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小皇叔 - xp1024.com
《大唐小皇叔》


楔子

“五百年一遇的日全食?”坐在电脑屏幕前的李昊看着一家门户网站首页上挂着大大的标题喃喃自语,“这可还真是个稀奇事啊!”说来也是,除了见过几次流星雨外,李昊还从来没有经历过其他什么比较奇特的天文现象呢。www.65txt.com

与此同时,李昊的好几个QQ群里,也都不约而同地出现了号召大家日全食时去穿越的信息:“公元2009年7月22日早晨8点,想穿越的带好穿越必备包裹。想重生的带好小学到高中的历史书,顺便百度一下近代经济和历史大事件复制下来外加一套唐诗宋词。-====-修仙的……那就不知道带什么好了。总之,百年一遇的好机会啊。机遇,只给有准备的人,想穿越重生修仙的,准备好你们的装备吧,太阳变黑的那一刻,就是命运改变的时刻哦……”

“有意思!”李昊眼睛一亮,拍手笑道。

“什么有意思?”

李昊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舍友从实验室回来了。李昊所在的学校还是有点科研氛围的,为了准备一年后的毕业论文,他们只能在学校的实验室里度过人生中最后一次暑假。

“猪头,明天早上可是有五百年一遇的日全食啊,要不我们去图书馆借几本史书,说不定也能撞个大运,回到古代纵横捭阖呢!”李昊指着荧屏说道。

这个诨名叫“猪头”的家伙为之一愕,鄙夷道:“纵横捭阖?就你?洗洗睡吧,明天还要测水解氮呢,要是那些样本放久了可就不准确了!”

李昊翻个白眼,将电脑关了,一边穿鞋一边说道:“我去下图书馆,明天你就给我请个假,说是脚摔伤好了,反正那些溶液都已经配好了,滴定也不需要那么多人吧,最多下次看炉的时候我吃点亏!”说完一溜烟就不见了。

“诅咒你穿到白垩纪去!”猪头在背后大声喊道。

“真郁闷,早知道就把猪头的借书证也拿过来了!”没办法,由于一个人只能借五本书,李昊只好从书海中精挑细选了一部四册的简略版《中国通史》和一部《唐诗宋词元曲三百首》,笑眯眯地离开了图书馆。

第一章 李世民的小弟弟?

“水,水!”李昊迷迷糊糊地转醒过来,只觉得自己口干难耐,下意识地念了几句。www.65txt.com<<>>

“砰——殿下醒!殿下醒了!”随着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响起,一连串兴奋的嚷叫声很快便传到了李昊的耳朵里。

可能是被这几个公鸭嗓子般的声音给刺激了,感到浑身乏力的李昊还是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所处的一间大房子内的陈设虽然显得古色古香,却又不失富贵。更奇怪地是旁边几个大眼瞪小眼看着自己的男女,身上的穿着不用问也知道绝对不可能是现代人。

本来就有“穿越”这个思想准备的李昊当然不会恶趣味地以为他们是在拍古装剧,没想到一个玩笑还真的就成谶了,只是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朝代。看这些进进出出的男男女女都是黑眼睛黑头发,李昊自认为他应该不会穿到异界去。

穿越就穿越吧,反正他就是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孤家寡人,前世也没有什么值得留念的,否则也就不会生出穿越的心思来。看这房子里的摆设就知道这里肯定是个大户人家的府邸,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对了,我的《中国通史》呢?我的《唐诗三百首》呢?”李昊突然想起他的那些穿越者必备丛书,左右翻动两下后才发现别说什么《中国通史》了,就连自己的小手都已经变得小了一号。从穿越的专业角度出发,看来这次穿越并不是李昊一直期待的“全身穿越”,而是所谓的“灵魂穿越”。

李昊顿时郁闷不已,看了看眼前这双白嫩嫩的小手,看来今后他再也不能做“李昊”了,可怜他辛辛苦苦从书海里淘出来的五本书还没有瞅上一眼就随风而去了。也不知现在到底是什么年代,没了《中国通史》,李昊对他的这次穿越之旅顿时忐忑起来,一代文豪也做不成了。

万幸的是,眼前的这些下人并没有那标志性的辫子。

“哎哟,殿下!您已经整整昏睡了三天,身子骨虚得很,可千万不能乱动啊!”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看到李昊的动作后慌忙奔到床边,小心叮嘱道。

“殿下?”李昊一头雾水,艰难地打量了一下这个男孩的装束,脑海里立刻冒出了一个名词——太监!

李昊接着又仔细瞧了瞧周围的环境和其他男男女女的穿着打扮,暗自点了点头,恐怕他是穿越到皇家了,而且从“殿下”这个称呼可以看出,这具身体的身份应该是一个皇子。想到这里李昊不由暗喜,不过他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在没有将新身份了解清楚前他并不打算说些什么,既然大病初愈,那就装会儿没力气说话的样子吧。

李昊朝那个貌似很关心他的小太监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将眼睛阖上,不过一双耳朵却是竖得直直的,不放过任何一个有可能了解自己新身份的情报。

“郭迁,殿下的药从尚药局拿回来了吗?”李昊的耳边传来一个女声,打定主意后的他强忍住心中的好奇,装作又昏迷了的样子。

那小太监急声道:“杨保媪,这话怎说的,这种大事某哪能不尽心?某已经让王伦去煎药了!”

李昊心里暗道:“原来这小太监名叫郭迁!王伦?不是水浒里被林冲给人道毁灭了的那个家伙吗?怎么取了这么个倒霉名字!”

“皇上驾到——”正思索着呢,李昊突然听到了这么个胆战心惊的声音,皇帝老子要来了吗?手心不由捏出一把汗来,没想到他刚刚醒来就要面对这个世界上至高无上的人物,而且还是他名义上的老子。以不变应万变吧,继续装晕……

一阵噪杂的声音过后,李昊的周围顿时也安静了下来。

“拜见陛下!”

“都起来吧,二十二郎怎么样了?刚才朕隐约听到二十二郎已经转醒了!”也许是怕惊吵到李昊,这个皇帝老子说话的声音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威严。

二十二郎?李昊脑袋一阵恍惚,这老皇帝也太会生了吧……光儿子就生了二十二个……古人诚不欺我,皇帝不愧是大种马啊!

“回陛下,殿下刚刚醒来过一次,可能是因为太过悲痛又昏睡过去了!”郭迁回头瞧了瞧李昊,小心翼翼地答道。

“又睡过去了?那些侍御医是怎么说的!”

皇帝就是皇帝,轻声细语也能让下面的人坐一趟过山车,那个被称为“杨保媪”的女人慌忙答道:“陛下,尚药局的许奉御已经诊断过了,殿下只是因为大武皇帝驾崩而伤心过度,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尚药奉御许孝崇吗?那朕就安心多了!”遥遥凝视着躺在床上装睡的李昊一会儿后,老皇帝长叹道,“二十二郎纯孝,真吾弟也!岑卿家,草诏,封皇弟元婴为滕王,赐实封八百户!”

“遵旨!”一直躲在老皇帝身后的那个老头儿应声答道,从他那精致的山羊胡子上可以看出,这老头儿绝对不会是太监。后来李昊才知道,他名叫岑文本。

老皇帝离开后不久,整个屋子里立刻欢腾起来,杨保媪喃喃道:“殿下终于被封王了!奴婢总算是等到这一天了!”

郭迁有些担心地说道:“杨保媪,大武皇帝已经驾崩,殿下今天又被封王,那是不是就要出阁之藩了?”

杨保媪闻言脸色一滞,随后摇头说道:“应该不会吧,殿下如今才八岁,而大家(按:有唐一代,宫人提到皇帝的时候,一般都称之为“大家”)对殿下又是最为宠爱,殿下应该不会这么早之藩的!”

郭迁和杨保媪后面的议论李昊再也没有听进去,脑子里把刚才耳中听到的话好好整理一遍。原来他现在的身份并非皇帝的儿子,而且还是因为老皇帝刚刚死了,伤心过度而昏迷过去才被他给穿越成功的。幸亏刚才没有想当然地叫“父皇”,否则事情就大条了。

等等,“封皇弟元婴为滕王”?老子不会就是传说中初唐那个“骄奢淫逸”的滕王李元婴吧?刚才那皇帝好像是称他为二十二郎来着,看来他很有可能就是那位“天可汗”的小弟弟了。“呸呸!什么小弟弟,应该是小皇弟才对!”李昊在心里唾道。

也就是说那小太监口中的大武皇帝应该就是中国历史上最郁闷的开国皇帝唐高祖李渊了。没想到在历史上留下“骄纵失度,贪财好色”骂名的滕王李元婴小时候竟然会因为他老爹的死而伤心得昏迷了三天,奇哉!也许后来的种种是父母早逝的缘故吧。不过记得史书上好像说李元婴到贞观十三年才被封为滕王吧,如果李渊是刚刚死掉的,那现在应该是贞观九年才对。“不管了,怎么说老子现在也是正一品的亲王了!”李昊心里美滋滋地想到。

要问为什么我们的主角李昊对中国历史上只是一个小藩王的滕王李元婴印象深刻,那还要归功于他高中的语文老师,在学《滕王阁序》这一课的时候,顺带着也将滕王李元婴好好地介绍了一遍,李昊自己也挺感兴趣的,所以他对李元婴的生平记得挺牢的。

“郭迁,殿下的药熬好了!”

听到这一细声,李昊知道来人应该就是郭迁口中的那个王伦了。

第二章 融入

经过半个月的调养,李昊,呃,现在应该改口叫李元婴了,总算是恢复了健康。(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当然,这半个月的调养不过是李元婴的一个借口罢了,他的真实目的在于利用这段时间好好地旁敲侧击一番,使他对周围的环境做一个大概的了解,尽快适应他的新身份。郭迁、王伦等那些小太监小宫女们也不疑有它,杨保媪虽然觉得他的言行比较奇怪,不过眼前这具身体确实是她奶大的李元婴。

现在,李元婴已经确定了他所处的年代就是传说中的贞观年间,而他的身份也正是唐高祖李渊第二十二子滕王李元婴。那个杨保媪,却是抚养李元婴长大的乳母,至于他的生母柳宝林,早已逝去好几年了。而郭迁和王伦,则是跟着李元婴一起长大的两个贴身小太监,都是因罪从小就被没入宫廷,也不知李元婴从哪里听来司马迁和蔡伦的故事,愣是把郭、王二人的名字给改成郭迁和王伦。

“殿下,您这身子骨还没好利索呢,可不能再磕着碰着了!”这半个月来,杨保媪就同祥林嫂般,一直在李元婴耳边喋喋不休。李元婴也知道他这个乳母的好意,不仅没有一点反感,反而感觉到以前不曾有过的温暖,不过他先前只是在装病,自从适应了这具身体后,早就生龙活虎了,所以那些苦口婆心之语自然是左耳进右耳出了。

“杨保媪,当年父皇雀屏中选,娶回太穆皇后,我为父皇之子,岂会这般文弱!”目的已经达到,李元婴可不想继续憋在这间大屋子里了,虽然富丽堂皇,但看久了也免不了会有些审美疲劳。“雀屏中选”,可是唐高祖李渊最为骄傲的几件事之一,杨保媪也就不敢再说什么,对郭王两个小太监千叮嘱万嘱咐后,才敢让李元婴离开屋子。

“王伦,二十二郎今天怎么样了?”

李元婴听到门外那有些熟悉的声音,也就晓得是那个与他年龄相仿的便宜哥哥密王李元晓来了。至于另外一个和李元婴同龄的许王李元祥,因为生母乃是九嫔之一,地位较高,而且元婴和元晓都是生母早逝,所以两边从小就不怎么对付。

“参见密王殿下!”杨保媪看到李元晓后连忙见礼。

“密皇兄,您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对于这个穿越后每天都会来看望他的便宜哥哥,李元婴还是很有好感的,可惜他对初唐史也不是太熟悉,不知这位密皇兄最后的结局如何。

李元晓笑道:“杨保媪,二十二郎生性好动,要是再不让他出去走走,恐怕要被憋坏了!”

“密王殿下说的是。”杨保媪满脸堆笑,虽然她是李元婴的乳母,但确切说也不过是一个侍婢罢了,在李元婴身边还可以端点架子,不过可不敢触怒李元晓。只是随即又迟疑道:“两位殿下,现在还是国丧期间,切不可私出大安宫啊!”

这段时间里,李元婴已经知道了自己现在并不是住在皇宫大内,而是住在据长安城还有十里地的大安宫内,而这里也曾经是他那位天可汗哥哥的潜邸。

李元晓顿现一许悲色,严肃地说道:“其中厉害,孤自然晓得!”而李元婴见状也连忙强制让自己挤下几滴眼泪,毕竟滕王李元婴因为大武皇帝驾崩而哭昏了三天的孝行已经传遍大唐,被称为“昔有江夏黄童,今得滕王元婴”。江夏黄童就是东汉“扇枕温衾”故事的主人公黄香。孝行,在历朝历代可都是美名啊,唐朝也不例外,既然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提供了这么好的资本,他当然不会就这么随意挥霍掉。特别是李元婴现在的身份是比功臣还要敏感的藩王,头顶上的皇帝又是传说中的千古一帝,虽说历史上他确能善终,不过人都能穿越,今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李世民、长孙无忌、武则天……可没一个是善碴,说不得这一美名就是今后的护身符。

被杨保媪这么一打断,李元晓也没了刚才看到李元婴病愈后的好心情,幽然长叹道:“二十二郎,带上郭迁、王伦那两小子,皇兄陪你去花园里散散心如何?”

装模作样地用宽袖拭去眼角的湿润后,李元婴展颜一笑,“正有此意!”不过他的心里却是别扭着很,他没有得到过这具身体原来主人的记忆,所以对唐高祖李渊并没有丝毫感情可言,强装作孝子的感觉实在太累人了。听说古人还有守孝三年的说法,天,今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啊!当然累人归累人,李元婴可不敢做什么犯禁的事情,否则他那位天可汗哥哥为了面子非把他给生吞活剥了不可。

一路上,李元晓看着他“弟弟”一直哭丧着脸,还以为李元婴又在缅怀他们那敬爱的父皇了,于是便提起昨天刚刚从大侄子太子承乾那里听到的一则消息,希望能够转移二十二郎心里的悲痛。

“代国公李药师将军和任城皇兄在西海大破吐谷浑,生擒吐谷浑王慕容伏允?”果然,李元婴被元晓的话给吸引住了。

元晓冷哼道:“是啊,吐谷浑夜郎自大,屡寇我大唐西边,自取灭亡罢了,就连盛极一时的东突厥在我大唐雄兵面前谈笑间就灰飞烟灭了,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吐谷浑!”自从贞观四年李靖攻灭东突厥,雪了渭水之耻后,李唐王朝的腰杆算是正式硬了起来,大唐臣民无不以生在大唐为荣,身为李唐皇室中人的李元晓自然也不例外。

李靖李药师即使是放到整个中国历史长河中,也绝对算得上是排名前十的名将,不知道李靖的中国人可能有,但绝不包括李元婴。不过那个任城皇兄又是谁,他就不得其解了。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任城皇兄?”

元晓有些诧异地看着元婴,奇道:“怎么了?你不会这一病把任城皇兄都给忘记了吧!”李元晓这次却是猜错了,不是忘记,而是压根就不知道。

郭迁作为李元婴的贴身小太监,早知道他家殿下最近的脑袋有些迷糊,连忙附耳道:“殿下,任城王道宗是您的堂兄啊!”

李元婴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李元晓口中的“任城皇兄”就是有“初唐三大名将”之称的李道宗。不过他记忆中李道宗不是江夏王吗,怎么变成任城王了?就算蝴蝶效应也不该这么快吧,他这翅膀还没开始扇呢!李元婴哪里知道,李道宗徙封江夏王还要再过几年呢。

虽然李元婴还是有些不得其解,不过这个疑问他就不敢再抛出来了,否则即使李元晓才不过八岁,心里肯定也会有所怀疑,身为皇室中人,自然不是只会骑竹马的普通稚童。就在这时,李元婴耳边突然多出了一个令人烦厌的声音,登时将他的心情破坏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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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史书中并没有记载滕王李元婴的生年,只知道李渊第二十子李元祥生于贞观二年。虽然我也曾经在野史中看到李元婴是生于贞观四年的,不过在拙作中还是将李元婴和李元祥、李元晓一起设定为生于贞观二年,毕竟贞观二年的时候李渊都已经六十三岁了。而在月份上也晚于高宗李治,也就是说本书设定李元婴的年龄要小他侄子李治几个月。

Ps:李渊的某些器官功能还是很强大的--!

第三章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哟!这不是我们李家的大孝子,寡人的好悌弟二十二郎吗?父皇才驾崩不过半月,我们的大孝子怎么就开始有心情一览大安宫内的山林胜景了?”一个身着紫色襕袍、头顶远游冠,粉雕玉琢的半大男孩在左右的簇拥下,如小大人一般浩浩荡荡地走到元婴和元晓的面前,只是脸上写满了阴霾。www.65txt.com~~~~

虽然李元婴没有见过此人,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耳闻,也猜得出眼前这家伙应该就是他的第二十皇兄许王李元祥了。“看他那副欠揍的模样和阴阳怪气的声调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李元婴在心里诽议,皇家的子孙,没一个是简单的,即使只是一个八岁的小孩。李元婴知道,这位从小和他不对付的许皇兄,肯定是因为他突然间名声大噪,又实封了八百户而心生怨恨,要知道李元祥虽然早就得了亲王爵,却还没有实封。不过不得不说,皇室的基因就是没的说,不管是他自己,还是元晓、元祥以及他们那位天可汗哥哥,都属于美男子的范畴。当然,他们三兄弟现在只是处在候补阶段。

李元婴今天是第一次见到许王元祥,只好作壁上观,以免徒增他人的怀疑。不过李元晓可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压着嗓子低吼道:“李元祥,你有什么资格在孤面前称孤道寡!自知国丧期间,竟然穿着如此华丽,还敢在孤面前说三道四,莫以为孤会怕了你?”

李元祥脸色一僵,暗道失算,他怎么把这茬子事情给忘记了,眼睛狠狠地瞪了他那几个随从一眼。犯了这么大的忌讳这几个小太监竟然没有一个出言提醒的,害得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说,还在最不愿见到的人面前丢了脸面。

李元婴看着李元祥的表情变化,不由失笑,就李元祥那暴躁脾气,哪个小太监敢冒着雷霆之怒去劝阻他,绝对是打灯笼上茅房——找死(屎)。~~~~

李元祥马上一改先前冷冰冰的表情,讪笑道:“二十一郎、二十二郎!不要动怒嘛,愚兄只是和你们开个玩笑而已!二十二郎病体初愈,已然容光焕发,可喜可贺啊!”哪还有刚才那趾高气扬的样子。

“多谢许皇兄关怀!”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李元祥生性阴险,不过李元婴也不想当面得罪他这位二十皇兄。

李元祥见元晓也不再板着个脸,顿时就放下心来。多年的兄弟了,他自然了解元晓和元婴的城府并不深,既然关系已有缓和,他们绝对不会再去二皇兄那里告黑状。看着他那几个只会拍马的小太监越看越不顺眼,厚着脸皮说道:“二十二郎啊!说实话,愚兄还真羡慕你身边的郭迁和王伦呢,看着就知道贴心,不知二十二郎能否割爱啊!”

郭迁和王伦顿时同被点了穴道一般,石化当场,冷汗直下,只能泪眼汪汪地注视着他们的滕王殿下。跟着许王元祥?笑话,看看对面那几个欲哭还笑的小太监,那可比下无间地狱还惨啊!

李元婴气闷不已,对于李元祥,他并不想得罪,这种人虽然不见得会给你什么好处,但是要坏事还是很容易的。而这半个月来,李元婴对郭、王两个小太监还是挺满意的,把他们推给李元祥,不仅于心不忍,而且脸面亦无光。

就在李元婴还在组织语言委婉拒绝的时候,李元晓就抢先骂道:“李元祥,你还是该干啥干啥去吧,别整天琢磨着歪主意!”对于李元祥,他一点好感都欠奉。

李元祥也只是为了弄出一点话题缓解尴尬罢了,当然不指望能从元婴手里调走郭迁和王伦。不过他也没想到李元晓会这么不给面子,眼睛顿时闪过一丝凶光,冷哼一声,带着他那几个狗腿子拂袖离开园子。不管怎么说,这身紫色襕袍得赶紧换掉,要是被捅到天可汗哥哥那里去,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如释重负的郭迁和王伦像一滩烂泥般瘫软在地上,想是被李元祥刚才的话语给吓坏了。李元晓看着元祥的背影,鄙夷道:“一小人耳,二十二郎何必要给他面子!”

李元婴冲元晓微微一笑,不过心里却在暗叹,皇家就是皇家,两个仅仅只有八岁的孩童就斗得如此厉害,而李元晓和李元祥还是两个不可能继承皇位的两个皇族而已。怪不得有唐一代,从天可汗哥哥一手策划的“玄武门之变”,到最后僖宗奔蜀,就没有停止过宫廷政变的发生。许王元祥、密王元晓,呵呵,也不知他们能不能躲过几十年后武后称制那一劫。

了解过滕王生平的他知道自己是可以善终的,但是子孙数人还是难逃武后的毒手。唉,经过十六年的武周之后,李唐皇族十不存一,现在贞观盛世中谁又能想到呢!不成,未雨绸缪,既然知道将来的事情,为了子孙后代,定不能再让阿武乱政的事情发生。可是该怎么入手呢?

李元晓见元婴眉头紧皱,心事重重的样子,还以为他是被李元祥给气坏了,连忙开解道:“二十二郎,元祥从小就惹人厌,你知道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要把他放在心上就好。”

李元婴展颜一笑,不再把担忧写在脸上,不过心里却琢磨开了:“纵观高宗朝,如果不是李治屡屡放权给阿武,她也掀不出什么大浪来。君不见,就算李治把阿武的左膀右臂李义府给贬到巂州,遇赦不还,她也不敢说些什么,所以这其中的关键在于李治。而为了不让李治如历史中的那样和阿武擦出火花,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让阿武进宫。”

怎么才能阻止阿武进宫呢,李元婴现在有些头疼,要不咱吃点亏,把阿武领进滕王府算了,这倒算是一个釜底抽薪之计。凭着咱英明神武,还怕降伏不了一个目前还是懵懂女孩的阿武?再说阿武是应国公、荆州都督武士彠之女,怎么说都是功臣之后,作为滕王妃的硬件软件都还凑活。反正咱又不是天可汗哥哥的儿子,皇位是没什么指望了,也没必要去和长孙家、房家这样的朝堂新贵或者五姓七家这种传承千年的豪门士族联姻。

想着想着李元婴的嘴角不由咧开,就在他美滋滋地时候,突然如遭雷击。

“怎么了?”李元晓紧张地问道。

李元婴苦涩地摇摇头,低喃道:“密皇兄莫担心,小弟想一个人走走!”说罢也不理会坐在地上的郭迁和王伦两人,独自朝小山丘上走去。

见元婴心情时好时坏,元晓还是不放心,踢了郭迁一脚,怒道:“你们两个还不快过去侍候着!”

李元婴缓缓走在山坡上,低头苦笑,他隐约记得阿武进宫应该是在贞观十一年,距现在最多也只有两年的时间,而他却要为刚刚死掉的李渊守孝三年,这条釜底抽薪之计还怎么执行!

对了,李元婴一拍脑袋,好像他那个天可汗哥哥纳阿武入宫的前因是长孙皇后已逝。李元婴对这位二皇嫂还是很有好感的,史书上可是说她贤惠得不像话,若是能够延长她的寿命,可谓一举两得,而且貌似李治恋上阿武也是恋母情结在作怪。

来到唐朝已有半个月,李元婴从其他人口中也了解到自从去年他这个二嫂在九成宫染疾后就没有痊愈过,尚药局名医无数,前些天为自己看病的尚药奉御许孝崇就是一代医家,这些人都没有办法,更何况是自己呢,除非是能找到传说中的药王孙思邈。

郭迁和王伦看李元婴脸色一直阴晴不定,当然不敢打扰,只是在心里嘀咕,自从滕王殿下从昏睡中醒来后,就感觉有些怪怪的。

第四章 第一只蝴蝶

“啊——终于解脱了!”站在大安宫内的一处小山丘上,李元婴忍不住大吼了一声。(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整整二十七个月的守制生涯终于在今天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作为天可汗哥哥树立的孝子典范,这二十七个月来,李元婴一直是老老实实地宅在大安宫内,就差没有去献陵结庐而居了。在没有任何娱乐项目的情况下,李元婴只好提起毛笔,用写写画画打发时间,正好系统地学习下繁体字,否则一个不识字的亲王要是传出去,非被人笑掉大牙不可。

李元婴在历史上本来就是一个有名的画家,也许正是骨子里这点天赋的作用,李元婴的作品流传出去后,曾经在少年宫学画无疾而终的他竟然得到了刑部侍郎阎立本的夸奖。

这可真是个意外之喜,阎立本啊,他的《步辇图》乃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也是《凌烟阁功臣图》的作者,和胞兄阎立德一起被称为唐初最出色的画家。不仅如此,阎立本还有着出色的政治才能,并在高宗年间拜相,时人有“左相宣威沙漠,右相驰誉丹青”之说。如果能拜阎立本为王师,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王师”是从三品的职官,而阎立本现在是正四品下,可行性还是有的。

书画不分家,受到鼓舞的李元婴很快就摆脱了当年在少年宫里留下的阴影,愣是让颜体提前了一百年问世。这还得归功于他前世在少年宫里临摹了一年的《颜勤礼碑》,虽然当年的水平惨不忍睹,但是现在已不可同日而语了。相对于那些精通百家字体的全能型穿越者来说,李元婴并不是一个人心不足蛇吞象的人,一个颜体就已经很知足了。

唐太宗李世民应该是中国历代帝王中对书法最为狂热的一位了,不仅自己“工隶书、飞白,得二王法,尤善临古帖,殆于逼真。~~~~”而且他在位期间,书法名家虞世南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褚遂良更是与外戚长孙无忌一起在他临终前被召为顾命大臣。

本就对他这个幼弟极为疼爱的李世民在看到李元婴用颜体书写的《过秦论》后,立刻就被其外拓开张,刚劲雄强的风格给吸引住了,虽然笔法稍显稚嫩,却依旧爱不释手。大喜之下就让李元婴留在了京师,并在靠近皇城的平康坊赐给了他一座府邸。随后,颜体被正式命名为“滕王体”。

李元婴自然是喜不自胜,虽说如果出阁之藩就是天高皇帝远,但初唐和其他历史时期可不一样,宫廷斗争频繁,像他这样的皇族,若是外放出去,以后指不定就会被牵连到太子谋反案、房遗爱谋反案中去。而且大唐的首都是七世纪世界上最繁华的都市之一,好不容易来个人品大爆发,到大唐走一遭,比起那些普通的州县,李元婴更愿意留在长安城。

值得庆幸地是,李元婴那位贤惠得不像话的二嫂,终于颤颤巍巍地熬过了这两年,并且身子骨也越发地健朗起来。当然这主要是李元婴的功劳,李世民之所以对他这位幼弟如亲子般的宠爱,有一半是因为这个原因。

当日,唐高祖李渊葬于献陵,李元婴也第一次见到了他那位赫赫有名的二皇嫂,虽然害病一年有余,脸色略显憔悴,但仍能从其中看出她昔日的风采。怪不得在长孙皇后去世后,李世民会在禁苑中起一座极高的台观,时常登观以望昭陵,以释其思念之意。

当李元婴提到孙思邈后,他这位天可汗哥哥也只能黯然长叹,药王孙思邈在隋朝的时候就已经名满天下,可其人却视功名如粪土,多次征召,称疾不就,加之又行踪不定,李世民虽贵为天子也无能为力。

李元婴前世对药王孙思邈很是崇拜,野史传说他活了一百四十一岁,所以对他也有过一些了解,记得他相继在太白山、终南山和峨眉山隐居过。话到嘴边李元婴突然冷汗直下,要知道他那个便宜老爹才死了五个月,若是早知道孙思邈的下落,那为什么当日不说出来呢!

心里暗道好险,不过为了以后的身家性命,又不得不发。长孙皇后见元婴欲言又止的样子,关切地问道:“二十二郎,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求你二皇兄啊?”

见长孙皇后关怀之心溢于言表,投桃报李也好,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也好,李元婴把心一横,踟蹰片刻后回道:“皇兄、皇嫂!是这样的,几日前臣弟曾经听周围的宫人谈论,孙思邈曾经在太白山、终南山以及峨眉山一带隐居过。臣弟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若是皇兄遣使能够找到孙思邈,他也不敢不来京师吧!”

李世民捋须点头道:“那是当然,我即位之初,也曾与其有过一面之缘,只是此后再无他的行踪。二十二郎,那些宫人又是从何处得知?”

李元婴挠挠脑袋说道:“这个臣弟就不清楚了,只是今日见皇嫂面色不佳,突然想起这事情,如有不当之处皇兄不要见怪!”

李世民虽然已为皇帝,但最为宠爱的依旧是伴随他半生的长孙后,听了李元婴的话,高兴还来不及,又岂会怪罪。不过长孙皇后见李世民意动,却劝阻道:“陛下,死生有命,非人力所加,万不可因臣妾一妇人而劳师动众啊!”

李世民皱眉道:“皇后说的是什么话,你为天下母,岂是一般的妇人可比!不要说了,你的身体已经拖不得了,既然连甄权都束手无策,那不管能不能找的到孙道长,我都要试一试!”

就这样,李世民以长孙皇后的表弟,高士廉之子高履行为使,下剑南沿途寻访孙思邈,终于在峨眉将正在研制太一神精丹的孙思邈给强行请到京师。

长孙皇后渐渐恢复健康,李世民大喜过望,亲笔提下《赐真人孙思邈颂》:“凿开径路,名魁大医。羽翼三圣,调和四时。降龙伏虎,拯衰救危。巍巍堂堂,百代之师。”愣是把这位药王给强留在了长安城。

而孙思邈可能也从什么地方听说了他的行踪就是被滕王给泄出去的,每每见到李元婴就没给过一点好颜色。弄得李元婴郁闷不已,这个世界上最不能得罪的有两种人,一种是伴君如伴虎的皇帝,另一种就是医生了,特别是像孙思邈这样能从阎王手中抢命的神医,没想到却把他给得罪了。别人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而他却是收之东隅,失之桑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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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唐朝帝王的自称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森严,只要不是在正式场合,很少有自称“朕”的,一般都是自称“我”、“吾”、“余”等,特别是和亲近大臣宗族对话的场合更是如此。

参见唐人笔记《隋唐嘉话》,例:太宗尝止一树下,曰:“此嘉树。”宇文士及从而美之不容口,帝正色曰:“魏公常劝我远佞人,我不悟佞人为谁,意常疑汝而未明也,今日果然。”士及叩头谢曰:“南衙群官,面折廷争,陛下尝不得举手,今臣幸在左右,若不少有顺从,陛下虽贵为天子,复何聊乎?”帝意复解。

第五章 送别

李元婴有时想想也只能摇头苦笑,别人穿越到初唐,不是拜孙思邈为师,把他肚子里的那点东西给榨干啰,就是把孙思邈给忽悠成自己的私人医生,而他倒好,却成了最不受孙思邈待见的人……

值得庆幸的是,也许是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后,得到了上天的怜悯,直到今天,李元婴还没有听到阿武进宫的消息。www.65txt.com

不太放心的李元婴特地让郭迁和王伦去打听了一下应国公武家,特别是武士彠女儿的近况。得知除了武家长女已嫁贺兰安石外,次女、季女都还待字闺中,武家长女应该就是将来艳名远播的韩国夫人武顺吧,李元婴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那两个小太监的行动却被杨保媪给发现了端倪,郭迁、王伦岂是在宫廷里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杨保媪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被套得干干净净。使得这段时间以来,杨保媪总是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李元婴,心里琢磨着是不是等孝期结束后,让皇后为殿下选一位贤良淑德的滕王妃,要不先纳几个孺人、媵也成。这也怪不得杨保媪,当年李世民迎娶长孙氏的时候也才十五岁,而那时候的李世民还只是唐国公家的二公子。

“二十二郎,又在登高远眺呢?”

一个爽朗的声音打断了李元婴的回忆,李元婴并没有回头,有些不舍地说道:“密皇兄,你什么时候去虢州上任?”

来者正是密王李元晓,虽然李元婴已经不是原来的李元婴了,但是经过这两年多来的相处,他与这位同龄兄弟也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和被李世民留在京师的李元婴不同的是,李元晓马上就要出阁之藩了。

元晓强笑道:“这事情可耽误不得,愚兄已经安排好明天离开京师了!”

“怎么这么急?”李元婴叹道,“小弟明日一定前往灞桥送别!”李元婴知道,一旦藩王出阁,特别是当今皇帝不是自己老爹的时候,要想回京的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唉,我说你们两个有什么好惆怅的,好歹虢州距离长安城才不过四百多里地,你们的老哥我可是要去苏州赴任啊,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回到京师!”李元祥走到元婴和元晓旁边,一脸的阴沉。

不用说李元婴和李元晓也知道李元祥怕是把他们给恨死了,同是高祖大武皇帝之子,李元婴留在了长安城,李元晓的虢州也在京师附近,而他却被他们的二皇兄给打发到几千里外的苏州去。

虽然李元祥从小骄纵,与还留在大安宫内的几个兄弟关系都不怎么样,不过李元婴比起他们多了一千多年的见识,长袖善舞,所以大家表面上还算是和和美美的。听出李元祥的怨气,李元婴淡然一笑,并不接话茬。他知道,别说是江王李元祥,就是他的那些大哥哥、大侄子们,对他都眼红着呢,即使是很受李世民宠爱的三皇子吴王李恪,现在也老老实实地在安州当着都督。

不过李元晓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江皇兄,二皇兄让你去苏州那是为了你好,如果留在关内、河南,要是惹出什么祸端来就不好办了,还不如远离庙堂呢!您说是不是啊?”去年李元祥由原来的许王徙封为江王,所以李元晓改称他为“江皇兄”。

李元祥撇嘴说道:“你哥哥就这么没出息?罢,罢,每次和你说话就生出一肚子气来。”说完气鼓鼓地下了小山丘。心中腹诽,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谁能想到见谁都礼让三分的二十二郎竟然独辟蹊径,靠书法赢得了二皇兄的荣宠。不过也别得意的太早,深受帝宠又怎么样,横竖也不过是一个亲王罢了,难道那头笑面虎还敢觊觎皇位不成?一旦山陵崩,苦头还在后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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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门外灞水畔,李元婴第一次见到了被历代文豪千古传颂的灞桥,两岸十里长堤,一步一杨柳,无处不透着离别的伤感。原本李元婴还想像王维、刘禹锡等人那样折柳赋诗,结果搜肠刮肚半天才发现自己唯一记得的两首送别诗《送元二使安西》和《送杜少府之任蜀州》实在是不合时宜,最终还是放弃了将自己打造成一代文豪的理想,对那部也不知身在何处的《唐诗宋词元曲三百首》的怨念就更深了。《中国通史》倒是无所谓,初唐毕竟不是陌生的南北朝和五代十国时期,李元婴还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这年头并没有戴红袖标的居委会老大妈,看到周边那些送别之人纷纷折断堤边的杨柳枝,李元婴也依样画葫芦,将两枝柳条分别紧紧地摁在元晓和元祥的手心里。李元祥怎么样先不说,对于这两年对他最为维护的密皇兄李元晓,李元婴的心里确实舍不得,想到此地一为别,马上就要天各一方,李元婴终于体会到柳三变吟出“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时的心情了。

“两位大王,该启程了!”灞桥驿的驿长有些忐忑地催促道。

江王李元祥把眼睛一瞪,离开繁华的京师,他正憋着一肚子火没处撒呢,这个小驿长却撞到枪口上了,含怒一脚就将其踹翻在地,如滚地葫芦一般。元婴和元晓面面相觑,赶忙把元祥给拦了下来,虽然他们身上都挂着亲王的爵位,但若在众目睽睽之下殴打灞桥驿,肯定会造成很坏的影响,灞桥驿可不是那种偏远山区的小驿站。而且他们的父皇已经去世,天可汗哥哥又是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主,想当年才刚刚继位,就把一大堆宗室郡王给降为县公。虽说今天只是李元祥一个人在发神经,但事情若是闹大,同时身在灞桥的李元婴和李元晓也逃不了干系,魏征、王珪的奏疏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元婴压低嗓子吼道:“江皇兄,你这身王袍还要不要了!这里还是京师呢,今天你若打了灞桥驿,明天,那些殿中侍御史的奏疏就会出现在二皇兄的案上!”心里还补充了一句,而且你小子本来就不受天可汗哥哥待见。

发泄完心中的邪火,元祥也知道自己又冲动了,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笑面虎所言有理,强作镇定地拍拍紫袍上的尘土,忙不迭地与密王元晓一起踏上了之藩的旅途。被李元祥这么一打岔,原本离别的惆怅也消散了许多。

看着江王和密王的车驾渐行渐远,灞桥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此去千里,经年不归,想来他一个未入流的驿长,应该不会让江王殿下念念不忘吧!见李元婴还站在灞桥上,连忙作揖道:“灞桥驿杜南谢滕王殿下援手!”他知道,今天若不是滕王和密王拦住江王,那他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若是从此能搭上滕王殿下这条线,那今天就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整个长安城,谁人不知创出“滕王体”书法的滕王殿下是圣人最喜爱的一个弟弟。至于一个小小的灞桥驿嘛,谁爱做做去。

“什么?肚腩!”李元婴闻言一愣,扭头古怪地看着眼前这个如瘦猴般的灞桥驿的肚子。摇了摇头,这名字和其人实在相去甚远。

也许在唐朝还没有“肚腩”这个名词,看到李元婴忍俊不禁的表情,灞桥驿一脸茫然,上下打量自己一番,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啊?不过等杜南回过神来的时候,眼睛里只剩下了李元婴和他几个随从的背影。

杜南沮丧地锤了一下身旁的垂柳,唉,还是老老实实地当着迎来送往的灞桥驿吧!

第六章 平康坊

离开灞桥,李元婴沿着春明大街走进平康坊,新的滕王府就坐落于平康坊西南隅,与阳翟侯褚宅比邻。(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杨保媪早在几天前就把里里外外安置妥当了,就等着今天正式搬出大安宫。

褚宅的主人名叫褚亮,乃当年秦王府文学馆十八学士之一,官至散骑常侍,封阳翟县侯,不过如今已有八十多岁高龄,早已致仕。虽然同为十八学士,但是褚亮的名气却远不如房玄龄、杜如晦这些贞观名臣,不过其次子褚遂良在中国历史上却是大名鼎鼎的,不仅是初唐书法四大家之一,而且还是李世民临终前选的托孤大臣。当然现在的褚遂良还只是一个从六品上的起居郎而已,不过早已简在帝心。

说起平康坊,有唐一代可谓赫赫有名,平康坊与长安东市紧邻,其中的北里三曲,可是长安城内青楼妓院最为集中的区域。唐玄宗时期的奸相李林甫的住宅就位于平康坊,传说李林甫的堕落也有周围环境耳濡目染的原因,当然现在大唐立国不过二十载,平康坊的小姐产业还没有形成规模化。在平康坊中,除了刚刚提到的滕王李元婴和阳翟侯褚亮外,还住着李靖、孔颖达等贞观名臣。

“滕王殿下?”平康坊西门旁,一个老叟步履蹒跚地走到李元婴面前,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郭迁和王伦脸色顿变,慌忙挡在李元婴面前,防止这个老叟对他们殿下不利。

李元婴哑然失笑,这俩小太监估计是专诸、要离的故事听多了,就算有人要行刺他也不会找这种连路都走不稳的老头儿吧。不过心里也有些奇怪,这两年守制,他就从来没有离开过大安宫,眼前这老头儿是怎么把他给认出来的呢?难不成他的画像已经在长安城泛滥了?没想到来到这贞观年间,文豪没当成,却被整成了长安城人气偶像了!

