展,渐渐演变成僧人埋骨之地。

二百多士兵一散开,瞬间布满了无漏寺的塔林,石缝下,大树上,没事就戳一下,严格贯彻了李渊不漏一地的军令。眼见没有收获,老程就跑方丈室歇着,等别的士兵搜查完厨房茅厕再打道回府。

一炷香的时间,无漏寺基本搜查完毕,除了厢房堆积的粮食有些多外,别的没有发现。

“粮食?”老程和尉迟恭皱了了皱眉,大唐这几年还算风调雨顺,如果是山上的寺庙屯粮还好说,长安的和尚为何也屯粮。

“怕是有四千石?”尉迟恭拍着粮垛说

程咬金一路查看,转头说道:“不止,这里有一垛快空了,速查,此地僧众日食几何。”

侍卫领命而去,不一会,杨恭仁到了,看了看面前的粮垛,神色严峻

“无漏寺为前隋弃寺,现僧众不足百人,火工言饭食日煮百锅,费粮十石乃够,难不成这寺里养了大肚罗汉?”

尉迟恭和程咬金想想自己一天吃八九斤饭的样子,不由伸了伸舌头,这寺里必然有古怪。

杨恭仁开始传令:“速调弓手一千,刀牌手两千入寺,马军五百绕坊巡守。”

无漏寺有多大,贞观二十二年的慈恩寺就建在它的遗址上,占地三百多亩。杨恭仁如果不是怕别的地方出现漏洞,很想调一万人进来。

寺内的和尚被带到坊街看管起来,昙宗搀扶的老僧便是了因,见自己的计策没有得逞,只能苦叹一声坐在地上。

调集的军士很快赶来,被排成一字长蛇阵,进行拉网式搜查。

郑渠本是陈州的小财主,自从大业十一年做了逃兵后,就操起了响马的行当,这几年被大唐追剿的紧了,只能找了个庙门剃度,顺便充作佛门的打手,没事催催租,放放印子钱什么的,小日子过得还算可以。自从上半年跟着寺里的方丈来到长安后,好日子就没了。五百来号人被当做竹鼠,成天躲在地下,别说太阳,月亮都没见过几次。如果光是这样也无所谓,毕竟饭食都是别人给送进来,自己就当养猪。可这地里呆着的不是土匪就是强盗,好容易碰上个小点的还他娘是个淫贼,如果不是二十来个正宗的武僧强压着,说不定大半的人早没了。和尚光想着躲地里有吃喝就行,没想过还有拉撒这两字,三丈方圆的茅厕硬是半月就给弄得溢出来,要不是外边的和尚给重修了个大的,估计雪还没化就造反了。晚上睡觉脚气狐臭,放屁磨牙不一而足,更可恨的还有男人都不放过的淫贼,年青点的几个没事就说腚疼。

今日不知是怎么回事,饭食知道现在都没送进来,以前当过反贼的汉子准备出去,武僧竟然说洞口堵住了,不相信的几个老马贼冲过去查看,回来后嚎啕大哭:“这帮秃驴想害死我们!”

为首的武僧正准备解释,脑袋就被砸扁了,另一个少林来的武僧抽出戒刀连杀几人才镇住场面,正要开口解释,就听不知谁喊的一句:“死都要拉你个秃驴垫背。”于是乎二十来个正经武僧就被淹没在人潮中。

郑渠避开人群,顺着地洞往四周摸索,洞口被堵住而没有气闷,必然有通风的地方。背了罪名的大多都是聪明人,立马开始学着郑渠的样子寻找。

淫贼的鼻子很灵,硬是闻着地面的线香味找到个通风口,可惜口子太小,几个高个子拿来和尚的戒刀当铲子用,准备把洞口扩大些好逃出去。刚才还杀声成片的地洞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听到噗嗤噗嗤刀子撬土的声音

杨恭仁的士兵把无漏寺里里外外搜了三遍,还是一无所获,正准备搜第四遍。

坐在方丈室的等待的三位将军也站起身子正要离开。

方丈室的墙壁内传出了咣当的声响。

三人异口同声说道:“夹层!”

第六十七章 两个老头的秘密

在墙中造夹层,屋里建密室,这种习惯不知起源何时,也许自大禹把王位传给儿子时就已经产生,政治的阴谋开始往生活细节蔓延。

既然方丈室的墙壁有夹层,派人探查是不可避免的,侍卫准备拆墙,被杨恭仁制止了:

“弓手戒备,刀牌手组阵,一炷香后无异动方可破墙。”既然刚才发出响动,必然是里边的人没有察觉,老杨想守株待兔。

尉迟恭想立功想疯了,招呼亲卫拿把陌刀来,也不知七尺多的兵器怎么在夹层里施展。

刚才刀子戳到石板的响声让地洞里欢呼雀跃,有石板说明到顶了,剩下的就是一个字“顶”。

四五个大汉被推选出来,抱着原先支撑入口的柱子开始发力,就听“咣当”一声,石板被顶开了,想争先逃跑的人被几个老马匪喝止了,身材矮小的淫贼被推上去作为探子,防止秃驴们有埋伏。

淫贼拿着戒刀战战兢兢的摸索半天,发现两边都是墙壁,只能低声喊洞里递盏油灯上来。有了亮光的淫贼才发现这是条死路,前后左右都是砌好的泥墙,只有斜上方有两根烟囱似的玩意,风就是从那吹进来的,当即气的一刀砍在墙壁上,然后墙上出了个大洞,几月不见的阳光刺得淫贼差点哭出来。

夹层靠房的一面只用稀泥抹在木板上做个样子,因此,一帮没度牒的武僧爬出来后就到了方丈室,老马贼被选为临时首领,因为他到长安销赃过多次,路熟。

杨恭仁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正要下令,方丈室的院子里乌压压冲出一帮僧人来,为首的大汉还提着一颗秃头的脑袋大声喊道:“贼秃驴,下边的人被爷爷们生吃喽,识相的赶紧把寺门关上,别让生人进来。”

程咬金觉着自己应该把这大汉送孙道长那,自己骂自己的都是有病。

果然,大汉喊完一嗓子才发现,自己一伙人被唐军围住了,外围是弓手,里边是刀牌手,最过分的竟然还有一个陌刀手。手一松,脑袋像皮球一样往前滚动,壮汉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哭嚎。

老马贼带着一伙亡命徒往地洞里溜,这帮人的悬赏没有低于二百贯的,放哪都是死,现在只想着多活一会,或者再拉个垫背的。

正往外冲的郑渠发现了老马贼的动向,赶紧向步步逼近的唐军告密:“将军,有一伙人往地洞跑了,我知道洞口,饶了我的命,我带路。”

郑渠的话反响热烈,被捕的武僧们纷纷响应号召,杨恭仁头一次被主动投降的敌人给吓住了,娘的,降就降嘛,哪有带路的把路都给堵了的说法

方丈室被当违建拆除,望着黑漆漆的洞口,老杨吩咐:“点火放毒烟,朝里喊话三遍,盏茶之内不降,就不必出来了。”

侍卫怕里边的人听不到,硬是多喊了几遍,结果连个回应都没有。

烟一般是往上飘,杨恭仁吩咐把洞口盖住,于是不一会,寺后塔林的枯树里,前院大雄宝殿的佛像后都冒出了浓烟。

“挖开洞口,继续放烟,明日起晨鼓响方停。其余僧众押解入监,交由陛下定夺。”

老杨吩咐完就带着侍卫走了,程咬金和尉迟恭则留了下来,主将无新令,依旧令而为,这是军律。

坊外的事,侯大宝不知道,现在搜查的士兵正在反复查验侯方和封言道的身份,虽然道门三神兵的身份更可疑,尤其褚良,毛都不长很像和尚,但毕竟度牒,过所都齐全,勉强算是合格。

两个纨绔就惨了,本来就住长安哪来的过所,叫士兵去国公府和将军府查验,人家说全城戒严,去不了。反正就是想当嫌犯抓走两纨绔,侯大宝身为户主也不能幸免,

没办法了,军士准备动用武力了,安慰了一脸担忧的爷爷,三个小屁孩被带出了大门。

长安县衙的牢房满了,现在是征用坊里的两个院子作为临时牢房,长安县令,主簿忙的像拉磨的驴子团团转,光是江洋大盗,采花淫贼的案子就够忙个一年半载的,哪有空管几个纨绔的事,再说误抓又不是误杀,放出去就完事。于是乎哥弎被扔进临时牢房里,还好狱卒看着他们年纪小,扔的是女监,要是扔男监估计就麻烦了

了因盘坐在地上,昙宗坐在他旁边,对面是李渊和老宦官。

“了因,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脾性不改,这次不但开始谋害朕的儿子,还公然派僧兵入城!啧啧五百人,好大的手笔,攻击皇城怕是少了点,在路上袭击朕却是足够了,说吧,这次又联络了谁?”

李渊率先开口,话却让昙宗大吃一惊:“师傅,你谋害皇子,为何如此?”

了因唱了声佛号,慢慢睁开紧闭的双眼,神色平静地说:“叔德,我为何如此,你都清楚。至于谋害你儿性命?哼哼蛇毒见血方起效,这话还是你对我说的吧?僧兵之事乃是我一人所为,与长安僧众无关,放过他们。”

李渊冷笑着反问:“放过?然后再让这些人继续谋害朕?你疯了?”

“老衲没疯,作为交换,老衲将指使下毒的名册给你。”

“是不是认为朕不敢杀你,你就倚老卖老!”

“老衲还未出手,赌约依然有效,你确实不敢杀。僧兵随你处置,禅僧请放归寺院,老衲不久将带他们离开长安。广目天王心地单纯,如可驯服,你自留用。”

“这些不用你说,成天说什么因果报应,现在你还不心服口服。”

“倘若你能告诉老衲,道门幕后之人,老衲立刻心服口服!”

“想都别想,你现在害怕了,那人手段高超,还有很多法子没用上,你就等着哭吧!”

“算了,多说无益,告辞!”

“杨易,送客!”

昙宗一头雾水的跟着了因起身,老宦官已经准备好了马车,登上车后,李渊朝着马车喊了一声:“别死在朕前边,你还没出过手呢!”

昙宗转头看了看师傅,发现他正在擦拭眼角

第六十八章 间接帮助

大唐律书,凡监者食度出入府库,府库不盈责罪属纳献。

也就是说坐牢的侯大宝可以享受到家人送饭的待遇,可惜长安的戒严令尚未取消,别说送饭,就连坊门都出不去。长安县令怕老弱病残饿死,让人给熬了几锅陈粮杂粥送去

小侯搂着两纨绔看一帮妇人在抢食,狱卒有些奇怪,问三人是不是吃不下。

侯大宝脸红着说:“那啥,头次坐牢没经验,忘带碗筷了,下次一定注意。”

手里捧着狱卒拿来的黑陶大碗,看着碗里猪食一样的汤水,三人只能干瞪眼。这东西别说吃了,闻一闻都能管饱,要不是没吃晚饭,估计能直接吐出来,侯方硬气地说:“饿死不吃猪食!”

侯大宝无聊,拿筷子敲着碗沿就唱了起来:

手里呀捧着杂粮粥,

粥里没有一滴油

监狱里的生活是多么痛苦呀

一步一个窝心头

手里呀捧着杂粮粥

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犯下的罪行是多么可耻啊

封言道给打断了:“咱又没犯错,凭啥可耻!”

“我这叫渲染气氛,你懂个屁,来跟我一起唱。”

“你自己唱去,堂堂国公之子陪你唱小曲,小心被御史弹劾。”

“不唱拉倒,你看看那些个犯妇,一个个如狼似虎的盯着你,要是再知道你爹是国公,今晚肯定把你的童子之身废了,唱个小曲她们只当你是富贵人家豢养的伶人,没兴趣非礼。”

封言道和侯方捂着下半身跟侯大宝学《铁窗泪》专辑。

关到院子里的都是些小罪名,最多打个板子,罚两贯钱的事,因此没什么死去活来的嚎叫声,最多是咒骂两句自认倒霉罢了。哥弎唱的监狱流行曲很受欢迎,隔壁的男监竟然有人吼着:“再来一曲”。

侯大宝穿越以来,夜生活就没有过,唱得嗨了,干脆把零时牢房改成了ktv,牢里的人想听哪方面的他就唱哪方面的,侯方和封言道就负责敲着大碗打拍子。正唱着献给酒鬼的《醉拳》呢,就见院子的大门打开了,一个身穿深绿色圆袍官服的中年官员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书吏。

“何人于此喧哗,尔等皆为罪囚,不知自省,反似那西市胡姬,卖唱娱人。”

绿袍官的话让封言道有些恼火了,自己老爹好歹是国公,袍子都是绯色,这家伙穿的跟绿毛龟似的,凭什么骂自己,当即站起来冷言冷语地说:“敢问这位六品官人,我等所犯何罪?”

绿毛龟没想到女监里还有三个孩子,仔细看了半天才转头向书吏询问,书吏翻着卷宗找出几个孩子的程词递了过去,又赶紧打着火把照亮。

绿毛龟看完卷宗,沉吟半天才开口道:“尔等既然自称朝臣子侄,且待本官查验便知,今日且暂居于此来人,给三位小郎换些吃食,再送几床薄被来。”

看到侯大宝他们身上的衣服和面前放着的稀粥,绿毛龟其实已经信了八成,普通人的孩子敢这么和官员说话吗?等到明日取消了禁令再派人通知这几个纨绔的家里吧。

啃着胡饼的侯大宝不能唱了,毕竟人家官员的面子还是要给的,院子里除了守卫站的地方有两根火把,别的地方黑乎乎的,属于讲鬼故事的绝佳场所。

“堂兄,小封,知道这院子为何一直无人住吗?”

两人摇头。

“因为当年杨广亲政时,这里住的是一个书生,他的妻子”

侯大宝把《山村老尸》的故事背景安到了二十年前,听着院里原来越重的出气声,还故意提高了嗓门。

“只见那楚人美双目无珠,脸色苍白,穿着死时的殓服,从屋里伸手掐住了小明的”

“啊鬼呀娘,救命”故事讲不成了,屋里的女囚全都尖叫着跑到院子里站着发抖,看门的狱卒早就躲在火把下边站都不敢站起来。听着隔壁男监的惊叫声,估计那边也吓个够呛。

侯大宝趁机披着被子跑屋里,刚才连个空位都找不到,现在可以躺着睡了,至于封言道和侯方,不管,又不是没叫他们进来

起晨鼓刚敲完,绿毛龟就带人进了院子,昨夜临时监狱闹鬼,还吓病了一个男囚。自己活了快四十年还未见过鬼是何样,今日必须查清楚。

院子里的女犯见到官员进来,立马跪在地上认罪,把自己从偷针拿线到骗奸处男的事全都讲了出来,就一个要求,离开这院子。

绿毛龟审了半天才知道是侯大宝惹的祸,进屋查看时,发现这小子睡的正香,忍不住伸手拧了一下。

侯大宝正做着美梦,很自然的揉揉耳朵翻个身喃喃地说:“爸,再让我睡会,一会我去买菜,你和我妈要吃啥,我下厨。”(三国时书籍《广雅·释亲》:妈,母也,爸者,父亲之转。)

听了侯大宝的梦话,本想发火的绿毛龟忍住了,抬手示意几个衙役出去,自己走在最后轻轻关上了门

长安县令审了这么多年的案子,头次碰上一帮主动交代的嫌犯,连刑具都免了,照着《大唐律》判就行,心想“难不成那两院子真闹鬼了?”抬头看到绿毛龟走了进来,立刻起身相迎:

“员外郎可曾查出?”

“乃是幼童谣言所致,断无鬼神。”

“哈哈一幼童令百囚自首,老夫为官多年,闻所未闻哪!”

“莫说是你,便是伏珈亦属首见。”

“长安禁令今日未除,本官欲将此童转入刑监一夜,不知伏珈以为如何。”

“大善,却怕侯将军怪罪。”

“无妨,令狱卒修整个独监,上好饭食呈上,周遭收拾干净,便是陛下见了亦无话可说,老夫今夜要让重囚厉鬼缠身。”

古人对鬼神有种天生的畏惧感,见到个神经病就说鬼上身,碰上个力气大的就说天神下凡,要是不小心砍死条蟒蛇,就等着被杀头吧。

侯大宝跟两纨绔没等来出狱的消息,倒是等来了长安县令的手令----哥弎转入极度危险的大牢内住一夜,由两个狱卒贴身守护,好吃好喝的供着,条件是讲个牢内的鬼故事,要极度吓人那种。

侯大宝凌乱了,这他娘的不叫昏官!

第六十九章 冤有头

《旧唐书·刑法志》对刑具规定:“长短广狭,皆有定制,量囚轻重用之。

因此,在大牢中只看到三四个戴着铁枷的重罪囚犯,长安县令将囚室收拾的很干净,初唐还没有周兴之类的酷吏,受冤枉的囚犯较少,没有看到跪地喊冤或是大声咒骂的情景,一帮子男囚懒洋洋的躺在稻草上,不时还讲个荤段子,如果把囚栏换成卷帘门,就是侯大宝常去的小商品批发市场。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被强迫入狱的三人小心翼翼的进了偏中心的独立囚室内。忙着打瞌睡的几个老囚爬起来盯着看了半天,才有人开口问道:“小娃子,你们可是得罪了法曹,怎会被拿到大牢里来,莫怕,我等替你出头,上告县令。就不信这驴日的法曹还能遮天咧。”

侯大宝有些莫名的感动,躬身行礼:“谢过诸位,我等乃是在此暂居,待家人赶到方能出狱。”

进了独号,里边铺了几床草垫子,怕太硬,又在下边铺了厚厚的一层枯草,封言道跳上去试了试,大声说道:“舒服,比家里的还软。”

侯大宝赶紧找了个好位置躺下休息,晚上准备来个《咒怨》结合《画皮》的三部曲。

独号的斜对面关了几个年轻人,看聊天的气氛应该是一伙的,为首是个五短三粗的络腮胡子,因为旁人都喊他刘兄,几个人正对着什么事发牢骚,声音不大,让侯大宝听得不是很清楚,闭着眼正在迷迷糊糊时,耳里传来“只是失利将军”,心里还暗笑着这是哪个将领的外号,丢死人了。

“只是失利,就没赢过,那还打个屁的仗只是失利执失思力你妹的,情敌!”侯大宝一下子清醒过来,未来九江作为大唐第一个嫁给异族的公主,就是被这老野猪给拱了。赶紧竖着耳朵仔细听对面的谈话,刘兄一伙没想到牢里还有知道突厥将领的人,依旧轻声谈轮着。

“姚州还没新丰大,还是益州好,又大又舒服。”

“懂个屁,臭人离那近,说不定到时会给臭人,没咱的份。”

“那你说该要哪。”

“东边,和州,润州,苏州都行,多带些人,干几年不比蜀中差。”

“嗯,刘兄,都听你的,咱哥几个就你识字,跟着你干准没错。”

“记住喽,到时裴老不死家的有一个算一个,把头给我留着祭奠大人(唐时大人是指父亲,不是官员。),至于龙首原那位,有的是人收拾他。”

门口突然进来两个狱卒,估计是长安县令安排守卫纨绔的,刘兄一伙人立刻停止了谈话,开始闭眼打盹。侯大宝无奈地闭上眼睛:“龙首原,仇家多,只能是李渊,那裴老不死的就是裴寂或者裴倨,这姓刘的还识字,身份应该较高,刘黑闼不可能,有仇该找诸葛德威报。刘武周?更不行,那是突厥杀的难道是他”

刘文静,武德元年拜民部尚书,领陕东道行台左仆射,武德二年,被诬谋反,李渊依裴寂进言而斩,时年五十二岁。

侯大宝觉得络腮胡子很可能是刘文静的儿子刘树义,年龄不过三十,又与李渊裴寂有仇,几年后也确实造了反,这些都对上了,却不知道这些人商量的到底是什么,正想着呢,独号的牢门开了,两个狱卒拎着食盒走了进来

绿毛龟是孙伏珈,中国有史可查的第一位状元,现在是刑部员外郎。吃着饭的侯大宝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眼前这个狱卒打扮的家伙是状元。

“你真是孙伏珈?武德五年甲榜的那位?”侯大宝瞪着眼睛小声问

“如假包换。”

“那你和孙思邈是何关系,中状元时你骑马游街了吗,有高官抢着把闺女嫁给你吗,你没把你的原配休了吧?”侯大宝上辈子就喜欢这种八卦,要不是孙伏珈现在快四十了,估计还想问问老孙的绯闻情人。

孙伏珈对侯大宝的问题采取回避措施,类似现在的明星----无可奉告。

吃过饭,估计是后世七八点钟的样子,天还没黑透,侯大宝仔细观察着刘兄那间牢号的情况,除了姓刘的五大三粗,别的都是干巴瘦弱的小年轻,全穿着黑衫短褂的下人衣服,就是胸口没绣主家的标识。孙伏珈见侯大宝看的入神,轻声耳语道:“莫要直视,这伙人乃三日前于西市邸店拿获,自称益州锦贩,过所官凭都齐备,你自诩聪明,且说说长安令为何将其收监。”

侯大宝摇头。

孙伏珈笑了:“因为他们连中人都不知晓!”

侯大宝被这几个奇葩震惊了,冒充商人都不会打听一下。

“要是我告诉你,这里边有刘文静的儿子,你会如何做呢?”侯大宝狡黠地笑着说。

夜幕降临,孙伏珈走前让狱卒把火把弄灭,只留下一盏泛着绿光的油灯,如同鬼火般摇曳。

刘文静的事情太大,孙伏珈做不了主,匆匆忙忙赶回去汇报。

侯大宝照例大着嗓门开始了唐代《咒怨》的故事

李世民醒来时很想拿着马朔捅死自己的亲大哥,等转过头发现昏迷不醒的李建成时,愤怒表情变成了担忧与痛苦。大哥没有毒害自己,反而与自己一样中了毒,王叔更是连喘气的声都发不出来。

“到底是谁?”李世民喘着粗气艰难地说出四个字。

“不管是谁,为父都不会放过他,你且安心静养,一切由为父做主!”李渊面对差点失去的儿子,彻底抛弃了帝王的口吻,完全变为了一个慈父。

“大哥和王叔?”

“放心,毒已吐出,没有大碍。”

正说着呢,李建成呻吟出声来,李渊赶紧转过身查看。

“二弟毒”闭着眼睛的李建成挣扎着喊出三个字,又昏睡过去,那夜他酒喝的多,毒发的也严重些。

李世民咬着衣被子发出:“呜咽”的哭声,李渊听到后却笑着走到了偏殿,整整两夜没合眼的皇帝躺在两仪殿里打呼噜,昏迷了一天一夜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堂弟已经陆续醒了过来,虽然还很虚弱,但命却保住了。

第七十章 借口

咒怨》这片子有多可怕呢,侯大宝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反正自己是披着被子看完的,然后就对木质的楼梯有了心理阴影,一个人走的时候总觉着上边趴着个东西。

鬼这种东西是靠想象出来的,侯大宝低沉的声音配合大牢里昏暗的灯光,伽椰子的脸还没出现就听到一片牙齿打颤的声音,刚才还睡得呼呼作响的死囚此刻连喘气声都不敢出。

“只见那王书生寻着声音慢慢扒开稻草,一个浑身惨白呲唰”侯大宝手拉着草垫子制造了些声响,好营造点气氛,负责护卫纨绔们的狱卒已经很自觉地把被子捂在脑袋上,只留个鼻孔喘气。

事实证明古人的想象力并不比现代人的差,甚至还要好点,一只路过的老鼠不知爬过了谁的脚背,然后大牢里发出“嗷”的一声惨叫,还没等人开骂,有人就打着颤说:“刚才有小孩的手摸了我的脚”

被吓惨的罪囚们还没问侯对方的直系亲属,牢房里的灯忽然灭了,人类没有进化出类似猫的夜视能力,黑暗中的未知恐惧会让人发疯,侯大宝捅了捅旁边的狱卒,想让狱卒把灯点上,然后就听到狱卒发出太监般尖锐的惊叫,再然后就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等油灯被牢外赶来的狱卒点亮时,类似抽风的患者已经有四五个了,侯大宝身身旁躺了个括约肌松弛的狱卒,抬出去后留下一股子骚臭味。驴日的牢头觉着效果不错,把油灯吹了让侯大宝继续

李承乾守在李世民床前打瞌睡,旁边是堂兄李承道,女人因为阴气重,被李渊勒令禁止夜间探视,以免带来些不干净的东西。

李道宗的家不在宫里,大儿子刚四岁,因此,旁边趴着的是个木枕头。

李渊白天睡多了,现在睡不着,看着两仪殿里父慈子孝的场景又不想去打扰,只能带着老宦官在院子里溜达,这几天发生的事需要好好思考一下:

“长孙安业是否已经招供?”

“回陛下,长孙安业口述厨娘乃是庐江王所赠,因做得一手好点心被转赠与东宫,宫卫副统已亲赴幽州查证,旬日便知。”

“嗯,明日将普通僧众放归,武僧全部押入大理寺,了因答应给朕的东西该送来了。”

“陛下,今日统叶护亦遣人催促盟约,老奴以粮草不足为由挡回,此人还求见齐王,亦被老奴所阻。”

“盟约之事待朝中诸公商议过后便可答应,朕是担心统叶护所遇刺客乃元吉所为。”

“陛下,即便真是齐王所为也不必多虑,只需耐心等待几日,必有人找上齐王,自投罗网。”

“好,就依你所言,朕就多待几日,看看是哪里的虫蚁会爬到朕的口袋里。明日让杨恭仁取消禁令,长安该开门迎客了!”

侯大宝三人是在囚犯的咒骂声中离开牢房的,毕竟,任谁被吓唬了一晚上都没好心情,尤其未来很长时间都要在这闹鬼的牢里度过。

来接人的是封言道家管事,侯老爷子没官职,估计长安县令压根没通知。

管事告诉自家的小主人,要是再不回家就会被炖成羊汤,怕被老娘收拾的小封挥泪向侯家兄弟告别。侯大宝和侯方推辞了封管家用马车送的好意,准备自己走回家。半道就碰上了侯老爷子和道门神兵,四个人连马车都不雇一辆,准备走到长安县衙。

两日没见爷爷,侯大宝有些想得慌,正准备行个大礼,就被侯老爷子一脚踢屁股上:“兔崽子,走前也不把藏钱的地方说出来,让老汉和几个道长一顿好找,想雇辆大车都没敢去,就这么走着过来的,往后钱财放桃子那,省得满屋老小买双筷子都要等你发话。”

侯大宝有些委屈,钱箱子一直放在自己屋啊,只不过被几个柜子,几床被子还有两个小几挡住而已,并不是很难找嘛?

一伙人正晃晃悠悠往家赶,屁股后边就追来了一辆马车,靠边停稳后,李渊身边那个老宦官把头从车里伸了出来,很淫荡地朝侯大宝勾了勾手指。

“我不是猎犬,别用那种手势跟我打招呼。”侯大宝边说边往马车走去。

杨易跳下车拱手朝侯老爷子行了行礼,压低声说:“陛下召这小子入宫,还望你老见谅!”

老爷子巴不得侯大宝多见两次未来岳父呢,痛快答应了,只是让侯大宝临走前把钱柜的位置说出来。

李渊是个合格的父亲,却不是个合格的帝王,这点从他在两个儿子之间左右摇摆的立场就能看出来,不过,一起食物中毒案件到让李渊的家庭矛盾缓和不少,暂时解决内部矛盾的李渊准备将矛头指向外部,而侯大宝就是矛尖。

“说吧,统叶护给了你多少好处,你又是如何应付他的,别跟朕耍心眼,不然真让你进掖庭宫。”

“陛下,咱能坐着说话吗?为何老是要站着,小子刚从大牢里出来,怕站久了会吃不消的。”

“杨易,给他拿个草团子,免得说朕小气。”

侯大宝坐在草团上画了西突厥和天竺一带的大致地形,说出想让统叶护南征的打算,李渊有些不理解:

“那戒日王朝乃是拥兵百万的大国,如何会被突厥轻易攻取,况且统叶护控甲数十万,一旦占据南方富庶之地,还不成养虎为患之势?”

“陛下,统叶护在西域统治不稳,急于求大唐相助,这您知道吧,倘若往南站稳脚跟,则西域之地必然军力不足,到时大唐再行攻取,重现安西都护之荣,陛下不会想不到吧,为何老是怀疑小子的良苦用心。”

“因为你小子不像好人,一百贯逼得佛门几欲灭亡,一千八百贯令窦王两世家相勾结,一首破诗害的张家才子声明狼藉,朕要是不小心点恐怕会被你小子把闺女都骗走了。”

“那都是意外,小子可从未害过人啊!”

“是没害,昨夜才把四个罪囚弄的抽搐倒地,要是害了就不止四个,怕是会有四百喽!”

侯大宝觉得和一个古代老头斗嘴很没意思,有话明说就行,干嘛非得绕圈子,当即神色郑重地说:“陛下如果有事交与小子去办,小子定当竭尽所能。”

李渊闻言一笑:“这是你说的,朕可没逼你。”

第七十一章 进击的小朋友

官场有个不成文的定律,当某位上级对你的态度突然变得很好时,你就需要小心了,因为那意味着你已经有了利用价值,倘若不想背锅,就只能做为别人手中的过河小卒冲杀,大唐称之为鹰犬。

侯大宝就是这样一颗卒子,使用他的人便是李渊,目标则是将佛门赶入西域三十六国,顺便把张骞当年做的事再重复一遍。

“陛下,小人还小,不想去吃沙子,我爷爷已经垂垂老矣,更需要小子养老送终的,求陛下开恩哪。”侯大宝听完李渊的计划便开始跪地求饶。

李渊撇着嘴,伸手直接拍在他后脑勺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朕说了让你去西域吗,你爷爷好像比朕还小了两岁吧,还垂垂老矣,话都听不明白,也不知高人到底看上你哪了?”

“嗯,不用去西域?那干嘛还说让我行张骞之事?”

“博望侯死后三十年,大汉还不是借他的名头掌控西域,你不会学学张子房,好东西都喂狗了,暴殄天物。”

张子房就是张良,怎么学呢,《史记》里有句话: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侯大宝还没学会这么牛逼的技能,只好学着赵括的纸上谈兵,跟李渊解释起西域的大致情况:

“统叶护怕的是北边的铁勒诸部,而铁勒怕的是西边的萨珊人,萨珊怕的是更西边的大食人,这是个死结,只有大唐能解开,但大唐北边还有颉利,东边还有奚部和室韦人,现在要是统叶护败了,东西突厥联手向南,大唐就危险了,小子认为现在支持统叶护可以适当给与些茶叶蜀锦之类的便可,他要是有了这东西还凑不够南下的军费,那就活该被灭了。”

李渊要是连合纵连横都不懂,大唐就不配占了隋朝的江山,侯大宝提的只是个开头,细节自然有人去完善,大唐历来不缺乏战略眼光。

两人正聊着呢,门外侍卫求见,老宦官出去查看,不一会捧了张竹纸进来。李渊随手接过瞟了一眼,就递给侯大宝。

“看看吧,这是佛门了因和尚送来的。”

侯大宝接过竹纸,上边只写了四个大字“大隋义成”,这尼玛什么玩意,还成猜字谜了,只能傻愣愣地看着李渊。

“这两日朕大索长安,便是为此。太子,秦王与东宫被人下毒,幸得无恙,下毒之人却是两拨,一为宫中厨娘,一为佛门广目天王,佛门以指使之人名册换长安僧众安全。”

明白了,这佛门想掀起宫中内斗,达到延缓自身困境的目的。但指使人怎么会是义成公主呢,难道是佛门与突厥勾结?那只要写突厥便可,就算是义成下令,也只能写突厥义成啊。大隋早亡了,还写个大隋义成算怎么回事。

侯大宝把心中疑虑说了出来,李渊点点头,指着竹纸说道:“了因虽为佛门长安首座,却不会做出勾结异族之行,所派刺客亦不曾对宫中有过危害,此番送来名单乃是告诫朕,佛门还有别人在威胁大唐安危,一切皆因朕欲灭佛之举,你说这算不算因果!”

“额,陛下,这是佛门技穷准备病急乱投医了,小子恭喜陛下,倘若佛门再无别的花招,三年之内必如道门般,按大唐旨意传教。”

侯大宝这马屁拍的好,李渊听了微微一笑。

定襄城内,上官仪和吴家兄弟已经被封为隋朝小朝廷的国师,现在住的是个两进小院。裴寂和于志宁此刻正在后院与上官仪闲聊。

“欲谷设此次定会将部众南迁,颉利怕是不会阻止?”

“裴相此话甚是,为了得到上官国师,颉利不但不会阻止,反而会将牧场让出,还会将周边几个小部落分给欲谷设,否则到时欲谷设投靠了突利,这定襄就有得乱了。”

上官仪现在脑子乱哄哄的,前两天的爆炸如何发生,直到现在也没人明白。欲谷设不但塞来了美人,还塞来了四个全副武装的侍卫,只要自己和吴家兄弟不出院子,就算天天开裸体“趴体”都没人管。名为大隋国师,可除了义成公主来过一次,萧皇后连面都不露。

此刻到访的两位大唐使节虽然有心搭救自己,但根本想不出好的办法,突厥人的看守虽然不多,却很可怕,吴一不注意右腿垮出前院半步就被打成了猪头,害的自己和吴二只能倒着把人拖进院子,才救了只剩半条命的吴一。

“二位国使切勿担心,上官仪虽身在突厥,但心在唐。至于仙术之事,非是小子不说,乃是真不知其为何出现,吴家兄弟与我皆非道士,此术便是真有,怎会被我等习得,还望二位回长安时与李参军验证方知。”

裴寂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废话,拉着于志宁就要离开,走前留下一句话:“惜命苟活,大唐定会将你等救出!”

在一旁听着的吴家兄弟咧嘴笑了

侯大宝的功绩能封什么官呢,火药和军医两项算军功,单凭干掉欲谷设近两千骑兵,就可以做个折冲府的将军,正科级干部,再加上军医减少的那六成死亡率,沙盘的使用,封个小州的刺史是绰绰有余的。可这些事挂在个梳着辫子的十一岁娃娃身上,除了掩盖起来,也没别的法子。

真封了官,你让满大唐三四十岁的侯爷将军怎么想,奋斗十年,比不过孩子一张嘴?就算侯大宝你是神仙也不行,于是,李渊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借了沙盘的使用,把功劳退给了侯大宝的爷爷,让年过五旬还不识字的侯老爷子成为了盩厔县男,一举跨入大唐低阶贵族行列,封地和品级就不用想了,如果不是怕别人说闲话,李渊甚至连俸禄都不想给。

侯大宝不在乎这些,他需要的只是个身份而已,因为接下来要办的事不是一个小朋友应该接触的,侯大宝不想自己需要人手的时候,连个调遣的名义都没有。

第七十二章 政治联盟

侯老爷子跪拜了天使(代表朝廷宣旨的文臣太监,不是西方的鸟人。)之后,仍然懵懵懂懂的站在原地,光禄大夫萧瑀写的进爵令过于高深,让不识字的老头听成了天书。直到侯方反应过来,慌着让桃子拿喜随时,宣旨的太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要不是出宫前自己的老祖宗杨易交代过,自己还真想把眼前这个捧着两贯钱的糟老头子给训斥一顿,两贯钱还不够东市半袋胡椒的。

有官印官服和告身,成贵族了?侯老爷子的心里反差有些大,虽然没什么封地,连个实职都没给,但好歹也是个县级官员了。侯老爷子迫不及待的把浅绯色的官服换上,转头问侯方:“孙啊,爷爷现在像县令不?”

“爷爷,县男不是县令,这衣服祭祖时候穿穿就行了,没实职,您连大朝会都去不了,再说这六月天您捂一绸袍,就不怕出痱子?”侯方是个好孩子,还没学会撒谎,这话严重伤害了老爷子的自尊心。

“啥,连宫里都去不得?那给老汉这衣服耍摊戏咧?”

“爷爷,能拿俸禄,年底朝廷会发米粮。”

听到有俸禄,侯老爷子不淡定了,立马招呼桃子把衣服收好,往后打算当工资卡用。

侯大宝这边也不淡定,被安排躲在太极殿的屏风背后,因为大殿里正在举行西突厥与大唐的首次元首级别会务,双方将就战略合作方面展开友好磋商。李渊需要侯大宝提供参考性意见,准确的说是需要侯大宝幕后的那个高人意见。

统叶护此刻已经陷入疯魔状态,大唐提供的援助让他很头疼,不是少了,而是太多了,一千筐的干茶及六万匹绢,一万匹锦,并于沙洲开放盐市。西突厥所需要提供的只是八千匹战马和五百头牛而已。

西突厥没有国库的说法,从地里放的牛羊到天上飞的麻雀,按游牧民族的说法都是属于统叶护和手下贵族的,出兵时可汗拿大头,分赃时也一样。这就导致突厥的统治实际是靠可汗个人的兵力和财力来实现。

大唐所提供的布匹茶叶在长安或许不值多少,但放在西域,可以和等价的金子相媲美。同样的,战马在西域也和布匹在大唐一样平凡。

没有多余条件的盟约就这样准备签订了,西突厥的蓝眼睛胡人跳出来一个,跪在统叶护脚下一顿外语,然后合约就被放在了一边。

“什么情况?”大唐的君臣有些发愣。

统叶护微笑着对李渊说:“大唐皇帝,本汗虽然答应了这份盟约,但奈何属下尚觉贵国诚意不足,劝本汗再做打算。”

“不知可汗还缺何物?”李渊不动声色的问。

“本汗富有西域,万物不缺,唯独大唐缺本汗一个说法。”

统叶护见李渊没反应过来,站起身指着殿上的李元吉说道:“本汗自玉门入关,所经各地皆为齐王安排,可为何偏偏在这长安近郊却被两刺客伏击,若非护卫出手及时,恐怕沙洲一带此刻已成战场,齐王难道就不想对本汗说点什么?”

李元吉脸上此刻一会红一会青,眉毛皱的都快连成一条线了,自己好容易出来透口气,却被揭了伤疤,当即冷冷的回应:“可汗远道而来,本王尽地主之谊乃是应该的,却不知可汗在长安也仇人遍地,到处藏着刺客,若非我大唐兵强马壮,刺客不敢多聚,恐怕此刻西突厥早已群龙无首了!”

侯大宝听的直撮牙,李元吉表面把锅退给了西突厥自己,还间接拍了李渊马屁,可这不等于承认了统叶护在大唐被袭击么。

果然,李元吉话音未落,统叶护拍着案桌就站起来:“敢问齐王这是觉着本汗理当一死不成!”

李渊有些坐不住了,正想自己出马,身旁的杨易递过来一张条子,老李看完有些发愣,瞅着殿里的屏风似乎里边有怪物。

统叶觉着李渊身为帝王,不应该这样忽视自己的问题,转身准备离开,李渊突然开口了:“统叶护可汗,你我两国友善多年,寡人怎会不担忧可汗安危,实乃殿中有人知道当日情形,且让此人向可汗解释如何?”

没人知道统叶护的手心里全是汗,本来刺客问题是个不能说的秘密,现在提出来只是为了多要些好处,赌的就是李渊必然答应。

此时被叫住自然心情畅快,只是还装出一副不高兴的表情,慢慢回到坐处。

侯大宝顶着个羊角发型就想跑殿里,被来到屏风后引领的杨易一把揪住,硬是照了顶圆帽才让出去,免得被言官弹劾仪表不庄。

给李渊行了大礼,又转头给几个大臣行了晚辈礼,这才慢悠悠走到统叶护跟前。

那边首领还没发话呢,这边的蓝眼珠护卫按捺不住了,站在那就是呜哩哇啦一顿外语,边说还边指着侯大宝,不知情的还以为侯大宝非礼了他家的女性亲属。

统叶护挥挥手打断了说外语的护卫,眯着眼睛对侯大宝讲:“小娃娃,帕里是个老实人,觉着你已经拿了本汗两次礼物,就不该再找上门来拿第三次。”这话有点不地道,殿内的大唐君臣会怀疑侯大宝是个作伪证的。

小侯只能硬着头皮拱手说:“可汗,礼物小子收了不假,可那是可汗心甘情愿送的,我这可是有昭行坊的坊官作证的。”

“些许财物,本汗不想和你计较,但唐皇说你知道刺客一事,那就给个说法出来!”

侯大宝笑嘻嘻地把四个突厥笨贼进村,然后失手被擒的事讲了一遍,然后一本正经的说:“小子怀疑可汗遇刺乃是巧合,定是当日被擒四人同伙,因见事败,故藏于后山图谋不轨,恰遇可汗经过,藏无可藏才冒然出手的。否则齐王殿下既知可汗行踪,为何只派两人行刺,难道他不知可汗卫队人数?”

统叶护有点郁闷,这和自己想的剧本不一样啊,原本应该是自己逼问李元吉,然后李渊赔礼道歉,再然后敲诈些补偿走人。这小子一通胡说,现在该赔礼的反而变成了自己,不行,得反击一下。

“唐皇,你也听到了,本汗乃是被贵国连累,这才被刺,又做何解?”突厥人开始踢皮球了。

李渊硬着头皮做和事老:“此乃大唐之误,幸得可汗毫发无损,朕这就责成户部再加绸缎三千匹茶叶五百筐聊表歉意如何?”

统叶护很想把两个刺客挖出来,让他们朝自己屁股上来一刀,被吓一次就能得这多好处,砍一刀还不赚翻了。可惜机会就一次,李渊给了台阶自己就下吧,免得到时候又出什么幺蛾子。

“如此便谢过唐国皇帝,本汗回程之时定会将约定之物送至玉门关外。”

侯大宝这时赶紧跑统叶护面前,躬身行礼道:“可汗赠礼,小子无以为报,家里早年与道门交好,乃蒙道门仙师赠金丹数枚,今欲献与可汗,略表心意!”

李渊咧了咧嘴,心道,那玩意不是说有毒吗?

第七十三章 大唐秘方

百福殿,太极宫中第三大殿,大唐君臣同乐之地。

侯大宝被扔到肃章门里边就没人管了,统叶护点名要求他晚宴作陪,杨易就让两太监给扔这了。大唐的说是晚宴,其实最多后世五点来钟的样子就会开始,然后各种啰嗦礼仪一直持续到凌晨都有可能,侯大宝不想一会熬不住出丑,准备先找个地方眯一会。

靠西边流着条小溪,看样子应该就是清明渠了,因为里边竟然长出二尺来长的鲤鱼来,搁灞河早被红烧了。这玩意在宫城没人敢碰,看人过来就围着要食物,简直无法无天了。侯大宝看看没人,扯了根柳条就开始钓着玩。鲤鱼食性杂,荤的素的都不忌口,见到柳条伸水里,扑上来就咬,关键以前没被钓过还死不松口,简直就是祸害。侯大宝一口气干上来四条,先拿衣服试了试,感觉包不下,又跑去找长点的水草,想串了放水里先养着,等晚宴结束好带走。

“要鱼篓吗?”一个脆生生的萝莉音在耳旁响起。

你妹啊,宫里还有开店的?侯大宝义一边正言辞地回答:“不要。”,一边又用脚后跟把鱼踢水里。

“晚了,刚才你掰柳枝就被发现了,还敢在宫里偷鱼,还想带走,你上次在立政殿还嫌不够丢人?”九江很有做特务的潜质,一直暗中观察侯大宝的举动。

小侯向来死不认账:“没,谁说我偷,没凭没据的,少冤枉我,小心你晚上做噩梦。”

九江伸手就拧着侯大宝的耳朵往百福门那边走,边走还边教训:“放屁,我和八姐就在门口看着呢,见你半天找不到东西装才过来问问,还冤枉,侯蛋糕,小心本公主告你一状。”

“别用指甲,疼,上次的疤还没掉呢。”侯大宝呲牙咧嘴的跟着九江进了百福门。

情况有些不对劲,这种地方会出现姚思廉的那张脸,自己明明记得百福门后边是公主殿啊,难道疼的出现幻觉了。

九江先放手,老姚屁股后边还跟着一群大大小小的萝莉正太,赶进行了个蹲礼:“清彤见过姚师。”

侯大宝还没行礼,老姚就瞪着眼问:“堂堂公主怎会与一少年拉拉扯扯,皇家体统何在?”

“禀姚师,此人在青明渠边偷拿宫里的鱼儿,被当场擒获,清彤准备送付给父皇惩处。”小丫头甩锅向来都很快。

九江公主在宫里亲自拿获一个偷鱼贼,围观的萝莉正太们一脸崇拜,正想口诛笔伐侯大宝,却被老姚挥手制止了,今日轮到他作为皇家讲师,还没下课就被李渊叫了晚上作陪,知道侯大宝的事,当即拉着小侯就往百福楼去了。只留下一脸气恼的九江,或许旁边还有个一脸遗憾的永嘉。

皇家晚宴乃是上宴,尤其是招待外国元首,就两字“讲究”。玉碗玉碟象牙筷,羔羊鹿脯,呸呸,酒就不提了,人家喝的是冰镇葡萄酒,侯大宝的是醪糟,连桂花糖都舍不得放。

统叶护喝着喝着就觉得不对劲了,西域的冰窖自己也挖过,到了六月基本都化光了,这都七月了,这大唐就算冰窖大了十倍,可也经不住这么糟蹋啊?宫女没事就把冰山敲碎放盆里扇风,怕殿里太热还让太监多端了几盆放殿里。

“盆!”统叶护推开伺候的宫女,自己跑旁边的冰盆研究起来,这冰块明显是直接冻在盆里,根本不是从河里捞起来的,而且盆外半点冰都没沾,也不会是冬天直接装盆里冻的。难道长安附近还有雪山?统叶护摇着脑袋自我否决了。

“唐皇,本汗有一事不明,还请赐教。”统叶护觉着事出反常必有妖,自己需要搞明白。

李渊早看到突厥人的举动,当即大笑着说:“可汗不必多虑,此乃大唐制冰之法,非妖术所变,尽管放心痛饮。”说完还当着面嚼了块碎冰咽下。

“统叶护恳求大唐皇帝陛下传授此法,救瀚海奔行的商人一命。”统叶护求人时连帝王尊严都不顾了。

“可汗不知,此法非朕所有,乃是传于勋贵世家,非害人妖术,朕亦不能强取豪夺。”

“敢问陛下此法何人所有。”

“朕的孙儿是个小东家,你旁边那小子估计也是个小东家,你问问他!”

统叶护转头看着侯大宝,侯大宝装傻,只顾啃着盘子里的鹿肉。传授,开玩笑,尉迟恭把自家的皮货铺子腾空了才抢到的独家经营权,自己要是说免费给了西突厥,估计明早就会被挂在尉迟家门口风干。

“你如何方肯交出此法,只要不是太过,本汗皆可答应。”

“可汗,这不是交不交的事,而是你能不能做的事,法子给你了,可药材你没有也没用啊。”侯大宝准备忽悠过去。

统叶护不管那么多,西域那么大,还怕找不到几根草:“法子交交出来,其余的我自有办法。”

麝香,枸杞,金银花,黎州的三七,麻州的天麻,建州的茶芽,蜀中的蚕沙,越州的海盐等等最过分的还有吐蕃的雪莲。侯大宝把天南地北能想到的东西都加在上边,写完后递给了统叶护。

突厥人看得有点咧嘴,估计是怕这冰制出来会破产。

“此中货物皆可买到?”

“当然,可汗明日去东市药材铺子,随便买。”

“本汗不信,你现场取冰让本汗看看。”

侯大宝没办法,只能求着杨易到宫里的库房把几样药材找齐,随便弄一点磨成粉,再混进装了硝石的布袋里念经,当然,这些必须当着统叶护的面进行,至于布袋里原本就有的硝石粉就不必告诉这个古代人了。

看着铜盆里缓缓结出的冰块,蓝眼睛的护卫一通外语,直接给盆跪下了,统叶护也一脸震惊地坐在矮几上。

为了两国友谊长存,李渊大方地宣布,往后每年送给西突厥一车制冰药粉,足够统叶护开几次“趴体”用了。

至于侯大宝,再给一碗冰镇醪糟作为专利费,这次特意加了桂花糖给。

第七十四章 友谊促进法

李元吉,李渊第四子,小字三胡。

侯大宝认为应该叫五胡,胡吃,胡做,胡说,胡想,还有糊涂。

身为大唐亲王,无故接受番邦贿赂,不往上报不说,还帮着统叶护掩护行踪,等发生刺杀之事后又往外甩锅,关键他娘的锅往天上甩,最后砸的还是自己。今日的晚宴摆明是个花瓶,放那撑撑场面就行了,还非要冒充花架子往地上蹦,现在摔惨了。

“呜哩哇啦屋里哇!”叫帕里的蓝眼睛护卫冲着摔在地上的李元吉做了个手势,就算不懂外语的侯大宝都知道,这是嘲笑的意思。

统叶护不想让他难堪,站起来解释道:“齐王殿下,相扑之事乃突厥军中常戏,帕里更是此中高手,殿下平时甚少接触,况今日饮酒甚多,齐王便是有十分神力,今日只怕也只能用出五分来,还望殿下稍作休息,待过几日酒劲散后再行比试。”

凭心而论,一个国家元首能主动给你找台阶下,算是够给面子了。李元吉偏不这样想,西突厥没出事时待他如祖宗,现在勾搭上李渊后,就像小狗一样把他给放门口了,晚上酒喝的又多,一心想把这蓝眼珠子摔的叫爸爸,当即耿着脖子对统叶护说:“可汗这是欺负我大唐无人了,相扑之戏何止突厥常做,本王当年留守太原亦为常戏,今日且让尔等看看大唐威风。”

统叶护二话不说就坐下喝酒,李渊看到下边的火药味有些浓,皱着眉头说:“四郎,可汗乃是好意,莫要逞强,且退下暂歇。”

估计是家里兄弟多,李元吉打小就怕李渊一个,当即耷拉着脑袋退回席上一杯接一杯的灌酒。

李渊当年在太原帮杨广守行宫时就是个歌舞爱好者,要不也不会醉到把皇帝的宫女给祸祸了,眼下见气氛有些冷场,便转头吩咐杨易准备两个节目上来。

侯大宝穿越一年多了,首次能免费观看大唐高规格的歌舞表演,不由兴致勃勃,甚至吩咐宫女拿了块毛巾预备着,准备一会擦拭鼻血。

古筝先做前奏,然后是编钟,然后是洞箫,然后是小鼓,然后是唢呐,然后是铜擦,然后是侯大宝感觉来到了欧美的重金属摇滚演唱会,等震耳欲聋的前奏过去后,十个舞女迈着碎步走了进来。看到穿着时侯大宝就觉着失望,根本和电视里不一样,别说胸了,整个人都罩在大袍子里,除了脑袋,连手指都看不到,关键还他娘的穿兵衣,这算什么,制服诱惑?

果然,大鼓一响,色情歌舞就变成了文艺汇报演出,文艺都算不上,感觉像三胖的体操表演,明明是女人非要装出男人的气势来,剑挥的无力不说,还差点砍到矮几上的盘子,吓得侯大宝赶紧往后缩了缩。

李渊和大臣们却气氛热烈,不时端起酒盏大吼着:“饮胜”,统叶护估计西域肚皮舞看多了,突然看这种正规舞蹈感觉很无聊,打着哈欠朝四周张望,发现侯大宝也是昏昏欲睡,不禁露出一道奸笑。

“唐皇陛下!”摇滚音乐很嘈杂,统叶护的声音喊的很大,大殿里顿时安静下来。

“可汗可是欲与朕同舞?”李渊酒喝多了,觉着应该拉盟友感受一次大唐迪斯科的魅力。

“本汗是觉着都是女人剑舞,尚需一男童高歌,如此方能显出沙场气势。”统叶护决定教训一下大唐的奸诈小孩。

李渊觉着这种方式比较新颖,指着侯大宝就说:“小猴子,就你了。”

小侯像陪酒女郎,被恶霸点了单,就差那句“来,给爷笑一个”。

“回陛下,小子不知该以何曲伴此舞。”

“挑个你会的,朕让舞姬助你。”

逃避不了,侯大宝决定搞事,叫太监拿来大鼓,挽起了袖子,开始前奏《将军令》。

豪气面对万重浪

热血像那红日光

胆似铁打

骨如精钢

胸襟万里长

眼光千百丈

我发奋图强做好汉

连唱两边,正投入呢,就听耳边一句熊嚎响起“豪气面对万重浪”,转头看到是民部尚书裴矩在那嚎叫,热泪盈眶,看样子已经入戏了。

李渊也被这阳刚曲调勾起了征战沙场的回忆,跟着鼓点一起嘶吼起来,老大都他么上了,小弟还敢留后边?一时间百福殿内如兽群发情,各种嗓门同时汇聚成噪音往殿外扩散,要不是没接到军令,估计宫卫早就过来护驾了,统叶护也被感染的跟着唱,就是嗓音不咋地,跟杀猪似的。

李渊唱完摇滚还不过瘾,脱掉外袍硬是拉着统叶护跳迪斯科,两个男人居然能跳出清场的效果来。

估计是很久没运动,李渊蹦跶一会就闪了腰,让杨易扶着坐回主位,侯大宝趁机让太监赶紧搬走大鼓,再敲下去估计手上会长水泡了。

人一累就出汗,一出汗就口渴,一口渴就喝酒,再然后就醉了。

当统叶护当场把脸放汤碗里洗时,侯大宝参加的首次大唐国宴宣布结束,已经睡的人事不醒的侯大宝被杨易安排到了亲亲楼住下,隔壁是统叶护和他的蓝眼侍卫。

睡了个懒觉的侯大宝收拾完毕,准备出宫,统叶护已经被杨易接走了,估计盟约要在朝会上宣读。

“侯蛋糕,你给我站住,不把昨天的事情说清楚,你别想走。”顶着个熊猫眼的九江带了一帮子萝莉正太堵在肃章门的门口,看样子都被昨天的音乐会打扰了睡眠。

“公主,昨日乃是陛下让我唱的,我也不想啊!”小侯想甩锅。

九江可不同意,上去先拧住耳朵:“我打听过了,父皇没让你搬大鼓唱,十一妹还小,被你敲鼓吓得躲被子里哭了一晚上,弟弟妹妹们一个都没睡好,承乾殿的小格小泰现在都在被子里不肯起床,你说说这怎么办?”

失眠的人脾气都很坏,失眠的小丫头脾气更坏,如果这丫头再是个公主的话侯大宝只能咬牙说道:“公主,我连件值钱的物件都没带,只有这具身躯,你拿去吧!”

说完,小侯闭眼张开了双臂

第七十五章 推理

大理寺,卿、少卿为正、副长官。

孙伏珈前两日踩了狗屎,听个鬼故事把刘文静的儿子给听出来了,本来也没什么,关键小刘的小弟不够义气,当场做了二五仔。

于是孙伏珈凭借供词破获了潜伏在京城的反大唐集团,抓获杂鱼六条,主谋在逃。刘文静的案子是李渊跟李世民父子关系中的一根刺,能借此机会拔掉,皇帝自然老怀大慰,转眼就给孙伏珈换了件浅红袍子,官位也换成大理正。

侯大宝虽然有非礼公主的嫌疑,但还不至于让大理寺出马,此刻却跟侯大宝挤在一辆马车上回侯家村。侯老爷子觉着做了官不让乡亲见识一下有些可惜,侯大宝刚到昭行坊,就被催着启程。

李渊开国时这个侯那个公的封了不少,长安坊市里出几个贵族没什么稀奇的,稀奇的是这老勋贵大热天还捂身绸袍赶马车。

“爷爷,外边晒得慌,您不进车厢里避避?”侯方没体会到老爷子的炫耀心理,被回了个白眼。

大理寺的赶车人很憋屈,头一次见勋贵跟自己抢饭碗的,只能跟在车旁往外走。

刚出长安城,老爷子就把马鞭还给车夫,自己钻车厢里乘凉。

孙伏珈以为老爷子热坏了,赶紧伸手帮忙,准备把官袍给解开。

“急啥咧,等会到了岔新丰的路口,人多,老汉还要出去让人见识咧!”侯老爷子边灌水边发话,惹得孙伏珈一脸黑线。

侯老爷子做官了,满村老小跑得像放羊,老头笑眯眯的跟侄子们显摆:“这料子,莫说穿,村子里连碰都没碰过,瞅瞅这官印,里长都没有呢,老汉年底还能领份钱粮。”

侯大柱把玩着官印抬着头问:“二叔,这印上刻的啥?”

“滚远,老汉不识字,我咋知道咧,地弄拾完没,没弄拾干净就那啥你。”

“水渠子还没修好,正干着您就回咧。”

“你个娃咋不知数咧,再晚下了大雨,庄稼淹了咋办,赶紧,把牛牵来,咱下地去!”

孙伏珈眼瞅着老爷子穿官袍就下地了,转头看向侯大宝,发现这小子半点不吃惊,正忙着把马车上的丫鬟扶下来。

“怪人怪癖”这是孙伏珈的想法。

孩子王回村了,头件事就是召集手下的三大金刚,苏定方全家进了长安就没见过,估计是被李二安排下乡锻炼,日后好提拔。

大豘三娃和小树,外加侯大宝,屁股后边还跟着孙伏珈及其两个属下,目的地是村里的后山。

统叶护遇刺是个大谜团,李渊想搞清楚。因为西突厥使团已经离开长安,倘若在大唐境内再遇到类似事件,就不是几筐茶叶能糊弄过去的。

天公作美,这几天长安周边暂时还没下雨,案发现场保存的还算不错,在山顶找到一片浮土和一个浅坑,基本肯定这就是埋尸地,侯大宝让三大金刚爬树上找线索,自己跑路周围看地形,没办法,老孙不是孙悟空,爬不了树。

按卷宗上的叙述,统叶护是在乘凉,然后刺客突然跳出来,从杀到埋,统叶护连窝都没动,老书吏就在旁边看着。

问题那老书吏早被灭口了,这还查个屁。

侯大宝捡了根木棍胡乱拨开草查看,脑子里却想着村里最近发生的事,先是突厥笨贼,然后是后山行刺,你妹的,整这些事让老子想,不如把柯南给变出来。

孙伏珈不一样,他手里还有一份老书吏的卷宗,上边有一行新添的字“所中之毒与东宫毒案相类。”

大唐还没有化学这种东西,就算有也是道门以前那帮半吊子神棍,砒霜这种毒因其配方简单,流传广泛,成为了大唐响马盗贼,居家灭口,暗杀谋害的必备良药。但不同的人配置出的砒霜毒性不同,甚至颜色和味道都会有差异。老书吏满门全部死在家里,连个呼救的声都没有,秦王和太子亦是如此,从乳酪喝下到毒发,有半个时辰的间隔,这是孙伏珈用剩下的乳酪亲自做的测试。

如果杀统叶护和秦王的是同一伙人,这就能解释得通了,西突厥首领死在大唐,玉门关以西必然重兵压阵,再利用太子不喝乳酪这一特点,将秦王毒倒,如果秦王死,则太子储君地位不保,秦王生,则两个亲王之间必然起战端。表面看这样是齐王得利,如果时间推后,得利的却是大唐周边邻国,尤其是东突厥。

孙伏珈皱着眉头想发现些蛛丝马迹,却听侯大宝站在一块石头上大喊大叫:“大豘再往左点,你行不行,左边,端碗那只手,对,就那。”

孙伏珈走到侯大宝身边抬头向上看,大豘正趴在枝粗树叉上往侧面挪,不由发问:“可是有了发现?”

侯大宝头也不回地说:“统叶护是可汗,姑且信他是乘凉,那必然要找个好位置,当日我见了他的护卫,不下百骑,首领停下,护卫必然散在四周戒备,这满山都是草,战马必然啃食,顺着周围的啃食印记,找到这是中心,周边都是矮树,藏不了人,刺客要突然袭击,只能是藏在树上,不然早被护卫发现了,大豘现在爬的就是最粗的一根横枝,我在试试能不能藏住身形。”

孙伏珈还没出声,就听树上的大豘喊:“找到了,被树皮挂住的有两根线,要不是风吹我鼻子里,我都看不到这东西。”

老孙抬头向上看,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刺得眼睛疼,不要说树上的人了,就算放头牛,都不一定能看到。

大豘下来了,举着手里的线递给侯大宝,侯大宝拿了一根给孙伏珈,两人低头研究了半天,互相抬眼望望,竟然同时开口道:“大牢(假商人)。”

孙伏珈拱拱手:“高人挑你为弟子,确是眼光独到,我即刻赶回重审刘文静之子,你却要小心了,公主的性子可不是善罢甘休的。”

侯大宝得意地挥了挥右臂,一脸不屑地说:“该小心的人是她,只要刺客不冲我来,天塌我都不怕!”

第七十六章 剧本变了

牛山濯濯,这句话刚说了一千年,侯大宝觉着再过一百年,秦岭濯濯也该出现了。

武德八年七月,李渊诏令,重修芙蓉园,建紫云楼,彩霞亭于曲江池东岸。

修就修吧,还非要拿木头建,光紫云楼就要三千多棵陶碗粗的树,封家庄子服徭役的村民回来说,十天就干掉一个山头,硬是把原始森林改造成了牧场,听说建成后可以俯瞰整个曲江池。

侯大宝暂时没加入绿色和平组织的愿望,只能希望通过九江搞一张通行证,让自己好好参观一次古代皇家园林,给九江的信还没写好,李承乾的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口。

“父王要到村里清静几日,赶紧帮忙腾个院子出来。”

“要是你父王没带苏定方过来,他们家院子就归你了,铺盖自带,走前记得交房租啊。”

李渊这几日喜欢上了侯大宝的《男儿当自强》,已经成为百福殿里的保留曲目,关键老李不喜欢独唱,于是乎只要到酒宴高潮,赴宴的老老小小就来一次大合唱。

李二住的承庆殿离百福殿就一墙之隔,半夜没事就被狼嚎惊醒,别说养病,睡觉都成了奢望。搬别的殿住会让人产生误解,只能借口侯大宝手艺不错,过来做几天食疗。

李承乾指挥着宫人去苏定方家布置,反正房子建好老苏都没住过,没犯什么忌讳。

侯大宝忘记了,百福殿与公主殿也是一墙之隔,既然吵到李二,那九江似乎也不可幸免。

李承乾既然打了个前站,侯家村要是装傻充楞就是冒犯了,侯老爷子骚包地穿着官服带人在村口迎接。

马车上先下来的不是李二,竟然是李大,侯大宝有些迷糊“李承乾换爹了?”

正想着呢,李二也下来了,后边马车上还跟着两个二十多岁的美妇,还有最后压阵的侯君集。

侯老爷子只认识李二,别的都是头回见,当时就愣住不敢招呼,侯君集怕半个亲爹出事,赶紧上前介绍:“侯叔,这是太子殿下,秦王殿下,后边的是太子妃郑娘娘,还有秦王的妃子杨娘娘。”

老爷子好歹是见过皇帝的人,当即穿着官服行礼

“老汉见过几位皇家贵人,那啥,屋子收拾好咧,要不先洗洗眯会,挨晚就吃饭。”

两个贵妇估计是头次听到这种欢迎词,捂着嘴想笑又不敢笑,颤抖着肩膀忍得很辛苦。

李二知道老爷子不会说什么客套话,赶紧给大哥解释:“老爷子不识字,说话就这样,习惯就好。”

“嗯,看出来了,穿官服耕种的,满大唐就这一个。”

苏定方的新屋子在侯大宝家斜对面,李承乾带的宫人早就给收拾出来了,连正屋一共九间房,李家哥俩带来的人不足二十,足够塞下了,侯君集怕人多挤得慌,把侍卫住的安排在侯大宝家,正好方便看看儿子。

李建成的太子妃,郑观音出身名门,是荥阳郑氏的嫡女,单论出身不比李世民的杨妃低,进院子第一反应就是走错地方了:“此为何人别院,修的如此精致?”

李建成多次听过侯家村子的事,转头给老婆解释:“此村门户皆是如此,非勋贵别院,大可安心,如是豪强所居,孤亦不会留此!”

这年代也没个柏油路面,官道上都是尘土,哪怕呆车厢里,两贵妇还是感觉灰头土脸,互相搭讪着准备去洗澡。

随行的两宫女都快把后院翻遍了也没找到井口,只能带着哭腔禀告

“婢子等未曾寻到水井,娘娘稍待,婢子即刻出门寻访。”

“嗯?”郑观音和杨妃有些惊讶,这村子竟敢让皇家贵胄住在没水的院子里。

“不用出去,水在这呢!”李承乾跑去拔下陶管的塞子,得意地拿在手里显摆。

两贵妇张大嘴巴,盯着陶管里的水流半天没说话。

在正房的李家兄弟俩也没好到哪去,李建成对比了地板和自己鞋子的干净程度,咬牙脱鞋进屋,李世民赶紧跟上。

“二郎,这真是农家居所?我怎么觉着比父皇的太极殿还舒服。”

“大哥,别说是你,姚思廉带着十个亲民官看着这房建好的,还不是来一次羡慕一次。”

“走,咱哥俩出去溜溜,这怕是大唐最富的村子了。”

“好,我去叫承乾带路,这小子比我熟。”

皇家的人在忙着参观,侯家的人要忙着做饭,李世民可是打着食疗的名义进村,要是不伺候好了,欺君之罪的名声可扛不起。

招呼三大金刚带几个孩子弄点鱼虾回来,又打发路怀去封家庄子买点鸡和鸡蛋,侯老爷子正带人挖野菜,“该要点什么好处呢?”侯大宝边忙活边想。

“东西搬完你们就回去吧,记着到母妃那领赏钱。”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院里响起。

“妈呀,这小祖宗怎么来了?”侯大宝有些忐忑地跑院里查看。

九江正盛气凌人地指挥着几个宫女往房间搬行李,看到侯大宝出来,冷哼了一声,转头就往房里走,后边跟着那两个奸诈老嬷嬷。

“姑奶奶,祖宗,美女,求你了,今日千万别闹事啊,你大哥二哥大嫂二嫂都在呢,那天是我举止粗俗害你被耻笑,你不也把我耳朵弄出血了吗,咱俩算扯平了行不,要不趁现在没人你赶紧打我几下出出气如何?”侯大宝冒着冷汗拱手作揖。

九江的小脸微微泛红,扯着衣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明明自己想了很多方法准备收拾侯大宝,可真人放在面前却做不到。

“我要休息,你走开!”九江跺着脚闭眼往房里跑。

侯大宝挠着头站院里喊:“你不说话就当答应了啊,可别反悔。”

没声,小侯赶紧往厨房跑,今天必须伺候好,李家兄弟突然和好,要是出了岔子,侯家村估计会鸡犬不留,还有小丫头的玉兔。

兔子!侯大宝拎着菜刀就往牲口棚跑,早说了要宰掉那只敢上玉兔的大草兔,免得九江见了发火,趁现在下手还来得及,谁知还没到牲口棚子就听一声怒吼“拿下”。

然后小侯就莫名其妙的躺在了地上,屁股上还骑了个铁塔一样的卷毛壮汉,姿势颇为暧昧

第七十七章 兔子的功劳

冯立,同州冯翊人,翊卫车骑将军。

给了侯大宝一屁股的就是这家伙,亏得李建成发现的早,否则侯大宝非变相片不可。

“怎么拿了兵刃过来,亏得某今日未带手弩,否则罪过大了!”冯立一边帮侯大宝拍灰一边解释。

小侯拿着菜刀很勉强的挤出个笑脸:“杀兔子,晚上加个菜。”

冯立瞅瞅圈里的兔子,又瞅瞅侯大宝的菜刀,一脸鄙夷地说:“杀个兔子,小事,要杀哪个,某家三两下给你弄好,免得你拿着兵刃乱跑。”

“兔肉骚腥,此菜不加也罢。”李建成有些不喜欢,估计以前吃过几次。

“那是厨子不会做,我做的可是美味。”侯大宝对自己的手艺很有信心。

李世民见识过侯大宝的手艺,笑着说:“大哥且让这小子试试,西苑打劫来的兔子怕是跟别地兔子味不一样。”

冯立跳圈里捉拿草兔,侯大宝怕不够,又让冯立多拿了两只大点的山兔,反正现在没怀孕的都是公兔,没了也无所谓。

不愧是吃军粮的,手一用力兔子就暴毙而亡,手叉子在皮上开个口,用力一拉,跟脱衣服一样快,内脏脚趾都扔掉,侯大宝这边还没看清动作,三只裸体兔子就放地上了,杀手连个气都没喘。

《膳夫经手录》“累日不食由得,不得一日无茶也”

都说了是晚宴,刚过晌午,赴宴的客人就到了,嫌屋里太热,都跑院里乘凉。

桃子知道来的是大唐亲王和家眷后,身子抖得像筛糠,本来腿脚就不便,现在更是连路都不会走了,直接用跳的,也不知道她怎么把那壶茶端院子里。

自从见识过九江号称宫中第三的茶艺,侯大宝就对茶汤深恶痛绝,自己用蜀中的新茶扮着桂花炒了一罐,虽然工序不对,但泡出来后依稀能品出后世的茶味来,侯老爷子尝完就给了一个字----苦。

大唐人对外来事物的接受能力很强,胡饼,马球,龟兹音乐,甚至波斯人的澡堂子都能在长安落地生根,侯大宝对自己的新茶充满信心。一声“呸”代表个别人的不认同,一阵“呸”就是惹众怒了,看来大唐人对新事物的认同还需要时间。

“不会烹茶就别烹,拿苦水给人喝算怎么回事?”九江得意地端杯茶水看着侯大宝忙碌。

“你懂什么,这叫雅茶,先苦后甜,口中回甘,少拿你的盐汤跟我比。”侯大宝在拿刀砍兔子。

“你这弄的什么肉,为何我没见过?”九江觉着眼前的尸首有些陌生。

“兔子,公的,不是你的玉兔。”

“侯蛋糕你不是人,玉兔的夫君就这么被你杀了,你要让玉兔的娃成遗腹子,还连具全尸都不留。”

“这不是还留了身皮子给你的玉兔吗,赶明你让宫里给做成皮偶,留给玉兔的娃做个念想。”

九江头也不回的走了,对玉兔夫君没有半点留念,或许一会还要多吃几块给玉兔报仇,毕竟皇家玉兔岂是你只草兔能染指的。

菜弄好了,侯大宝家没矮几,只能把大桌搬院子里,留个小桌给女眷在屋里,道门三人借口警戒,硬是要留在后边跟宫女一起吃,侯大宝觉着这三个神兵是准备泡人家小姑娘。

李家兄弟俩,侯家爷孙,侯君集父子,加上李承乾和冯立,正好八个,把大桌一占就吩咐宫女上菜,李家兄弟余毒未清,酒就不敢上了,只能放杯九江刚弄的盐汤做饮料。

干煸兔肉,黄焖鸡,韭菜炒鸡蛋,凉调野菜,红烧肉,炸排骨,糖醋丸子,末了还有道猪肚莲子汤。

这年头贵族吃猪肉的少,更别提是猪下水,侯君集和冯立先试了试菜,等了一会没反应,李家两兄弟才开始动筷子。

与宫中不同,到了农家没食不言的规矩,饭桌上谈话很平常。

侯君集和冯立刚才试菜吃到了猪肚,觉着这种肉很对胃口,现在抢着捞。

李建成觉着奇怪,夹一块放嘴里,脆,嫩,有嚼头,还有股莲子的清香味,越嚼越香,当即问道:“此是何物,为何如此美味。”

直接说猪肚估计会被当成欺君之罪砍了,谁让你骗太子吃肮脏的下水,侯大宝只能小心翼翼地答道:“猪宝,一头猪就巴掌大一块,故称为猪宝。”

堂堂太子没事哪会研究这个,当即吩咐:“冯将军,明日叫人多购些,给宫里膳方送过去,叫父皇和嫔妃们都尝尝,如此美味孤竟然今日方知,可见宫里的厨子都该拖出去揍一顿。”

冯立苦着脸领命,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把这东西的来处说出来。

屋里的两贵妇吃相有些不文雅,看到红烧肉觉着腻,装着斯文专检野菜吃,九江给两个嫂子每人夹了一筷,现在停不下来了,听旁边伺候的桃子说肚汤养颜,连渣都没放过,硬是三人分了个干净,现在正忙着给玉兔的夫君剔骨。

“这就是兔肉?我杀的?”冯立反射弧有些长,地上的骨头都堆一堆了才发问。

李建成有些尴尬,他面前的骨头也不少,原本以为是别的,没想到就是自己认为骚腥的兔肉,当即夸赞起侯大宝的厨艺来。

李世民笑呵呵的问:“这兔子是就这么吃光,还是有别的打算。”

侯大宝正发愁兔肉的推广呢,当即答道:“养,兔子一年最少产两窝,半年出栏,又不要精料,给草就能活,明年我就把兔肉给卖长安城里,兔皮全做手套耳包子,保证不浪费。”

“手套?耳包子?”李家兄弟皱着眉头反问。

坏了,大唐现在还没手套,长衣长袖的服饰导致贵族的手都是缩在袖口里的,手套用处不大,至于耳包子,敢戴出来就是仪容不整,会被御史参的生不如死。

小侯只能把这两玩意扯到军备上:“北地冬日奇寒,爷爷告诉过我,冬日握刀双手发僵,因此导致战力受损,如果在手上套个皮套子,就能解决这些问题,耳包子就是套耳朵的。”

李家兄弟都是带过兵的,冬天别说手僵这种事,冻掉脚趾耳朵的都常有,如果侯大宝说的是真的,这就是个大功了。

“大哥,这奏报该你来写。”

“二郎,你久居军中,比我有威信,该你写。”

“大哥莫非还在怀疑为弟否,军中之事我已全交父皇,自此皆不插手。”

“二郎,大哥要有此意天打雷轰,叫孤不得好死。”

明明屁大点事,哥俩硬是闹的像生离死别一样,侯大宝小声嘟囔着:“这功劳该算是我的吧,为何不让我来写。”

“放屁,首功乃是两位殿下的,次功乃是兔子,你最多捞个末功。”听到抱怨的侯君集警告侯大宝。

第七十八章 贱肉也涨价

九江的性子很坚强,这点从后世的史书上就能看出来,敢主动陪着自己异族丈夫流放的公主,大唐可找不出几个来。

此刻,这位坚强的公主正蹲地上看硝皮师傅给玉兔老公的皮子做硝制。

“你说玉兔看到这皮毛会难过吗?”九江小心翼翼地问侯大宝,因为小侯正拿着小刀刨鱼腹,昨天大豘他们送来的有些晚,只能白养了一晚。

“应该会的,毕竟夫妻一场。”侯大宝敷衍着,鱼有点大,得小心。

“母妃让我谢谢你,父皇现在常到母妃殿中用膳,还把母妃提为了婕妤。”

“好事啊,那你母妃没让你送点好东西给我。”

往常只要这么一说,九江就会立马发飙,今天却不一样了,抬头望着侯大宝喃喃地说:“送什么给你呢,父皇前两日用膳时说了,想让八姐嫁给窦家的人,八姐听说后哭了好久,现在连门都不想出,你能帮帮她吗?”

“少说你八姐,明显想让我帮你,绕什么湾子,没看我手脏吗,赶紧打水过来给我洗洗。”侯大宝觉着一个小学生没事想这么多,明显有别的企图,李渊再禽兽也不会让亲闺女十四以前就出嫁。

果然,九江屁颠屁颠的就跑去拎水桶了,亲自勺水给侯大宝冲洗,头次见自家公主这么主动帮一个男人,跟着过来的苏婆子差点就摔石板上,赶紧过来帮忙

侯大宝清理干净,甩着手上的水珠说:“说吧,这次又要什么了,反正钱我没有,别的我还能考虑。”

九江眯着大眼睛,笑嘻嘻地露出两颗小虎牙:“母妃把上次的钱财收走了,嬷嬷和春杏她们一个月没吃上肉,都瘦了,你帮我想个赚钱的法子好么?”

小丫头现在的样子很好看,但找的借口太蹩脚,侯大宝抽了瞅旁边的苏婆子,觉着比自家爷爷还壮实,根本谈不到瘦字。

“宫里有你的份例,不愁吃喝的,你要那么多钱干嘛?”

“父皇说了,往后公主的嫁妆都要缩减,母妃当年就是因为嫁妆太少才不得父皇宠幸的,张婕妤现在受宠还不是凭她爹有钱给宫里的内侍,谁都给她说好话,要是她再生个一儿半女的,母妃她们就没活路了。”

侯大宝有些无语,未来丈母娘都成皇帝老婆了,还要贿赂太监,感情没个皇后做主,后宫的名声全靠买啊。

“先说好喽,这买卖只能算你合伙的,不能再给你母妃收走了,否则打死我也不帮你。”

九江把头点的像小鸡,老嬷嬷想劝劝,可看到侯大宝信心满满的眼神又把到口的话给咽了回去。

一个八九岁的女娃娃懂得什么生意,做大了会被别人眼红,说不定有世家打着结亲的旗号连人带生意全给拿走,做小了显不出自己的本事,到时候再被小丫头嫌弃一通,自己丢不起那人。

“做什么好呢?”侯大宝皱着眉头思索。

九江东嗅嗅,西嗅嗅,像小狗一样乱转,侯大宝被打乱了思维,只能问道:“你干嘛呢,地上又没骨头。”

“你这院里腥味好重,一会容易招苍蝇,还有你的手,洗了那么久还不是一股子鱼腥味。”九江捂着鼻子说。

算了,这年代也没个洗手液香皂什么的,先拿自己造的肥皂洗吧,靠,把这问题忘了,造完肥皂就直接造香皂嘛,这生意肯定好,就是流水有些大,只能多找几个合伙人了

“九妹,你为何定要拉着东宫和秦王府入股,难道还要利用权势不成。”郑观音作为李家当仁不让的大嫂,气势比长孙还强,九江有些害怕,只是想想侯大宝说的月入万贯,心里就激动不已,为了成为富婆,小丫头硬着头皮说道:“侯大宝说了,这生意月入万贯,小妹怕别人眼红,以后抢走了,这才求两位嫂子帮忙的。”

郑观音还没开口,旁边的杨妃笑了:“九妹就不怕你俩哥哥也眼红,尉迟家的冰铺子听说可是日进斗金哪,这侯大宝当初交给裴相的菜谱更是让胡人万金求购,现在突然交给你个香胰生意,连嫂子都羡慕。”

杨妃的话是说给郑观音听的,这位太子妃性子温婉,又喜欢随遇而安,对钱财根本不重视。

郑观音好歹是家学渊源,立刻反应过来,当即拉着九江的小手说:“你就是个有福的,那小子既然肯拿出来,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去吧,嫂子答应了。”

杨妃帮着九江理了理衣裳,揉她的小脸道:“是个俊丫头,就是还小,也不知道那小子能不能等。”

“嫂子”九江脸红的像猴屁股,跺着脚就往外跑。

侯大宝在立契约,这玩意关键时候能当护身符使,写字的人是侯方,写到股东名单时就停笔了,欲言又止地看着侯大宝。

“堂兄,咱们家分三成足够了啊,冰铺子也有分红的。”侯大宝觉着奇怪,侯方不像是守财奴的性子。

侯方红着脸,哼哧半天憋出来一句:“那个,为兄想留一份给永嘉公主,不知你能不能想个法子。”

靠,你牛,十二岁不到就想着泡妞,还他娘的泡公主,人才啊。侯大宝二话不说把侯家的比例改为了两成,又把永嘉的名字加上。

李建成和李世民研究着这份契约,别的都好说,就是为何上边有永嘉的名字,难道这小丫头也求过侯大宝?

“大哥,不用多想,小猴子拿出的东西确实值得,昨日沐浴时那种黄胰子你也用过,倘若做成香胰子,怕是宫里嫔妃都会抢着要。”

“二郎,我没想那么多,是你的手还压着契约,我这不是等你让开嘛!”

李世民:“”

长安城的猪肉涨价了,勋贵没什么兴趣,咱又不吃贱肉,涨就涨呗,就是为啥只有肉膘子和猪肚涨,难不成这两玩意还能做药丸子?

药铺里的掌柜更奇怪,也不知哪来的土包子把铺里的碱面全给买了,亏得自己让签了文书,要不土包子把碱面给烤胡饼了,自己还得吃官司。

陕南来的贩花商人还没进城就被人包圆了货物,走得飞快,想趁秋收前再贩一趟。

侯大宝在大锅里炼肥膘,香味馋得路怀一个劲往前凑,被侯大宝用锅铲吓唬:“赶紧把我要的烧碱兑出来,让你买烧碱,你买那么多纯碱干嘛,还号称炼丹天才,不如炼油呢。”

九江陪着两个嫂嫂泡桂花,长安的鲜桂花没几人舍得卖,只能收些陕南运来的野桂花,香是香,就是不知道泡好了能干嘛,拌着猪油吃?

第七十九章 内幕

立功这种事需要参考的东西很多,侯大宝弄了个兔皮手套耳包子,如果放在后世可以作为重点科研项目,顺便拿个军工先进个人的表彰。

可这东西放在唐初就有些尴尬,李渊在太极殿里亲自试用了一代产品,被御史指责仪态不端,并暗中嘲讽太子与秦王是专于奇淫巧技,不学无术。

其中骂的最凶便是太原王家,和长安窦家,因为越州一带的主事者被卢家和郑家瓜分。

现在别说李渊给了借口,就算没借口,窦王两家都会给你抹一鼻子灰。

皇帝在朝会上受了气,却又不敢随便处罚,只好拿侯老爷子撒气,老头连官印都没用过就被罚了一年俸禄,罪名是擅改军资。

裴寂就在这种时候回到长安。

“仲谧,今日且回家暂歇,明日沐浴后再入宫面呈,如何?”

“一切但凭裴相做主”

于志宁自然是千愿万愿,出使突厥啃了一个多月羊肉,拉屎都带膻味,必须好好洗洗。

裴寂以前跟李渊是属于龟公与嫖客的关系,大唐立国后被赐了不少小妾,此番回家自然是一番莺莺燕燕。

“阿郎可要沐浴,内院已备好汤桶,为阿郎洁身。”一个老成点的小妾估计闻到了羊膳味,变相提醒。

“如此,老夫自当先行梳洗。”裴寂估计自己也觉着臭。

裴寂的浴室很大,因为里边有个超大的浴桶,下人光拎水都要小半个时辰。老裴泡在水里养神,两个负责伺候的侍女忙着帮他洗头。

身为古人最麻烦的就是洗头,男的女的都是长发,费水不说还费时间,碰上老胳膊老腿连手都伸不直的,要没个人伺候,还真洗不干净。

裴寂正闭眼享受呢,忽然闻到一股子桂花香,张口就问:“前院的桂花开了?老夫记着这香传不到后院,莫非后院也种了一棵?”

“主家,不是前院的桂花味,是给您用的香胰子,东市德兴号买的,听三夫人说一贯钱一块,还不带有货的,您这块还是大郎亲自买回来的。”

“一贯,还带香,比黑胰子如何?”

“奴婢这就给主家漂洗,您一会摸摸。”

半个时辰后,裴寂一身轻松地站在院里晒头发,香胰子涂在身上还会出泡沫,清水冲净后再一撮,饶是老裴脸皮够厚也觉着害臊,等搓完澡人都感觉瘦了三斤,是个好东西啊。

“阿耶,您叫我?”裴寂的大儿子裴律师进了院子。

“大郎,这香胰子是你从东市买的?”老裴首先发问。

“是啊,那破店头一日连看的人都没有,等宫里的采办去过后,硬是被人挤破了门槛,孩儿闻风而去时,竟然售卖一空,此块还是店家留着做样的,得知是送给阿耶才卖与我的。”

老裴本想试试参一股,听完儿子的话后立马改了主意:“切勿招惹,交代家里管事的,如要贩卖,一切按店铺规矩,万不可用强,老夫觉着此物乃是宫中所出。”

裴律师是个好儿子,很听老爹的话,裴寂几十年的政治嗅觉还是很灵敏的。

第二天一早,神清气爽的裴寂在太极殿等候早朝,李渊还没到,上朝的大臣正互相打招呼,一阵清风袭来,裴寂觉着自己掉进了桂花糖里

扯扯陈叔达:“子聪,敢问这桂花香从何而来,莫非也是用了东市的香胰子?”

“玄真昨日刚到便已知晓,老夫还当家里抢的是长安独一份。”陈叔达对非限量供应有些不满。

裴寂感觉陈叔达的遭遇和自己有些像,赶紧追问:“可是购的店里留样,且报了名号方卖的?”

陈叔达点点头,随即跟裴寂异口同声地大骂:“奸商。”

至于剩下那几位还在显摆的,不用问,都是这么来的,开店之人是个高手啊,陛下身边何时有了这样的人才,得问问,留东市太浪费了。

李渊昨天已经看完裴寂带回的东突厥国书了,对于这种没有实质性要求的文件很是没兴趣,详细情况还得问问铁哥们自己才行。

一散朝老李就叫上裴寂往后面书房走去,这是老规矩,杨易在准备冰镇葡萄酒,这是老习惯。

随意落座后,李渊先开口:“如何,此行可有收获”

裴寂一脸严肃地说:“欲谷设自大唐掳了三个道士,于定襄施展道门裂地之术,本当他是戏言,却不想,成功了。施法之人乃是前隋上官弘之子上官仪,因于曲江池畔替道门书写,被误绑。剩余二人亦是五台山佛寺火工,因假扮道人而被绑,三人皆非道门之人,可施法当日却令突厥震慑。臣观如地龙翻身,墙倒屋塌,引火之人全身焦灼,烧至无形。臣与于志宁再三追问,上官仪等皆称不知,只言欲谷设乃是见过大唐太谷之术,而强令为之,若需详解,定要道门方知。”

李渊觉着这事有些大条,张瑾的战报就那摆着呢,明明是火药炸的,哪来什么仙术,况且三个假道士还能用出真道术来,又或是火药配方泄密了,只能叫人问问白风,不过依道门的性子肯定不会放着大唐的好处不要,去抱突厥的大腿,应该另有隐情。

“杨易,查白风一行,但有异动,即刻捉拿,另命人秘询侯大宝此事真假。”皇帝的旨意下发的很快。

公事聊完了,铁哥们之间要聊聊私事。

裴寂换了个坐姿,使劲扇着衣服说:“陛下,可曾嗅到桂花香。”

“莫要扇了,朕的也有,比你的还浓。”李渊得意地撩起袖子展示。

“如此说来,这香胰乃宫内所出?”

“话也不能这么说,宫里是大股,朕的四成,大郎二郎永嘉九江各一成,侯家两成,”

“是那小猴子做的?”

“九江不知使了什么花样,让那小猴子心甘情愿给弄出来的,便是这两日的买卖法子也是那小子想的。”

“那铺子?”

“铺子你就别想了,朕的闺女把那当宝贝,管事是杨易的干儿子,朕只能分红,连秘方都不让瞅,全锁在九丫头的箱里呢。”

“老臣就想看看能不能给亲族的外地铺子弄些货,既然陛下都不插手,老臣也叫家里按商人规矩办。”

“哈哈是该如此啊,这东西确实赚,三日便入账千五百贯,小猴子还说少了,等他把东西卖给胡人还能翻几番,是个下金蛋的玩意啊,你可得抓紧喽!”

裴寂笑得更开心,有了内幕,谈生意才是王道!

第八十章 钱有点多

农历八月,别称仲秋。

大唐南部已无战火,北边突厥亦偃旗息鼓。秋收乃是国之根本,李世绩,封德彝,刘弘基等戍边武将皆被恩准回京主持秋收,三省六部皆准假三日,只留胥吏当值。

侯大宝趁机给村里的学堂放了假,名义上是农忙假,实际上是小侯教授的几何学遇到了瓶颈,除了勾股定律和圆周率,别的侯大宝还真记不住什么,只能先趁机缓缓。

侯老汉照例穿成丐帮长老的样子开始跳大神,原本打算穿官袍的,得知自己被扣了一年工资,立马就扔柜子里了,虽说太子走前拍着胸口保证,一定帮老爷子要回来,可老头的牛脾气上来谁也拉不住。

侯家村子今年牛多,两天时间就把后山北面的五百多亩麦子给拉了回来,侯大宝看了看自己试验的一亩旱稻,觉着种子问题是个大事。

今年不知道李渊走了什么狗屎运,关中及山东大熟,除了巴州两县遭了水患,别的地方可谓是形式一片大好。

刚翻晒了两天,侯老爷子就火急火燎的赶着牛车往蓝田县衙送秋赋,再不送就晚了,当初光想着承包那五百亩荒地,没想过收来的粮食放哪,现在连空置的祠堂都堆满了,再不运出去容易招老鼠。

侯大宝这边也忙着交税,九江从宫里要来的管事太监做生意是把好手,可税务问题就是个棒槌,自从裴寂拿了香胰子河北道的销售权后,长安还有谁不知道这是宫里的买卖。万年县的税官走道都绕着香胰铺子,生怕被管事的太监怀疑。

这不行啊,一帮子御史早看皇家不顺眼,要是连税都不交,指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尤其这铺子的流水有些大。

八万七千贯,这是七月的进账,要不是宫里的管事嫌胡人太臭,不卖给人家,这进账怕是还要翻两番。

“嘶”侯大宝有些牙疼,九江一气干出去八万多块香皂,西市上的猪肥膘不定涨成什么天价呢,得赶快把税交了,顺便去看看。

大唐征收的是实物税,三十税一,侯大宝不知道啊,以为是征的总账,大笔一挥两千九百贯就叫管事的拿去上税。

大唐一贯钱差不多等于后世八斤重,两千九百贯就是两万三千多斤,太监管事硬是把东市的马车给包圆了,这才拉着钱往万年县衙赶。

宣阳坊的街面还算宽阔的,可架不住一气进来六十多辆马车,门口的坊兵还想管管,被阴阳人一眼就瞪了回去。

县令擦着冷汗迎接太监,往常见到这种人鸟都不用鸟,而今却要好茶好水的奉上,毕竟人家是来交税的,而且是代表宫里交税。

“不知杨管事此次所纳赋税几何。”县令想先摸摸底,怕这家伙只是做个样子。

杨管事头次被官员这么尊重,心里很是高兴,指着门口的马车说:“咱家按吩咐缴纳七月商税两千九百贯,都在车上呢,烦劳县尊清点一二,咱家还要赶着回禀。”

“两千九百贯!”万年县令的茶盏直接掉到了地上。

杨管事以为嫌少,不满地拍着桌子说:“县尊当知晓,此物出处,主家按三十税一分文不少,县尊莫不是还欲加以埭程(唐初地方自定税种,无律法明文规定,主要针对胡商。)”

“管事莫急,老夫怎会嫌少,适才乃是失手来人,速着人清点,与杨管事回执。”万年县令陪着笑开始忙活。

侯大宝不知道,唐初秉承北朝税制,反对征收商税,一切以农税为主,东市每年给蓝田县衙的税赋不足四万贯,这还要加上开出的各种商引收入。香胰铺子要这么发展下去,都顶上一个东市了。

县衙这边,杨管事取了回执,开始往宫里拉钱,这次连西市的马车也给包圆了,二百多辆马车浩浩荡荡往延熹门驶去,人头攒动形同造反。

九江知道今天能收到钱了,早早就叫上伺候自己的宫女赶着小马车到左藏库等候,心里盘算着要是一次拉不下就每人抱些走。

车队到了,赶车的被宫卫看管着开始往院里抱钱,一堆两堆三堆

九江看着快堆成小山的铜钱把眼睛笑成了月牙形,就是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完,小马车估计拉不下,一会得朝母妃借些人手才行,杨管事着急地咒骂着车夫们,这才拉了不到三成,不赶紧喽怕是要拖到明天早上。

账房记账的动静有点大,宫里一下就传遍了,说是左库藏院里在堆钱山玩,李渊下朝后听到传言,带着儿子大臣们就过来看热闹,心里盘算着能有个五千贯就不错了

“这是铺子赚的?”李渊看到不断升高的钱山有些发懵。

杨管事满头大汗的跑过来,跪地行礼:“回陛下,这里不足三成,怕是还要跑两趟,奴婢斗胆请陛下拨车驾百乘听用。”

老李站那发愣,李建成赶紧咳嗽两声提醒,这才缓过劲来,看看四周官员张大的嘴巴,只能解释道:“这是九闺女门客开的铺子,清彤这是收股息呢,是吧?闺女。”

九江把头点的飞快,只有周围的大臣一脸鄙夷“公主还没及筝呢就门客,咋不说是未来驸马的。”

李渊尬笑两声,吩咐宫中的马车随杨管事去拉钱,自己赶紧带着人往百福殿溜,今日的宫宴必须把这帮大臣给灌醉喽,不然明日又会有御史说朕与民争利。

永嘉是抱着小箱子来的,她母妃死的早,宫里只有九江的母亲对她好点,所以和九江关系最好,听说今日能分红了,赶紧叫上自己的贴身宫女跑过来,李渊对儿女的大方是在成年以后,现在永嘉每月只有两贯钱的零用,连辆马车都买不起,九江好歹有亲娘做后盾,比永嘉宽裕些。

“这就是侯方说的小买卖?”永嘉两眼全是星星,脚步有些不稳,只能坐地上喘气。

“杨管事说还有好多,马车怕是拉不下,走,我们找母妃借人手去。”九江算术不太好,到现在都不知道应该拿多少。

两个小丫头蹦蹦跳跳的往九江母妃殿里赶。

“娘,把你殿里的人全借给我,钱太多,马车装不下。”九江进屋就开始撒娇。

“小马车还不够你装的,别骗娘,先过来尝尝这扁食味道如何,永嘉赶紧过来,站那干嘛,来尝尝姨娘做的好吃不好吃。”九江母亲苏婕妤笑着招呼两小丫头。

九江见老娘不相信,拉着永嘉作证:“娘,是真的,好多好多,左库藏那边都堆成山了,大哥他们都见到的,不信你问八姐。”永嘉使劲点着头。

苏婕妤满腹疑惑,还是让殿里的人跟着九江去帮忙,顺便把自己的马车也赶过去。

看着两个丫头心急火燎的出门,苏婕妤露出欣慰的微笑。

第八十一章 此羊非彼羊

大唐布匹也能当钱用,虽说勋贵为了脸面,不会在购买物品时扛匹布来换,但朝堂发放俸禄时也是钱布各半的方式,于是侯大宝该得的分红就有一半变成了布料。

“这是坑人!”侯大宝在怒吼。

负责押送的侯君集在他后脑勺抽了一下:“此为大唐律,皇家可没克扣,再敢胡说小心叔接着抽你。”

侯大宝只能苦着脸开始搬运,侯老爷子带了村里大大小小的婆姨开始分赃。

侯君集临走前交代:“陛下恩典,中秋秋狩,着盩厔县男陪猎。”

侯老爷子头一次听懂了旨意,前隋时候能陪皇帝秋猎那可是了不得的荣耀,老头手忙脚乱地跑屋里找东西。

“爷爷,你这是准备复辟?”侯大宝看着侯老爷子的穿着有些害怕。

老头穿的是前隋骁果军的牙将凯,手里拎的是大隋辕门戟,腰里别的是三尺解手刀,这打扮放二十年前能在东市酒楼免费吃喝,放现在只能搁午门斩首示众。

侯老爷子哂笑着脱衣服,一听能陪皇帝打猎,激动的把国号给忘了。

“孙啊,这出去喽可不敢给咱侯家村子丢脸,老汉这就叫人准备。”老爷子感觉年青了二十岁,跑得飞快。

侯大宝看着地上的兵器有些发愁,得赶紧销毁喽,不然被人发现非定成反贼不可

当所有人的矛头都针对你时,不要想着罩上铠甲,除非你一辈子都不露头。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别人的视线,比方搞个比你个子大的挡在前边。

李渊就是个子最大的,能挡前边的只有同体积的颉利,可惜颉利正忙着学习道门法术,没空光顾大唐,李渊只能用秋猎转移话题。

香胰铺子满共拉了三趟,抛掉成本还有近八万贯堆在宫里,除了拿到销售权的裴寂,满朝文武谁看谁眼红,御史一天之内愣是上了二百多本弹劾的奏章,这还不算在朝会时当面弹劾的,听说周边的主官也在忙着准备奏折,李渊熬不住了。

打猎,必须打猎,往年是七日为期,今年先定十五天,要是奏章没停就再来三十天。皇家秋猎是古训五礼之一,为的是提醒君王切勿马放南山,御史就算再有怨言也不能就此反对。

长安风向立马转变,现在秋猎名单才是主题。

侯大宝觉着爷爷这次可能会丢脸,村里武艺最好的十七十八叔专属武器是棍子,褚良褚型只会使剑,只有路怀号称能使用远程武器,结果是他娘的扔飞刀,关键还会脱靶,至于侯老爷子:“老汉是冲阵率,不是站后边拉弓的”

弩这玩意属于管制武器,别说能不能用,而是买不买得到,实在不行先找两把二石以下的弓练了试试。

秦岭靠着灞河一侧多丘陵,树矮草低,李渊把伏击点选在了这里,害怕在西苑被御史找到。

为了彰显武力,硬是绕从春明门出城,让跟在后边的侯大宝满腹牢骚。

比起别的人细狗猎鹰,长弓宝马,侯大宝有些自卑,满村连匹马都没有,只能挤在侯君集家的马车上,侯老爷子嫌丢人,把赶车的任务交给了路怀。

“爷爷,要不回去的时候咱买几匹马去,家里钱够的。”侯大宝拉着侯方壮胆。

“不买,费钱,买牛,咱明年把河东的地也给包圆喽。”老爷子对牛的感情异常执着。

“您现在都是有爵位的人了,没马会被别人笑话的。”小侯准备拿做做努力。

侯老爷子想了半天,点头道:“那就买驴,再弄辆好点的大车,省得牛车走得慢。”

侯家村这边清一色近战输出,被负责调配的封德彝直接安到了后勤营里,侯大宝连猎场的范围都看不到,气的直咬牙。

侯老爷子觉着好容易出来一次必须弄些猎物,就带着人开始挖陷阱,留侯大宝和侯方看守营地。

“这是准备做厨子呢,还是准备开香料铺子?”李承乾说话向来都戳人心窝。

侯大宝眼眼都不抬地说:“赶紧,有猎物先弄些过来,早上出来连干粮都没带,这都快饿死了!”

李承乾无奈地摊了摊手:“驱兽都还没开始呢,我也没有。”

侯大宝想了半天只能让李承乾派人帮忙守着,哥弎到爷爷那看看有没有收获,不然晚上是真要饿肚子了。

侯老爷子正挖着坑呢,听侯大宝一说才想起来几人没带干粮。

“要不咱让人回去拿点?”侯大宝说完就拍了自己的嘴,连匹马都没有,这一个来回快八十里了,想吃到嘴里是明早的事。

算了带着路怀先在附近找找,实在不行就在后勤营地里跟人讨些,打猎都打成要饭的了。

“嘘前边有只羊。”路怀压低声音说道。

“哪呢,让我来。”李承乾拿着手里的软弓四处张望。

侯大宝顺着路怀指的方向看过去,离着几人差不多三十丈的树荫下站着一只黑白相间的羊类动物,说是羊类因为长得像,但又不是羊,离得太远,侯大宝只觉着这东西比羊大,不过在吃草,应该不会咬人。

几个人半蹲着身形悄悄靠了过去,这里已经到猎场的边界,远处可以看到人来人往的官道。

离了那只羊还有七八丈的距离,路怀就招手让几人停下,前面草稀,再不停下估计会被羊发现。

“这东西好像不是羊。”侯方小声地开口。

李承乾信心满满地说:“应该是黑鹿,看我给他一箭。”

侯大宝看着这玩意眼熟,就是没转过头来,不过看这家伙吃草的样子,估计是羊的一种,觉着李承乾的弓太小,怕是一下弄不翻它,让路怀先出手。

路怀拿出腰间别着的小刀,找了把稍长的就开始瞄准,举刀,运气,发力。只听“嗖”的一声,刀就被路怀扔出去了。

立羊三丈多远的草丛里发出“噗嗤”的声音,路怀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又伸手掏出一把。

黑羊已经听到声响,停止了进食物,正转头张望。

侯大宝看到羊头时吓了一跳“靠,开玩笑吗?这是头鬣羚,关键角还还很长。”,这东西头抬起来比侯方都高,而且秋日脾气暴躁,会主动攻击,除了路怀能跑掉,三人不定会伤成什么样呢。

正想阻止路怀,就听李承乾手里弓炫一响,前边鬣羚的屁股上歪歪斜斜的插了只短箭,畜生哗的就跳起来,把头转向李承乾。

路怀好死不死的第二把飞刀出手,这次没脱靶,直接撞角上,弹出火星来。

鬣羚怒了,老婆没找到还被人插了屁股,尤其是那个胖子竟敢砸角,当即低头用角对着路怀冲了上去。

侯大宝一把拉住李承乾和侯方,顺势把人按在地上,只听路怀嚎叫着就开始往旁边跑,一股膻腥风吹过,鬣羚追了上去。

“快往爷爷那跑。”侯大宝大喊一声没敢露头,深怕那畜生看到。

侯家村的人正挖着坑呢,远远就听到路怀哭爹喊娘的往这跑,却又隔着个小草坡,一时半会没看到人

第八十二章 斩获

“秦王世子,盩厔县男斩杀明鬃羊一头。”宫卫远远的朝大营报战果,书吏开始记录。

李渊帐篷里的一帮文武觉着很丢面子,被小娃子和个糟老头抢了首功。李元吉作为打猎资深爱好者头一个提出质疑:“明鬃羊乃深山之物,何以现于山脚,定是预先备好之物。”

李世民不乐意了,自己儿子拿个一血还被质疑作弊,当即跳起来反对:“四郎此言是在质疑为兄?”

“不敢,我是怀疑那盩厔县男作假。”李元吉不知道谁是盩厔县男,当即将矛头对了过去。

李渊乐呵呵地说:“走,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是真是假,看了便知。”

侯大宝这边正忙着处理明鬃羊的尸首,刚才这家伙一路追着路怀往陷阱冲。结果翻过草坡才发现下边站着一群人,跟砸角的胖子是同个种族,立马低头开始横冲直撞,站在陷阱旁的褚良被直接撞了进去。

原本还想活捉的侯老爷子怕出事,拎起铲子就是一记横扫千军,一不留神直接敲十七侄子的脸上,这下全乱套了,明鬃羊撵着路怀追杀,褚良掉陷阱往外爬,老十七捂着鼻子止血。

等侯大宝他们跑回来时,明鬃羊正隔着陷阱与路怀对峙,侯老爷子怕孙儿出事,拿着铲子大吼一声就往羊头砸,明鬃羊一偏头就直接怼了上来,褚型怕伤到老爷子,冲过去就是一剑,直接扎蹄子上,站一旁的老十八赶紧朝羊屁股来了一棍,明鬃羊没撑住,扑通就掉陷阱里,路怀趁机一飞刀过去,只听“嚒”的一声惨叫。明鬃羊直接从陷阱里蹦了起来,这次没人留手,棍子铲子宝剑一起招呼,连李承乾都端着小软弓不断射击。明鬃羊很硬气,足足挺了盏茶的时间才倒下,从满身的伤口来看,这家伙应该是失血过多身亡。

几个人扛着明鬃羊到营地,宫卫查验后开始报告,于是才有了李渊的到访。

一帮子武将围着尸首啧啧称奇,羊皮是要不成了,划了十几个口子,身上扎了两枝短箭,腚眼上还插着把小刀,连羊蹄子都断了两只,也不知道这是怎么猎的,怪不得说是斩杀。

李承乾得意洋洋的给老爹和爷爷讲述刚才的经过,李元吉听完脸都绿了,这也能拿首猎之功,山上的明鬃羊都准备换地方了吗?

本来都决定晚上啃干粮的,既然这有猎物,谁还回去啃馍馍。

侯大宝准备的木签子有了用武之地,椒盐配上小茴香(唐时孜然的叫法),还没熟呢就引起一阵轰动,封德彝咽着口水问:“我门下还有间邸店,里边厨子只会做猪食,要不哪天你过去调教一番,两成干股。”

李渊使劲咳嗽两声,老封赶紧跑旁边做护卫状。

大唐吃饭永远离不开蒜,吃烧烤更是必备,李渊端着蒜泥直接拿手叉子往肉串上抹,“呲溜”一声干掉半串,咂咂嘴,“呲溜”又是半串,等木签子空了才反应过来没喝酒,赶紧端起酒囊大呼“饮胜”。

李承乾和侯方坐侯君集旁边等着帮抹蒜泥,路怀抹的他俩不要,因为那把刀跟插腚眼的一模一样。

刘弘基喝的半醉,拿剑鞘敲着胸甲唱到:“豪气像那红日光,热血像那忘了。”

李世民一口酒剑直接喷地上,忘了你还唱。

秋狩不是后世的断子绝孙网,封德彝作为指挥开始宣读规矩。

孕兽不杀,幼兽不杀,群兽留半,独兽留雌。

分到任务的勋贵们领着属下开始往深山行进,盩厔县男带着部署守在营门望眼欲穿。

“孙,你们说说,这马得多少贯才能买到。”侯老爷子估计是想通了。

侯方对这些接触的多,张口就说:“爷爷,好的怕是百贯,驮马三十贯。”

侯老爷子转头走了,估计还是觉着买牛好。

大营连宫卫在内加起来不到一百人,别的都在山里赶猎物呢,无聊的侯家哥俩带着路怀往昨天的陷阱走去,想看看运气好不好。

路怀挑起草盖,瞅了一眼就放下,看来运气不算太好。

正准备离开,就见北面和东面的山头开始冒烟,侯方摇着头说:“秋日引火围猎,乃儒家大忌,经此一猎,百年方复。”

侯大宝也觉着有些过分了,那么好的皮毛一烧,还值个屁的钱,不过想想山这么大,光靠敲锣打鼓是围不过来的,放火也能理解。

无聊的回到营地,侯大宝准备把昨天吃剩的肉拿出来烤干,结果发现都臭了,只能扔后边喂狗,晚上吃什么是个大问题啊。

离大营不远的山上,李渊正骑着马查看围猎的部署,李世民陪在身边护驾。

“二郎,此番准备猎取何物?”老李表情愉快地问李世民。

“儿答应兄长,要送他件虎皮褥子。”李二正忙着调整弓炫。

“此番大郎留守,定是好深羡慕,你可要说到做到哪。”

“您就瞧好嗯,何人纵火?”李世民直指北面山峰。

李渊抬眼望去,发现西面也有,当即吩咐宫卫:“速回营地,鸣金传讯,令封德彝归拢各处。”

秋天,山火一起,见风就窜,更本无法收拾。参与围猎的都是沙场老将,如何不懂这个道理,此时北面东面同时起火,只能说明有人故意的。

宫卫飞马禀报:“正北河间王处遇袭,四名刺客逃遁,王府侍卫一人重伤。”

河间王李孝恭很想骂娘,自己好端端在石头城修个别墅就被人举报了,还说自己用人不明,要回京协助调查?尽管皇帝私下告诉自己,这是受了世家争斗的牵连,但你不能把我直接扔宗正寺养老吧。好容易碰上次秋猎,这还没开始呢山上就起火,自己的侍卫刚过去查看就被四个大汉锤成重伤,这是流年不利啊,赶明要去找袁天罡改改运去。

“报陛下大营警讯,令速回。”负责传讯的宫卫骑着马边跑边喊。

李孝恭瞅瞅浓烟滚滚的山头,气的一鞭子抽在马身上。

山下的大营里人头攒动,宫卫按勋贵们提供的名册开始挨个查验,防止外人混入。

李渊的帐篷里挨挨挤挤站了二十多个勋贵,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今天的事,派去查看的宫卫还没回来,谁也不知道火势有多大,怎么烧起来的

第八十三章 危机四伏

大唐开国以来几乎年年都在征战,武将们难得有卸甲的时候,就连打猎也习惯了着甲。

派出查探的宫卫傍晚时回营了,两伙斥候折损过半,剩余人人带伤。

“正北正东,皆伏死士过百,弓弩具备,山道崎岖,马不能行。”这是斥候侦查得出的情报。

李渊皱着眉头思索,猎场距长安不足四十里,周遭宫卫不下五百,这些死士跑山上放火干嘛?

李世民身为儿子必须先站出来:“陛下,请回宫,死士由府兵进剿。”

几个武将纷纷附议,这个时候留在营地会让刺客有可趁之机。

李渊点头同意,李世民开始布置:“明日清晨,前军,封德彝部署及宫卫一百,沿途清查,并报长安留守李建成戒备,中军,李世民领宫卫一百策应,落后前军五里,后军,李孝恭,刘弘基并陛下所部领宫卫二百及后营勋贵随行,李元吉部署并一百宫卫押后,另通知就近府兵进驻大营,封锁该地。”

李世民把路途会遇到的各种突发情况都考虑进去,算是个完美的方案,勋贵们都没意见,纷纷回帐篷休息准备明日的归程。

李孝恭带着自己的亲兵开始巡营戒备,刘弘基则带人驻扎山脚监视,侯大宝只能饿着肚子开始睡觉。

人饿的时候会做各种各样美味的梦,侯大宝也在做梦,梦到自己在啃骨头,油炸的香酥排骨,长长的裹上蛋液芝麻,啃的时候使劲一撕,肉汁的鲜甜拌着外皮的酥脆,吃一块是享受,吃两块是贪婪,吃三块就是罪过了。如果腌制的时间久点,还能把骨头也嚼下去,嘎嘣脆。

侯大宝咬到舌头疼醒了,却发现嘎嘣的声音依然在响,不过是在地下,难道老鼠也会啃骨头?

“敌袭,在地下!”侯大宝扯着嗓门大喊。

一个帐篷里的路怀迅速扛着他和侯方冲了出来,反身一刀砍在帐篷的拉绳上,牛皮帐篷立刻落下。

李孝恭带着护卫飞马赶到,一个护卫拔出横刀就往塌下的帐篷戳去,刀身直接没入地下,直达刀柄。

李孝恭抽出横刀大声下令:“戒备,帐篷皆落,宫卫护驾,亲卫护于家主身侧,点起火把,向西出营!”

来的大部分是武将的侍卫,反应很快,转眼就有半数的帐篷落下,李世民也护着李渊从帐篷里走了出来。

就在这时靠北侧的营地传出砍杀声,那边是李元吉的驻地,帐篷刚放下一半,李孝恭带着五十亲卫前去增援,让其余的人守护李渊撤离。

侯老爷子带着人开始往营门集中,说是营门其实也只是两根木头桩子钉地上,谁家打猎还会按军营的模式建营地。

侯君集带人拿着火把按勋贵从属开始分配,见到侯老爷子过来就安排在自己一伙里,不一会撤离的阵型就安排好了,营地里的砍杀声也逐渐平息下来,李元吉浑身是血的拿着横刀走出大营,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禀告:“三十人,黑衣皮甲,已经杀尽,王叔正在营地搜查,地道不止一条,应该早有准备。”

李世民听到这话突然停下脚步:“不能走,回京路上定有埋伏。”

李元吉费力地站起来说:“营地也不能停留,帐篷全毁不说,还不知道里边有没有剩余的地道。”

侯君集指着北面刘弘基的驻地刚想说话,就听那边传来一阵马奔声,中间还夹杂着兵器碰撞的金属声,看来刺客的准备很周详。

李渊神色很淡定,半闭着眼睛说:“四郎带人回京求援,告诉建成,守好长安,此次必有大乱。”

李元吉翻身上马,右手一伸,侍卫就递上马朔,李渊一个手势,作为斥候的一百宫卫立刻跟了上去。

“此地不可久留,陛下速离,地道内还有残党,且入口极多。”李孝恭骑着马跑了出来,后边跟着不足四十个护卫,看来损失很大。

几个勋贵皱着眉头,往哪去呢?如果是军队还好办,一千多号人集体往长安冲就行,反正马多,没人能拦住,关键现在有李渊在,谁敢冒这个险,皇帝要是有个闪失,估计这些人全都没命。等到天亮也行,附近府兵多的是,到时候自然会来护驾,可现在离天亮最少还有三个时辰。

李渊明白臣子的心理,抽出横刀说:“向西五里守御,二郎带人驰援弘基,朕身边由孝恭护卫。”

李世民拨马狂奔,侯君集带着秦王府亲卫贴身保护,刘弘基那边喊杀声更大了。

一行人护着李渊快速西行,侯大宝觉着很不可思议,大唐皇帝竟然会在自己首都的郊区遇袭,关键是还只能被动防守,这要在后世估计会被当成笑柄。

巧合这种东西很玄,玄到什么程度呢,玄到李渊定的地方就是侯老爷子挖陷阱的地方,此刻李渊正趴着陷阱坑旁往下看,估计是太黑看不清,让人扔了根火把下去,陷阱里躺着个魁梧大汉,手里拿着一个水桶大小的球,李孝恭拿刀碰了一下,传出清脆的金属音,是个铁球。

铁球压在壮汉胸口,壮汉压在陷阱底部的木尖上,再看看这个壮汉一身的黑衣,头上还戴个黑头套,要说不是刺客一伙的都没人信。

侯大宝已经可以脑补这家伙死亡的场景,刺客先于山上放火,逼着李渊回营地,再通过地道施行第一次刺杀,成功便好,不成功也能把人逼出营地,然后让这家伙埋伏在西边,这里草木茂盛,匆匆撤离的众人不可能搜查清楚,不然刚才过去的李元吉早该发现了。等李渊经过时再扔出铁球,复制一次张良博浪沙的壮举。

结果刺客没想到,在这种远离狩猎中心的地方会有人挖陷阱,又是深更半夜的,一不留神就掉了进去,然后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李孝恭握着横刀笑道:“原本是手好棋,却不想陷于兽坑,陛下真乃天命所归。”

李渊也哈哈大笑:“盩厔县男昨日斩获首功,今日又替朕除此隐患,真乃福将也。”

侯大宝隐约有些担忧,曹操常这么笑,然后每次的结局都不好

第八十四章 十面埋伏

皇帝狩猎必须昭告三省,从时间到地点都有明确章程,接到邀请的勋贵更是提前十天就开始准备,如果要查泄密的人,基本属于不可能。

曹操在华容道最后笑出了关羽,李渊大笑出来的却是李元吉。

“官道处刺客近百,挖了陷马坑,马匹折损过半,已令薛万彻带数骑突出求援。”李元吉还没下马就嚷嚷。

李渊毫不在意,笑呵呵地说:“无妨,便是突不出去,朕也无碍,过来看看,这才是刺客的杀招。”

李元吉下马往陷阱旁走去,看到铁球时猛的一愣,正要说话,四周警戒的宫卫大喊起来:“正西火起,正南火起。”

李渊选的地方是个小盆地,只有西边稍平,但草也最深,南边是山林,此时突然起火,风还没刮就窜出一丈多高的火焰,不用猜都知道,这一带被撒了不少助燃之物。

现在割草阻火是来不及了,只能往东接着回营地,北边砍杀声越来越密集,估计李世民也在苦撑。

李渊上马挥手东撤,李孝恭带人先往营地清理。

侯大宝侯方和李承乾年纪最小,被安排呆在马车里,外边是侯老爷子一伙和宫卫守护。

李承乾担心老爹安危,杵着下巴喃喃地说:“也不知道北边战况如何?”

“放心,你爹他们骑着马呢,刺客从山上下来,即便有马也不会多,打不过还是能跑过的。”侯大宝这话也是同时对侯方说的,毕竟侯君集也在厮杀。

屁股后边有火烧,五里的路这次只要了半柱香的时间就跑到,比刚才快多了。

李孝恭清查了营地,暂时没有发现,又怕火势蔓延过来,劝李渊先往河边驻扎。

凡是行军营地,有水是第一位的,李渊当初选这当营地也是考虑到水源的问题,大营和灞河就隔着一里不到的路程,众人绕过营地开始往河边行进。

宫卫探查后禀报,河岸两侧并无埋伏,李孝恭剿辅公拓时打过不少水仗,笑着说:“刺客不是王八,在水里憋不了一天,昨日某就命人在这段河道巡查,哪怕是根枯树叉子都用马朔捅了一遍,陛下且放心,除非刺客变出艘楼坏了戒备,防河面突袭,速护陛下远离河岸,亲卫上马,随某巡查上游。”

李渊这才反应过来,刺客不可能无缘无故放火把自己逼回大营,河道上游肯定扎好了竹筏之类,等子这边的火光一到河岸,肯定就顺流而下开始突袭。

李元吉不是个无脑人,立刻下令熄灭火把,带人在大营一侧警戒,刚才地道里的人还没清剿干净,不守好怕是会被反杀出来。

侯大宝呆在车厢里一阵后怕,这他娘的叫行刺?十面埋伏还差不多,不能再呆车厢里了,火把一灭,硕大的车厢就是个固定靶,呆里边容易被玩死,赶紧拉着李承乾和侯方跳下马车趴草丛里,侯老爷子回身看了一眼没说话,只是悄悄往三人趴的地方靠了靠,随即握紧短刀戒备。

李孝恭往上游走了不到四里就与刺客相遇,河道河岸都有人,李孝恭还没来得及熄灭火把就被强弩一阵乱射,亲卫拼死把李孝恭救了回来,人马已经折损七成。

“请王爷回撤,某等殿后。”亲卫首领一边射箭一边劝李孝恭。

“折我亲卫三十人,某若脱逃,还有何颜面领军,随某上马冲阵。”李孝恭发疯一样舞着横刀向前

李渊刚听到上游的厮杀声,西北就传来一阵欢呼,李渊下意识地认为是刺客发出的:“难道二郎”

外围的宫卫回报:“陛下,任国公与秦王已诛尽山脚刺客,现正回身护驾。”

话音没落,李世民扶着满头大汗的刘弘基到了,老刘厮杀了大半个时辰,早就撑不住,下马就躺在地上,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陛下恕臣失礼。”

李世民也一屁股坐在地上,边灌水边说:“山上前后共计百二十黑衣,三成有马,尽数杀尽,只是可惜弘基的亲卫大半皆没。”

老刘躺着哼哼:“能保大唐无忧,便是死也值了。”

李元吉见山脚无忧,赶紧禀告道:“河间王兄尚在厮杀,某去救援,此地就交与二哥守护。”

李渊点点头:“速去,如不可敌,切勿恋战,救回孝恭即可。”

李元吉赶到时,李孝恭身边只剩下五六个亲卫在苦战,登陆的刺客与亲卫互相砍杀,河道木筏上的正用弩箭攒射,李孝恭大腿中了一箭,正半跪在地上用猎弓反击,侍卫打马把他围在中间。

“两轮连射,河中刺客。”李元吉边拉弓边喊。随行的宫卫跟着号子连续朝木筏射出两箭,然后就抽出横刀开始冲刺。虽然有月光,但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影,具体射到多少不知道,但也逼得刺客手忙脚乱,李元吉趁机杀到李孝恭身边,伸手一把将他提到马背上,打马往西边绕了一段才开始南返。

刺客数量不明,且弩箭极多,只能先与大队汇合再做打算。

李渊见李孝恭受伤,赶紧过来查看,月光下看不出血液颜色,也不知道有没有毒。亲卫找来根木给李孝恭咬住,李渊用力一拔,箭是出来了。李孝恭却闷哼一声昏了过去,亲卫赶紧开始包裹伤口。

河道里的刺客没有追杀下来,李孝恭的出现意味着顺流而下已经没有意义,再追杀只会被宫卫剿灭。

天快亮了,远处刺客放的火也逐渐熄灭,猎场范围内为了视线良好,早就做了一次清理,没有了助燃物,只能变成无用功。

参与围猎的众人送了口气,侯大宝数着天上的星星睡着了,只有戒备的卫士还在四周巡查。

东方出现红光的时候,侯大宝被清晨的露水给弄醒了,就着露水胡乱擦了把脸,发现爷爷早就穿戴整齐的准备出发。

夜里效果差劲的弓箭此时派上了用场,宫卫与勋贵们的护卫骑马围成方阵,护着李渊一行缓缓往长安行进。

到了陷阱时,李渊让人把里边的铁球弄出来拉着走,至于快被烤熟的尸体直接就地掩埋。

一行府兵站在路旁,被宫卫拦下,只带着府兵头子过来见李渊。

“终南御侮校尉陆德芳参见陛下,昨夜闻报猎场火起,隐有厮杀声,某特点所部前来查探。”府兵头子一脸疲惫地向李渊汇报,估计是早上起得太早,还没睡够。

李渊欣慰地安抚了两句,让他随行护驾。

府兵们正要插进队伍,李世民大喝一声:“找死!”,就见一个府兵被直接射穿了喉咙,李世民的亲卫二话不说就开始朝府兵冲杀。

李渊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封德彝跳起来一刀劈在陆德芳头上,老封年纪大,昨夜没出阵厮杀,做了一夜的贴身保镖,此时反应是挺快,但忘了还没拔刀鞘。

第八十五章 铁球的功效

陆德芳听到李世民的声音就开始拔刀,此刻刚把刀拔出来,封德彝的刀鞘就砸脑门上,一时间有些发晕,等再想挥刀时,已经被宫卫拦住,封德彝趁机拔出横刀,从下往上一招斜撩,直接切在脖子上,当时就蹬了腿。

外围的府兵看不到李渊这里发生的事,见李世民的亲卫冲过来,立刻掏出藏在怀里的手弩乱射,外围警戒的宫卫和各勋贵的侍卫顿时人仰马翻,躺倒一片。手弩上炫时间慢,府兵射完后将弩弓一扔,抽出长刀开始往李渊的方位杀来,李世民亲卫不多,昨夜又损失部分,此时被二百多府兵一个反冲,已经制止不住。

两侧未被弩箭光顾的护卫开始用弓箭反击,李元吉更是提点了一百来骑开始从侧翼冲杀,没想到府兵里冲出二十来个手持大刀的壮汉,排成两排按陌刀阵冲杀,李渊周边的宫卫开始往后回撤。

剩余的府兵像不要命一样往前冲,内侧守御的宫卫渐渐抵挡不住。

封德彝看府兵刺客已经不足十丈,不顾反对,牵着李渊的马就往后退。

陷入混战宫卫纷纷下马开始步战,有几个府兵已经趁乱摸到了侯大宝的马车跟前,刚想掀开车帘下手,就见侯老爷子从车厢旁窜出来,道门三人开始拔剑进攻。

路怀太胖,比较惹人注目,几个府兵中竟然有半数选择朝他下手,估计是兵器质量不行,路怀刚抵挡两招,就被一个府兵砍断了长剑。胖子开始发飙,腰上的小刀一气飞出去五把,唯一击中的还是个宫卫。三个府兵见他没了兵器,拎着长刀就开始追杀,侯大宝透过窗缝看到后,开始赞扬起路怀独特的嘲讽体质来。

府兵毕竟只有二百来人,而且不会配合,宫卫经过短暂的混战开始组队配合,府兵开始被往外压。

李世民和李元吉在府兵阵型首尾同时一次透阵,彻底打乱了府兵的阵型,活下来的四十来号府兵开始往拿刀的手上缠布条,准备死战到底。李渊没什么兴趣拿活口,右手一挥,两旁的侍卫们就把箭射了出去。

“彻查,此非府兵,尤其那个陆德芳。二郎,你又如何得知此群府兵为刺客。”李渊觉着必须要知道真相。

“府兵衣裳皆湿,脚上无尘。”李世民的回答就一句话。

封德彝低头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虽然秋露正浓,但这里是官道,府兵早上赶来就算沾露水也不可能全身湿透,脚上无泥只能说明这帮家伙更本没从官道走,肯定是昨夜就埋伏在附近,衣物就是地上的露水打湿。

不远处传来群马奔腾的声音,封德彝赶忙组织戒备,结果是薛万彻带着长安的驻军前来救援

“太子已令长安戒备,新丰大营所部已往长安行进。”薛万彻朝李渊行了个军礼就开始禀报。

侯大宝第一次看到这个传说中的猛将,四方脸,络腮胡,关键鼻毛太长,再长两年都可以当胡子用。小侯打了个冷战,看到这鼻毛连饭都吃不下,更何况是床上的事,怪不得丹阳公主后来闹事。

李渊估计也看不惯长鼻毛,面无表情的让薛万彻前方开道。

有了援军加入,紧张一夜的护卫们开始放松下来,路怀坐在车沿上就开始打呼噜,和车里的侯老爷子有得一拼。

长安居民还不知道皇帝遇袭的事,看到前日才浩浩荡荡出城的狩猎大军,今日灰头土脸的又回来了,以为皇帝没什么收获,不禁议论纷纷。

“陛下出城的时候选错门咧,要不也不会空手而归。”

“夫子莫非还懂易理?某愿闻其详。”

“春明门,那是春日才能走的门,陛下秋猎上策当走金光门,下策当走延兴门。”

“呸,某家以为你能说出个理来,却不想是个棒槌,照你这么说,玄武门非王八走不可咧!”

外边的议论与李渊无关,进城后就直奔太极宫,刺客布置这么大的症状必然有外敌策应,自己需要马上查出刺客的身份。

“杨易,这几日你在宫中可曾发现异动?”

“回陛下,宫中皆无异动,但坊间有传言,佛门已着人往佛祖生地索取经书,誓要重现南朝风景。”

“佛门之事暂且放下,把行刺朕的铁球抬上来,传齐王李元吉上殿。”李渊的口气有些生硬。

李元吉刚换了衣服,踏进殿门就看到铁球,连头都不抬就跪地求饶:“阿耶,我以为他死了,没想到还会见到他,我没叫他去行刺阿耶哪?”

李渊皱着眉头,冷冷吐出几个字:“从实说来。”

了因和尚正在关闭无漏寺的寺门,作为最后一批离开长安的僧人,了因有些不舍,这里毕竟是自己居住几十年的地方。

尉迟恭和程咬金像幽灵一样出现在了因身后,尉迟恭伸手按住肩膀,低声道:“陛下有请,切勿叫旁人知晓。”

了因长叹一口气,冲身后的无漏寺住持说:“老衲尚有一段孽缘未解,你且到金光门外等候,最迟明日老衲便至。”说完踏上尉迟恭带来的马车。

程咬金对了因比较尊敬,虽然不信佛,但了因是昙宗的师傅,老程按同僚关系也要叫一声大师。尉迟恭不同,打铁时候别说佛,就是乱葬岗的五通邪魔都拜过不少,最后还是靠着手里砍刀才博出个富贵来,神魔只说对尉迟就像读书,他认识你,你却不识他。

了因闭眼对尉迟恭说:“敬德颇有善缘,日后定入修行之门。”

程咬金把眼瞪得像牛,老搭档除了杀人放火,别的都不会,打铁不算,这还叫善:“大师那你看某家如何?”