老叟见李元婴迷惑,微笑道:“想是滕王殿下记不得老夫了,两年前在献陵,老夫与殿下有过一面之缘!”说着便朝献陵方向拱了拱手。

“献陵?”李元婴愣了一下,那应该是李渊下葬那一次了,看来这个老叟的身份也不一般啊!突然李元婴瞥见身旁那座大宅子门匾上写着“褚宅”两个大字,心里顿时明悟,赶紧还礼道:“原来是阳翟侯褚公,小王失礼了!”唉,自作多情了……

褚亮笑眯眯地说道:“这老夫可担当不起啊!听犬子说殿下今日就要搬进滕王府,老夫远远地才敢确认是殿下。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殿下以后可要多多到寒舍走动走动啊!”

李元婴暗道一声老狐狸,还不是看上了老子头顶上的圣眷,要不怎么没见你叫元祥、元晓去你家走动呢。也笑道:“褚公相邀,小王岂敢不从!且令郎书法深得魏公(指魏征)推崇,小王一直未能讨教,甚为遗憾,今后少不得上褚公家串门!”

“串门?”褚亮微愕,随即抚掌笑道:“殿下大才,‘串门’一词贴切得很哪!”

李元婴挠挠头,一不小心就把后世的俚语吐了出来,他不想在这方面纠缠什么,转而问道:“褚公这是从何处归来,怎么连一个下人都没有跟在身边?您是国老,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那可是我大唐的巨大损失啊!”

褚亮哈哈笑道:“老夫谢殿下关怀,殿下不必担心,有孙道长在京师,老夫的身体健壮着呢。说来我们这些老骨头都要感谢殿下,若非殿下知道孙道长的行踪,我们这些老骨头哪还能这么的精神。”

得,敢情全长安城的人都知道孙思邈是被老子给绑到长安来的!怪不得孙老头每次看到自己都摆着一副黑炭脸,和包公有的一拼,李元婴不禁长吁短叹。

“父亲,您怎么又出来了,有什么事让下人去做不就好了!”正和褚亮闲侃的李元婴转过身来,见一个身着深绿色襕袍,头戴平巾帻,威严轩昂的中年男子疾步跑了过来,语气甚为埋怨。

不过那中年男子看到李元婴后马上拱手道:“起居郎褚遂良见过滕王!”褚遂良官拜起居郎,自然是常常跟在李世民身边,哪能不认得这位最受李世民宠爱的幼弟,滕王李元婴。

李元婴正愁不知道如何跟褚亮告辞呢,见到褚遂良回来,喜道:“原来是登善(褚遂良表字)回来了!那小王就暂且告辞了,改日再登门拜访!”

褚亮微笑道:“老夫一定扫榻相迎!”

不过褚遂良却叫住李元婴,见李元婴神色不解,解释道:“滕王殿下,若不是在此巧遇殿下,下官也正准备去滕王府拜访呢!”

“为何?”李元婴眉头微皱,他记得,待小九李治登基后,褚遂良和长孙无忌会借着房遗爱谋反案,将吴王李恪,荆王李元景等一大批对他们有威胁的宗室大臣置之死地。作为如今最得圣眷的宗室亲王之一的李元婴来说,褚遂良和长孙无忌就像是两把悬在他脖子上的铡刀。

如果不是因为他知道李承乾、李泰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连自己的老师也敢刺杀,若是让他们登基,那他这个名满天下的皇叔立刻就会变成眼中钉肉中刺的话,李元婴绝对会想尽一切办法,不让李治得到任何机会。不过这两年来,他思量来思量去,还是觉得只有李治继位对于自己来说才是最无害的。当然前提是要把阿武和长孙无忌这两根荆棘上的刺给剔除了。

所以对历史上长孙无忌的铁杆盟友褚遂良,李元婴向来是敬而远之的,虽然褚遂良现在不过是个六品起居郎,但是他早在武德年间就是李世民天策上将府里的铠曹参军事,而且年龄相仿,恐怕早就和长孙无忌相交莫逆了。刚才李元婴之所以和褚亮谈笑风生,也不过是邻里之间的客套而已,并不敢有丝毫的疏忽。

褚遂良答道:“陛下知道下官的宅院和殿下比邻,所以离开大内前,特意交代下官回家时顺道召殿下进宫一趟!”

“皇兄要见我?”李元婴心里一惊,古人都说春凉、秋暖、老键、君宠为人生四大靠不住。说的也是,古来为官何其难,特别是天子近臣,哪个不是如履薄冰,伴君如伴虎,卫青、高颖、杨素,皆为前车之鉴。即使现在深受他那位天可汗哥哥的宠爱,李元婴也不愿意天天心惊胆战地面对李世民。连为李世民夺嫡立下汗马功劳,被称之为“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的萧瑀都曾几番沉浮,魏征更是死后半年就被推了墓碑,李元婴当然不愿落得他们那样的下场。

不过既然是天子召见,李元婴也只能硬着头皮进宫了,希望不是因为今天灞桥驿之事吧!打发完王伦回滕王府跟杨保媪报信后,他便带着郭迁朝皇城走去。

第七章 召见

“哎哟,滕王殿下,老奴还以为要等上半个时辰呢,没想到殿下这么快就到啦!”李元婴刚刚走近两仪门前,就听到一个献媚的声音。www.65txt.com<<>>

李元婴将此人拉到一边,低声说道:“有劳张内侍了!我正好在路上巧遇褚遂良,所以来得早了些,不知皇兄今日召见是为何事啊?”并麻利地把两缗开元通宝塞进这个太监的宽袖里。

这个太监名叫张阿难,是侍候李世民起居的几个内侍之一,也是其中最机警的一个。今天从李世民那里得到接引李元婴的任务后,张阿难的嘴就一直咧到了现在,因为他每次见到滕王殿下都能或多或少地得到一点好处,果不其然,今天又得了两缗钱。对于太监来说,初唐可不比晚唐,皇帝可以随意拿捏废立,所以他们唯一的追求也就只有钱财了。要知道贞观年间的物价,一斗米只要四五钱左右,一缗钱至少能买四十石大米,而一个三品宰相的禄米,一年也才四百石而已。

郭迁却很是郁闷,每次见到张阿难,他都要客串一回善财童子。不过既然是殿下的意思,他一个小太监也不敢说三道四,只是对自家殿下的行为感到不解,殿下是大家最宠爱的幼弟,一不需要升官,二不可能成为储君,有必要讨好大家身边的宫人吗?

李元婴则不这么想,对于皇帝来说,最了解他的人莫过于皇后嫔妃以及身边的太监。长孙皇后就不要想了,所以李元婴只好把主意打到天可汗哥哥身边的内侍身上。

不过贞观朝和其他朝代不一样,李世民最讨厌的就是贪污受贿了,大将侯君集就曾因为贪污下狱,才渐生反叛之心。

若是被这位天可汗哥哥发现他曾向那些内侍行贿的话,就算不会被贬为庶人,身上的亲王爵也肯定保不住,结交内宦可是个大忌讳啊!所以李元婴并没有鲁莽行事,而是在暗地里观察了一年多才选定了这个张阿难。只要有了天可汗哥哥的晴雨表,李元婴面圣的时候就更加的游刃有余了。

张阿难腆着脸说道:“大王宽心,大家今天兴致正高,今早还和皇后娘娘商量着幸洛阳宫的事宜呢!”张阿难八面玲珑,当然知道李元婴一个亲王之所以和他交好的用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张阿难也乐得将李世民的心情如何随时透露给李元婴。至于更重要的机密嘛,别说张阿难不敢泄露,就算他有这个胆子,也是有心无力,李世民可不像他那些子孙,对身边宫人的管理还是很严格的。

李元婴心里琢磨着天可汗哥哥要到洛阳宫去,不会是想让他随驾吧?知道不是因为今天灞桥驿上发生的事情后,李元婴放下心来,让郭迁在两仪门外候着,自己随张阿难朝两仪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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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弟拜见皇兄、皇嫂!”李元婴有点诧异,长孙皇后向来很少出现在两仪殿,今天怎么就过来了。

李世民笑道:“二十二郎平身吧!”

“谢皇兄!”李元婴起身立在一旁,才发现自己身边还站着一个大胖子,随即作揖道:“元婴见过长孙司空!”这位被欧阳询称作“面团团”的国舅爷虽然长得人畜无害,但李元婴对他还是有着本能的畏惧,长孙无忌要是除起异己来可不会手软。

长孙无忌连忙还礼,自从他辞了尚书右仆射,知门下、尚书省事后,就越发的韬光养晦,谦谦有礼。虽然是三公之一,和李元婴一样,见谁都是笑眯眯的,“面团团”这个外号还是很形象的。

虽然穿越后,长孙无忌这个名字就成了李元婴心中最忌惮的字眼,无时不刻不在想着怎么把这个潜在的忧患给消弭了,不过也只敢在心里想想罢了,当面的时候还是要执晚辈礼。虽然从辈分上说李元婴和长孙无忌是同辈的。毕竟长孙无忌不仅是长孙皇后亲兄,而且还是贞观朝第一功臣,即使不为相,在朝野的地位也已根深蒂固,哪是他一个小藩王可以相提并论的。

不过当年的降封事件让长孙无忌把宗室里的一干人给得罪惨了,否则他也不会把在李唐皇室乃至军中享有极高威望的江夏王李道宗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千方百计要弄死这位唐初三大名将之一。

“二十二郎,今天你去送元祥、元晓他们了?”李世民开口说道。

李元婴心里一跳,不过见天可汗哥哥脸上并没有不豫之色,便放下心来。也是,就算那些殿中侍御史要弹劾,动作也不可能这么快,于是脸上露出一丝悲伤,点头回道:“是啊,臣弟和江皇兄、密皇兄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也不知他们这一走要何时才能再见面!”

长孙皇后马上宽慰道:“二十二郎不要伤感,待到元日大朝的时候,让你皇兄下一道诏书就好了!”

长孙面团也附和道:“滕王孝悌,真乃陛下之福!”

李元婴心里一乐,若是长孙胖子知道自己一直在想着怎么对付他的话,恐怕他就不会这么说话了。

李世民笑道:“那也不用,过两日二十二郎随我巡幸洛阳宫,正好路过虢州,二十二郎不就可以见到元晓了吗?”李世民虽然不常去大安宫,但对那里的事情门清着呢,说不定昨天给李元婴铺床的宫女就有可能是李世民的密探,哪能不清楚李元婴和李元祥从来尿不到一壶里,自然就把去苏州的李元祥给忽略了。

“遵旨!”刚才在两仪门外听了张阿难传出来的消息,李元婴就猜得**不离十了,所以并不感到意外。

长孙皇后看着李元婴一本正经的样子,突然诡异一笑,俯身在李世民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李世民连连点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李元婴。

李元婴被他们看得有种后脊发凉的感觉,迟疑道:“皇兄、皇嫂!你们这是——”

李世民莞尔而笑,促狭道:“弹指一挥间,二十二郎也都这般大了!昨日杨保媪进宫请皇后为二十二郎择选一位贤良淑德的滕王妃,不知二十二郎看上哪家府上的淑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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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开元通宝在唐高祖武德四年就有了,意为“开国奠基”,和唐玄宗的年号“开元”没有任何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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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世事难料【求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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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李元婴一脸迷茫,左看看天可汗哥哥,右看看长孙皇嫂。(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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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至于吧,满打满算自己也才十岁,娶滕王妃?拿来当童养媳吗?这也太不着调了吧!

一旁的长孙无忌顿时恍然,怪不得今天早朝后陛下一直把他留到了现在,原来是要结亲家啊。不过长孙无忌的心中却有些不愿,虽然李元婴以孝悌闻名天下,但是却有着敏感的皇族身份。只是看到他妹妹、妹夫兴致正高,素来小心谨慎的长孙面团自然不敢反对,滕王就滕王吧,总比江王李元祥好。

李世民欣慰地点了点头,他和长孙无忌是发小,知道长孙无忌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清楚他心里不大愿意把自家女郎嫁给皇族,不过见他没有立即表示异议,李世民知道他不会反对了。

在唐朝,辈分这个东西并不是很重要,父子娶姐妹,兄弟娶两代公主的事例不胜枚举。其中最有名的例子就是唐太宗、唐高宗父子分别娶徐贤妃姐妹。

看到天可汗哥哥的目光在自己和长孙胖子身上来回巡视,李元婴心里一突,瞬间也想明白了天可汗哥哥的打算,敢情他想要亲上加亲啊!虽说如果娶了长孙无忌的女儿,那他就不用再担心以后李治继位长孙无忌会拿自己开刀,不过看着“面团团”长孙胖子,李元婴心里就没底,如果他女儿长得像长孙皇后还好,但要是继承了长孙胖子的基因,那还是敬谢不敏的好。有个能让欧阳询作诗嘲讽的老爹,能美到哪里去,唐朝只是以丰满为美,可没说以肥猪为美。

而且更重要的是,李元婴毕竟有着后世的记忆,虽然他和长孙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真论起来长孙无忌的女儿应该算是他的外甥女。~~~~想到这里李元婴就不禁头皮发麻,打死也不愿意。

还是长孙皇后观察细微,见她哥哥和二十二郎的脸色都是阴晴不定的,知道这桩婚事怕是成不了了,暗暗自责考虑不周。她对她哥哥的心思还算了解,除非是把女郎嫁到东宫,否则身为百官之首的长孙无忌和一个藩王结亲,哪个储君能放得下心,这种情况绝非韬光养晦多年的长孙无忌愿意看到的。而李元婴这边,昨天她就听杨保媪提起过,二十二郎好像对应国公武家比较上心,只是当时陛下正在兴头上,所以她并没有把话说出来。

李元婴越想越觉得瘆得慌,若是被天可汗哥哥给抢先乾坤独断了,那要再想更改就不大容易了,于是小心翼翼地回道:“皇兄说笑了,臣弟年龄尚小,现在就讨论婚事是不是早了些!”

李世民大袖一挥,笑道:“那就先定下名分好了,至于何时迎进滕王府,就由二十二郎做主了!”

李元婴暗自着急,他之所以买通李世民身边的张阿难,其目的就是为了能事事都顺着他二哥的意。如果在这件事上触怒了天可汗哥哥,那原来的努力不都就付诸东流了吗?心里直骂杨保媪多嘴。

要不就顺从好了,反正自己不管怎么说都是个亲王,除了滕王妃外,还能有两个正五品的孺人和十个正六品的媵,至于长孙家那位,就把她当空气算了。种马啊种马,怪不得《汉书》记载,中山靖王刘胜光儿子就生了一百二十多个,女儿的数量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刘备之所以逢人便说他是中山靖王之后,也许就是因为他老人家的子孙太多,比较好滥竽充数。

就在李元婴思量着该如何应对的时候,长孙皇后抢先说道:“二十二郎,嫂嫂可是听杨保媪说,你看上应国公家的小娘子了!”

说完之后长孙皇后松了一口气,幸亏陛下还没有把赐婚的对象说出口,否则为了陛下的脸面她也无力回天了。

“英国公?”李世民显然感到很意外,诧异地问道:“李世绩?他不是在并州吗?怎么,二十二郎见过茂公(李世绩表字)家的女郎?”也许是埋怨长孙皇后没有事先和他说清楚,害得他白高兴了一场,还差点失了面子,语气颇有不快。

长孙皇后展颜笑道:“陛下听错了,臣妾说的是前荆州都督武士彠,武家。”

李元婴顿时脸色大变,他不惜得罪孙思邈,将他绑到京师为长孙皇后治病,其目的就是为了阻止阿武入宫,没想到最后还是让李世民和武家产生了交集,难道是天意不可违吗?李元婴现在心里快要把杨保媪给恨死了,一脸紧张地看着李世民,只好暗暗祈祷天可汗哥哥别心血来潮,生出召见武媚娘的念头。

要是让李世民见到了武媚娘,那刚刚拐了个弯的历史恐怕就又要回到原点了。李元婴对李世民并没有多少信心,要知道,李世民的后宫里有个阴德妃,其父阴世师本为隋朝大将,李渊攻长安时,他作为隋朝长安守将,不仅杀了李渊第五子李智云,而且还挖了李家的祖坟。就这样一个大仇家的女儿,最后竟然还能被李世民册封为仅在皇后之下的四夫人之一德妃,纵使最后阴德妃之子齐王李祐谋反,她也只是被降为九嫔而已。所以李世民比起他那位抢了儿媳的重孙子唐明皇也好不到哪里去。

长孙无忌的脸色就更加得难看了,从滕王的表情变化上看,就知道他妹妹所言非虚。虽说他是不大愿意把女儿嫁进滕王府,卷进皇族里的争斗,但是这么明摆着的被人拒婚,就是普通的农夫脸上都挂不住,更何况是贵为三公的长孙无忌。他可不信,凭滕王的聪慧,还会看不出陛下的意思。“武士彠!哼,虽说也是高祖的从龙之臣,但都已经死两年了,俗话说人走茶凉,武家岂能和孤的长孙家相提并论!”长孙无忌在心里暗骂,原本对李元婴的好感随之消失殆尽,这也算是阴差阳错了,不可不谓世事难料啊!

听到长孙皇后提起武士彠,李世民也不禁伤感起来。武士彠乃是参加过太原首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物之一,武德末年,有人诬告经略江南的赵郡王李孝恭有异,武士彠遂为扬州都督府长史,监视李孝恭;贞观初,利州都督李孝常谋反,武士彠临危接任利州都督,可以说武士彠深受两代皇帝的信任。两年前李渊病逝,武士彠悲痛成疾,随之病卒于荆州都督任上,所以李世民对武士彠还是很有感情的,低喃道:“记得当年武卿家的婚事就是由皇考亲自做媒,桂阳长公主主婚,物是人非啦!”

感觉到天可汗哥哥没了乱点鸳鸯谱的兴致后,李元婴立即谨慎地说道:“皇兄、皇嫂!现在就开始筹划臣弟的婚事实在是早了点吧,再说皇考孝期刚过,这么着急就定下婚事,难堵悠悠之口啊!”虽说若是能把阿武给领进滕王府,那就一劳永逸了,这也是两年来李元婴定下的既定目标之一,但是他刚刚才在李世民面前提出推迟讨论婚事,如今要再改口,不仅是扇自己的耳光,也是在扇天可汗哥哥的耳光。向来想天可汗哥哥之所想的新时期好弟弟的楷模李元婴当然不可能这么做,只好违心地否决了这个诱人的提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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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李世绩避讳改名为李绩是在唐太宗去世后的事情。

第九章 择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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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因为提到武士彠,使得李世民想起了当年的峥嵘岁月,关于滕王李元婴婚事的讨论,就暂且告一段落,而且看样子天可汗哥哥对武家小娘子也是兴趣缺缺,并没有想要召见她的迹象。www.65txt.com

这让李元婴又惊又喜,看来他这只小蝴蝶还是有作用的,有着贤惠得不像话的长孙皇后在天可汗哥哥身边,天可汗哥哥还是有一点唐朝好男人潜质的。

亲事没能结成,两仪殿里的四个人都有些尴尬,最后还是长孙皇后打破了沉默,微笑道:“陛下,虽然二十二郎天资聪颖,不过这几年在大安宫里却也荒废了学业,眼看二十二郎都要大婚了,是不是让二十二郎到弘文馆修学呢,有二十二郎这个皇叔在弘文馆,雉奴他们应该也会认真点!”

李世民的脸色才渐渐好转,点头道:“皇后说的不错,二十二郎须知江郎才尽的故事,虽然你自幼聪慧,工书善画,但是在经史方面却没有丝毫建树,这样以后还怎么为二哥守牧一方?”

“啊?上学……”李元婴顿时一脸苦涩,老天,前世从小学到大学,整整在学校里呆了十五年,好不容易才熬到最后一个暑假,没想到穿越后还要继续受这种罪。想想今后就要开始和“之乎者也”一起过日子,李元婴不禁气苦,好日子终于到头了,天可汗哥哥亲自下的敕命,谁敢说不去。

李世民瞧他幼弟那不情不愿的模样,心里同样奇怪得很。他这个小皇弟的“滕王体”就连虞世南、欧阳询这样的书法大家都推崇不已,按理说应该从小勤奋好学才对,但是事实却截然相反,李元婴对经史一类向来敬而远之,只不过当初他年纪还小,后来又因为父皇驾崩,所以李世民在此之前,并没有提过这些事情。~~~~

沉思片刻,李世民自知以李元婴的身份和聪慧,弘文馆的那些直学士们怕也管不住他,对他这个幼弟,李世民还是很上心的,于是对长孙皇后说道:“看来还是得先为二十二郎择一位王师的好,为他辅正过失!”

不料长孙无忌却首先反对道:“陛下,亲王未出阁则不开府乃旧制,滕王殿下还未出阁,现在择王师似乎与礼不合啊!”

李世民眉头微皱,辅机(长孙无忌表字)应该不会因为二十二郎委婉拒婚而心生怨恨吧,怎么鸡蛋里挑起骨头来了。不过他也不会让这位自己的布衣之交兼大舅哥下不了台,点头道:“辅机说的有道理,不过还是可以变通的。”思量一下接着说道:“这样吧,授二十二郎为金州刺史,许不之官,诏金州别驾知刺史事。”

长孙无忌见李世民心意已决,只好闭口不言,毕竟他和李元婴并不是什么死敌,犯不着忤逆进谏。他又不是靠讽谏起家的魏玄成,只是心里依旧忿忿不已。

李元婴暗叹,今天算是把长孙面团给得罪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天可汗哥哥还有当媒人的嗜好。

长孙皇后生怕她哥哥又弄出什么言论,使他和李元婴的关系变得更僵,连忙笑盈盈地说道:“二十二郎,不知你对王师有没有什么中意的人选呢?”说到察言观色,长孙后算是行家中的行家了,否则也不会虽病体却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李元婴正要回答,不过他的天可汗哥哥却抢先道:“既然二十二郎工书善画,那就拜虞监为滕王师吧!”

长孙无忌愕然,他着实没想到李世民会钦点虞世南。这可不成,就算是他的亲外甥,已经十九岁的魏王李泰,也才在今年三月拜礼部尚书王珪为魏王师。王珪原是息隐王李建成的旧部,影响力哪能比得上虞世南,已经对李元婴心存芥蒂的长孙无忌当然不会让李元婴太过得意,于是进言道:“陛下,虞公年已八旬,若为滕王师,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李世民神色一凛,他倒没有想到这一点。确实,虽然孙思邈被他强留在长安,但孙思邈毕竟不是神,虞世南的身体还是每况愈下。可是除了虞世南,实在没有更好的人选了,房玄龄、杨师道这样的宰辅级别太高,若为滕王师势必会引起朝野的误解,更会把李元婴推上风口浪尖,而书法名家欧阳询则是东宫属官,而且官阶也较低。

李元婴前些日子正打算求天可汗哥哥迁阎立本为滕王师呢,如今正好,马上推出了自己心目中的人选。

“你说刑部侍郎阎立本?”李世民有些为难,虽然阎立本善画,也颇具才干,不过比起五绝虞世南来说,那差的就不止一筹了,并不是李世民心目中的好人选。

不过长孙无忌却劝道:“滕王工书善画,而阎侍郎也是家学渊源,臣以为拜阎侍郎为滕王师正是人尽其才。”心里则暗道,李元婴聪慧过人,而且又善于逢迎陛下,长大以后势必尾大不掉,既然他敢拒婚,那不如趁现在让他跟着阎立本当个画匠,消除太子以后的隐患。

李元婴迷惑地瞥了长孙无忌一眼,他刚刚明明已经感觉到长孙无忌对他的不满,怎么转眼间就又开始为他说话了。不过李元婴也没有想太多,有了长孙无忌的进言,天可汗哥哥应该不会再反对了吧。

果然,在李元婴殷切的目光下,天可汗哥哥最后还是同意了让阎立本为滕王师,授银青光禄大夫。其实当李元婴说出阎立本这个名字的时候,李世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阎立本的胞兄,将作大匠阎立德,只是随即一想让将作大匠当王师,说出去实在不好听,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阎立本。

离开两仪殿,李元婴心情还是不错的,不仅推掉了长孙胖子的亲事,又得偿所愿,阎立本从此之后怕是要贴上滕王的标签了。而天可汗哥哥并没有召见阿武的打算更是意外之喜,刚才在两仪殿的时候,李元婴就已经有了历史重回轨道的觉悟,没想到却是虚惊一场。

李元婴的滕王府位于平康坊,而长孙宅所在的崇仁坊仅和平康坊相隔一条春明大街,所以离开两仪殿后,李元婴和长孙胖子正好同路。

长孙无忌看着李元婴一路喜形于色的样子,心里就不由窝着一团怒火,难道孤长孙家的人就这么不遭待见吗?李元婴知道今天把长孙无忌给得罪了,不过也没办法,谁让杨保媪那么多嘴来着,所以也不敢乱说话,免得把“面团团”彻底惹毛了。

延喜门,几个监门卫一头雾水地送走脸色阴沉的长孙无忌和一脸笑意的滕王,这么多年来,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国舅爷出宫后这副模样,难道是被陛下训斥了?看他身边滕王幸灾乐祸的样子貌似很有可能,不过好像没听说国舅和滕王有隙吧?

不得不说这几个监门卫还是很有狗仔潜质的,没过几天,朝野中就有了长孙司空与滕王不睦的传闻,而且还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滕王殿下,老夫这就告辞了!”两人一路无话地走到崇仁坊西门前,长孙无忌勉强露出一丝难看的笑容,拱手说道。

“司空慢行!”虽然李元婴也知道长孙无忌肚子里指不定怎么骂他,但他表面上可不敢废礼。即使长孙无忌因为避嫌辞去了相位,但依旧是天可汗哥哥最为信任的老伙计,如果说长孙无忌是棵大树,那他只是一只小小的蚍蜉。不过只要天可汗哥哥一天在位,以他的强势,李元婴并不怕长孙无忌出什么妖蛾子,至于再以后的事嘛,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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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李建成被追赠隐太子是贞观十六年的事情,此前一直称为息隐王。

第十章 随驾

今天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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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婴兴致盎然地骑在一匹小马驹身上,郭迁和王伦则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紧跟着,不敢有丝毫松懈,不过他可一点体谅那俩小太监的觉悟都没有。(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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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在大安宫两年多时间,李元婴已经学会了骑马,但是今天却是他第一次在野外奔马,可把他给憋坏了。还是穿越好啊,要是搁在现代,他一个穷学生哪能养得起如此的神骏。

虽然经常把卫士们的队型给冲得七零八散,不过从陛下让滕王殿下随驾巡幸洛阳宫就可以看出滕王身上的圣眷,所以谁也不敢坏了李元婴的兴致。而且从长安城到洛阳宫,一路基本属于京畿之地,全国府兵有三分之一的折冲府都集中在这一带,不用担心有什么宵小之辈冲撞到陛下,即使阵型被李元婴冲散,亦不会造成多少影响。

说来这匹小马驹还是去年天可汗哥哥让尚乘局为他精挑细选出来的,由于奔跑起来如一团赤焰一般,故被李元婴命名为“赤焰驹”,听说它还是从西域石国进贡来的御马呢。来到大唐这么久,李元婴当然知道石国其实就是汉朝的大宛故地,也不知这匹很有灵性的小马驹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呢?不过赤焰驹虽然是赤红色的,但是一年多来李元婴并没有发现它有流过什么血红色的汗,心思也就渐渐淡了下来。

长孙皇后坐在舆辇上侧身微笑道:“陛下都说二十二郎为人稳重,不似少年,依臣妾看那只是二十二郎严于律己的表现,现在这样子才像个少年郎嘛!”

李世民眼中寒光一闪,随即说道:“二十二郎生性坚忍,否则也不会小小年纪就能形成自己独特的字体,只是我却想不明白为什么二十二郎会对经史文章不屑一顾呢?不过这样也好,否则……”

长孙皇后神色一凛,她当然明白李世民的意思,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是啊,二十二郎毕竟是皇考之子,陛下亲弟,如今不过总角之龄就以孝行和滕王体闻名天下,若是在经史方面再有所成就的话,一旦山陵崩,势必会对承乾产生威胁。

莫非二十二郎也想到了这一层,才会违心地荒废学业,以求自保?想到这里长孙皇后摇摇头,随即否定了自己心中的念头,二十二郎毕竟只有十多岁,而且生母柳宝林早逝,就算再聪慧睿智,也不可能想得那么远吧!想到这里长孙皇后偷偷看了李世民一眼,发现他看向李元婴的眼神中依旧充满了慈爱,便放下心来。不禁觉得她刚才的想法太过荒诞不经,陛下雄才伟略,千古一帝,岂会为难一个十多岁的孩童。

李元婴自然不知道他只不过是因为讨厌“之乎者也”而已,却反而引起了猜疑。虽说他来自一千多年以后,但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而已,不可能把各方面都考虑得很周全。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没有这个疏忽的歪打正着,估计现在的李元婴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李元婴骑马也只是贪一时新鲜而已,出了潼关后也就随之腻味了,而且从来没有过连续骑马经验的他因为长时间与马鞍摩擦,大腿两侧不可避免地多了一种火辣辣的感觉,苦不堪言。不过这次去洛阳是他主动提出要骑马,若是中途更换,少不得惹人笑话,只好咬牙坚持下去了。幸亏是因为天子车驾,一天的路程起码要走两天,否则李元婴也顾不得什么颜面了。

“唉,要是这时代有小车就好了,最不济拖拉机也成!”李元婴无精打采地跟着大部队前行,小声地嘟囔着,现在的他早没了刚出长安城时的意气风发。

武阳县公、右卫大将军李大亮是天可汗哥哥的心腹大将,并且担负着这次巡幸洛阳的警卫任务,看到李元婴长吁短叹的样子,不觉莞尔,策马与李元婴并行,笑道:“滕王是要下马换车吗?大亮马上为殿下准备车辇!”

“不用不用!”李元婴连忙推迟,他一个穿越者岂能让古人小瞧,那也太掉价了吧。

李大亮文武全才,哪能猜不透李元婴心中的想法,笑着摇了摇头,也就不再坚持。

“李将军,不知还有多久才能到达虢州啊?”李元婴见李大亮并没有离开的打算,只能强打起精神,不过两胯间实在生疼,只好用说话来转移疼痛。

李大亮如数家珍地说道:“殿下不要着急,马上就要到函谷旧关了,出了函谷,虢州治所弘农县就在眼前,殿下很快就能再见到密王了!”

“哦!”李元婴随意应了一声,如果是从前,他肯定立刻抖擞精神,来个函谷半日游,函谷关可是与潼关齐名的古战场啊。不过现在嘛,别说函谷关,就是一个太上老君站在函谷关上,也吸引不了他。

“李将军,这天好像有点不对头啊!”突然一个胡人打扮,满脸虬髯的将领从后面追上李大亮和李元婴,焦急地说道。

李元婴认得此人,这个胡将名叫阿史那忠,本是东突厥贵族,贞观四年归唐,以功擢左屯卫将军,因为生擒东突厥颉利可汗而被天可汗哥哥倚为心腹,算是天可汗哥哥的贴身侍卫了。

李大亮一惊,他也是行伍出身,对气象当然有所涉猎,抬头仰望片刻,顿时脸色大变,连忙翻下马去,冲到路边拨开草丛,也不知要干什么。

李元婴看到李大亮的样子就知道阿史那忠并非无的放矢,急问道:“阿史那将军,莫非这天要下雨了?”

阿史那忠苦笑道:“末将是草原胡人,从小就要学会观察天气变化。殿下您看,现在天上云片如此混乱,末将估计将会有大风暴雨来临,若是惊了圣驾怎么办!”

李大亮这时也走了回来,脸色凝重地说道:“蚯蚓封洞,蚂蚁搬家,恐怕雨势会很大的!怎么办?”

李元婴看了看四周杳无人烟的样子,无奈地说道:“李将军,你不是说马上就要到函谷关了吗?只要我们加快行程,应该可以在暴雨前赶到函谷关吧!”

“也只能这样了,有劳阿史那将军向陛下禀报下情况!”李大亮哀叹一气,对阿史那忠抱拳说道,天气变化莫测,实在不是人力所能违抗的啊。然后立刻吩咐几个亲兵通令全军,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函谷关。想到陛下可能会被困在暴雨中,李大亮不寒而栗,只能听天由命了。

阿史那忠点了点头,策马离开。

“李将军,既然暴雨眼看就要来了,将军是不是做好两手准备?”李元婴对天子车驾的提速并没有多少信心,马上补充道。

李大亮沉思片刻,恭敬地说道:“殿下心思缜密,大亮受教了!”于是亲自到李世民那里请来调兵的敕旨,交予其从子李道裕快马先行,命函谷折冲都尉前来迎驾。其实李大亮也是因为事关自己的脑袋,太过紧张了,失了分寸,否则何须李元婴的提醒。

李元婴暗笑,能够和李大亮结下善缘,此行不虚矣!

第十一章 雨中行

事情总是那么不尽如人意,随着东风渐起,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李大亮愁苦道:“殿下,依大亮看我们在大雨前怕是赶不到函谷关了!”

李元婴看了看四周,虽然这里是官道,却并没有人烟,要是真下起雨来,恐怕天可汗哥哥也得受苦了。www.65txt.com

伴君如伴虎,李元婴当然理解李大亮此刻的心情,不过他也无能为力。劝慰道:“李将军不要太担心了,这不是你的过失。天气变化莫测,早晨还晴空万里,谁能想到午后会是这般光景。皇兄那里我会去为将军开解的!”

李大亮连忙拒绝,他之所以能成为李世民的心腹,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立身中正,不与他人结交,就算是太子李承乾,也同样敬而远之,更何况是滕王李元婴。毕竟滕王也是皇族中人,若是为自己说项,恐有瓜田李下之嫌,如果因此而被陛下猜疑,那就得不偿失了。

李元婴见李大亮条件反射般地拉住套在赤焰驹上的缰绳,瞬间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心里不由有些忿恨,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当然这也怪不得李大亮,如果不是他那小心谨慎的性格,李世民也不会把最重要的宿卫之职交给他。

就在两人都有些尴尬的时候,小太监郭迁突然叫道:“殿下,好像是大家过来了!”

李元婴一惊,回头望去,果然看到天可汗哥哥身着便装,策马疾驰而来,阿史那忠和殿中监宇文士及则紧随其后。<<>>连忙和李大亮一起下马迎驾。

“陛下,您……”

“吁——”李世民勒住缰绳,打断了李大亮的说话:“大亮不必自责,我也是行伍出身,经历过的大小仗不下百场,又不是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

李大亮顿时放下心来,这种事情若是搁在其他皇帝身上,他绝对免不了被贬的下场,也许还可能有性命之忧,也就只有当今陛下才有这么广阔的胸襟。从此对李世民更加地忠心耿耿。

说话间,李元婴脖子上突然有种冰凉的感觉,大雨如期而至,并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期间还夹杂着炸雷和闪电。

宇文士及慌忙将准备好的蓑衣给李世民披上,请他回驾。不过却被李世民给拒绝了,开怀笑道:“自从世民登基以来,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雨中行的感觉了。呵呵,世民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太原起兵的时候,记得当年也是淫雨霏霏的时节啊!”也许是想起了当年的峥嵘岁月,面对周围这些亲近大臣,李世民不知不觉就换回了从前的自称。

宇文士及和阿史那忠看到李世民兴致正高,也只好顺着他的意,大唐立国二十年,已呈盛世之象,盗贼渐少,特别是关内、河南两道,绿林早已绝迹,安全方面并不需要太过考虑。不过李大亮可就忙开了,原本因为急行军使得已经有些变形的队伍在瓢泼大雨的侵扰下变得更加地混乱。谁知道这场雨要下到什么时候,再这样下去,天知道何时才能赶到函谷关,而且陛下又离开了天子乘辂,混乱的队形很容易冲撞到陛下的。

李大亮只好扯开嗓子大声疾呼,以求控制住队伍,可惜他的声音很快就被雷声、雨声,以及嘈杂的人声所湮没,急得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李元婴从王伦手中接过蓑衣斗笠套在身上,看着眼前混乱的局势,忍不住摇头,看来这群守卫宫禁的士兵并没有上过战场,仅仅一场暴风雨就混乱成了这个样子。若是真遇到半道劫杀的,这群乌合之众怕是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吧。

想到这里李元婴就有种心悸的感觉,环望四周,这里已经属于函谷道了,地势险要,若是有一支人马埋伏在函谷道两侧,就凭这些乌合之众,不全军覆没才怪。不过随即又哑然失笑,周围的李世民、李大亮、阿史那忠、宇文士及等人,哪个不是久经战阵的名将,自己能想到的,他们当然也能想到。且不说现在是太平光景,有贼寇也不敢抢劫天子车驾,再说就算真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函谷折冲府就在眼前,哪有这么容易埋伏在这里。

“全军待命——”李大亮突然嘶声力竭地大吼一声,如雷的声音顿时将风雨声穿透,一直从队前传到阵尾。虽然由于瓢泼大雨和急行军的缘故使得整个天子车驾早没了原来的队形,府兵、宫人、大臣……脚踩泥泞,头顶山雨,深一脚浅一脚的,更是狼狈,但是李大亮治军向来威严,听到他的命令后,慌乱不堪的卫士们立刻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可惜那些宫女太监可不知道什么是令行禁止,在他们的推推搡搡之下,场面变得更加地混乱了。

“怎么了?”李世民皱着眉头问道,李元婴斗笠下的脸上也写满了好奇。

宇文士及更是不留情面地埋怨道:“李将军,你想要干什么,还嫌现在不够乱吗?”

“这个……这个,陛下!”李大亮咬咬牙翻身下马跪在李世民的马前,用那早已沙哑的声音喊道:“陛下!臣心里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还请陛下回銮!”

呼啸的冷风使得李元婴不禁打了一个喷嚏,环望四周后迟疑道:“将军以为此地有危险?”

宇文士及冷笑道:“子不语怪力乱神,难道武阳县公是靠心里的预感行军打仗不成?陛下开创盛世,四海升平,在这京师附近,哪来的什么危险!李将军莫要危言耸听啊!”

李元婴有些诧异,宇文士及为殿中监,掌皇帝生活诸事,和满清的内务府有些相似,应该算是天可汗哥哥心腹,而李大亮的荣宠就更不用说了,怎么宇文士及和李大亮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啊?

李大亮额上青筋暴起,对于宇文士及的嫉妒,他早就了然于心,不过却从来没有理会,却没想到宇文士及会在这么个节骨眼上抬杠,气急怒道:“宇文监,你这是什么意思!若陛下有事,你万死难辞其咎!”

第十二章 函谷劫

宇文士及满脸通红,右手食指颤抖地指着李大亮的鼻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从未想过,在朝堂上向来木讷的李大亮会这么驳他的面子。www.65txt.com

“好了!”李世民冷哼一声,从语气上不难听出他被箬笠遮掩下的面色有多么的难看,“宇文卿家所说有理,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哪来那么多蟊贼!”