了因摇了摇头:“杀人无数,不提也罢。”

老程觉着叫这声大师亏了,娘的,黑炭不识字都能修行,咱老程好歹也是文官世家出身,你个秃驴懂个屁,不就是见尉迟恭壮实点吗?

太极殿里,李渊恼怒地抽打着李元吉,杨易在旁边看着,一点阻止的意思都没有。

第八十六章 不能说的秘密

了因踏入太极殿,李渊站在铁球旁观察。

“老衲恭喜陛下获得增长天王法器。”了因面无表情地施礼。

“你承认了?这是昨日刺客所留凶器。了因,这次算你出手了吧!”李渊冷笑着发问。

老和尚找了个锦团坐下,眯着眼睛说:“老衲已将四大天王悉数交出,此事想必陛下已知,敢问陛下,如此可算贫僧出手?”

李渊有些恼羞成怒,用脚踩着铁球往了因拔去:“你为何利用我儿,当年你的誓言何在。”

了因睁眼看着李渊,表情有些愕然:“有异族加入?”

李渊看到老和尚的表情,自己也吃了一惊:“你不知。”

“如若是贫僧指使,今日还有何面目立于中土?”

“朕也觉着你不是这样的人,算了,四郎已经被朕禁足,以后你怕是见不到他喽?”

“当年老衲苦求于宫门不得一见,否则何以至此”

“杨易,叫个人盯着,老秃驴要是敢歇脚,就给他拉马车上扔出长安。”李渊仿佛不想再听到以前的事,开始下逐客令。

杨易拱手接令,了因颤颤巍巍开始了自己的长征路

李世民和李建成听说老四挨了打,就跑太极殿劝解,看到刚出殿门的老和尚,两人眼里都是震惊。

“兄长,我记着,他当年已病故于长安。”李世民小声说着。

“嗯,为兄还送了程仪,裴相亲写的祭文。”李建成也小声回应。

了因仿佛听到了两兄弟的话,转过头慢悠悠地说:“没想到老夫还活着吧,当年的事算了,不提也罢。”

杨易吩咐人跟着老和尚,自己反身带李家兄弟进殿。

殿内没有李元吉的身影,只有李渊坐在铁球旁沉思。

李世民先开口:“阿耶,刚才那和尚可是苏无畏?”

李渊点点头,没开口,老和尚的事无关紧要,眼下刺客的事才是第一位的,自己还需要思考一番。

杨易捧来李元吉的说辞和猎场的呈文,李家兄弟开始查看起来。

据李元吉所说,当日统叶护被刺乃是自己指使佛门增长天王和多闻天王干的,为的是让西突厥有借口出兵威慑玉门关,然后自己趁机拿下肃州到凉州的统兵权,西突厥拿到好处自会撤兵。为了使刺杀看起来更真实,李元吉甚至费劲心机让统叶护绕道蓝田县,逼着蓝田县衙派出书吏跟随作为见证。

李建成不解地问:“那为何四郎还将那书吏灭口?”

李渊抬起头说:“蠢货想利用别人,却反被人利用,派出刺杀的佛门天王根本未出现,来的是另外两人,老书吏亦是被他人灭口。”

“那也是四郎自遭报应,却不知阿耶为何鞭打四郎,上次不是已在立政殿责罚过一次吗?”李建成有些不解。

李渊指着铁球说:“此物乃增长天王法器,佛门四大天王早就交与你们的四弟指使,作为交换便是阻朕灭佛。”

“四郎定不会行刺阿耶。”李世民现在很珍惜兄弟之情。

“的确不是他,却与他脱不了干系,先看完奏报。”李渊恨铁不成钢的吐了口吐沫,示意端几杯茶来。

李世民接着查看猎场范围的奏报:

大营四围皆遭焚毁,斥候查遍周遭,计得尸四百又三具,尽皆焦烂不可辨认,唯灞水下游得尸三具,卷发深目,非大唐子民,亦不似突厥面貌。营内地道长四十丈,内以粗木所撑,掘得入口三处,皆为马料所盖,疑为内应所为。驰道得尸四百三十七,内含贼尸二百单五具,已查兵部名册,皆非在籍,贼首陆德芳乃系冒名,真身尚在,询讯无果。

李世民一拳砸在案几上:“刺客去而复返,意图毁尸灭迹,亏得河里还有余尸。”

李渊喝完茶,觉着有了点精神,又从手里掏出两颗石头扔桌上。

“此石共三枚,能号令南诏,吐蕃及西羌藏于长安的探子。”

李世民笑了:“阿耶,拿石头当信物,莫不是在说笑,哪个傻子敢信。”

“那傻子就是四郎,他信,拿松州六率的军备换了这些石头。”李渊气的胡乱挥手。

李建成赶紧劝道:“四郎虽错,却是苔藓之疾,行刺之事却是胡汉混杂,定有后手。”

李渊有些不想说话,招呼杨易来解释。

“早前西市上抓的吐蕃探子,不知二位殿下可还记得?”

李世民哪能忘记自己儿子首次立的军功,当即点头,只有李建成想了一会才记起来这件事。

“那探子供述,吐蕃早与颉利勾结,共谋大唐,突厥以前隋之名伏探子张辅正于长安,暗中取信齐王,佛门四天王便是交于他手,若非此次增长天王意外身亡,齐王怕是还蒙在鼓里。”

“那张辅正可曾抓住?”李世民有些着急。

李渊恼火地说:“晚了,宫卫赶到时早已人去楼空,坊官称其携子访友,多日未归。”

“他还有儿子?”李世民觉着这种人竟然能有后代很稀奇。

李渊仿佛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表情微微放松:“他儿子大郎定然认识,叫张鱼。”

“求亲九妹又于曲江池畔那个!”李建成印象很深,却觉着不重要,示意杨易接着说。

按照杨易的叙述,张辅正可谓老谋深算。

先调换刺杀统叶护的刺客,又灭门老书吏,挑起齐王与统叶护的矛盾,如果成功,还能将大唐卷入与西突厥的战争中。继而在东宫下毒,却又指派佛门广目天王当替死鬼,既能挑起李家兄弟争斗,又能加剧李渊与佛门的矛盾,接着派人刺杀裴寂,阻止大唐与东突厥和谈。最后便是猎场行刺。

李世民听得倒吸一口凉气,这家伙谋划好深哪,几件事情随便成功一件都会令大唐陷入动乱。这种人才为何要甘心情愿为前隋卖命呢?

李渊看看两个儿子的表情,自己叹了口气说:“现在知道为父为何教训四郎了吧,堂堂亲王被一儒生玩弄于鼓掌之内,险些葬送大唐江山,若不严惩,岂对得起列位臣公。”

李建成作为大哥,首先站出来安慰老爹:“阿耶,此番虽有波折,却有惊无险,只要阿耶平安,外寇断无可趁之机,张辅正亦为无水之鱼,蹦不了几日。”

李渊想想也是,自己南征北战这些年,只要活着就不怕什么魑魅魍魉,况且还有两个好儿子在辅佐,担心个什么劲呢。

“杨易拟旨晋河间王李孝恭为豳州都督,赐金十万(铜钱十万个,古代赐金可不是真的金子),绢千匹,羊二十,着于长安养伤,痊愈方可上任。”

“封德彝赐良驹两匹,改封密国公,晋中书令。”

“盩厔县男这该如何封赏,你等说说?”李渊有些犹豫,挖陷阱杀刺客,那是瞎猫碰死耗子撞上的,如果封赏太大会让别人不服,小了别人也会议论,有些难办哪。

李世民对侯老爷子比较了解,笑眯眯的说出方案,父子三人哈哈大笑

封德彝挺满意,杀个刺客就当相公,准备摆宴庆祝一番。李孝恭更满意,指着伤口对亲卫统领说:“你看,让你拿箭插你还不乐意,现在知道好处了吧,去库房把钱全拿出来,战死的按百贯补偿,其余的够你们拿去平康坊的。”

侯老爷子更高兴,皇帝赐下十头壮牛,还划了村西头的二百亩荒地给。

“孙,你去个信问问公主,她爹啥时候还去打猎?”

“爷爷,咱这次要马行不,牛够多了。”

“瞎说,还没村里娃子多,可不敢嫌弃牛,想当年哪,你和大豘小树”

侯大宝跑的飞快,借口是兔子要生了。

第八十七章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

初唐养猪的人少,少到什么程度呢,少到快入冬了侯家村子还没买到猪崽,原本打算卖的几家农户现在纷纷反悔,宁可把家里的壮羊送给侯家村,自己也要留着猪崽养。

“西市的肉膘子比胡椒还贵。”这是养猪人悄悄告诉侯大宝的。

都跟胡椒一个价了,还赚个屁的钱,侯大宝叫上侯方路怀往长安赶,必须要制止九江的疯狂行为。

先到东市香胰铺子侦查一番。

杨管事知道侯大宝是个小股东,笑容满面的把人迎进来。

侯大宝瞅着摆满香皂的货架说:“生意是不是没上月好,存货挺多。”

杨管事哭丧着脸,指着门口说:“莫说不如上月,连刚开张那两日都不如,这眼瞅着就要入冬,沐浴的更少了,估摸着这月能有一万贯就算咱家烧过高香。你瞅瞅,这外头人来人往的,可他就不往里进,你说气不气人。”

侯大宝想想也是,大唐有浴室的家庭不多,大部分都是达官显贵,这帮人上月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肯定一次性购买了不少香胰,这玩意一块用个十几二十天很正常,又不是粮食,屯着还能备个荒啥的,香胰没了大不了用草木灰洗,了不起洗完拿桂花水擦身,效果差不多。

“胡人有买的吗?”侯大宝想试试开源销售。

杨管事闻言更是愁成了苦瓜脸:“先前不稀得卖他们,现在货多,他们倒黑心起来,昨还来个绿眼杂胡,开价二十文,说是他全包了,咱家叫伙计给打了出去。小郎可有法子,宫里都盼着咱家月底送钱呢,这要是再卖不出去,咱家只能找根房梁吊死谢罪去。”

侯大宝不喜欢见死人,后世破产的多了去,没见几个上吊的,从头再来又不是难事。

“找人把香胰子切小,跟铜钱差不多就行,厚度嘛三个铜钱摞起来那么厚,找些宫里用不上的破绢,再刻几个印章然后再”

侯大宝侃侃而谈了半天,杨管事的表情从失望到愤怒再转到吃惊,最后只剩下浓浓的崇拜之情。

“别这么看着我,我不好那口,赶紧去办,我这还等着分红呢!”侯大宝心虚地往外跑,总觉着这太监看人的眼神暧昧。

路怀无聊的打着哈欠,西市早逛过了,以前听师兄说过,平康坊才是长安最热闹的地方,自己可从没去过。

“先办完事,然后请你到平康坊吃饭。”侯大宝大气地说,侯方欲言又止,想想还是算了,钱不在自己身上。

肉贩子见来了主顾,卖力地推销起自家猪肉:“小郎瞅瞅这脊肉,三指厚,连丝肉筋都不带的,二十个钱,买了连脊骨送你,保管你吃得爽快。”

“肥膘子呢,咋不拿出来?光瘦肉吃着没油水。”侯大宝边翻看边询问。

“小郎这是老长没到西市咧,往年您要是想吃膘子肉,二指厚的某家都能拿出来,今年不知为啥,宫里把膘子都包圆喽,这摊子还没摆上,膘子就得剔出来放一边,采买的马车一到就得给人报数,连丝瘦肉带着都不行。”肉贩的表情不像吃亏,倒像是很得意。

“那你不亏大了,没肥膘子瘦肉卖给谁去?”侯大宝有些疑惑。

肉贩子满面堆笑:“可不敢瞎说,皇家那可是仁义,肥膘子按往年四倍的价钱称走,连零头都不抹。剩下的精肉某家就卖给酒楼去,今日酒楼的伙计还没过来,这才想着先卖一遭。”

侯大宝拎着一副猪大肠往平康坊走,边走边咒骂九江的好运气,买个肥膘都能买出仁义来,没看旁边卖羊肉的恨得牙痒痒,巴不得自己的六扇羊全变肥猪去,这叫什么世道?

平康坊来来往往的人多了,马上蹲豹子的,腰里别砍刀的,便是臭烘烘的胡子也能看见几个,可就是没见过拎副大肠来的,也不知是谁家的姑娘这么重口味。

别说路怀,就连侯大宝也是头次来,侯方貌似以前不是什么好鸟,竟然知道哪家的饭菜最好吃,忙着在前边引路。

“这尼玛也叫红灯区?”侯大宝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感叹,走一步能见三个穿官服的,五步能见个穿绯袍的,十步尼玛看到熟人了。

“宝林,这边。”侯大宝使劲招呼着,尉迟宝林正牵着马,听到声就赶了过来。

几月没见,尉迟宝林戴冠了,配上黑脸青袍,怎么看怎么像电视里的包公。

“可想死我咧,冠礼后就想着找你们,可阿耶硬是要我把军律背下来才许出门,你们也知道某不是读书的料子,愣是弎月没出了门,这不昨日背熟咧才出来喘口气。”尉迟宝林的语气不像诉苦,倒像炫耀。

“滚远,欺负我等年幼,戴个铜冠气人,有能耐咋不戴个金的。”侯方最讨厌头上顶的两个包子,可年纪摆那,想去都去不掉。

尉迟宝林嘿嘿乐着,忽然反应过来这是平康坊,赶紧问道:“你俩到这作甚,里头姑娘还没起咧。”

侯大宝想捂住他的嘴,也不看看这年纪能办事不,旁边路怀附和条件,咋不说他。

“过来吃饭,顺便见识一下,没见菜都买好了。”侯大宝顺势举了举猪肠子。

事实证明,纨绔之间的喜好大致相同,尉迟宝林与侯方挑的是同一家“饭馆”,姑且这么叫吧,里头是什么谁知道呢?

老鸨子喜笑颜开地迎出来,抬眼看到两小孩,笑容先减掉三分,再一瞅侯大宝的猪肠子,连笑都没了,有气无力地说:“里边的出来给几位小郎排个位置,顺便把那副猪肠子也放好。”

反正是来吃饭,侯大宝几个也不在乎,只要味道好就行。

估计是看几人衣服料子不错,伙计把临街的雅座收拾出来一个,几人坐好后就端来壶茶水,餐盘里还放一把竹牌子,尉迟宝林伸手抓过来就开始点菜。

“明月照海棠?江柳随风?春雨鸣鼓?这都什么,是人吃的不。”尉迟宝林对菜名有些不满。

这事估计见的多了,伙计也不生气,乐呵呵地说:“您几位要不来几个这的拿手菜,包您吃的舔盘子,如何?”

侯大宝早饿了,一挥手撒上十几个铜钱放餐盘里,伙计二话不说就端着出去。

尉迟宝林掏出腰上的钱袋子,抖出两颗金豆子和一把铜钱,指着说:“不是为兄小气,满共就这么多,今日吃尽为止。”

“嗯,冰铺子可是没少赚哪,你名下分红比我们都多,怎么才这点?”侯方有些奇怪,就算现在买冰的人少,尉迟宝林也不该穷成这样。

小黑炭估计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哼哧半天一拳砸在桌面上:“家里老头不仁义,硬说那是他的养老钱,满共就给了二十贯,翻过年就要入军中,估摸着给同僚随礼的钱都不够,大宝,要不你再想个法子。”

“好啊,我等也想听听是个什么法子?”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第八十八章 偶遇

妓院这东西按史书记载应该是管仲发明,既然是齐国宰相发明的,那文人墨客甚至达官显贵进去也不算丢人。

封德彝就把升官宴摆在了平康坊,好死不死与侯大宝他们选的是同一家,还就在两隔壁。

尉迟宝林天生的大嗓门,连骂爹都很有气势,更别提刚才点菜时出的丑。

老封这边还没开吃就听到了动静,既然是熟人就转过来看看,毕竟侯大宝还暗地里救过自己。

几个人见来的是封德彝,赶紧起身行晚辈礼。

老封揪着胡须笑眯眯地说:“无须多礼,今日碰巧老夫做东,几位小侄不妨同乐,免得一帮老不死的连个乐子都没有。”

封德彝抬出的理由让几人不敢拒绝,要是拒了便是不敬长辈,况且老头们就坐在隔壁,就算不去也不敢放肆吃喝,不如答应,正好免了付账的事。

封德彝不愧是当了宰相,连伙计安排的雅间都是硕大无朋,相比而言,侯大宝他们的只能叫卫生间。

这边用的是矮几,和宫里的分餐差不多,中间还有个女的在跳舞,靠墙的屏风后边还有乐师伴奏。腐败啊,啥时候要把爷爷给带来见识一番啥叫贵族,免得天天想着牛。

在座的都是些熟人,裴寂,陈叔达,李世民,李建成和侯君集,靠里还坐着程咬金和老黑碳。

尉迟宝林看到老爹就冒冷汗,吃饭也就罢了,关键刚才还骂了一句,也不知道回去会被收拾成什么样。

李家兄弟关系和睦,朝堂也就放松了对天策府诸人的打压,眼下两帮人正其乐融融地欣赏舞蹈,见几个娃子进来,挥挥手就让坐一边,仿佛影响了背景。

只有尉迟恭盯着儿子冷哼一声,吓得尉迟宝林直接往路怀身后躲。

一曲终了,跳舞的人和乐师都退了出去,陈叔达在私人场合属于辈分最高的,端起酒盏开始发言:“恭贺德彝晋相,来,且满饮。”

侯大宝几人面前被眼疾手快的伙计放了几杯香饮,立马端起来当酒喝。

裴寂作为风月场上的常客,笑呵呵地对尉迟恭说:“宝林已然及冠,还饮香露作甚,还有那道门的胖小子,都给换酒。”

老黑炭现在说白了只是个中级将领,连个都督都不如,一号宰相发话哪敢不听,只能应允道:“既然玄真兄发话,某便依了,勿那兔崽子,还不换酒来敬诸位长辈。”

小黑炭嬉皮笑脸的的端着酒盏跑封德彝跟前行了礼,起身就喊:“晚辈恭贺封叔高升,祝封叔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说罢咕咣一口闷了。

封德彝端着酒盏哭笑不得,这孩子怎么把祝寿的话给说了出来,这酒是喝呢,还是不喝,算了,不能寒了孩子的心。“咕咣”封德彝也喝了。

满地都是笑得打滚的人,尉迟恭本来就黑,眼下已经跟非洲人有得一拼,心里盘算着回去是用棍子还是鞭子收拾,要不直接上狼牙棒试试。

小黑炭觉着莫名其妙,边倒酒边问:“刚才我哪句话说错了?”

平康坊的菜式以精致著称,总不能让娇艳的姑娘们拎个猪蹄啃吧。

厨子一脸平静地当着众人的面切生鱼片,这年头切肉也是个表演节目,朱红色的漆盘摆上鱼肉,竟然能透出红光来,几个老头摇头晃脑地评价:“古有庖丁解牛如舞者,今有唐厨切鲙如飞雪。”

大厨挺有脾气,切完后一抬头,拱手就下去了,连案板和菜刀都是伙计收拾。

侯大宝瞅着一碟子黄色糊状物体有些不敢下口,大唐的芥末酱就长这样?

尉迟宝林伸筷子一划拉,半盘子鱼片就没了,放酱碟里裹成黄呼呼的一坨,眼都不眨就往嘴里塞,看他嚼的起劲样,侯大宝认为这时的芥末应该不会呛人。

蒸米饭配生鱼片就是大唐的标配,只不过这里是分开吃。

小侯用鱼片包住米饭再沾酱汁试了了试,味道还不错,有后世吃寿司的感觉,侯方他们也学着做起来。

裴寂正吃得舒坦,抬头看到几个娃娃的做法不禁有些奇怪:“粒米口饭皆为不易,为何用作儿戏之举。”

这话有些重,把米饭提高到哲学层面,在座的纷纷停下筷子等待侯大宝的解释。

“回裴相,如小子此种吃法别有一番风味,非是靡费。”侯大宝有些恼火,也不叫爷爷了,直接呼官职。

老裴满脸不信的自己做了一个试吃,等咽下去才睁开眼道:“方才是老夫孟浪,的确不同凡响,来来来老夫且用盏中之酒赔罪哈哈。”

侯大宝可不敢得罪裴寂,赶紧施礼道歉,得到了老裴的一块玉佩作为礼物。

新式吃法得到几位勋贵的赞扬,纷纷吵着要给这菜式取个名字,侯大宝祈祷千万别叫寿司就行。

封德彝今天做东,抢到了命名权,思考半天憋出俩字:“雪糕。”

得亏不是三文鱼包的,要不该叫“血糕”,一阵马屁声响起,一道小吃的命名不是啥大事,老封便是叫他狗屎糕,都没人反对。裴寂和陈叔达正联合创作雪糕诗,还想派人通知万年县衙在县志上记录一笔。

侯大宝正在幻想后世商业广场上站着一排小情侣,拿牙签吃雪糕的样子,然后岛国街头挂满的全是雪糕料理,xx雪糕的招牌。

生鱼片只是开胃菜,随便吃点意思意思得了,下一个主题就是喝酒,至于主菜,不好意思,正规宴会的主菜还要两时辰才会上来,要不你大中午的吃饱走了,后边睡觉的姑娘们找谁赚钱。

几个老的壮的在屋里推杯换盏,等一轮酒过后,才开始切入话题。

封德彝轻咳一声开始发言:“今日于此皆为私谊,适才,老夫听闻诸位小郎欲行商贾之事,此举万万不可,我大唐自立国以来便已定论,商者不得为官,诸位皆是勋贵之后,切莫自误哪!”

在座的几人都望着封德彝,心想老封这是乐傻了还是喝多了,不行商哪来的钱养那么大一家子,没见宫里的太子和秦王都在干这事吗?

老封低头喝了口酒润润嗓子,然后继续说道:“老夫门下尚有几个闲散老仆,皆老迈不堪其用,欲要令其归籍却又于心不忍,内中一人被小儿言道招于打理东市冰铺,岂料月入百贯,若几位小郎尚有商贾之事,可交与他等打理,只是乞些闲散钱养老便可。”

底下坐着的人这才恍然大悟,你他娘的就不能一次把话说完喽,整的人一惊一乍的。

裴寂这些老狐狸纷纷表示自己门下也有很多无业游民,愿意免费提供给侯大宝,自己只要些零钱买几间宅子养老便行。尤其陈叔达最贪心,口口声声说自己老婆表弟的干儿子在东市还有间门面,愿意免费提供作为场地,只是每月分个四五百贯的买米钱就行。

侯大宝边咒骂着这帮既当婊子又立牌坊的老不要脸,一边又想着自己能拿什么生意出来,坐这的都是惹不起的人,要是拒绝掉,今后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全参与进来又会摊薄利润,他妹的,活不成咧。

第八十九章 人吓人

民以食为天,能让百姓吃饱饭的便是好皇帝,倘若饭上再有点菜,那便是丰功伟绩。

大唐开国时候封的爵位多,贵族一多就会形成攀比之风,吃穿住行,吃排在第一位,咱就从吃开始比,你吃羊我也吃羊,还多加一头,可比来比去也是羊,了不起你多吃一斤罢了,显摆什么。

于是乎,大唐的温汤监成为冬日的攀比对象,去年那谁谁谁家被陛下赐了一捆韭菜,今年没赐,估计全给西头的那谁咧。

同是贵族,冬日早朝时候你打嗝一股子干菜的霉味,大伙都痛骂,有嫌弃的还会冲你吐口水。隔壁打嗝出来韭菜味,不但没人嫌臭,还有不要脸的贴上去讨好,准备下了朝去蹭饭。

侯大宝准备拿出来的就是大棚蔬菜,侯家村的青砖棚子盖好小半年了,就等着开种呢。

陈叔达年纪大,最有发言权:“老夫且不说时令,单说你这菜价,这要是种出来你打算卖多少?”

侯大宝想都不想就答:“一贯一斤,少了不卖。”

一帮子人在那七嘴八舌地算账,最后裴寂得出个结论,能赚大钱。这话捅马蜂窝了,这个大宝长大宝短,那个小友亲小友好,拉着侯大宝开始讨方子。满屋就李家兄弟和侯君集淡定,皇家有温汤监不愁,侯君集跟侯大宝本就是一家人,更不愁。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小朋友被商议完的老头们扔出屋子,理由是后边的节目少儿不宜,侯大宝一行出门时,已经有五六个管家模样的老头在等候。

路怀的平康坊之旅还没开始便宣告结束,侯大宝的猪肠子也被老鸨子贪污了。

封家的管家跟侯家村子最熟,合作过不止一次,当即把人请上马车开始往村里狂飙。

西市的胡人最近很感动,卖香胰的无须人挨家挨户送礼物,拿丝绢包裹的一小块胰子,上边盖着桂花型的圆戳,就是上边的大唐字自个不认识,先拿回去试试,大唐人主动送礼物,这可是头一遭。

长安周遭的农户也被打劫了一番,虽说给了钱,可你不能大半夜砸门买菜种吧,赶明非到县衙告你不可,罪名还没想好,反正破坏夫妻敦伦这条是有的。

侯大宝不知道这帮子管家到底怎么想的,说是要买菜种连夜就给村里干回来一车,看数量足够种个十几二十年的。

当初盖的暖房总共是三间,一帮管家在侯大宝的指导下开始学烧火洞,太热不行,太凉不行,干了不行,湿了更不行。

裴寂的管家觉着自己这么干下去,最多还能活三年,主家当初咋不派个小子过来,让这老胳膊老腿的咋受得了。

小子派不了,因为都忙着修暖房呢。几家的庄子都散在长安四周,烧砖的窑子赶在上冻前大发了一把利市。

与侯大宝这边的热火朝天不同,孙伏珈这里却是阴风阵阵,大理寺的地牢重新改装了一番,现在住里边堪称五星级享受,单人牢饭里,清一色白墙砖地,连木床和被褥都齐备。就是这墙上不时有个血手印,顶上不时有根断了的麻绳,靠门栏的位置还沾着几缕带血的头发,最可怕的就是墙脚还拿猪油拌锅灰画了个人形。狱卒点的油灯又小又绿,站出去五步就只能见个影子,除了送饭的时候,平时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刘文静的儿子刘树义就躺在这的最里间。

刘树义在哭,当初在长安大牢被认出来后,自己和同伙就被带到了大理寺,在刑具的拷问下,同伙纷纷招认,只有自己知道,要是供出蜀中的幕后,便是自己的死期。

果然,同伙都消失了,自己也被带到这个地方来,不但暖和,饭食也变得丰盛,连肉块都有。自己以为是父亲的好友李世民准备搭救自己,放放心心的开始养伤,这里狱卒也好说话,送饭时还闲聊两句,没事还给自己拎桶水清洗,就是自己一问这里半夜的怪叫和吓人的身影是从哪来的,那老狱卒就开始支支吾吾躲开。

直到中秋时,老狱卒喝多了,自己才知道这里的可怕。

“影子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就知道看到脸的都疯了,一个狱卒拿刀捅,结果被活活吓死。看到对面那根绳没,大业十一年的时候,误将个女囚塞了进来,当夜就被糟蹋的上了吊。结果头七的时候,老汉开牢门,一个牢里的九个壮汉全都吊死,知道怎么吊么,就一根绳,栓门栏上,一个死完一个上,到了埋尸的时候老汉才知道,这绳就是女囚上吊时用的。打那以后,一到那女囚的头七这天,这牢里就要吊死个人。看到墙角那人印子没,当今陛下请人施法,四个高僧一同进来,那夜轮到老汉当值,半夜里就听里边大声惨叫,可牢门怎么也打不开,牢里的狱卒像傻了一样站门口不动,老汉拿油灯凑过去一看,哎呀,可吓死老汉了,两当班的都翻着白眼用手顶着大门。等老汉叫来宫卫撞门时,骨头茬子都撞出来了都不哼一声,宫卫拿刀劈在断骨上,两人才朝后倒下。等老汉去查看四位高僧时,全都烧成了骨头,你看,明明才刷的墙,烧痕还是会自己浸出来。”

老狱卒走了,等第二天就换了个新狱卒,自己问老狱卒的事,新狱卒却说昨日回家撞邪死了。

从那以后,自己根本不敢熟睡,有一次自己假装睡着,眯着眼睛看对牢房,那里竟然有张鬼脸冲自己笑,等狱卒送饭时候却又发现什么都没有,有时半夜会听到女人的哭声,有时又会被一只怪手挠醒。苍天哪,我都答应全招了,为何没人信我。

孙伏珈走进牢房的时候,刘树义正在惨叫,因为刚才他又在另一侧的牢里看到一个躲在床下的红眼女鬼。

“可曾想要出去?”孙伏珈冷冷地看着刘树义。

“蜀中指使某的是利州商人,姓李,某没见过他的面,他都是把信留在墙角指使某如何做的,后来他让某到京城找姓张的听令,某才来的。求求你,放某出去,哪怕换到天牢都行。”刘树义跪在地上碰碰磕头

孙伏珈叫人拿来纸笔,搬来矮几放好这才开口:“从头开始,把汝所知尽数道来。”

孙伏珈拿着记录走了,刘树义依然呆在牢里,因为孙伏珈记着侯大宝说过:“当七日左右再次录供时,凡是撒谎的地方都会有明显的差别。”

孙伏珈扭头对狱卒说:“照顾好他,七日后某会再来。”

第九十章 温汤监魅影

侯大宝在发飙,跟随九江的老嬷嬷要求给兔子喂青料。

这他娘的都农历九月了,上哪找青料,打劫温汤监还是汤泉宫。

“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九江的脑子估计也不好使。

“宫里兔子冬日吃青料?”侯大宝反问老嬷嬷。

老嬷嬷回给他个白眼,连口都不开。

九江怯生生地说了句:“冬日草都枯了,哪来的青料?”看来脑子还没坏透。

“那你们让我找?”侯大宝提高了声音。

“这不是心疼小兔子嘛。”九江使出必杀技,开始晃动侯大宝的袖口。

“撒娇也没用,咱是正人君子,少来这套。”小侯觉着不能助长这种风气。

九江的声音立马拔高,形同尖叫:“侯蛋糕,你还要不要这月的分红,敢说个不字试试,本公主明日就替你捐给济病坊。”

小侯头也不回地往家走,口中说着:“爱捐,捐去,赚钱的法子我有的是。”

站在一旁的永嘉赶紧扯了扯九江的衣服:“你都知道冬日没绿菜,让他往哪找?”边说还边看旁边的侯方,见侯方只会站着傻笑,狠狠瞪了一眼。

九江抿着嘴唇,想了半天才说:“可他每次都能办到的,定是刚才骂他,他才不高兴的,走,向他赔礼,冬日的青料他便能找到。”

侯老爷子今天没去放牛,未来孙媳妇来了,可得给人做顿好吃的,这边正和着面呢,就见孙子气呼呼跑进屋子,话都不说就开始灌水。

“这是咋咧,谁惹你咧?”侯大宝第一次发火,老头有些担心。

“公主,她让我找青料喂兔子。”侯大宝抱怨。

“这都快入冬咧,上哪找青料,莫不是暖房出苗咧。”老爷子的脑洞有些大。

侯大宝觉着该提醒一下:“爷爷,种才种下去五日,哪能那么快,韭菜倒是变绿了,可还没铜钱高呢。”

爷孙两正说着话呢,九江拉着永嘉风风火火的跑进屋子,先给老爷子行了个蹲礼,就开始扯着侯大宝的衣服摇晃:“你行的,你行的,你行的。”

这话就有些不能拒绝了,哪个男人会承认自己不行。

“爷爷,把你解手刀借我。”侯大宝抬头挺胸地说道。

“作甚?”

“打劫温汤监。”

侯大宝确实要打劫一次温汤监,自己不懂冬日该种什么菜,大棚虽然搞出来了,可还没实验过,也不知道现在的植物能不能适应反季节生长,除了韭菜和蒜苗,自己对别的菜种根本没把握,只能去温汤监学学经验。

九江的小马车上坐着四个小屁孩,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从村里到临潼的温汤监要一个多时辰,总不能睡觉吧,这年头马车连个减震和轮胎都没有,睡觉可以睡到痛不欲生。

永嘉和九江叽叽喳喳的说着分红后的趣事,什么以前不搭理自己的嫔妃开始主动巴结,使唤不动的宫女太监会逗自己开心等等,侯方默默无语做入定状,只有侯大宝听的津津有味,皇宫的生活似乎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侯蛋糕,你说为何阿耶这几日不到娘殿里吃饭了?”九江杵着下巴问。

“冬日翻来覆去就那几样菜,天天吃着谁都腻味。”侯大宝正忙着看风景,头也不回地答道。

“哦!”九江的回复就一个字,纯属无聊瞎问,估计她自己也知道为什么。

侯大宝是个话匣子,有人的时候五分钟不说话就会憋死,闷马车里太无聊,就想着找个话题,看侯方闷了半天没开口,就故意问道:“兄长这几日在读哪本书啊?”

侯方挤出两字:“《史记》。”

侯大宝被呛得直咳嗽,现在就读史,侯方难道要走文官路线?

“喜欢哪一篇,说给兄弟听听。”

“都喜欢,尤其是项羽本纪。”

侯方竟然是个披着文人外衣的战争狂人,侯大宝注意到永嘉看侯方的眼神充满了崇拜。这么小的年纪就想着早恋,李渊也不管管,难怪大唐的公主绯闻最多。

不行啊,要是九江没事跑出来被别的男人骗了咋办,得想个办法。

侯大宝捅捅侯方:“还想听鬼故事不?”

侯方一脸期待的点头,怕是怕,可过瘾哪,比看书好多了。

小丫头好奇心天生就重,竖着耳朵就往前靠。

侯大宝觉的有女人在,就讲个女鬼的故事,这样能引起共鸣。

“从前有个叫贞子的女孩,她的家住在山里,那里有一座枯井”

“到了。”老嬷嬷从车帘把头伸进来喊道。

“啊鬼呀”这是车厢内的回应。

骊山大营紧挨着温汤监,侯大宝在这看到了熟人----翟长孙

“见过翟叔。”侯大宝和侯方一同行礼。

永嘉也拉着九江行了个蹲礼,两个小丫头现在还脸色苍白,话都说不出来。

听说侯大宝要去温汤监,翟长孙叮嘱道:“某在军营不得出去,最近那有些古怪,半夜总有怪声传来,切要小心,有事就往军营跑。”

两个丫头一听连路都走不了,直接坐地上带着哭腔说:“不去了,兔子不喂了,就算里边长满青菜都不去了。”

小侯好容易来趟温汤监,哪能就这么半途而费,伸手朝九江要了宫中的牌子就要走,老嬷嬷一把拉住:“昨日青料之说是老身不对,小郎切莫责怪,此事老身也有难言之隐,既然小郎非去不可,就由老身陪同如何?劳烦侯将军之子留下陪同二位公主。”

老嬷嬷一手撒石灰敲闷棍的功夫路怀可是夸赞过,侯大宝巴不得有个保镖呢,当即点头答应。

两人进了木门,往山上爬,一路见到好几个忙忙碌碌的太监和农人,没发现表情异常,侯大宝不信这世上有鬼,半路截住个太监,朝他要了一捆麻绳。

老嬷嬷有些奇怪:“要绳子作甚,无监丞手令,你是摘不到菜的?”

“刚才翟将军不是说这又古怪吗,要是碰上个鬼呀妖啥的,你把它砸晕,咱们绑了拿西市卖胡人去。”侯大宝笑嘻嘻的回答。

“刚才那个太监又古怪?”老嬷嬷反应很快。

侯大宝觉着这个老嬷嬷不简单,能凭细节猜到自己的目的,当即压低声音道:“刚才那家伙叫张鱼,虽然画了装,可他脸上的痘痘我一眼就能认出来,刚才确认了他左脸的那片麻子坑。”

“此人是个逃犯?”

“比那更严重,是个反贼,长安城墙上都有他和他爹的画像。”

“那速速随老身下山求助翟将军。”

“晚了,刚进来就有人跟着咱们,况且刚才张鱼也该认出我来了。”

第九十一章 没有硝烟的战斗

温汤监,顾名思义,必须得有温泉水。

骊山是大唐最有名的温泉胜地,《三秦记》载:“始皇初,砌石起宇,名骊山汤。

温汤监虽然带个“监”字,却不是太监在打理,而是司农寺下属,种菜的都是庄户,虽说偶尔出现几个宫中采办的太监很正常,但亲自爬到菜圃采摘就是脑子有病了,更何况还带麻绳去,又不是大白菜,还用捆的?

侯大宝就是看到这点才故意搭讪,结果一不小心就碰上了熟人。

山下跟着的人已经开始加快脚步,老嬷嬷嫌侯大宝爬的慢,伸手一把抱怀里,顺着石梯就往上跑,想找个树林密集的地方钻进去躲藏。

侯大宝见后边的人追上来了,朝老嬷嬷低声说道:“把你带的白灰给我。”

老嬷嬷正拼着命的跑,哪有功夫搭理,快到菜圃时一个纵身就跳了下去。温汤监种菜的方式类似梯田,从温泉口开始往山下层层累叠。

老嬷嬷跳下去的台子不高,但因为抱着侯大宝,落地时重心不稳,还是摔了一跤。

“快跑,往密林钻,老身拖住这两人。”老嬷嬷边爬起来边说。

侯大宝扯着她袖子就往前跑:“还拖,这两人没带兵刃,不敢追林子里,一会张鱼肯定会带人过来,到时说不定有弩箭,你赶紧和我一起跑。”

老嬷嬷没时间思考,跟着侯大宝就朝林子钻去,追杀的人果然停住了脚步。

侯大宝想朝山下大喊,却又怕暴露位置,只能向老嬷嬷借个火种,想引起山下的注意。

“老身不是洒扫宫女,带那些作甚。”这是老嬷嬷的回答。

侯大宝没办法了,只能朝着密林深处钻,远远的已经能听到弩箭上炫的声响,看来这是没打算留活口。

张鱼正带着人钻林子,刚才被侯大宝叫住时吃了一惊,对方却只是找自己借麻绳一用,等候大宝离开不久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份暴露,立马带着十几个人追了上来。

侯大宝怕暴露位置,张鱼更怕,双方都默不作声的在林中穿行。

骊山虽然有温泉,但草木还是会枯黄,侯大宝和老嬷嬷的身影不时能透过林中的缝隙闪现出来,追杀的人只要看到抬手就是一箭。

“你妹的,如果活着回去,我非把兔子杀光不可。”侯大宝边跑边低声咒骂。

“老身帮你。”老嬷嬷随口回了一句又马上闭嘴,山上那边也传来上炫声,看来对方开始合围。

“糟了,是空地。”侯大宝刚穿过林子就觉着要糟,正想停住脚步就被老嬷嬷往前一掀,顺着小斜坡就往前滚了下去,旁边传来箭枝入土的噗嗤声。

空地紧挨着几栋房子,中间有道半掩的小院门,侯大宝爬起来就朝院门跑,老嬷嬷紧随其后,刚进去就开始关门,有两只弩箭已经钉在木门上。

老嬷嬷插好门闸就带着侯大宝往里跑,小木门怕是挡不住几下。

房子很老旧,到处能看到苔藓和蛛网,但是修的挺好,花园,影壁,马棚子都有,估计是前隋的一处行宫。

两人沿着院里的路,七拐八绕的跑到一座正殿前,围墙外边已经传来脚步声,两人只能跑殿里躲藏,侯大宝连鞋都跑掉了一只。

张鱼正带着人挨个房子搜查,在靠墙的假山处发现了侯大宝的鞋,正要叫人翻墙过去,突然又停了下来:“哼声东击西,这招没用。”

“人就在这些院子里,搜仔细,见到就杀,不留活口。”张鱼低声吩咐,侯大宝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连个人质都做不了,留着只会成祸患。

侯大宝此刻像只老鼠,正在拼命朝床榻下的地洞钻去,老嬷嬷好歹是宫里出来的,知道寝殿床榻下方一般都会留有暗道或者暗格,方便皇帝躲避或是藏东西用。

骊山又不是长安,谁没事会把东西藏这,因此修的便是暗道。老嬷嬷在前边爬,侯大宝在后边跟着,想停下喘口气。

老嬷嬷头也不回地说:“反贼不是傻子,想死你就歇着。”侯大宝无奈只能接着爬,嘴里咒骂着大隋的皇帝真小气,连个暗道都修成狗洞模样。

“这才是高人所建,倘若修成地道模样,是防贼还是请贼。”老嬷嬷很鄙视侯大宝的见解。

侯大宝他们刚爬进去不久,张鱼已经带人搜到这个院子,看到中央的大殿就有种预感,侯大宝肯定在这,立马吩咐几个手下往里冲。

柜子里没有,帷帐后没有,房梁上更没有。“难道真翻墙跑了?”张鱼皱着眉头思索。

“这有掌痕。”一个杀手指着床榻低声喊道。

张鱼跑过去用力掀开,却发现床下什么也没有,用刀鞘砸了几下地面,指着青石地板说:“撬这块,叫几个人往山下草木多的地方搜,出口必然是在山下,派人通知父亲,围住下山的几条路。”

张鱼不懂宫里的机关,但是可以凭借蛮力把暗道打开,侯大宝听到屁股后边石板的响动,立马爬的飞快。

“找的这么快,你他娘属狗的?”侯大宝心里想着。

前边的老嬷嬷突然停了下来,侯大宝不小心撞了上去,暗道:“晦气!”

“老身先出去看看,你先呆里边。”老嬷嬷边说边用肩膀往上顶,“呲啦”一声,出口石板上的附着的草根野藤跟着一同被拉扯开。

老嬷嬷爬出去看了两眼就朝侯大宝说:“快上来。”

小侯赶紧爬上去,老嬷嬷趁机把石板放回去,又搬了块大石头压在上边,这才带着侯大宝往山上跑。

侯大宝一开始以为老嬷嬷头脑发昏,跑错方向,随即才反应过来,只能跟着老嬷嬷往山上跑。

张辅正接到禀告时,张鱼刚把出口处的石板顶开,先进暗道的杀手没敢点灯,先朝里射了一箭才往前爬,结果发现暗道不是直的,立马禀告,张鱼这才慌了,出口不一定在山下,四面八方都有可能,立马带人往暗道里钻,别看老嬷嬷是个女人,力气挺大,搬的石头怕是有四五十斤,张鱼他们在暗道里不好发力,顶了半天才打开,这时候去哪找侯大宝的身影。

“带人绕后山速离。”张辅正听了禀报就知道事情不妙。

“那温汤监的人?”属下开口询问。

“一个不留。”张辅正边收拾边说。

张鱼带人来到半山腰张辅正的住处时,院子里已经充满了血腥味,五六个身穿绿袍的官员倒在血泊中,自己的老爹已经换成了农夫打扮。

张辅正看到张鱼进来,立马扔给他一套衣服:“速换,现在就走。”

张辅正的反应很快,侯大宝一个农家孩子既然持有宫里进出温汤监的牌子,必然是有事而来,刚才不管杀没杀掉,山下或宫里等候的人一看人不出现,必然上来寻找,到时这个藏身地还是会暴露,趁对方还未发现,必须立刻离开。

山下,九江和永嘉正围着军营门口的小火堆取暖,大唐军制,无令不得随意进出军营。能够让她们呆在营门口已经是看在公主的身份上了,要是只有侯大宝在,估计已经撵到山背后去。

九江看着温汤监方向担忧地问:“八姐,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温汤监也没绿菜,他们才耽搁这么久的?”

永嘉有侯方陪伴,心情不错,嘴里说道:“温汤监要是没了绿菜,他们早就回来了,肯定是因为绿菜太多,才留在上边挑选的。”

说完还得意的朝侯方使了个眼色,侯方赶忙连连点头。

这时,营门不远处几个骑兵飞驰而来,马都没停稳就跳下来,拿着手中的令牌就大喊:“军中急令,速开营门。”

第九十二章 谁都不笨

李渊能成为开国皇帝,并不是全靠大刀砍回来的,没脑子早埋晋阳宫里了,哪能活到现在蹲龙首原上造人玩。

随着追查猎场刺客的奏报汇总,老李已经隐约猜到刺客的藏身之地。

刺客去而复返焚毁尸体,说明人数不少,里边又有异族不可能分散活动,东西两面村落密集,府兵众多,北面山中早已布置哨探,这种天气除非刺客天天啃冷馍不生火,否则一定会被发现,南边洛阳官道屯驻着两卫大军,刺客不可能自投罗网。

剩下的只有一条路,沿灞河往南,快至灞桥时折向东北,如此才能在一夜之间避开府兵的搜查。

平原目标太大,很容易露出破绽,只能往山里钻。

上百人的青壮要想在冬日进山,又不能引起怀疑,只有温汤监这个冬日需要大量人手的地方才行,而且山下还有骊山大营做掩护,普通人再怎么也不会怀疑到这。

“杨易,速令玄甲军搜查温汤监所辖,但有发现格杀勿论,另外叫人围住温汤监正监陈屈的宅院,给朕挖地三尺的搜。”李渊开始下令,于是才有了营门这一幕。

翟长孙和秦琼接令披甲,带着所部两千开始出营。

门口的三个娃娃嘴巴张得老大,九江带着哭腔说:“定是偷菜时被人发现了,现在大军围捕,咱们快回去求阿耶吧。”

翟长孙出门时发现公主还在门口,顿时觉得侯大宝这边肯定出了问题,连忙吩咐一伙士兵留下守护,自己下令加快行军速度。

张辅正和张鱼正在往山上狂奔,当初为了装扮得像点,马早杀死埋在地里,眼下只能靠两条腿跑。

“父亲这干粮还未备够,恐怕撑不到蜀中。”张鱼边跑边小声说。

张辅正看了一眼前方的一群异族,低声吩咐:“找个机会,趁蛮人不备,带上我们的人和干粮往南走。老夫当日不该带着这帮人到骊山,否则此刻你我父子早已软塌温酒的享用,哪会落到如此境地。”

张鱼有些担忧地说:“抛开他们要是被突厥或吐蕃知晓怕是会有麻烦。”

“哼命都快保不住了,哪还顾得上那些,到时为父自有说辞。”张辅正边说边捡了根棍子做拐杖。

他没注意,侯大宝和老嬷嬷就蹲在附近的草丛里,虽然没听清他们父子间的对话,但侯大宝却看清了张辅正背上的干粮袋子。

侯大宝指着袋子扯了扯老嬷嬷的衣服,却不敢说话,这里离张辅正只有四五丈距离,估计放个屁都有可能听到。

老嬷嬷点了点头,又指了指山下。

侯大宝这才放下心来,要是老嬷嬷拉着自己去追踪,那自己是去呢还是不去呢,去了立个功,但可能会把小命丢掉,不去的话,只要回报自己发现的干粮数量和反贼人数,也算个功劳,只是封赏少点,但命却保住了。

再说,你一个小屁孩把追踪反贼的功劳全抢了,让追查的宫卫脸往哪搁,说不定暗地里下个黑手,到时报个遭贼所杀都有可能。

看来这老嬷嬷心眼不坏,算是个会为自己着想的人,除了兔子和钱!

等张辅正他们离开了半天,老嬷嬷才拉着侯大宝开始下山,怕遇到断后的,连路都不敢走,专往林子里钻,遇到个风吹草动就停下来观察。

侯大宝刚才没了一只鞋,眼下左脚光剩层布料撑着,不时被树枝石头给弄得生疼,还不敢叫出声,只能捡根木棍咬着,一步一挨地往山下走。

翟长孙心里焦急,刚才在半山腰发现了温汤监左右监丞的尸体,监正却不在其中,要么被挟持,要么就是反贼一伙。侯大宝和那个老嬷嬷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难道也被抓走了?

秦琼带人正在往山上狂奔,山下没有门禁就说明反贼很可能已经逃走,自己必须加快速度才能追上,山下搜查的工作交给翟长孙就行,军中必须讲究配合。

翟长孙正在挨屋搜查,士兵禀告,抓住一老一小。

“反贼没杀你们?”老翟觉着有些不可思议。

“杀了,不过我们有神功护体,他们没法子才放我们走的。”侯大宝捡回了小命,心情大好。

老嬷嬷白了他一眼,蹲身行礼道:“反贼尚有二百余,皆望北行,粮袋所携人不过十斤,此为老身等亲眼所见。”

翟长孙赶忙让人把这消息通知给秦琼,又安排人一面通报宫中,一面护送侯大宝他们下山。

小候刚才忙逃命,脚出血了不知道疼,现在放松下来嚎的惊天动地,是让士兵给背下来的。

九江看到老嬷嬷和侯大宝平安无事,赶紧上前询问:“可算下来了,刚才翟叔叔和秦叔叔带着大军出营,我还当是捉拿你们的,怎地,温汤监也没绿菜吗?”

侯大宝这才想起来自己来的目的,算了,现在上边乱哄哄的,就算有也估计被踩成菜泥了。

回去的路上,侯大宝在吹嘘自己刚才有多英明神武,可惜大伙都担惊受怕了一天,现在放松下来都开始打着瞌睡,侯大宝没观众,只好闭眼休息,不一会就进入了梦香。老嬷嬷掀车帘见几人已经熟睡,就把马车的速度降下来,免得颠簸。

太极殿旁的书房内,李渊在发脾气,堂堂温汤监监正一家上上下下十三口人,一个月前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这样大的事居然被个老坊官瞒报至今。

温汤监官吏七人,劳作二十三人,采办太监三人,都死在山里,尤其是那二十三个劳作,验尸的说最少死了二十日以上,那岂不是说刺客在秋猎前便已经开始做布置了,今年温汤监送来的菜还能吃么?

李建成看完呈报,皱着眉头说:“阿耶,秦将军既然已经追进山里,急也没用,且等待他的消息吧。”

李渊半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说:“秦琼至多咬住刺客的尾巴,可惜这世上不是只有守宫才会断尾自保。”

秦琼进山已经整整一天一夜,窜进山里的刺客依然无法确定行踪,只能跟着地上留下的蛛丝马迹判断大致方向。马上就要天黑,自己必须让士兵停下休息。

玄甲军接到的只是搜山令,不可能携带军粮出营,否则便是意图谋反。冬日在野外如果不进食,士兵很难撑过三天,秦琼决定明日天黑前再无发现就带队返回。

入夜的山里竟然出现几处火光,秦琼觉着自己的机会来了。

火光正是长辅正他们发出的,而且是在天黑前便点燃的火堆。

寒冷的夜里如何才能安然入睡,答案便是暖和的营地,张辅正下令架起几堆篝火,让异族人开始烤着干粮吃,自己的手下却散在四周警惕,吐蕃探子的首领很高兴的邀请张辅正共进晚餐。

“一会等我们睡熟,你是不是就准备甩开我们,自己逃走?”吐蕃首领面朝篝火不动声色地说。

张辅正边假装拿干粮,边说:“怎么可能,我们可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吐蕃首领嘿嘿冷笑着转过头:“别忘了,我懂你们的大唐话,一会带我和我的两个兄弟走,否则大家都等着死在这。”

张辅正咬牙答应:“记住,你只能带两个人,多了便会惹起沿路官府的怀疑。”

吐蕃人笑着离开了

第九十三章 琐事引出的怪事

侯大宝正躺在床上养伤,虽说只是划破了几个口子,可某些人出于自责心里,硬是把他按在床上。

九江很努力的装出关心的样子,可不时往外瞟的目光还是出卖了她的内心。

侯大宝不指望一个八九岁的小丫头能够学着伺候人,半闭着眼睛说:“想去就去吧,估计堂兄和你姐已经挑出好看的小兔来了,你呆我这也没什么事干。”

“不去,嬷嬷说了,如果不是我逼着你去找青料,你是不会伤着的。”小丫头迅速收回往外看的目光,语气变的很坚决,举起手中的勺子准备给侯大宝喂水。

“这都三碗了,能不能不喂,我是脚伤,不是手伤。”侯大宝杵着床沿准备爬起来。

九江轻轻吹着勺里的水,认真的说:“不行,嬷嬷说了,出血后要多喝水,你要把那些喝完才行。”

侯大宝顺着九江的目光望去,那里摆着只木桶,能装二十来升的样子。

小侯爬起来就往屋外跳,九江不好意思伸手拉,站在屋里喊:“你干嘛去?”

“茅房。”小侯头也不回地说,谁他娘的半时辰不到喝三大碗水,又不是骆驼还能存背上。

“小小姑娘,清早起来,提着裤子上茅房,茅房里边,有个”侯大宝正哼着少儿不宜的歌系袍子,猛地想起来,村里学堂都好久没去了,也不知道那个教识字的夫子如何,趁着没事去看看。

路怀正在屋里打坐,听到侯大宝的声音就出门查看。

“走吧,陪我去趟学堂。”侯大宝笑呵呵地邀请,毕竟人家只是道门派来的保镖,不是自己的家奴。

路怀二话不说就去准备牛车,从这去学堂自己怕是背不动。

牛车这玩意天生就是形容慢的,坐上去感觉更慢,等摇到学堂时,侯大宝都快睡着了。

门口有自发组织的妇女守门员,正拿着绣针坐在门口的棚子里刺绣,见到侯大宝的牛车过来,几个人都做出个嘘的手势。

侯大宝只能扶着路怀的肩膀隔着门往里看,最左边的幼龄儿童正摇头晃脑地跟着三娃念《三字经》,中间的在学写字,这应该是封家村的大龄儿童,那老夫子正在教授的便是侯家村的大龄儿童,因为大豘被点名起来背诵,估计是出现了错误,被老头用板子狠狠抽了两下。

嘿嘿,看样子老头挺严厉的,严师好啊,严师才能出高徒嘛。回去得让爷爷给人加两贯程仪,老头一人带百十个孩子不容易,要房子开春也给他建一套

“老夫不是见钱眼开之人。”老头坐在侯大宝家正屋怒吼。

侯老爷子在一旁赔笑,老头可是姚思廉早前介绍来的,提前招呼过,说这老头脾气怪,提啥都行,就是别提钱。平日里住在村里给建的学堂宿舍里,吃饭中午是跟孩子们一块,晚上是侯家村子负责送过去。要是没什么事,十天半月都不见老头出学堂一次。

侯大宝先行个拜师礼,让桃子给老头换了盏热茶才开口:“兰夫子,村里非是施舍于你,而是见夫子独居一隅,倘若亲朋到访,甚有不便,倘若夫子不嫌弃,村里尚有空宅一套可供夫子暂歇,待来年春日再另选地块为夫子新起一屋如何?”

兰夫子明显有些发懵,侯家村的宅子有多舒服,自己可是很清楚:“此话当真,老夫尚有一子儿女,皆与老妻居于商州,倘若真有宅院可供暂居,老夫便是终老于此又如何。”

看过苏定方的院子后,老头连夜就想赶回商州,被侯老爷子拉住,朝封家庄子借了两辆马车,才让他上路

冬日是农户嫁娶的高峰,趁农闲时把事办了,等到开春正好多个帮衬,运气好的估计就少了个帮衬,多出个娘娘。

侯大宝的十七叔十八叔就把日子定在九月二十二,封家庄的两个闺女早就巴不得嫁过来,一天恨不得朝侯家村跑八趟,连衣服都要端到侯家村洗,借口是用水方便,其实是想早点嫁过来享福。

侯家村现在有多富,谁也说不清楚。送分红的马车没事就往村里拉一趟,光是铜钱也就罢了,关键这绢布多的让人牙痒,村里的婆姨把织机停掉,全力以赴的在半月内给每人缝出一身双层衣服。侯老爷子觉着布还是太多,现在的数量是每人三身。

“学堂的娃子全缝四层,封家庄的也算。”老爷子看瞅着这月拉来的布发愁。

布匹这玩意要如何消耗呢,侯大宝觉得做大型的东西消耗最快。于是乎村里家家户户换成新被面,新床单,觉着太薄,一律三层。

小侯现在很像村中的少族长,尽管常被三十多个叔叔抽来抽去,但外出办事的时候还是交给他,比如现在到长安采购喜宴用的食材。

九江和永嘉不能在村里长待,住了两日便回宫,孤独的小侯只能拉着路怀和侯方来采购。

“兰夫子。”路怀不愧是练功的,还没进城门就能看到人。

“不好,夫子在与人争执,他们在打夫子。”路怀怒气冲冲的在车里找了根木棍就跑。

离的太远,侯大宝与侯方看不清,只能跳下牛车跟着路怀跑。

的确是兰夫子,老头脸上有个红色的巴掌印,旁边还有个浑身泥水的年青人,两人与三个下人打扮的壮汉互相撕扯着。

路怀跑的快,一招野猪飞天就踹飞一个,拎起木棍就砸在另一个壮汉脑门上,趁着那家伙伸手捂头,直接踢在胯下,剩下那个伸手就来夺棍子,一旁的年青人赶忙抱住他的右腿,路怀照着脑门是一棍,却被壮汉用双手挡住,不过立马呲牙咧嘴的怪叫,估计是疼的厉害,路怀趁机朝怀里一掏,石灰粉就撒了出去,壮汉反应还算快,立马用衣袖遮住眼睛,然后胯下就传来一阵剧痛

这边都解决完了,兰老夫子还没反应过来,泥印青年开始躬身道谢,老头才问路怀:“你不是村里路胖子?怎会在此处出现?”

路怀指指侯大宝没说话,估计是怕地上的黑衣人听到。

侯大宝刚到,赶忙上前见礼,然后把老头拉到一边,才低声询问:“夫子不是到商州接家眷吗,为何会来此地?”

老头指着地上的三个打手说:“老夫自商州接了家眷就往回赶,想着先到长安与几位老友叙叙旧,便多留了两日,却不曾想出城时遇到这三个恶奴,竟于官道辱我妻女,吾儿下车理论却被殴于泥地,老夫亦被掌嘴,可叹这世道艰难!”

老头说着说着眼泪都出来了,看来情绪很激动,一时半会是平静不了,只能先劝到旁边休息,城门口那边的马车上跑下来两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呜呜咽咽的拉着老头哭,估计就是他的两闺女。

老头的儿子正用木棍暴打地上的壮汉,专挑胯下后腰这些痛处,看来怨气不小。

侯大宝等他打累了才上前见礼:“敢问兰兄,可曾与此恶徒结怨。”

年青人估计听老头说过侯大宝的事,赶忙还礼,顺手拉着侯大宝到一旁说道:“莫说结怨,便是见都没见过这几人,马车刚出城他们便骑着马朝舍妹污言秽语,我本不想与之计较,却被纵马拦于车前,这才忍不住动手的。”

侯大宝觉得这家伙很牛,对方人多都敢先动手,虽然武力值不行,但孝心和勇气可嘉。

这三个打手的身份很可疑,敢在城门口干出这事的,要说背后没人指使,谁都不信。

这春明门进进出出都是些有身份的,守城士兵为何到现在都不曾出现,除非早就被交代过。

杀鸡儆猴这事放在兰老夫子身上再合适不过,可问题谁是那只“猴”?

第九十四章 殃及池鱼

侯大宝活了两辈子,还没跟别人动过手,这次有送上门的,自然不能放过。

拔出路怀腰上的飞刀就要上前,却被侯方拦住。

“杖责拳打乃小事,要是亮出兵刃会有麻烦。”侯方说话时很认真,侯大宝只能把刀收起来。

“那该怎么办,总不能报官吧。”小侯有些恼火。

侯方挠着头说:“责罚家奴还轮不到官府管辖,但是他们刚才还殴打了两位勋贵的家眷,这是以下犯上的重罪,等着到玉门关吃沙子去。”说完脱下一个打手的鞋子,在侯大宝和自己身上胡乱按了几个泥印。

小侯这种土包子哪懂其中的弯弯绕绕,只能按照侯方说的先把人捆起来。

路怀一拍脑门,大叫:“坏了,牛车呢?”

后边老牛正晃晃悠悠沿着官道走,看样子还没丢。

把三个猪头一样的东西扔在牛车上,侯方带着侯大宝准备进城,兰老夫子要跟着去,被侯方阻止了:“夫子且回村歇息,此事与夫子无关,乃是勋贵惩处奴仆,若是您老参合进来反会坏事。”

老头这才反应过来,侯家可是有爵位的,而且是两个。

“那老夫就先回村去,你等万万不可逞强,切莫因为老夫得罪他人。”老头千叮咛万嘱咐的坐上马车,他儿子还想留下,被一巴掌扇在肩上,只能无奈地钻车里。

“你真是我堂兄?没被鬼附身吧。”侯大宝觉着侯方的转变有些大。

“把马牵上,咱们报官。”侯方气定神闲地说。

万年县令听到衙役的通禀时,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两位不及冠的勋贵家眷要告恶奴以下犯上之罪,这可真是稀奇哪,大唐何时有过如此大胆的家奴,自己得见识见识,

因为是告官,侯方拉着侯大宝先行了民礼。万年县令跟侯君集是老相识,见到原告是侯方,赶忙让衙役将人犯带到后衙。

侯方见没外人,拉着侯大宝又给县令行晚辈礼。

“家侄无须多礼,恶奴如何对你等行凶,尽管道来,为叔与你做主。”县令与侯君集关系不错,上来就先护住自家侄子。

侯方装作委屈的说:“小侄与堂弟到长安采办,岂料在春明门外与恶奴相遇,见我等赶的是牛车,便言语讥讽,护卫与之理论,怎料恶奴竟出手伤人,小侄忍不住这才让护卫将其绑至县衙。”

县令是个明白人,一听侯方说的就知道是撒谎,肯定有所隐瞒,可三个家奴的判词上却必须这么写,一是给侯君集面子,二是防止恶奴主人今后反咬一口。

三个打手躺在地上只能哼哼,一句话都不敢说,现在谁敢把主家给抖出来,不说还能求得条生路,说了就等着埋城外去。

马身上没印记,县令叔叔干脆大笔一挥,在判词中加了一句“驽马三匹,偿为汤药。”一点毛病没有,打伤两纨绔不得赔点?

马上上要入冬了,天气有些凉,西市的胡姬也不想露着肚皮勾引客人,让满心期待的路怀惆怅异常。

卖猪肉的再次再次看到侯大宝,心里很是高兴,今日的大肠还没卖出去。

“还有多少,包圆了,下水也给我留下。”侯大宝不等猪贩子开口就发话。

“哦啊包圆,这就给您称量。”猪贩子不废话,忙不迭的开始算账。

旁边卖羊肉的估计是有些怨气,拿斧子把骨头砍得梆梆响,侯大宝没理会,村里活羊早牵回来十只,就等着明日开杀呢,要不是猪没养,谁乐意吹个冷风跑长安来。

猪贩子算好了帐,见侯大宝对羊贩子有些不满,陪着笑说:“小郎别和他一般见识,这些日子羊肉贱得厉害,他日子不好过,那是剁骨头出气呢。”

“嗯,羊肉没人吃了?”侯大宝有些奇怪。

“咋会没人吃,这不是北边和西边拼了命的往长安贩羊,原先连骨头带肉都要三十五个钱,现在光肉都只要二十八个钱,您说他这去年养的羊不得亏喽。”猪贩子说完笑呵呵地忙着收摊,隔壁的羊骨头剁得更响了。

侯大宝摇着头离开,这事自己管不了

“管不了?”侯方怒气冲冲的拍桌子。

“管不了就能让他们随意殴打一个夫子吗?”侯大宝也发飙。

对面坐着的管事很淡然:“话给你们带到了,答不答应两位小郎看着办,要不是怕伤了和气,咱也不会亲自找到西市来。马就算了,就当是给二位的赔罪,至于兰老头那,两位小郎不妨回去问问,他敢要咱尹家的赔礼不?”

长安尹家就是殴打兰老夫子的幕后元凶,估计是从城门口就跟来的,硬是把侯大宝一行请到酒楼的雅间里商谈,看样式,尹家是准备私了此事,可这态度嘛就呵呵了。

勋贵之间起了冲突,只要不是生死之仇,拿出点诚意便可化解。尹家估计一开始不知道兰老头背后还有侯家,所以直接在官道上演全武行,现在派个管事的过来和解,应该是去万年县衙打听过侯大宝他们的背景,要不然在春明门就会直接出手。

侯方对贵族之间的处世门儿清,起身喝了口茶汤就拉着侯大宝往外走,后边尹家管事大笑着喊:“二位小郎慢走,那马性子可烈,要是不喜欢就送回府里换几匹温顺的!”

出了酒楼大门,侯方才对侯大宝说:“尹家有个闺女是陛下的妃子,父亲告诫过我,不要轻易招惹他们家,回去再问问兰老夫子,到底怎么回事,再做打算。”

侯大宝没意见,侯方今日的言行举止让自己太惊讶了。

“兄长,你不会恋爱了吧,这么小谈恋爱,要是失败了会出现心里阴影的。”

“恋爱是啥意思?”

“就是你和永嘉公主情投意合呗!”

“放屁,我与公主清清白白,怎会如你所说!”

“哦那下次见了公主我就告诉她,说你不喜欢她。”

“那什么哎呀,前边真热闹,走,过去看看。”

侯家两兄弟就这么来到店铺门前,熟人,宫中的杨管事。

店铺门口站满了胡人,一个个叽里呱啦的说着外语,有情绪激动的还拿出割肉刀在自个脖子上比划。杨管事满头大汗的喊着什么。

侯大宝觉着这不像是买东西的,到像是砸场子的,当即挤了进去

第九十五章 花期

自从西市的胡人试用过赠品香胰后,杨管事的日子便舒坦起来,东市铺子等着拉货的驼马络绎不绝,市监嫌胡人太臭,勒令香胰铺子只能在早朝时间接受胡人交易。

又不是卖包子,哪有逼着人大清早交易的。杨管事二话不说就在西市重开个铺子,专做胡人买卖。

桂花是有花期的,陕南和蜀中的桂花干不是粮食,经过宫中垄断性的采购,存货已经基本枯竭,长安桂花干现在是天价。已经有精明的商人开始往洛阳收购,利润差价高的让侯大宝都心动。

没有花干,哪来的香胰,于是九江便开始动起歪脑筋,把原本该加一份花干的香胰改成现在的半份,或许更少,反正侯大宝现在拿着的这块基本没香味。

准备把货拉到老家贩卖的胡人们不干了,如果说一开始就这个味,谁都没意见,问题上一批货运出去一个来月了,如果现在再弄批残次品过去,等于是在砸招牌,于是定了货的胡人开始围着杨管事要说法。

“您瞅瞅,都这样,早给宫里说过,可没人听呐,眼下要是再不给他们个说法,咱家怕砸了这块招牌。”杨管事一脸无奈地朝侯大宝倒苦水。

“订金收人多少,先给退了去,不愿退的就说缓一个来月交货,到时给算个九折。”小侯好歹算个执行董事,这点权限还是有的。

杨管事一听这话就想哭:“订金按行规收的三成,可宫里早把钱财拿去买花干猪膘了,让咱家上哪找钱去。”

“感情这两月分红那么快,全是拿订金做采购,你们也不怕出事?”小侯觉着宫里这是在玩火。

“谁说不是呢,可陛下修着芙蓉园,这里里外外的花销全指着香胰铺子,谁敢劝呐!”杨管事也算半个受害人。

“算了,跟胡人说,下月统一供货,交了订金的一律九折,而且还多加了几种香味,这没味的是洗衣服用,二百个钱一块,愿意要就拿走。”侯大宝觉着必须找九江谈谈去,小丫头毕竟不懂生意。

杨管事犹豫了半晌,还是咬着牙让中人宣布侯大宝的提议,原本义愤填膺的胡人开始散去,有不放心的已经开始与中人商谈无味胰子的进货量。

皇宫不是自己想进就进的,侯大宝只能先回村等杨管事的消息,听说他干爹就是李渊身边的老宦官,背景大得很。

比起采购回来的猪肉和老萝卜,乡亲们更在意的是路怀牵着的三匹马,村里目前提速最快的是两头驴子,可劲太小,拉路怀一个都够呛,被扔石磨上转圈玩。现在有马无疑是七十年代的手扶拖拉机换成解放卡车,提前二十年奔小康。

兰老夫子听到消息,带着儿子登门道谢,听说三匹马是恶奴主人的赔偿,说什么也不收,最后是侯老爷子硬塞过去的。

尽管马最后侯大柱牵走,可名义上还算是兰老头的,只是按村里规矩帮着养养,当然用也得用,毕竟马不溜不行嘛!

侯方等人走得差不多才开口:“不知夫子可曾的罪过长安尹家,就是闺女做妃子那家。”

兰老头想了好一会,摇摇头:“老夫莫说得罪,便是听都没听过。”

“今日恶奴便是尹家指使,夫子既然与他们无缘无仇,为何还要针对夫子?”侯方挺疑惑。

侯大宝想起一段历史,试着问:“不知夫子可认识杜如晦?”

兰老夫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提及克明,老夫便知为何如此了”

老头与杜如晦,姚思廉等秦王府幕僚都是知交,尹德妃的父亲尹阿鼠当年连杜如晦的手指都能打断,这仇结得很深。如今,李家兄弟和好,尹阿鼠估计是怕杜如晦借刀杀人。想先来个杀鸡敬候提醒一下,免得老杜不识抬举,碰巧兰老夫子长安访友,估计被尹家人看到了,见兰老头衣简车陋,肯定没什么背景,这才跑长安城外教训一顿。

侯老爷子不懂别的,只知道村里夫子被人欺负了,哪怕赔马都不行,当时就要召集侄子们杀长安报仇去。侯大宝好说歹说给劝住,答应见到皇帝时告状,老爷子才气呼呼的出去看侄子的新房,明日老头作为长辈要受新人跪拜里的。

兰老夫子千恩万谢的回了宅子,儿子却有些不明白:“父亲,此地为何连宫中妃子都不惧怕,赔礼索回三匹良驹便罢了,还要打上尹府闹事,哪怕父亲身为村中夫子也不该如此呐。”

兰夫子老神在在的说:“这村子非比寻常,看到那祠堂不,宫里的马车每月都往里送钱帛,为父今日所居宅第乃是上两月太子与秦王所居之所,方才侯老头那院子还有公主的一间寝室,你说他敢不敢上尹家闹事。”

年青人有些走神,这是村子还是皇家庄园,难不成这里住着神仙?

“神仙没看到,只是听说乔迁时,陛下和裴相亲自到访而已!”

“那这岂不是一块福地?”

“你当为父谁送的宅子都收么,往后好好攀附这棵高枝,少去世家那丢人。”

大唐婚嫁与后世差别有些大,一大早,侯大宝的十七叔十八叔穿的像个红包一样,挨家挨户砸门送枣,侯方说大户人家是送枣糕,庄户人家没那么多讲究,收到枣就当面吃了,枣核被扔新郎的布袋里,也不知道是干嘛用,反正唐初是用北朝风俗,侯大宝算个棒槌,跟着做就行。

家家户户开始忙碌起来,男的去杀羊洗肉,女的端桌摆碗,硬是把哥俩的院子堆得满满的,其余的就朝路上摆。

侯大柱怕马着凉,拿着竹刷给马清理,村里最豪华的三辆大车被选出来迎亲,老牛只能待圈里吃草。

原本只打算拿着一贯钱意思意思就行,被侯老爷子一人喷了脸唾沫,村里都十来年没办过喜事,这是打发叫花子呢,一人二十贯,撒不完就不许进村,颇有后世煤老板的气势。

侯大宝早上就啃了个蒸馍,留着肚子准备到女方家混点好的,自己和侯方作为村里最有福的两个娃娃,被叫上做童陪。

这眼见都中午了,还没出发的迹象,就忍不住问侯方,让侯方一顿嘲笑。原来大唐迎亲都是挨近黄昏才开始,据说是因为男性属阳,女性属阴,黄昏正好是阴阳交替,无违于天时。怪不得鬼片里常见新娘子大半夜的赶路,估计古代都是昏礼不是婚礼

饿个半死的侯大宝总算盼来了出发的消息,村里三辆马车一字排开,后边跟着侯家村二十多个汉子,浩浩荡荡的就朝着封家庄出发。

刚到庄口就被一帮子封家庄的人拦住,侯方告诉侯大宝这叫“障车”,只见两红包叔叔拆开串钱的绳子就开始散,封家庄的人以为和往常一样随便意思点就行,派了小孩在前边捡。没想到这钱撒起来没完了,跟下雨似的,封家庄的长老赶紧拄着拐杖上前,正想阻止,就见红包停手了,只好闪到半边给车让道。

等车子进村后才拉着走在最后的侯大柱问:“刚才散了多少,可不敢破费太多,不然往后庄里的闺女还咋嫁人。”

侯大柱悄悄的说:“不多,四十贯,你老也别说出去,这不是二叔图个高兴嘛。”

封家长老站在路边发愁,那么多人看到了,你让别的闺女往哪嫁呐!

第九十六章 迎

清·舒位《修箫谱传奇》:“红男绿女”

催妆诗这玩意估计还没流行起来,就算有也不可能出现在庄户嫁娶之间,侯大柱停好马车就朝新娘家大声喊:“催”,跟来的侯家村人接着喊:“催妆催妆催妆妆可行否”

估计是急着嫁人,新娘子半点没哭泣的样子,一身的水绿拖地裙,拿把宫扇遮住脸就被家人背了出来,侯大宝看扇子的样式好像是自己打劫九江的。

一前一后两个新娘接完,侯大宝和侯方才跳上最后一辆马车,拿着俩新娘家送来的谷糠一路往后撒。

进村时太阳刚泛红,大碗的羊肉和炖好的猪肉被端上桌,白面馍馍和米饭堆的老高,让送嫁的娘家人很是高兴。踩着布袋跨了火盆,新娘才把扇子拿掉。侯老爷子如同道观里的三清,表情严肃地接受新婚夫妇的跪拜,等行礼结束就大声交代几句好好过日子,不要铺张浪费之类的劝诫话,说完就递两新娘一人一根银镯子,往常都是打个空心银耳环吊坠什么的,侯家村现在暴发户一样直接送硬货,激动的新娘子眼泪汪汪。

村里没什么好酒,跟醋一样的绿蚁被侯大宝拉回来满满两大桶,估计灌趴下封家庄的人还是没问题的。

婚礼闹到半夜,侯大宝还在沉睡中就被掀了被子,干出这事的除了九江身边的老嬷嬷就没有别人。小侯闭着眼睛开始洗漱,打呵欠的嘴张的跟河马有得一拼。

“说吧,亏了多少?”洗漱完的侯大宝眼睛睁不开,靠在院子的围墙上开始发问。

“也没多少,五千来贯而已,就是不知道侯夫子何时调配出另外几个香型,宫里可等米下锅呢!”九江声音有些沙哑,估计是上火了。

侯大宝刚想嘲讽两句,就反应过来,再怎么上火也不会变成个男声吧,赶忙睁开眼望过去。

“胖长孙叔叔,怎地是你来了?”小侯觉着有些诧异。

长孙无忌最近日子不好过,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涉嫌谋反,连累的自己和亲妹妹只能低调做人,昨日在宫里闻听杨管事带回的消息,立马自告奋勇的来找侯大宝商议,想着在皇帝面前戴罪立功一把。

“再说胖字小心你耳朵,赶紧的,拿出个章程来,陛下那边可有些着急了!”长孙无忌努力吸着自己的大肚腩说。

侯大宝瞅瞅四周,没发现九江的身影,不由把怀疑的目光转向老嬷嬷。

“公主去喂兔子,老身现在便赶过去照应,长孙胖子确实是陛下派来的,莫有疑虑。”老太婆很有做心里咨询师的潜质,侯大宝想的什么都能知道。

长孙无忌朝着老嬷嬷出去的方向狠狠“哼”了一声,嫌弃她刚才形容自己丰满。

侯大宝赶紧请他到屋里,毕竟冷风吹的不舒服。

“陛下已经责罚公主,连带制香胰的太监宫女全挨了训斥,这外地的花干一时半会儿是没指望了,你有什么好办法就赶紧拿出来,尚书省已经驳回宫里请加用度的旨意,连裴相都说陛下靡费过甚,要是再断了香胰的红利,你打算让芙蓉园变成菜地?”长孙无忌心里着急,一气把该说的都说了出来。

侯大宝也有些无奈,关别人什么事,李渊这是在甩锅。

“别的花干宫里有存货吧,香料也行。”

长孙无忌从怀里掏出一块绢布,展开说:“早试过,别的香味都不如桂花,只有江都宫里的茉莉有得一拼,可量太少,已经责成岭南道采买。宫里的香料存货都在这,你看吧。”

小侯咂咂嘴,接过来开始寻找,心想这明白人还是挺多的,这么早就开展横向产品的研发。

檀香,沉香,麝香,龙脑香,安息香这香料不是挺多吗?丁香叶和桂皮也就罢了,大茴香,小茴香都列出来算怎么回事,谁家用孜然味的香皂,又不是土豆片。

“长孙叔叔,宫中可有配香师,如果有,这些香料足够用用上他三五年的。”侯大宝信心十足的说。

长孙无忌松了口气:“有,回去我就禀明陛下全派给你,咱们现在就回宫。”

这都快中午了,等赶到宫里正好吃晚饭,侯大宝不喜欢睡在冷冰冰的皇宫里,当即要求明天一早再去,长孙无忌也顺便体验一下农村生活。

方子在别人手里,自己急也没用,胖子只能答应下来。

兔子三十天内就必须断奶,要不小兔子会缺乏营养,侯大宝早用麦麸和着枯草面开始喂养,眼下已经能满地乱跑了。

九江见兔窝很干净,抓起只小兔就抱着挠,见侯大宝跑过来就指指旁边的永嘉。

“还说不是早恋,这他娘的都开始吟诗作对了。”小侯瞅着侯方那讨好样就来气。

“枣恋?”九江有些迷糊。

“就是枣都打光了还瞅着树杈想吃一个,谓之枣恋。”小侯解释。

“哦那应该叫恋枣。”小丫头看起来很好骗。

侯大宝凑上前悄悄问:“听说你被陛下责罚?”

九江羞愧地挠着小兔子:“阿耶说了,不许再把油渣子散给掖庭宫,已经有好些个吃了闹肚子的宫人。”

“你没告诉他们这要热着吃?”小侯有些惊讶。

“掖庭宫里的厨房又不归我管,让我怎么说。”九江觉着这事很委屈。

长孙无忌头次到侯家村子,看什么都觉着新奇,茅房地暖自来水,见一样惊呼一次,搞得满村都以为他是个疯子。

等转到蔬菜大棚就直接像驴子啊个不停,惹得一帮村民挤着围观。

胖子看见走过来的侯大宝连忙拉住,指着房里的菜苗啊呜半天说不出话来。

侯大宝推开门进去看了看,韭菜长势不错,看来这两天便可以割一茬送长安去,架子上的蒜苗也不错,就是地里的菜苗才一寸来长,也不知道当初种的是什么玩意,看这样式上元节应该能长成。

老长时间没吃过绿菜,侯大宝趁着今日要开开荤,跑去侯大柱家借了把小刀,找了块长势好的就开始割,长孙胖子看得心疼,跑过来阻止:“随便割点就行,某家也不是那种能吃的人。”

死胖子脸皮够厚,侯大宝服了:“这满村近四十户呢,这块地割完才够。”

“啊,他们也吃绿菜!”胖子指指门外的村民,发现不妥,赶忙朝外边作揖道歉。

冬天的韭菜怎么吃才算舒坦呢,作为一个后世人,侯大宝必须选择饺子。

猪肉没有了,可鸡蛋还有,这满屋都是娇生惯养的,包饺子这事都当玩一样。九江包成团子状也就罢了,好歹算是混沌,可长孙无忌包成香肠状算什么,侯大宝把那根单独放一边,准备煮好就给他吃。

还是路怀有潜质,包出来的和侯大宝有得一拼,还能不时嘲讽另一个胖子。

至于侯方,算了,一个陷入恋爱中不可自拔的男人,光会看着永嘉傻笑,智商下降了不止一个档次,不提也罢

第九十七章 掖庭宫

掖庭宫,号称皇宫里最为凄惨的地方,南为内侍省北为太仓,中间就是宫女休息的地方,听说东北角还有个众艺台,被九江禁止参观。

说是宫,其实也就和后世集体宿舍差不多,反正都是打工的,在哪不是为口饭吃。

后世把这形容的凄惨至极,就因为这里还住着被发配的罪官女眷。

娇生惯养的世家小姐估计不习惯打工生活,遇到特赦出去后把里边形容的像人间炼狱,什么鞭打沉井啊,活埋剥皮啊这些招式全给加上,仿佛不这样说体现不出自己吃过的苦。

侯大宝来到这里感觉也没什么恐怖的,宫女进进出出忙碌着,属于主管的老嬷嬷和内侍省的太监相互配合,指挥着人磨香料,碰上刚来的宫女不会做,就指派人手把手的教,一切看起来挺和谐。

侯大宝想起电视里武媚媚待过的掖庭狱,就想去看看,说不定能来个英雄救美什么的,整天跟九江待下去会变成恋童癖。

“不学无术,掖庭狱乃汉时所置,本朝怎会有那腌臜玩意。”长孙胖子开口教训。

“那这些个宫女犯了错咋办?”侯大宝觉着肯定有替代品,不一定叫掖庭狱。

“小错按宫律鞭责,大错自有内侍省问询。”一旁的老嬷嬷估计听不下去了,直接插口道。

长孙胖子揪着小侯耳朵提醒:“这是掖庭宫,不是大理寺,少想些害人的玩意,赶紧去看看如何制作,调香师都等半天了。”

侯大宝是个讲究效率的人,两个时辰硬是弄出八种味道的香皂,要不是配香师说龙涎香太贵重,卖胡人不合适,估计连超级香皂都给他弄出来。

挑了三种用料便宜,味道还算舒服的准备量产,其他的全塞给九江。

长孙无忌算完成本,皱着眉头说:“虽然和桂花味的价钱差不多,可香料也得靠胡人拉来,要是被偷学了方子咋办?”

“开春开始造果味的,橙啊梅啊枣什么的,全给加上去,往后香型一多,胡人自个也猜不出用的什么料。”这是侯大宝的回答。

快吃晚饭了,宫女们一个个低头往厨房赶,老嬷嬷把杂粮粥和盐菜一桶桶往外提,宫女十来个一伙围着粥桶开始盛,侯大宝看了看,粥还算稠,就是没什么油水。

转头问九江旁边的老嬷嬷:“平日就给吃这些?”

“管饱就行,过节时还赐几块肉食,宫里可没苛待。”老嬷嬷有些不满。

侯大宝转头交代九江:“往后把猪油渣子在吃饭前热一热,撒把细盐,以你的名义送这来,保证一个月就能混出大唐最贤良公主的名声。”

九江眼睛一亮:“那要是以母妃的名义呢?”

“那是给你母妃惹祸,必须以你的名义。”看到永嘉幽怨的眼神,只好又加上一句:“以你们俩的名义。”

名声这东西在古代能当饭吃,可也要看是什么人拥有。一个不受宠的捷舒想树立名声,被打压陷害是一定的,说不定还会被人偷摸灭口。

八九岁的公主就不同,一不会跟嫔妃争宠,二对皇位没什么威胁,就算史官知道也只会记录一句贤良淑德,连实职都混不到一个。这种性别上的先天优势连李承乾都不具备,没看长孙胖子点头支持吗!

晚上回不去,只能跑李承乾那蹭吃蹭住,有长孙无忌领头,一切畅通无阻。

李世民估计对皇位的事看开了,见到大舅哥到来心情愉快,朝着下人就喊端酒上来。

李承乾顶个熊猫眼出来见了礼,拉着侯大宝就往房里走,估计是有事要说。

“嗯没请李淳风过来看看,他才是这行当的高手。”

“阿耶说了,此事如若外传,恐出刘据之祸。”

刘据,汉武帝长子又是太子,出了什么祸呢------巫蛊之祸

李承乾最近这两月半夜总被冷风吹醒,而且寒气全来自左脸。长孙来看了两次,又换上厚厚的皮毛垫,结果依然如此。怀疑是撞邪,想请人做法,李世民担心被有心之人利用,暂时制止了,想让李承乾到侯家村住几天看看。

侯大宝觉着事情蹊跷,就问道:“那你有没有换个房试试?或者说把塌换个位置?”

李承乾摇摇头:“宫里的居所床榻都是按太史局(唐初钦天监名称,后多次更改,曾用名秘书阁、浑天监察院、浑仪监等)勘测所定,我身为世子更不能随意更改,否则会对大唐不利。”

这话无法反驳,侯大宝只能先跟着李承乾进屋看看。

说实话,大唐对后代的重视大都体现在教育和成就上,反而忽视了儿童成长最基础的方面。太极宫从开皇二年修建到现在,经过四十多年的风风雨雨,寝殿不少柱子已经斑驳陆离,靠墙角的木料上还能发现青苔,要不是有人打扫,估计蘑菇都能长出来。

宫内秉承北朝旧习,夏床冬塌,现在还没到结冰的时候,宫里地龙还没烧起来,阴暗潮湿的殿内只有软塌旁点着一只蜡烛。

“晚上你不怕?”侯大宝侧身问道。

“有人在殿内值守,我为何害怕,上次你来的时候又不是没看到。”李承乾解释。

“上次大半夜的过来,光顾着找地方睡,谁还看摆设,早起上又被你拉着到处跑,哪注意到这些。”侯大宝边说边用手感受软塌的温度。

长孙是个好母亲,连熊皮都给垫上,这哪是软塌,摆明是唐版席梦思。

侯大宝躺上去试了试,觉着软塌没问题,估计是李承乾翻身把脸贴地上了。

叫来两个夜间的值守询问,都说不可能。

小侯觉着奇怪,难道风从屋顶刮来。

长孙听到李承乾的寝殿熙熙攘攘,披着薄裘出门查看,两个太监正爬着梯子准备上屋顶。

“大胆,世子寝宫岂能置于阉人胯下。”长孙的声音很尖锐。

两个太监赶忙爬下来跪地上请罪,李承乾行礼说:“娘,切勿责罚他们,是孩儿让他们上去查看的。”

长孙的脸立马多云转晴,手指用力在李承乾的脑门上狠狠戳了两下:“还不老实,娘还不知道你。”说完看了侯大宝一眼,伸手也戳了两下:“不许胡乱吩咐宫人做事,这里边牵涉的多了,你不明白。承乾的屋顶早已遣人看过,确实无漏,你不用怀疑。明日带着他先到村里试试,倘若还有寒气,立刻回来。”

侯大宝和李承乾耷拉着脑袋挨训,却没人注意屋内软塌上的熊毛动了一会。

第九十八章 预感与现实

人是一种群居动物,正常人如果不与别人沟通,很容易出现自闭状况。

也许是侯大宝的到来让李承乾有了安全感,早上醒来时发现昨夜居然没有被寒风骚扰。

“你这是自我慰藉,兴许平时就是因为你害怕才会被惊醒的,这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侯大宝对李承乾的诉说不以为意,自己昨夜睡的舒坦,根本没发现什么异常。

“信不信由你,反正这几日我要到你村里好好住一阵。”小李如是说。

长孙招呼起床的两人来吃小食(唐时早餐称谓),矮几上已经趴着两个愁眉苦脸的小家伙。

“赶紧,今日再被姚夫子责罚,便是神仙都救不了你俩。”长孙似乎很迷信。

李格李泰只能端起小粥碗继续奋斗,不许剩饭,这是宫里的规矩。

侯大宝看了一眼,馍馍陪白粥,外加一碟盐菜,难怪小哥俩不爱吃。你好歹粥里放些豆浆牛乳什么的,又不是给养胃的老头喝,至于这么素吗?

李承乾估计早就想离宫,一碗粥进肚就拉着侯大宝去跟爹娘告别,李世民这次连宫卫都没派,直接让长孙无忌护送,看来胖子现在混的不咋地,连个实缺都没有。

虽说秦王世子是村里常客,可侯大宝还是要买些吃食带着走

猪肉贩子正忙得欢实,肥膘涨价后,不少人来买贱肉尝鲜,摊子上围了不少人在等他剔骨。

见到侯大宝这个主顾,也不管旁边排队的客人,拎起两条后腿就招呼:“小郎,今日特意留着的好肉,膘子都多留了半寸,您要是再晚点就没咧。”

猪肉贩子是个热心肠,侯大宝不能拒绝:“前腿也要,排骨大肠全拿走。”

旁边围着的人不乐意,一个长须瘦脸的汉子伸手按住排骨:“某家等了小半个时辰,就为买这骨头,凭什么卖给这小子。”

侯大宝不愿得罪人,正想让出来,长孙胖子乐呵呵地开口:“店家甭理他,赶紧把骨头称喽,一根都不留。”

瘦脸汉子转头看到说话的是长孙无忌,走过去就当胸锤了一拳,扯着衣袖说:“老长时间没见,你这胖子还属狗了,专抢骨头啃。”

长孙无忌作着揖回应:“这不是专抢狗骨头来吗?”

见两人毫无忌惮的开玩笑,猪肉贩子放下心来,三两下把东西称好,油乎乎的钱筐便踢过来:“满共四百单十个钱,零头给您抹咧,给四百就成。”

长孙无忌正要吩咐车夫搬钱,瘦脸汉子扔进去一贯:“甭数,只多不少,下次要再干出这事,某家叫人砸你摊子。”

猪肉贩子也不生气,乐呵呵的把钱筐踢到身后,接着给后边的人分肉。

车夫跑来帮着把东西抬车里,长孙无忌这才给瘦脸汉子介绍:“承乾你是知道的,旁边这是君集的侄子,他爷爷刚封的盩厔县男。”胖子又朝侯大宝喊:“快见过你世勣叔叔,免得一会没骨头啃。”

侯大宝听到李世勣的名字就觉着有些吃惊,行了晚辈礼就偷偷观察,普普通通嘛,要不是穿的好点,跟村里农户没啥区别,反正没电视里演的帅。

李世勣听说胖子要到侯家村,又听李承乾吹嘘侯大宝的厨艺有多牛,当即就接受侯大宝假心假意的邀请,准备去啃骨头。

李孝恭被弹劾回京,李世绩的日子也不好过,毕竟两人在江南是搭档,要说出事谁都跑不了,虽然李渊已经私下说过将他调到西北跟柴绍搭档,可任命没下心里总是悬着的,权当是出门散心罢了。

李世勣抬了抬右手,两个下人打扮的壮汉就不知从哪冒出来,被老李交待完事情后就分头离开。

马车出城门口时,一个壮汉已经在路边等候,见到李世勣,立马递上个包裹,然后才转头离开。

长孙胖子看到这一幕差点没笑趴下,指着包裹说:“懋功兄,不是做兄弟的说你,你要是敢拿出这礼物,保管让盩厔县男给你赶出村子。”

这话说的连侯大宝都觉着奇怪,更莫说是李世勣:“胖子,说清楚,这是为何?”

长孙无忌指着侯大宝说:“他爷爷当年是骁果军,别告诉我童山之战你跑去啃骨头了!”

李世勣这才点点头:“是某家孟浪了。”

大唐备齐礼物拜访,只能是结交家主,一结交就要攀谈关系,凭瓦岗与骁果的关系,找上门纯属讨打。但跟着侯大宝去就是晚辈孝顺长辈,不存在攀谈关系一说,没见程咬金这种货色都能跟老爷子喝酒聊天吗。

侯家村和以往一样平静,留守在家的侯方估计是缺乏动力,正躺屋里看书,听到院里的动静就跑出来查看。估计以前和李世勣很熟,一口一个叔叔叫得很甜。

留着长孙无忌带李世勣参观,侯大宝开始料理猪大肠,上次就没吃成,这次必须来个过瘾的。路怀估计是闻到味,从房里冲出来帮忙。

拿小刀刮干净肠油,再抓把豆面扮着细盐一点点的撮,等路怀都说没臭味了,这才开始冲洗。红烧肥肠配香酥排骨是今晚的主菜,至于猪腿,侯大宝准备阉成火腿和腊肉。

晚饭是摆屋里吃,谁都不想到院里吹冷风,尤其是李承乾。

李世勣估计以前真做过道士,跟道门三神兵很聊得来,酒一喝多,居然把太谷之战道门的作用吹得天花乱坠,仿佛没有道门大唐连仗都不会打了。

这些事在大唐和道门高层中不是秘密,唯有侯大宝的身份至今不让泄露。但自从裴寂带回突厥的那场爆炸消息之后,侯大宝觉着离自己上战场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大唐武德八年,农历十月初一,寒衣节。

往年习惯请和尚到家里做法事勋贵们不得不换成道士,长安城的和尚已经迁出,据说分成两头,一西一南,据说要往天竺找寻救苦救难的经书,也不知道这外国的神仙咋救他们。

李淳风带来的秦岭道士派上了用场,不管老小,统一天皂色道袍,做完法事还能帮你开导心情难过的亲人,给钱不要,米粮不收,就是临走前留了张帖子,待本月初八陛下诞日,邀请府里到曲江太极观参与观典。

侯大宝拿着帖子有些疑惑:“为何不叫八卦观,而叫太极观。”

李淳风狼吞虎咽地吃着韭菜鸡蛋馅的包子,含糊不清地回答:“陛下亲题的匾额,谁敢变动,再说八卦六十四象,你打算把长安全盖成道观。”

“除了请帖就没别的送来?”侯大宝有些怀疑。

“有,存一早上了。”

“在哪,我去拿。”

“稍等,我吃完的,要不一会怕你嫌少。”

太极殿的李建成正在劝说:“阿耶,便是要去也不必昭告长安呐,那人多事杂,出了岔子怎办。”

李渊望着殿外说:“非去不可,且看看会跳出来何方神圣。”

第九十九章 人山人海

曲江池,或许现在应该叫芙蓉池,但因为流进的是曲江水,长安的老坊民还是乐意称为曲江池子。

前隋文皇帝光取了个芙蓉池的名字,还没等院子修好就上了仙界,眼下周遭最大的建筑便是道门刚建好的太极观。

李世民亲自披挂上阵,身穿皂衣黑甲的士兵开始在曲池坊和青龙坊周遭布防,武侯开始在街上清场。

皇帝出行必须黄土垫道,洒水净街,沿路坊官还得摆上香案。李渊本来不想动用仪仗,但自己是太上老君之后,如若低调出行,难免有持重不孝之嫌。

仪仗既出,金甲开道。

封德彝作为国公,大马金刀带着三十六重骑走在前面。

程咬金和尉迟恭腰垮横刀,手持马朔带着弓骑紧随。

李渊乘着步辇,抬辇的竟然是一群身材高大的仆妇,两个宫女端着避光扇站在身后,四周是手持金锤的百名力士。李建成的马车就跟着后边,四匹白马拉动的车驾不比李渊的小多少。

裴寂,陈叔达这些重臣的车驾就在后边,为了不抢皇室的风头,一律改为单马篷车,只是车旁都陪着十来个带刀侍卫。

走在最后的是李世绩,他还需要带领宫卫监视尾随人员。

道门此次可谓倾巢而出,四大名山南北十宗的扛把子都聚在路口等候,李淳风连前两排都挤不进去,只能站在后边。

李世民先带人搜查一遍,等侍卫通报一切正常,这才下马站在路边等候。

李渊的仪仗到了,袁天罡代表道门先上前一步行礼,随着“万岁”这两字喊出,周围高呼万岁的声音便向四面八方扩展开来。

李渊抬手示意,周围开始安静下来。

仆妇们把步辇放下,李渊昂首阔步向门口走去,袁天罡捧着三柱香献上,李渊恭恭敬敬的作了三个揖,把香插在门口的铜炉上。

袁天罡大声喊:“无量寿福,天子垂青,洞天福地,万世永昌。”

两个道童揭下牌匾上挂的遮布,太极观三个大字煜煜生辉。

李渊抬腿第一个跨入,身后跟着的是李淳风,他负责讲解。

老大进去了,剩余的人经过门口侍卫的搜查后便纷纷涌入。

侯大宝他们没受到特殊照顾,只能跟别人一样拿着帖子排队,侯方看到前边的皇族队伍,笑得很淫荡,被爷爷抽了后脑勺一下,一旁站着的侯君集不由把脸背过去,仿佛打的不是自己亲儿子。

“不尊不敬,小心神仙责罚。”侯老爷子一脸严肃地说。

道门前后花了一年半才盖好,这在当时的轰动不亚于三峡工程。

一进大门便是个宽阔的小广场,青石板铺地,两侧种满花草正中放了块巨石,上边刻着“天地正统”四个大字,旁边不知从哪移栽的两颗古树,看树干的粗细说是少于五百年都没人信。

过了广场便是山门,两尊清面獠牙的石像矗在门口,胆小的女眷捂着眼往里走,侯大宝觉着今后尉迟恭做门神的机会可能很渺茫。

过了山门便是三清殿,先进来的人已经开始在里边祈福烧香,二十多个花白胡子的老道坐在蒲团上诵经。还专门配有小道童给随行的女眷讲解三清来历,见到走不动道的老头老太太还给搀扶到石凳上坐下,赢得随行家属的一致称赞。

侯大宝嫌烧香的人太多,带着人先往里边走。

三清殿左右两边都是池塘,里边放生的黑鱼不少,要过去就得上石头砌成的弯曲小桥,看到桥心两侧的假山,要是再不明白这是太极符号就可以埋了。

走过去后是老君殿,李渊就在这,毕竟皇家认了“老子”当祖宗,到这要是不上柱香让别人咋想。

皇帝进去了,别人只好在外边等,侯大宝竟然在这里发现了村里的救命恩牛。

老牛现在是尊标本,被安置在老君殿旁边的屋子里,背上还捆着着七八个木头小孩的雕像,侯大宝甚至依稀看出大豘的样子。老牛旁边竖着块石碑,上边刻着老牛如何救几个孩子于危难,又如何千辛万苦找回家的事迹。

侯老爷子看到老牛就哭的要不成了,哆哆嗦嗦给老牛上香,还让侯大宝跪面前磕头。

侯家村的人磕头是正常,可旁人不知道啊,一个老学究模样的看完石碑,擦着眼泪念叨:“古有青牛出关,今有神牛送子,此乃天佑我大唐哪!”

老头这一嗓子惹来不少人,见侯大宝在那磕头,纷纷让自家娃子跑去跟着,以为这牛是专给娃娃祈福用。

“这牛可够神气,我可是还牵过一次。”李淳风不知从哪冒出来的。

侯大宝见爷爷正望着牛发呆,拉着李淳风到旁边询问:“怎么想的,把牛变成这样,看把我爷爷给急的。”

李淳风摇头说:“不是我想,是你爷爷自个的意思,那牛连孙先辈都救不活,家师和老人家商量后才变成这样,可比老君殿的青牛都神气。”

侯大宝觉着也是,老牛起码还有碑文纪念,说不定还会被记上史册,可谓千古第二名牛。

侯老爷子估计伤感完了,拉着侯君集的手交代:“往后拜神只许上这,可不敢再去那稀奇古怪的地方,有老牛守着,啥事都会有庇佑。”

侯君集连连点头称是,拜神嘛搁哪不是拜。

李渊带着一帮龙子龙孙出来了,见这边围了不少人,就过来看看,看完石碑再瞅瞅等着磕头的孩子,觉着很没道理,祖先骑的青牛都没石碑呢,这村里的黄牛倒有了。

九江跟在屁股后边看到侯大宝,想跑上前打招呼,却被一个宫装妇人拉住,旁边站着的永嘉拿手指着侯大宝和侯方不知说了些什么。宫装妇人才舒展眉头,冲着侯大宝这边笑了笑,跟着李渊继续往后走。

“那就是苏捷舒,九江公主的生母。”侯君集在旁边介绍。

侯大宝点了点头,记下未来丈母娘的样子,看着挺慈祥,就是不知道脾气咋样。

道门讲究洞天福地,这次把七十二洞天的样子都刻画在太极观里,让进来的老头老太太磕头磕到想哭,道门的神仙又多,拜了这个又怕少了那个,这满道观的神仙也不知道得拜到啥时候。

道观里边熙熙攘攘,外边也不平静,没收到帖子的百姓围在道观门口,想着今日拜不了神仙,看看皇帝也行,说不定就有贵人相中自个的样貌,给招去做管事呢?

封德彝和李世勣看着门外的人山人海有些发愁,陛下是乘的步辇连个遮蔽都没有,要是里边有个弓啊弩啊啥的,自己就算拼命都没拼处。

“要不驱离?”李世勣皱着眉头说。

“万万不可,乘辇本就是让万民一睹天颜,倘若驱离何必乘辇,车驾便可。”封德彝跺着脚回答。

第一百章 殇

刺客作为古老职业,自从文字诞生的那一刻便被记载下来,从古至今,凡是刺客横行的年代都堪称乱世。

李渊作为皇帝,与民同乐也会讲求个限度,刚过中午就准备离开,随同的还有一干儿女。

李世民抢先出观准备,见到围观的人群也是眉头一皱。

“可曾排查?”李世民低声询问。

封德彝点头:“民装军士早已派出,暂无回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哪,着武侯关闭沿路坊门,某先带人往前巡视,陛下出门不可久留。”李世民拿起腰刀便翻身上马。

没有热武器的时代暗杀很难,弓弩被作为首选,倘若连弓弩都没有,只有匕首最为合适。

李世民怕的是冷箭突袭,至于近身,刺客怕是连步辇的边都沾不上。

李渊在道门高层的陪伴下出门,在接受了道门的祝福语后,反身登上步辇,身后是皇族的一溜车驾。

依旧是封德彝打头,李世勣殿后,待李渊的车驾转过坊街时,李世勣才松了口气,带着一群侍卫跟上。

从启夏门往北的一整条大道被侍卫们封闭,两侧的坊门也被关上,东西两侧的街道上堵满了想要通过人马车子,侍卫怕出事,连横刀都抽出来戒备,生怕哪个冒失鬼闯过去。

李渊不惧寒风,一路过来频频向路口的民众致意,惹得到处都是高呼万岁的声音。

跨过宣阳坊往北就是平康坊,这里还接着东市,堵的人也最多,李世民带人在路边一气揪出二十多个挎长刀的,不少都是纨绔子弟,准备到平康坊显摆的。

胡人没见过世面,牵着骆驼马匹往前挤,让街上挤着的地头蛇一顿训斥。

听着欢呼声越来越近,李世民接着往朱雀大街赶去,那里是城中心,堵住的人更多,侍卫通报已经快拦不住了。

尉迟宝林没去道观,他和几个纨绔约好到平康坊试刀的,刚才见李世民在街口收缴,吓得赶紧往后跑,硬是绕到东市这边。

从春明门到金光门这一条东西横贯的大街,宽百二十步,平日里贩货和采买的商队络绎不绝。尉迟宝林绕到街口便被堵的严严实实,只能站着等李渊的仪仗通过。

皇帝的排场很大,估计一时半会是走不了,车夫纷纷把车卸下,好让牲口歇息歇息,顺便喂些细料。

尉迟宝林也从马背上抓出把盐豆子放手里让马嚼,听到欢呼声已经到宣阳坊那边,估计马上就到平康坊,小黑炭松了口气,可算来了,一会回家就把老爹的宝刀放好,要不非被放锅里煮白不可。

李渊马上要到平康坊的坊门,宣阳坊和平康坊之间的窄街就暴发出一阵骚乱,尖叫声中间夹杂着呼救声。人群冲破侍卫的阻拦开始四散奔逃,封德彝拔刀跃马横在李渊步辇旁阻挡,身旁的骑兵开始用刀敲着胸甲威慑。

李世民听到动静纵马跑过来,看到骚乱的人群正在被逼到街口,顿时把提着的心放下。

“查,方才何事骚乱?”李渊吩咐侍卫。

尉迟宝林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自己被东市和平康坊涌来的人群一下子挤到了路中间,别说人了,就是马都被挤的落不了地。

正要回身骂人,就听得街口开始高呼万岁,李渊的仪仗到了。

排在前方的步辇和太子车驾刚左转过街口,东市和盛业坊之间的道路开始传来哭喊声,人群开始往李渊的仪仗涌去,街口侍卫的防线被一下子冲断,再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尉迟宝林被东市那边涌来的人群推着往街口狂奔,只能听到身后不断传来的尖叫声和呼救声。

人群一冲过防线就往两边散开,毕竟谁都不愿冲到步辇前面对上百手持铁锤的武士,更何况武士前边还有抽出横刀的重骑。

尉迟宝林刚被挤出街口,还没来得及喘气,手里牵着的马就飞了出去,没错,是飞。尉迟宝林手里被拉出一道血痕,还没看到马落地,一群尾巴着火的牛便呼啸而过,冲着前方的重骑狠狠撞了上去。

然后是第二群牛跟着,尉迟宝林甚至看到牛角上挂着的一具人尸。再宽的大街也经不住百十头牛的冲闯,更何况这些牛已经被疼痛刺激得疯狂。

封德彝刚把横刀插在一头牛背上,便被另一头牛撞在马腹上,老封整个人都往后倒飞出去,直接砸到地上。眼看就要被牛蹄踩中脑袋,就觉着脖子一紧,被人提了起来,抬头才看到李世民正纵马狂奔,后边是红眼的牛群。

“放下某家,速去保护陛下。”封德彝大喊。

李世民顺势一扔,封德彝被抛到路边,自己骑着马也避了过去。

此时,李渊的仪仗还没到最近的安上门,牛群首先撞上的是刚开始转弯的公主亲王的车驾。排在后边的九江永嘉和两个姐姐正谈论着今日的见闻,就听到一阵尖叫,正想掀开车帘看呢,车子就猛然一震。九江就坐在车帘旁边,瘦小的身躯被从车里抛出,狠狠撞在坊墙上,接着又从坊墙砸向地面。

永嘉和两个姐姐还没发出尖叫,就随着车辆向坊墙翻滚,等撞到坊墙才停下,车箱已经变成了破烂,拉车的马被甩断了脊骨,躺在路旁呻吟。

李承乾他们作为皇孙辈,车驾排在公主们前边,亲眼看到牛群冲出来,车夫正要往旁边避开时,已经来不及了,马车刚往左侧一偏,牛群便顶在车尾,整个车厢被撞得高高翘起,“轰”的一声砸向地面,车厢里发出一声惨叫

见到后边的车驾被接二连三撞毁,李建成红着眼睛把马车横在路中间,自己一个纵身跳下,就往儿子的车驾狂奔,心里祈祷着儿子没事。

人群刚发生骚乱,李渊便被仆妇放下,侍卫冲上前把李渊围在中间,快速往皇城城墙靠过去。那里有利器八牛弩守护。

牛群冲过来时,被后边车辆阻挡已经没了速度,再被李建成的重型马车一阻,已经没有了冲劲,只是凭着一股怒火往两边绕开,想要接着奔跑。

侍卫们一拥而上开始斩杀,仆妇们护着李渊开始往安上门靠拢,只要进了宫城便可高枕无忧。

李世民来不及看儿子,因为刚才牛群冲过来的方向此时出现大队骑兵,已经摆出冲杀的样式。

“正东敌骑弓手阻挡”李世民高声呼喊。

压后的李世勣已经带人冲到平康坊,后边嫔妃的护卫交给了程咬金和尉迟恭。

正当李世勣听到李世民的呼喊时,耳边已经传来马蹄声,一把长刀向他砍来

第一百零一章 刺

刀剑只有挥出才能伤人,持在手中只能格挡。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李世勣的刀还未抽出,眼看已经无法避开,只能伸出左手阻拦。

“噹”的一声脆响,李世勣左手完好,刺客劈出的长刀被一把横刀挡住。

“李叔拔刀!”尉迟宝林双手握着横刀大喊。

李世勣右手用力挥出,刀锋划过刺客的皮袄,带出一串血珠。

“速避!”李世勣朝着尉迟宝林回叫,因为更多的骑兵已经从街口冲出。

“护住车驾!”李世勣大声嘶吼,手里的横刀向前方砍去。

冲出的刺客不下二百,而在刺客正前方是七零八落的皇族车驾,左边是李世勣护卫的嫔妃车驾。

刺客马群冲出街口便兵分三路,右侧十余骑开始驱赶刚涌出的人群冲击侍卫防线,左侧五十余人趁李世勣后方的侍卫还未摆出阵型,开始猛烈冲杀,只有中间的一百多骑目标直指李渊。

“射。”李世民骑在马上大喊,站在宫城城墙上的侍卫开始陆陆续续的放箭,而街上的弓骑才刚刚搭上弓炫,刚才被牛群冲乱的阵型还未集结起来,只来得急放出一箭,弓骑便拔出腰刀开始迎敌。

李世民纵马往前杀去,路上很多车里都躺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甚至还有自己的儿子侄子,此时不拼命怕是会遭天谴的。

李建成此时刚跑到儿子的车旁,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就见大队骑兵从街口冲过来,李建成一把抽出太子佩剑咬着牙往前冲,大唐不需要逃跑的太子,儿子更不需要只顾自己逃命的父亲,就算是死也要挡在刺客前进的路上。

刺客似乎不在意宫卫的阻拦,分出人手分别纠缠上去,其余的人冲势不减,直指李渊。

负责阻拦其余街口百姓的宫卫一看皇帝有危险,立刻向宫墙涌去,此时李渊离安上门还有将近三十丈。

“莫要阻拦,让朕亲自杀了他们。”李渊不断挣扎,他已经看到远处几个幼小身躯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仆妇连头都不回抬着他就往宫门赶。

李渊见到侍卫赶来,大声叫着:“给朕杀杀啊,别围过来朕无恙杀过去。”

侍卫第一要素是确保皇帝安全,只有李渊进了宫门他们才有命活,因此侍卫只是围在李渊身旁组成防御圈,并未冲上去。

李建成往街口没跑两步就被封德彝一把扯住。

“靠后!”封德彝边喊边拎着横刀向侧面横劈过去,冲过来的刺客怪叫一声,随着马奔出去两步便掉了下来。

李建成立马扔掉佩剑,捡起一根粗木车架就往马群中间插进去,只听战马一声嘶鸣便扑地倒下,紧随的三四骑来不及躲避,被直接甩下马来。李建成自己也被巨大的冲力弹飞,右手发出一声脆响,估计是直接震断。

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一个刺客就纵马踏过来,李建成闭眼等死,却发现自己被横着拖出一段,正好避开了马蹄子,而封德彝却发出一声闷哼,拖着李建成不要命的往一旁拉。周围的活着的几个侍卫冲上前护住,逼得刺客只能朝李渊奔去。

等看到李建成暂时无事后,封德彝靠着墙就倒下,后被早被鲜血染红。

李世民此时刚刚捅死一个刺客,拨马回冲时就看见倒在路边的李建成和封德彝。

“除死方休!”李世民高喊着用马朔捅向前边的刺客。

此时直指李渊的刺客已经冲进侍卫的防御圈子,马群的冲击力不是人力可以阻挡,转眼就看到口鼻出血的侍卫向后飞出,直接砸在持金锤的护卫身上。

马的冲势却骤减,只能停在外围与侍卫鏖战,金锤护卫趁机冲上前砸马,仆妇也拼命架着李渊往宫门赶去。

眼看李渊还差三四丈就要跨入宫门,安上门对面的街口冲出二十多个魁梧汉子,趁着侍卫正在与骑兵混战,掏出身上的短弩便是一阵乱射,护卫李渊的仆妇顿时倒下十几人。

魁梧汉子把手弩一扔,掏出怀中的短刃便开始冲杀,最快的那个已经离李渊不到两丈,宫墙上发出一声巨响,上炫最慢的八牛弩开始发威了,李渊正前方被射出一串血线,宫卫用的是铲头弩,凡是弩箭前方的障碍统统被撕碎。

安上门的守将此刻也不顾军律,带着二十多个门卒就杀了出来,直接护在李渊身边,仆妇们趁机快跑几步把李渊抬进了城门内。

城墙上的侍卫大声呼喊:“陛下无恙陛下无恙”

随着李渊踏进安定门的那一刻,剩余的刺客仿佛被抽掉了魂,直愣愣看着安上门任由侍卫斩杀。

直到最后一个刺客倒地,李世民才松了口气,立马冲向自己儿子的马车。

没人欢呼,没人庆祝,满街都是死尸和伤者的呻吟。

当嫔妃们的车驾驶来后,痛哭声刺破天际

从发生骚乱到杀尽刺客,只用了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一切发生的很突然,结束的更突然。

长安城很多地方不知道刺客的事,侯大宝远在太极观,更不可能知道,只是觉着心跳的厉害,想要回去休息。

“爷爷,叔,要不咱回吧,我有些喘不上气。”侯大宝以为是自己今天太累引起的。

侯君集也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着今天要出事,接口道:“走吧侯叔,我也觉着今日怪怪的。”

侯老爷子看到牛便心满意足,点头答应:“走,回,赶明给这道观多带些香油钱。”

现在回村很晚了,侯大宝只能到昭行坊的宅子里将就一晚,马车刚穿过安乐坊,正北宫城方向便冒出一股黑烟,紧接着不同于净街鼓的鼓点开始从正北向南蔓延。

侯君集看到黑烟便表情一惊,听到鼓点后立马从车上跳下,几步跑向随从牵着的战马,跨上马背便往宫城狂奔。

侯老爷子皱着眉头说:“赶紧回宅子,这几天不许出门,长安出大事咧,刚才敲的是军令鼓,陛下这是要准备征讨谁咧?”

侯大宝不懂这些,只是想着改天把九江看上的兔子送过去,小兔现在已经可以离开母兔了,现在抓走正好。

第一百零二章 查

侯君集是从安福门进的宫城,没有看到安上门这边的惨状。

宫城似乎变成了皇陵,来来往往的宫人都默不作声,只顾低着头快步移动。

侯君集看到被侍卫抬着的李孝恭,对方也给了他个询问的眼神,老侯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李渊正坐在大殿中央沉思,满殿文武一言不发,全都等着皇帝发话。

不一会,老宦官杨易捧来卷呈文,李渊看都不看,沙哑着脖子说:“念出来,让他们都听听!”

杨易照着呈文开始大声读道:

“胜业,崇仁二坊南街至平康坊西街,计收民尸七百三十具,伤一千八百余,断肢者千余,九成皆为大唐子民。”

李渊闭着眼一字一句的说:“这是民!”,接着示意老宦官继续。

“左右侯卫及宫卫战死三百九十三人,伤二百七十人,宫中辇妇亡十七人,余皆带伤。中书令封德彝重伤未醒,左侯卫将军李宣南遭牛群踩踏而亡,另有东市武侯二十余人皆死于邸店之内。”

“这是军!”李渊似乎已经被抽干了气力。

“太子右臂折断。赵王元景,鲁王元昌伤重不醒,周王元方遭遭车驾倾覆而亡。万春公主亦为车驾倾覆而亡。九江公主耳鼻浸血,恐回天乏术。安陆郡王李承道耳廓缺失,中山王李承乾右腿曲折。余者皆无大碍。”

“这是家!”李渊忽然睁开眼咆哮道。

“收拢刺客尸首二百一十二具,余者尚在查验,暂未得知来路。”

李渊站起来,一脚把香薰铜炉踢倒,红着眼说:“都听到了,来路不明,朕空有雄兵在手,却无报仇之所。”

裴寂低着头站出来:“陛下,请待臣等查出刺客来路,再行打算不迟。”

李渊看着裴寂冷笑:“查,从哪查,兵刃战马都无痕迹,就算样貌都与大唐无异,朕问你,你可能让死人开口?”

裴寂冒着冷汗不敢说话,现在的李渊就像是猛虎,跳出来的只有一个死字。

李渊看着满殿大臣,嘶吼道:“莫说朕是疯了,给你们三天,查不出来也不必再查,朕的敌国就那么多,从东边开始,朕一个一个的杀,杀光之后仇也报了。对,还有那帮子秃驴,一个不留!”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李渊这不光是怒,还有心伤。儿子闺女都保不住,自己这个皇帝还做了干嘛,不如去做个富家翁,起码不会害死自己的骨肉。

李渊发完火就往两仪殿走去,那里还躺着一屋子小家伙。

皇帝走了,大殿里顿时议论纷纷。

陈叔达年纪最大,走到裴寂面前说:“玄真,必须想个法子,陛下这是要重蹈前隋之事哪!”

裴寂苦笑着摇头:“儿女侄孙皆丧于敌手,莫说陛下,换做是你,可能忍否?那孙伏珈不是号称鬼判吗,告诉他,三日之内,要人给人,要尸给尸,便是让老夫去给他端茶都行,只要他能查出来!”

裴寂说话的声有些大,旁边正在走出殿门的人不少都听到,侯君集仿佛记得儿子曾提过这个名字,决定回去问问

与猎场行刺不同,长安这次是无数百姓亲眼看到的,虽说城内又开始了戒严,但消息还是随着人群传开。

侯大宝正和侯方坐屋里烤火,桃子一脸慌张的跳进来:“小主家,刚才坊里传陛下遇刺,死了好些个皇子皇女,您说公主会不会也在里边。”

“真想拿棍子打断你另一条腿,省得你整日出去乱听,长安那是普通人能进来的?还刺客,咋不说遭雷劈的。”侯方现在根本听不得有人说宫里的坏话,也就桃子,换做是侯君集府上,估计早拖出去喂狗了。

侯大宝也觉着不可能,皇帝的仪仗千把号人护卫,更别提这还是在城内。至于皇子皇女,除了李建成和李世民,剩下的刺杀谁都没用,李家别的不行,生育这项那是顶呱呱。

桃子觉着很冤枉,连忙给两人倒水:“是真的,坊官的儿子去东市看热闹,被堵那出不来,刚是被武侯给押回来的,看着遭了不少罪,这话都是他说的。”

侯大宝和侯方这才有些发慌,老坊官的儿子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不会胡乱吹牛。哥俩赶忙冲出屋子,往坊门赶去。

和上次一样,坊门早被关闭,城墙上的把牛弩不但对着城内,还能见到骑兵在上边巡逻。

“咋办?”侯方有些急。

“凉拌,回屋等消息,公主车驾和嫔妃离的近,没听说嫔妃的出事,估计她们不会有事。”侯大宝自我安慰。

两人垂头丧气的回到屋里,侯老爷子正坐屋里发呆。

“爷爷这是咋咧,要是困就到床上眯会。”侯大宝有些懵懂,老爷子从来不这样。

“木事,你们说,老汉这年岁还能选府兵不?”侯老爷子的问题很奇怪。

侯方从小接触这些,回道:“爷爷,怕是选不了,府兵征招已经换成五十之内,您都虚岁五十三了,县衙排不上您。”

侯大宝接着问:“爷爷,好端端的您选府兵干啥,再说您现在是有爵位的,谁敢拉您去?”

老爷子挥挥手,有气无力的答道:“算咧,这就是问问,你们接着耍去。”

侯君集暂时还无法回家,今夜他被要求值守承乾殿,李世民和长孙要在两仪殿守护儿子。

皇宫太大了,大到可以跑马打猎,李渊不想医官来回奔波,把所有人都集中到两仪殿,方便照料。

“二郎,孙道长这药效能撑多久,要不再熬一碗放着,我怕承乾醒来会撑不住。”长孙心疼地看着儿子说。

“孙道长说了,此药微毒,不能多服,这几日只能夜间服下,他好好休养一晚,待痛处少减便要停用。”李世民一脸疲惫地说。

长孙见丈夫劳累,便拿毯子披在他身上,嘱咐道:“二郎你也别撑着,承乾现在熟睡,你也合合眼,这里有宫人照看,暂且无忧,我先去看看清彤那孩子。”

长孙走到一旁的大殿内,这里灯火通明,几个医官正守着药炉打瞌睡。孙思邈坐在里屋的软塌上写着什么,长孙不敢打扰,转身进了侧门,伤重的皇族全躺在这。

长孙先去看望了赵王和鲁王,见二人虽然脸色苍白却气息平稳,守在一旁的莫贵嫔和孙嫔表情平静,估计是伤情转好,长孙宽慰了二人几句便告辞离开,来到隔壁的殿内。

苏捷舒像木雕一样看着床上的九江,太子妃郑观音陪在一旁,见到长孙进来,赶忙迎上去,拉着长孙出殿悄悄地说:“从九妹出事到现在,水米未进,一直坐那发呆,劝了许久都没回应!”

长孙悄声问道:“那九妹伤势如何,可曾有好转?”

郑观音轻叹口气说:“孙道长给熬了药,说是内伤过重,能不能撑过去就看这几日,脸被砖石擦伤,便是治好也破相了,可怜这娘俩刚过几天舒心日子,就唉,算了,你先进去看看吧!”

第一百零三章 目标锁定

孙伏珈拿着尚书省发的诏令有些摸头不着脑,这样的诏令自己手里还有两张,分别是中书和门下省发来的,唯独没有陛下的旨意。

算了,自己还是遵从上官的意思,先查刺客来路,如果不行再做打算。

孙伏珈看着手里的呈文,皱眉思索。

二百余骑,火牛冲阵,短弩长刀,这些说明不了什么,大唐能用出这股势力的不下百家。

周边吐蕃,吐谷浑,突厥,高句丽,乃至六诏都有可能,孙伏珈皱着眉头开始一丝丝梳理。

“仪仗出宫,来回皆有定数,刺客必然提前得知,可朱雀门这边西市也可伏击,为何偏偏选在东市路口?”

孙伏珈决定亲自去现场看看,三天的时间太紧,现在已经过了一天。

侯大宝得知九江状况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侯君集从宫里回来时才说的。

“大宝,公主与世子都是你好友,于情于理都该去探望,明日随为叔进宫去。”侯君集在屋里长吁短叹。

侯大宝却如同个傻子,手指已经快触到火炭都毫无知觉,要不是侯老爷子眼疾手快,估计会被烫焦。

“得去,那么好个闺女被刺客给祸害,这贼老天是弄啥咧明去给人捎个话,老汉虽说舞不动陌刀,但杀几个刺客还是能办到,但凡要上阵,就吩咐一声,皇家的钱粮老汉不能白拿。”侯老爷子絮絮叨叨地说。

侯大宝听不清别人在说什么,只觉得满脑子都是九江的音容笑貌。

“侯蛋糕,你敢!你要是不行我就把非礼的事说出去!好多好多钱,我一辈子都没见过!”。

侯大宝回想着这些事就往九江的院子走去,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侯叔,大宝不会出啥事吧!”侯君集看到侯大宝出去的背影有些担忧。

“不会,米缸高的娃子能出啥事,哭一阵就好咧,公主是金枝玉叶咱没福分,可欠的情分得还咧,可不敢让人骂咱白眼狼。”侯老爷子觉得皇家是看在公主面上才对自家如此照顾的。

侯大宝撕开九江亲手贴的封条,正要推门进去,被侯方从背后拉住。

“永嘉公主没事,九江公主只是伤重,父亲又没说别的,你失魂落魄的干嘛?”侯方的声音有些愤慨。

侯大宝“啊”了一声,转头扶住侯方的肩膀喊道:“不是重伤不治,只是重伤,我刚才没听清?”

“是啊,要不叫你去宫里探视!”侯方觉得堂弟可能耳朵有问题。

“妈的,别让我知道是谁干的,不然老子就灭他满门,堂兄,走,陪我回去问清楚。”侯大宝像重新活过来一样。

侯君集正在宽慰侯老爷子,瞎子都看得出来老头是把九江当孙媳妇对待,虽说都是小孩,可一个漂漂亮亮的小丫头整天爷爷长爷爷短的叫着,听着都心情舒坦,昨日还笑呵呵地见过,现在说没就没,搁谁谁难受。

“吱”的一声,门被侯大宝推开。

“侯叔,公主只是重伤,对吧”

“嗯,但呈文上说的清楚,危在旦夕!”

“那就是说她还活着,只要她活着就有希望,明日进宫,但今日想求您一件事。”

“说吧,叔能办就给你办喽。”

“听说查探的是孙伏珈,我现在想去见见他。”

“想见就走,叔也想问问他,到底谁这么大胆子?”

孙伏珈正在东市邸店,二十个巡街武侯死在这,东市连个泡都没冒,这很不合理。

“外边侯君集将军要找您。”大理寺的衙役通禀。

孙伏珈皱眉,侯君集来干嘛:“走,出去见见。”

侯大宝看见孙伏珈走出来,只行个晚辈礼就开口:“不知呈文可在,我觉着这帮人的来路我清楚!”

孙伏珈对侯大宝很信任,二话不说就带着往邸店进去。

侯大宝看完呈文,皱着眉头思考半天才说道:“或许我这个猜测不准,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通。”

孙伏珈苦笑着说:“没指望你能查出来,我只是想听听你的看法,毕竟这次没活人供你吓唬。”

“冬日羊肉该涨价对吧,可西市的肉摊一个月内降价三成,你觉着这些人和羊从哪来,运羊的工具呢?”侯大宝冷静的说。

孙伏珈略微思索便声吩咐随从:“立刻查清两市邸店羊贩,马贩,牛贩过所,派人到牙行凭所查出最近雇车之人,此邸店保人及掌柜全部押入鬼牢。”

都是聪明人,侯大宝略一提醒,孙伏珈便想通前因后果。

“还有呈文上所说弩箭,我觉得与刺客不是同一伙人,仪仗入宫必走朱雀门,二十多枝弩箭六十步内可谓十拿九稳,没必要逼着陛下往宫墙靠,只需待步辇行至街口便可成功,甚至可直接逃脱。按呈文所述,这明显是发现相距太远无法奏效,才冒险冲出的。”侯大宝接着说,连看都不看旁边侯君集呆若木鸡的表情。

孙伏珈拿手指在地上画出两条线做街道,又拿茶杯当步辇,比划半天才抬头说:“不但如此,负责此口戒备的侍卫也有问题。”

孙伏珈觉着已经有把握查出刺客来历,拱手说:“多谢侯将军提点,孙某代大唐子民向将军道谢。”

侯君集觉着这是个侮辱,明明都是你们俩想出来的,谢我干嘛

侯大宝得到自己所需要的也要离开,侯君集只能拱手告辞。

回去的马车上,侯君集问侯大宝:“为何将功劳算给叔,你不会算给你爷爷。”

侯大宝赔笑说:“叔,爷爷不识字,就算得到功劳也没人信,只有您得到才有用,我堂兄看上了公主,您觉着现在的爵位皇家会同意不?”