李元婴抬头看了看天色,暗翻白眼,都什么眼神,在这暴风雨的天气条件下,能看到青天白日?吹牛也不是这么吹的!看着一脸窘迫的李大亮,既然打算与他交好,李元婴自然要为李大亮说上几句。面对谨小慎微的李大亮,“暴风骤雨”的路线绝对是行不通的,只好玩“润物细无声”了。

“皇兄,依臣弟看李将军所言甚是,皇兄身系社稷安危,外出巡幸,还是小心稳妥点好。崤函地势险要,又恰逢这种恶劣天气,虽说函谷折冲府就在眼前,但也不可不防啊!”

阿史那忠平素就看不惯宇文士及的作为,而且若有什么差池,他这个皇帝的贴身护卫绝对脱不了干系,紧接着附议道:“陛下,忠也以为李将军和滕王说的在理,陛下现在的身份可不再是当年的秦王了!”

听到李元婴和阿史那忠都和李大亮那头倔驴凑到一块去,宇文士及脸色更加地不忿,他们是忠臣悌弟,难道老子就是奸佞?

李世民施施然说道:“滕弟和三位卿家不要再争吵了,函谷道又不是塞外北胡之地,哪来这么多危险!”

话音未落,官道右侧的山林中突然传出一声长啸,顷刻间函谷道两侧万箭齐发。<<>>那些太监宫女们哪里经历过这些,推推搡搡地正欢呢,全都成了箭矢的活靶子,就连身披甲胄的卫士们也大都未能幸免。天幸李世民一时意动,离开了天子乘辂,而长孙皇后由于身体不好,大风骤起的时候,周围就站满了一群为她挡风的宫人。也正是因为如此,使得这两个众矢之的却侥幸逃过一劫。

已有不祥预感的李大亮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了,上前一步将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李世民给拉下马来。阿史那忠则果断地用自己的身体为盾护住跌在地上的李世民,虽然背部中了两支箭矢,却依旧坚定不移地矗立在那里。正是由于李大亮和阿史那忠拼死保护,才让暴露在外的李世民抢得一线生机,随后反应过来的十余名千年备身立刻将李世民和阿史那忠围在他们身后。

李大亮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咬牙将左臂上的箭矢衔住,猛地一甩头就将其拔出,热血溅满脸庞。不过他却不以为意,如怒目金刚般横剑大喝:“何方反贼,竟敢袭击天子乘辂,不怕诛灭九族吗?”可惜回应他的只有更加猛烈的箭雨。

李元婴何曾见过这种场面,傻呆呆地坐在赤焰驹上,若非跟了他一年多的赤焰驹灵性十足,感觉到主人有危险,将他翻下马背的话,恐怕李元婴现在都成筛子了。稍稍镇定下来后,李元婴小心翼翼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不过随即又痛苦地倒了下去,看来骨头是断了,而戴在头上的箬笠也不知丢到什么地方去了,现出异常苍白的脸色。虽然摔断了腿,不过运气至少要比那些已经瞳孔放大的太监宫女们强多了。

“李将军,难道是函谷折冲府谋反?”李元婴骇然道,这是他的第一反应,想到事情的严重性,一时间也忘记了腿上疼痛。

李大亮猛地摇头,断然否认道:“绝不可能!”但是心里却凉了半截,他身为右卫大将军,自然知道现任函谷折冲都尉出自东宫,难道太子已经等不及了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他派到函谷关传旨的从子李道裕怕是凶多吉少了。而且更为严重的是,原本他还对函谷折冲府的援兵寄予厚望,现在看来他们不落井下石就已经上天保佑了。

到处都是肆无忌惮的流矢,即使能活下来也是频频和死神擦肩而过的结果,在这种头脑高度紧张的情况下,李元婴哪还会去注意李大亮那严峻的脸色。听了李大亮斩钉截铁地否认,李元婴就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精神顿时放松了下来。不过看着横七竖八躺卧着的死尸,以及与雨水汇流成河的血水,胃里又是一阵的翻江倒海。

几轮箭雨过后,隐藏在官道两侧的刺客们再傻也已经发现了他们的目标并不在天子乘辂中,而是出现在了御驾的最前沿,箭雨也就渐渐地停了下来。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随身携带的箭矢已经基本告罄了。

没有了箭雨干扰,再加上李大亮的积威,这群如羊羔般疲于奔命的卫士们总算是再次镇定了下来。良莠不齐的府兵卫士经过刚才那几轮箭雨的筛选,劫后余生的虽然不能称得上精锐,但至少算是“矬子里拔大个”了。经历了鲜血的考验,这些年轻的府兵仿佛瞬间成长了起来,在李大亮、阿史那忠等众将官的努力下,他们很快就重新结成了阵型。根据以往的经验,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李大亮轻轻将剑身擦拭一番,既然函谷折冲府指望不上,那就只有自救了。

宇文士及可是避害趋利的行家,第一时间就钻进了车轱辘底下。待到箭雨初歇,立刻狼狈地从里面爬了出来,獐头四望,发现自己的行为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特别是陛下的注意,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整了整头上的进贤冠后,宇文士及弯腰将身上的泥泞拍打一番,并且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支羽箭。正要上前将被李大亮拉下马来的陛下扶起,突然脸色大变,失声叫道:“这……这,这支羽箭分明就是少府监打造的军器,只有军府才有配备。军府,军府……难道函谷折冲府真的谋反了?”

这一叫可把才松了口气的李元婴给吓坏了,两手在地上一阵乱摸,宇文士及所言果真不假,接连抓到几支羽箭全是少府监的制式,顿时心灰如死,瘫软于地。函谷折冲府谋反……貌似前世并没有听说过这件事啊,难道是他引起的蝴蝶效应?李元婴暗叹一阵悲哀,这也太倒霉了吧,第一次听说穿越者会被自己引起的蝴蝶效应害死。

第十三章 扑朔迷离

亲自为阿史那忠包扎完背上的伤口后,李世民从宇文士及手中接过那支羽箭,脸色异常难看。(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而宇文士及似乎也想到了什么,顿时脸色大变,再也没了刚才的从容。

李大亮把指挥权交给他的副手右卫将军薛万彻,踟蹰一会儿,最后还是说道:“陛下记得戾太子(注1)的故事乎?”

李世民缓缓抬头,凝视李大亮良久,冷声道:“你说他是被人陷害的?”

听到李大亮说出“戾太子”这三个字,李元婴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眼前这三个人的脸色会如此凝重,敢情他们是在怀疑这次刺杀是太子大侄子的手笔。不过仔细想想李承乾的嫌疑确实很大,一来若是天可汗哥哥死了,那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继承皇位,否则以天可汗哥哥现在春秋鼎盛,谁知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事实上到最后承乾大侄子确实也没能“媳妇熬成婆”就被废黜了;二来从这群刺客能在李大亮、薛万彻等名将眼皮底下发动突然袭击的这份实力上看,并不比大唐的精锐府兵弱,而能够调动这种水平刺客的人,恐怕也就只有当今太子了。

宇文士及三朝元老,岂会不知这其中的利害,暗怪自己多嘴,在太子这个问题上若是处理不好,肯定会动摇大唐国本,而且最重要的是自己势必会被推上风口浪尖。这种情况绝对不是一生经历过长兄宇文化及叛乱、玄武门之变等一系列政治事件的宇文士及所希望看到的,连忙补救道:“陛下,臣以为李将军说的有理,太子乃国之储君,何必要甘冒奇险呢?”

“甘冒奇险?”李世民并没有说什么,不过心里却在冷笑,他刚刚下诏在魏王府置文学馆,由青雀(注2)自引学士,今天就发生了这种事,这里面没关联就怪了,承乾是怕青雀抢他的太子之位吧!将前后联系起来,李世民越发觉得李承乾最为可疑,心里恨道,若非承乾也是皇后所出,朕非杀了这个孽畜不可!

想起长孙皇后,李世民脸色再变,拽着李大亮的甲胄失声道:“皇后怎么样了?”

“皇兄!臣弟刚刚遣郭迁去问过了,天幸皇嫂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李元婴右腿骨折,只能坐在泥泞的水滩里,有气无力地说道。~~~~

李世民这才松开李大亮,喃喃道:“皇后没事就好,否则朕诛他九族!”他倒是忘了,若真是太子所为,那九族中他自己首当其冲。收回心思后,李世民见李元婴依旧坐在地上,关切道:“二十二郎快点起来,在雨水里久坐会染伤寒的!”

李元婴拍了一下自己的右腿,苦笑地摇了摇头。

宇文士及见状连忙解下他的蓑衣,任由雨水打在自己的身上,将李元婴扶坐在他的蓑衣上。李世民满意地点了点头,现在场面这么混乱,也只能先做到这一点了。

这时候,右卫将军薛万彻拨开护卫着李世民的那些千牛备身,急匆匆地闯了进来,跪道:“陛下,叛军已经封锁了函谷道前后,如何应对请陛下明示!”

“叛军?”李世民反问。

“这些刺客训练有数,且人数众多,所以微臣判断他们应该是叛军!”

李元婴皱眉道:“此地距函谷关仅一步之遥,若真是叛军,函谷折冲绝脱不了干系?”

李世民掂了掂身上的蓑衣,脸上滑过一丝轻笑,镇定地说道:“走,随朕去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陛下不可犯险!”阿史那忠也顾不得背上的伤口了,冲到李世民前面,大声阻止道。

李世民重新骑上御马,笑道:“几位卿家不用紧张,就这阵势还吓不倒朕!”

李大亮了解李世民的性格,知道他已下定决心,谁也劝阻不了,只好和薛万彻一起贴身保护着他。阿史那忠无奈,想要跟随李世民而去,可是背上的伤势却让他力不从心,只好向李大亮抱拳道:“拜托了!”

宇文士及原本也要硬着头皮随李世民而去,不过却被留下来照顾李元婴和阿史那忠。宇文士及自然欣然应下,比起和皇帝站在一块,显然这里要安全许多。

李元婴这时候也冷静了下来,他前世听说过太子李承乾曾经派人刺杀过魏王李泰,不过要杀天可汗哥哥,他这个大侄子应该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吧?虽说李元婴前世不是什么唐史专家,只是略有涉猎而已,但他却清楚地记得,李承乾的被废和侯君集颇有关联。而现在,历史上被侯君集攻灭的高昌国还屹立在大唐西陲,所以距李承乾被废应该还有好几年才对,如果这次行刺真是李承乾所为,那他绝对逃不过被废的下场。除非,除非历史真的进入了岔道……

“宇文公,你也认为这次行刺是太子承乾所为吗?”李元婴不经意地问道。

“什么?”阿史那忠顿时跳了起来,惊异道:“滕王是说太子殿下弑君?”他本是突厥人,虽然归唐已有数载,不过对华夏历史上的典故并不是很清楚,所以虽然他也听到了李大亮提到“戾太子”,却并不清楚戾太子是何许人也。

“噤声!”宇文士及紧张地看了看左右,压低嗓子斥道:“此事干系重大,在没有真凭实据面前切不可随意宣扬,否则大祸临头!”

阿史那忠冷汗连连,虽然他是草原胡人,但也是东突厥皇族中人,东突厥的汗位争端激烈程度并不亚于中原,否则盛极一时的东突厥汗国也不会顷刻间轰然崩塌,所以立刻就领会出宇文士及话中的深意。幸亏那些千牛备身都随陛下而去,其他卫兵离得较远,否则后果还真不堪设想。

李世民在李大亮、薛万彻以及一干千牛备身的护卫下来到阵前。在亲眼看到这群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刺客后,心里愈发肯定了他们的幕后主使人就是他的好儿子太子承乾。

“陛下,这群刺客的头目也是将才,只专心扼住函谷道两端,并不着急进攻,看来他们是准备把我们困在这里了。大雨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停歇,对峙的时间越长就越对我们不利,可若是现在突围,对方以逸待劳,我军的胜算更是微乎其微!”李大亮黯然说道,刚刚失去了从子李道裕的他心里第一次生出无力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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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戾太子刘据,汉武帝长子,后遭奸臣江充陷害,举兵反抗,兵败自杀,史称“巫蛊之祸”。

注2:青雀,即李世民第四子魏王李泰的小字。

第十四章 刘氏后人

薛万彻咬牙道:“陛下,要不让末将试一试能不能单骑突围出去,虽然函谷折冲府不能指望了,但末将还可以去陕州搬取援兵!”

不过李世民还是拒绝了薛万彻的请战,虽然薛家四兄弟,均有万夫不当之勇,但是让薛万彻以疲惫之身突围,只能是作无谓的牺牲。www.65txt.com

“陛下您看,那个人应该就是这群刺客中的头目!”李大亮看到扼住前路的刺客中间突然一阵骚动,随即恭敬地退守两旁,从中一前两后走出三名刀客。不过这三个刀客的面目都被他们故意用巨大的箬笠遮住。

“尔等是何许人也,竟敢袭击朕的车驾?”李世民久经沙场,曾经以六骑赴渭水,只身迫使东突厥颉利可汗退兵,面对这些蟊贼,当然不会怯阵。

那为首的刀客冷声道:“李世民,到这个关口了,你还在老子面前摆什么皇帝架子,当初若不是我祖父的运筹帷幄,这天下又岂能轮的上你们李家!哼,当年刘家能辅佐你登上帝位,今日老子也可以把你李世民从龙椅上拉下来!”

这话说得李世民等人面面相觑,难道刚才猜错了,这些刺客并不是太子的人,而是另有隐情?“刘家?你到底是什么人!”李世民脸色数变,大声喝道。

那刀客冷笑一声,将戴在头上的箬笠摘下,突然降低姿态说道:“陛下可还记得‘高鸟尽,良弓藏,果不妄。’这九个字吗?”

“刘文静——”一旁的薛万彻失声叫道。

这九个字正是当年鲁国公刘文静临刑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只要是武德朝的旧臣,几乎人人皆知。

李世民从那名刀客的脸上也能隐隐看到当年刘文静的影子,激动地问道:“你是肇仁公的后代?”肇仁,即刘文静的表字。

刀客冷笑道:“没想到陛下还能记得先祖,真是先祖的荣幸啊!当年汝父听信裴寂谗言,兔死狗烹,杀害先祖和先叔祖,后陛下又诛杀刘氏满门,不知可曾想到今天啊!”

“你是刘树艺还是刘树义的儿子?”李世民重新恢复了冷静,知道今天的事情不是太子的谋划,不管怎么说,心里顿时舒服了许多。

李大亮则怒喝道:“陛下待你们刘家不薄,登基后很快就为刘文静平反昭雪,并让刘树义继承鲁国公的爵位,诏尚主,何等的恩宠!可是你们刘家呢,却不思报国,起兵造反,这又能怪得了谁?”

“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吗?你以为这样就能补偿我们刘家十多年来所受的屈辱?”刀客气笑道,“老子也不和你们争辩什么,虽然当初先父最后功亏一篑,不过今天嘛,看你们如何逃出老子布下的天罗地网!”

李大亮还要反驳,却被李世民拦住,淡然道:“不要说了,在肇仁公这个问题上,是我对不起他!”

刀客不屑地说道:“李世民,收起你那套假惺惺吧,你以为这样说老子就会放过你吗?”说罢突然单膝跪地,仰天叹道:“祖父、父亲、叔父,仇儿隐忍十年,今朝终于是可以为你们报仇雪恨了!”

原本刘仇的计划是利用这场大雨将李世民困在函谷道中,进不得进,退不得退,最后达到兵不血刃的目的。在这么恶劣的天气条件下,一般是不会有人赶路的,至于偶尔闯入函谷道的路人,自有人招待他们,所以刘仇并不担心夜长梦多。只是在看到十年来从未忘却过的仇人就立在他面前后,刘仇再也按耐不住报仇雪恨的心情,重新站起身来,拔出腰间明晃晃的障刀,下令发动总攻。

薛万彻冷哼一声,不退反进,单骑闯入那些刺客中间,拦住了刘仇的去路。刘仇为了今天准备了将近十年的时间,几乎研究透了李世民身边的文臣武将,虽然知道薛万彻马上功夫了得,不过他却自视甚高,并没有把薛万彻放在眼里。

而跟在刘仇身后的另外两名沉默寡言的刀客则在刘仇的掩护下分别向李世民和李大亮砍去。守在李世民身前的那些千牛备身在其他刺客的围攻下连自身都难保,更别提挡住那两个实力更胜一筹的刀客了。

薛万彻大惊,正要回援,可惜刘仇并不给他这个机会。刘仇和薛万彻实力相当,岂会让他轻易抽身去援救李世民。只要能够杀了李世民,就算不是自己亲手报仇,刘仇也无憾了。不过天可汗哥哥却非一般的皇帝可比,不到弱冠之龄就随父从军,南征北战的他虽然已年近不惑,久居龙位,但一身武艺却没有因此而丢下,再加上有李大亮悍不畏死的保护,那两名刀客一时半会儿也拿李世民没有办法。

被李世民留下来的阿史那忠见前头再次骚乱起来,知道刺客又有新的行动了,心里愈发地着急,拾起身旁的障刀,就要上马前去支援,却被宇文士及给拦腰抱住。李元婴也劝慰道:“史将军,你现在连行动都不便,又何谈救驾呢?”

阿史那忠双眼凝视,怒喝一声,挣开身后的宇文士及,可惜两脚一软,又跌了下去。无奈地摔掉手中的障刀,双手紧拳狠狠砸在地面的血滩上,含泪喃道:“陛下待忠恩情甚重,现在陛下有难,忠却无能为力,恨哪!”随即擦泪道:“宇文公,阿史那忠贱命不值一提,用不着这么多人保护,宇文公不必管忠,救驾要紧!”

宇文士及被李元婴的眼神看得本就很不舒服,现在更是臊得慌,讪讪说道:“殿下,您现在也是行动不便,如果士及走了,那您怎么办?”去救驾勤王当然是好事,不过也要有命享受才行。

李元婴淡淡说道:“皇兄身系天下社稷,而元婴只是一孩童尔,孰轻孰重,宇文公自该知道!”

宇文士及老脸通红,告了一声罪,脸色不善地领着卫兵赶去支援前方的李世民,只留下几个照顾保护李元婴和阿史那忠,心里对他们言语间的挤兑自是怨恨不已,暗自腹诽:“阿史那忠,李元婴,哼!勤王救驾是吧?行!若是丢了性命到了下面可不要说我宇文士及的不是啊!”

第十五章 有惊无险

李元婴也知道这一下是彻底得罪了宇文士及,不过他却不在乎,一来宇文士及并不是什么重要角色,二来若是天可汗哥哥真有什么闪失,使得李承乾提前登基的话,那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自从两年前李元婴在李渊殡前哭死过去,孝名远播后,天可汗哥哥每每教育太子承乾都是以李元婴为榜样。在日积月累的逆反心理推动下,他那位太子大侄子对李元婴的态度就可想而知了,这一点他是心知肚明的。

阿史那忠见李元婴脸色不好看,还以为他担心自身安全,坚定地说道:“滕王不用担心,忠就算豁出性命不要,也不会让贼人伤到殿下分毫的!”郭迁、王伦这两个小太监也连忙表示忠心。

李元婴愕然,随即感激地看了阿史那忠一眼,并不否认什么。不过心里却得意,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他还是懂得的,他就是看出了天可汗哥哥已经吸引住绝大部分的刺客,所以才敢有恃无恐地把宇文士及给派出去。

李世民将剑从一个刺客的胸膛中拔了出来,擦掉溅在脸上的鲜血,余光看到宇文士及领着百余名生力军冲了上来,惊怒道:“宇文士及,朕不是让你们保护好滕王的吗?”

宇文士及出身关陇将门,手上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接连砍翻两名刺客后,当然不会说他是被李元婴和阿史那忠挤兑来的,大声说道:“陛下宽心,滕王那边没有刺客,而且有史将军在滕王身旁,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滕王!”刘仇眉头一皱,卖了一个破绽,一刀砍断薛万彻坐骑的前腿,薛万彻哪里会想到刘仇如此卑鄙,竟然打他坐骑的主意,一时不慎从马鞍上跌落下来。不过刘仇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快速朝李世民的方向奔去,使得薛万彻逃过一劫。

随着时间的推移,刘仇渐渐感觉到了危机,他忽略了自己现在是贼这个事实。虽然他今天带出来伏击李世民的手下都是跟随了他将近十年,其中的小头目更是清一色的武功刘氏的族人家将,绝对忠诚可靠,但他们终究是贼,天生对官兵就有一种恐惧的心理,更何况是要面对当今圣人,李世民平定大唐半壁江山,在那些升斗小民眼里,无疑是神的存在。诚然,刘仇占据了天时地利,使得这群贼兵一时间气势如虹,如狼似虎,打了官军一个措手不及,不过进入僵持阶段后,贼兵们的缺点开始暴露了出来,渐渐对自己丧失了信心。

两军交战,士气最为重要,若是士气被夺,就算是以百敌一,也只能落荒而逃,这就是为什么古今中外以少胜多的战例屡见不鲜的原因。刘仇家学渊源,如果不是刘家接连的意外,在十二卫当个四品中郎将乃至卫将军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在他的队伍刚刚出现这方面苗头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事情的不妙了,而现在宇文士及所率生力军的加入使得局势更加微妙起来,若是再不能生擒或者击杀李世民,他们的失败不可避免。

若非刘仇见到李世民后头脑发热失去了冷静,凭着先前的布置,他们绝对不会走到这一步的。不过现在悔之晚矣,刘仇当然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十年苦功,一朝化为灰烬,摆脱薛万彻的纠缠后,刘仇开始用以命搏命的方式冲向李世民,只要能够杀得李世民,那他就算是死也瞑目了。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就在刘仇打算玉石俱焚的时候,函谷道东面若有若无地传来了阵阵马蹄喧哗声,并且渐渐压过了四周噪杂的雷雨声和金石撞击声。很快,声音的来源便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陛下,是函谷折冲府……”李大亮看到远方一队兵马打出来的旗号,惊怒交加,心中又泛起一丝苦涩,看这架势,他从子道裕是生还无望了。

李世民脸上更是一片阴霾,函谷折冲府果然落井下石来了,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如果刘仇没有打通函谷折冲的关节,这群刺客绝不可能在函谷折冲府的眼皮底下从容潜伏在函谷道两侧。可是能想到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作为一个马上皇帝,亲眼看见自己的军队成建制的谋反,无疑是莫大的讽刺。

李世民君臣忧心忡忡,贴身守护皇帝的十余名千牛备身更是伤亡过半,麾下卫士们刚刚燃起的士气又再次被冷水浇灭。就在大家都以为已经在劫难逃的时候,事情的发展却再一次让众人大跌眼镜。

刘仇看到远处那支人马打出函谷折冲府的旗号后,瞬间脸色数变,恨恨地瞪了李世民一眼,发出一声长啸,随即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就近跳上一匹健马,出人意料地往李世民的车队里面奔驰而去。经过刚才这一仗,有限的兵力都集中在李世民的周围,车队里面警卫力量早就被抽调一空,基本属于不设防状态。而其麾下的那群刺客在函谷折冲府的人出现后,更是个个傻眼,直到刘仇的啸声才让他们反应过来,只恨爹妈不给他们多生两只脚,拔腿就跑。

“呃?”李世民等人面面相觑,看来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嘛。

“陛下,皇后娘娘她……”见刘仇如入无人之境地单骑闯进车队中,宇文士及突然想起长孙皇后还在里面。长孙皇后若是有个闪失,不说陛下的怒火,一个长孙无忌就能把他给吃了。想到这里,宇文士及哪里还坐得住,没等李世民说话就引兵回追。

说话间,函谷折冲府的兵马就到了眼前,虽然通过刚才那群刺客的反应大概能看出这支兵马应该没有恶意,不过在这节骨眼上李大亮和薛万彻哪敢放松警惕,一剑一枪分立左右,眼神不善地看着前方。

为首的一员中年将领慌忙扔掉手中的兵器,随后勒住缰绳翻下马来,跪倒在李大亮和薛万彻面前,脸色异常苍白,用紧张颤抖地声音说道:“罪臣函谷折冲府折冲都尉救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第十六章 劫持

“恕罪?”李世民冷哼一声,“上百个刺客就在你眼皮底下行刺朕,难道单单一个恕罪就能够交代?”

函谷折冲都尉闻言一颤,却不敢反驳,从看到刺客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自己这条命是保不住了。(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暗叹一声,耸拉着脑袋等待皇帝的发落。

李大亮则是欣喜若狂,函谷折冲没有谋反,那不正说明了他从子还活着吗?情急之下抢白道:“函谷折冲,不知你可曾见过某的从子?”

函谷折冲落寞地说道:“大将军说的是李道裕少将军吧,不错,若非少将军舍命报信,罪臣也想不到和罪臣相交多年的果毅都尉竟然会是当年刘文静的亲信。大将军宽心,虽然少将军受了伤,不过并无性命之忧。”

原来函谷折冲府的果毅都尉也是这次刺杀行动的其中一环,不得不佩服刘仇的远见,当年他父亲刘树艺谋反失败后,刘仇只身逃难,让其中一个跟随着他的族叔隐姓埋名投身军旅,积功升任函谷折冲府果毅都尉。这次刘仇之所以能够在函谷折冲府眼皮底下潜入这么多刺客,就是因为有那个果毅都尉大开方便之门。

说来还是因为李道裕的运气好,为了能让他尽快赶到函谷关,李大亮特地将自己的坐骑换给他。这使得李道裕经过这里的时候,刘仇还没有做好准备,未免打草惊蛇,并没有为难李道裕。而且刘仇对他安插在函谷折冲府的内应也很放心,自信有那个果毅都尉在函谷关,就闹不出什么乱子来。

本来事情的发展正如刘仇所料,那个刘氏家将知道今天事关重大,所以亲自带着心腹亲兵坐镇关前,李道裕还没有进入函谷关就遭到了扣押。不过就在这关键时刻,却碰上了因为大暴雨而上关巡查的函谷折冲。事情败露后,叛军果毅都尉以下,全部阵斩,而李道裕虽然在混战中多处受伤,不过最后还是保住了性命。接到李道裕送来的敕旨,感觉到一丝阴谋味道的函谷折冲连忙点齐兵将前来勤王,使得刘仇十年谋划,顷刻间化为乌有。

全部阵斩?李世民心里一跳,脸色再次凝重起来。叛军全部被杀,不留一个活口,再加上眼前这个函谷折冲又是东宫千牛出身,这着实不让人不怀疑啊!如果不是后面又听说李道裕还活着的消息,恐怕李世民当场又要下诏废太子了。

听到这个函谷折冲救了他从子的性命后,李大亮自然要投桃报李,看着函谷折冲战战兢兢地样子,进言道:“陛下,虽说这一次刺杀有很大的原因是函谷折冲都尉识人不明造成的,但也是他发现了逆贼的阴谋,率兵勤王,才能使得刺客知难而退,所以微臣以为函谷折冲还是有功的!”

李大亮知道李世民现在还在气头上,而且肯定会联想到太子,所以只好迂回地为函谷折冲开脱,若是说的太明显只怕会适得其反。函谷折冲感激地看了李大亮一眼,有了右卫大将军的说情,他这条命算是保住了。心里暗自庆幸,幸亏把李道裕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啊!

李世民一想也是,如果真是太子的授意,那这个函谷折冲就不会出兵救驾了,承乾应该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于是说道:“函谷折冲,朕念你一片忠心,暂且赦了你的死罪,贬为旅帅,徙并州大都督府长史李世绩帐前听用,戴罪立功。”

虽然李世民免其一死,却也不再把函谷折冲府交给他,将他打发到李世绩那里防御北胡,是生是死就看他的运气了。对于今天这次刺杀事件,李世民有心彻查,可惜函谷关的叛军全被阵斩,而刺客中也没能留下活口,只好讪讪作罢,不过心里面却埋下了一丝对太子承乾的芥蒂。

第一眼看到函谷折冲出现,刘仇就知道他那位安插在函谷关的族叔已经凶多吉少了,今天要想再杀李世民更无可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能够隐忍十年,说明他还是能拿得起放得下的,当时就发出了撤退的信号。刚才在混战中,刘仇隐约听到李世民因为滕王的安危而斥责殿中监宇文士及,想起民间早有传闻,滕王李元婴是狗皇帝最喜欢的一个弟弟,电光火石间,心里就有了计较……

“滕王小心!”阿史那忠看到一名刺客骑着一匹健马朝着他们飞奔而来,目眦尽裂,大吼一声将毫无防备的李元婴推了出去。自己却因为躲避不及,结结实实地被那匹健马的强大冲击力撞飞出去。

李元婴的右腿本已骨折,再被阿史那忠这么一推,登时疼得昏死过去。“怎么什么倒霉事都能被我碰上……”这是李元婴昏过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而阿史那忠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还能动弹,但是伤上加伤的他再也无力阻止刘仇接下来的行动了。

刘仇冷笑道:“你就是阿史那苏尼失的儿子阿史那忠吗?真丢你祖父沙钵略可汗的脸,堂堂草原天骄竟然成了李世民的走狗!”

阿史那忠眼睁睁地看着刘仇的障刀向自己脖颈砍来,但是却一点躲避的力气都使不出来。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刘仇突然一声惨叫,只见一只羽箭精准无误地插在刘仇的右手小臂上,障刀随即应声落下。

宇文士及大手一挥,身后的卫士鱼贯而出,把刘仇团团围住。看到刺客已成瓮中之鳖,小心谨慎的宇文士及这才驭马走上前来,将手中的长弓在刘仇眼前晃了一晃,傲然道:“大胆反贼,知道你宇文爷爷弓箭的厉害了吧!”

刘仇不屑地环望四周,这些府兵在他眼中根本就不值一提。就在大家以为他要硬冲出去的时候,刘仇突然暴起,如苍鹰搏兔似的飞到李元婴身旁,用两记熟练的手刀砸晕誓死护主的郭迁和王伦后,夹住李元婴重新跨上马鞍。只听怒马一声长啸,仿佛遭受了什么刺激似的,闪电般跃出这些卫士组成的包围圈。吃一堑长一智,为了躲避官军的弓箭,刘仇特意将李元婴安放在身后,充当肉盾。

宇文士及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传说三国时刘备的坐骑“的卢”能够一跃三丈,飞渡檀溪,难道这就是“的卢马”吗?可是这匹健马分明就是那个刺客刚刚从自家手中抢过来的,看来此人的骑术不容小觑啊!

阿史那忠见李元婴被擒,急道:“宇文公,快快将那个反贼射下来,否则就来不及了!”

宇文士及却是有苦自知,话说他刚才那一箭其实是要射刘仇的后脑,结果阴差阳错地射中了他的小臂,就这种射箭水平怎么可能每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要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射偏了,他可丢不起这人,黑着脸说道:“史将军,刺客狡猾得很,用滕王殿下护住他的后背,某不得不投鼠忌器啊!”

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两人一马就消失在了函谷道上,阿史那忠知道现在再想追上刺客和滕王,难如登天了。

其实宇文士及本可以在第一时间率兵追赶,未必不能救下李元婴。但是他却因为对刚才李元婴和阿史那忠言语间挤兑他而怀恨在心,放弃了最后的营救时间。“看你这次还如何有命回来!”宇文士及在心中冷笑,刺客既是刘文静那家伙的孙子,那李元婴身为大武皇帝的幼子落到刺客手中绝对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阿史那忠哀叹一声,夺过身边卫士手中的横刀就要自刎,再次被一支羽箭所阻止。

阿史那忠引刀自戕?李大亮放下梨木弓,茫然地看着众人,心生一股不祥之感。

第十七章 会兴渡

刘仇劫持着李元婴一路狂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官军看到他们的滕王被抓却无动于衷,没有一点追赶的意思,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刚刚经历过“大意失荆州”的他可不想再在阴沟里翻船了,说不定这就是官军的阴谋,等着他入网呢。(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经过一个多时辰的冒雨逃亡,刘仇几番确定,确认真的没有危险后,他才敢转向前往其秘密据点。

马匹最后在黄河会兴渡边上一座简陋的小客栈前停了下来,刘仇像对待一摊烂肉似地把李元婴随意扔在泥地上,然后上前叩门。

“见鬼了,这种鬼天气竟然也会有人赶路?”一个男声哈欠连天,不耐烦地骂道:“敲什么敲!赶着去投胎呢?我这里已经客满了!”

“……大……大当家!您怎么来了?”店掌柜开门看到来人,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前来投宿的人竟然会是他们山寨的大当家,慌忙给了自己两记耳光。不用问,这小客栈就是刘仇的狡兔三窟之地了。不过由于弑君行动干系重大,显然这个掌柜的并不知道刘仇的计划,看到浑身是血的大当家惊愕不已。

“去把外面那个人给某抬进来,至于那匹马,拉到后边杀了就是。”刘仇阴着脸一把将那掌柜的推开,径自走了进去,取过一个酒坛子,猛灌了几口,喘着粗气说道。暴雨已经下了好几个时辰,刘仇还从来没有歇过,若是再不用烈酒暖暖身子,就算武艺再高,也经不起这番折腾。

店掌柜不敢怠慢,冒雨跑了出去,很快就找到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李元婴。重重踢了两脚还是没能把他给弄醒过来,店掌柜暗骂一声晦气,只好亲自把李元婴抬进店里。这才发觉此人还是一头肥羊呢,揉揉李元婴蓑衣下面的丝绸,又摸了摸他腰间挂着的那块玉佩,爱不释手,不过慑于大当家的威名,店掌柜只好把心里的这份贪欲强压下来。

“大当家,这头肥羊怎么处理?”店掌柜谄媚地笑道。

“肥羊?”刘仇一愕,随即古怪地点了点头,为了避免走漏风声,这次刺杀行动,就算是那几百名刺客,也是在埋伏的那一刻才知道目标是何许人。迟疑道:“何七,客栈里现在应该没有外人吧?”

这个叫何七的店掌柜颔首道:“前日小的收到大当家的吩咐后,这几天客栈一直在闭门谢客!”

“那就好,把这个小子绑紧看牢了,然后准备好渡船,明天一早某要渡河。”

何七弓着身子说道:“大当家放心,小的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的,不过依小的看,这雨怕是下到明天早上也歇不下来,若是明早就要渡河,小的怕……”

刘仇摆手打断何七的说话:“你只管准备就好了,其他事情不用你管!哦对了,把这个小子的腿固定一下,老子可不想再带一个累赘上路。”

“是,是!”何七恭敬地目送刘仇回房。确定刘仇把门关上后,何七忍不住呸了一声,嚣张什么,还不是在外头被人打伤灰溜溜地跑回来。娘的,还要老子伺候这头肥羊。虽然刘仇掩饰得很好,让人觉得他身上的那些血迹好像都是别人的鲜血所溅,不过以何七锻炼多年的眼力依旧能够看出刘仇右臂上的伤势。以大当家的身手都弄得如此狼狈,看来他今天是撞到铁板上了,这头肥羊的身份绝对不一般。

“哼,不一般又怎样,在老子眼中,就是一头两脚羊!”不仅捞不到油水,还得侍候这头肥羊,何七越想越不忿,又忍不住狠狠踢了几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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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屋外依旧狂风呼啸,大雨磅礴,凛冽的秋风时不时地从门窗的缝隙中钻了进来,李元婴所在的柴草房更是如同冰窖一般。在寒冷和疼痛的双重影响下,李元婴渐渐地苏醒了过来。

月亮早已退避三舍,屋里屋外全是黑漆漆地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若非窗外的风雨声给眼前这一诡异的环境平添了一股生机,李元婴还以为自己已经身处阎罗殿了。不由暗松一口气,原来已经是晚上了,闭眼回忆了一下昏迷前的情景,暗暗庆幸,若非阿史那忠的舍命相救,在那名刺客的“七十码”下,他绝无生还的可能。也不知阿史那忠现在怎么样了,不愧为大唐的“金日殚”啊!(注1)

“咦,背后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扎人!”李元婴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身子,立刻就感觉到了右腿上撕心裂肺的疼痛。

李元婴这才想起他今天在箭雨中翻下马来,摔断了腿。“也许我可以荣膺史上最倒霉的穿越者了吧,堂堂一个亲王,竟然会被几个蟊贼弄得摔断了腿,窝囊,实在是窝囊!”李元婴摇头叹气一番,本来还想伸手探查下自己腿上的伤势,却惊讶地发现他的双手竟然被人反绑在身后。由于长时间的捆绑使得手臂发麻,所以李元婴刚刚醒来的时候并没有留意到自己目前的状况。

“难道是绳缚术?娘希匹,什么人竟敢在本王身上玩S|M,他娘的活腻味了是吧!”这是李元婴的第一反应,不过紧接着心里一颤,别不是自己被那群该死的刺客给俘虏了吧?

感到情况不妙的李元婴立刻仔细地察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刚才身后那蜇人的感觉分明就是这些荆棘柴火造成的,那这间屋子是柴火间无疑了。李元婴无力地躺了下去,荆棘再蜇人他也已经麻木了,或许明儿一早就该被拉出去祭旗了吧!那群刺客既然敢刺杀天可汗哥哥,决计没有放过他的理由。早知道自己是这种结局,还苦心孤诣地算计阿武和长孙无忌干什么?咸吃萝卜淡操心!

算了,既然都是死,那就好好地睡上一觉吧,幸好比起屋外,这柴火间还算暖和,李元婴豁达地想到。由于右腿已断,他现在一点想要逃生的念头都没有,谁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就算看守他的人都死了,在屋外那种恶劣的天气下,他迟早也会死在外面,何苦来哉!古话说得好啊,福兮祸之所伏,原以为随天可汗哥哥巡幸洛阳宫是天大的好事,没想到却把自己的命给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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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金日磾,汉武帝时人物,中国历史上有名的少数民族政治家。本为匈奴王子,降汉后忠诚笃敬,大义灭亲,为汉武帝所重,后与霍光一起受汉武帝托孤,辅佐汉昭帝。

第十八章 黎明前

由于昨夜大当家的叮嘱,再加上何七也已经发现柴房里的那头肥羊绝非凡人,所以一点也不敢懈怠,一整夜都守在客栈的大堂上。(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对于大当家的手段,他们这些被派往各处的细作哪个没见识过。当年一个派往风陵渡的细作投靠官军,使得位于万泉县的原山寨被李世绩所攻破,损失惨重,大当家一怒之下只身独闯晋阳,在李世绩眼皮底下把那个叛徒生擒回山,当着弟兄们的面,将其剥皮谢罪,至今历历在目。

想到大当家一大早还要渡河,何七立刻清醒过来,即使天还未亮,大雨依旧瓢泼,也挡不住他对刘仇的畏惧之心。使劲地揉揉眼角,何七头也不抬地就往外钻,岂料却像撞到铁板似的跌了回来。

“你……你是谁?”看到一个黑衣蒙面人神出鬼没地站在他面前,在会兴渡迎来送往这么多年的何七一眼就看出此人绝非善类。

“少说废话,把你们龙头给某叫出来!”

听到蒙面人机械式的声音,何七如蒙大赦,跌跌撞撞地爬上楼去。“原来是大当家的朋友,差点没把老子吓死!”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小声嘀咕道。

“你怎么来了?”何七刚刚爬上楼梯,精神高度紧张的刘仇立刻就惊醒过来,开门看到楼下大堂上一动不动站着的黑衣蒙面人,眉头一皱,轻飘飘地跳下楼来,低声叱道,“外面没留下什么尾巴吧!”