“嗯”侯君集咬牙切齿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侯君集便带着马车出发,车里除了侯大宝还有侯方和老爷子。

勋贵进宫探望,只要不是皇帝,禀明所寻之人得到认可便行。侯君集相当于秦王府的侍卫总管,带人入宫这种小事可谓手到擒来。

侯大宝和侯方带着自己连夜烤制的蛋糕进到两仪殿门口,被侍卫拦下,说明来意后才被允许进去,并且逼着二人一人吃了个带来的蛋糕。

既然先说了是看望李承乾,哥俩就先到西殿这头,还没进屋便听到李承乾的哼哼声,腿被折断的疼痛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侯大宝刚迈进门,李承乾便停止了哼哼,小孩在自己朋友面前是很要强的。

李世民不在,长孙正给李承乾喂饭,从李承乾痛苦的表情来看,估计还是羊汤之类。

“自个找地方坐吧,得亏你俩还能进宫来探望,要不承乾连个伴都没有,袼儿泰儿受了惊吓,现在都还尿床,也不知道这刺客是哪冒出来的,一个个都是天杀的,连娃娃都不放过。”长孙不管他俩听没听,只管念念叨叨的说着,估计是这两天的心里话没地方说。

侯方拉着侯大宝给长孙行了礼,规规矩矩的坐在李承乾的软塌旁。

侯大宝轻轻掀起被子看李承乾的腿伤,右腿被树皮和布条裹成个粽子,也不知道伤的重不重,不过看脚趾头不时的抽动情况,应该还行。

李承乾见来了伙伴,饭也不吃了,冲着他俩大倒苦水:“孙道长说了,要躺床上三个月,还让我不要翻身乱动,每日和的药又苦又涩,还不让洗澡,这让我咋过下去!”

侯大宝觉着老孙这医嘱算是中规中矩,反正后世也差不多,只能陪着说:“别的不知道,但不能乱动是真的,桃子的腿就是因为小时候伤了乱动,结果才瘸的。”

李承乾一听这话就差点哭出来,这么小的孩子哪能承受瘸腿的痛苦。

侯方立马拿出块蛋糕来:“给你烤了一筐,足够你吃几日的,等吃光了我们再给你送,这样吃药时候就不怕苦了。”

长孙看着三人在那聊的起劲,突然想到九江和他们也是好友,便试着问:“九妹与你等也是好友,就在偏殿,且去探视一番吧,说不定”

侯大宝早就在找离开的借口,听到长孙的话立马告辞。

第一百零四章 伤重难治

九江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孙思邈早上已经交代老嬷嬷,再水米不进,可以准备后事了。

两个老嬷嬷不敢当这苏捷舒的面哭,只能跑出殿外默默流泪。

侯大宝和侯方找过来时,老嬷嬷刚擦完脸,准备进屋守候,看到侯大宝过来就在门口等着。

“来了,去看看吧,兴许明日公主就呜”老嬷嬷不说还好,一说就忍不住。

侯大宝顾不上劝慰了,先跑进屋里看九江的状况。

苏捷舒依然像石像般一动不动,侯大宝低声行了个礼就转身看九江,小丫头左脸覆盖着一层黑糊糊的草药,右脸白的像石灰,眼睛紧闭嘴唇发黑,如同刚推出手术室的急症病人。侯大宝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嫌,伸手握住九江的小手,手心是冰凉的,只有靠近手腕的地方传出一阵细微的脉搏震动证明她还有生命。

侯大宝对内伤的理解甚至不如医学院的小护士,半点法子都想不出来,只能坐在那发愣。

孙思邈进屋来喂药了,看到侯大宝还抓着九江的手不放,只能摇头苦劝:“公主伤势乃非老道所能,如今全凭公主自己在撑着,可要是再不进食,怕是撑不了多久,老道再灌一次汤药试试,你也莫要再徒费气力。”

侯大宝记得云南白药面粉里有个丸子,号称是保险子,小时候自己从树上摔下来肋骨都断了,还会咳血,医院说是有腹部有淤血,要开刀,可家里哪来那么多钱。还好老爹有个做中医的朋友,让买了三瓶面剂白药,把里边的丸子取出来,一周吞服一粒,结果一个月后竟然好了。至于丸子是什么制成的自己不知道,光晓得里边有三七这味药材。

药还是灌不进去,顺着脸颊流到九江的脖子上,侯大宝连忙帮着擦拭。

“孙神仙,三七这味药你加进去了吗?”侯大宝已经开始病急乱投医。

孙思邈显然没听过这名字:“何谓三七?”

侯大宝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能求着老孙带自己到宫中的药库去找。

孙思邈觉着侯大宝是得了失心疯,但看在他帮道门这么多的份上,还是带着他往药库走。

老孙可谓是当代大唐第一神医,宫里的人谁不认识,听说他要来找药,立马打开库房,连腰牌都不查验。

皇宫药库跟后世篮球场差不多,老孙叫来管事太监带着侯大宝寻找。

“找黎州昆州,撩子部一带进贡的药。”小侯着急的喊。

管事太监带小侯走到角落的木柜那,还贴心的送来一盏灯笼给照亮。

侯大宝搬着凳子爬上爬下,连孙思邈都过来帮忙。

“应该是这个吧?”侯大宝拿着几坨像胖人参一样的东西爬下凳子,库房里光线不好,只能拿到外边看。

管事太监拿来账册让孙思邈画押,老孙二话不说就办了,站在门口等侯大宝鉴定。

扯一根须子吃下,苦后发凉发甜,用力扣开表皮,里边发青。

“就是这个,快看看。”侯大宝发出尖叫。

孙思邈拿着三七仔细观察,然后又扯了一根嚼半天咽下,皱着眉头思索一会才说:“药性不明,切不可轻易尝试,待老道亲自服用方可知晓,这药你是从何得知,南蛮之地府兵都甚少踏入,你一个娃娃唉,老道不问也罢,军中伤病之法皆是你所创,又何况这区区药材。”

侯大宝有些着急:“您赶快熬药试试药性啊,公主那边都这样了,如何还能拖下去。”

老孙无奈地说:“方才你亲眼所见,公主汤药不进,老道就算急又有何用。”

侯大宝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地上,脑子不断想着---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侯方这时已经寻了过来,拉起侯大宝说:“陛下要见你。”

李渊这两日忍着丧子之痛在太极殿和两仪殿之间来回奔波,重伤的两个儿子已经情况好转,甚至能稍稍喝下些流食,虽然还未苏醒,但命却是保住了。可自己的九闺女却眼看着就要快不行,李渊心如刀割,恨不得把刺客全家都杀在闺女床前泄愤。

刚才过来看闺女,却见一筐蛋糕摆在床边,如何还不明白是侯大宝来了。

正巧侯方陪着食指骨折的永嘉来看九江,当即让侯方出去把侯大宝叫来。

小侯恍恍惚惚的给李渊见礼,老李见他的悲伤不像装的,不由有些感动,本想吓唬的话就忍了回去。

“闺女的命就这样,朕没当好这个爹,她若是知道还有你这么个疼她的人,做梦都会笑出声来,好好陪陪她,朕会留几个仇人养着,等你长大再亲手给她报仇去。”李渊像苍老了二十年,帝王的气势已经荡然无存。

侯大宝听到李渊说什么,每个字都很清晰,却无法把这些字组成任何信息,现在满脑子都是如何让九江开口。

李渊说了半天,见侯大宝如同苏捷舒般毫无反应,不由摇头叹了口气,伸手拿起筐里的蛋糕咬了一口。

“凉了,这蛋糕不香。”李渊企图转移侯大宝的注意力。

“香。”侯大宝想起来了,气味疗法,号称连厌食症都能治好,中央电视台还播过。眼下顾不上那么多,先试试再说。

什么食物最香呢,肉类蔬菜类这些被否决,要配合香料,说不定会加剧伤势,剩下只有奶制品和谷物。以前麦乳精,冲泡型麦片,芝麻糊这几种东西只要放锅里一煮就是香气满园,连楼上都会流着口水跑来蹭吃的。

麦乳精和麦片现在没条件,只有芝麻糊最合适,九江是个小丫头,香香甜甜的东西最喜欢,眼下只能试试了。

侯大宝腾的站起来,谁都不理的跑去找孙思邈。

“以嗅治病倒是可行,可皆是食不下咽,打嗝飞欠之症,公主倒是与食不下咽之症相类,可此时五感全无,如何能嗅到。”孙思邈皱着眉说

“那芝麻配牛乳,糖霜这些不会加重伤势吧?”侯大宝问道。

孙思邈摇摇头:“不会,如能进食,方会好转。”

侯大宝不管了,拿着孙思邈开的方子让太监抓药“芝麻,糖霜,鲜牛乳。小铁锅,小石磨,还有小碳炉。”这就是孙思邈的药方。

为了一会香气浓烈,侯大宝把糖霜和芝麻放一起,炒出焦糖味才开始磨粉,牛乳放焦糖和蜂蜜一起煮,怕腥味太重,又加了少许茶叶,煮开后放凉,揭去奶皮接着煮,等第二次结出的奶皮被揭掉侯大宝觉得基本够了。

刺激嗅觉就把锅端九江的房内开始煮芝麻糊,锅开时已是满殿飘香,再加入牛乳,李渊自己都站了起来。

老嬷嬷小心翼翼地端着那碗芝麻糊,用小勺轻轻沾了点放在唇边,九江依然牙关紧闭,满怀希望的李渊狠狠一拳砸在墙上。

一直像个木雕的苏捷舒却突然开口:“搭灵台吧。”

李渊望着苏捷舒的眼睛,原本的温情慈爱已经不在,只剩下一片死寂。

侯大宝怒喊:“清彤还没死!”

李渊低声说:“就当向天求命,但愿上苍可怜我闺女,千万别将她带走!”

小侯冷静下来,一字一顿地说:“既然是向天求命,那就办成喜事,我来做新郎。”

李渊反手给了侯大宝一耳光:“朕还没昏庸到拿大唐子民祭祀!”

老嬷嬷却惊呼道:“公主开口了!”

第一百零五章 长安纨绔会议

人体是个复杂的系统,复杂到后世都还无法解开其中的秘密,九江究竟是被什么刺激的开口,谁都不知道。

老嬷嬷只喂了五勺便再也喂不下去,虽说很少,但毕竟是喝下去了。

李渊满脸兴奋的下令,让受伤的人每人都服用一碗,他认为这芝麻糊是灵丹妙药,可以包治百病。

侯大宝当不了新郎,却长舒了一口气,就看明日孙思邈的医术了。

“小子,朕给你的那巴掌不算疼吧。”李渊忙完便有些不自然的问。

侯大宝这才想起来刚才挨了打,连忙稽首道:“回陛下,方才给忘了。”

“真忘了?”李渊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小侯回了个肯定的眼神:“嗯真忘了。”

“忘了好,忘了好啊,有的事连朕都想忘喽!”李渊站起身面带微笑的走了出去,屋里的人只好跟上,只留下老嬷嬷和苏捷舒照顾。

侯君集和侯老爷子在两仪殿外等候,小的进去只是朋友探望,老的进去难免有私自结交皇族之嫌。见到侯大宝他们出来,连忙迎上去询问。等得知九江的伤势后,俩人都摇头苦笑,这年头,除非是神仙保佑,否则那么重的伤势如何能够医治,军中被马撞过的最后十不存一,更别提公主那么个小人儿。

侯大宝却满怀信心的说:“只要她能服药,孙神仙就能把她给救活。”

既然九江出事,侯大宝就不打算回村,想在长安多住些日子,以便到宫中探望,侯老爷子放心不下村里的事,带着褚良,褚型两个老道先回去了。

侯大宝躺在软塌上思索着报仇的方法:参军这一项首先否决,大唐还没过到要娃娃上战场的地步,更何况是独子独苗。用置换封地的方式间接参军,这项也不可能,且不说还不知道谁是敌人,就算知道,李渊也不会随意更改低阶勋贵的封号。自己最拿手的便是做生意,别的基本都是靠电视小说看来的,也就是说只剩下一个办法---用钱砸,后世的飞机大炮雇不到,两条腿的人还怕少吗。

大唐没有开工厂的机会,敢私下雇人便是破坏农耕的重罪,想要大规模生产只能靠皇家,可也不能光让皇家出头,那样会被吃的连渣都不剩,侯大宝觉得应该趁早开始联系合作者。

封言道正在家里给父亲喂水,封德彝背上的伤口虽然没伤到骨头,却因为大量失血而昏迷了整整两天,毕竟是年纪大了,身体远不如以前,哪怕醒来也是虚弱无力,只能卧床休养。

门子禀告说外边有个叫侯大宝的小郎求见,封言道做主让他进来。

侯大宝先给床上的封德彝行了礼,又送上些礼品,这才拉着封言道到隔壁商谈。

“做,把我爹伤成这样,此仇不报枉为人子!”小封的回答很干脆。

侯大宝递给他一纸协议,叮嘱说:“把你认识的勋贵子弟都叫上,明日到西市酒楼等我消息,这仇咱们小的自己报,不能让家里知道。”

封言道拍着胸脯保证,侯大宝才告辞出门。

同样的事情尉迟家和程家都收到了通知,几个纨绔开始忙碌起来,早就有上阵杀敌的心却没那命,眼下能雇人杀敌也算一种本事。

侯大宝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在家等侯君集带回来的消息,皇宫不是医院,自己去得多了难免会被人怀疑别有用心,眼下等待才是最好办法,去了也帮不上忙。

侯君集是午后才过来的,一进屋就大声嚷嚷:“喝了,公主喝下去了,虽说还苏醒,可孙道长说脉象已不如昨日混乱,怕是还要再喝几次才知道药效。”

侯大宝悬着的心放下一半,连忙张罗着让桃子给侯君集端饭菜,大冷天的不吃热食受不了。

等侯君集吃完东西去屋里休息,侯大宝拿着几块石头和侯方一起出门,赶车的依旧是路怀。

西市裴寂的酒楼里,最大的包厢被早被人包了下来,此刻里边熙熙攘攘坐着二十来个少年郎,掌柜的有些奇怪,正想进去询问,却被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拦住:“今日之事不许声张,更不得报与家父知晓!”掌柜的闻言立马退了出来,旁边的伙计低声询问:“哪家的少年郎,也不知给不给得起饭钱。”

掌柜的苦笑说:“他爹是裴相,你说缺钱不,就算给了你敢要不?赶紧好茶好菜的给端上去,酒先别忙,那里边未及冠的小郎挺多,上了误事。”伙计听从吩咐去了,掌柜的开始把二楼清场,要是一会打扰到几位小郎君,自己怕是该埋乱葬岗去了。

侯大宝来到时人差不多齐了,尉迟宝林给侯大宝挨个介绍,李靖家的,李神通家的,裴寂家的,杨家的,萧家的来的都是长门嫡子,虽说都是一个爹生的,可嫡庶之分就显出身份来,平时一起逛个青楼,砸个摊子什么的无所谓,可一到正事就只会选嫡子出面,庶子出面是做不了数的。

侯大宝年纪排后边,只用行同辈礼就成。这些纨绔听过侯大宝的事,没因为小侯只是个县男的孙子而小看他,当即让他和侯方落座。

裴律师作为年纪最大的被推举为带头大哥,开场白就由他来说。

小裴让伙计把门关上,站起身就开口:“今日来的都是咱大唐勋贵之家,往常你打我,我揍你的事没少干,可今日既然坐一块,咱得把话说开咯。前两日陛下遇刺,莫说侍卫,便是皇族都折了两位,这可是踩到咱大唐头上来了。自个平时闹闹无所谓,但这外人插进来就是给咱脸上抹灰,往后见了别地的勋贵连头都抬不起来。”

李靖的儿子就是个无法无天的,当即站起来说:“万春公主(后改封长沙公主)不是跟窦怀让那小子定过亲嘛,昨还见他带俩玩伴往北边打猎去,当时就想拾缀他,叫宝林给拉住了,要不非整死他不可。崔家老二还问咱,这长安老有刺客,要不迁都算逑。丢人哪,这是嫌咱长安的勋贵不会杀人是咋地。”

这话一出,在座的大小纨绔纷纷叫骂起来,谁都是含着金钥匙生的,比武艺咱差点,比本事可能不如你,可论面子谁敢过来抢。

裴律师喊了两声众人才安静下来:“为兄是家中嫡子,眼下想到军中人也不要,可刺客这事不能放下,咱得自个把脸面抢回来。眼下大宝兄弟有个主意,不但能显出咱本事,还能往钱袋里划拉金子,且听听他的。”

昨日被召集的时候众纨绔就基本明白要干嘛,眼下只等侯大宝发话了。

侯大宝掏出口袋里几块石头,一颗买来的玻璃珠子,指着说:“小弟刚才在西市口买的这玩意,三贯,能买套好的马具,比这大的杯子叫价二十贯,瓶子更贵。”

尉迟宝林觉着小侯说话啰嗦,嚷嚷道:“大宝,有啥法子赶紧说,都等着呢!”

侯大宝也觉着这里边还有八九岁的小纨绔,没必要解释那么多,当即改口:“这种珠子我会烧制,而且烧的比这还好,瓶子罐子都能造出来,往后长安就能买到,用不着买胡人的,你们说能赚多少。赚的钱就雇人,刀剑铁甲弓弩都给配上,连马都给它套上轻铠,这样一共要一百五十贯,咱们五个月给凑足两千个,再一人给一百贯安家费,该够报仇的吧?”

周围的没有一丝声响,全都静悄悄的,裴律师连嘴巴都合不拢了,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一个人要二百五十贯!”

第一百零六章 成本

二百五十贯在初唐意味着什么呢,十头牛或者四个漂亮女仆,再或者长安城外的一个小庄院。再或者是青龙坊附近的一套宅子。

瞬间可以由贫下中农化身为地主阶级,这么多钱只用来武装一个骑兵。要知道宫卫连马带人也不到一百贯,玄甲军号称大唐精锐,那也只是轻骑,满共算下来也就一百贯出头。

侯大宝按后世的方法来计算花销,立马让众纨绔目瞪口呆,小侯的流水作业法还没拿出来就被一波喊贵的声浪叫停。

“既是花钱雇死士,何须那么多,六十贯安家费足矣,为何还要配马匹兵刃,尤其是重甲,此物便是有钱亦难买到,不如直接找个突厥的部落帮忙。”刘弘基的儿子刘仁实质疑道,这小子平时没少接触军备,当即把价格报了出来。

侯大宝对这些接触不多,连侯方都不懂,哥俩只能听着众纨绔七嘴八舌地议论。

“吐谷浑的马壮,二十贯就能给你从西域赶个来回,咱要的人多,估摸十七八贯就行,到时候叫个老军领着,杀完人再回来。”这是柴绍的儿子柴哲威说的。

李靖的儿子李德謇跳了出来,这几年他在潞州呆的最多:“找契丹或者奚部,实在不行靺鞨人也雇,有盐和粮食就能帮你杀人,连安家费都不要,就是得找个通译跟着,要不听不懂军令。”

裴律师也劝道:“军伍里退下的老卒不少,种地的事不乐意干,给钱就能拼命,要不找他们算了。”

侯大宝觉着议题有些偏,钱还没赚到呢,就先议论起雇佣的事来。

“诸位诸位,咱是不是先把赚钱的事议议再想别的!”小侯不敢拍矮几,只能高声喊。

纨绔们顿时安静下来,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侯大宝,合着刚才都是白说。

“我这桌上的是头是烧制的配料,还得找到这石头才行,诸位有谁知道的不妨说说。”侯大宝有些没底气。

本以为会冷场,没想到一下子蹦出来七八个知道的,终南山,潼关市,咸阳城都有这玩意,没事砸成小块铺池底用的,这年头谁会要这破玩意。

侯大宝乐得差点蹦起来,当即让侯方拿着协议找纨绔们画押,至于烧制,呵呵,侯大宝可是捣鼓小商品十来年的,玻璃厂莫说去,便是小玩意自己都吹过几个。

这就完事了?裴律师有些傻眼,原本以为还要劝解说服一番,结果连茶都没喝就全票通过。

“菜,上菜,厨子还活着不?”小裴觉得需要显示出自己带头大哥的威严来。

第二天一早,侯君集还没出门,孙伏珈的马车就昭行坊门口等着了。

“确定是颉利干的?”侯君集拿着孙伏珈递来的卷宗问。

孙伏珈有些拿不准:“只能说确定是突厥干的,到底是颉利,突利还是别的人,这还有待查证。”

突厥不像大唐,军队不是只听可汗一个人命令,平时部落和贵族的军令也要遵循。

侯君集懒得计较那么多,反正都是突厥人,只要确认就行,刀子砍下可不管你是谁的部署。

侯大宝趁机拉着侯方往马车上钻,要不一会没借口进宫。

照例先去看望李承乾,估计是这两日蛋糕芝麻糊吃的多,隐隐感觉长胖了。

“帮忙弄碗羊汤给我解馋,那芝麻糊和蛋糕全是甜的,一天三顿就没换过,弄得我现在看到盐菜碟子都想舔一舔。”李承乾躺软塌上哼哼。

“嗯,我去看了你姑姑就去弄。”侯大宝利用这个借口往九江殿里钻。

估计是刚服过药,孙思邈正在号脉,眉头紧皱就没松开过,看得侯大宝心惊胆颤。

“奇怪,这清淤散加入此药,方服两日便能控住伤势,老道得多试几个方子出来。”老孙在自言自语。

侯大宝赶紧行礼问道:“神仙,公主她?”

“内伤暂被压住,尚需多服几日方知后效如何。”孙思邈一脸严肃。

侯大宝觉着这就是好的开始,人要乐观才行。

孙思邈继续去研究三七,侯大宝守在九江床头讲故事,后世不是说过好些植物人都是被各种语言刺激苏醒的么。

“然后侠客用铁枷把恶毒的后母锁住,让七个小矮人把她带到县衙,接着侠客又拿出道长所赠的蛋糕放在女孩的唇上,吃过毒苹果的女孩慢慢睁开了眼睛最后”侯大宝觉着西方的童话改编起来有些麻烦,动不动就是吻啊亲的,放大唐容易被当禁书。

两个老嬷嬷靠在门边抹眼泪,因为九江依旧在沉睡。

“记住你那日说的话。”木雕一样的苏捷舒忽然开口,把侯大宝吓了一跳。

也许是再也撑不下去,苏捷舒说完就昏倒在地上,侯大宝赶忙扶住,往塌上拖,老嬷嬷跑去找医官。

等医官诊断完暂无大碍,侯大宝才悄悄离开。

想回却回不去了,长孙站在殿门口等着,手里拿着侯大宝塞给李承乾的合伙协议。

“为何不让长辈参与,为何要动用宫中将作,为何半年之内不做分红?”长孙一连三个为何让侯大宝有些慌张。

“此举只为赚些零用,还不如冰铺子多,长辈再参与怕是看不上,没钱买人手,只能先借宫中将作用,我们给钱的,半年不分红是因为人多钱少,怕一月分个一两贯有些丢面子,不如攒点再分。”小侯抓耳挠腮地回答。

“此话当真?”长孙有些狐疑。

“当真,不信您问问太子妃,安陆郡王那我们也送了。”侯大宝怕挨训,说完就跑,长孙想再问点什么都没机会。

封言道的老娘不当家,爹又躺床上,运石英矿的事就交给他负责。小封交代管家带着纨绔们凑出的人马到侯家村里搬钱,毕竟现在的纨绔们都是穷鬼。

侯老爷子从不在乎钱财,再说钱多了还遭贼,巴不得封管家多搬点。

搬不了多少,满共就拉走三千贯,这还是侯大宝怕动用将作要花钱才预备的。至于石英矿,谁家石头还花钱买,都是出些人手罢了。

钱财搬到裴律师那里,将作这块他老爹能说上话,别的人手就都跑北边拉石头去。

尉迟恭这几日发现儿子不对劲,没事老往安福门跑,家里不少仆役都消失掉,虽说三两日也能看到一面,可问了都说在砸石头,也不知是用来干嘛。

“站那,敢跑小心你的狗腿!”尉迟恭好容易碰上儿子出门,必须问清楚。

尉迟宝林赶着去将作监问情况,当即着急的说:“阿耶,我这还有急事,等回来再说成不?”

“放屁,你还没入军呢,赶紧说,这两日又是砸石头又是跑安福门的,到底在干啥?”老黑碳有些来气。

“做买卖,大宝兄弟的新买卖,冰铺子的红利归你,这买卖都是小字辈的,您插不了手!”小黑炭有些得意。

老黑碳从来不信邪,不插手那就不叫门神,一套组合拳打出纨绔们签的协议来。

看着上边的名字,尉迟恭有些尴尬,还真是小字辈的玩意,连分红都要半年,自个要是再插手就没脸见人了。

“咳为父觉着既然是小儿家的游戏之举,就放你一马,只是将作真买石头?”老黑碳脸皮很厚。

尉迟宝林揉着屁股往外跑,边跑边喊:“收,论斤,百斤一个钱。”

第一百零七章 少年灭国计

长孙无忌觉着自己再用半个月时间便可瘦下来,原因就在于鬼迷心窍答应了侄子李承乾的请求。

九江受伤后,香胰生产的事就交到永嘉头上,胖子半点功劳没混到。等孙伏珈查出刺客来自东突厥时,原本怒气冲天的皇帝却又偃旗息鼓,为什么?因为现在打不过哪,大唐立国到现在,哪年不与东突厥打,可都是败多胜少,既然现在打不过,干脆先把关内十二军训出来,到时把东突厥连人带狗全埋地里。

大唐现在优先发展建设,长孙无忌因为没实缺,插不上手,只能先帮腿脚不便的侄子管理玻璃制造厂。

将作监在皇城安福门南侧,离承乾殿不算太远,可架不住事多啊。

侯大宝把玻璃烧炉的样子画出来,就忙着去清理石英矿的金属。长孙无忌在将作监是度日如年,一会要买铁腚,一会要拉黏土,最可恨的是还要跑西市买碱面。屁大的事还不敢叫下人插手,怕泄露配方。

等拢原那边的石炭拉到长安,长孙无忌才算送了口气,下边的事他插不上手。

将作监的老头小心翼翼地把石英粉和碱面按侯大宝说的比例放入炉子里,让两个拉风箱的壮汉加快速度,半人高的风箱被拉得空响,石炭硬是被吹出蓝火来。

侯大宝让老头拿着铁棒停搅动,当年光是这搅字在欧洲就卖出天价,现在只值把子力气。

小侯觉着差不多了,又撒进去些石灰石和硼砂粉末,硼砂现在当药材卖,没舍得撒多。

这年代也没个温控设备,侯大宝只能按后世玻璃厂里的时间再翻上一倍才出炉。

趁热开始拿铁钳夹起一块开始拉形,铁管吹气效果不行,看来还要改进。

工具虽然不太规范,可拉出的形状还是能让人看出来,拿毛笔点上眼睛,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猪就出现在众人面前。大匠挨个告诫参与的人不许说出去,免得到时全家被灭口。侯大宝到无所谓,玻璃这玩意卖一段时间就行,往后估计还不如陶碗贵。

长孙无忌等猪放凉才拿在手里观看:“栩栩如生,栩栩如生哪。”胖子想据为己有。

“长孙叔叔,这个才巴掌大,等大匠把手艺练出来,给您做个水桶大的才叫霸气。”侯大宝对胖子的眼光感到鄙视,玻璃发绿,气泡太多,看来还需要改进,交代将作监的人今后注意的地方,顺便把拉来的一千贯交给大匠分配。

依旧是西市的酒楼,连包厢都没换,掌柜的干脆连客都不接,因为今日来的除了纨绔还有各家管事。

侯大宝做的小猪已经在纨绔和管事手里转了一圈,侯大宝不懂奢饰品的行价,只能等别人先说。

裴家属于勋贵第一集团,管事见识较多,当即拍板:“这材质与做工均数上乘,倘若放西市二百贯,放东市怕是要三百贯。倘若再配个架子,四百贯都不止。”

杨家管事被小主家叫出来答话:“放江都那头比这多点,可这往长安拉铜钱怕是有些难处。”

几个外地有生意的纨绔也纷纷点头,拉货到不怕,可铜钱这东西运回来估计都能费出去三成。

侯大宝算算帐,觉着应该够突厥喝一壶的,站起身朝四周作了作揖说道:“本钱诸位兄弟都算过,这东西连工带料不到三百钱,往后只会越来越便宜。这两月我再造出几样东西来,虽说不如烧沙子赚,可也不比香胰少。走外道的把钱全换粮食拉回来,粮食少的换土产拉,别论价码高低,反正把钱花光,货到长安咱又能赚一笔。至于河东河北道的全换粮食,布匹咸盐,告诉契丹和奚部,还有靺鞨人,一颗突厥人头换一袋盐或者粮食,不论男女老幼,给头就换,怕死就给三袋,五袋,总有他们乐意干的价钱,东西不够就从长安运,哪怕十车粮食只运到一车也是行的!”

现场气氛有些凝重,侯大宝的话太过血腥,有的纨绔还小,对杀人灭族的事很敏感,听完就有些害怕。

侯方见状赶忙站起身说:“我堂弟的心上人还躺宫里生死未知,他这是急着报仇,可话亏理不亏嘛!”

好奇心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尤其又关系到皇族,等尉迟宝林他们把九江的事一抖出来,满屋的纨绔全朝侯大宝比出个“你牛”的手势,尤其裴律师,自己十七都还没成亲呢,侯大宝这种牲口已经朝八九岁的公主下手了。

“来,祝大宝兄弟早日复仇,饮胜!”小裴端着茶盏大喊一声。

四周异口同声的传来“饮胜”的高呼,侯大宝端着茶盏想哭,咱不是禽兽,只是心疼九江那丫头遭的罪。以这帮纨绔的实力,这话怕是明天就能传遍长安城,一个月后怕是连岭南的土著都能知道。

喝完茶,纨绔们便开始商讨势力划分,虽说前半年不分红,可自家也不能赔本吧。管事的一个个把该要的州府拿出来讨价还价,长孙无忌坐那装雕像,毕竟皇家和侯家要长安和周边是早就说好的,自己只管签约就行。

大半天时间势力划分完毕,各家的管事看完协议没问题,纷纷开始签署,然后开始拍自家小主人马屁,不拍不行啊,谁家娃子能有这么大本事,连军伍都没进就开始谋划灭国了,这要再长几岁,还不得比老主家还能耐。

且不说侯大宝这边热火朝天的密谋灭国,李渊这边也热闹非凡,十二军的花销不是个小数字,裴寂已经站出来让皇家减少用度,否则连军械都凑不齐。

“连朕修园子的钱都给你够不,一月二十万贯,亏你们说得出口,这要没了叫宫里全啃树皮去!”李渊有些恼火,本来宫里的钱就不够用,现在还要削减一半多。

裴寂连头都不低,直愣愣的就开口:“陛下,重建十二军乃事关国本,宫中用度可暂且用绢布替代。”

这话有些伤人,虽说律法规定绢布也能当钱用,可满长安有几个缺布的,光宫里右库藏的布都够全长安每人做套三层衣裳的,更别提还有内府库和京司库。拿布当俸禄发给宫人,怕是要逼着太监宫女造反才行,这周遭农户还在源源不断的织布交赋。

李渊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裴寂的鼻子就开始喷口水:“好,全换绢布,朕把这天下的俸禄都给换绢布成不,由其是长安,一个钱都别想用出来。”

裴寂才不怕铁哥们的威胁,淡然答复:“陛下英明。”

李渊连理都不理就朝殿后走去,至于刚才的话没人会在意,没通过三省的旨意,下边的属官是不会遵从的,只会当乱命打回,哪怕你是皇帝也不行。

李渊来到两仪殿就换了个笑脸,不想让儿女看到自己发怒的样子。

“这伤势可曾好转?”李渊站在门口问老嬷嬷。

“回陛下,公主这两日进食增多,可尚不见醒转,孙道长吩咐从明日起要给公主用外敷的膏药。”老嬷嬷低着头回答。

李渊叹了口气,走进屋里发现苏捷舒正在给九江的小手做按摩,心里有些奇怪:“你这也能治病?莫要把闺女的身子捏坏了!”

苏捷舒这几日已经恢复正常,听到李渊的话赶忙转身行礼:“这法子是那侯大宝教的,说是能促进什么循环,问过孙道长,说是轻按双手确实能加快气血贯通,等清彤体内淤血尽除,还要按遍全身才行。”

“那小子敢摸我闺女的手?”李渊声音有些大。

苏捷舒苦笑着劝慰:“您看清彤的样貌,今后除了他,还能指望谁?”

李渊看着九江右脸上那厚厚的药膏,轻叹一口气说:“也罢,那小子还算孝顺,往后闺女也不会受苦。”

苏捷舒平静地说:“可等到清彤及筝还要那么些年,现在也不知道何时能醒转,算了,往后的事往后再说吧!”

李渊很想现在就把侯大宝绑来成亲,可看到九江脸上的伤痕,只能低声叹了口气:“唉以后再说吧!”

第一百零八章 算计

如果上官仪知道自己就是导致长安行刺的真凶,也许在还没到达定襄城时就会自杀。

欲谷设与乌没啜的势力本来半斤八两互不相让,这在阿史那家族中是公认的,可是定襄城外的一场爆炸打破了这种平衡,原本太谷之战后处于弱势的欲谷设突然强力崛起,依靠手中的道门仙术获得十几个小部落的支持,一举拿下阴山牧场的主导权。而乌没啜只能带着族人向北迁徙。

没有了大山的庇护,草原上到处都是刺骨的寒风。如何才能使族人重新回到温暖的牧场,答案只有两个,一是等待春天的到来,二是在战场上立功,从而获得赏赐。

乌没啜没有耐心去等待,可颉利可汗似乎想要停止征战,这是草原上的饿狼所不能忍受的,只有吃草的羊才会喜欢平静。

乌没啜与想要复国的义成公主商议后,策划了这次袭击。如果成功,他就会得到阿史那家族的支持,就算失败,也能重新挑起与唐国的战争。

尽管探子传出消息,这个计划没有成功,自己派出的人与另一伙刺客发生了冲突,导致放火牛的时机推后,以至唐皇刚好避开冲击。但乌没啜还是很高兴,因为探子说大唐的伤亡很惨重,就连唐皇的子女都有死去的。

这就够了,只要大唐不会善罢甘休,自己只需稍微等待那么一点点时间便可。

欲谷设却没有乌没啜那么开心,虽说他也盼望战争,但却不是现在,道门的法术很震撼,但也有明显的缺点----只能等敌人送上门来。

唐军不是牧民的羊群,要集中在一起除非是聚在城池里,但聚在城池又会让道士们暴露在弓弩下。想要利用道门法术伤敌,必须找一个合适的地点提前布置才行。

“或许长安附近是个不错的选择!”欲谷设得意地想着。

侍女战战兢兢的捧上烤羊腿,欲谷设习惯性的往盐碗中沾去:“呸为何这羊肉总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铁屑味。”

侍女不敢回答,欲谷设准备用割肉刀在她的耳朵上留两个口子,以便下次能听得清楚些。

当他拿起割肉刀时,突然感觉天旋地转,身体不由自主地往皮塌上倒去。“滚!”这是欲谷设晕倒前喊出的话。

自从秋草枯黄,汗帐周围的部落就开始染上一种怪病。先是觉着嘴里发苦,然后是四肢酸软,接着便是经常性的头晕恶心。

虽说还没听过谁死,可身为贵族的欲谷设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也染上这种病。

而与此同时,大唐的盐贩们已经向着草原的深处开始进发,成本成为最不不起眼的问题,或许根本不存在成本

上官仪正在与萧皇后饮茶,老宫女报传,什钵苾到访!

阿史那什钵苾,也就是突利可汗,此次到定襄是为了欲谷设而来,更准确的说是为欲谷设的道门仙法而来。欲谷设正巧发病,不愿在哥哥面前露面,于是突利便自己找上门来。

上官仪现在是小隋朝的国师,只能跟着萧皇后出门迎接。

“本汗久闻国师大名,今日特地来访,还望国师见谅,萧后不会因此责怪本汗吧?”突利把姿态摆的很低。

萧皇后还没有拒绝的权利,只能垂首答道:“可汗亲自来访,乃是国师的福分,老身不便打扰,这就告退。”

突利看着萧皇后消失在院门后,这才慢慢走进上官仪的屋子。欲谷设对上官仪和吴家兄弟还算不错,安排的住处正好挨着小隋朝的“皇宫”,里边家具摆设一应俱全,就连草原上难得的茶叶都放着满满一罐。上官仪怕突利威胁,连忙叫来吴家兄弟作伴,反正那哥俩现在也封了左右护法的官职,不算失礼。

突利轻轻嘬了口茶汤,对这种苦涩的味道很不满意,却不好发作,只能放下茶盏慢条斯理的说:“听闻三位国师自大唐而来,本汗素与大唐秦王交好,汗帐内尚有秦王送来的多种宝物,麾下部众无人能识,不知三位国师可能与本王共赴汗帐鉴赏?”

上官仪可不敢走,这里是颉利的地盘,突利就算有护卫也不能保住他的性命。

“可汗好意贫道等心领了,可食君之禄为君分忧,眼下大隋江山皆落于敌手,吾等尚未夺回,如何能有心赏玩宝物,还望可汗见谅。”上官仪把理由说得很高大上。

突利盯着吴家兄弟一字一顿地说:“本汗那还有数十美女对三位国师翘首以盼,还望国师莫辜负了这些少女的一番美意。”

吴家兄弟虽说没什么骨气,可对婚姻这事看得很神圣,两人自认为在爆炸的那天已经成过亲了,哪怕再娶也要等丧期过了才行,面对突利美女的诱惑,哥俩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

“赫赫国师等不愧是修习仙法之人,不枉本汗的一番苦心呐!”门外传来一阵狂妄的笑声。

突利站起身时,脸色微微一变,颉利穿着熊皮大袄,走了进来,后边还跟着欲谷设。

颉利一进屋就坐在正中的蒲团上,把突利和上官仪分开,欲谷设也选了个颉利旁边的位置坐下,摆明告诉突利这挖墙脚的事没用。

突利虽说是个小可汗,但在颉利面前还是无法摆架子,尤其今日的事是自己理亏。

“可汗既然找国师有事,什钵苾就先出去。”突利这次用的是突厥话,不想在上官仪面前丢面子。

没想到颉利却直接用大唐话回答:“既然有事,你先走吧,记着办完事赶紧回你的汗庭去。”

突利本来顺畅的步伐被这句话害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在院子里。

颉利看着突利离开的背影一阵冷笑,话都不说一句就带着欲谷设离开,弄得吴家兄弟有些摸头不着脑。上官仪却觉得这叔侄俩的关系不像表面上那么融洽,或许是个机会。

上官仪开始对突厥动歪脑筋,侯大宝也在对胡人动歪脑筋。

长安的西域商人都是运来美酒,香料和宝石贩卖,回程时又带着丝绸,纸张和麝香走,而南方已经有波斯商人开始贩运瓷器走海路。

将作监经过十来天的不断摸索,已经可以烧制黄,绿,红,和半透明的玻璃,如今侯大宝桌上就摆着一个长颈花瓶,虽说透光度不算太高,可在这个年代已经属于精品中的精品,当玻璃窗都行。

西边的胡人不想把大量钱财浪费在玻璃器皿上,因为这东西拜占庭那边也有,只是显得档次低了些,可毕竟是同一种东西,最多买些精品回去便可,不能大量收购。

胡人的钱袋是侯大宝必须拿下的,如果全赚大唐的钱,往后玻璃掉成陶碗价,得罪的人不是一个两个这么简单。

第一百一十章 大唐的酒(求多些评论,等着改配方)

酒这东西在大唐分的等级很多,土窑春,石洞春,烧春,外加进口的三勒和马朗,就连长安市上的酒楼都有自己出产的西市腔,朗官清等,可总结出来就一个字----甜。

这年代尚未出现蒸酒烤酒的工具,酒类全靠发酵,连侯方都能喝上一罐还不带晃悠的,侯大宝觉着要是拿玻璃瓶装这种酒有些丢人。

蒸锅这种东西说起来很神秘,其实不外乎利用酒精的高挥发性来达到。

请来的木匠忙活整整三天才基本满足侯大宝的要求,裴律师一声令下,五百贯钱收来的酒浆就开始用绢布过滤,大锅下边开始生火,酒香从厨房蔓延到坊街里,老坊官拎着两张胡饼就往院里闯,口口声声要找侯老爷子探讨耕种技术,见里边人多才悻悻的离开,胡饼也没留下,恨得桃子把后门插好又栓了根绳子。

第一次蒸馏的酒还没到三十度的感觉,侯大宝沾了点尝尝连脸都没红,再来。

第二次出的酒就有些清澈,路怀等不及酒凉,先拿酒盏干掉半盏,舔舔嘴唇估计是没尝出味道,又干掉半盏。侯大宝看看酒盏差不多后世小碗的样子,半盏至少一两半,二次蒸馏的酒度应该在四十多,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裴律师看路怀气定神闲的模样有些担心,悄悄问侯大宝:“这酒看来也不咋地,胡人到底会不会买?”

小侯看看路怀只有些微红的面孔,心里也有些嘀咕,不是都说古人耐不住高度酒吗?

“你没事吧,要不要回屋躺会?”侯大宝摇着路怀问。

路怀不回答,张口就流出口水来,裴律师怕出事,赶忙扛着叫人扛着路怀回屋,冷风这么一吹啊,嘿嘿,路怀连厨房的院子都没出就躺地上打呼噜。

裴律师担忧地问:“不会出啥事吧,刚才那模样和羊吃了毒草差不多。”

侯大宝皱着眉头思考半天才回答:“应该没事,再蒸一次,换个人试。”

第三次蒸出的酒没找到志愿者,路怀那么壮的胖子一盏就倒,这次怕是半盏都会出事。

侯大宝拿手指沾了点,不一会就脸红冒汗,看来都到五六十度的样子。

五百贯的酒就蒸出十来坛,还是没装满的,小侯觉着配上包装,这一坛少了一千贯不卖!

拿木塞黄泥封好瓶口,小侯先抱着一坛子酒往将作监赶。

长孙无忌拿着腰牌出来迎接,见车上还放了个酒坛便有些奇怪:“连十二都不到,你就敢偷酒喝?”

侯大宝不理他,先跑将作监里画图形,西域人崇拜飞鹰骆驼的多,虽说能用玻璃拉出造型来,可毕竟吹不成酒瓶子。再说,能买的起的都是贵族,图的就是异国情调,谁没事跑天竺买枣糕回来。

电视里的水晶玉净瓶造型不错,就它了,侯大宝那笔在竹纸上画好,让大匠照着先做一个。纤细小巧型的瓶子明显不符合大唐目前的审美观,大匠边做边劝:“小郎,这又细又长,装的少还占地方,不如改成圆肚瓶。”

侯大宝可不敢得罪大匠,笑呵呵地回应:“陈伯,这瓶子装的东西金贵,弄大了就成卖乳酪的。”

大匠听得有些迷糊,这瓶子都快金价了,还有比这贵重的东西?

大匠不愧是大匠,小半个时辰就把瓶子做出来。放屋外闪闪发亮,如同水晶雕的一般,让人用木板做个差不多大的小盒子,里头先垫上稻草,再拿上好的绸布一盖。后世烂大街的白酒包装成型了,侯大宝拎着盒子问长孙无忌:“如果是你,会出多少价?”

西市的胡人们又感动一次,卖香胰的杨管事给他们送了帖子,明日早间参加免费的品酒会。

胡人在长安没啥地位,除了交税,没人想得起他们,收帖子更是第一次,就是地方不好,在牲口棚子那边,得亏是天冷,要夏天非被臭晕不可。不管咋说,人家请了就是给面子,得去,找件最漂亮的皮裘穿着去,对了,今晚先用香胰洗个澡,要不又被人嫌弃。

杨管事的帖子散出去五十多张,都是西市有名的豪商,侯大宝准备了二十瓶包装酒,差不多四十斤,怕出现能喝的,又抱上一坛子做备用。至于昨日试制的香水,暂时就不拿出来丢人了,估计是时间不到,硬是闻出股馊味来,先扔墙角发酵去。

冬日的牲口棚除了羊,别的基本没大宗交易,因此显得空空荡荡,赶早的胡商被仆人簇拥着取暖,敢在牲口棚子点火会被砍成肉沫子。

杨管事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才看见侯大宝的马车,赶紧迎上去说道:“祖宗唉,您要是再晚点,就直接替咱家收尸。袄教的那帮人都冻晕过去一个,是咱家劝着才没走的。”

侯大宝也郁闷,这年代也没个闹钟,昨日让桃子天一亮就叫醒自己的,忘了冬日天亮得晚,这才迟到的。至于袄教,侯大宝觉着那是活该,谁家大冬天还让女奴穿个露脐装出来的,没冻死算命大的。

杨管事也不敢废话,让伙计抱着酒瓶就往棚子中间搬,那先支了张小桌。

“诸位,今日来的都是长安城有名的客商,咱家就不介绍了,铺子里这两日又弄出批新酒,今日请诸位品鉴品鉴。至于价嘛,一会再谈。”杨管事说完就让伙计开始倒酒。

木盒才一打开,在场的胡人就惊叹不已,和金子一般珍贵的绸布却被当做罩子,等拉开绸布,有胡子就开始高呼外语,玻璃这东西谁没见过,在场的就有玻璃商人。可谁见过水晶一样透亮的玻璃瓶子,关键这瓶子还只是装酒的器物。里边装的是神酒吗?胡人们发出疑问。

杨管事要的就是这效果,伙计把酒倾在玻璃盏里,西突厥的商贩开始惊呼不可能,这年头酒的杂质多,哪怕多次过滤都会出现悬浊物,可这酒却如同山泉一般清澈。

大唐人在骗人,这肯定不是酒,说不定是水里兑了香料。胡人们端着酒盏只闻不喝,等着杨管事解释。

杨管事怕喝酒误事,指着手下一个伙计喝给胡人看。

伙计乐得跟白捡个老婆一样,端起酒盏就是一口闷。

侯大宝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酒液刚下肚,伙计就差点吐出来,硬是憋着气给忍了回去,等肚里不折腾才开口打出个酒嗝。然后脸色由白变红,踉踉跄跄走到牲口吃的干草剁上就倒那。

波斯的绿眼商人怕有毒,把酒递给自己的护卫,护卫一口下肚,重复了伙计倒下的过程。

“这酒有毒?”波斯商人准备拔刀,护卫的酒量他是知道的。

杨管事端着酒盏轻轻喝了一口,闭眼享受酒精带来的暖腹感,等睁开眼时,商人们已经学着自己的样子开始小口品尝。

波斯商人厚着脸皮重新要了一盏,喝第一口时就开始往杨管事那靠,第二口下肚时,他已经站在杨管事身旁。

“八百贯,一月给我一百瓶。”波斯商人端着酒盏低声说道。

杨管事笑呵呵地回答:“一会再说。”

等所有人都喝的差不多了,杨管事拿根着火的木棍放酒盏上

“一千贯,我全要。”波斯商人开始大声说。

拜占庭的,西突厥的,甚至天竺的都站了出来,杨管事笑着说:“六百贯,咱家一月最多拿出五百瓶,至于谁分多少,你们自个商量着办,就是订金得涨到五成。”

侯大宝很想多卖点,可玻璃瓶子和高度酒制作太麻烦,自个还没本事直接上流水线,五百瓶估计是将作监能拿出的最大产量,毕竟还要做别的工艺品,至于高度酒嘛,留在大唐或许卖得更好。

第一百一十一章 被针对与反针对

利益这种东西可以让亲人变仇人,仇人变死人。

西市突然出现的精美玻璃器和限量销售的美酒,让长安城内的达官显贵开始眼红。

杨管事很聪明的另起个铺子,由长孙无忌找来的人负责,皇家现在不能再背上与民争利的名头。

世家想要保持传承,单靠书本和土地是不够的,家族必然需要无数的钱财才能维持生活与颜面。

大唐境内任何赚钱的生意背后都有世家的影子,如果没有,对不起,要么交出秘方,要么自个找个地方上吊,否则会叫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长安现在最赚钱的新行当都有什么?冰铺子,没兴趣,一年就卖五个月,留给黑炭头自个吃去,就不信还能运洛阳来。蛋糕,窦家和王家合伙的,世家哪能内斗,了不起下次去吃不给钱。香胰,皇家做个买卖不容易,咱得支持,最多花干翻个十倍的价钱,咱也不亏是不。

可这新冒出来的水晶铺子就不识抬举,代理销售权,长安咱不要,洛阳的让出来不行,那扬州那头总行吧,还是不行!连岭南都是别人的?这就怒了,合着满大唐愣是没世家能卖的地。

什么?还有交州,滚你娘的蛋蛋,去那换猴子还是野人?

往常百试百灵的参股方式竟然失效,几个世家觉得要找回场子,清河崔家作为世家魁首决定先下手为强。

玻璃铺子的管事姓李,是陇西李氏的旁支,虽说身为皇族,却连个爵位都没混到。长孙胖子相邀,立马屁颠屁颠跑来了。

和往常一样,李管事迈着八字步往铺子赶,这路上有冰,走快了容易摔跟头。

嗯!铺子门口怎么围这老多人?李管事觉着奇怪。

“掌柜的来了!”一个伙计指着李管事说。

一个毛脸横肉的大汉转身揪住李管事衣领大声问:“你就是这的掌柜?”

李管事像只待宰的公鸡,努力点着脑袋。

“某家昨日三百贯买的蛇像是坏的,你说咋办。”大汉边说便把李管事拎着往店里走。

东西到是铺里卖的,连水晶铺这三字的印记都清晰可见,这是侯大宝教将作监弄的,普通人模仿不来。可这坏的也太离谱了,好端端一件金蛇狂舞的摆件硬是断成四节,这要说是自己坏的,怕是没人相信。再看这下人打扮的壮汉,大冷天的连身皮袍都穿不起,套件单衫就出门,手都冻得发紫了还硬撑着,莫说三百贯,能拿出三十贯,李管事都能管他叫“大人”。

壮汉不管那么多,口口声声要店里给退货,如若不退就坐门口不走了。

大冷天的你坐门口到时能挡风,可别阻着别人进店哪!壮汉直接躺门口,估计是嫌冻得慌,又爬门里躺着。这一来谁还敢进店。

李管事怕客人不明白,举起壮汉拿来的摆件就展示,口里还大声喊着:“诸位,咱铺子虽说不是啥老字号,可买卖实诚,这要真是自个坏的,咱就是砸锅卖铁也要给赔咧,可瞅瞅这摔个四瓣的模样,谁要敢说这是自个坏的,老汉把眼珠抠出来给你当泡踩。”

等门口站着的人都看了一遍,李管事这才走到壮汉跟前说:“老汉看你也不是个能作数的,赶紧出去叫你主家来,免得一会面上不好看。”

壮汉翻个身,拿屁股对着李管事,根本不搭理。

李管事也懒得废话,指使几个伙计就把壮汉抬起来往外丢,壮汉摔门口渠子里冻得慌,爬起来就跑,估计是忙着烤火去。

围观的人见没出啥大事,便三三两两的散开了,有要买东西的趁机进店选购,毕竟水晶铺一日就出那么三五件东西,还不带重样的。

且不说李管事这遇到的小麻烦,侯大宝这也遇到些小麻烦,随着伤势的好转,受伤的皇族都转到各自母妃的寝宫里方便照料,两仪殿只剩下九江一个昏迷不醒的小丫头,在征得孙思邈同意的情况下,苏捷舒让宫人连软塌一起往自己的寝宫抬,毕竟空荡荡的两仪殿并不适合调养。

嫔妃所居不是一个男人能随便进的,哪怕侯大宝是个孩子,小侯只能趁着这个机会多陪九江一会,孙思邈把九江脸上的药膏擦净,因为伤口已经开始结疤。看着三指宽的伤口,老孙摇着头叹气,苏捷舒却表情平静地说:“只要能把命保住,莫说只毁了容貌,便是缺了条胳膊都值。”

侯大宝依旧趴软塌边给九江讲故事,这次说的是三只小猪盖房子。

临走前,苏捷舒递给侯大宝一块牌子,柔声说道:“往后想来看清彤就直接过来,别再整日求别人,清彤能认识你,也算是她的福分。我也不盼你今后能与清彤如何,就望你日后莫害她就成。别嫌我说话难听,你还小,不知道这女人的样貌何等重要,倘若往后你成亲时,千万离远些,莫让清彤知道。这事就算我欠你的,你可能答应。”

侯大宝什么话也没说就往外走,来自后世的他没必要向一个古代女人解释心灵美的重要性,说了她也不懂。

老嬷嬷扶着苏捷舒安慰:“莫看他年纪小,可行事举止到似个经年老吏,连老身都看不出他的心事。”

苏捷舒叹着气说:“兴许是我想得太多,话有些重,可莫要伤了他的心!”

这时在一旁站了半天的永嘉开口:“我听侯方说,侯大宝为了替九妹报仇,开始用钱买突厥的人头了!”

侯大宝心情郁闷的出宫,却在宫门口碰上焦急万分的裴律师。

“西市铺子出事了,长安县把李管事抓走,还封了铺子。罪名是纵仆行凶致死,主告是东市永兴号的东家,死的是他铺里护卫。”裴律师把侯大宝抓上马车就边走边说。

等马车到了长安县衙,裴律师就带着侯大宝直奔后衙,他爹是宰相,谁敢不给面子。

长安县令拿出卷宗和状纸,侯大宝才觉着事情有些蹊跷。

李管事是昨天早上把人扔水渠的,可就算被冷风吹上半个时辰也不至于第二天就死,况且周围店铺掌柜都作证是那个壮汉先来闹事的,李管事做的有理有据,县令一般不管这种事。

侯大宝想见见李管事问清楚,县令让人带着他到大牢。也许是裴律师先打过招呼,李管事住的很舒服,单身牢房还有酒有菜,见侯大宝来了也不客气,伸手就递过去根羊蹄。

“那壮汉昨日可曾带什么话来?”侯大宝边啃边询问。

李管事咂了口酒,喜气洋洋地说道:“莫说带话,就算带了老汉也不会听,今日才知道这铺子是皇家参了股的,早知这样,昨日就直接弄死那厮,省得他嚷嚷。”

侯大宝觉着这老头是疯了,坐牢还坐出得意劲来,仔细一想才琢磨过来,感情李管事这是把坐牢当做给皇家立功的表现,要股份是李渊的,这老王八蛋还真能如愿,可股份是李承乾和李承道的,连太子都没有,估计老头白高兴一场。至于透露给老头消息的,除了长孙胖子估计没别人。

事情明白了,这是人家故意针对水晶铺子的,不外乎代销权和参股权,侯大宝出宫的时候就心情不好,此刻也懒得管那么多,自己整天当乌龟,是时候露个头了,免得被苏捷舒看不起。

当天下午,参股的纨绔们都接到一封信,上边写明了西市铺子的遭遇和准备报复的方法,侯大宝在最后加上一句,“这次要是服软,往后都要低头!”

第一百一十二章 没甚大碍

东市,在初唐虽不如盛唐时热闹,可已经是大唐的奢饰品交易中心,类似北京王府井。

永兴号作为东市的老字号,从大兴城建好便在这扎根的。光东市总号的铺子就占了四间门脸,大管事是崔家的家生子,从爷爷那辈就是崔家的商号掌柜。

一大早,崔管事便捧着个暖婆子在铺里转悠,昨日给二驴子婆姨送去一百贯,加上延康坊的一套小宅子,足够这婆姨闭嘴的。要不是怕长安县衙追查下来主家面上不好看,崔管事连这婆姨都想弄死。二驴子的死推到水晶铺子头上,看看那铺子东家还坐不坐得住,连清河崔家的面子都不给,倒要看看你能挺到什么时候?

崔管事正忙着让伙计擦拭物件,门外走进个穿皮袄的胖子,背上背着只大木桶,隐隐传出臭味。

“您这是背的什么物件,能放门外不,这铺里卖的东西可名贵,别给熏坏咯。”崔管事捂着鼻子问。

胖子也捂着鼻子说:“这是永兴号总号不,我过来送东西。”

崔管事连话都不想说,点点头表示默认。

胖子赶紧把木桶放地上,捂着鼻子说:“水晶坊一号东家问侯永兴号!”说完把桶盖掀开,一脚踢翻就跑。

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一桶子黄白之物就铺满了地面,

“天杀的,你给老汉站住!”崔管事跳着脚往外跑,胖子早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路过的行人捂着鼻子往里看,有洁癖的还发些干呕。

生意做不成了,崔掌柜赶着伙计先打扫,自个找武侯告状去。

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的纨绔们面带崇拜地看着侯大宝,小侯得意地说:“就这么干,有什么法子都用上,咱们是斯文人,能不动武就绝不动武。这几日长安的铺子就给他封着,外道的货多带些,看看谁损失大。”

损失大不大要看利润,侯大宝的玻璃就靠几块破石头,就算不烧,光卖白酒给西域商人也能赚大钱,永兴号不动,铺里的货都是真金白银买来的,而且价值不菲,一旦砸手里崔家免不得要出血。

崔管事知道这事是玻璃铺的东家所为,可总不能为倒桶粪就去拿人吧,武侯也只是随意查访几下就走人,屁大点事还不够来回折腾的。

伙计打扫大半天,虽说还有些余味,可勉强能够开门迎客。

崔掌柜叫来三个膀大腰圆的护卫站门口防止破坏,等了大半个时辰没见人捣乱,崔掌柜这才放下心来。

门外边又传来送丧声,拉棺材的马车停门口不动了,护卫虽说看到,却不敢管,只盼这马车快点离开。赶车的人蹲那拆轮子,估计是车轮有问题。另一个人把马卸下,也是,该让马歇歇。拆了轮子的车夫赶着马走了,应该是去车店修理。

可等了一个时辰都不回来,这就有些不对劲了,路过的行人都把脸转朝另一边,嫌棺材晦气。崔管事吩咐伙计找匹马和车轮过来换上拉走。

等伙计拿着车轮开始装时才发现,连个车轴都没留。

“杀千刀的,你等着!”崔掌柜发出一声怒吼。

可惜没用,永兴号得罪的是一群纨绔,纨绔要是连搞破坏都不在行,那就白糟蹋这俩字。

崔管事把武侯召来都没用,不是门脸被泼狗血就是店里成鼠窝,有熟客还被货架上乱爬的小蛇吓得直叫唤。生意是做不成了,经过五六天的折腾,满东市都知道永兴号老店是个邪地。有好事的还传,说是永兴号的货叫个大仙给下了咒,谁买谁倒霉,要不咋连勋贵都不买呢?

谣言这种东西一旦传开,再想制止是来不及的,越是制止的厉害,越容易让人产生幻想。

等洛阳都有这传闻时,崔家再想挽回声誉已经来不及了。

永兴号现在像个灾星,谁沾谁倒霉,听说朝堂里有人放出话来,敢拿永兴号货物当礼品的,一律撵沙洲数骆驼去。崔管事就算想贱卖货物都做不到,胡人倒是愿买,可给的都是麸子价。眼下只能先把总号的铺子先停掉,把货送别地卖去,可这都是金贵东西,哪地能吃得下?

事情发展到这步,崔家要是还不知道找谁谈,真是可以找块豆腐撞死。

清河崔氏在长安的话事人崔义真,拿着杨管事给的帖子来到昭行坊,小侯正趴小桌上写着什么东西,见到崔义真就先开口:“崔伯伯请恕晚辈招待不周,爷爷在村里有事,这两日办完小子一定转告登门赔罪。”

崔义真是武德六年封的陕州刺史,虽说是个虚衔,毕竟是个四品大员,要放往常听了这话立马就走,可今日不行,只能带着假笑答道:“既然家主不在,找你也行,老夫的来意你该知道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侯大宝更是典型的利益至上心里,当即脸上堆笑地站起来:“哎呀崔伯伯太客气了,西市那边小子就收了管事不到一成的干股,听说他纵奴行凶,还打死了永兴号的护卫,小子正准备把股给退了呢,您要是准备接手,小子这就给您写凭书去。”

崔义真找了个锦团坐着,伸手在炭盆上稍微烘烤几下,这才慢条斯理的说:“你也莫要再装糊涂,要是不打听清楚,老夫也不会登这个门。既然你背后那隐士高人教你如此胡闹,必然还有对付我崔家的后招。些许钱财是小事,崔家也不打算追究,永兴号的管事已被罚至岭南,长安县衙的诉状亦被撤回,如此结果不知你可满意?”

侯大宝搓着脸思考,崔家这算是把姿态摆得很低,如果不接受,就会陷入不死不休的局面,眼下真要闹起来,不管是朝堂还是皇族,只会选择挺崔家,自己则会被当做替罪羊剁成八块。

“崔伯伯这就言重了,永兴号的事小子听说过,估计是什么人不懂事瞎闹,小子在东市还认识几个玩伴,这就招呼他们帮忙盯着,保证总店那边平安无事,只是他们都是爱玩乐的,这要没点赏钱怕是不会用心哪?”侯大宝努力装出幼稚的笑脸。

崔义真转着手上的玉扳指,笑着说:“这一说赏钱,老夫到想起个事来,昨日朝会时,陛下见老夫身无佩饰,散朝后便赏赐给老夫这个玉扳指,听说就是这两日永兴号献上的。老夫不敢推辞,只能收下。陛下还叫太监传话,说是本来要赠老夫个玉如意的,可这宫里的如意都陈旧不堪,只能作罢!”

侯大宝想骂李渊这老狐狸,不但吃下永兴号的货物,还弄个扳指给崔家做为凭证,摆明逼着自己让步,幸亏是个扳指,要真赐个如意,这玻璃铺子还真被吃掉不可。

小侯只能拱手赔笑:“崔伯伯有了这御赐的扳指定然心想事成,小子给您贺喜了!”

“嗯喜从何来?”

“小子也不知道,只是听说百济新罗那边都用这扳指求神呢,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崔伯伯要是能派人查证,就告诉小子一声,小子这好书记一番!”

崔义真听完,拍着侯大宝的肩膀哈哈大笑:“好,明日老夫就着人查证,只是这道路遥远,可能会查到高句丽去,你书记些高句丽的没事吧?”

侯大宝咬着牙回答:“没甚大碍!”

第一百一十三章 都是钱多惹的祸

大唐每年的税收是多少呢,按史书计算年均三千万贯,这三千万贯不但要负担皇族,勋贵和各地官员的俸禄,还要负担军费战马和各种工程建设。

亏得唐初实行府兵制,养军花不了多少,可军械这块是大头,兵部天天催,民部天天拖,导致现在李渊的十二军还在拿着前朝传下来的破刀操练。

裴寂要求削减宫中用度不是无理请求,光李渊的大小老婆就四十多个,这还是入了名册有正式封诰的,要是按御律,满共要凑足八十一人才行。一人最低要配两宫女两太监,外加单独的寝宫,更别说还有李渊的儿子闺女,这些人的配属。

掖庭宫现在宫女已经快五千了,加上太监和宫卫,光是一日消耗的粮食都要二百多辆马车来拉,更别提还有别的花销。民部尚书萧瑀才五十来岁的人,头发都快掉光了,整天找借口克扣费用,已经赢得“萧刮油”的美誉。满朝文武甚至亲王公主都怕他,这老小子借口齐王李元吉宫中修养,多日未朝,把人的俸禄全扣住挪用,现在正绿着眼珠找下个目标呢。

九江现在昏迷不醒,平日帮她的老嬷嬷守在宫里根本不露面,永嘉又是个没主见的小丫头,萧瑀就把算盘打到她俩头上。

腊月初二,这是香胰铺子每月分红的日子,永嘉带着贴身小宫女,赶着苏捷舒和九江的小马车到左库藏拉钱,萧瑀已经背着手在门口等着了。

见老萧没穿朝服,永嘉赶紧行了个晚辈礼,萧瑀笑呵呵地说:“不知公主今日能得钱几何呢?”

永嘉没什么心机,笑着说:“连九妹的一起怕是能有一万贯呢!”

老萧露出副吃惊的表情:“哎呀公主真是阔绰之人,老夫每年俸禄连千贯都不到,却不知何时方能如公主般领到如此之多的俸禄?”

永嘉得意地说:“这可不是宫里的例钱,这是我们在香胰铺子的红利,宫中的例钱才没那么多呢!”

萧瑀捋着胡子接话:“如此说来,此为公主行商所获,非宫中所给,是老夫问得孟浪了。”

永嘉用力点头:“阿耶可舍不得给我这么多。”

老萧突然表情严肃,转头问身后的两名跟班:“方才公主所言可曾记下。”见跟班点头,萧瑀又转过来笑眯眯的对永嘉说:“大唐律,凡为商者不得为官。公主乃陛下亲封,名册封诰具存,虽无实职却有实名。今行商获利,本当按律法加刑,念公主幼小无知,权且放过,但行商所得没入府库,以施薄惩。”

永嘉听的迷迷糊糊,但最后两句听明白了,萧老头要没收自己和妹妹的钱财。

小丫头嘴巴一撇,泪珠子就开始往下掉:“呜呜呜,为什么不收大哥二哥的,他们也有,没钱让我怎么嫁人,呜呜你们不许抢我的呜呜”

萧瑀扭头便招呼人开始搬钱,自己连齐王的俸禄都敢停,还在乎个小丫头的怨恨。

贴身小宫女扶着永嘉一路嚎哭着到太极殿告状。

李渊坐在书房听了永嘉哭哭啼啼的讲述,叹着气说:“闺女,阿耶也没法子,这大唐律是开国时便定下的,你萧伯伯做的有理有据,就算阿耶帮你,那朝堂的人也不会同意,忍忍吧,等下月看你萧伯伯不在的时候再去拿钱。”

永嘉边哭边说:“那为何不罚没大哥二哥的,偏罚我和九妹的,呜呜呜”

李渊揉着永嘉的小脑袋,温柔地说:“谁让我闺女碰上了,那萧瑀现在就像条恶犬,逮谁咬谁,连阿耶都不敢招惹,你就自认倒霉吧。还有指头没好就别乱揉,小心往后长歪了。去吧,往后见你萧伯伯就躲着点,别告诉九唉去吧,让阿耶歇会。”

永嘉没办法,只能跑苏捷舒这里把事情说清楚。

苏捷舒拉着永嘉的手说:“钱没了不怕,现在宫里也花不了什么,但你要再哭就变成小花猫了,听话,去擦擦脸,今日咱们熬羊汤喝。”

钱现在对于侯大宝来说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上月光瓶装酒便弄回来三十万贯,还有西市铺子的零卖,哪怕被封了几天的门,依然赚到十来万贯。这还不算外道的收益,李管事怕钱多出事,硬是跑延寿坊花五千贯买下套宅子堆钱,理由是这里挨着皇城,早晚都有武侯巡街,安全。

幽州那边去联络契丹和奚部的人还没传回消息,至于靺鞨,那更是半年传回来都算快的。

眼下还不宜大肆收购粮食,冬日屯积会被当做叛党埋地里。

几十万贯要是不花,凭着玻璃铺子的吸金能力,几个月下来就会在长安造成钱荒,那样的后果就算勋贵们全都站出来也扛不住。

娘的,直接组建精锐雇佣兵,侯大宝给长孙无忌带信。

“能不能别插军事,这可是杀头的重罪!”长孙胖子哆哆嗦嗦蹲炭盆那跟侯大宝讲,他已经不拿侯大宝当小孩看待。

“军汉,将军,粮草官,乃至监军我们都不插手,全由陛下指派,不但如此,我们还提供铠甲军械,战马和军饷给他们,这些都可以用陛下的名义分发。”小侯信誓旦旦地说。

“那和把钱送给陛下有何区别,也不知你图什么?”长孙胖子边烤火边说。

侯大宝拿出股东名单指着说:“这上边的名字都要在军中挂职,粮草官也好,行军长史也罢,哪怕火头军都行,只要能有个名就行。还有这名字得改成九江复仇军。”

“九江复仇军?”李渊皱着眉头在看长孙无忌送来的呈文。

“陛下倘若不中意,微臣让他改去。”胖子有些心虚。

“不必,他们出钱出力不图名不图利,一个虚名而已,朕还不在乎,况且还是闺女的名,给他。孝恭不是嫌北地军弱吗,告诉他,即刻回京,建九江军于灞桥。”李渊把这些当纨绔们的游戏。

纨绔们的军令收到了,清一色正九品上的仁勇校尉,连李承乾和李承道都没例外。

封言道捧着任命书到处炫耀,差点让刚刚伤愈的封德彝打死。

“还没横刀高,显摆什么劲。”老封拿着任命有些纳闷。

既然是个低级军官,纨绔们就得拼着命的把九江复仇军建好,不然吃了败仗,自己的名字也会出现在战报上,丢不起那人。

军人世家的纨绔占了大半,建军需要的物资直接汇总成账册放桌上,裴律师开始带着自己管事算账。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光是粮草军帐就差不多五万贯,这还是前期,被褥军械,还有侯大宝加上的手套药物,甚至是水壶,三千人的花费已经快到三十万贯,这还没算战马。

侯大宝觉着不怕,有玻璃铺子在,等香水造出来,应该能满足建军所需。

既然决定好,纨绔们便开始分头行动。

延寿坊口等着拉钱的马车已经排成长龙,光宫里的马车就占了三成,侯大宝预计的是每人四套衣服,两套被褥。军服用的布料只能宫里出,于是侯大宝一次就买了四万贯的。

李渊拿着右库藏捧来的呈文有些纳闷,不是都说了三千人吗,用那么多布料干嘛,又不是能吃的。

掖庭宫的宫女有福了,军衣的缝制都交给她们,每身五十文,倘若缝的好,每日都有羊汤喝。

要知道往常给军中缝制不但没奖励,完不成还要挨打。侯大宝借着九江的名声把钱拖掖庭宫里,别的事老嬷嬷自然会去办,反正现在谁要敢嚼九江的半句舌头,不用李渊下令,太监都能把他撕成布条。

等李孝恭冒着风雪赶到长安时,物资已经快没地放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选军

大唐府兵,忙时为农,闲时作训,武器和马匹自备。

李渊既然同意组九江复仇军,就等于把这只军队划为十二军一般的常备军。

李孝恭以为物资是与十二军共享,毫不在意的跑灞桥选兵,一声令下,灞桥周遭三十八府府兵齐聚,李孝恭开始让亲兵挑选。都是战场上死里逃生活过来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知道该选谁。

满共大半天的挑选,三千人的队伍就组齐了,折冲府拿来名册让李孝恭盖戳,然后带着其余的府兵回家。

今日风不大,李孝恭站在小土坡上朝选出来的府兵大喊:“陛下有令,建九江复仇军于灞桥,尔等既被选上,当誓死报效,某乃河间王李孝恭,往后与诸位便是一口锅里同食的,今日且回家安排,三日后于此集结。按名册开始领安家费,每人五贯,多了怕你们扛不动!”

下边站着的府兵一下子炸了锅,还有安家费?满大唐便是选入玄甲都没安家费,现在站个时辰就能拿五贯,今年足够家里的娘俩吃喝的,赶明立了军功,说不定还能买头驴回来。

李孝恭皱着眉头看府兵排队领钱,觉着往后要是建别的新军怕是有些难办。

与侯大宝的预想不同,李渊不答应给新军安家费,满大唐都没这先例,可耐不住自己两孙子的苦苦哀求,只能批准,不过却只许给五贯,多了怕十二军造反。

既然选好了人,纨绔们便指使自家人手开始往李孝恭选好的营地拉物资,灞桥距长安只有三十余里,各家的管事怕拉慢了被小主家责罚,纷纷在东西两市开始雇车,弄得长安别说马车,就连周遭村子的牛车都不剩半辆。

这边先走的快到灞桥了,那边牛车刚出启夏门。

李孝恭待帐篷里烤火,心想最多一个时辰就差不多了,三千人的军备用不了多久。

是没多久,从城门开到现在才三个时辰,拉粮食和布匹的马车还没卸完货。听说拉军械的车辆不够,怕是要排上两日才行,至于买的战马只能先运过来三百匹,别的还要等西市的马贩子运来才行。

站在营地的李孝恭把嘴巴张得像河马,指着堆成小山的军服问管事:“这全是九江军的?”

裴家管事跟李孝恭是熟人,笑着说:“河间王这是糊涂了,不是九江军的还能运这来?连建了大半年的十二军都没这么阔绰呢!”

李孝恭拉着裴管事低声说:“咱们可是老相识,你可别骗某家,这军服最少能配两万人马,莫不是你等骗来私卖的?”

裴管事拍着胸脯说:“咱裴家深受皇恩,怎会做出那禽兽之举,九江军一应军备皆登记在册,河间王莫不是没看?”

李孝恭被质疑得脸色通红,这东西他还真没看,新军又不是没带过,一个士兵该配什么都是定数,朝堂又不是做买卖,哪会随意更改。

裴管事见李孝恭有些尴尬,当即宽慰道:“您是不知道,这九江军跟别的不一样,本来老汉是不该跟您说的,可谁让您和家主交好呢,这话要说出来您可千万别传出去,否则可是杀头的重罪。”

李孝恭点点头,心想你个管事的骗谁呢,杀头的你都敢讲出来。

裴管事悄悄在李孝恭耳边低语,李孝恭听着听着再度化身河马

冯石头是个被选上的府兵,他成家早,现在男娃都有两个了,正愁着上元节拿什么给娃买些肉尝尝,五贯钱的安家费就从天而降,这要是立了功,还能给家里换头驴回来。

冯石头的婆姨是个老实人,见到丈夫抱着这么多钱回来,立马以为是被分配到死营去了,哭得是昏天暗地。

“哭啥哩,这是选上新军的安家费,赶紧收好,赶明给老大老二买块肉尝尝,大半年都没见油荤,你瞅瞅给娃委屈的。”冯石头便抱着两孩子逗边安慰婆姨。

“莫骗俺,俺爹当年就是拿着两贯钱回来就没了的,听俺的,赶紧把钱给退回去,这死营进了就出不来咧!这钱你不该拿呀,你个死鬼,这往后让俺们娘弎咋活咧!”婆姨边哭边推着冯石头出门退钱。

冯石头哪会听,鼓着劲就把钱放屋里,也不顾孩子在,抱着婆姨就说:“知道你心疼俺,可这次确实没进死营,村头二狗知道不,和他选的什么军一样,俺这次选的叫九江军,营地就在灞桥咧,不信等三日后你陪俺去瞅瞅?”

婆姨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姑且听信,见两儿子傻乎乎地看着,赶紧挣脱开,掐着丈夫的胳膊就说:“儿子看着呢!”

冯石头嘿嘿笑着出门,选中新军得跟村正说一声,不但要免除徭役赋税,还得村里出人帮着种自家的地。

三天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报到的日子。

冯石头天不亮就收拾起自己的战刀和短弓来,祖上传下的战甲已经破烂不堪,但婆姨还是缝的整整齐齐,这东西关键的时候能把命救了。

腰上挎着战刀,后边背着短弓,手里抱着两儿子,屁股后边还跟着个婆姨。冯石头觉着自己不像去新军,倒像是陪婆姨回娘家。

“要不你回,俺自个去就成!”

“不,要不亲眼看着你入营,俺这心放不下。”

冯石头劝说无果,只能带着娃儿婆姨往灞桥赶。

灞桥南侧的一块平地上,此时立起两根门柱来,上边挂着大唐的两面红色军门旗,旗上绣着四个大字“九江复仇”,而平地中央的大旗上则绣着个大大的“李”字,四周则是堆积如山的物资。

李孝恭骑在马上等待报到的士兵,冯石头天不亮就带着婆姨赶路,反而是最先到的。

“冯石头见过将军。”冯石头行完军礼大声喊着,婆姨则带着俩娃在不远处观看。

李孝恭点头微笑,有了后代的军人才会拼死争取军功,免得连累自己家人:“军营重地,严禁乱闯,去把你婆姨娃子撵走,待人齐整,你就是一队队正。”

冯石头咧着嘴来到婆姨跟前,摸着儿子的头说:“将军说咧,你得回去,这不容许闲人乱闯!”

婆姨见了营地和后边如山的物资,已经确认这不是死营,顿时放下心来,撇着嘴说:“走就走,折冲府的将军都没他神气。”

冯石头低声说:“因为他是亲王。”

快到中午时,三千府兵已经到齐了,骑马的只有一百不到,李孝恭把马全赶后营,眼下先发物资再说。

“分列三十,随亲卫入营,帐篷四人一顶,军服一人四身,厚靴一双,被褥一套,斗篷一身,横刀一把,手弩一把,硬弩一把,短矛十枝,弩箭六十,短刃一柄”亲卫在门口念着物资的分配。

冯石头和三千府兵一样傻了,这是新军还是开铺子。

府兵们的传家宝全被要求扔一边堆着,除了战马,李孝恭甚至连兜裆布都不想让这些人带进去。纨绔们光衣物就花了近八万贯,军械都花掉二十万贯了,可听裴管事的意思后边几月还会有别的军械和无数的战马送来,按纨绔们的意思最低要求是一人双马,三马才是标准配备。

李孝恭看看自己亲卫的装备,觉着纨绔们这是在扔钱玩,可不听不行哪,满大唐有谁一个月能拿出三十多万贯建军的,平摊到每人头上都一百多贯了,等真正成军怕是会到六百贯。这算什么,光拿钱都够埋人的,李孝恭认为如果这样自己都训不出一只强军,河间王这三字直接改王八蛋都行。

第一百一十五章 萧瑀坐镇

冯石头拿着横刀在拼命奔跑,背上还背着水壶粮袋和强弩,外加一件大斗篷,全部加起来近五十斤。往常要是这么重的东西,自己最多能跑七八里,现在光早上就是二十里,下午更长。

如果不是营里伙食好得过分,还真没几人能坚持的,早上杂粮粥绸得可以当干饭,里头还加了羊汤和咸盐拌着,一人一大碗,不够还能加,管饱。中午米饭加羊肉汤,肉少点,可豆腐多,吃了浑身长劲。晚上是胡饼或者白馍馍,再喝碗猪骨头汤,浑身热腾腾,晚上值夜还能加餐,肉比中午还多。

结束了一天的训练,冯石头捧着两个大馍馍啃得香甜,今日运气不错,轮到他带人值夜,总算能尝尝加餐的滋味。

“铁头,叫你那一伙少吃点,晚上值夜还有一顿。”冯石头需要制止手下,都是庄户,可自打从娘胎里生下来就没吃过顿饱饭,眼下这军中不但管饱,还吃得好,往常大半年见不到一次的荤腥,现在天天能吃上,铁头这些人一到吃饭就跟拼命似的。

铁头已经干掉三个馍,正向第四个前进,听到队正的话又把手缩了回来,弄得两个没吃饱的都不敢吃了。

今夜的风很大,小雪不断往脖子里钻,往年要是碰上这种天,莫说值夜,就连门都不会出。府兵都是凑上四五人的衣裳套在一个人身上才能守夜,而今,铁头披着三层布缝的斗篷,把帽檐紧紧系在脖子上,腰上还有条长绳子,拉起两边的斗篷一捆,跟披了被子出门一样暖和。

等熬到后半夜,连冯石头都感到腿有些冻时,厨房已经送来了吃的。大块的羊肉拌着老姜熬了很久,上边还堆满了煮好的面片,喝一口连脚底都是暖暖的,更别提羊肉的滋味,怪不得那帮牲口全抢着值夜的差事。

李孝恭看着冯石头他们三两下吃完加餐就去巡视,满意地点点头,看来兵痞的毛病还没带进来。

李渊不知道纨绔们往九江复仇军投了多少钱,只隐隐感觉会有些多,可自己眼下要处理的事才棘手。御史集体弹劾宰相这还是建国以来的头一遭,而且一弹劾就是弎,裴寂,封德彝和陈叔达都未能幸免,理由还是与民争利。这三家做买卖不是一年两年了,御史现在蹦出来是因为大棚蔬菜的事。

眼看上元节快到了,这三家的管事商议着先贩一批到长安探探路,要是销量不好还能趁早往别地运去。于是近弎月没见绿菜的长安市上,一下子冒出销售韭菜,蒜苗和油菜的车队来。什么叫炸锅,这就叫炸锅,车队刚到东市口就被闻讯赶来的管家团团围住,听到一贯一斤的报价,二话不说就招呼下人抢,没错,只能用抢的,没见周遭的管家站了不下二百个,外头还有拼着命往里挤的。

东市住的贵人没一万也有八千,一贯钱的玩意还没手上戴的扳指贵。可扳指一年四季都能买到,你大冬日买棵韭菜看看,皇家温汤监今年没出产,听说是叫刺客给祸祸了,往年等着皇家韭菜显摆的,今年全忙着炖干菜。眼下竟然有人敢拉着鲜韭菜到东市来,莫说一贯,就是十贯都给你包圆喽。

裴管事这段时间见多了玻璃铺子的收益,对大棚菜的收益就有些看不上,眼瞅着一帮同行疯抢,嘴里嘲笑道:“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棒槌,几捆韭菜都抢成这样,赶明要是把芥菜运来,还不得打成猪头。”

芥菜是什么,那是做芥末的原料哪,大唐吃生鱼片要是没芥末,就相当于吃包子没馅。要不为啥冬日不见平康坊贩鱼的,没人吃呗。

窦家管事跟裴管事是老熟人,当即开口问道:“此话当真,倘若芥菜也有,这韭菜我窦家也不抢咧。把钱全给你做订金,芥菜我窦家全包咧。”

这话捅了马蜂窝,你窦家算个什么玩意,王家,郑家,崔家,还有李家,这哪家比你弱了,凭什么都给你。郑家管事刚喊出两贯钱一斤的价来,崔家已经报到五贯了,论青楼数量,谁敢跟王家比,十贯的价钱连裴管事都吓得直哆嗦。

外头等着买菜的管事不干了,有钱了不起啊,咱家出二十贯一斤,也不要多,够家里吃顿鱼脍就成。百十贯钱谁家贵人拿不出来,我家三十贯一斤,够吃两顿就成。等红了眼的管事把价提到七十贯时,裴管事害怕了,真按这价卖,自家怕是要出大事。

“芥菜价等几日再说,眼下暂不售卖。”裴管事大声朝四周嘶吼。

“不售卖你他娘的刚才显摆什么,今日要是不答应,明日就弹劾你主家去。”窦家管事捋着胡子骂道。

周围全是附和声,裴管事要是敢答应,怕不是弹劾这么简单了。

于是李渊今日早朝时就被各种弹劾奏章淹没。

“卿等皆为大唐臣公,为何做出如此与民争利之举,现在闹得满城风雨,你等欲如何收场?”李渊拍着桌子大骂,却是在给几人想法子的机会。

敢做到宰相没点脑子可不行,一个眼神递过去,裴寂等人就懂了,当即俯首说道:“臣等有负君恩,现无计可施,愿凭陛下处置。”

这就对了嘛,李渊板着脸说:“裴寂等人身为重臣,不思为民谋利,反倒与民争利。今责司农寺收缴所授之物,罚俸半年,以示惩戒。列位臣公可有异议?”

谁有异议,闹大了是为争口气,又不是抢种菜的法子,孰轻孰重还是分得出来的。

郑家门下的御史头一个出列表示赞同,剩下的也不好坐着,纷纷盛赞陛下英明。

于是乎长安周遭的大棚菜被宫内挑好的全部收缴,光留下没熟的和长歪的。东市上悄悄出现个铺子,专卖绿菜,牌子上打的是司农寺为民谋利,菜钱分文不取。这皇家都免费送了,御史就算再有怨言也得吞肚里忍着。

贵人的采买马车排着队往里挤,还真有那二百五抱着两斤就想出门的,叫司农寺的人给拦住,菜是免费送的,可皇家体恤庄户冬日种菜的辛苦,麻烦给俩补贴,不贵,一斤才两贯钱。敢说不给,看到坐里屋那老头没,他叫萧瑀,明就找你主家去。

萧瑀现在可是红着眼珠到处找钱呢,见到李渊没收绿菜,立马就带人到东市坐镇。民部的马车一气停了十辆等着拉钱,原本进来想大批采购的管事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乖乖按十斤的限量交钱走人。

李渊和裴寂原本坐太极殿里等着数钱玩,听到萧瑀跑东市的消息气得脸都绿了,千算万算,算漏了“萧刮油”这狠角,算了,自认倒霉吧。

萧瑀也不是天天在东市坐镇,这不眼下就跑西市来了。

年关可是两市税赋的关键,虽说按往年的尿性也收不到几个钱,可蚂蚱大小也是块肉啊,哪怕有个八万贯也能满足些军需来。

香胰铺子自从破了东市単铺缴税的记录,这几月都属于重点关注对象,老萧就坐那查账呢。

“上月还纳两千一百贯,为何这月有一千八百贯?”萧瑀看着账册问杨管事。

“萧尚书,您在宫里也是知道咱家的,弄虚作假的事咱家还干不出来。您瞅瞅外头这冰,都快冻门槛了,谁还天天沐浴的,就算那波斯的澡堂子日夜不停的烧汤,可有几个愿去的。这一千八百贯还是咱家这月打了九折的旗号才卖出来的,要不连千十贯都不足。”杨管事冲着萧瑀倒苦水。

老萧想想也是,大冬日的,洗个澡还得熬柴费火的烧水,家里要没澡堂的还得让一家老小跑门外喝着西北风等。

杨管事看萧瑀那愁眉苦脸的样,笑呵呵地端上盏姜茶,指着隔壁的玻璃铺说:“您老也别嫌少,隔壁可是个大买卖,一月顶咱家五月,要不您先瞅瞅去?”

萧瑀一听这话就来了精神,也不顾姜茶还烫不烫,端起来就是一口下肚。拿袖子擦着嘴就往隔壁走,杨管事在后边做跟班状。

第一百一十六章 身价最高的公主

奢饰品的收益有多高呢,高到萧瑀现在还瘫坐在地上爬不起来,玻璃铺子上月缴税一万一千贯,这月虽说还有几日才到正月,可管事的已经在账簿上写着预缴一万四千贯。虽说早就知道侯大宝对商税是个棒槌,可没想到他能棒槌成这样。

“可曾报与你东家知晓?”萧瑀坐地上指着账簿说。

李管事笑呵呵的扶起老萧回道:“几个东家本来想一气缴两万贯,叫某家给拦住了,这朝廷定的律法可不能胡乱改动,要是多交了让别的商户咋办。”

萧瑀想想也对,律法就是让商户遵循的标杆,胡乱改动会动摇国本的。

“那税金?”老萧怕李管事一下拿不出那么多钱来。

“知道您这几日等着用钱,主家早预备好了,李三带萧尚书到库房拉钱去,一万四千贯,别忘了拿回执!”李管事麻溜地把事办了,叫老萧有些说不出话来。

麻三带着萧瑀来到延寿坊,里边停满了等待拉钱的马车。二十多个壮汉论袋的往马车上扔钱,数都没人数,直接放大称上一量就过。

萧瑀拉住个管事模样的就问:“贵铺是粮号还是布号,如何能做如此大宗买卖?”能做这么大宗交易的除了这两个行当,萧瑀想不出别的。

管事估计认识萧瑀,赶忙行礼,回道:“萧尚书莫说笑,老汉是军器监书记,这是来取九江军的战甲钱。”

“军中如何需得如此之多,莫要诓骗!”老萧不信九江军能要这么多钱的铠甲。

军器监的老头笑呵呵地说:“莫说是您,便是老汉也头回见,一水的山文甲,连明光凯都看不上。整整三千套,愣是把库房搬空都没凑够,没法子又朝将作订了四百套,这不是昨日才全乎,今日就赶着过来拉钱呢。”

萧瑀不想等了,叫辆马车先拉着自己进宫。

“两月不到花掉八十万贯,他们哪来的钱?”李渊拿着萧瑀递来的账册发火。

老萧翻开账册指着上边的明细账目说:“虽说皆为琉璃物件,可唯独每月初一及十五的账目最大,七成收益皆为这两日所得。”

李渊瞅瞅账册,甩着袖口说:“不成,要让几个小子这么闹下去,十二军朕就不用建了,直接改府兵营去。”

萧瑀看看账册,又看看九江军的军械数量,无奈地摇摇头,低声劝阻道:“非是老臣袒护,陛下现在若出尔反尔,不但九江新军不成,对十二军也于事无补,不若放手不管,且看看这帮小子能闯出个什么样来。”

李渊无奈的站起来,在殿内踱步一圈,只能松口道:“时文(萧瑀的字)此言有理,朕就先放他们一马,待开春之后,再做打算。”

萧瑀见皇帝已经改口,就拱手退下,民部还有一堆事在等着自己呢。

李渊想了半天,吩咐杨易:“告诉苏捷舒,朕一会到她那用膳。”

男人遇到别人无法理解的烦心事会怎么办呢,一般是找父母或妻子倾诉,当这件事关系到自己的娃时,娃他娘就变成唯一的倾诉对象。

苏捷舒对李渊的到来并没有表现出过多欣喜,倘若闺女不出事,此刻她一定欢欢喜喜的在厨房忙活,如今却只是随意下厨做了几个小菜放食盒里保温。

李渊在天擦黑时才慢悠悠来到,晚膳就安排在九江房里,老嬷嬷端上几个小菜,与平日里的大鱼大肉不同,今日除了一碗猪肚莲子汤,其余的都是绿菜,一份素炒油菜,凉拌芥菜,还有份韭菜鸡蛋馅的饺子。

冬日肉食吃得让人上火,李渊虽说不缺绿菜,却也舍不得如此铺张的吃法,一顿有上那么一个就足够了。

“那小子还真是舍得,连朕那都没见他送过,你这却摆的全乎。”皇帝的口气有些酸。

苏捷舒露出淡淡的微笑:“这哪是送我的,全是送清彤的,每过三日便来一趟,想着法的换花样,说是这猪肚养颜,还亲自下厨教妾身做的这道汤水,你这是沾了闺女的便宜,可不是妾身的。”

李渊端起汤碗一口喝干,看着九江的软塌说道:“岂止是些吃食,那小子现在拉拢朝中勋贵之子,逼着朕建了支新军,名字就叫九江复仇军。”

苏捷舒听到这话就有些慌张,如果出事女儿会背上千古骂名,连忙劝道:“陛下万不可行那宫湦之举,侯大宝乃是儿戏之说,还请陛下收回军名。”

“晚了,知道那小子花了多少钱财建新军吗?八十万贯,就三千人马,两月花了八十万贯,按他定的章程,后边还有四个月,前后得砸进去两百万贯都不止,你说让朕如何收回。”李渊有些激动,老嬷嬷赶紧端上茶盏。

苏捷舒听到八十万贯的数字就愣住了,半天才开口:“陛下定是在说笑,莫说是几个顽童,便是长安勋贵要凑出这些个钱财都难。”

李渊边吹着茶盏边回应:“说笑?萧瑀今日已将账册都带来,你自己看看吧。”杨易捧着玻璃铺子的账册送到苏捷舒面前。

老嬷嬷点燃两只牛油蜡烛放在矮几上照亮,苏捷舒用颤抖的右手翻开账册。

“这都是真的?难道永嘉所言也是真的?”苏捷舒看着账册喃喃自语。

李渊没听清,奇怪的问道:“什么真的,难不成朕还弄个假账册骗你不成,现在清彤可谓千古第一公主,有个小子为他要花两百万贯,堪比当年陈阿娇。”

“永嘉说过,侯大宝花钱在买突厥的人头,妾身当是儿郎游戏之言,却没想到他去插手新军之事。”苏捷舒既欣慰又担心的说。

“嗯?他还花钱买人头?叫永嘉过来,朕亲自问她。”李渊有些不详的预感。

永嘉嫌冬日太冷,早早就裹着被褥躺软塌上了,听到老爹召见,不情愿地裹着件大皮袄过来,幸亏住的离苏捷舒这不远,要不非抱暖婆子不可。

“阿耶,我都睡了!”永嘉故意打着哈欠撒娇。

“阿耶一会送件熊袄给你,现在先告诉阿耶,侯大宝花钱买人头是咋回事?”李渊压低声音问。

永嘉跑炭盆旁边蹲好,伸手杵着下巴说:“我还以为阿耶知道呢,侯方跟我说,他们赚的钱会雇好多好多的外族人去杀突厥,前几日还听他说都叫人去到幽州了,估计过完下元节就能买到突厥的人头,阿耶他是不是在胡说呀?”

苏捷舒一声惊呼,又马上捂住自己的嘴巴,表情很是震惊。

李渊已经站了起来,着急的吩咐:“快取幽州图册来,要快。去把大郎和二郎全叫来。”

杨易赶忙出去吩咐,又叫人多拿了几只儿臂粗的牛油蜡烛到苏捷舒的正屋点上。

等李世民他们衣冠不整的匆匆赶来时,李渊已经趴在图册上研究半天了,苏捷舒在端着蜡烛给他照亮。

“阿耶,出了什么事,可是幽州有敌来犯。”李世民进门时正好看到幽州的图册。

李建成也匆匆进来,他手伤还没好,骑不得马,是坐马车来的,进屋看到李渊的样子也吃了一惊:“莫不是突厥来犯?”

李渊苦笑着抬起头:“不是突厥来犯大唐,是大唐去犯突厥,而且施行一个多月了。”

李家兄弟俩有些迷糊,站在屋里发呆,大唐有兵马出动吗?这冻死人的天谁会打仗,连刀都握不住。

李渊指着地图上幽州东北的方向说:“咱们大唐有几个富商,买了粮食油盐,让那边的野人拿突厥人头来换,不但如此,怕是连西突厥和吐谷浑他们也跟人联系过,你们说说这该如何是好?”

第一百一十七章 出头鸟

侯大宝不知道宫里昨夜出了什么事,只是一大早就被侯君集从被窝里揪出来,和侯方一起被押上了马车。

“叔,咱们这是去哪?”侯大宝觉着侯君集脸色很差。

“入宫,你们竟敢瞒着我,闯出如此大祸,倘若不是陛下吩咐,今日非抽死你俩不可!”侯君集骑在马上咬牙切齿。

“闯祸?宫里?”侯方的第一感觉是自己私会永嘉的事被发现了。

侯君集狠狠瞪了侯方一眼,拿马鞭指着东北方说:“刀都没摸过的人,竟敢私下资夷行凶,若不是昨日陛下察觉,你等能把天捅出个窟窿。”

侯大宝明白了,肯定是联络外族的事被发现,现在只能把脑袋往皮裘里缩着,乞求一会的惩罚别太重。

侯君集把侯大宝他们扔给太极门的守将,自己忙着赶进太极殿去。现在太极门旁边的墙角大大小小蹲着二十多个纨绔,连腿伤刚好的李承乾都半靠在软塌上咒骂。

众人见到侯大宝纷纷围上去诉苦,说是早上被家里一顿收拾,连带管家都被抓宫里了,也不知道一会得挨多少鞭子。

小侯抓着脑袋想了半天都没办法,只能安慰说:“要是挨鞭子,一会记个数,一鞭子一百贯,我拿我自个的红利贴补。”

尉迟宝林及冠后已经知道钱的好处,咧着大嘴说:“一会我一人扛五十鞭子,谁都别跟我抢。”

纨绔们没一个傻的,一听小黑炭的话就纷纷响应,连李承乾这种残障人士都报名要了二十下,惹得一旁的宫卫羡慕不已,恨不得自己都挨上百十鞭子,打完就买个庄子享福去。

太极殿里吵得像西市酒楼,二十多个管事的战战兢兢标出自家负责销售的区域后,没参与的勋贵开始砸场子了。

屈突通自回朝以来就坐着工部尚书的位置,大唐现在穷的叮当响,工部目前最大工程就是修芙蓉园的观景楼,将作监明着挂工部名下,可实际却是宫里掌控。现在听说西市卖死贵的玩意是将作监所出,立马跳出来要收回管理权,尤其是玻璃。

萧瑀可不干了,国库现在空的能跑老鼠,自个又是卖菜又是打劫公主的,名声都不要了还怕你屈突通不成,当即耿着脖子就要找老屈比划比划。

劝架的还没拉开就先吵在一起,弄得李渊连咳嗽两声都没人听到,最后还是使劲拍了几下桌子才有效果。

“瞅瞅你们那出息样,叫你过来不是抢娃东西的,是让你们听听这帮娃干了啥?杨易,让那帮管事的好好说说,在外边都弄了些什么东西。”李渊霸气外露地叉腰站殿中间发火。

先站出来的是裴家管事,老头哆哆嗦嗦往殿中间的毯子上走,没两步就腿一软,“扑通”给跪下了,想站还站不起来,直接用爬的,磨磨蹭蹭来到毯子上,带着哭腔回复:“陛下啊老汉主家啥也没做啊就是帮着门下商户往洛阳,滑州一带贩了两趟小物件,收了些米粮往长安运哪,别的啥事都没干哪!”

李渊要不是看铁哥们脸面,早把这老狐狸拖出去喂狗了,啥事没干你搁这号丧呢?

“所贩何物,收米粮多少?”李渊绷着脸问。

“是西市铺子的琉璃物件,收了一万三千石各式杂粮,还有些洛阳的土产,米粮都拉新军营地去咧,别的就没啥了。”裴管事脑袋都快杵到地毯上。

这话说的连裴寂都大吃一惊,娘的,一万三千石,足够九江军吃一年干饭的,这他娘按军律该砍脑袋。

李渊几步走到殿中央,大声说道:“都听到了,一万三千石,若非河间王乃大唐忠臣,只怕此刻造反的心都长了,军中何时允许屯集三月以上粮草的。几个小子不知道,这也罢了,毕竟连朕都没留意这粮草的数量,此事乃监管不严所致,暂且不说。”

李渊说完让杨易把管事们领出殿外,自己揉着脑门说:“原本以为都是些小事,可今日查证后方知,这帮小子居然联络了各地的蛮夷,用财货米粮换取突厥人头。若不是冬日行军不便,只怕幽州此刻怕已经堆满突厥人的尸首了。”

这下大臣们坐不住了,你说你雇人就雇人吧,偏偏对手还是突厥,十二军现在连军备都没凑齐,这帮小子的举动怕是会直接导致大唐现在就与突厥开战。

“陛下,老臣这就令逆子交出契书,回家自省。”裴寂觉着要是不给皇帝个交代怕是过不了关。

侯君集此时站了出来,主意和方子都是自家娃弄的,要是不站出来,怕是会得罪满朝文武:“陛下,此事皆因家中逆子逆侄而起,微臣定会好好责罚,勒令二人交出方子,还望陛下开恩哪!”侯君集说完就跪下。

李渊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你们当朕掉钱眼里不成?朕今日只是告诉你们,往后家里的小子看好喽,下次再给朕捅出娄子,当心律法无情。”

一帮纨绔的老爹们纷纷出列谢恩,只有萧瑀和屈突通觉着憋屈,刚才争了半天连根毛都没捞着。

李渊很享受这种施恩于人的感觉,趁着大臣们还没入列,又补充一句:“虽说大错尚未铸成,但略施薄惩却是应该的,朕欲把这帮小子放宫里好好教导一番,不知诸公意下如何?”

还有个屁的意见,巴不得你赶紧放宫里收拾,要不对不起自个这一早上的操心。

老爹们黑着脸走了,纨绔们被扔临湖殿吹冷风,按杨易的说法,不到上元节就甭想出来。

关就关吧,反正这玩伴也多,就算下元节再放也行,可你好歹把地龙给点上哪,内苑本来就风大,临湖殿那是夏天乘凉的地方,就算关着门都冻得够呛,这要没地龙非得成冰雕不可。

李渊下了朝黑着脸过来看了一眼,发着飙说:“一个个都能耐啊,毛都没长就敢谋划灭国,这几日给朕好好呆里头,想烧地龙自个弄,宫里只供白饭,盐菜管够,靠南海(内苑三个连接湖,北海,西海,南海,临湖殿就在南海边。)这一片朕给你们清空了,想吃肉就自个去猎,杨易,给这帮小子留把短刃,免得说朕不给兵器。”

李渊走了,尉迟宝林举着把两寸长的匕首在发愁:“这玩意也叫兵刃,鸡都杀不死。”

裴律师是大哥,招呼着几个纨绔去找火镰子,再不把地龙生起来怕几个年纪小的熬不住。

杨易估计是故意的,李渊没交代的他什么也没留,别说火镰子,就连火石都没有。

几个纨绔翻遍了地方都没找到,只能哭丧着脸回殿里缩做一团。

小侯刚才正忙着找做鱼钩的东西,见生火的没了音讯就明白是怎么回事,跑殿外看看,木柴木炭都不缺,那就不怕,大不了钻木取火嘛!后世荒野求生都看多少遍了,要连这个都不会,干脆改名侯大傻算逑。

不说侯大宝忙着钻木取火,只说李渊现在忙活的事,九江脸上的伤疤这两日开始脱落,老李现在正看着九江的右脸哀叹,伤的太深,现在长好,也只留下粉红色的肉膜覆盖,远远看去好像脸上敷了东西。

孙思邈摇着头说:“内伤已无大碍,公主迟早会清醒,只是这容貌之事,请恕老道无能无力。”

苏捷舒似乎想通了,微笑着说:“谢过孙神仙医治,命保住了就是她的造化,至于样貌,古之无盐,馍母皆能嫁人,更何况清彤哪。”

李渊听了苏捷舒的话眉头也舒展开来,默默坐在九江旁边发愣。

苏捷舒端来茶盏问道:“陛下还有何心事未解,莫不是还担心清彤的事?”

“朕不但担心闺女,更担心那小猴子哪!此番虽说未铸成大错,却已让朝中诸公留意,如若不加防范,恐会遭人利用,甚至会有人加害于他。”李渊边说边皱眉思索。

第一百一十八章 西苑的鱼饵

鲁冰逊一个老男人在荒岛生存二十八年,侯大宝他们没道理连西苑的十日求生都抗不过去。

一根木棍,一块木板,弄些细干草,这就是侯大宝取火的工具。木板边上用刀凿个小孔,正好能让木棍放进去,干草撒小孔里,握着木棍就开始撮。

侯大宝力气小,尉迟宝林上阵,不愧是门神他儿子,三五下就给撮的冒烟,还没等小纨绔们回过神,裴律师已经捧着着火的茅草去引地龙了。

皇家还是说话算数的,中午时太监提进来一大桶米饭和两罐子盐菜,宫女用的黑陶大碗也放了些。可你他娘的倒是说清楚哪,这米饭都凉的结冰了,估计昨晚就剩下的,想吃还得找地方热。

“有锅没,没锅我就把桶扣你脑袋上?”裴律师对着太监发脾气。

“奴婢已经带了两口锅来,就在外边搁着,陛下听说几位小郎厨艺高超,连咸盐和配料都给送来了。”小太监对裴律师的威胁不以为意。

裴律师只能招呼众纨绔到外边搬东西,两口大铁锅,一罐盐,几块老姜还有半袋子大蒜,连些酱油都不给。

地龙一时半会还不暖和,侯大宝发着飙从外边搬来几块石头,准备搭个火灶出来。

“这地上乃木板,恐会被损坏。”侯方有脑子,就是胆子小点。

“谁说会损坏,那明明是去年陛下游湖时烤坏的。”侯大宝装睁眼瞎。

尉迟宝林冻得直哆嗦,见侯大宝搭好灶台就跑出去拿回两根烧着的木柴来,裴律师扛进来一筐木炭,这下总算暖和了。

饭热好了,纨绔们谁都吃不下,平日就算没羊汤,鹿脯鸡块还是能混到的,这就一碗白饭,连下人吃的都不如。封言道再次吼出口头禅:“饿死不食猪食!”本来想吃一碗的侯大宝只能把手缩回来。

没肉菜,谁吃谁是猪,这就逼着纨绔们开始想办法,尉迟宝林拿着根木棍带了几人去林子里试试,能不能打只兔子。裴律师领着别的半大小子去鹿苑那边准备打劫。侯大宝只能带着四五个小纨绔到南海边试试运气。

没鱼钩,鱼线是一截帷帐,鱼食就是一坨米饭,侯大宝幻想像前几个月一般,鱼咬住食饵死不撒口。

这几日没下大雪,侯大宝怕冰层不厚出危险,带着几个小纨绔找清明渠的出水口,那边水浅就算掉进去也没事。

找块石头往冰面上砸,“咣当”一声就弹出去,不放心,再抱块大的,怕有十几斤,“咚”这次放心了,直接砸出个窟窿。

侯大宝招呼几个小纨绔站旁边等着,自己把帷帐甩进去试试,估计是太冷,鱼不想吃,半天都没动静。

招呼几个失望的纨绔往回走,小侯琢磨是不是,跑九江那边混点算了,结果往南没走几步就叫人给拦下。

“什么,向南只能到彩丝院?”一帮小纨绔差点连宫卫的十八代亲属都问侯一遍。

连要饭这条路都被堵死,侯大宝只能回临湖殿想办法,路过刚才砸的窟窿时,把准备好的鱼饵也扔了进去。

“鱼,好大的鱼!”侯方指着冰面大叫。

确实是条大鱼,近二尺的身子还在冰面上晃悠,侯大宝这才想起来记录片里看过的,东北钓鱼人在冰面凿个小窟窿,鱼因为缺氧,时常会直接从窟窿里跳出来。西苑的鲤鱼多到可怕,估计这鱼也是娇生惯养的,瞅见个能喘气的地方就蹦,反正没人敢吃咱。

侯大宝解下腰带,让侯方抓紧,自己拉着另一头到冰面把鱼捡回来。刚下到冰面,还没捡呢,就听哗啦一声,又蹦出来条喘气的。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一帮子纨绔拎着五条大鲤鱼往临湖殿走去,要不是怕一会天黑,侯大宝还想着再守一会。

临湖殿里一片唉声叹气,打猎队捡回只野鸡,看风干程度,侯大宝觉着没两月是做不到这种效果的,也不知捡回来干嘛。至于去鹿苑的就更惨,好容易抱住头落单的,匕首还没扎过去,鹿就驮着三个纨绔往林子里钻。等裴律师换成木棒追上去时,最惨的封言道已经树枝砸出鼻血了。

大的都没收获,小的就更不用想了,等候大宝找裴律师拿匕首说是杀鱼时,小裴瞬间化身河马星人。

“这是鲤鱼,吃了怕是有麻烦。”李靖的儿子好歹有些常识。

“胡说,这明明是草鱼,谁说鲤鱼的自个去找一条过来比比。”尉迟宝林边刮鱼鳞边说。

就蒜瓣和老姜,侯大宝觉着要直接煮白水的怕是腥味太重,先放火上烤出香味再说。

不用煮了,烤香的鱼撒把盐,一群纨绔配着米饭硬是给吃了个干净。

至于尉迟宝林的风干鸡,现在摆在门口当守夜的。

吃饱喝足,纨绔们开始睡觉,并决定明日把清明渠的草鱼全拿回来当饭吃。

第二天弄鱼的变成裴律师领头,侯大宝他们昨日贡献良多,允许自由活动。其实是嫌侯大宝带的几个纨绔年纪太小,没什么用。尉迟宝林把帷帐都扯下来,说是如果鱼不出来就直接撒帷帐捞。

侯大宝不想待在殿里冬眠,就爬起来准备到裴律师他们说的鹿苑看看,说不定能捡到个鹿角什么的。

鹿苑就在临湖殿西北边,靠着咸池殿附近。

估计是昨日惊动了养鹿太监,刚到鹿苑旁边就发现一帮子宫女太监恶狠狠的盯着自己。小侯看看身上,又搓搓脸,发现没什么异常啊。

正打算离开,一个二十多岁的美妇被两宫女扶着从鹿苑走出,见有个小孩想进鹿苑,立马笑着问:“哎呀这是谁家的小郎哪?宫里可没见过这么号脏孩子,脸都不洗就跑鹿苑玩了。”

昨夜估计沾了些碳灰在脸上,早上又没热水,只拿袖子随便擦擦就出门,被人骂也无所谓了。

侯大宝腆着个脸行礼:“小子侯大宝不知娘娘在此,如有冲撞,还望娘娘见谅。”在鹿苑还有这么多太监宫女陪伴的只会是李家父子的老婆,小侯这么叫很合理。

一个宫女听到侯大宝的名字就跑美妇旁边耳语几句,那位美妇本来笑吟吟的脸,立马布满寒霜,连声音都变成冰雕状:“哼哼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那破脸丫头的相好,咱们走,免得被钱财脏了眼。哎呀我到忘了个事,陛下吩咐过,这鹿苑乃是皇家禁地,还轮不到那些不三不四的野人进来。你们几个管事的可得看好喽,尤其是那种有娘生无娘养的野人。”说完还白了小侯一眼。

等人走后,侯大宝咬牙切齿地问太监:“刚才那是谁,敢这么辱骂九江公主!”

九江的名声在宫里能当饭吃,侯大宝不认为鹿苑的太监会保密。

“回小郎,那是宫里的张捷舒,奴婢不敢得罪。”太监恭敬地说。

侯大宝脸都气歪了,老子不惹你,你到找上门来了,等着,玩不死你就不算看过宫斗剧的男人。

侯大宝出去连一个时辰都不到,侯方还躺临湖殿装死,被几下恍起来。

“谁又惹你了,你出气也不能找我吧,我可是你兄长。”侯方懒洋洋的躺地上不起来。

“没说拿你出气,你找个机会让永嘉往张捷舒那送点东西。”侯大宝低声说。

侯方一骨碌爬起来捂住他的嘴,拖到殿外才焦急地说:“你不要命了,那是陛下最宠的妃子,还记得尹德妃家管事的嚣张样不,她俩差不多。再说你才几岁,那张捷舒都快三十了吧?”

侯大宝推开侯方的手,气急败坏的回答:“什么跟什么,我啥时候说看上那老女人了,你好歹是我哥,可也不能这么编排我吧。”

“嘿嘿听到你送东西就误会,为兄这不是怕你在内苑惹出麻烦吗?要送什么,我让永嘉帮你,好端端不知你为何要送呢?”侯方还是有些怀疑。

侯大宝悄悄的说:“还记得上次留着的香水不,麝香味的给她送过去,还有几块麝香味的香胰,我再弄瓶麝香酒给她。”

“如果麝香味道太浓,御医会闻出来的,你最好加些别的。”李承乾如同幽灵般出现在哥俩身后。

“啊,你知道?”侯大宝觉着很不可思议,现在《唐本草》还没出,李承乾是怎么知道的。

小李拄着根棍子鄙视地说:“宫内麝香乃御医亲书方可使用,汉时便传下的规矩,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傻?别看,那女人连我阿耶都骂过,早想整他了。”

“好,回去就改味道。”侯大宝对李承乾的话还是很信任的。

鱼今天有些多,尉迟宝林性子急,不想等鱼自己跳出来,直接用帷帐捕的。

李渊有些奇怪,为何纨绔们到现在都还吃得下白饭。

第一百一十九章 谣言

纨绔们的软禁生涯被提前结束,原因有两个,一是收购粮食买人头的计划还没开始实施,二是杨易找到了临湖殿后边的鱼鳞鱼骨。

李渊抬头看看临湖殿内被烟火熏成锅底状的横梁,又瞅瞅烤成木炭的地板,在凭吊了青明渠鲤鱼的尸骨后终于开口:“撵出宫去!”

纨绔们被扫地出门,封言道站在安福门外大声喊道:“吃顿好的去!”这个提议被纨绔们纷纷响应,钱必须玻璃铺子出,毕竟大伙遭这几天的罪都是玻璃害的。

既然要大吃一顿,西市的酒楼就不去了,翻来调去满共就侯大宝卖的十几道菜能吃。

作为纨绔中的带头大哥,裴律师义不容辞的往平康坊带路。

事实证明菜饭的好坏直接关系到青楼的生意,裴律师选的正好是侯大宝来过的那家,这次看清招牌了,“瑶池楼”名字取得霸气,估计是哪个世家或者皇族的产业,普通人不敢用。

老鸨子再次迎了出来,估计和裴律师是老相识,一个眼神过去就朝里喊:“里边的人都睡着了,没见几位小郎累得慌,赶紧出来给扶扶,把东楼的花厅收拾出来,去叫厨子拿出些本事来。”

有熟人进来,这待遇就是不一样,天太冷,老鸨子没安排靠街的包厢,带着一帮纨绔穿过狭长的走廊,上了个宽敞的小二楼,估计是属于贵宾席,屋里置着两个大铜炉,里头碳火烧的很旺,纨绔们刚坐下去就热得脱皮袄。

屋里还随意摆放着几盆花草,让人看得眼睛舒服。

裴律师边吃老鸨豆腐边笑呵呵地说:“挑好的上,香饮子多来些,后楼的那什么就不要了,叫个唱小曲的就成,会胡璇的更好。”

老鸨子笑的开心,青楼的两大赚钱工具一是饮食,二才是姑娘。这大大小小的纨绔二十多个,俗话说的好“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光是菜品都能赚不少,何况都是些争强好胜的公子哥,一会打赏是不会少的。

厨子估计是拿出了看家手艺,把只羊羔烤的金黄,端上桌后只见一阵刀光飞舞,羊肉就整整齐齐的码在漆盘里,负责伺候的伙计赶紧用小碟子按人头分好,挨桌摆上。

按大唐的饮食习惯,这叫头盘,属于开胃菜,一人吃上几片暖暖胃,然后是喝酒环节。在座纨绔没几个及冠的,老鸨子亲自上阵给安排香饮子,酸酸甜甜还带着股花香味,很是对胃口,侯大宝连着喝了四盏,直到罐子空了才罢手。

几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端上干果蜜饯,还有一小盘点心就退下,要是被纨绔家长知道自家娃到青楼吃饭还有姑娘伺候,拆了这都有可能,老鸨子可不敢冒险。

点心做的不如后世好吃,侯大宝只尝了一块就放那不动,杏干梅干吃个不停。

唱小曲的姑娘扭着腰进来,淡淡的给众纨绔施礼,乐师站到屏风后准备演奏。

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

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

罗敷喜蚕桑,采桑城南隅。

姑娘嗓音不错,一曲《陌上桑》唱得众纨绔摇头晃脑赞不绝口。

侯大宝却听的昏昏欲睡,音乐没节奏感不说,翻来覆去就那几个调子,听上一两段还觉着新鲜,小半个时辰就有些遭罪了。

侯方捅捅侯大宝,唱曲的姑娘正对他怒目而视,本想赏些钱财挽回形象,一摸腰上才想起来压根没带。只能打个哈哈:“唱的真好,令小子身临其境,沉迷其中,若非吾兄相唤,怕是无法醒来。”

唱曲姑娘有种想拿琵琶砸脸的冲动,能沉迷到睡觉的人,这辈子怕是第一次见,估计以前也是哪个豪门的小姐,很有性格,当即行个蹲礼朝侯大宝发问:“不知小郎是沉迷罗敷容貌还是羡慕其夫君权势。”

又来,这青楼就不能让人好好吃顿饭么,侯大宝有些来气,冲着唱曲姑娘就说:“都不是,我是在想那罗敷是个不知羞耻,卖弄风骚,还爱说大话的女人,也不知道谁那么倒霉娶了她。”

“啊?”这次不但姑娘,连在座的纨绔都一脸懵逼,齐齐把头转向侯大宝,等着他解释。

小侯抢过侯方桌上的香饮,一口干了,拿袖口擦擦嘴,一脸不屑地说道:“那罗敷既是重臣之妻,却不守妇道,采篮桑叶还带着耳饰穿绸裙,打扮成那样却连顶锥帽都不戴,摆明是勾引别的男人,在座的兄弟有谁家女眷整日抛头露面的?还有,罗敷说他夫君十五岁做小吏,四十岁就做城主,而她自己才满了十五,岂不是说是等她夫君升官以后才愿意嫁的。要是真贤惠,怎么不找个年岁相近的少年嫁。你们说,这种女人谁敢要!”

侯大宝这番话彻底颠覆了罗敷在众纨绔心目中的地位,唱曲姑娘“哇”的一声哭着跑出去,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唱《陌上桑》了,小纨绔们纷纷举起香饮子做佩服状,连裴律师都伤心地说:“打小就想娶秦罗敷为妻,现在白送也只能当通房丫鬟。”

老鸨子很会调节气氛,马上安排舞师上场,这次侯大宝没打瞌睡,精神饱满地看完整场表演,主要是怕再被人找麻烦。

唐朝的主食一般是最后才上,众纨绔年纪小,老鸨子在舞曲结束后就安排上菜。纨绔们在临湖殿啃了四五天的鱼骨头,眼见伙计端上的各种佳肴,吃得恨不得舔盘子。

等过了中午,裴律师才吵着让老鸨子算账,一百一十贯,本来觉着贵,可看看吃的大部分是绿菜,只能咬牙认了。掏出随身带的印章按在帐册上,让老鸨子到西市玻璃铺子拉钱。

侯大宝吃完饭雇了辆马车和侯方回昭行坊,张捷舒那天说的话太毒,要是不报复回来,就对不起这个世界的父母还有九江。

桃子帮哥俩付了车钱,一脸八卦地问道:“两位小主家这次进宫里可是定亲的,满长安都传遍了,说是侯家要出两位驸马,娶的就是永嘉和九江公主,昨老坊官还问我招不招管事呢!”

侯方觉着很不好意思,侯大宝就觉着奇怪了,这事只在几个纨绔中流传,现在连桃子都知道,必然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现在都是小孩,却传出定亲的消息,不但皇家脸上无光,侯家也会跟着遭殃。

“什么时候传出来的消息?”侯大宝想知道是谁在捣鬼。

“就你们进宫的这两日,奴婢陪王婆子到西市买菜,连做蒸饼的老师傅都知道这事。”桃子很有做记者的潜质。

侯大宝努力思考着应对措施,却听侯老爷子在后院大喊:“还不给老汉滚进来,站门口等着要饭呢!”

第一百二十章 上元节(一)

上元节自先秦便有记载,自汉文帝为庆贺扫平诸吕之事,出宫同乐,司马迁将其录入《太初历》后,元宵节这个称谓被固定下来。

离上元节还有五天,可侯方与侯大宝却度日如年,不是为了等待过节,而是被侯老爷子和侯君集下令禁足。

与公主传出绯闻也就罢了,毕竟侯老爷子心目中的唯一孙媳妇就是九江。可传出定亲之说就有些可怕了,公主嫁人叫下嫁,也就是说哪怕你祖宗八辈都是宰相,公主嫁过来都比你家高贵一级。

定亲这个词语只会出现在成年公主身上,毕竟很快就能嫁过去,中途不会有什么变动。可这个词出现在两个未满十岁的公主身上就属于天大的灾难,倘若侯家平平安安等到公主长大到无所谓,可如果侯家遭了劫难,你让公主是嫁过去遭罪还是让皇家顶个背信弃义的名声选人另嫁。

长安城内的谣言使得侯君集如同过街之鼠,这两日都在惴惴不安中度过,至于两个小的,不做出些惩罚来会叫别人说闲话的。

侯大宝从宫中回来后,已经半个月没去看望九江,侯君集也整日不着家,想问个消息都难。

禁足的时间持续到上元节,侯大宝与侯方实在闲的无聊,直接在房里捣鼓起元宵和花灯来。元宵这种食物还没出现在大唐的食谱上,之所以称为取的是元夕通宵之意,侯大宝想提前三百多年先把这玩意弄出来,送去给九江闻闻也行,弄个团团圆圆的好兆头。

本想做素馅,可想起宫中那清汤寡水的饭食,一咬牙直接做成猪油芝麻馅。到时候直接用九江的名义送一车到掖庭宫,气死姓张的贱人。侯方说既然要送,就要大气,家里十几斤糯米面还不够自个吃的,吩咐桃子带两婆子到西市收糯米面,指着车上的钱说:“花不光不许回来!”

侯老爷子看到车上不下三百贯,想要发火,得知这是要送宫里替九江买名声的,立马让路怀再雇一辆车来,把钱堆满才放行。

侯方放下正在沾接的花灯,因为他也想帮永嘉树立口碑。炒香的芝麻磨成面,加上猪油和糖霜搅拌,有经验的王婆子甚至加了几勺桂花糖进去。屋外很冷,拌好的馅料摊平放木盒里不一会就冻成板砖,敲下来切成方丁,沾了水放糯米面里一滚,立马变成个小球,再沾水再滚,这次终于发胖了。

王婆子比哥俩有经验,拿个筛子接木盆上不停的筛,一次能做出二三十个,效率和模样都比侯家兄弟用陶碗做出来的要好。

既然定了方法,房里的老老小小都忙碌起来,桃子还没到家,十几斤糯米面就用得干干净净,侯老爷子招呼王婆子先煮一锅给众人尝尝鲜

上元节当天,侯大宝和侯方带着满载猪油汤圆的十几辆马车往皇宫驶去,按桃子的说法,满长安想吃到也是十天以后的事,两车铜钱的购买力,足够对长安糯米面产生毁灭性的打击。

安福门那边扔了一车给将作监,毕竟被关到现在才放出来,连年终福利都没发一次。

宫城永安门的守将看到侯大宝,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估计是在怀疑元宵的可食用性。侯方二话不说端出食盒,里边有几个煮好的样本,逼着守将吃一个试毒。怕是毒性太弱,守将把食盒里的元宵全试完才挥手放行,车队过完都没见他身亡。

内侍省的管事没见过给太监和宫女送礼的人,尤其礼物长得像药丸子,拿起一颗就想往嘴里塞,被侯方拦下,解释说这是永嘉和九江两位公主见不得宫人辛苦,趁上元节找长安商贩做的吃食,要用滚水煮过才行。

管事就听不得九江两字,一听就眼泪汪汪地朝里喊:“人都死绝咧,喘气的赶紧出来,这是公主给咱们谋的福利,你们这些个破落户算是享福咧!。”说完就先朝侯家兄弟跪下,哭得那叫一个凄惨。

侯方和侯大宝拉了半天都没拉起来,里头涌出一帮子太监嬷嬷,朝着马车就下拜,边拜还边哭着念叨:“苍天没眼哪,公主那么善良个人,硬是被刺客给害了,如今躺床上养伤都没忘记自己这帮卑贱人,这是九天玄女转世哪!”

眼见劝不住,侯大宝只能招呼车夫卸货,自己拉着侯方先去看九江。

苏捷舒看到侯大宝过来,眼神中闪过一丝愧疚,招呼老嬷嬷带他去见闺女。

九江脸上的伤疤掉了,新长出的肉膜被涂上一层胭脂,以便能稍稍掩盖。

“若果是装扮给我看的就不必了,我要是图公主的容貌早就会离开,现在取温水来,我帮她净脸。”侯大宝压着怒火朝老嬷嬷发话。

苏捷舒透过门缝看着侯大宝拿软麻布轻轻帮九江擦脸,边擦边对九江说:“我这几日被禁足了,不是不想来看你,实在是出不了门,村里的兔子长大了,你平时最喜欢的那两只被我带到长安,就放院子里养着。今日是上元节,我做了很多叫元宵的吃食,一会煮一碗你尝尝,以前你就爱吃甜食,带过来的都放了不少糖霜和蜜糖,保证你吃得舔勺子。我没忘你还要拿诗词做今年的献礼,都写好带来了,你也知道我字不好,所以是堂兄帮我抄的”

侯大宝在里边跟九江絮絮叨叨的聊天,小丫头现在昏迷不醒,是个很好的听众,侯大宝甚至给她说起隋唐演义和电影手机来。

老嬷嬷站在门口哭成了泪人,苏捷舒早就被扶到塌上,等侯大宝离开时,只剩眼睛肿成桃子的老嬷嬷送他。

“要是公主不出事,你们该是多好的一对,老身听说你为给公主报仇,已经花了百万贯,老身代公主谢谢你,捷舒想问问,关于定亲的事你是如何想的?”老嬷嬷边走边说。

“我早就说过,现在提这事还早,公主现在还小,等长大了说不定伤疤会好的。如果你们现在非要求个心安,那我就明说,如果公主及筝之后还愿嫁我,我就娶她为妻!”侯大宝这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

皇家今年的上元节晚宴安排在百福殿,因为十二军的筹建,宫中缩减了宴会的规模,连大臣都不邀请,只有李家自己的人参与。

刚过中午,李渊便百无聊赖地在西宫闲逛,忽然闻到一股子香甜味从掖庭宫传过来,当即转头问杨易:“今日送了何物于掖庭同乐?”