“你以为某家做事和你一样么?主人给你安排好了一切,占了天时地利,这样都能把事情给办砸!老刘,比起你家祖父,你差的可不是一点点啊!”蒙面人冷笑道。<<>>

刘仇咬牙说道:“别给老子阴阳怪气的,他是你的主子,可不是老子的主人!要不是你们没把函谷折冲打点好,老子至于损兵折将吗?老子没找尔等的麻烦,你倒埋怨起老子来了!”

“刘仇!你这是什么意思?没有某家主人,你下辈子也别想报仇!”

“告诉你家主人,不要自恃过高,某对他来说,远比他对某重要得多!”刘仇脸上滑过一丝蔑笑,仰头唤来何七。

“大当家吩咐!”何七惊慌失措地滚到刘仇面前,不禁后脊发凉,摸摸自家脖子,不小心撞见了大当家的秘密,这可如何是好啊!

“还愣着干什么,快给某准备船只去!”昨日在函谷道损失惨重,今天天没亮这个蒙面人就找上门来,刘仇早就憋着一股怒气,看着何七那副不争气的样子,忍不住将其一脚踢翻在地。

斜睨何七连滚带爬地跑出去,黑衣蒙面人做了一个切割的手势,轻描淡写地说道:“老刘,这个人是不是该……”

“老子的人还用不着阁下操心!”刘仇拍案叱道,却因为用力过猛导致手臂上金疮迸裂,不由嗤了一声。

浑不知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回的何七冒雨离开客栈,接连走了会兴渡上十几户船家,可惜因为黄河风浪太大,虽然他这些年在会兴渡攒了点面子,但是在那些船夫眼里岂能和自己的身家性命相比,自然是吃了闭门羹。好说歹说才从一个熟悉的船夫手中买到一条小船,至于船夫嘛,那就要自力更生了。

在黄河上讨生活的这些船夫自成船帮,一来便于共同抵抗风暴的侵袭和克服航行中的困难,二来可以抵御小股匪盗的骚扰,不受或少受侵害,实力不容小觑。就算何七有身后山寨的支持,但会兴渡始终不是他的地盘,在这些船夫面前也不敢太过放肆,只能无功而返。

回到客栈,那神秘的黑衣人已经离去,听了何七战战兢兢地汇报,刘仇虽然怒火填膺,却又无可奈何。这次函谷道刺杀失败后,山寨中的精锐折损过半,而且又引起了官府的注意,在这种情况下再得罪黄河船帮,实属不智。有心在会兴渡等上数日,可是刚刚收到黑衣人的消息,现在的黄河南岸风声鹤唳,实在不宜久留,沉思良久后,刘仇沉声道:“也罢,不用那些泥腿子,区区一条黄河岂能难得了某摩云金翅刘仇!何七,下去准备,某亲自摆渡过去!”

“啊?”何七脸色大变,这种天气下就是最有经验的船夫也不敢轻易下河,更何况一个生手。不过他并没有再说什么,一来他了解大当家的性子,若是下了决心,谁也阻止不了;二来何七在会兴渡这几年里,心里隐隐有了从良的奢望,最好能够借着这场暴风雨,让刘仇葬身鱼腹,免得他每天都是心惊胆战的,生怕明儿就被官府给抓了去。

刘仇抬眼看了看雨势,暗叹一声,若非事态严重,他也不会冒这个险。越想越恨的刘仇快步走到柴火间前,一脚踹开房门。

一觉醒来的李元婴早已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以后哥也是一个有“谥号”的人了。听到这么大的动静,抬头瞥了刘仇一眼,淡淡说道:“你就是昨天的那个刺客?”

刘仇没想到一个娇生惯养的皇子在明知他是刺客的情况下还能这么冷静,微微一愣,随即抚掌笑道:“人都说滕王纯孝,没想到还胆识过人!李渊那老混蛋果然很会生儿子。”

原来这刺客是他那便宜老爹的仇人,李元婴苦涩不已,他那便宜老爹没给他留下什么好处不说,还招惹了一大堆仇人,看来这个刺客不是杨隋宗室,就是哪个隋末诸侯的后代了。至于刘文静,李元婴压根就没想起过。

见李元婴不接话茬,刘仇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得难受,眼睛仿佛喷出火来。心里暗恨,待把你带回山寨,一刀刀的凌迟处死的时候,看你还能不能保持这份冷静。

而这时何七也已经把船只给准备好了,第一时间就赶到柴火间通知刘仇。这位大当家可不好伺候,若是稍有怠慢,后果不堪设想。

刘仇满意地指着李元婴说道:“这肥羊穿着这身衣物上路也是碍眼,你把它们给剥了,这些物件就全赏你了!”

何七大喜,昨晚他就对李元婴身上的饰物艳羡不已,只是慑于大当家,所以不敢下手。没了顾虑后,他三下五除二就把李元婴身上的紫襕袍以及玉佩、印信之类的东西搜罗个干净。暗暗咂舌,今儿个这一票,估摸着把这个小客栈再开上几年也赚不回来,殊不知,却反误了卿卿性命。

第十九章 柳暗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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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风雨飘摇的小舟上,李元婴好笑地看着脸色异常苍白的刘仇,讽刺道:“这位刺客,敢情你不会摆渡啊?这种天气都敢下水,唉,孤是该说你傻呢还是赞你勇气可嘉?”

刘仇狠狠地瞪了李元婴一眼,色厉内荏地说道:“李元婴,你别给老子阴阳怪气的,告诉你,这条船要是翻了,你也活不成!”

“难道渡过黄河后阁下就能把孤给放了吗?既然都是活不成,那在黄河里拉个垫背,黄泉路上有个作伴的当然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啰!”李元婴一边激怒刘仇,一边将缚住他双手的麻绳与身后凸起的一枚铆钉相互摩擦,以期能够解开双手。www.65txt.com~~~~和昨日心灰意冷不同,今天的黄河风浪让李元婴重新看到了逃出生天的希望,虽然在这种恶劣条件下泅渡黄河的成功性微乎其微,不过只要有一线生机,他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刘仇现在已经没有心思再和李元婴斗嘴,虽然他匪号“摩云金翅”,但那是形容其极高的马术和轻功,在肆虐的风浪中,空有一身本领却无用武之地。难道真要葬身黄河鱼腹吗?不行,为了刘家的血海深仇,他不能窝囊地死在这里。在这个坚定信念的支持下,刘仇竟然奇迹般地穿过了一个又一个浪头,渐渐逼近对岸的茅津渡。

李元婴目瞪口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人品大爆发吗?这种狗屎运我怎么就碰不到!”不过这个时候,可能上天也收到了李元婴发出的怨念,就在和岸边差不多只有十丈距离的时候,突然一个巨大的浪头径直砸了过来,还没等刘仇反应过来,小船儿就变成了底朝天。

李元婴大喜过望,手上的麻绳早已被他磨断,原本他都已经认命了,没想到机会却不期而至。十丈的距离,就算是再大的浪头李元婴也有信心游到岸边去,只是不知道那个刺客的水性怎么样,不过现在也管不得那么多了。

借力导势,利用浪头的冲击力艰苦游完这最后的十丈距离爬上河岸后,李元婴已经精疲力尽。心里暗暗庆幸,若是那条小船儿在河中心就翻船的话,他绝无生还的可能。不过下一刻,李元婴就再也笑不出来了。就在他爬上河岸的时候,刘仇也从上游的另一个地方踏上茅津渡,并且很快就发现了李元婴的踪迹。

有心逃跑,可是这该死的右腿根本就不听使唤。但李元婴并不会因此而认命,在刚才黄河那么艰苦的环境中都生存了下来,现在又算得了什么,机会还把握在自己的手中。于是咬紧牙关,双手撑着朝渡边那几排房屋爬去。

刘仇也许是因为在黄河风浪中耗尽了气力,又或者是知道李元婴右腿已断,根本逃不了多远,并没有立即就追赶上来,而是坐在岸边的石碣上休息了一阵子。这也为李元婴创造了不少逃生的时间。

不过李元婴毕竟是有伤在身,而且刚才的泅渡也耗费了他绝大部分的体力,爬行速度渐渐放缓了下来。就在李元婴快要接近茅津渡前第一间小客栈的时候,前路却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

刘仇伸手凌空虚抓一下,阴阴笑道:“滕王殿下,您的毅力确实让某很意外啊,不过嘛,您再蹦跶也别想逃出某的手掌心。”

李元婴绝望地回头望了望刚才爬过的路途,轻轻一叹,闭眼喃道:“成者为王败者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呵呵,殿下放心,等到了某的山寨,一定会好好招待殿下的!”

刘仇话音刚落,只听“嘎咦”一声,旁边的那间小客栈突然开起门来,紧接着一个身着黄色粗麻缺胯衫的青年男子被里面的人狠狠推了出来,正好摔在李元婴的边上。随即两店小二又把手中的几个包裹扔在那个男子身上,“砰”的一声重新关上大门,各家自扫门前雪,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多看李元婴和刘仇一眼。

“真晦气,没钱还敢住店!”听着客栈内隐隐约约的议论声,李元婴心里刚刚升起的希望瞬间破灭,原来是一个住霸王店的废柴。

那个被人推出来的男子黯然低叹一声,爬起来拾起身边的那几个包裹就要离开,却发现李元婴趴在泥地上直愣愣地看着自己,慌忙道:“这位小哥,莫不是在下刚刚撞到你了,实在对不住,对不住啊!”说着便要去搀扶李元婴。

刘仇愕然,这人莫不是被摔坏了脑袋?恶狠狠地说道:“小子,没事快点滚蛋,有些闲事不是你能管得了的!”

“啊——你是强人?”那男子抬头看到刘仇眼中闪过一丝凶光,心里一突,失声叫道。

看到这名男子想要搀扶自己,比较一下刚才那几个店小二漠不关心的态度,李元婴顿生好感,不忍心让他因此而丧命,催促道:“兄台快快离开,此人穷凶极恶,若有迟疑,恐性命难保!”

那名男子这下明白过来了,难怪这位小哥除了贴身衣衫外身无长物,原来是被这个强人给洗劫一空了。出乎李元婴和刘仇的意料,这名男子想通关节后并没有像他们想象中的那样落荒而逃,反而上前一步摆出一个把式,将李元婴护在身后。

“没想到某摩云金翅刘仇也有看走眼的时候,阁下原来还是个行家,失敬失敬!”刘仇发现眼前这个面黄肌瘦的男子突然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大感意外。心里更是叫苦不迭,若是在以前,他刘仇自然不惧眼前这个小子,但是现在的情况却不容乐观,原本右臂就已经受伤,再加上刚才在黄河中精疲力竭,而且随身障刀又失落在了函谷道。

所以刘仇才会假装不经意间报出自己的名号,在河东一带行走的游侠儿不可能没有听说过“摩云金翅”这个名号,希望能够吓走此人。这名男子衣着粗旧,而且连住宿的银两都没有,正是幽并游侠儿的作风。

李元婴顿时容光焕发,激动地不能自己,什么叫柳暗花明又一村?这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心中狂笑:“我就说嘛,既然老天让我来到这繁花似锦的贞观盛世,不可能让我就这么窝囊地死掉!”

那名男子显然是听说过刘仇的大名,冷笑道:“原来是中条山巨寇刘仇,没想到被英国公剿灭销声匿迹几年后还是这般不长进,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那今天就让某见识一下摩云金翅的手段吧!”

第二十章 又一村

李元婴看着眼前这两个人在雨中激烈地徒手打斗,心里暗想,原以为能见到像武侠小说里写的那样打斗起来石破天惊,举手间刀气纵横呢,没想到也就比李大亮、阿史那忠他们强上一点,害得他白兴奋一场。(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听他们刚才的对话,这两个人的武艺应该都属于金字塔顶尖,由此看来,那种“摘叶飞花皆能伤人”的武功应该是不存在了。

唉,继文豪梦后,武侠梦又再一次破裂。如果能有什么打打坐,比如三花聚顶、五气朝元,或者做一点爱做的事情,比如双修**之类的东西就能练成的武功,李元婴自然乐意学。但要是这种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硬功夫,那还是哪凉快哪呆着吧!

扯远了,扯远了,一声厉叫打断了李元婴的浮想联翩,刘仇在右臂有伤的情况下徒手格斗自然是节节败退,那个游侠儿万没想到纵横河东近十载的摩云金翅刘仇会这么不经打。一开始那个游侠儿还以为刘仇是在故意示弱,引他上当,毕竟相对于刘仇的武艺来说,他的智谋更让人忌惮。若非如此,刘仇也不可能在名将李世绩的眼皮底下横行多年,从在被叛徒出卖的情况下还能全身而退就可见一斑了。

不过很快游侠儿就发现了症结所在,原来刘仇的右小臂受过伤,怪不得他的招式总是那么的别扭。若是换了别人,以这个游侠儿的性格,那是绝不会乘人之危的,但是对手偏偏是摩云金翅刘仇。这个中条山巨寇不仅是官府的眼中钉、肉中刺,河东百姓更是深恶痛绝,游侠儿当然不会错过这个除恶良机,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刘仇暗骂卑鄙,自打被那游侠儿看穿后,他的右臂就成了对方的重点照顾对象了。在其伤口第三次被那游侠儿打中之后,刘仇知道今天算是栽了,他向来懂得能屈能伸这个道理,否则也不会为了刺杀李世民而做了十年的准备。当断则断,立刻抽身脱离战团,深深地看了那游侠儿一眼,仿佛要将其相貌刻在脑海中一般,接着很快便消失在夜幕中。

是人都会有一种“得陇望蜀”的心理,李元婴也不例外。眼睁睁地看着刺客从容离开,不由大急道:“这位壮士,您怎么让那个刺客逃了?”

“刺客?”那个游侠儿一愣,迷惑地看着李元婴。

李元婴暗道失口,心念电转,能招惹到刺客的人肯定非富即贵,此话一出无疑点明了自己的身份。而眼前这个家伙不仅来历不明,武功甚高,而且还住霸王店,可别“前驱狼,后遇虎”啊!不过自己现在一身伤不说,而且还身无分文,若想重新回到长安城,也只能依靠这个家伙。事到如今只有赌一把了,在明知对方是中条山巨寇的情况下还能拔刀相助,相信这个游侠儿的人品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

打定主意后李元婴说道:“这位壮士!实不相瞒,在下的身份其实是吾皇陛下身边的千牛备身。刚才逃走的那个摩云金翅昨日在函谷道上行刺吾皇陛下,虽然行刺失败,可是在下却技不如人,被那贼人所擒,若非壮士拔刀相助,在下恐已命丧。”心里暗思,幸亏是生在皇家营养上过得去,这两年在大安宫里的锻炼也没白费,现在的身高在这个时代就如十五六岁少年一般,否则用这个千牛备身的身份也忽悠不了别人。

“行……行刺圣人?”显然这个游侠儿被李元婴话里的信息给惊呆了。

李元婴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是暗喜,从这个游侠儿的面部表情上看,应该不会是歹人。

游侠儿回过神后叹息道:“非是薛某不肯追击,只是摩云金翅刘仇纵横河东多年,据点遍布。这茅津渡号称‘三晋屏藩’,地理位置极其重要,他不可能没有据点,若是冒然追击,薛某并无必胜的把握。其实刘仇的真实武艺还在薛某之上,若不是得益于他手臂受伤,而薛某又是以逸待劳,要想迫走刘仇也不会这般容易。”

李元婴一想也是,这个游侠儿所言不虚,尴尬地朝他笑笑。昨日对岸的那家客栈不用问就知道是刘仇的秘密据点,茅津渡向来和会兴渡并称,没理由没有他的巢穴。想起前几天曾在李大亮口中听说过茅津渡这个名字,知道此地应该据函谷关不远,李元婴不由大喜,只要渡过黄河,重新回到对岸,应该很快就能和大部队联络上了。

不过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要想渡河,只怕还需要这个游侠儿的帮忙,抱拳说道:“原来这位壮士姓薛,莫非是河东薛氏子弟?”

薛姓游侠儿有些羞赧地说道:“在下龙门薛礼,愧为薛家子弟!不知将军尊姓大名?”

“这个……”李元婴挠挠头说道:“兄弟陇西李氏,单名一个‘婴’字,排行二十二,岂敢当‘将军’之名,薛兄呼小弟一声‘二十二郎’即可!”

薛礼很快从羞赧中恢复过来,将李元婴的右腿重新固定好,建议道:“依薛某看二十二郎现在的伤势实不宜舟车劳顿,这里离县衙也不远,不如薛某送二十二郎去县衙养伤,不知意下如何?”

“县衙?”李元婴摇头苦笑道:“虽然兄弟的身份是大内的千牛备身,不过身上的物件,甚至连外衣,都已经被那刺客的同伙给收刮走了。别说是印信,现在兄弟身上连一枚开元通宝都没有,如何能让县衙相信!”

“啊,那可怎么办?”

李元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雨下了一天一夜,也差不多该歇了,明天茅津渡应该可以重新通航了,只要薛兄帮小弟渡过黄河,小弟很快就能和陛下的车驾会合。不知薛兄能否答应小弟这个不情之请?”

“渡河啊?”薛礼的脸色又红了起来。

李元婴看到这个表情就知道没希望了,不过他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毕竟薛礼并没有义务帮助他,更何况薛礼还是他的救命恩人。

薛礼见“李婴”误会了,连忙摆手道:“二十二郎误会了,不是薛某不帮忙,实,实在是因为薛某现在也同样囊中羞涩啊!”

这个薛礼本来就是要去黄河南岸探望一位故交,结果却被突如其来的大雨给阻住了行程,只好在茅津渡边的一间客栈投宿。由于连日赶路疲惫不堪,他进房后倒头就睡,直到今天中午起来才发现自己的房间失窃,本想找客栈掌柜讨个说法,不想却被客栈的人当成住霸王店的给轰了出来,这才撞见李元婴和刘仇两人。

第二十一章 何处不相逢

李元婴没好气地说道:“我说薛兄啊,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这间客栈分明就是一家黑店嘛,薛兄武艺超群,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先前他心里还有些奇怪,河东薛家虽然不属于五姓七家之一,但也是高门大户,怎么可能会让自家子弟去当游侠儿?原来是因为银两被梁上君子给盗了去。(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不过看薛礼的穿着就知道他即便是河东薛家子弟,估摸着也是家道中落的旁支,否则穿戴也不会这么寒酸,那小贼实在没有什么眼光。

薛礼摇头道:“应该不至于,茅津渡向来商贾云集,谁要是敢在这里开黑店,那肯定会犯众怒的。再说,薛某又没有什么证据,怎么能平白无故地赖上他们客栈。”

“那你就这样被赶出来?难道那客栈里还有比你更厉害的人物不成?”李元婴不可思议地叫道,莫非他今天遇到传说中那种“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圣人了!

薛礼正色道:“我辈习武之人,其目的在于强身健体,继而卖与帝王家,岂能自恃勇武,欺凌弱小,否则与摩云金翅刘仇之流又有何区别!再说薛某本就囊中羞涩,也没有多少损失,若非万不得已,谁会去做那种人人唾弃的窃贼,就当是江湖救急好了。”

李元婴无话可说,没想到世上还真有这样的“活雷锋”,若是搁在前世,怕早就绝种了,拱手叹道:“薛兄高义!”不过这个薛礼虽说性格迂腐了点,但是武艺超群,又有先秦名士之风,好好打磨一下,未必不能成为一代名将啊。李元婴顿时升起招揽之心,就算成不了将军,当个贴身侍卫绝对绰绰有余,滕王府可没有这样的人才。~~~~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经历过函谷道上的刺杀后,李元婴也渐渐重视起了自身的安保问题。

两人在其中一间客栈的屋檐底下一边躲雨一边商讨了很久,由于大家都是身无分文,没钱乘船渡河,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没了印信证明身份,李元婴怕是连衙门口都进不去,而他的腿伤则不能再耽误了。为了避免像太子大侄子那样变成一个心理阴暗的跛脚,李元婴最后接受了薛礼的建议,先随他回龙门老家把腿伤养好再作打算。只要伤势痊愈,天下间又有何处去不得,另外薛礼家虽穷,但挤出一点回长安的路费应该有吧。

没有余钱雇车买马,薛礼只好亲自担起了李元婴的交通工具,连日来的阴雨天气更使得野外活物无踪,只能靠着几个野果勉强撑着。穿越后一直生活在锦衣玉食中的李元婴哪里受过这番罪,在餐风露宿,食不果腹几天后,他们终于是苦尽甘来,踏回了龙门县的地界。也是李元婴的运气,幸亏是遇上了“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的薛礼,否则随便换作任何人,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还坚持着把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从茅津渡背到龙门县。

李元婴也曾好奇地问过薛礼这个问题,而他只是淡然一笑,“二十二郎可曾听说过春秋时吴国公子季札挂剑留徐的故事,既然许下了承诺,就算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能食言。”

饿得七荤八素的李元婴不经意间看到一尊刻着“龙门县”三个大字的石碑立在不远处的亭子旁,顿时像打了鸡血似的大叫道:“薛兄!看,龙门县,那是龙门县!我们终于走到龙门县界了!咳,咳,你家应该离此不远了吧?”

经过这几天夜以继日地赶路,薛礼也已身心疲惫,勉强笑道:“是啊,薛某所在的修仁村离这里也就只有三里路了!走,我们先在亭子里好好歇歇,再接着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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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是什么人?”薛礼背着李元婴走进凉亭,却看到凉亭内血迹斑斑,一个手握障刀,浑身是血的男子背对着他蹲跪在地上,好像很痛苦的样子,不由失声叫了起来。李元婴更是惊恐,从此人的穿着打扮就能看出,他应该不是官府中人,敢于明目张胆地持刀停留在官道上,非奸即盗。刚刚才从刘仇手里逃脱,结果又撞上了这种晦气,这次出门没看黄历啊!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你们下了地府之后,若是想伸冤报仇的,全去找李世绩吧!嘎嘎!”听到质问声,怪人突然暴起,反身一跃,话音未落,手中的障刀就出现在了薛礼面前三尺。

薛礼早知此人绝非善类,进了亭子后就一直暗暗戒备着,即使有背上李元婴的拖累,也还是轻而易举地躲过了怪人的第一刀攻势,轻巧的一脚踢在那怪人握着障刀的手腕上。

“是你!”趴在薛礼背上的李元婴看得真切,眼前这个血人竟然就是几天前在茅津渡逃走的那个刺客。较之前日,显然刘仇的手臂已经灵活了许多,不过身上其他地方却有些惨不忍睹。

听了李元婴的惊叫声,刘仇这才注意到刚刚闯入凉亭的这两个人竟然都是老相识了。“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刘仇冷笑道,“真是苍天有眼,没想到老子这么快就又遇上了你们这两个杂碎。”

“摩云金翅刘仇……”薛礼脸色异常难看,不曾想一回到龙门就又撞上了这个中条山巨寇。虽说前日在茅津渡他很轻松地就惊走了刘仇,但今时不比往日,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薛礼哪里还有什么战斗力可言,更何况对方还有兵器在身。薛礼本就是河东人士,对为祸河东多年的刘仇的手段知之甚详,前日茅津渡一战已经和他结下了死仇,若是今天落到他的手中,指不定还会受什么折磨呢。

揉揉刚刚被薛礼踢中的手腕,刘仇冷哼一声,如大鹏展翅般飞身封住薛礼的逃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较之前番,他的刀法也变得更加凌厉起来。虽然刘仇现在身上轻重伤无数,但也不是只用一双肉掌抵挡的薛礼所能承受得住的,况且薛礼的身上还背负着一个李元婴,更加显得捉襟见肘。

李元婴知道这已经不是殃及池鱼的问题了,只要他还在这里,只会拖累薛礼。再照这么下去,薛礼绝对不是刘仇的对手。想到此处,他当机立断,深吸一口气后大喝一声,忍痛从薛礼身上翻了下来,连续侧滚逃出凉亭。刘仇从来就没把李元婴放在眼里,只要将薛礼拿下,像这种手无缚鸡之力又断了脚的皇家贵胄还不手到擒来,所以李元婴的这一番动作刘仇并没有在意。

第二十二章 退敌

零点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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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身后李元婴的羁绊,薛礼自然是轻松了许多,不过手无寸铁的他面对刘仇那凌厉狠辣的刀势,依旧没有任何办法,一眨眼的工夫背部就被砍了两刀。www.65txt.com

庆幸的是可能刘仇的障刀已经失去了刀刃,亦或是薛礼练了什么铁布衫那样的横练功夫,这两刀并没有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甚至连血迹都没有见到。

“呃?”刘仇微愕,惊异地看着薛礼,咬牙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薛礼伸手摸了摸背后,心有余悸,幸亏出门的时候阿柳特意让我穿上康公传下来的软甲,否则刚才这两刀下来,自己这百八十斤肉非交代在这里不可。想到妻子,薛礼不由心中一甜,既然骑虎难下,不如破釜沉舟。打定主意后薛礼趁着刘仇回身之机,双掌化拳抢先攻去,刘仇受伤不轻,而自己又有软甲护身,哼,未必没有胜算!

“原来还穿着甲胄!”混战中刘仇瞥见薛礼被障刀割破的衣服上有些金属光泽,心中大定,冷笑道:“不知你的脖子是不是也有那么硬!”

跌坐在亭外的李元婴看着在刘仇的刀下略显狼狈的薛礼,心里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若是薛礼失手落败,那他也难逃厄运。“咦?竹竿!”看到几根靠在亭柱边上的竹竿,李元婴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句兵器上的谚语:“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死马当活马医了,别无选择的李元婴一把抓住其中一根,用吃奶的劲大叫道:“薛兄,接兵器!”

刘仇莞尔,一根随处可见的竹竿也算兵器?真是没见过世面的皇家子!不过下一刻他就再也笑不出来了,黄绿色的竹竿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霎时间就成了薛礼手中舞动的灵蛇,仅仅一个照面,就狠狠地打在了刘仇的手腕上。<<>>

刘仇仿佛遭遇蛇吻似的,手中障刀应声落地,眼睛瞪得如铜铃似的,这是怎么回事?他纵横河东近十载,小儿闻名不敢夜啼,竟然会败在一根竹竿下!看着如天神附体般的薛礼,刘仇苦涩一笑,纵身飞出凉亭。“小子,你接连坏某大事,他日刘某必百倍奉还!”留下一句狠话,很快便消失在芒萁丛中。

看到刘仇的身影彻底离开了视线,体力严重透支的薛礼双腿一软,无力地瘫坐在凉亭上,大口喘着粗气,抱拳道:“若非二十二郎,吾命休矣!”

“这,这是怎么回事?”李元婴诧问道。一根普普通通的竹竿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威力,顷刻间就能改变攻守之势,若非他亲眼所见,实难相信。

谈到这个薛礼也不免有些骄傲地说道:“那是薛某祖传的薛家戟法,乃先祖北魏河东康王上安下都公所创。”

姓薛,上安下都,那就是薛安都了。薛安都是谁?李元婴摇摇头,这名字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听着好像很猛的样子,没想到薛礼虽然家境贫寒,祖上竟然还有个王爵。李元婴暗叹,虽说他现在是龙子龙孙,实封八百户的滕王,但按照前世的记忆,几十年后武周代唐,他那几个儿子的下场还不如眼前这个薛礼呢!

沉浸在自豪中的薛礼没有注意到李元婴的表情变化,继续说道:“某自幼修习薛家戟,刚才接到二十二郎的竹竿后,某习惯性地就使出了薛家戟。虽然威力远不如真正的方天画戟,但那个刘仇已是强弩之末,原先只是占着兵器之利才压着薛某一头,失去这个优势后只能落荒而逃了。刚才刘仇在某身后砍的那两刀之所以没能伤到某,也是因为身上有祖传宝甲的保护。”

李元婴这才释然,收拾下心情,不过想起他如今的这番境遇都是拜那个刘仇所赐,不由又恶狠狠地说道:“可惜还是让这个可恶的贼人给逃走了,若是哪一天落到某手里,非把他削成人棍不可!”

“人棍?”

“先砍掉他的四肢,然后把耳朵、鼻子等凡是凸出来的东西全部削平,可不就是人棍啰,让他下辈子也当不成爷们!”李元婴咬牙切齿地解释道。

薛礼条件发射般护住自己的下身,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要是成了这个所谓的“人棍”,那可真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李元婴见薛礼看向他的目光多了一丝畏惧,知道说过头了,连忙转移话题道:“对了薛兄,刚才我们见到摩云金翅刘仇的时候他已经多处带伤,这又是怎么回事?中条山是他的老巢,有谁能让他吃这么大的亏呢?”

薛礼也把“人棍”的概念甩出脑海,这玩意儿想多了会做噩梦的,扶着下巴迟疑道:“摩云金翅为祸河东多年,寻常人也伤他不得。不过薛某记得刚才刘仇要杀我们的时候,好像提到了李世绩将军的名字,如果薛某所料不差,刘仇应该是败在英国公的手上。在河东道,能够让摩云金翅吃这么大亏的人,这么多年来也就只有英国公李世绩将军了。”

“英国公李世绩!”李元婴眼睛一亮,惊喜地叫道,不过随即又黯淡下来。即使李世绩在这附近又有什么用,在会兴渡被搜刮了一遍,他身上哪还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李世绩常年驻防并州,也不可能会认识他。再说,要想见到这位并州大都督府长史,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没有银两疏通,什么都白搭,只好收起心里这个不切实际的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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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三里的路程对于薛礼来说并不算什么,在凉亭休息了半个时辰后他们又重新启程,很快就来到了薛家所在的修仁村。

走进村口,薛礼指着远处村东头一个小山岗说道:“某自幼家贫,所以只能把家安在那个白虎岗上的一处寒窑中,穷乡僻壤的,二十二郎见笑了!”

“莫欺少年穷!薛兄文韬武略,肝胆照人,虽然现在明珠蒙尘,但他日麟阁拜将也未可知啊!”升起了招揽之心后,李元婴便开始在言语间试探薛礼,原本他还想举卖过草鞋的宋武帝刘裕这个例子,不过话到嘴边马上又吞了回去。笑话,在封建时代以刘裕为榜样,难道要学习他造反吗?希望薛礼不是那种“粪土当年万户侯”的人,如果真是那样李元婴也只能暗道可惜了。

第二十三章 惊喜【求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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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阁拜将?”薛礼微微一愣,叹道:“谈何容易啊!现在不比隋末乱世群雄并起的时候了,虽然我大唐重视武功,与北胡、吐谷浑屡有战事,不过和那些大唐开国名将相比,我们这些底层军士鲜有出头的机会!”

听到这里李元婴不由暗喜,只要你不是视功名如粪土就好,有我这个滕王殿下在,还怕没有你的出头之日吗?当然,避免横生枝节,李元婴现在还不打算把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出去。(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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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礼虽然贫穷,不过为人仗义,所以在村子里的人缘还是很不错的。一路行来,路过之人纷纷与其招呼,步伐也慢慢放缓了下来。不过李元婴却头皮发麻,因为这些人无一例外地都用古怪地眼神盯着他看。也是,一个男人背着另一个男人回家,即使是在民风相对开放的唐朝,也太过惊世骇俗了。虽然中国的背背山文化源远流长,龙阳君、董贤、汉哀帝……这些都是中华背背山文化的先驱者,但这玩意儿终究是不容于主流文化。

好不容易穿过熙熙攘攘的村落,李元婴长长舒了一口气,这要是在村落里多转上两圈,恐怕就算是极易害羞的人出来后脸皮也会被强制性加厚了。

不过刚刚走出村落,薛礼就又遇到了一个熟人,而且应该还是关系很好的那种,因为这次是薛礼先打的招呼:“王大哥,小弟回来了!”

“咦?仁贵!你不是去了汴州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这位是?”那个王大哥显然对薛礼的出现大为惊讶,连忙放下手中的农具,快步走了过来。<<>>

薛礼将李元婴从背上放下,先是脸色一黯,接着笑道:“此事说来话长,一会儿小弟再和大哥解释。这位是李婴兄弟,行二十二,因为遭遇强人打劫,右腿又受了伤,所以被小弟请到修仁村养伤。二十二郎,这位王茂生大哥是某的至交好友,说来某能在茅津渡遇到二十二郎,还是亏了王大哥的帮助呢,否则连盘缠都凑不齐!”

“二十二郎,二十二郎?你怎么了?”薛礼发现“李婴”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登时就慌了神,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一晃就成这副模样了。

被薛礼摇晃了半天,李元婴才重新回到现实中,连吞了几下口水,难以置信地说道:“你,你就是薛,薛仁贵?”

薛礼被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以为异地点头道:“是啊!‘仁贵’确实是薛某的表字,不过我们这些贫贱之人平常用不着这些,所以前几天也就没有说出来。莫非二十二郎听说过薛某的表字?”

李元婴的心里顿时如翻江倒海一般,听说过?何止是听说过啊!三箭定天山、神勇收辽东、脱帽退万敌,还有那妖孽似的儿媳妇樊梨花,经过千百年来的评书演义,有哪一个中国人不知道薛家将,不知道白袍将军薛仁贵的!

没想到自己竟然被白袍将军薛仁贵一连背了好几天,这可是连后来的唐高宗李治都没有享受到的待遇啊,心里不由暗爽。也怪薛仁贵,没事把自己的表字整那么出名干什么,害得后人连他的本名都忘记了。心里更是下定了收揽薛仁贵的决心,这可是个超级保镖啊!史料记载,贞观十九年安市之战,薛仁贵身着白袍,手持方天画戟,腰挎两张弓,单骑杀入高句丽二十万大军阵中,结果“呼而驰,所向披靡;军乘之,贼遂奔溃。”这也是薛仁贵人颂“白袍将军”的由来。堪比《三国演义》中七进七出的赵云啊,当然赵云的七进七出是小说家的虚构,而薛仁贵视二十万大军如无物却是真实的历史。

王茂生看着薛仁贵和“李婴”都是衣衫褴褛的样子,薛仁贵又是在去汴州的路上中途折返,不用问也知道他肯定是遇到什么意外丢了盘缠,而且薛仁贵刚才也说过“李婴”被强人所劫,想来这几天他们都没吃上东西吧,于是想当然地说道:“估计这位小兄弟是饿坏了吧!仁贵,你快点把小兄弟背回去,哥哥这就去让你嫂子准备点东西送来,这可耽误不得!”说罢便急匆匆地往村里走去。

薛仁贵一想也是,二十二郎是大内的千牛备身,要知道千牛备身只有卫官已上、王公已下的高品子孙才能充任,自小锦衣玉食的,不比他这样的庄稼汉子,这几天只用野果果腹,哪里受得住。想到这里马上扛起李元婴,快步朝白虎岗上奔去。

“阿柳,阿柳!”薛仁贵跑上白虎岗,看到妻子正站在寒窑外眺望,连忙大声呼道。

柳氏一愣,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虽然她天天都守在寒窑外眺望,不过怎么也想不到薛仁贵真的这么快就回来了。使劲掐了一下胳膊,方知不是做梦,提着罗裙就奔下岗来,河东的女人就是彪悍啊!

被薛仁贵扛在肩上的李元婴暗翻白眼,至于这么夸张吗?难不成还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薛仁贵的老婆?难道就是戏文里面说的那个苦守寒窑十八年的柳迎春?李元婴心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薛郎!”柳氏远远地就看到了薛仁贵身上还扛着一个东西,奔到面前才发现竟然是一个人,惊诧地掩口叫道:“薛郎,这,这是?”

薛仁贵长话短说,把这几日所遭遇的事情简单地交代一遍,介绍了李元婴的来历,然后羞涩地说道:“二十二郎,她就是拙荆柳氏!”

人家老婆来了,李元婴当然没再好意思呆在薛仁贵的肩膀上,由薛仁贵搀扶着,躬身道:“婴见过柳夫人!”人长得倒是不错,看来戏文里的东西不可信,瞧他们俩这黏糊劲,老薛怎么可能把他这千娇百媚的老婆扔下十八年。

和薛家一样,柳家也是河东显族,不过和薛仁贵的家道中落相比,柳氏却是殷实人家出身,大方地说道:“原来是二十二郎啊!儿这厢有礼了!二十二郎是圣人身边的千牛备身,儿可当不得二十二郎‘柳夫人’之称!”

李元婴讪笑道:“以薛兄的武略,封侯拜将那是迟早的事情,如何当不得?不过婴视薛兄为兄长,‘柳夫人’这个称呼确实太过生疏了,那婴就放肆喊一声‘嫂夫人’吧,今番多有打扰,望嫂夫人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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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唐代妇女嫁人后,一般被尊称为夫人,但是前面所贯姓氏为女子姓氏,不随夫姓。女子谦称除了像后来的女子那样谦称为“奴”外,还有自称为“儿”的,同时,也有女子自称为“某”。

第二十四章 寒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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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书》记载,薛仁贵早年贫困不得志,希望迁移祖坟,期望以此带来好运。www.65txt.com

正是他妻子柳氏的一番劝说使得薛仁贵下定决心从太宗征辽,从而拉开了他波澜壮阔的一生。所以当柳氏听到“李婴”视她丈夫为兄长后,不由暗喜。“李婴”既然是千牛备身,那肯定也是某位开国元勋之后,她夫君有高世之材,所欠缺的仅仅是一个伯乐,有了这个勋贵之后的兄弟帮忙,薛郎还怕没有施展自己才能的舞台吗?正如“李婴”所说,以她夫君的文韬武略,封侯拜将肯定是迟早的事情。

薛仁贵早已和他这位不畏穷困,毅然嫁入薛家的结发妻子心心相通,柳氏心里所想他自然清楚得很。而且薛仁贵自己也有些意动,一来如果真能出人头地,那阿柳也不用再跟着他受苦受累了;二来他从小刻苦努力地学文习武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重现先祖河东康王昔日的辉煌吗?如果不是因为多年的烽火岁月过后,如今的大唐名将云集,像他这样初出茅庐的小字辈根本没有出头机会的话,他早就去并州投军了。

不过想是这么想,以薛仁贵的性格要主动开口向“李婴”求助,那几乎是天方夜谭。柳氏也知道她丈夫的秉性,薛郎肯定放不下那该死的面子,在寒窑中收拾出一间房间把“李婴”安顿好,就要开口替薛仁贵说话的时候,薛仁贵的至交王茂生夫妇也来到了寒窑门口。柳氏只好把心事押后,出来迎接王茂生夫妇。

在寒窑外,薛仁贵重新把他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简要地述说了一遍,听说那个病怏怏的“李婴”竟然是当今圣人身边的千牛备身,王茂生大讶,连忙携妻前来拜见。<<>>要知道,对于他们这些绝少外出的修仁村村民来说,别说是千牛备身,就连龙门县的明府也从来没有见过。若是被他们知晓“李婴”的真实身份其实是滕王李元婴的话,他非被这些村民当成大熊猫不可,那可是当今圣人的亲弟弟啊!

“老汉眼拙,刚才若是冲撞了将军,还请将军见谅!”王茂生再次见到“李婴”后倒也不卑不亢,这让李元婴惊讶不已。人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此言果然不谬,虽然只是山野小农,但能被薛仁贵这么骄傲的一个人认作兄长就可见其不简单了。李元婴并不知道,在真实的历史上,王茂生正是以“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典故名传千古,当然不简单。

“王兄此言差矣,您是薛兄的兄长,那也就是婴的兄长,既然都是兄弟,又何来将军庶人之别呢?”李元婴一边说话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王茂生夫妇送过来的汤饼,人要是饿极了吃什么都是香的,这话确实不错,他还是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唐朝特色主食竟然会这么的好吃。

王茂生好像松了一口气,话锋一转说道:“将军说的极是,那老汉也没脸没皮一回。在我们修仁村,要是说起薛家郎君,谁不得竖个大拇指。老汉识字不多,文的方面不大了解,但是提到武艺,仁贵绝对没的说,天生臂力过人,前些年龙门县就遭到中条山贼寇的掠劫,在我们修仁村,仁贵就凭着一杆方天画戟,愣是打退了几百名马贼的进攻。而说到箭法,不是老汉夸张,就是古时的养由基、李广,也不见得比得过我们龙门薛郎。农闲时节,仁贵都是以射雁为乐,说打眼就绝不射翅。”

“嗯,这个某信!”李元婴的嘴巴塞得满满的,口沫四溅。这不是废话吗?如果射箭不行的话,以后他还如何“三箭定天山”。

“王大哥,您这是干什么?”薛仁贵满脸通红地埋怨道,讲到现在,他哪还能不知道王茂生在打什么主意。

“还能干什么?不就是为你谋个出身吗!凭着你那一身本事,只要有个赏识你的人,还怕没有功成名就的一刻,难道你就想一辈子埋没在这个小小的修仁村,忘记了昔日河东康王的荣耀了吗?”王茂生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柳氏也是连连点头,刚才在王茂生夫妇来寒窑前她就有这个想法了,没想到却被王大哥给抢先了。而李元婴的心里更是乐开了花,这不正是瞌睡送枕头,骑马送鞍子吗?薛仁贵啊薛仁贵,看你还怎么逃出孤的手掌心,嘿嘿!

想到这里李元婴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笑出声来,不过乐极生悲的是,他却忘记了自己的嘴巴里还塞满了汤饼,脸颊登时被噎成了酱紫色,幸亏薛仁贵及时施救,否则历史上又将多了一个被汤饼噎死的亲王。

“二十二郎不要太急,老汉曾经听一个游方的道士说过,人在饿极了的情况下也不能吃的太多,否则对身体不好。”被“李婴”这么一打岔,王茂生也不好再继续推销薛仁贵了。

“看来他们是把我当成饿死鬼投胎了!”李元婴心里有些不忿,开口道:“王大哥误会了,婴是因为你们想让薛兄随婴回京师而高兴地不小心噎着了。”

柳氏眼睛一亮,激动地说道:“二十二郎答应了?”

“求之不得!其实在回龙门的路上,婴就曾经向薛兄建议过了,以薛兄的文韬武略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像卫公、英公这样的一代名将。不过当时薛兄担心嫂夫人,并没有立即答应婴,所以刚才婴才会过于激动。”

薛仁贵连忙摆手道:“二十二郎过誉了,礼何德何能,敢和卫国公、英国公相提并论!”

柳氏狠狠地在薛仁贵腰间掐了一把,小声嘟囔道:“担心?依奴看是放不下这个面子吧!”

看着薛仁贵那痛并快乐着的表情,李元婴不寒而栗,河东女,男人的怨念啊!

不过这下薛仁贵是跑不掉了,李元婴低头细细沉思,印象中接下来几年大唐边疆并没有什么比较大的战事,唯一一场灭高昌之战主将还是侯君集。侯君集可是个不稳定因素啊,李元婴并不想和他有过多的交集,而且参加灭高昌之战的将士们因为竞相偷盗高昌珍宝的原因,没被处罚就不错了。

所以人还没有到京师李元婴心里已经决定先把薛仁贵留在滕王府历练几年再说,至于到底是前面所说的那个原因还是李元婴潜意识里就想要把这个大唐名将调教成他的超级保镖那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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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明府是唐代对县令的别称。同样,县尉别称少府;县丞别称赞府。

注2:卫国公指李靖,英国公指李世绩。

第二十五章 薛仁贵的怀疑

伤筋动骨一百天,足足在寒窑里呆了三个多月时间后,李元婴终于又重新恢复了健康,没有重蹈他那位太子大侄子的覆辙。(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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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消息闭塞的修仁村,根据以往的经验,外边如果有什么大事发生,传到修仁村至少也要将近半年的时间,所以李元婴也不指望天可汗哥哥能够找到他。

在修仁村的这几个月时间里,李元婴整天坐在山岗前看着山下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仅有的一点耐心早就被磨光了,比起现在,当年在大安宫里的守制生活就像天堂一般。唯一的收获就是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由于行动不便,李元婴便玩起了薛仁贵家的弓箭。不过第一次射箭却让薛仁贵目瞪口呆,堂堂一个千牛备身的箭法竟然烂到了发指的程度。

如果不是摩云金翅刘仇在前,他肯定会怀疑李元婴的身份,且不说二十二郎的武艺如何,就这种箭术也能入选千牛备身?摇摇头开始手把手地教起李元婴射箭,不由腹诽,也不知二十二郎是哪家功臣的子弟,竟然连最基本的弓箭都没学过,不过看他平时那谦逊的态度,也不像是那种被宠坏了的纨绔啊?薛仁贵自然不知道他腹诽的是高祖大武皇帝。

也不知是薛仁贵这个老师教得好,还是李元婴这个学生学得妙,三个月后,李元婴虽然和薛仁贵这种变态级人物没得比,倒也箭箭命中红心。心里暗暗自得,就凭这手箭法,拿到前世咱也能入选国家队吧。<<>>

伤势恢复完全后,归心似箭的李元婴再也不想耽搁,而经过薛仁贵的疯狂打猎,他们也已凑足了前往京师的盘缠,和柳氏及王茂生夫妇一一告别后,李元婴和薛仁贵开始踏上前往京师的行程。

当他们再次来到茅津渡的时候,天公作美,茅津渡前又重新恢复了熙熙攘攘的热闹场面,和上一次大雨下的冷清相比,今天的茅津渡才配得上“三晋屏藩”这个称谓。

“怎么了?不会是又在想嫂夫人了吧!放心好了,只要你在京师安顿好了,婴这就派人把嫂夫人和王大哥、王大嫂他们从龙门接过来。”坐在船尾迎着凛冽冬风的李元婴见薛仁贵安静地低头看着滔滔河水,还以为他在思念柳氏,拍着他的肩膀劝慰道。

薛仁贵摇头道:“二十二郎见笑了,某只是在感慨人生的际遇就是这么奇妙。几个月前,某在前往汴州的路上盘缠失窃,只能半道折回,谁能想到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果不是那次在茅津渡被店家赶出房门,某也不会在摩云金翅的手中把二十二郎救下,更不可能和一个千牛备身兄弟相称。”

“薛兄此言差矣,如果不是薛兄武艺高强,又如何能从贼人手中救下婴的性命。即使没有某的出现,以薛兄的才识,迟早都会崭露头角的,所以说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再说,如果薛兄没有真才实学的话,那就算薛兄救过婴多少次,婴最多也只能以银两相谢,而不会在陛下面前为薛兄说上一句话。”李元婴正色道。

薛仁贵凝视“李婴”良久,皱眉说道:“说实话,如果不是某见过摩云金翅刘仇,而且这一路行来,刘仇在函谷道行刺圣人的事情也传得沸沸扬扬的话,某实难相信二十二郎的身份是圣人身边的千牛备身。”

“哦?为什么这么说!”李元婴眉头一跳,装作平静地问道。

“呃!某能看出来二十二郎现在应该很紧张,看来某的怀疑并非无的放矢!不是某怎么看出来,实在是二十二郎你身上太过矛盾。千牛备身非高品子弟不能入选,而你却连武人最基本的弓箭都没有入门,如果真是千牛备身的话那也应该是高门大宅里面的纨绔子弟,但是从二十二郎的言行上,某丝毫看不出有何纨绔之处,能在短短三个月内将箭法练得登堂入室,这可不是一般的纨绔膏粱能够做到的。”

“那薛兄为什么之前不拆穿婴的身份,反而还真随婴上路?婴就这么让薛兄放心?”李元婴直起身来疑问道,心里暗骂,真失败,还以为伪装得很好呢,这下脸丢大了,果然不愧是薛仁贵啊。

“很简单,某感觉不到二十二郎对某有任何危险之处!”薛仁贵咧嘴笑道,“而且从摩云金翅刘仇对二十二郎的态度上看,二十二郎即使不是千牛备身,也绝对不会是个小人物。李婴,李婴……莫非二十二郎是宗室中人?其实某还有一点想不明白,在去龙门的路上,虽然二十二郎也屡次请某出山,但态度并没有后来那么坚决,其中的变化应该就是二十二郎听到某的表字那一次了。如果某没料错的话,在此之前二十二郎肯定听说过某的表字,否则不会如此失态,虽然二十二郎你后来三缄其口。”

李元婴冷汗直下,不愧是千古名将,仅仅从这些微乎其微的细节中就差不多洞察了全部事实。当然,薛仁贵就算是再厉害也算不到他是一个穿越者这个秘密。

李元婴自然不可能告诉薛仁贵他是在千年后知道这个名字的,突然想起当初王茂生口中薛仁贵的事迹,急中生智说道:“不错,薛兄的大名婴确实曾经听说过。当年薛兄独自一人击退来犯的中条山贼寇,薛兄可能不知道,在那些从河东番上宿卫的府兵口中已经传开了,不过婴也只听说过薛兄的表字,并不知名,所以当时才会有那样的反应。”心里琢磨着待一回到京师,第一个任务就是让郭迁和王伦把薛仁贵的事迹尽快传出去,否则非穿帮不可。

郭迁和王伦在函谷道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吧?李元婴心里一登,对于这两个贴身小太监,他自然不会像这时代人那样的态度对待他们,这也是为什么当时在函谷道,郭迁和王伦誓死保护李元婴的原因,只是奈何实力不济,一照面就被刘仇给砸晕了过去。

薛仁贵一想也有些道理,他毕竟有着古人的局限性,听说自己的名声已经传到京师,顿时有种飘飘然的感觉,自是信了李元婴所说的话。“那二十二郎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呢?”

第二十六章 滕王殿下

李元婴今天本来就想渡到对岸去后好好教训一下那个叫何七的家伙,不过如此一来他的身份也就会被曝光,毕竟那个何七可是把他的随身印信都给收走了,既然如此,还不如大大方方地承认下来。www.65txt.com~~~~打定主意,李元婴抱拳诚恳地说道:“其实婴是大武皇帝第二十二子,滕王、金州刺史李元婴。是非得已,这几个月来隐瞒身份,还请薛兄见谅!”

“滕王元婴?莫不就是有‘大唐黄香’之称的滕王殿下!李婴,元婴,某早该想到了!”薛仁贵懊恼一声,站起身来重新见礼道:“薛礼见过滕王殿下!”

“使不得,使不得!不管元婴的身份什么样,薛兄都是元婴的救命恩人,你我之间还需要什么繁文缛节!只要薛兄不怪元婴隐瞒之罪就好!”

“滕……”

“薛兄还是像当初那样称呼元婴为‘二十二郎’吧!”李元婴故作不悦地说道。

“你,你是滕,滕王殿下?”船尾的艄公显然也听到了李元婴和薛仁贵的对话,眼睛瞪得大大的,原本他还在可惜这位少年虽然长相俊秀,却出身寒门,连出门所穿的衣衫都如此破旧,没想到竟然会是滕王殿下。

若是其他人,听了他们两人的对话,指定把他们当成神经病看待。但这个艄公则不一样,函谷道圣人遇刺震惊天下,不过滕王被掳的消息却被封锁得严严实实的,只在私下寻访。而作为通往河东的必经之路,黄河船帮无疑是被寻访的重点对象,这位艄公作为船帮成员当然知道滕王被人掳走这个情况。

李元婴估计是前世的时候《水浒传》看太多了,还以为又碰上了李俊、张横这样的水寇,连退几步,躲在薛仁贵身后。不过随即安下心来,现在他有薛仁贵这样的超级保镖在侧,还怕一个区区的水贼吗?想到这里又重新挺起了胸膛。

艄公被薛仁贵眼中的寒光一扫,两腿一抖差点自己掉进黄河里,赶忙用最简洁的语言把干系撇清楚,若是因为误会而被滕王格杀,那做鬼都没地方申冤去。

李元婴这才释然,原本心里因为听说天可汗哥哥没有派人找寻自己而产生的纠结也随之迎刃而解,原来天可汗哥哥一直都在暗地里寻访他。

艄公偷偷瞥了薛仁贵一眼,发现他的目光柔和了许多,登时松了口气。也许是李元婴这身平民的衣服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虽然艄公明知眼前这个俊秀少年就是滕王殿下,不过却没有当初他见到陕州刺史视察黄河水情时的那种畏惧感。心里暗赞道,世人都说大武皇帝诸子中,除当今圣人以外就属滕王最贤,诚不欺我!一点天潢贵胄的架子都没有,比起滕王殿下,县上那个经常到会兴渡巡查的杨少府真该汗颜了。

圣人在函谷关遇刺之事早就被传得沸沸扬扬的,不知夸张了多少倍,不过李元婴却并没有沿途打听銮驾现在的位置。否则被人怀疑成是刺客的同伙给抓到狱中去,那可真就百口莫辩了。不过现在既然被这艄公知晓了身份,他也就没了顾虑,拱手说道:“老人家好,不要紧张,元婴虽然披了个滕王的身份,但又不是山里的吊睛白额大虫,没什么好怕的!还未请教老人家贵姓?”

艄公脑中一阵恍惚,不可思议地喃道:“滕王殿下向我问好了?”伸手重重掐了自己一下,果然不是做梦,脸色潮红一片,激动地说道:“不,不敢当,不敢当!某一个在黄河上讨生活的船家,哪有什么贵姓,弓长张就是!”

李元婴见这艄公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莞尔道:“原来是张老丈,不知张老丈可知銮驾现在何处啊?”

艄公连连点头,对着长安城的方向拱了拱手说道:“圣人在函谷关遇刺后,可能是没了巡幸洛阳宫的兴致,当天就决定转道回銮了,留下薛万彻将军寻访大王的下落。”艄公顿了顿,接着又道:“没过两天,薛将军就在会兴渡何七掌柜的客栈中查到了大王的印信,才知大王被反贼劫到河北去了,薛将军随即就去了河北,大王这一路上没有碰到薛将军吗?”

李元婴摇摇头,这几个月来他一直就呆在修仁村的寒窑里,薛万彻再怎么精明恐怕也想不到吧,等到再次上路,黄花菜都凉了。

“对了,那个何七现在怎么样了?”听到艄公提及何七,李元婴就忍不住咬牙切齿,若不是那该死的家伙将他的印信搜刮走,他这几个月也不会弄得这么狼狈。

艄公惋惜道:“平日老汉在会兴渡看何七待人接物都是和和气气的,从来不曾与人红过脸,没想到竟然是个穷凶极恶的贼寇,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哪!薛将军在客栈中搜出大王的衣物后,何七畏罪反抗,已经被薛将军格杀了!”

“死了?”李元婴很是郁闷,原本今天的主要目的就是回会兴渡寻仇去,没想到这仇却提前被别人替他报了,心里不由有些泄气。不过话说回来,这何七的脑袋实在是不灵光,这种东西也敢留在客栈里,随便换作谁都会在第一时间把它们给处理掉,看来那摩云金翅刘仇的眼光也不怎么样,选了这么个二百五当细作,不出事就怪了!

其实何七又何尝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当刘仇挟带着李元婴渡河后,他就从刚刚抢过来的印信中得知了他眼中那头肥羊的真实身份。东西虽好,但要想把它们尽快卖出去,那是绝无可能的事情,至于把这些烫手的东西扔掉,心里更是舍不得。本想找个秘密的地方将其藏匿起来,可是作为山寨安插在黄河南岸的细作,他还要担负着掩护那些从函谷道逃出来的弟兄们撤离陕州的任务,自是不能有片刻的离开,否则当年那个被大当家剥皮的前辈就是他的下场。

冲动是魔鬼,一时的头脑发热让何七抱着侥幸的心理将他从李元婴身上搜刮到的东西藏匿在客栈的柴火间里。结果,没过两天,他悲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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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书中艄公称呼李元婴为“大王”,各位不要惊奇,在唐朝,“大王”确实也是他人对王爵的尊称之一,虽然感觉上好像在叫《水浒》里的山贼和《西游记》里的妖怪一样……

第二十七章 白龙鱼服

“张老丈留步!”船在会兴渡口停稳后,李元婴和薛仁贵鱼贯跳上岸来,见那艄公躬着身前来相送,李元婴连忙谢绝,并叮嘱其不要泄露了他的行踪。www.65txt.com

在没回到京师前,他可不希望引起太多的注意,毕竟摩云金翅刘仇还没有被捉拿归案呢,还是小心谨慎些好。

艄公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连连点头,滕王殿下的交代,他当然记在心中,恭敬地目送李元婴和薛仁贵离开。

“张老爹,这两个是什么人啊?某还是第一次看到您这么低三下四的呢,就连县上的杨少府,也没见您这般恭敬啊!”临船上的一个船工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刚才艄公和李元婴间的对话,一直是压着嗓子说,所以虽然周围几条船和他紧邻,但他们的声音并没有传到那边去。

“没事少打听!”艄公皱着眉头将其叱走,这名水手肤色黝黑,头发卷黄,这么明显的特征,不用问就知道是船帮的人从奴隶贩子手中买来的昆仑奴,对这些没有身份的奴隶,艄公自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看。由于昆仑奴善于潜水这一特点,最受黄河船帮人的青睐,所以在会兴渡口,见到昆仑奴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这昆仑奴尴尬地笑笑,兴许是被人给打骂惯了,并不以为意,转头遥望着已经远去的李元婴和薛仁贵,略有所思。

薛仁贵见李元婴驻足在一间小客栈门前,半天没有移动,很快就明白了过来:“殿下,这间小客栈就是刘贼在会兴渡的那个秘密据点吧!”得知了李元婴的真实身份后,那声“二十二郎”他是怎么也叫不出口了。

李元婴轻轻地点了点头,对薛仁贵的态度他也很无奈,虽说唐朝不像满清,动不动的奴才主子,但毕竟尊卑有别,薛仁贵如今只是一个庶人,哪敢与滕王兄弟相称,只能寄希望于以后慢慢改变吧。李元婴是亲王不假,不过对薛仁贵这样的千古名将还是抱着高山仰止的态度,能和他互为兄弟,也不枉穿越一回啊!

就在他们打算离开的时候,前路却被五个全副武装的军士拦住,其中为首一个军官模样的军士鹰睃狼顾,相由心生,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粗着嗓子喊道:“你们俩是什么人?在贼窟前站了这么久,莫不是刺客的同党!”

李元婴暗暗皱眉,不想刚刚回到黄河南岸就横生枝节。而薛仁贵虽然家道中落,但也算是出身将门,对这群兵痞的伎俩自然门清着呢,冷笑一声,对李元婴小声附耳道:“殿下,这几个兵痞怕是要讹上我们了!”

“事无不可对人言,嘀嘀咕咕什么呢!肯定不是良人,弟兄们抄家伙,不要让这两个刺客的同伙逃了!”那名军官迫不及待地抽出障刀,连退几步后大声吼道,其手下的那几个军士动作也不慢,唰唰几声各自拔出挂在腰间的横刀,就要架在李元婴和薛仁贵的脖子上,另一只手则伸向了薛仁贵背后的包裹。

不过今天注定不是这几个人的幸运日,得到李元婴的首肯,电光火石间薛仁贵就空手夺下了那四个兵痞手中的横刀。“哼,米粒之珠,也放光华!”薛仁贵两手一松,四把横刀应声落地。

那四个兵痞目瞪口呆,终日打雁终被啄,难不成这两个刁民还真是刺客的同伙不成,吓得差点尿了裤裆。而为首的那个军官更是脸色惨白,两手紧紧握住障刀对着薛仁贵的面门,却依旧不住地发颤。不过看到周围已经站满了听到动静前来围观的船工路客,不由心中大定,光天化日之下,这两个刁民还真敢袭击官军不成,大喝道:“反了!反了!来人啊,抓住这两个反贼,本官重重有赏!”自从他因救驾有功,又在其族叔的帮助下,从函谷折冲府调任右卫翊一府旅帅以来,还是第一次这么狼狈过。

不过声音虽大,但周围却没有一个响应的。也是,自从这些军爷来到会兴渡口后,周围的百姓哪个没受过欺负,见有人替他们出头,拍手称快都来不及。更何况那几个拿刀的军爷仅仅一个照面就被那年轻人夺了兵器,他们这些人中间,谁有这样的本事?这时候站出来抓这俩年轻人,可不就是老寿星上吊,活腻味了吗!

李元婴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个兵痞的表演,从他那铁青的脸色中不难看出,现在的李元婴心里有多么的恼火。好嘛,堂堂大唐官军,敲诈都敲到他这个滕王头上了,这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至于那些“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李元婴并不以为意。围观,向来是中国人的传统,即使在中古时期也不例外,再说还有薛仁贵这个超级保镖在侧。

不过混乱的局面并没有持续多久,可能是听到了这个小丑般的旅帅色厉内荏的吼叫声,又或许是这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墙引起了注意,很快一支十几人的兵马就出现在了小客栈前,壮观的人群登时就作了鸟兽散,心里皆叹,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怕是要受罪了。

“薛旅帅,这是怎么回事?”为首的一员年轻将领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勒住缰绳冷声叱道,眼睛里闪过一丝厌恶。

这个叫薛旅帅的军官见到后援已到,又重新恢复了自信,施施然走到那名年轻将领面前,指着李元婴和薛仁贵趾高气昂地说道:“少将军,卑职见这两个人在这贼窟前鬼鬼祟祟的样子,便上前质问,却不想他们竟敢反抗,还打伤了卑职的四个手下,卑职以为这两个贼眉鼠眼的家伙肯定是心里有鬼,即使不是刺客一伙的,也和刺客脱不了关系!”而另外那四个兵痞,也再次抖起了威风,迅捷地躲在了这队人马的身后。

薛仁贵轻蔑地环望一眼,右脚轻巧地一挑,将地上的其中一把横刀挑了起来,握在手心,小声道:“殿下放心,就这十几个人,礼并不放在眼里!”当初他之所以一直没去投军,见多了这样仗势欺人的兵痞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不忙,不忙!”李元婴轻轻摇了摇头,看着薛旅帅在那个年轻将领面前指鹿为马,一副得意忘形的模样,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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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要弄起点的合约,所以明天只有晚上六点的一更,抱歉了!

第二十八章 故人

那骑在高头大马上被称作“少将军”的年轻小将很快也看清了李元婴的模样,嘴巴张得老大,使劲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慌忙翻身下马,快步走到李元婴面前。www.65txt.com~~~~

“少将军小心!那贼人厉害,你们还不快点去保护少将军!”薛旅帅惊讶地看着他那少将军的动作,忍不住叫了起来。

“李将军,别来无恙否!”李元婴笑着抱拳说道,这个所谓的“少将军”正是右卫大将军李大亮的从子李道裕,上次随驾巡幸洛阳宫的时候和他有过接触,李元婴本以为他已经死在了函谷关,却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到他。薛仁贵也长松了一口气,将手中的横刀收了起来,怪不得滕王殿下如此气定神闲,一点也不紧张,原来如此。

原本李道裕还有点不敢确认,毕竟现在的李元婴比起几个月前那是憔悴了许多,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后,再无疑问,躬身行礼道:“卑官李道裕见过滕王殿下!”

“滕……滕王殿下?”薛旅帅以及他那四个狗腿子顿时傻眼,这次可是真的尿裤裆了,他们之所以留在会兴渡,可不就是为了滕王殿下吗。

李道裕回头瞥了他们一眼,冷声道:“拖下去杖责一百,以儆效尤!真丢我们右卫的脸面!”

“滕王殿下饶命!少将军饶命啊!”原本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的他们登时瘫倒于地,鬼哭狼嚎起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被集体暴了菊花呢,谁能想到片刻前他们还是那么的不可一世。真要被结结实实地打上一百棍,不死也得去半条命啊。

随李道裕而来的那几个军士面面相觑,也不知该怎么办,毕竟薛旅帅也是他们的顶头上司,而且还是个瑕疵必报的主。不过见滕王殿下半天都没有阻止的意思,而中郎将李道裕的眼神更是仿佛要吃了他们似的,知道此事已难善了,只好低声叹了一句,“旅帅,对不住了!”然后麻利地将他们拖下去执行军法。

幸亏刑杖还是由自己人把握,旅帅应该不会受太大的苦,只希望旅帅回头不要把怒火加到他们这些小人物身上就好!

原来那些围观之人虽然已经被李道裕带来的军士驱散开来,但依旧躲得远远地时不时朝李元婴这边眺望。原以为那两个被这伙兵痞讹上的年轻人肯定是要遭殃了,没想到事情却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均发出不可思议地感叹,那个看样子有些落魄的俊秀少年竟然是滕王殿下。心里面更是暗暗痛快,自从何七掌柜被查出与行刺圣人的反贼有关,那些兵痞进驻会兴渡以来,哪个往来黄河两岸的客商没被他们讹诈过,真是大快人心啊!

李道裕满意地点了点头,撕下小客栈前的封条,一脚踢开店门,命人清扫干净后将李元婴和薛仁贵请了进去,忐忑地说道:“道裕驭下不严,今日更是差点冲撞了大王,望大王恕罪!”不过心里面却开心得很,虽然他叔叔李大亮是右卫大将军,但他自己在右卫却没有丝毫威望可言,从他的那些部下都称他为“少将军”,而不是“李将军”就可见一斑了,好似他这个翊一府中郎将是靠着他叔叔的关系得来的一样。而且刚才讹诈滕王的那几个兵痞中的首领,乃是右卫将军薛万彻的族子,一个小小的旅帅,从来就没有把他这个中郎将当回事,今天若不是借了滕王的名头,这一百杖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打下去的。

想到这里李道裕轻轻一叹,今天以后,他怕是真要与薛万彻交恶了,也许还会牵扯到他叔叔。虽说他叔叔现在深受陛下的信任,但是薛家在军中的势力亦不容小觑,除了右卫将军薛万彻外,其老大薛万钧是左屯卫大将军,老二薛万淑为右领军将军,而老四薛万备也在殿中省供职。(注1)

不过这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谁让薛万彻为人太过跋扈,连其顶头上司右卫大将军李大亮他都不怎么放在眼里,而这个右卫翊一府,除了自己这个中郎将以外,左右郎将以下基本都是薛万彻的亲信之人,要想在翊一府打开局面,就免不了要得罪薛万彻。不过今番阴差阳错地把滕王给拖了进来,倒是个意外之喜,薛万彻就算再有怨气,首先想到的也应该是滕王,谁让他族子不长眼,连滕王殿下都敢招惹,没追究他个管教不严之罪就不错了。至于自己这个右卫翊一府中郎将嘛,只是奉滕王教行事罢了。(注2)

刚才李元婴一直冷眼旁观着,当然能看出来那几个兵痞在被李道裕拖下去杖责前对李道裕并没有应有的尊敬,看着李道裕无奈的神情,微笑道:“李将军不要太过自责,如果我没料错,那几个不守规矩的东西应该不受李将军节制吧?”

李道裕起身苦笑道:“让大王见笑了!当日卑官在函谷关受了伤,不便行动,所以被陛下留在了陕州协助薛万彻将军寻访大王的下落,承蒙陛下错爱,擢升为右卫翊一府中郎将。后来薛将军在这间客栈发现了大王的印信,并得知大王已经被反贼劫持渡过黄河,便也引兵去了河北,仅留下卑官领一旅留守在会兴渡口,刚才冒犯大王的那个薛士元,就是这一旅的旅帅,不瞒大王,此人乃是薛万彻将军的族子。”

薛万彻的族子?李元婴一愕,抬头看了一眼李道裕,颇有深意地笑了笑,心里暗道,这家伙也不是省油的灯啊,刚才在客栈外的那一系列动作,又何尝不是借着自己的名头为他在右卫立威呢!狐假虎威么?没想到自己也有被人当成老虎的一天!

李道裕被李元婴看得有些尴尬,知道他心里的这个小算盘瞒不了滕王,脸上一红,将目光转向薛仁贵,疑问道:“不知这位将军是?”

薛仁贵有些不好意思地抱拳道:“不敢当!某龙门薛礼,草字仁贵,现在还只是白身。”

“呃?”李道裕大感意外,他原以为滕王身边的这个护卫是李世绩派来保护滕王的,没想到却是个庶人,一头雾水地看向李元婴。

听完李元婴这几个月来的经历后,李道裕不由有些后怕,这几天刚刚查明函谷道的刺客和三个月前英国公李世绩剿灭的中条山贼寇是一伙的,原先他只道滕王是被英国公解救出来的,没想到却另有曲折,刚才他还有些奇怪,滕王怎么一副庶人的打扮。

想到此李道裕深深地朝薛仁贵作了个揖,如若不是薛仁贵的拔刀相助,那他们这些负责寻访滕王的人今后可就没什么好日子过了,谁不知道滕王是陛下最宠爱的一个弟弟啊!本来他还准备向他叔叔李大亮举荐薛仁贵,不过随即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既然是滕王殿下的救命恩人,何须他的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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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关于薛家兄弟,《隋书》上记载的是薛万述、薛万淑、薛万钧和薛万彻;而《旧唐书》和《新唐书》都是记载为薛万钧、薛万淑、薛万彻和薛万备。不过由于史书上几乎没有薛万述的事迹,所以小马采用两唐书里的说法。如果有什么谬误还请各位大大在书评区指出,不胜感谢!

注2:教:亲王、公主所发的命令称为“教”。

第二十九章 滕王回京

在龙门县滞留了三个多月,李元婴早已归心似箭。(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自从穿越成滕王李元婴后,他什么时候受过这么大的罪,当即就让李道裕备好车马即刻启程回京。心里暗想,可惜了,如果当年是穿到异界去的话,在这里随便开个什么传送门、魔法阵的,怕是现在就可以在平康坊的那个大宅子里美美的睡上一觉了。至于他出长安前还准备去虢州看望的密王李元晓,早就被他忘到九霄云外了。

李道裕当然求之不得,毕竟英国公那里传来的消息说,还是没能擒住中条山贼首刘仇。早一日将滕王送到陛下的面前,他的任务也就能早一日完成,若是再出什么意外,陛下的雷霆之怒谁也担当不起。所以除了留下被他打了一百军棍的薛士元和他那四个亲兵,让他们去通知还在河东、河北两道寻访滕王的薛万彻外,其他人全部用来护送滕王回京。如果不是李元婴催促得紧,李道裕还准备去陕州刺史衙门再借点人手,事关自己的身家性命,他可不敢有半点的马虎。

李道裕手下的这些翊一府将士,即使是最普通的翊卫,基本上也都是官宦之家出身,和繁华的长安城相比,在会兴渡的这些日子当然不好过,谁不想着早点回京师去。结果不到三天的工夫,滕王的车队就停在了长安城的春明门外。

“啊——总算是回到家了!”李元婴兴奋地跳下马车,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城楼,忍不住大吼了一声。~~~~

正值正午时分,春明门内外人流络绎不绝,听到李元婴的声音后纷纷侧目,看到那个始作俑者穿着一身破旧的缺骻衫,一群凶神恶煞的军爷则环卫在他旁边,谁也不明白怎么回事。那个年轻人分明一身庶人的打扮,怎么看也不像是长安城里的勋贵子弟啊,可是身边却跟着这么多的护卫,难道如今那些勋贵子弟们又开始流行庶人装了?

左右武候府是负责京师巡逻警戒的力量,近百名全副武装的翊卫围堵在春明门外,自然是惊动了镇守在春明门的那百名左武侯府的卫士。不过在看到李道裕的身影后,春明门守将萧钥就放松了下来,让他的那些部下都撤了回去,只身走到李道裕面前,抱拳道:“萧钥见过李将军,李将军不是在陕州吗?怎么这么快就回京师了!”萧钥虽然官阶不高,但却出身高贵,其祖父是后梁孝明帝萧岿,而当朝太常卿、参预政事萧瑀则是他的亲叔叔,自然认得同为勋贵子弟的李道裕。心里也是羡慕得紧,没想到这个李道裕跟着陛下去了一趟洛阳宫,回来就是右卫翊一府的中郎将了。

李道裕朝萧钥善意地笑笑,将他介绍给李元婴。萧钥心里一登,随即记起他叔叔曾经说过,李道裕之所以升任右卫翊一府中郎将,除了救驾有功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领翊一府协助薛万彻寻访滕王的下落。既然李道裕回到京师,肯定是找到了滕王,那这个一副庶人打扮,让李道裕毕恭毕敬的年轻人的身份就不言而喻了。

“这位小郎君可是滕王殿下?”萧钥激动地问道,怪不得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就有几只喜鹊在他附近不住地叫,果真是来好事了!他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虽然他的亲叔叔萧瑀前两年又再次拜相,但是先不说萧瑀自己就有三个亲生儿子,就算在众侄子中间,最受萧瑀重视的还是他的堂兄萧钧,而他萧钥,恰恰是最不受萧瑀待见的那一个。在春明门也已经待了有几个年头了,眼看昔日的那些同僚朋友至少也都有了个将军的头衔,而他到现在还只是个从六品上的振威校尉,心里面不着急是不可能的。

而且萧瑀性格鲠急,鄙远浮华,陛下都曾经被他顶撞过好几次,数次被罢官,和其他朝臣的关系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几乎把人给得罪光了,所以萧钥从来就没指望过有什么人会去提携他这个萧瑀的侄子。不过现在机会终于是来了,陛下因为滕王失陷反贼而罢朝三日,就足以看出陛下对滕王有多么的重视了,今天长安城里并没有什么大的动静,可见陛下可能还不知道滕王已经回归,要是这条喜讯是由他萧钥首先通报给陛下,也许陛下一高兴,他就不用再守这个春明门了。就算暂时升不了官,能简在帝心也是好的。

李元婴又不是萧钥肚子里的蛔虫,哪里想到一息间萧钥的脑子里闪过那么多的念头,点头道:“不错,某正是滕王李元婴!”心里暗暗奇怪,他刚刚听了李道裕的介绍,知道眼前这个军官是萧瑀的侄子,作为当朝宰辅的从子,又不是刚才在灞桥他再次遇到的那个不入流的灞桥驿杜南,自己只是一个没有什么势力的亲王而已,有必要这么激动吗?

“哎呀,果真是滕王殿下回来啦!”萧钥双手一拍,想到喜处乐得差点就蹦了起来,马上道:“大王可不知道,这几个月来陛下一直心情不佳,接连贬了太子左庶子、中书侍郎杜正伦等好几个大臣。大王一路舟车劳顿,可先回府歇息一下,卑官这就去禀报陛下大王回京的喜讯!”说罢不待李元婴和李道裕有何反应,抱个拳转头就跑,沿着春明大街一路狂奔,恨不得马上就飞到承天门外。

李道裕好笑地看着萧钥的背影,他可不是这几年来一直在大安宫守制的滕王,哪还不知道萧钥心里的算盘。若不是他怕又遇到什么危险,所以并没有派信使先行回长安,这种美差还轮得到他萧钥。回头迟疑道:“卑官要先去右卫公廨交令,大王是……”

李元婴指了指身上这件破旧的缺骻衫,无奈地说道:“我也想马上面圣,不过刚才萧校尉说的对,至少要先回府换身衣裳再说吧!”

第三十章 各有心思

李道裕一想也是,滕王殿下这个样子若是被陛下看到,说不得还会怪自己没有照顾好滕王,那就得不偿失了。www.65txt.com连连点头,连忙从队伍中挑选几个精锐护送滕王回府。

李元婴奇怪地看着李道裕的忙活,愕道:“李将军不是说要去右卫公廨吗?难道如今右卫公廨已经不在皇城了吗?”

李道裕同样不解地看着李元婴,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右卫公廨不在皇城还能在哪里?

“李将军既然是去皇城,而我的滕王府又是在平康坊,难道将军不打算和我同路吗?”

听了李元婴的话后,李道裕这才想起来,随驾洛阳宫前滕王已经从长安城外的大安宫迁到了与皇城仅一步之遥的平康坊。拍了一下额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滕王恕罪,卑官差点忘记了大王已经乔迁到平康坊了。”于是躬身请李元婴再次上车。

“无妨!”从陕州到京师这一路上的颠簸使得李元婴也感觉到有些疲惫了,重新回到马车后便让李道裕快点进城,这三个多月时间可是把他这一辈子的罪都受光了。

李道裕当然巴不得早点回右卫公廨交令,暗自腹诽,若非你硬要在春明门外停下来走走,这会儿工夫怕是早就到平康坊了。

长安城东西长十八里一百五十步,平康坊位于皇城右下方,与春明门也就五六里的距离。不多时,马车就停在了平康坊的北门。

不待马车停稳,李元婴就从上面跳了下来,差点把负责驾车的两个翊卫惊出一身冷汗,要是滕王有个好歹,那他们这辈子的前程也就完了。

李道裕也连忙勒住缰绳,翻身下马说道:“大王慢走,还是让卑官护送大王回府吧!”

“不用不用!”李元婴摆手道,“此地离我那宅子也就几步路的距离,就不劳李将军辛苦了!再说,有仁贵兄在,安全问题不在话下!”

李道裕看了一眼彷如一个小城镇般的平康坊,略微点了点头,若是在这里还能出什么意外,那万年县令也该自杀了,于是抱拳说道:“拜托薛兄弟了!”这一路上,他对薛仁贵倒是异常的推崇,不仅是因为薛仁贵救下滕王,间接地保住了他这身绯袍,更重要的是,通过这几天来的接触,他也已经发现薛仁贵乃是一个允文允武的不世之才,今番又立下了大功,飞黄腾达只是时间的问题。

“将军放心,薛某自有分寸!”薛仁贵淡淡地说道。其实薛仁贵对李道裕并无好感,天下乌鸦一般黑,会兴渡口上那个仗势欺人的旅帅薛士元既是他的部下,那李道裕这个主官也好不到哪里去,如若不是正好撞上了滕王殿下,只怕他从来就没想过要杖责薛士元吧。

离开前李元婴见李道裕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皱眉问道:“李将军还有何事?”

“这个……”李道裕踟蹰片刻,将李元婴单独请到一边,小声说道:“这个卑官也不好说,在会兴渡,薛士元因为大王而被打了一百军棍,毕竟薛士元是薛万彻将军的族子,薛将军面子上肯定不好看。不是卑官诽议薛万彻将军,实是薛将军向来任气不能下人,大王还是要留心一二!”

李元婴眉头一跳,不过脸色瞬间就平静了下来,点头道:“多谢将军衷言,元婴晓得!”

李道裕显然没想到李元婴的反应会是这么平淡,呆了呆,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随即讪讪告辞而去。

看着李道裕离去的背影,李元婴冷冷一笑,来自一千多年以后的他自然知道薛万彻那个家伙是什么性子,不过薛万彻就算再飞扬跋扈,除非是他支持的魏王李泰登基,否则给他一个胆子也不敢对付自己。再说,那个叫薛士元的旅帅,不过是薛万彻的一个族子而已,为了一个普通的族子而与如今圣眷正浓的滕王交恶,用脚丫子想想也知道不可能。莫非李道裕还真当自己是十多岁的小孩么!

“殿下,那李道裕什么事如此神秘?”