杨易躬身回复:“按往年惯例,肥猪四口,肥羊二十腔,并不曾削减。”

李渊摇摇头深吸一口气说:“你闻闻,这是何味,猪羊可能散出此味,走,随朕去看看。”

内侍省今日无人值守,或许说值守的人都围在掖庭宫厨房。

李渊来到时,这里已经围满了宫人,一个个端着陶碗排队,厨房煮好一锅就由值守太监过去分发,一人五个再勺一碗汤,不许多吃,还嘱咐这是九江公主见不得宫人辛苦给送的加餐,至于永嘉的名字连提都没提。

白发苍苍的老宦官端着汤圆哭得喘不上气,吃一个念一声愿老天保佑公主平安,至于宫女早就嚎成一片了,弄得管事的老嬷嬷边哭边骂,让小声点,别打扰到贵人。

收买人心在宫里可是大忌,李渊看到汤圆时,就准备砍死这个包藏祸心之人,结果听到自家闺女的名字,怒火熊熊立马变成温情脉脉,低声吩咐杨易:“用清彤的名义再送十口猪,三十只羊来,钱从香胰铺子的分红里出,至于芙蓉园,罢了,先停工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上元节(二)

侯大宝和侯方回到昭行坊时,桃子已经把冻了半个多月的肉食解冻得差不多了。

大唐讲究正月不杀生,原因是‘司祭神’的母亲生日是在正月初八,他要去给老娘过生日,畜生道的轮回在这月关闭,如果杀畜就会导致畜鬼缠身。

侯大宝不知道这是如何传出的,神他娘的生日都能知道,为何就查不出炎黄二帝的生辰八字,也不知道这外国神如何能管到华夏的畜生轮回。要放后世,冻了半个多月的僵尸肉可以直接做填埋处理,谁乐意啃冰冻尸骨。

冻过的肉类除了羊肉能切个片勉强涮着吃,别的只能加大把调料红烧黄焖。既然是在长安过节,晚上的灯会是非去不可,因此晚饭吃的很早,连桃子都拿出攒下的一贯铜钱准备给家里送过去。

侯老爷子自从家里奔小康后,提到钱字都是按十贯起价,除了买马,别的啥都好说。见桃子就拎着一贯钱回家,一巴掌抽侯大宝后脑勺上:“富贵不忘乡亲,这丫鬟婆子哪个不是你乡亲,你就让人拎着一贯钱回家,你不嫌丢人,老汉还嫌丢人呢。滚去拿钱,一人十贯,家远的让路胖子送过去。”

侯大宝无所谓,大过年就图个高兴嘛!下人们欢欢喜喜跟着桃子去拿钱,老门子平时走道都要喘两口粗气,现在脖子上挂着三贯钱还能跑得飞快,要不是怕被勒死,估计十贯全放脖子上都行。

侯家放大假,三天,除了两个无家可归的老门子打算醉死在门房,别的都忙着收拾东西坐马车回家。

太阳还没西沉,侯家宅子里就变成了鬼宅,侯大宝和侯方带着老爷子出门逛街。

车是坐不成了,今年关中没遭啥大灾,进城的车马硬是把天门街给堵成春运火车站。逛街嘛,逛的就是个热闹,谁还乐意跑坊街里钻窄巷。侯家三人顺着明德门一直往北逛,一会天黑还要接侯方他娘和他五岁的妹妹出门赏灯,至于侯君集,估计现在还在值班呢。

天门街有多宽,号称百二十步,侯大宝觉着换成双向十六车道高速公路更为直观。坊门都是大开着,门口摆着各式各样的小摊,卖吃食的还在大声叫唤:“胡饼带馅,羊肉姜末,蒜汁管够。”摊前站满了等着买饼的人,大冷天要不吃些带油水的,估计还没逛到朱雀门就得躺地上装死狗。

炸油锤的今日生意火爆,光瞅着他往锅里倒油锤,压根没见停过,围的一圈全是娃娃,也不怕被人拐去一个两个的。胡人觉着与民同乐自己也有份,搭好的架子上放着老大一只骆驼,下边炉子炭火着的旺盛,骆驼油脂不断滴到炉火上,散出的香味无与伦比。侯方都忍不住买了五十个钱的试试,咬一口就吐出去,嫌肉臊味太重,骂胡人小气舍不得放香料。

耍杂技的弄根竹竿立在地上,也不要人扶,自个蹭蹭几下就爬到杆顶做望月状,惹得下边围观的一阵唏嘘,吵着要走,直到班主拍着胸脯答应下个节目换成胸口碎大石,围观的人群才陆陆续续的转过头来。

想看宫中舞娘是不可能的,这还没到大唐盛世,平康坊的几家青楼在靖善坊门口搭了台子,看家的舞娘歌姬全都带过来登台献艺,围观的人直接把路都堵住,惹得武侯一个劲赶人。

不知道秦罗敷是得罪了谁,反正上台的没一个唱《陌上桑》,侯大宝连看都不敢朝这边看,大唐小曲不多,自己一不小心就把主流曲目给删除了,得罪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估计老学究都有找自个拼命的,青楼这边还是远离为妙。

差不多十里长的天门街硬是到天黑都没逛完,这还是走马观花,眼见侯老爷子已经开始有些疲惫,侯大宝他们就先往侯方家住的长兴坊赶去。

侯方他娘已经带着个四五岁的小丫头站在门口迎接,侯大宝拜见了婶婶就被揪着耳朵拎到前院,至于侯老爷子早被管家领着去房里休息,老头在侯君集家比自家还有气势。

侯大宝和侯方被罚院里吹冷风,理由是玻璃铺子的事竟然没叫侯家管事出面,惹得老管家天天念叨自个年老体衰被小主家嫌弃,准备告老还乡回庄子养老。

侯婶婶虽说不太管家里的事,可老管家那是追随自家多年的忠仆,要是不给个交代,怕是会寒了家里仆人的心。

哥俩站院子里对着老管家稽首作揖,直到答应把玻璃铺子的事交给老管家忙活,侯婶婶才放人进屋。老管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往下人院里去宣传,哥俩烤着火感叹,这演戏真够累的。

天色已经全黑,侯老爷子不习惯夜生活,坐屋里和老管家喝酒唠嗑,侯婶婶只能一个人带弎娃出门。不过这年头敢拐大唐子民的,抓住就是个死字,儿童逛长安很安全,走丢了大不了放县衙里住一宿,明早再领回去,这事往年不老少。

出了长兴坊东门往北走,过两个街口就是皇城南第一横街。

此刻整条横街已经被各式花灯围得水泄不通,佛门迁出长安,今年的佛教花灯一盏没有,全是道教三清或是这神那神的造型。世家摆出的都是些程门立雪,孟母教子的典故,只有商人最实际,今夜乃是天官赐福,水神喜灯,做了不少船形小灯叫卖,据说后半夜放曲江去能保佑全家一年平安。

大唐子民做的花灯还算有些看头,可不知道胡人掺和进来干嘛?又不懂规矩,舍不得用绸布,拿块破麻布蒙竹筐外边就说是骆驼灯,被人耻笑后又拿笔画了眼睛嘴巴,点着油灯黑乎乎的照出个影子,配上图案跟鬼影差不多,吓得路过的小孩直哭。

侯大宝和侯方一人牵着侯小妹的一只手往前逛,侯婶婶拎盏鱼灯在后边跟着。

快到安上门时已经挤不过去了,人马车子都堵在一块,不要脸的就拼命往人群里钻,主要想占女眷的便宜,运气不好的被护卫抓住就是一顿揍,运气好的不知道跑哪去了。

侯婶婶看前边过不去,只能叫小家伙们往回转,反正还有两日,等明日护卫回来再过来看,也不知道宫里今年扎的是什么样式的花灯,还有那裙子,今年的宫裙都不知道是什么样式,要是不看看,往后到勋贵家里都不知道要说啥!

宫里今年扎花灯了吗?扎了,眼下就摆在百福殿门口,一帮皇子皇孙正围着观看,嫔妃们牵着儿女在面授机宜,免得一会写不出好作品来。

李渊怕过节收的礼被“萧刮油”抢走,直接把晚宴办成了家宴,礼物不要了,想表现就把读书写字的本事拿出来,宫里过个穷节给满朝文武看看,省得被骂靡费过度。

被关了小半年禁闭的李元吉终于出狱,兴奋地围着花灯憋诗词,提笔犹豫半天才写出一句“佳节彩灯迎新岁。”后边就没了,被李渊赏赐一壶葡萄酒打发。

李建成和李世民不好意思和年纪小的皇族比拼,拉着李孝恭喝酒聊新军。正高兴着呢,就听嫔妃群里传出声好来,转头过去正是张捷舒正拉着七岁的赵王李元景在那夸赞,说是写的诗作堪比五柳,二陆。

苏捷舒正陪着许美人聊天,她的儿子就是周王李元方,此次被刺客所害,大半年都以泪洗面。苏捷舒也经历了这些痛苦,眼下正在安慰许美人。

张捷舒见自己已经成功吸引周遭的注意,便笑盈盈的说:“要说这吟诗作哪,这宫里可不逊于那些千年世家,说不定比世家还强点。只是可惜哪,咱们皇家的第一才女现在还躺塌上,也不知醒来以后还能不能写字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上元节(三)

倘若张捷舒刚才没夸奖赵王李元景,苏捷舒或许还会顺着她的话哀叹一番自家女儿的不幸。

可李元景也是刚从昏迷中醒转一个多月,张捷舒前脚夸完赵王,后脚就哀叹昏迷的九江,这一对比,傻子就听出来是在讥讽。

苏捷舒还没起身,和九江关系最好的永嘉站了出来,翘着小嘴说道:“九妹若是不擅辞文,怕是宫里连个识字的都找不出。”

小孩说话没轻没重,永嘉这话几乎得罪了宫里所有的人,苏捷舒赶忙站起身子,一边把永嘉按到蒲团上,一边朝众人致歉:“莫要听这丫头胡说,清彤本就不擅笔墨,之前作的那都是思索大半年才凑出来的,哪算什么有才,全是运气罢了。”

苏捷舒说完就想带着永嘉离开,要是自己不管,怕这丫头今夜会闯出祸来。

张捷舒可不乐意,往年自己仗着家里的财势,对跟随自己的下人那是恩赏大方,可香胰铺子的横空出世让九江和永嘉两个小丫头的名声如日中天,这也罢了,毕竟皇家的股份占了大头,不敢跟皇帝翻脸。可这玻璃铺子自从开售,自己就托人朝管事和苏捷舒都带过话,结果连个洛阳城的销权都没拿到。家里提供的钱财现在对陛下而言已经可有可无,自己更是一个来月没侍寝的机会,今日要不出口恶气,怎么对得起这天赐良机。

“哎呀苏姐姐真是会说笑,刚才是妾身这嘴快,一不留神就挑了个毛边,这就给姐姐陪不是,还望姐姐莫要怪罪。”张捷舒边说边朝苏捷舒行礼。

苏捷舒此时要是离开,在座的只会嫌她气量狭小,连李渊都会看不过眼,当下只能拉着永嘉又回位置上坐着,并且叮嘱小丫头不许再乱说话。

李渊见气氛缓和,吩咐宫人端蒸梨上来,大唐吃梨很少吃生的,都是蒸或煮,据说能驻颜润肺,取名热冬果。

苏捷舒殿里被侯大宝送的东西快堆满了,小小的梨子自然不在话下,加上刚才被气得不轻,手里的木勺就没动过,张捷舒看到这一幕,拿着丝绢边擦口边说:“却是忘了苏姐姐财雄势大,连掖庭宫里都能送百十车吃食,看不上这宫里的热冬果也是应该的!”

此话一出,满殿哗然,私下笼络宫人是什么罪名,哪怕李渊未立皇后,这事也不该一个嫔妃来做。

苏捷舒长叹口气站起来说:“此事皆为清彤年初所定,乃是门下商户给予宫人忙碌年余的犒劳,妾身虽是她母妃,却也不曾冒用其名。”

李渊坐在主座上发话:“此事乃朕令永嘉及九江所为,往后着为惯例!”

老李这话说的霸气外露,把件贿赂宫人的大事消弭于无形,老太监趁机拿上扎册让李渊选目。

隋时九部乐此时仍是宫宴的主导,爱改曲的李世民还没上位,武妹妹刚断奶,至于李隆基还连细胞都不是。

李渊点了《龟兹伎》和《景云河清歌》两部,不为别的就为热闹。

舞女穿着大唐特有的甩袖长襟袍进来,虽是冬天,却显得衣着清凉,随着乐师弹奏,颇有些巾帼气势的群舞便开始展开,如果侯大宝在这,感叹的不是舞姿,而是舞女所穿的连珠针绣裙,所谓的霓裳羽衣舞就是需要这种针法来体现绣物的活灵活现,舞到极致时,裙上的鸟蝶似乎活过来,随着舞女上下翻飞。

本来是注定通宵的欢宴,因为年幼的龙子龙孙们困倦而早早作罢,李渊一个多月来主动去了张捷舒寝宫。而永嘉则拉着苏捷舒的手保证不去招惹张捷舒,甚至找出侯方特意标出名字的礼物准备明日送过去。

与民同乐分两种,一种是把自己能看的分享给子民共享,另一种是把好东西留在宫里,别的拿出去共享。李渊明显属于第二种,往年上元节当天便该摆出来的宫中舞曲,今年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开始在皇城南边搭台子,四周还有如狼似虎的宫卫在警戒,可这挡不住长安贵妇们的攀比之心。管家带着护卫天不亮就赶着马车来占位置,有不要脸的估计上元节早上就把好了地方,毕竟一年一度的宫演可以引领当年的风潮。

侯嫂嫂大清早就问了一遍老管家占位置的事,刚过中午又问一遍,实在是担心今年的时装表演自己没赶上。侯君集直睡到下午才醒来,逗弄一会闺女才命令侯家哥俩来问话:“陛下对传言不闻不问,此事暂且揭过,往后但凡有事必须先同为父商量,大宝你也必须禀明为叔,听明白不?”

哥俩赶紧大声答复,侯大宝趁着侯君集高兴,提了个小问题:“叔,您认识贺兰楚石不?”

老侯皱着眉头思考半天,回答:“没听过,难道是个青年俊彦?”

侯大宝一本正经的说:“李淳风请他师傅算过,说这贺兰楚石四字与侯家八字犯冲,最好见到就杀,不能留后患。”

哥俩被一人一脚踢出门,侯方拉着侯大宝问:“见到这家伙真杀?”

“必须的,为了咱侯家万世平安,现在连姓贺兰的我都想放地里埋着。”侯大宝愤愤的回答。

上元说是普天同庆三日,其实最热闹便是第二日,过节当天都忙着陪家人,没几个贵人出来逛街的,今天就差没把马脸写上“贵马”两字。

双马车驾跟不要钱似的,一辆接一辆往皇城方向涌,鎏金的,佩玉的,偶尔还有檀香木做的车窗,马车驶过只留下一阵香风。

裴律师翻出块泛黄的玉佩,使出吃奶的劲系在自己内袍上,力争使腰显得更细些,脸上扑些粉,朝着铜镜照照,觉着少了点什么,又翻出把佩剑带在身上,披上件白狐皮大衣,这才在护卫的簇拥下翻身上马,缓缓往平康坊走去。

半道碰上尉迟宝林,两人打扮差不多,只是尉迟宝林披了件猩红披风,冷风一吹跟抹布似的裹成一坨,都不知道有什么用,还有腰上硬是垮把横刀,跟青色内袍搭配起来很不协调,裴律师只能把马稍微拔远点,免得被人说自己交友没品位。

尉迟宝林没管那么多,自己现在好歹有个御晦校尉的官职,如果不是被老爹威胁,早穿着铠甲上街了。两个纨绔没那么多话,今日到平康坊就是来显摆的,文有文的玩法,武有武的气概。

和往日不同,上元节这三日的青楼女子是不陪宿的,但喝酒唱诗却是必须做的,如果有哪个姑娘一不小心作出首佳作,三日之内,整个长安城都会传遍,往后达官显贵的车驾会在你门口络绎不绝,纷纷以宴会能请姑娘出席为荣。至于想光凭容貌就征服别人,对不起,老鸨子会用十八般武艺教你学会琴棋书画,靠脸吃饭你想多了。

大唐歌姬想要高人一等,上元节献艺必不可少,纨绔们也把这当做比试的战场,比钱这东西过时了,眼下比的是才华。

可惜裴律师忘了件事,侯大宝出宫那日得罪的可不是小人物,那是瑶池楼镇场的歌姬,偏巧这歌姬在台子上一眼就看到披着白狐裘的小裴,当即停住演出,张着樱桃小嘴脆生生的朝裴律师喊道:“不知裴郎今日可还欲听《陌上桑》,贱妾请了名家点评!”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上元节(四)

侯大宝和侯方是被裴律师从家里抓出来的,因为小裴被几个老家伙威胁,倘若不为秦罗敷正名,就等着种放生池里当鱼食去。

祸是侯大宝惹的,裴律师要不把他抓过去,估计过了下元节都要在长安流浪。

瑶池楼的木台下围着几个糟老头,官职也没多大,只是有几个宰相和学士而已。

老头们平时在门下省的政事堂喝喝茶吵吵架,现在好容易碰上个休息日,当然要来评判一下长安著名歌姬的嗓音,结果陈叔达最爱听的《陌上桑》被从曲单上删除了,老头虽说年纪大,可好胜心却强,当即敲着台子让老鸨子出来解释。老鸨子叫来女歌手,叽叽喳喳的说了那日侯大宝的罪行,同行的裴寂差点没把胡子揪下来,虽说乐府不是啥名家所做,可一帮小屁孩凭啥断章取义,这让同行的一帮老头脸往哪放,一说出去就是为老不尊,喜好水性杨花秦罗敷。

裴律师因为风骚的造型被女歌手认出来,当即被一帮老头抽了个半死,勒令半个时辰内带人犯归案。

侯大宝战战兢兢的朝一帮老头行礼,心中暗骂一帮老嫖客。

姚思廉对小侯天生就有意见,上去就挥着巴掌抽,还不敢躲,老头现在都混到宫里当教授了,敢躲就是蔑视皇家夫子,只能硬生生被抽了十下屁股。

“不学无术,乱解佳作。”这是姚老头抽人的理由。

陈叔达更是来气,听了歌手的解释,自己从小就梦寐以求的贤妻良母瞬间变成私娼,这叫梦想破灭,饶是老头快六十的人了,看见侯大宝还是挽着袖子上去补了个手印。

小侯揉着屁股斜眼瞅女歌手,那姑娘现在不知哪来的底气,竟敢朝自己翻白眼。仗的什么,不就是面前这一帮老头文好官大吗?

“文斗,免得说我们年青力壮欺负人。”侯大宝喊出电视里的经典台词。

老头们乐呵呵答应然后丢脸认输的局面没出现,屁股上又是一阵强力按摩,这次还用了棍子。

屁大个娃娃还想跟一帮重臣比拼,你当都是路边的猴子陪你闹腾。裴寂端个茶盏发话,要么弄个小曲让老家伙们欣赏,要么自个回家等着吃侯家家法。

看一帮老无赖的架势这小曲是不唱不行的,就来首伤感的恶心你们一气,看看谁难受。

女歌手绷着个脸到楼里听侯大宝教授,老鸨子一脸鄙夷的端上茶盏,估计是觉着侯大宝名声还不如外边那帮老头的脚丫大,故意多放了两勺盐,差点没把小侯给咸死,很想一茶盏豁她脑袋去。

宫,商,羽,徽全然不懂,工尺减字一窍不通,连乐师都想直接敲死这祸害,省得一会上台丢人。

侯大宝清清嗓子,让谱工记下调子,就开始唱:

滚滚长江东逝水

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功

青山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

杨慎这家伙不愧是状元,一首《临江仙》唱得女歌手做痴呆状,侯大宝吼了两声才让花痴回过神来,当即给小侯又是作揖又是换茶的,乐师在后边跟着排练一次,觉着有些怪异,把龟兹乐器去了之后才觉着舒坦。

陈叔达他们在外边浪荡了大半个时辰,竟然没一个进楼避风的,估计又去捧别的青楼场子。

伙计拿着大铜锣在台上“咣咣咣”连敲三下,女歌手拿着把绸扇准备上台,又不是电脑,学的小曲哪能那么快记住词,只能写扇面上先应付一次,往后唱熟就不用遮脸了。

瑶池楼号称平康前三,闲逛的人听伙计敲了三记铜锣,知道是有拿手绝活要表演,当即往台下涌去,害的裴寂这帮老嫖客只能到二楼雅间聆听。

乐师估计是还不太熟悉曲谱,开场时出了点小瑕疵,可女歌手一开口,台下就跟撞了邪似的,乌压压一帮读书人全都鸦雀无声。当唱到“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这句结尾时。陈叔达老泪纵横,想着自个经历四朝兴衰,硬是把曲子当成人生经历来看待。

裴寂几人也是一个个长吁短叹,甚至还吩咐老鸨子快点上酒,好酒都不要,光要浊酒,说这才是应景的。

至于侯大宝,好像被遗忘了,老鸨子刚把脑袋伸出门外看状况,铺天盖地“再来一曲”的喊声就传了过来,见侯大宝要走,老鸨子跑过去千恩万谢。

“你要把刚才煮给我那壶茶干了,我就不生气,要不现在就去对面教新曲。”侯大宝可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

在小侯吃惊的目光中,老鸨子不但一口干了茶罐,连茶叶末子都掏出来放嘴里嚼着。

“小郎下次要过来,这瑶池楼免费供你吃一顿,嘿嘿!”老鸨子的话有些深刻含义。

“瑶池楼酒水涨价!瑶池楼雅座客满!瑶池楼大堂客满!”伙计大着嗓门在台上嘶吼,这年头读书人谁家没点底子,三百文的茶水钱还是出得起的,瑶池楼瞬间被蜂拥而至的风流才子们霸占,目的只有一个,再听一遍。

侯大宝不管那么多,出门揪着裴律师和侯方准备赶去皇城那边找侯君集汇合,一会还要去曲江放船灯呢!

侯管家不愧是干了几十年的老江湖,占的位置正好在舞台正南面,侯老爷子已经兴致勃勃地和侯君集喝着小酒等着,侯婶婶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贴身丫鬟拿着纸笔在等待记录。

宫城城墙上灯笼开始一盏盏点亮,直到形成一条火红的长龙,城楼上的巨型宫灯才开始发出光芒,人群开始一阵骚动,因为这代表着宫中的表演即将开始,侯婶婶几下窜到车头,眼都不眨地盯着木台子。

宫墙上出现一群人,宫卫朝下喊了几声,然后就是万岁声开始一层层蔓延,不用想,这是李渊来了,作为帝国扛把子,老李出场的气势可不弱,右手轻轻一挥,欢呼声就开始由上至下停息。这年头也没个扩音器,老李就算想说些什么给子民听都办不到,只能吩咐身边的宦官宣布表演开始。

侯大宝后世看多了大型的歌舞表演,对于大唐这种早就不觉着稀罕,连看美人的欲望都没有,直接躺马车里睡着了,等被颠醒时已经快到曲江边上,小侯赶忙从车里跳下,目不转睛地盯着河岸边看去。

如果说皇城下是贵妇天堂,那此时的河岸边则是少女云集,初唐毕竟还不算开放,头戴锥帽的少女把遮布放得严实,让想看看大唐美女的侯大宝很是失望,裹这么多还不如去阿拉伯呢。

上游飘来的船灯已经快成一条银河,侯大宝许着愿,把一盏写着九江名字的小灯放入水中,耳边却传来一声低呼。

侯方激动地掐着侯大宝的胳膊,手指朝下游不远处指去。

李渊身着便服,正带着几个年幼的儿女放灯,侯君集估计是看到了,现在正带着侯老爷子跟皇帝打招呼。

永嘉则站在岸边笑嘻嘻的看着侯方,遭到侯大宝的一阵鄙夷。

李渊带着人朝侯家马车这边过来,见侯大宝正蹲地上看灯,恶趣味的踢了一脚,大声说道:“拉屎一边去,连兜裆布都不脱,是不是拉屁股上了?”

一帮子萝莉正太捂着嘴笑,侯大宝赶紧爬起来行礼,顺便还指了指侯方。

李渊又是一脚踢屁股上,大笑着往北走去,看样子心情很好。

永嘉则小心翼翼的告诉侯方:“你要我送张捷舒的礼物我已经送过去了,有块香胰麝香味太浓,让我留着自个用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熊掌吃贵了

唐初的务实作风不仅体现在公事上,连生活中也不可避免的沾染,哪怕只是游戏。

今日是上元假期的最后一日,侯君集一大早就把全家轰上马车,往西苑赶去。

西苑马球场外停满了马车,侯大宝和侯方怕冲撞到别的家眷,只能跟在侯君集屁股后边往里挤。

不愧是皇家园子,马球场修得跟足球场有得一拼,估计早被宫里铲除了冰面,光溜溜的连颗石子都看不到。

正北搭了个五尺木台,看上边的伞盖棚顶就知道是皇家座位,侯君集官职不高,只能在靠西的空地占了个二排座,好在离得不远,不像程处嗣还得搬车凳来站着。

人还没到齐,热身节目由拔河开始,两拨百十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宫女袅袅娜娜入场,先朝四周行了礼,带队的老嬷嬷就开始分配人手。随着一声令下,刚才还温柔可爱的宫女瞬间化身母暴龙,吼声比场边加油的贵妇还大,一个个面红耳赤的拼命拉扯,连脖子上的青筋都露了出来。

老爷们对此不感兴趣,可贵妇却都围在场边拼命鼓劲,侯嫂嫂拔出头上的钗子就往左边那队扔,别的贵妇连手上的银镯都抛了出去。虽说败家点,可总归是为场上的宫女谋了些福利,侯君集乐呵呵地招呼丫鬟给夫人送钗子,披头散发形象不好。

李渊出现在看台时,拔河队伍已经分出了胜负,老李意犹未尽,招呼自个的文臣武将下场,准备亲自体验。

皇帝下场让另一边怎么赢,裴寂劝了又劝,李渊才答应改当裁判,李建成和李世民各带一队。见李建成这边文臣多,又安排陈叔达一帮老头加入李世民的队伍。

随着李渊的一声号令,两边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妻儿老小都在旁边看着呢,不卖力晚上回家不好交代。

尉迟恭劲最大,被安排在最后拉尾,黑炭双腿蹬地上硬是踩出个土坑来。陈叔达他们没有后顾之忧,伸着老胳膊老腿往后扯,喊的声比出的力还大,气氛一下被炒热了。

李建成这边文官多,幸亏刚才换了帮老头给对面,眼下算是势均力敌,李元吉好容易被放出来喘口气,扯着绳尾像耕地一样往后走。

李渊正想给两头都鼓劲呢,就见李世民这边被拖得往前一个踉跄,陈叔达和裴寂没留神,叽里咕噜滚做一团,李二转头望过去,原来是尉迟恭的鞋撑不住这么大重力,被直接撕开个口子,光脚的黑炭压不住绳尾才导致的失利。

女人娃子抱着笑做一团,连李渊都揉着肚子回看台,场上只留下老黑碳的一只破鞋。

随着热身结束,等待了半天的马球赛终于开场,对阵的是左右侯卫,李渊让人牵出匹宝马作为奖品。封德彝看到后脸都气绿了,这马不就是自家儿子弄丢的那匹么,怎么会落到陛下手上,难道儿子拿去勾引公主了?

侯大宝头次看到这种比赛,被战马冲撞的场面刺激的热血沸腾,拉着侯方商量等节后一定买两匹好马去。

这边正看得起劲呢,程咬金的破锣嗓子从后边传来:“就知道俺命好,这正愁没找着好地方呢,老侯这就空出两座来,今日的饭食可算有着落了!”

老程领着长孙无忌晃晃悠悠走到跟前,一屁股就把侯方和侯大宝拱到后边,指着不远处的程处嗣说:“马都不会骑的能看出什么道道,去那边喂猴去,顺道让人端几块肉干来,蒜瓣多弄两头!”

暂时打不过这帮杀才,侯大宝只能找丫鬟送肉干,要不是怕闻出来挨揍,很想放屁股里擦擦再端上去。

球是看不成了,只能找程处嗣逛逛皇家动物园。

不喜欢马球的贵妇文人挺多,动物园到处能看到举着果干的人。

管理员还记得当初打劫兔子的响马,派了个工作人员紧紧跟着,怕这帮人把睡觉的狗熊搬走。

“这熊正猫冬呢,估计今日是叫不醒的。”程处嗣砸了两块果干见熊没反应。

“熊太小,吃起来估计味道不好?”在侯大宝眼里会喘气的都是食物。

动物园的仆役赶忙劝道:“几位小郎可千万别打这熊的主意,想吃熊肉得陛下点头才行,园子里倒是前两日刚病死头老的,熊掌被宫里拿走,可熊肉还留着,几位要不嫌弃我这就给您剁一块去!”

一听连熊掌都没有,谁乐意吃病熊肉,侯大宝指着窝棚里的熊说:“且放你一马,等开春再找裴相来收拾你!”

程处嗣在显摆:“节前我爹带人进山,从洞里猎了只回来,熊肉没啥吃头,倒是熊掌叫人给腌制起来,听说那玩意才叫美味!”

侯大宝上辈子别说熊掌,连根熊毛都没摸过,当即搂着程处嗣脖子说:“我做饼干,你出熊掌,咱们今日换着吃一顿如何?”

“饼干?”程处嗣有些糊涂。

“就是用牛乳,蜜糖和秘制配方烤制,保证比蛋糕还好吃!”侯大宝为了熊掌已经不择手段。

侯方两样都想吃,当即连连点头称是。

小孩嘛,对吃那是毫无抵抗力的,三人转身就回马球场求程咬金的熊掌。

“饼干?什么玩意?吃的?”程咬金的反应和他儿子差不多。

“不但有饼干,还有西市六百贯一瓶的好酒来换。”侯大宝开出的价码很高。

酒这东西无论对文臣还是武将都有无可企及的吸引力,老程不顾比赛正酣,绕着场子开始找人,估计是怕自家的熊掌不够。

马球比赛结束了,李渊刚颁完奖,就见一帮子青壮派武将勾肩搭背做密谋状。

“查查他们在议论何事?”老李好奇心很重。

杨易笑着禀告:“定是商议一会至侯将军家饮酒之事,刚才还听程知节满场子找熊掌呢,连秦王府的一只都给要了去!”

李渊想想回宫也没什么事,直接命杨易换便装跟着,准备蹭饭去。

本来只是三个小孩调换些零食,被老程六百贯好酒的嗓门一吆喝,愣是变成中级武将大聚餐,除了当值的几位,凡是今日到场的天策府旧将基本全乎了,还拉上不少太子的嫡系人马,李世民怕惹出非议,拉着李建成和李元吉回宫自己喝。

侯君集很想把程咬金按在地上摩擦,这大过节的连菜品都没准备,总不能让同僚一人抱只熊掌啃吧。

还是侯婶婶反应快,当即吩咐下人去东市酒楼订几桌菜送家里,要是菜品少就直接把酒楼的食材搬回来,反正厨子得了不少侯大宝的真传,足够应付。

侯府自打侯君集封爵以来是头次这么热闹,老管家嘴咧的跟吃了喜鹊屎一样,东忙西窜的一点看不出快六十的年纪。

熊这东西在大唐还算不上稀罕,来的十几个武将,光熊掌就凑出来二十多只,反正又没说要前掌还是后掌。

管家见机快,打客人进门就吩咐厨子先做两菜暖胃,等人都落座了,厨子的黄焖鸡正好出锅,配上盐炒的黄豆,勉强算是合格。

侯大宝心疼地从侯府地窖里搬出两大坛子白酒,本想着程咬金加侯君集还有爷爷最多干掉四斤,没想到这一来就是二十来号,喝的可都是钱哪!

管家端上的酒盏有些大,侯大宝让换小的,薛万彻不干了,他号称千杯不醉,拼酒没输过,嫌小盏喝的累,硬是不让换。

小侯没办法,先给他倒上一盏,刚从地窖里抱出来,酒还没烫,众人见酒盏里的跟白水一样清,纷纷说是上当。

侯大宝嬉皮笑脸的解释:“各位叔叔伯伯,这酒乃是先秦时秘方所制,与别的浊酒不同,号称烈如野马,切不可大口吞咽。”

薛万彻这长鼻毛哪受得了这话,当即端起来“咕咣”一口闷掉,酒盏有些大,三两多点。

老薛一口下肚还没等评价,就觉着小腹燃起把烈火,然后酒气上涌,差点吐出来,赶忙用手捂住嘴巴,憋着一口气忍了好久才放松。这时整个脑袋都开始冒汗,脸红的和枣皮有得一拼。

“好酒,不止烈如骏马,简直堪比山中猛虎!”薛万彻开口评价。

见老薛没毒发身亡,程咬金摇头晃脑的端起酒盏,本想一口闷,瞅瞅薛万彻的造型,又改成小口抿。

第一百二十五章酒

李渊因为回宫换便服耽误了些时间,等赶到侯君集家时,里边已经开始鬼哭狼嚎了。

老管家没见过皇帝,只把李渊当来晚的客人请进屋,这时正赶上程咬金在耍赖。

武将们以前都是喝的十来度酸甜酒,所谓酒量大其实就是比拼肚量和肾功能,突然出现一种只拼酒精耐受度的酒来,饶是薛万彻这种都受不了。

一人两盏喝完后,在座的都成了半醉状态,只能接受侯大宝的提议,弄了个小盏,武将分两边比赛划拳,石头剪刀布这种东西提前一千多年出现在桌上。武将行酒令本就是短板,尤其尉迟恭这种大字不识几个的,被长孙胖子在酒桌上放倒不是一次两次了,眼见有个只凭运气不凭脑子的玩法出来,当即变成拥护者。

抓阄分了两伙后,大唐第一界拳王争霸赛正式开始,老程这伙今日出门没看黄历,连着输了十几轮,一人早被灌了两盏,眼下又输一次,喝红眼的老程不干了,非吵吵着要重新抓阄,嫌自己这伙霉运重。

李渊踏进门时,侯大宝正和侯方端着大碗让几人抓阄。

侯君集在家常喝这酒,抗性有些高,看到皇帝进门头一个反应过来,赶紧起身行礼,口中高喊:“不知陛下亲临,请恕臣等失礼!”

在座的听到侯君集喊声,赶忙爬起来跟着行礼,李渊还没搭话,就听门外扑通一声,老管家正坐地上发傻呢!

“无妨,今日就是过来品酒,不需多礼。”李渊毫不客气的坐到侯君集的主位上。

侯大宝喜欢大唐就是因为私下里等级的划分不是那么明显,只要李渊不穿朝服出门,就算种地的看到都不用行礼,可以直接当普通人打招呼。像今日这种宴席,搁别的朝代非成马屁宴不可,可放大唐,只要李渊落座,刚才怎么玩的现在继续。

侯老爷子听说皇帝到访,赶进屋见了个礼就被李渊留下,两个老头喝酒才有共同话题。

杨易先尝了块鸡肉,估计是嫌冰冻肉不鲜又抓几颗豆子漱口,又轻轻抿口的白酒这才示意李渊可以进食。

皇家规矩就这样,要是杨易不动只能抓别人来试毒了。

李渊端起酒盏轻轻喝一口,抓把黄豆就嚼着跟侯老爷子聊天,看那熟悉样平时没少喝,估计都是长孙胖子送过去的。

侯大宝狠狠瞅了眼这个贪污犯,见胖子没反应,只能暗自悲叹。

侯君集的厨子估计以前就是吃货,没用大唐传统的清蒸法料理,直接上了侯大宝传授的红烧,还很有创意的给浇上层汤汁,放盘里端上桌时满屋飘香,丘八们连筷子都不用,直接上手抓。小侯看着盘里的熊掌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赶紧朝丫鬟使个眼色,小丫鬟很聪明,悄悄伸出四根手指比划了一下。

内宅那边传来一阵嬉笑声,程处嗣失魂落魄地走进屋,见老爹们啃得欢实,悄悄跟侯大宝说:“连汤渣都没剩下,我娘她们吵着不够,正逼着厨子上羊肉呢。”

净街鼓响起时,带了家眷的武将被拉回家,没带的已经在客房睡下,至于白忙一场的侯大宝只能默默啃着羊骨头伤心。

陛下亲临自家宅子吃喝,放别人头上是求都求不来的荣耀,放侯君集头上就是灾难,熊掌好说,想吃就带过来厨子帮你做,可那高度白酒能随便喝吗?西市一斤多的小瓶就卖到六百贯,侯府一顿熊掌宴硬是干掉三十斤,清醒过来的侯君集捶胸顿足,一顿饭吃了两万多贯,堪称大唐最贵的宴席。

如果光是钱也就罢了,可喝过的人把这酒吹的是神乎其神,认识老侯的直接路上堵着要,不认识的直接跑玻璃铺子耍赖。六百贯一瓶咱也认了,可光卖给胡人算怎么回事,啥时候大唐子民连喝酒都比别人低一个档次,敢说句不卖试试,今就躺你门里了咋的。

玻璃铺子的李管事三天两头要寻短见,这日子过不成了,进门的不是这个公就是那个侯,最次也是个子爵府的管家,不打不骂不砸摊,一帮子人就这么坐屋里盯着李管事看。尤其封德彝为老不尊,仗着儿子在里边有股份,硬是逼着李管事先送百十瓶到家里,至于货钱就从分红里扣,儿子孝敬老子那是天经地义!

“得赶紧想个法子啊,西市胡商听说大唐勋贵也买不到这酒,硬是炒出两千贯的天价来,铺子关了是小事,可得罪的人太多就麻烦了!”李管事焦躁不安地朝长孙无忌诉说,侯大宝在旁听。

酒能无限供应吗?答案是个大大的“否”字,先不说这低到让人发火的出酒率,光是每月跑长安大小酒肆收酒就是个难题,已经有酒肆对这种光买酒不吃饭的方式提出抗议了。

侯大宝皱着眉头说:“实在不行入股的几家每月供两斤,就说这酒一月不到一百斤,想多卖都不行。”

李管事看着长孙胖子等待发话,侯大宝说的在他眼里还不作数。

长孙无忌算算帐,转头说:“这一月就没了近三万贯进账,你这法子撑不了多久!”

侯大宝抓着头回应:“先撑两月再说,我叔都准备装病躲一阵了!”

封德彝拿着横刀准备剁掉李管事,大张旗鼓的宣传半天,满共送来两斤,不知真相的老友们已经在商议找地方品酒了,这要拿出去怕一人半盏都做不到。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裴寂身上,萧瑀当了几个月恶人,正想找机会轻松一下,听说裴寂家有最近传闻的好酒,当天就让人到瑶池楼定了位置,一下朝就拉着几个同僚威逼老裴。

“老夫拼命找钱乃是为大唐奔波,你倒好,私藏美酒却不愿共享,难不成是这朝中诸公配不上与你共饮?”萧瑀这段时间打劫上瘾,现在盯上大唐宰相。

“时文你有所不知,非是老夫不愿与诸公分享,而是这小猴子满共就送来两斤,实在拿不出手哪!”裴寂一脸无奈地解释。

“裴玄真,莫说两斤,便是有二两你今日也得送平康坊去,如若不然老夫定弹劾你尸位素餐。”萧瑀耍起无赖连李渊都怕,裴寂只能无奈点头。

瑶池楼的老鸨子抽风一样忙上忙下,当朝几个相公过来并不稀奇,稀奇的是相公们自带酒水,并且点明要小盏相佐。

老鸨子被赏了半盏当小费,喝完之后就变身马屁精,话里话外都是百般讨好,目的就是想知道这酒哪卖。

老嫖客们都是人精,享受完老鸨子的vip级服务后朝下边唱《临江仙》的歌姬努努嘴,老鸨子一下惊呆了,是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子!

第一百二十六章 灭佛令

侯大宝过于低估高度酒对大唐的影响,眼下长安第一打假斗士已经来到门口。

傅奕是偶然间听到坊间传闻才决定登门拜访的,侯大宝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跟随侯君集出门迎接。

老头今年七十多了,看起来和侯老爷子差不多,他一来侯家满门都得出来迎接,老头没做正式礼仪,所以直接走的侧门。

连侯老爷子在他面前都是小字辈,更别提侯大宝这种货色。

傅奕走到正屋,见矮几锦墩都摆上了,当即乐呵呵把鞋一脱,几步就跨到主位上,大声招呼着侯老爷子快上酒。

侯大宝记得这老家伙可是生前就给自个写好墓志铭的,死因就是个“醉”字。

“要不咱换些浊酒给他?”侯大宝小声跟侯方嘀咕。

侯君集在旁边全听到了,抽着哥俩的后脑勺低声骂:“莫说是喝你的酒,太史令今日就算把侯家拆了你也得乖乖忍着,还不赶紧去陪着。”

年过七十的老头在大唐可以当圣旨用,敢让老头发飙就算李渊都保不了你。

侯家老老小小只能陪着老头一同喝酒,比伺候皇帝还紧张。

傅奕以为酒是侯君集这边出的,喝了几口就发问:“为何惜货不售,若不是老夫偶有耳闻,尔等还欲瞒多久?”

侯老爷子是主陪,只能站起来恭敬的说:“长辈莫怪,这是孙儿自酿,这为何不卖还得问他。”说完指指侯大宝,自己先坐下擦汗,刚才这两句文绉绉的话说得很累。

不能等老问了,侯大宝主动站起来回复:“因此酒靡费粮食过甚,小子不敢多出。”

傅奕抬头看了看侯大宝,从怀里掏出个玻璃珠子问:“这也算靡费过甚?百万钱财不相干的让他们走远,老夫不喜人多!”傅奕后两句话是转头对侯君集说的。

侯夫人赶紧带着下人离开,顺手把门关严实,亲坐门口守着。

傅奕满意的点点头,端起酒盏一下喝掉大半,打出个酒隔才擦着嘴说:“今日所来其因有二,一嘛自是为这千贯仙酒而来,二嘛不知小猴子还有何灭佛良策,老夫特来讨教。”老头这是话里有话哪,侯大宝被酒精刺激的大脑发热,竹筒倒豆子稀里糊涂说了一大通。

晚膳时间还没到,傅奕已经被随从背到马车上,车里还放着个超大号的酒坛。而侯大宝则拍着自己脑门发飙:“路胖子吃里扒外,傅奕老头跟道门那么大关联他怎么不说,现在亏大了。”

侯方摸摸侯大宝的脑袋发现没事才说:“太史令本就需观星象,定历法,他不偏道门如何能够习得术数,何况路怀本就是道门中人,哪吃里扒外了?再说,两句话一坛酒的事,又没亏什么,你气个什么劲。”

侯大宝望着目瞪口呆的侯老爷子和侯君集说:“本来可以再让咱家爵位提一提的,现在全便宜道门了。”

武德九年二月初一,朔望朝参。

太史令傅奕再次提出灭佛,太子李建成此次并未阻止。

李渊颁布《沙汰僧道诏》,京中原本留寺三所的诏令,由于佛门集体迁出长安而改成留观一所。

像玄都观这种一观占一坊的事往后不会再有,长安现在要拜神只有两个地方,一是内苑的三清殿,再就是道门新盖的太极观。

李淳风得意洋洋地跑来找侯大宝诉说:“信众一下挤满了太极观,老君殿门前的香炉都变成三日一清,等坊市里的寺庙道观拆除,怕是要变成一日一清。”

侯大宝很想给这家伙放曲江池里清醒清醒,李渊灭佛单纯是为了树立道教么,那是因为大唐人口少得可怜,出过关中蜀中和扬州,别的地方百里无人烟不是吹的。道家好歹能结婚生子,你个秃驴连肉都不吃,想害大唐百姓绝种啊。

“你没趁机招揽信徒,扩充道士数量吧?”侯大宝担心地问。

李淳风摆了个鄙视的造型,大声嚷嚷说:“你当师祖看不出来?这次连玄都观的搬离都是门里商量好的,往后每年道门要的度牒不会超过百张,且半数只为年老向善之人而发。至于你说的什么消毒法,嘿嘿,傅老头让我传话,不贪你的功。”

侯大宝准备的说辞顿时没了用处,准备陪爷爷回村准备春耕,长安妖孽太多,得回村修炼一阵。李淳风委婉的提出要把褚良褚型两个老道带走,理由是佛门已经远离长安,对侯大宝已经没有太大的威胁性,不过路怀被留了下来,防止意外发生。

侯大宝没理由拒绝,说实话,长安周遭别说佛门,就算世家的佛堂都没留几个。以前些日子四大天王的表现来看,估计威胁性还不如会自爆的白风老道强。

李淳风带着两个依依不舍的老道走了,路胖子看到这一幕没有半点悲伤,乐呵呵地跑厨房等着桃子给下面片,压根不想回山啃馍馍。

要回村了,侯大宝带着几块加了牛乳的蛋糕再次入宫看望九江,下次再来估计是农忙之后。

苏捷舒正忙着帮九江做按摩,侯大宝不好进去,只能跑院里站着等,永嘉和侯方一如既往的跑雨瓮那看鲤鱼。

小半个时辰后,老嬷嬷招呼侯大宝进屋,苏捷舒面色有些微红,正端着茶盏小口慢饮。

“坐吧,孙道长前两日刚复诊了一次,说是内伤已无大碍,只等她自己醒转便可,往后你也不用常跑过来,倘若有事我会着苏嬷嬷去寻你。”未来丈母娘头一次这么和颜悦色地说话。

侯大宝受宠若惊地回复:“这马上就开春,我得陪爷爷回村里看着,恐怕后两月进宫的日子不多,若是真有事您只要吩咐一声,我立马赶过来。”

苏捷舒放下茶盏坐到九江床头,轻抚着九江的额头说道:“前几月我是心乱如麻,怕是说了好些个伤人的话,也幸得你是个心宽的,若不然等闺女醒了我怕是会做个恶人。”

“您是长辈,骂我是为我好,倘若您不闻不问我才该离远些。”小侯低声说着。

“你是该离远些,为了清彤你卷进朝堂这堆烂泥,既然回村就别轻易出来,想找你麻烦的人不在少数,你不在长安,他们才会消停。”苏捷舒边说边指了指门口。

侯大宝站起身恭恭敬敬的朝苏捷舒行了个礼,大声说道:“承蒙娘娘厚爱,此番回村小子定老老实实种地,绝不乱来!”

门外传来李渊的冷哼声,随着脚步远离,苏捷舒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

侯家哥俩回村,这次连桃子也带着走,丫鬟现在可以当半个管家用,放长安宅子是浪费人才。

佛门真的从长安消失了吗?

李渊面色阴沉地在听杨易诉说:“了因携僧众百三十七人已过玉门关,按番僧所言,能抵天竺者不足两成。南行僧众至荆州地界便无迹可寻,已着宫卫沿江秘访,恐其遁入南陈旧地。”

“关中僧众可曾告知蓄发还俗之事?”李渊想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杨易翻开卷宗说:“关中六十八寺已尽数告知,五旬以下沙门记三千四百余,皆已入籍,山东江南之地尚未接报。”

“开春之后快马查探,凡山川锦绣之地,但有僧众聚集,就地驱散,如若抗命,格杀勿论。”老李非常担心沙门谋反的事再次发生。

李渊布置完,站在长安城的沙盘前看了半天才说:“传孙伏珈。”

第一百二十七章 藤缠树

农历二月的长安地刚解冻,而南边的利州则已经开始播种。

此时利州城西的乌龙山上,两个中年文士打扮的人正在烹茶汤。

小泥炉里的炭火烧的很旺,带把手的陶壶里已经开始传出茶叶与调料混合后的一股特殊香味。

张鱼手脚麻利的将煮好的茶汤倒入瓷盏中,张辅正端起一盏兴致勃勃的说:“常言乌龙山中泉,仙之对弈石,此乃利州双绝,老夫今日幸得一观,皆赖都督之力也。”

张辅正所说的都督正是义安王李孝常,现为利州都督。

李孝常轻轻吹了吹茶汤,却又一口不喝地放下,转而望着东北方长叹一声说:“利州虽好却不及长安十一,行于街道如同鬼蜮,州城尚且如此,乡间更是十穷九困,粗陋不堪。倘若能回长安,何须留此遭罪。”

张辅正走到他身旁,伸脚踢了踢一颗被树藤缠绕的小树,压低声音道:“想当年令尊若坐守京师,大隋何至于寄人篱下,苦守一城之地!”

李孝常不做声,看了那棵小树半天,忽然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刃,挥刀砍向树干,刀子太小,直接卡在树中,李孝常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到茶壶旁,倒出盏茶汤一口喝下,这才擦着胡须说:“但愿公主所言当真,某家此番回京可不愿再让人逼出来。”

张辅正用力从树干上把刀拔下,擦拭干净后双手捧着递给李孝常,大笑着说:“怕是永兴坊内只留李府一宅,莫说长安,便是关中也任由驰骋。兵刃凶者也,若出无功,不若藏之,君不闻图穷匕见乎。”

“言之有理哪,只是令郎样貌脱俗,此番随我等同往,只怕识者甚众。江都之地尚有故旧数人,吾欲令忠仆护之东去,不知辅正兄意下如何?”李孝常边收刀边笑着询问。

“大善!”张辅正的回答言简意赅。

李孝常口中的公主自然是前隋义成公主,而此刻,这位已侍突厥四汗的公主正在定襄城内的居所发脾气。

“记吃不记打的贱婢,说过多少次,但凡回报先送我这,此番为何又让那老女人得去,你是想到城外军帐去还是到北海牧羊去?”义成公主边辱骂边抽打着跪地的侍女。

“非是奴婢不送,实在是陛下那先一步获知而直接送入宫中的。”侍女边哭边求饶。

义成放下手中的鞭子,捋了捋头发气急败坏的说:“起来,随我去见见这位嫂嫂!”

侍女赶忙拍干净身上的痕迹,小心翼翼的跟在义成身后。

小隋朝的宫殿里此时坐着七八个人,全都皱着眉头传看一份文告。

义成公主进门时,文告正好递回萧皇后的手中。

“早起时可汗赐下一匹丝绢,我寻思着嫂子这里缺少用度,这不直接给您送来了。听说长安传来消息,却不知有何喜事,能让这么些忠臣齐聚?”义成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

“妹妹客气,这风雪天还能想着给嫂嫂送丝绢,今夏可算能有股子凉意了!”萧皇后暗地里讥讽礼物。

义成公主满不在乎的回应:“这人一老啊就受不得酷暑严寒,哪像当年还能骑马踏青的,嫂嫂怕是连马鞍都怕不上去了吧?”说完一把扯过萧皇后手中的文告,塞在袖口就往外走,浑然不顾一脸吃惊的殿上老臣。

颉利刚刚从城外回来,皮袍尚未脱掉,义成便满脸堆笑的捧着张纸走过来。

“可汗需要整军备战,切莫再理北边诸部!”

“嗯?出了何事?”

“逆唐受袭,贼首李渊丧子失女,已视可汗为死敌,这是刚从长安传回的密报!”

“无中生有,草原上只会长出凶猛的饿狼,不会钻来狡猾的狐狸,这件事必须派人到唐国说清楚!”颉利看完密报后大发雷霆。

义成装模作样的劝道:“可汗切莫气坏了身子,逆唐既然将这罪名按到您头上,必然是铁了心要与突厥为敌,可汗就算派出使者也无济于事。不若等春暖花开之时召集各部,逆唐要是惧怕可汗,必然遣使至定襄,如若不来,必是要攻伐突厥。”

颉利虽然不信大唐敢侵犯突厥,但还是召集账下几个首领开始商议。

义成公主默默回到到自己的屋中,跪向南方默默祈祷。

大唐已经是粮贱肉贵了,侯大宝搞不懂为何不能春耕时在荒地上多种些油菜。

“得多种麦子,要不荒年啃树皮去。”侯老爷子的回答总是言简意赅。

侯大宝扶着犁把又试一次,感觉自己还是和牛配合不起来,只能放弃。

只有四十户人家的侯家村有着近二十头壮牛,还有三匹骏马,两头驴子。谁敢说这村子不富裕,附近十里八村的媒婆耿着脖子往里钻,一开春就带着闺女的父母站路旁看侯家村的牲口,看完牲口再看后生。

有不要脸的打着喝水的借口往村里钻,看完房子就打探有没有合适的人选,颇有做狗仔的潜质。

村里是呆不成了,连个子壮点的大豘都被媒婆拉着问家世,路怀这死胖子竟然成了香饽饽,被六家闺女的父母看上,理由就是富态,家底子肯定厚实。

侯大宝想在村里低调做人的梦想破灭,只能陪着爷爷到地里躲躲。

侯方蹲地埂边看着侯大宝扶犁的模样傻笑:“能把犁头耕出地面的农夫可不多见。”

“有能耐你来,当啃骨头那么容易。”

“不去,本就不是那块料,装什么装,前日河东村子不是说,给你弄个既能下地又能裁剪的贤惠人么,赶紧去瞅瞅,指不定连割麦都比你强。”

“再胡说小心我大义灭亲,十岁的女娃能下地,还能裁剪?你当我瓜怂呢。要不是爷爷拉着我非把那媒婆按茅房不可。”

侯方见侯大宝急眼,顿时把头转向别的地方,看着远处的官道继续说:“也不知这啥时候才能进城?”

“这两月就别想了,酒的事惹了不少人,咱们估计得躲一阵,公主那边你还是写信吧!”侯大宝无奈的说。

第一百二十八章 准备

香水这种东西号称奢饰品中的设施品,侯大宝在浪费了差不多二十斤高度酒后依然没有成功,只能无奈地宣布失败。

眼下回到村里没事做的侯家哥俩又准备开始这一行动,侯大宝甚至逼着长孙无忌送来一小块龙脑香做原料。

“之前都是泡瓶子里,这次得换个法子。”侯大宝边摆弄香料边说。

侯方端着香料闻半天,指着安息香回应:“这东西是点燃闻才能出味,要不试试把香灰放酒里,这要是还不成,你就别捣鼓了,估摸着做出来也没香胰好闻。”

路怀在一旁连连点头,胖子对香料有过敏反应,搬一次香料身上就痒大半天,非得用凉水洗澡才能去除,这天还没热呢,洗澡纯属受罪。

侯大宝学习配香师的样子,每种香料刮出那么一点点,混在一起让侯方先闻。

估计是香料粉呛鼻子里,侯方连着打了五个喷嚏,瓮声瓮气的说:“味太冲,感觉像进了孙神仙的药房,这玩意估计不叫香水,得换个名叫塞水,你看把我鼻子弄的!”

侯大宝瞅瞅眼前的一堆面状物,再看看侯方的表情,只能取出个小盘子来,准备点燃试试。

桃子望着小主家把价值百贯的香料放盘里点燃,心疼的赶忙弄进来两身衣服放烟上熏。

侯大宝人品爆发,点燃的香料终于没了冲鼻子味,取而代之的是臊味中混合的焦糊味,等桃子再抱着几身衣服准备放烟上熏时,前边两身已经要不成了,穿身上容易被山里的野猪当同类,到封家庄子容易被狗咬。

桃子欲哭无泪的抱着臭衣服去洗,走前还叮嘱几人,可不敢再上当买了假香料。

侯大宝尴尬地挠着头,这东西单独烧挺好的,为何混一起就变成化学武器了呢?

长孙无忌是闻着味找到这屋的,还没进门就大声嚷嚷:“野猪咋能放屋里收拾,还不赶紧抬院里,要不三五天都除不掉这味。”

门开了,野猪没出来,侯方端着个香灰盘子朝长孙无忌行礼。

“这是配香料?”长孙无忌指着盘子发愣,实在想不出香料发臭是什么说辞。

“没,烧猪鬃呢!”侯大宝有些不好意思。

长孙胖子没多管这事,递给侯大宝张条子就站院里晒太阳,估计是想把身上的肥膘給晒化。

条子上写的是上月玻璃铺子的业绩,三十八万贯,看起来挺不错,只是下边不知被什么人加了行小字“取五成补十二军所缺。”

不用说,这玩意就是李渊写的,敢这么挪用几十个纨绔钱财的除了这老王八蛋没别人。

“九江军那边没出纰漏吧?”侯大宝有些不放心。

长孙无忌摆着手比划:“就算半年不送那边都能活的欢实,河间王前后揍跑了四拨来找茬的将军,要是再不拨些给十二军,怕是陛下都压不住了。本来不用跟你打招呼,可陛下非让知会一声,连累我只能跑一趟。”

还好李渊不想明抢,知道告诉股东一声,要是连说都不说一声,侯大宝可以直接把玻璃铺子改皇家水晶坊算了。

看胖子大老远过来一趟不容易,侯大宝准备好好招呼他一顿,正要去抓兔子,就听长孙无忌得意洋洋地说:“今日叫你尝个鲜,车上给你拉了好东西。”

路怀是标准吃货,连客气话都没说就直接奔门口的马车去,不知道长孙胖子给弄的什么,路胖子在外头直接化身毛驴,一个劲“啊”个不停。

牛腿,这是长孙无忌带来的东西,据称是出自长安郊区某农村,因为这几日春耕时摔断了腿,经医治无效后只能执行不安乐死,胖子看庄户可怜,花了整整十贯买下一条腿,就当给庄户凑了个买牛钱。

牛肉啊,侯大宝穿越这两年别说吃,连见都没见过,别村死了牛别说买,连牛杂都不给你留着。

桃子举着菜刀比划半天不知该从哪下手,路怀接过去几下就把肉剔了出来,既然好久没吃,牛蹄也不能放过,煮水的大泥炉里放上干柴,牛蹄直接扔里烧,不焦黄不许熄火。

从肌肉结实程度看,确实是头耕牛,炒吃估计肉太老,别说侯老爷子,就算路怀都不一定能嚼动,只能做成煮的。

长孙无忌站厨房看着侯大宝往锅里撒香料,边笑边说:“满大唐就你一户勋贵亲自下厨的,莫说管家,连个账房都没有,也不知你是咋算身家的。”

侯大宝听完楞了楞,家里现在有多少钱还真不知道,平日光知道把钱往库房里堆,没了就往外搬,至于村里要的柴米油盐,针线首饰,更是三月就跑一趟长安城大采购。算了,连个账册都没法做,谁能分得清村里的和自己的。

“不用,要是钱花光再想法子挣点,反正有米有面的饿不死。”侯大宝在狡辩。

“现在是不用,等将来有了封地,你还打算这么干?”长孙胖子很嘚瑟。

“反正离给我封爵还早,等到那天再说。”侯大宝上辈子连套商品房都买不起,哪会在乎这些。

侯老爷子从地里回来,闻到锅里的香味就走不动道,催着路怀去叫兰夫子过来。

晚饭就两个菜,一个盐菜,一盆子煮牛肉。

兰夫子来时带了女眷,所以正屋只有侯老爷子和桃子作陪,其余的全被赶侧屋里啃骨头,连老头的儿子都不列外。

长孙无忌知道侯大宝这有好酒,硬是东摸西逛的找了一坛出来,鼻子和警犬有得一拼。

酒这玩意不能多喝,喝多了容易乱说话,路怀酒量还没兰夫子他儿子好,六两下肚现在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搂着长孙无忌叫大哥,边叫还边说要传授无敌飞刀法给长孙胖子。两胖子搂一块哥啊弟啊喊的亲切,硬是就着两片牛肉说要结拜。桃园结义有弎,兰夫子的儿子被抓过来凑数,不情愿的小兰,硬是被俩胖子按地上冲着牛肉锅子跪拜。

当兰老夫子直接趴桌上打呼时,今夜的饭局才算结束。

第二天一早,尚在睡梦中的侯大宝被一声惨叫惊醒。

爬起来查看时,只见路怀穿个兜裆布站院里,指着屋里说:“我床上有人,刚才被我揍了一拳。”

长孙无忌捂着鼻子骂骂咧咧的走出来:“娘的,刚才有人趁我熟睡,一拳砸我脸上。”

第一百二十九章 倒霉的特使(一)

执失思力作为颉利派出的特使很是难受,积雪融化后的官道到处是泥浆,本就不太干净的皮袍上现在布满泥点,还有一日便到长安,怕是要找个地方梳洗一番,免得被唐人笑话。

灞桥作为长安东部官道的必经之地已经发展出了个小村子,九江复仇军的驻扎让村子开始像城镇发展。

东突厥使团到来的那天恰逢李孝恭外出拉练,执失思力傻不愣登的过了灞桥,结果就直接被九江军给扣下了。

“我等乃是使节,奉命出使大唐的,这里有通关文书,凭什么扣押?”执失思力的副使扯着嗓门大喊。

“闭嘴,此地乃京畿重地,你们无故携带那么多军械还着甲,没给你个驴日的一弩算你命大,再吵吵把你种河里。”扣人的当值官对异族没什么好感。

正在那争执着呢,李孝恭骑着马过来了,当值官赶紧禀告:“将军,这帮突厥人想在大军回营时过道,让末将给拦住了,那个脏脸的还说自个是使节,末将怕有诈,特等将军明察。”

执失思力还是懂大唐话的,转身看看自己身边的一帮子随从,出发前还是骏马白裘的,现在一个个泥泞满身,和室韦那帮野人没什么两样,难怪会被人拦下。

李孝恭抬头扫了一眼这帮泥猴,鄙视的说:“若有通关文书或国书便放行,找个村户多烧些水让他们洗洗,免得把瘟疫带长安去。”

当值官不好意思的低着头回禀:“末将不识字,刚才那个什么书没敢接。”

老李满脸无奈地让亲卫过去查验,这帮府兵什么都好,就是不识字,连个军报都得让自己的亲卫插手,头疼哪。

执失思力翻身下马,把佩刀挂在马鞍上才朝李孝恭拱了拱手,大声喊着:“在下是颉利可汗帐下执失思力,奉可汗之令出使大唐,还望将军莫要为难。”

执失思力不说还好,一说直接让李孝恭旁边的军士炸了锅,突厥人竟然还敢派出使节,不知道现在关中十二军都在磨刀等着砍人呢。

灞桥这驻的是什么,是九江复仇军哪。眼见仇人就在面前,冲动些的已经开始拔出手弩准备上弦,连亲卫都把手放在刀把上随时准备厮杀。

李孝恭得意地摆摆手,吓唬吓唬行了,没正式宣战前砍掉使者不是啥好事。

执失思力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差点惹出祸来,看到面前这帮唐军竟然冒出杀气,心里咯噔一下就乱了,难道大汗说的是真的,唐国打算与突厥开战,自己这不是送上门的肥羊吗?

“既然是突厥使节便放他们过去,咱们大唐讲究的是有来有往,指不定哪天就轮到咱们出使突厥了。”李孝恭边说边打马回军营,好些东西得藏好,不能叫这帮人刺探到。

执失思力看着唐军慢慢离开,心里盘算着到底要不要进长安城,这时一个唐军骑马过来,拿鞭子指着灞桥西侧的村子说:“将军念及尔等辛苦,特命人于前村中备热汤,尔等可沐浴之后再入长安。”

突厥人来到前边的村子,确实是有人提前烧着热水准备,执失思力命人搭起两顶帐篷做浴室,下属开始轮番洗澡,顺便把马身上的泥点刷干净。

水很烫,春日里这么洗很舒服,就是里边不知道为何要撒上些石灰,一淋到伤处跟火烧似的。

村里烧水的人也郁闷,突厥人身上虱子那么多,平日里咋睡的觉?

李渊看到使节进城的消息发出一声冷哼:“既然来了就陪朕好好玩玩,杨易把他们扔驿馆,先晾上几日再说。”

执失思力被告知大唐皇帝现在很忙,由唐俭先陪同使节游览一番长安美景,等忙完了再行召见。

突厥人很想发火,嫌脏咱洗了,嫌臭咱用香薰了,你现在忙也行,咱自个玩没啥,可你派个唐俭过来干嘛,整天被监视着谁受得了。

唐俭笑呵呵地看着执失思力安抚属下,暗叹自己的这个差事真是舒服,公款吃喝不说,陛下还赐给一坛子好酒,听说价值万贯,就是必须与突厥人分享,可惜了。

吃饭喝酒是大唐增进彼此关系的一大绝招,尤其当饭菜异常美味时。

突厥人估计是这些日子吃的不好,菜上来后就开始狼吞虎咽,等唐俭想拿起酒盏开喝时,最慢的那个突厥人已经吃到第三张胡饼了。

“唐某在这恭迎突厥使团,请满饮此杯。”唐俭端起酒盏朝执失思力遥举。

执失思力还是知道大唐礼节的,当即端起酒盏回应。美酒下肚,屋里响起一串咳嗽声,唐俭自己也咳得面红耳赤。

突厥副使是个急性子,张口就骂,硬说大唐给喝的是毒药,等酒劲从肚里散出后,立马变成哈巴狗,千方百计的讨好唐俭,非说刚才喝的是仙水,没个三五斤的怕是难以奏效。

这世上再好的酒量都不及酒坛子,连执失思力都开始满口胡话时,唐俭的副手已经套出突厥使团此行的目的。

太极殿内,李渊把唐俭呈上的奏报传给几个心腹,口中大骂:“颉利狼子野心,此番不但欲查探我大唐军备,更欲推卸长安行刺之事,执失思力所言并非句句实话,但灵朔二州突现大队骑军必与之有关。”

陈叔达虽说老点,可能历经四朝而不倒的都是政治高手,指着奏报上的一句话说:“召至汗帐吩咐使唐,此话有门道,突厥不识礼节,使者之事只需一亲卫持令即可,既至汗帐,必是诸部首领皆在,若无南下之心,何须如此。陛下需令边将加紧防范,莫再重蹈前隋雁门之祸。”

李渊听完笑了:“子聪切莫慌乱,冬来战马皆瘦弱不堪,突厥即便起兵亦是夏秋之时,待十二军齐备,朕非要颉利跪地求饶不可。”

大唐皇帝觉着可以玩死突厥,执失思力也觉着可以玩死大唐,自己昨日装醉故意泄露的话语都是可汗吩咐的,更确切的说是义成公主吩咐的。汉人的心思像羊肠一般长,连说话都会带着套子,也不知道活的累不累,哪像草原上的勇士,输赢一眼便能看出。

使者如果连结交这事都不懂的话,只配做一辈子马夫,突厥此番带的礼物都是些骏马皮裘,很难吸引到大唐高层的目光。

上一个建议送金银器的下属被抽了二十皮鞭后,突厥使团全忙着找奇珍异宝,没人喜欢挨鞭子。

执失思力很是恼火大唐人的风俗,送金银会被人家退回来,闹不好还会有御史乱参一本。不送吧人根本不帮你办事,弄得自己连女人都想买几个送过去。

这时副使拿着一个苍鹰展翅的玻璃像献上,口中大声嚷嚷着,三匹好马才换来的这东西,可以作为草原所出送给大唐重臣。

第一百三十章 倒霉的使节(二)

裴寂刚下朝便被突厥人请到平康坊,估计是打探过大唐宰相的特殊嗜好,连老裴最欣赏的歌姬都被叫到包厢献唱。

执失思力举着个酒盏用腔调怪异的大唐话对裴寂说:“可汗命我等出使大唐,唐皇陛下却无暇召见,还望裴相美言几句,好让我等赶回复命。”

裴寂一边欣赏平康坊著名歌手的表演,一边端着酒盏回复:“好说好说,尊使大可放心,本相明日便向陛下提及,就是这”老裴按惯例把酒端在嘴边不喝,笑眯眯的抬眼望着执失思力。

“这是我突厥于百物之中选出的极品水晶鹰,还望裴相帮忙品鉴品鉴。”副使很有眼力界,立马端着玻璃玩具放在裴寂的矮几上。

裴寂:“”

第二日一早,裴寂大公无私地把突厥使节献上的宝物拿到皇帝面前交公,结果李渊桌上杂七杂八的玻璃物件已经摆了七八样。

“拿马换的,还说是突厥宝贝,这使者是傻子还是当朕是傻子?”李渊指着玻璃器皿郁闷地说。

“陛下英明,必然是突厥傻,三匹好马换了臣手上这只鸡,还敢称雄鹰!”老裴忙着拍马屁。

“英明还能叫那帮小子把钱赚了,要不你出面把东西给退回去,就说是突厥人求你退的?”

“这个陛下您知道律师在里边有份子,要是臣去办,怕是会让人说闲话!”

“那总不能朕去吧,朕的闺女孙子都有份子,你说该咋办?”

君臣俩忙着在殿内搞阴谋诡计,而侯大宝也没闲着,情敌到来不报复对不起自己小市民心态。

执失思力不明白自己送了那么贵重的物品给大唐官员,为什么每个人都不感兴趣,难道大唐已经富到这种地步了?

大唐富不富皇帝很清楚,但李孝恭却有些糊涂,九江军现在一个月的花费比十二军的三成还多,弄得十二军每月到灞桥找茬已经成了惯例。

这月轮到李神通和刘弘基两个老家伙,李孝恭已经带着人守在营门了。

“稀奇哪,光听说灞桥有个冲人卖笑的将军,老夫以为是谣言,没想到还真碰上了,却不知这李将军是卖色哪还是卖艺?”李神通是李孝恭长辈,说出的话让九江复仇军大总管没敢反驳。

“哎呀莫说淮南王,便是老汉也瞅到了,倘若是以色娱人这卖相怕是有些嘿嘿嘿嘿”刘弘基本就是个混混,除了李渊谁都敢惹。

李孝恭很想让侍卫直接灭了这两老东西,可手刚举起又无奈地放下,只能慢悠悠走到两人跟前,气急败坏的说:“今日又要比试什么,你们也太无耻了,明明输了三阵,硬是不认输,今日就让你等心服口服。”

刘弘基拱拱手,让亲卫搬过来一套铠甲,指着铠甲上的铁皮说:“本来老夫是不想来的,可军心就快散了,你看看,一副甲面该刀背厚的铁板现在硬是减成刀刃厚,莫说防兵刃,便是三石弓都防不住。听说你这连马屁股上都套了链甲,老夫就想问问,这都是人生父母养的,难不成这十二军就矮你九江军一截不成?”

李孝恭看看老刘递过的战甲,直接扔在地上,二话不说,拔出腰间的横刀,用力一刀往下劈,“噹”的一声火花四溅,战甲没事,李孝恭的横刀被弹起老高。

“手弩100强弩200这是九江军本月多出的,别的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明明自个已经收到将作监的文书,还装模作样的跑这哭穷,长孙顺德上月刚用过这招,硬是坐营门多赖了一百把横刀才走。您二位就没朝他打听打听?”李孝恭觉着这两老货属于智障。

“贤侄莫要生气,这也是没法子,陛下又不多批军备,这眼瞅着连器械都配不齐整,不做一番响马对手下确实没法子交代!”李神通厚着脸皮倚老卖老。

“你们羡慕九江军,我还羡慕你们呢,满共三千人,连一军的三成都不到,说是复仇,这点人连给突厥塞牙缝都不够,军资倒是充裕,可没人有个屁用。”李孝恭开始哭穷。

“换换,我明日就给陛下上书,说你河间王欲往十二军做大将军,九江军这边交由老夫如何?”刘弘基大言不惭的回复。

李孝恭的回应就一个字------“哼”。

李神通乐呵呵地等着九江军往外搬物资,大唐军律里可没有总管互相窜营的说法。

侯大宝不知道九江复仇军现在已经成为大唐将军眼中的肥肉,还是按照半年的期限往里投入,李渊没事就抱着九江军录事参军送来的账本哼哼,这已经不是靠训练来强军了,直接是用金子堆出来的。

执失思力已经到长安快半个月了,不但没见到李渊,甚至连可用的情报都没打探出来,正郁闷着呢,属下通报裴寂的公子裴律师来访。

如果是以前,堂堂突厥特使哪会见个白身,又不是平康坊的歌姬还能唱个小曲给听,可现在只能把这帮子官二代当做救命稻草,赶忙让人请进来。

“裴某冒然求见没打扰到执失思力将军吧?”裴律师的话很虚伪。

“没,裴贤弟客气了。”执失思力对大唐礼节还算熟悉。

“此番出使大唐可是连陛下的面都尚未见到?”

“你是如何知道?哦,忘了令尊乃是大唐宰相。”

“呵呵小弟此番前来可不是与兄嬉笑的。”

“不知有何要事哦,我糊涂了,来人,上酒,我与裴兄共饮一杯!”

裴律师带着突厥人给的礼物大醉而归,执失思力却看着手中的纸条低头沉思。

副使入内,执失思力把纸条递给副使,上边只有一句话“契丹与奚部共使长安。”

纸条上甚至连落款都没有,但这却让突厥人信了三分。

“派人在长安打探出契丹与奚部的使者住哪,我要知道他们到底来干什么,让人给我盯死,长安城内的探子都给我用起来。”执失思力心里有些恐慌。

侯大宝却正在跟侯方研究送些什么礼物给契丹人。

“玻璃狼给他们弄个三尊,大号的,酒给他们弄一百瓶,瓶子小点,但外边的盒子越大越好。”

“嗯,还有那些香胰子,也做木盒给装起来,别显得咱们小气。”

第一百三十一章 祸福相依

执失思力不知道自己得到的消息是否正确,探子们报告奚部和契丹的使节团体带着无数珍贵的礼物离开,其中甚至有一尊如同神狼般的水晶雕像。

突厥人自称狼的后代,契丹自称青牛白马的后代,现在拿着水晶狼要干嘛?

还没容得执失思力细细思考,李渊接见突厥使者的诏令已经传下来了。

“马上让人回报可汗,东边部族恐有异动。”执失思力用突厥话迅速吩咐。

李渊在太极殿正襟危坐,面对突厥人递来的国书眼皮都不抬一下,一个君王如果对仇人都要和颜悦色,只能是帝国沦陷之时。

“不知陛下对可汗所言可还满意?”执失思力小心翼翼的询问。

“朕从未说过刺客乃突厥指使,不知这谣言是从何处传到可汗耳中的?”李渊对这一问题很敏感。

“都是捕风捉影之说,可汗也只是随意询问,怕两国再起边衅!”

“是啊,每年大唐的将士都会与突厥争斗一番,朕亦不喜,可总有人他闲不住啊。”

李渊的话不但没流露出担忧,反而开始显示出威胁的意味。

执失思力只能赔上两句好话,讨了回书后匆匆离开。

“交代他们,明日一早必须离开,大唐已经准备好作战。”执失思力回到驿馆后第一件便是吩咐副使准备撤离。

李渊与裴寂也在商量着通过幽州散出多少器械给几个部族。

“五千横刀,三千硬弓,这太多,莫说幽州,便是长安一次拿出如此之多的兵刃也要一月方可。”

“陛下放心,从九江军汰换下来的军械便可凑足七成,再令将作及十二军贡献一二便可。”

“粮食如何,可不能让粮价暴涨,朕还做不出害子民易子而食的事!”

“别的还需担心一二,粮食可是亏得这帮小子,硬是从岭南,扬州一带往幽州贩运,光是运费便让老臣咂舌,折价已至斗米一贯三。”

“呵呵想不到我大唐也有阔气的时日,这帮小子做得不错,不知裴相如何奖赏令郎呢?”

“老臣惭愧,但凭陛下吩咐。”

“还小着呢,等九江军立了功再说,大唐的军功可不是好挣的。”

李渊与裴寂这里愉快的聊天,侯大宝却有些坐不住了。

“突厥人现在不能走,送给部族的东西还没准备好,他们走了会出事!”侯大宝焦躁的对裴律师说。

“没用,报信的和使节不可能是同一拨,这事不用我点破吧!”裴律师端着茶盏品苦水。

“那算了,等这几日忙完我得去趟宫城,这几日要是长安有什么事就提前知会我一声,我好做准备。”侯大宝心里有些发慌。

侯方见他脚抖的厉害,递过去盏茶,悠悠地说:“都不知道你在乱操什么心,自个都坐不住了,还装模作样跟人谋划。”

侯大宝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双脚,皱着眉头说:“我也不知道为何,反正这几日心里总是发慌,总觉着想去宫里看看。”

“算了,作为兄弟陪你一块去是应该的,我觉着你还是准备准备,指不定是什么好事呢!”侯方的话意有所指。

突厥使节离京的第三天,侯大宝重回阔别一个多月的长安城。

或许是已经开春,街上冒着小雨的行人,络绎不绝,比起冬日寥寥无几的场面热闹了很多。

侯大宝刚到安福门便碰上拉玻璃器皿的马车出来,随口问了问这几日的销量。玻璃铺子的伙计嘴都咧成了猩猩,点头哈腰的夸赞突厥人大方,在长安够卖大半年的玩意被突厥使节硬是小半个月给换了个精光,李管事正忙着备货呢,听说是过不久新罗和东瀛的使节也该到了。

看来长孙胖子对玻璃铺子不是一般的上心,连使节到来的消息都能告诉李掌柜知道,侯大宝露出一脸笑容。

苏捷舒依旧恬静的在给九江做按摩,听到老嬷嬷禀告侯大宝来了,轻轻拉起被子给女儿盖好,站起身子到门口迎接。

“不是让你这几月别来长安吗?”苏捷舒眉头轻皱。

“要不来看看我有些不放心,前几日突厥使者来了,我怕惹麻烦才等到今日的。”侯大宝不知道自己在解释什么,看起来语气很急。

苏捷舒叹了口气,走到一旁说:“去吧,多陪清彤说说话,我这当娘的也不知该跟她说什么,还是你能陪的住她。”

侯大宝顾不上行礼,咚咚咚就冲到屋里,把自己带来的一小瓶香水打开,放到九江的小脸旁,轻声细语的说:“这可是能让你成大唐最富公主的东西,虽说这瓶是成功的,可暂时还没法子量产,龙脑香可不是普通人能用得起的。”

侯大宝轻轻把瓶子盖好,放在九江床头,继续唠叨着:“往后你要嫁的那人来长安了,但是这次他恐怕没指望能娶到你了,我虽然还不能亲自带兵帮你报仇,可这世上不是只有刀剑才能伤人的。突厥人做了什么,我要他们百倍的还给你,虽说现在你看不到,我会一点点说给你听的。”

九江的双眼依然紧闭,侯大宝顾不得礼节,轻轻拉着九江的小手说:“告诉你个秘密,我是来自一千四百年后的人,在我来的那个世界,天上有会飞的铁鸟,要是想出远门就坐铁鸟肚子里,从长安到幽州两个时辰就能到了,要是想去洛阳,只要爬到一个长长的铁罐子里,还是两个时辰,只是这个铁罐不会飞。”

侯大宝的飞字还没说完,只觉着九江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难道是碰到她手上的神经了?小侯狐疑地松开手观察,九江的小手依旧是松开时的样子,侯大宝叹了口气,觉着是自己有些过于敏感。

正要再拉着小丫头的手聊天,九江的食指又动了一下,这次侯大宝看的很清楚,立马激动得跳起来,折腾声惊动了苏捷舒和老嬷嬷,两人赶忙推门进来查看。

“刚才她的手指动了一下。”侯大宝激动得大喊。

苏捷舒苦笑着安慰:“这半个月来每日都会动几次,可一直没醒来,你也莫要喊叫了!”

老嬷嬷走到床头,想给去喂几口水,等查看九江时突然跌坐在地上,语无伦次的说:“公主公主要醒了,老身看到她刚才皱眉了老天开眼啦。”

苏捷舒几步跑上前查看,轻轻呼喊着女儿的名字,侯大宝发现九江的眉头正在上下晃动,小丫头正在挣扎着醒来。

第一百三十二章 什么重要

九江像刚出生的婴儿般转动着眼珠四处张望,口中发出一阵嘶哑的呜咽声,老嬷嬷赶忙端水给她喂下。

适应了好半天才吐出一个字:“怕。”说完便又沉睡过去。

侯大宝抽疯一样跑院子里跳探戈,老嬷嬷抹着眼泪站门口怪笑。

“快去回报陛下一声,请个御医过来。”苏捷舒还没有头脑发热。

站在院里的永嘉自告奋勇去了,侯方走过来陪着侯大宝傻笑。

不大会,李渊来了,估计是刚下朝,连冕服都没换,弄得院里的一帮人只能行大礼拜见。

“行了,让人取套常服过来,我先去看闺女。”李渊头也不抬的直奔屋里。

后边跟着的李世民见侯大宝也在,调笑着说:“不愧是小情种啊,九妹这非得睡到你来才醒,往后你耳朵上怕是得戴个铁罩子。”

侯大宝觉着自己想学尉迟宝林十四岁变男人是没多大指望了。

御医匆匆赶来,诊断了半天才说是体虚,现在下次醒来就没什么大碍了。

李渊兴奋的坐屋里问了半天,直到老御医站得冒汗才背着手到隔壁换常服。

等李建成和李元吉来到时,院子里快变成李家聚会了,侯方赶忙拉着侯大宝告辞,再呆下去估计真会被人传闲话。

“不回村了,找人去告诉爷爷一声,我们住长安等公主康复。”侯大宝一脸兴奋的说。

“顺便找几个匠户过来把茅房修一修,我实在是不想用净桶了。”侯方对长安住宅有些小意见。

“不但茅房,公主的那个院子也必须重新装饰,我们先去将作监。”

长孙无忌竟然在将作监,见侯家哥俩过来,献宝似的拿出面小镜子,得意洋洋的说:“瞅瞅,刚弄出来的一共四面,等会就送宫里去。这东西比那些猫猫狗狗的摆件值钱多了,往后弄面大的放正屋到时能气死东市卖铜镜的。”

“长孙叔叔,咱能商量一下不,这镜子我暂时不打算做了,弄好的几面也只能留给胡人弄西域去,您要是喜欢就留一面,别叫九江公主看到就成。”侯大宝的话很诚恳。

长孙无忌是个人精,立马明白过来侯大宝为什么这样做,顿时无奈地说:“算了,都弄给胡人去,你要是不喜欢咱就换些别的,反正这镜子也是水银拌着锡箔弄的,孙道长不是说了水银有毒吗,宫里不送便算了。”

侯大宝记下长孙无忌的人情,毕竟这东西好比印钞机,长孙无忌要是能把镜子利用好,功劳不亚于给大唐弄出个铜矿来。

长孙胖子可不傻,镜子虽说是自己监管造出来的,可毕竟是侯大宝给将作监提的法子,这东西只要有了制法,早卖晚卖都一样,犯不着为了个小功去得罪人。

侯大宝叫来大匠,比划着要做出个四方型的玻璃块来,大小最少是一尺见方。

“做是能做,可就怕边角会不齐整。”大匠思考了半天才回答。

“不怕,做的越大越好,到时找两块金刚石直接划出来就行。”侯大宝信心满满,这年月钻石虽少,可东市还是能找出几块的,价格还没像后世一样被炒成天价。

跟大匠约好拿玻璃的时间,侯大宝又拉着侯方往东市赶,九江卧床大半年,必要的健身工具还是得打一套出来,木匠好说,可木料还是得自己去挑。

东市永兴号的老店自从被纨绔们坑成灾星后,只能把铺子转让,接手的是个木材店,听说掌柜的实诚,好些料子比自个去产地拉回来还划算,生意硬是被做得红火起来。

侯大宝正在这里挑选木料,名贵的紫檀才八十贯一根,要不是马车上的钱不够,侯大宝能一口气全给他买下。

“小郎家住哪,这木料可沉,我让伙计给您送过去。”掌柜的服务周到,估计是看在侯大宝一口气拿出三百多贯的份上。

“昭行坊侯家,掌柜的要送就多加几根,到了一块算钱。”侯大宝上辈子连个紫檀的手串都没舍得买,这次准备弄张大床嚣张一下。

这边的事办完了,侯大宝拉着侯方到家里绘图纸,轮椅,躺椅,带拉杆的软塌,带扶手的马桶,只要能想到的全给他画出来。

侯府管家叫来的木匠看完图纸就直接化身木雕,光是轮椅他一个人就得打造小半个月,全加起来这一年就别想干别的。

“招呼哥几个,把他们的木匠全叫来,图纸泄出去无所谓,这些东西必须五日内给我打造出来。”侯大宝很像后世挥舞着钞票的华尔街大鳄。

纨绔们很激动以为又是个发财的生意,木匠被千叮咛万嘱咐,学好了回来就给奖励,学不成全家送交州当猴子。

于是乎三十多个木匠带着工具出现在昭行坊,老坊官怕侯家造反,连武侯都找来几个搜查。

“这地看好喽,但有鬼鬼祟祟过来打探消息的,抓住一个给一百贯赏钱。”匆匆赶来的裴律师站坊里大声吩咐,赶来的武侯连大气都不敢出。

长孙无忌带着两个木匠刚到坊里就看见这一幕,于是裴律师被按地上揍了几下。

“屁大个御侮校尉还敢当自个是官了,军营里都找不出你这么个嚣张玩意,要不是念你初犯,做叔叔的今日非上皮鞭不可,滚里边玩去。”长孙无忌耍起长辈威风那可不是盖的。

老坊官想要上前询问,胖子瞪着眼睛说:“甭问,往后把这地当长平仓看,敢有贼人闯入,直接乱棍打死,要是出了乱子,你老头全家的性命都不够填。”

老坊官哆哆嗦嗦的走了,看样子往后再想找侯老爷子喝酒怕是不能光送胡饼了,得加块枣糕才行。

一帮子木匠脚不沾地的忙活了三天,轮椅和矮塌才刚造好,等不及的侯大宝把这两样装上马车就往宫里赶,几天没九江消息,老嬷嬷也不送个信来。

苏捷舒的寝宫静悄悄,感觉连个人都没有,门口值守的太监也不在,不知跑哪去了,侯大宝大着胆子跑院里查看,别说人,就连水瓮里的金鱼都搬空了。

抓住个门口路过的太监询问才知道,李渊怕闺女在宫里住的不舒服,直接把内苑的嘉寿殿给腾了出来,那里背山面水,是个疗养的好地方。

既然知道了地方,侯大宝就逼着太监带路,马车上的东西可不是侯家哥俩能搬得动的。

刚到嘉寿殿门口,就听里边传来永嘉的笑声。

侯大宝探着头往里看,只见九江正被两个老嬷嬷扶着在学走路,看那步履蹒跚的样子就知道小丫头现在离蹦蹦跳跳还早。

苏捷舒看到门口的侯大宝,笑着招呼让他进去。

“本想着搬过来就和你说,可下边的人拦着不让,怕你会嫌弃清彤现在的样子。既然找过来了就进来看看,她现在连说话都难,怕是好些事都记不住。”

“没事,病得慢慢养,我先看看。”侯大宝乐呵呵地往里走。

九江看到侯大宝,睁着大眼睛想了半天才仿佛记起些什么,慢吞吞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宝蛋”说完这两字好像费了很大的力气,额头上出了一小圈细细的汗珠。

侯大宝差点哭出来,小丫头没出现失忆的毛病,只要慢慢恢复就行。

“对,我侯大宝烤蛋糕。”小侯边比划边说。

九江的嘴往耳边翘了翘,看样子是想笑,右手努力向小侯的耳朵伸过去。

也许是肌肉还未适应,手指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哪怕侯大宝把耳朵凑到她手上都无法做出掐拧的动作。

小丫头的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侯大宝赶紧招呼侯方把轮椅推过来。

“我打造的坐推你出门。”侯大宝接着连比划带说。

九江想了一会居然脸上出现微微的红晕。

第一百三十三章 毒舌

李渊是个好父亲,哪怕再优柔寡断,他也从未作出伤害儿女的事来。

嘉寿殿本是哪个嫔妃的寝宫,为了闺女的病,李渊硬是把这个风景优美的地方给弄出来做为九江的病房。

侯大宝用木轮椅推着九江到西海边观景,顺便让她晒晒久违的太阳。

这里是内苑西北角,平日里除了喂鹿和喂鱼的宫女太监,很少有人过来。

苏捷舒和老嬷嬷在后边跟着,侯方则和永嘉在路上嘀咕。

“好多钱都被萧老头抢了,我想给庄子里买些新犁都做不到,现在正求着阿耶把我的庄子换到长安来,哪怕骊山也行。”永嘉正向侯方抱怨。

“庄子用来干嘛,无非就是一年给你送俩鸡蛋,存几斤粮食,钱财就更不用说了,光送到我家的就连库房都快堆不下了,宝弟说有钱不会花,那是大傻瓜。”侯方的话若有所指。

“你家的钱关我什么事,不和你说了。”永嘉红着脸低头小跑到轮椅旁,准备跟侯大宝换手。

苏捷舒听了两个小人的对话笑得差点蹲地上,伸出手指狠狠戳了一下侯方的后脑勺。

九江大概是躺的太久了,一路上只会指着两旁的景色发出“呀呀”声,双手努力的抬起想摸摸路边刚发芽的的绿草。

“花花摘”九江总算说出了几个字。

侯大宝赶忙跑一旁摘了朵野花递给她,九江没办法抓牢,只能轻轻捧在手心里傻傻地看着。

“我当是哪来的野孩子呢,原来是咱们的丑公主驾到,你们还愣着干嘛,赶紧把那个鎏金熏炉拿过来,免得又被人给占了。”张捷舒坐在不远处的木廊里阴阳怪气的说。

侯大宝想冲过去理论,被苏捷舒按住:“嘉寿殿本来是赐给她的,结果还没搬进去就被改给了清彤。咱们理亏,不和她一般见识。”

侯大宝只能扭头往另一边走,九江依然在看着野花,还没反应过来张捷舒说的就是自己。

当一个人铁了心要在别人面前找回面子时,无论什么理由都会成为他生事的借口。

张捷舒见苏捷舒一行人要离开,立马站起身子,故意带着几个伺候的宫女跟了上来,边走还边说:“唉,这穷人的命可真不好,连个香炉子都得靠陛下赐予,也不知道以前那些个穷得靠闺女的人是咋活下来的。要是我到那个份上,不如直接找个僻静地把自个埋了算了,省得整日让闺女装的像个娼妇,哪家钱多就往哪家跑,连脸面都不要了。”

侯大宝很想转身用石头砸在那女人的臭嘴上,苏捷舒却一直按着侯大宝的脖子往前走,老嬷嬷则压着侯方和永嘉。

眼看快到咸池殿了,春日游湖的嫔妃多,前边的人开始多起来。

张捷舒赶忙快走几步,高声喊着:“哎哟这不是苏捷舒吗?今日怎么有空来游湖了,前边坐着的是清彤吧,瞧这样式是伤好了出来遛弯呢!也算个可怜人哪,脸都伤成那样,也不知能不能复原,妾身殿里还有两盒家里送来的珍珠粉,赶明给你送些过来。”

张捷舒说完扭头就走,听到声的一帮嫔妃开始围过来,关系好的拉着苏捷舒安慰,不好的则围在九江身边哀叹。

小丫头刚欣赏完野花,抬起头才发现好多人用怪异的眼光看着自己,有些还发出几声哀叹。

九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着这种感觉很不舒服,转头发现母亲也被另一帮女人围着,身边只站着侯大宝。

“怕走”九江用尽全力说出这两个字,目光中充满了无助和哀求。

侯大宝顾不得礼节,推着九江就想离开。

苏捷舒看到这一幕赶忙跑过来制止:“躲得了一时,能躲一世吗?往后你是打算让她整日呆在屋里不出门,还是打算日日戴着锥帽遮羞。今日既然被人说出来,就不要再避讳,她迟早要走这一遭的。”

九江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不让离开,憋着小嘴准备哭泣,却被姐姐永嘉拉住手。

“我妹子是伤了脸,可有人愿出百万贯为她报仇,那些嘲笑我妹子的听好喽,百万贯,也不知道没伤到脸的你值不值这个数。”永嘉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很多话苏捷舒都说不出来,偏巧她能说,这句话明显是对着张捷舒喊的。

侯大宝暗自叹了口气,这事一传开,估计会有不少麻烦找上门来。

在场的嫔妃都只是听过这么个传言,今天被永嘉亲口说出来,顿时站在一旁议论纷纷。

苏捷舒只能无奈地站出来打圆场:“各位妹妹莫要听这丫头胡说,便是这长安城都找不出几户存有百万贯闲钱的,她这是瞎吹呢,我代她给诸位陪个礼。”

永嘉还想说,老嬷嬷一把将她拉到身后,侯方也冲她使眼色。

想看风景是不可能了,一行人快步往回走,没有了怪异的目光,九江心情舒畅起来,努力挤出个微笑的模样看着侯大宝。

“花钱请人,哪怕要玻璃方子都给,只要他能治好公主脸上的伤。”侯大宝在出宫的马车上发脾气。

“如果花钱能治就轮不到你在这摆阔,闹到今天这步田地,你觉着她还能嫁给别人?只要你不嫌弃,还理那些风言风语干嘛?现在你先想想怎么对付突厥的刺杀才是正事,这事一传开,除非突厥灭国,否则侯家满门都不得安宁。”侯方很冷静,见识不是侯大宝这种半吊子能比的。

“先回宅子,咱们去买些护卫和丫鬟,管家账房也必须配上,人多了才好办事。”侯大宝反应很快。

哥俩回到家就开始呼朋唤友,大唐纨绔介绍的人哪怕是探子也觉不会跟突厥拉上关系。

还是裴寂门下的酒楼,掌柜的今天连大门都关得严严实实,两个膀大腰圆的护卫站门口警戒,伙计大厨全在后院忙活,小主家下了令,敢偷听的一律埋菜地去。

“你把我们叫过来就为这事?”裴律师有些郁闷。

侯大宝很严肃的说:“都快要我的命了还不重要吗?不为这事,我找你们商量什么?”

“伙计死哪去了,酒菜先端上来。”裴律师把火气发在下人身上。

“你这是杞人忧天,明明两中人就能办的,硬是把我们折腾过来,还不茶钱。”尉迟宝林不屑地说。

裴律师怕侯大宝不信,拍着案几把掌柜的叫进屋:“去找几个靠得住的中人过来,告诉他们只要货好,钱不是问题。”

小裴后边两句话明显是准备让侯大宝破财。

第一百三十四章 基础

大唐想找些打工仔是不可能的,要么直接买下,要么给落户到自个封地,敢把壮劳力栓裤腰带上当奴才使唤,小心被官府找上门来。

中人不愧是专业服务人员,酒楼的菜刚摆上,掌柜的就上来禀报,说是发卖的奴隶已经带到。

大唐的奴隶分官卖和私卖两种,官卖的大部分是罪囚家属,一般好的丫鬟和杂役都是这类,私卖是因为各种原因过不下去,自愿到官府改成奴籍。

无论哪种最后都会出现一份入籍文书,除非主人同意,否则你和你的子子孙孙都是奴隶。

侯大宝看着大堂里的人有些发愣,小到七八岁的娃娃,大到白胡子的老头,挨挨挤挤差不多四十多号人,可惜就没一个壮汉。

“不是说了还要人做护院么,为何连个壮实的都没有。”侯大宝朝掌柜的发问。

“小郎有所不知,这壮实的都是先被人挑走,剩下的才拿人行来发卖,您想找两护院只能朝边军问问,有没有想回来的老卒。”掌柜的解释很完美。

侯大宝不懂家里该挑些什么人,全是侯方来负责,裴律师在一旁参谋。

七挑八捡最后留下十几个,侯方指着两七八岁的小姑娘得意的说:“别看现在不起眼,等养大了肯定是美人。”

侯大宝很想暴揍这萝莉控一顿,七八岁的娃子买来干啥,又不是养猪,专检小的,要不是看这人多非直接退货不可。

中人拿了钱就去改契书,一帮子纨绔开始狂欢。

裴律师喝了点酒,脸红脖子粗的跑侯大宝旁边说:“前日跑平康坊没回宅子,正巧被阿耶撞上,放往常逮住就是顿狠揍。这次竟然只踹了一脚,让我没事多和你亲近亲近,说是陛下夸赞了咱们这次办的事。虽说没啥赏赐,可这是咱长安勋贵的脸面哪。”

侯大宝嘿嘿笑着,经历再多的人也喜欢听好话,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嘛。

一气买了十几个仆役,昭行坊的宅子必须重新规划一下,桃子忙里忙外的招呼人手收拾,侯大宝则忙着分配人力。

“王忠。”

“在。”一个四十多岁身材魁梧的虬须汉子站了出来,脸上靠眼角的位置还有道伤疤,要是再弄把刀,穿个皮袄,说是响马都有人相信,刚才进门时就把后院的婆子吓一跳,差点没叫出声来。这样一个该放军中的杀才竟然是账房,侯大宝觉着自己该去洗洗眼睛。

“你真做了二十年账房,为何会被发卖呢?”侯大宝仔细询问。

响马账房竟然做出忸怩状,搓着手小声说:“以前那庄子俺啥都管,从记账到护院俺全干,哪怕春耕翻地俺也能做。前些年庄里来了个漂亮丫鬟,俺一眼就看上了,偷摸的给她送过几次零嘴,她就答应和俺好。等老主家到庄子里查账时,俺才知道他是主家新进门的妾。”

“然后你就被人告发,然后卖喽?”侯大宝打岔。

“没,俺直接跟主家说了,想让主家把她许配给俺,然后才被卖的。”王响马觉着自个有些委屈。

侯大宝差点没笑死,这人都老实成木头了,要是不说谁能知道,别人躲都来不及的事,他倒是挺着腰板往上冲,没被主家给打死就算好的。

“那你还想娶那个相好的不?”侯大宝笑着问。

“俺不要了,被发卖前她打俺,还骂俺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都吃到了,不算亏,反正只是换个主家而已。”

“俺也是这么答复的,她却告诉俺,只碰到手不算。”

“合着你就摸过她的手?”

“哪能呢,俺娘说了,没成亲前不能乱碰女人的身子,是她趁俺记账时悄悄摸了俺的手。”

侯大宝觉着性教育必须从小抓起,这响马估计还是个童子。

“桃子,这是新来的账房,往后记账的事交给他,省得你整日拿竹筹摆弄,到现在还没算出来去年的花销。”侯大宝大声朝桃子喊。

跛脚丫鬟跳进屋里,看到王帐房的造型吓了一跳,壮着胆子朝响马账房问:“账房先生咋称呼?”

王账房脸一下红的像猴屁股,低着头从嗓子眼里挤出两字:“王忠。”

桃子只当这账房患病呢,赶忙招呼门口的俩婆子说:“快去熬锅姜汤给账房,估摸着是得了风寒,连声都快没了。”

一阵忙活后,丫鬟下人全分配完毕,连管家也是侯方看中的一个朱姓小老头。为人做事啥都好,就是这姓不大好。成日里朱管家,朱管家的叫着,知道的人还好,不知道的容易理解成西市猪肉贩子。经过和老头的友好协商,决定往后改称朱伯,省得被人误会。

朱伯家的老主人犯了事,被扔岭南种荔枝,老头孤零零也没个家眷,只能自个降了籍,被侯大宝十贯买下。

虽说刚分配完职位,老头立马就开始上岗,指挥着大大小小的仆役开始分配工作,连侯方看中的两个萝莉都被扔前院拔草,桃子突然觉着自个没事做了。

侯家的钱财就是笔烂帐,村里留一笔,长安留一笔,侯君集那也留着一笔。响马账房瞅着桃子摆桌上的一堆竹筹差点哭出来,你要是一贯两贯也就罢了,偏巧一月万八千的进出,让人咋活哪。

侯大宝很大气的挥挥手,告诉王账房,只管点清宅里的库存就行,以前的帐就不管了,反正连自己都没搞明白。

快到晚饭时,侯君集带了七八个伤残人士过来,不用说,都是军伍里退下的老兵,估计就是给侯大宝挑的护卫。

“两个傻子,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要不是裴家大郎懂事,你俩打算弄帮探子到家住着。”侯君集站屋里教训哥俩。

“外头的老卒都是带家眷的,明找人去把户籍落村里,记着把房给人盖好,都是些战阵上的好手,哪怕残废也不是路胖子能比的。记着待人好点,这是求着秦王才弄过来的,论战功当个校尉都嫌小。”侯君集边抽着二人的后脑勺边嘱咐。

侯大宝爽快的答应了,自从侯老爷子跟侯君集相认开始,两家就是捆在一起的,无论谁出事都会连累另一家。要说大唐现在想害侯大宝的人里,突厥吐蕃甚至皇家都有可能,唯独侯君集不会害。他既然送人过来肯定是挑了对侯家忠心的那种,嘴上说是求李世民得来,实际肯定是自己以前的老部下,说不定里头就有几个是玄甲军。

第一百三十五章 微风

武德九年三月二十二,李渊已经接到李靖自灵州传来的警讯,突厥部族大批南移,带甲不下二十万。

大唐还未做出反应,柴绍急报,贺兰山西侧大股骑兵南进,凉州北侧现游骑无数。

长安胡商开始减少,甘州以东已被突厥禁行,李渊开始下令关中洛阳一百八十七府府兵备战。

侯大宝对此毫无所知,仍旧是三五天一趟的进宫看望九江。

小丫头的情况好转得很快,现在慢走说话已经没什么问题,就是反应有些迟钝,估计是昏迷期间大脑缺氧的后遗症,侯大宝相信只要照这个样子三五个月就会恢复。

“想吃蛋糕吗?”侯大宝在锻炼九江的反应力。

小丫头正抱着只兔子亲昵,听到蛋糕两字就皱起了眉头,想了一会才点头说:“想,好吃。”

“那你先把兔子放下,给我讲个故事或者念首诗,不然我变不出蛋糕来。”侯大宝像幼儿园老师,哄骗小朋友的方法很有一套。

“鹅,鹅,鹅,曲项向天向天”九江开始卡壳,老嬷嬷想开口提醒,被苏捷舒用眼神制止了。

小丫头没人帮助,蹲地上双手杵着下巴开始冥思苦想,永嘉悄悄跑她对面比了个双手做喇叭的动作。

“曲项向天喊。”九江的聪明劲还在。

苏捷舒摇头苦笑,侯大宝却高声夸赞,小丫头露出两颗小虎牙,笑得很开心。

“反正这诗是我先写出来的,往后就念曲项向天喊,敢念歌字就抽他。”侯大宝得意洋洋的跟侯方解释。

侯方无所谓的耸耸肩,自己没办法更改别人的作品。

“今日是初一朝会,你俩早些出宫,免得被大臣们看到说闲话。”苏捷舒这段时间很低调。

侯大宝告别了依依不舍的小丫头,拖着一步三回头的侯方小跑出宫,估计朝会快要散了。

路怀刚被侯老爷子从村里派到长安保护孙子,立马被指派成马车车夫,胖子很久没飙车了,刚出安福门就把马抽得飞快,顺着皇城城墙一路南奔。

这年代也没个交警什么的,侯大宝按照车厢的颠簸程度计算已经超过二十迈的时速,正想招呼路怀慢点,就听“彭”的一声,跟隆政坊(今布政坊,为避讳李隆基字号而更改的坊名。)一辆刚出坊门的马车来了个亲密接触,还好马这玩意带自动刹车,眼见前边有同类就立马减速往旁边避了避。

马和车都没事,只有侯大宝脑门上被撞出个包来。

“路胖子,这月你甭想要零花钱,你看给我撞得,都长角了。”侯大宝气呼呼的爬下车准备查看对方马车的情况。

对方的马车上下来个青年将军,本想开口责骂,见侯家兄弟的衣服用料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马上改口说:“二位小郎就算有急事也不能在城里跑马,得亏是遇见某家,要是冲撞了别的贵人,怕是会连累二位小郎被责罚。”

侯方赶紧给人道了个歉,正想问问对方有事没事,一个宫卫就打马来到面前,对着将军说:“杨将军,太子急召入宫。”

路怀赶忙把马车移到旁边,将军也不多话,上了马车就朝二人摆手告辞。

侯大宝揉着脑袋接着数落路怀,路胖子却瞅着远去的马车皱眉头。

“刚才那马车里拉了好些重物,他还往车里挤,也不怕把马给压废了,我就觉着奇怪,为何这么快的马速撞上,他的马车连恍都没恍一下。”路怀把心里的疑问说给哥俩听。

“那是豳州(好些人把这看成幽州,别搞错了,在现在的咸阳北边。)来的杨及将军,以前是泾州天节军的悍将,现在是东宫右领将军,估计是给太子送东西的。”侯方对军方人物很熟悉。

侯大宝这才放下心来,天节军是因为罗艺跟李世民不对头才造反的,现在李建成还活着,罗艺巴结都来不及,不可能干出那种诛九族的事。

马车跑一段忽然“咔嚓”一声歪斜在地上,侯大宝再次被撞到刚才那个包上,嘴里发誓路胖子下个月的零花钱也没了。

木质车轴就这样,随便来个飘逸甩尾的剧烈动作就散架,这肯定是刚才路怀紧急刹车时弄裂的。

把坏掉的马车卸到路边,三人走路回府,侯大宝嫌那辆马车晦气,连车都不要了,准备直接打造俩四轮马车出来,省得整天被颠来复去。

管家朱伯被吩咐去东市采购些好的木料回来打造马车,侯大宝顺道想看看长安宅子里现在到底有多少钱。

王账房捧着账本哆嗦得像只鹌鹑,因为桃子正站在侯大宝身后看着。

“还有七千多贯,宅子里花钱都这么省吗?桃子你就不能多买些肉啊菜啊的回来,这铜钱一放长了容易生锈。”侯大宝看着账本上的数字念叨。

“又不过年不过节的,每日一顿肉还不知足,让他出去打听打听外头有谁家下人这么吃的,一个个都快肥成猪了。”桃子对侯大宝的要求有些不满。

王账房战战兢兢的挤出一句话:“主家可不能乱花,得把钱存好留给后人,要不别人会说主家是个败家仔的。”

桃子听完差点乐晕过去,侯大宝才十二岁就想着留后,这账房真是眼力界都没有。

“算了,等几天爷爷到了再说,要不又该说我小气。”侯大宝懒得费神。

王账房放心的捧着账本下去了,心想有老主家在,应该能管住小郎的败家行为。

他不知道,论花钱侯老爷子才是真正的败家,别看老头马都舍不得买一匹,可只要村里能用的一买就是按人头发,千十贯的钱搬出去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要不是买来的婆姨村里人看不上,老头去年就想给适龄的青年全发个媳妇。

每天牵着牛在村里从头走到尾,就为了听娃子们叫一声“二爷爷好!”,除了侯方和侯大宝,谁也没资格直接叫爷爷。

东市的木料铺子掌柜很会做生意,亲自押着木料送了过来,侯大宝这种主顾是一定要抓牢的。

“一水的铁木料子,都是阴干一年没裂的,留着做车轴车轮包您能使上三五十年不带坏的。车厢给您留了些栗木,太沉的料子怕马受不住。”掌柜的在一旁点头哈腰介绍。

“行,拉过来的全要了,朱伯带他找账房拿钱。”侯大宝向来大方。

“铺子里下月会到些沉香,小郎要是喜欢不妨去挑些,倘若还要别的,您只管吩咐一声,我这就安排进货。”掌柜的是个生意好手。

侯大宝答应了掌柜的邀请,等爷爷过来正好给村里挑些木料换家具。

第一百三十六章 细雨

侯老爷子是被两个老兵护送进城的,侯君集带来的老卒家眷已经落籍在侯家村子,庄户们正忙着给老卒家眷盖房子。

老爷子到长安一是看孙子,二是按孙子说的准备挑些木料回村做家具去,都搬了一年的新家,结果还都是用着几十年前打造的老家伙什。

好些东西都用糟了,前些日子新婚燕尔的老十八家两口子就把床给睡塌了,虽说人没啥事,可新媳妇羞得小半个月没敢出门,听说老十七家两口子都开始打地铺了。

都是些新来的下人,头次见老主家,一个个跟雪地里的松鸡似的抖个不停,生怕被拉去红烧了做菜。

老爷子瞅瞅这个又看看那个,叹了口气说:“都是些可怜的,咱又不是啥大户,可不敢胡乱糟践人,问问他们有想回家的都给放喽,要契书也给。”

都是些无家可归的,能回哪去,下人们全都低着头默不作声。老爷子刚想离开,发现站在人群背后的两个小萝莉,转头就开始拿着侯大宝和侯方抽:“畜生,这么小的娃都买来,人做爹妈的不还不得急死,赶紧给人送回去。造孽的东西。”

往哪送,两人都是官府发卖的,爹妈估计早没了,要送只能送教坊或者掖庭宫。

哥俩跟老爷子解释半天才逃过一劫,小萝莉的身份也变成朱伯的闺女,平日里跟着朱伯认字,有空帮着打扫一下九江的院子就成,连侯大宝和侯方都不许伺候,怕哥俩闹出丑事来。

老爷子显摆完威风就催着侯大宝出发,趁早先把木料给选好,要不等雨季一到,打出的家具容易裂开。

东市这几日不如往常热闹,连平康坊的大门口都人马稀疏。

把车停在木料铺子门口,却发现这里边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掌柜的见大主顾到来,亲自上前接待。

“二位小郎这次想挑些什么料子,可是上次送的料子不合心意?我这就叫伙计给您换喽。”

侯大宝指着侯老爷子说:“我爷爷想挑些做家具的木料,劳烦掌柜的帮衬一二。”

掌柜头次见到侯家家主,忙不迭的招呼伙计端茶汤过来,拿袖子使劲擦了个独凳请老爷子坐下,指着堆后院的料子说:“您老是想弄个木床还是柜子,若是木床铺里还有几根上好的紫檀,若是柜子就拿墙角的那两根黄杨,这可是稀罕货,料子跟竹纸一般黄亮,还结实,要淋个雨沾个水啥的晾晒几日就成,不像别的料子沾水就裂。”

侯老爷子哪懂这么多,既然掌柜的说好,二话不说就开始谈价,听到黄杨一根一百三十贯的价时不禁有些发呆。

侯大宝赶忙替爷爷解释:“要的木料挺多,得够打造百十张木床和柜子的,你这还有别的料不。”

大买卖啊,掌柜的急匆匆捧来进货账本,翻了半天指着一页说:“这么大的量,别的好料一时半会凑不够,怕耽误您,南边送来千十根松木料子,虽说不是啥名贵货色,可结实耐用呐,一水的两年干,刨开要是见一丝水汽您只管来砸这铺子的招牌。”

侯老爷子不讲究那么多,只要能用就行,招呼朱伯过来谈好了价,就让掌柜的到宅里拉钱。

侯大宝想弄个铁制轮子,就朝掌柜的打听附近哪有铁器铺子。

“往南走百十步就有一个,匠人都是祖传的手艺,用料又实诚,您先去瞅瞅。”掌柜的心情大好,连别人的铺子都夸赞起来。

这边忙完了,侯大宝扶着爷爷准备出门,路怀走道不看路,“咣叽”一声和要进铺子的人装了个满怀。

“两回都是你个胖子冲撞,这门功夫可不好练,要不是某家今日有急事,非把你刮成膘子肉不可。”被撞的人揉着肚子骂骂咧咧,估计有些难受。

侯大宝一看是熟人,隆政坊撞过的杨及,正想上前见礼,杨及摆摆手就直接进了铺子,显然对侯大宝很是不满。

路怀以为是自己惹的祸,低着头一言不发去赶马车。

木料铺子的掌柜没撒谎,见了侯大宝画出的车轮样式拍着胸脯就说能行,只是时间长点,半个月才能打磨出来。

侯大宝没意见,这东西光是用铁水浇模铸出来怕就得十来天,再打磨赶紧半个月算是快的。

事办完了,让朱伯顺道找家桐油铺子弄些漆料送村里,松木家具最招虫,尤其是白蚁,这玩意一到夏天就由陆军转为空军,张着翅膀满世界配种,长安城的木头房子被蛀垮不是一间两间了。

本来都是些高蛋白的补品,侯大宝早带着村里孩子抓过,放水里一烫,把翅膀去掉,放油炒香再撒些盐,那味道,比蜂蛹还香。搞得现在侯家村的娃子跟后世贝爷一样,见个东西就抓罐子里放着,等侯大宝教授吃法。

小侯正回味着飞蚂蚁的滋味,路怀却忽然说:“要不我回山门算了,这些日子老给你们惹祸。”

“回你去干嘛,不想娶桃子了,当我们没看出来,人家一进厨房你就去守着,敢说你不喜欢,我们回去就让王账房提亲,他可是看到桃子就走不动道的。”侯大宝觉着路怀的信心需要爱情来恢复。

别人不好意思最多脸红,路胖子硬是红到手上,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出句完整话来:“那我能把户籍落村里不,她爹娘喜欢种地的后生。”

侯老爷子笑得开心,伸腿踹了一脚路怀的屁股:“明就让朱伯陪着你去落籍,顺道回村交待大柱一声,把房一块盖咧,瞅你个样,怕是连彩礼都拿不出来,往后零花钱全交桃子帮你管着。”

“那什么,早就交给她了,平日府里发钱都是她过手,我这都两月没见过钱财长啥样。”路怀头低的快藏到裤裆里。

侯大宝和侯方一阵取笑,这家伙怕是送桃子回家过节时候就看上人家了,他身份尴尬,一直不好意思开口,如果不是被侯大宝说破,估计会一直忍到桃子出嫁那天才说。

武德九年四月初一,原州北侧现少量游骑。

折威将军杨毛兵出原州接战,斩获十三骑。

俘虏供述,大唐使节欧阳胤密谋突袭颉利牙帐,事露被擒,随从五十余人皆被处死。李渊想要拖延战争爆发时间的计划失败。

侯大宝他们刚回到家,侯君集已经全身戎装的来到门口辞行,他被指派为陇州道副将,属于二线预备队,随时准备开拨。

第一百三十七章 阴云

武德九年四月初八,李渊打破常规,召开在京勋贵集体参加的大朝会。

突厥此次来势汹汹,不可能轻易北返。

刚到长安的侯老爷子头次上朝,激动得一宿没睡,侯大宝没敢告诉爷爷,大唐朝会和西市路口有得一拼,吵架吐口水那是常有的事,李渊带的这批武将和李世民的没什么两样,地痞流氓出身的不在少数,听说百福殿里开“趴体”时,被抢走的宫女不是一个两个。

老爷子去上朝,侯大宝和侯方顺道跟着找公主,把路怀扔宫门那嚼着炒豆子等。

侯老爷子是个末等爵位,排在队列最后,连个锦团都没捞到,只能直接坐地上。

裴寂站出来絮絮叨叨讲了半天,可能是言语过于深奥,武将这一排听得昏昏欲睡。

李渊拍着案几发飙,突厥骑兵都过黄河了,要怎么打,赶紧理出个章程来。

李世民作为武将这边的代表出列,表示一定带关中十二军坚决将颉利挡在原州以北,只要军械够就成。

民部尚书萧瑀站出来,捧着内库账册无奈地说:“十二军新建,二十万人马仅足八成军械,且不说粮草靡费,光是每月制械花销已经让长安七库难以支撑,倘若作战,库房只能拿出三十万贯。”

娘的,大军要打仗,你们一帮子文官在拖后腿,封德彝仗着自个年纪大,站出去就和老萧吵了起来。

长孙无忌和封德彝关系好,赶忙上前拉架,结果被老萧吐了一脸口水。

“接着吵啊,要不要把你们送颉利面前吵去,一个个都老糊涂了。”李渊站起来发飙。

“出兵之事刻不容缓,朕决定了,就算不吃不喝也得把突厥打回北岸。宫中用度减半,嫔妃皇族停俸三月,掖庭宫裁汰宫娥三成,宫中库房取七成于民部。”老李知道亡国的下场,这几句话说的很果决。

裴寂做为皇帝的铁杆,头一个响应:“老臣虽无万贯家财,也愿停俸一年以资军中。”

宰相都带头了,谁还敢愣着,满殿官员纷纷跟随,李渊霸气的望着萧瑀。

“臣恭祝我大唐旗开得胜,杀得突厥片甲不留。”老萧器宇轩昂的回应。

李渊开始与群臣商讨军力布置,而侯大宝这边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侯蛋糕,下次不许再骗我,要不真的不理你。”九江拉着侯大宝的袖子说,因为侯大宝答应带她出宫看看,却一直没能实现。

侯大宝无奈地回复:“你现在病还没好,你看你连跑都不能跑,以前你的力气很大,能把我耳朵掐出血来,现在你连你姐都拧不动。只要你能有以前的力气,我就带你去看你的玉兔,它现在都快当奶奶了。”

九江的反应恢复了不少,撅着嘴踢了侯大宝的小腿一脚,嘴里喊出两个字:“滚远!”

这就是小丫头以前的脾气,侯大宝一下蹦得老高,装作受伤的样子窜到门口,回头看了眼笑嘻嘻的九江,挥着手向她告别。

侯老爷子神气的把路怀撵到车里,自己坐在车头赶马车,刚过延寿坊就听到整齐的鼓点向四周蔓延。街上的行人立刻加快脚步避开主道,坊市里走出的都是披甲执刃的军汉。

“大军开拨,你俩怕是明日也要到军营里走一遭,顶个校尉的名头不去不好。”老爷子大声对两个孙子喊着。

不用老爷子说,马车刚到家,老坊官就赶着过来送上兵部的军令,“九江复仇军四月初十北上原州,军中所属明日归营,但有不至军律无情。”

小主家要出征了,宅子里下人乱成一团,侯老爷子催着管家去给哥俩找兵器,桃子带着一帮丫鬟婆子忙着缝军服,门子抽疯一样把门槛卸下来打扫。

侯家哥俩被模型一样摆弄来摆弄去,连路怀都被侯老爷子任命为两人的亲兵,老老小小硬是折腾到天黑才消停。

第二天一早,外头还黑灯瞎火呢,侯大宝就被从床上拎下来,冰凉的井水直接朝脸上招呼,侯老爷子手劲大,不像洗脸,倒像洗澡。

穿上小号军服,外头是老卒们拿出的铁甲,被桃子带人改小了,带上大号铁盔,腰上垮把横刀,哥俩连腿都抬不起来,路怀把哥俩抱上马,自己骑匹马在前边负责拉缰绳,叮嘱哥俩抓紧马的鬃毛,千万别撒手。

后门那么好的地方不让走,硬是被全家老小簇拥着来到前门,一年用不了几次的侯家大门今日开启,一胖二幼三名小将纵马而出,老坊官站在坊门鞠躬行礼,坊民立于道旁举灯相送。

“咱们这就是去装个样子的,他们这么做我觉着有些丢人。”侯大宝在马背上感慨。

“谁说装样子,你要是不穿这身衣服才叫丢人,谁家校尉出征会悄悄跑的,一会你看看那帮牲口穿成啥样就知道了。”侯方努力开导。

灞桥军营门口,李孝恭正陪着长孙无忌在啃蒸饼,长孙胖子不知道如何骗的李渊,硬是把九江复仇军录事参军的职位给抢到手,据说为此和裴寂吵了一架,因为老裴想把自家儿子安排过来。

军营里的鼓声开始响起,九江复仇军的士兵开始检查军备,三通鼓后就要出门准备接受兵部的检阅。

众纨绔在鼓响之前就赶到长孙无忌那点了卯,侯大宝看站在自个身边的纨绔穿着,发现全是戎装,尉迟宝林仗着自己力气大,硬是套了身明光铠在身上,估计是太重,小黑炭现在只能杵着横刀喘气。

许久不见的李承乾被大哥李承道扶着,看到侯大宝后直接骂了一句:“重色轻友。”

小侯走过去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李承乾差点没坐地上去,连忙告饶说:“别拍,我嫌阿耶给的皮甲不威风,直接偷出来的链甲,套身上跟裙子一样,腿都伸不直了。”

“吓我一跳,还当你腿不好呢?咋样当初没骗你俩吧,说是咱们自个建军就自个建军。”侯大宝很得意。

李承道估计也累了,让身后的宫卫扶着李承乾,甩着手说:“要不是军规不让,我真想亲自上阵报仇去,前两日还被六叔骂我是秃耳老鼠。”

侯大宝看看李承道的左耳,那里有个月牙形的缺口,只能轻声安慰这苦大仇深的哥俩。

兵部过来的是长孙顺德,别的将军为了避嫌都不敢参与检阅,其实是怕自己儿子拿钱堆出来的军队丢人。

三通鼓过,营门打开,里边传来当值官的大嗓门:“上马出营。”

“咵嚓”一声轰响,黑衣黑甲的九江复仇军开始出营。

军旗官估计是李孝恭的亲卫,六个人壮得像健身教练,一丈多高的旗杆单手就举着出来,找好位置后就把旗子插地上等待。

马蹄踏在路面的“哒哒”声开始只是像,雨点落在屋顶,很快变成冰雹,等出营门后变成战鼓巨浪翻滚。

三千骑兵听起来不算多,可真正跑起来就好比电影里的史诗画面,侯大宝想跳上马背跟着他们一起驰骋,转头看看四周,纨绔们全都表情严肃,几个小的已经热泪盈眶。

三千人分成六个方阵立在军旗官面前,等着长孙顺德下令,所谓阅军不是摆出来看,而是需要实操。

军营前方放了二百个草人,长孙顺德一声令下,排在第一的方阵就开始朝那奔去,与大唐别的骑军不一样,九江复仇军先是取出马鞍上挂着的强弩直射,然后是背上的标枪远投,连横刀都没抽出来便掉了个头回来,此时最近的士兵离草人还有三丈距离。从头到尾没有一句话,整个场地上只有轰隆的马蹄声,别说纨绔们,就连兵部的人都震住了,刀都不出就能全歼,玄甲军都没敢这么干过。

“孝恭,你是如何练的这批悍卒?”长孙顺德数着草人上的弩箭标枪感叹,最少的一个草人身上都有一把标枪,草人的确是全军覆灭,怪不得最后不抽刀。

“薛国公就莫要询问了,大唐想再练此一军出来,怕是还得看那帮小子。”李孝恭乐呵呵地把目光转向纨绔那边。

第一百三十八章 灵州烟尘(一)

纨绔们还想再欣赏剩下几阵的演练,一骑信使高举令牌冲到营门。

“入营备装,半个时辰后北进原州。”李孝恭看完信报立刻大声命令。

“肯定是战事紧迫,大军提前开拨。”封言道在旁边小声嘀咕,众纨绔给了他个鄙视的眼神。

长孙顺德打马来到纨绔前边,一言不发的下马等待,大军出征就是去搏命,不知道这些汉子还能回来几个。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一通行军鼓后,营门口的大旗被两个士兵拔了下来握在手上。

马蹄声滚滚而来,长孙顺德这才发现九江军中全是一人双骑,随着长孙无忌压阵的后营出来,长孙顺德艰难的吐出两个字:“三骑!”

一帮纨绔全都站正行着注目礼,哪怕李承乾都挺直腰杆望着大军远行。

尉迟宝林朝着远去的烟尘大喊:“万胜万胜!”这次没人笑他。

李孝恭不得不走,柴绍自凉州发来战报“敌聚北坡,离城十里,草木皆空,膻臊之味城中可知,右二护军东袭,五里而战,折损泰半,城南已现突厥哨探。”,而这封信的日期则是三月二十八,下边还有李渊批复的一行小字“百骑南返,止存两人。”

很明显,凉州已经被围,而李靖驻守的灵州已经十几天没传来过消息,估计和柴绍差不多,只是李靖守不住还能西进贺兰山,而柴绍只能坐困孤城。

李孝恭还没出蓝田县,新的军令又到了。

九江复仇军北进接敌的计划被修改,至原州后即刻西进兰州,并于兰州相机而动。

“相机而动?某家会叫你们看清楚,钱是如何买命的!”李孝恭发泄完怒气,转身朝几位掌旗官吩咐。

很快,九江军分成几个方阵,快速朝渭河疾驰。

颉利本来不想这么早南下,头晕无力的怪病已经蔓延至草原深处,杭爱山东侧的部族已经有人染上这种病症,很多部族的首领已经开始催促,想趁着勇士们还能握刀时全力南下,一举获得足够部族消耗多年的物资,从而退回漠北慢慢熬过这种怪病。

连侄子突利都借此带着东边的部族施压,自己要是不答应,很可能会被突利趁势做大,威胁自己的汗位。

“牙帐南移,军压贺兰山,邀梁师都西进,看看李靖是不是真有三头六臂。”颉利骑在马上朝亲卫吩咐,身后是无穷无尽的牛皮帐篷。

李靖在灵州城坐立不安,守城本就不是他的强项,如果不是军律不许,李靖很想放弃灵州转为野战,哪怕是突厥守城他来进攻也好。

“禀都督(李靖武德八年任检校安州大都督,所部为江淮兵一万及灵州边卒四千),西侧渡口已现敌骑,哨探回报,贺兰山下现突厥牧奴无数。”侍卫指着沙盘上的地点禀告。

李靖呲着牙思索,东侧是梁师都的地盘,突厥不可能重兵压进,北侧牧奴定有重兵守御,突厥人的诱敌之计总是这么拙劣,西侧?或许可以去试试。

“令左一,二率骑军随本将出城,左三,并右率骑军由弘慎(副将张公瑾字)领军,南行二十里西进,共击渡口之敌。城内簇旗全撤,只留北门将旗一面,但有来敌,只可放箭,不得出城。”李靖对着军帐内大小将官下令。

欲谷设就在黄河北岸看着灵州城,他不想自己的部下损失在李靖手里,只有乌没啜那个傻子会抢着打头阵。

灵州城城楼上的军旗一面面消失,欲谷设看着西面渡口,嘴角发出丝冷笑,那里正是乌没啜要去的地方。

“禀告可汗,就说灵州城头旗帜突然撤下,疑似唐人诱敌之计,已令一军南渡查探。过河之后弄几个汉人去送死,不许靠近城墙一里之内。”欲谷设下完令就回帐篷躺着休息,顺便祝愿李靖旗开得胜。

灵州城西门和南门同时打开,两股骑兵蜂拥而出,李靖已经顾不上掩盖烟尘,渡口之敌应该还不多,必须趁突厥人少时一口吃掉,否则西面再一合围,自己就真的坐困孤城了。

乌没啜得意洋洋的骑在马上向灵州方向远眺,虽说这次攻打大唐并不是因为自己与义成合谋的事,毕竟结果是一样的,只要能够拿下灵州,死上一半的勇士都是值的。欲谷设那个傻子以为躲着就没人知道你患病,等攻克灵州后,你患病的消息就会传遍草原,看看还有谁愿意依附一个将死之人。

灵州方向隐隐出现一道烟尘,乌没啜大笑着拔出刀,朝身后喊道:“勇士们,让唐人看看什么才是草原上的恶狼,缩在羊圈里的只会是野狗!”

渡口的突厥人很快集结起来,唐人的骑兵已经遥遥在望。

李靖快到渡口时才发现哨探有误,这里的突厥人不下四千,根本不是才渡河的样子,现在回城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祈求张公瑾的奇兵快点出现,否则自己手头这一千来人不够对面一口吃的。

“天佑大唐,死战不退!”李靖拔出横刀指向前方。

“死战不退!”身后的大唐将士齐声怒喊,马速徒然提起。

乌没啜看着冲过来的一千来人,连上阵的兴趣都没有,挥挥手让属下带两个千人队去解决。

排在前排的半数突厥人开始迎击,其余的人则陪着乌没啜在一旁观看。

李靖把将旗留在了城楼上,突厥人只当他是个唐人的骑兵统领,连大将都对他没兴趣。

“噗嗤”声在双方正面冲撞时响个不停,那是刀子砍在人肉上的声音。

李靖舞着横刀想往前突,身旁的亲卫死死围住,突厥人的阵型很厚实,光凭马力是冲不过去的,只能鏖战。

两个唐军老卒相互配合,一人挥刀挡住突厥人的下劈,另一人趁机把横刀切向突厥人胸口,轻薄的披甲挡不住锋利的横刀,“呲啦”一声,突厥人便掉落马下,胸腹间现出一条不断蔓延的血线。

老卒还未及收刀,一根狼牙棒就敲在他的后脑勺上,“咚”的一声巨响,老卒口鼻喷血,摔下马去,突厥人猛拉缰绳,战马直立而起,硕大的马蹄直接踩在摔下马的老卒身上。

“二郎!”另一个老卒高喊,战死的是他亲兄弟。

战马挤在一起,横刀挥舞不开,老卒红着眼睛直接跳上突厥人的战马,与手持狼牙棒的突厥人一同摔在地上。两人互相掐着对方的脖子,老卒要为弟弟报仇,拼了命的用力,突厥人被压在身下使不上劲,着急的朝老卒眼睛扣去,老卒如同疯魔般张口就咬,突厥人的一根食指被直接咬断半截。见了血的老卒如同吸血鬼,又咬下突厥人的左耳,然后是鼻子,等咬到喉咙时才发现突厥人已经死了。

老卒满口是血的仰天大笑,一把长刀砍在他脖子上,老卒倒下时看到,砍他的突厥少年正抱着被自己咬死的人哭泣。“估计那是他爹!”这是老卒最后的想法。

李靖已经绝望了,不到一刻的时间,自己手下就损失七成,现在被突厥如同牧羊般团团围在中间,那个看起来像突厥首领的人正一脸嘲笑的看着自己。

第一百三十九章 灵州烟尘(二)

人不是机器,冲杀到现在,大唐仅存的三百余骑已经精疲力竭。

李靖死死盯着前方的乌没啜,想要活命只能博一次了。

“低声轻传,随我擒杀贼首。”李靖吩咐周围的亲卫。

至于张公瑾的人马,李靖不认为他们会在半刻之内赶到,这次是自己托大了。

“死战!”李靖挣脱亲卫的阻拦,纵马向乌没啜冲去。

身后的唐军拼着命往两头阻截突厥士兵,要为主将流出条冲杀的路线来。亲卫护在李靖两侧,哪怕突厥的刀剑砍来也不躲不避,只求能在死前力保主将杀到乌没啜跟前。

仗打到现在,唐军已经没有退路,很多士兵已经开始以命换命,反正都是死,拉个垫背的自己也算有了战功,婆姨娃子还能受些皇家的照应。

乌没啜想下令放箭,射杀这帮疯子,可双方人马已经搅在了一起。

“俟斤请往西移,唐蛮快冲过来了!”亲卫在一旁规劝。

乌没啜很珍惜自己的命,一言不发的打马靠向河堤。

李靖眼看就要杀到面前,突厥人的首领却突然离开,看着周围连刀都握不稳的亲卫,李靖朝天大喊:“时不我待。”

四周的突厥人杀光两侧唐军后,慢慢向李靖和他的亲卫围过来。

李靖看看四周,能坐在马背上的唐军不足五十,看来今日便是自己的死期,既然杀不了突厥头人,那就战死好了。

“手弩,齐射正南,耶耶我今日带尔等同升仙界!”李靖把横刀往胸口上撞,“咚咚”的响声如同军鼓。

剩余的唐军学着他的样子把横刀往胸甲敲击,大声喊着“同升仙界!”

亲卫此时已经掏出了手弩,把刚才要留给乌没啜的弩箭射向南边的突厥人,强弩百步贯穿重甲,手弩二十步内无可匹敌,弩箭一出,唐军就跟着李孝恭向南猛突,趁着十来个突厥人被射倒的功夫冲入阵中。

正仗拼的是谋略,乱仗打的是勇气。

连死都不怕的唐军竟然逼得突厥人连连后退,突厥大将发怒了,指使后队放箭,李靖在砍杀中听到不远处的弓炫声,朝唐军大喊:“往马群里冲,防箭。”

突厥的箭雨不分敌我,混乱的战场上顿时倒下一片,大部分还是突厥自己人。

李靖的右臂中了一箭,横刀已经被他扔掉,用左手在地上捡了把突厥人的腰刀,此时他身边只有六名亲卫陪同厮杀。

乌没啜在黄河边被河水流动的响声吵得有些心烦,正要去战场上看看,就听到南边隐约传来战鼓声。

“唐军的援兵来了,让他们快些。”乌没啜的视线被南边的小山丘挡住,以为只是行军鼓。

等马蹄声已经清晰可闻时,张公瑾带的骑兵已经杀到面前。

感谢黄河南岸的低矮山丘,突厥人的哨探发现张公瑾时,双方已经只有四十丈的距离,对于骑兵而言,这点距离可以忽略不计。

“南侧唐军!”哨探用突厥话大声嘶喊。

张公瑾的横刀已经切过他的脖子。

两千四百多的骑兵排成锥型向乌没啜的大队冲来,李靖听到喊杀声时已经看到三丈外突入的唐军。

军士找来几匹马扶李靖和他的亲卫骑上,张公瑾已经到跟前了。

“回城,突厥人众,只能凭高墙固守。”李靖咬牙对张公瑾下令,大唐的骑兵沿着河岸朝东面狂奔。

乌没啜刚把刀掏出来,就见唐军拐了湾往灵州跑去,立马下令追击,说不定能直接冲进城内。

李靖进城时已经累得快虚脱了,断后的张公瑾让城头连射三轮才把追过来的突厥骑兵逼回去。

此时北门守将通报,北门突厥外突厥准备攻城,李靖和张公瑾顾不得休息,趔趔趄趄朝北城门跑去。

灵州城虽不及长安半成大,但因为是边塞重镇,城墙修的还算坚固,突厥投石机未造好之前应该能守住。

攻击北门的是欲谷设,不是他想帮乌没啜,而是颉利下了军令,突厥大军不能在灵州浪费时间,黄河一线必须快速拿下。

欲谷设手下的两个部族首领先做了试探,除过丢下十几具尸体外,一无所获,攻城本就不是他们擅长的。

“把帐篷绑在牛皮上做盾牌,唐军的八牛弩不算多,不要太拼命,灵州城除了军械没什么好东西,我们随便打几下就行。”欲谷设朝着身后的几个将领说。

“可汗的军令怎么办?”一个将领提出疑问。

“乌没啜那个傻子会完成的,这个地方让给他,我们需要的是泾州,长安那种好地方。”欲谷设的回答很有诱惑力。

手下开始按他的吩咐挑选合适的送死人员,毕竟弱小的战士每个部族都有一些。

乌没啜也退到城门五里外修整,准备强攻城门。

一阵低沉的号角声后,黄河北岸出现一面巨大的狼皮旗帜,颉利出现了。

李靖站在城楼看到了北岸的旗帜,觉着一场恶战是不可避免的。

张公瑾带着人赶到西门驻守,那里的乌没啜也不可轻视。

欲谷设对颉利的到来很不满意,这位叔叔很可能会破坏自己保存实力的想法,哪怕最后攻下灵州,自己的战功也只会排在乌没啜之后,平衡这种东西并不是只有汉人会。

“加上一个千人队,告诉勇士们,可汗在背后看着呢,不要丢了我的脸。”欲谷设懒洋洋的吩咐。

突厥人开始竖起巨大的盾牌,几十部云梯开始跟在盾牌后狂奔,再后边则是负责掩护的弓手。

李靖觉着突厥人是过来送死的,连投石机都不用就想攻下灵州城,当是贺兰山下的羊圈呢。

“八牛弩直射盾牌,弓手抛射后军,刀盾手卡住缺口,云梯让他们搭,金汁管够。”李靖朝着四周吩咐,已经有堵着鼻孔的辅兵开始将装着粪水的大锅抬上城墙,火头军开始皱着眉头生火煮沸。

三百步外,八牛弩率先发威,一面蒙皮大盾被撕成了碎块,站在盾后的几人两个没了脑袋,一个没了半截身子,剩下一个没了右腿。铲头状的箭矢如同菜刀切豆腐,直接扫平前方的一切障碍。可惜这种直接命中的几率实在太低,更多的是飞到远离目标的地方。

“八牛弩不能停,弓手准备,要是连皮甲都穿不透,耶耶阉了进宫。”李靖捂着右臂骂脏话。

江淮军常年水战,弓箭作为主武器已经熟的不能再熟,别的唐军还在靠齐射杀伤时,江淮军已经开始比拼直**准度。

两轮抛射过后,弓手将官不顾李靖的军令,下令部下自由散射。

突厥负责压制的弓手遭了殃,躲在大盾后吧,没法放箭,离开大盾后,又会遭到城墙上弓手的精准射击,一时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以至于唐军刀牌手可以伸出脑袋往墙下倒金汁,欲谷设的士兵损失惨重。

“可汗,不如造好投石机再行攻城。”颉利身旁的将军劝道。

“欲谷设像头喂不饱的恶狼,让唐军在他的身上割几块肉也好,免得整天用道门仙术的名誉抢夺别人的部众。告诉欲谷设,太阳不落山,他就不许收兵。”颉利冲着欲谷设的营地发出阵冷笑。

第一百四十章 灵州烟尘(三)

北门的欲谷设消极怠战,颉利只说天黑收兵,欲谷设遵从的很好,只是攻城的换成弓骑,两千骑兵分成四股,不断将箭枝抛射到城墙上。

步卒抬起云梯小心翼翼的靠近,只要城墙上弓炫一响,他们就跑得像兔子。离远了很难发现这其中的秘密,起码颉利已经相信欲谷设正在与大唐血战。

与李靖这边的惬意防守相比,张公瑾已经亲自上阵厮杀两次。

乌没啜铁了心要在灵州建功,得到后队的云梯后,乌没啜一口气派出四个大将轮番攻城,西门守军已经出现脱力的现象,张公瑾不得已派上辅兵协助。

“突厥这是疯了,哪有这样攻城的,就算把人命全填进来也不够!”张公瑾看着城墙下的尸体有些疑惑。

“莫不是想耗费箭矢或是弓手气力?”亲卫说出自己的看法。

张公瑾摇摇头:“若要如此,必然四面攻城,否则必给弓手喘息之机,突厥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到底是为何呢?”

颉利的狼皮旗出现时,张公瑾终于明白突厥人为何那么拼命了。

乌没啜已经在城墙下损失了近千人,可汗亲临督战,给了他很大压力,为了好好表现一番,必须亲自上阵。

“卸掉铁铠,改皮甲攻城。”乌没啜带头开始换轻装。

“可汗就在对岸看着,谁想得到洁白的羊群就随我攻下灵州,入城之后不封刀。”乌没啜朝着身后的两千士兵大喊,突厥士兵被这些话刺激得两眼发红,两个部族首领直接撕开皮甲,光着膀子朝乌没啜吼叫。

“杀!”乌没啜大吼一声,纵马向城门楼冲去,身后的士兵扛起云梯朝城墙飞奔。

张公瑾怒吼放箭,守军却连弓都拉不满了。

乌没啜冲到离城墙三十步的地方就停下,这里是大唐的弓弩死角,除非是唐军弓手敢把整个身子露出来斜射,否则自己比城门洞里的士兵都安全。

乌没啜这大半天不停的攻城确实起到了作用,不要说弓手,就算刀盾手都有些手脚发软,张公瑾已经拿着横刀准备厮杀,却听到对岸的狼旗下传来三声长号。

正在攻城的突厥人潮水般往后退却,老张把铁盔摘下,狠狠擦了把额头的汗水。

“总算能喘口气了,金汁还够不够,不够我这还存着不少,趁热弄锅里,还能省下不少柴火。”张公瑾肆无忌惮的开着玩笑,周围的军士乐得前俯后仰。

颉利必须快速南进,探子已经回报,唐人的关中十二军已经开拨,罗艺的天节军也开始频繁出没于庆,泾二州之间,估计黄河以南的唐人已经开始南迁。

“把灵州留给梁师都,我们继续南下,李靖马军不够,就让他守在灵州看着好了,告诉乌没啜,损失的人手我会补给他,让他给我一直向南!”

灵州向南就是泾原二州,再向南便是岐州,而岐州不远便是长安。

长安城内,侯大宝想弄些火药防身,正拉着路怀出门采购。

李渊估计是想把火药弄成秘密武器,自打太谷之战后,白风老道就变成失踪人口,连太极观的开业典礼都没出现,侯大宝估计他已经被弄到某个秘密研发基地去了。

顺道去西市看看两个铺子的生意,老长时间没去,也不知道胡人还买玻璃不。

香胰铺子还是那样,这东西已经培养出固定的消费群体,销量不会大涨,但也不会大落。

侯大宝拿了两块新香型回家试试效果,正要到隔壁的玻璃铺子,就听那边叽叽喳喳好像吵了起来,路怀手里提了根短棍,带着香胰铺子的伙计就往外冲,想要狠狠收拾闹事的家伙。

侯大宝跟着进了铺子,一位蜡黄脸,瘦高个的中年正带着几个手下推搡李管事,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问侯人直系亲属。

路怀冲上去就想打架,被侯大宝叫住了,蜡黄脸却不依不饶,左手扯着路怀的衣襟要比个高下,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敢欺到耶耶头上,知道耶耶是谁不,你个胖子求十辈子菩萨都赶不上耶耶根手指头,跪着给耶耶磕个响头,要不把你挂城墙当腌肉去。”

这就有些欺人太甚,骂人无所谓,可你让道士求菩萨就是在侮辱道门,路怀那还能忍住,当着侯大宝的面就给这家伙一棍。

都动上手了,谁还顾得上别的,伙计和蜡黄脸的手下立马厮打在一起,李管事拎了个凳子拿在手上,生怕有不长眼的碰到货物,嘴上还催促着伙计:“拖出去打,当老夫忍气吞声就好欺负,叫他们好好认认这招牌。”

侯大宝无所谓,长安城是个人物都该知道这铺子的背景,敢找上门来闹事的,肯定背后有人撑腰,打出来再说。

蜡黄脸挨了一棍,一开始有些懵逼,被路怀勒着脖子摔在地上,坐胸口上就是一顿天马流星拳,直接锤成了猪头,等清醒过来时,连还手的力气都没了,只能躺地上骂道:“打,有种接着打,耶耶要是叫声疼就不是娘养的。”

既然蜡黄脸有这种要求,路怀当然要满足他,站起来朝着肚脐眼下边就是一脚。

“哎”蜡黄脸发出女人般的尖叫,捂着胯裆就在地上翻滚。

门外边十几个伙计也把那帮手下打得够呛,一个个鼻青脸肿的跑街口站着不敢过来。

侯大宝搬了个凳子坐蜡黄脸旁边,等他不叫唤才开口发问:“说吧,谁叫你来的,既然敢来就该知道这铺子后边站着多少人。”

蜡黄脸一声不吭,咬牙爬起来就想往外走,路怀揪着头发直接给提了回来。

“耶耶是右武卫统军元弘善,识相的就让耶耶出去,这帐自会有人找你算。”蜡黄脸有恃无恐的说。

“元弘善,这名字有些耳熟,好像在哪听过?”侯大宝皱着眉头思索,至于右武卫统军这个官职没几个人在乎,纨绔们的家长随便拉一个都比这大。

“现在知道怕了,晚喽,赶紧给耶耶磕头奉茶,顺道把铺子送过来,耶耶还能饶你个不死,要不咱们就走着瞧。”元弘善把后果说得很严重。

侯大宝可不是吓大的,从小就是吃软不吃硬,立马朝路怀使了个眼色,胖子揪着元弘善的头发就开始扇耳光,“噼里啪啦”一阵空响,如同在摔面团。

等侯大宝喊停时,元弘善已经晕过去了,不是疼的,是丢脸气的。

路怀把他扔到门口,李掌柜拎着茶壶的水就往脸上浇,如果不是怕人笑话,老头很想直接撒泡尿给他浇醒。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一路桃花

玻璃铺子的事连巡街武侯都没惊动,路怀和侯大宝打完人就神清气爽的离开,留下李掌柜朝左邻右里吹嘘。

虽说不知道谁是幕后主谋,但这并不妨碍侯大宝的好心情。

苏捷舒让人从宫里送来了九江写的信,上边就一句话:“曲项向天歌。”字很漂亮,比侯大宝的鸡挠好多了。

侯大宝提笔回信,想了半天不知道该写什么,干脆画了幅兔子吃蛋糕的漫画让宫里的人带回去,顺便让桃子拿颗金豆子给人做跑腿费。

火药还没配置呢,门子慌慌张张来禀报:“小主家,外头来了几个军汉要找您。”

侯大宝觉着应该是元弘善的人,立马叫上路怀到门口看看。

“侯家小郎,某等是右武卫军卒,元统军被您打伤,刘将军特令我等前来相邀,还望您能到西市一叙。”一个领头的军汉低声说道。

如果是请到军营,侯大宝肯定立马就跑,但请到西市,那地方可不是右武卫的地盘,自己没什么好怕的。

侯方打着哈欠出来,二话不说就跳上马车,斜眼看了看几个军汉,伸着懒腰问道:“说吧,西市什么地方,如果没想好,就去裴家的酒楼,小子在那恭候刘将军。说完就让路怀驾车出发,留下几个军汉面面相觑。

“有时候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傻子,要不是门子搭话,我都不知道你有麻烦,只当到了西市就不怕右武卫的人?想弄你只消找个相熟的铺子,绑好手脚就能拖出城去,到时候便是死无对证。别这么看我,你不知道军中的规矩,现在还能出军营的都是将主亲卫,只要军监不发话,就算陛下都查不出他们何时出营。”

侯大宝有些后怕的拍着胸口,使劲拍侯方马屁说:“不愧是我兄长,见识就是不一般,下次全听你的。”

路怀把车停在酒楼门口就跑远处等着,要是一会军汉把人抓走,自己好回去报信。

侯方带着侯大宝要了个大堂的雅座,这里人来人往不怕使黑招的。

刚坐下没多久,一个红脸短须的汉子就带着人进来,看到侯大宝这桌就两个孩童,立马眼睛一亮,笑呵呵的就走过来。

“某家刘德裕,早上就是你们带人打伤的元弘善吧?”红脸边说边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茶。

“刘叔叔既然知道,为何还找上门来,难不成到铺子里闹事便是您老指使的?”侯大宝有些耐不住性子。

“呵呵小娃娃饭能乱吃,话可不敢乱说。某家可不想成军中孤猴,此番过来是受元弘善舅舅所托,做个和事佬,想让两个娃娃就此打住,此事莫要再提,如何?”

刘德裕的话让侯家哥俩有些莫名奇妙,元弘善这是什么意思,故意跑来挨顿打,然后道个歉走人,犯贱也不是这么个犯法啊?

“小子有些不明白,还请刘叔叔明示。”侯方起身行了个礼。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明白事,元统军只推是自己喝醉了,一时糊涂才找事的,某家且捏着鼻子信一次。这人也打了,事也了了,小娃娃莫不是还有些说道?”

能把右武卫大将军请来说和,这面子必须给,要不侯君知道非施行家法不可。

“但凭刘叔叔做主!”侯大宝起身行礼,觉着这事真的莫名奇妙。

刘德裕拍拍哥俩的后脑勺,转身就走,哥俩只能跟着送出门外。

路怀在街口探头探脑,见没事了才赶着马车过来。

“那人怎么说,是花钱还是让我过去偿命?”胖子把后果想的很严重。

侯大宝盯着刘德裕的背影,狐疑的问道:“刚才周遭没什么奇怪的人出现吧?”

“没有,我一直盯着酒楼门口,连他一共进去四拨人,都是些货商打扮,现在就你们出来,那些人还在里边呢!”路怀说话都不忘看着门口。

侯大宝长舒一口气,想着是自己多心,但元弘善的名字真的很耳熟。

“走,弄两条鱼,晚上慰劳路胖子,顺便问问桃子准备啥时候嫁人!”小侯不想让这事影响路怀的信心。

侯家兄弟离开后,酒楼里走出几个商贩,远远跟着侯家马车,直到昭行坊门口才离去,连路怀都没发现。

长安市上不像别的地方,鲤鱼就不用想了,那玩意自个偷偷吃就行,敢拿西市贩卖纯属找抽。因此买的是两条十来斤的草鱼,反正不喂饲料,怎么吃都鲜。

侯老爷子对外边的事一无所知,正忙着跟朱伯商量家具的样式。

“木料拉村里了,得找几个木匠过去,要不忙不过来。”老爷子朝朱伯吩咐。

“就上次那帮人吧,我们去找,朱伯您好好教闺女就行。”侯方笑嘻嘻的插话。

正互相聊着呢,桃子端了个木盆过来准备把鱼拿去收拾。

侯大宝赶忙朝路怀努努嘴,胖子硬是把脸憋成螃蟹色都没好意思开口。

“爷爷,咱们府上得放良个丫鬟,您同意不?”侯大宝只能自己上。

“好事咧,给人送十贯钱做路费,可不敢让人出去说咱闲话,对咧,是谁捏?”老爷子挺高兴。

侯大宝把手指向一脸吃惊的桃子。

桃子吓得一屁股就坐地上,嚎哭起来:“俺没做错啥事,主家您咋就把俺赶出去呢,爹娘前两月才说俺有福分找了个好主家,这要俺走让俺咋见人哩!”

侯老爷子哪见得人哭,抬腿就踹了孙子一脚:“不做好事,嫌弃人咋地?这屋里的事还轮不到你说话,老汉做主,桃子要是不想走,谁也不许逼她。”

路怀急了,壮着胆子走到桃子面前,哼哧哼哧如猪崽找食,憋了半天才说:“你落籍,俺跟你过日子!”

桃子惊得直接把木盆都掉在地上,脸直接烧成猪肝色,愣在原地连话都说不出。

侯大宝和侯方乐得前俯后仰,路胖子这求爱方式真是绝了,连聘礼都没提就直接说洞房的事。

侯老爷子以为路怀在耍流氓,满世界寻找趁手的兵刃,侯大宝赶忙上前劝住,一屋子人都在等着桃子的答复。

“俺比你大两岁,腿脚还不好使,你爹娘能同意不。”桃子的声音如同蚊子叫唤。

路怀显出气概:“我是师傅养大的,没爹娘,只要你中意就成。”

第一百四十二章 拖后腿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颉利通过入侵大唐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李渊则通过抵御突厥彰显自己的武力强度。

勋贵与皇家站在同一条战线,都需要胜利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而世家这次却与李渊唱起了反调,清河崔家崔耽首先提出议和。

甚至翻出武德七年迁都的朝议在太极殿宣读。

李渊恨不得直接杀死这个崔家御史,大军已经过了渭河还来提议和之事,这是士族准备拉大唐的后腿。

“汝欲效苏武,北海牧羊乎?”李渊拍着桌子发问。

“陛下岂忘当年处罗旧事乎,既已为臣,议和之事何不早决。”崔御史面无表情的回答。

李渊猛的站起来,拿起旁边的熏炉就朝崔耽砸过去,口中大声嘶吼:“朕何曾拜服于突厥,汝等三番五次提及处罗之事,若非朕百般忍让,何至今日遭尔等羞辱!”

处罗可汗是李渊一生的耻辱,先是不顾自己已经称帝,于定襄另立隋庭。再是借出兵相帮的借口,于太原大掠三日。三却是自己一时糊涂造成,处罗病死之时,自己为表示两国情谊,宣布罢朝一日。

而今,世家就凭这些将自己说成突厥属臣,这让大唐的开国君主如何忍受。

崔耽面对砸过来的香炉不躲不避,准备用头接住,就算死了也能为崔家争个好名声。

李渊用力过猛,香炉直接砸在崔耽的脚前,腾起一团灰尘。

山东士族此时提出迁都议和不是没有原因,大唐建国以来,关陇贵族将大唐中枢把持的如同铁桶,士族只能在地方发展,影响力降之又降。如果将都城迁出长安,关陇勋贵在中枢的影响力将大为降低,李渊要想在新都站稳脚跟,只能求助于士族。

崔耽不管落在鞋面上的灰尘,继续说道:“突厥南下,长驱千里,控弦之士不下三十万,臣敢问陛下,大唐兵威可能胜之。旧日接战,大唐之败十之八九,甘凉灵朔,屯兵甚众,何曾北入突厥半寸。战则不胜,兵入不击,空费钱粮无数,却不见寸功。陛下欲效杨广东征之旧事乎!”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世家代表纷纷出列,上奏李渊迁都议和。

李渊勃然大怒,转身就朝殿后走去,杨易高喊散朝。

侯大宝正在陪着九江练习蹴鞠,适当运动有助于身体的恢复,小丫头已经累得香汗淋漓,却开心异常。

李渊在不远处长出两口气,换了个愉悦的表情才慢慢走过来。

“闺女近况如何?”李渊朝着苏捷舒问道。

苏捷舒笑着回禀:“好多了,能跑能跳的,像头小牛犊子般。您也不必挂念,国事要紧,妾身听说突厥南侵,您还是早些回去处理政事。”

不提国事还好,一提李渊就变了脸色:“处理?哼这些人巴不得我大唐亡国,今日居然逼朕议和,亏他们说得出口,朕丧子失女,不但大仇不报,还要献上珍宝国民摇尾乞怜。朕不是那刘邦,他颉利也不是大单于。”

正在玩耍的几个小孩被李渊的声音吓住,九江以为是自己踢的不好,惹得老爹发火,赶忙跑过去道歉,摇着李渊的手说:“阿耶,您莫气,我这几日一定好好练,过几日就能跟八姐和侯蛋糕他们踢的一样好。”

老李哪舍得对闺女发火,一脸慈爱的拉着闺女说:“阿耶这是骂那些个大臣呢,谁敢说我闺女踢的不好,去玩吧,小心别扭到腿。”

小丫头蹦蹦跳跳接着练习蹴鞠,侯大宝却有些疑惑,这种时候是谁还想着投降呢?

朝堂上的事在长安城不是秘密,更何况世家为了树立自己为民请命的形象,估计把这事传的很开。

侯大宝不到两天就知道了消息,大唐舆论的主导权从未控制在朝堂里,而是被世家大族所把持,封闭的消息来源加上令人发指的文盲率,使得下层民众根本无法判断朝廷政策的对错,只能盲目的跟从地方大族行动,而这些正是士族的根基所在。

侯大宝要报复,一个愤青哪怕二次投胎也改不了骨子里的好战基因,尤其是这里还夹杂着个人恩怨。

小侯觉着说书人这个职业该出现了,报纸这东西即便出来也没几个人能听懂,说书人则可以在吸引普通民众的同时把持住舆论导向,没事编几个突厥残暴,大唐英武的事迹在坊市里这么一说,按人类的好奇心理,加上底层民众少得可怜的娱乐项目,一个月内就能传遍关中,半年后怕是交州的猴子都能知道。

说干就干,侯大宝拉着侯方开始改编太谷之战,把张瑾塑造成三国的吕布形象,白风属于诸葛亮类型,但名字得换了,免得被大唐保密局找上门。至于突厥人,想多残暴就多残暴,扒皮砍腿这些都是轻的,欲谷设直接被弄成吃人喝血的造型,反正有朱桀那种垃圾在前面,十之八九的人都会相信。

还没恋就失恋的响马王账房收到个任务,把侯方写的太谷之战英雄故事传播到东西二市,至于平康坊,还是得去求求老鸨子。

“小郎只要再教个小曲,莫说讲故事,就是讲房事都依你。”老鸨子满面堆笑的要好处。

侯大宝只能答应下来,只是这词得改改。

“弄个香案,三杯好酒来,我要祭神。”

老鸨子虽然不明白唱个小曲为何还要祭神,嘴里却很爽快的答应了。

侯大宝在黄纸上歪歪扭扭的写上岳武穆三个大字,扣头三拜,烧了纸才把香烛点上,嘴里轻念:

“岳爷爷在上,我侯大宝今日盗用您的词作也是逼不得已,北边的的野人我有生之年尽力帮你多杀些,还望你不要怪罪。”

侯大宝念完就恭恭敬敬的对着香案三叩首,对于这个被后世删出教科书的英雄,心里有种莫名的悲愤。

老鸨子知道侯大宝那两笔字见不得人,早叫来了抄书人,歌姬和乐师也在一旁等候。

“怒发冲冠

凭栏处

潇潇雨歇

前朝耻

尤未雪

臣子恨

何时灭

驾长车

踏破燕然山缺(今蒙古中部杭爱山,古称燕然山)

壮志饥餐胡虏肉

笑谈渴饮突厥血

待从头

收拾旧山河

朝天阙”

侯大宝唱得热泪盈眶,联想到村里的遭遇和九江的伤情居然流出泪来,老鸨子本来不敢碰这种与朝堂有关的小曲,听到“笑谈渴饮匈奴血”时双眼变得通红,转过身去擦了擦眼角才努力挤出块笑脸来,看得出以前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小郎莫笑,妾身以前家住盐川郡,大业十一年”

侯大宝打断了她的话,盯着香案一字一顿的说道:“我父母亦是梁师都所害,连同村里六百多亲眷!”

第一百四十三章 舆论

平康坊除了勋贵文士,还有什么最多,那就是商人。

眼下突厥断绝了西边的商路,生意清淡的商人便互相邀约,到平康坊找找乐子,散散心,只盼朝堂能早日把商路打通。

瑶池楼挂了块大红挑旗出来,说明今日有新曲目,看到的人便三三两两往里头钻,气的隔壁几家老鸨站在门口骂娘。

玻璃铺的李管事约了几个大主顾到这放松,西域商路一断,好些货物只能运到扬州那边走水路,收益少了三成都不止。听说朝堂还有迁都的说法,那岂不是把西边的商道全都让给突厥吗,往后产出的货物卖谁去,总不能全运南边走水路吧,要是再被海上的响马一划拉,哭都没地哭去。

李管事义愤填膺的跟几个生意伙伴在那议论,直到开场的牛油蜡烛点亮才停下。

瑶池楼的当家歌姬因为一首临江仙被誉为瑶池仙子,现在号称万金难求一曲,从不轻易露面。

为了今天的新曲,仙子亲自上场,只是衣服有些奇怪,穿的是军中戎装。

“瑶池仙子莫不是习了剑舞,今日上台展示?”

“看这装扮倒是剑舞的样子,可不见带剑呢?”

“难不成是阵舞?”

“有道理,且看看再说。”

瑶池仙子对纷纷杂杂的议论声听而不闻,木台上轻轻调了调嗓音,就朝老鸨子点头示意。

老鸨子赶忙招呼屏风后的一帮小厮往台上站,平日里都是些端菜擦桌的伙计,此时站在台上一个个都羞红了脸,低着头不敢朝前看,惹得围观的人群轰然大笑。

“都他娘的听好喽,今日老娘做主,唱得好一人赏五百钱,唱得不好就给老娘刷一辈子净桶去。”老鸨子朝台上的伙计大喊,估计都是些爱干净的,一个个全都抬头挺胸开始表现。

“咚咚咚”,三声开场鼓,然后是段有些调动热血的鼓点,筝声响起时,歌姬开口了。

怒发冲冠

后边的小厮跟着和声。

前边几句众人跟着调子听还没什么,只是觉着这唱法和曲调挺新鲜。

等歌姬唱到

前朝耻,尤未雪

小厮们原本温温柔柔的声音已经被调动起来,变得雄浑高壮。

有些个文人看客已经激动得站起身子,端酒盏的手因为用力而变得抖动不已。

“驾长车踏破燕然山缺”就算不通文墨的商贾军汉都站了起来,是人都有一腔热血,只是需要特定的火种引燃。

歌姬唱“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时,连老鸨子都哭得呜呜啼啼。

几个文士老头用头撞着木桌,嘴里不时喊着:“五胡之乱,几忘我华夏,而今突厥狼性,安能容其南下乎。”

李管事红着眼掏出腰上的钱袋朝台上扔去,嘴里大声叫着:“曲得民心,老夫袋中三两金块皆赠仙子,但望仙子再歌一次,一吐我等心声!”

这年头有气势的歌作不多,且都是《诗经》《乐府》之类的秦汉古风,哪怕歌姬声音再好听,这些词调也很难深入人心。瑶池仙子这一曲正好唱在北敌南侵的关头上,引起共鸣的人多不胜数,连那些遛狗斗鸡的纨绔子弟都慷慨解囊。

台子上被堆起了一个小山包,要是往常,老鸨子早就让伙计拿着竹筐收拾,今日不同。

老鸨子拿块绢布走上台,冲着客人行了个礼,拿绢布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才哽咽着开口:“妾身虽是个女流之辈,却不是那满身铜臭之人,今日诸位之资,妾身当使人献于府衙,以做北击突厥之用,在这朝诸位贵客告个万福。”

老鸨子说完也顾不得主家的责罚,叫俩伙计收拾好就抬到县衙去。

坐在大堂里的军汉忍不住了,朝着老鸨子行了礼就朝外走,边走还边说:“某家也个七尺汉子,岂能不如女流之辈,今日便去拜求主将,让某家上灵州杀敌!”

侯大宝看到这一幕觉着没必要再讲故事,这首曲子的效果比故事还好。

瑶池仙子又唱了一遍,只是这次跟着和声的人很多。

大唐人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很强,强到三天后进宫时,路边赶车的伙计都在哼着《满江红》。

刚到嘉寿殿,就看到李承乾在给两位小姑姑讲故事,侯大宝听了一会才发现这是自己改编的太谷之战,只是这传的也太离谱了点。

白风化名的军师黑诸葛被吹嘘成能开天裂地的山中神仙,张瑾这位主帅变成胳膊跑马,脚能跨河的变形金刚,至于大反派欲谷设则变成白骨精与朱桀的混合体,说是一顿要吃十颗人心,四条人腿,晚上还要二十个闺女陪睡,如果找不到闺女就必须六十岁以上的老婆子才行,也不知道是如何想象的。

任何人小时候都崇拜英雄,两位小公主听得如痴如醉,侯大宝觉着要是过几年再跟她们讲这故事,估计移情别恋的事都有可能发生,看来小有小的好处。

李承乾兴致勃勃的讲完故事,忙着找水喝才看到侯大宝站在门口,几步跳过去搂着肩膀说:“咋样,这故事比你说的三国好听多了吧,我还是从承道哥哥那听来的。”

“不怎么样,好些地方都讲错了,不信你问我哥,故事是他写的。”侯大宝对李承乾没半点尊重,是当好哥们对待的。

李承乾转头看看侯方,见侯方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心里明白侯大宝没骗自己。

“快说,哪些地方不对劲,赶紧跟我们重讲一遍。”永嘉晃着侯方的袖口,两只眼里全是星星。

侯方只能又给两位小花痴按自己写的又讲一遍,但效果明显不如传言版的好。

“还是承乾说的那个好听,张将军有匹天马,追着欲谷设的龙马跑了十天十夜,最后是在过河时忙着帮农户斩一条龙王才把欲谷设放跑的。”永嘉一脸鄙夷的看着侯方,因为侯方没骑着天马。

李承乾笑嘻嘻的说:“阿耶去了并州,宫里这两日连夫子都不来,只要我不出长安,娘也不会管我,今日我就到你那住,宫里实在待腻味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被雷劈的账房

李承乾对出宫充满了向往,可他旁边还站着两位有同样向往的姑姑。

侯大宝只能向苏捷舒提出请求,然后就是两位老嬷嬷作为保镖跟随。

锥帽这种东西作为人类审美观念的阻碍被直接扔掉,尽管老嬷嬷看着九江的脸一阵叹息。

铜镜作为不清晰的参照物,使九江错误的认为自己脸上只有一块红红的胭脂。

当街上的人露出怪异的目光时,九江开始察觉有些异样。

“我的脸是不是很丑?”

这句话让侯大宝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安慰性的回答:“你喜欢馍母还是东施!”

九江趴在永嘉怀里嚎啕大哭,爱美是女人的天性,侯大宝的回答显然只会让女人痛苦。

“你就不能好好说,或者哄哄她?”侯方对此有些不满。

“如果生了疮就必须拔出脓来,越瞒下去她的打击越大。”侯大宝不想再让人活在幻想中

“那也不该由你说!”李承乾发怒了。

侯大宝看看两人的眼神,轻叹口气对九江说:“我知道刚才的话不好听,但我想说的是,人不是靠脸活着的,馍母,黄月英这些女人可有谁敢轻视,你可以到掖庭宫走一走,在那里你会发现没人在意你脸上的伤疤,人们尊重的是你的善良。”

这话对于十来岁的小姑娘来说过于高深,九江的哭声更大了。

侯大宝只能大声喊道:“再哭今后我就不娶你!”

很管用,哭声止住了,虽然还在哽咽,但明显比刚才有底气得多。

李承乾张了张嘴巴没敢说话,因为八姑姑永嘉在凶神恶煞的盯着自己。

“谁说要嫁你!”九江的话明显言不由衷,但已经敢伸头出去接着看风景。

侯老爷子听说公主到了,赶忙交代家里的仆役出来迎接,王账房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员就是侯君集,关键还不知道什么级别,公主对于他来说过于遥远,像拜神一般直接跪在门口。

等桃子介绍最后下车的是秦王府世子时,连管家都差点坐地上,哆哆嗦嗦扶着墙站稳,顺便踢了一脚响马账房,嫌他给主家丢人。

九江对这个宅子印象很深,没用老嬷嬷带路就找到自己的院子,推开门后看到里边站着两个小萝莉,立马向侯大宝投来询问的眼神。

“特意买来伺候你的,都是可怜人,爹妈早没了,现在算是管家的闺女。”侯大宝耐心解释。

“她们比我还小,你的心真狠,就不能好好对人家,非要伺候人!”九江甩出个白眼,拉着两个小萝莉问东问西。

“明就把她两卖喽,全朝我撒什么气!”

得到的答复是侯老爷子两记无影脚。

侯方带着李承乾去看配好的火药,侯大宝怕这两人化身恐怖分子,赶忙跟过去。

火药这东西在大唐不算稀罕物,上至白风这种高级研究员,下至村里的走方郎中都会配置,只是威力大小罢了。

李承乾拎着个五斤多重的火药罐子准备到院子里试试,吓得侯大宝赶紧抢回来,找了半天递给他个小竹筒,免得这家伙把院子给毁了。

李承乾拿着个大拇指粗的竹筒咒骂侯大宝小气,说是还没上元节放的爆杆粗,这种无知的话语被小侯自动屏蔽。

桃子端来个火盆,以为就是放爆杆而已,就站在旁边看着,侯大宝还没来得及阻止,李承乾就把竹筒扔进火盆里。

“快过来,要不真会出事!”侯大宝站屋里朝两人大喊。

桃子服从命令惯了,抬腿就朝屋里走去。

李承乾以为侯大宝又在骗自己,压根不动,被催得急了才倒退着往后挪了几步。

估计是竹筒的缺口塞的纸多,半天没动静,李承乾正转头问侯大宝呢,“轰”的一声巨响,连屋顶的瓦片都震掉几块。桃子坐在地上当木雕,侯方也好不到哪去。

刚才传出两声惨叫,一声是李承乾的,他屁股被陶土火盆的碎块崩了一下,看那呲牙咧嘴的样应该没大碍。另一声呢?

“靠,别是出事了!”侯大宝几下跑到院外查看,一个魁梧大汉直挺挺的躺在院墙边。

“快来人哪,王账房不行啦!。”侯方刚看到就乱喊,被院里雷声惊得大呼小叫的下人呼啦啦全跑了出来,朱伯试了试王账房的呼吸,发现还有气,赶忙朝着人中掐起来。

“快去端水,账房这是被旱雷给劈啦!”朱伯边救人边传播迷信,侯大宝有些惭愧。

估计是朱伯的抢救措施比较到位,王账房哼哼唧唧开始醒转,等睁开眼后发现大伙都在看着自己,有气无力的问:“俺们这是被雷劈上天咧,还是砸下地咧?”

朱伯差点把他脑袋摔地上:“你个憨货,雷就劈了你一个,府里上下谁陪你死!”

王账房反应过来自己还活着,挣扎着就要怕起来,结果到现在还是脚摊手软,站都站不稳,朱伯赶忙招呼两下人给扶回屋去。

“不做好事,定是昨夜跑厨房偷吃踩了门槛,今日叫灶王爷给劈咧!”管家拿出自己的判断。

侯老爷子姗姗来迟,见众人没事才长舒一口气:“老汉在后院刷马咧,雷就劈下来,公主那院没事,家里有谁伤着没。”

侯大宝怕爷爷发火,准备悄悄回去销毁罪证,朱伯则按照自己的想法,向老爷子汇报王账房被雷劈的九十九个理由。

“桃子咧,让她去请坊官来,那个老汉会叫魂。”侯老爷子也很迷信。

侯大宝还没开口,桃子就扶着院墙已经走了过来,带着哭腔说:“小主家,您快去劝劝世子吧,他让我去端火来,准备点大罐子那个!”

侯大宝乱放旱雷的事发了,制止完爆破狂人李承乾,侯老爷子已经拎着棍子走了进来。

侯家兄弟和李承乾都光着屁股躺在床上等路怀敷药,李承乾那是被火药崩的,侯家兄弟是被打的。

火药罐子作为陷害王账房的罪魁祸首,被老爷子命令锁进地窖服刑。

“能炸死突厥人不?”李承乾还成迷在爆破幻想中不可自拔。

“匈奴人都能,但是不许你去碰。”侯大宝咧着嘴回答。

第一百四十五章 无聊的西市

王账房洗清了被雷劈的罪名,却遭到下人们的一致鄙视,嫌他长了响马的脸却没长响马的胆,连桃花桃叶都不如。

桃花桃叶是九江给院里两个小萝莉取的新名,毕竟老是朱氏朱氏的叫容易被人误会成朱食,有了桃子这个大丫鬟做榜样,侯大宝觉着往后九江会在丫鬟群里凑出棵桃树来。

九江在昭行坊住的很舒服,这里没人拿怪异的眼神看自己,从侯老爷子到小丫鬟,每个人都是笑呵呵的,不像宫里的下人整日绷着个脸,连句话都不敢说。

就连两个老嬷嬷都把这当成自己家一样,没事就约着弄一大桶水泡澡,说是比骊山的汤池子都舒服。

侯大宝这两日忙着研究突厥的行进路线,九江复仇军过了原州就再没消息传来,很是让人担心。

虽说跟自己没啥关系,可好歹也是投了大半年身家进去的,要是连个水泡都不冒,会被人活活笑死,到时怕是会连累到九江。

“河间王叔乃是我李家良将,你别老是怕这怕那的,倘若当初你留些昨日那种爆杆给他们,就算炸不死突厥人也能吓吓,现在悔之晚矣。”李承乾自以为是的感叹。

侯大宝不理他,白风消失那么久,连李淳风都不知道去了哪,可见李渊对黑火药的重视。自己要是私自配置给九江军,别说处罚,小命都不一定能保住。

九江出现的方式已经被侯大宝习惯,小丫头以前做事就是风风火火的,现在病好的差不多了,更是变本加厉,昨日说要出去逛逛,被侯大宝以臀伤未愈拒绝,现在直接站屋外吵着让侯大宝穿裤子。

不走不行,九江刚才的话容易让人产生误会。

东市就不去了,一是路远,二是离平康坊太近,大唐与突厥正在大战,被人发现龙子龙孙还有心情吃喝玩乐怕是不好。

九江戴了顶黑色锥帽,想要遮掩自己的伤疤,侯大宝一把扯掉,叫来桃子用脂粉帮着画些淡妆。

不知道大唐到底是哪种审美标准,九江被画成猴屁股,如同洪金宝《鬼打鬼》里边的纸人,永嘉还一个劲吵着好看,非要桃子给自己也画一个。

“这叫黛眉妆,往年踏青的女眷都这么画。”桃子对一脸挑剔的小主家解释。

侯大宝端来温水,对着九江下令:“洗干净!”

很明显,小侯的命令无效,被两位公主联手殴打。

“说好看!”这是九江的命令。

侯大宝对审美观念绝不妥协,直到侯方已经在一旁夸赞永嘉。

“没义气!”侯大宝悄悄在一旁嘟囔。

马车终于驶出坊门,持有不同意见的侯大宝被撵到车头陪路怀,车厢里不容许破坏气氛的家伙。

路怀没注意,一辆马车正慢悠悠跟在后边。

西市萧条的生意让众人逛街的兴致大减,九江甚至连香胰铺子都不想踏进,和永嘉一人抱着个李掌柜拿出来的玻璃兔子就准备离开,虽然这东西她寝殿里多的是,可毕竟是掌柜的一番心意,不好拒绝。

与此同时一直跟随着几人的马车上,两个熟悉的面孔正在商讨。

“除过二位公主,另外那小子应该是秦王世子,动手时记住留活口,到时有大用。”

“老夫记住了,只是可惜李承道不至,否则定是个泼天功劳。”

“呵呵,辅正莫要太贪,能一举拿到这几个小的便是大功,至于龙首原那边,还是要靠军士的。”

“老夫确是有些操之过急,既然定了此计,还望杨将军到时莫要走脱,免得被人察觉。”

“此事兄台尽管放心,只要几个小儿出城,某家定可拿下。只是辅正兄如何才能令其出城授首?”

“等时机成熟,必见分晓。”

刚刚谈话的两人便是杨及和张辅正,侯大宝钻进马车时连着打了几个喷嚏,以为是有些花粉过敏,连忙用手捏了捏鼻子,对不远处的窥探一无所知。

九江对人疏影稀的西市没什么兴趣,讨好的问侯大宝:“还有别的好去处吗?”

不是侯大宝矫情,而是大唐娱乐项目翻来覆去就那几种,儿童娱乐无限接近于零。

“要不做两个风筝,忘了,叫纸鸢,做两纸鸢玩如何?”侯大宝小声询问。

九江满心期待的点头,李承乾和侯方却在一旁泼冷水:“将作一年所出纸鸢不过百只,都是边军所用,你从哪请大匠帮忙”

这话给侯大宝提了个醒,大唐前期风筝还属于军事用途,装了银哨子的风筝在夜晚起到示警作用,民间就算有手艺也没人舍得用昂贵的宣纸做玩具。

造纸侯大宝不懂,买纸那可是高手,西市两家文笔铺,侯大宝全比较过纸张的柔软度,主要是解决如厕问题。

两贯钱一刀的白宣买了十刀,惊得掌柜以为几个小郎请到个了不得的夫子,连连求告说让抄好的教材留一份给铺里,他愿高价收购。

这就是世家在立足的资本,纸贵不说,普通读书人连书都看不到几本,全被世家把持,一说考进士光知识面压得寒门喘不过气来。

雕版确实比活字要清晰耐用,可它速度慢哪,大兴善寺以前号称佛经门,几十个雕版师一年也刻不出十部佛经来,要是放后世早被扔街上要饭去。

侯大宝坐车上发呆思考,两位公主已经在商量画什么样子的纸鸢,丝毫不考虑小侯的制作能力。

侯方轻叹口气拍着兄弟的肩膀说:“丢脸就丢脸吧,用不着这么难受,大丈夫还怕被女子笑话,又不是多大的事。”

侯大宝闭目养神,不想搭理这帮古代人。

找竹子,找柴刀,找匕首,熬浆糊,宅子里的下人被指使得团团转,光柴刀就拿过来三把,听说桃子已经去朝厨娘借菜刀了。

管家以为几人要扮将军戏,吓得找个凳子守在院门口,免得一会兴头上真砍起来。

破好竹片,用刀刮干净,选两根比较直的做主骨,用细丝线牢牢捆结实,就开始弯曲细竹片做翅膀,很久没动手,连着弄断两根,最后还是李承乾帮忙才弄出两轮廓来。

“早知道不做蝴蝶,直接改燕子,省得这么累。”侯大宝边往竹片上糊纸边说。

九江和永嘉已经拿着毛笔在一旁等着画了,听到还能做燕子,立马招呼侯方再拿些黑墨来,怕画完蝴蝶不够画燕子。

几个人咋咋呼呼忙到晚饭时才做好三个风筝,被朱伯拿去院子里风干,准备明天一早拿曲江池试试。

九江心情大好,西市得到的玻璃兔全赏给院里两个小萝莉,吓得朱伯差点晕过去。

这一个就够买半院子下人的,还一次给俩,公主不愧是公主,败家都这么大方。

第一百四十六章 周公恐惧流言日

人类这种生物很奇怪,当无人强迫时,什么教派都能信奉,当有人威胁时,就算改变信仰也不是什么难事。

长安以前信佛的人很多,虽说现在长安拜神只能到太极观,但这并不妨碍一帮子老头老太太跪在三清殿前求佛祖保佑。道门对这现象并不反对,一个称号而已,只要拜得多了,迟早会改过口来的。

侯大宝怕九江看到太极观想起以前的事情,故意让路怀顺着城墙角走,准备直接乘船到芙蓉园那边,有有李承乾带着的宫中腰牌做保证,就算到那吃烧烤都没人敢管,只要别拆房就行。

今日天气不错,拜完太极观顺便到曲江池游玩的人很多,画舫早被包得一干二净,侯大宝没办法,只能在西岸开始试飞。

九江今日没画让人恶心的黛眉妆,只是稍微扑了些粉在脸上,使得疤痕看起来淡些,来来往往的游人没几个注意她的脸,使得小丫头兴奋异常,觉着自己并不是怪物。

“你本来就不是怪物,昨天倒是挺像,往后不许再抹成那样,亏得是白天,要是晚上非吓出病不可。”侯大宝边调整线的中轴边说。

“赶紧弄出来,再乱说我就掐你。”彪悍的话语让侯大宝有些怀念,九江估计是长大了不少,已经不会轻易触碰侯大宝,从以前的伸手掐逐渐向脚踢转变,小侯觉着用不了多久就该上兵刃的时间。

风筝在中国的起源可以追溯到东周末期,由墨子的木鸟演变而成,虽说经历了近千年,可长安城中见过风筝的百姓依然寥寥无几。

侯大宝蹲地上调试风筝的样子引得不少游人围观,尤其这几个孩子都打扮得干净清爽,让人看着舒坦。

九江和永嘉画画的手艺不错,已经有四五岁的稚童指着风筝说:“蝴蝶。”

既然都被小屁孩说成蝴蝶了,不飞起来怕是对不起观众。

调试好的风筝被侯大宝拉着迎风跑,宣纸的质量不错,吃风后没出现破损的样子,侯大宝试着送线,风筝开始往上攀。

“起来了,飞起来了!”李承乾在后边大叫,没人附和,除了瞎子,在场的都看到了。

风筝已经能兜着风漂浮,侯大宝便站在原地不跑了,把线咕噜递给九江,准备去放另一个,免得姐妹俩争起来。

侯方还没学过几何,光知道把主线栓在中间,风筝受力不平衡,跌跌撞撞如同喝醉一般,最后直接扎湖里,气得永嘉一直在旁边咒骂。

侯大宝正调试着风筝呢,一个老头拄着拐杖走过来,颤巍巍的问:“敢问小郎此物可是风鸢?”

“是啊,用纸糊的,叫纸鸢也行。”小侯恭敬的回答,不遵长者容易被官府拿下。

“昔年韩信击楚乃以鸢败敌,梁武遭困亦使鸢为救,此物出之不详,皆为国灭主亡之时而为,却不知小郎携此物于长安欲何为之,莫不是示警几位皇族大唐有亡国之兆?”老头说的话很大声,周边听到的人很多,已经有怕事的开始扭头离开,更多的却是在一旁窃窃私语。

侯大宝第一反应是要糟,这老头根本就是有备而来。

“路怀,拦住他,这是突厥探子。”侯大宝指着已经混入人群的老头大声叫唤。

路怀几步抢上前去,却遇到些莫名其妙的阻拦,眼睁睁看着老头如同猿猴般窜出。

侯大宝赶忙招呼正玩得开心的几人:“快走,今日的事不对,刚才那老头好像是受人指派而来的。”

李承乾刚才就在不远处,老头说的话全听到了,当即对侯大宝的提议表示支持。

“瞧你吓得,这流言哪年不出几起,前几年不是还传出我爹要篡位吗?现在还不是好好的,你就不能想些好的!”李承乾在马车上安慰面色苍白的侯大宝。

“我不是怕流言,而是怕暗中盯住我们的人,那老头造谣无所谓,可他一眼就能认出你们几人的身份,这不是巧合,是故意的,有人一直在监视我们。”小侯说着自己的判断。

路怀也伸头补充说:“那老头健步如飞,根本不像拄拐的人,我怀疑是假扮的。”

回到昭行坊,侯大宝把几人拉到屋里,还叫路怀守着门口。

“今天的事不简单,我知道你们嫌我胆小,但我可是看过历史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明白。总之,今天老头说的话肯定是要闹出点事来,否则不会无缘无故的找上门来。你们从宫里出来时肯定有人暗中护卫,今日之事怕是有人已经跟着老头去了,如果有消息传来,赶紧告诉我一声。”侯大宝先开口。

李承乾有些扭捏:“不是不告诉你,而是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不妨直说吧,今日你让路怀去拿人时,我看到两个相熟的宫卫故意挡着,摆明不想让你拿到那人,现在你知道为何让你别担心了吧。”

夜里,侯大宝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老是想着老头的事,以大唐百姓的好奇心理,只怕明天就回传遍,曲江池现亡国灭君的不祥之物,还是几个小孩弄的,肯定是老天示警大唐有难。

这些话会给哪些人带来利益呢?

一是突厥,这些谣言对军心会有一定影响,但不大事,靠嘴巴打仗历来没效果。

二是世家,迁都议和这事已经传开,谣言肯定偏向世家,但这么明显的破绽世家会用吗?

三是浑水摸鱼报复自己或者几个纨绔的,可自己除了得罪过张鱼那死麻子,别的也没得罪过谁啊,再说长安查张家父子那么严,他们犯不着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来诬陷自己一句话,李渊不是傻子,这种事肯定不会听的。

“会是谁呢?”侯大宝在思索中不知不觉睡过去。

而与此同时,孙伏珈正在大理寺刑房中审讯着陷害侯大宝的老头。

“说吧,再用刑你的右腿就可以见骨头了。”孙伏珈拿手绢捂着鼻子开口,这里的血腥味很浓。

“真的是太原王家指使,他们还送了我两腚金子,都刻着王家的戳记,不信你们到我房里查找。”老头已经被扯掉敷在脸上的假皮,露出张年青的面孔在哀嚎。

“王阿牛是吧,啧啧还有一个老婆,两个娃,大的都十二了,小的还是个丫头。哦,西市还有个铺面,看不出还是个掌柜的。嗯这就奇了怪了,王家前日才三千贯把铺子转到你头上,今日你就反咬一口,这翻脸也太快了点!”孙伏珈翻着宫卫带来的呈文,丝毫不顾王阿牛的哀求。

“真的是王家指使,他们拿了三千贯到我宅子,又让我盘下铺子,您也不看看,我一跑堂的哪有钱买铺子哪!”王阿牛已经带上了哭腔。

孙伏珈没兴趣跟这种人耍心眼,站起身子就吩咐:“王阿牛之妻配凉州营妓,子阉配晋阳宫,女入掖庭为奴,此事由我亲告陛下。”

王阿牛听完大叫一声,仰头晕倒。

第一百四十七章 风向转变

任何朝代都对流言深恶痛绝,尤其是正值强敌南侵的关键时刻,李渊不介意杀一儆百。

在朝会时抛出王阿牛的供词后,原本议和迁都的朝议立刻转为撇清关联。

太原王家两位御史一位侍郎以及王家门生十三人拼死进言,口口声声求李渊诛杀造谣诬陷之人,哪怕杀光当日旁听百姓亦无不可。

没人愿意承担妖言惑众的罪名,尤其这次被拿住的还是王家近支,太原王氏长安主事人----御史王之恒甚至奏请李渊,自己愿为粮草官,亲赴原州助战,以此表明王家的清白。

李渊对此不置可否,只令孙伏珈严查此事,授其相机独断之权。

炸锅了,这次不光世家,就连勋贵都拼着命往孙伏珈那跑,往日门庭冷落的大理寺现在热闹得如同瑶池楼,上至大理寺卿,下至看门老卒,凡是挨着边的无论高低贵贱,一律厚礼相送,目的只有一个----帮忙引荐孙伏珈。

李渊把谣言之事无限放大,朝堂上下人心惶惶,前隋旧事这才过了几年,谁敢顶个谋逆之罪的帽子。

于是乎,议和迁都之事被列为大忌,凡是有所提及,必会被列为突厥同谋,谓之贰臣。

侯大宝担惊受怕的在家里度过十来天,把路怀支出去打探了无数次消息,却发现屁事没有,不但长安市里没出现奇奇怪怪的谣言,就连世家都对迁都议和之事讳莫如深,整个长安城内显得无比和谐,倒是自己如同坐牢。

“早叫你放宽心,现在好了,公主和承乾都回宫了你才钻出来,比那缩头乌龟还不如。”侯方弄把团扇坐门口乘凉,绸袍卷得老高,如同种地一般。

侯大宝一脸尴尬的走出屋子,心里寻思着是不是到村里避避,这次自己丢人丢大了。

“丢人?哼哼倘若如此简单,老夫也不必费尽周折,长安此时如惊弓之鸟,只待时机一到,义安王便振臂一呼,到时必然万民谨从,外有突厥,内有援军,不愁他唐室不灭。”张辅正坐在书房内对李孝常说道。

武德九年五月二十一,突厥入西会州,前军已至渭水,兵困乌城,秦州告急。

侯大宝想出门时,长安已经有富户开始东迁。

李渊连自己的宝贝元从禁军都开始调集,准备交与李艺,张瑾西征。

长安防备空虚,裴寂连征周边四十府府兵入城,充作防卫。

“这些府兵真是可怜,你看看,老的老小的小,刚才过去那俩怕是连16都不到,估摸着是顶父辈的缺,怕是连亲都没成。”侯方对侯大宝唠叨。

“也不知道河间王现在去了哪,这都快一个月没消息了,咱们问问去。”侯大宝对自己出钱武装的军队很在意。

“多找几人一块去,咱们好歹也是个校尉,要看军报还是行的。”

于是,几个年龄稍大的将门纨绔打着九江军的旗号跑兵部要文书。

兵部当值的戍卒不敢阻拦这帮子家世显赫的将门纨绔,只能任由他们乱闯,把兵部在的几个院子搞得是鸡飞狗跳。

大唐的几个兵部尚书都在外征战,眼下坐镇的是殿中监宇文士及,老头自从和南阳公主闹别扭后,便不再沉迷男女之事。

听到外边乱哄哄的便出来查看,一见是帮小家伙在搞事就乐呵呵的让侍卫带过来。

“前些年还见你们整日玩泥逗狗的,怎地长大了就跑皇城瞎闹,这是要老夫通知家里给领回去呢,还是说自个领罚?”宇文老头笑呵呵的问。

尉迟宝林年纪大,被几个纨绔推出来答话,哆嗦半天才说出句囫囵话:“宇文伯伯,我等想知道九江复仇军可曾有军报传来。”

宇文士及自从儿子死后,就很喜欢逗弄年纪不大的纨绔,这让他能找回少许父爱的感觉,此刻见尉迟宝林害怕的样子顿时心中一软,叹着气说:“非是老夫不愿相助,河间王自西出原州后便再无音讯,连陛下都将其纳入被围之列,小娃子且回家等着吧,估摸着三五月内便有消息。”

老头的话让几个纨绔垂头丧气,自己费尽心机搞出来的新军连个水泡都没冒便消失不见,此番出去定会遭遇一番嘲笑。

侯大宝在回去的路上见几人兴致不高,便提议找个酒楼散散心。

尉迟宝林第一个赞同,自从老爹跟随秦王出兵后,自己闷在家里大半个月没动弹,既然出来了,必须好好耍一番。

平康坊是不敢去了,现在去烟花之地估计会被有心人弄个大不敬的帽子扣头上,直接去东市号称雅楼的茶铺子吃点心去。

雅楼就在东市放生池边上,侯大宝甚至还记着不远处就是自己当年卖蛋糕的地方。

茶博士弄来几盘点心摆好,扯个蒲团坐在一边就开始研茶,侯大宝怕这家伙又煮成汤来,大声叮嘱着少盐少糖,不许放油。

尉迟宝林弄块杏仁酥塞嘴里,边嚼边拍着桌子大骂:“河间王无能之辈,当初若让我爹领军,不说击退突厥,起码大杀一场是有的。”

封言道啃了口猪油糕,估计嫌腻得慌,一口吐掉,不屑地说:“我等皆为九江军出过力,陛下不让家父等入持军务乃是常态,可河间王也太不是东西了,百万贯的钱财扔给他就练出个这么玩意,就算光用钱砸,他也能砸死俩吧,现在可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连个信都没传回来,这算怎么个事呀!”

“行了,突厥那是游骑,又不是靶场上的草人光立那等你去砍,估摸着是河间王察觉到战机,突入敌后也说不定,咱们光在这抱怨也于事无补,还不如想想玻璃铺子往后该咋办。”侯大宝不习惯茶楼里的跪坐,弄两蒲团殿后背躺着说。

尉迟宝林一口眼下嘴里的残渣,指着东边回道:“还能咋办,岭南江都那头的粮食都运过去了,我家管事前几日还拍着胸口说,往后怕是不敢再贩这么贵重的东西,走姚州的商队差点被蛮子给留下。屁大个水晶瓶子硬是冒出来七个洞主争抢,价码都开到30头牛去,没抢到的竟然还带人堵半道上拿女人换,非要招商队管事当女婿,把老头吓得放下两水晶珠子就跑。结果你猜怎么着,那蛮子硬是把管事绑寨里成了亲才让走。现在管事老婆天天在家里闹腾,可又打不过那蛮子婆姨,只能把气撒在管事身上。昨我去庄子看了看,管事那脸都快见不得人了,左一道右一道跟猫挠过似的,成天拿个黑布蒙着脸,朝我哭诉这家待不成了,再待下去估计会被挠死。”

尉迟宝林的话惹得几个纨绔哈哈大笑,连侯大宝都提起了兴致,忙问那蛮女的长相。

“还能长啥样,就那样呗,也不算黑,比起庄户的闺女还算白的,就是没学过规矩。当家的大娘刚拿着棍子想收拾一顿,被她连棍子带人全撂在地上,报了县衙也没人敢管,那洞主是朝廷封的县男,这蛮女也成咱勋贵之后,身份比大娘还尊贵。没法子了,只能单独弄个小院安置,比管事大娘还威风,成天带着几个蛮人在庄子里转悠,只要看到路上有个猫啊狗啊的就弄回去,非说是她捡的不可,管事要是三天不去她那院子,她能带人直接给绑回去,我看往后这商路干脆全让那找不着婆姨的去算逑,这比官配省事多了。”

几个人调侃着尉迟家管事,浑然不顾周围还有别的客人。

第一百四十八章 内忧外患(不要脸的求波收藏)

茶铺这东西前隋便有,大唐只不过将其分工细化,一楼售茶叶,二楼品茶汤已是常态。

一壶热茶配上几样小点心,三五个知交往那一坐,比起后世茶楼也不遑多让。

如果再弄个唱小曲或是吹洞箫的往屋中一站,这就是大唐文人称为雅茶的东西。

纨绔们肆无忌惮的谈笑很显然打扰到旁人,一个头戴包巾的年青文人直接推门闯了进来,指着个头最高的尉迟宝林就是一通烂骂,显得很是嚣张。

侯大宝本来不想惹事,先给人陪了个不是,正要答应小声点呢。另一个留着点山羊胡的中年瘦脸又闯了进来,拉着年青文人就走,边走还边骂:“怀让切莫与几个小畜生计较,都是些膏粱子弟,随意训斥一番即可,免得失了身份。”

那个叫怀让的年青文人边走还边点头回应:“文山兄所言有理,既是缺少管教,我等代行父责也是应该的。”

这话就欺人太甚了,骂完畜生还想当便宜爹,是个人都不能答应。侯方抓起点心盘子就砸过去,封言道人小心大,伸头就朝街上喊:“都他娘死绝了,耶耶我都挨打了还不上来。”

都是京城里有头脸的纨绔,谁出门不带一两个跟班的,一听小主家挨了打,那还了得,当即招呼同来的几家护卫,呼啦啦冲上楼来。

那个年青文人被侯方砸了一盘子,就想冲回屋子,听到封言道的喊声顿时冷冷一笑,转头就朝楼下吩咐:“愣着干嘛,等着看戏呢,打!”

“打”字刚喊出来,侯大宝就拎着个花瓶朝他脑袋砸去,却被山羊胡一把拉开,只砸在木栏上。

打架这事纨绔们从小练就,尉迟宝林更是号称二代中的佼佼者,跑过去一个飞踹就把山羊胡放倒,捏起拳头就朝脸上揍。

剩余的几个纨绔只好全部转来对付那个叫怀让的年青人,盘子茶盏小花瓶,只要能拿起来的全朝怀让砸过去,硬是把年青人逼得跑进隔壁房间。

尉迟宝林骑在山羊胡身上边打边骂:“敢骂我畜生,耶耶今日非把你打成畜生不可,畜生。”

这时,几个纨绔带的保镖也冲了进来,却被一伙黑衣下人拦住,双方扭打在一起,路怀这死胖子照例发挥嘲讽体质,进来就被四个人围着打,只能拼命朝楼梯这跑。

下边一闹,怀让进去的屋子一下冲出来三四个年青人,看样子是一伙的。

侯大宝一把拉起尉迟宝林就往后退,对面人高马大,自己这边除了宝林,剩下全是半大小子,打起来肯定吃亏。

尉迟宝林指着年青文人就骂:“窦怀让,别人怕你,耶耶不怕,你要是个有卵的就跟耶耶单对单。”

窦怀让冷笑着说:“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铁匠铺的少掌柜,怎地,打铁活不下去准备街头卖艺了。匹夫之勇而已,你也不瞅瞅今日到底谁的人多。”

侯大宝趴着木栏往下看,只见几个纨绔带来的一共十几人,对方有三十来个,情势的确不妙。

“看到了,都说你家只是个打铁的,长安城也是你能显摆的地方?闹前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家产业!”窦怀让边说边朝掌柜的招呼:“把门给我关好喽,今日不收拾完这几个兔崽子,谁也不许走。”

几个纨绔面面相觑,这次玩大了!

侯大宝以前念书时就不是个省心的料,以少打多不是第一次,当即冲屋里一脚把烧茶的泥炉踢翻,大着嗓门就冲街上喊:“走水啦,铺子走水啦,大门被掌柜的插住打不开。”

感谢大唐美好的木质建筑和人性的管理制度,周遭商户立马拿着木盆水桶就准备跑来救火。

侯大宝喊完得意洋洋的走出去,看到窦怀让铁青的脸顿时觉着心情愉快。

泥炉里的炭火一时半会烧不起来,不过掉在漆过的木板上顿时散出一股浓烟,周围的商户慌了,你家烧掉无所谓,这要是风一吹还不得连我家也没了。

巡街武侯开始组织人端根木头撞门,窦怀让只能挥挥手,让掌柜的开门放人进来,要不一会就该市衙过来拆屋了。

一楼还在打斗的下人只能停手,一个个死盯着对方,仿佛要杀人全家。

梁子既然结下就不能留手,世家和勋贵之间很难和解,侯大宝拍着栏杆说:“今日进屋的一人十贯,出门就去领钱。”

侯方嫌侯大宝小气,站在旁边补充:“外加一人二斤好酒,六百贯一瓶那种。”

这话一出,几家的护卫差点没准备掏刀子再干一场。

窦家的那些下人则明显没了气势,自己就算卖命都卖不到六百贯,更别提还有赏钱。

窦怀让怒气冲冲转身就走,窦家不是自己说了算,哪怕赏出去一贯都要报给管事的画押,再留下只能丢人现眼。

侯大宝见没事了,赶紧跑回屋把茶汤倒炭火上,再烧一会估计真着了。至于烤焦的地板还有熏黑的房梁,那就不是自己考虑的事了。

武侯们冲进屋,发现火源已经熄灭,顿时松了口气,却堵住门口不让众人离开,哪怕窦怀让亮出身份都没用。

纨绔们觉着这事有些不对劲,哪个武侯这么大胆子敢拦住世家嫡子。

答案很快揭晓,孙伏珈带着人走进茶铺,刚才还嚣张着说要杀武侯全家的窦怀让,此刻冷静得像座冰雕,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熟人,侯大宝赶忙和众纨绔跑下楼,想攀攀交情,却见孙伏珈朝自己比出个禁声的手势,只好先站到门口等待武侯登记。

茶铺里的人都出来完了,连变成猪头的山羊胡都被武侯拖出来扔到一旁,孙伏珈这才朝后招招手,围观的人群中立刻跑出来百十个手持强弩的壮汉,把茶铺团团围住。

孙伏珈从手里掏出块令牌,朝着茶铺高喊:“大理寺奉旨查探,若有不从,就地格杀。”

二十多个壮汉提着刀盾就往里冲,纨绔和窦怀让都好奇的看着,刚才闹这么大,没发现里头还有别人啊。

掌柜的这时猛然拍头,低声朝窦怀让说:“是老汉糊涂了,早间有六七个汉子要了个靠里的雅座,留下五贯钱就吩咐不许打扰,刚才一乱老汉就把这茬给忘了,这几人莫不是大理寺要拿的?”

窦怀让很想踢死这老东西,刚才要是说一声,自己家丁冲进去打杀一番,不说有功劳,起码不会被牵连,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盼孙伏珈能有所斩获,否则窝贼这一罪名是扣上了。

刀牌手直奔二楼最里间,一个军汉持着盾,一脚踹开薄木门,剩余的人发生喊,全都冲了进去。

“贼人上房了,快追!”屋里军汉大叫。

不远处传来一阵瓦片碎裂的声音,孙伏珈急冲冲跑出来,正要去追,看到门口蹲着的一群人,马上吩咐:“全都带回去,挨个询问。”

第一百四十九章 牢房常客

大理寺现在还只是刑部一个小分支,没有武周时那么大的权利,因此办公地也还在义宁坊尚未迁出。

纨绔们嘻嘻哈哈的跟着小吏往里走,只有窦怀让和他的几个朋友心事重重,估计是怕被牵连。

侯大宝对这的牢房很熟悉,许多都是按自己的设想改进的,就连牢子都有不少相熟的,见几个小郎气质不凡,没敢往鬼牢,臭牢那边送,直接改送净牢来,连带着一同被抓的下人都跟着享福,全关一起。

尉迟宝林觉着有些对不住自己的护卫,拱着手在那抱歉,弄得两个护卫眼泪汪汪,跟生离死别一样。

侯大宝看不下去,拉着尉迟宝林就往最里边走,满共就隔着十丈不到,放个屁都能听到响,演什么演。

巧得很,窦怀让也选了最里边的一间,估计牢子知道他的家世,两拨人正好住了个对门。

“今日之事算我窦家不是,改日定会登门致歉,只盼几位小郎遭询之时莫要攀扯。”窦怀让在面子和家族之间选择了妥协,只希望侯大宝他们照实说。

“哼哼以为我等勋贵是你那种自命清高之人么,战阵上的事只会在战阵上找回来,不似你等文人,老在背后捅刀子。”尉迟宝林虽然肌肉发达,却不代表没脑子。

窦怀让苦笑一声,拱手道了个谢,靠在墙脚的草堆上闭目养神,他的几个同伴也纷纷倒头睡下,事情很大,估计大理寺会夜审。

的确是夜审,侯大宝还睡得迷迷糊糊就被俩牢子拎到牢房后的一间小屋里,孙伏珈坐在中间,两边还各有一个文官,其中一个看着眼熟,有些像是魏征,另一个就不知道了,反正不会是普通人。

侯大宝揉揉眼睛,乖乖在蒲团上坐好,努力装出个小孩的样子希望博得同情,这古代说诛全家可不是闹着玩的,连吃奶的都不会放过,未成年人保护法在这行不通。

孙伏珈面无表情的开始询问:“汝是何人,至东市茶铺意欲何为,与何人同往,何人可为担保,可知茶铺逆贼所踪。”

一连串的问题让侯大宝有些发懵,赶忙答复,有些问题忘了还让孙伏珈再问一次,一旁的两个速记小吏拿着记录好的供词让侯大宝画押。

“好了,公事已毕,现在是私事。”孙伏珈笑着说。

魏征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带着屋里的人全都出去了,顺便还带上门,防止有人偷听。

孙伏珈递给侯大宝一碗茶汤,随口问道:“还记得当初安上门外那帮带手弩的刺客吗?”

侯大宝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一口将茶汤喝光,抬头回复:“当然记得,我还说过他们与骑马的不是一伙你的意思是茶铺里那些是同伙?”

孙伏珈苦笑着说:“是不是,我还不确定,只能说怀疑有联系。”

“赶紧说给我听听,说不定我能帮你想出点法子。”侯大宝一脸激动,说不定后世会拍《侯大宝断案传奇》。

“曲江池畔欲借你之手散出谣言的假老头还记得不?他叫王阿牛,太原王家一个家生子,八年前有人替他全家落籍,一月前又有人送三千贯替他盘下西市铺子。此人一口咬定造谣之事为王家主使,哪怕我当着面把他儿子给阉掉也不改口。没法子,只能先从运钱的马车查起,四百人手,忙活大半月才有些眉目,没成想连根毛都没捞着。”孙伏珈捡要紧的说了一遍。

“那也不能说和安上门刺客有关联啊!”小侯有些迷糊,孙伏珈肯定省去了某些细节。

“有的事还不能放出风去,你记着两样就行。其一,陛下遇刺当日王阿牛赶着马车在安定门外,其妻招供,马车并非王阿牛所有,两日后被人取走。其二,八年前替他落籍之人就是取走马车之人。此人身份暂未查出,其妻称此人一直戴面帷。”孙伏珈摇头苦笑。

侯大宝听完,已经明白孙伏珈的判断没问题,只是弱弱的问了一句:“当年开具落籍文书的官员是谁?”

老孙依旧摇头:“文书上具名恕我无法相告,你只需知道开具文书之人用不会行刺便可!且回牢暂歇,这几日怕是要委屈你们呆里边,等弄出些眉目再说。”

侯大宝郁闷的点点头,打开门又回头朝孙伏珈说了一句:“其实我觉着你很像酱园子里的木杵。”

“为何这么说?”

“因为每次见你我都倒霉(捣霉)!”

侯大宝回到牢里躺下睡觉,几个纨绔也懒得问,众人直到天明才爬起来。

封言道觉着自己陪侯大宝坐了三次牢,属于被坑得最惨的人,逼着小侯让狱卒带肉饼回来做早饭,要是再端猪食进来,自己就在众人吃饭时使用净桶。

小侯投降了,叫来牢子吩咐,让他到香胰铺子交代一声,别的事掌柜的会去办,包括禀告侯老爷子。

还没到中午,杨管事换了套宫里的常服趾高气扬进了牢房,屁股后边跟着七八个拎东西的小太监,一见到侯大宝跟见到亲爹似的,又摸又看,直到确认侯大宝没事才让小太监把东西递进去,顺便说出自己的困难:“您也是知道咱家的,自从被弄到这香胰铺子,那是没功劳也有苦劳哪。而今,不知是哪个乱嚼舌头的,非说咱家贪了香胰铺子的红利,下月就要把咱家给弄会掖庭局,您给评评理,咱家是那样式的人吗?公主自打病了就没顾得上管这铺子,而今,公主病好了,什么猫猫狗狗的都想伸手进来。咱家可真是愧对公主的栽培哪!”说着说着就在牢里嚎起来,跟夜猫子叫似的,很难听。

“行了,下月我会重开一个铺子,到时获利比香胰铺子还高,仍旧跟公主合伙,我会交代管事依旧换你来做,保证你一年就提个品级。说这么半天,到底谁这么大能耐,连你干爹都护不住。”侯大宝有些奇怪。

“还能有谁,宫里那位受宠的呗,顶缺的以前是她殿里管事,您也知道她使的那些个手段,咱家就一奴婢,就算有心替公主守住这份产业,也架不住有人在外头使坏哪!”杨管事小声说道。

“嗯你回去就把这月分红给送宫里,然后到嘉寿殿听差,我给你写个条子,交给苏捷舒就成,别的事等我出去再说。”

杨管事笑得眼都找不着,道完谢就带着几个小太监告别,顺道交代牢子好生照料,要不死无葬身之地云云。

侯大宝回过身,尉迟宝林已经拿着两炸丸子在啃了,这东西满长安只有侯家会做,由其香肠状的更是桃子独门秘籍。

牢子在一旁咽口水,侯大宝递过去一盘子,顺道送两桶给几家的下人。

几个纨绔吃饱喝足没事干,蹲地上下五子棋玩,窦怀让这边却觉着奇怪,自家应该早知道消息,为何现在都无人探望,难道出事了?

第一百五十章 第六感

大唐自立国以来的最大威胁一直来自于草原,或者说整个华夏立国以来的最大威胁都来自于草原。

突厥取代匈奴的同时,大唐也取代了大汉。

两个只是换了名字的国家甚至连战场都没转移过,只不过突厥这次已经突入大唐腹地,与白登之围相比,只欠李渊的御驾亲征而已。

侯大宝被扔牢里三天,杨管事亲自送了三天的吃食,甚至比侯老爷子来的还要多。

纨绔们的家长就来过一次,打听过不是自家儿子惹的祸便扭头就走,长安眼下乱糟糟的,放牢里还省心,巴不得孙伏珈把几人关到突厥退兵。

窦怀让这几日彻底绝望,窦家连个管事的都没派出探视,仿佛已经把他遗忘了。

世家嫡子不是好当的,家族争斗比之皇家还要残酷,至少窦家这种庞然大物还未听过有何绯闻传出,估计有绯闻的已经种在地里当肥料了。

“我可是嫡长子哪,就为个莫须有的罪名被割舍,窦家可谓世家典范!”

“算了,你也是被殃及的,谁让贼人跑你那聚集呢,最多三五日就能出去,何必这么哀怨。”侯大宝半靠着狱墙朝他招呼。

窦怀让苦笑着说:“你不明白,往常莫要说是进了大理寺,便是进了宫里的地牢,家里也会变着方的往外捞人,可如今只是个协查的名头就对我置之不理,除了家中生变,实在没别的说辞。兴许家里已经商议把我打发到岭南也不一定,这次出去怕是连门下的产业都不会剩下。”

窦怀让的悲叹让几个纨绔有些心酸,世家夺嫡不会比皇家轻松。

每年总有那么相熟的世家玩伴音讯全无,也不知道是被发配还是被埋了。

窦怀让现在就是颗被抛弃的棋子,孙伏珈亲自出面拿人,这让窦家首先考虑的是割舍而不是救援。兴许窦家子弟还会把后果弄得严重点,毕竟对手能少一个就算一个。

杨管事今日来的有些晚,但脸上的笑意却更浓了,穿着身宫里太监的袍服站牢门那显摆。

“苏捷舒把咱家弄殿里做管事,昨就把铺子家伙什全交给那新来的,宫里咱家也知会了一声,往后要是出啥事可不能算到咱家头上。”

“你可别使什么手脚,那毕竟是陛下派来的,小心被拿住。”侯大宝有些担心。

“小郎尽管放心,铺里可是还有公主的份子,咱家要是使坏不成吃里扒外的白眼狼么。”

“你真没用些手段?”

“咱家可是忠心耿耿,连那位欺负过公主的事,都只随便跟人提过两句,确实没使坏。”

侯大宝听完笑得差点趴地上,凭九江在宫里的名声,凡是敢说她半个不字的早被红烧了,杨管事这么一传,那些个做香胰的太监宫女还不朝死的整新管事,估计最多两月就要出问题。

“往后要是宫里呆腻味就出来帮我,咋样?”侯大宝觉着人才难得。

杨管事笑得很暧昧,边朝牢里递食盒边回应:“承蒙小郎厚爱,咱家现在可是嘉寿殿的人,却不知小郎何时把咱家弄回去。”

乳酪里带着股春日的芬芳,几个纨绔早就撕抢做一团,只有窦怀让那边在干咽口水。

侯大宝让杨管事把剩下两个食盒递了过去,只换来一阵狼吞虎咽声。

“以前便是鸡腿也只吃不带皮的精肉,而今却连鸡脖都被我连骨头嚼下,呵呵这就是堂堂窦家二房嫡子,骨肉之情何在!”

纨绔们不想搭理眼泪巴叉的窦怀让,留他一人坐在角落叹气。

被族里用件小事就废弃的嫡子人缘之差可想而知,现在就算后悔也没用。

孙伏珈却不这么想,两伙纨绔殴斗本来属于件小事,但窦家茶铺的打手也未免太多了些,就算去掉窦怀让带的护卫,那也还剩二十多个,这事本身就不合理。

平康坊成日殴斗盗抢,可就算瑶池楼这种大铺也只是留着十几个壮汉充门面,茶铺进出都是些文人墨客,弄那么些个魁梧汉子来干嘛,比端茶倒水的小厮还多。

窦怀让被带到屏风后听从审讯,堂下提审的是茶铺掌柜,老头已经被打得不成人样,正趴地上哼哼。

“你且说说此事到底还有何人唆使。”孙伏珈面无表情的让胥吏捧来一张文书放在窦怀让面前。

窦怀让看完文书只觉着脑袋一阵发晕,沉声问道:“说我等豢养死士意图不轨,这话你能信?仆役帮闲这等小事何须家主插手,他这是胡乱攀咬。”

孙伏珈指着掌柜说:“我不信,可他却不改口,当日逃脱之人也与他有莫大关联,茶铺几个小厮招供,当日疑凶进屋,掌柜亲自侍奉,不许别人插手。铺中护卫也大多是此人买入,你觉着还能脱离这干系?”

“还请孙兄还窦家一个清白。”窦怀让认输了,此时只想把关系撇清。

“窦家不是第一桩,王家那边也被攀咬,陛下已知此事,定有公断,孙某自当全力相助。”

孙伏珈揉着脑袋让人把窦怀让送回牢房,至于几个纨绔,现在没关着的必要了。

侯大宝闻着衣服上散发的嗖臭,交待路怀把车赶快点,自己需要好好洗个澡。

侯老爷子不在,问过桃子才知道,今日初一,老爷子到宫里参加朝会去了,李渊这几个月过得不舒坦,想把坏心情传染给大唐臣公,长安城内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着跑,勋贵和六品以上官员全召到殿里听战报。

侯方坐在大木桶里,任凭水汽从桶里冒出来,不一会就脸红的像猴屁股,端起大碗美美的灌口凉水,抹着脸上汗珠说:“这几日老是出事,要不回村里避几天,我老觉着有人在屁股后边盯着,连晚上做梦都能看到房梁上趴着个刺客。”

侯大宝忙着搓油泥,对侯方的第六感嗤之以鼻:“就你个小校尉还刺客,放马上跑一天就能办丧事,杀你连手都不用动!”

“总归是心不安,自打突厥南下,娘就连家门都不出,成日捧着本经书在那念叨,小妹都快憋出病了,我正琢磨是不是带村里让她耍几天。”

“别,就算要带,也要等突厥退兵再说,长安眼下乱哄哄的,婶婶不会同意你把她带出来,再说,永嘉她们又不在,你打算让谁跟她玩。”

侯方闻言只能长叹一声,把脑袋缩水里练憋气。

哥俩还没从澡房出去,侯老爷子便穿着木屐进来了,见两人都在,抓过来一人抽一下,这么小都进几次牢房了,不抽一下显示不出家教来。

“爷爷,今日朝会说的什么?可曾有九江军的消息。”侯大宝边帮老爷子搓背边问。

“说的啥老汉不清楚,反正北边估计让突厥祸祸得够呛,陛下在殿里连着砸掉两个香炉,至于九江军的事今没人提。”

侯老爷子弄盆水冲了冲身上,把侯方从桶里揪出来,自己跳了进去,闭眼享受。

“倒是上次那个姓傅的醉鬼扯什么,太白正南的,非说有大事发生,陛下都急眼了他还不住口,被砸了一香炉,捂着脚脖子都不消停,还想吵吵,被拿脏布堵着嘴,捆柱子上大半个时辰,等朝会散了才给松开,估摸着遭了不少罪,一路吐着走的。”

侯大宝听到太白两个字立刻愣住,侯方扯他手臂两次都没反应。

第一百五十一章 报复

傅奕这老酒鬼总是干出些怪事,破番僧不死之术,羚羊角击金刚石,没死先给自个写墓志铭什么的。

这次仗着自己太史令的身份非要进谏,搞得李渊烦不胜烦,直接让武士把老倌捆马车里送回家,并交代傅奕家人必须把他灌醉了才许解开,闹得长安城里风传,说老倌得了缺酒疯,必须喝醉才能治。

傅奕痛哭流涕的喝酒,满大唐估计只有侯大宝清楚是怎么回事。

侯老爷子在朝会上没听出别的,就听出突厥已经打到渭水,要是再南进估计都打到京城了。

老爷子怕村里出事,叫护卫的老卒套车就想往村里赶,结果只听城门楼附近一阵鼓声,老坊官站街上大喊:“朝廷有令,京城戒备。”

侯大宝冒出一身冷汗,突厥这么快就打过来了?

这还怎么出城,总不能求着兵部给发个出城公干的书函吧,这是往勋贵脸上抹黑呢。

既然戒严,光靠府兵维持怕是不行,驻扎新丰的右武卫被调入长安,这是附近唯一的常备军。

天还没黑,大军入城的动静吓得坊官抢去关门,害怕遭遇前隋劫杀的惨状。

没人喜欢戒严,就连发令的李渊都对此深恶痛绝,但突厥已经夜袭武功,离长安就二百里不到,再不戒严怕是会被攻入京城。

长安其实就像个大监狱,富户把自己关在屋内,外边还有院墙,坊墙,哪怕上了大街还有城墙。

侯大宝刚从监狱出来,现在只是换了个稍大的牢房,顿时觉得很郁闷,这年代想活的舒坦还得回村里才行。

记忆中的东突厥好像只有云中一座城池,也不知道这帮马匪咋想的,成天就知道攻城,攻下来你到是好好治理哪,抢完就跑,连基本的匠户都不知道珍惜。指望这种族群发展起来,只能是文明的倒退。

侯大宝对于自己毒盐计策没有建功感到很无奈,也不知道这些突厥人的抗毒性怎么那么强。

突厥人的抗毒性真的强吗?这需要问问颉利,眼下,这位可汗正忙着调集人马准备围攻秦州,关中腹地巨量的财富让突厥士兵眼睛发红。

普通农户已经无法满足他们的胃口,铁锅菜刀这种物资已经被大量抛弃,取而代之的是丝绢金银这些奢侈品。

柴绍自凉州退回关中后,一直在秦州拼命备战,就算不为武将颜面,也要为了自己死去的老婆拼一次。

颉利正在等待一个消息,如果成功,则自己便可兵不血刃攻入长安。

张辅正也在等消息,他所等待的人名叫刘德裕。

右武卫将军刘德裕是昨日进城的,而且是带着自己右武卫一万四千部众同时进的长安。

布政坊是个大坊,波斯过来的胡人很多在这安居,里边甚至还建了个大型浴室,不但教徒,就连长安的贵人都不时来尝尝鲜,因此,坊内人流比西市也不遑多让。

虽说城里戒严,但只要找坊官和县衙开个条子,坊民还是能自由走动,只是不能出城罢了。

一辆乌棚马车悄无声息的驶进布政坊,坊兵认出这是义安王管家的车辆,查都不查直接放行。

车把式将车驶进一道小门,这是个一进的独院,院里就一个老头正忙着洒扫青石板的地面,对马车的到来不闻不问。

车把式带着马车里的人走进靠西厢房,拉开软塌下的石板后,露出个三尺见方的洞口,车把式拿盏油灯,点亮后先跳下引路,走不多远就转到左边的岔道,轻敲三下头顶的石板后,一个洞口出现在前方。

张辅正和李孝常就站在洞口等待,刘德裕钻出地道,洞口立刻被一个水瓮挡住。

“这几日必须动手,突厥那边已经将元从禁军引出大半,剩余的还要守护北苑和内苑,能调出的不超三千。刘将军负责阻住城中府兵,义安王带人从凤凰门杀入,那里有人接应,莫在东宫纠缠,直捣太极殿,先杀李渊。”张辅正把计划摊开。

“宫卫约莫五千之数,倘若一个时辰内寻不着李渊该当如何?”李孝常有些犹豫。

“后日便是小朝,世家定会向李渊哭诉,他只能在太极殿处置,不会远离。”张辅正对自己的计划很有信心。

“我这心腹所率仅两千余人,最多撑得住两个时辰,你们必须速战速决。”刘德裕说出实情,他刚接手右武卫三月不到,能控制一成多的人马算是不错的。

张辅正一脸严肃的回应:“城东尚伏一支奇兵,到时自会援助将军,两个时辰足够了。”

“侯家那小子可需一并拿下,谋划良久却没派上用场。”刘德裕询问。

“莫要节外生枝,待事成之后再行处置,一个娃子而已,翻不出事来!”张辅正不以为然。

李孝常拿出一张盖着印章的绢帛递给刘德裕,一脸唏嘘的说:“杨广当年害我全家,而今我却为其孙复国而反,世事难料哪!”

“义安王说笑了,当年之事乃李家父子逼迫,先帝岂会知晓其中过节,而今外有强援,内有奇兵,可谓诸事皆备,还提前事作甚。”张辅正眼中散发出饿狼般的光芒。

刘德裕接过绢帛,小心翼翼的收在身上,拱手告辞。

造反这种事就是把脑袋别裤腰带上玩命,赢了就是加官进爵富贵一生,输了连给自己上坟的人都找不到,事情已经到了临门一脚的地步,没人回得了头。

孙伏珈趴在案几上琢磨了一天都没把手头的线索串起来,只能无奈的禀告李渊,希望先加强宫城防备再说。长安乱象感觉是有人故意放出的,与突厥有联系这点毋庸置疑,可目的是什么,这令状元公感到头疼。

李渊对长安城防很有信心,对于孙伏珈的提议不置可否,如果不是突厥大军压进,他甚至想自己出宫做诱饵引出乱党。

侯大宝对于外边的乱象很不以为然,李世民都去并州了,谁还敢跑玄武门动刀子,现在大唐一致对外,如果不是关中十二军刚重建,估计连吐蕃都能a过去。

昭行坊就靠在城墙边,侯大宝站院子里就能看到士兵巡逻,正想回屋呢,就听前院传来一阵骚乱声,路怀慌慌张张的跑进院子大叫:“不好了,军伍里的日来找事,说你纵奴行凶。”

路怀这几句纯属废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几个军汉站在院门口。

“谁是侯大宝,烦劳通禀一声,右武卫奉令拿人,识相的就乖乖跟耶耶走。”一个军汉得意洋洋的朝院里喊。

侯方急匆匆跑出屋,指着军汉就质问:“瞎你的狗眼,没看这是男爵府么,我爹是侯君集,别告诉我你没听过,敢跑这拿人,你奉谁的令?”

军汉冷笑敷衍:“某家是右武卫的人,可不归你那子爵爹管,至于奉了谁的令,你个小郎莫非忘记西市上如何殴伤统军的么!”

侯大宝算是明白过来,这帮人铁定是元弘善派来的,趁这机会公报私仇呢。算了,自己惹的祸就跟着走一遭吧,看看这帮人敢把自己怎么办。正想出声呢,就见侯老爷子带着几个护卫冲了进来,木棍短刀一样不缺,把军汉围在中间。

“哪来的畜生敢跑老汉这闹腾,赶紧滚远,否则莫怪老汉刀子不认人。”侯老爷子边抽出短刀边骂。

领头的军汉也不慌,把手里横刀举了举说道:“右武卫奉旨戒备,但凡围攻军伍者可是掉脑袋的罪名,您老哪怕有爵位也不顶事。”

侯大宝拉住爷爷的手,附在耳边小声说:“爷爷,我跟他们去,堂兄那边会想办法,现在闹起来反而会让他们抓住把柄。”侯老爷子叹口气,把抽出的刀子又插了回去,眼睁睁看孙子被军汉们带走。

抓侯大宝确实是元弘善的主意,当初张辅正让他到玻璃铺闹事,目的是找借口绑上几个皇族做人质,可惜时机不对,正要动手时偏遇上侯大宝进了大理寺。眼见自己白挨一顿打,元弘善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趁着右武卫戒备长安的机会把人弄来,准备好好收拾小侯一顿,顺便把玻璃秘方夺走。

第一百五十二章 元弘善的本意

侯大宝刚被带走,侯老爷子和侯方就急匆匆的赶马车准备找人帮忙,可惜元弘善也不傻,早就吩咐人守住坊门,只要有人敢出来就以谋反论处。

侯家大小没法子,只能先回宅商议。

侯大宝坐在军汉们带来的马车上思考,一会见了元弘善到底是口气强硬点,还是花钱免灾向他求饶。上辈子商人脾性发作,哪怕现在靠山很多,小侯也习惯性的用商人方式解决问题。

右武卫是临时调入长安,平日的驻防地都在新丰,兵部特意把空出来的大兴善寺作为右武卫后营,免得一帮子军汉连个吃饭地都没有。

侯大宝被带到元弘善面前时正是中午,几个亲兵怕给将主惹事,趁人没注意夹在队列中进屋。

“还记着某家吧,当日被你那胖护院一顿老拳,某家足足歇了五日放能出门,原本找回场子也不是难事,可惜舅舅硬压下来。”元弘善有些得意。

“当日之事已经揭过,刘大将军可是亲自给我赔的礼,莫非你连上官的军令都敢违背。”侯大宝有恃无恐的回应。

元弘善笑得很开心,手里端着个茶盏走到面前,把茶汤直接浇在侯大宝脸上。

“毕竟还是毛都没长齐的东西,到现在也不知道自个的处境,瞧这细皮嫩肉的估计也吃不得苦,要不先尝尝这右武卫的蒸饼如何?”

西市的蒸饼倒是好吃,就是不知道右武卫的味道如何,侯大宝擦着脸上的茶汤,还没来得及骂呢,两个壮汉走过来架住胳膊,顺道掐着腮帮把小侯的嘴打开,一个刚出锅的蒸饼就被塞了进去。

侯大宝顿时被烫的翻白眼,刚想吐出去,另一块蒸饼又朝嘴里塞来,丝毫不顾小侯已经红肿的嘴唇。

一个蒸饼塞完,侯大宝已经被噎得跪地上干呕,元弘善让人递过去一盏茶,侯大宝拿起来拼命往嘴里灌,结果一口就喷了出来。

“哈哈哈耶耶这泡尿还算不错吧,连噎死的小郎都能救活喽!”元弘善和几个亲兵大笑。

侯大宝想扣嗓子吐出来,手刚伸到嘴里就摸到几颗刚烫的水泡,顿时疼得浑身打颤。

“将军令我等速往东市!”站在门口的亲兵通报。

“把这小子扔禅房,待明日再来收拾,听说那两铺子获利颇丰,某家可指望着能弄些养老钱呢,可别弄死喽!”元弘善从侯大宝头顶跨出大门,两个壮汉已经拿着绳子开始绑人。

大兴善寺的后院,侯大宝被牢牢捆在一间禅房,别说手,就连脚都没法动,守卫根本不担心一个小屁孩能跑哪去。

小侯皱着眉头思索,元弘善这是疯了,不但对自己用刑,还要图谋东市的两个铺子,难道他不知道那里边还有皇家份子么,不说别的,只要侯方把事通知宫里,光是九江就能玩死他,更何况还有李渊在后边坐镇呢。除非

“你妈的元弘善,要是敢动他们一根汗毛,我灭你全家!”侯大宝咬牙切齿在地上挣扎,要是现在还不明白元弘善造反,自己可以去死了。

禅房是间小屋子,里边除了几个蒲团,连个矮几都见不到,侯大宝只能慢慢蹭着朝墙上靠,希望能找个地方把身上的绳子磨断。

元弘善连个看守都没派,实际也不需要,坊墙比大理寺的狱墙还高,侯大宝要是真能跳出去就是神了。

禅室三面都是泥墙,只有靠近大门的一面才微微露出些木椽,估计是立门时嵌的,随着墙泥剥落才慢慢露出来,小侯如同僵尸般蹦过去,一上一下的开始摩擦。

感谢捆绑的军士没用牛筋,要不侯大宝现在可以闭目等死。

草绳应该是火头军用来束缚锅具的,上边有层黑灰覆盖,侯大宝磨了大半个时辰,都快虚脱过去才弄断绑手的,至于脚上就没那么费力,平头履跟部藏着一块刀片,那是路怀闲极无聊的改造成果。

天色有些昏暗,估计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净街鼓还没敲,侯大宝在禅室等待。

人在紧张半天后突然放松下来,困倦感就会随之而来,小侯怕自己睡着,找根硬实的干草开始戳自己嘴里的水泡。

第一颗在上颌靠牙根位置,那里神经多,一戳就疼得冒眼泪,小半天还没挑破,净街鼓声响起时激动得手一抖,这下不但破了,感觉还扎到肉里。

侯大宝小心翼翼的打开条门缝,瞟瞟门外没人,趁着鼓声赶忙跳出去,顺便把门关上。

大兴善寺后院不大,侯大宝记着被带进来的路,那边是侧门,很多车马穿行,估计能找机会。

一路有惊无险的穿过几个院子,已经能听到前边院子传来的搬卸杂物声,却发现院门那站着两个守卫。

虽说是背对着自己,可想要去到前边那院子必须穿过那道门,除非自己会隐身,不然还是逃不出去。

没办法,只能待草丛里等待,要是放火引起乱子,估计元弘善会先让人杀掉自己全家。

眼下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两个守卫也没挪过地方,估计会到半夜才换班。

侯大宝没办法,只能又回到禅室那个院子,从另一头找出路。

大兴善寺作为长安译经胜地,建筑规模不比无漏寺小,侯大宝一路东躲西藏转悠半天也没发现哪有出路,最后竟然稀里糊涂的转到大雄宝殿这边。

殿内和过道上躺满了正在睡觉的士兵,侯大宝正悄悄往回退,冷不防一只大手突然抓住自己的肩膀,

“禁声!”那人比出个手势。

侯大宝点点头,一声不吭的跟着那人走。

来到个僻静小院后,那人才小声询问:“侯师为何夜闯营地,若不是贫道拉住,怕是会有大祸。”

侯大宝借着月光仔细看看眼前这人,发现他一身青色道袍,肩上还挂着个药箱,应该是道门派驻伤兵营的人,估计以前在终南山听过自己讲课。

“元弘善把我绑来的,眼下得想法子赶紧把我弄宫里,有人密谋造反!”侯大宝对道门很信任。

道士一听脸都变得抽抽,造反那可是杀全家的大罪,没凭据就诬告也会连累全家的,自己到底是帮还是不帮。

小侯估计看出道士的迟疑,小声说道:“送我入宫,倘若出事我自个担着,你只管推脱不知便可,或者说我假传袁天罡法喻,把你骗来的。”

道士想了想,一咬牙,决定干了,先带着侯大宝找自己师兄弟想法子出坊。

右武卫一万四千多人马,只有十个道士作为军医,那待遇简直堪比后世专家。独门独户的小院子,四人一间的小屋子,甚至还有专门抬进来的大浴桶,待遇好得侯大宝都有些嫉妒。

“侯师于我道门有大恩,贫道等定当竭力而为!”一个自称孙思邈师侄的老道发话,剩余的人都拱手称命。

“取马钱子拌清障丹服下,可做急疫之症,就说此地药材或缺,需至府库索取如何?”一个稍微年青的道士出主意。

“此法可行,老道救过那长史一命,可向他取行文。”师侄老道发话。

几个道士立马行动起来,准备找药吞服。

“那你们留下的人怎么办?”侯大宝觉着自己好像会连累他们。

“无量寿福,贫道等若能救万民于水火,升天之后亦能成就仙缘!”

道士的话让侯大宝想哭,只为自己个不成熟的推断便把命丢掉,他们是真的傻。

第一百五十三章 逃脱

军中长史在睡梦中被叫醒,却见几个道士抬着个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的老道站在门前。

“张师弟恐是得了时疫,军中药材不齐,我等欲送师弟往府库取药,烦劳长史通融。”师侄道长站在门口禀告。

“为何不着人取药回此医治,非要带人过去?”长史有些奇怪。

“时疫之症,若是不解,贫道怕传于军营之内。”

长史害怕了,这年月瘟疫那可是一死一大片,谁敢留这么个祸害在营内,当即弄张条子盖上印章就递给老道,顺便嘱咐治好了再回来,别连累其他人。

侧门守卫见几个道士拿着条子来取车,顿时觉着有些怪异,送个人而已,犯得着去这么多人么,直到看见裹着几床被褥抬出的病人才赶忙放行,嘴里嘀咕着怕是其余的道士也染上了。

侯大宝就躺在被子里,直到出了坊门才把头露出来喘气。

路上巡街的军士武侯很多,见到两辆坐着道士的马车态度很友好,随便看了看长史给的条子就放行,连车厢都不查,顺利的让侯大宝有些吃惊。

安上门守将上次因为救李渊时出击不够果断被扔西北啃沙子,新换的守将对进出人员异常严格,查完手续甚至还要叫士兵拿着条子去右武卫营地核对,哪怕道士们说病人危在旦夕都不肯开门。

没办法,侯大宝只能让老道们转朝安福门,那里守将跟自己熟,一月没少见面,连玻璃茶具都弄了套回家,算是半个阵营的人。

皇城很大,等绕到安福门时,都快到敲起晨鼓的时间了,侯大宝很慌,如果在这碰上元弘善那一切都完了。

万幸,安福门守将见到右武卫的条子就直接放行,估计连查都懒得查,挥手就让士兵开门。

侯大宝觉着必须给这家伙提个醒,免得一会被元弘善钻了空子。

“拿下!”马车刚进城门就被人团团围住,安福门守将高师则看着马车冷笑。

“老犯了何罪,还望将军指明?”师侄老道大叫。

高师则指着马车说:“送区区个时疫病患便动用十数人,道长你这是送丧还是抓药,本将虽蒙道门相助捡回条命来,可也不能逼着眼睛任你们瞎搞,说吧,到底为了何事而来?”

侯大宝在马车里听完,觉着高师则不是元弘善一伙,大着但在从车里爬出来。

“怎地是你小子,胡闹,赶紧到将作监院里蹲着,等会就要小朝了。”高师则看到侯大宝有些生气,认为他被宫里宠坏了。

“高叔赶紧送我入宫,元弘善要谋反,还不知他同伙是谁!”侯大宝边说边撩起袖子,把捆绑的伤痕露给高师则看。

谋反在大唐可谓家常便饭,甚至大唐自己也是靠谋反建国的,别人说元弘善谋反高师则信,可侯大宝个小屁孩说的就让人产生怀疑。

“莫要瞎说,元统军乃义安王亲侄,怎会谋算大唐,你个娃娃莫不是被人教训了就来诬告?”

侯大宝确实拿不出证据,只能蹲地上苦思,这时起晨鼓响了,皇城和宫城将要开门。

“高叔,我没带入宫的牌子,能否带我入宫?”

“某家都没拿到入宫的牌子,如何助你,听叔的话,到将作监待会,一会换班叔带你找元弘善理论。”

看来高师则还是不信侯大宝,没法子,只能等宫门打开时找个相熟的朝李承乾或是九江传话,要是再闹下去怕是会被老高押耳房蹲着。

元弘善造反只能是这一两天的事,可爷爷和侯方他们还在昭行坊,要是一会元弘善发现自己和道士都不见了,肯定会先下手为强,到时就算天王老子都救不了。

侯大宝把心一横,跑回车上就打马往永安们硬闯,希望能引起宫卫的注意。

高师则是个血里淌过来的,见侯大宝一动就立马跟着跑,马还没发力就被老高死死拽住,顺手一巴掌把小侯扇下马车。

“你不要命了,当宫卫都是摆设么,到底啥事不能好好说的。”高师则火气很大。

侯大宝扑通跪在高师则面前,大声哭喊:“元弘善昨日叫人把我抓入大兴善寺,不但想要我的命,还要西市那两个铺子,你说他要不是谋反哪来这么大胆子,现在他的人还守在昭行坊,要是一会发现我逃出来了,肯定要杀我全家。不闯宫禀告你让我怎么办?”

这时,城门口的灯笼忽然灭了,四处都传来木门转动时的咯吱声。

高师则看看侯大宝,又看看旁边跃跃欲试的几个老道,跺着脚骂道:“老子这条命是道门捡来的,大不了今日还给你们!”说完招呼副手把守城门,自己带着侯大宝他们往永安们赶去。

刚到永安门,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有人居然敢在皇城甬道纵马?

高师则把马车横在过道,准备拦截。

“大理寺孙伏珈要事上奏,速速让道!”纵马人一边高喊一边举着自己的牌子。

侯大宝从车上探出头大叫:“带我一起,有人谋反!”

孙伏珈稍微放慢点马速,看到是侯大宝,立刻伸手把他抱起放上马背,接着狂奔,高师则摇摇头,准备离开,忽然想到侯大宝全家,立刻下令:“值夜之人不得回营,速随某家赶往昭行坊。”老高觉着这次应该能捡个功劳。

孙伏珈不知道被李渊授予了什么权利,连永安门都不走,直接冲到承天门,递上令牌后就被放行,只是这里不能骑马了,只能带着侯大宝一路小跑。

“元弘善要谋反。”侯大宝喘着粗气说。

“不止还有几个同谋!”孙伏珈同样累得不行。

“是谁?”

“李孝常刘仁恭,还有几人尚未查出。”

李渊这里还没走到太极殿,杨易便急匆匆跑来禀告:“孙伏珈要事奏禀,小猴子也在!”

“何事不能朝议时上奏,还有,那小子跟着凑什么劲?”

“孙伏珈口称谋反之事,老奴斗胆已让人传话陛下偶感不适,朝议改期。”

李渊点点头,对杨易的办事能力表示赞同。

太极殿后的小书房内,孙伏珈和侯大宝正坐在蒲团上歇息,李渊皱眉看着手里的呈告。

“刘文静之子已然确认当年联系他的就是义安王!他是如何确认的?”

“臣问听义安王喜入西市,特将刘树义藏于西市酒楼之内,待义安王赴宴时亲闻其言而确认。”

“小猴子,你又是为何于此?”

侯大宝听到李渊询问,顿时露出副苦相,脱衣解裤开始朝李渊展示自己所受的伤。

“是了,既然刘仁恭与义安王亲善,那元弘善必然知晓造反之情,却不知他们如何谋算?”

李渊还在思考,侯大宝却等不及了,哀求着说:“请陛下速派人护住我家人。”

“瓜怂,高师则已经带人去了,等你开口指不定连尸首都找不到!”李渊一脸鄙视。

侯大宝闻言顿时松懈下来,准备找地方眯会,自己真的扛不住了。

李渊既然知道有人准备谋反,不管是真是假,先抓了再说。刘仁恭就算是右武卫统帅也不能控制全军,士兵可不是人人都愿意造反的。

“传封德彝带元从禁军三千捉拿刘仁恭,李孝常,元弘善一干反贼,若有抗旨,格杀勿论。”李渊正在吩咐杨易拟旨呢,东宫忽然传来厮杀声

第一百五十四章 玄武门(一)

“速查何事。”李渊大声吩咐。

杨易还未来得及出门,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陛下,东宫二率谋反,统军杨及破凤凰门,大索东宫,正攻通训门,东宫守将薛万彻正拼死抵御。”

李渊怒了,拍着桌子大骂:“何人放东宫二率入城,难道是太子想谋反么?”

杨易低声劝慰:“东宫二率一直驻于新丰,统属刘仁恭所辖。”

“调禁军入城,莫让乱贼走脱一个!”李渊发令。

杨易快速写好指令,李渊看都不看就令着印。

通训门离太极殿只有三百丈不到,杨易催促李渊先往出宫躲避。

“往哪避,朕就在这等着,速让人查探太子安危!”李渊大怒。

“陛下忘了,太子今早送齐王出征,不在宫中。”杨易低头禀报。

孙伏珈皱眉沉思,按理说刘仁恭他们不该这么仓促起事,东宫二率都弄进来了,再等一会朝议开始,岂不是可以获得更大收益。

张辅正想的便是朝议时发动,可惜元弘善自作主张抓了侯大宝,如果抓了也无所谓,可偏偏又让人逃走,造反便只能提前。

“舅舅,我这不是怕城里乱起来被那小子趁乱逃掉吗?”元弘善耷着脑袋解释。

李孝常可没时间听那些废话,扔过一张令旨便催促道:“速带你的人攻入万年县衙,放出罪囚,告诉他们事成之后免罪重赏。”

元弘善领命去了,李孝常则与刘仁恭带着心腹一路往东宫杀去。

“张兄,若我等攻通训门不下该当如何。”刘仁恭发问。

张辅正目光阴冷的说:“杀入内苑,擒嫔妃皇子为质,逼李渊放我等北上。”

东宫正主不在,只剩几个宫女太监哆哆嗦嗦在丽正殿抖个不停。

“太子何在,太子妃何在?”杨及大声喝问,自己侥幸骗过凤凰门守将杀入宫中,却不想连个皇孙都没捞着,去往太极殿的城门又久攻不下,再拖延一会估计李渊的大军就会合围东宫。

东宫太监算是忠心的,任凭士兵如何拷问就是不说,杨及怒了,砍下一个太监左臂,用刀逼着几个宫女大骂:“吃,连骨头也给我啃干净。”

有几个宫女见过这种场景,胆小的直接昏过去,胆大的哭得连头都不敢抬,跪地朝杨及求饶。

“几个宫人而已,莫要在此耽搁,令人佯攻通训门,余者速随我杀入内苑,成败在此一举。”匆匆赶到的张辅正大声说道,杨及恶狠狠的砍死一个宫女,这才转头跟着张辅正往东宫西北角奔行。

大唐宫墙高三丈,宽四丈三尺,若说攻打,怕是杨及的人死绝了也攻不下。

张辅正带路,兜兜转转来到东宫内坊院,这里地势低洼,四周绿树环绕,连宫墙都看不到。

“来此作甚,李渊若是逃匿,这里谁都活不了。”刘仁恭万分焦急。

张辅正也不答话,掏出身上所携的一张丝绢翻看,边看边让士兵挪开院内的两个大水瓮。

水瓮下露出两个黑色洞口,张辅正让士兵把水倒入左侧洞口,然后只听一阵令人牙齿发酸的铁板摩擦声,右侧洞口冒出一缕黄灰来。

“公主送来的,从这下去一直前行,出口在千步廊,交代你们的人,擒拿为主,少伤人。”张辅正转头交代,杨及接过火把跳了下去,沿着地洞一路狂奔。

张辅正朝西望去,那里是太极殿的方向,只是现在已经无法企及。

“竖子不足与谋!”张辅正低声咒骂。

千步廊西侧便是皇家内苑,杨及钻出洞口时发现自己已经穿过东宫宫墙,李渊的后花园如同赤裸美人般展现在眼前。

“建功立业就在今朝,随某冲杀!”杨及振臂高呼,身后是自己带来的东宫二率和右武卫人马。

刘仁恭带人紧随其后,他的目标是甘露门。

李渊正在调集人手包围东宫,几个头破血流的太监跑来禀告,反贼已经杀入内苑,正在围攻甘露门。

甘露门墙薄人稀,本就是随便摆摆样子的,谁会在自家后院布置重兵,一百多聚集起来的宫卫勉强能堵住大门,别的就顾不上了。

“随朕迎敌!”李渊已经开始脱掉常服,准备换装。

侯大宝突然想到九江他们还住在嘉善殿呢,当即惊出一身冷汗,随手扯下孙伏珈入宫的牌子就往西跑,想从承乾殿往内苑去救人。

宫里估计都听到了厮杀声,太监宫女东躲西藏乱做一团,看守侧门的宫卫估计都上了城墙,平日里七八个人把守的城门现在只有一两个老卒守卫,侯大宝一路高举牌子冲到承乾殿。

这里守卫估计认识侯大宝,打开条小缝把他放进门,立马就带着他往殿后走。

“外边到底出了何事,宫中为何有人厮杀?”长孙提着剑守在偏殿门口,估计里边是李世民全家。

“有人谋反,内苑内苑有反贼闯入!”侯大宝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锁住宫门,派人朝掖庭传信!”长孙还算冷静。

“求您借几个人助我,九江她们还在嘉寿殿那边。”侯大宝顾不得礼仪,直接开口。

“要去便去,但千万别退回来,北墙薄弱,挡不得多久,若看到承乾殿起火就马上出城,我会带承乾他们向南求救!”长孙气势徒然拔高,也许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随手一指,几个护卫就立刻架着侯大宝向北出宫门,估计是玄甲军,因为没穿宫卫那种甲胃。

穿过北千步廊,那里有个营地,巡夜宫卫就驻扎在那,在中郎将吕世衡的指挥下结成方阵准备向东救驾。

“北苑禁军还需两刻方至,护住宫妃速往玄武门,宿卫军尚未北行,余者随某杀敌。”吕世衡安排一个队正护送附近宫妃随同侯大宝一伙向玄武门行进,此时再返回太极宫怕是会被反贼截杀。

嘉寿殿所在的位置离玄武门不远,向东二百多丈便可冲到玄武门。

苏捷舒早就带人守在殿门后,听到侯大宝的声音才命人把门打开,两个老嬷嬷全身披甲,拿着铁棒守在门后,十几个侍卫拿着横刀站在院内,看来这里早就聚集了不少人。

“快走,反贼攻入内苑,玄武门那才有援军。”侯大宝焦急异常,身后是一帮哭哭啼啼的嫔妃及其儿女。

苏捷舒没犹豫,立马吩咐老嬷嬷到殿内带人。

这时,东南爆发出一连串的喊杀声。

“是彩丝院那边,快走,叛军已经杀过来了!”苏捷舒回身大喊,嫔妃们的哭声更大了,侯大宝甚至看到张捷舒被两个宫女架着从殿内牵出,怕得连路都不会走了,直接学螃蟹横着挪。

宫群本来就拖沓,何况这些个嫔妃被吓得腿都软了,跑得还没九江走的快,眼看喊杀声越来越近,侯大宝顾不上别的,直接大喊:“侍卫助嫔妃前行,罪名由我一人承担。”

皇帝的老婆不可能让别的男人碰,侯大宝不想这帮侍卫被秋后算账,直接用自己的名义下令。

二百丈的距离平时撒泡尿就能走完,可这次足足用了半柱香的时间,等看到内城门时,连侍卫都是满头大汗,有的嫔妃都已经昏死在半道,是直接被扛过来的。

内重门正南三十丈是相思殿,眼下可以称为血殿,数百宫卫正在大殿四周拼命阻挡叛军,断手短脚,甚至内脏飞的到处都是,地面上的鲜血已经朝着凹处汇集,形成一个个小血坑。

“奉命护送宫妃,速开城门!”侯大宝站在内重门下高举腰牌。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大喊:“拿下那小子,他身后是李渊的嫔妃。”

第一百五十五章 玄武门(二)

当普通人在街上突然被个拿刀的叫住,并且这人还浑身是血,该怎么办?

侯大宝唯一的想法就是转身跑。

刚才大喊的是个熟人,名字叫元弘善,身旁是一群衣衫褴褛的罪囚。

“开门啊!”侯大宝顾不得嘴里的水泡,叫的很凄惨。

门楼上露出个脑袋,朝着下方看了半天,随即又缩了回去。

元弘善见城门未开,当即大笑:“杀过去,内重门守卫不多,宫女随尔等处置,把嫔妃皇子留好,那是咱们活命的根子!”

万年县衙关押的罪囚估计很久没见过女人,听到元弘善的指令顿时红着眼开始冲杀,相思殿的侍卫渐渐抵挡不住,开始朝内重门退去。

几个侍卫撞开相思殿大门,护着里边的人往外冲,侯大宝看到李承道就在其中。

“事危,护诸位娘娘退往北海接阵!”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大喊。

侯大宝只能跟着他们又退回去,借助湖水和密林的地形暂时阻挡叛军。

“为何不开城门?”张捷舒带着哭腔发问。

“内重门守将就是叛军一伙,宿卫军正强攻瓮城。”相思殿的军官答道。

玄武门不单单是个城门楼,进入内苑后还有个瓮城,内重门便是瓮城同往内苑的唯一出口,宿卫军如果绕道安礼门再折返回来估计得要小半个时辰,眼前这四百来个侍卫怕是挡不住那么久。

元弘善手里不但有罪囚还有自己右武卫的亲军,加起来怕是近两千人,以命换命都不怕,侯大宝认为自己的死期到了。

相思殿的军官大吼一声:“某乃云麾将军敬君弘,尔等祸乱宫庭不怕满门抄斩么。”

“你是傻子吧,耶耶都造反了还怕杀头?把李渊的婆姨交出来,饶你不死,指不定还能让你睡个皇妃呢!”罪囚们肆无忌惮的调笑,张捷舒已经吓得扑在苏捷舒背后,连自己往日的仇人都顾不上了。

敬君弘也不废话,把侯大宝带来的一百多侍卫全纳入自己麾下,连太监都每人发把短刀压后,准备决一死战。

元弘善聚拢起自己的亲卫就立马开始冲锋,自己能否活命全靠眼前这帮人了。

北海湖与瓮城城墙之间只有二十丈不到的宽度,双方全都红着眼挤在这里拼杀,个小的连缝都钻不进去。

侯大宝觉着奇怪,内重门守将投敌为何又不出城接应元弘善,哪怕派些人从瓮城城墙往下放箭自己都是死路一条,难道是叛军自己也出了问题?

李承道看到侯大宝,赶忙凑上前询问:“你是如何到这的?”

小侯哪还有兴趣跟他讲故事,捡要紧的随便说了两句,顺便反问:“光看到你和你弟弟,你爹他们呢?”

“阿耶阿娘送四叔出城,估摸着现在也该赶回来了!”李承道很兴奋,丝毫看不出这是生死存亡的关头。

侯大宝正想问他还有哪能躲避,就听一声大叫,敬君弘捂着肚子扑到在地上,不远处元弘善正得意洋洋的举着手弩,叛军见到这一幕士气大振,侍卫的防线已经岌岌可危。

妈的,老子还不想死,侯大宝起身抢过一个太监的短刀就往前冲,哪怕战死也比被元弘善抓住折磨强。

九江就站在一旁,一脸惧色的看着叛军绞杀侍卫,侯大宝上前搂住就来个人工呼吸,心里觉着自己能亲到大唐公主,死也够本了。

侯大宝亲完就冲上前,只留小丫头一脸懵懂的站在原地,这一幕被旁人全看在眼里,永嘉居然还能叫出声“好”来。

英雄很难当,侯大宝太小,站在侍卫身后想要用刀扎叛军,却连条缝都找不到,只能爬在地上抽空子扎人脚背。

在绝对的人数优势面前,侍卫哪怕训练再有素也无法抗衡,防线上已经出现一个漏洞,几个罪囚抢先突了进来,直奔嫔妃所在的树林,侯大宝嘴里的水泡很多,已经叫不出声了,只能起身拼命。

一个瘦点的罪囚抬腿就把小侯踹出去一丈,不过脚上也插着侯大宝的小刀。

罪囚骂骂咧咧的拔出刀子,直接走向侯大宝,想要先剁个脑袋留着。

“护住公主!”一个太监举着短刀奔向侯大宝,被瘦罪囚一刀砍在脖子上,血顿时喷了出来,太监却死死抓住刀身。

“护住公主!”这次更多的太监冲了出来,冲进圈内的几个罪囚顿时被止住脚步。

侯大宝趁机爬起来,朝瘦罪囚冲去,瘦罪囚刚把刀从太监脖子上抽出,侯大宝已经捡起地上的短刀插进他小腹。

“干你娘。”瘦罪囚一手捂住小腹一手就挥刀朝侯大宝剁下。

侯大宝朝地上一趴,躲过刀锋,直接抱住瘦罪囚的一条腿。

一个太监趁机冲到他背后,把刀扎进脖子。

此时还能动的太监只剩三五个,其余的全被罪囚杀尽,长刀对短刀优势很明显。

嫔妃群中已经有人朝西面奔跑,她们忘了刚才就是从那逃过来的,果然,远处传来两声惨叫,从彩丝院绕过来的反贼已经追了上来,看来吕世衡那里没能挡住。

“莫乱,事已至此,唯死而已!”苏捷舒朝嫔妃们大喊,回应她的只有一阵阵哭泣声。

“一个个平日里恨不得把心掏给陛下看,现在真有事了却似那没断奶的兔子,光知道嚎丧,屁用没有。”张捷舒此刻竟然走了出来,和苏捷舒并排站在一起。

“把那俏娘们给耶耶留着,性子烈的耶耶喜欢!”一个罪囚冲向嫔妃群,手上长刀还滴着血。

侯大宝离他还有三丈多,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张捷舒拔下银钗,准备自尽。

“當,咚”两声闷响,罪囚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旁边站着两个手持铁棒的老嬷嬷。

“不怕死的过来试试,老身这棒子多年没见血了!”

老嬷嬷的话没用,剩余三个罪囚已经舞着长刀冲了上来。

“咚咚咚呜呜呜”瓮城内忽然传出鼓号声,已经被杀得节节败退的侍卫兴奋得大喊:“援军至!”

罪囚没什么反应,依旧忙着厮杀,元弘善的亲军却面如死灰,任凭侍卫将刀砍在身上都不动一下。

“瓮城还在我们手里,元从禁军想破门还早呢!”元弘善大叫。

仿佛为了回应他的说辞,几具尸体从城墙抛下,城门开始发出“咯吱”声。

第一百五十六章 玄武门(三)

城门离侯大宝所在三十丈,从彩丝殿绕过来的叛军所距也是三十丈,眼下就看双方谁能先杀到嫔妃在的树林里。

元弘善指挥着一帮罪囚封堵内重门,自己的亲卫已经军心涣散,只能上阵充充人数。

“去些人挡住西面叛军。”敬君弘捂着伤口坐在地上呼喊,承乾殿出来的玄甲军抽身向嫔妃在的树林跑去。

“想活命的就快杀过去,等禁军出来全都得死这。”元弘善大叫,罪囚们开始玩命厮杀,侍卫已经阻挡不住。

“放箭!”内重门城墙上一个声音嘶喊。

元弘善脸色煞白的坐在地上,知道自己失败了。

右武卫和罪囚都未携带弓弩,唯一拥有远程武器的太子二率又在围攻甘露门,此刻谁有弓弩谁就能控制战局。

罪囚们闭目等死,却发现弓箭并未向自己飞来,反而是射向西面正在接近的叛军。

难道还能再博一搏,几个罪囚挥舞着长刀上前,原本寥寥无几内苑宫墙突然冒出许多弓手,西面绕来的叛军顿时惨叫连连,估计很难冲到树林了。

内重门内一声炸响,挡在门口的罪囚倒飞出三四个,八牛弩开始发威。

然后是马蹄轰鸣声传来,援军总算到了!

元弘善被亲兵架起往南狂奔,把正在酣战的罪囚丢在身后。

骑兵如同绞肉机般开始冲杀,所过之处只留下无数残骸。

“阿耶我在这!”李承道冲着骑兵大喊,嫔妃们跟着呼救,侯大宝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那小子他爹是太子,拿活的!”还在与侍卫纠缠的罪囚大叫着开始往李承道这边挤。

“别乱,守住!”敬君弘半躺在地上哀求。

人是种奇怪的生物,当无路可走时就会拼死一搏,但求生有望就会退缩自保,侍卫已经无法像刚才一样拼杀,虽说精疲力竭也是一个原因,但在侯大宝看来,援军出现才是他们不愿拼杀的主因。

城墙山已经把弓箭对准了下方罪囚,却怕误伤而不敢齐射,情况顿时斗转直下,已经有叛军摸到密林边了。

“休伤吾儿!”一骑红马不顾敌我,直接提起马速朝密林冲撞,身后还有十几个骑士随行。

侍卫看到后急忙躲开,罪囚因为背对骑兵,顿时被撞得口鼻喷血,冲势为之一阻,再想向前已经来不及了。

元从禁军已经冲了出来,侯大宝头次见到除玄甲军外的大唐精锐,这帮随同李渊统一天下的军人用一个字来形容就是----狠。

无论罪囚还是右武卫叛军,只要脑袋还挂在身上就用横刀朝脖子剁去,哪怕那人已经被马踩烂了半个身子。

罪囚想投降,刀子扔在地上跪着不动,这帮杀才依旧横扫过去,一个不留,堂堂宿卫禁军被反贼攻陷东宫和皇家内苑,这等于是把脸放在地上被人踩,不找回面子是不可能的。

侯大宝看到李建成已经来到林子路口才长舒一口气,自己的小命算保住了。

“随禁军入玄武门暂避,孤随宿卫前去救驾。”李建成没啰嗦,吩咐两句就带着护卫开始往南追杀。

从进入内苑到现在,估计连半个时辰都没用,可侯大宝却觉着比自己以前念书时熬了一个月通宵都累,嘴巴现在张不开,估计是水泡太多,里边已经烂了。

九江扯个纱布蒙着脸,跟刺客一样躲在苏捷舒身后,看都不敢看侯大宝一眼,估计是觉着初吻丢得很不值。

“咱这也算非礼公主的大罪了吧!”侯大宝缩着脖子暗想。

走进瓮城才知道禁军厮杀的有多惨烈,整个瓮城地面全是红色,血甚至能没过脚背,穿禁军服饰的尸身在城墙下垒成两座小山,目测不下六百人,另一边放着被拔掉衣服的叛军尸体,数量远低于那两座尸山。

“内重门叛军多少?”李承道觉着奇怪,自己没看到几个叛军尸体。

一旁护送的军官回禀:“只有二百不到,占据城楼,堵死城门。情势危急,只能靠着人命往里填,故而战损颇多。”军官神色悲凉,眼里水气很重。

内重门的守军也是禁军,厮杀双方兴许昨天还在一起喝酒聊天,今日却性命相博,也许死都没想明白。

进了玄武门城楼,侯大宝直接躺在地上,困意如潮水般袭来。

老婆孩子脱险了,可身为皇帝的李渊却还坐在太极殿督战。

杨及带的太子二率与刘仁恭带来的右武卫亲军都是精锐,一开始差点就破开甘露门,幸得宫卫拼死抵抗,才力保不失。

随着周边宫卫和各城门守将带兵赶到,叛军被压在甘露殿一带顽抗。

刘仁恭押着几个内苑搜到的妃子想威逼宫卫开门,结果刚露头就被射成了刺猬,侍卫眼中只有李渊,估计就算抓来太子也是同样下场。

杨及带着亲卫守在甘露殿内,刘仁恭笑着走了进来。

“为何不擒拿太子家眷?方才东宫做戏你当姓张的看不出来?”