“没什么!”李元婴轻轻地摇了摇头,这种事情不便与薛仁贵多说。只是诧异地看薛仁贵一眼,从刚才薛仁贵的语气中,他能感觉到薛仁贵对李道裕有些不屑,记得这一路上李道裕好像没有得罪薛仁贵吧?他哪想到,在薛仁贵的心里早就有了对李道裕先入为主的印象。

走近平康坊北门,守门的几个左武候府的卫士早就站了起来,刚才在远处不敢确认,如今哪还能认错,这位庶人打扮的少年可不就是几个月前刚刚乔迁到平康坊的滕王殿下吗?难怪刚才右卫的李道裕将军对他一直毕恭毕敬的样子。由于李世民封锁了消息,所以这些武候卫并不清楚李元婴的行踪,只道是滕王可能是留在洛阳宫了。

“见过滕王殿下!”

看着那几个卫兵纷纷起身问候,李元婴暗道,幸亏搬到平康坊后就带着郭迁、王伦在坊里坊外逛了个遍,在平康坊武候铺也混了个脸熟,否则要进平康坊也有些麻烦。这武候铺嘛,其实就相当于现在的街道派出所。

虽然听到那几个卫兵称呼李元婴为滕王殿下,不过出入平康坊的人流也就回头瞥了一眼,最多是有些奇怪李元婴身上的穿着罢了。也是,平康坊与皇城比邻,坊中基本上都是王公贵戚的宅邸,皇亲国戚自然是见得多了。

“这是孤的护卫!”李元婴指了指薛仁贵说道。有了滕王的发话,薛仁贵要进平康坊,自然也就不是问题了。

进了平康坊北门后,李元婴谢绝了那几个武候卫的护送,很快就走到了西南隅的滕王府门前。王府门前的那两个侍卫使劲地揉着自己的眼睛,确定不是幻觉后顿时跳了起来,连招呼都不打,就一路叫喊着跑进府内去了。

片刻后,杨保媪、郭迁、王伦等就出现在了李元婴的面前。杨保媪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奶大的滕王殿下,一边抽泣一遍激动地说道:“殿下!您终于回来了,可把奴婢给担心死了!”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李元婴头疼地说道,也许是性格使然,他可看不惯这些哭哭啼啼的场面。

“呃!”杨保媪擦了擦眼角,一顿一顿地说道:“殿下,您回来后去见过大家了吗?殿下失踪后,大家的心情一直就没好过,连太子左庶子杜正伦都因为不小心触怒大家而被先贬为谷州刺史,后再贬交州都督。”

李元婴心里一登,这个消息他今天已经是第二次听到了,难道是因为函谷道一事,天可汗哥哥开始对太子一系不满了吗?

第三十一章 回家真好

说起杜正伦这个名字,可能是因为历史上并不出名,反正对唐史认识有限的李元婴来说,前世并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或者是属于看过就忘的角色。(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不过李元婴即使只是从中学时代的历史书以及已经被戏说得没边了的电视剧上对贞观时期的历史略有涉猎,也知道他那几个大侄子争夺起皇位来并不逊于上一代的激烈程度。所以在来到唐朝的这两年多时间里,对他那几个大侄子明面上的支持者自有一番研究,而中书侍郎兼太子左庶子杜正伦作为东宫在朝中的重要力量,自然也就走入了李元婴的视野。

虽然李元婴并不认为太子李承乾有那胆子勾结刘仇弑君,不过看到太子一系被削弱,他还是乐见其成的,毕竟由于天可汗哥哥一直以来就把他当成正面典型教育李承乾,使得李承乾素来就对他这个小皇叔看不顺眼,若是真让李承乾登基,他绝对没什么好果子吃。只是万没想到二皇兄一下子就把杜正伦给贬到岭南去了,要知道杜正伦还是魏征那老头儿举荐的,这件事上魏老头儿怕是也面上无光吧。

“魏征!”李元婴心里轻轻念叨着这个名垂千古的名字,谁都知道杜正伦和侯君集这两个人分别是太子李承乾身边最重要的文武大臣,而巧合的是,杜、侯二人都受过魏征的举荐,难道魏老头儿也是隐藏在幕后的太子党成员吗?也许吧,如果没记错的话历史上在太子被废后不久,魏老头儿的墓碑就被下诏推倒了。<<>>

“殿下,这位壮士是?”杨保媪见薛仁贵手提一把横刀,默不出声地跟在殿下的身后,不过她印象中并没有见过此人,眼中闪过一丝戒备,莫不是什么江湖骗子骗到殿下头上了吧?连忙询问道。

薛仁贵被杨保媪的目光看得有些紧张,言语间他也猜得出来,这个妇人应该是滕王殿下的奶娘了,拘束地说道:“某龙门薛礼,见过夫人!”

“壮士有礼了!儿只是殿下的奴婢,哪里称得上什么夫人啊!”杨保媪见薛仁贵虽然一身江湖气,却又温文尔雅,文质彬彬,应该不似匪类,心里也就放下了几分戒备。龙门薛礼,原来是河东薛家的人。也是,殿下虽然还年幼,不过自小聪慧,哪是这么容易上当受骗的。

“呃!”思路被杨保媪打断,李元婴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有些疲惫地说道:“我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吧,这次能从刺客手中逃出,正是得益于仁贵兄。好了,具体的事情以后再说,都别在这门外杵着了,我这一路走来还没有好好休息过呢,快去准备好汤水,沐浴更衣完我还要去宫里觐见呢!”

“哎呀,是奴婢的不是!郭迁,你下去交代一下,殿下要沐浴了!”杨保媪感激地看了一眼薛仁贵,随即吩咐道。郭迁自是领命,用袖角擦了擦眼睛,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进了王府后,薛仁贵更是局促,多年来以寒窑为家的他哪里见过像滕王府这样的宅邸。李元婴见薛仁贵拘谨得很,就和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心思待沐浴后他马上就要去宫内觐见二皇兄,薛仁贵自然不能随他进宫,于是便让王伦带薛仁贵在府内外熟悉下环境,并安排好客房,既然把薛仁贵带回长安城,当然是要住进滕王府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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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总算是可以好好地享受一番了!感受着包裹着周身的温水,以及身后那四只纤纤细手的搓揉,李元婴惬意地躺在一个足以容下三四个人的澡盆子里,双目微阖,两手随意地扶在盆缘上,手指像弹钢琴般有节奏地敲打着,长长地叹了一声。连日来舟车劳顿的疲惫,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前几个月的日子可真不是人活的,在寒窑的时候条件简陋,而且是寄居在薛仁贵的家里,李元婴也就没好意思让他们给自己烧水洗澡,去野外嘛,腿脚不方便不说,而且修仁村边上的那条小溪白天热闹得很,晚上也不乏凶兽。而在会兴渡遇到李道裕后,为了快点回到京师,沿途也没有像样的歇息过,就更别提沐浴了。细细算来,他竟然至少有三个多月没洗过澡!虽说在古代一年一沐浴的大有人在,但李元婴可是实打实的现代人,哪受得了这个,若是时间再长点,他非发疯不可!

“殿下,怎么了!”李元婴感觉到背上的搓揉突然一滞,身后传来一个娇媚、柔弱而又略有些紧张的声音。

“没什么,继续!”李元婴正享受着,有些不耐地喝道。身后的那两个侍候他沐浴的少女,叫做初晴和初雪,也就十四五岁的模样,至于是不是她们的本名李元婴就不关心了。原本是长孙皇后立政殿里的两个宫女,虽然上次李元婴在两仪殿拒绝了李世民的保媒,不过从杨保媪那里听说了李元婴曾经派人打听过应国公家的女郎后,长孙皇后自是认为她家这个小皇弟已经长大了,于是便从立政殿里挑了两个她最为满意的宫女赐给李元婴。

得,刚刚出了孝期就送来了两个千娇百媚的宫女,这皇家的生活和平常人家就是不一样啊,二皇嫂这不是在逼着人家犯错误吗?不过人家眼巴巴地送过来了,李元婴自然没有往门外推的道理,先不说这俩宫女虽然年纪不大,还只能算是花骨朵儿,但即使如此,放在后世,也绝对属于后面跟着一个加强连的角色,而且如果真的把她们拒之门外,那天可汗哥哥会怎么想,你李元婴既有孝行,现在又不好女色,莫非是另有所图,难道也觊觎着皇帝宝座吗?

再者说,有道是:“长者赐,不敢辞!辞之不恭,受之不愧!”李元婴也就只好笑纳了,可惜现在他还只能看吃不着,唯一的的功能也就只剩下侍候着他沐浴了。

几个月没洗过澡,身子都差点发酵了,李元婴舒舒服服地在澡盆子里躺了半个多时辰,实在是不想起来,直到屋外的郭迁传来宫里已经来人正在外边等候的消息,他才恋恋不舍地从澡盆子里踏了出来。

第三十二章 太子的处境

李元婴由着初晴、初雪帮他穿戴整齐,才踏出房门,张阿难就如同鬼魅般地出现在他面前,谄媚道:“滕王殿下,您总算是回来啦!可把老奴给担心死了!”

“有劳张内侍牵挂了!”李元婴用眼神暗示了一下一旁候着的郭迁,郭迁心领神会,从荷包里取出几缗钱塞到张阿难的面前。(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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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阿难脸上的笑容自然是更加地灿烂了,麻利地将郭迁手里的几缗钱装进自己的荷包里,腆着脸说道:“还是滕王殿下最得大家的宠爱,得知殿下脱厄回京的消息后,大家马上就遣老奴来滕王府召殿下两仪殿觐见!”

“那是当然,除了我家殿下,谁能在总角之龄独创外拓开张,刚劲雄强的‘滕王体’!”郭迁听了自豪地说道。

李元婴莞尔,轻轻敲了下郭迁的脑袋,笑骂道:“哪有你这么自卖自夸的,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说完径自朝府外走去。

一老一少俩太监见滕王走远,一路小跑地就追了上来,郭迁揉了揉脑袋怏怏道:“殿下,郭迁说的是实话嘛!”张阿难瞧着四下无人,也小声附和道:“郭舍人说的不错,依老奴看,高祖大武皇帝诸子中,除了大家以外,也就滕王殿下最贤。说句大不敬的话,放眼宗室之中,也只有河间王、江夏王才能和殿下比肩,太子嘛,哼,差之殿下多矣!”由于李元婴已经出阁开府,郭迁和王伦也随之被表为滕王府舍人,有了正五品下的官阶,故张阿难称郭迁为“郭舍人”。

“胡说,太子殿下乃国之储君,元婴何德何能,岂敢与太子相比!河间王兄、江夏王兄更是为我大唐立下赫赫战功,元婴更远不如矣!”李元婴顿时停下脚步,脸色一沉,假作不悦地说道。太子不如他,这话要是被有心人听到,那可又是一场风波啊!虽然李元婴心里确实对李承乾看不上眼,但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

不过不得不说张阿难这马屁拍得还是很舒服的,把李元婴比作河间王李孝恭和江夏王李道宗。这哥俩可是李唐皇室中最杰出的两个人物,大唐的江山,几乎有一半都是李孝恭打下来的,而李道宗也是赫赫有名的守边名将,无论是贞观四年的灭东突厥之战,还是贞观八年的生擒吐谷浑伏允可汗一战,都少不了李道宗的身影。

“啊!”张阿难自知失言,这马屁可拍到马腿上了,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连声道:“老奴失言,老奴失言!”当然他心里还是很不以为然,两个月前,大家随便寻了个由头,就把太子身边最重要的股肱杜正伦给远远地贬到岭南去了,这不正是太子已经失宠的表现吗?而且更重要的是,大家先是以魏王殿下“好士爱文学”为由,特令其在魏王府别置文学馆,任自引召学士,紧接着又加魏王为雍州牧、左武候大将军,以礼部尚书王珪为魏王师。也许一觉起来,东宫就换了主人也说不定呢。

李元婴从张阿难的眼神中不难读出他对太子李承乾的不屑,心里轻轻一叹,看来张阿难等这些宫里的太监也都察觉到太子地位不稳了,以这些太监们向来趋炎附势的性子,如今李承乾的日子怕是不大好过啰。也是,天可汗哥哥的动作做得也太明显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文学馆啊,当年他老人家还是秦王的时候,他那秦王府内就设有文学馆。房玄龄、杜如晦等贞观朝的宰辅也都曾经是秦王府文学馆的十八学士之一,这一诏令下来,不就是明摆着让魏王李泰开始组建他的执政班子,培养心腹,等着入主东宫。以李元婴的理解,这条诏令甚至还有怂恿李泰去学他老爹玩“玄武门之变”的嫌疑。就在这一诏令在朝野中掀起的狂澜还没有平复的时候,李泰又被加为雍州牧、左武候大将军。

整个京师由一条朱雀大街分成左右两边。街东五十四坊,称为万年县;街西五十四坊,称为长安县,而不管是万年县还是长安县,它们都属于雍州的治下。虽说李泰只是以亲王领雍州牧,并不负责雍州的具体行政工作,但雍州牧毕竟是名义上的雍州最高长官,其象征意义不言而喻。至于李泰的左武候大将军头衔,那就更不用说了,左右武候府就是负责京师治安最主要的一支力量,长安城一百零八里坊,坊坊都有左右武候府设立的武候铺。

刚刚走出滕王府,李元婴一行人就碰到了薛仁贵和王伦从外边回来,知道王伦已经陪着薛仁贵熟悉了一遍平康坊的环境,抱拳说道:“仁贵兄!元婴暂且失陪了!”

“殿下言重了!”薛仁贵看到李元婴身边头顶高山冠的张阿难,知道滕王这是要进宫觐见了,忙拘谨地说道。

“咦!”张阿难突然眼睛一亮,一把就拉住了薛仁贵的袖子。这可把薛仁贵给吓坏了,这死太监想要干什么?

张阿难侧问道:“这位壮士可就是李道裕将军提到过的河东义士薛礼,薛仁贵?”

薛仁贵暗松一口气,轻轻一挣,将他的袖子从张阿难的手中挣脱开了,暗付这死太监的热情实在让人受不了,涨红着脸说道:“不敢当,在下正是龙门薛礼!”

“啧啧啧!”张阿难上下打量薛仁贵一番,赞道:“真壮士也!”

李元婴顿时毛骨悚然,一把将张阿难拉走,丫的,太监就是太监,没想到这个张阿难也有这个嗜好,留下目瞪口呆的薛仁贵。好不容易出了一个拐角,张阿难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埋怨地看了李元婴一眼,幽幽一叹。

平康坊和皇宫之间并没有多少的距离,穿过皇城后,经承天门进入宫城,再穿过太极门、左延明门,途径门下省、弘文馆,再拐一个弯就到了两仪殿前的两仪门上。经张阿难这么一提,李元婴也想起了他在黄河那条船上的时候曾经骗过薛仁贵说,宫里流传过他单戟退山贼的事迹,于是趁着张阿难前出通报的工夫,将圆谎的工作交代给了郭迁。

第三十三章 流言

郭迁在心里默念了两遍李元婴对他的交代,把它牢牢记住,只是百思不得其解,殿下这又是何意?

李元婴发现郭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想是心里好奇地紧吧。(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他可不想因为郭迁的好奇心而不小心坏了事,略微一思索,马上就找到了一个由头,泰然自若地说道:“薛仁贵有大恩于我,这次觐见,我自然会在陛下面前为仁贵兄谋一个好出身。不过薛仁贵毕竟是初入军旅,骤升高位恐下面的人口服心不服,但若是把他在龙门单戟击退数百山贼的英雄事迹传扬出去,使得长安百姓尽人皆知的话,那以后薛仁贵在他的那些部将面前就能最快速度地树立起威望来。”

“殿下放心,迁一定办得妥妥当当!”郭迁心里暗赞,殿下想得就是周全啊。

“不过这件事情你暗地里做就好了,万不可被仁贵兄察觉出来,以薛仁贵的性格,若是被他知道了这件事情,肯定放不下面子的,那就弄巧成拙了。”李元婴还是有些不放心,再三叮嘱道。

郭迁自是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会有任何纰漏,转而说道:“殿下,说到散布谣言,前几个月长安城里倒是也出现过一则流言。”

“什么叫谣言?薛仁贵单戟退百敌的事迹在龙门县路人皆知!”显然李元婴对郭迁的用词不满意,有些不悦地叱道。

“迁失言了!”郭迁赔笑道,“迁是说几个月前长安城里曾出现过一条流言,却与殿下有点关系!”

“呃?”李元婴心里一紧,惊异地看着郭迁,心里暗骂开来,谁他娘的暗算老子,才离开长安城三个多月,竟然有人算计起他来了。~~~~他一个藩王涉及到京师坊间的流言,这从古到今可都不是什么好事啊,前朝大业年间,仅仅一个“杨花落,李花开。”就不知害死了多少李姓之人,想到事情的严重性,李元婴顿时紧张起来。

郭迁朝四周一望,小声道:“殿下不要担心,那条流言对殿下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而且既是流言,估计过些日子应该就能渐渐平息下去了。”

李元婴眉头略有展开,还是不放心地追问道:“那条流言是关于什么方面的?”

“说来也怪了,也不知是谁传出来的消息,说是殿下和长孙司空有些矛盾,这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嘛。长孙司空向来雅量,和殿下又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哪来的什么矛盾!”郭迁好笑地说道。

“长孙胖子……”

郭迁继续道:“殿下失陷反贼后,迁和王伦随大家回銮,回到长安城后,迁很快就听说了这条流言。迁也曾私下派人打听过,这条流言估计是殿下随大家巡幸洛阳宫离开长安城那时候就流传出来了。”

“我明白了!”李元婴笑了笑说道,“你还记得去洛阳前我曾经进宫过一次吗?”

“殿下是说送密王、江王离开京师那一天的事情吗?迁当然记得,那次跟随着殿下入宫的也是迁!”

“不错,那你应该还记得当时我和长孙司空一起离开两仪殿的时候,长孙司空的脸色很难看吧!”

郭迁连连点头道:“那还是迁第一次看到长孙司空生气呢!”

“那就是了,可能是宫里那些番上的卫士见我和长孙司空走在一起,所以才会误以为我和长孙司空产生矛盾了,然后当成谈资抖了出去,继而形成流言,不必理会他们!”李元婴淡然说道。不过心中却是冷笑不止,也许这条流言的起因确实如他所说的那样,但是,能在短时间内传遍京师两县一百零八坊,这里面要是没有人推波助澜鬼都不信!至于幕后煽风点火之人嘛,长孙无忌以及他身后的关陇集团可以排除。自从长孙无忌将一干宗室中人得罪个干净,辞掉了相位后,就一直在韬光养晦,显然这个流言并不符合他那一贯的谦谦君子的形象,只能给他抹黑。

虽然将长孙无忌等人排除出去,但是李元婴还是想不到在幕后推波助澜的会是什么人。他现在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藩王而已,有个金州刺史的头衔但也没有去之官,仅有的家当也就是头顶上的圣眷以及那八百户的实封,碍不到什么人,也影响不到什么人。即使真的和长孙胖子变得势如水火,好像也没有人会得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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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王殿下,陛下相召!”这一会儿的工夫,张阿难又屁颠屁颠地从两仪门里面走了出来,谄笑道。

李元婴微微颔首,让郭迁帮他再整一整衣冠,有些头痛地把这个问题抛却一边。算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们去吧!反正李元婴现在看来这条流言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还是让长孙无忌去头疼吧,说不得那幕后之人所要攻击的对象就是这长孙胖子。再说,即使没有前些日子两仪殿拒婚那件事情,李元婴也不指望能和面团团有什么交情,心里面就从来没减轻过对这只笑面虎的警惕。

跟着张阿难的步伐,刚刚踏进两仪殿,李元婴就感觉到面前一阵清风拂过,半大的身子立刻就被人一把给熊抱住,耳边传来一阵爽然的笑声,“好!好!好!二十二郎,你可算是回来了!自从二十二郎被那个贼子掳去以后,皇兄一直担心得要死。那贼子怨恨皇考当年杀了他祖父刘文静、叔祖刘文起,后来刘文静的两个儿子谋反,又被皇兄我籍没其家,二十二郎落入其手,后果可想而知。今天从左武候府萧钥口中得知二十二郎脱厄回京的消息后,皇兄这几个月来的忧惶一朝顿解,仿佛死而复生一般!哈哈!”

听着李世民激动难平的声音,李元婴连忙说道:“臣弟让皇兄担心了!”心里暗赞,唐太宗就是唐太宗,果然深谙为君之道,即使他这番感言并不是发自肺腑,只是故作姿态而已,这一番话下来,换作这一时代的任何人,谁今后还不会为他效死命!贞观朝那些层出不穷的名臣猛将,怕都是这么被天可汗哥哥笼络来的吧!

第三十四章 举荐

这时候阿史那忠也走到了李元婴面前,羞愧地说道:“天幸滕王无恙归来,否则忠万死难辞其咎啊!”

李元婴这才注意到,两仪殿中除了天可汗哥哥以外,还站着阿史那忠和李大亮、李道裕叔侄等老熟人,抱拳道:“史将军言重了!当日若不是史将军舍命将元婴推开,元婴今天也无法再站在这两仪殿上了!将军的救命之恩,元婴没齿难忘!”李大亮叔侄见滕王的目光投向他们,也同时抬手作了个揖。www.65txt.com-====-

“职责所在,何恩之有!当日如果忠能多出一分戒备之心,滕王也不会身陷反贼之手,滕王如此说,羞煞忠了!”阿史那忠摇摇头,黯然道。

李世民把着李元婴的手,笑呵呵地带着他走到两仪殿里面,挥了挥衣袖说道:“好了,既然二十二郎已经回来了,史卿家就不要太过自责了,再说当日之事也确实怪不得史卿家。”

“皇兄说的不错,史将军不要太过介怀!元婴前几天听李道裕将军说起过,史将军当日在函谷道身受重伤,几乎害了性命,不知现在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不碍事!”阿史那忠重重地拍了几下自己的胸膛,总算是露出一丝笑容,“滕王有心了!忠是个粗人,经得起摔打,当年在草原的时候,再重的伤忠也都挺过来了,那点小伤算得了什么。再说,长安城里还有药王孙道长在呢!”

听到李元婴提起阿史那忠的伤势,李世民抓着李元婴的那只手突然一抖,目光转移到李元婴的双脚,有些紧张地问道:“噫!皇兄刚刚听道裕卿家说,二十二郎的右腿曾经摔断过,而且还在黄河里浸泡了几刻钟,现在怎么样了?可千万不要落下什么病根啊!”

李世民心里越想越紧张,因为他那个不争气的太子就是一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才导致现在走路的时候还是一跛一跛的,二十二郎可不能再出这种意外啊,连忙叫道:“张阿难,快点给朕去把孙道长请到两仪殿来,不得有误!”

自从听了李元婴的建议,李世民派高履行从峨眉把孙思邈请到京师后,尚药局的工作算是减轻了不少,比起尚药奉御许孝崇,显然李世民更加信任名声在外的孙思邈。~~~~虽然许孝崇对圣眷正隆的孙思邈眼红得很,但又有什么办法,谁让那牛鼻子老道一入长安城就治愈了久病缠身,让他们尚药局的这一干侍御医们束手无策的长孙皇后呢。即使许孝崇嫉妒孙思邈,但也不得不承认,孙思邈的医术确实会比自己强上一些,不愧药王这个称号。

“孙思邈啊……”李元婴轻轻嘟囔了一声,这杂毛老道对他可是怨念颇深啊,强笑道:“皇兄不用担心,当日从贼人手中救下臣弟的河东义士薛仁贵乃北魏名将河东康王薛安都之后,不仅允文允武,而且对药石方面亦有所研究,在薛氏夫妇的精心照顾下,臣弟这双腿没有什么大碍的,就不用劳烦孙道长了吧!”李元婴也瞅着这个机会把薛仁贵推荐给李世民。

“没关系的,三清殿离两仪殿也不远,如果不让孙道长好好看看,皇兄实在是放心不下!”李世民怕李元婴脚伤未愈,不能久立,忙让另一个内侍王君给李元婴准备了一个胡床。初唐的时候椅子还没有出现,当时的坐具就是这种叫做“胡床”的东西,因为是从北方游牧民族那里传过来的,故名“胡床”,现在依旧很常见的马扎就是源于这个胡床。

既然如此,李元婴就不客气了,话说在两仪殿里坐下来,他还是第一次呢。端坐在胡床上,李元婴心里暗思,比起这胡床,还是椅子舒服点,回头跟郭迁知会一声,这种没技术含量的东西应该能鼓捣出来吧,记得他以前好像看过一本穿越小说,其中的主角就是靠卖这些家具起家的。

想起他前世看过的那么多五花八门的穿越类小说,李元婴心里就憋屈得紧。那里面的主角要不虎躯一震,只要是历史上留名的,纷纷哭着喊着要为主角效力;要不就是缺什么造什么,炸药、钢铁、玻璃都已经过时了,就算出来个飞机、潜艇也不是稀罕事。为什么同样是穿越,主角换到他身上这些就行不通了?

孙思邈就不用说了,这是李元婴的伤心往事。也就薛仁贵的出现还能安慰一下,不过薛仁贵之所以出山,也是看在李元婴能在李世民面前为他谋个好前程,他效忠的对象始终还是皇帝。至于什么钢铁、玻璃,飞机、潜艇的,那就算了,李元婴的脑袋里可没装着百科全书,前世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而已,谁没事去研究什么钢铁、玻璃!至于火药嘛,在书海中漂泊多年的李元婴还是记住了“一硝二磺三木炭”这个脍炙人口的配方,但是现在已经是大唐贞观年间了……别的不说,就眼下就要被请到两仪殿的孙思邈就是个炼丹家,玩火药的祖宗。至于更高级的三|硝|基|甲|苯、硝|化|甘|油等等,在大学《有机化学》这本书上,李元婴倒是有见过这些名词,不过也仅仅限于知道这些名词而已。想来想去,他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还算大致了解今后的历史走向了。

李元婴因为一个胡床而两眼出神,浮想联翩,李世民则低头念了两声薛仁贵的名字,好奇地问道:“刚才李卿家对那位河东义士薛仁贵也是非常的推崇,说是不世之才!原来是河东康王之后,而且还精通药理,难得,难得啊!不知薛仁贵有没有随二十二郎进宫啊?”

李元婴起身离开胡床,躬身道:“皇兄没有召见,臣弟不敢擅自做主,薛仁贵现在暂且在臣弟府中下榻。”

“唔!”李世民轻轻捋着胡子,颔首道。

李道裕也同时进言道:“陛下,臣虽然和薛礼仅有三日的接触,但所言绝无夸大!”

“薛仁贵之才比卿家如何?”李世民看着李道裕含笑问道。

“臣差之远矣!陛下未能早获此人,乃泰州刺史,龙门县令之失!”李道裕挺着腰杆说道。如果让李道裕得知薛仁贵因为会兴渡口薛士元那件事情而不屑与他为伍,也不知他会不会后悔今天在李世民面前如此极力地举荐薛仁贵。

第三十五章 孙思邈

虽然早先的时候李道裕已经在李世民面前举荐过一次薛仁贵了,但李世民却没想到李道裕会给那个薛仁贵如此高的评价,微笑道:“在年轻一辈中,能让李卿家如此折服的人好像还没有吧,我倒是有点迫不及待地想见见这个薛仁贵了!嗯,王君,去一趟滕王府,宣龙门薛礼觐见!”

王君自领旨而去,李元婴也是心里暗喜,事情比想象中的顺利啊,投向李道裕一个感激的目光。(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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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道裕自然也能感觉到滕王善意的眼神,微微回个礼,压在心头的巨石放下了一些,今天也算是送个滕王一个大礼了,滕王应该不会再在陛下面前提起薛士元的事情吧!

李道裕虽然对薛士元半点好感都欠奉,但他毕竟也是右卫翊一府的旅帅,他有什么过错,自己作为翊一府中郎将也脱不开责。今天在平康坊外,李道裕之所以提醒李元婴要小心薛万彻以后可能会给他使绊子,其目的也只是希望李元婴不要把会兴渡口那件不愉快的经历上奏给陛下。不过从当时李元婴的表情上看,李道裕估计自己可能弄巧成拙了,所以才会在李世民面前极力举荐对李元婴有救命之恩的薛仁贵,以期获得李元婴的谅解。

其实李道裕却是想岔了,李元婴压根就没想过把会兴渡口的那件事告知李世民,一来正如李道裕之前所想一样,打了薛士元一百棍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若将此事上奏,李道裕、薛万彻,甚至是右卫大将军李大亮都有可能受到李世民的处罚,一下子得罪了李大亮和薛家四虎,这么不划算的事情李元婴自然不会去干。<<>>二来以他的身份,若是牵扯到十二卫里面去,而且是十二卫中份量最重的左右卫,指不定他那皇帝二哥会怎么想呢。

打发完王君去宣召薛仁贵后,李世民自道:“薛仁贵当然有功,不过李卿家一路护送二十二郎归来,也不能不赏!李卿家,不知你要什么赏赐啊?”

李道裕慌忙跪下道:“护送滕王殿下回京,那是微臣的职责所在,岂敢向陛下讨要赏赐!”

“起来说话吧!这次二十二郎从陕州回京,一路上没有出现什么意外,这就是爱卿之功,朕还是赏罚分明的!”也许是为了加强其肯定的语气,李世民少见地用起了“朕”这个一般只在正式场合才使用的自称。

“赏罚分明……”李道裕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心里暗暗叫苦,他怕的就是这个赏罚分明,还不知道滕王会不会把会兴渡的那件事情上奏出去,现在得了赏,待会儿要是受起罚来,那就更重了。

李世民只道李道裕是在谦让,也是,历来臣下受了赏赐,哪个不推上三五次,以表示自己的高风亮节,更何况还是向君王讨要赏赐,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是碰到了傀儡皇帝,哪里能想到李道裕现在的心思。自顾说道:“李卿家现在是守右卫翊一府中郎将吧?骤然再迁也不合适。这样吧,加本品为壮武将军,赐彩段二百。”(注1)

“陛下,道裕才刚刚守右卫翊一府中郎将,这么快就提升本品,怕是与礼不合吧?”李大亮随即谏道,他的心思和其侄李道裕不一样,只是觉得如此一来,李道裕恐会受朝野非议,当初在函谷道的时候,他就曾极力反对李道裕出任右卫翊一府中郎将。李道裕一回到长安城就去了右卫公廨交令,随即到两仪殿觐见,而李大亮早朝后就一直跟随着李世民,李道裕还没来得及将薛士元之事告知李大亮。而两仪殿中的另一个大臣,左屯卫将军阿史那忠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一个胡将,只负责天可汗的安全,其他朝堂之事一概不关心。

李道裕见他叔叔同样反对,不由大喜,他叔叔在陛下心中的份量还是很重的。暗道,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阿叔果然和我心意相通!他却忘了,当初在函谷道,李大亮旗帜鲜明地反对他出任翊一府中郎将的时候,他可是把他叔叔恨了个半死。

虽然李元婴暗恨李道裕想把他拖到右卫内部的争斗中去,但是对他刚才极力举荐薛仁贵一事还是很有好感的,低头想了一下,然后说道:“臣弟今番回京,幸亏是在会兴渡遇到了李将军,承蒙其照顾,否则这一路行来,指不定还要受多少苦呢!”

李道裕眼前一亮,惊讶地看向李元婴,滕王这是什么意思?看这情形,滕王殿下应该不会再揪着薛士元不放了吧……如果是这样,陛下的赏赐自然要得。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张阿难气喘吁吁地从外边走了进来,“陛下,孙道长已经在两仪殿外候着了!”

“那还等什么?宣!”李世民不耐地挥了挥手说道,然后把目光转向李大亮、李道裕叔侄,“孙道长到了,那此事就不要再议了。就这么定了,道裕爱卿本来就是正四品下的中郎将,授壮武将军也是常例!”

李道裕现在的心思已经和原来截然相反,见陛下都乾坤独断了,自然是欣然谢恩。而李大亮唯有苦笑,正四品下的职事官授壮武将军当然没问题,但道裕任中郎将才三个月的工夫,而且他的年纪也尚轻。朝野中对他深得陛下的信任早就眼红不已,他手下的右卫将军薛万彻就是一个例子,现在怕是更甚了。

少顷,一个鹤发童颜的牛鼻子老道便出现在了两仪殿上,自然就是初唐几大妖孽似的人物之一,药王孙思邈了。听说这个牛鼻子已经九十七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唬人的,不过那一手医术倒是不掺假。

“贫道见过陛下!”这老道在李世民面前也只是打了一个稽首。

孙思邈被请来也有两年的时间了,李世民对此当然不以为意,降低姿态说道:“打扰道长清修了!二十二郎日前右腿受了伤,世民惟恐落下病根,还请道长施以妙手,世民不胜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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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唐官制,不管有没有实际管理职务的官员都各有品阶,即散官。许多时候,职务与品阶并不一致。《贞观令》,以职事高者为“守”,职事卑者为“行”,仍各带散位。文中“壮武将军”就是正四品下的武散官名称,“右卫翊一府中郎将”则是职事官名称,品秩也是正四品下。

第三十六章 大医精诚

在从三清殿出来的路上,孙思邈已经从张阿难口中知道了此行的目的,稽首道:“陛下宽心,贫道这就为滕王殿下察看腿伤!”说罢就不再理会李世民拳拳的目光,径自走到李元婴的面前,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的微笑,“请滕王先坐在胡床上,贫道才好施诊。(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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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婴对孙思邈可是发憷得紧,看这牛鼻子老道那模样就知道他还记得仇呢。想起这事李元婴依旧是忿忿不已,如果不是自己当初向天可汗哥哥进言,派遣高履行下剑南道寻访这牛鼻子,继而被天可汗哥哥供奉在宫内的三清殿里,衣食无忧不说,并且让秘书省著作局和殿中省尚药局协助他编修医书,否则现在这牛鼻子怕还在峨眉山喝西北风吧。不念情也就罢了,至于把自己当成仇人吗!

不过听说这牛鼻子的医德还算过得去,应该不至于动什么手脚。李元婴自思薛仁贵的医术只是半路出家,虽然现在已经可以活蹦乱跳了,但能让药王孙思邈好好检查一遍,那总归是好的,若是真的落下太子大侄子那样的病根,哭都没地方哭去,便按照这个牛鼻子的吩咐坐好。

孙思邈瞥了一眼李元婴,以他近百岁的阅历哪能看不出来李元婴心里面在想些什么,一边蹲下埋头察看李元婴右腿上的旧伤,一边用仅仅他和李元婴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道:“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

李元婴微微错愕,来到唐朝也已经有两年多时间了,而且在大安宫守孝的时候,为了系统地学习下繁体字,顺带着对“之乎者也”也熟悉了不少,虽然这牛鼻子的两句话说得文绉绉的,但李元婴大致还是听出来了他所要表达出来的意思。即使他对自己仍然存在着怨恨,但是他作为一个医生,在对待病人的时候,不会因为是仇人而另有想法。

“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李元婴心里将孙思邈刚才的第二句话又暗念了两遍,想起他穿越前的那个世界里,医生都已经成了强盗的代名词了,对孙思邈不由肃然起敬,这才是真正的大医啊!

“孙思邈之所以会对我有怨,想来也是因为埋怨我把他束缚起来,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可以随时随地救治平民了。两年前奏请皇兄集著作局、尚药局之力编修《本草》、《千金要方》,怕也是为了弥补不能像以前那样行医的遗憾吧……”李元婴心里不由自责起来,对孙思邈的怨念早已烟消云散。想想当初他生活的那个年代,在现代文明的腐蚀下,哪里还能找得到像孙思邈这样的医者呢?否则他当年也不会因为无力支付高额的医药费而成为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孤家寡人。

突然孙思邈眉头一皱,轻咦一声。这可把两仪殿上的所有人给吓坏了,因为刚刚得了赏赐而没止过笑容的李道裕顿时脸色煞白,身体摇摇欲坠,难道这就是古人说的乐极生悲吗?要是滕王殿下的腿脚出了什么问题,那他这个右卫翊一府中郎将可就当到头了,虽然他遇到滕王已经是滕王右腿受伤后三个多月的事情了,但滕王毕竟是由他一路护送回来的。太子殿下的腿已经治不好了,如果滕王再出了事情,陛下盛怒之下会听自己的解释吗?没有流放岭表就是祖上烧高香了。

原本还沉浸在对往事的追忆中的李元婴更是立刻惊醒了过来,眼神惊恐地盯着依旧埋头察看伤口的孙思邈。他好不容易时来运转,从一个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穷小子成为了如今贞观朝的天潢贵胄,难道否极泰来的代价是要成为一个像李承乾那样的跛子吗……如果不是李元婴现在是坐在胡床上,怕是早就瘫倒下去了。

这时孙思邈也发现了李元婴的异样,抬头看到李元婴面如金纸,一脸的不解。

李世民哪里还按捺得住心里的焦急,莫非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慌忙从案几前冲了下来,张阿难见状连忙上前相扶,结果被李世民给一脚踹开,三两步走到孙思邈的身后。紧紧地抓着孙思邈身上的道袍,紧张地问道:“孙道长!二十二郎的脚伤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吧?”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古人一般都是最爱幼弟、幼子,最出名的例子就是战国时期赵孝成王之弟长安君和西汉景帝之弟梁孝王刘武,李世民当然也不例外。而且自偷梁换柱,换成了现在这个李元婴,提前百年让“颜体”面世,并冠以“滕王体”之名后,酷爱书法艺术的李世民对李元婴的爱护,甚至引起了他那几个嫡子的嫉妒。所以现在李世民的心情就可以理解了。

“什么——二十二郎的脚怎么了?”李世民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一声惊呼。紧接着,头疏两博鬓,身着钿钗礼衣的长孙皇后在四个面容姣好的宫女的簇拥下出现在了两仪殿上。也许是紧张李元婴的缘故,即使两年前病入膏肓却仍然不失雍容华贵的她今天反而有了一种跌落凡尘的感觉。

“臣等见过皇后娘娘!”李大亮等人见到长孙皇后的到来,连忙低头行礼。李元婴则坐在胡床上无精打采地朝长孙皇后抱拳道:“元婴见过皇嫂!”

长孙皇后抬了抬手,快步走到李元婴和李世民面前,埋怨地说道:“陛下,自从二十二郎失踪后,您又不是不知道臣妾心里面有多担心,今天二十二郎脱厄回京,您怎么也不派人通知臣妾一声,若不是有宫人碰到王君后告知臣妾,臣妾现在还在担心着呢!二十二郎的腿这是?”看到李世民脸色铁青,而李元婴又是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长孙皇后忽然想起了承乾当初的遭遇。

第三十七章 意外【求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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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思邈茫然地看着殿上这些人奇怪的反应,低头回想一下,恍然大悟,估计是刚才自己的惊异声让他们误会了。www.65txt.com~~~~正要开口解释的时候,去滕王府传召薛仁贵觐见的内侍王君也回到了两仪殿。

王君一进两仪殿,马上就感觉到了殿中弥漫着凝重紧张的气氛,心中诧异不已,他这一来一回的工夫,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了?忐忑不安地轻挪到李世民面前,生怕不小心点燃了火药桶,小声地禀道:“陛下!薛礼已经在殿外候旨,不知陛下是否即刻召见薛礼?”

“薛礼?”李世民眼睛里闪过一丝怒气,斜睨了李道裕一眼,冷笑道:“哼,他还有脸来!好,那就让朕来看看这个不世之才长得什么模样?”

王君一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看起来陛下仿佛要将那个薛礼生吞活剥了一样,感觉到李世民话里话外透着的怒火后,王君不敢怠慢,快步退出两仪殿。

孙思邈一副突然释然的表情,抬头问道:“薛礼?陛下说的可是泰州龙门人,薛礼薛仁贵?”

“臣妾听王君说,这个薛礼可是二十二郎的救命恩人!怎么臣妾觉得陛下好像不大喜欢这个薛礼呢?”长孙皇后身边的那个宫人碰到王君的时候,王君正好准备出宫宣召薛仁贵,所以长孙皇后也听说了薛礼这个名字。

李世民和李元婴则同时惊异地叫道:“孙道长也认识薛礼(仁贵兄)?”

孙思邈捋着他那白花花的胡子,笑呵呵地说道:“如果是龙门县的那个薛礼,那贫道正好认识!难怪贫道刚才发现为滕王殿下治伤的手法如此眼熟,原来是仁贵啊!”

李元婴仿佛凤凰涅槃般又重新抖擞起精神,一脸希冀地看着孙思邈,殷勤地问道:“莫非道长刚才的那声轻咦就是因为这个事情?”

看到孙思邈含笑点头,殿中众人全都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只有后来的长孙皇后依旧茫然不解。

李世民有些不好意思地附着她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长孙皇后这才恍然大悟,随即对孙思邈问道:“道长,那二十二郎的腿伤现在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吧?”

“娘娘放心好了!滕王殿下的腿伤并不算太严重,虽然曾经在水中浸泡过,好在仁贵救治及时,不会落下什么病根的!仁贵虽然志在家传武艺以及战法兵书,不过对于跌打损伤和金石疮伤之类,还是有些造诣的。”孙思邈说着将李元婴的襕袍整理清楚。

“那就好,那就好!”长孙皇后低喃了几声,突然心中泛出一丝苦涩,如果当年有孙道长在,承乾应该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吧。她有些黯然地看了李世民一眼,夫妻两人风风雨雨二十几年了,李世民心里想些什么,她也能够猜个**不离十。以她夫君的骄傲,怎么也不会愿意他的继承者是一个跛子,从年前在青雀府里设立文学馆,到近日杜正伦被贬到岭南去,这一系列的事件就能看出陛下早已把目光从承乾那里转移到青雀身上了。如果不是因为历史上废太子的下场都不好的话,陛下怕是早就换储君了。

李世民看到长孙皇后兴致不高,以为她还在抱怨自己忘记把二十二郎回来的消息告诉她,爽然地笑道:“没有第一时间通知皇后,是我的不是。不过今天可是个大喜的日子,皇后就不要不高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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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仪殿外,薛仁贵心里有些踟蹰,刚才宫里的那个王内侍进殿前对他还是客客气气地,惟恐怠慢了什么,可是出来后却完全变了一副模样,冷冷地跟他说了声“自求多福”就自顾走了,难道又出什么变数了吗?

同样在两仪门外等候着李元婴的郭迁当然也听到了王君那冷到冰点的声音,走过来安慰道:“薛壮士不要担心,万事有殿下在呢!迁估摸着王内侍可能是在里面被大家给斥责了,所以才会对薛壮士冷言冷语的。”

“嗯!”薛仁贵给自己壮了壮胆子,是啊,民间都传说圣人最喜滕王,有滕王殿下在,应该不会出什么状况。王君回头见薛仁贵依旧站在两仪门外,尖着嗓子喝道:“嘿!还杵着干什么呢,快走啊!”

薛仁贵连忙跟上王君的步伐,心里暗道:“薛仁贵啊,薛仁贵!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即使圣人不征辟,那就直接回龙门老家好了,反正这二十几年来都是这么过来着,就当是做了一场美梦罢了!”

站在殿前,薛仁贵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就闯了进去,低着头跪道:“草民薛礼叩见吾皇陛下!”

“平身吧!”也许是想到刚才自己差点错怪了薛仁贵,李世民此时的声音柔和了不少,也为心里忐忑不安的薛仁贵平添了几股胆气。而引薛仁贵进殿的王君更是惊得差点掉了下巴,刚才陛下还是暴风骤雨,怎么眨眼间就又变成了风轻云淡……

薛仁贵小心地抬起头,眼珠子不由朝左右两边转了转,希望能找到滕王殿下的身影,吃个定心丸。结果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个鹤发童颜的白胡子老头儿含笑注视着自己,而且这个老头儿自己还正好认识……

“孙……孙师!您怎么也在这里?”薛仁贵嘴巴半张,显然感到相当的意外。

薛仁贵意外,那个叫王君的太监更是冷汗迭出,孙道长竟然会是薛礼之师,再想起薛礼本来就是滕王殿下的救命恩人,以陛下对孙道长和滕王的恩宠,这个薛礼不发达都没天理了。想到这里王君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刚才自己怎么突然被猪油蒙了心,还以为陛下要治薛壮士的罪呢。

不过薛仁贵的这声“孙师”,坐在胡床上的李元婴并不觉得意外,从刚才孙思邈的言语中,不难猜出他和薛仁贵之间的关系。看来薛仁贵身上的那半吊子医术,应该就是孙思邈所授的了。

孙思邈轻轻一叹,“几年前贫道在河东一带采药行医,一次在林中遇到大虫,幸有当时还未及弱冠的仁贵一箭射杀,得以逃生,这才和仁贵有了短暂的师徒缘分。想不到数年未见,都快认不出仁贵来了!”

李世民哈哈一笑,故作不悦道:“道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既有如此佳徒,何不早日举荐于我呢?”

第三十八章 千金买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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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李世民一脸赞许地打量着薛仁贵,李元婴趁热打铁道:“皇兄!臣弟没有说错吧,薛仁贵允文允武,不仅是将才,更是一个难得的帅才。www.65txt.com

假以时日,为皇兄开边的重任,就可以放在薛仁贵的身上了!”

薛仁贵脸上一红,羞赧地说道:“滕王谬赞了,薛礼愧不敢当!”

孙思邈虽然生性淡然,不过事关他半个徒弟的前程,他还是很关心的,随即说道:“滕王殿下说的是,其实仁贵在医术方面也有着过人的天赋,只可惜他的兴趣却在沙场上建功立业,马革裹尸,仅仅从贫道这里学了医治跌打损伤和金石疮伤之术。虽然仁贵没能继承贫道的医术,贫道甚为遗憾,不过贫道也认为,沙场才是真正能表现仁贵才能的舞台。”

李世民今天高兴得很,不仅看到了二十二郎平安归来,而且还得了一个难得的人才,想想现在,当年和他一起打江山的卫国公李药师、翼国公秦叔宝等,包括正在两仪殿内的武阳县公李大亮,都已经英雄迟暮,而殷开山、屈突通、张公瑾、刘会政等人更是早已逝去多年了,虽然如今李世绩、侯君集、薛万钧现在还是当打之年,但迟早有老去的一天。在年轻一辈中,至今还没有涌现出杰出的人才,即使是刚刚被迁为中郎将的李道裕,李世民心中也知道,他的强项并不在武略,守卫宫禁没问题,但万万上不得战场。没想到今日天上掉下来了一个年仅二十四岁的薛仁贵,抚掌笑道:“好个龙门薛仁贵!未及弱冠就能林中射杀大虫,即使飞将军李广在薛卿家面前也要黯然失色啊!”

“皇兄,那您说是授薛礼一个什么样的职务啊?”李元婴马上见缝插针道。

薛仁贵一听,心里也不由紧张起来,这几日的睡梦中,不就都在想着这一刻吗。紧紧抓着自己的拳头,耳朵更是竖得直直的,生怕听漏一个字。

李世民正要开口,忽然想起虽然从薛礼射虎救师和从刘仇手中救出二十二郎这两件事中能看出来薛礼有着万夫不当之勇,不过是否真如孙道长、二十二郎所言,具有非凡的帅才,他就不得而知了,于是根据自己当年南征北战所积累下来的经验又对薛仁贵考教了一番。

刚开始对答的时候,薛仁贵不免有些惊慌,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起来,不仅李世民眉头紧皱,李元婴心里也暗暗叫苦,这薛仁贵还是一代军神呢,怎么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呢!不过随着考对的继续,也许是因为涉及到薛仁贵最擅长的领域,他心里也就渐渐地放开了,对答如流,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听着薛仁贵毫不思索的回答,李世民紧皱的眉头也随之渐渐舒展,暗暗点头,作为一个从来就没有上过战场的年轻后生,心思能够如此缜密,就算是纸上谈兵,也已经很难得了。想到喜处,李世民不由脱口而出,赞了一句“龙门薛礼,真乃我大唐朝的冠军侯啊!”打断了薛仁贵的对答。

“成了!”同样紧张地看着李世民考对薛仁贵的李元婴心里暗叫一声。天可汗哥哥把薛仁贵比作冠军侯霍去病,这评价可真不低啊!不愧是老薛,关键时候还是靠得住的。刚才他那吞吞吐吐的样子,差点没把李元婴给急死。马上腆着脸说道:“皇兄,臣弟说的不错吧!薛礼不仅有功,而且还是个文武全才,皇兄可要好好地安排啊!”

李道裕更是嫉妒地看着躬着身子依旧没有抬头的薛仁贵,虽然他片刻前还在李世民面前极力举荐薛仁贵,不过真看到薛仁贵要受到重用,心里同样挺不是滋味的。他凭着门荫入仕,而且身后还站着深受陛下信任的亲叔叔右卫大将军李大亮,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才在今年刚刚升为中郎将。他薛仁贵一个家道中落的穷小子,看陛下现在这架势,说不得今天以后,这个薛仁贵就能和自己平起平坐了。

李世民朝李元婴微微颔首,捋了捋胡须,转而对李大亮问道:“李爱卿,不知十六卫翊府现在还有出缺吗?”

不待李大亮说话,久未出声的阿史那忠突然说道:“回禀陛下!三个月前陛下贬谪了函谷府折冲都尉,而新的函谷折冲是由臣左屯卫的翊府左郎将迁任,所以左屯卫的翊府左郎将现在仍旧出缺!”

李大亮继而说道:“左右郎将乃正五品上的职事官,薛仁贵虽然文武兼备,不世之才,但刚刚入仕就骤迁高位,恐引起朝野非议啊!”

“呃?”李世民本来听了阿史那忠之言,已有意动,不过紧接着又听到李大亮的反对,仔细一想也不无道理。李大亮为人忠诚谨厚,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但如果他认为有不对的地方,无论亲疏,他都会据理力争,从多次反对提升从子李道裕的官职一事就可见一斑了,所以李世民对李大亮才会如此信任,对他的意见和建议亦会反复考虑。

虽然有些嫉妒薛仁贵,不过难得的和滕王及薛仁贵消弭裂痕的机会李道裕可不会放过,而且推举薛仁贵,本来就是他在陛下面前的一贯态度,拱手说道:“大将军不闻姜太公、百里奚乎?”在朝中,李道裕自然要称呼他叔叔的官职名。

薛仁贵果然意外地看了李道裕一眼,这一路上李道裕虽然对他曲意相交,但他因为会兴渡一事,对李道裕从来都是敬而远之,没想到李道裕竟然会为了他的事而驳斥其叔李大亮。心里对李道裕的厌恶,不觉减轻了几分。

而李元婴现在也总算是看出了一点端倪,为何今天李道裕在两仪殿上表现得好像他和薛仁贵是生死之交一样。其实也怪不得李元婴现在才反应过来,实在是他压根就没想过要把会兴渡薛士元一事上奏出去。马上进言道:“是啊,皇兄!燕昭王千金买马骨,如今真正的千里马就在眼前,皇兄为何还吝着千金不放呢?”

第三十九章 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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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李世民仍然没有表态,李元婴也只能暗暗着急,心里不由想起龚自珍的《己亥杂诗》中最出名的那一首,“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www.65txt.com<<>>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当然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而已,那首诗可是龚自珍要求社会变革的愤世之作,若是真的吟出来,其他不说,仅仅一个“万马齐喑”就能把满朝文武给得罪个干净。

唉,做文豪也不易啊!虽然他来自后世,肚子里的存货也只有入选过语文教材里的名篇以及那几首脍炙人口的诗词,要想时时都能找到应景之作,几乎是不可能的。可惜了当年那本《唐诗宋词元曲三百首》了,若是有它在手,哼哼,七岁能诗的婺州神童骆宾王算得了什么!

李大亮再谏道:“陛下,非是微臣与薛仁贵为难,只是薛仁贵本为布衣,一下子擢升左屯卫翊府左郎将本朝还没有过先例。给事中马宾王(即马周,字宾王)昔日擢于布衣,也只是被陛下授予正八品上的监察御史啊!”

薛仁贵心思滕王殿下也太看得起他了吧,左屯卫翊府左郎将?他可从来就没有奢望过,只要能够以八品入仕,他就已经很满足了。见两仪殿内这几个跺跺脚都能让大唐震一震的朝中大佬在他的问题上争论不休,只能尴尬地站在中间,说话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孙道长,薛仁贵是道长的弟子,不知道长又是何意呢?”李世民摇摇头,转而问向孙思邈。

“贫道方外之人,陛下问贫道,缘木求鱼矣!”孙思邈轻抚白须,淡然道,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刚才在李世民面前赞了薛仁贵几句,对于孙思邈来说,已经是很难得了,而现在牵扯到朝政问题,他自然是不会再发表意见了。

这时,长孙皇后也轻移莲步走到李世民的身边,轻轻地拉了拉李世民的衣袖。

“皇后,怎么了?”李世民不解地看着长孙皇后。即位之初,他这个皇后就对他说过,“牝鸡之晨,惟家之索。妾以妇人,岂敢豫闻政事?”十多年来,从来没有过问政事。如果不是今天二十二郎脱厄回京,她也不会出现在两仪殿上。

长孙皇后咬着芳唇,踟蹰了一会儿,还是附在李世民的耳边轻声说道:“陛下,薛卿家之才陛下知道,臣妾知道,两仪殿上的几位卿家知道,但是其他的满朝文武却并不了解啊!臣妾知道陛下是因为怜薛卿家之才而委以重任,但是朝野上下会怎么想呢,他们只道是薛卿家是以救二十二郎之功而被破格擢升的。这样一来,朝臣们会怎么看待二十二郎呢?他毕竟是陛下亲弟,皇考幼子,难免某些朝臣会生出其他心思来!圣眷过浓,有时候并不是对二十二郎的爱护,反而是一种伤害!望陛下三思!”

李世民微微错愕,原先他还真没考虑到这一点。转而看向李大亮,心里暗叹一声,其实在李大亮谏言的背后,又何尝不是这番意思呢,但是如此诛心之言,恐怕也只有皇后才敢说出口啊!

“史爱卿!爱卿是左屯卫将军,不知爱卿又是持着什么意见呢?”李世民最后对道出左屯卫翊府左郎将这个出缺后就三缄其口的阿史那忠问道。

阿史那忠一直紧跟在李世民的身后,以他的耳力,帝后之间的悄悄话自然逃不过他的耳朵,知道陛下心中已有顾虑,沉思片刻后说道:“薛礼本为布衣,骤然授予翊府左郎将,下面的人不服也是正常的,臣正好想到了有一职由薛礼出任最为合适。”

“何职?”李元婴不由脱口问道。两仪殿上的其他人也同样好奇,特别是当事人薛仁贵,看来他的前程现在掌握在这个大胡子的手上了。

阿史那忠感觉到自己身上集中了所有人的目光,咧嘴一笑,拱手说道:“滕王殿下日前被陛下授金州刺史,虽然特许留京不之官,但也算是出阁开府了。”

“史将军是说让薛仁贵出任我的王府官吗?”不待阿史那忠说完,李元婴迫不及待地叫了起来。能把薛仁贵留在滕王府中,对于他来说,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只是李元婴觉得不大现实,一向视人才如命的天可汗哥哥见到薛仁贵后肯定会把他留在身边的,所以自薛仁贵进殿后,他心里就没有起过这个念头。

被李元婴的声音打断,阿史那忠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滕王猜得不错,如果臣没有记错,滕王虽然已经开府,但是除了滕王师外,其他王府官大多还没有选任,所以臣建议由薛礼出任滕王亲事府典军。虽然王府亲事府典军的品秩和十六卫翊府左右郎将一样,同为正五品上,但是首先和十六卫翊府左右郎将相比,亲事府典军无论是重要性还是地位,都要比之逊色不少;其次薛礼有救滕王之功,出任滕王亲事府典军正是恰如其分;而最重要的一点是,滕王亲事府乃是新设立的一个机构,不管是各级军官还是普通的亲事,都是从外选任的,即使薛礼骤迁高位,也不会存在资历问题。基于这三点,所以臣以为薛礼出任滕王亲事府典军最为合适!”

李元婴听着阿史那忠娓娓道来,心里早就是乐开了花。是啊,滕王亲事府典军,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这阿史那忠虽然是突厥人,脑袋瓜子还挺好使的嘛!有前途,有前途啊!

李世民对阿史那忠这个建议还是很认同的,薛仁贵现在缺的就是资历,让他在滕王府当上几年典军,再转入十六卫,想必也就没人会有异议了。转而询问李大亮:“李爱卿以为呢?”

“臣附议!”

“好!”李世民两手一拍,立刻就下了敕旨,授薛礼滕王府亲事府典军,加定远将军。

“草民,臣领旨谢恩!”薛仁贵连忙朝李世民跪下,声音颤抖地说道,同时也把自称给改了。心里暗叹人生际遇的神奇,没想到一次偶然的出门,就彻底改变了他人生的轨迹。定远将军,这已经是许多人穷极一生也无法达到的高度了。

今天的收获不小啊!李元婴越想越兴奋,马上生出得陇望蜀的想法,从胡床上站了起来,腆着脸走到李世民面前说道:“皇兄!臣弟的亲事府现在有了典军,可是帐内府典军还没有着落呢?”

第四十章 丫鬟也是麻烦【求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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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内府典军?呃!”李世民踱了几步,转头问道:“前面送来二十二郎回京消息的萧钥现是何职?”

“回陛下!萧钥现为振威校尉,左武候府旅帅。(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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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亮不假思索地说道,十六卫军官的履历全在他脑袋里装着。

“振威校尉,没记错的话,这个萧钥是萧瑀卿家的从子吧?”

“不错,萧钥乃后梁孝明帝之孙,正是萧相公的从子!”

李世民摇摇头心道,时文(萧瑀字)虽然性多猜贰,刚忌太过,但以其从子萧钥入仕多年如今才是从六品上的振武校尉,就可见时文的立身周正了。于是摆摆手说道:“加萧钥宁远将军,守滕王府帐内府典军。”

“萧钥?”李元婴仔细地回想了一遍,这才想起这个萧钥就是两个时辰前他在春明门外见到的那个三十来岁的左武候府军官。心里暗道,萧瑀的侄子吗?从中午短暂的接触看来,这个萧钥应该没有他叔叔那样的臭脾气,萧钥就萧钥吧,有总比没有好。虽然比不得亲事府典军薛仁贵,但历史上能有几个薛仁贵啊。

这时候孙思邈突然稽首道:“陛下,如果没有其他事情,那贫道就先行告退了!”

“世民耽误道长清修了!”李世民迟疑一下,指着薛仁贵说道,“孙道长和薛卿家久别重逢,定然有些话说。-====-薛卿家,你也随孙道长下去吧!”

“谢陛下!”薛仁贵大喜,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先向李元婴作了个揖,接着搀扶着孙思邈离开两仪殿。

孙思邈和薛仁贵离开后,李世民看了看窗外,自道:“这一晃的工夫天色也不早了,众位卿家也退下吧!二十二郎,皇兄就不留你在宫中了,回府好好休息几日,过几天你可就要去弘文馆报到了哈!”

“啊?”这些日子在修仁村终日玩弓打雁,李元婴倒是把这茬子事情给忘记了。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幅画面,一间不大的屋子里,几十个人坐在地上整齐而有节奏地摇晃着脑袋。想想自己恐怕也要成为其中的一员,就感到不寒而栗。弘文馆啊,听说只招生三十个,而且学生基本上不是皇亲国戚就是从三品以上高级京官的子弟,放在后世就相当于哈佛、剑桥啊,应该不至于也这么恶俗吧!李元婴心里忐忑地祈祷着。早知道和李元祥、李元晓一样,去之官就好了,天高皇帝远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哪还要受这份罪!看来凡事有利就有弊啊!

看他的幼弟一副很后悔的样子,李世民就不由莞尔,笑骂道:“好了,别再苦着脸了!回府歇着吧,以后去了弘文馆可就不能偷懒了,皇兄会让你的王师好好盯着的!”

“遵旨!”李元婴有气无力地嘟囔了一声,王师?自从阎立本那丫的拜了腾王师后,他还没有见过一次呢,连来滕王府认认门的时间都没有,一个刑部侍郎,搞得比政事堂的宰相还忙。不过这倒是冤枉阎立本了,阎立本接到中书省的诏书,知道自己被陛下拜为滕王师后,自是第一时间就赶到了滕王府。他心里也清楚,如果不是为了此事,他的本品要成为银青光禄大夫,指不定还要等上多少年呢,而且滕王殿下最受陛下宠爱,当然不敢怠慢,不过当他匆匆赶到滕王府拜会的时候,李元婴已经身在去洛阳宫的路上了。

长孙皇后笑道:“二十二郎自幼聪慧,学业上哪还要陛下操心,是吧?二十二郎!”

“皇嫂过誉了!”李元婴不好意思地笑笑,心里也暗自庆幸,幸亏是穿越到唐朝,当了个王爷,若是穿越到明清两朝的普通人家,也许还要学那些让人头皮发麻的八股文呢。

长孙皇后点点头,一脸的慈爱,突然想起了什么,促狭道:“对了,二十二郎对那俩丫头还满意吧?”

李元婴顿时尴尬起来,窘迫地站立在殿中。心里腹诽,满不满意?这话好意思随便说嘛,长孙皇后也有调皮的一面啊!

“俩丫头,什么丫头?”李世民显然不明白他们叔嫂俩在说什么。

长孙皇后惊异地问道:“陛下不知道吗?在二十二郎离京前,臣妾就把身边的初雪、初晴俩丫头赐给二十二郎了!”

“初雪、初晴……”也难怪李世民没注意到,自从在函谷道遇刺后,直到今天前心情就没有舒畅过。前太子左庶子杜正伦之所以被贬,有一部分的原因是李世民对太子李承乾不满意,但更主要是因为他那不佳的心情,而杜正伦却正好撞到枪口上了。所以回京的这几个月以来,李世民几乎就没去过长孙皇后的立政殿,就更没心思留意长孙皇后的身边人了。

“这俩丫头赐给二十二郎了吗?”李世民脸色阴晴不定,不过随即就恢复了自然的表情,微笑地看着有些窘迫的李元婴说道:“唔,说来初雪、初晴这俩丫头的名字还是皇兄昔日鉴赏王右军《快雪时晴帖》之时兴起而改的,没想到弹指间就长大成人了。这俩丫头也侍候你皇嫂有几年了,二十二郎可要好好对待她们啊!”

见李世民面有异色,李元婴心里一登,莫非天可汗哥哥也存着养成的心思?暗暗叫苦,这都什么事啊,他这皇嫂分明就是给他送来两个麻烦嘛。看着长孙皇后嘴角的浅笑,李元婴就不信她不清楚她男人心里的想法,好一招“润物细无声”啊!而殿中另外那三个人和李元婴也是同样的想法,心里暗暗后悔,早知刚才陛下示意他们退下的时候告退就好了。

不过李元婴却是猜错了长孙皇后的意图,历史上她还亲自张罗着为李世民纳妃,自然不会像隋文帝的独孤皇后那样善妒。只是初雪、初晴留在她身边已有数年,长孙皇后对她们也有了些感情,不忍将她们继续留在深宫中孤独终老,一旦山陵崩就要削发为尼,所以趁着这个机会将她们赐给李元婴。

第四十一章 杨保媪

承天门外,李大亮、李道裕叔侄、阿史那忠分别与李元婴辞别,径直朝皇城方向离去。(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而李元婴则带着郭迁拐弯取道延喜门回府。

“殿下,出什么事情了吗?”郭迁见李将军、史将军他们离去后,滕王殿下的脸色突然阴沉了下来,心中不由一紧。同时也是一头雾水,早些时候薛壮士与孙思邈道长一起走出两仪殿,他就和薛壮士了解过殿中的情况,大家把薛壮士由一介布衣擢升为正五品上的亲事府典军,按理说殿下应该高兴才对啊,怎么殿下的心情好像并不愉快呢?

李元婴瞥了弓着腰跟在自己身后的郭迁一眼,冷声说道:“没什么事情,这几步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你现在去办我中午交代给你的事情,务必今天要把它给办妥了!”自认为被他家二嫂子硬塞了两个麻烦,李元婴现在可没什么好心情。

“中午交代的事情?”郭迁低头一想,立刻就记起来是什么事情了。见周围也没有什么人,小声问道:“殿下,薛壮士既然被大家授滕王府亲事府典军,有殿下站在薛壮士身后,下面的人谁敢不服薛壮士,我们还有必要再私下地传播薛壮士单戟退百敌的英雄事迹吗?”

“孤让你去,你就去!还废什么话呢!”李元婴没好气地斥责道。郭迁哪里知道李元婴让他散布薛仁贵事迹的真实原因。

郭迁心里一登,他和王伦两人侍候滕王殿下已经有些年头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殿下发火呢,莫不是薛壮士出来后,殿下在两仪殿受委屈了。

哪里还敢有什么异议,当下便向李元婴告退,转身朝朱雀门的方向一路小跑而去。

从延喜门到平康坊,一路上李元婴都在想着刚才两仪殿上发生的事情,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滕王府门前。自从中午李元婴平安回京后就一直在忙里忙外的杨保媪见滕王殿下只身归来,吓得脸都白了,这要是出了什么事情那可怎么办,经历了滕王被掳那件事后,杨保媪已经有点草木皆兵了。眼中冒着火问道:“殿下,郭迁怎么没有跟在殿下身边?还有那薛壮士,早前宫里的王内侍不是领他去两仪殿觐见了吗?”

李元婴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只说有事让郭迁去做了,而薛仁贵,被授了滕王府亲事府典军一职,和他师父孙思邈叙旧去了。

“薛壮士是老神仙的弟子?难怪大家会另眼相待,直接从布衣擢升为亲事府典军!”杨保媪显然没想到薛仁贵和孙思邈还有这层关系,点头又道:“薛壮士武艺超群,他能留在王府,那奴婢也放心多了。不过殿下,以后若是有什么要事,最好还是等回府后再派郭迁出去的好。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殿下可不能再出什么意外了!”

李元婴知道杨保媪是为了他好,不过心里烦闷,也就随便敷衍了几声。

杨保媪见她家殿下死气沉沉的模样,还以为是一路上舟车劳顿没有休息好的缘故,于是便派人传来皇后娘娘赐给殿下的那两个侍女,让她们侍候着殿下休息去。

听到杨保媪派人去叫初雪、初晴,李元婴不觉有些头皮发麻,他之所以心情烦躁,可不就是这两个麻烦所致吗?

深处宫中多年,杨保媪的眼力还是有的,马上就发现了李元婴的异样,连忙询问究竟。李元婴抬头看了看杨保媪,心里有些踟蹰,杨保媪是他的奶娘,可以说是和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算得上是他的绝对心腹了,不过要想消除天可汗哥哥心里的芥蒂,他自己都没有办法,更何况是杨保媪呢。

杨保媪见滕王殿下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今天在宫中怕是遇到了比较大的麻烦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殿下这副样子呢,即使当初先皇驾崩,殿下哭昏过去,醒来后也没有这么消沉过。连忙屏退左右,吩咐下人不得靠近,低声问道:“殿下今天在宫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思前想后,李元婴还是把心中的烦恼告诉了杨保媪,多一个人拿主意也好,否则事情憋在心里非憋出病来不可。

“殿下不会猜错吧?”深处皇宫多年,杨保媪对长孙皇后还是有些了解的,自然是不相信李元婴的猜测。

李元婴原来也是这般想,毕竟以往他的印象中他那二嫂子可不是前朝的独孤皇后,会在皇帝的女人问题上费这种心思。不过当时天可汗哥哥那一刹那的表情绝不是作伪啊!

杨保媪看滕王殿下不说话,轻轻地踱着步伐,半晌后才抬头说道:“殿下不必担心,以奴婢的认知,殿下在这个问题上定有误会,皇后娘娘贤良淑德,母仪天下,不大可能会在这方面事情上思的,否则也不可能二十多年来一直圣眷不衰。”

李元婴暗翻白眼,隋文帝皇后独孤伽罗怎么样,去世前不是照样独宠椒房。杨保媪见李元婴不以为然的表情,知道自己说服不了滕王殿下,于是转而又道:“即使真如殿下猜想的那样,奴婢认为殿下亦不需要太过烦恼!”

“为何?”李元婴惊异地看着杨保媪。抢皇帝的女人,还不需要烦恼?他这天可汗哥哥可不是汉献帝、隋恭帝。

杨保媪现在已经不见了忐忑,给了李元婴一个放心的微笑,回忆道:“奴婢给殿下讲一件往事吧。那是贞观二年的事情了,大家刚刚登基不久,后宫嫔妃亦不多,皇后娘娘听说郑仁基之女才貌双全,为京师翘楚,便请求大家将其纳入宫中,册封为九嫔之一的充华。不过魏相公(魏征)听说郑氏之女已经许配陆家后,连忙入宫进谏,最后让大家下诏停止了册封。即使后来房相公(房玄龄)等人认为郑仁基之女许人之事乃是子虚乌有,而且陆家也上表称并没有订亲之事,但是在魏相公的坚持下,大家最后还是收回了封郑女为嫔的册书。从这件往事上,殿下应该可以看出,皇后娘娘将初雪、初晴赐给殿下的目的肯定不会如殿下之前所想;而即使大家对此二女真的有心,以大家的胸怀,也不大可能会对殿下心生芥蒂!”

第四十二章 安心

抱歉,更新迟了一点!

※※※※

“还有这种事情?”李元婴不可思议地看着杨保媪,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此事,中书省都已经下发了册封为充华的册书,最后却因为魏老头儿的进谏而下诏收回册书,如此让皇帝脸上无光的事情在皇权至上的封建王朝实在难以想象。(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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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保媪轻松地笑道:“殿下现在应该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了吧!”

李元婴扶着下巴又沉思了半晌,连这种事情都敢进谏,难怪魏老头儿虽然生前圣眷不衰,死后也极尽哀荣,不过死后半年就因为魏老头儿曾经举荐过因太子被贬的杜正伦和企图谋反的侯君集而被天可汗哥哥推了他亲手立下的墓碑。不过话说回来,不管他那位天可汗哥哥是不是真心地从谏如流,反正他表面上的功夫做得还是很到位的。今天这个事情,看刚才李大亮叔侄和阿史那忠走出两仪殿后那种尴尬的表情,想必他们心里面也同明镜一般吧。有他们在旁边看着,纵使李世民的心思真的被自己言中了,从杨保媪所讲的那件往事就能看出,以他那种爱惜羽毛的性格,应该不至于为难自己。

杨保媪见滕王殿下原来凝重的脸色渐渐消散,心知殿下应该放心许多了,从李元婴口中得知他心情不佳的缘由后,以杨保媪对当今帝后的认知,她并没有多少担心,笑道:“殿下这几天来连日赶路,今天回京后还没有歇息一会儿就被大家宣召到宫里去了,想必殿下也该乏了吧!”

李元婴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再怎么胡思乱想也只能是徒增烦恼尔,收拾下心情,便和杨保媪一起出了屋子。

而被杨保媪派人传来的初雪、初晴也已经站在了屋外,只是碍于先前杨保媪“任何人不得靠近”的命令而在屋外候着。

“殿下!”两女见李元婴走出屋子,盈盈一拜说道。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此二女姣好的面容,李元婴心里不由嘀咕,这俩丫头,果真是麻烦啊!

回到自己的寝宫,李元婴心念一动,随即将寝宫内的其他几个侍女打发离开,仅留下初雪和初晴。这可把初雪、初晴给吓坏了,自从三个月前被娘娘赐给滕王殿下的时候,她们心里早就有了准备,可是事到临头,依旧还是花容失色。同时心里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虽然滕王殿下长得高大不假,不过听说殿下今年好像才十岁吧,怎么这么快就能做那种事情了?她们是皇后寝宫立政殿的宫女,如果不是因为皇后娘娘的怜惜而被赏赐到滕王府的话,她们以后肯定也要侍候皇帝的,所以掖庭局早有专人负责教授她们这方面的知识。

李元婴奇怪地看着她们那有些害怕的表情,不明就里,不过他也没有多问。见寝宫内闲杂人等全都退下了,便一把抓起二女的手臂,将她们拉进内寝中。饶是她们已经有了今夜侍寝的心理准备,也不由在心里嘀咕,看滕王殿下平日里在大家,在娘娘面前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原来也这般急色。哼,还什么“大唐黄香”呢,也不过如此!害她们三个月前听说娘娘要把她们赐给滕王的时候还兴奋地夜不能寐。

李元婴只是想私下询问初雪、初晴长孙皇后的态度而已,哪知道他这一番动作让他在那俩丫头心里的形象陡然下降。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心里突然一登,深深地看了这俩丫头一眼,不行,这俩丫头毕竟是立政殿里的宫女,有没可能会是天可汗哥哥故意留在他身边的细作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嘴边这话就不好说出口了。

初晴见滕王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面又想岔了。暗道,滕王殿下年纪尚幼,怕也还是第一遭吧!毕竟脸嫩,应该是不好意思了。想起宫里教的那些东西,初晴脸上没由来一红,真有一种初升的红日照射在雪原上的感觉。微微抬额看了看身边也是同样忸怩的初雪,轻轻地咬着芳唇,暗暗给自己下了决心。先是两臂一松,肩上那轻薄的画帛随之飘落下来,玲珑圆润的锁骨若隐若现,随后右手缓缓扶上胸腹之间,纤细如葱的五指颤抖地握住身前的那条橘红色的裙带,却再也没好意思继续下去。

李元婴惊愕地看着初晴的动作,而初晴更是感觉脸颊仿佛火烧一般。看到初晴那副娇羞的模样,李元婴哪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回想一下,他刚才那番动作确实挺让人误解的,心里暗骂一声,这俩丫头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呀,着急献身也得等本王的功能齐全了再说吧。

“停停停!把地上的那条画帛捡起来!”

“呃?”初晴抬头见滕王殿下错愕的模样,不似作伪,为之一愣,难道她们都误解了滕王殿下的心思了?想起她刚才那一番羞人的动作,脑袋“嗡”的一声就炸开了,她刚才都做了些什么啊!慌忙抓起落在脚下的画帛,躲进初雪的身后,埋着头不敢说话。

初雪虽然平常不如初晴胆大,但年纪要大上初晴几个月,还是有些姐姐的风范。扶着红彤彤的脸颊,壮了壮胆子问道:“殿下屏退左右,是不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垂询奴婢?”

看着初雪、初晴姐妹那娇羞的模样,李元婴也是心里一热,毕竟前世的他也是二十岁出头的人了。心里自然不希望这俩丫头对他有什么异心,琢磨着是不是就用眼下这事情试探她们一番,让郭迁、王伦暗中注意,如果顺利通过考验,那就可以像郭迁、王伦那样引为心腹了。若是不幸言中,这俩丫头向上面告密,探询皇后的心思,虽然不合臣礼,却也算不得大事。于是便把心中的迷惑道了出来。

“原来殿下心里是在担心这个啊!”初雪心里镇定了下来,便把长孙皇后的心思告知李元婴,展颜笑道:“娘娘早就预料到殿下可能会有此担心,当日奴婢离宫前,娘娘就曾经交代过奴婢,如果殿下向奴婢询问此事,便让奴婢告诉殿下,请殿下尽管放心,大家不会因为此事而对殿下心生芥蒂的。”

原本李元婴只是想询问下长孙皇后的态度,却被初雪一语道破了心思,他也不禁老脸一红。心里暗道,这二皇嫂果然妖孽,自己这番心思她三个月前就已经预料到了。既然长孙皇后打了保票,李元婴心里的石头也就彻底放下了,说到对天可汗哥哥的了解,放眼天下谁也比不上他那位皇嫂。

第四十三章 王府官

从初雪口中知道长孙皇后并没有什么复杂的心思后,李元婴对这俩丫头也就放心了下来。www.65txt.com

心里不由自嘲,今天是不是有点昏头了,一来自己没有要谋朝篡位的打算,二来这个滕王府里面也没有什么秘密,就算初雪、初晴是天可汗哥哥故意安插在滕王府里的眼线又有什么关系,反而还更显得坦荡。唉,虽然自己是个穿越众,但毕竟经历的事还是太少了,遇到一点棘手的事情就慌了手脚,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做到宠辱不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

第二天一大早,薛仁贵也从外面回来了,幸亏昨天王伦带着薛仁贵去平康坊武候铺走了一遭,否则今天北门换防后,他要回滕王府也是个麻烦事。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去弘文馆接受折磨了,趁着这两天的工夫李元婴便带着薛仁贵和郭迁去和平康坊仅有一墙之隔的长安东市好好地逛了逛。话说他穿越到大唐贞观年间也有两年多时间了,可是前两年零三个月只能呆在大安宫里为他那便宜老爹守制,尔后几个月就更别提了,差点把小命都给弄丢了,所以这传说中的长安城东西两市,他还从来没有去过呢。

“殿下——殿下——”

东市长兴里,李元婴正在饶有兴致地看着一个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在卖力地做着胡饼,忽然听到身后好像有人在呼叫“殿下”,不由回头望去。薛仁贵以神射著称,眼力自然非凡,在李元婴耳边小声说道:“殿下,好像是王舍人!”

待王伦走到李元婴的身边,长兴里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也把目光投向李元婴,东市可不是处处都是显贵人家的平康坊,虽然他们在长安城生活多年,不过要碰上一个“殿下”级的人物,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而原本埋头做着胡饼的中年汉子更是惊愕不已,刚才看到这个丰姿少年驻足在他这小铺子前,身边跟着两个同样不凡的护卫,知道肯定是长安城里哪个勋贵家的小郎君,却没想到还是个殿下,莫非是当今皇子?眼巴巴地看着李元婴,脑海中浮想联翩,要是这位殿下能把他举荐到尚食局就好了。

薛仁贵见滕王殿下的身份已经暴露,马上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脸戒备地巡视着来来往往的路人。虽然还没有拿到兵部的告身,但他现在已经算是滕王亲事府的典军了,若是滕王有个意外,那他的仕途也就到头了。

“王伦,你怎么来了?”李元婴兴致正高呢,被王伦叫破了身份自然不大高兴。

王伦显然也感觉到了滕王对他的怒气,硬着头皮说道:“殿下恕罪!是这样的,阎侍郎和卢侍郎领着吏部、兵部铨选出来的滕王府属官已经在王府等着殿下呢!”

“阎侍郎?你是说滕王师阎立本?”

“正是!”

李元婴点点头,他那个王师总算是出现了,他这个做弟子自然要第一时间赶回去。让郭迁在那家胡饼铺买几斤胡饼,在人家店铺前站了这么久,不买点东西也实在不好意思。边走边问道:“那卢侍郎又是何人?”