杨及递过水囊给刘仁恭,叹了口气说:“当年若非太子劝阻,李渊怕是早将沙门禁绝。而今藏匿其家眷也算投桃报李。”

刘仁恭喝了几口水,擦擦嘴,从怀里拿出块玉佩用力摔碎,苦笑着说:“事已至此,天命难为,当年达摩杖挑只履西归,而今,你我师兄弟持刀仗甲升天,都是成佛之事。”

杨及笑得眼泪都出来,随手掏出自己怀中的玉佩用力砸碎,挥手让亲卫都出去,自己陪着刘仁恭在殿内盘坐。

“张辅正和义安王呢?”刘仁恭捂着肚子问。

“估计早出宫了,入了内苑就未见过此二人踪迹。”杨及同样捂着肚子,身上冒出的汗水已经把衣服浸湿。

“药量轻了,你我见佛祖前会遭不少罪!”刘仁恭说话时有血顺着嘴角往下流,杨及已经听不清他说的话,只是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回应。

李孝常还在内苑,不但没走,他甚至还汇合了自己的外甥元弘善,顺着金水河一直朝甘露殿奔行。

“舅舅,为何不退入东宫,乘势出城,非要去找他们。”元弘善有些不理解。

“你当城内府兵是摆设,现在怕是宫城已经被围住,想活命只能杀掉杨,刘二人,到时弄个将功恕罪。”李孝常边跑边说,甘露殿已经近在眼前。

第一百五十七章 玄武门(四)

李渊没立皇后,甘露殿这个名义上的帝寝只是个摆设。

元弘善冲进空荡荡的殿中只看到杨及和刘仁恭的尸体。

“砍下头颅!”李孝常吩咐完就往殿外走去。

元弘善拎着两颗尚在滴血的人头赶忙跟上。

“义安王诛杀叛逆刘仁恭,杨及,尔等还不速降!”李孝常的亲军朝四周大喊,尚在抵抗的叛军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马蹄声从甘露殿北边传来,李建成带着禁军赶到。

“太子殿下,小王受刘,杨二人蒙骗,带军入宫,而今血战一场,已然除掉首恶。”李孝常边喊边摆手势让元弘善把人头献上。

李建成一言不发,冷眼看着元弘善的举动。

“殿下请看,此为刘仁恭和杨及人头,末将等经过血战方才拿下。”李孝常一脸媚笑,浑然不顾四周鄙视的眼神。

李建成让人查验完毕,见叛军已经放弃抵抗,这才挥手让李孝常近身。

“孤可是看到你带了不少军士入宫,这转眼就变为功臣,难不成义安王是戴了面具,翻脸比翻书还快!”

“殿下宽宏大量,罪臣愿誓死效忠。”李孝常面不改色,企图打动太子。

如果是以前,李建成说不定就真把李孝常纳入麾下对抗李世民。可惜现在,天策府诸将都改头换面效忠大唐,再收这种货色怕是会被称为昏庸之辈。

李建成回头使了个眼色,几个亲卫开始慢慢上前,准备先拿下再说。

“请太子下赦令!”李孝常声调拔高。

“请太子下赦令!”叛军跟着高喊。

太子的亲卫已经快要摸到李孝常面前,这时异变突起。

李孝常的亲卫突然掏出怀里的手弩射向太子,齐声大叫:“朝廷不赦,誓不愿降!”

眼见自己不能被赦免,叛军只能捡起兵刃重新拼杀,连目的都没有,只是处于动物的本能而已。

射向李建成的弩箭当然不会起效,禁军一直提防着,弩箭刚掏出来,李建成就被七八个骑士持盾围在中央,别说弩箭,就算泼水都泼不进去。

禁军开始弓弩攒射,片刻之间就将面前的叛军清理干净,李建成打马上前,准备到太极殿找李渊汇报战况。

马蹄踏在叛军尸体上发出“噗嗤”声,那是踩到腹腔把内脏和空气挤出的声音,禁军跟在后边照例把死尸再杀一次。

一具脸颊被弩箭穿透的“尸体”在李建成身后慢慢爬起,右手和右脚已经被马蹄踩烂,只剩一只完好的左手端起手弩,。

“太子当心!”紧跟在骑兵身后的禁军惊呼,横刀朝“尸体”直劈下去,在刀锋入骨的瞬间,弩箭也激射而出。

侯大宝一觉睡到黄昏,觉着浑身酸痛,好容易挣扎着爬起来,却发现城楼中气氛压抑,禁卫连眼都不抬一下,就这么直愣愣的望着南面出神。

嘴里疼的厉害,估计是烫伤已经溃烂,侯大宝站起来想找些水喝,却被一旁的老嬷嬷按住。

“莫要乱动,小心被冠大不敬之罪!”老嬷嬷低声吩咐。

侯大宝想问为什么,嘴却疼得张不开,只能比出个喝水的动作,老嬷嬷在角落的木桶里弄出瓢水来。

接过来漱漱口,一口气喝下大半瓢水,侯大宝才试着开口询问:“出了何事?”

老嬷嬷不答话,指了指东宫的位置,就站在一旁沉思。

侯大宝这才发现城楼内没有李承道的身影。

“太子出事了!”小侯顿时冒出一身冷汗,转头看到长孙指派的那几个玄甲军还站在城楼,这才长舒一口气。

站在城墙上可以看到太极宫内灯火通明,但却没传来半点声响,整个宫城一片死寂,仿佛来到鬼蜮。

九江几次想和侯大宝搭话,却被苏捷舒一再制止,眼下事态不明,估计会被有心人利用。

“陛下口谕,着宫中嫔妃至万春殿暂歇。”小太监打着哆嗦把话说完,禁军打开内重门开始护送。

内苑的叛军估计还有漏网之鱼,死尸和被破坏的建筑都需打扫,眼下住进万春殿也算李渊为自己的老婆着想。

万春殿紧靠两仪殿,从神龙门进去后宫门就被完全封闭,五大三粗的宫卫站上城墙,身子却是朝着正南,不像守卫宫城,倒像监视嫔妃。

太监宫女送来些木桶,里边全是素菜白饭,满殿的人一个没动,侯大宝只能闭目沉思。

压抑到了极点的气氛让人无法承受,一个年幼的皇子刚哭出声便被捂住嘴巴,看那个嫔妃的样子如同鬼上身,手上青筋暴起,面目狰狞,再这样下去会把自己的亲儿子給活活捂死。

“住手,让孩子吃,陛下但有处置就推在我身上。”一个身穿华丽拖地绸裙的贵妇站起来发话。

老嬷嬷悄悄说:“那是尹德妃。”

李渊未立皇后,后宫最大的便是四妃,听说她便是尹德妃,侯大宝有些吃惊,难道史书都写错了

侯大宝沾了年纪小的光,混到碗白饭拌盐菜,见苏捷舒在闭目养神,先递过去讨好。

“莫要胡闹,你自个吃吧,记着少食。”苏捷舒头也不抬的叮嘱。

侯大宝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还是很好的遵循了,随便扒拉几口,弄快盐菜含在嘴里就把碗放下,羡慕的看着九江和永嘉大口咀嚼。

而男娃子却都和侯大宝一样只能随便吃些垫底,想多吃的就被母亲搂在怀里不能动弹。

“到底为什么?”小侯在心里怒吼,却不敢发出声来。

半夜里,侯大宝在半梦半醒之间仿佛听到两仪殿传来求饶声,等换个姿势再仔细听时,却又什么都没有。

就这样在紧张中度过一天,直到黎明的到来。

太子还活着,但情况很糟糕。这是侯大宝的断定,因为宫内还没挂起素布。

快到中午时,两个太监把侯大宝带了出去,塞进长乐门外的马车后就恶狠狠的叮嘱:“昨日之事不得外传,但有半字泄出,满门抄斩!”

侯大宝不敢多问半句,只能连连点头表示明白,车夫开始朝宫外驶去。

街上还是来来往往的府兵和右武卫在巡逻,只是右武卫的士兵如同被霜打过的茄子般蔫了吧唧,这也正常,毕竟主将造反,右武卫全军命运堪忧。

一路上不时有尖叫声从坊内传来,估计是军士在捉拿叛军的家属,看样子会牵连不少人。

马车在昭行坊停下,老坊官颤颤巍巍打开坊门,一声不吭的送着侯大宝回家。

小侯在自家大门口看到个刚填好的大坑,四周还有烟熏过的痕迹,判断侯方肯定动了火药,万幸大门和围墙完好,家里应该没出什么大事。

侯方带着全家大小迎出门外,侯大宝没看到爷爷,心里顿时一紧。

“爷爷没事,在屋里和护卫喝酒呢。”侯方越来越像蛔虫,侯大宝想什么都能猜到。

“他们强攻了,高师则的人没赶到?”

“我刚点了个罐子让路怀扔出去,高将军便到了门口,亏得你留的线长,要不今日该给高将军吊丧了。”

“这两日闭门谢客,北边出了大事,不是永嘉。”

哥俩三言两语把话说清楚,就到屋里给老爷子汇报。

第一百五十八章 历史重演

侯大宝回到家中给侯老爷子报了平安,着急的让桃子准备洗澡水,惹得管家一阵埋怨,这事该由他来吩咐。

嘴里被自称医术高明的路怀塞进包麻布裹着的药粉,侯大宝就开始躺木桶里装死,心里盘算自己该如何免去李渊的处罚。

抢夺孙伏珈入宫令牌一罪,私自动用承乾殿守卫二罪,下令侍卫搀扶嫔妃三罪,非礼九江四罪。哪怕有功,这些罪名也会被人翻出来大肆宣扬,是福是祸还要看李渊的态度。

小侯暗暗祈祷李建成千万别有事,否则皇帝会将怒火撒到所有人头上。

很多时候人类改变事物都是凑巧或者循序渐进,侯大宝自认改变了历史的细节,却未改变历史的大势,突厥依然在武德九年大举入侵,玄武门内依然发生了该死的事变。

侯大宝觉得这是老天在故意和自己作对,自己明明改变了这个朝代很多事情,结果却一次比一次还遭,难道真的是蝴蝶效应不可逆转?

祈祷这东西向来都是自我安慰,越是不愿发生的事情越会找来。

侯大宝正在吃着晚饭时,苍凉的号声响起,宫城那边升起三股黑烟,管家连忙叫出所有人到前门站好,老坊官已经开始挨家挨户踢门叫人了。

城门楼敲响的鼓声很像出征鼓,所有人都茫然的站在坊街等待,只有侯大宝知道这是太子宾天了。

等待大半个时辰后,宣旨的太监终于来到坊门外,老坊官赶忙点燃香案上的长香。

太监的嗓子很沙哑,估计跑了不少地方,侯大宝听不懂拗口难读的圣旨,但凭借几个字眼还是猜出了大概意思。太子为国战死,在京官员明日开始吊丧,一个月内嫁娶欢愉之事全部禁止,估计平康坊不少股东会破产。

侯老爷子被这个消息惊得话都讲不出,被护卫搀扶着回到屋里长吁短叹。

“太子是个好人哪,见了老汉还会施礼,住村里那些日子还夸赞咱们宅子住得舒坦,这年纪青青咋就没咧!贼老天他就没长过眼,驴日的畜生才会把太子收走!”老爷子坐在床上悲叹,几个老卒也跟着附和。

侯大宝对此是喜忧参半,喜的是自己投机倒把跟李世民全家关系不错,忧的是李渊秋后算账肯定会加重处罚。

“也不知承道现在如何,进宫时给他带些好点的素菜,咱们这边也帮不上什么!”侯方小声说道。

侯大宝对自己的龌龊思想感到羞愧,李承道向来拿自己当朋友看的,平日从不摆出亲王那一套,就算李建成也对自己颇为照顾。

“我刚才做了件对不住承道的事,要不你给我一巴掌!”侯大宝对侯方提出要求。

“错了就改,一巴掌能管什么事,刚才就见你魂不守舍的,是不是在想承道往后没啥用处,准备离远些。”侯方与蛔虫之间只隔了个名字。

侯大宝想否认,看到侯方的眼睛却不由自主的点点头,自己想改掉前世做商人养成的习性。

“你的才智尽用在小道上,承道既然视你为友,你便该以友待之,也不知你这趋炎附势的毛病是跟谁学的。”侯方如同夫子般教训,小侯红着脸虚心受教。

侯老爷子作为大唐无实封的男爵必须到宫里吊丧,管家打开库房开始翻找素麻布。

自从《仪礼》定五服开始,披麻戴孝已成汉人送丧的常态。

京城官员无论大小都身穿短褂麻衣朝宫门聚集,朱雀门上的红灯笼全被换成白色,街上尽是一片素镐。

礼部随员按着官职大小分批放人入宫,侯老爷子被排在队伍后边,估计入宫时应该到中午了。

侯大宝按礼制先陪爷爷到东宫丽正殿吊唁。

侯方说得没错,平日里与李承道关系好的纨绔一个不拉,全在殿外守候,李承道像木头一样跪在灵堂,一声不吭的朝凭吊的人行礼。

侯大宝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觉着自己没资格,只能站在一旁听纨绔们议论。

“永兴坊里抓了不少人,听说都是元弘善那狗贼的家眷,有两娃子还在吃奶,我就算想过去收拾也下不了手,好好的日子不过,成天折腾个什么劲。”尉迟宝林靠在树上嘀咕。

“我爹昨日就没回家,坊里乱糟糟的,武侯一气带走近二十口子,要不是被娘拦着,我差点跟武侯打起来,张全家死的就剩个老娘都不放过,连带丫鬟管家全给拎马车上,弄个大枷带着,估计老太太活不过今夜。”封言道有些不忍。

几人见平日像个话痨的侯大宝沉默寡言,顿时把目光全集中在他身上。

侯大宝无奈张开口,里边含着路怀配的烫伤药。

“那些人弄的?”尉迟宝林指指天上,侯大宝点点头。

纨绔们顿时转变话题,反贼的事太敏感,不是几人能掺和的。

“要不等几日带承道去平康坊溜溜,兴许能好点?”尉迟宝林没继承他爹的脑子,光留了个身子。

几名宦官过来交代众人肃静,李渊过来了。

看得出,太子出事对他的打击很大,连走路都需要杨易搀扶,往日气吞山河的霸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具老迈的驱壳。

“都走吧,让我们一家人待会。这几日朝政就由裴卿和封卿商议着办,朕想多陪陪我儿。”李渊的声音很沙哑。

裴寂本想上前劝慰几句,听完这句话便行礼离开,皇帝的头脑还算清醒,并没有在盛怒下做出决策。

人群开始朝宫外移动,众纨绔也相互告辞,侯大宝觉着心头沉甸甸的,他在皇族的身影中没有看到承乾殿的人。

侯家的马车刚出凤凰门就被人拦住,孙伏珈满脸憔悴的站在路边。

“带我去元弘善关押你的地方,右武卫需要彻底清查!”孙伏珈压力很大。

侯大宝朝爷爷打了个招呼就钻进大理寺的马车,自己也想为李承道做点什么。

在大兴善寺兜兜转转,侯大宝找到了元弘善喂自己喝尿的屋子,孙伏珈找出右武卫行军长史提供的驻防名册开始抓人。

“会不会牵连太广?”侯大宝看到名册上这个屋子的驻防名单有差不多一百人。

“大部都随元弘善死在内苑,剩下的估计最多三五个,太子的事他们逃不了干系,围攻你家的人也在这里,陛下需要人命平息怒火。”孙伏珈面无表情的诉说,侯大宝不敢阻挠。

右武卫一万四千多人,除去陪着刘仁恭杀入内苑的两千余人,剩下的被抓走近两成,估计孙伏珈也知道冤枉的占多数,可惜没人会直接上奏求情。

魏征此时还算不上人镜,朝堂内对如此大范围的牵连全都视而不见,首犯张辅正连影子都没见到,跟随李孝常回京的所有人员便全被押入刑牢。

大唐十种枷刑,只取最后一种,名曰“求破家”。侯大宝去牢房认人时头次见到这种刑罚,五十斤的重木枷锁住头手,站不住,坐不久,躺不下,就算想自尽都没办法。号称无恶不作的悍匪连三天都撑不住,不要说交代

李孝常新娶的小妾只带上两个时辰便昏过去三次,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招供为同谋依然得不到解脱,最后借口需要手写叛逆名字,等枷锁解开的一瞬间直接撞死在狱墙上。

“这是胡乱攀咬,会害死很多人的,你不怕往后被千夫所指?”侯大宝激动的质问。

孙伏珈盯着小妾的尸体苦笑:“帝王一怒伏尸百万,我怕有何用,陛下派来的全是刑罚高手,若不找出张辅正,谁都劝不住。”

第一百五十九章 首犯落网

张辅正何时逃出宫城,又躲到了何方没人能说清楚,凤凰门守将全家斩首,从马夫到丫鬟无一幸免。

朝堂上知道这一消息时,守将的人头已经挂在城墙上了。

这家伙死的不冤,被杨及骗开城门不说,还在叛军攻击时直接逃跑,不杀都对不起战死的将士。

可翊卫车骑将军冯立和副护军薛万彻被捉拿就有些过分了,叛军攻入东宫时冯立还在玄德门一带驻防,等赶到东宫时叛军已经杀入内苑,李渊还是靠着冯立带来的百十号人才勉强守住甘露门。而今,东宫两名大将锒铛入狱,不但东宫守卫,就连左右侯卫都人心惶惶,再牵连下去恐怕会逼反长安驻军。

裴寂坐不住了,催促孙伏珈三日之内必须抓住张辅正。

张辅正就在长安,被俘的叛军交代过在东宫还见过他,而刘仁恭将自己的心腹都调集在城东一带方便叛乱,别的地方不是叛军巡逻。因此,张辅正不可能逃到城西,在清查了万年县五十二坊的人员进出后,孙伏珈敢肯定他就在东市附近。

大唐还没有照片一类的东西,只能靠画师的毛笔勾勒出个大致形状,孙伏珈不放心,把张辅正以前的左邻右里和旧日同僚全部送到东市,搜查军士一队领一人,掘地三尺也必须找到。

秦州城外已经能看到突厥游骑,若不尽快找到这颗扎在长安的钉子,大唐恐怕会遭受大乱。

东市所有店铺被砸开,十人一伙的士兵拼命搜寻任何可疑人物,掌柜和伙计被押在店铺门口,但凡反抗横刀就朝脖子上劈下。

右武卫的人为了证明清白,丝毫不顾铺子背后的主家是谁,抬着圆木就开始撞门,吓得沿街铺面把大门统统打开,连堆钱的库房都不敢关闭。

“告诉那些伙计掌柜,但凡密告贼踪者一律抬籍厚赏,凡匿贼不报,查出之后罪同谋反。”孙伏珈下令,搜查的军士开始在东市宣传。

谋反这种罪名对平民而言很可怕,那不但意味着你自己要掉脑袋,还会牵连你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

倘若没有抬籍厚赏,伙计可能还会为掌柜遮掩一二,以便保住自己饭碗的同时还能被主家信任。孙伏珈开出的条件太过优厚,不大会功夫士兵便带来三个自称掌柜通贼的伙计。

孙伏珈揍了两个明显是公报私仇的家伙后,把目光投向第三人。

“小人是木料铺子的,城里戒严,小人就按东家吩咐住在铺里守着,前日管事非说柜上丢了两贯钱,把铺里的人全锁后院库房里,刚被被军士搜到才放出来的。”伙计的话让孙伏珈很感兴趣,挥挥手让他在前面带路。

木料铺子门前已经围了不少士兵,掌柜的被绑在门口的柱子上,见到孙伏珈过来就大喊冤枉,顺便大骂伙计借机报复。

“内外五屋,皆已搜遍,尚无所获。”一个军官出门禀报。

孙伏珈似笑非笑的看着告密者,等待一个说辞。

“小人所言句句属实,绝无欺瞒,他们可为小人作证。”告密者指着站在门口的一帮伙计说。

孙伏珈瞟了一眼瑟瑟发抖的众伙计,皱眉走进铺子。

东市铺子格局都是大同小异,前店后库的格局哪怕千年之后的华夏依然保留,看着后院三间房门大开的库房,孙伏珈闭目沉思。

“房梁地面都敲打过,没发现暗室,进来时铺子大门是敞开的,几个伙计被锁里屋,是砸了门栓才给放出来。”军官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禀告。

孙伏珈懒得去搜屋,既然掌柜的有嫌疑,直接撬开口就行,当即吩咐军官把掌柜带到后院。

“戒严几日柜上还能收到钱,你这路子挺广的。”老孙朝着掌柜冷笑。

“都是些老主顾照看,却不想被家贼给惦记上,您可千万别听那小子胡咧咧。”掌柜习惯性挤出张笑脸。

“说吧,都是谁过来买的料子?”

“账簿上记着呢,永兴坊和平康坊的主顾最多,老汉可不敢欺瞒,这何时何府订的料子一笔一划都记得清楚,您只管带人查证,但有不实砍了老汉都不冤。”

孙伏珈不在乎账簿的真假,他在乎的是掌柜的态度,事涉谋反,掌柜被人告发还镇定自若,这要么是背后靠山硬底气十足,要么就是装腔作势。

掌柜的见孙伏珈一言不发的盯着自己,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呆在院里半晌才试探着问:“要不我给您煮些茶汤去?”

老孙估计也有些渴,当即点点头,旁边守御的军官还随口问了句:“光喝茶汤犯潮,有点心也给弄些。”

“屋里还有两蒸饼,老汉一并给您拿来。”掌柜着急拍马屁。

军官笑着说:“别弄些发馊的过来糊弄。”

“昨日才做的,上官但吃无妨。”掌柜边走边赔笑。

孙伏珈跟着掌柜进了小库房,这里是厨房兼库房,木头上解下的边角料都堆在这,散发出一股源自木头的混合香味。

管事揭开大蒸笼的木盖子,从里拿出两厚蒸饼,比平日盛菜的陶碗都大,估计常人吃一个就饱。

“还剩叁,上官您也尝尝老汉的手艺。”掌柜的双手把饼奉上。

孙伏珈看看蒸笼中剩下的饼,又看看厨房的地面,一言不发的走出屋子,摆手让士兵进去。

“把灶台拆掉看看下边有无暗道,派人上屋顶,一寸不漏的搜,再把那掌柜的捆好带出来,本官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孙伏珈咬牙切齿的发令,屋子里传来掌柜的惊呼。

“这都是东家吩咐的,老汉不敢违背,反贼都在正屋房顶呢,老汉这就带您捉拿,求您饶老汉一命。”掌柜没对着孙伏珈说话,反而对着天空大喊。

几个士兵已经开始四处寻找梯子,却被孙伏珈制止了。

“把这屋的东西都搬出来,往里灌水接着搜。”老孙连看都不看掌柜。

屋里除了当柴烧的废料,只有一个灶台和一个小木柜,十几个士兵半柱香的功夫就给弄得干干净净。

几桶水倒进屋里,孙伏珈仔细观察着水的流向,果不其然,水流大部浸入灶台下方的地面,军官见状让士兵找来几把大锤开始猛砸。

没砸几下,就听“哐当”一声,地面上露出个大洞,黑漆漆的如同个井口。

军官扔了只火把下去,发现只有一丈不到深浅,一条暗道笔直的通向院子里。

“张兄,本官佩服你的本事,前后数次,大唐几覆于你手。事到如今你就自己出来吧,本官不想在此行祝融之事。”孙伏珈朝着地洞大喊。

等了不到盏茶功夫,洞内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军官拔出横刀将孙伏珈拦在身后,一群士兵开始围住洞口。

一把木梯从洞内伸出,几个武士打扮的人先爬出来,最后是个五十十多岁的文士。

“老夫张辅正,恭喜孙法曹立此大功,可怜李唐气数尚存,老夫愧对先帝哪!”张辅正的话让孙伏珈有些脸红,毕竟他自己也曾是前隋的官员。

站在一旁的军官没想到叛贼这么嚣张,上前一脚把张辅正踢倒,嘴里喊着:“杀千刀的老驴,死到临头还敢嘴硬,要不是陛下有令,耶耶这就叫你尝尝快刀的滋味。”

跟在张辅正身边的几个武士有些激动,还想上前制止,被四周的士兵全都捆成了粽子。

“张兄才智过人,为何不投效朝廷,却行这乱国之事,可惜,可惜哪!”孙伏珈对着张辅正悲叹。

“昔年刘季百败而得天下,张某不过小试牛刀而已,岂止非福?”张辅正笑着被士兵押送出屋,孙伏珈皱着眉头开始思索。

第一百六十章 突厥使者的威胁

张辅正被抓住本是大快人心的好事,李渊准备亲自莅临大理寺牢房,拿乱臣贼子的头颅祭奠太子。

还没出行呢,杨易禀告,突厥使节到访。

政治是件很玄妙的东西,大唐都在战场上跟东突厥拼的你死我活了,明面上两国却还是友好邻邦,使节不禁。

执失思力作为侦察兵和使节双重身份再次来到长安,当看到城墙上依旧飘扬的唐军旗帜后,不由暗自叹了口气,张辅正的计策还是没成功,自己需要把他带回突厥,可汗很看中他。

“令禁军出营,朕亲在玄武门会会他!”李渊披甲执刃,一改往日温和的形象。

元从禁军经过内重门一战虽损失惨重,却并未伤筋动骨,军中士气还在,接令后立刻在玄武门外摆阵。陌刀这一杀器被排在最前列。

执失思力提心吊胆的走在军阵中央,心里嘀咕着张辅正办事不靠谱,唐国的军队看起来并未遭受重创,白白浪费了可汗的一片苦心。

“陛下已在相思殿摆宴,还望使节莫要在此久留。”礼部尚书唐俭冷言相劝,执失思力只好带着自己的随从进入瓮城。

相思殿外的地面被铺满黄沙,执失思力甚至发现殿外的石梯上还隐隐露出一丝干涸的血迹,两旁站立的守卫对着他怒目而视。

“执失思力奉可汗之命前来向唐国皇帝陛下递交国书。”执失思力躬身行礼,杨易走过去双手接过,转身放到李渊的桌前。

“颉利可汗侵我国土,掠我国民,此国书递来何用。”李渊看都不看就发话。

执失思力冷笑回复:“贵国欧阳胤出使,可汗以礼待之,此人却于牙帐行刺。而今,我突厥二位可汗尽起国中百万大军,欲向唐皇讨个公道。”

突厥使节的态度让大唐君臣愤怒,李渊拍着桌子大骂:“无耻之徒,颠倒黑白,欺我大唐无人乎!”

执失思力冷笑不答话,只是看着殿内众人。

裴寂趁机吩咐宫人摆宴,准备探探突厥虚实。

侯大宝弄出的高度酒被早被商人献给过颉利,被当做最高规格的赏赐珍藏,欲谷设带人连扫三个反叛的回纥部落只得到一小杯的奖励,此刻放在突厥使节团面前的却是论壶装,嗜酒如命的突厥人哪还忍得住。

常言道,酒壮怂人胆。突厥使节不但不怂,反而还很嚣张,再喝上半斤多白酒之后,嚣张就变成目空一切。

“唐人所出样样都好,尤其是女人,肤白貌美,不但可汗喜欢,就连几个俟斤都弄了唐女服侍。弄得唐女在突厥都涨到一匹马的价钱,可汗这次就想多弄些标致的回去,要不连勇士们的赏赐都不够,过河到现在光花马部就捡到八百多个,弄得勇士们老往他营地里钻,估计弄到不少好处。”突厥副使口无遮拦的大声诉说,殿内的大唐臣公羞愧欲绝。

封德彝把酒盏直接砸在副使脑袋上,跳起来就想跟突厥人群殴,被身后的宫卫死死拉住。

“密国公这是准备跟我突厥宣战?”执失思力端着酒盏质问。

封德彝一抖朝服,朝着李渊大声禀告:“陛下,老臣虽年迈体衰,却还能舞得动马朔,拎得起横刀,但请准臣率军出城,杀尽北狄。”

李渊还未做声,执失思力站了起来,拱手说:“既然大唐不想和睦,我等这就回禀可汗,改日在长安城下与唐皇会面。”

全面开战的后果除了李渊,谁都承担不起,如果战败,大唐面临的就是亡国局面。

封德彝双目紧闭,泪水从眼角流到脸上。

“封卿酒后失礼,暂且退下。”李渊叹了口气,挥手示意。

“既然要战,那就先杀掉你。”一个声音从殿门口传来,两个身着戎装的人大步走进殿内。

执失思力只抬头看了一眼便吓得缩在旁边,大唐的顶梁柱回来了。

李渊含泪望着进来的两个人,那是他仅存的精神支柱,也是大唐帝国的未来。

李世民和李元吉并排站在李渊面前,脸上布满沙尘。李世民半个月前就从并州带军往长安奔行,关中的战事并不乐观,并州只留部分兵力防守便可,还没到长安便听说大哥遇刺的消息,当即带着骑兵先行入宫,正好碰上同样怒气冲冲的四弟。李元吉是刚出征不久便听闻叛军的消息,本想立刻转回,却被李建成派来的人劝住,因为那时禁军已经杀进内苑,宫中暂无危险。等带军过了渭河才收到大哥战死的消息,这时突厥游骑已经离渭河不远了。李元吉清剿完突厥骑兵,在渭河南岸驻扎好营帐才带兵怒气冲冲的回宫。

李元吉手上拎着两颗沾满石灰的人头,朝着执失思力扔去,嘴里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这是你们派到秦州的特勒(突厥官职,类似大唐十二卫将军。),既然来了就别想着回去。”

执失思力看着地上的两颗人头一言不发,李世民直接坐到突厥特使的矮几上,用刀鞘敲着地板,慢条斯理的说:“还有什么花招尽管使出来,我这把刀很久没饮血了。”

突厥副使酒还没醒,大着舌头叫嚷:“唐人,把张辅正送出来,我等要带他回可汗牙帐。再啰嗦就踏平长安,勇士们都等着唐国女人投怀送抱呢!”

执失思力刚想制止,李渊已经咆哮起来:“果然是是你们这帮畜生指使,朕今后与尔等不死不休。”

陪宴的大臣马上向李家兄弟解释起张辅正的来龙去脉,李渊坐在软塌上喘着粗气,脸上透出一股不正常的潮红。

“秦王,张辅正乃是可汗命我等索要,还望见谅。”执失思力恭敬的给李世民行礼,怕他会真的杀了自己。

杨易却在一旁大声惊呼:“陛下陛下您消消气,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转向殿中央,大唐皇帝此刻已经倒在软塌上人事不省。

“愣着干嘛,传御医,叫人去把孙道长请来,再把这几个杀千刀的突厥人关起来。”李世民一边吩咐一边朝李渊跑去。

武德九年六月,己丑(初三),柴绍在秦州小胜突厥,斩杀特勒一人及将士一千多人,秦州之危解除,颉利带着突厥主力沿渭河东进,目标直指长安。

大唐皇帝却在此时因怒火攻心,病倒在床上,秦王李世民获得齐王李元吉和在京大臣的支持,代为理政。

此时颉利前锋离长安不足四百里,三日之内便会云集渭水北岸,大唐急需一场胜仗来提高士气,突厥号称兵马四十万,而李世民手里只有不足四万士兵,比例悬殊很大。

“来不及,来不及,都是步军,骑兵尽数调往泾原二州,就算全调出来也不足五万,如何能与突厥相抗,除非有一军能直插黄河,断掉突厥后路。”长孙顺德边看沙盘边摇头,对于封德彝提出的作战方案持否定意见。

封德彝恨恨的咒骂:“河间王这驴日的到底去了哪,就算被突厥围住也该有个报信的,三千大唐精锐连个泡都不冒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依我看,他就是个祸害!还有那庐江郡王,粮食屯幽州都快发霉了也不见有个动静,奚部和契丹的穷鬼难道富得连饭都能吃饱了?”

李世民面对大臣们的议论不置可否,他眼下的目标是如何让颉利退兵。

被人骂祸害的李孝恭此刻正沿着黄河岸边狂奔,身上的血迹已经结成了厚厚的甲壳,那是他从凉州一路向贺兰山奔袭的结果。在他身后是无数的骑兵和硕大的马群,这里既有凉州守将李幼良派给他的精锐,也有沿途收编的大唐府兵。

看着远方的贺兰山,李孝恭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突厥这次不割肉是跑不了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 贺兰山(一)

贺兰山作为黄河北岸水草丰美之地,历来是牧民心中的天堂,突厥没种地的习惯,随军放牧的牛羊便是突厥勇士最好的军粮。

颉利将贺兰山作为粮仓看待,李孝恭就是要攻破这个粮仓。

突厥此次南下几乎是倾国之力,负责守卫贺兰山的自然人数不少,李孝恭看看自己身后的这近万名士兵,一股自信油然而生。

九江军不愧是用钱堆起来的军队,自从过了原州便开始昼伏夜出,硬是在突厥人的眼皮子底下摸到凉州城外,配合着长乐王李幼良这个暴脾气硬是一口吃掉城外驻扎的三千突厥士兵,自己只折损三人。

军功可以不要,但李幼良手里的骑兵可是好东西,两千五百人一个不拉的全被自己弄了过来,堂兄抢表弟的东西就算军中长史也不敢多说半句,更何况自己都说了是借的。

五千多人加上路上收拢的散兵游勇,等摸到黄河边时都快有近万人了,李孝恭估计贺兰山下被突厥掳掠的唐人也不会少,自己能有一战之力。至于守在灵州的李靖,到底分不分些功劳给他呢?李孝恭思考了半天,还是决定派人通知一声,免得将来被人说闲话。

两个突厥人打扮的部下被连夜送过黄河,他们此行就是把三天后攻击贺兰山牧场的消息告诉李靖,李孝恭相信这老狐狸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黄河两岸还不像后世那般荒漠化,眼下正是草肥树茂的时候,李孝恭避开河岸,将队伍隐蔽在贺兰山下的长城附近,突厥人做梦也想不到唐军就潜伏在眼皮底下。

为了掩人耳目,李孝恭还派出几百个军士打扮成突厥人的样子在四周放牧,其余士兵则养精蓄锐,只为来日的大战做准备。

“石头,往刀把上缠条麻布,要不又会像前两日一样杀个牧奴都弄得刀子脱手。”李孝恭挨个查看士兵的装备,冯石头这个砍了三颗人头的家伙被特殊关照。

“太糟蹋布料,长史说咧,这麻布可是裹伤的,上边还撒了孙神仙配的药粉,俺一会弄草绳缠上,咋也不会滑手咧!”冯石头张着大嘴回复,手里还拿着横刀擦拭。

李孝恭踢了一脚这吝啬鬼,笑着来到后营,长孙胖子正在埋头苦算。

“军粮不够还是军械不够,实在不行打完就找李靖借点。”李孝恭心情大好,连玩笑都能开起来。

长孙无忌抬起头愁眉苦脸的说:“我是在算这一战得费多少钱粮,要是亏本了回去非被外甥取笑不可,你凉州一战咱们就亏了一万多贯,等会得交待外头那帮杀才,再乱杀俘虏回去全都扣除半年军饷,一个两贯钱哪,战马更贵,哪能这么祸祸。”

李孝恭张大嘴巴看着长孙胖子念叨,自己拍着脑门后悔:“光想着杀敌,把这茬给忘了,我这就传令下去。听说光将作监里就要两千矿奴,也不知道这断腿的他们收不收,给个筐子他也能爬着背不是,大不了只卖他们五百个钱。”

打仗不能亏本,这是李渊吩咐给长孙无忌试行的,纨绔们每次会议的奇思妙想都被人记录在册子上交到宫里。大唐皇帝把九江军当做试验田,决定试试这种战场赚钱的法子。于是乎将作监,司农寺,工部都在某人有意无意的提示下,纷纷找到九江军预定战俘牲畜。

战俘在大唐并不吃香,除了少数编入军队外,别的不是放就是杀,纯粹的浪费。

现在把战俘扔矿洞里,哪怕死绝也没人心疼,说不定还会有战俘为了活命主动帮大唐管理同类。

李孝恭关于多抓战俘换钱的命令开始下发,副将怕出问题,强烈要求在命令后多加一条,抓俘必须是在战斗结束后进行,免得被突厥人钻了空子。

士兵们都躺在地上议论自己能抓多少战俘,换多少战功赏赐,没人考虑过能不能打赢的问题。九江军在凉州城外的首战太耀眼了,每人两只弩箭射出后,突厥阵型便已经崩溃,再加上几只短矛,后边的骑兵甚至还没动过刀子,战场上便没人了。

这一战果被后加入的士兵惊为天人,谁打仗见过不近身便能赢的,这么粗的大腿必须抱住,死都不撒手。

士气可用,李孝恭乐呵呵的回到自己中军,接过亲卫送来的饼干状军粮几口吃下,猛灌几口水就拍着肚皮准备睡觉,夜里才是偷袭的好机会。

武德九年六月初六夜,李孝恭再次看向灵州方向,发现那边还是没动静后,只能下令全军向东,要把贺兰山下的突厥粮仓统统毁掉。

突厥人哪怕出征也是依照部落来划分各自地盘,并没有统一的守卫,随军牧民则是聚集在大部落的四周求得庇护,而贺兰山现在属于大后方,除去少数部族士兵外,已经没有突厥精锐,李孝恭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近万名骑兵奔跑起来如同黑色的海浪,当外围的突厥守卫听到声音大叫时,唐军的战马已经开始全力冲刺,骑上马的突厥人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抽刀便被几只弩箭射穿胸口,身后是营地开始燃烧的大火。

“一直向前,莫做停留!”李孝恭大声叫喊,胯下的战马拼命奔跑。

以少击多的偷袭想胜必须是乱仗,只有敌人乱起来自己才有机会,李孝恭对于那些跪在地上闭目等死的突厥人视而不见,一直带着人往山下那个最大的营地冲,那里估计是个大贵族的部落,光是点燃的火堆就有数百,看样子人数不少。

突厥人打仗和吃饭一样普遍,华夏人强盛时,突厥人便自己和自己厮杀,华夏弱势时,突厥人又统一起来向唐人厮杀,反正能够活到成年的突厥男人都是天生的战士。

李孝恭冲到大营地外围时,那里已经聚集起了一个数千骑兵组成的军阵,营地内还有士兵在不断涌出,看样子这不止是个营地,还是个巨大的兵营。

“射!”李孝恭大吼着拿出强弩,并打马朝南稍斜,九江军的战法是先把远程武器使用到极致再近战。

周围弩箭激发声响成一片,李孝恭看都不看战果,抽出身后的短矛就用力朝突厥人最密集的地方掷去,等三支短矛掷出后,唐军开始挥舞这横刀开始正面冲击。

也许是夜间视野不好,倒下的突厥人不足千数,剩余的突厥人并未像凉州城那样四散奔逃,而是围拢在一个首领模样的大汉身边开始反击。

冯石头带着人第一个冲入突厥阵中,横刀上的鲜血已经把手都浸湿了,草绳并不像麻布那么有摩擦力,刀子已经有脱手的迹象。

再次砍下一个突厥人的半只胳膊后,冯石头想抽出麻布重新裹裹到把,身后却传来一声风响,“呲啦”的声音从右肩一直传到左腰,发出的火花刺的人眼疼。

冯石头猛然转过头,一个突厥人正看着自己的砍刀发愣,他估计想不明白,为何唐军的小兵竟然能穿这么好的铠甲。

九江军的战甲可谓举世罕见,将军才舍得配备的山纹甲在这里是标配,除非遭受钝器重击,否则凭突厥的薄铁刀想破开口子基本不可能。

突厥人没见识很正常,李孝恭仗着利刃坚甲硬是杀到突厥首领面前,准备来个擒贼先擒王。

“吾乃俟斤乌没啜,谁敢一战!”突厥首领大喊,手中的大唐制式横刀分外刺眼。

李孝恭抬手便是一手弩,乌没啜大叫一声倒坠下马。

“啰嗦,真当自己是吕布呢,连只弩箭都挡不住!”李孝恭一脸不屑的收起手弩,挥手示意继续进攻。

第一百六十二章 贺兰山(二)

坦白说乌没啜是东突厥几个俟斤(东突厥官职)中,少有的靠脑子打仗的人,他错就错在运气太差。

先是灵州城外与李靖血拼一场,损失巨大不说还没占到便宜。

好容易在南下途中劫掠了些物资,又被颉利指配到贺兰山守卫后路。

正在帐篷里喝酒享乐呢,碰上唐军突袭。

是个人碰上这些都会恼怒,于是乌没啜在面对唐军时爆发了,本想与个唐将痛痛快快的大战一场,发泄自己心中的怨气,却碰上不讲道理的李孝恭。

弩箭是从腋下射入的,要怪只能怪乌没啜动作太多,如果不抬手,兴许射在肩上也不会重伤。

等亲兵反应过来下马抢救时,唐军已经杀到面前了。

突厥没有文字,却有严苛的律令,主将战死亲兵也不能活。乌没啜在亲卫的拼死抢救下被拖回军营,这一退却让突厥士兵再无战意,战场上开始出现溃逃的人,乌没啜的副手连砍数人才止住溃兵。

李孝恭号称皇家三大战神之一,面对如此良机怎会放过,回身大喊:“手弩上,别给耶耶藏着,突厥扛不住了。”

手弩是九江军的保命武器,因为较好的隐蔽性,这种射程只有六十步的小型弓弩只会在关键时刻使用,平时都挂在马鞍的扣子上。

乱军中无法判断主将的命令,士兵们一般随同旁人的动作,李孝恭的亲卫抬起手弩便射,九江军的士兵开始跟随。

突厥大营中原本就混乱的阵型顿时成了筛子,冯石头纵马向前,第一个杀入大营,身后是无数呐喊冲杀的唐军。

人搏命凭的是口气,突厥人在退入大营时已经丢了半口,被突如其来的弩箭又射掉半口,眼见唐军杀入大营,突厥士兵顿时大步后退,执法队已经阻挡不及。

“突厥败了,跟耶耶杀过去!”李孝恭如同猛虎下山,在亲卫的保护下杀入敌营。

“他们刀剑不入,是圣人可汗降下的天兵!”几个被吓破胆的突厥老兵惊呼着逃离战场,杨坚当年给他们带去的心里阴影至今无法抹平。

准备硬拼一场的李孝恭还没挤入战团,突厥人便开始四散奔逃,唐军的突袭变成追击,连长孙胖子都敢带着几百人朝贺兰山南麓杀去,突厥粮仓变成一片火海。

“把牛羊点着让突厥尝尝火牛阵的滋味。”长孙无忌站在小山坡上朝南张望,那边是一望无际的营帐和牲畜。

“去告诉河间王,突厥的主营在南边,让他带人回来。”长孙胖子兴奋的大叫,自己身上的十几斤肥油没白掉。

颉利把自己的部众安排在黄河边的水草丰美之地,四周都是部众环绕,他却没想到唐军骑兵能攻到贺兰山,更没想到手握重兵的乌没啜竟然战败了。

刚才的厮杀已经引起山下突厥人的警惕,号角声响彻山坳,已经有部族首领开始组织士兵,长孙胖子焦急的催促手下,赶紧往牛身上倒油点火,如果让突厥聚集起来,凭唐军的万把人是肯定挡不住的。

三百头牛在长安差点要了李渊的命,还让皇族伤亡惨重,眼下长孙胖子手里有三个部族的牛羊,多得连唐军士兵都无法控制。

火山这种东西突厥人不但没见过,甚至听都没听过。但他们面对潮水般奔涌而来的牲畜时,还是不由自主的喊出这两个字。

牛若发起狂来连狼群都害怕,更何况是无数被烈火炙烤的牛群。

战马会被刀剑吓阻,但疯牛不会。突厥士兵哪怕将长矛捅入牛腹,却依然无法制止牛群狂奔,无数战马和和骑士被撞飞踩死,羊皮牛皮帐篷被火星点燃,借着风势很快烧成一片。

急促的号角声很快变得暮气腾腾,突厥人开始打开围栏赶着牲畜往东移动。

长孙胖子赶忙制止住士兵往羊身上倒油脂的举动,已经没那个必要了。

李孝恭急匆匆赶来时面对的确是山南的一片火海。

“你干的?”河间王对胖子的能力深表怀疑。

长孙无忌指着灵州方向张大嘴巴,李孝恭看到那里往东也出现了一条火龙。

“怪不得不敢渡河相助,原来是家门口守着条恶狗,你说咱们要不要去吃顿狗肉补补。”李孝恭幸灾乐祸的问长孙胖子。

长孙胖子看看身后的牲畜群,目光坚定的点点头,他觉着困守孤城的李靖应该需要买些羊肉换口味。

“那个叫乌没啜的是个人物,硬是让人把弩箭给拔了出来,要不是吐的血太多,兴许真叫他给跑了。那帮老道嫌人臭,不给救,要不你去打个招呼,要不死了怪可惜的。”李孝恭边说边翻身上马,他需要组织人快速渡河,要不等周围的突厥人集结起来,自己怕是真要逃命。

李靖确实是在打狗,打的是梁师都这条走狗。这家伙自从灵州之战后一直守在城外,李靖手里骑兵不多,就算想要进攻都没办法,只能死守城池,不时骚扰一下北岸的突厥营地。

李孝恭派来的人昨日便进了城,李靖怕自己出城时后路被抄,选择先拿梁师都开刀。因此当突厥陷入混乱无暇南顾时,李靖带着灵州军开始朝梁师都发起攻击,直接把这二五仔撵到长城外边才收兵。

这时李孝恭已经带着人马登陆黄河南岸,东突厥的后路面临被截断的危险。

灵州距长安七日路程,李孝恭和李靖的捷报尚未送到,颉利已经带着人兵临渭水,与李元吉回宫前设立的军营隔着条河对峙。

代为理政的李世民坐不住了,带着一万驻守长安的精锐开始直奔渭河,牢狱中的冯立和薛万彻被任命为先锋,秉着戴罪立功的心态开始准备决战。

长安城内开始出现恐慌情绪,戒严期间不在关张之列的粮铺开始囤积不售,作为长安总管的李元吉大发雷霆,萧瑀刚过几天舒心日子,就被迫再次戴上“萧刮油”的帽子开始四处搜刮,只不过对象换成屯粮的奸商。

本来大唐还不至于到粮荒的地步,但架不住朝堂上有人借题发挥,硬是将这事扩大到祸国殃民的程度。

萧瑀为了平息朝堂争议,开始严查粮商,不少无辜的平民被殃及,但事情迫在眉睫,老萧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李世民与突厥对峙的第二天,代表可汗的金狼旗总算出现在了河边,颉利骑在马上朝突厥士兵致意,渭河北岸呼声震天。

李世民不想士气被压下去,传令禁军开始擂鼓震威。

“秦王殿下安好,怎不见唐国皇帝亲来,本汗此番南狩就是为见他一面,以续两国旧日恩情。”颉利脸皮厚,先把好话抢着说了。

李世民很想一箭射死这家伙,可眼下只能忍住,慢悠悠打马来到河边,对着颉利说道:“大唐将士繁多,我父正忙于安抚朝中众将,免得人人争先北上,会把商路给堵上。”

谈判讲究的就是说话艺术,关键时刻能顶上百万雄兵。

颉利不知道长安究竟多少兵马,只知道自己的使节执失思力还没回来,张辅正这家伙估计也没成功。而秦州那边已经有几路唐军开始东进,估计三日后便可到达。到底是战还是退,颉利有些犹豫,此次入唐并未攻破什么大城,所获有限。

“既然大唐皇帝忙于军务,本汗也不便打扰,就在这河边歇息几日再说。若是秦王能将使节和张辅正送还,本汗这就拔寨北还。”颉利的话里透着杀意。

张辅正那是谋害太子的第一要犯,李世民怎么可能交出去,当即表示拒绝。

颉利就把金狼旗插在河边,开始安营扎寨。

李世民只能挥手让禁军就地扎营,与突厥对着干。

颉利看到这一幕居然笑了,他在盘算让谁打头阵好拿下长安。

第一百六十三章 清算

关中十二军加上府兵不会少于三十万人,可这些人分得太散了。

泾,原,庆,秦,豳,甚至南边的商州都有分布,如果光看地图,突厥人是被这些地方的唐军围在渭水河北岸的。

可事实却是大唐骑兵不足,步军全被突厥堵在城内不敢轻动,以致于诺大个长安城连十万人马都凑不出,只能借着渭河屏障防守。

颉利想攻下长安吗?想得要命,可长安城墙的坚固程度让他为难,如果强攻,部众必然损失惨重。所以他把主意打到欲谷设头上。颉利自从得到汉人赵德言的相助,觉着自己这个可汗除了骑马打仗,还能玩玩政治。

欲谷设不傻,他借口施展仙法需要时间,在颉利眼皮底下开始拖延。

突利觉着自己的弟弟可能是草原上的孤狼所变,因为他看到欲谷设眼中泛出的绿光。

李世民面对渭河北岸的四十万突厥铁骑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妹夫柴绍麾下虽然近八万人马正在赶来,但大部分都是步兵,倘若被颉利围在半道只能是死路一条。

“不能再拖了,打吧,突厥如若南渡,长安周遭没一座城能守住。”封德彝是个坚决的主战派。

“骑兵两万不到,如何北渡,颉利如若避而不战,或是趁势南渡,我等如何守御。”李世民还算头脑清醒。

“秦王,本汗已经等待一日,今日若再不放出使节一行,那本汗只能自己带人入长安取了。”颉利站在河畔哈哈大笑。

李世民只能皱着眉头吩咐:“把突厥使节带到这来。”

执失思力被关在玄武门外的军营中饿得要死,看守他的军官估计和突厥有仇。第一日送来的饭菜上沾满泥土,如同街上捡来的,使节团的人仗着早上相思殿内吃过的饭菜打底,硬撑着熬了一夜。第二日送来的早饭倒是没沾泥土,可咸的要命,副使要口水喝,就真的只给一口,比酒盏还小的一碟子水能管什么用。到了晚饭时,水是管够了,可菜里一点盐都没放,执失思力如同嚼蜡般吃下碗里的饭菜,发誓出去后一定砍死这个厨子。

军营里的厨子没事,可突厥使团却快不行了。十几个男人轮番抢着上茅房,根本停不下来,等押送的命令传到军营时,突厥人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本王不知巴豆乃泻药,前日在宫中无意寻得,听闻此物多产南方,是个新奇吃食,特命膳房调汤入菜献于使节,却不想药效居然如此霸道。使节放心,下次厨子定会酌情减量,免得使您大半夜还在茅房哼哼。”李元吉捂着鼻子来接执失思力,突厥人本来就臭,现在更是和粪坑差不多。

突厥使节已经没力气说话,任凭士兵把他们塞进马车,一路朝渭河边驶去。

“执失思力已在来的路上,张辅正无论如何都不能给你。”李世民朝着颉利大喊。

“无妨,本汗会亲自找唐皇陛下讨要,却不知秦如何留住此人?”颉利无所谓的回复。

李世民开始犹豫,老将们在沙盘上推演数次都无法挡住突厥,自己要是不交人,很可能会被突厥祸乱长安。

“把那逆贼带来吧,陛下那本王自有交代。”李世民低头吩咐。

张辅正从来没担心过会死在长安,他甚至能悠闲的在牢房和孙伏珈聊天,哪怕宫中的用刑高手已经把他揍得体无完肤,他依然不肯招供同党。

“你赢了,秦王让人带你到渭水。我只想问你一件事,你若不说便罢了!”孙伏珈垂头丧气的站在牢房外低语。

“问吧,你也算个磊落之人,没趁机羞辱老夫。”张辅正趴在草堆上发话。

“安上门外那帮用弩的刺客可是你指使?”

“老夫若能弄到弓弩,这长安早翻天了,何至落得如此下场。”

张辅正的话让孙伏珈愣在当场,难道自己的推断都是错的?

“呵呵信不信由你,反他李唐的人这天下多的是,老夫没必要把别人的功劳背到自己身上。”张辅正冷笑着说。

孙伏珈一脸狐疑的让士兵带人,自己站在一旁沉思。

颉利在吓唬李世民,突厥探马已经禀告了他凉州和贺兰山两地战败的消息,要是再不走就很可能被包了饺子。

执失思力和张辅正被押到渭河边时已经快傍晚,两个突厥人过河匆匆查看了几人的状况便朝颉利点头。

突厥后军开始徐徐北撤,直到北岸只剩下颉利和两千不到的人马时,李世民才长舒一口气,挥手让士兵把人押过去,如果颉利敢在这时反悔,那他这个可汗也当到头了。

武德九年六月初十,突厥人带着在大唐掳掠的人口财货向黄河退却。

长安却在三天后才接到李孝恭火烧贺兰山的捷报,此时一切都晚了,颉利已经退过泾阳,估计三日内便能赶到黄河,大唐就算全是骑兵也赶不上。

突厥三月入寇,六月始离,连犯大唐八州四十三城,破城七座,掠获财物无数,民众二十余万,屠凉,灵,原,秦四州边军一万七千。

这么大的损失不但朝堂难以接受,就连大唐子民也无法接受。

清算,必须清算,要是不找出几个替罪羊来,大唐都无法交代。

李渊还躺在病榻上喝药,李世民便众望所归的开始主持大唐朝会,在京官员甚至有功之臣都被召入太极殿,杨易在左侧排头放了把靠椅,当做秦王的临时座位。

既然是清算,那就从造反的逆贼开始说起,张辅正首犯被李世民私放北归,但考虑到此举是为了救京城于危难之际,故罚俸三年,鞭挞二十以儆效尤。堂堂秦王直接在殿上光着膀子受了二十鞭,别管是不是作秀,反正把朝参的老头们感动的热泪盈眶。

刘仁恭,元弘善这些从犯抄家灭族是必不可少的,可在处理叛军妻小时朝堂起了纷争,以世家为首的御史们认为叛军家属并不知情,妻小罪不及诛,当以流刑,官卖为主。

以李元吉为首的武将们则认为斩草要除根,否则如何面对战死在宫中的将士和太子,李世民明显倾向这一边,话里话外总是透着股杀意。最后还是裴寂指出大唐人口过少,杀之无益,罚入边城为主,这才停止争论。

冯立和薛万彻现在抱了李世民的大腿,被免死贬为庶民。却让在玄武门苦战重伤的敬君弘来背黑锅,罪名竟然是畏敌避战,掷太子安危而不顾。

本来在殿内最后边等着封赏的侯大宝不干了,敬君弘那是条汉子,还救了内苑那么多人的命,而今躺在床上生死不知,却还要被抄家流放。小侯头脑一热,几步走到殿中央就提出反对,哪怕封德彝朝他打眼色也不管不顾。

“小儿无知,朝堂大事岂是你能参与的,赶紧站一边去。”裴寂摆出副严肃的样子恐吓。

侯大宝装作没听到,直接站着大声把那天的经过说出,只是留了个心眼,没讲玄甲军出现在承乾殿的事。

李世民面露苦笑,觉着这孩子太过单纯。

侯大宝确实太过单纯,他没发现今日的朝会实际就是一个重新洗牌的分赃过程,属于李建成一系的势力必然被瓜分,像敬君弘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中立派本来就是个牺牲品,就算现在不动他在长安也呆不长久,不如把位置腾出来让别人上。

侯大宝说的是事实,却触动了别人的蛋糕,御史王其方站出禀告,一举罗列出侯大宝十大罪状,十三岁不到的小孩被弄成不千刀万剐不足以平民愤的祸害,听得满朝文武差点没笑出声来。

第一百六十四章 发配姚州

侯大宝被宦官绑在侯老爷子身后,嘴里塞了块锦帕堵着,免得他再乱说。

敬君弘到底还是被免去玄武门守将的职位,只不过由抄家流放改为贬成庶民,这也算是侯大宝闹腾的结果。

李元吉的心腹谢叔方拿走了这个位置,而右武卫则被李世民收入囊中,尉迟恭和侯君集被任命为正副统军。

至于利州都督的位置则按朝堂商议准备留给王圭,以安定太子一系的人马。

侯大宝觉着政治真的很肮脏,敬君弘这样的人都被李世民当做棋子交换,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句话说的一点没错。

蛋糕分了一半,现在该是分另一半的时候,孙伏珈和侯老爷子作为揭发叛乱的首功被叫道殿中听封,至于侯大宝,没及冠的小屁孩滚一边玩泥巴去,敢啰嗦就接着绑上。

孙伏珈被赐金十万,绢二十匹,升大理寺少卿,掌刑狱专断之事,并赐奏报之权。这他娘的比正职还威风,只比刑部尚书低了两级,要知道大理寺现在还属于刑部管辖呢。

侯老爷子被赐金十万,绢十匹,升苍梧县男,依旧是个没实缺的闲散勋职,连块封地都没混到。

本来这种赏赐算是中规中矩,可御史偏偏跳出来反对。

“盩厔县男虽为国立功,但其孙却屡犯国法,本官弹劾其罪八条,件件属实,还望列位臣公定夺。其一,无令擅闯安福门,意图不轨。其二,擅夺入宫腰牌,骗开宫门。其三,指使侍卫触碰嫔妃,淫秽内宫。其四,众目睽睽之下非礼公主,其罪当诛。其五,白日行妖法于坊间,祸乱民心。其六,交好朝中显贵,结党营私。其七,借他人之名行商贾之事,枉顾朝廷律法。其八,私资助军,意图谋反。以上罪名人证物证皆在,若哪位臣公不信,大可查证,本官愿以项上人头担保!”说完甚至从怀里掏出奏本,显然是蓄谋已久的。

侯老爷子不知道这些事,赶忙辩解说:“老汉孙儿不懂事,咱这就回去教训他,可不敢说他谋反。”

“臣再加两条,盩厔县男知情不报,纵亲行凶;目无朝堂,不遵礼仪。”另一个御史站出来上奏。

李世民皱着眉头看向两位御史,他不知道这是谁的人,但针对侯家这就有些过分了。侯家爷孙犯的罪名都是些小问题,可罗列到朝堂上一说就会引起轩然大波。

侯大宝想站出去否认,可对方说的件件属实,自己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到底是谁要针对自己?

如果放在常人身上,这几条罪名任何一条都会致人于死地,流放发配都是轻的。可放在侯家就有些挂不上号,谁会相信个连官职都没有的娃娃会对大唐不利。

“臣叩请诸位臣公决断!”两名弹劾的御史高呼。

“臣等叩请诸位臣公决断!”这次站出来的人足足有三十多,几乎占了御史队伍的八成。

李世民想打个圆场,站起来解释:“侯家乃国之忠臣,一个娃子能犯什么大错,本王会把他留在宫里严加调教,如何?”

“秦王莫将国事混为儿戏,此等祸国殃民之辈人人得而诛之,切不可留后患哪!”御史们集体跟随附议,李世民有些慌了。

侯大宝这时反而冷静下来,觉着自己应该是成了某人的眼中钉,如果再拖下去估计会先连累爷爷,先离开京城看看,如果连这样都还不放过自己,那就拼个鱼死网破。

“小子不学无术,也没个夫子教诲,而今犯了错都不知道,还请各位上官能体谅,此事我爷爷不知情,只罚小子一人便可。”小侯恭恭敬敬的在大殿内施礼。

“一个娃娃嘛,懂个屁的规矩,爹娘又没的早,依我看不如按秦王说的,放宫里好好训诫几日,省得往后闯祸。”封德彝想拉侯大宝一把。

御史们却不领情,再次上奏道:“若不严惩,臣等恳请免去东宫诸将罪责。”

免罪,这怎么可能,连替罪羊都没有怎么向天下交代。

李世民无奈的看向侯大宝,小侯趁机说:“小子愿被罚出京,还望诸位长辈恩准。”

御史有些发愣,这小子没按剧本演,接下来怎么?

带头人王其方反应很快,高声说道:“出京亦可,岭南皆可安置。”

侯大宝无所谓,去哪都行,自己要是装神弄鬼一番说不定还能混个酋长当当。

“堂堂勋爵之后岂能任尔等玩弄于鼓掌之中。”裴寂忍不住了,他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御史今日要干嘛。

“授盩厔县男为姚州刺史,今日封赏一概夺回,其孙侯大宝品行顽劣,积习不改,特令发配姚州,三年不得还京。不知列位可还满意?”李世民霸气外露,目光直视诸位御史。

“既然秦王早有定夺,我等皆无异议。”御史们纷纷站回队列,表示对判罚的服从

姚州,武德四年才设的治所,说是州,其实连个县都不如。除了千十个驻军,周遭全是蛮夷,别说刺史,就算给个都督都没人愿去。侯老爷子明面上被提了一级成正四品下的封疆大吏,其实还不如长安城里的闲散小吏。虽说地方没发配岭南远,但条件不是一般的差,这也就是御史们为何偃旗息鼓的原因。

侯大宝觉着李世民不会害自己,但为什么偏偏是姚州呢,那里都算羁縻州了。

散朝后,侯家爷孙俩被太监引到承乾殿,李世民已经在这等着了。

“是不是不明白为何罚你到姚州?等你到了就会知道,某家可不会害你。今日你做的不错,以退为进方是上策。御史背后是谁指使还未查出,但他跑不了,只是苦了老爷子这么大把年纪还去受苦。”李世民话说的漂亮,让人听得心里舒畅。

侯老爷子县丞都没当过就窜成一州刺史,此刻还彷如做梦般轻飘飘的。老头估计不知道这种边镇刺史就是个摆设,都督府才是真正发令的人。

“姚州都督是我的熟人?”侯大宝反应很快。

李世民直接把奏本掉在地上,指着他半天才喘过气来:“滚出去,让我陪侯老用茶!”

侯大宝转身就走,李承乾已经在门口看半天了。

“听说今日好些御史要砍你脑袋,你是***女了还是刨人祖坟了,总不会是拿爆杆炸的吧?”李承乾嬉皮笑脸的搂着侯大宝开玩笑。

“知道姚州都督是谁吗?我被发配到那待三年。”小侯一脸严肃的问。

李承乾对侯大宝离京的事一点也不吃惊,依旧嬉笑着说:“求我我就告诉你!”

侯大宝使劲戳了他的腋下,平静的说:“往后帮我照顾好你姑姑,蛋糕方子在昭行坊,想吃就去拿,菜谱也有。还有我堂兄,记着出去游玩的时候叫他一声,免得又变回书呆子。至于你,算了,记着千万别顶撞那帮夫子,有气就到厨房砸大碗,保证没事。”

李承乾点点头,眼眶有些红,却依然装出副笑脸来。

“你一个男人哭什么哭,我这又不是交代后事!”小侯嘀咕。

“我这是疼的,你看我流眼泪了不,至于九姑姑,她不揍我就是好的,还不如找侯方玩呢!”李承乾明显在诡辩。

不知道李世民和侯老爷子在屋里谈了什么,只知道老头回去的路上一直乐呵呵的,小侯试探了几次都没套出话来,只能乖乖坐车上发呆。

上任这种事在古代不是说走就走的,得三省通过审核,然后放吏部备案,等相关人员送来官服官凭才算正式任命。这还没完,还需要到吏部取个告身,县衙里开个过所,报上随行人员的名字籍贯,这才能出发。一整套下来半个月算快的。

主家成刺史了,管家走路都不带沾地的。趁着长安解除戒严,愣是摸黑跑回侯家村报喜,结果被关城门外住了一夜马车。

桃子是不能带着去了,那里可不像长安平坦,路怀想了半天才鼓足勇气说:“先成亲,然后我再走。”

侯大宝很赞赏路怀的勇气,可你这话应该对着桃子说,对侯老爷子说算怎么回事。

侯老爷子就喜欢被新人跪拜,二话不说就让管家带着礼物亲自去提亲。

第一百六十五章 离别

桃子父母就住城西的村子里,平日连里长都没见过几次,见侯老爷子穿着官服过来提亲,差点当成富贵人家要娶桃子当小妾的。

管家解释半天才敢开门,都是庄户人家没那么多礼数,胡乱作个揖就站院里把亲事商定了。

路怀光知道拼命朝屋里搬礼物,连招呼都不会打,被侯老爷子一脚踹院中间站着,规规矩矩的给桃子爹娘磕头。

“老汉过些日子要上任,侄子得跟着去,这成亲的日子就定后日如何?”侯老爷子快人快语。

桃子爹娘连路怀住哪都不知道,怎么会答应,倒是桃子的弟弟反应快,拉着父母商议半天,提出先看看新房再说。

路怀的新房倒是盖好了,可家具碗碟啥也没有,本想着会被挑毛病,没成想桃子父母看完正房就拍板同意,显得比侯老爷子还着急。

能不急吗,侯家村子的富裕程度是长安周遭远近闻名的,桃子父母一开始不知道路怀就是侯家村子的人,若是知道估计上元节那次就直接绑着洞房了,哪会耽搁到现在。

路怀从订婚到成亲只用了三天,他没父母,因此只叫了几个道门师兄弟到侯家村子喝喜酒。和路怀相熟的纨绔们纷纷送来礼物,只是人没过来,有的礼仪不是光凭关系好就能违背的。

路怀落了户籍,官上早把该分的地契给送了过来,侯大柱接过就锁自家屋里,不是想贪污,而是侯家村子的规矩。统耕,统种,统收,这就是侯家村现在的耕种模式。

桃子在村里没事做,和路怀成了亲待满三日便依旧回昭行坊当丫鬟,哪怕侯老爷子劝说都不行。

要远行,而且是三年时间,需要准备的东西不少,侯大宝罗列出一大堆清单,心里盘算着是不是雇个镖局才够。

药物,火药,香胰,高度酒,干粮,绢布,甲胃,武器,还有最重要的马匹。

管家东跑西颠忙着采购,只是战甲这种东西有些麻烦,有钱也没人愿卖。

侯家哥俩正和路怀商量着带过去的人手,十个护院的老卒必须走,那是保命的人手,路怀也是。管家就留在长安,不然好些事办不了,带着响马账房王忠就行。路上侯老爷子可以住馆驿,可侯大宝他们只能租房住,钱财也不能少,弄二十面小镜子带着做应急。

“人手不够啊,就算全用马托也得再加二十来人,要不半道就会被响马劫了。”侯方皱着眉头思索。

大唐哪怕到李隆基当政也有劫道的,护卫这种事历来是赴任官员的重中之重,前隋拿着官凭被人埋在山道的不是一个两个,胆大的甚至还敢冒充官员跑府衙捞上一笔再走。

“要不朝他们借些人手?”侯大宝指的是纨绔们。

“都没当家呢,谁有本事借给你,算了,到人市先买几个,我再回家挑些健壮的送来。”侯方挠着头回应。

既然要买人,侯家哥俩就带着路怀出门,顺便去看看侯老爷子挑好马没有。

刚出后门就见一帮子老老小小站在自家大门叫门,礼物带了不少,看样子不是寻仇的。

侯大宝刚走过去想问个究竟,一个黄脸汉子就被人搀扶着朝他跪下。

“恩人救了某全家性命,请受敬君弘一拜。”黄脸汉子边说边磕头。

侯大宝赶忙去搀扶,却被敬君弘的家人拦住,硬生生受了一拜。

敬君弘估计伤势刚好,还有些虚弱,被人扶起才苦笑着说:“本想前几日就来拜谢恩人,无奈某家伤势未复,起不得床,是以延至今日方来,还望恩人莫怪。”

侯大宝不习惯恩人这个词,挠着头说:“您在内苑救了我的命,算起来您才是我的恩人,朝堂上我只是照直说罢了,您不必这么做的,其实应该我去看您的。”

敬君弘没那么多弯弯道道,笑着说:“大不同哪,某家听闻朝堂上只有你一人仗义执言,若非如此,只怕这全家老小早被发配岭南,祖上传下的基业也会落于他人之手,算下来某家欠你良多哪!”

侯大宝想请敬君弘到家里坐坐,却被拒绝了,指着站在一旁的六个壮汉说:“听闻盩厔男欲往姚州赴任,某家现在无以为报,此六人是家中护卫,特随某家陪你赴任三年。”

瞌睡碰上枕头说的就是侯大宝现在的心情,可敬君弘这身子能走到姚州吗?

仿佛是看穿侯大宝的疑虑,敬君弘掀开衣服说:“伤势已好得差不多了,再修养几日便可上阵厮杀,定不妨碍行程。”

侯大宝看上敬君弘的本事和人手,敬君弘要借姚州这个四战之地翻身,两人可谓是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人市上,侯大宝居然看到纨绔们在集体逛街,顿时怒气冲冲,觉着自己被排除了。

“本就是要买去给你当礼物的,乱发什么火!”尉迟宝林对侯大宝很不满。

“这些日子没几个能用的,都逛半天才买了弎。”封言道拿出契约,小侯看着上边主人的名字感到脸红。

“算了,敬君弘那个将军陪我去,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侯大宝感觉很愧疚。

纨绔们平日被家里管教得很严,对于侯大宝被发配边疆,流露出的不是惋惜而是羡慕,尉迟宝林认为自己要是当日在殿上,一定好好揍几个御史,以便发配到灵州才好。

裴家的酒楼再次封店,纨绔们硬是把送别会开成屠宰场。带着侯大宝硬是从姚州一直杀到交州,菜上齐的时候都攻到天竺去了。

“三年之后,我侯大宝定会带着九山十八洞的洞主回长安参拜,到时让你们看看本人的厉害。”侯大宝喝的有些高,纨绔们齐齐朝他比了个不雅的手势。

临别再去见九江是侯大宝想了很久才决定的,本来不好意思,谁让自己那天在内苑昏了头,干出这么件傻事来。

路怀赶着马车满面春风,结了婚的男人就是不一样。对比着忐忑不安的侯大宝,路怀才像个贵族子弟。

嘉善殿依旧风光秀美,侯大宝却站在门口不敢进去,被老嬷嬷揪着耳朵给拖到院里。

见了鬼了,这么大个宫殿只有九江一个人站在院里,往日伺候的宫女太监也不知跑哪去了,连殿门都关的死死的。

“那什么,我那日中了邪,做的事有些过分,你别放在心上,明日就要走了,三年后才能回来。吃的用的我都留在昭行坊你的院子里,要啥就找桃子说一声。”侯大宝扭扭捏捏的说道。

“中邪了那说的话还作数不?”九江红着脸问。

“啥话?”

“就是那个!”

“哪个啊,大姐,你就不能把话挑明喽,我这一日八百句话,哪能记得起来。”

九江怒了,上前就揪着侯大宝的耳朵大吼:“你在我受伤那日说的拜堂成亲,侯蛋糕,你是不是嫌弃我!”

这种感觉就对了,侯大宝甚至感觉有些舒坦,心里想着自己是不是有受虐的倾向,九江估计是被那日的厮杀刺激到,居然恢复了原来的彪悍性子。

侯大宝呵呵傻笑,任凭小丫头摆布,九江恨恨的该揪为掐,这下总算止住了傻笑。

“娶,我一及冠就娶你,花了好几百万钱财,堆起来都能买个平康坊了,现在还被发配边疆三年,不娶你我不是亏大了吗!”侯大宝捂着耳朵咬牙切齿的说,这话也就四下无人才敢说,搁平日侯大宝一定宁死不屈。

九江捂着脸跺脚,心里明明高兴得要死,还要装出害羞样,这种行为必须制止,侯大宝暗想。

大殿正门咣叽打开,李渊坐在小步辇上被几个健妇抬了出来,一脸慈爱的看着九江,微笑着说:“是个有福分的,朕准了,三年之内不赐婚,等这小子回来。”

转过头却又恶狠狠的对侯大宝说:“骗了闺女的心就想当驸马,没那么容易,三年之内不立下大功,朕照样会将清彤许配有功之人。”

侯大宝赶忙朝这老间谍行礼,嘴里诉说着自己的困难:“小子是被发配的,就算想立功也没那个职权哪!”

“大唐御侮校尉可不是个摆设,朝堂可没把这官职给收回。”李渊靠在步辇上被抬走了,看样子病还没好利索。

九江捂着脸跑回大殿,又捂着脸冲出来递给侯大宝件东西,然后再次捂着脸跑回殿里,这次没出来。

侯大宝看看手上的玩意是个小荷包,上边两只鸭子绣的歪歪扭扭,很有抽象派的画风。

“下次修大树,这鸭子不好看。”小侯朝殿里大喊。

一个小瓷碗被砸出来摔在院里,“是鸳鸯!”九江很生气。

“哦,那我走了,到了姚州多抓几只鸳鸯看看,到底是不是长鸭子模样。”侯大宝笑着踏出大门,身后又是一个瓷器被摔碎的声音传来。

第一百六十六章 姚城熟人

七月的天,热死个人。

侯大宝躺在马车上不住的往嘴里灌水,几片柳叶黏在水囊上被风吹落,那是纨绔们送别时赠的柳枝,也不知道这是谁定的规矩,还不敢扔,说是在路上住一夜插一枝。

侯老爷子坐在车辕上显摆官服,身后是二百多名原来的东宫守卫。

李世民的确对自己人不错,这二百多人说是到姚州换防戴罪立功的士兵,其实就是侯大宝一行的护卫。

敬君弘自告奋勇担任统领走在队伍最前方,在他旁边的是兰夫子的儿子。

小兰是被老夫子硬塞进队伍的,理由是这小子该为兰家建功立业,不能学他爹当一辈子小学教师。侯大宝直到现在才知道他叫兰松,不过路怀还是习惯性的叫他老三。

侯大宝的十七十八叔想跟着走,被侯老爷子给踹了回去,媳妇都大肚子了还来干啥,等娃断奶再说。

到姚州只能从蜀中过,黔西那边现在还不是大唐疆域,严格说属于无政府统治区域。

大唐驿站在关中还是三十里一个,快到利州时就变成四十里,侯老爷子有官凭,可以享受豪华套房的待遇,可侯大宝和侍卫们只能在驿站旁的村子里借宿,好在天气热,要不非弄病几个不可。

被发配来的东宫士兵士气不高,与满怀信心想要建功立业的敬君弘形成鲜明对比,侯大宝觉着应该开导一下这些人。

敬君弘显示出自己的本事,趁着入蜀前的歇息时间,朝侯大宝拿了坛好酒便完成任务,当兵的只要有了目标前途,剩下的都不是事。只有小侯觉着这样的开导有些贵,那可是三十斤的坛子哪。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侯大宝站在大巴山上感叹,除了兰松高声称赞外,别人都是忙着赶路,侯老爷子还踹了他一脚,催促着前行,要不挨晚就赶不到驿站了。

蜀中很富,富到粮价仅比长安贱一文。

侯大宝带的铜钱在这里被花了个精光,只为多买些丝绸带走,留着往后爷爷安抚蛮族用。

整整四十三天,连路怀都开始念叨路远时,总算碰上伙往蜀中运茶叶的商人。经过询问才得知还有一日路程便能到姚州治所姚城。

侯大宝觉着奇怪,蜀中缺茶吗?为何还千里迢迢往那贩卖?

既然知道了路程,敬君弘在征得侯老爷子同意后,决定连夜赶路,直接到姚城歇息。士兵也受不了这满山遍野的蚊虫,纷纷表示赞同。

侯大宝骑在马背上昏昏欲睡,连日的赶路让他有些撑不住了。

姚城,泸南,长城这是姚州府仅有的三个辖县,按照侯大宝查的户部名册而言,这三县加起来不会超过八万人,连后世一个普通的小县城都不如。

姚城所在是云贵高原零散分布的小平原,简称坝子。

石头垒了堵薄薄的城墙,仅能供两辆牛车并排的小城门就是姚城给人的第一印象。

上一任刺史看来官声不错,侯老爷子递上官凭给守城士兵后,居然还有当地土人端来热茶给饮用。

治下属官出城迎接,这不是侯老爷子摆架子,而是大唐礼部的规定,想学电视里微服查访扮猪吃虎这种事,等待你的只有被乱棍赶出,还有随之而来的弹劾奏章。

属官迎接不但是一种礼仪,更是查验前来赴任的上司真假,要不一个陌生人随便拿张官凭就说老子是这里县令,被蒙骗了怎么办。

侯老爷子穿戴好官服,手里捧着吏部告身,东宫侍卫则按军律卸下甲胃,横刀。

不大会功夫,城门口奔出七八个身穿官袍的老人,见到侯老爷子便开始热泪盈眶,等查验完吏部告身确认身份后,就开始放声大哭,劝都劝不住。

侯大宝正纳闷呢,被一颗石子砸脑袋上,路怀紧张的四处戒备,一颗石子直奔他屁股。

元凶找到了,路怀却不敢动手,因为侯大宝正和凶手扭在一块比试摔跤。

“停,这不公平,我都快两月没好好歇息了,你在这养精蓄锐一年多,等我休息几天再比。”侯大宝喘着粗气朝凶手说。

“要不是看到侯爷爷,我都不知道是你们来了,快走,今日有山民捞来的虾巴虫,让你好好尝尝。路胖子,你的眼神真不好,难道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凶手朝路怀问道。

胖子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拍着脑袋说:“苏庆节,你小子怎么变得又黑又瘦,我差点没认出来。”

侯大宝看到苏庆节时就明白姚州都督是谁了,李世民很聪明,接纳苏定方时还在与李建成势同水火,把老苏安排到姚州既可以给自己留条后路,又能让老苏的军事能力得到发挥,比到北边将星云集的突厥战场更容易得到功劳。

怪不得会在朝堂上把自己发配到这么偏远的地区呢,感情是有个战神撑腰。

苏庆节先拜见了侯老爷子,又劝阻完几个哭哭啼啼的老官员,这才牵着侯老爷子到刺史府安顿,至于东宫侍卫则被士兵引到军营驻扎。

洗澡换衣,让后喝上碗热腾腾的大米粥,侯大宝便倒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等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苏庆节早就在屋外等得不耐烦了,见小侯洗漱完毕就拉着他朝隔壁的院子走去。

苏定方把接风宴安排在自己都督府里,既是对侯老爷子的尊重,也向几个县里属官表明自己和侯老爷子关系不一般,毕竟按权利大小而言,苏定方才是姚州的一把手,

姚州虽人口不多,但土产却很丰富。竹鼠锦鸡,鲫鱼蘑菇,还有蜂蛹和苏庆节隆重推荐的虾巴虫(蜻蜓幼虫),看得侯大宝口水直流,啃干粮的日子确实不好受。

都督府和刺史府都是两进的小院子,正堂除做宴会外,平日还充当办公场所,随员就住在两侧的厢房内。

这样的地方施行不了分餐制,只能入乡随俗,弄几张方桌摆正堂当上座。侯大宝他们连桌子都没分到,一人发个草团,弄个大筛子放在地上就当饭桌了。

趁着宴席还没开始,侯大宝带上礼物到后院拜见苏庆节他娘,后院也摆了几桌,估计是招待官员女眷用的,这倒不是苏定方浪费,而是唐律中有明文规定,“职入治所,从属纳拜,所出皆府库支应。”这属于公款吃喝,还是合法的。

几个官员的家属已经陪着苏夫人在院里闲聊,见侯大宝这么个半大小子闯进来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就差没喊非礼了。

“总是这么冒失,还不赶紧过来给几位婶婶见礼!”苏夫人笑吟吟的招呼,又顺便给几个女眷介绍了侯大宝的身份。

刺史的孙子没什么,苏庆节还是都督的儿子呢,可男爵的孙子就了不得了,那是正经八百的贵族,姚州治下响当当的头一份。

侯大宝躬身行晚辈礼,被几个官夫人趁机揩油,美其名曰沾贵气。

苏夫人笑的很开心,自从来到这地方后,自己儿子连个玩伴都没有,整日就趴在小木楼里望着北边发呆,要不是路途遥远,自己早就想带着儿子回长安了。

“这是小子送给婶婶的小玩意,祝婶婶福寿双全,无病无灾。”侯大宝嬉笑着递上面小镜子。

这东西还是拿银箔沾了水银贴在玻璃上,谈不上华贵,有的边角甚至还有裂纹,可架不住清晰哪。侯大宝送礼没带包装,一帮女眷围着参观,然后就开始惊呼天上神器。

要不是怕九江看到不高兴,将作监一天能弄出百十件出来,还神器,就是个小玩意,这是李渊见到镜子时的评价。

苏夫人接过镜子左照右照,不时还跟女眷们讨论几句,看样子这一时半会是停不下来,侯大宝趁机溜回前院,肚皮早就抗议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海阔凭鱼跃

既然是接风宴,侯老爷子自然是坐主位,苏定方带着几个县令作陪。

其余的人按官职大小依次落座,几个土人打扮的居然能坐到次席。

“都是些头人,挺老实的,被南边蛮子欺负的那叫一个凄惨,投奔过来的时候连口锅都没有,现在城外的田地全靠他们耕种。”苏庆节帮忙介绍。

云贵六诏现在还不算强大,有些甚至连黔西的部落都干不过,被人撵出来很正常。大唐也就是需要维持商道才会建姚州都督府,要不谁会跑这呆着。

前隋战乱那么些年,就连关中都还荒着好些田地,突厥如果不是做的太过分,侯大宝估计连李世民都没兴趣灭他,归根到底就一个词,缺人。

后世一个省随便都有四五千万人口,大唐现在连两千万都不到,就算把逃民,奴仆全上户籍也凑不出来。姚州三县下辖连二百户唐人都不到,剩余的全是土人,大唐税率对这些人算是温和的,全按大唐子民的折半收取。一是这些地方耕种手段实在太落后,刀耕火种不是传说,一亩地能收二百斤稻子算是祖宗保佑。二是他们除去给大唐上税,还要上交给部落首领一部分,算下来过得比大唐庄户还惨。

侯大宝盯着那帮头人看了半天,觉得没什么意思,决定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

苏定方端起酒碗先发言,侯大宝看到自家的酒坛子后暗叫要遭。

果然,酒一下肚就见老苏鼓着腮帮憋气,弄得大堂里的官员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全都傻愣的站着。

“小口喝,小口喝,这酒可不比寻常,后劲大着呢。”侯老爷子边解释边端起酒盏做示范。

苏定方打出个酒隔,这才长舒一口气,抚着胸口说:“这比三勒浆还烈,跟刀刮似的,不过确实补人,我这肚里现在快冒火了。”

见老苏没事,其余的陪客才纷纷学着老爷子的样子小口喝下,赞誉之声顿时纷至沓来。

侯大宝总算能开动了,这桌就他和苏庆节路怀还有敬君弘四人。

竹鼠是切小烤的,估计是怕吓坏客人,还故意去了头脚,侯大宝啃得那叫一个香甜。

“竹鼠,你吃的是竹鼠,见过吗?”苏庆节想表现表现。

“你这烤的不行,竹鼠就得红烧滋味才足。”侯大宝满不在乎的又夹起个炸好的蜂蛹塞嘴里,味道不错,看个头应该是“黑土甲”这种类型,后世人工养的都两块钱一个,面前这碗放后世没个千八百的别想吃到。

苏庆节被侯大宝的吃相震惊住了,小心翼翼的问:“这些玩意你都吃过?我当初可是大半月没吃下饭的。”

“大惊小怪,这些都是大补的东西,你这么瘦就该多吃,路怀才该少吃呢。”侯大宝一脸不屑的回答。

路怀和敬君弘端着白饭在扒拉,在他俩看来这里的菜品都很可疑,老鼠虫子就不说了,连那碗青中带黑的蘑菇都不愿碰,只吃那碗凉拌的野菜类植物。

“什么鬼东西,芹菜不像芹菜,野菜不像野菜的,还有股子鱼腥味。”路怀平日都是肉食性动物,吃绿菜很容易发牢*******芹菜和折耳根,你脑门上都长红包了,不想变张鱼那样就要多吃,这可是去火的良药。”苏庆节在一旁显摆,路胖子苦着脸开始往嘴里扒拉。

还是敬君弘好,军伍里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只要敢端上桌的都是吃食,一样都不放过,就连虾巴虫也嚼的喷香,和侯大宝有得一拼。

汤菜就一个,里头炖着个比鹌鹑还小的飞禽类生物。

路怀嫌光吃野菜淡得慌,端起来就倒了半碗浇饭上,先试一口尝尝味,然后就停不下来了。

“这是什么鸟,真鲜哪。”胖子撕扯着炖好的鸟肉感慨。

“竹鸡,林子里多的是,就是肉少,打得费劲。”小苏开心的解释。

菜是好菜,酒是好酒,大堂里诸人吃得那是赞誉不绝,只留侯老爷子闭着眼睛干嚼,看样子和路怀没什么两样。

“你怎么离开长安也不说一声,搬新屋时都没敢跟你家里请神。”侯大宝吃饱喝足才开始问话。

苏庆节啃着块竹鼠肉说:“你当我想,阿耶刚接令就开始收拾行装,第二日便带军出了长安,哪有空跟给你们说,到了这地方阿耶又不让跟你们写信,说是怕误了大事,这不就耽误到现在。别说我,你呢?侯爷爷啥时候成刺史了,你这是走了谁家门路。”

小侯红着脸把来龙去脉解释清楚,并且一再强调这属于被奸人陷害,不算升官。

“建军时为何不把我名字加上,你都校尉了我还是个白身!”苏庆节掐着侯大宝脖子乱甩,趁势擦干净手上的油腻。

“你连人影都见不到让我咋报,兵部又不是我家开的!”小侯笑嘻嘻的解释,顺手又夹起筷炒蘑菇尝尝。

按大唐规矩,接风宴会一直持续到晚上,陪客们就歇在厢房内,等明日才各回各家。姚城哪怕是新立治所,宵禁这条也是必须遵守的。

侯大宝看时间还早,要求苏庆节带自己参观一下,顺便了解了解当地的风土民情,防止爷爷往后被人利用。

姚城不大,满共两条街,估计连三百户都不到,挨着府衙这边住的都是唐人,一个个挺胸抬头,嗓门叫的老大,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府衙背后则是些当地土人的居所,看房屋样式就能区别出两帮人来。唐人住户还是按传统样式建院门正屋和厢房,院墙这东西必不可少。

土人的却不一样,临街都是正房,有条件的拿竹条木棍做个篱笆,没条件的连篱笆都没有,挖条排水沟就当界限了。

侯大宝和苏庆节一身绸袍打扮,脚上还套着木底的套头靴,一看就是典型的汉家儿郎,路上行人纷纷避让,有胆大的还会用蹩脚的大唐话打个招呼,引来一片哄笑。

大唐现在还算不上威名远扬,充其量是借了前隋的东风,杨坚当年的威名至今还在当地流传,没人分得清隋唐的区别,在他们看来但凡说汉话的都是一样。

快到城门口时,两人身后已经跟了十几个孩子,咬着手指不敢打招呼。

侯大宝轻声问小苏:“你收的徒弟?”

“嗯,蛮汉都有,没法子,这地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和我一般大的都忙着帮补家里,跟他们也聊不在一块,三扁担压不出个屁来。还不如这帮孩子,教他们背两句诗,唱个小曲就能乐呵一整天,就是说话老夹着土语,有时候让你半天听不明白。”苏庆节回头看着那帮孩子解释。

“可以了,毕竟打小没听过几句唐话,慢慢教就行。”侯大宝拍着他后背安慰,心里却乐开了花。

“走,带你抓螃蟹,外头河沟里有老多。”苏庆节觉着应该找个玩法。

第一百六十八章 错误的政策

一个民族需要壮大光靠自身造血是不行的,兼容并蓄这种事从炎黄时期便开始实行,于是华夏大地无论经过多少厮杀,最后留下的都是写着毛笔字,说着中国话的黄种人。

文明随着地域的扩张而扩张,语言随着统治人群的变化而变化,唯一不变的只有文化。

草原上的统治者无论变换多少族群,最终记录下他们历史的只有汉字,而姚州这片大地甚至连部族之间的语言都不互通,侯大宝觉着这才是将他们纳入华夏文明的大好时机。

苏定方对侯老爷子十分信任,将手中的民生刑狱文书都转到了刺史府,自己只留下统兵军械这一类的权利。至于财政,你指望一个还在施行以物易物的地方能收到多少钱财。

侯老爷子很有自知之明,文书收下,反正自己也不识字。各县事务照旧,刺史现在的任务是了解情况收买民心。最讨下级喜欢的便是侯老爷子这种上司,既舍得放权又不混乱插手,三县官员满意的离去,只留下老爷子带着一帮护卫开始收拾刺史府。

被弄到羁縻州做流官的不是得罪了朝堂,就是想学班超闯下片基业。

很明显,上任刺史是被贬官的,这点可以从空荡荡的刺史府就能看出。谁家离任连净桶都带走的,如果不是拆房梁会被弹劾,侯大宝估计连刺史府都不会存在。

床榻倒是留着,可说是床榻不如直接称为地板,竹竿扎成竹排状,铺床草席就是凉塌,弄张床单就成软塌,怪不得今日起来腰酸背痛,原来是床板不平的缘故。

床是小事,厨房问题才大,枯树枝搭的屋顶也不知用了多久,黑糊糊的如同火灾现场。路怀站在门口骂了半天,前任刺史连大锅都拆了卖掉,想烧水洗澡都不成。至于茅房就别提了,根据侯老爷子回来后的痛苦样,侯大宝决定先出去买两木桶应付着,实在不行木盆也行。

苏定方想的周到,快中午时几个唐军便推着车过来,上边锅碗瓢盆都全乎,还很贴心的放了两捆干草,说是晚上熏蚊子用。

农历九月的姚州不算太热,可路怀依旧光着个膀子在打扫,后院空置不是一天两天了,杂草长的快赶上高粱。关中的小镰刀在这还不如横刀好使,一挥就倒一大片,侯大宝捆得心烦意乱,很想放把火给点了。

十六个护卫加上敬君弘和路怀,兰松,还有一个号称被贬官过来的杨长史,这就是侯老爷子刺史府的全部人马。没衙役,没丫鬟,甚至连喂马都是侯老爷子亲自兼职,堪称大唐第一穷衙门。

收拾完刺史府,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侯老爷子招呼大伙都到后院洗澡,反正没女眷,一帮汉子连兜裆布都不裹直接站井边冲凉,香胰子多的是,不怕洗不干净。

杨长史头次见这玩意,拿手里老打滑,涂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才算完事,还没冲洗呢就想穿衣服,叫侯老爷子给拉住了。

“不瞒刺史,下官自从贬职到此,莫说香胰,便是澡豆都三年未见,这要是冲洗下去,下官怕往后再也见不到喽!”杨长史边说边擦眼泪,估计被泡沫辣了眼睛,越擦越用劲,亏得敬君弘反应快,一桶水从头浇下,杨长史这才抹把脸把眼睁开。

“下官失礼,让上官见笑了!”杨长史红着眼睛给老爷子行礼。

“往后可不敢再这么多礼,要不老汉受不住。”侯老爷子本来就不是混官场的人,最怕礼节多。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长史收下,一会小子还有事向长史请教呢!”侯大宝趁机捧块香胰做人情,省得这家伙再感慨。

刺史府的大堂连张桌子都没有,侯大宝拿来几个草团放上,又让路怀烧了锅茶水,就开始询问姚州的情况。杨长史在得到侯老爷子的许可后才叹了口气,拿跟木棍沾些水在地上开始比划。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哪。姚州的复杂程度远远超想象,按杨长史的说法,西面南面是刚崛起的六诏,东边是黔西蛮夷,北边就算同往大唐,地盘也是由爨氏所掌控,而且还时叛时顺,堪称个定时炸弹。姚州等于是大唐插在云贵一带的飞地,就算有驻军也不安稳,姚城西边和泸南县城北边都是不服王化的夷人,就连南边的濮子部都不时过来劫掠。

朝堂关于南边的部族一直采取安抚政策,一是道路难行地贫物少,有的地方连铜钱都不认识。二就是当地排外情绪很重,官员政令有时连县城都出不去,这样的地方如何能出政绩。

“没试过清剿?”侯大宝想重蹈武侯旧事。

“如何剿,大唐满共驻军一千五,维持商道兀自不足,何来能战之兵。况且蛮夷欺我大唐人少兵寡,凡是犯事必群聚县衙,若判其族人有罪就会闹事抢砸。几个县令为不惹事端,遇事只能偏袒蛮夷,却叫我大唐子民苦不堪言。而今蛮夷不归王化,汉人与官府形同水火,下官就算有心报国也无力回天哪!”

杨长史的样子很痛苦,侯大宝能理解这种心情,后世这种事很普遍,一昧的优待只会使人得寸进尺,而自己的国民却又离心离德,到了最后政府只会两头不讨好。

“而今大唐子民有多少?”侯大宝想问问具体数字。

“三县所辖共计三百一十七户,一千二百三十二人,青壮不足五百,剩余皆是幼童老妇。”杨长史看来是下过苦功的,数字张口就来。

“长史已至此地三年,可曾有过对策?”

“对策,下官连上九道奏章,请求增兵迁民,甚至为日后行事方便还挑起东边溪水三部内斗。可朝堂的批复却只有两个字----不准,你说,这让下官如何行事!难不成非要看着蛮人残杀我大唐子民才肯派兵吗?前隋至大业元年姚州四地还有汉人一千五百三十户,九千三百余人,大业十一年东面山乞部叛乱,尽屠长城(姚州治下县城之一)二百八十户,四千汉人命丧贼手。武德二年,长溪十三部又叛,两千七百人被屠。武德六年七月初三,下官到此地赴任第七日,爨氏勾结濮子部,合围姚城,屠尽城外唐人方归。下官站在城头亲眼看着幼童老翁惨死地头,村妇汉女被当众凌辱,都督爨祁阳竟闭门不战,反令驻军落弦回营。你说,这安抚之策倘若可行,为何还令我子民丧绝,国土尽失。”

杨长史越说越激动,连手里的木棍都掰断了。

“那爨祁阳现在在哪?”敬君弘咬牙切齿的问,握横刀的手青筋爆出。

“请刺史赐下官死罪!”杨长史突然站起躬身行礼,满屋的人都愣住了。

“下官报国无门,待蛮人兵退,联络城中百姓将爨祁阳上下十五口皆杀于府中,尸体埋于城北山内。”杨长史一脸死寂的叙述。

侯大宝打了个哈欠说:“刚才太困居然睡着了,杨长史说的什么没听清,要不咱们改日再说?”

侯老爷子向来听孙子的,转头就往后院走,至于敬君弘,竟然坐在草团上打起了呼噜!

“侯刺史,下官所言句句属实!”杨长史站在屋里大吼。

路怀有些看不下去了,拍着他的后背劝道:“我说杨长史啊,杀几条狗还用得着说吗,就算您不杀,别人也会杀。您就别念叨了,赶紧去睡会,待会就该吃晚饭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走上前台

侯大宝对于杨长史杀上官的事没有兴趣,他感兴趣的是为何这种话不对苏定方说,而是等了这么多年来对侯老爷子说。

苏庆节就在隔壁都督府,侯大宝隔着院墙大喊几声,就见一个脑袋从墙头冒出来。

“打个门算了,总爬墙往后不方便。”侯大宝扶着梯子说。

“不成,我那还住着几个队率的女眷呢,别弄出事来。”苏庆节洗着手说。

侯大宝压低声音问:“刺史府那姓杨的你知道吧,有没有跟你爹说过什么大事?”

“就知道你会问这个,是他宰了前任都督的事吧。满城都知道,就连守门的老卒都能背出来。没错人是死了,但不是他动的手,我估摸着那姓爨的是被军营里那帮人弄死的。”苏庆节一脸神秘的说。

“嗯?此话怎讲?”小侯发问。

“知道这事的时候我不是无聊吗,就在城里找人打听。姓杨的确实叫了几户唐人跟他进都督府,可到那的时候,姓爨的全家连尸首都发臭了。杨长史不管不顾拎着刀乱剁一气,然后才带着人把尸身埋到山里。我还打听到一件事,杨长史全家就是那次叛乱被杀的,从那以后他逢人便说自己杀了都督。不过我爹说了,他是个有本事的好官,要不是吏部卡着,早把他调都督府去了。”苏庆节一脸不屑。

“那也不能说是军营里那帮弄死的,兴许是愧疚的不行,自杀也说不准。”侯大宝嬉笑着说。

这次轮到苏庆节压低嗓门:“都督府平日卫士二十,大战期间更是举营迁入城内,你说他个长史怎么带人进的都督府?”

侯大宝信了,看来杨长史是报仇心切得了妄想症。

“阿耶让你们晚上过来吃饭。”苏庆节边参观刺史府边说,侯大宝知道这是准备和爷爷商议今后的治理问题。

苏定方把饭桌摆到正堂的小木楼上,这里视线良好,不怕有人偷听,陪席的是几个军汉,其中一个看着眼熟,好像是一起来的东宫侍卫。

侯家这边只带了敬君弘和路怀过来,毕竟杨长史还不算心腹,先让兰松跟着他学习一段时间再说。

在座的军汉估计对侯大宝能上席有意见,一个个吹胡子瞪眼很是不屑,直到小侯把校尉腰牌拿出来才笑脸相迎。

“别见怪,在座都是自家人,还不知道你的本事!”苏定方笑呵呵的解释。

大唐谈事向来都是先定调子,然后再边和边聊,等吃完饭,事也就办成了。

“老爷子,今日请您过来就是商议商议,这几个月木塔部的蛮夷越来越不老实,仗着自己在卢南有四千兵众,上月已经抢了七户唐人的粮食,连卢南县衙都给砸了。咱们想过去教训教训这帮家伙,就是怕上头怪罪。”苏定方说出诉求。

“苏小子,你知道老汉不是做官的料,要不是为了看着孙子,老汉哪会跑这来。咱不识字,讲不出个道道,可老汉就知道一个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蛮人要是抢了咱粮食,咱就得抢回来。你要教训就只管教训,咱大唐可不能就这么叫人给欺负。”侯老爷子只会说大实话,这是准备把事情抗下来。

军伍里的人就喜欢侯老爷子这种性格,不像别的文官那么多弯弯绕绕,怕前怕后。

“完事之后卢南的官员和大唐百姓怎么办?”侯大宝提出自己的疑问。

苏定方苦笑着说:“就知道瞒不住你小子,此番某家定的计策是这样”

苏定方的计策很简单,预先把卢南和长城两县的大唐百姓及官员撤到姚城安置,等平息掉蛮人嚣张的气焰再把百姓迁回。可这就涉及到一个问题,未战而弃城是死罪,不但当地县令,就连侯老爷子也会被牵连。这才是苏定方犹豫不决的原因,擅起边衅的罪名已经不是他所考虑的。

侯大宝很赞同这个计策,可一想到朝堂上那帮气焰嚣张的御史就头疼。

“老汉就问问,你能保得住他们的性命不?”侯老爷子关心的只有人命。

苏定方用力点头。

“老汉日间听了杨长史的话才知道,汉人在这连狗都不如,杀鸡都要留着崽呢,他们却连奶娃子都不放过。老汉没见过啥世面,光想着别让乡亲遭难就成。你要是有能耐就去做,该咋办就咋办,家里的事老汉说了算,外头的事往后就和大宝商量。这娃也不知道被哪个祖宗给附了身,在京里办的事连老汉都怕。”侯老爷子直接把侯大宝推上前台,自己准备当幕后背锅侠。

小侯觉着爷爷的态度很奇怪,这些话肯定是别人教的,不然以老爷子的性格肯定不放心让自己乱来。难道那天李世民在房里和他说的就是这些,还有李渊那天在嘉寿殿说的怪话。

苏定方对侯老爷子的话并不吃惊,他早知道侯大宝和别的小孩不一样,侯家村子的变化是他看在眼里的。

“呵呵小刺史意下如何啊?”老苏开着玩笑问。

“杀就杀吧,但是我有个要求,他们要是降了你就别屠戮,全都捆着带回来,我有用。”侯大宝决定先布置自己的计划。

“姚城的粮食可养不活这么多人,你别惹出乱子来。”苏定方规劝,侯大宝摇头不听。

这只是个问题,既然文武之间已经达成协议共进退,这酒宴便算正式开始了。侯大宝很心疼自己的高度酒,这帮人都是牲口,拿着二两的小碗就干杯,也不怕醉死。

侯老爷子在席间向苏定方推荐了敬君弘,一听是被贬职的玄武门守将,在座的几个队率纷纷站起行礼,那可是他们一辈子仰望的高位,哪怕被贬为庶民也是时运不济而已。更何况敬君弘在军中早有威名,听过的人不少。

苏定方大喜过望,当场拍板委屈他当自己副手,并表示战后一定像秦王推荐。

老苏不知道敬君弘就是被李世民抛出来的,再推荐上去不是打李世民的脸吗?在侯大宝的眼神暗示下,老苏马上改口为朝陛下推荐,这才让敬君弘露出笑脸。

大唐官场很务实,侯刺史刚到的第三天便要在搬迁令上用印,杨长史边写边哭,还不叫兰松插手。

早早等候在刺史府的两队骑兵结果手令便开始狂奔,苏定方带的军队早就出营门了。

“苍天保佑,让我雄师屠尽蛮夷,还大唐一个朗朗乾坤。”杨长史的嗓门有些大,被路怀直接捂住嘴巴,这家伙就不明白什么叫泄露军机。

“长史莫要感慨,现在咱们得赶紧收拾屋子接纳两县百姓,这一战不知打到什么时候呢,还有粮食柴火,铺盖锅碗,估计连田地都要准备。”侯大宝皱着眉头翻看姚城的情况。

“但请安心,此事下官早有腹案,这就到县衙着人办理。”杨长史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得了妄想症。

姚城储粮才五百石,加上军营里的也就两千石,苏定方就算把卢南,长城两县的义仓搬回来耶凑不出八百石,更何况那两县有没有义仓都是个问题。

侯大宝皱着眉头思考半天觉着自己有些托大了,好多问题没考虑全面就答应苏定方,现在全是一团乱麻。

算了一样一样来吧,先看看城防情况再说,要是守不住做什么都是白搭。

第一百七十章 乱如麻

姚城坚固吗?侯大宝给出的答案是否定。

在他看来就算坊墙也比这石头堆结实,倘若蛮人真的攻来,连云梯都不用搭,爬都能爬到城墙上。

除却北面靠山的位置有个城门楼,南边城门干脆只有道大门进出牲口,别说门楼,连个敌台都没有,幸好东西两侧没开城门,要不连守卫都不够。

三里之城,七里之郭。这句话不是瞎吹,姚城内四百多户居民光靠那道又长又窄的石头墙想挡住蛮夷有些不可能。不说别的,光濮子部就号称拥兵四万,光靠人堆都能把城墙堆满。

苏定方虽然攻击的是东面山蛮,天知道他们会不会联合起来跟大唐作对。

侯大宝绕着西面城墙逛了一圈,又从南门钻入城内,站在城门后沉思。

老苏的举动太可疑了,如果只是教训几个部落完全可以趁刺史不在的时间动手,这样既可以把责任推给离任刺史,又能得到战功,为何偏偏要在爷爷刚到任才提出动手?还有那个东宫队率,才到军营一天就成为苏定方心腹,要说以前不认识打死都没人信,可老苏什么时候跟东宫扯在一起的?

侯大宝尽量不去想这些复杂的问题,眼下最重要的就是保证后勤。

姚城的县衙就在南门附近,得了妄想症的杨长史正和两个衙役争执着什么,兰松傻子一般站在原地听课,县令则忙着带人往外搬东西,估计是在腾房间。

侯老爷子估计是大唐第一个刚上任就弃城自保的刺史,别说老爷子,就连侯大宝都觉着臊得慌。要不是怕大唐子民被人屠戮,别说弃城,多给些时间连造城都行。

苏定方急着开展军事行动是为立功进爵,更多的可能是来自李世民授意。而侯大宝则是想早日平定诸蛮回长安,男人嘛,谁不想闯出个盖世功勋,更何况自古以来还没有公主嫁平民的先例,既然答应过小丫头,那就必须做到。

西南一带从不缺乏食物,山里的猛兽,河里的鱼虾,甚至树上的果子应有尽有。侯大宝之所以担心库存粮食完全是怕蛮人围城。苏定方手里只有一千五百人,就算加上被贬来的东宫守卫也凑不足两千,以一当十这种事除非遇上溃兵或是傻子,要不很难做到。

蛮人的战力不容小看,李隆基在位时都被锤得满脸是包,那时还没安史之乱呢。

倘若被这帮蛮人联合起来围攻,就算苏定方战神附体也不能保住性命,至于援军,侯大宝觉着大唐还真不会派,无论从经济还是军事角度来说,姚州有近两千士卒已经算超编了,再多估计后勤都跟不上。

侯大宝想了半天觉得还是玩班超那套保险,以夷治夷不算什么新鲜事,关键得控制好度。要是弄出个南诏来就不行了,那会使整个西南都脱离大唐控制。

苏庆节不知道整天躲在后院干嘛,侯大宝找到他时,他正忙着用锥子钻兽皮呢。

“大象还是水牛的,这么结实。”侯大宝摸着兽皮问。

“犀牛,去年跑西边田地糟蹋粮食,被阿耶带人拿铁棒给敲死,就是犀角小了些,做个杯子连二两都装不到。”苏庆节费劲的把牛皮扎穿。

犀牛这玩意现在不算珍贵,秦岭山里不少,下雪时还会摸骊山偷菜吃,要不是单个菜农干不过它,早被弄成标本了。犀牛肉没吃过,不知道啥味道,可牛皮却是好东西,轻薄结实不说,关键不生锈。这东西在南边是做盔甲的首选,苏庆节就是忙着弄这个。

“别缝了,等你弄出来估计要两月。赶紧带我找那几个头人送礼去,要不心里不踏实。”侯大宝晃着犀牛皮说。

“这就是在弄礼物呢,阿耶赴任时光送了些咸盐糕饼。而今侯爷爷下来咋地也得换几样,要不那帮子蛮夷会嫌咱小气,前隋送的可是千十把砍刀,到现在他们都用着。”苏庆节边往孔洞里穿兽筋边说。

侯大宝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小苏为人没得说,就是信息不发达导致跟不上时代。大唐现在最贵重的礼物就是有钱都买不到的高度酒,要是再加上个玻璃包装,保证那帮首领当传家宝埋山洞里。

“走吧,叫你开开眼,什么叫送礼!”侯大宝不由分说拉着苏庆节就走,顺便给在院子里照镜子的苏夫人说了一声。

在刺史府后院,侯大宝打开自己带来的东西让小苏参观。

香胰不稀罕,在村里陪着侯大宝做过。小镜子,好东西,娘的那一面已经被传成姚州第一宝贝,等闲不让观看,这里摆着十几面。好大的水晶猪,不对,连雕刻的纹路都没有,晶荧剔透如同活物,得拿走,自己还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嗯还有兔子,苍鹰,连老牛都有,只是尾巴掉了半截,有些可惜。

“说,这是不是你弄出来的,枉我还把你当好友,你却藏着掖着,事到临头要求人才拿出来,无耻之极。”苏庆节边翻检边骂。

“甭废话,回村时到你屋里瞅瞅,摆的比这好,当我是你呀,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跑这作威作福!”小侯说话有吹嘘成分。

“不管,猪和苍鹰都要,镜子也给一面,都督府长史的婆姨没事就往屋子钻,没日都借去照大半个时辰,弄的我娘老发脾气。”苏庆节边把东西抱怀里边说。

“瞅你那小气样,拿八面去,你那后院光女眷我就看到不下五户,再说,你爹就没交好的部落?送这玩意比吃喝都强。赶紧说,投奔过来的一共几个头人?”侯大宝一脸不屑。

“五个部族,都住北山呢,里头还有个会巫术的蓝脸婆子,你真敢去?”苏庆节手脚麻利的把东西收拾好,顺便找路怀拿了块麻布包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走,上山!”侯大宝比出个跨马提枪的动作。

大唐官员对于非户籍的子民很歧视,这点和后世有些相反,别说侯老爷子,就连县令都不会主动跟蛮夷打交道,治下的唐人哪怕再穷,但凡路过个大唐官员总会询问两声,可外族就算富得流油也没官员主动登门。这自信是骨子里带的,只是后来被硬生生弄成奴性。

结交治下蛮人,这在大唐是很丢脸的事,前隋哪怕亡国都没朝蛮夷低过头,大唐现在敢顶着号称控弦百万的突厥干,就是这骨子傲气还在。

侯大宝决定悄悄过去,只带了路怀,小苏和都督府的蛮人通译。

通译姓谢是泸州人,原本跟着人专跑这条商道,大唐置姚州后便把户籍转了过来在此定居,苏定方到任后听说他懂蛮语,就召到都督府做了个小吏。

安全这种事要相对而言,五部族要是铁了心造反,就算苏定方带队护送都没用。去的人少,有时反而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侯大宝翻出自己最华贵的绸袍换上,又拿了九江军的校尉腰牌挂着,再让苏庆节写个屁话不通的告示当证明,然后在通译目瞪口呆的眼神中拿出刺史大印盖上。

“我爷爷同意的,别在那瞪眼,赶紧搬上礼物出发,我可不想在山里过夜!”侯大宝朝通译发话。

第一百七十一章 结交

侯老爷子正在院里喂马,对于孙子的各种举动已经见怪不怪。

要不是左臂上的胎记还在,自个非要回村问问侯大柱,这是不是自个的亲孙子。

“别耽搁太晚,老汉今日擀面,要遇上卖葱的就买点,蒜瓣也成,长安带来的都长芽咧,明给它全种院里。”侯老爷子的话总是让人觉着舒坦。

礼物不多,六瓶包装酒加个五斤装的小坛子外加六块香胰,几十颗玻璃球。

要不是这次估计要让五部出兵,侯大宝连酒都不想带,一人送俩玻璃球拉倒。你不能指望一帮连唐话都不会说的人会为大唐拼死冲杀,这些东西与其说是礼物,到不如说是雇佣兵的军费。

大唐军营就在北山脚下,五部的部众就分布在山腰溪流边。苏定方此举估计也是为了就近监视,侯大宝甚至发现山脚堆满了枯草树枝。

小苏是都督公子,留守的军官怕出事,硬是违背军令派了十来个军汉跟着。

山上其实环境挺好,林茂水清,蘑菇木耳不时出现在眼前,连野鸡都敢扑棱着翅膀跑溪边啄食。

路怀手贱,没见过桖麻这种东西,伸手就去扯,然后肿的跟猪蹄一样。

“有毒,我不会死吧?桃子怀没怀上都不知道呢?”路胖子的遗言很悲壮。

“没事,过一宿就好了,这东西不会伤人。”通译的解释跟现实有些矛盾,士兵们却乐的直不起腰来。

侯大宝拿出块香胰让路怀在溪水里洗手,指着一颗漆树说:“得亏你没碰这种,要不非脱层皮不可,这东西比香料还厉害。”

“我怎地觉着你来过这,好些事知道的比我还多?”小苏一脸疑惑。

“那什么,我来前到太极观拜了神,就是李淳风在曲江池修的道观,然后晚上做梦被仙君传授的。”侯大宝明显瞎吹。

被人赶出家园后如何才能最快拥有住房呢?五部定居地给了最好的答案。

石灰岩溶洞可谓西南一景,冬暖夏凉不是瞎吹的。

蛮人在半山中央找到一个溶洞群,主洞入口堪比三道朱雀门。

通译呜哩哇啦的跟几个蛮族士兵说了几句,然后就见他们吹响牛角,原本没路的刺丛堆突然整齐的移到一旁,几个年青蛮人七手八脚的在草里解开一根根藤子,这才带着侯大宝一行开始往里走。

通译不住的交代,别乱走,要不会掉陷阱里。

估计是被刚才的号角声惊动,洞口密密麻麻的挤满了围观的蛮人,一个个光盯着众人看,也不说话,和参观后世动物园的猴子差不多。

山洞前摆了许多石墩子,通译招呼众人就坐这歇着,路怀赶紧把马上的礼物卸下。

好些蛮人是见过苏庆节的,对着他指指点点,反而是侯大宝被人忽略。

五个身穿葛布长袍的头人走了出来,抚胸行了礼,很像先秦的做派。

一个稍老的头人开口,纯正的唐音让侯大宝赶到震撼:“上巫说这几日会有贵客到,乃是盘年五部的幸事,没想到早上刚说完,你们中午就到了。”

小侯觉着那个巫师不去算命忽悠人有些屈才,这帮长老既然去了刺史府做客,新任刺史按惯例肯定会派人抚慰,这他娘的还用算?有种说出老子生辰八字就服你。

心里想的却不敢说出来,侯大宝是带头人,只能取出盖了官印的文书说:“我乃大唐御侮校尉侯大宝,奉刺史令前来慰藉盘年五部,并送上刺史厚礼。”

这年头讲什么都是虚的,盘年五部也听不懂,直接上礼才是王道。

路怀跟着侯大宝早就学坏了,取出一个木盒,双手捧起高高展示给众人,然后再打开盒子,取出里边的玻璃酒瓶,再次高高举起。

姚州实在太远,玻璃这种东西也实在太奢侈,连苏庆节都觉着稀罕的玩意你指望盘年五部能见过?

惊呼声响彻山洞,连跟随的唐军都目瞪口呆。

路怀的显摆成功,立马把酒瓶装到木盒里,然后给五个头人一人发了一个,跟运动会颁奖似的。

“盘年五部感激大唐天恩,所赐宝物定永世珍藏。”会说唐话的老头人开了口,又用蛮话跟身后的族人说了一遍,蛮人集体向侯大宝一行抚胸行礼。

得,目的没达到,人家没感激侯老爷子,感激的是大唐朝廷。光说珍藏宝贝,连个忠心都不表,侯大宝觉着这礼物送的有些亏。

苏庆节估计是看出点门道,小声告诫说:“别当人傻看不出来,你也不想想,连唐话都会说的头人能没见过世面?”

侯大宝点点头,想靠个宝贝就让人玩命的确没道理,只能先看看这帮人的态度再说。

招待客人吃饭似乎是人类的习惯,山洞中央能让阳光直射的地方放了几个树墩子,拿树叶包着的水果已经摆在上边。十几个露胳膊露腿的少女正在旁边收拾地面,那场景让侯大宝颇为感慨。

南蛮是最容易汉化的民族,为什么呢?因为文化传承的优势,自周时诸侯派兵开始,哪朝哪代都未放弃过将蛮夷汉化。云贵一带为何对中原战局从无影响,因为这地方实在太乱了,一个山头一个部落,出个厉害的头人扫平十几个部族,然后就有一大帮部落慕名而来,美其名曰归顺。其实就是借个名义扫平自己的仇家,跟香港电影里混社团差不多。一旦老大被干掉,手下立马开始分割家产,然后又是一番混战,直到第二个带头大哥出现为止。为什么呢,因为没有归属感啊,你指望一帮连文化传承都没有的人永远效忠,怎么可能,投奔谁不是投奔。

盘年五部的风俗很像古人,待客时依旧遵从分餐制,虽说没用矮几,可依然能看出主次座位。

食物很丰盛,一点看不出背井离乡的样子。

侯大宝面前被摆了个正对着自己的野鸡头,几个蛮族姑娘不约而同的开始朝他抛媚眼。

几个头人摘下洞口挂着的水牛角便开始倒酒,侯大宝这次可不敢推辞,接下了姑娘端来的酒。

酒碗都是土陶的,七歪八扭如同畸形,估计是赶制的,还好碗里没放鸡血。

几个头人依次把手伸进酒碗沾了一下,朝天朝地各三弹,最后才把酒碗还给侯大宝,站在一旁看着。

喝吧,这年月敢嫌弃就等着被按地上摩擦。

小侯端起来咕咣一口闷,几位头人高兴的念了句:“那普黑。”围观的蛮人发出笑声,然后开始散开各忙各的。

天热气潮,这种米酒不容易保存,喝到嘴里有些酸馊,侯大宝咽下去后赶忙让路怀把酒坛端来,宁可拼着一醉也不想喝醋。

几位头人是喝过这种酒的,刚倒出来便咋咋呼呼的叫来几个带刀壮汉,指着碗里的高度酒发话。

“他们给那几个勇士说这是仙酒,喝了像吃火炭,赐给几个勇士一人一碗。”通译不时给侯大宝介绍。

几个壮汉估计没试过这么烈的酒,当场咳出声的都有四五个,就个没胡的黑脸汉硬生生憋住,等酒劲压下才长舒一口气,指着侯大宝哇哇一通说,然后就拿着两个碗走出山洞。

“红旺,他要请你吃红旺。”通译有些紧张。

“说人话,什么玩意,不吃会咋地!”侯大宝有些莫名奇妙。

“鲜血,茹毛饮血,不吃就是看不起他,我爹回去吃了大半个月的素。”苏庆节打着寒颤解释。

侯大宝一脸轻松,生鸡血啊,当是什么呢,多醋多姜蒜,腌透了吃确实不错,想想这地方估计没那些调料,赶紧让路怀取自己的调味包来。

鸡头还没敢动,吃那玩意有讲究,后世是喝酒,不知道现在是什么规矩,毕竟习俗这玩意一直在改变。

鸡血端来了,看凝固程度估计连盐都没放。

几个蛮族勇士带着看笑话的表情站在一边,头人们则满怀期待。

小侯打开自己的调料箱子,两碗都浇上香醋咸盐,又撒些干姜粉,筷子一搅就等着凝固。见桌上还摆着只鸡腿,高兴的拿起来裹上鸡血就啃,只当调味了。

生猛这词就是形容侯大宝的,别人连问都不闻的东西你拿来沾鸡腿吃,比蛮人还蛮。

侯大宝吃的津津有味,后世连蝙蝠汤都能喝干的人还有什么不敢吃的,况且这可是野鸡血,放后世估计见都见不到。至于寄生虫,娘的,忘放蒜瓣了。

侯大宝为了表现硬是吃光鸡血才开始让通译找蒜瓣,那边蛮族勇士已经看傻了,这他娘的一口酒不喝就吃个精光,让自己怎么压腥。

古时云贵少盐,动物血中的盐分就成为重要补充,这一习俗流传下来逐渐成为一种威慑。你蛮我也蛮,你杀老虎大象,我这山头没有,但我敢喝鲜血,吓死你。这招尤其对那些外来的人有效,连刀都不用就能吓唬住,谁他娘吃饱了撑的还去打。

第一百七十二章 蓝精灵

既然吃了东西,酒是必须敬主人的,侯大宝端起小碗朝五个头人行礼,然后装作痛苦的样子把一小口酒咽下肚。

酒到碗清,这是姚州的规矩,因为以前喝的都是低度酒,谁要是剩下会遭耻笑的。

侯大宝很有先见之明的只给自己倒了一个浅底,喝了就把碗口朝下比划,然后笑呵呵的看着五个头人。

盘年五部的发展已经开始向奴隶社会过渡,这点从头人的年纪就可以看出,如果是未开化的那种部落,头人必然是年青力壮,否则很容易被别的壮汉杀死取代。

醉话往往是发自肺腑,几个头人摇头晃脑对共同扛敌采取回避态度。

侯大宝认为这是因为没见到大唐实际战力,又或者是得到的好处不够。

通译这时候有些慌乱,因为几个头人现在说的语速太快,他已经有些听不明白。

大唐军律森严,陪同的唐军吃饱就站到洞口警戒,尽管这是无用功。侯大宝看到喝鸡血的蛮人也凑了上去,忙让路怀去盯着,怕那些人借机生事。

蛮人分不清及冠的区别,只觉着侯大宝与小苏的发型有些不一样,感觉像女人多过男人。被酒壮胆的头人提出请巫师占卜,如果是吉非凶才同意和大唐结盟。

侯大宝知道这是他们事先商议好的,山下军营的动向瞒不过这帮人,甚至苏定方出兵是针对哪个部落他们都清楚,大唐对于他们而言永远是外人。

巫师这种职业从上古便流传至今,如果没有相应的传承很难服众,侯大宝对此很期待。

通译一脸惧怕的向小侯介绍,听说盘年五部的巫师乃是山中虎神所选,能够穿山越岭,飞沙走石,曾在一夜之间召唤无数毒虫灭了两个寨子,号称姚州第一高手。盘年五部能杀出重围,就是靠她兴云起雾挡住追兵,据称为此还折了十年寿命。

看不起这种听故事不带脑子的通译,都她娘成半仙了还被人追着屁股跑,连老窝都丢掉的巫师算什么高手。真有那能耐估计盘年五部早就千秋万世一统江湖了,哪还有六诏这玩意存在。

巫师很会摆谱,从洞里走门口愣是需要八个姑娘扶着才行,白净的脸上全是蓝色刺青,要是戴顶白色厨师帽,说成上古蓝精灵也有人相信。

坐在虎皮蒙着的竹椅上一言不发,光知道盯着侯大宝看。

五个头人围着蓝精灵不停诉说,按通译听懂的词汇判断,是在介绍侯大宝和送来的礼物。

蓝精灵指着侯大宝叽里咕噜说了半天,通译回过来的就一句话:“大巫说了,五部兴兵会有血光之灾。”

“问问她,要什么条件才能出兵相助?”小侯懒得绕圈子。

通译结结巴巴的说外语,老蓝精灵有些激动,拍着椅子就是几句呱啦呜哩,看通译的表情就知道是在骂人。

“跟她讲,大唐愿划给他们姚城西面田地,三年之内免除税赋,并教会他们新犁制法,一牛可日耕荒地二十亩。”小侯抛出自己的条件。

通译说了半天才摇头回禀:“她不同意,说是之前五部动兵害的她元气大伤,需要静养三年方可。”

三个月都嫌太长,还三年。侯大宝气急败坏的吩咐:“告诉她,我这有长安带来的神药,她到底伤了哪,我可以给她治,如果治好了,盘年五部就必须和大唐结盟。”

通译被侯大宝的话弄得精神分裂,觉着自己跟不上校尉的节奏,这都哪跟哪呀?

蓝精灵沉默了,连同五个头人都木雕似的看着侯大宝,苏庆节准备拉着小侯开溜,这种场合太诡异。

“路怀,把孙道长给配的金创药拿来,老山参的须也拿两根。”小侯得意洋洋的吩咐。

五个部族才一个巫师,那是宝贝中的宝贝,不可能随意牺牲。侯大宝不信一个能呼风唤雨的半仙连走路都要人搀扶,光看她大热天躺虎皮褥子上不冒汗就知道,这是失血过多,要不就是重伤未愈。

路怀拿着药袋进来了,蓝精灵似乎闻到中药的味道,挣扎着要从椅子上爬起来,几个少女赶忙上前搀扶。

“药病。”蓝精灵汉语没过二级,语病很多。

“对,草药,治病的!”侯大宝连比划带说,感觉像跟老外沟通。

呜哩哇啦一通过后,通译生无可恋的对侯大宝诉说:“她伤在左肩,到现在都没痊愈,如果能治好她,就说明山神同意跟大唐联盟。”

这家伙在后世应该被称为蛮奸,为了自己的命就把整个部族捆上战车,怎么死都不为过。

可眼下,这巫师却是侯大宝的救命稻草,必须给她治好,姚州几千唐人的命全指望她呢。

蓝精灵对五个头人吩咐着什么,然后就见他们吵架一般在那嘶吼,好些蛮人围过来观看,却都静悄悄的不敢说话。

“上巫要献祭山神,但几个头人不同意,他们说水牛不够。”通译总算发挥出该有的才干。

治病关献祭什么事,难不成还要请个神仙做护理?侯大宝不明白。

最后估计是几个头人妥协了,那个会说唐话的头人低声朝侯大宝询问:“不知治好上巫需要几头牛献祭,部族里的牲畜已经不多,还望大唐能少收些。!”

现在明白了,这年代会医术的汉人不愿到蛮夷之地,就算来了那也是要价高昂,巫师所谓的献祭,其实就是医疗费,估计上一个到盘年五部的医生手太黑,硬是宰得蛮人连病都不敢看,导致巫师与头人发生争执。

商人会不拿送上门的钱财吗,那不符合侯大宝的性子,但拿多了又怕五部不干,这是个难题。

“牲畜你们留着,那种鸡要一百只,全是活的啊!”侯大宝指着桌上的鸡头说。

野鸡在姚州和后世的鹌鹑差不多,蛮人既然能随时端上鸡血,就说明这个部族已经掌握了饲养或是抓捕方法,一百只而已不算过分。

通译还没传话呢,那边头人就呜哩哇啦的一通说,然后蛮人们就欢声雷动。

一百只野鸡对于上万人的盘年五部来说,连根牛毛都算不上,山里的东西在他们看来除了老虎狗熊这类猛兽外,别的都属于免费赠品。

“该要两头牛的,看把这帮人给乐的。”苏庆节有些后悔。

“要牛干嘛,往后征服整个姚州的部落,别说牛,大象都给赶地里拉犁去。”侯大宝一脸得意。

既然达成了共识,侯大宝也不想耽搁,跑洞外拿香胰洗干净手脸,就准备给人动手术。

道门精心打造出的医箱确实不同凡响,连手术刀都给备上,小侯怕伤口发臭,还特意弄个两层的绢布蒙脸上。

事关性命,蓝精灵也顾不上害羞,站在洞口的阳光下就把左肩露出来,几个头人赶紧吆喝部族散开。

伤口不深,只是发炎严重,好些地方连肉都开始发黑了。

“路怀,把她绑树上,端盆水,还有香胰也拿过来,还有那坛酒。”侯大宝把路怀当超人。

不用胖子动手,头人们已经指挥几个少女把东西端过来了,路怀的任务只有捆绑而已,这个他拿手。

侯大宝用水洗干净伤口周围,拿酒精擦拭了小刀和伤口之后,不敢下手了。

理论和实际那是两码事,看八十集《急诊室的故事》也不如到医院实习三天。小侯一直以来的外伤处理都只是停留在口头阶段,压根没亲自实践过。

“路怀,来测测你的刀法如何,把伤口旁的死肉切掉!”小侯在找借口。

胖子这个人就是老实,二话不说就接过刀子准备动手,被小侯推着去先洗手。

“嗷”蓝精灵发出声惨叫,看来胖子刀法不过关,切到好肉了,侯大宝赶忙塞了块绢布让巫师咬着,免得被蛮人误会。

路怀属于反射弧较长的人,做起事来很专心,巫师都晕过去半天了,他才抬起头告诉侯大宝伤口里有截木头,要不要拔出来。

这是句废话,不拔留着长果子呀。巫师伤口大半年没愈合就是这玩意惹的祸,侯大宝拿起来观察半天确认是箭头。

看来南边部族也不富裕,连狼牙都舍不得装,直接用烤制过的铁木做弓箭,别说大唐铠甲,就算牛皮都不一定能穿透,怪不得苏定方敢带着一千多人扫荡去,压根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路怀完成剔肉的任务,看样子效果不错,血流的不多,只有一小碗而已,暂时还死不了。

侯大宝端着酒精清洗完伤口就准备缝合,发现中间剔除的肉有些多,根本合不上。只能缝好两头,中间拿块干净麻布垫着,洒些孙思邈配的金创药裹上。

巫师很坚强,从头到尾就叫了那么一声,然后就昏迷到现在。

“看来今天回不去了,麻烦几位回营时通报一声,顺便跟家里打个招呼。”侯大宝朝护送自己上来士兵行了个礼,顺便把剩余的小半坛高度酒交给他们。

第一百七十三章 挨揍

古代没有医闹一说,五部头人看着昏过去的上巫眼中只有关切。

至于侯大宝主动提出留下的做法,在小苏看来纯属多此一举,五部要是成心想找事,就算缩回刺史府也没用。

唐军拎着酒坛下山了,侯大宝指挥着蛮人在洞口搭了张竹床,把巫师扔上边修养。

失血过多怎么补,后世是输血,传统方式是吃红糖煮鸡蛋,要连这些都没有红枣小米粥也能凑合。

野鸡蛋配麦芽糖什么滋味侯大宝不知道,路怀从长安过来唯一剩下的零食被无偿征用,山上就这一样是甜的,盘年五部估计没找到蜜蜂巢,连蜜糖都拿不出来。

“那蓝脸巫婆不会死了吧,连嘴都张不开。”路胖子的担忧很没道理,他认为没醒的人也必须学会啃鸡蛋。

“通译,你交代他们煮鸡蛋时没说去皮吧?”侯大宝觉着带壳煮的糖鸡蛋自己是第一次见,别说巫师还在昏迷,就算醒着也吃不了啊。

会说唐话的五部头人过来请教,侯大宝红着脸说喝汤就成,没好意思解释需要去蛋壳。

苏庆节憋得面红耳赤如同便秘,连着咬了路怀七八下才能开口:“都是老实人,是你没交代清楚,看看把人折腾的,连坐月子的吃食都不会煮了。”

医生对于蛮族区域是个宝贝,权威性仅次于族长,侯大宝光交代把麦芽糖和鸡蛋放锅里煮水,没说去不去壳,通译照实说了。虽然不能理解,可蛮人固执的认为没交代就必须带壳煮,于是才有了往巫师嘴里塞囫囵蛋的一幕。

古代人体质不差,喝过蛋壳麦芽糖水的巫师天擦黑时苏醒了。胳膊虽然有些疼,可已经不像前些日子那样肿胀难受,心里明白这条命是保住了。

五部头人叽里咕噜跟她说了几句,然后转过身朝小侯行大礼,几个姑娘看侯大宝几人的眼神都不一样,路怀把头仰的老高,坚决做个好男人。

“找个地方睡觉,明日早些回城,一堆子事还等着呢。”侯大宝打着哈欠交代。

住山上用不着公鸡报时,鸟鸟雀雀起的比鸡还早,太阳刚冒头就把侯大宝吵醒了。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小侯站在草丛里边放水边念叨。

路怀揉着眼睛站小侯旁边,边解袍子边咒骂:“还是长安舒坦,这山上大清早就吵得慌。”

侯大宝觉着这话有道理,山里活着的生物比长安多,关键没宵禁一说,大唐律还管不到它们头上。

洗漱完毕就去看蓝精灵,老女人体质不错,都能坐床上自个喝糖水了,碗里照例飘着个带壳蛋。

呜哩哇啦一通外语,通译赶紧解释:“上巫说大唐很好,会治病,结盟的事族里会尽快答复,但姚城西边的田地和答应的免税文书必须给出。”

能有这打算就成,侯大宝自从发现这些部落连铁箭头都没有,心里倒不是很急,凭苏定方的能力和大唐军队的装备,姚州蛮族不会占到半点便宜。

“你挑着担我牵着马迎来日出送走晚霞。”侯大宝跟在马屁股后边放声高歌,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小苏走在路怀旁边嘀咕:“明明是马牵着他,这家伙不会失心疯了吧。”

路怀摇头表示不解,他正忙着怀念自己失去的那包麦芽糖。

军营的当值官见几人平安归来,立刻吩咐士兵把弓炫松开,看得出他很紧张。

“让蛮人把野鸡放军营里就成,咱们留十只回家。”侯大宝满不在乎的吩咐通译,当值官锤着胸口表示感谢。

大唐边军的日子确实清苦,兵部只负责粮食和咸盐的供应,至于菜品,过年过节弄缸盐菜两只肥羊就算赏赐,平日连颗青菜都靠主将想法子,比掖庭宫的太监都不如,至少人家还有油渣吃。

侯老爷子昨日接到过军营的通报,知道孙子在蛮人的地盘送礼,有府兵守卫着,心里倒不是很担心,眼下正忙着跟杨长史盘点姚城府库。

大唐兴建治所,仓库必然和衙门离的很近,既方便管理又能保障安全。姚城府库就在刺史府后街,由一伙唐军负责看守。

别的地方府库除去粮食就是绢布铜钱,姚州这地方不一样,铜钱不到十贯,绢布不足百匹,兽皮禽羽倒是堆着不少,连茶叶都有四大筐。

侯大宝找过来的时候老爷子正在那称量茶叶呢。

大唐实物税三十税一,那是唐律颁布的市税,各地州府还能适量征收货物转运的过境税。这些茶叶兽皮就是姚城收的税钱,也不知道该怎么折价。

“爷爷,盘年五部过几日会下山结盟,得找些东西作为赏赐。”侯大宝一进库房就吵吵,浑然不顾呆住的杨长史。

“后院堆那么些绸布干啥,送咧。”老爷子很大方,没想过动用府库的。

杨长史不知道侯家的底细,一直认为侯老爷子是被贬官到这的,听闻老头要拿自家东西送蛮人,以为是效仿各地大姓收买民心,当即跳起来阻止:“侯刺史,大唐与外邦结盟需报朝堂恩准,况姚州府库充盈何须动用私资。”

初唐这帮官员算是真的为国为民,就是书读多了,有些死板。他也不看看这仓库里有哪样是盘年五部缺少的,总不能赏给头人几根鸟毛吧。

侯大宝不想爷爷和属下闹矛盾,自己抢先回复:“长史说笑了,盘年五部已决定定居姚城,待丈量田亩后便可造籍入册,这是我大唐子民,不算外邦。”

都他娘的变成大唐子民了,还怎么动用府库行赏。

杨长史有些无奈,认为自己跟了个王莽式的人物,顿时变得沉默不语,估计在思考是否对新刺史下手。

人总是会将自己的思想强加给别人,只有事实放在眼前才会低头承认,侯大宝暂时不想跟他解释,免得钻入牛角尖。

古人尚未意识到日常卫生的重要性,姚城街上堆满人畜便溺,刮风都带骨子骚臭味,侯大宝觉着要想避免瘟疫最好现在就动手。

长安算是大唐比较注重卫生的城市,所依仗的却是前隋所建排污渠。公厕这玩意还没出现,侯大宝不止一次在逛街时跑熟人家借茅房,东市还好点,西市市衙后边都快臭成粪坑了。去年光怀远坊一地就闹过三次瘟疫,虽说死的人不多,可那是有着长安医馆林立药材齐全的前提。

换到姚城这缺医少药的地界,估摸着十天就该办集体葬礼,一个月就能满城死绝,马上要迁来百十户居民,连同两县的官员衙役不下千人,现在要是再不动手,兴许头批遭殃的就是自己这帮外来人。

苏夫人有些纳闷,儿子夜不归宿还没教训呢,侯大宝就拿着盖了刺史印的白纸过来找人,两个小子躲屋里鬼鬼祟祟商议半天,儿子甚至趴白纸上写字。私下政令,这还了得,不收拾一顿会闯出大祸。

苏夫人拎起根竹棍就冲进屋里,苏庆节还没开口,手上就挨了几下,小侯想要阻止,那就两个一起揍,都是不省心的料。

“娘,为啥打我,昨日的事不是早跟你说清了吗!”苏庆节绕着桌子跑,侯大宝跟在后边。

“跑,我让你俩跑,今日要是不教训,你俩明日就该拆房烧屋了!”苏夫人挥舞着棍子朝哥俩屁股上招呼。

莫名其妙挨打,这上哪说理去。侯大宝扯着小苏就往院里跑,屁股上又挨一下。

都督府后院住了好几户人家,听到响动便纷纷出来劝阻,苏夫人被一群女眷给按在门口,棍子也不知道扔哪去了。

侯大宝揉着屁股小心翼翼的询问:“婶,我俩犯了啥错总该说清楚吧,你看把庆节的手揍的,都青了。”

“嫌轻那就打重点,不省心的夯货,那政令是你俩玩的东西吗,今日是没趁手的兵刃,要不非把你俩腿打折不可!”苏夫人坐竹凳上喘着粗气训斥。

“那不是玩,是防瘟疫的告示,一会要贴城门口的。”苏庆节一脸委屈的辩解。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大干快干

当娘的揍儿子那是天经地义,揍晚辈那是把你当自家人看。

苏夫人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后非但没道歉,反而又给两人几个爆栗,理由是夜不归宿,不遵长辈。

大唐地方官给属下的政令需要麻纸书写,并署名并盖官印,这样才算正式文书。侯大宝弄几张破纸盖个章贴在城门口,那只能算刺史个人行为,下级可以提出反对意见,甚至可以在自己的管辖区拒绝执行。

苏庆节在老娘显摆的表情中抄写大字,一帮女眷围着拍马屁,硬说隔壁杨长史字写的不如小苏,没见刺史写文告都要找他帮忙。

侯大宝有些臊得慌,自己能看懂繁体字就算不错了,至于书写,再练八百年或许能有小成。

都督府和刺史府只留几个老卒看守,其余的集体出动,挨家挨户砸门通知,明日开始禁止在街上便溺,从老人到孩子无一例外,敢不听就罚去扫大街。

一家出个劳力在城墙角修茅房,敢不去的还是罚扫大街。

大人还能理解,可孩子怎么办,这年头又没个尿不湿啥的。三四岁的小屁孩成天光着屁股撵狗,肚子疼了蹲地上就拉,尿急了站门口就撒,家里都忙着干活,总不能当牲口栓自家院里吧。

城里的蛮人都是上过户籍的,平日唯唐人马首是瞻,现在见唐人反对,纷纷跟着起哄,连没成亲的半大小子都掺和进来,纯属瞎闹。

“娃子全给洗刷干净送刺史府前院,找几个会看护的婆子照应,月钱刺史府出了!”侯大宝没时间跟别人耗,先度过难关再说。

这年代政府公信度不是一般的高,既然刺史府的人发了话,有孩子的家庭纷纷表示赞成,并七嘴八舌的商议建茅房的位置。

侯家村那种厕所就别想了,只能弄成老式的旱厕,砖头这东西很奇缺,只能用石头。侯大宝不惜花费三颗玻璃珠子让人找盘年五部购买,惹得姚城的唐人大骂败家子。

盘年五部没卖过石头,可架不住人多啊,男人砸女人背,小半天就能弄出一院子来。

侯大宝认为大唐官员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吃喝拉撒,油盐柴米,就连营妓安置都要管上。

侯老爷子带着居民修厕所,杨长史带人挖排水渠,姚城县令在清点住所,主簿在跟蛮人交换猎物,就连兰松都被派去丈量田地,满城上下没一个闲着的。

小屁孩洗干净后还是很可爱的,侯大宝弄两竹蜻蜓放院子里就能哄得很乖,五个婆子坐在四周守着,连苏夫人都带着女眷们过来帮忙,小苏被迫干起老本行,成为临时夫子。

侯大宝带着路怀到河边捡鹅卵石,没消毒液的年代只能烧石灰。

挖窑洞是来不及了,再说也没那个技术,姚城四周油松不少,捡上好些松枝搭出个木堆,怕不够又砍十几棵松树压着,鹅卵石不要命的往上堆,路怀点了火才想起来问:“石头烧酥后会不会碎成沫,到时会沾上灰的。”

侯大宝决定不管了,反正都是用来撒路上屋里消毒的,白不白的谁在乎,加点草木灰兴许效果还强点。

刚砍的油松在火里冒水汽,一时半会着不起来,路怀贪心,尽捡大碗粗的拾缀,要是真烧起来,估计明早才会熄灭,先回城忙别的去。

还没到城门口,苏庆节急匆匆找了过来:“我爹传回消息,卢南拖柯部有异动,怕是会像去年似的冬日过来劫掠,咱们得快些。”

北方游牧民族冬日为避严寒一般不会劫掠,姚州的蛮族不同,这地方太暖和了,冬日最冷的时候不超过十日,况且没雪没冰的,放长安比初春还暖和。谁家有冬眠的习惯,不趁着农闲干一票,都觉着对不起自己手里的刀。

“早着呢,来得及,先把城里的事忙完再说。”侯大宝胸有成竹的回答。

侯大宝敢拍胸脯的原因便是蛮族的内乱,每天夜里逼着杨长史讲述姚州各部已经成为必修课。

姚州势力最强的是长城县羊雄部,号称拥兵两万。第二强的便是拖柯部,号称拥兵也是两万,其余的小部落都是三五千人不等,盘年五部是抱团才凑出万把人,兵力撑死三千。这些部落之间也没个统属,张家出去打劫,李家就会趁机把张家老窝端掉,至于自家老窝估计又会被隔壁的王家端掉。

互相猜忌,互不信任是此地蛮夷的特性,侯大宝认为拖柯部最多会出动一万人过来打劫,否则他的老巢肯定会被别的部族偷袭。

姚城想要接纳一千多人口不是很难,腾出来的县衙前院足够容纳三百来人,外加城内的民居已经足够住下,至于环境就没那么多讲究,先保命再说。

第一个公厕建好时,长城县的首批唐人已经背着大包小包出现在城外。

“熬粥加盐,全带到溪边洗干净再放进来,有病的提早说。”杨长史大声招呼。

看得出,大唐子民对集体搬迁没什么意见,估计早受够了蛮人的欺负,巴不得直接搬军营里,一个个依着吩咐到溪边洗漱,女眷则留下照看孩童牲畜。

民心可用就成,姚城官员接着回去忙碌,把安置工作扔给杨长史,妄想症早就盼着这天呢。

长城县令是个大汉,据称早年随李渊征战立过功,本来是弄去当县尉的,估计实在派不出人手才把他弄成县令。大字不识一个,硬是在长城县混的风声水起,凭借手上十几个衙役,前后干趴下四五个蛮人部落,蛮人送他个外号“下山虎”。

“下官窦不凡参见侯刺史,奉刺史令,长城治下七十五户四百三十人,另县衙统属十九人,均已迁至姚城。库内余粮一百三十七石因畜少人稀,只带出六十石。剩余皆封存库房,但恐蛮人已往劫掠。”下山虎的大嗓门在刺史府回响,连院里嘻哈玩闹的小屁孩都吓得哇哇直哭。

侯老爷子赶忙摆手示意,免得这家伙抽疯。

“过来咧就好,可不敢叫庄户被人祸祸,就是委屈你咧,只能住后院和老汉当邻居,连个僻静地都没有。”老爷子依旧是和蔼可亲的做派。

“上官客气,能碰上您这么个通情达理的刺史,那是某家的福分咧。”看来窦不凡也是关中人。

武人没那么多规矩,打完招呼就开始分配任务,窦不凡带着属下开始忙活,先把住处解决再说。

等两天后卢南县令带着属民来到时,姚城已经成为一座巨大的工地。

修完茅房挖水渠,挖完水渠搭木屋,反正没有闲人,连半大小子都发个竹扫帮着打扫卫生。

“县尊莫要耽搁,赶紧喝碗热汤带人过去梳洗,女眷都在搭好的棚子那边。”杨长史忙的脚不沾地,边递汤碗边吩咐。

苏定方原本预计的搬迁时间是七天,可姚城这边都快十天了也没回复,心里不禁有些发慌,正想派人去询问,姚城那边的探马到了。

“再等三日!”这是侯老爷子给苏定方的回信,他想把城墙加固完毕再让苏定方开战。

老苏无奈的让探马回报,木塔部已经开始大规模狩猎,三天后无论姚城是否准备完毕,他都必须先行出击,否则拼消耗对大唐很不利。

第一百七十五章 结盟开战

盘年五部下山时几乎认不出姚城的样子,原本石头黏土随便搭起的城墙正被唐人用碎石加宽加固。

墙角插满了削尖的木桩,无数唐人进进出出忙着收集干柴猎物。

姚城街道上遍地的污物被红土白灰所取代,靠近城墙的位置还搭建着几间石屋,一个头人好奇的走了进去,出来时一脸尴尬,身后传来一个老婆子的叫骂。

没见过公厕也就罢了,关键还进的是女厕,蒙上个偷窥老妇的名声,让这个头人羞愧欲死,低着头快步跑开。

侯老爷子收到通报,急匆匆的赶回刺史府,侯大宝已经坐大堂跟几个头人相谈甚欢。

“盘年五部深感大唐恩德,欲归附大唐遵从王化,还望刺史接纳。”会说唐话的头人躬身行礼。

好事啊,蛮族服王化,大功绩。侯老爷子乐呵呵的给几个县令介绍,只有杨长史沉默不语。

“西面多草木,开荒不易,若非刺史免税三年,我等部众非情愿回归故里。”

盘年五部不傻,人家话中有话,不愿把人情欠大,甚至还提醒大唐自己留有后路,别威逼的太紧。

杨长史如同只炸毛的野猫,站那就开始惊呼:“侯刺史不经朝堂恩准,擅免租税,此乃大罪,下官宁死不遵此令,还望刺史三思。”

免税这事说起来可大可小,若果是商税还好,可这是农税,大唐立国的根本。就算裴寂也不敢擅自减免,除非皇帝下旨,三省通过方可。几个县令在一旁交头接耳,面色迟疑。

侯老爷子不懂这些,侯大宝更是不明白,他以为刺史跟节度使一样手握大权。

盘年五部坐不住了,认为大唐是在骗他们,当即站起来就要离开,被侯大宝拦住。

“五部三年租税折价几何,烦劳长史算个大数出来,咱侯家在长安也算有些薄产,这点钱粮还是能拿得出的。”小侯皱着眉头询问。

“盘年五部万余男女,按大唐律得地八十余万亩,武德七年诏令,每丁纳租粟二石。藩属蛮夷按例减半,再刨去老幼无地之人,刺史需年缴粟米七千余石,绢麻不计。”杨长史的准备很充足。

突厥入寇导致粮价上涨,长安粮价是二十个钱一斗,不知道粟麦这些的价格,直接按谷子算,十斗为一石,那一石粮食折价二百个钱,七千石要一百四十万个钱,折合一千四百贯!

侯大宝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当是多少呢,才一千多贯,三年加起来才四千多贯。小意思,比九江军便宜多了,这个人情必须做,往后可是个大助力。

“连绢麻一起算,刺史府出钱七千贯,连大唐子民的一起免除!这就请长史报奏京师,”侯大宝不想搞出两级分化来。

尼玛,七千贯,眼睛都不眨的就拿出来,就算裴相家里也没这么大方啊,这刺史家里不会是铸钱的吧!

官员们凑在一起议论纷纷,杨长史则一脸悲痛的看着侯老爷子。自己已经把税额往高了说,目的就是阻止侯家收买人心,原本以为被贬官的刺史最多是个富家翁,听到数字后会急流勇退,没想到遇上个深藏不露的大财阀。

“杨长史是否还有异议,头人们还等着刺史令呢!”侯大宝一脸不屑的反问,盘年五部拱手表示感激。

“既然国无损益,刺史所为自然百无禁忌。”杨长史躬身走到案几前开始写文告,路怀屁颠屁颠的进后院捧出刺史印,两封奏报连同侯大宝提钱的条子一起送往长安,想等回信估计是半年以后的样子。

盘年五部的事算是定下了,头人们着急回去组织开荒,姚城唐人更是满心欢喜,三年无税估计能娶房婆姨。官员们依旧在城内忙碌,只有侯大宝坐在屋里发愁。杨长史这人对蛮族偏见太深,又是个死脑筋,得想个法子改变一下,要不往后容易出问题。

既然盘年五部已经归附,军营再戒备山上也是没意义,反而会造成蛮人心疑。

当值官直接将营地搬入姚城,既可以防备蛮族,又能帮着共建家园。

武德九年九月二十一,侯老爷子到任姚州的第十八天,苏定方传回警讯。

木塔部已经停止狩猎,与周边两个小部落来往频繁,估计要联合劫掠。大唐兵少,苏定方不会选择强攻,只能隐入山林伺机而战。

骑兵这玩意在西南属于鸡肋,遍地都是森林河流,除却城外晒谷场能快跑几步,别的地方还不如两条腿走的快。苏定方麾下只有四十骑兵,平日的任务不是杀敌,而是来回送信保持联络。所骑的也不是突厥高头战马,而是当地所出的滇马,个子小但负重大,耐力优秀,爬山一整天也不会发脾气,给点青草就能养活,不像别的战马还要喂豆饼鸡蛋。

木塔部的蛮人没来,盘年五部却派人通报,北面五十多里的山上发现大队人马驻扎过的痕迹。

姚城北面五十多里那是通往大唐的商道,盘年五部需要的咸盐铁器就靠这条山路往来的商队交换。这几日和往常一样,盘年五部派出一群青壮携带着兽皮飞禽前往路口等待过往客商,结果发现山里好些草丛被清理铺平,人粪遍地,马粪却很少,这明显不符合商队的特性。

盘年五部原本放火烧荒的行动被迫停止,全缩回山洞布置防御,按蛮人日常习惯,这么多的部众出现只会是战争,而方圆二百里内最富的地方便是姚城,目标不言而喻。

得到消息的大唐官员乱做一团,挤在刺史府里胡言乱语,杨长史都开始恳求都督府当值官派兵查探,被怼了一脸唾沫。

派人出去有个屁用,马又不是会飞,这么密的林子等你看到人估计不超过百丈,能不能跑回城还不一定呢,白给蛮人送菜。

“慌什么慌,召集民壮分发器械,城外砍柴的先叫回来,这几日粪水就先不运咧,留着守城用。带人看牢府库里的存粮,要是没了就等着啃泥巴。从今日起分两班巡视城墙,都把招子放亮些,免得蛮人摸过来都不知道!”侯老爷子经历的战事不少,守城属于经验丰富。

侯大宝想通知苏定方,一想到老苏遁入丛林,先不说找不找得到,就算找到让他回来也不一定来得及,与其守在城内拼消耗,倒不如老苏所言转战偷袭,免得将来就算打赢也会面临兵源枯竭的问题。

至于姚城,侯大宝觉着凭借自己的秘密武器应该能够守住

“干嘛非要放外头晾晒,弄个铁锅炒干不行吗?”苏庆节躲在后院帮侯大宝收拾火药。

路怀咧着大嘴一通嘲笑:“没见识的小子,这玩意见火就爆,昭行坊的地砖够结实吧,一罐子下去炸出四尺多深的大坑,这里都能装百十罐子,要是放锅里一炒,嘿嘿”

后世一颗普通鞭炮装药是零点零七克,而且是降低威力的民用火药,就这样还不时有大人小孩被炸伤。侯大宝配置的是标准军事火药,并且准备了几个超大枯竹筒装填,很像大号爆破筒。

埋了一个在南面城门口的碎石堆里,打通三截竹竿才把引线排到城内,为此还用光了侯老爷子带来的宣纸。

至于北门,就顾不上了,有城门楼的地方应该可以多坚持一会。

打不赢就投降,城里的物资除了唐人,别的全给蛮子。这是几个县令与侯老爷子达成的共识,杨长史对此没发表意见。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大唐神器

爨氏,自称班超后人。

班超当年经营西域,开疆拓土,结果子孙惨遭横祸。东汉末年,汉朝皇帝念班氏功勋,特封班氏后裔“采邑于爨地”由此,有些班氏就以封地为姓氏,形成了爨姓家族。

这是爨氏上表归附大唐时的所言,侯大宝觉着纯属虚构。

且不说班家在大唐还有余枝,光改姓这种事就值得商榷,皇帝都把你封到爨地了那是承认你家祖宗的功绩,你他娘不以为荣反而更门改姓,这算哪门子后人。

况且一不说汉话,二不写汉文,都成本地蛮族了还称什么班家后人。

姚城军民忐忑不安的等待了三天后,大批蛮人开始出现在城外,打的便是爨氏旗号。侯大宝不顾苏夫人的阻拦,带着路怀就上了城楼,侯老爷子觉着身为校尉就该这样。

“爨家子孙被害于姚城,我等此来只为查清此事,于姚城百姓秋毫无犯。”一个黑脸蛮人举着木枪大声嘶吼。

你他娘倒是编个好点的理由啊,爨都督都死三四年了才过来嚷嚷,现在连尸骨都不一定能找到,还查个屁。

路怀站城门楼上拿飞刀比划半天,叹着气说:“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侯大宝和苏庆节一脸鄙夷,隔着二十多丈,弓箭都不一定能射到,你想用飞刀杀,当自己是许褚哪。

侯老爷子不想跟黑乎乎的蛮人说话,杨长史自告奋勇趴门楼上大喊:“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爨氏自为都督以来”

杨长史想用嘴巴打败蛮族,滔滔不绝说了大半个时辰后,才发觉口渴。转头喝下大半壶凉茶,刚想接着骂,地下爨氏的使节扯着嗓门发问:“喝水那文官,你说半天是啥意思,到底放不放我等进城。”

侯大宝没憋住,直接笑出声来,杨长史气得直咳嗽,守将怕影响士气,朝着下边大喊:“你一个人进来就成,多了不行!”

爨氏本来就是过来开战的,谁他娘吃饱了撑的,跑几百里过来参观。

几声号角过后,城外林子里开出密密麻麻的部队,一个个呲牙咧嘴朝着守城官兵咆哮。手中武器从横刀到狼牙棒应有尽有,侯大宝甚至还看到几柄青铜战斧,锈迹斑斑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用。

几个穿铁甲的家伙很像带头大哥,手里拎把长刀骑在马背上摆造型。

就是战马太过瘦小,被压得直打颤,形同抽疯,唯一能正常前进的还是头骡子。

爨氏自打南北朝开始做大以来,基本没遇到中原朝廷的管束,窝在南中百十年都出不去,战力可想而知。

蛮人很崇拜勇士,爨氏也有上阵斗将的习惯。

一个举着铁骨朵兵刃的蛮子单独出列朝唐军示意,准备来场单挑。

“路怀,就离着二十步,你要是扔不到就可以从这跳下去了。”侯大宝刺激路怀。

胖子咬着牙瞄准半天,蛮子都开始转身准备退回本阵了才一飞刀扔出去。

估计是太过紧张,用力过猛,飞刀直接越过蛮子头顶。侯大宝躲在城楼里边刚想骂,就听那个叫阵的蛮子“嗷”一声就捂着胯裆蹲下。

城楼上的唐人没看清,远处的蛮子却是看得清清楚楚,飞刀砸中地上的石头,瞬间改变方向反弹回来,砸中族里勇士的下半身。

路怀不用跳城楼了,会拐弯还自带追踪系统的高手全大唐也找不出第二个,况且还伤的是那个地方,往后兴许能在宫里找个兼职。

爨氏的头领怒了,指着城楼就是一顿外语,蛮兵们学着狼嚎开始冲锋。

侯大宝拿着线香点爆破筒,嘱咐路怀扔远点,炸近了怕是会把城楼震塌。姚城青壮加起来就千十号人,拼消耗都干不过几千人的蛮子,小侯决定上来就用撒手锏。

五斤多火药加上竹筒不超过六斤,路怀拿手里跟玩似的,侯大宝刚点燃引线就见胖子发出声怒吼,学着后世扔铅球的样子把竹筒抛了出去。

几个县令满怀希望地看着刺史所吹嘘的大唐神器,竹筒落在四十步外的地上,就没有然后了。连阵青烟都没冒,五斤多火药就这么没了。

守将没兴趣管这些,指挥着手下开始往下砸石头,并让几个青壮举着竹排掩护,防止蛮人射箭。

“刚才是不是没点着你就让我扔?”胖子挠着头问。

“不管了,再来一个,兴许是引线回潮了。”侯大宝边从背篓里拿出竹筒边准备点燃。

路怀运气发力再次掷出,县令们连看的兴致都没有,忙着指挥属下浇金汁,再过一会蛮人就该上墙了。

侯大宝捂住耳朵看着前方,只觉眼前一亮,整座城楼便开始晃动,一声巨响自蛮人阵中传来。

战场上出现短暂的安静,唐人蛮人全都傻愣愣地看着城楼前的地面,那里躺着几十个蛮人在哀嚎,围在旁边的蛮人用力揉着耳朵,显然出现失聪现象。

“赶紧,那边骑马的都吓瘫了,再来一个,连人带马一锅端。”侯大宝大声朝路怀嚷嚷。

胖子刚才没捂耳朵,小侯说的什么他听不到,但顺着侯大宝手指方向还是能明白他的意思,二话不说就拿起个竹筒等着侯大宝点火。

骑马的头领们估计有些见识,发现路怀扔到脚边的竹筒就想离开,却不想坐骑出了问题,怎么抽打都不动弹,骡子还弄出泡热尿来。

蛮人刚从爆炸中恢复点清醒,另一声炸响传来,这次天空还出现个着甲的飞人!

站在城墙下的蛮子不干了,以为是遭了天谴,扔下兵器就朝后跑。唐军守将是个老手,二话不说就让打开城门追击,爨氏的士兵开始溃逃。

六个骑马的头领躺地上五个,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活着。唯一能动的那个耳鼻冒血,傻愣愣坐在地上发呆,这仗还怎么打。唐军刚出城冲锋就迎来一片跪地请降的蛮人,有懂事的还悄悄朝城门爬近几步,好让城楼上观看的唐人看清楚,免得一会被当顽抗份子给宰了。

大唐守军满共三百多人,守北门的一共二百多,一个没留全到外边撵兔子。侯老爷子只好带着自己的护卫和衙役开始处理降兵,指派城里青壮把武器全搬回城内,在城墙不远处竖了两根竹竿,告诉投降的蛮人呆在竹竿下不许乱跑,连绳子都懒得捆。

十几个受伤的民壮被扶到街上包扎,全是被爆炸吓掉城墙的,两个被蛮族砍伤的士兵被当成英雄,手里捧着居民送来的茶汤做无奈状。县令赶忙招呼煮金汁的民壮停下,城里都快臭成粪坑了。

天擦黑时追击的守将回城了,身后跟着一两千号蛮族降兵,一个个乖巧的像兔子,随着唐军的吩咐就到竹竿下呆着,一个反抗的都没有。

战果统计出来连侯大宝都莫名其妙,大唐死三伤二十。蛮子死一百二十二,降三千一百余,骑马的六个首领一死五昏。

这不科学啊,才死这么几个就降了,这蛮子平时怎么打仗的?

“蛮人就是靠几个领头的撑场面,平日里打打顺风仗还成,一没了主心骨就跟没头苍蝇似的乱窜。天佑我大唐出如此神器,两响就令敌酋授首,此战可谓大获全胜!”守将端着水囊边喝边说。

侯老爷子瞅着城墙外的降兵有些不放心,想加派人手看管,可回头看看城里稀疏的兵壮,只能无奈的下令:“盯紧城外,防蛮兵反扑。”

都快半夜了,除却不懂事的娃娃,姚城没人睡得着,都在议论今天的战斗,士兵也不例外。

“咱大唐啥时候出的这玩意,比神仙的掌心雷都厉害,这还没跟蛮人近身呢,就开始满山抓猴子,到现在都觉着像做梦。”

“谁说不是呢,我站城墙上愣是被震下来,得亏没掉金汁锅里,要不非臭死不可。”

“依我看,新来的刺史是个能人哪,这才过来几天就弄出个大功,要是在这任上待满了,还不得封个爵位享福,钱财赏赐能少得了?”

“就说你是个棒槌,人来前就是开国男,爵位当人稀罕。没听县衙那帮人传吗,刺史拿自个家产顶了姚州三年赋税,七千贯哪,眼都不眨就答应了,人压根就不缺钱财。”

“那你说,他图个什么,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当刺史,还不顶关中个里长呢!”

“要我说?我他娘要知道早就升官了,哪还能跑这做个伙长!”

士兵们的议论让守将又好笑又疑惑,觉着刺史是个有脾气的怪老头,不过眼下还不是放松的时候,沉声训斥道:“少说两句,赶明还得戒备蛮人,兴许今日来的是前锋。”

守将的话明显骗人,在这待了几年的老卒都明白,蛮人哪会分什么前锋后卫,打仗全是一窝蜂。要不今日会打开城门追出去,就不怕人家后队给一锅端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史书不能全信

外边议论的热火朝天,刺史府里也灯火通明。

文官们愁的不是守城,而是城外的蛮族降兵处理问题。

这都快后半夜了也没见这帮蛮族逃跑,全都围着竹竿打呼噜。

你倒是跑啊,这要不跑哪来的粮食养活,总不能学着史书坑杀降兵吧,那会背一辈子骂名的。

“咋办,又不是山里的野猪,养大了还能吃肉。养这么些个闲汉,守着金山都能给吃穷喽,要是造起反来能把姚城给弄成白地。放了那是纵虎归山,军营里那帮杀才吃饱了撑的,直接埋山里就行了,全弄回来干啥,又不是女的还能当婆姨!”窦县令敲着桌子在大堂谩骂,他今日被金汁溅在脚上,正找地方出气。

“实在不行就养几日,等苏都督回来再行处置。”姚城县令是个好脾气,觉着碰上这种敌人算自己的福分。

侯老爷子皱着眉头发愁,自个打了半辈子恶仗,头回碰上这种破事,杀不得,赶不得,养不得。比神仙还难伺候,搁前隋早埋地里肥田了,哪来这么些争论。

“交给我,保证没有后患!”侯大宝揉着眼睛从侯老爷子身后站起来,他快睡着了。

“侯校尉此话当真,公门之内可不讲私情!”杨长史依旧对侯家有偏见。

“就这么说定了,最迟后天,这帮蛮人就能被处理。各位县令想要挑壮劳力的可得抓紧,明日一早我就开始处理喽!”侯大宝打着哈欠朝几人行了一礼,准备回屋睡觉。

侯老爷子向来对孙子有信心,拍板说道:“就这么定咧,降兵交给大宝处置,大伙今日就在大堂委屈一夜,防止蛮人偷袭。”

刺史回屋休息,几个县令却盘算着自己该弄多少人手。

姚州三县才一千多唐人,平日里莫说公厕,就连扫大街都缺人手。哪个衙门不是把人当牲口使唤,连县令自个都要身兼多职。现在摆着三千多身强力壮,却又温顺听话的的蛮人奴隶,要不弄回去百十个使唤那是头被门夹了。

至于蛮人造反的问题,哼哼,在这片土地上,谁拳头大就必须听谁的。大唐只要多打几场胜仗,用不着派兵,蛮人自己都能把造反的给收拾了。

天刚蒙蒙亮,几个县令就带着衙役出城,准备到竹竿下挑些强壮的人手。

见鬼了,人不但没少,反而还多出来几百。被先降的蛮人赶到一边,哆哆嗦嗦朝衙役们磕头。

“都是昨夜跑回来的,还知道把兵刃丢到城墙边放着,要不非被某家杀绝不可。先前的降兵怕咱们不认,硬是把这伙人赶到城门口站了一宿,咱没发话,他们连个瞌睡都不敢打。”守将哈哈大笑的站在一旁解释,听得县令们全都眼前一亮。这尼玛还有自个送上门的蛮人,调教好喽比昆仑奴都好使,三个县令纷纷把准备带走的奴隶数目扩大。

云贵一带山险路艰,部落林立却又互相攻伐,部族士兵改换门庭不是一次两次,盘年五部就有不少别部勇士,全是吞并别的小部落而来。

侯大宝打的就是卖战俘这个主意,山路难行却又物产丰富,注定部落之间的战争不会太激烈,士兵已经习惯依附强大部族生存,都是混饭吃,到哪都一样。

盘年五部是被撵出来的,侯大宝在山上就发现他们女多男少,这不是一个正常的部族状态,如果仅靠正常生育,盘年五部百十年才能强大起来。对于一个多人统领又附和大唐利益的部族,侯大宝不介意帮他们壮大发展,至于反叛问题,那是易如反掌。

五部躲在洞中度过了忐忑不安的一天,他们认为姚城在几千士兵的攻击下不可能守住,汉人除却几百年前的马援和诸葛丞相,没人能征服这片土地,那个孩子代表的大唐也不例外。

到山下查探的勇士回来了,果然,姚城外聚集着很多爨氏的部众,城门大开,爨氏应该打败了唐人。巫师占卜出个不凶不吉的结果,几个头人一脸无奈的开始挑选礼物,除却十个美丽的少女外,他们还带上一瓶侯大宝送的珍贵白酒。

千百年流传下来的规矩就是这样,爨氏不会冒着部族分裂的危险占据姚城,因为他们的根基在南中。盘年五部献上贡品表示诚服后,这地方也会按例归属五部,往后每年献上礼品便可。这笔买卖不亏,头人们甚至商议好刺史府和都督府的房子怎么分配,如果那没被毁掉的话。

至于昨日山下传来的两声巨响,则被他们有意无意的忽略,秋日打雷没什么,只不过没下雨罢了。

“哼哼总算来了,还送来女人和娘的,那是我送的酒。你们这帮无耻的蛮子,一会就让士兵点燃枯草,熏死你们这帮驴日的。”侯大宝站在城门口看到五部头人就开始咒骂。

头人们离姚城越近越觉着奇怪,这阳光如此毒辣,爨氏部众为何站在竹竿下不动弹。

嗯竟然有个唐人官员呆在部众里,应该是被俘获的,但愿那人家里富有,能交得起赎金,否则就等着当一辈子骡马。

哎呀那里还站着几个带刀的唐人,难道是内应?不应该啊!连爨氏的部族都没带武器,坏了

五部头人要是看到现在都不明白就不配当头人了,见侯大宝咬牙切齿的站在城门口盯着自己,捧酒的头人恨不得一脚就把酒瓶踢飞,然后吊死下山查探的族人。连胜败的双方都没弄清楚,这次丢人丢大发了,头人们心里暗暗叫苦。

“盘年五部于公堂之上盟誓王化,大唐依约赏赐土地厚礼,而今未足一月便欲归降爨氏,似此朝三慕四之人按律当斩,从即日起收回所赐,除籍上表!”杨长史说的这几句话很和侯大宝的意思,不是一般的解气。

会唐话的头人给自己部众翻译一遍后,盘年五部一行传来细小的嚎哭声。爨氏那么多部众都被唐人击败,自己的部族还依附在唐人地盘,要是连这个栖身之地都没有了,盘年五部很快就会灭亡。

头人们慌了,哆哆嗦嗦的朝城门口的官员们行大礼,指着同行的几个少女解释:“盘年五部心向大唐,绝不反叛,若有违誓必遭山神所弃,为猛虎所食。此行并非归顺爨氏,而是听闻大唐获胜,特献族中女子恭贺。至于这酒这酒就是带来同乐的!”

不要脸就是说的这种境界,当着大唐官员的面集体撒谎,关键还不脸红,这本事让唐人感到钦佩。

发誓这种东西蛮人可能会信,但大唐官员哪个不是老油子,誓言这东西在他们看来比放屁还随便。

侯大宝还没开口,北门守将已经压着被俘的三个爨氏头领过来,本来五个挺好分的,估计是被火药炸出内伤,昨夜又死了俩。

“当着那帮蛮子的面宰掉这三人!”守将递过一把横刀指着旁边的爨氏部众说。

投名状这玩意不是《水浒》里才有的,头人们不止一次逼着别部勇士干过,眼下轮到自己却犹豫了。爨氏可是南中第一大部族,号称有十万勇士,百万部族。自己要是当着爨族的面干掉人家首领,这往后就是不死不休的大仇,要是大唐一不小心叫人给灭了,自己的族人得跑哪才是个头啊。

“呵呵不敢杀!传令,堵死下山道路,准备烧山!撵人!”守将一把抢回递过去的横刀,转身就要离开。

“我们杀!”会唐话的五部头人大声嘶喊,唐军士兵微笑着递上横刀,用手叉子怕降卒们看不清楚。

武德九年九月二十五,盘年五部头人手刃爨氏三位洞主,威震蛮兵。姚州刺史念其心向大唐,特赐爨氏降卒三千余众。五部感恩泣灵,盟誓永不相叛,献族女十名,厚礼若干。

这是几个县令亲自写在奏报上的东西,要跟侯老爷子的奏报一起送到长安,如果写史的官员碰巧看到,那将来也许会载入史册,成为唐史的一部分。

“看来这史书不可全信是有根据的!”侯大宝看着奏报感叹。

“那要怎么写,盘年五部被大唐威胁砍死三个爨氏首领,哭着喝完庆功酒然后回山!这话你爱听?陛下都不乐意看到,反正五部是没退路彻底归降就行了,下次再让他们宰几个濮子部的,让他们一辈子离不开大唐庇护!”苏庆节躺在床上闭眼说道。

“算了,不管那么多,明日记着让人到山上拿卖身钱,五部那么穷,也不知凑不凑得出三千只野鸡。早知道少要些,免得把几个老头气的哭哭啼啼。”侯大宝杵着下巴嘀咕,隔壁已经传来路怀的呼噜声。

第一百七十八章 潜移默化

运十而途损八成,说的就是姚州这种飞地。

远离京城就不说了,关键路还难走,运一百斤过来能剩十斤算好的,碰上刮风下雨估计还要再少点,大唐之所以建都督府就是让驻军。士兵军粮全靠当地居民供应,苏定方如果不是抄了两个反叛小部的老巢,估计吃饭都成问题。

山里飞禽走兽倒是挺多,运气好还能弄头大象,宰一头够吃三五天的。可驻军不是猎户呐,都进了山,谁来维护商道,谁来镇守城池,更别提山里还住着不少蛮人,到时再给掳走一个两个的谁担得起这个罪责。因此农耕活动不能停止,必须抓紧开始。

爨氏被击败的第五天,各县县令就急匆匆的带着人开始在地里忙活,趁着天气还暖,种茬冬麦是没问题的。

侯老爷子不明白现在犁地有什么用,问了杨长史才知道,姚州冬日不下雪,地也不会上冻,别说种麦子,就是种韭菜都没问题。

老头是个典型的土地依赖症,连刺史府后院都能挖出菜地的老头,你指望他能闲得住?

一听姚州冬日能种地,立马牵上长安带来的战马出城耕种,临走还不忘把锄头带上。

曲辕犁这东西还没推广到关中以外的地区,当地居民习惯性的使用老式耕犁和锄头解决开垦问题。老爷子的马没派上用场,只能栓林子里吃草,自己则挥舞着锄头开始挖地。几个县令看到这一幕想上前帮忙,回头看看自己身后正在忙碌的唐人只能叹了口气,低头继续忙碌。

姚州唐人太少,盘年五部哪怕入了籍,姚城县衙的主簿依旧在户籍册子上标注个大大的蛮字。一个连汉语都不会说的部落,是没资格成为唐人的,这是姚城上下达成的集体共识。

从语言文化到生活习俗,唐人和蛮人没有一样相同,指望这样的族群能够相互融合,显然不现实。人口的基数决定了文化发展的方向,大唐想要长久占据这一区域,加速移民才是上策。

“关中,河北还荒着那么些地,上哪找人搬过来?”苏庆节看着侯大宝画出的地图发问。

“那就逼着盘年五部说唐话,穿唐服,过节也一样!”侯大宝说的斩钉截铁。

“怎么逼,你现在改学蛮话试试!”

“威逼肯定不行,咱们可以利诱。想当年印度怎么说英语算了,你不明白,三五年后我保证让盘年五部连蛮话都懒得说!”

苏庆节认为侯大宝在吹牛,露出个鄙视的表情。

路怀嘴里嗑着别人送来的麻子,不时朝地上呸几下,侯大宝气得差点把他踢河里。

“吐壳就吐壳,你老朝我这边呸什么,看我鞋面,都沾那么多了,上边还有你口水,真恶心。”小侯边说边和路怀拉开距离。

麻子这玩意含有轻微兴奋作用,路怀依旧乐呵呵的嗑着,一点不在意。

既然在苏庆节面前拍了胸脯,无论是于公于私侯大宝都想找盘年五部聊聊。大唐后来扶持蒙舍诏对付西南诸部的策略没问题,错就错在没有把蒙舍诏捏在自己手里,导致后来南诏做大变成只白眼狼。

姚城西边的土地上浓烟滚滚,一人高的杂草光靠挖的能把人累死,会说唐话的头人正带着一帮青壮在四处放火,靠山的位置已经被砍出一条防火带。

“小郎是过来查看的吧,杨长史早就划好了地界,族人们不会乱烧的。”老头脸色不好,估计是认为唐人太狡猾。

侯大宝也不在意,看着四周用木锄,竹棍翻地的青壮嬉笑着说:“姚城会打制一批铁制农具,可以送给你们一部分,但有个条件!”

姚州缺铁器,甚至整个西南都缺,这点从爨氏的兵器上就可以看出,纯铁造的兵器很少装备,木枪,狼牙棒才是他们的主流。至于青铜武器的出现则得益于爨氏控制的铜矿。

侯大宝的慷慨让头人们疑惑,他们害怕大唐再次提出可怕的要求。

“别这么看我,这次不要你们杀人。大唐是仁慈的,姚城送给你们一百把铁锄,条件是你们要让一百个会说十句唐话的人来领取,记着啊,少一句都不行,要是会说二十句,还能得到具铁犁头。”小侯觉着做事要循序渐进。

“这就是你的条件?”会说唐话的头人觉着不能理解,在他看来学说话比抓野鸡简单多了。

“对啊,这就是大唐的条件,想要就快些,三天后我在城门口等着。”侯大宝边说边走,盘年五部的族人目光很不友好。

姚城库房堆满了缴获的蛮人武器,打造出几百个锄头还是没问题的,至于工匠,军营里就有,要不平日怎么修理坏掉的兵刃。

侯大宝完成阴谋中的第一环,心里异常高兴,哼着小曲就回姚城,准备跟苏庆节显摆一番,顺便让他帮忙找工匠打造锄头。

“得铸模,阴干就得半个月,弄出来还得回火打一遍,要不容易锈蚀。”铁匠给的时间有些久。

“等不了那么久,铸模也不用规整,能出个样子就成,三天就得凑足。”小侯有些急躁。

“三日成!模具不阴干用一次就成废的!”

“就用没阴干的,今晚连夜开工,弄出百十个模具来,免得到时蛮人说咱骗子。”

铁匠无奈的答应,顺便找侯大宝要了二十个人手,光他一个忙不过来。侯老爷子听说是铸农具,大手一挥就从几个县令那划出二十个蛮子,准备把兵器全变成锄头。

人的脑子在接纳周围事物后,就会形成一种惯性,时间越久这种惯性越强烈。会说唐话的头人发现,无论自己教会几句唐话,族人们转眼就给忘掉。反而是几个稚童跟着学会不少,老头干脆只教娃娃,把大人们撵回去干活。

蛮人当侯大宝是傻子,说几句话就送人东西。侯大宝当蛮人是金矿,需要一点点挖掘。双方就在这种互相鄙视,却又互相利用的情况下开始会面。

盘年五部的头人们带着大大小小百十个孩子站在城门口,侯大宝则站在一旁观察。蛮人会说几句唐话不是小侯所关心的,他在意的是五部头人的态度。只要他们按规矩迈出第一步,侯大宝就有把握推着他们迈出第二步。背诗一样磕磕巴巴说完唐话的娃娃们除却得到一把锄头,每人还得到一块雪白的米糕,物资匮乏的年代这玩意能让他们怀念很久。

侯大宝趁机宣布,往后要是想吃米糕就必须学会唐话,七天后,会用唐话念出二十种猎物的名字就能到这再拿一块米糕,如果会写,就可以拿五块。

通译大声把这件事宣布过后,娃娃们欢声雷动,几个头人则目瞪口呆,潜移默化这种事,对他们而言太过遥远。部落之间的征伐从来不会通过娃娃进行,连自以为睿智的头人都不明白侯大宝的目的,只能祈盼唐人不会在食物中下毒。

商鞅改变秦国是靠一根木头,侯大宝认为自己用一百把锄头应该能达成同样目的。

盘年五部带着娃娃锄头一脸疑惑的离开,头人寻思是不是找巫师占卜一下,自己已经弄不懂唐人的目的,如果再这么发展下去,部落会被唐人牵着鼻子走。

侯大宝刚回到刺史府,路怀就幸灾乐祸地朝他报告:“苏小子被收拾了,看他往后还敢不敢偷我麻子嗑!”

小侯在一脸不解中来到都督府后院,苏庆节站在院子里嚎啕大哭,苏夫人正拿着棍子教训他,侯老爷子隔着院墙劝阻无果,只能摇头哀叹。

小苏是个聪明孩子,可就是因为太聪明才挨的这顿打。

苏定方走前带的干粮按七日准备,现在已经过去十几天了,半点消息没穿回来。小苏把自己的担忧朝母亲诉说,这没什么不对,可你倒是悄悄说啊。后院住的都是军官的家眷,听完小苏的大声分析,顿时哭声一片,苏夫人没法子才揍的人。

“猪脑子,山里那么多野物怎么会饿着,就算叫蛮人给围了还不能突出些人来报信。没见前几日来的那帮蛮人穿啥样,能打得过大唐不。”侯大宝站在苏庆节面前高声宣扬,心里却是七上八下。

第一百七十九章 布局

苏定方到底何时回来?侯大宝也想知道。

姚州发生的这些事太过诡异,小侯有很多疑问需要他解答。

盘年五部为何被安置的离城这么近,爨氏为何兴兵攻打姚城,老苏为何非要出兵木塔部等等,这不应该发生在一个刚到任的刺史头上。

人就是这么不经念叨,苏庆节眼泪还没干呢,门外传来老苏独有的大笑声。

女眷们顾不得什么礼节,纷纷跑到前院迎接,苏庆节认为自己这揍挨得值

“阵斩一千七,破木塔龙山老巢,所获颇丰,牲口太少搬不了太多,得赶紧找人运回来。”苏定方边吃饭边朝侯老爷子诉说。

“咱大唐折损多少?”老爷子对外族的伤亡没兴趣。

“折了三十五,七个伤重的,都躺龙山呢,怕是熬不过这几日。听说您老折了三人就拾缀掉五千蛮子,宝刀未老啊。”苏定方想扯开话题。

侯大宝按捺不住了,觉着老苏在绕圈圈,小声质问道:“按理说您带人出去刺史府管不了,可为何大军刚走爨氏就带兵过来,还有山上的那五部,既然蒙你收留,为何大战时连个影都看不到。要不是怕误了您的事,我都想把山下的枯草点燃。”

苏定方一脸苦笑地看着侯老爷子,叹着气说:“苏某落难时是您老搭救的,害谁也不会害您老。您也看到了,我连妻儿都留在此地,就是怕军心不稳。爨氏要袭扰姚城的事我的确知道,可没成想新来的刺史会是您老。爨氏有大唐内应,城危之时自会反戈一击,您老就没看出,来的都是乌合之众么。本来是打给盘年五部看大唐军威的,可没成想被俩爆杆给弄没了。事到如今也明说吧,苏某是”

按苏定方的说法,李世民趁朝中注意力都盯着天策府旧将时,将他迅速安排成姚州都督。任务就是尽快发展势力,取代爨氏。然后利用南中巨大的铜矿向秦王府输送财源,必要时还可煽动蛮人攻入蜀中,威逼长安。原本计划是派秦王府一个谋士到姚州协助。没成想老苏刚赴任不久,李家兄弟关系缓和,派助手的事便拖延下来。侯老爷子明显是李世民弄过来凑数的,这全是拜侯大宝所赐。李建成一死,李世民作为太子唯一人选,吃饱了撑的才会让苏定方攻击蜀中,这个计划应该停止了。

“停不了,苏某已经收买爨氏多人,此番攻打姚城便是唆使他们挑起,况且这一年多,姚州治下蛮族已经被挑动得相互厮杀。倘若不趁机收服,不但姚城难保,就连盘年五部亦会趁机反叛!”苏定方说这话时双手颤抖,显得情绪很激动。

确实不能停,不说爨氏将来的报复,光周边陷入战乱的部落都会联合起来攻击大唐,世上不是只有老苏会用阴谋。

“秦王现在是让你继续扩大取代爨氏吧?那个铜矿大唐不可能放弃。”侯大宝小声询问。

“就知道瞒不住你小子,跟我说说,怎么猜到的。”苏定方对小侯的特异功能饶有兴趣。

“跟着我们来的东宫侍卫被你当成心腹使唤,要说不是秦王派的打死我都不信。那么些个好手弄来戍边,要你,你信?肯定是想让你接着干下去才派的,要不早就撤军了,犯得着这么大费周章么。这地方唯一值得大唐攻取的只有那座铜矿,至于商道,那借口骗骗蛮人还成。”侯大宝有些显摆,被爷爷抽了一巴掌,老头最看不惯孙子翘尾巴。

饭吃完了,事也清楚了,侯大宝放下心中的担忧,接着谋划民生问题。

苏定方确实会挑选,木塔部库存粮食三千多石,弄回来足够姚城吃上一年的,侯大宝认为老苏干掉木塔部是联合了别的部落,否则怎么连个俘虏都没抓到。

大军回营,姚城居民满心欢喜,想来吃米糕的娃娃则一脸愁容。

盘年五部连吃奶的算上,才四百多娃娃,当一百个吃过米糕的孩子在部落中宣传时,这种消息是震撼性的。

儿童的世界只有两个字“吃”,“玩”,这其中吃才是最重要的。

头人觉着米糕与部落无关,无论如何都不肯教授唐语,这让想吃的娃娃们一脸失落。

直到一个孩子无意中在山脚碰上两个钓鱼的唐人,这一切才赢来了转机。

钓鱼的是通译和兰松,小兰在姚州这种重实干的地方发挥不出半点作用,公文有长史,民生有老爷子,军事有苏定方。他一个只会读书写字的书生转眼成为废物,连侯家的响马账房都不如,人家早成军营里的记账先生,连军功都有了。

听说侯大宝准备教蛮人说唐话,小兰便自告奋勇的报名了。学生只有一个,还是找甲虫才摸到这地方的。

“马!”小兰拿着块木板展示给那个孩子看。

“马!”一个字对孩子来说很简单。

兰松换块木板,指着念:“蛇!”

“馓壑隆!”孩子应该见过这玩意,冒出一句蛮语。

小兰摇摇头,接着念:“蛇!”孩子这次明白了,跟着一起念。

临别时一共教会五个字,通译拿出一小块米糕做为奖励,送给孩子,叮嘱他到部落里再吃,不然会被山里的猴子抢走。

孩子听话的走了,兰松苦笑着收起木板,准备回城休息,今日的战果不太理想。

米糕对孩子们的震撼是头人没想到的,没见过的孩子们纷纷围拢抢夺,被头人喝止,正想抢走扔掉却被孩子的母亲夺回。

“那是唐人的东西!”头人解释。

“是我娃的!”母亲发飙回应。

孩子吃下那块雪白的米糕时,整个部落的娃娃都羡慕地看着。

“山下的比这还大,要是会写,能吃到很多!”一个娃娃嫉妒的喊道,头人一脸无奈地走开

盘年五部一共多少人,杨长史的户籍册上登记得清清楚楚,侯大宝认为最迟十天,兰松的学生就会突破二百人。

姚城军民在辛苦大半个月后,总算忙完了冬麦的播种工作,侯老爷子监督赶制的新犁受到一致好评。姚城现在不缺粮食,可倔强的庄户非要看到土地种上庄稼才放心。

苏定方面色平静的参与庆祝,侯大宝知道那是因为姚州已经两个月没接到过蜀中传来的公文,侯老爷子赴任是姚州最后一次接到大唐公文。眼下的情况只能说明一点,爨氏封锁了北进蜀中的道路,姚州与大唐的联系彻底中断。

“侯校尉,把你做的沙盘端过来。”苏定方按军中职务下令,侯大宝行礼接令。

老苏看着姚城四周的地形有些发愁,北面山上是盘年五部,东面是田地密林,南面是通往濮子部和昆州的山间小道,西面是盘年五部的田地。

“姚城太小,留军三百足矣,敬君弘带马队屯驻城南山口,某带左右护军一千人屯驻城东密林,东宫卫固守营地,防盘年五部叛乱。城中留守并诸位同僚请加固城墙,昼夜巡视,爨氏若至必是死战。”老苏拿出都督的气势下令,众人领命开始忙碌,只有校尉站在原地发呆。

爨氏出兵没人意外,姚州如同大唐扎到滇地的一根刺。原本爨氏族人做都督到没什么,可上一任爨族都督莫名其妙消失后,大唐不但未给爨氏交代,反而重新任命一个外人统领都督府。这在爨氏看来是大唐准备进兵滇地的信号,如果不进行反击,爨氏几百年的基业就会毁于一旦。

第一百八十章 比你还蛮

厨子被菜刀划破手是很平常的事,但如果被绞肉机弄掉一条胳膊就属于重大事故。

大唐做菜刀只会让爨氏暂时退却,伤好后兴许会变本加厉。

侯大宝认为做绞肉机比较合理,滇黔一带脱离中原管制太久了,必须绞碎打散才能和大唐融合在一起。

苏定方是个优秀的古代统帅,他明白唐军依仗的是兵甲坚利。如果守城就等于放弃优势与敌人拼消耗,只有利用地形流动作战才能充分发挥唐军的战力。

姚城城墙原本单薄的石块被糯米汁黏土和石灰搅拌的泥浆覆盖,侯老爷子固执的在南门挖掘出一条壕沟,理由是这边没有城门楼。

侯大宝认为是时候让盘年五部参与进来了,光想占便宜不想出力,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

请客吃饭放到一千四百年后也是办事的不二法门,派去盘年五部的通译带来头人的回话

“去可以,但要按部族的方式商议,他们会带着族里最勇猛的三个战士前来,希望大唐不要耍花招。”

这算什么理由,答应了。按部族方式是吧,那就把菜也换成部族方式。

野鸡太温和不要,田鸡这东西勉强入围,听说溪里还能抓到“石蹦(一种外形酷似癞蛤蟆的蛙类,炖煮味道绝美。)”晚上就去试试。蜂蛹那玩意不算凶猛,河泥里的沙蛆才算面目狰狞,扮上竹虫炸个拼盘。小鱼你们吃习惯了,换大鲵,反正都是鱼,就是外貌差了点。不是爱装野蛮吓唬人吗,咱也装,弄几条毒蛇关笼子里,让你们见识见识蛇咬鸡的滋味。猴脑也必须弄上,电影里不是有生滚猴脑吗,弄出来叫你尝尝。

侯大宝把自己吃过的几道菜放在食谱里就开始忙活,好多食材都得现抓。

盘年五部说话算话,头人们带着三个粗壮汉子一大早就进了刺史府,为赴宴估计早饭都没吃。

“午宴还早,要不要喝完米粥垫垫肚子!”侯大宝客气的招呼。

“我等是为共抗爨氏而来,不缺你那两碗饭。”会说唐话的头人态度很差,族里的孩子已经被一块破点心变成了唐人,平日里见到父母都只会阿爹,阿娘的叫唤,还说这么叫能多吃一块米糕。

既然不领情,小侯也懒得搭理,稀里哗啦就把粥吞进肚里,至于蛮人肚子发出的咕咕声,就当没听到。

路怀端上侯大宝亲自煮的浓茶给蛮人享用,为了提味还特意放了些橘皮。

绿茶这东西本来就刮油,两碗下去后,蛮人的肚子更响了。

“要不咱们换成酒,边喝边聊。”侯大宝的意见得到几位头人的赞同,苦涩的茶水并不合他们的口味。

白酒端上来了,可却没有下酒菜,路怀的零食麻子被收缴上桌。

“爨氏可能会趁冬日过来,大唐可能会出城野战,到时你们有何打算?”小侯举起酒碗抿了一口,通译站在一旁把话告诉几个蛮人。

“姚城一共才多少兵,还出城野战,离了城墙你们都没活路!”一个蛮人勇士摆出骄傲的表情。

“告诉他,如果盘年五部怕死就躲在洞里当田鼠,不要出来叫唤。”小侯一脸平静。

通译把这话说出的时候,勇士一脸怒容的朝小侯嘶吼。

“他说你只是个娃娃,代表不了大唐,如果再侮辱部落,他会把你塞进竹筒里。”

通译的话没让侯大宝发火,年纪小一直是他的短板。

“告诉他,我是刺史的孙子,大唐校尉,而我旁边这位是都督的儿子,我们两个就能代表大唐,他没发现整个刺史府一个官员都没有吗!”

侯大宝处理事情的方式与大唐官场格格不入,侯老爷子亲自下令让满城官员不许插手,杨长史很不放心的想插一手,看到侯大宝的菜单后立马消失。

头人们不想听这些无聊的对话,直接切入正题。

“盘年五部可以相助大唐,但我们的勇士缺少利刃,举着木棍和石块是杀不死敌人的!”

“武器可以提供给你们,但需要相应的东西交换,比方说爨氏的战俘或是山里的野物。”

“我们是帮大唐打爨氏,为何还要用东西换武器,如果非要这样,我们宁可守在山里。”

“你们可以躲回去,但我要提醒一句,姚城没了大唐可以退回蜀中,你们能退到哪里?还有,别忘记当初你们杀的那三个爨氏洞主,还有部落里的三千爨族。想想看,没了大唐,爨氏会怎么对付盘年五部!”

侯大宝抛出的话很有威慑力,头人们低着头默不作声。

打完巴掌必须给甜枣,否则只会剩下怨恨。

“不过,为表彰尔等相助大唐,此战俘获的爨族你们可以分得一半。”侯大宝的甜枣很有诱惑力,就看他们愿不愿吃了。

头人们估计达成了共识,冷笑着问道:“如果盘年五部帮助爨氏攻打姚城呢?”

侯大宝和苏庆节都笑了,蛮子果然说出这一招。

“走吧,让你们见识见识大唐神器,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小侯一脸不屑地带着头人们出城,路怀背篓里放着两截爆破筒跟上。

在选好的碎石堆埋上一根竹筒后,侯大宝带着众人站到二十丈开外的林子里,交待他们蹲下。

路怀是个灵活的胖子,点燃引线就拼命朝林子跑,这次的药量有些大,怕是八斤都不止,离近了估计会被震死。

蛮人没见过黑火药的威力,以为胖子是在烧竹筒饭,朝着碎石的方向指指点点,大笑不止。

引线已经留的足够长,路怀进林子捂住耳朵,碎石堆才炸开

盘年五部的人蹲在河里洗袍子,路怀忍着笑帮他们晾晒。

号称部落勇士的蛮人居然吓得失禁尿了一地,而且还不止一个,这可不是什么光彩事。

会说唐话的头人躺在草地上直哼哼,说是自己胸口疼的厉害,侯大宝认为他是在找借口晒袍子。

午宴的时间耽搁了一会,双腿颤抖的人不能走快。

“先喝口酒压压惊,咱们还没商议好呢。”侯大宝端着酒碗嬉笑。

“盘年五部为大唐马首是瞻。”会说唐话的头人想都不想就答复。

既然目标达成,那就放开了吃。

原本想吓唬侯大宝的蛮人勇士到被桌上的菜肴给唬住了。

大鲵这东西可是神物,看到后是要请巫师喂食送走的,唐人居然给红烧了,就不怕造受天谴吗?

癞蛤蟆那是挤毒液抹在箭头用的,居然用来清蒸,关键那胖唐人还吃的很香。

最可怕的就是那道汤,亲眼看到几条毒蛇把鸡咬死的,鸡身上的牙印都还在,他们居然喝的津津有味。

蛮族勇士不想再提挑战的事,唐人实在太可怕了,吃都吃不过,打又怕那碎石堆里的“竹筒饭”。

就这么着吧,头人们商议完毕,决定派出两千蛮兵相助大唐,并约定以姚城北楼的黑烟为号,如果冒出三股黑烟,盘年五部就让人往杀下冲。如果冒出两股,那就带人绕到西边密林集结。如果冒出一股,好吧,那估计是在熬金汁。

送走了盘年五部,侯大宝晃晃晕乎乎的脑袋准备回屋睡觉,大早上喝酒确实很难受,临走前还不忘交代路怀把沙蛆留着点。苏庆节则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个消息传递给姚城守将,这可是一支奇兵。

第一百八十一章 爨氏来了

从爨氏的老家昆州到姚城,直线距离近四百里。

可惜大唐帝国暂时没开通直达航班,连绵不绝的群山和森林将这一距离无线拉伸。

按苏定方的推算,爨氏就算轻装简行也要十天以上才能走到。

侯大宝认为固守姚城其实并不难,只要扛住爨氏头两日的攻击便可活活拖死这帮家伙。

在没有宽阔驰道的云贵行军,对后勤是种灾难。很多地方明明只隔着二百多丈的两个山头,就因为地势险峻,光过去都要一整天。

爨氏虽然占据滇池一带的广阔平原,可想供应数万大军的行动依旧很困难。

苏定方在计算了路程和消耗后得出一个结论,爨氏最多派出三万人,再多就会陷入粮荒。为了不让爨氏得到补给,老苏甚至派人通知沿路的蛮人部落,爨氏即将攻击姚城的消息。

大部落行军打仗军粮不够,没事攻击几个小部落拿拿补给是常有的事。只要不是傻子,沿途的小部落就该知道怎么做。

整个姚州地界就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中迎来了冬至的降临。

“这就入冬咧,咋还这么热咧,这要搁长安非种他一茬油菜不可,这好的地方咋就不多弄些人咧,可惜喽!”侯老爷子便往城墙上糊泥胚边感叹。

“可不是吗,刚到的时候还寻思这到底算哪门子冬天,没雪就不说咧,连河边的草都是绿的。当时就恨不得把俺娘给接来,她老人家就受不得冻,一冻就成老寒腿。要不是这地界路太难走,估摸着去年就搁这安家咧!”窦县令算老爷子半个同乡,两人颇有共同语言。

“可不敢让老寒腿过来,这路连老汉都走得费劲,要是遇上个刮风下雨的还不把你娘给折腾出病来。你瞅瞅军营里那帮杀才,大老远把婆姨娃子接过来,等回去前又得折腾一次,图个啥咧!”侯老爷子对随军家属感到不满。

窦县令憋着笑对老爷子说:“这您老可冤枉他们咧,不是带的,是跟过来的。你瞅瞅这姚城,没觉着少了啥。都是些血气方刚的杀才,这要不跟过来,等上个三年五载的弄个蛮人婆姨回去,兴许还带着崽。你是往外撵人还是留着做小啊!”

侯大宝一开始没明白少了什么,听到婆姨两字才哂笑着跑开,这话题不适合爷孙俩一起讨论。

营妓这东西自古就有,大唐很多地方都有配置,里边全是罪囚犯官的女眷。这些人的衣食住行都由大唐负担,是名副其实的官妓。有姿色艳丽的会被营地将领看上,从而变成小妾一类角色,可地位很低,除非有人帮助,否则一辈子是贱籍。

姚州属于新立治所,还有一个是驻军偏少,大唐不可能为了千十号士兵的性福就发配营妓过来,因此才有军官家眷跟随的事情。

一帮官员在城墙边笑的猥琐,侯大宝爬到城门楼朝四面张望,心里期盼爨氏快点到来,压抑的气氛逼的侯老爷子都开始接受黄色笑话了。

远远看到兰松和通译从山上下来,看样子教学的成果很不错。上一次发米糕的要求已经变成背诵一首诗了,小侯认为再过半年应该能见到拿着毛笔写字的蛮人娃娃。

战争总是不讨人喜欢,侯大宝还没下城楼,东面的山头便冒起黑烟,敌人来了!

城楼上的大鼓敲响时,散在城外忙活的军民开始拼命朝姚城赶,这种情况早就做好演练,各位官员开始奔赴各自负责的地段。

熬煮金汁的炉灶都搭好半天了,报信的唐军才姗姗来迟。

“东南方向,密密麻麻,少说也有两万。都督带军入密林查探,伺机而动,命姚城固守。”

这些预案是早就做好的,大伙只想知道敌军的数字而已。

老苏钻森林玩躲猫猫,侯老爷子带人镇守南门,守将估计这里才是爨氏进攻的重点。

侯大宝很想骂他,这么多蛮人过来,那还用分什么主次,一开战肯定处处受敌。

以少胜多这种事,史书上倒有不少记载,可那毕竟是文字。真正面对上万大军时你才会明白,个人的实力有多渺小。

人过一万无边无沿,更何况这不止一万。

从队形就可以看出来的是爨氏精锐,穿铁甲的头领都有几十个,士兵中甚至出现单独的弓箭手,侯大宝觉着这次麻烦大了。

城北军营响起一阵嘈杂声,三百唐军朝西面树林奔去,那是驻守营地的东宫卫离开。

爨人没有搭理他们,继续朝姚城展开队形,形成包围之势。

姚城东面入眼所及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估摸着有两万,还好没投石车,要不就该降咧。”侯老爷子对守城很有心得。

一个骑着小马的爨人慢悠悠来到离城十丈的地方高喊:“降吧,只要交出唐官,先前害我族人的事就既往不咎,否则破城之后鸡犬不留。”

这纯属骗鬼,每次打仗都会有这种人出现,好像不说两句就不能开战似的。

姚城没人出声,全都握着兵刃等着厮杀呢,那个爨人等了半柱香的功夫主动离开。

“路怀,咱们去东面,爨氏的头人都在那边,你再炸一次。”侯大宝拉着胖子离开,侯老爷子身边有那么多人护卫,暂时不用担心。

守城这事很怪,越是小城守的时间越久,而且全是以少击多。越是京师这种大城陷落的越快,哪怕守军再多也一样。

侯大宝从长安只带了二百来斤火药,姚州这地方就算相配都没原料,属于消耗品。

用来炸杂鱼小兵有些浪费了,只能想法炸那帮领头的才行。

“太远,估摸得有三十丈,八牛弩还差不多,我最多扔到十丈。”路怀趴在城墙上嘀咕。

侯大宝一拍脑门,气急败坏的沉声骂:“投石机,怎么把这玩意给忘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投石机,等造出来都该办丧事了!”路怀不满的朝侯大宝发牢骚,他也觉着守住姚城有些困难。

“快走,砍竹子做弹弓,那玩意快。”侯大宝朝小竹林跑时,爨人开始攻城了。

精锐与乌合之众的区别就在于配合,南门这边,冲在前面的蛮人全都举着竹排一般的大盾往前推进,身后是无数挥舞着利刃的蛮兵。普通箭枝对于这种用粗竹捆扎的的盾牌没有作用,除非是用强弩配上破甲锥。

侯老爷子拿着横刀亲自站在城墙上准备迎敌,被老卒们护在身后。

事实证明老爷子挖的壕沟半点用处没有,蛮人到来时把盾牌往沟面一铺,这个障碍便不存在了。

埋在城墙下的木刺倒是给蛮人带来些麻烦,在清理这些障碍时被唐人用石块砸伤不少,至于死不死就不知道了,反正脑袋凹进去不少。

短兵相接是大唐的优势,爨氏爬上墙头的士兵被瞬间砍翻,根本不能称之为战斗,屠杀还差不多。

但爨氏的人实在太多了,死上那么一两百的连泡都不会冒,金汁已经铺满城墙角了,可城墙外依旧密密麻麻的挤满人头,唐军开始出现伤亡。

钝器是唐军铠甲的克星,长刀三五下都劈不开的铁皮,铁骨朵一下就能砸瘪,受击打的唐军往往倒飞下城墙,胸骨断裂而失去战力。由衙役组成的预备队已经被派上增援,这才是爨氏的第一次攻击。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大弹弓

“快把金汁端上来,这边人多!”窦县令站在东城墙上大喊。

金汁没端上,爨人倒窜上来两个,正和一个唐军缠斗。

“你娘咧,不知道耶耶会马朔么!”窦县令拿着长枪捅进一个爨人后腰,顺势将他挑下城墙。

姚城城墙实在太矮,一丈多的高度,爨人连云梯都不用,踩着别人肩膀就能往上爬。

一瞬间的功夫,窦县令在的这段城墙就爬上七八个爨人,更多的手掌已经搭上墙沿。

窦县令被三个蛮子夹在中间,长枪施展不开,只能左右格挡。

“愣着干啥,拿竹竿戳,耶耶死喽你们也活不久!”窦县令满头大汗朝墙内民壮大喊。

唐人在姚州实在被人欺负惯了,胆子最大的民壮刚用竹竿碰到一个爨人,就被瞪得坐在地上。

窦县令趁机捅到一个爨人的大腿,爨人立足不稳,咣当掉到城内,正好落在熬金汁的土灶里,惨叫声居然吓住几个上墙的蛮子。

唐军趁机依仗铠甲结实,把爨人赶下城墙。

东边的密林外传来几声急促的号角,攻城的蛮人开始慢慢后退,在三十丈外停下脚步,正在等待着什么。

民壮这时才忙着往城墙上搬石头,却被侯老爷子喝止:“墙角都满了,再砸就是给蛮人搭梯子。”

确实如此,城墙下已经被尸体和石头堆出二尺多高的样子,站上去拿竹枪都能捅到唐军,再砸就该破城了。

“刺史,该点火咧,不点守不住。这帮蛮子不一般,连皮甲都有。”窦县令喘着粗气跑来汇报。

“点,现在就倒油!”侯老爷子下令。

守城除了金汁就是桐油,姚州桐树不少,桐油这玩意属于自产自销,几十桶桐油倒在城墙下,守城士兵纷纷用浸湿的麻布裹住口鼻。

爨人头领骑在马上不知吩咐着什么,背弓箭的蛮人开始把箭枝放入一个个大竹筒内。

“杀不绝的畜生,赶紧把竹盾拿上来,蛮子上毒箭咧!”窦县令站在城墙上大吼。

植物毒素具有一定的时效性,不是预先准备上阵才用的。这年头发现的天然毒素较少,不外乎乌头,见血封喉这些,虽说箭枝很难穿透唐军铠甲,可这玩意擦破皮肉也会让人遭不少罪。窦县令让拿盾牌也是以防万一。

侯老爷子不知道毒箭的厉害,刚想从盾牌后边露头观察,就被护卫的老卒一把按在地上,竹盾上咚咚噹噹传来雨点般的撞击声。

这不对劲哪,蛮子就算弓手再多也不可能往城墙上瞎射,没见这么大个竹盾立着吗?

一个老卒仗着甲厚,打算拼着挨上两箭的代价站起查看一番,却发现墙沿边已经冒出几双手搭着。

“点火,蛮子上墙了!”老卒边喊边把墙上插着的火把往下扔。

桐油这东西很怪,放桶里想点燃有时会弄灭火把,放屋里想保存有时又偏偏自个烧起来。老卒的火把没达到点燃的目的,只能拿刀子在墙上剁人手。

别的唐军反应很快,几十根火把扔下去,一阵火焰便开始从城墙下窜出,惨叫声在姚城四周不绝于耳。

桐油有毒,加上尸体和金汁的混合物,还有城墙下原先埋着的尖木桩。一股巨大的黑烟便冲天而起,随着风势朝西南吹去。

唐人捂着麻布都咳嗽不止,蛮人更是鼻涕眼泪齐往下流,西南这边顿时空出一大片无人区。

战机就是在这一瞬间,原本守着南面山路的敬君弘马队和西撤的东宫卫会和开始朝西南的爨人阵型攻击。爨身后是让人窒息的毒烟,面前是死命冲杀的骑兵还有身穿重甲的步兵,顿时陷入两难境界。

人必须亲眼见证死亡的降临才会感到害怕,大唐的横刀切割皮甲如同切豆腐,号称能挡弩箭的犀牛皮也是碰到就完。习惯性用人海战术的蛮人被唐军硬生生杀出个口子,后边的蛮兵不干了。黑烟就算有毒也只是咳嗽几声,唐军的横刀那是非见血不可,与小命比起来哪个重要不言而喻。

蛮人朝着烟雾中溃逃,唐军也朝着烟雾中追击,敬君弘的想法是进城固守。

爨氏已经习惯部落间的征战,根本不分什么前军后军,两万人就这么齐刷刷的围在姚城外,想劫杀都没地方下手,不如杀到城内帮着防守,省得留在城外看热闹。

唐军追着屁股不松口,溃逃的爨人急眼了,我他娘都跑到毒烟里来了你还不放过,再追就在城墙下跟你玩命。

守城的唐军看到爨人不顾烈焰毒烟往城墙下靠,顿时觉着奇怪,这帮蛮子不会是叫烟熏傻了吧,怎么自个过来找死。

敬君弘那边也不好受,战马已经废了,大量的毒烟让它们口吐白沫四肢抽搐,站都站不住。唐军骑兵纷纷变成步兵,忍着喉咙里传来的痛苦继续朝城墙靠去。

侯老爷子隐隐听到西南传来的喊杀声,烟雾太大看不清楚,只能带人往西边城墙跑去。

“愣着干啥,拿竹枪招呼这帮蛮子,都他娘叫烟给熏傻咧。”老爷子对守城士兵看热闹的行为表示不满。

西南角的爨人遭了殃,在两头夹击下损失惨重,没死的都沿着城墙往北跑,希望在那边捡回条小命。

侯老爷子见爨人死的差不多了,正要回南门。

一个唐军从城墙下露出黑糊糊的脸蛋,沙哑着声音喊道:“侯刺史,赶紧开门,弟兄们撑不住了!”

敬君弘进城的时候,侯大宝刚做好弹弓,本来不用这么久的,可毒烟飘到城内,躲在刺史府和都督府的婆姨娃子们被熏得受不了。侯大宝只好先教她们做完防毒措施,才开始忙活自己的弹弓。

两根三丈不到的新鲜竹子被插在离城墙不远的地方,中间相隔四尺。上好的蜀锦被直接绑在竹梢部分当成固定器,两根绳子从竹梢垂下,被路怀抓在手里。

“这是打仗,会死人咧,你个瓜怂弄个啥。赶紧回屋呆着,赶明蛮子退咧叔给你做弹弓!要有大唐神器弄俩过来也成,这蛮子可凶。”窦县令对火药念念不忘,却没把那当做致胜法宝。

上一战两根爆破筒确实立了大功,可战后统计靠火药杀死的人不足二十,如果不是正好炸到蛮人首领,窦县令估计大唐神器最多能吓唬蛮子三五天。

人家是用长辈的口吻关心,侯大宝也只能用晚辈的礼仪回复:“窦叔,把大唐神器放上边弹到树林炸蛮子。”

窦县令还想说些什么,士兵报告火快熄灭了,窦县令怕蛮子趁机攻打,急匆匆朝城墙奔去。

侯大宝笑的很开心,这个窦县令估计会白担心一场,现在城墙烫的能烤猪,蛮人怎么可能攻过来。

路怀用力把竹子拉弯,侯大宝估算着重量放了块七八斤的石头在绸布上。

“松手要快,要不咱俩非被石头砸中不可。”侯大宝小心翼翼地交代路怀。

“你别忘了,打弹弓我可是高手,该咋放皮筋比你清楚!”胖子强调着自己的身手。

东边树林的爨人头领正等着城墙下的火熄灭,眼见的竟然发现姚城竖起面形状怪异的旗子,一盏茶后又降了下去,以为是唐军在和自己打招呼,顿时议论纷纷。

“旗子又竖起来了!”一个洞主指着姚城方向说,此时烟雾已经很小,爨人头领都能看到。

横着挂的旗子确实竖了起来,随着旗子竖立的同时,一个陶碗大的石头砸在城墙边,守城的唐军吓了一跳。

第一百八十三章 将计就计

没有相关数据做参照物的时候,就算大唐将作监也没把握造出百发百中的投石机。

侯大宝把绸布绑的太过靠上,竹子的反弹力在快到中央时才传到竹梢,于是石头只飞出去五丈不到,差点砸死个守城的唐军。

趁窦县令还没发现,侯大宝赶紧让路怀把竹子拉弯,重新捆绑绸布的位置,并对那个差点阵亡的唐军报以一个微笑。

第二块石头被放在绸布上摆好,城墙上的士兵下意识的空出一段距离。

远处传来一声惨叫,侯大宝拍了拍脑袋才发现自己没机会观察石头的落点。

“快到树林咧,还差三丈不到,换块大的,刚被砸的蛮人还能爬起来。”窦县令站在城墙上笑着说。

侯大宝继续调整弹弓,但蛮人中走出一个身穿铁甲,头戴璞巾的男子,一群士兵举着大盾围在他身边。

“爨则开见过诸位,姚州一地乃是我爨家自古留下的基业。大唐既封我父为昆州刺史,自是许我爨家治滇之权。现在唐人杀我族亲,灭我族兵。这是大唐要灭我爨氏,还是诸位要灭我爨氏。”那个自称爨则开的蛮人站在城墙下高声质问,窦县令不知该如何答复,侯大宝赶紧让人把妄想症杨长史请来,那才是玩嘴巴的祖宗。

果然,妄想症一看到爨则开便冒出无名火,指着墙下就破口大骂:“千刀万剐的煽驴,你族兄爨宏达那猪狗不如的玩意怎么不来,大唐封他昆州刺史时,他是如何跪在地上指天盟誓的。你爨家身为唐臣不遵唐律,视治下唐民宛如牛马,还勾结濮子部屡屡进犯,害我大唐百姓无数。而今居然发兵姚州攻我城池,杀我将士,你这背信弃义之贼子哪来的脸站在这!”

爨家叛乱的次数太多了,前隋被史万岁干的叫爸爸,连老窝都被端掉,没法子只能送上厚礼保命。结果老史刚走没几年,爨翫又接着玩造反,杨坚不干了。都放过你小子一次还接着蹦跶,这次非把你灭了不可。于是爨家被隋军全押到了长安,爨翫这次叫爸爸都不管用,直接被剁成两段。他儿子爨宏达被扔牢里蹲了十几年,直到李渊建国才放出来,被安排回老家当昆州刺史。原本想着南中一带太乱,你帮着治理治理,顺便交个保护费啥的。可爨宏达自从武德三年扔俩铜板打发过大唐后,就直接在昆州做起了云南王,不但不服大唐管制,反而把手伸到黔西桂西一带,都他娘的独立了。

爨则开估计和杨长史是老相识,被骂了也不好还口,只能愤愤的指着说:“腐儒,城破之后就让你全家团圆,你闺女那皮可嫩得慌,连我都觉着可惜。”

杨长史被说中痛处,抢过一把横刀就要跳墙拼命,被窦县令死死拽住。

“恨不生食其肉,恨不生食其肉!”杨长史呆坐在城墙角反复念叨。

都快晚饭时间了,爨氏到现在都没收兵,爨则开绕着城墙查看,侯大宝没办法点爆破筒,只能等着那家伙停下。没看到爨人的伙夫,甚至连粮袋都没有,难道他们不用吃饭吗?小侯觉着奇怪。

天黑了,爨人的营地篝火遍布,士兵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呼呼大睡,根本看不出攻城的样子,侯大宝觉着奇怪,难道他们不怕唐军偷袭么。

爨则开在不在老地方,侯大宝不知道,夜幕会隐藏很多东西。

为了节省体力,唐军分成两拨轮流在城墙下休息,侯大宝躺在爷爷身旁很快进入了梦香。

说实话姚城现在的味道很难形容,血腥味,金汁味外加尸体的焦糊味混杂在一起,如同掉进后世的下水道。侯大宝的梦中都出现的是厕所,一恶心便醒了过来。

周围传来间歇的呼噜声,天空中布满乌云,估计是冬雨就要到来,这是侯大宝穿越后第一次仰望天空,正想发出些感触呢,身后的城墙上传来路怀独有的哼哼声。

“你干嘛呢?”侯大宝轻声问。

“撒尿,刚才听到城墙外有动静,爬上来看看又没啥,正好撒泡尿!”路怀系着袍子往下爬,侯大宝赶忙让他去洗手。

“睡不着了,要不去炸几下,瞅那杨长史怪可怜的,让他点火算了。”路怀伸着懒腰四处活动。

侯大宝同意这个提议,两人朝东面城墙走去。

窦县令是个尽职的关中汉子,拎着把横刀站在城墙上一动不动,侯大宝悄悄爬上去观察。

爨氏的营地内篝火已经熄灭了很多,只有靠树林的零星几处还在燃烧,隐隐露出些战马的影子,可就是没办法看到他们的首领。

“莫想着爨则开,他应该带人去清剿苏都督,爨人到现在都没吃饭,就是在下套等着他钻呢!”窦县令目不转睛地盯着东边山头。

侯大宝想了很长时间才明白过来,觉着老苏处境有些不妙,正想问些什么,窦县令却突然回头大声说:“快去点两个神器抛树林那边,咱们该杀出去了。”

虽然觉得老窦的话莫名奇妙,可侯大宝还是照办,路怀没看到杨长史,只能自己打弹弓。

侯大宝还没点燃引线,正在休息的唐军便纷纷朝城门涌去,一切都是在悄无声息中进行。

城门上的门闸被轻轻卸下时,第一个五斤装的爆破筒被弹射出去,爆炸声尚未传来,城门已经被打开,大唐士兵快步朝外冲去。

寂静的夜晚被爆炸声惊醒,哪怕是再勇猛的人也会出现短暂迷糊。

城北城南同时爆发出大唐特有的万胜声,路怀催促着侯大宝赶快点另一个,他想爬上城墙看战果。

第二个明显力道不足,听声音离城墙很近。

侯大宝和路怀爬上西面城墙,爨人的身影在火光中来回穿梭,靠近树林的一片地方散落着很多火苗,显然是被刚才的爆炸震飞的,只是不知道战果如何。

南面就热闹多了,唐军组成一个扇形往外冲杀,一直在口中喊着万胜,估计是区别敌我的暗号。凡是没说出这两字的都被一刀劈死,黑暗中很难分清敌我。

爨人知道唐军杀过来了,可无论如何都看不到人在哪,只能拿着手中的武器挥舞,不时砍到自己人。

爨人头领下令打起火把时,姚城的大鼓也已敲响,出城的唐军集体朝城门跑去。

“胖子,知道他们这是什么时候定的计策吗?真是神了!”侯大宝现在才看出些门道,路怀却一脸不解。

“你看外头这些爨人,没发现少了许多吗?苏定方肯定在带着他们转圈圈呢,这叫将计就计懂不!”小侯乐呵呵地跟胖子解释。

敬君弘一进城门就忙着清点士兵,待发现折损十几人时,脸上还是有些黯然。

冷兵器时代的夜袭总是会取得很大战果,但相应的自己也会出现不必要的损失,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只能靠声音识别对方,很多时候进攻一方的损失都来自己方的误伤。像今天这种典型的突袭成功,自己却还损失十几人,摆明是被误伤的,因为爨人根本没组织起什么抵抗。

杨长史披着头发出现在士兵当中,侯大宝发现他嘴巴上沾满鲜血,正想递过瓢清水让他洗漱,却被拒绝了。

“口餤俩人,可恨不是那爨则开,否则某家今夜死又何妨。”杨长史状若疯魔。

侯大宝小心翼翼的离他远些,“口餤”娘的,有刀不用,非拿嘴巴咬死。关键是那个“餤”字让人害怕,这他娘的放大唐就是个吃的意思。

第一百八十四章 苏定方殉国

疲惫不堪的唐军正在熟睡,围城的爨人也在修整。

侯大宝是被从天而降的小雨浇醒的,这是姚州的第一场冬雨。

路怀愁眉苦脸地看着墙角的背篓,竹筒上覆盖着秘密麻麻的雨点,用纸裹成的引线已经被浸湿。

“咋办?”胖子瞅着阴沉的天空发问。

“凉拌,咋办,一会回屋换几个过来,就是不知道那弹弓还能不能用。”侯大宝就着雨水胡乱擦了把脸。

冬雨是降温的标致,侯老爷子正绕着城墙招呼民壮们回家熬姜汤送来。

苏庆节带着家眷们过来送蓑衣,却被敬君弘拒绝了,理由是穿上蓑衣太臃肿,作战时施展不开。

竹盾被架在城墙下当雨棚,一堆堆篝火被点燃。

“这贼老天,早不下晚不下,爨人都到城边了才下,摆明是和大唐作对。”敬君弘蹲在火堆旁一脸晦气。

“蛮子也不舒坦,穿的单薄,又没吃饭,指不定会弄病多少。”侯老爷子耐心宽慰。

杨长史吃完人肉似乎恢复了理智,看到侯老爷子在雨棚烤火,径直走过来搭讪:“下官昨夜行事孟浪,让诸位同僚见笑了!”

侯老爷子示意他坐下,叹着气说:“都是苦命人,谁会笑话你,这蛮子要是攻进来,满城唐人能活几个。老汉算是看明白咧,这地界和关中那是两码事,礼数在这行不通,得靠刀子。你瞅瞅山上那帮蛮人,老汉刚到时一个个跟螃蟹似的横着走,自打咱胜了一仗,他们又变成草里的鹌鹑乖巧得不行。”

敬君弘哈哈大笑,认为摊上这么个主官是自己的幸事。

“爨人到现在没吃上饭,那樊则开也不见踪迹,咱们要不出去杀他一阵!”杨长史跃跃欲试。

“不成,爨人士气尚存,冒然杀出怕是会中他们的诡计。还是按苏都督吩咐,固守姚城,等待时机。”敬君弘向来是稳健派。

“也不知苏小子现在转哪去咧,那么密的林子,连个信都看不着!”侯老爷子低声长叹。

苏定方的确在森林里,甚至离姚城不远。

一千唐军悄无声息的在林中前行,突如其来的冬雨打乱了苏定方的节奏,原本定好的火攻之计现在行不通,只能先找地方避雨,顺便甩开身后的樊人。

前方的山腰处有几个巨大的石洞,洞口还留有人工开凿的排水渠,按土人的说法那是庄蹻入滇时屯兵的地方。苏定方就是想到那避雨,顺便让疲惫的士兵能好好休整一番。

“赶紧生火烘烤,两个时辰后就得离开。”苏定方一进山洞就吩咐下去。

所谓的掩饰行踪那是对小股部队而言,无论多隐蔽的道路被一千披甲的唐军踩过后,都会留下无数痕迹,蛮人向来不缺追踪的高手,两个时辰算是苏定方大着胆子下的。

几个唐军卸掉盔甲拎着横刀出去,他们的任务就是警戒四周,这也是一项送死的任务,发现敌情的同时也代表他们被发现。

干粮袋不防水,拌着咸盐炒香的米粒被水一浸就成了稀粥状,没人嫌弃这东西。苏定方带头开始喝了起来。

肉干没人吃,那是留着今后保命用的,谁也不知道会和爨人打多久,如果时间一长,肉干就显得弥足珍贵。在敌人眼皮底下作战,永远需要作出最坏打算。

“昨日可曾探清爨蛮的粮草?”苏定方坐在地上问几个属下。

“林中草木遮掩,看的不是太清,但估算下来足够一月所食。而今,爨人肯定将粮食搬至林外空地,咱们再想下手怕是只能拼了!”一个属下回答。

“烧粮行不通,若非事先留了一手,昨夜被袭的就是我们。先想法子甩掉追兵,趁下雨赶紧把山路给掘了,免得爨人又来增兵。”苏定方在地上比划着说。

侯大宝不知道老苏准备改行当工兵,他只知道爨人开始吃饭了。

树林里不知从哪冒出一个个粮包和帐篷,几十口铜铁锅一字排开,散发出稻米特有的幽香。

“不亏是云中第一豪强,做个饭都有股子气势,你瞅瞅那铜锅,放长安没个三五十贯拿不下来。”窦县令估计是个穷鬼,老惦记爨人的铜器。

侯大宝很想扔俩爆破筒过去,饿死这帮家伙。可看看天上的小雨,还是决定忍住。

“吃,多吃些,吃少了可不成!”杨长史失心疯一般站在城墙上大笑。

“对,得淋着雨吃,省得加汤。”窦县令站在一旁跟着附和。

路怀认为两人有通敌嫌疑,不由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继续观看爨人用餐。

一块锅盖大小的灰白状物件引起侯大宝的兴趣,几个爨人正用刀在上边乱刮,然后把刮出的粉末抖进锅里。

“井盐,没啥稀奇的,大锅煮干就成那样,一帮子懒汉,也不知道给捣细了吃。”窦县令是这方面的专家。

兴许是行军带碗太麻烦,爨人直接砍来很多粗竹,从中间劈成两截就当饭碗,脏呼呼的手也不知洗洗,直接抓着吃。

“快去藏好,过会就要开战。”窦县令把侯大宝揪下城墙。

小雨下个不停,到处都是泥泞,火药在这种天气属于摆设。侯大宝觉着呆在这确实没什么用,帮不上忙不说,还会连累别人照顾自己,干脆回刺史府照看居民去。

苏庆节正无精打采的坐在大门口发呆,见到侯大宝过来才露出丝笑意。他没官职,不会放大唐神器,被侯老爷子指派为留守副总管,正职是他娘和那帮女眷。

“咋样,爨人是不是退了,昨天半夜听到你放爆杆的声。”小苏一脸羡慕地询问。

“没,人家正在吃饭,估计过会就该攻城,下雨天引线容易被打湿,我留那没用,只能回来等着雨停。”现在轮到侯大宝无精打采。

“你去烤烤火,然后再睡,雨停了我叫你,路胖子呢?”

“他要立功,跟着窦县令守城呢,我先睡觉,记着叫我。”

侯大宝醒来时已经到了傍晚,刺史府里叽叽喳喳乱做一团,女人孩子哭成一片,苏庆节也不知跑哪去了。

“出了何事,是不是爨人杀进来了?”侯大宝扯着一个路过的民壮问。

“苏都督殉国了,姚城要完了!”民壮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蹲在地上嚎哭。

苏定方怎么会死在这种地方,侯大宝不信急匆匆地跑到南门问爷爷,发现南门只有留守的唐军,别的都挤在东面城墙围观着什么,苏庆节的嚎哭声从人群中传来,中间还夹杂着苏夫人的声音。

“难道战神就这么去了?”侯大宝扒开人群挤了进去。

苏庆节正坐在地上抱着个头盔嚎哭,里边不时往外滴着血迹。

苏夫人则哭劝着儿子松手,自己也在抹着眼泪。

侯老爷子见孙儿过来,叹着气给他解释:“刚才又杀退一次蛮人的攻城,那个叫爨什么开的站在城下喊,说是苏小子被他给杀了。见咱们不信就拿出苏小子的头颅,老汉怕出事,叫来庆节。姓爨的就把头扔了进来,庆节已经辨认过,那就是他爹!”

侯老爷子话还没说完,守城的唐军高喊:“蛮人攻城,戒备!”

第一百八十五章 没用的民壮

爨人此次的攻城已经不足以用疯狂来形容。

苏定方的死如同一颗无声炸弹投在姚城,虽然没有人员伤亡,但对士气的打击是巨大的。

唐军如同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砍,如果不是敬君弘带着人到处巡视,恐怕城墙早已失守。

路怀背上被竹枪捅出个口子,这是他为救两个衙役付出的代价。

“雨已经停了,快扔几个竹筒出去,要不东边顶不住!”胖子呲牙咧嘴的对侯大宝说。

侯大宝没理他,缝合伤口要专心,否则会留下后遗症。

苏庆节如同木雕一般抱着父亲的头颅站在墙角,苏夫人已经昏倒在那躺着。

四周都是忙着作战的士兵民壮,已经顾不上管他,攻城的爨人实在太多了。

侯大宝帮路怀缝合完伤口,拿了件长袍盖在苏夫人身上,虽说雨棚下有火堆,可依旧会把人冻出病来。

“知道现在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守好你娘,等打退了爨人再给你爹厚葬。”侯大宝抱着两个竹筒对苏庆节说。

路怀的判断并不准确,雨并没有停,只不过变得很小,侯大宝第一个竹筒刚点上,还没来得及扔就被雨水打湿了引线。

“再搬两个上来,又湿了一个。”侯大宝朝路怀喊。

胖子忍着剧痛把两个竹筒递过去,血迹已经顺着他的后背流到脚下。

绸布不容易沾水,侯大宝索性把外衣脱下照在竹筒上。

夜里的爆炸估计看到的人很少,大多数都是听到而已,第一个冒着青烟的竹筒扔到爨人队伍中时,两个没见过火药的士兵还发生了争抢。

于是以爆破筒为中心的方圆五丈之内出现一块平地,爨人捧在手里爆炸产生的威力比落地后要大得多,耳膜震破鲜血直流的士兵四处乱窜,爆炸中心躺着十几个一动不动的士兵,其中一个只留下办个身子,头手都不知道飞哪了。

侯大宝没管那么多,接着扔第二个,或许是刚才的爆炸还没人发现是怎么回事,爨人攻击的队伍傻愣愣站在原地,爆破筒直接砸在人群中间。

“轰”的一声巨响过后,第二片真空区出现,这次爨人反应过来了。城下想攀爬的士兵拼命往回跑,因为他们看到那个会炸的竹筒是侯大宝扔出的,外边的士兵怕被炸,玩命的往城墙下钻,他们只认为城墙下没被炸是最安全的。爨人如同在玩橄榄球,拼命朝对方挤去,这时,第三个竹筒冒着青烟落在人群中。

“北门撑不住了!”路怀揪着侯大宝大喊几声,小侯才恢复听觉,刚才这截竹筒扔的有些近,捂着耳朵依然出现嗡嗡声。

侯大宝抬头看去,北城楼上已经出现互相厮杀的身影,敬君弘已经带着人朝那赶去。

“快走,得点火让盘年五部过来。”侯大宝和路怀撒丫子就跟着敬君弘的人跑,心里祈盼还来得及。

北城楼自爨人攻城侯大宝就没去看过,那里驻守的都是都督府精锐,除过守将还有长城县的县令也在那。作为姚城最易守难攻的地段,如果被人攻上城楼只能说明情况危急。

侯大宝回头看了一眼南门,侯老爷子的身影清晰可见,家里的护卫正在他身旁守护,暂时没什么危险。

“还有两个,跑回去拿是来不及了,一人一个,扔下去就把火堆点燃。”侯大宝和路怀边跑边把背篓里的竹筒分好。

来到北门才发现,情况比想象中严重得多,不但城楼,连城墙都爬上好多爨人。守将正带着二十几个士兵把爨人往外撵,敬君弘已经带人上了城墙。

侯大宝跑到墙边见这一段只有两个唐军防守,正在拼命剁砍墙沿上的人手,已经有爨人从墙沿露头了。

“离远!”侯大宝点燃竹筒朝两个唐军喊。

都是见识过大唐神器威力的人,转头看到侯大宝手中冒烟的东西立马就躲开一截,竹筒顺势被扔到城墙的另一边。

“坏了!”侯大宝一脱手就发现不妙,自己的力气根本不可能像站在城墙上一般把五六斤的东西扔远,果然,竹筒划过一条弧线,擦着墙沿落了下去。

侯大宝拼命往城楼跑,这一段城墙很可能会被炸出个口子,碎石叠累的东西就算用黏土加固也挡不住这种冲击波。

爆炸声传来时侯大宝已经登山城楼,那里靠城内的位置搭着三土灶,三根粗大的毛竹插在灶头当烟囱。

侯大宝来不及看城墙破损的样子,抓起一根着火的木柴就塞进土灶内,看到里边的稻草烧着便跑向第二口土灶。

路怀的爆破筒是直接从城门楼扔下去的,侯大宝在靠东的那段炸了一下,胖子想在西边也来一下,结果敬君弘已经带着人清剿起了这一段城墙,胖子只能爬上城楼点了一个。

干牛粪伴随稻草的燃烧发出出阵阵浓烟,顺着竹筒朝天空飘去,侯大宝满意的笑了。

城墙上的厮杀依旧在继续,爨人想趁唐军士气低沉的时候一举攻破姚城。虽然那会炸的竹筒让人心寒,但指挥的头领却也看出,这东西大唐很少使用,也许姚城并没有多少。

侯大宝趴在城楼看自己的战果,还好,那段城墙并没有损毁,黑糊糊的墙面上布满血迹,几个爨人躺在墙下,手脚呈不规则状。刚才的冲击波应该是被这几人用身体挡住,否则麻烦就大了。

侯大宝还没站起身,路怀伸手一下把他拉倒,几只箭从他头上飞过。

“不成,要把民壮拉上来,要不守不住!”侯大宝朝敬君弘大喊。

路怀朝他摇摇头,指着墙后的民壮说:“没用,连刀都不敢握。”

汉人是一种奇怪的民族,当面对外敌入侵时,会有不计其数的人抛头颅洒热血,为自己的国家而战。同时也会有另一批人麻木地生活在敌人的屠刀下,哪怕即将死亡也不会抗拒,如同屠宰场待宰的牲畜。

姚州的汉人被欺负得太久了,血液中原本拥有的无畏基因被深深隐藏,一个个如同行尸走肉般准备迎接被屠杀的命运。他们忘了,作为家人,他们还有父母妻儿,作为男人,他们还有手中的钢刀。

人嘛,总是需要迈出第一步,侯大宝决定帮帮他们。

“盘年五部杀下来得要一炷香的功夫,趁现在赶紧回去拿剩下的火药。”侯大宝弯着腰就朝城楼下冲。

刺史府离北城楼就二十丈不到,侯大宝进门时,躲在这里的女人孩子已经哭得昏天暗地,估计已经知道苏定方的噩耗,认为城破已经不可避免。

“爨人说了,城破之后鸡犬不留,女人当营妓,孩童当奴隶。你们的男人不中用,不帮着守城,连刀都不敢拿!”侯大宝边跑后院边喊,连隔壁的都督府都能听到,路怀跟在后边又重复一次。

这下炸锅了,刚才还瑟瑟发抖的妇人们发疯一般抱着娃娃狂奔,只为问一句自己的丈夫到底长没长卵子。平日里逆来顺受也就罢了,死到临头连刀都不敢握,真想看着蛮人糟蹋自己么!

男人不能说不行,这话夫妻间说说都能引发内战,更何况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姚三,你还是不是男人,蛮子都杀上门了都不去帮忙,你就眼睁睁看着我被蛮子糟蹋,花妮都逃不了。”一个妇人带着八九岁的闺女站在路边哭骂,他的男人脸色如同猪肝。

同样的事出现在姚城的各个角落,屁大个地方,骂人的声能从城南传到城北。

当着娃的面可不能丢面子,再害怕的老实人也会拿着刀枪跟蛮人拼命,生死在这一刻变得很淡。

第一百八十六章 认错爹

爨人不明白往日任由欺负的农夫为何变得血腥残暴。

刚爬上城墙的爨人,脚还没站稳就被几个农夫站在墙下用竹枪刺中。

穿皮甲的小头领不怕竹枪,挥舞着长刀就将竹枪砍断,本想跳下城墙追杀几个农夫,身子还在半空,脚就被人抱住。几个农夫一拥而上把他拿刀的手按住,那个叫姚三的瘦黑汉子拿起块石头就朝蛮人脑袋砸去。一下,两下等旁人把他拉开时,小头领的脑袋已经可以称为肉酱。

“耶耶也会杀人,等杀光了蛮人再回去收拾你个婆姨!”姚三拿着沾血的石头嘶喊,被一旁的唐军奖励了把横刀。

士气这东西提升的可能性很多,饿了喝口稀粥能提升,渴了下场大雨能提升,什么都没有时巫师说两句话都能提升。姚城却是靠一群妇人的辱骂来提升,爨人被死死按在城墙下,情况暂时稳住了。

北面山下烟尘滚滚,那是盘年五部的蛮兵前来相助,在厮杀一阵过后。爨人吹响了收兵的号角,盘年五部则趁乱回山,只留下三百来个士兵帮助守城。侯大宝没怪他们,爨人来的实在太多,盘年五部自己也有部族需要保护。

唐军现在只剩二百出头,衙役也死伤过半,剩下十几个也是人人带伤,民壮倒是损失不大,可谁也不知道下次战斗他们还能不能坚持。

“把城里和盘年五部的蛮人编一起,今夜开始轮番守城。”危机关头,敬君弘再也顾不得那么多。

“告诉蛮子,守城一日得谷三斤,杀死一人赏布五尺。”侯老爷子准备把后院存留的绸布全用光。

“杀掉爨则开就把这个赏给他!”侯大宝拿出一瓶酒放在城墙边。

虽然知道杀爨则开这事不靠谱,敬君弘依然照办了。盘年五部三百,外加当初三个县令挑选的四百多奴隶,被编制成一队,由敬君弘亲自率领。为让蛮人奋勇杀敌,侯老爷子还拿出城东田地作为筹码,凡是帮助守城的都可在战后获得十亩地和姚城的一间屋子。

土地对蛮人吸引力不大,可姚城的屋子就大为金贵。大唐律法很偏向自己的子民,凡是唐军驻守的城市,只有大唐户籍的才能购买房屋,没有户籍的就算再有钱也只能租房居住。姚城作为方圆三百里内最豪华的城市,历来是蛮人心中的天堂,尽管侯大宝觉着还不如后世一个农村大。

有了蛮人的加入,姚城战力基本恢复,眼下就是和爨人比耐心了。

夜幕降临,爨人没有再进攻,侯老爷子带着几个官员去慰问都督府众人。

都督府后院一片素镐,苏夫人端来清水,请侯老爷子为苏定方净身。

大唐注重礼节,苏定方哪怕只剩一颗头颅也必须由德高望重的长辈帮着清洗入殓,这样才能让冤魂得到安息。

侯老爷子解开头盔,拿麻布轻轻擦拭着苏定方的头颅。

侯大宝觉着老苏死的很惨,脸上都中了好几刀,连牙齿都露了出来。

苏庆节一言不发地清洗着父亲的头盔,侯大宝却按住了他的手。

“你爹是豁牙?”

这话激怒了小苏,顺手一拳就打在侯大宝脸上。

“这不是你爹,你好好认认!”

苏庆节揪着侯大宝的衣领又是一拳打过去,小侯拼命挣扎躲开。

“那是我爹的头盔,上边还有我刻的苏字!”苏庆节眼神冰冷的像狼。

侯大宝捂着脸气急败坏的骂:“瞎了你,你爹门牙有那么宽的缝么。”

这话一出,连苏夫人都止住哭声,哽咽着走到侯老爷子面前查看丈夫的首级。

原本血肉模糊的头颅被侯老爷子清洗过后显得有些苍白,但大唐独有的发型还是显示出他的身份。被利器划开的嘴角因为肌肉收缩朝两边撕扯,牙齿便显露在外边。

“确实有些怪异,虽说脸被毁了,可苏都督确实没这么宽的牙缝,牙也没这么黄啊!”北城门守将做为老苏心腹最有发言权。

侯大宝皱着眉头问苏庆节:“好好说,当时你是咋看出这是你爹首级的!”

“还能咋定,我看到头盔上的记号就知道是我爹。”小苏的声音开始哽咽,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这年代光凭牙齿是无法确认身份的,小侯还得找出别的东西。

“苏婶婶,苏叔叔头上可有什么胎记黑痣,你能辨得出的东西。”侯大宝转头问苏夫人。

“亡夫哪有什么胎记,只在左肩有颗黑痣。”

这光剩颗头颅,别说肩膀,就算脖子都不全乎,等于白说。

侯大宝叹了口气,自己也不能确认苏定方是否还活着,古代将军的头盔既代表了他的身份,又代表了他的生死。如果苏定方连头盔都掉了,说明他已经凶多吉少,尤其是护颈的那个地方有个整齐的切口。

“唉,这又不像妇人,要是留个头钗,哪怕是耳钉也能辨认呐!”窦县令想不出法子,只能随口说说。

苏夫人却像发疯一般抢过头颅凑在油灯下自习观看,看完左耳看右耳,然后“碰”一声把头颅扔在地上,又是哭又是笑,倒把众人吓了一跳。

“爹!”苏庆节哭着就要去捡头,被侯大宝一把拉住。

苏夫人上前就给了苏庆节俩嘴巴子,边打边笑:“他不是你爹,瞎了眼的才抱着乱认。你爹当年左右耳都穿过,这死人连耳洞都没有,让娘跟着哭了半天。”

苏庆节傻了眼:“他不是我爹,为何会戴着我爹的头甲,上边的暗记是我刻的,旁人都不知道!”

这他娘的还用问,肯定是老苏打仗时遗失了头盔,被爨人捡到,估计有人认出是他,就拿来祸乱军心。爨氏扎根南中这么多年,眼线那是不会少滴。

侯大宝不好意思打苏庆节,只能狠狠踩他一脚报仇,然后哼着歌和路怀去洗澡换衣。

只有窦县令双手捧着那颗头颅出了院子,准备找个地方把他埋掉,再怎么说死的也是个唐人,不能被糟蹋。

老苏没死的消息迅速传开,连正在刺史府后院洗冷水澡的侯大宝都能听到,只有路怀痛苦地用湿布擦着身子,因为伤口被烈酒粘上实在太疼了。

姚城今夜很平静,侯大宝不敢在油灯下检查火药,只能合衣躺在床上休息,顺便聆听隔壁众位女眷教训苏庆节的声音。

侯大宝醒来时苏庆节已经顶着俩熊猫眼坐在院子里等着,脸色有些微红。

“这是我娘熬的竹鸡汤,就剩这一只了,本来是我养着玩的,现在全给你。”

“不稀罕,昨日可是直接打我腮帮子,牙到现在还疼呢,啃不动鸡骨头。”侯大宝装模作样。

路怀揉着眼睛出门,估计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见苏庆节面前放着碗汤,闻起来很香,二话不说端起就喝,等侯大宝想制止时,胖子已经打出个嗝,开始拿着竹鸡在啃。

苏庆节认错爹的事已经传开,虽说是个好事,可小苏依旧羞得不肯出门。

侯大宝不管他,自己的火药只剩八九个竹筒,必须想办法赶紧让爨人离开。

下了一天一夜的冬雨已经停歇,太阳开始照在湿露露的地面带来一丝暖意。

几个在喝生水的蛮人被敬君弘处罚,他不想瘟疫的事在姚城上演,通译站在蛮人面前解释半天依然不能让这些家伙明白。

侯大宝只好教他一句话:“喝生水一次奖励减去一成。”

这次蛮人没意见了,只是他们又提出新的问题:“喝一次开水能不能加一成奖励?”

第一百八十七章 仁慈的大唐

瘟疫这种东西从来都是防不胜防。

侯大宝哪怕将全城都洒满石灰依旧有人开始患病,侯老爷子就是其中之一。

病情先是上吐下泻,然后是忽冷忽热,侯大宝认为这属于疟疾一类。

姚城没有医生,更没有药材,一切都得靠自己想办法,侯大宝头次觉着愧对爷爷。

青蒿素在后世被宣传了很久,只因它早就了中国本土第一个科学类诺贝尔奖,侯大宝知道青蒿,小时候和别的孩子打架,手脚流血就把青蒿叶搓几下敷在伤口上,止血效果奇佳。

可青蒿素怎么造自己根本不知道,光记得是喝生的。

青蒿在姚城随处可见,如果不是这段时间加固城防,光城墙角就能找到不少。

侯大宝带着苏庆节采了满满一背篓,用凉白开冲洗。

“你说,侯爷爷他们咋染上的这病,那帮蛮子有人偷摸着喝过生水都没得,咋全是咱们唐人患上。会不会是那些个巫术弄的?”苏庆节边清洗边问。

侯大宝无法跟一个古代人解释疟原虫跟疟疾的关系,只能同意苏庆节的说法:“肯定是那帮巫师弄的,等爷爷病好就拿爆杆炸死他们!”

路怀因为伤口未愈合,被禁止进入刺史府后院,这里现在被弄成隔离区,地面上洒满了石灰,连屋里都不放过,带了烟囱的小炭盆上炖着一锅醋,屋里充满刺鼻的酸臭味。

侯老爷子和病患并排躺在地铺上,身上盖着厚厚的兽皮,三个老卒轮流给他们喂盐水。

“爷爷,找到药了,估计要三五天你就能下地。”侯大宝一进门就兴奋地大喊。

侯老爷子只给了他一个笑脸,这两天的病痛已经把体力折腾个精光,实在没力气说话。

“侯校大宝啊,你没学过医,莫要乱用药,我等还能挺得住,要是这药不管用,你可是要背一辈子骂名的,不值啊!”杨长史的眼睛已经凹了下去,脸色变得惨白,说话都是有气无力。

虽然妄想症的话很有道理,可侯大宝却不能放弃。自己的亲爷爷还躺着呢,要不是因为被自己连累,侯老爷子能被发配到这地方来吗,回到长安不把幕后的人揪出来,老子就不姓侯。

青蒿本来就臭,捣出的青蒿汁哪怕加了水也让人难以下咽。

侯老爷子为了不辜负孙儿的好意,带头灌下一碗,其余的十来人没办法,只能捏着鼻子喝下。

有没有药效现在看不出来,但侯大宝必须赶回城墙驻守。

姚城官员病倒大半,侯大宝作为校尉已经被分配为南城门守将,大敌当前没人会管年龄问题,况且侯大宝这几日用火药力挽狂澜的情形大伙都看在眼里。

爨人从昨日起便停止了攻打,却不收缩,依旧死死围住姚城。

侯大宝登上城墙时正赶上爨人吃早饭,城墙上却散发着一股恶臭,那是尸体腐烂散发出的味道。

“往下洒石灰了吗?”侯大宝问驻守的唐军。

“按校尉吩咐,每日清晨洒一遍,绝无遗漏。”大唐的军纪很严格。

侯大宝放下心来,尸体发臭没什么,这几日见的恶心事太多,已经麻木了。怕的是尸体腐烂带来的病毒传染给城里的人,自从侯老爷子病倒,每日用勾兑过的石灰水浇身已经被敬君弘纳入军规。

路怀这两天提起城墙就害怕,原因就是被石灰水沾到伤口实在太疼了。

爨人吃饭的人数和前几日差不多,蹲在地上黑压压的如同苍蝇,侯大宝认为爨人不可能再增兵了,因为今天吃的是米粥。

消失多日的爨则开出现在城墙下,一脸笑意的朝城内喊话,敬君弘派人请侯大宝过去,毕竟小侯现在也是守城官之一。

“诸位是否还盼着苏定方或是大唐的救援啊。爨某也明说了吧,姓苏的死没死无所谓,我的亲军一直跟着他,想救姚城他是痴心妄想。至于大唐,呵呵两个月后能过来算是走得快的。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爨则开对天起誓,只要姚城纳降,爨氏入城不伤一人。如有违誓,必”

“必天诛地灭,五雷轰顶,生儿子没**,生闺女没胸,你爹嫖娼死床上,你娘偷汉被捉奸,这样的誓言怎么样?”侯大宝一连串的脏话震得爨则开眼冒金星。

“最烦你这种人,打又打不过,走又舍不得。夸什么你的亲军盯着苏都督,明明是被遛狗一样在山里转悠,还死撑着不承认,有能耐你抓俩落单的让我们看看啊。现在来劝降打的什么主意,明显是你的人染上了瘟疫,嘿嘿,大早上蹲着吃饭的那么多,看来你的人就快不成了。我要是你现在就骑着马跑回昆州,要不然带着一帮染上瘟疫的人,看看你那刺史族兄让不让你入境。”

侯大宝抛出的炸弹有些大,爨则开要不起,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沉默半天,干脆调头回去了。

“准备作战吧,天黑前,爨则开必然来攻,这估计是爨人最后一次攻城。”侯大宝乐呵呵地朝南城门走去,瞎蒙都能让他不打自招,这种对手真是少见。

敬君弘对此很赞同,破例让每个守城的士兵领了块肉干,却被侯大宝交代必须用开水煮过才能食用。

爨则开确实必须走了,自从第一个患病的士兵被处决后,这才短短两天,已经有三千余人染上了瘟疫。爨则开知道,这才是开始,如果再不离开,估计五天后自己就没有可用之兵了。

“让患病的打头阵,蔓西洞主的兵压阵。我们现在就收拾东西,攻城开始就离开,记着粮食先带走。”爨则开交代着自己的几个心腹。

快到傍晚时,爨人的攻击果然开始,只是这次人少了很多,只集中在东面城墙,别的城墙都只有小猫三两只。

敬君弘不得已带着一半人压到东面城墙,却发现爨人如同软脚虾般不经打,手都搭上墙沿了,就是没力气往上爬,守城的士兵甚至像切葱花一样挨个剁手指玩。

侯大宝则一直盯着东边密林,接着夕阳的最后一点光芒总算见到往林内钻的影子。

半柱香后,侯大宝把通译叫上城头,让他大声宣布,爨则开已经带着人跑了。

此时天已经黑了,战场上突然安静下来,敬君弘还好心地送给攻城的爨人几根火把,让他们自己到林边查看。

爨则开确实走了,战场上的爨人如同离开水的泥鳅,连挣扎的兴致都没有。

通译在侯大宝的授意下继续大喊:“大唐不会让你们成为奴隶,大唐现在发给你们干粮,让你们能追上爨则开。”

用得病的士兵攻城侯大宝早就想到,看战场上的爨人也的确是这样。谁会留下一群得了瘟疫的士兵,不如发些干粮让他们涌入昆州,祸害爨氏去。至于爨氏对他们是杀是剐都与大唐无关,毕竟大唐已经仁至义尽了。

敬君弘听完侯大宝的解释吓得一哆嗦,他差点想把这些人弄到军营看管。

历时七日的姚城保卫战正式结束,侯大宝认为苏定方该回来了。

姚城现在要做的不是庆祝,而是赶紧把尸体处理掉。

敬君弘用绸布捂着口鼻忙了一早上,才把尸体堆到爨人营地那边,十几桶桐油浇上后,敬君弘亲自把火把扔了过去。

城墙下,爨人排便的地方,露宿的地方全被侯大宝带着人洒满石灰。城内的水井茅房统统不能放过。

采集青蒿是姚城妇女这几天的任务,每人每天一碗兑过水的青蒿汁是强制命令,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效,但没害处就行,至于已经患病的侯老爷子他们,总算摆脱了兑水的青蒿汁,改为鲜榨不兑水的。

“宝啊,可不敢再让爷爷喝这个,爷爷现在都能走道咧。”侯老爷子实在受不了这种东西。

“不成,您昨夜还吵吵着热,这东西必须喝足半个月,您是没见到爨人都病成啥样,三五千人说没就没了。”侯大宝拿出做医生的态度。

战后的民生问题才是重要任务,侯大宝开始明目张胆行使刺史权利,只是姚城没人反对,就连杨长史听到后也只是摇头笑笑。

第一百八十八章 杀家搭子

战后重建那是文官的本职。

战死的三百八十个唐人被清理好仪容准备火化,府兵的家乡都在远方,骨灰是唯一能带回的东西。战甲和武器被侯大宝登记后放入库房,将来要作价对府兵的家人进行赔付。

路怀这个道门代表首次有了专业对口的工作------帮姚城建一座存放骨灰的道观,让战死的英灵能享受人间祭祀。

“三清谁来塑刻,观务谁来主持,我就学了《道德眞经》,别的都不会,怎么超度亡魂。”路怀对侯大宝的安排很不满。

“祭祖知道吧,烧香撒纸,再放些祭品。你到时再手写篇《道德眞经》焚化,到时别人不就都会了么,又没说让你当回道士。至于三清塑像确实没法子,先找几块巨石放那,刻上三清道号,大殿外一定要立块石碑,越厚越好,把修这道观的起因给刻上。”侯大宝耐心的交代。

姚城经过大半个月的隔离后,总算没有产生新的病例,侯大宝开始规划新的城区。

城北军营当初的设立是为地形平坦,补给方便,苏定方到来后又因为要提防盘年五部而暂时保留。如今,盘年五部已经被绑在大唐的战车上,城北军营的存在显得很鸡肋。

按敬君弘的意思,军营应该设立在城南两山交界的路口处,既能防备敌军,又能依托山势进行转移,至于饮水问题,他觉着开挖一条二里多长的水渠就能解决。

“不成,必须挖出水井,否则水渠被截就会重蹈马谡旧事。”侯大宝不想让军营变成上甘岭。

“行,听你小子的!”敬君弘对这个小恩人很佩服。

城北军营被腾空,这里将作为姚城的新城建设,让一部分蛮族提前享受城市化是侯大宝最近才有的打算。

蛮族的统治方式类似古代氏族社会,私产这种东西除却几个首领,别人都没有这个概念,有衣同穿,有饭同食这是部落生活的常态。要想让蛮人融入大唐,就必须让他们对大唐产生向往,而帮助守城的那七百多蛮兵就是最好的宣传员。

烧窑必须搭建,无论墙砖石灰还是木炭都是姚城所缺乏的东西。

敬君弘带蛮兵入山伐木,顺便活捉些野物留着饲养,路怀带衙役们修建道观,窦县令带城中青壮建窑烧碳。妇女们采摘野菜,并负责做饭。半大的娃娃被扔南山口清理杂草。至于剩余的二百来个唐军,守城依旧是他们的唯一任务。

侯大宝在刺史府看着沙盘,感觉自己在玩帝国时代。就是人口太少了,是时侯和盘年五部谈谈了。

“不去,我就在这等我爹!”苏庆节固执的认为只有待在后院老苏才会回来。

“你爹肯定有要事,否则不会耽误到现在都没出现。”侯大宝劝慰无果,只能带着通译自己去,顺便叫上家里来的两个老卒护卫。

换上自己最华贵的厚料绸袍,脚踏翘头卷云履,腰系明月玻璃配。头戴算了,没及冠戴什么都难看,还不如就这么顶着两羊角装闺女。

本就是去显摆的,通译甚至提醒该擦些粉,被侯大宝拒绝了。又不是去卖身,干嘛抹那玩意。

风度翩翩的汉家儿郎刚出现在姚城便引发轰动,娃娃们咬着指头追在后边观看,眼中充满羡慕。蛮兵则对着侯大腰间的玻璃佩饰指指点点,认为那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城楼上的唐军多年未见如此出众的自家儿郎,纷纷叫起好来。

盘年五部这几天不知在忙什么,爨氏已经退去那么久了也不见他们下山。要不是西边田地依旧有人劳作,侯大宝都以为他们染上瘟疫灭族了。

驻守路口的蛮兵人认识这个小娃娃,却不想放他进去,直到侯大宝威胁收回蛮人田地才得以放行。

五个头人迎了出来,脸上笑的很不自然。

侯大宝没在意,上来是商议雇佣人手,没打算要他们打仗。

“爨氏已经退兵多日,为何不见几位头人下山议事?”侯大宝直接坐在洞口的石头上问。

“山下有疫病,怕族人染上才没敢入城的。”

这谎话编的明显有漏洞,怕染疫病为何还派人到田地里劳作,摆明是瞒着姚城在玩花样。

侯大宝也不废话,直接说:“大唐朝你们雇佣两千人手,要在山下建新城。”

“啊雇佣?”头人们没听过这个词,通译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跟他们说,就是借人的意思!”小侯想偷换概念。

盘年五部的头人明显放松不少,指着胸口就是一顿外语,通译赶忙回禀:“他们说大唐与盘年五部形同一体,两千人不算什么,只是不知大唐用何物换取。”

娘的,这年月想找个傻子真难,人家不懂雇佣,可人家懂报酬啊。侯大宝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答复:“新城建好后,允许盘年五部拿走一半的房子,这是大唐的底线。”

城,这对姚州甚至整个滇地的部落而言,是个神圣而美好的称谓。

姚城三砖两瓦搭起来的小村子都被称为富庶,唐人居然答应给部落一半的房子,这很可能是圈套。

“他们不干!”通译解释。

侯大宝只能拿出撒手锏,招呼两个老卒把背篓里的东西拿出来。

城市规划模型,这种低技术含量的东西,是侯大宝带着苏庆节忙活三个晚上的成果。

几块木板钉成四方型当城墙,中间砍出个口子就是城门,一个个的木头疙瘩沾两片竹叶就表示房子。没有比例尺,没有绿化,更没有房屋展示。可蛮人没见过这东西啊,指着模型问东问西,连上边的竹叶都扯下一张尝尝是不是假的。

“城西这些房子全归你们。”侯大宝指着模型霸气的说。

“他们还要一间和都督府一样的房子做议事用!”通译听得很清楚。

“答应了,不过木料他们自己去砍。”小侯没二话。

盘年五部认为这属于值得庆祝的事,载歌载舞开始准备宴席,侯大宝这才看到洞口铺满了松针。

“杀家搭子”,这是部落的一种办事方式,双方有仇怨时借口请客吃饭,约来仇敌在饭桌上就直接下手。一般不留活口,血迹在屋里不好收拾,而第二批仇敌马上就来赴宴,于是只能拿山里随处可见的松针铺在地上,既能遮盖血迹,又能掩饰血腥味。久而久之这就形成一种习俗,后世还有不少居民过年时用松针铺在地上吃饭。

很显然,侯大宝上山时,盘年五部就在干这种事,看地上松针的厚度,应该宰了不少。

“爨氏的几个人不听话!”会说唐话的头人有些尴尬,毕竟被人撞破了。

“外边吃吧,我不习惯血腥味。”侯大宝无所谓,吸收另一批人进部族时总会有那么几个刺头,这属于内政,自己无权干预。

头人们欢天喜地的去张罗宴席,侯大宝则逛到孩子聚集的溪边查看。

盘年五部的娃娃已经会不少唐话,只是因为爨氏围城,最近都没吃到米糕,甚是想念。此刻见到个唐人过来大为惊喜,纷纷用不太熟练的唐话跟侯大宝打招呼。

“告诉他们,谁能背《卢令》,我就把这身衣服送给他!”侯大宝举着一套自己从长安带来的袍子说。

兰松唯一教的诗便是这首,对于一帮唐语都还不熟练的娃娃来说,《卢令》堪称英语四级考试。几个娃娃试着背了一次,最好的只能背到卢重环,别的全只记得卢令令三个字。

“卢令令,其人美且仁。卢重环,其人美且鬈。卢重鋂,其人美且偲。”一个瘦小的八九岁娃娃站在侯大宝面前一口气背出全诗。

侯大宝亲自把那件锦袍穿在他身上,并让通译交代三遍,这是右衽。

第一百八十九章城

侯大宝是个自以为是的小商人,他认为可以凭借自己的嘴巴在大唐闯出片天。

盘年五部的头人都是成精的老家伙,他们也认为可以凭借自己的外表捞取高昂回报。

于是各怀鬼胎的两拨人在酒精的作用下达成一致,盘年五部派遣两千人归大唐使唤,待新城建好后归还部落,建设期间的食宿由唐人负责,新城建好后整个西城的房屋归盘年五部支配。

是日,侯大宝与通译大醉而还。

“什么,一多半全是女人,那谁去挖地基,谁去背石头?盘年五部这帮老不死的骗子,告诉他们,人不要了,建好的城也不让他们进来,让那帮老家伙全蹲洞里当野人去!”侯大宝气急败坏的躺床上乱骂,通译带来的可不是好消息。

“您昨日确实没说要男要女,盘年五部是按规矩来的,就这么把人撵回去怕是不成。”通译相当和事佬。

侯大宝晃晃脑袋,想了半天才发现自己的失误,只能捂被窝里哼哼。

“你妹的,老子可是批发市场小诸葛,居然被帮大爷给忽悠了,这生意做的丢人哪!”

“丢人?谁丢了?”侯老爷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老头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侯大宝怕没断根,要求病号们再观察十天才许踏出后院。都是些为民着想的人,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只是在后院闲着无聊,要求给他们找些事做。于是姚城发展纪要就在这帮病号的争论中开始一步步成型。

侯老爷子就是来找孙儿商议的,侯大宝赶忙爬起来搀扶爷爷,却被甩开了。

“老汉还没缺胳膊少腿咧,扶啥扶,滚去瞅瞅你说的那啥经济。太阳都出那高,你还搁床上挺尸,明再这样就抽你。”老爷子向来认为孙儿翘尾巴不是好事。

种经济作物是侯大宝提出的,他实在搞不明白为何大唐的官员整天把目光盯在粮食桑树上,明明姚州不缺粮食,非要把坝子里的所有平原全规划成粮地,小山坡上必须种满桑树,难道不明白什么是因地制宜吗?姚州唐人连军队加起来才三千,全种粮食到时卖给谁去,蜀中布匹多得都往扬州贩,姚州还弄这东西干嘛。

“那是《大唐律》所定,不得擅改。”杨长史好心提醒。

“没说改《大唐律》,口分田,永业田不变,其余的新垦荒地必须种油菜甘蔗,山地种茶树油桐,苜蓿也得种,将来养牲畜光喂草料不成。姚州守着个金窝还穷的要饭,难怪受蛮人欺负。”侯大宝提出自己的观点。

窦县令没那么多顾虑,只是提出自己的看法:“别的不说,这又是建新城,又是垦荒的,咱们连十头牲畜都凑不齐,想办到可不容易哪!”

“一点点来,新城交給盘年五部的人手,烧窑建好咱们就接着开荒,多打造些新犁,不用锄头,这次只要量,不要质。”侯大宝的思想有些超前,在座的官员表示不能接受。

最后还是侯老爷子力排众议,无限支持自家孙子,最高长官发话,别人也没什么意见,将来就算怪罪也是侯老爷子顶缸。

姚城库房里的粮食被大量运到新城建设地,城里的唐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冬麦被爨人糟蹋掉不少,能收四成便算老天保佑,城里的粮食那是留着度灾用,就这么给运出一多半,要是碰上荒年可咋办。

侯大宝完全不担心这些,从庄蹻入滇到史万岁平叛,近九百年时间,滇地从未因粮食问题发生过叛乱,大量的水源和茂密的森林,为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类提供了充足的食物。姚城就算一年不种地都不会饿死,没见盘年五部逃难过来,都有肉有菜活得很好吗!

随着侯大宝一声令下,姚城开始烟尘滚滚,大生产是最能凝聚人心的事,连四五岁的小娃娃都知道拿着竹筒给父母送水。私人厨房被暂时取消,大锅饭开始代替一切,除却孩子偶尔能吃块米糕外,杂粮饭配野菜野物成为主食。

搭好的砖窑第一次试验便取得成功,只是砖头的颜色过于红艳,被路怀称为血砖。指望红土地上能烧出青砖除非是挖到煤,爨氏的老家倒是有不少,可谁让你去呀。红砖也不错,看着喜庆,盖婚房最合适。

“往后不许说血砖,只许叫夕阳红。”侯大宝威胁胖子。

写“夕阳无限好”的李商隐现在还没生,估计连他爷爷的爷爷也还处于细胞阶段。侯大宝正想把这首诗挪到自己头上,夕阳下就出现苏定方的影子。

“莫过来,军中瘟疫横行,连牲畜都染上不少,把吃食送到林边,我们自会出来拿。”苏定方停在原来爨氏的营地那大喊,唐军士兵三三两两的躺在地上,有些已经开始抽搐。

侯大宝不怕,苏定方肯定是追击爨则开才染上的疟疾,姚城现在已经能解决这个问题。几十只木桶一字排开,里边全是兑了水的青蒿汁,敬君弘带着人挨个给士兵们灌,大量的石灰被洒满营地。

“战损一百三,斩获爨氏骡马二百七十匹,路上病死五十多,剩下的都在这了。早知道那帮爨人染了病,某家说什么也不会断掉他们的归路,现在可好,病的没病的全挤在一块,能不能走回昆州都是个事。”苏定方一连吃下两碗杂粮饭才开口说话。

“先让您的人洗澡更衣,帐篷怕是不够,只能先搭几个竹棚暂时讲究,我现在就去送炭火来。您儿子保证高兴坏了!”侯大宝含着眼泪说。

这一千唐军实在太惨了,近一个月没吃上热饭,全靠意志力硬撑着,好多人脸上已经看不到肉,光剩层皮包着骨头,如果不是会喘气,那就是具骷髅。赤脚裸身的比比皆是,身上没一寸好的皮肤,连老苏的胸口都留着一条长疤。

爨人退走时他们完全可以撤回姚城,可为了大唐不再受侵犯,这些唐军还是义无反顾地追了上去。饥饿,伤痛,瘟疫这三种痛苦同时袭来,饶是铁人也扛不住,他们能撑着回来还为姚城百姓安危着想,是个人都会感动。

热水加石灰水勾兑擦在身上并不好受,可要想治病这是必须的,士兵的贴身衣物全被扔到火堆里烧毁,战甲兵器被扔到石灰水中浸泡,府库内所有的布匹被全部撕成床单裹在士兵身上。野鸡,竹鸡全放一锅熬煮,水放的很多,因为只能让病人喝汤。

门板,竹盾,甚至大车都被送到营地,那是未来一个月他们所住的床榻。

“小子,你真有把握治这瘟疫?”苏定方疑惑地看着侯大宝到处撒石灰。

“我爷爷守城第三日就患上,一批十二人,没一个折损。”侯大宝边忙活边解释,苏庆节站在石灰圈外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身体素质是大唐府兵引以为傲的资本,连续两天的青蒿汁灌下,再奄奄一息的唐军都醒了过来,苏定方兴奋的站在石灰圈里扭屁股。

侯大宝却头疼的厉害,盘年五部派来的人工作效率实在太低了,一帮人挖土时另一帮人就站旁边看着,等装土时挖土的人又不动了。这种效率想要半年内建好新城纯属做梦,刚解除隔离的杨长史被委任为新城监督员,劳力分配由他统一调度。

“人,我要人,越多越好!”侯大宝站在城墙上大喊。

第一百九十章 商队

人类是适应性很强的生物,从冰雪覆盖的北极到酷热难耐的沙漠,到处分布着这种直立行走的生物。

姚城作为整个滇北的经济中心,只要没有战争,商队便会屯留此处补给。

侯大宝第一次见到滇南滇西过来的商队,对于他们带来的商品很感兴趣。

“茶叶,兽皮,果干没了?”侯大宝觉着大老远往蜀中运这些会亏本。

商队头子大唐话说的利索,抓把果干就塞侯大宝手里,讨好地说:“小郎可不知道,咱大唐就好这稀罕玩意,您别看这货色不多,可运到蜀中就是个金子价,您瞅瞅这蜜冬瓜干,就这么一把,放蜀中能换一张绸布,搁长安能换腔肥羊。”

蜜冬瓜?没听过,侯大宝尝了一块,味熟,搁后世这玩意叫菠萝蜜,晒干明显不如新鲜的好吃。

“莫非你是我大唐人?怎地当上蛮人的商队头子了?”侯大宝嚼着果干询问。

“这不是讨条活路么,原先是走陇西道的,被突厥一折腾,连口饱饭都吃不上。全家三十几口子人呢,总不能守着几亩薄田过日子。岭南那边的商道咱不敢跟世家抢,只能跑这地界凑合。”

凑合,按他报出的价格,十倍利润都不止,胆子也大,敢跑茫部(不是元朝设置的茫部路,而是唐初版纳思茅一带的部落,属于古越人一只。)那边,也不知道怎么和人沟通的。

侯大宝拿出自己的玻璃球和瓶装酒给商队头子先看,顺便倒了杯烈酒给他尝尝。

“咋样,拿茫部能换几头大象么?”侯大宝问。

商队头子皱眉思考半天才说:“难,那边不像咱大唐,甚至连爨人都不如。隔着条河的两个寨子都会动兵刃,大点的僚部也只有十几头象,怕是不会换这东西。小郎不如要些别的,老汉一定帮你换回来,就算僚女都成。”

得,傣族还没统一,想等后世万象之国出现估计还要再过几百年。

“这次是进蜀中还是去长安?”

“回长安,这春夏之交雨水太大,山路难行,要是贩货得损去大半,小人要回去歇到夏末在过来。”

“那好,如果爨人没封闭商道,你到长安帮我送封信给昭行坊侯家。我这一共三颗水晶球,全给你做酬劳,把信藏好,要是碰上爨人搜查你该知道怎么做。”

侯大宝手里握着商人通关的官凭过所,不怕这家伙不从。

商队带着所谓的信走了,上边只有一幅画,一个孤零零的小人站在房前挖地,房子四面漏风,粮缸却堆的很满,然后再画个大圈把画圈起来。爨人控制着入蜀的通道,不这么做怕是送不到长安,侯大宝相信堂兄侯方会猜到怎么做的。

姚城的建设依旧热火朝天,路过的商队也越来越多,看来回家过节的传统不是后世独有的。

侯大宝用库房的茶叶兽皮换回大量食盐和铁具,在没有稳定来源的情况下,囤积生活必须品是常态。

苏定方觉着自己的士兵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应该能够走出营地,侯大宝却带来工具要他们继续呆在营地剥树皮,刷桐油。

坦白说,潮湿的姚州想要阴干木头很困难,侯大宝唯一想到的处理方法便是火烤后用桐油浸泡,按杨长史的说法,这样最少可以保持百年不腐。

砖窑和碳窑正常运转,敬君弘已经把城南两座小山砍成了平地。侯大宝不想被后世冠上毁林罪名,因此这里被划为茶树和油桐种植地。

侯大宝不是神仙,种植这种事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专业的事必须交给专业人士完成,在得知茶叶油桐三年内不会见到成效后,小侯开始主攻甘蔗,这玩意当年就成。

几个有种植经验的庄户被扔到城墙上哆哆嗦嗦的讲课,一帮着急开荒的青壮在下边催促,被刚解除禁令的侯老爷子挨个臭骂。

“石头,有多少要多少,别给我提娃娃。”侯大宝捧着竹筒狂喝一气,丝毫不管几个头人的质问。

盘年五部的头人们实在坐不住了,娃娃们已经发展到开始用大唐话跟父母沟通,尽管只是几个简单的用词,可那意味着这些娃娃已经与别的部落有区别,蛮话才是这片土地的主导,会说唐话只能让部落被排斥。盘年五部已经与爨人交恶,再被别的部落排斥,就只能一辈子依靠大唐。

“让那两个教唐话的唐人不再上山,我们就给你送石头。”会说唐话的头人再次开口。

“给你二十匹马,现在就给我送。”侯大宝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部落的娃娃不能再学唐话,那会让别的部落排挤我们。”

“三十匹,现在就去地里挑选。”

“那两个教唐话的唐人”

“五十匹。”

“不是骡马的事,我们要的”

“八十匹,这是我的诚意,如果你不干,我就去联系拖柯部或者羊雄部,让他们带人过来凿石头。”

“一百匹,骡马由我们挑选!”

“成交,你们现在就去地里挑选,明天我要见到石头。”

侯大宝的无赖做法赢得胜利,头人们也没觉着受到损失,一百匹马是部落逃难以来,获得的最大财富。至于娃娃,算了,不就是说几句唐话么,又不是瘟疫还会致命。

姚城新城的城墙基槽已经挖好,现在挖的是民居基槽,杨长史将工程分为多段,将两千蛮人也分为多队,按工程进度决定饭菜的丰盛程度。现在看来效果很好,只等石头运到,敬君弘带的那帮蛮人也要参与进来。

水泥的制作在这年代属于神话,侯大宝不懂装懂的把烧制后的黏土和石灰混合后做了实验,在路怀的提议下又加入糯米汁,然后就成了大唐版水泥,至于坚固程度,只能说比泥砖好得多而已。

苏定方在被桐油熏出鼻血后,一个月的隔离期总算结束。

苏庆节为庆祝老苏平安归来,特地要求侯大宝做个蛋糕,并贡献出自己珍藏的一小罐野蜂蜜作为调味。

是该庆祝啊,野鸡蛋烤的蛋糕自己也想尝尝,到了姚州压根没吃过甜食呢。

姚城现在是吃大锅饭的年代,烤的少了怕是会被骂,侯大宝干脆把一整罐蜜糖用光,决定请全部官员和姚城的娃娃大吃一顿。

砌烤炉这种事军伍里的人最拿手,侯大宝面还没和好呢,一人高的泥炉就砌好了。苏定方看到烤炉连眼泪都笑了出来,小苏不明白怎么回事,直到老爹比出个含手指的动作才反应过来,父子俩笑得直接蹲地上,惹得军中将领纷纷询问。

“这事关系大唐颜面,你等听了不可外传。”苏定方装作严肃的样子交代。

“我等定守口如瓶。”敬君弘好奇心很强。

老苏就把封德彝那帮人头次吃蛋糕的情形复述了一遍,几个将领脸憋得通红,心里却大为震惊。秦王与刺史家是老相识,听口气连朝中不少高官都认识侯家,那为何会被发配到这地方来,难道得罪的是陛下?

侯大宝没工夫听苏定方在外边瞎吹,面和好后却找不到烤制工具,总不能又整出个半圆形的吧。

“铜锅给你带来了。”路怀就是属狗的,哪有好吃的都瞒不过他,还好这次弄来了工具,勉强算是立功。

“道观建好了?你这么早就回来。锅太小,估计得烤五六个才行”小侯往铜锅里刷油。

“早着呢,和你一样,等石头,总不能立两柱子就上梁吧。路上看到窦县令去挖冬笋才知道,今晚有好吃的,顺道就去借口铜锅回来,怕到时做菜的不够。”路怀洗着手答复。

还是老窦讲礼节,不像军营里的杀才,一说吃就全跑过来,连件礼物都不带。

蛋糕确实是划时代的产物,开炉瞬间就震撼住在场的所有人,杨长史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侯大宝,认为这种手艺不该出现在一个纨绔身上。

姚城一共几十个孩子,全都洗得干干净净在父母的陪同下站在刺史府门口等待,官员亲自给百姓做吃食,这是开天辟地以来头一份。蛋糕不多,每个娃娃只能分到一小块,光是闻闻味就递给父母,非要让爹娘先吃。

“这才是大唐教化之功呐!”杨长史含泪感叹。

晚饭是在后院进行的,都督府女眷在分到半个蛋糕后,居然传来了哭声,惹得一帮爷们只能默默喝酒。

第一百九十一章 杨长史的故事

晚宴的高潮历来是在酒上。

敬君弘借口晚上值夜,滴酒不沾,一脸羡慕地看着几个同僚狂饮。

杨长史越来奇怪侯家的身份,在席上开始旁敲侧击。

“此酒甘冽清爽,下官当年赴京都未曾听闻,却不知刺史从何得来?”

侯老爷子是个直肠子,指着侯大宝就说:“孙儿自个酿的,听说卖的可贵,一瓶子就要六百贯,还只让卖给西域的胡人。”

窦县令的筷子直接掉地上,军汉们也好不到哪去,刚才还喝得有滋有味的白酒,此刻如同金子般不敢下咽。

“六百贯,陛下也不管管?”苏定方都有些吃惊。

“咋管,陛下自个还跑家里和老汉喝了一顿,再说,孙子这是和他的那帮子玩伴一块弄的,连秦王世子和先太子的儿子都有份,总不能自个把价降下吧,听说这东西老费粮食咧。”侯老爷子今日高兴,喝的有些高。

在座的官员默不作声,侯老爷子的这些话让人很难接受。

苏定方觉着是时候好好问问侯大宝了,不能让下边的人以为侯老爷子是得罪了谁而被贬官,尤其怕有的官员为讨好朝堂上的人而故意捏造刺史罪证,那会害了侯家。

“大宝,过来,叔问你个事。”老苏朝侯大宝那桌招呼,小侯啃着根冬笋过来了。

“和叔一五一十说清楚,你们到底是为啥被弄到姚州的,在做都是生死与共的同僚,不会害你。”苏定方表情严肃。

侯大宝看看爷爷迷离的眼神,知道应该是喝多后说话引起了误会,只能当面陈述:“还不是太子被害引起的,当时以为要死在玄武门,就亲了九江公主一下,结果死成。御史抓着这事不放,陛下在养病,秦王刚监国也没办法,只能判我流放三年,爷爷不放心也跟了过来。走前陛下说了,不立大功就不把公主许配给我。”

信息量很大,在座的官员已经处于半疯状态,虽然世家看不上大唐公主,可在普通官员眼中,公主那是高不可攀的存在,非礼了公主还能活命,而且还有陛下亲口承诺,这背景已经通天了。

“酒是咋回事,卖这么贵还不卖给唐人,朝中没人指责?”苏定方接着问。

“承道,承乾,还有裴相,封相,李靖他们的儿子都在这里参了一股,加起来三十来家,都是朝堂上的,谁会对我有意见。”侯大宝索性把自己的背景全抖出来,免得以后做事畏首畏尾。

狗仗人势这话还是有点道理,满座官员如同被雷劈过,头发都立了起来。原本当侯家只是个落魄贵族,看在苏定方面上才略微遵从,而今发现这鸡肋刺史长着大象腿,惊叹声不一而足。

杨长史把碗里的酒一干,站起身就朝侯老爷子跪下,从怀里掏出块玉佩捧着。

“杨思言跪求刺史,为我杨家满门十七口讨个公道。下官身无长物,唯有此家传暖玉尚能表心,万望刺史首肯哪!”

侯老爷子都醉的快睡着了,硬是被他这一跪给活生生吓醒,瞅着杨长史犯迷糊。

“这是”

苏定方赶紧搀扶起杨长史,心想这家伙怕是真的疯了,酒桌上能这么做么。

杨长史虽然站了起来,却不落座,依旧捧着玉佩站在侯老爷子面前。刚才那一跪他算是彻底抛弃了男人的尊严,如果要求没被答应,往后就算继续为官也抬不起头来,连同僚都会排斥他。

侯大宝跑去拿了块湿抹布帮爷爷擦了擦脸,怕他一时糊涂胡乱承诺。

“杨长史这是咋咧,见陛下都不敢行这么大礼数,你这是要让老汉折寿咧,可不敢再这样,老汉都不明白咋回事,你先说道说道,能帮的咱一定帮,玉佩收起来,那可是祖宗传下来的,送出去会被人笑话的。”

侯老爷子心善,碰上别人有难事就想帮忙,杨长史站在原地说出了自己的经历。

老杨当年也算殷实人家,原本在泸州当个文吏,唐军入蜀时积极响应,清点府库安抚百姓,算是立了个小功。爨宏达回滇任职后,大唐觉着应该派些官员监督。熟悉西南民情的杨长史也在其中之一,先是被任命为昆州互市监丞,负责盯着铜矿输出。原本也没什么大事,可爨宏达不干了,铜矿那是爨氏的命根子,全输出给大唐让爨氏拿什么收买民心。

原本想着送些钱财给老杨,让他平日睁只眼闭只眼,可偏巧老杨是个死心眼,礼不收事照做,还把自个的家眷弄到昆州,准备生根发芽。爨宏达不干了,找个机会上奏吹嘘,说老杨办事得力,水平超高,放监丞的位置上是大才小用,应该安排到姚州当长史才行。屁大个八品官的升迁,吏部谁乐意管,当年就把文书给批下来了。于是老杨高高兴兴走马上任,爨氏高高兴兴接收铜矿。

本来事情到此也就两不相干了,可错就错在老杨是个刺史府长史,平日里姚州与昆州往来的文书都要过一道手。刚上任小半年就发现姚州的大唐官员全被换成爨氏族人,以前的官吏全都消失不见,这下麻烦大了。私杀朝廷命官那是谋反的大罪,老杨一封上奏文书就递向蜀中。结果可想而知,文书被打回,甚至还通知了爨宏达。于是老杨在昆州的家人被杀了个一干二净,只留下随同姚州赴任的老妻和个十三岁的闺女。姚州不同于昆州,都督府里还驻守着大唐派来的戍边府兵,居住的唐人也多,爨宏达不好明着来,就勾结濮子部在姚州屠杀,目的就是把大唐的势力撵出滇地。后来的事侯大宝都知道了,跟苏庆节打听的一样,老杨妻女惨死城外。

“那爨则开扮作蛮人模样,当着满城人的面糟蹋了我闺女,若非他此次说破,我都没认出他来,请刺史为下官全家做主哪!”

严格的说,这个事侯老爷子管不了,爨宏达和他一样都是大唐刺史,甚至人家品级还要高一级。如果答应为杨长史讨还公道,那就意味着必须攻入昆州,捉住爨氏族人,这和造反是一个道理。没见爨人前后两次攻打姚城损兵折将都没上报吗,人家就是吃准大唐不会在明面上翻脸,否则昆州一旦闹起来,不是靠个都督府就能收拾的。

苏定方倒是愿意帮忙,可他是奉了李世民的令下来,那可是机密,怎么可能现在抖出去,只能甩给侯老爷子。

老爷子看向孙儿,他很想帮杨长史报仇,可又怕误了孙子的大事。

“爨氏在蜀中的靠山是谁,为何能截获你的奏报。”

“义安王李孝常!蜀中入京都走利州,奏报便是被他截下送给爨宏达的。此事乃驿卒亲眼所见,断不会错。”

得,有李孝常在这事就稳了,侯大宝二话不说就替爷爷答应下来。连日后攻打爨宏达的罪名都想好了,勾结逆贼,阴谋反叛。

晚宴在杨长史的感激涕零中结束,苏定方表情复杂地躺在床上,他认为自己已经看不透这爷俩了。

姚城建设依旧在紧锣密鼓的进行,只是侯大宝的提议已经没人质疑,侯老爷子索性天天泡在道观工地帮忙,把刺史府的事全扔给孙子去做。

水车,水渠的事被提上日程,养殖野物的围栏也开始修建。

侯大宝看着一天一变的规划图感叹,装乌龟的确不是好办法,借东风才是王道。

第一百九十二章 祭祀

春雨总是绵绵软软,让人看得想入睡。

沉眠在地里的植物如同喝了激素,见天就长。

侯老爷子好容易开垦的两块地,三五天没收拾就变成了花园,路怀甚至在里边捉到条菜花蛇。

撒石灰,撒咸盐这些招式似乎都不管用,不但蛇,就连鼻涕虫和铜钱大的蜗牛都爬满院子。

后院待不成了,侯大宝只能自己出门溜达。

新城的建设已经步入高潮,红砖砌成的框架比比皆是,只等再给木材刷两道桐油便能上梁。两丈高的城墙让姚城的唐人羡慕不已,要不是侯大宝拉着,侯老爷子都想把刺史府搬到新城。那的一切都让他感到熟悉,如同回到村里一般。

老城的重建会在新城完成后开始,这是侯大宝对大唐子民做出的承诺。

下雨时进山太危险,苏定方只能带着士兵去帮庄户耕种,春雨贵如油的道理在大唐人人能懂。

“挑个日子,咱得做场法事才能把观名挂起来。”路怀捧着个春杏啃得直咂嘴。

侯大宝认为像路怀这种辱没师门的人,就该埋到地里当肥料,专业都不掌握。

“不挑,明日就挂,祭祀的羊得找上弄一只,要不三牲不全乎。”

敬君弘扫荡山头一个多月,野鸡野鹿抓来不少,连野猪都有,可就是没野羊。盘年五部倒是养着几只,就是不知道那帮老头愿不愿给。

侯大宝拿着只玻璃王八朝山上走去,准备试试。

估计是下雨出门不舒服,几个老头正坐在洞口喝茶汤,浓烈的油腥味从锅里飘出,不知道加了什么玩意。

几个娃娃顶着木板从洞口跑过,见到侯大宝和路怀居然还知道躬身行礼!

“哼!”头人们对这一幕颇为不满。

侯大宝乐呵呵的递上王八,等着几个老头消气。

“部落乱了,人心不齐,都是你害的!”

老头们的话有些莫名奇妙,自己又没煽动叛乱。

“娃娃们整日只说唐语也就罢了,族人却都想搬进城去,世世代代都住的山洞,现在居然嫌弃。你说,这是不是你害的。”

跟老头们争论这个问题有些不合适,要房子是他们自己提出的,又没人逼迫,现在想下山的人一多,就要反悔,这都什么素质。

“想换只羊,山下祭祀要用。”

姚城没有祖祠,头人们从未见过唐人祭祀,一直认为他们是群不敬神灵的人。

侯大宝突然冒出说要祭祀,惹得几人纷纷议论,蓝脸巫师居然从洞中走了出来,叽里咕噜开始说外语。

“上巫答应了,但要亲自参与唐人的祭祀。”

路怀对于异教徒的加入很不满,准备发发牢骚,却被侯大宝瞪了一眼。你个半吊子还不许人专业人士参加,反了你还。

天空还飘着小雨,几百个骨灰坛被士兵抱在怀中,坛子外用木牌刻着阵亡者的名字。

路怀拿着把木剑在道观门口挥舞,嘴里一直喊着:“魂归来兮魂归来兮”

等路怀点燃香纸,苏定方才让士兵把骨灰坛抱进道观,并将羊头,猪头,整鸡摆盘献上。然后才是侯老爷子带头官员百姓们挨个进观祭拜。

巫师没见过这种阵势,很奇怪大唐为何不将鲜血淋在道观门口,那样才能让神灵享用到祭品。而且祭祀居然不杀人,太过于简单了。

路怀照搬了太极观的三清殿,连门口的石碑都不放过,只是观名有些拗口,叫太极姚城分观,显然是想沾长安太极观的名气。

汉人的祭祀很简单,拜祭完毕就离开了,只有几个阵亡者的家属留在里边继续烧香哀悼。

“上巫说你们祭祀的是亡灵,不是神灵!”头人们围着侯大宝指责。

“为大唐捐躯的都是神灵,那些敌人才是亡灵。”

侯大宝的回答显然不能让头人们满意,在他们看来只有恶魔才会祭祀亡灵。

“那部落里帮你们守城的勇士算什么?”

“只要为大唐而战,他就是神灵,享受大唐的祭祀。”

侯大宝带着头人们来到骨灰坛子前,指着角落里的一排坛子说:“盘年五部助大唐守城共战死十七人,那是他们的骨灰,一个没拉,全在那了。只是没有名字,刻不了灵位。”

巫师若有所思地看着骨灰坛,几个头人也不说话了。

忙碌的春耕很快过去,得益于新犁的使用和侯大宝要量不要质的要求,姚城军民一共新垦出近三万亩耕地,使得姚城东面的森林大面积消失,已经有庄户抱怨,新垦的土地离城太远,走路都要一个多时辰。

侯大宝果断停止了开荒,将人手分配到老城的重建上。

苏庆节被逼在姚城夫子的位置上下不来了,每日应付几十个娃娃的教授工作已经让他力不从心。

“我要疯了,再不让我歇两日,我就躺床上装死!”

侯大宝从一大堆文书中抬起头来苦笑:“你觉着我舒坦?”

“那也不成,我都撑不住了!”

一昧的压榨只会适得其反,侯大宝只能陪着小苏出门换换脑子。

姚城四处都是忙碌的人,城墙推倒一段建一段,怕的就是有人突袭,杨长史在指挥着几个蛮族挖排污渠,看样子已经放下不少成见,碰上石头多的地段还会搭把手。

“准备什么时候动手?雨季一过,商队就会过来,到时名声一传开,眼红的蛮人可忍不住多久。”苏庆节对着工地长叹。

“他们一动,我们就动,就看你爹那边能吃下几个。这次一定要提前洒满石灰,不能再让瘟疫发生,要不还是没人手。”

姚城人手不足是件大事,侯大宝将注意打到了周边小部族的身上,纵横之术嘛,反着用其实效果更好。

新老城之间的小河上正在架第三座木桥,按侯大宝的规划,它们今后将成为城内的主干道。

一架水车在河水的冲击下吱吱作响,看样子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卡住,这是打磨不够均匀的缘故。

水车旁的竹棚里,几个军营的铁匠正指导着蛮人敲击铁块,苏定方认为明光凯和山文甲在部落征伐战中并不适用,过于厚重的甲胃让士兵体力消耗很大,爬山涉水所需时间远远超过蛮兵。新的甲胃变成薄铁皮加兽皮,既轻薄舒适又坚固耐劳,很适合山地作战。

打铁的蛮人已经能听懂简单的唐话,随着铁匠的絮絮叨叨,蛮人开始变换敲击的部位,一把横刀的形状正在慢慢显现。

“都不是蠢货,可就是做事不动脑子,你要不让他换地方,他能把斧子砸成刀片。教了八百次都改不过来,你瞅瞅现在都要盯着。”铁匠朝侯大宝抱怨

这批蛮人是在敬君弘的那八百人里挑的,属于魁梧有力又老实型,只要听话就好。侯大宝甚至将新城东边的第一批房子奖励给这帮人一套,标准双人间的造型让这帮家伙如同在做梦。每天完成工作后就跑山上砍树,非要打造一张唐人用的那种床,在他们看来,住房子必须睡在床上,否则和山洞没什么区别。

第一百九十三章 豪猪精

新城终于赶在夏季来临前彻底竣工,敬君弘带领的八百蛮兵率先入住。

盘年五部在经过两天的争论后才决定轮换居住,侯大宝称西城是公租房。

路怀不知干了什么亏心事,跑山脚大号都能被只豪猪给收拾了,捂着肥大的屁股窜出老远,非咬定是中了蛮人的陷阱,被插中五只弩箭。

侯大宝忍着笑帮他拔出长刺,五个肉窟窿瞬间流出鲜血,只能先搓些青蒿叶糊在伤口,免得把衣服弄脏。

“杀千刀的蛮子,偷袭某家,射哪不好射屁股,亏得咱跑的快,要不非变刺猬不可。”

“亏得你没解兜裆布,要不非糊自个一裤子不可,臭胖子可没人帮你糊屁股!”侯大宝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

骑马骑肚皮,杀猪杀屁股,只要能达成目的就成。

在侯大宝不择手段的诱惑下,盘年五部的娃娃彻底沦陷,如果不是语调略显生硬,活脱脱就是个大唐小子。说唐话行唐礼,偶尔碰上个妇女在溪边洗衣服,一帮爱显摆的家伙还围着念“关关雎鸠”,虽说不明白是啥意思,可只要知道是诗就成。

路怀把怀疑对象放在娃娃身上,他认为大人不会用这么细的骨箭。

打几个小孩用飞刀胖子觉着是暴殄天物,一把弹弓不知从哪冒出拿在手上,先捡了鹌鹑蛋大小的石子打过去,发现没动静,直接换成鸡蛋大小。兽筋做的弹弓没什么弹力,十步之外连只麻雀都打不死,侯大宝任由他去折腾。

石头直接飞入草丛,里边传出“哇”的一声惨叫。

这也行,那豪猪成精了?侯大宝跟着路怀往草丛跑去。

豪猪精没找到,黑脸黑皮的野人倒蹦出一个,手里拎着根铁木棒,捂着鼻子在那“嗷嗷”叫。

“看飞刀!”路怀的远程技能再次发动,和以前一样,刀把先击中目标。离的太近,野人本来就有些发红的鼻子再次中着,这次直接出血。

一个男人哭本来就够难看的,一个野男人哭,更是惊得天崩地裂,侯大宝发誓如果不是为了自身安全着想,打死都不愿看到这一幕。

路怀一脚踢飞野人的木棒,任由他蹲地上摸眼泪。

“小刺史出恭逮着个野人,黑的跟碳似的,放烧窑那就找不着了!”

“刚才瞅了,哭得跟号丧一样,听说是小刺史给揍的。”

“瞎说,出恭的时候咋揍人,要我说肯定是让黄白之物给熏的。”

侯大宝对于流言采取无视态度,总不能满城解释说自己是看路怀出恭,然后把这家伙当豪猪精给抓来的吧。

姚城方圆十里没别的部落,这家伙不是探子就是逃难的,必须审问清楚。

敬君弘那是宫卫出身,干的就是这个,皮鞭,碳炉,剔骨刀一字排开,就差老虎凳和辣椒水了。

俩唐军上来就是二十鞭子,抽得都没声了,又泼盆凉水浇醒,可黑炭依旧呜哩哇啦不说话,敬君弘直接上去给按了个军马的戳记。这下可好,彻底昏了过去,泼水都没弄醒。

“是个硬茬,估摸着是哪部派来的死士,能撑到现在都不招供,咱给他来个痛快的吧。”

敬君弘的主意得到路怀支持,他觉着野人害他多了五个窟窿,应该偿还,胖子大气,不缺那四个,还脖颈上一个就成。

侯老爷子觉着城里在盖新房,杀人不吉利,坚决要求带树林里。

“那个我觉着他刚才应该是想招认的,可能咱们没人懂他的话!”

通译被抓来当复读机,再一桶水浇下后,野人总算醒了。

从未见过男人哭出女人的气势,那声音如同被人糟蹋过的黄花闺女,凄惨至极。

“赶紧让他说,打哪来往哪去,部落在哪里,里边几口人。”敬君弘捂着耳朵吩咐。

路怀又是一桶水过去,这下清静了,通译赶紧询问。

这家伙居然有名字,虽说难听点,叫挨刀,可也算是个部落里尊贵人。号称属于南边和濮子部接壤的一个小部落,因为受不了濮子部的骚扰,准备搬迁,出现在姚城就是来探查地盘的。

侯大宝拿着姚州图册比对半天,才确认这个部落的位置,按大唐图册这都到交州了,也不知是谁画的,差距那么大。

“问他从部落过来用了多久?”

通译咕噜半天才回话:“他说他吃了一整袋炒米才到的这。”

得,是个不识数的探子,一整袋炒米能吃几天,鬼才知道。给路怀一天就给你当零食吃掉,给侯大宝十天都不一定吃光,给敬君弘,估计看都不看,直接山里捉野味。

“问他,部落有多少人?算啦,问他有没有大象。”

大象水牛是衡量一个部落大小的标志,以大象的战力,千人以下的部落不具备养殖条件,这不是食物多寡的问题,而是实力问题。大部落吞并小部落首要目标就是大象,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也是战争的原因,盘年五部当初有着十头大象,被人按在地上摩擦一遍,连水牛都不剩几头。

还好,野人回复,部落里只有水牛,没有大象。

一个小部落而已,送上门的东西,不吃会遭雷劈的。

挨刀被扔石灰水里洗刷干净,包扎的跟个木乃伊一样,下边那截晃晃悠悠露在外边,被侯老爷子勒令裹上。

两碗杂粮饭喂饱后,这家伙竟然自告奋勇要带部族过来投靠,只是恳求能不能不在族人身上盖戳子,那玩意确实很疼。

既然这家伙把拷打当成入门仪式,侯大宝也不愿揭穿,直接回复,大唐接纳部族只在头领身上盖章,那是尊贵的象征。

挨刀背着干粮欢天喜地的走了,一身的伤痕也不养养,天知道他的部落惨成什么样。

路怀今日勇斗豪猪精,为姚城发展立大功一件,被侯大宝奖励草靶一个,并留有如下赠言。

“亏得今日碰上个不会武功的,要是个高手,咱俩都得折那,每日草靶上射不满十把飞刀不许吃饭。”

胖子和侯大宝之间既是雇佣关系,又是朋友关系,这导致惩罚很失败,路怀拿刀扎在草靶上就跑去吃饭,留下侯大宝咬牙切齿拆靶子。

坦白说,春夏季节走山路那是活受罪,挨刀在第五天带着他的部众出现在姚城南边,如果不是敬君弘早有准备,这些家伙就被当成丐帮给赶出去了。

同样是逃难,盘年五部好歹能留些水牛,骡马当劳力。挨刀的部落连头驴子都找不出来,一个个跟泥猴似的缩在草丛里。娃娃饿得直啃树叶,女人连身完整的衣服都没有,光着上半身抱只鸭子取暖。一共四百多人,青壮男女占了八成,看来在路上损失惨重。

老规矩,石灰水洗刷,完事扔树林边的竹棚里,熬上几锅加盐的热粥先观察几日,如果没病就放到新城。

挨刀千恩万谢地带着部众去洗澡,在水源充沛的地方,蛮人甚至比汉人还爱干净。盘年五部的人就比姚城的唐人爱洗澡,小屁孩天一热就泡溪水里不出来。哪像姚城的娃娃,非得父母拿棍子撵着才跑澡盆里,要不是侯大宝出了最少三日一洗的规定,这帮娃娃能变成泥人去。

濮子部现在开始北侵,姚城的建设必须抓紧,杨长史直接搬到城墙角住下,为的就是日夜赶工。

苏定方在和挨刀一番谈话后,回到军营就没出来,侯大宝认为扩张的时机到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斗将

苏定方是个怪人,他认为民生的事自己不插手,那军伍的事侯大宝也不该插手。

除却留下五百唐军守卫,苏定方连敬君弘的蛮兵都不放过连同侯大宝剩下的几根爆破筒,通通打包带走,通译更是被绑着离开,看行进的方向应该是正南。

挨刀的部落在解除隔离后,被安排在新城暂住,青壮全被杨长史征调开工。

侯大宝在询问了盘年五部的头人和挨刀本人之后才确定,他实际的姓氏应该是岩,该叫岩刀才对,通译的半吊子水平还有待提高。

“我就说嘛,哪会有人取这么欠揍的名字。”路怀站在城墙上小声嘀咕。

“还说,要不是你把人鼻子砸破,说话出不了气,哪会让通译听错。”

给姚城蛮人取名是必须的,除却几个头人勇士,剩下的蛮人连个大名都没有。不是石头就是山花,发音拗口不说,还重名一帮子。通译要找两个孩子背诗,叫声山娃能蹦出十几个来,户籍上更是一塌糊涂,第一页就写着九个叫石头的户名,那还是通译按发音给翻译的,也不知道他们平日咋区分。

“姓啥你们自己说,往后儿子要跟爹一个姓,不能再胡乱取名字,免得三五代后连祖宗叫啥都分不清楚。”这是侯大宝对五部头人的要求。

“姚。”头人们只给了侯大宝一个字。

姚州当初定名就是本地姚姓多,头人们的决议无可厚非。

半年没见的响马账房被从仓库里拎出来,陪着会说唐话的头人重新登记姚城户籍。

王忠实在后悔跟着主家来到这地方,连刺史府都没进过呢,就被派到库房做书记。虽说前后两次围城自个都不用出去厮杀,可总待在库房也不是个事啊,痔疮都犯两回,也不知能不能治好。

现在好容易被放出来透口气,结果还是给蛮人取名上户籍,这不是折腾人嘛。

侯大宝觉着挺对不住自家这位账房的,四十来岁好容易看上个丫鬟还被路怀抢了,本该留在长安继续找对象,结果被一杆子支到边疆,这地方可没几个大唐女人。想娶婆姨只能找个不会说唐话的了。

“王账房到此多日可还适应?”

“小主家客气,俺在这睡的好穿得暖,就是吃的不得劲,这都两月没吃口汤饼,怪想得慌,蒜瓣也少。”

这是个心理疾病,其实就是个适应性的问题,没见侯老爷子整日杂粮饭配野菜吃得喷香。

冬麦确实只收到四成,这还要留下作为秋收前的主粮,响马账房的愿望暂时不能完成。

“要不你在这找个婆姨算了,新城有好些漂亮闺女。”

侯大宝打算让王账房在这安家,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蛮人的闺女可不是谁有钱就嫁谁的,人家挑的是身强力壮,身手矫健型。处于部族社会的人对私产没什么概念,并不存在趋炎附势一说,娶老婆全凭实力。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来到桌前,侯大宝记得他是那个和自己喝鸡血的家伙,头人叫他以裴则,好像是铁刀的意思。

壮汉认出了侯大宝,扯着衣服哇啦哇啦说一通,头人解释:“他不想改名,认为那样会失去神力。”

这怕是不成,叫姚以裴则更不成,感觉像倭人。

“改成姚铁刀算了,跟他说,意思是一样的。”

姚铁刀领到块写着自己名字的小竹片,用绳子系在脖子上,唐人说了,往后要想在姚城有房住,必须会画出牌子上的字,还得会念。

一头雾水的姚铁刀决定先去找娃娃们问问,这字到底该咋画,秋收的时候自己就该和山花住一起了,老睡山洞办事不方便。

同样的事岩刀就很自豪,因为他的部族都姓岩,自从把胸口的戳子给老族长看过后,他就升为了新族长。虽说整日砌墙累得慌,可至少能把命保住。

“你那法子能成吗?别到时被别的蛮人一围城,这帮家伙就倒戈了。”路怀对同化蛮人的做法持怀疑态度。

“错不了,没看那些个蛮人把竹片藏得好好的,他们知道,想搬出山洞必须靠咱们。他们要是会建城池哪会被人撵到这来。”侯大宝对此充满自信。

夏天的山里最怕什么,毒蛇老虎,野狼猴子等等不一而足,而最致命的便是所谓瘴气。

西南森林密布,人迹罕至。树叶枯草已及死亡的动物在地上层层累积,暴雨过后再辅以高温发酵,沼气浓度堪比化粪池。夏季温度一旦升高,积累在这些地方的沼气便会渗出,莫说外来的商队,就算本地的土人也只敢沿着大路走,怕的就是中毒身亡。

苏定方现在杀到南边打劫,凭的便是山中瘴气,只要守住路口,蛮人就算想跑都没地跑。

离姚城七十里的者龙部便是第一个目标。

者龙部三千余众,可作战的青壮七百不到,要不是仗着山上地势险峻,盘年五部当初早把他给吞下。

此刻,老苏正带着人在山脚扎营,为了避开山里的毒虫蚂蟥,就算暴露也是值得的。

“派个蛮人告诉他们,明日一早,下山归降,如若不然,破寨擒杀。”

敬君弘领命去安排人,一个蛮兵卸下兵刃开始上山。

估计是话没说清楚,蛮兵刚上去没一会,山上便响起窸窸窣窣的草木摩擦声。传话的蛮兵鬼哭狼嚎往山下跑,屁股后边是一群挥着兵器的者龙兵。

这还有什么说的,打吧,蛮人混杂着唐人组成的军阵迅速形成。捆绑结实的木排被插进土里做防护,就等着者龙部撞过来。

人还没到,竹箭木箭就射了出来,砸在铠甲上叮当作响。敬君弘为了表现站在最前排,被射的跟刺猬一样还屁事没有,者龙部的战士傻了眼。

铁甲与皮甲的差距不是靠武力能扭转的,者龙部应该看出这一点,停止了远程攻击,准备用刀斧来解决敌人。

“别杀的太多,死光了没人给咱修房子。苏定方的话引起唐军一阵哄笑。

敬君弘收起横刀,拿起根蛮兵用的狼牙棒就冲了上去。

勇士在任何时候都会受追捧,敬君弘主动放弃横刀的行为让者龙战士颇为尊重,一个高大键壮的络腮胡拦住别人,自己拎着狼牙棒开始和敬君弘过招,场面如同古时斗将。

使狼牙棒全凭力气,两人你来我往砸出二十多下,敬君弘的右手便有些颤抖,络腮胡也好不到哪去,满头的大汗连头发都打湿了。

这样下去不成啊,拼力气对于快四十的敬君弘而言有些吃亏,恢复速度早就不如以前,再来十几下怕是该输了。

“咚”没喘几下的双方又碰撞在一起,这次敬君弘用了巧劲,在碰撞的一瞬间快速挪步,站到络腮胡的背后。双手举着狼牙棒开始猛砸,络腮胡反应不慢,转身就格挡。敬君弘不管那么多,双手上下挥舞,如同打夯,络腮胡只能举着棒子护住头部干瞪眼。

估计是手脚活动开了,敬君弘越砸越起劲,自个还给自个数着数:“十五,十六,十七,十”。

还没满三十呢,络腮胡受不了了,右手虎口已经鲜血淋淋,只能扯着脖子大喊几句蛮语。

通译赶忙跟敬君弘解释:“他服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神灵的影响

在蛮人的理解中,服和降并不是同一种概念。

服只代表承认你的实力,降才代表诚心归顺。

敬君弘辛苦那么久,赢来的只是者龙部一点尊敬,这和老敬的想法完全不符。

“问他们,打又打不过,降又不降,到底啥意思?”

通译朝络腮胡嘀咕几句,者龙部的战士纷纷开口,瞧那阵势应该是在骂娘。

“他们说了,寨子有石墙守护,除非咱们能攻下石墙,否则没人会归顺。”

没打就要人投降,这确实说不过去。

苏定方从木箱子里拿出一截爆破筒:“告诉他们,我现在跟他们回山,一个人就能毁掉石墙。”

通译传了话,者龙部的人发出一阵嘲笑。

者龙属于山蛮的一只,和盘年五部同宗,最喜欢以山洞作为老巢。

苏定方在山路上发现两侧都是层叠环绕的梯田,绿油油的稻叶已经抽出三寸长,青蛙正蹲在水里乱叫,听到田埂上传来的脚步声便立刻躲藏,只在水里留下道道波纹。

部落的历史越悠久,征服的难度越大,者龙部既然修建了这么多梯田,那肯定是承平已久,想让他们搬离难度很大。

山腰处有条小溪流淌,溪水是从围墙下的石缝流出。年代应该很久远,苏定方甚至能看到底层的基石已经被青苔泥土所覆盖,他觉着自己想的有些简单。

围墙上站着一帮老头妇女正恶狠狠地看着他,者龙部的人不明白,自己的部落与世无争,这个外来人为何还要过来攻打。既然他说能一个人拆掉石墙,那就来试试,这可是部落花了好多年才建好的。无数强大的部落就是败在这座墙下,再也不敢侵犯。

苏定方对于能否炸倒石墙心里没底,他见过侯大宝炸碎石堆的后果,以为者龙部的城墙充其量就是些鹅卵石,没想到人家用的直接是凿小的山石,这就有些难办了。

老苏绕着围墙观察半天,最后还是选择流出溪水的那一段,就因为那里的石块稀松些。

小心打开油布,把竹筒使劲塞入墙角的缺口,泥土被水浸的松软,很快就埋入墙下,露出长长的引线。

“赶紧让他们离远些,我要请神帮助。”老苏朝通译交代。

神灵对于山蛮来说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者龙部的人立刻退出一段距离,准备观看苏定方的表演。

点火跑开捂住耳朵,老苏的这一连串动作惹起阵阵哄笑,引线散发出的青烟被认为是点火失败的象征。

爆炸声传来时苏定方直接坐到了地上,他不认为火药能把山炸出个洞来,可事实确实如此。

随着烟尘的飘散,原本冒出泉水的那一段石墙消失了,地面出现一个五丈方圆的巨大坑洞。

原本流淌不息的泉水已经消失不见,小溪开始慢慢干涸。

西南一带有很多溶洞,大小不一,有的裸露在外,有的被埋入地下。者龙部赖以为生的水源便是从洞中冒出,经过了无数的岁月,洞顶被流水侵蚀得已经很薄,再被老苏这一炸,必然整个垮塌。水源估计会顺着地缝往别的地方流走,也许会在山脚或是令一座山出现。

苏定方用大号炮仗炸出导弹的效果,坐在地上闷笑。者龙部却欲哭无泪,围墙垮塌是小事,溪水断流就要命了。山下那么多的梯田没有水源补充,也许等不到来年便会完全干涸,到时种麦子也种不了几年。

族长冲着老苏大吼,通译解释,那是骂人的话。

“告诉他们,跟着我走,等征战完毕,他的族人会在姚城得到大片的土地和砖盖的房子。”

苏定方下山时,屁股后边多了五百者龙兵,至于族长,他将带几个人去姚城看看。

没有根基的部落就是盘散沙,苏定方认为他们会主动搬迁到姚城的。

“侯小子的爆杆有那么厉害?连石墙都能弄毁喽?”敬君弘很奇怪,自己可是没少看侯大宝炸人,威力没这么大啊。

“没靠火药,是我做了山神的女婿!”老苏一脸神秘的说。

侯大宝不知道山神的女儿长啥样,但他今天必须把神灵的代言人抓住。

姚城的垦荒太过深入,森林中的猴子在失去家园后展开对人类的报复,地里的庄稼被随意践踏,外出的庄户被抓伤。蛮人们认为猴子是神灵派来的,不能捕杀,应该用食物喂饱后,乞求神灵饶恕。

那可不行,这帮杀才已经因为蛮人的过度放纵开始流窜作案,大白天敢跑城边晃悠。要是碰上个不懂事的小屁孩出门,那还不被抓林子里当泰山去。

没火药就敲铜锅,可猴子聪明异常,三番五次见没威胁后,居然还敢冲敲锅的人呲牙咧嘴,刨地威胁。

“路怀,拿你飞刀上,射中一个,晚上给你炖竹鸡。”

侯大宝气急败坏的拉着路怀出猎。

猴子不怕人,隔着四五丈朝侯大宝示威,还有拔出甘蔗苗乱嚼的。

“猢狲是灵兽,叫门里知道了怕是不好。”路怀抓着飞刀不敢出手。

“屁的灵兽,全抓了送太极观试试,看看谁还敢到那烧香,把刀拿来,我自己打。”

侯大宝抢过飞刀准备出手。

路怀很骚包,飞刀用红线缠着刀把,远远看去跟果子一般,猴子不但不害怕,反而围了过来。

以侯大宝的手劲别说飞刀,飞石都不一定打中,路怀眼瞅着刀子直接扎土里。

很多动物具有模仿天性,猴子更是其中佼佼者。

猴王见没毛的同类敢发动进攻,二话不说就把手里的甘蔗苗砸了过去,猴臣们极力效仿。石子,土块,泥巴,纷纷向两人袭来。

侯大宝忍疼捡了个石头还击,立马被团泥巴糊在脸上,路怀抱着他就跑,不跑不成,已经有猴子去捡土里的那把飞刀了。

堂堂姚州小刺史,居然被帮猴子打败,侯大宝视为奇耻大辱。

“爷爷,咱祖祠没供啥猢狲的灵位吧?”

“瞎说,哪有给畜生供灵位的说法,问这干啥。”侯老爷子对孙儿的问题很不满。

“没啥,明要用弩箭射猴子。”侯大宝确认自己和猴子没亲缘关系,准备动用军械。

者龙部头人到达时,正碰上侯大宝准备出门,军营不给小刺史面子,别说弩箭,菜刀都没借给一把。小侯正准备用弹弓试试。

“者龙部见我?”

盘年五部会说唐话的头人现在叫姚思强,是侯大宝恶意报复姚思廉的后果,准备给老姚找个失散多年的弟弟。

姚思强充作翻译,准备接见自己的这个老相识。

“猴子咋办?”路怀问

“先让他们嚣张一天,办完事就去弄毒药,还不信收拾不了它!”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失败的竹弓

者龙部的头人对姚城很好奇,这和他到过的昆州大不一样。

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没有衣衫褴褛的奴隶,也没有盛气凌人的头人。

不同部落的族人在田地间忙忙碌碌,站在城墙下视野所及,全是一片片整齐的庄稼。没出嫁的女娃居然敢背着竹篓在河边摘野菜,没看到城墙上站着穿铠甲的异乡人吗?

迎接自己的竟然是盘年五部头人,中间居然还站着个异乡闺女,也不知是哪个头人买来的奴隶。

姚思强称呼者龙部头人为希达图,看得出,两个部落不算和睦,头人间连笑脸都不露。

站城门口谈话不是啥好主意,川流不息的挑担骡马总从身边擦过,一不留神就蹭身泥,侯大宝要求到刺史府去。

一个者龙部战士羞涩的递给侯大宝个柚子,见小侯接住就兴奋的大叫。

“这货不是个疯子吧?路怀,赶紧切开,这几日热的厉害,正好消消火。”

侯大宝刚把柚子递给路怀,送柚子的就发怒了,抓着胖子的肩膀就要决斗,被姚思强拿刀鞘砸了一下。

几个头人先对着者龙部众人就是一顿嘶吼,直到希达图低头苦笑才罢休,这时,送柚子的战士已经快把头垂到裤裆里了。

“这柚子我还回去不成么,要不,给路怀一个人吃。”

被当成女娃已经够丢人的,还他娘接受了一个男人的示爱礼物,哪怕误会解开,侯大宝也吃不下。

者龙部的羞耻心很快被震惊所取代,整座姚城就是个巨大的建筑工地,驮马拉着小板车,不停的往路上倾倒红砖,却又很快被周围的人搬走。红色的砖块在抹上泥浆后开始层层叠高,很快组成一堵堵墙壁。头上裹着芭蕉叶的妇女在往墙上刷石灰,脚下是夯实的河沙地面。浸透桐油的木料被送到墙顶,被加固后将成为房屋的横梁。

希达图在估算完一间屋子的修建时间后,嘴巴半天合不上,路过建好屋子时,还悄悄用力推一下,觉得坚固程度很让人满意。

刺史府前院正在学习的娃娃没兴趣看蛮人,再不背下今日教的东西,姓苏的那小子会用木棍打手心。

希达图羡慕地看着这些娃娃,却发现盘年五部的头人毫不在意

要地要房还好说,这要未婚闺女算怎么回事,自己又不是人贩子,哪来的女人,侯大宝坚决不同意最后一条。

者龙部提出这要求纯属无奈,部落的石墙挡住了外敌,却也挡住了与别部交流的机会,部落已经两年没嫁入女娃,未婚的壮小伙比比皆是,要不也不会把侯大宝当成女人。

“先搬过来,把房盖好再说,苏都督不是去征伐别的部落吗。说不定等几天就有新部落加入,到时什么都解决了。”侯大宝不想当红娘,决定先划地盘。

苏定方不知会带回来多少人,姚城之前的布局太狭窄,必须扩大规模。

希达图同意搬迁,但要求住在城墙内,否则宁可去投奔爨人。

“姚城东侧再起座新城,直接修到林子边。往后迁入的部落先这么安排。”

侯大宝觉着自己在玩拼图游戏,东一块西一块的乱建,纯属浪费时间。

“缺人才呐!”送走头人后,小侯躺在地上悲叹。

“我爹有消息不,刚才那帮人说啥?”苏庆节走进来看都不看就问。

“你爹正在当响马,我在开慈济院,要不把教书的事放给王账房,过来帮我几天。”

“不去,几个县令属官都被你当牲口使唤,连侯爷爷都整天往地头跑,我还小,经不得你折腾,另请高明去。”

苏庆节不给面子,侯大宝也不在意,他现在急需的是通译,姚城唐人大多是前隋发配来的流民,会的蛮话都是一知半解,要不也不会让姚思强出面翻译。

路怀扶着侯老爷子走进大堂,后边还跟着杨长史为首的几个唐官,一进门就互相吵吵。

“杀不绝的猢狲。”

“军营里的杀才光会站墙头乱喊。”

“算了,弓弩无令不得出营,这是军律,他们也是没法子。”

“可怜刺史为猢狲所伤,我等却束手无策,任由它们糟蹋庄稼不成。”

爷爷被猴子弄伤了?侯大宝一骨碌爬起来,跑侯老爷子身旁查看。

“不碍事,叫猴儿挠了两口子,揪掉缕头发。”老爷子很宽心。

侯大宝跑后院拿来白酒,亲自给爷爷擦拭完毕才放心。

“得想个法子,可不敢叫这群畜生折腾,那甜杆(甘蔗的别称)都快叫它们糟蹋完咧。”侯老爷子摇着头说。

杨长史看到地上摆了几个茶碗,小声询问:“今日来了客人?”

“苏都督平定者龙部,头人过来纳降,还劳烦长史给安顿,估摸着最迟半月部众便会迁至此地。”侯大宝自从听了杨长史的悲剧,对他还是很尊重的。

接二连三的接纳蛮人,大唐官员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他们认为猴子才是首要问题,那关系到姚城的秋收。

“做几把竹弓,蛮人用那东西能猎狼,咱们总不能连猴都猎不到。”窦县令的提议很现实,比下毒好多了。

竹弓而已,小屁孩拿根麻线都能做出来,姚城那么多人还会弄不好?

第二天一早,姚城官员带着庄户集体出动,百十把大小不一的竹弓出城如同打仗,猴子看没毛的同类来势汹汹,居然躲林子里不出来,气得窦县令拿石块乱砸。

“赶紧藏起来,这是咱人多给吓的。”侯老爷子一声令下,众人全跑草丛里蹲着,人头攒动如同集体出恭。

侯大宝怕效果不明显,威胁路怀把带着的半个柚子交出来,掰成小块放地上。

猴王纵横姚城半个月,未逢敌手,见没毛的同类光剩几个站那,顿时招呼自己的猴子猴孙窜出来。

兴许是欺负侯大宝个小,猴群全奔着本家这过来,吃光柚子接着呲牙咧嘴,有记性好的还捡起石子开砸。

“愣着干啥,放箭啊!”侯老爷子大声下令。

细竹削成的箭枝没有太大杀伤性,百十只箭射过去,光见猴子“吱吱”叫着乱窜,连个阵亡的都没有,感觉很失败。

窦县令嫉恶如仇,想拉满弓给猴子个教训,结果就是劣质竹弓直接崩断。

“追!”

侯老爷子看到地上有血迹,带头朝猴群撵去。

群居动物都是跟着大众跑,这人类没啥区别,受伤的两只猴子立刻显现出来,瘸着腿在地上挣扎。

窦县令拿出在军营的气势大叫:“绑了!”

从刺史到民壮,出动一百多人就拿下两猢狲,想想都觉着丢脸。

一行人垂头丧气扛着猴子回城,听到消息的头人已经哭天喊地的赶来。

“放了吧,会触怒神灵的。”姚思强边给猴子包扎边恳求。

“不放,满共就俩,按《唐律》践踏农田该鞭二十。”侯大宝心情不好,准备收拾这俩畜生。

“斩了,毁田十亩就该流放,这都多少了,放崖州都嫌近。”杨长史同样不爽。

姚思强没办法,只能给俩猢狲喂食后自行离去。

这样不成啊,猴子过不了多久便会回来,再兴师动众过去根本没效果,得重新想个法子。

第二百八十五章 巧合

被绑票的吴家兄弟跟着假和尚四人组,咬着牙摸过了长城,定襄已经遥遥在望,吴老大在荒漠里再次核对了几人的说辞。

“你二人叫什么?”

“贫道一清。”

“从哪来。”

“我等于长安城道门工地内监工,趁夜被绑来的。”

萧皇后正和欲谷设在房里调情,内监通报,长安的探子回来了。萧皇后立刻整理好衣服,在泛红的脸上涂了一层白脂粉,顿时显得苍老不少,不过气势也强了许多。叫了内侍将欲谷设抬往议事殿,顺便叫来几个前隋老臣,等人齐后才下令探子上殿。

欲谷设对叫花子一样的探子们没兴趣,却对不敢抬头的吴家兄弟颇为关注。等萧皇后问完话后,欲谷设眯着眼睛用突厥话说:“请皇后问问他们,可懂得使大地裂开之法,如若不懂就地杀了。”

萧皇后没经历过太谷战场那种令人窒息的爆炸,以为只是普通的道门秘法,就随口问了句:“二位道长可会地裂之术。”

吴家兄弟进了定襄城腿都是软的,哪里听得明白萧皇后的问题,为了活命问什么都是点头:“贫道知道,贫道知道。”欲谷设的大唐话其实说的很好,此刻听到吴家兄弟的回答,立刻吩咐侍卫把罗盘拿了进来,扔给吴家兄弟:“马上用出来我看,用不出来就地斩杀。”

吴一在寺里便是专门负责接待香客的,一张嘴早就练得油腔滑调,谎话那是开口就来:“大王饶命,要使用仙法需先拜四方神灵,沐浴更衣,更兼各色童男童女守护法坛,方可施行,还要根据地势排阵,现在是万万用不出来的。”

欲谷设想着自己一路杀到太谷,唐军不用此法,偏偏等困守驻马山时才拿出来使用,看来这道士说的有几分道理

在场的前隋遗民却想着,隋炀帝做法事时一般就是七七四十九天,六六三十六日的,当下也纷纷点头,称仙法施展必然需要时日,能当场使出来的才是骗子。

欲谷设虽然还有疑虑,但听了隋人的话却也信了几分,命令侍卫将两个道士请到军府内休息,至于四个探子则回军营报道。

吴家兄弟被几个侍女从头到尾好好清理了一遍,再换上新的道袍,拿道冠戴着,竟然显出股出尘的味道来。其实是路上饿得久了,跟着四个探子饥一顿饱一顿跑了半个多月,连肚皮都没了,人一瘦胡须再长点,要是脚下再踩朵祥云,说是神仙都有人信。

打扮完的兄弟俩被拉去见欲谷设,还好记着道士的手礼,赶忙给欲谷设行了一礼,随后站在旁边一言不发,明明是害怕的不敢说话,却被突厥人当成高深莫测。

欲谷设靠在皮塌上懒洋洋地问两兄弟:“唐人会此仙法的人有多少?”

吴一怕人数说多了突厥人不重视自己,赶忙答道:“此法乃道门一派单传,且修炼极难,方今世上会的人不超过半百之数。”

欲谷设觉得这个数字很合理,要是会的人多点早没突厥了,这一清一白两个道士既然会此仙法,不如等下月可汗到了定襄再让他俩演示一次,如若成功,自己所要的部众可汗必然会赏赐下来,至于萧皇后那个老女人,如果不是为了定襄的七千隋军,谁有兴趣与她调情,怕是只有可汗自己才会看上这种货色。

“带两位道长去别院休息,交代下边的人小心伺候。”欲谷设需要好好思考一下如何利用这两人

朔方城内,梁师都府邸。

从不在书房会客的梁师都破例在此等待,佛门了因大师从长安派来的信使送来一个人,据说关系到佛门的生死,在大唐境内已经无法藏身,故送到朔方交给自己。梁师都很好奇,究竟是何种人物能左右佛门的生死,当即在自己府内最隐蔽的地方----书房,接待佛门的使者。

四个身穿破烂僧衣的佛陀,拿戒棍压着一个道士打扮的年青人走了进来,为首的佛陀宣完佛号向梁师都行礼,然后小声说道:“贫僧乃长安大兴善寺苦修之人,奉我师佛命将此人交与梁相,多有叨扰。”

梁师都还了礼,请几人坐下,又叫侍卫把年青人压到私牢里严加看守,这才转过头向几个和尚询问:“不知此人有何异状,能关系佛门生死?”

“此人乃是我等从长安曲江池畔道门工地所掳,此地自去年七月至今不许旁人出入,佛门几番窥探均被识破,但此地自封闭以来,道门却屡立奇功,而今唐国皇帝已将道门视为传国之宝,而佛门却几将覆灭,我等冒死于大雨之时潜入,于混乱中拿得此人,道门已在长安周遭布下无数眼线,故只能送于梁相处安置。”

“如此说来,此人定是知晓道门诸多秘闻。”

“道门工地人人冒雨担石挑土,唯独此人独坐房内,只以字画为乐,如无高位,何敢如此。”

梁师都听了觉得很有意思,先让几个和尚下去休息,自己在书房思考了半天才做出决定:“让李正宝将此人送往可汗处,告诉可汗,道门之事此人尽知。”

被抓的年青道士此刻还没喘过气来,就被李正宝拎着出了朔方城,一路往东北疾驰。

捆在马背上的年青道士苦笑着默念:“上苍保佑,这次路程千万别太远。”

上官仪就是这个年青道士,当初春社比贤榜之后,李渊因为侯大宝的表现没注意他,上官仪盘缠用尽在曲江池附近饿了几天,恰逢李淳风的工地急需账房先生,上官仪为了吃口饱饭就混了进去,随着探子越来越多,道门怕泄密,哑药像不要钱似的给人灌。和尚们掳人那天上官仪正忙着做账呢,被一麻袋套走,审问时因为药效没过,说不出话来,被和尚当成个哑巴连夜就给送朔方来了。半路上药效过了,上官仪怕和尚问完了灭口,只能一路装哑巴,现在就算想说都不敢说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花痴太子

太原王家可是千年世家。

王方冀他娘李氏哪怕落难至此,该有的礼节还是得遵从。

侯大宝作为授业恩师都得隔着道门帘跟人说话。

“您身为方冀恩师,大物小事皆可做主,莫要为我个丧家之妇害了方冀前程。”李氏声音低沉,看样子还沉浸在被赶出王家的痛苦中。

不敢打扰徒弟他娘,反正在侯家村子吃穿不愁,她也没啥好担心的。

李承乾一把拉住侯大宝小声说道:“高的那个是姐姐还是妹妹?”

“武家大闺女,谁家妹妹比姐姐高的。”侯大宝急着去找武士,懒得管这花痴太子,武家老大今年才十岁,就算成婚也还得等上四五年,有他受的。

王方冀还泡在池子里耍死狗,见到侯大宝过来就把头埋水里,双手死死抓住木盆不松开。

给这小子直接从水里拎上来,拿起块麻布随便擦几下,**着身子就去找武士。

“令徒怕是与小女同年吧?”老武有些懵逼,自家二闺女才九岁。

“八岁,比您家二闺女还小一岁。”侯大宝大方承认,丝毫没有拐带未成年少女的觉悟。

“员外郎此时为令徒求亲怕为时过早吧?”老武认为自家闺女有卖出高价的潜质。

“这不是让您老先过目一次嘛,往后要是家里闹个分家啥的,您指望元庆,元爽能顾得上?”侯大宝小声耳语。

武士愣了愣神,想起来自家儿子跟侯大宝做玻璃生意时有过交集,在家没少找杨氏的麻烦。要是自己哪天一蹬腿,这几个闺女怕是真的要走投无路。

“老夫只能说暂且答应,这婚书可不能乱写,要是往后真有个差池,那就烦劳员外郎多照看一二。”老武话不漏风,跟没答应一样,不过看王方冀的目光已经变了许多,有种老丈人瞧姑爷的感觉。

小正太迷迷糊糊被领出院子,老武继续和侯老爷子品酒吃肉。

“师父,我不用娶武家那恶婆娘吧?”王方冀充满希望地问。

“现在当然不用,你把师父当啥人!过几年再娶,你还小,现在成婚怕是早了点。”侯大宝充分肯定了徒弟的看法,并指出其中不足。

去到池边时发现俩婆姨全坐那等着吃烧烤,连忙上前请安,顺道把徒弟给扔去打杂。

“内院池子还没放水呢,白高兴一场!”九江冲着侯大宝抱怨。

“再忍几日,这花园子一搭好咱就搬过来,到时你俩住池子里都成。”小侯摆出副贴心状。

岩达讨好地端来盘烤肉,好话说了一大堆,目的就是把钗子要回来。

“甭想,桃花桃叶见到你跟老鼠见猫似的,回头你再拿着过去祸祸几次,两丫鬟能直接跳河去。”侯大宝坚决不给骚扰犯作案工具。

“那成,我在这等三年,那时候再送,不信娶不到!”小舅子为了爱情甘愿付出几年青春。

阿香心疼弟弟,赶紧拉着侯大宝想办法。

“实在不成就到人市买一个,可他又不是唐人,只能弄些外族回去,要不就买个吐蕃人吧,听说不挑食,又能干,挺好养活的。”九江给出个馊主意。

“那是人,又不是猫猫狗狗的,真要出点事,岩达和金齿部的名声就臭了!”侯大宝坚决反对,爆杆汪汪叫着表示赞同。

“你到底看上俩丫鬟哪了,我让她们改还不成么?”

“衣裳好看,族里没那种样式的,头发也好看,还带香味!”小舅子说出自己的审美观点。

明白了,这家伙看上的不是人,是包装。跟后世买保健品的大妈一个性格,专捡好看的,不检实用的。

朝路怀悄悄耳语两句,胖子带着奸笑把岩达拉走,阿香则一脸茫然。

后山上梵音袅袅,香烟缭绕,那是天竺僧在念经。这群外国和尚仿佛赖定了侯家,搬到到村里还找上门来,一到饭点就端个大碗混饭,半点羞耻心都没有。

“要不你去求求太上皇,把永嘉的道观搬后山算了,再让和尚这么念下去,指不定会弄出间破庙来。”侯大宝叹着气说。

九江把脸转朝一边,当初提议把道观修院子里不同意,现在休想让本公主妥协。

李承乾对此很感兴趣,觉得光修个小道观没意思,要弄就弄成太极观那种,天天弄堆道士跟和尚打擂台,他可以推荐秦英过来当观主,保证往后听的全是《道德经》。

跟一帮子不左就右的家伙无法沟通,侯大宝觉得帮徒弟烤肉才是硬道理。

烤肉吃多容易上火,大清早漱口才发现嘴里长泡,正拿针挑呢就听啪啪几声巨响,手一抖,不但泡破了,连肉都扎到。疼的眼泪鼻涕一块流,好容易擦洗干净出门查看,发现阿香正朝小舅子施展打狗棒法。

“停手,赶紧停手。大清早的也不消停,亲姐弟有啥可闹的!”侯大宝拦在中间把两人架开。

阿香抽冷子又给岩达一棍,打得呲牙咧嘴。

“看他穿的什么样!”小老婆怒气十足,连宫里教导的礼仪都给忘掉,插着腰摆出副母老虎造型。

侯大宝转头看看岩达,这才发现小舅子挨打的原因,红夹衫配水绿裙,头发梳成闺女状,关键还往上头插了头钗,雕花那种。妈呀,这是打算到骠国直接做变性手术么?

“不是你教的么,少装好人!”岩达冲侯大宝发飙。

侯大宝回想半天也不记得下过这道命令,瞟眼发现路怀缩头缩脑站门外坏笑,肯定是这家伙惹出的好事。

把胖子抓院里施展酷刑,在罚去一顿饭的威胁下才知道原委。

昨天在泳池边,侯大宝让路怀带岩达去学大唐女人如何打扮,目的是让他把这种梳妆方式带回金齿部,往后能按自己的喜好打扮婆姨。胖子早对岩达强闯自家院落不满,故意曲解侯大宝的意思,直接把岩达打扮成女装,还让他过来朝阿香炫耀,以为这样就能得到桃花桃叶的芳心。

“你不长脑子啊,平时见哪个大唐男人这么穿的,赶紧去换掉,要不非吓到人不可。”侯大宝拉着小舅子就朝外走,打算给他扔屋里改变性别。

“胖子,别想跑,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岩达反射弧较长,见到路怀往门外溜才反应过来,抢过阿香手里的棍子就追了出去,连女人穿的凤头鞋都蹬掉在地上。

李承乾在外边笑得直打滚,连王方冀给他行礼都没注意,让小正太很是伤心。

消失几天高得清再次出现,手里捧着厚厚一摞纸张。

“员外郎,小人幸不辱命,除却丸都城以东粟末部以外,高句丽诸城皆在于此。高建武令小人奉上的图志缺漏甚多,乃是防范我大唐而为呐!”

妹的,居住权都没拿到就开始称呼我大唐,这家伙是打算彻底弃暗投明了。

李承乾小手一挥,两名宫卫架住高得清就往马车里塞。

“对不住,此事得交父皇亲办,你别怪我!”

怪什么怪,这年头地图跟军机大事同等重要,尤其还关系到李二的皇位问题,别说李承乾,就算九江在这也不会让侯大宝先看。

“本就是给你们李家的,将来别忘掉我的功劳就成。”侯大宝强颜欢笑,心里却感觉有些别扭。

“狗肚子里存不住货,你那是没显摆上,自个找的!”九江给侯大宝的心理做出标准评语。

第三百二十六章 外教入侵

李承乾是跟岩达同一天离开的。

两人都需要回归自己原来的生活,阿香躲在屋里差点哭成泪人。

侯家的唐版度假村正式营业,首批入驻客户就是侯家村村民。

无论内院还是外院,泳池里全都人满为患,木盆这种占地方的救生工具被直接取消,惹得一帮娃娃坐泳池边嚎啕大哭。

侯老爷子看得发怒,把大人全撵出去,只让娃娃下水。

“丢死个人咧,当爹的人还跟自家娃抢,灞河比这还宽敞,咋不见你群怂货往里蹦跶。”这是侯老爷子原话,一帮大老爷们红着脸站池边逗娃,眼睛总瞅着不远处的烧烤架。

还有一个多月就入冬,侯家村现在处于农闲时期,自从自家秘方被交出去后,村里的进项明显不如往年,就连大豘都觉着自家的肉食在减少,已经奔着两天一顿的档次去了。

“大宝哥,得想个法子啊,我娘都开始往家换糜子面了,再这么下去别说吃肉,能啃上锅盔都算过年。”大豘把手里的肉串递给王方冀,爆杆气得直叫唤。

侯家村的人穷怕了,明明吃穿不愁还要摆出副贫下中农的样子,这缩衣减食纯粹是做给外人看的,尤其是给那帮没事就来参观的大唐官员看。

侯大宝没法子跟大豘解释他娘这么做的道理,无奈地安慰两句,发誓一定在入冬前让他恢复每天吃肉的生活。

正想先解决村里收入问题呢,王方冀急匆匆跑来,指着后山焦急地说:“师父,打起来了!”

打?全村人都在这呢,和谁打,难不成是山上的兔子没抓干净?

“和尚和道士打起来了!”小正太脑门上全是汗珠,显然累得不轻。

坏了,侯大宝一下想起来,今天李淳风带人给新宅做法,大唐都兴这个。现在几个道士都不在泳池边,怕是直接上山跟天竺和尚比武呢!

“快,叫人跟我上山,这可不能出事!”天竺僧可是李二派来的,要是被道士打成半身不遂,估计会让侯家村养上一辈子。

大豘继承了他爹的大嗓门,朝着四周一吼,十几个壮实后生就跟着上山,手里还拿着烤肉钳子当武器,准备插死几个闹事的杀才,嫌人家打扰自己吃烤肉的兴致。

天竺和尚常去的地方在半山腰,靠近溪水的地方被打扫出片平地,平日里黑和尚们就在这烧香念经。

侯大宝带人来到这时,场面已经不受控制,一排光秃秃的脑袋全被按在溪水里,李淳风拿着符纸挨个往嘴里塞。

“快住手!”侯大宝一个健步上前,推开按住和尚的道士,大豘他们有学有样,很快把双方隔离开来。

“侯贤弟莫要拦着,今日事关道门荣辱,若不收拾掉这几个秃驴,贫道必遭三清责难。”李淳风挥舞着拂尘还想上前,被大豘一个背摔压在地上。

“到底咋回事,就不能好好说么,非要动手?”侯大宝皱着眉头给几个外国和尚控水,肚皮都赶上怀胎半年的孕妇了,这要再来晚些怕是会直接生出来。

李淳风被压在地上也不服软,咬牙切齿骂着和尚,看样子不打算轻易了结。

“阿弥陀佛,李道友嗔念未消,贫僧等愿虽他处置。”带头的白眉和尚摇摇晃晃爬起来,居然还想把脸凑上去让人揍,这纯属是火上浇油。

“杀不绝的秃驴,金光门外之事若不是你等所为,贫道今日就自缢在这荒山之上!”李淳风练过几年,一骨碌把大豘拱开,爬起来就开骂。

侯大宝越听越糊涂,这帮外国和尚啥时候跑金光门去了,不是天天在后山念经吗?

“你有所不知,前些日子道门在金光门外屡次遭袭,行凶的皆是秃驴。他们不杀人,却把道门中人的头发剃光。此事过于丢人,师门隐而不发,只为查出那幕后之人。今日到你村子听到经文才知道,这帮秃驴藏在此地。”李淳风边说边在地上找兵器,打算跟外国人拼个你死我活。

侯大宝赶忙拉住,仔细询问案发时间,真要是这几个家伙干的,不用道门动手,侯家村自己就给他清理掉。

“上月初三到十五,三十多位同门造难,现在全躲太极观不敢见人。”李淳风调查的很详细。

上月初三不正是黑和尚跑自家参观的日子么?别说到十五,到现在这帮家伙也没离开过,这中间必然有误会。

“误会?同门见过两个行凶秃驴的样貌,全是胡人样式,我也到礼部打听过,这几月入长安的番僧只有他们,你说误会何处!”李淳风情绪激动,找了一个来月的凶手突然现身,不给他锤成三清坐骑就不会收手。

光凭自己是说不清的,这事必须把路怀找来,只有他的话才能让李淳风相信。

大豘狗撵一样跑下山去,准备把胖子从奶爸的身份中解放出来。

“和尚,你这吃我的住我的,出了这事佛门怕是得给我个交待吧?”侯大宝苦笑着问。

“佛以法度人,道友以武度贫僧,这皆是前世因果,檀越莫要为我等操劳,一应业力皆由佛门自担!”白眉和尚这段时间吃好喝好,连脑子都朝猪的方向转变。

要不是看在李世民的份上,侯大宝可不愿管他们的死活,什么叫前世因果,莫非这帮和尚上辈子是采花淫贼,李淳风上辈子是捕快?这都哪跟哪的事啊,再说,你个外国和尚凭啥敢代表佛门,除非你把释迦摩尼请下凡看看。

路怀正在家抱孩子呢,听到同门出了事立马跑上山,腰里还挎着飞刀。

“咋回事,哪位同门遭袭”胖子满头大汗的朝李淳风询问。

侯大宝只好把前因后果又讲了一遍,李淳风点头默认。

“不对啊,上月初三这几个和尚就到了侯府,直到现在也没离过半步。从村里到金光门快马都要一个多时辰,这一来回加上下手,小半天没了。此事定不可能是这帮秃驴所为,我路怀敢为之担保。”胖子信誓旦旦地给李淳风解释。

“只是剃了头我道门毫无怨言,技不如人合该被教训,可前后抢我度牒三十余份,又作何解释?倘若日后伤兵营内出个差池,是让道门自担还是此等秃驴认下?”李淳风抛出个大炸弹,把侯大宝惊得差点昏过去。

“为何不早说,你可知此事关乎多少大唐将士的性命,倘若被居心叵测之人混入营中,再找个机会下毒咋办?”小侯揪着李淳风的衣领就想打,被两个老道拦开。

李淳风扯扯衣袍,神色高傲地说:“别当人人都不如你明事,这事早报由陛下定夺,宫中宿卫上月就八百里加急告知各处。今日若非路怀所言,这几个秃驴早被扭送兵部。”

眼见误会消除,侯大宝就准备下山,白眉和尚却不干了:“佛门声誉被毁,我等皆有清查之责,还望檀越助之,免去佛门一劫!”

外国和尚给大唐道士剃度,不但露脸还抢走度牒,这事水深得可怕,谁碰谁死,侯大宝可不敢卷进来。

“既然檀越不肯出手相助,贫僧等就坐化于此以示佛门清白。”白眉说完就找了棵树靠住,嘴里不停念着梵文经书。

坐化你就坐啊,为啥非得跑后山来,这溪水可是村里洗衣做菜用的,哪天要是掉块和尚骨头进去,那不逼着侯家村天天和人骨头汤啊。最重要的是这些人在李世民那挂过号,真出事侯家头个挨板子,况且自己还是道门俗家弟子呢,于情于理都该帮着查清楚。

路怀很兴奋,估计连和尚用的棺材样式都构思好了,就差在白眉面前摆两炷香以示永别。

“拖河里洗刷干净,咱们明日进城抓贼。”小侯对大豘使了个眼色,村民们把外国和尚拖下山。

路怀屁股上挨了一脚,莫名其妙地看向侯大宝。

“事发金光门外,那边过来的道友不是岐州就是凉州,既然劫走度牒,你说他们下一步会咋做?”侯大宝皱眉问道。

李淳风在地上画了个图样,指着中间的圆点说:“这是长安,这是鼓旗军,这是参旗军,往北是右骁卫,再北是羽林军。四军医官出入皆走金光门,道门遭袭之人皆出于此。方才与番僧打斗之时有人窥探,已有两位同门前往追寻,这事你想躲都躲不掉,估摸着就是冲你或是全体道门来的。”

小侯点点头,刚才还纳闷李淳风个文弱道士啥时候会动武了,闹半天是演戏给别人看。

“明日一早就去金光门查探,若真是冲我来的,必然会有动作。”侯大宝几脚把地上的图样擦干净。

侯大宝要化身长安捕快,九江第一个不乐意,这年头除了军伍里退役的杀才,谁还去做缉捕的勾当,长安城哪年不死几个追捕响马的衙役,阵亡率比宫卫还高,自己可不想做寡妇。

“要不咱接着修墙,然后天天躲屋里不出门,免得被人暗算?”侯大宝调笑道。

“作死,又不是躺屋里挺尸,哪有不出门的说法。”九江红着脸唾一口。

“甭操心了,三十多人被袭呢,除了掉点头发,别的啥事没有。了不起他们也把我剃个秃瓢,往后连饭钱都省了,天天跑长安化缘就成。”侯大宝搂着公主老婆使劲亲了一口。

“哎呀,胡说什么,你要做了和尚让我和阿香咋办?”

“做尼姑呗,三秃瓢在一块过日子多般配,连买钗子的钱都省了!”

金光门,长安西侧最大的城门,因胡商入城必经而热闹非凡。城外地势平坦,道路宽阔,已经发展出不少庄园别院,是度假休闲的胜地,深受长安贵族的欢迎。

按理说这种地方防卫森严,行人众多,道士无论如何都不该受袭才对,可却偏偏发生了,而且还不止一次,这让侯大宝大为困惑。

两年青道士站在城门外迎接侯大宝一行,他们就是遭袭者中的一员,大热天还得捂顶道冠,生怕被别人看到光秃秃的脑袋。

白眉和尚想上前询问两句,被个叫白因的道士给一口唾在脸上:“少在那装模作样,道爷这次认栽,赶明要碰上个落单的秃驴,非扒光扔寡妇院里不可!”

这话有些彪悍,外国和尚只能双手合十在那祈祷。

金光门西行二十里就快到岐山地界,两个被袭的道士指着路边不远的一个小树林说:“本是赶路赶得劳累,想进林子歇息一阵,结果不知从哪冒出帮强人,没等起身刀就架在脖子上,剃完头还叫搜了身。要不是有个响马把头巾摘下问话,我等还不知道是这帮秃驴干的。”

侯大宝仔细观察起树林来,甚至还找到白风他们当时躺下歇息的草皮。

“被抢去度牒的人都是在这一带?”侯大宝转头问李淳风。

“最远的在前边六里,反正不带重样的,有俩同门是赶着马车路过,硬生生叫俩庄户打扮的给拦住,说是让进村里救人,结果拐到山道就遭了毒手。”李淳风给侯大宝提供案发数据。

“叫人过来查探的咋说?”

“祖庭叫来百十号人蹲守,结果三日没动静,刚回到祖观又有帮同门遭袭。现在是陛下派出人马在四周巡查,要不还会遭毒手。”

这就有些奇怪了,道门派出的人必然会乔装打扮,可对方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道门身手比路怀还强的有不少,脑袋也比胖子好使,不会犯下那种傻不拉几的暴露错误。

“祖庭派来的人是吃干粮还是叫人送饭?”侯大宝皱着眉头询问。

“自然是吃干粮,叫人送饭不是坏了,我怎地没想到这个,水是找人送来的!”李淳风猛拍脑门。

大热天不吃东西无所谓,可水源必不可少,尤其这种守株待兔的行动,藏身地必然酷热无比,没水的话不用响马动手,阳光就能让这帮道士全军覆没。

“快走,莫要让送水的老张头跑掉!”李淳风带着人准备上马狂奔。

侯大宝一把拦住:“别急,再查探查探四周,那送水的怕是早已遭人灭口,现在去也是白搭!”

第三百二十七章 外教入侵(二)

信仰斗争的残酷性远远超过想象。

侯大宝不认为佛门会做帮人剃度这种无聊的事,至于故意露出正脸更是多此一举,满世界除了和尚还有谁不留头发的。

利益才是左右事物发展的最终结果,这是人性所决定的。

佛门在这件事上得不到任何利益,反而会加深大唐对他们的忌惮,侯大宝不相信李淳风看不出来。

“当日行凶之人可曾说话?”小侯狐疑地问。

李淳风回想半天,甚至把两个遭袭的同门叫来对质,这才皱着眉头说:“露脸那俩番僧并未言语,说话的只有几个蒙面人,全是胡语,说的又小声,压根听不明白。”

大唐还没有精通多国语言的“砖家”,汉语才是这个世界的主流,除了跑商的管事,就算宫里的太监都不稀得学外语。想要跟大唐打交道就乖乖说唐话,要是不会你就一边玩去,没见属国进贡都要会讲汉语的人来么,大唐礼部可不会给你配翻译官。

大唐称高鼻深目的为胡人,其他非汉化的黄种人则统称为蛮夷,遭袭的道士一口咬定蒙面人说的是胡话,他们在西市采买时听过,那只能说明凶徒出自西方。

“找找周遭有无排便之所!”侯大宝一声令下,护卫和道门的人全都动了起来。

道门遭袭的地方远离村落,找僻静地方排便很正常,行人总不会忍到长安去拉吧,再说这年月连个公厕都没有呢。

路怀捂着鼻子叫来侯大宝,他发现两处五谷轮回之所,还丢着不少厕筹。

侯大宝捂着口鼻,弄根木棍扒拉半天,最后得出结论:“你们的人拉的,全是干粮,连点绿菜都没有。”几个参与行动的道门表示赞同,甚至还指出哪根厕筹是自己用过的。

胖子直接跑一旁干呕,这么奔放的查证过程他实在无福消受,宁可跟突厥对打也不愿再拿棍子找屎。

一炷香功夫周围找出四五处埋雷的地方,侯大宝强忍着过去查看,最后确认了凶徒所留的痕迹。

“你会测阴阳五行?”李淳风不明白一堆黄白之物能看出啥来。

“一会就弄坨热的给你测,什么都要往道法上靠,逻辑推演都不懂!”侯大宝鄙视了李淳风一番,指着身前几坨干枯的条状物说:“上月长安无雨,拉的全晒干了,这东西发黑,你看颜色是不是跟你门中设伏那几日拉的一样。最明显的是这几块石头,你如厕会用石头擦么?”

卫生纸这种新潮玩意要等唐玄宗后期才有少量产出,那还是失败纸张的附属品。大唐现在擦屁股的主流是厕筹,麻绳,草叶和泥土,水多的地方直接洗也成。用石头擦屁股的,普天下只有西边沙漠中那帮人。

习惯这种东西很难更改,尤其是隐私这块。用惯了卫生纸的国人不习惯被洗屁股,同样用惯清水的印度人也讨厌卫生纸,这跟蹲厕用惯之后坐马桶上拉不出来是一个道理。

冒充番僧的胡人可以学和尚拜佛颂经,可以剃发换服,可轮到如厕这种事情时还是不自觉地用起老办法,哪怕周围都是草木也必须找块石头来擦。

“走吧,去找那送水的老头,我想你今日该进城拆房子了。”侯大宝翻身上马,他觉得已经有了答案。

送水的张老头住在山后,离树林差不多六里路,浩浩荡荡的人马来到他家时,老头已经入土为安半个多月了。

“喝水呛死的,好端端拜什么姓阿的胡神,这不是遭报应咧!”村里的老人很霸气,认为信奉外神的都是异端。

大食人的绿教还没传入,姓阿的神只有袄教的阿胡拉,还没等侯大宝细想,李淳风已经让人回山门召集人手。

“要是冤枉人家呢?”小侯怕这是有人设局。

“带波斯两字的全把头巾摘掉,要没那俩假和尚也就罢了,要有,贫道今日就拆掉他的袄祠!”李淳风压根不用思考,快刀斩乱麻才是道门的风格。

侯大宝不关心胡人的死活,他关心的是度牒,道门医官可是自由出入军营的人物,要是弄出些事端可就

波斯这些年日薄西山,沙漠中有个姓穆的已经开始崛起,这导致大量的波斯人开始通过陆路进入大唐,海路则逐渐被那个恨猪的教派占据。李渊的灭佛令让大唐所有教派都失去自主权,度牒这种法定文书成了传教的唯一证明,袄教要是想往外扩张,大唐颁发的度牒必不可少。

“这帮人到底用度牒来干啥,连教派都不一样,难不成他们打算拜入三清门下?”路怀很不理解胡人的做法。

“甭看我,我要能知道就不会过来了!”侯大宝自己也纳闷,度牒上不但有姓名,连教派和住址都有标注,胡人到底抢这东西干嘛?

旅居长安的波斯人很多,西市北面的礼泉坊和义宁坊就成了这帮绿眼胡人的聚居地,袄寺袄祠都有,但这个教派不接纳唐人啊?

道门跟天竺僧侣排着队在金光门外等候入城,恰逢城南观音寺的和尚外出归来,问明缘由后就加入队伍,准备来次佛道一家亲。

收到消息的长安道众正在礼泉坊门口聚集,观音寺的和尚嫌水不够混,居然也召集了几百信众过来,这场面吓坏了坊官,赶忙让人到长安县衙通报。

“把这胡寺的大门给堵上,敢往外跑的把腿打折!”李淳风气不打一处来,大清早的当了半天找粪工,这恶心事放谁头上都得火。

强悍的大唐帝国眼中可没有外国人,巡街武侯看到这一幕连鸟都不鸟,随意吩咐两句就慢悠悠离开,反正大唐子民没危险就成。

袄寺的麻葛慌慌张张跑出来四五个,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这帮同行。

“少啰嗦,把裹头布摘掉,敢说个不字你就试活着!”路怀嗓门最大,伸手就把面前一位麻葛的头巾扯下,露出里边黑黑黄黄的长发。

“莫要欺人太甚,阿胡拉会降罪于你的!”被扯掉头巾的麻葛坐地上哭诉。

“对,就是这姓阿的,把他交出来,否则休怪道法无情。”胖子一听姓阿的胡神就炸锅。

前后一炷香功夫,袄寺的所有神职人员全被清查了一遍,别说秃头的,连个脱发的都没有。

“你们到底要干嘛?”闻讯赶来的波斯商人表示不服。

侯大宝礼部员外郎的头衔还挂着呢,上前几步跟波斯商人和麻葛们解释清楚。

“拜火教不传外人,我等要你度牒何用,难不成改信道教么?”麻葛们悲愤莫名。

李淳风脸有些抽抽,他忘了拜火教在长安只接纳波斯和西域的胡人,大唐人是不能入教的。

第三百二十八章 外教入侵(三)

长安城内的胡人教派并不多,波斯人通过李淳风的描述很快就联想到那个被驱逐的“邪教”。

摩尼教传入大唐的时间并不长,自从创教者摩尼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后,这个教派辗转流离四百余年,前后被多个帝国驱逐,已经处于岌岌可危的状态。

大唐对绿眼胡人的教派并不熟悉,总把袄教和摩尼教混为一谈,反正都是胡教。

与袄教不同,摩尼教接纳大唐信众,甚至还弄出了基本译经。

侯大宝见到这帮摩尼教徒时,他们正长安城外的农庄中传教,除了身上的穿戴与和尚稍有不同外,别的都一模一样,这让佛门僧众感到疑惑。

“秃驴,你等还有何话可说!”李淳风怒气冲冲的责问。

白眉番僧皱着眉头来到摩尼教众面前,双手合十问道:“敢问诸位是否为佛家同门?”

绿眼秃头聚在一起商量半天,飙出句口音怪异的唐话:“正是佛门同宗!”

同个屁的宗,天竺和尚念了大半辈子的经书也没见过这本《二宗经》,劈手夺过来就开始翻看,几个绿眼秃头想立马开溜。

“杀才,今日不把事弄清楚甭想离开。”李淳风带人堵住他们的退路。

摩尼教的教义很像大杂烩,在两河流域他们模仿袄教,在拜占庭他们模仿基督教,在东方他们又加入道教,儒家和佛教思想,现在更是打着佛门的名号传教。大唐百姓对于外来神佛很是照顾,不管他们是长什么模样,能保佑自个就成。

白眉身为佛门高僧,对摩尼教的做法深感疼恨,他认为大唐灭佛与这帮家伙脱不了干系。

“佛本斩三尸而得成正果,你等却只修未来佛,置前世诸佛于何地。”

摩尼教的假和尚抢回经书,一屁股坐在地上摆出副,右手指天,左手抱经的造型,侯大宝认为往这家伙手里塞个火把就能称为自由男神。

“自古善恶皆存,同为度化世人,何分过去未来!”自由男神跟白眉打机锋,准备由武斗改为文斗。

“世间万物皆有因果,若不分缘由何来善恶!”白眉有些怒了,佛门主张劝恶向善,摩尼教却主张放眼未来,吸引力明显强过佛门。

“摩尼皆往光明界,何须留此暗狱中,人生需受百般苦,死后不过一丘土,你等皆为修习之人,却为何对我摩尼神教苦苦相逼?”自由男神口音怪异,白眉和尚却陷入沉思。

这就是典型的书呆子,修行的时间越久,思考的地方越多,别人随便两句歪话都要思考半天,非得从中间悟出个道理来。

路怀可没那坏习惯,抬脚就给了自由男神一下,嘴里骂道:“向善,向善还殴我同门,抢我度牒,少他娘废话,把抢的东西交出来,一会就去见官。”

自由男神估计是摩尼教里的小头头,路怀一脚过去就捂着肚子直哼哼,其余的摩尼教徒嘴里立马飙出阵外语,捏拳搓脚的就开始围在一旁摆造型,年青的两个还拿出截令牌模样的兵器在那咋呼。

“妈呀,圣火令!胖子闪开,小心他们会乾坤大挪移!”侯大宝一个侧身,路怀立马护在他前面。

“圣火令?胡人的独门兵器?”李淳风被吓了一跳,连滚带爬跑到后边,扯了把桃木剑当做防守武器。

按金大大所说,这圣火令坚固异常,刀斧无伤,侯大宝揪着胖子往后退,准备施展远程攻击。

袄教的人白挨一顿打,心里正憋着气呢,见道门的人放开个缺口,立马挥着双拳冲了进去,最厉害不断喊着外语。

侯大宝期待的乾坤大挪移没有出现,甚至连基本的马步都没见到,摩尼教的几个假和尚就被打倒在地。

“这是你说的圣火令?”胖子鄙夷地问。

“眼拙,被日头晒得久,有些没瞅清楚。”侯大宝羞得满脸通红,捡起根木棍就冲过去帮忙,边打边骂:“没武功拿个屁的圣火令,乾坤大挪移都不会,装什么明教!”

摩尼教一共才十来个人,还没等布好阵型就全军覆没,被三大教派联手暴揍。

眼见几个假和尚已经鼻青脸肿,倒地不起,侯大宝赶忙制止道:“停手,停手,打死要吃官司的。”

天竺和尚把脚一缩,口念阿弥陀佛,优哉游哉的到一旁诵经,只有袄教的大胡子还在骂着外语继续,被路怀几下给推开。

“赶紧把度牒还回来,要不就把你们种地里。”侯大宝奸笑淫笑带冷笑地威胁。

自由男神一出场就开了嘲讽技能,遭受的暴击也最多,眼下正躺地上吐牙,带着漏风声哭诉道:“度牒已被人拿走,诸位皆为修行之人,为何还要对我等使出如此手段?”

“你他娘不晾兵刃,谁稀得揍你!”胖子比出个健美先生的动作,脸上表情很得意。

“兵刃?”自由男神脑袋有些迷糊,估计被打出轻微脑震荡,环顾半天才反应过来,指着圣火令说:“那是长安铺子提货的凭据,你们既然找上门来,我等只能认罚。”

说完还让人把“圣火令”掏出来,侯大宝发现那是块巴掌大的小木牌子,上边刻着一串波斯文。

“谁知道你这破牌子有何用,若是骗人的该咋办?”侯大宝在极力掩盖自己的失误。

“问他们,这是西市宝铺的牌子,一面十万贯。”自由男神嘴巴有些漏风,指着袄教的一帮人给自己作证。

“度牒呢,你们要其何用?”李淳风对钱没兴趣。

“送给李校尉,他能护住我们在长安弘法!”自由男神有些害怕,李淳风那把桃木剑金光闪闪,劈脑门上怕是半月都洗不赶紧。

长安城姓李的校尉没一千也有八百,摩尼教这话跟没说一样,经过三大势力殴打招供,再殴打再招供,李校尉的真身这才搞清楚,李起这混蛋的名字再次出现。

“贫道今日拼着太史令这官职也要弹劾他!”李淳风发现是被自己人出卖后异常恼怒。

“怕是有些晚了,右骁卫五日之前调往凉州,你现在拍马都追不上,况且胡人拿不出实据,你又不是御史,拿什么弹劾?”侯大宝皱着眉头把摩尼教的牌子藏在手中,路怀把脸转到一边假装没看到。

跟别的教派商议后,摩尼教徒被押往长安,事情闹到这步已经不是他们所能处置的。

“三十多张度牒呐,卖出去怕是得百万贯吧?”小侯低声问李淳风。

“关中不成,放青州扬州只多不少,要是收买个县令,怕是能直接统管一县之地。”李淳风歪着头回应。

大唐度牒写的很详细,唯独一样不成----没有照片,也就是说得到这东西的人可以随意冒充,一张度牒相当于一份免死金牌,被通缉的要犯只要拿着这个就能摇身一变,成为在大唐境内随意行走的化外之人。

“倘若李艺造反,这东西能派上大用吧?”侯大宝脑子里突然闪过道灵光。

“何止大用,除非大唐把天下道众的度牒全都换成锦布,要不你是说李起要造反?”李淳风反应很快。

第三百二十九章 政策要变

宗教问题总是与国家息息相关。

无论摩尼教如何告饶,被拉去见李二是必须的。

满共就那么大的蛋糕,佛道两宗还不够分呢,再窜个胡教算怎么回事,不如直接给种地里化肥。

这事压根轮不到侯大宝出手,李淳风靠张嘴皮子就能把那几个假和尚变奴隶,真正要操心的是那些丢失的度牒,现在无凭无据该如何找李起的麻烦?

李太阳不愿搭理这种破事,他认为东北角的高句丽才是心腹之患,叫长孙胖子出面把一帮人连踢带打的撵出了皇宫,连面都不让见。

“瓜怂,就不能找地给埋喽,啥事都往宫里报,你把陛下当啥?”长孙胖子站宫城门口进行教育模式。

大唐的外国人不值钱,勋贵们家养的奴隶被打死还得上县衙做个报备,胡人要是死长安城里连武侯都懒得搭理,交代坊官直接拉城外就行。至于什么财产货物全被县衙弄府库里充公,等上个十天半月的没人认领就直接归大唐所有,傻子才会留那等继承人呢。

跟胖子没法沟通这种涉外事务,只能自个承受口水洗面的感觉,顺道还当了次替罪羊,需要承担礼泉坊闹事的全部后果,侯大宝看在十万贯钱财的份上咬咬牙答应了。

昭行坊的宅子被没收后连个住处都没有,侯大宝只能和路怀先回村,并在路上诅咒李起天生不举。

进村时天已经黑了,老远就看到新宅门口站着两人影,爆杆蹲一旁在那守候。

“下回别站门口,这要是遭个响马劫走了咋办。”侯大宝乐呵呵地朝两个婆姨说。

“敢!爆杆还守着呢!”九江把安全问题寄托在小狗身上,爆杆爬起来努力的汪了两声表示回应。

大唐的国力在日益强大,侯大宝的体力在日益萎缩,早上起来就开始腰酸背痛,让外院遛弯的侯老爷子欣喜若狂,觉得翻年抱孙有望。

“下次死都不在女人面前表现,这才五组蛙跳训练就弄得浑身酸痛,一会还要练习引体向上,估计最多三天就能办丧事。”侯大宝郁闷地指挥人在院里搭木架,牛皮吹出去就很难收得回来。

王方冀可怜巴巴地站在一边,眼神要多委屈有多委屈,手里还举着坨奇形怪状的破布:“师父,徒儿能退婚不?武二妹的绣工还不如我呢,这就是他托人送我家的荷包!”

坦白说武妹妹很有抽象艺术基因,能把荷包改造成一种类似抹布的东西,但又具备一定的立体性,这让常人很难用艺术的眼光去看待,估计只有后世专家才懂得欣赏。

“你可是我徒弟,无故退婚易遭人耻笑,况且你俩只是口约,又没婚书,总不能跑荆州一趟吧。”小侯觉得徒弟应该只是有部分心理问题。

“那徒儿要出气,写信骂她成不?”王方冀嘴角微微朝上翘。

写信,那是必须的,尤其是这年月也没个手机电报啥的,出门在外三五年没消息很正常,指不定这一来二去就弄出个早恋绯闻来,自己当年勾搭九江不也用的是这招么!

师徒俩正商议骂人的内容呢,天竺和尚满面红光的出现了,屁股后边跟着十几辆马车,锦围香篷一看就是宫中出品。

“内有蜀锦二百匹,白瓷百套,熏香二十斤,金器十件。烦劳檀越照这院子把天恩寺建好,不足之处我等向信众化俸。”白眉和尚指着后山,一脸虔诚地说。

“和尚,昨日没喝酒吧?这满长安谁不知道我是道门俗家弟子,帮你不等于我背叛师门么!”侯大宝连看的兴趣都没有,转头就要走。

白眉急忙拉住,从袖口里取出张绣布来:“这是大唐皇帝私旨,还望檀越细看!”

不说私旨还好,一说私旨侯大宝更不干了,连中书都没经过的旨意属于乱命,敢遵从就是和整个朝堂为敌,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白眉傻不愣登站在原地,不明白皇帝的命令为何不管用,难不成大唐官员都是吃豹子胆长大的?

长孙无忌的车队姗姗来迟,后头还跟着一帮道士,朝和尚吹胡子瞪眼的就差直接干过去。

“中书批复的诏令,你可得建远些,往后要打起来可不是小事。”长孙无忌把块绢布捧到侯大宝手上。

皇家的东西就是大气,下令都是用丝绢,诏字还是绣上去的,光这块布就能值不少钱,更别提上头盖的红印章,必须得找个地方藏好,放到后世能值不少钱。至于打起来,怎么可能,禅宗又没武僧,光凭靠,要上当。侯大宝赶忙打开绢布,跳过前边一通废话,直接看最后几句。

“这谁的破主意,后山就那么点地方,你让我佛道一块建,这是存心把侯家放火上烤!”侯大宝看完就火冒三丈,这年月无神论少之又少,满长安百十万人不是信道就是信佛,这要是发生点肢体摩擦还不得弄出人命来。

“陛下的意思,你可是外戚,得会为皇家分忧啊!”长孙胖子一脸奸笑,说不定这主意就是他出的。

李淳风摆出个黛玉妹妹的造型,指着侯家新宅说:“这可是灞河边上的独一份,南山都没你这气派,要不这几日我就住这?”

最烦的就是死人妖,尤其后边还跟着个叫秦英的,真要闹出点丑闻来,侯大宝敢直接把太极观烧掉。

把一帮宗教人士打发到前院休息,留下几个领头的在泳池边探讨方案,上后山的路只有两条,北面那条因为涉嫌统叶护被直接封闭,现在只留南面靠村这条。要想让两家信徒分开是不可能的,就连地势高低都会引发斗殴。

泳池这种设计被直接废除,搞不懂一帮出家人留这干嘛,看女香客裸泳么?茅房被改成管道排污,山上溪水可是村里的主要饮用渠道,敢不答应就等着和一辈子粪汤。

侯大宝这边还没商议出结果呢,长孙胖子就脱得赤条条直接蹦泳池里,路怀拿着根竹竿异常紧张,生怕这位名义上的结拜大哥淹死在里头。

“美,比袄祠里的热汤池子还舒坦,可惜少个搓老泥的。”长孙无忌居然会水,大屁股蛋子在池里扭来扭去,比爆杆刨的还好。

这还让人怎么商量,秋老虎本就厉害,他这一扑腾连和尚都坐不住了,几个人连撕带扯把衣裳除掉,眼都不眨的往里蹦,然后李淳风开始喊救命。

把旱鸭子道士拖到岸边控水,侯大宝顺道小声询问:“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朝堂的意思?”

“陛下的,摩尼教只是苔藓之疾,高句丽才是心腹大患,高建武在辽水东侧开始筑长城,此举明显是在防备大唐,佛门在那边比道门根基深,陛下打算让佛门做内应,这修寺就是第一步。”李淳风干咳半天才回答,然后又把脚伸到池里泡着。

“这事朝堂能答应?”侯大宝认为很奇怪,佛门被打压可是既定方针,眼下这种情况刚刚好,没必要为点情报去折腾啊!

“禅宗了字辈的高僧从南边过来了,东爨蛮酋的首级送来十几车,连带着从不结交的骠国都让使节朝贡。这帮天杀的秃驴为了取信朝堂啥都敢做。陛下答应他们,只要往后为朝堂做事就每年增发百张度牒。只是庙产和印子钱不得再碰,否则就全撵漠北放羊去。”李淳风的表情很复杂,担忧中夹杂着喜悦。

第三百三十章 让人疑惑的真相

但凡面对外敌,内部矛盾就会搁置一边。

李淳风的话让侯大宝心生警惕,大唐可能会为征伐高句丽而暂时放过李起父子,要是中途出点问题,侯家怕是连渣都不会剩。

这种感觉很不好,跟枕头边放个炸弹睡觉没什么区别。

心情不好的人喝酒容易醉,尤其碰上混成大佬的长孙胖子,三五个瓷碗过后才反应过来自个没用酒盏,看东西都带重影的了。

“这白瓷好,快赶上邢窑烧的了,连裂纹都没有!”侯大宝晃着脑袋在那夸赞。

“本就是邢窑烧制的,三月功夫才弄回来千十件,你小子这次占了大便宜!”长孙胖子在那炫耀。

胖子欺人太甚,满大唐谁不知道邢窑需要供给皇家和胡商,别说千十件往长安运,就算百十件运到都能把少府监那帮财迷心疼够呛,敢说千十件,除非长安本地的出口贸易不做了。

侯大宝突然反应过来,大唐的白瓷出口遇到问题,或者说瓷器出口遇到问题。

“长安最近是不是西来的商队变少?”小侯脑袋闪过丝灵光。

“上月起就见商队稀疏,沙洲尚未回报,怕是西突厥出了事端。”长孙无忌脸色不好,他妹夫刚上任就碰上出口下滑,这可不是好兆头。

本该死成渣的统叶护现在活的很滋润,没事就在大小脖律和吐火罗做响马,铁勒各部的精兵都快死绝了还不停手,看样子是打算把内部祸患直接消除。这种人对商人永远持欢迎态度,不可能关闭与大唐的贸易,现在胡商减少只能说明波斯那边出事了。

“明日得去趟西市,找那帮胡人问问,实在不成就往扬州走水路,前两年不是还有胡人跑那边吗!”侯大宝觉得一下来了精神。

“能问早问了,陛下昨日才问过袄教的人,说是西边出了个大食国,把拂菻国的商人都给截住,眼下别说海路,就算陆路也过不去,陛下正为这事发愁呢,今年蜀中的茶桑可是大丰,要是不弄出去怕是得少半成的国库。”长孙胖子蹲那愁眉苦脸。

得亏大唐现在不太依赖国际贸易,半成的损失也只是大唐的税额而已,按去年的征收只有近二百万贯,还不如堂狼一个铜矿得的多。

可大食崛起才是这件事的核心,要想守住西域必须把这种****的政权消灭,侯大宝想想后世的绿教都觉着害怕,这辈子必须让恒罗斯之战打赢才成。

波斯这一两年对大食的认知还不足,总觉着沙漠里的部落没啥用,赶明得提醒两句,要不那王子玩流亡太憋屈。

“哼哼,和尚,还有啥招式都使出来,道爷今日全接着!”

一声怪叫从泳池边发出,估计佛道两门争抢山石的比试有了结果。路怀正拼着命往嘴里灌水,手里还抓着半拉锅盔,坐他对面的胖大和尚已经两眼翻白,几个同门正忙着帮忙拍胸顺气。

“十七个!”路怀把手里半个锅盔咽下,举着个陶碗跟奖杯似的炫耀。

侯大宝和长孙无忌同时骂了声“傻子”,没见过比拼吃锅盔的,就为后山块破石头值吗。要是圆寂两在这还得搭上火化费,除非烧出舍利子,要不还得倒贴。

秋老虎很厉害,长孙胖子大清早连早饭都不吃就直接蹦池子里狗刨,弄得爆杆在一旁直叫唤,认为主人的地盘被个胖子霸占。

侯大宝满面红光的出门,刚才调戏几下老婆,感觉手感挺好,寻思着是不是等两年就开始圆房,要不老爷子天天在耳边念叨抱重孙的话。

大清早伺候的人多,长孙胖子是穿着兜裆布下水,即便如此还是被送早饭的厨娘大骂非礼,五十来岁的人叫的比小姑娘声还尖。

“你这都哪买的下人,有这么伺候人的么,也不瞅瞅她那模样,当我娘都嫌老,瞎了眼才会非礼她。”长孙胖子蹲池边一脸懊恼,身为当朝皇帝大舅哥还是头次这么丢脸。

“得亏你是碰上厨娘,要碰上桃花桃叶连非礼都喊不成,村里后生就能给弄成残废!”侯大宝招呼胖子喝粥。

胖人一般都大度,顶个流氓名声并不妨碍胃口,连干三碗过后才愤愤地说:“气都气饱了,不吃!”

这得亏是气过,要不这半桶子米粥还真不够他喝的。

按理说宣诏之后天使就该回朝,长孙无忌却待水池子里磨磨唧唧,看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摆明是有事。

“人全打发走了,您有事就说吧,当年在宫里你就帮过我,这事我全记着呢!”侯大宝小声说。

长孙无忌一改往日的笑脸,低头掏出个木俑递给侯大宝,叹着气说:“东宫现在就承乾一人所居,可昨日我却在崇文殿找到这个。”

木俑很普通,线条堪称粗狂豪放,除了四肢和脑袋勉强看出个人形来,别的比乐高玩具还模糊。除了底上刻着几条波浪线,别的都很正常。

侯大宝一脸疑惑地看着长孙无忌,等待他的解释。

“这东西叫术人,自打汉武以来不知多少皇亲贵胄折在上边。陛下要在崇文殿旁再建一所崇文馆,我前些日子就是去帮着张罗,没想到在承乾的案几下捡到这个。他自己怕是不知道,还告诉我说是秦英送的,这事现在还瞒着陛下,我这做舅舅的不好明言,只能让你进宫劝劝。那些个道士整日吹嘘什么大罗金仙下凡,连带承乾的课业都会插嘴,要不是姚老头压着,这东宫怕是早就闹出番丑事来!”

巫蛊是历朝历代大忌,按理说道门改革之后不会把秦英这种人送进宫,要不就等于自掘坟墓。长孙无忌让侯大宝出面是正确的,换个人去要么摄于太子淫威没效果,要么就会把事情闹大激起李承乾反抗。

“这样吧,明日我陪你一同进宫,要是闹起来你得叫人帮我。”侯大宝认真地说。

“明日是程知节镇守宫城,我现在就让人过去招呼。”胖子说完就站起身,披着衣服急匆匆往外走,然后又是一阵非礼声传来。

侯大宝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陷入沉思,他想起当年选修课时《资治通鉴》的一段记载:太子私幸太常乐童称心,与同卧起。道士秦英、韦灵符挟左道,得幸太子。上闻之,大怒,悉收称心等杀之,连坐死者数人。

以李承乾的性格不可能变弯,那么称心之死也不会像史书上记载的那么不堪,真正的原因很可能处在秦英和韦灵符这两个道士身上。左道者,旁门尔,既然敢在宫中弄出这种妖术,那么就留不得你。侯大宝眼神很阴沉,爆杆似乎能感觉到,伸着舌头拼命往他脸上凑,给沉思中的主人来了个湿吻。

“来人,把这狗扔油锅里炸喽,今日午饭就吃热狗!”侯大宝气急败坏的跑去漱口。

第三百三十一章 买来的“师弟”

郡王李承乾和太子李承乾是同一个人。

可地位却天差地别,见面连通传都要三次,就差摸着裤裆搜身了。

侯大宝走进崇文殿时,李承乾正忙着写大字,一张贡纸上全是斑斑点点的墨迹,看来很赶时间。

“坐那等会,明日是孔夫子教授,不写完怕是会挨罚。”李承乾随意指了指殿内的锦团。

崇文殿这地方堪称东宫第一豪华,一水的檀木家具连涂上漆料都还能散发出股清香味,别说蚊虫,就连老鼠都不愿进来。

秦英道士并不在这,看来李承乾还没到走火入魔的地步。

侯大宝从怀里掏出那个木俑,借着写字的墨汁开始描画,打算描出个黑娃娃来。

“你也有一个啊!我还当这是秦英专给我做的,听说是用千年桃心木做的,能僻邪,自打我拿了一个就没犯过病。”李承乾抬头瞟了一眼,觉得木俑有些面熟。

千年桃木,亏他想得出来,果树里最遭虫的就是桃树,能活百十年就算命大,不知秦英是如何判定树龄的。

“你真是拿到木俑后就病痛全消?”侯大宝疑惑地问。

李承乾呆滞半晌,随即小声说道:“孙道长的药也起了功效。”

什么叫也,明明就是老孙救的命,不谢医生却去谢个神汉,这太子真是奇葩。不过大唐也就那样,李二还不是吃番僧的仙丹被毒死,爹都这样,你让做儿子的怎么效仿。

侯大宝不言语,耐心等着李承乾把课业写完,这件事看来有些难办,李承乾对秦英的信任度已经超过孙思邈,不知道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记着上次在东市偶遇还不是这样的,难不成中间有了变故。

李承乾把最后一笔写完,端详半天后露出副自我感觉良好的表情。

“你可是稀客,自打我封了太子,这东宫你怕是头次过来吧?”李承乾让侍从端上冰饮,从外观上看应该是酸梅汤一类。

侯大宝一口喝干,催促着快些加满,把端壶的太监吓了一跳,在太子的默许下才开始倒汤,还是只给半盏。

“听说西华观就在左春坊,我有事要去拜拜,里头关门闭户的不让进,只能请你出面了!”侯大宝嫌跪坐不舒服,直接躺在地板上,得到殿内的太监一个白眼。

李承乾没什么朋友,侯大宝这种态度让他觉着很温馨,不像别人要么呆板严肃,要么胆小如鼠,看到别说交心,就连说话都觉着费劲。去趟西华观而已,小问题,左春坊那可是东宫仓储之地,别人要去挺麻烦,朋友要去小意思,抬腿就走。

往南穿过崇教门,再左拐穿过奉化门,里头就是东宫二坊之一的左春坊。这里是东宫属官的暂歇之所,里头还有两库房存放各种仪仗,新修的西华观就在这,占地还不到五亩,三进的小院里才有四个道士,感觉还没洒扫的太监多。

秦英穿着身青色道袍,道骨仙风地站在三清殿外迎候。

“恭迎太子殿下!”几个道士齐声行礼。

“侯郎官到此有事相求,孤就带他过来了,劳烦诸位道长给些帮衬。”李承乾的眼睛一直往三清殿内瞟。

侯大宝看到这一幕有些微微皱眉,拿起三柱香就往殿内走去,想看看到底有什么值得太子如此失态。

西华观是李世民奖励给秦英这帮道士的,一水的名贵木料,还没烧香就差点被熏晕,感觉像到了廉价香水工厂。

三清殿内就一个小道士在那诵经,长得眉清目秀,感觉还是个未成年,鄙视这帮有颜值控的道士。

“劳烦做个小水路道场,我要为家祖祈福安康!”侯大宝把香插进铜炉,转头对那诵经的小道士说。

刚才还依哩哇啦的诵经声立马停住,小道士瞬间面红耳赤,胸膛起伏不定,看得侯大宝有些奇怪。正要询问呢,李承乾快步走了过来,打着哈哈介绍说:“这是韦灵符道长,只做清修,不与香客搭讪。”

信了你的邪,不搭讪香客的都在山里,哪位苦修会跑皇宫,李承乾摆明在撒谎。

“既然韦道长是苦修之人,那为同门祈福总成吧!”侯大宝从怀里掏出块小木牌,那是袁天罡收他为俗家弟子时给的信物。

韦灵符还是没开口,只不过脑门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侯大宝居然在他耳垂上发现个小洞。

“大胆妖物,今日若不显出原型,休怪我手下无情。”侯大宝突然暴起,抓过香炉就要往韦灵符脑门上砸。

妖物,这可是道观啊,哪来的妖物,不但李承乾,就连秦英都有些发愣,眼瞅着香炉就要碰到韦灵符的脑袋,一声尖叫从李承乾身后传出。

“饶命!”韦灵符普通就跪在地上,哭得那叫一个凄惨。

“女的!”侯大宝眼睛瞪得老大。

李承乾这时才反应过来,连踢带踹的让几个随身太监去关门,生怕这事被传出去。

“不许你跟父皇说!”李承乾小声威胁。

韦灵符抽抽涕涕从地上爬起来,侯大宝这时才看清她的面像,怎么感觉挺眼熟的。

“你把武家大丫头劫到宫里!禽兽!”侯大宝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揪着李承乾的脖领就打算下手,十岁不到的姑娘都敢糟蹋,这事就算闹到太极殿也是自己占理。

李承乾用力抓住侯大宝的胳膊,气急败坏的沉声说道:“你才禽兽,你全家都禽兽,连姓都是禽兽的,看清楚,武顺才多大,韦姑娘已经十五了!”

仔细想想也是,武家大丫头那可是国公闺女,被劫到东宫还不闹翻了天。至于韦灵符有多大鬼才知道,那身道袍套身上,就算卡戴珊过来也像带鱼,能分出公母就不错了,哪还有心思看年纪。

“把事说清楚,这女人和木俑哪来的!”侯大宝把涂成黑人的木俑砸在韦灵符身上,李承乾尚未行冠礼,别说女色,就连宫女都不让亲近,这事要被李二知道,整个东宫都会遭殃,甚至还会连累道门。

秦英自持有功,上前就想把侯大宝按住,被一脚踢在裆下,顿时弯成大虾呻吟起来。侯大宝用香炉狠狠砸了这家伙的脑袋几下,整个殿内鸦雀无声。

李承乾被侯大宝的暴戾吓到,想叫随身太监进来又不敢叫,只能护在韦灵符身前。

“滚出去,把这败类也抬走。”侯大宝朝另外两个道士怒吼,又是两脚踢在秦英身上。

没人敢惹这位连太子都威胁的人,大殿里只剩下侯大宝和李承乾,韦灵符那种只会嚎哭的基本忽略不计。

“还记得到你庄子那日吧”李承乾垂头丧气的把经过说出。

武家三姐妹最好看的就是武顺,少不经事的太子一眼就看中,回到宫里还念念不忘。秦英不知从哪听说了这事,居然从民间买来位跟武顺很相像的姑娘,假称是自己的师弟,然后充当起龟公的角色来。别的无所谓,宫里这种事很常见,皇帝喝醉酒睡了个宫女,大不了给个封号就成。可这韦灵符却是个新罗人,别说封号,就算想生皇子都不成,李家血脉本就惹人诟病,再弄出个混血来,李二怕是要把东宫给屠成平地。

第三百二十二章 拍马二屁

李承乾说完之后就站在一旁,假道士韦灵符战战兢兢跪在地上。

“你打算咋办?”侯大宝皱着眉头问。

“本想等冠礼后把她弄到崇仁殿,现在怕是有些难。”李承乾低头看着韦灵符,目光有些悲哀。

“要是武顺将来被配为侧妃,你打算如何?”

李承乾想了半天,吞吞吐吐地说:“太子妃不得逊于侧妃,防日后宫中争宠,这可是我娘定下的规矩。苏家那女的还小,我连面都没见过,但听秦英说不如武顺。”

说半天就是喜欢武顺,这个韦灵符只是个替代品,往后要真是武顺进宫,这外国女人怕是连尸首都找不到。

算了,怎么说都是条命。侯大宝叹口气:“把这女的送去伺候永嘉吧,往后也好有个下场。”

李承乾点点头,今天的事好几个太监都看到,要不及时处理,怕是会引出大麻烦。

“秦英这帮人必须交给我,这木俑不简单,我要带他们回去问清楚。”侯大宝指指门外。

“秦道长不会害我,他总是在宫里帮着我说话,连二弟那边都”李承乾说到这忽然住口,一脸紧张地看向木俑。

侯大宝呵呵笑着安慰:“还不笨,知道你有好几个弟弟,刘据当年就是死在这东西上,得亏你有个好舅舅,要不过两年我就该给你烧纸!”先卖长孙胖子个人情,这人不坏,可以继续交往。

一个道士插手皇家之事,没人在后边指使才怪,光是迅速找到个跟武顺一模一样的女人就很奇怪,堂堂国公家嫡亲闺女的样貌他是如何知道。

李承乾叫守在殿外的人进来,吩咐把秦英一伙捆成粽子悄悄运出宫,送到侯家村里严加看管。至于外国妞,直接送内苑临照殿,怀孕的永嘉就被关在那。

太监们刚开始动手,几个宫卫就面无表情地冲进西华观,秦英一伙被套在布袋里直接扛走,留下侯大宝和李承乾面面相觑。

“那是太极殿的人!”李承乾说话的声都在打颤。

“你先忙,有事再叫我。”侯大宝抖手抖脚地往外走,李二阴沉着脸站在门口。

“员外郎好大的官威呐,连朕亲封的道君都敢打,这要再升两级,怕是连满朝文武都不放在眼里吧!”

扣帽子是李家专利,先扣再摘这手李二用得很纯熟,叫你感激涕零的同时还没混到好处,比奸商还奸。

“秦道长操劳过度,刚才一不小心摔在地上,此事与臣无关呐!”侯大宝配合着演戏。

李二被直接噎住,从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当着神仙的面就敢撒谎,这让自己怎么往下接。

“俩个都拖下去,一人二十下,罪名是不敬三清!”当皇帝就是好,罪名能够随时编造一个,关键还没人敢质疑。

皇帝乱下罪名罚儿子要轻打,这是宫里心照不宣的潜规则。跟李承乾一人抱张毯子垫在屁股上,行刑太监还贴心地帮忙拉整齐,怕二位大爷晒到,故意把长凳拉到树荫下,服务周到得很。

板子带着风响砸下来,不但不疼,反而有种做按摩的感觉,二十板子打完还有些意犹未尽,正想跟太监商议再来几下,免得肩膀这几日不得劲,还没开口呢,长孙胖子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

“陛下在崇文殿召见!”

“是不是你把这事供出来的?”侯大宝咬牙切齿地问。

长孙无忌反手就是个爆栗:“猪脑子,我把陛下找来不是连自己都有牵连么!”

小侯想想也是,东宫发现木俑不交给皇帝,反而找别人去查,这摆明是意图包庇。

李承乾这才小声的说:“今日是月考,早前忙着写课业给忘了。”

考试这种东西历朝历代都不可免,哪怕身为太子也一样参与,更别提李承乾尚未及冠。

崇文殿内,李二正忙着跟长孙调情,丝毫不顾及这是公共场合,一人磨墨一人书写的很是肉麻。

“朕这首《秋叶》如何?”李二吹干墨迹,两个太监立马开始展示。

飞白这种字体类似草书,却又有些象形文字的味道,侯大宝连复杂的繁体字都认不全乎,哪能辨出好坏来。只能闭着眼睛大声夸赞,说是写的龙飞凤舞天下无双。

“哪句最得你心?”李二一脸鄙夷地问。

“句句得心,字字珠玑。”侯大宝豁出去了,拍马屁总比学魏征死谏好。

长孙皇后全程黑脸,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家伙,正想收拾一顿却被李二拦住。

“秦英的事与你无关,不得吐露半句。至于那个新罗婢,要送就送远些,戍卒不是觉着官配不够么,送到姚州,免得有些人还会不时念叨。”

只要不杀人,皇帝的话就是圣旨,写起居注的文官二话不说就给记上,反正皇帝也不反对。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既然看上就得跟朕说,偷偷摸摸弄外人进宫算啥,得亏只是个蠢婢。若是招来高句丽密探,你打算让你大伯的事重演一遍?”

这话明显是对李承乾说的,堂堂太子站那连句大气都不敢喘,眼神中却露出丝喜悦。

李太阳估计看穿了儿子的内心,从书架上随意抽出本书就说:“想让武顺进宫也不是不可,但要先答出为父今日所出的策论------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

这是孔子见南子所抱怨的一句话,争议直到后世都没停止,中心却都与女色有关,估计是直接针对李承乾的所作所为。

答题这事跟侯大宝没关系,能看太子吃瘪是件幸事,吃瓜群众嘛,有盘瓜子就更好了。

“这黑偶人是你做的?”李二举着那木俑问。

“啊,不,不是,是我做的。不叫黑偶,是昆仑奴!”侯大宝被李太阳的跳跃性思维吓了一跳,咬牙把黑锅背掉。

长安有不少叫昆仑奴的家伙,从天竺和尚到波斯商奴,只要黑的都叫一个名。就连尉迟恭走街上都有人误会,为此没少跟人吵架,现在连西市都不愿去。

“好端端的做什么昆仑奴,你那不是有条狗么,听说活得人神共愤,连西市的狗贩子都恨之入骨,雕出来放门外,说不定比镇宅兽还灵。”李二眯着眼在那调笑。

爆杆以前没少受细狗欺负,自打跟了侯大宝,逛西市时挑衅细狗已经成为固定节目,狗贩子现在恨得咬牙切齿,只要爆杆一出现,卖狗的立马收缩摊位,比武侯清街效果还好。

“手拙,雕不出来!”侯大宝老老实实地回答。

“无妨,秦英会替你雕的!”

靠,把这茬给忘了,李二既然拿住秦英,什么事问不出来。自己连背锅都没选对方向,这脑子真是蠢得可以。

侯大宝诚惶诚恐地在那解释,长孙却在那感叹道:“也算有人会为承乾着想,要是换个人知道,指不定会闹成什么样呢。”

李二把木俑往侯大宝怀里一扔,霸气的说:“朕不是刘彻,承乾也不是刘据,区区构陷之术岂会坏我夫子之情。”

侯大宝刚想拍拍马屁,一个太监急匆匆走了进来,附在李世民身旁耳语几句,大唐皇帝的脸瞬间变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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