王伦让过身子,落在李元婴的身后,弓着腰回道:“卢侍郎就是通议大夫,民部侍郎兼检校兵部侍郎卢承庆,今天早上大家已经任命卢侍郎兼为滕王府长史,所以卢侍郎也随阎侍郎到王府参见殿下了。”

卢承庆?李元婴暗暗摇头,没印象,应该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吧,不过官位倒是挺唬人的,身兼民部和兵部两部的副长官。

一回到滕王府,李元婴就看到了前院上站着大大小小几十个官员,或穿绯袍,或着绿、青袍,唯有阎立本身着只有三品以上官员才能穿着的紫袍鹤立鸡群。这些传说中是自己的王府官里面,李元婴唯一认识的就是滕王师阎立本了。哦,对了,那个新任滕王帐内府典军萧钥李元婴昨日也曾有一面之缘。

“元婴见过王师!”李元婴快步走到阎立本面前,认真地行了一个拜礼。年前礼部尚书王珪被拜为魏王师的时候,连现在最为受宠的魏王李泰都要先对他行拜礼,虽然他这个滕王师远不如王珪那个堪比魏老头儿的家伙强势,但李元婴也不想在这小节上遭人诟病。

阎立本哪敢接受滕王之礼,赶忙扶住李元婴,连声道:“大王使不得!”

既然阎立本如此识相,李元婴也乐得轻松,笑道:“当日在两仪殿,听到皇兄同意了王师以刑部侍郎兼滕王师后,元婴心中喜不自胜!元婴不肖,今后言行若有不当之处,还望王师能够辅正过失,元婴不胜感激!”

“大王言重了!立本既为滕王师,定不负先皇、不负陛下之重托!不过大王之贤天下皆知,立本以后恐怕要尸位素餐了!”

唔,没想到这个阎立本不仅画画得好,拍起马屁来也不逞多让嘛,反正这几句话李元婴听着是实在顺耳。指着眼前这一窝子人,拱手道:“这几位应该就是皇兄为元婴选任的滕王府属官吧?不知王师是否能为元婴介绍一番呢。”

“自当如此!”阎立本先指着一直站在他身边那位绯袍中年男子说道:“大王,这位子余兄就是民部侍郎兼检校兵部侍郎,通议大夫卢承庆,今日陛下敕旨任命卢侍郎兼任滕王府长史。”

“卑官卢承庆见过滕王殿下!”李元婴微微颔首回了个礼,这位不用阎立本介绍他也能看的出来,眼前这一水儿的大小官员中,除了阎立本以外,就是以卢承庆为首了。

紧接着阎立本又把另外两个同样身着绯袍,但稍显年轻的官员领到李元婴的面前,笑道:“这位青年才俊名叫郝处俊,乃甑山县公郝相贵之子,进士及第,现为朝散大夫、滕王友。而这位则是中散大夫、滕王府谘议参军事张子路。”

李元婴知道谘议参军事和王友两职都属于阎立本这个王师的佐官了,自然是优先介绍,也向他们拱了拱手。没想到还有一个是功臣之后,虽然甑山县公郝相贵这个名字他听都没听说过。不过既然这个郝处俊连门荫都没有,靠科举入仕,想来也没有多大的功劳。

说完阎立本碰了碰身旁的卢承庆,卢承庆随即会意,剩下的官员都属于他的下属,于是由他接着完成介绍这些官员的任务。

听得李元婴暗暗咂舌,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滕王府也要配这么多官,当然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他李元婴根本就没记住几个。唯一印象深刻的就只有滕王府司马张天水了,毕竟李元婴也知道卢承庆身兼民部和兵部两大要职,他身上那个滕王府长史也就是一个象征意义而已,真正负责具体工作的是王府司马张天水。

第四十四章 初到弘文馆

迎着凛冽的寒风,左手边跟着薛仁贵和郭迁,右手边萧钥、王伦紧随,时隔两天后李元婴再次进宫,不过脸色却不太好看,因为此次李元婴进宫的目的地不再是之前的两仪殿,而是换成了弘文馆。www.65txt.com-====-

敢情天可汗哥哥给他配了一水儿的王府官也没安什么好心啊!现在已经是隆冬时节了,结果今天天还没大亮的时候,李元婴就被他那个滕王友郝处俊从暖和和的被窝里叫了起来,说是今天该去弘文馆了。把李元婴气得不行,心里大骂李世民都给他配了什么人哪,这天寒地冻的日子,还让不让人活了。暗暗腹诽,估计那丫是被魏征、王珪他们给折腾得心里不平衡了,故意挑选了这么个比魏老头儿还拧的家伙派来当自己的滕王友。没办法,李元婴心里再不愿意也得在初雪、初晴她们的侍候下乖乖地从被窝里爬起来,郁闷得连顺便揩揩油的心思都没有。谁让滕王友的职责就是规讽道义呢,要是李元婴今天不起床,赶明儿估计就要去两仪殿领训了。想想算了,早睡早起吧!

弘文馆这个唐朝的最高学府,可能是因为隶属于门下省的原因,馆址也在宫城之中,位于太极殿东侧,门下内省和史馆的旁边。弘文馆学士不定员,只要天可汗哥哥觉得这个人不错,都可以被授予学士之衔,不过五品官以上称为弘文馆学士,六品及其以下称为弘文馆直学士。不过里面的学生那就讲究多了,不仅规定只招生三十人,而且这三十个弘文馆学生的身份,必须要么是皇帝缌麻以上亲,皇太后、皇后大功以上亲这样的皇亲国戚,要么就是宰相及散官一品、功臣身食实封者、京官职事从三品、中书侍郎、黄门侍郎之子这样的朝堂勋贵子弟。~~~~

刚刚过了左延明门,李元婴就见到他在平康坊的邻居褚遂良正一脸笑意地等候着自己。李元婴当然不意外,昨天他已经从阎立本口中得知了弘文馆内的大致情况,早在几年前天可汗哥哥就已经任命当时还是秘书郎的褚遂良协助其老师虞世南管理弘文馆的日常事务,时人皆称其为“馆主”。虽然去年褚遂良得魏征的举荐,迁为起居郎,不过这个弘文馆的担子,却始终没有卸下。

“卑官褚遂良见过滕王殿下!”褚遂良一看到李元婴的身影,就马上迎了上去。

褚遂良可是天可汗哥哥身边心腹中的心腹,日后的托孤之臣,李元婴自然不能再摆着原来那副谁都欠他几万两银子的样子,和褚遂良寒暄了两句。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善茬,可不能轻易就得罪了。

左延明门距弘文馆也就没有几步的路程了,穿过门下内省,很快李元婴和褚遂良就走到了弘文馆门口。一间不大的房子,却无处不散发着书卷的气息,虽然以前去两仪殿的时候李元婴也曾多次路经弘文馆,不过却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打量。而身后的那四个随从自然是不能再跟着了,只能在外边候着,好在和薛仁贵他们相同情况的人还有不少,站在一起也不算无聊,就是如今这天气冷了点,时不时地要吃上几口凉风。

走进弘文馆,好嘛,大堂之上已经有二十来个少年席地端坐,小则七八岁,大的也不过十四五岁,全都一本正经地注视着上面一个已经老得不成样子的老头儿,看样子这一水儿的皇亲国戚、勋贵子弟都比自己来得勤奋啊!冷不丁地将房门打开,屋外的冷风顿时就钻了进来,虽然这些弘文馆学生每个人身边都放着一个炭炉,但还是纷纷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转头怒视着李元婴和褚遂良这两个始作俑者。不过弘文馆馆主,陛下身边的起居郎褚遂良他们还是认识的,硬生生地将已经到嘴边的话给吞了进去。褚遂良虽然现在官阶不高,但是就算是皇子也不愿意得罪此人。

那老夫子看到褚遂良,马上颤颤巍巍地从胡床上站了起来,口称“馆主”。褚遂良连忙奔了过去,和另外一个好像是这个老夫子助手的人一起扶住他,这老头儿如今已经八十岁了,要是不小心磕着碰着了,说不得就得到下面报到去了。

听得褚遂良的介绍,李元婴也得知了眼前这个老头儿的身份,此人名叫萧德言,字文行,今天正轮到他给这些弘文馆学生们讲课。虽然已经年逾八旬了,不过天可汗哥哥惜其才,留着让他教育皇子呢,所以一直没有批准他致仕养老,没想到这一拖就拖了十年时间。李元婴心里暗叹,他这二皇兄也够毒的,人家都已经八十多岁了,还要榨干他的剩余价值。不过这个萧德言虽然历经南陈、隋、唐三朝五帝,天可汗哥哥也挺赏识他的,但是如今的官阶却不高,只是著作郎兼弘文馆学士而已。

将李元婴领到弘文馆后,褚遂良便匆匆离开了,毕竟他的本职工作是起居郎,可不能离开天可汗哥哥身边太久。萧德言当然早就知道了今天滕王殿下要开始在弘文馆就读了,向李元婴行了一个礼,然后回头对扶着他的年轻人说道:“游韶,你带滕王下去安排一个位置!”

李元婴心里不由暗赞,这个估摸着三十出头的男子相貌神俊不凡,站在他面前心里都能感觉到一股正气。李元婴来到唐朝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人物,怕是古时潘安、宋玉也不过如此吧!暗暗羡慕,他们李家自西魏八柱国以来已经四代显贵,李渊的基因自然不差,而这具身体的生母也是层层挑选出来的宝林,所以他现在这具身体也不差旁人,至少比前世要强上许多,但是比起眼前这个六、七品小官来说还是逊色不少,也不知这家伙是怎么长出来的。不过话说回来,貌似本王还没有成年吧,嗯嗯,不能妄自菲薄!此人身着一身绿袍,所以李元婴知道他的官阶最多只能是正六品上。

“秘书郎、弘文馆直学士上官仪见过滕王殿下!殿下这边请!”这名丰俊男子潇洒地朝李元婴一拱手,作了个请的动作。

上,上官仪……李元婴顿时愣住,就是那啥,上官婉儿的爷爷?

第四十五章 同学【求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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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今天好像是零九年最后一天了,祝朋友们新年快乐!来年虎!虎!虎!

※※※※

上官仪见滕王眼神很复杂地看着自己,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妥当之处啊,他对自己的仪表还是很看重的,每天出门前都要在卧房内那面一人高的铜镜前面照上好几回。www.65txt.com-====-

李元婴很快就恢复了常态,那萧老夫子正在讲课呢,一直杵在案几前被下面几十双眼睛盯着也不是个事,马上跟着上官仪走了下去。心里不由自嘲,现在连军神薛仁贵都是本王的跟班,见到上官仪有什么惊奇的。

由于李世民已有交代,所以李元婴在弘文馆里的座位早就安排好了。不过李元婴却不大愿意,这位置也太靠前了吧,对于前世在大学里熏陶了三年的他来说,上课?嘿,向来是非犄角旮旯的座位不坐的。伸脖子望了望,很快就找到了满意的座位。

不过上官仪却有些为难,弘文馆三十名学生并没有满员,多出几个位置自然也是正常的,这些弘文馆生哪个不是显贵子弟,自然没人愿意坐在那种偏僻的角落,否则说出去都掉价。滕王殿下主动要坐过去,当然没什么不可以,但是滕王可是陛下最宠爱的弟弟,要是陛下知道滕王被安排在偏僻的角落里,不知会不会说些什么。上官仪现在正处在上升期,十九岁时就由进士入仕,一路顺风顺水到了从六品上,若是因为这事失了圣眷,那可就太冤枉了。~~~~

李元婴见上官仪迟疑,心里也明白他的顾虑,摆手道:“皇兄那里我自会去解释,游韶只管放心好了!”然后自顾向那个早已相中好了的角落走去。

上官仪无奈,摇摇头走到原先为滕王准备的那个座位上,将案几上放置地整整齐齐的几卷书揽入怀中,给滕王送去。不过上官仪对滕王的印象还是不错的,毕竟滕王仅从萧公对他的一次称呼就记住了他的表字。

虽然李元婴也知道如今贞观十一年,距那个传说中的有唐一代第一才女上官婉儿出生还有至少二十几年的时间,但是上官仪临走前,他还是忍不住拉住上官仪的衣袖,小声问道:“游韶兄,不知令郎现在年岁几何啊?”

上官仪一脸不解地看着李元婴,诧异道:“滕王所谓何事?犬子庭芝,尚在襁褓之中,莫非有人冒充仪的子侄?”

“游韶兄不用猜疑,元婴只是觉得游韶兄姿质伟岸,若是还没有婚配就好了,元婴还有几位待嫁的皇姐呢!”李元婴打了个哈哈,难道说我正惦记着你那还没出生的孙女吗?说出来上官仪也不信。

“不敢不敢!”上官仪老脸一红,马上落荒而逃。上次永嘉公主与其侄女婿,侍中杨师道相公之子杨豫之私通,结果事情败露,被永嘉公主驸马、右卫将军窦奉节发现,一怒之下派人把杨豫之抓到地牢中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一刀将其宰了,这件事可是让陛下和杨相公丢尽了脸面。也是窦奉节背景不差,乃是前右卫大将军、洛州都督窦轨之子,算起来和当今陛下还是姨表亲,闹出这种事情才没有受到太大的责难,只是为了平息杨相公的丧子之痛,陛下将其贬为秦州都督。如果是他遇到这种事情,可就没有窦奉节那种待遇了,所以对于李唐皇室的公主,那还是敬谢不敏了。

李元婴自然不知道上官仪心中的腹诽,还以为他不好意思,也不以为意,随手拾起一卷书,缓缓将其在案几上展开,立刻迎面扑来一阵墨香。现如今,经过南北朝碑石拓印的流行,虽然民间已经渐渐出现了雕版印刷术,不过由于效率太低的问题,主流依旧还是手抄本,仅仅这个弘文馆里面,就设有楷书手三十人,专门负责抄书,至于印象中古籍善本的象征——线装书,怕还要等上几百年才能出现。

原来是一卷《左传》,对于这种历史传记,李元婴还是有些兴趣的,至少比《论语》、三礼(即《周礼》、《仪礼》、《礼记》)之类的东西有意思一点,至于堂上萧老夫子滔滔不绝的讲解,李元婴前世就已经练成了充耳不闻。不过还没有一会儿的工夫,李元婴就败退了,虽说这两年他已经习惯了不少,不过这满纸的之乎者也还是让他头疼不已。

将这卷《左传》扔却一旁,李元婴习惯性地歪着脑袋斜趴在案几上,眼神忍不住四处乱瞄起来。至于那个讲起儒家经典来精神越发抖擞的萧德言,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头儿,自然看不到身在犄角旮旯里的李元婴。当然,萧老夫子多年奋战在教育皇家子弟第一线,恐怕就算是发现了李元婴的小动作,也会视而不见的。

虽然李元婴挑了个最角落的地方,不过他周围并非没有其他人,这不,极端无聊的李元婴就开始骚扰起他边上的那个同学来了。由于弘文馆是一人一张案几,所以他边上那个同学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他的同桌了,可惜美中不足的是,他是个男性!弘文馆里可不兴什么梁山伯与祝英台。

不过他边上这个同学倒是长得挺有特点的,貌似年纪好像也才十三四岁吧?却长着满脸的络腮胡子,难道是遇到了传说中的返祖现象?

那个胡子同学虽然坐在李元婴的边上,不过两人之间却隔着一个火炉子。于是李元婴随手将案几上的一根毛笔朝那个胡子同学扔了过去,好巧不巧地这根笔正好插在胡子同学的胡子上。

“诶!”遭到袭击的胡子同学连忙转过头来,怒视着李元婴。由于是上课期间,所以刚才李元婴和上官仪对话的时候声音并不大,这个胡子同学也不清楚李元婴的身份,小声叱道:“你干什么?”

唔,不出所料,声音也挺粗犷的嘛,李元婴俯着身子拱了拱手道:“这位同窗,不知你是哪家的子弟啊?”

胡子同学对这个把书卷随意丢在地上,上课又乱扔毛笔的李元婴疏无好感,冷冷地说道:“下课再说,萧老学士正在讲解《礼记》呢!”

得,敢情碰到好学生了!

第四十六章 亲戚

元旦快乐!

※※※※

那个胡子同学丢下一句话后就没再理李元婴,一脸专注地看着台上的萧老夫子。(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李元婴讨了个没趣,心里暗骂,这个貌似李逵的大胡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读书人嘛,老萧那满口云山雾罩的“之乎者也”还真的听得进去?莫不是猪鼻子里插葱,在装象。

这时坐在李元婴前排的另外一个同学可能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瞥了台上的萧德言一眼,转过头来悄悄说道:“这位同窗,那个刘大胡子,你也别在意了。他就是那样,虽然资质是差了点,不过谁要是打扰了他读书,他就和谁急呢。那家伙虽然修文蠢笨了点,不过一身武艺可不一般,上次程处弼,呃,就是卢国公程知节家的老幺,家传的武艺,有一次把刘大胡子给惹急了,还没半刻的工夫就被刘大胡子打得鼻青脸肿的,不过程家的那几个家奴就没那个运气了,全被打折了胳膊。”

李元婴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看似木讷的大胡子这么生猛,连程咬金的小儿子都被他揍过,果然很李逵啊。“程处弼被打伤,卢国公就没什么表示吗?”李元婴脑海里顿时浮现出前世电视剧里看过的程咬金的形象,虽然他也知道那只是民间演义塑造出来的角色,不过“三板斧的程咬金”实在太过深入人心了。

前桌这个同学撇撇嘴说道:“这么丢脸的事情,程处弼哪敢和卢国公实话实说啊,他也是武勋世家出身,难道说自己五六个人却打不过一个刘大胡子吗?不过那次以后,刘大胡子和那帮功臣子弟算是彻底撕破脸皮了。



“那帮功臣子弟?难道这个刘大胡子还是外戚不成?”李元婴的眼睛瞪得老大,外戚,貌似窦家和长孙家的基因不会出个“李逵”吧?至于他们李家,那就更不可能了。

由于李元婴声音突然大了一些,刘大胡子显然也听到了李元婴他们在议论自己,斜睨他们一眼,冷哼一声,又专心投入对《礼记》的钻研中去了,仿佛李元婴他们不是在说他一般。

前桌被李元婴的声音一吓,连忙转过身子,马上装成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半晌后发现萧老夫子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又重新回过头来,埋怨道:“小声点,被萧老学士发现了终归是不好。”接着摇摇头又继续了刚才的话题,“那倒不是,刘大胡子名叫刘仁愿,听说祖上是匈奴右贤王刘豹,西魏时就开始镇守北疆,和太祖(按:即唐高祖李渊的祖父李虎,被追尊为唐太祖)相睦,历经北周、隋、唐数代,也算是一方豪杰了,其父是右骁卫大将军、彭城郡公刘大俱。所以他们刘家也算是大唐的开国功臣,但是和卢国公他们并不是一伙的。”

原来是匈奴后裔,怪不得长相不似中原人。李元婴也明白过来了,刘家的背景应该是和宇文士及差不多性质,属于他们李家的老朋友。心里暗笑,没想到这位一千多年前的弘文馆同窗也深谙后世的上课之道啊。不过刘仁愿?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啊,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听说过。才十四五岁就这么得骁勇,想来也不可能是无名之辈,看刘仁愿那副认真的模样,还是不要招惹他了。这种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人,以后指不定要找他帮些小忙,若是一不小心得罪了他,那就不太好了。

前桌那个同学接着又道:“其实我也想不明白刘大胡子的脑袋里是怎么想的,以他的武艺和家世,在陛下身边当个千牛备身也不是难事,何必跑到弘文馆来受罪呢!”

李元婴顿时有了一种找到知己般的感觉,笑道:“学兄也认为来弘文馆是受罪吗?”

“唉!”前桌一副挫败的模样,叹气道:“也是年幼时候不懂事,装什么不好,偏偏装一副神童的模样,也写了几篇文,这下好了,被家兄送到弘文馆来受罪,追悔莫及啊!”

李元婴两手一拍,果然是知己啊!

前桌见李元婴如此表情,黯然道:“看来兄弟和某也是同病相怜了!后悔啊,早知当年就和家兄一样,习武去了。”

“哦?学兄也是武勋世家出身吗?元婴唐突,刚才听学兄话里的意思,学兄和程处弼他们的关系应该不怎么样吧?”李元婴奇道,前面这个人提到程处弼的时候,语气虽然不能说不屑,但也没有什么好感。

前桌脸上微微一笑,坦然道:“在下李孝逸,陛下恩典,得了一个梁郡公的爵位,先考淮安靖王。和程处弼他们的关系确实不怎么样!”

淮安靖王?那不就是他已经死了好几年的堂叔李神通吗?原来他这个前桌还是个亲戚呢。李孝逸,李元婴当然听说过这个名字。因为在宗室中,梁郡公李孝逸这个名字向来就是和滕王李元婴并称,当然这个并称是不包括战功赫赫的河间王李孝恭和江夏王李道宗的。

这时李孝逸也回过神来,惊讶道:“元婴!你是滕王殿下?”

“哈哈!”李元婴低笑两声,拱手道:“说了半天,原来是孝逸从兄,元婴有礼了!既是兄弟,又何来殿下不殿下的,孝逸从兄唤元婴二十二郎即可!”

李孝逸是皇族近枝,也不矫情,拍手笑道:“哈!‘大唐黄香’、‘滕王体’,二十二郎的大名孝逸早就听说了,没想到二十二郎也到弘文馆受罪来了,怕是现在也后悔了吧!”

李元婴苦笑,没想到这个向来和自己并称为宗室双杰的李孝逸也和自己是一般心思,这番对话要是被传到天可汗哥哥耳中,非把他气吐血不可。

“咳嗯!”由于李孝逸这么一兴奋,一下子就忘记了压低嗓门,结果声音陡然高了起来,课堂上的二十多双眼睛也纷纷转了过来,心里暗道原来刚刚半途闯进来的新同窗是滕王李元婴啊,不过这些眼睛里并不包括距离李元婴最近的刘仁愿。老萧虽然八十多岁了,不过依旧耳聪目明着呢,对于李元婴和李孝逸的小动作自然是看在眼里,不过他早已修炼到视而不见的境界了,直到李孝逸突然高声叫了起来,他才不得不重重地咳了一声。

李孝逸叫出来后就知道坏事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过身去,捡起案几上的那卷书,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第四十七章 未来的皇帝

被萧德言的咳嗽声警告了以后,李孝逸就再也不敢转头和李元婴说悄悄话了。www.65txt.com~~~~虽然如今他长兄李道彦去凉州当都督了,淮安靖王一脉仅他一个人留在京师,不过自从长兄随卫公李靖征讨吐谷浑的时候犯下大错,数万大军全军覆没而差点被盛怒的陛下砍了脑袋后,对他的教导,也越发的严厉起来,即使人不在京师,也会经常派人到负责教导他们的这些弘文馆学士那里了解他的近况,所以萧德言对李孝逸还是有一些震慑力的。

这下李孝逸也成乖孩子了,极端无聊的李元婴就只好趴在案几上睡上一会儿,今天天还没亮就被郝处俊从被窝里拉了起来,睡眠严重不足。难怪很多动物过冬的时候都喜欢用冬眠这种方式呢,睡觉的时候时间果然是过得最快的,没感觉多长时间李元婴就被李孝逸打断了和周公女儿的约会。

“怎么了?”李元婴睡眼蒙蒙,一脸不解地问道。

李孝逸指了指窗外道:“这会儿已经是午时了,二十二郎在弘文馆还没待够吗?”

哦,原来是放学了,李元婴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伸了伸懒腰,问道:“孝逸从兄的府邸在哪个坊里啊?”原本还想将案几上的书卷收拾下让郭迁、王伦他们抱回家,不过看到李孝逸他们都是两手空空地离开,也就放弃了原来的打算。也是,这些书卷放在弘文馆里也不可能会丢掉,以他们的家世,家里再配一套又有何难,再说这些贵族子弟离开弘文馆后还能看得进书的估计也是凤毛麟角了。

这时候,萧德言也在上官仪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笑呵呵地说道:“滕王第一次来弘文馆,不知对德言的教授习惯否?”

李元婴连忙恭维道:“萧老学士乃硕学大儒,元婴自然受益匪浅!”只不过心里在后面又加了一句,可惜一句话也没听懂。

老萧的脸皮也不薄,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李元婴的称赞,指着上官仪说道:“滕王初进学,若有疑惑之处,可以向游韶垂询!孝逸,你也一样!”

李孝逸在弘文馆中已经呆了一年多的时间,对萧德言自是了解得很,见老萧好像又要开始口若悬河地唠叨起来,脸色顿时就变,赶忙答应了下来,拉起李元婴就跑。若是让老萧有了兴致,不讲上半个时辰以上是不可能罢口的,也不知道这八十多岁的老头儿哪来这么多的精力。上官仪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若不是李孝逸反应快,那他今天也得在这里继续聆听萧老学士的教诲。

看来李孝逸对萧德言很有怨念,惊慌之下连前路都没怎么注意,刚刚跑出弘文馆,就把一个人给撞翻在地。在弘文馆二十几个学生中,李孝逸应该算是比较强壮的那几个之一了,当然,和刘大胡子是没得比。而与此产生鲜明对比的是,被李孝逸撞倒的那个人却是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孩童,登时在地上就滚了好几滚。

李元婴刚才倒是看得真真切切,可惜那么短的时间内他也拉不住李孝逸,马上抛开李孝逸的手跑过去将那个小男孩扶起来,这么点大的小孩,若是撞出个好歹来那就罪过了。拍了拍小孩衣服上的尘土,关切地问道:“小郎君,没有被撞疼吧?”心里暗道,看这小孩不哭不闹的,应该没什么问题了。这个小男孩李元婴刚才在弘文馆里面也见过,就坐在上官仪原本为他准备的那个座位旁边。

结果没想到,这个小男孩听到李元婴的询问后,仿佛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小孩遇到大人一般,豆大的泪珠顿时就从脸颊两侧滚落了下来,呜咽道:“呜……疼!疼叔,疼!呜呜……”

李元婴微微一怔,疼叔疼……什么意思?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疼叔,该不会是说“滕叔”吧!貌似这么理解还说得过去。而能叫他“滕叔”的人大概只有天可汗哥哥家的那几个小崽子了,那几个小崽子里面,成年出阁的,就已经到各地之官去了,而未成年的,则养在深宫之中,这两年来,李元婴也就见过太子李承乾和特许留京不之官的魏王李泰。转头回望,等着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李孝逸给他介绍一下。

“晋,晋王殿下!您杵在门口干什么呀!”李孝逸错愕道。

“孝逸王叔!”被李孝逸这么一说,好嘛,这个晋王哭得可就更凶了。

这时候弘文馆里面也听到了外边的动静,上官仪连忙跑了出来,没想到却见到了这幅场面,拉了拉李孝逸的衣服,尴尬地问道:“梁郡公,这是怎么回事啊?”

“没事,没事!”李孝逸把脑袋一伸,见萧老学士并没有跟着出来,暗松了一口气,否则自己这双耳朵就又要受罪了。

李孝逸口中的这个晋王殿下这时候也总算是止住了眼泪,依旧带着哭腔说道:“上官学士,没事,只是我今天第一次见到滕叔,所以站在弘文馆门口想等着滕叔出来,结果不小心被孝逸王叔撞倒了!呜……呜呜!”

李元婴从怀里掏出早上初雪为他准备的一条手绢,擦了擦这个哭鼻子的晋王殿下脸颊上的眼泪,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老半天,才轻声问道:“你是雉奴?”

小男孩扁着嘴,委屈地点了点头,“雉奴见过滕叔!”

李元婴总算是确认了下来,这个小家伙就是大唐未来的皇帝,有着史上第一彪悍老婆武则天,而且更改起年号和官职名称来像吃菜一样的唐高宗李治了。要不是亲眼所见,李元婴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倒不是说李治刚才哭起来没完没了,毕竟人家现在还是个半大孩子而已。只是李元婴记得他这个九皇侄好像比他还要大上几个月吧,怎么长得比他还矮了一个头,刚开始他还以为这个小家伙是老十纪王李慎呢。如果李治现在能听得到他这个“滕叔”心里所想的话,肯定比现在还委屈,明明是滕叔自己长得太高了嘛,他现在这个头才是十岁男孩的标准身高。

不过“滕叔”这个称呼实在是有点不好听,听着就跟“疼叔”一样,感觉渗得慌。李元婴吓唬着说道:“雉奴啊,你以后叫叔为‘小皇叔’好了!今天你第一次见到小皇叔,就被你孝逸王叔撞疼了,估计就是因为你心里一直在叫叔为‘滕叔’闹的。”

第四十八章 学习滕王好榜样

李治登时就被唬住了,忽闪着眼睛,连连点头。(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滕叔”这个称呼是不敢再叫了,否则他现在这个小身板,天天被孝逸王叔撞上一下,还不得散架啰。

李元婴满意地笑笑,吓唬小孩可是他的强项,什么巫婆啦,人贩子啦,穿越前邻居家那个三四岁的小孩就没少被他吓唬过。“雉奴在门口等着皇叔有什么事情吗?”

见李治好像没什么大碍了,李孝逸和上官仪都暗松一口气,若是晋王殿下摔出个好歹来,那他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上官仪朝李孝逸一拱手,又退了回去,作为老萧在弘文馆里的助手,他还承担着送老萧回家的任务呢。

李治嘟着嘴说道:“昨晚听母后说小皇叔今天也会来弘文馆,让雉奴以后在弘文馆要听小皇叔的话,认真听萧老学士他们讲课。不过小皇叔今天坐到孝逸王叔那边去了,雉奴没能向小皇叔问好,所以下学后就在门口等候小皇叔出来。本来雉奴也跟纪弟(即纪王李慎)说好了的,结果一下学,纪弟就不见了。”

李元婴这下明白了,恐怕长孙皇后平常没少拿他当榜样教育这个未来的皇帝吧。唉,看来这学习“滕王精神”的热潮要平息下来还遥遥无期啊!心里顿时尴尬起来,今天在弘文馆睡了一个上午,估计全被这个未来的皇帝看在眼里了吧。不过面对一个小孩,李元婴的脸皮也不见得比萧德言薄多少,假装不经意间说道:“原来皇嫂也早知道元婴今天要到弘文馆上学,怎么那个滕王友郝处俊到今天早上才通知我,害我昨晚看了一整夜的《左传》,今天困死我了!”并且配合着说话打了一个哈欠。~~~~

李治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小皇叔今天在课堂上睡了一上午呢,原来是昨夜没有睡好啊。不过李孝逸却是被彻底逗乐了,早上和李元婴交流过一遍后,他现在哪还不知道李元婴是什么德性。就他,还能彻夜读《左传》?怕是连《千字文》都读不下去吧!转过头去偷笑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平复下来,戏谑地看着李元婴促狭道:“不知昨晚二十二郎都看了《左传》里的哪些名篇啊?”

李元婴一怔,恶狠狠地瞪了李孝逸一眼,心里暗骂,有这么拆台的吗?不过说到《左传》,虽然整本书李元婴没看过,但前世的语文教科书里好像也入选过几篇,这可难不倒他,假作羞涩地说道:“只是囫囵吞枣地略读了一遍而已,并未细读,也就‘烛之武退秦师’、‘秦晋崤之战’、‘郑伯克段于鄢’这几篇印象颇深。”

李孝逸原本还想再捉弄一下李元婴,不过估摸着萧老学士也快要出来了,马上就改了主意,忙催促李元婴和李治先离开这里再说。李治听到屋里传出来的脚步声渐渐清晰起来,立刻心领神会。李元婴当然巴不得离开这里,李孝逸那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家伙要是再让他背一遍“烛之武退秦师”之类的东西,那他可就要干瞪眼了。

不过李治和李元婴他们哥俩并不同路,李元婴他们自然要出宫,而李治则是回内廷,于是李元婴和李孝逸便把李治送到虔化门外,反正弘文馆和虔化门也就一步之遥。原本李元婴还奇怪,虽说弘文馆离内廷很近,但晋王李治可是长孙皇后嫡出,出门怎么连一个随从小太监都没有。结果刚刚走到史馆,一个头戴高山冠的老太监就出现在了李元婴面前。

“哎哟喂!晋王殿下,您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那老太监见李治一副蓬头垢面的模样,顿时就被吓了一跳,掩口惊呼。掐着兰花指,从怀里掏出一条方巾,就开始给李治整理发冠,喋喋不休地说道:“殿下是不小心摔着了吧,老奴早上就说了,让老奴陪着殿下去弘文馆,殿下就是不愿意,您看,摔疼了吧!”

李元婴见那老太监对他仿佛视而不见,便说道:“雉奴,那皇叔和你孝逸王叔就先告辞了!”

“小皇叔慢走!孝逸王叔慢走!”李治从那老太监怀里挣脱开来,回头作了个揖。

“小皇叔?”那老太监一愣,紧接着满脸堆笑道:“老奴眼拙,原来是滕王殿下!恕罪,恕罪!”

“无妨,雉奴孤就交给你了!”说罢深深一揖,便和李孝逸一起扬长而去。这老太监虽然品秩不高,却是未来皇帝身边之人,礼数方面还是要做全的。

回到左延明门前,除了左延明门的监门卫外,只剩下了薛仁贵、郭迁他们几个,而其他随从,都跟着各家的小郎君回去了。

郭迁一看到李元婴的身影,连忙就奔了过来,一脸紧张地说道:“殿下,您要是再不出来,那迁可就要闯进去了!”薛仁贵、萧钥、王伦也随即围了过来,眼看那些弘文馆生都走得差不多了,滕王殿下却迟迟不见踪影,他们心里面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李元婴只说半路上遇到了晋王所以耽搁了,并把身边的梁郡公李孝逸介绍了一下。显然李孝逸对薛仁贵很感兴趣,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拱手笑道:“原来是单戟退百寇的龙门薛仁贵!薛将军,孝逸久仰大名了!”看来郭迁前几天的工作还是卓有成效的,连李孝逸都知道薛仁贵的事迹了。

“梁郡公过奖了!”薛仁贵脸上一红,连忙说道。身旁的萧钥看着薛仁贵心里也有些嫉妒,薛礼是典军,他也是典军,可是现在长安城坊间流传的都是薛礼的英雄事迹,随便一个路人都知道河东出了一个勇冠三军的龙门薛仁贵。比起家世,他和薛礼自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是如今已经而立之年了仍旧是籍籍无名。当然嫉妒归嫉妒,经过这几天的接触,萧钥对薛仁贵还是很佩服的,盛名之下无虚士啊!

走出承天门,李元婴奇怪地看着李孝逸,“孝逸从兄身边没有带着几个随从吗?”

“带随从干什么?那些都是某长兄留在京师看管某的眼线!某才……”话还没说完,李孝逸突然脸色一变,拦住正要左拐取道延喜门回平康坊的李元婴他们。

第四十九章 街头围堵

“孝逸从兄的府第是在长安县吗?”长安城被一条朱雀大街一分为二,东为万年县,西为长安县,李元婴的滕王府所在地平康坊就位于万年县境内,他见李孝逸突然拦住他们的去路,故有此问。www.65txt.com~~~~

李孝逸指了指前面说道:“二十二郎,你看那边!萧老夫子还没走远呢,如果不想耳朵受罪,二十二郎还是绕道吧。”

眺眼望去,前面那两个走得比乌龟还慢的背影可不就是老萧和上官仪吗?要是平常,一下学那些弘文馆生也就都跑光了,自然是碰不上走几步就要歇上一会儿的萧德言,不过今天李孝逸和李元婴因为送李治回虔化门,耽搁了不少时间,所以落到老萧的后头去了。

李元婴认同地点了点头,虽然只在弘文馆呆了一个上午,不过对那个萧老头儿,还是心有余悸的,“孝逸从兄说的是,我们还是稳妥点,走承天门大街好了。”薛仁贵他们虽然不明就里,不过都是以滕王马首是瞻,李元婴既然发话了,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李孝逸则笑道:“还回什么家啊!这两年来我们宗室里面滕王李元婴和梁郡公李孝逸这两个名字基本就没有分开过,今天是第一次见面,自当要好好庆贺一番。走,二十二郎,我们一起去西市逛逛,昨天听程处弼他们说,前几天西市那里又开了一家新的胡姬酒肆呢。”

胡姬酒肆,李元婴顿时两眼放光。和平康坊只有一墙之隔的长安东市他也是前两天才刚刚逛过一次,西市自然是只闻名不曾见了。

早就听说了长安西市云集了高丽、新罗、百济、波斯、大食等几十个国家的商人,素有“金市”之称,其繁华程度比起长安东市,自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至于长安西市的特色,那些胡姬酒肆,即使李元婴在前世的时候,就已经如雷贯耳了,李白的《少年行》里就写到,“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幸好今天早上没让郝处俊跟着,否则估计这长安西市也去不成了,李元婴暗暗庆幸,打发王伦回府知会杨保媪、张天水他们一声。本来还以为可以跟着滕王殿下去西市,结果又领到了苦差事,王伦羡慕地看了郭迁一眼,只好苦着脸,耸拉着脑袋朝延喜门走去。他一个小太监当然不用害怕老萧的唠叨。

既然是要去西市,他们便改成取道安福门离开皇城。虽然不管是走横街出安福门还是走承天门大街出朱雀门到西市都是差不多的距离,但是承天门大街两旁分布着包括中书外省、门下外省在内的各大有司公廨,所以李元婴他们更愿意走安福门这条路。

走出皇城,沿安化门街向下,差不多走到皇城顺义门附近,前路就被一群人给挡住了。

“那里是怎么回事?”李元婴奇怪地问道,安化门街可是长安城六条主干道之一,就这么被人给堵住了,附近顺义门的那些监门卫却视而不见,一点反应都没有。至于维持京城治安的左右武候府,更是不见了踪影。

李孝逸冷笑一声,正要说话,萧钥倒抢先说了,“殿下,前面为首的那个少年卑官认得,他叫柴令武,算是长安城一霸了,算起来他还是殿下的外甥呢!”

“柴令武?”这名字好像有点熟悉啊。

萧钥见李元婴还没有反应过来,继续道:“就是平阳昭公主和谯国公柴绍的第二子!”

“原来是平阳皇姐的遗子!”李元婴这下想起来了,这个柴令武后来好像卷入了房遗爱谋反案,怪不得名字这么耳熟,没想到还是所谓的长安城一霸。

李孝逸估计是司空见惯了,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只是说道:“好像程处弼和尉迟宝琳也在呢,看来他们今天要围堵的人又是刘仁愿了。程处弼和尉迟宝琳先后在刘仁愿手上吃过亏,不知道柴令武今天会不会再步他那俩兄弟的后尘!”

郭迁奇道:“梁郡公,那刘仁愿是何许人也?竟然同时惹上了长安三鹰。”他经常在坊间走动,对让长安百姓谈虎色变的柴令武、尉迟宝琳和程处弼当然不陌生。

“刘仁愿和你家殿下一样,也是弘文馆生,上个月程家小子嘲笑他脑子不灵,不是读书的料,结果被暴怒的刘仁愿打得连亲娘都不认得了,接着程家小子联系上尉迟宝琳,可惜最后的结果还是一样。这不,今天柴令武也忍不住要出马了。”李孝逸倒没有因为郭迁是个太监而轻视他,详尽地解释道。

这一会儿工夫,李元婴也看到了被二十几个壮汉围在中间的刘仁愿,毕竟刘仁愿那个络腮胡子还是很有特点的。从李元婴的角度看,刘仁愿好像还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不过除了程处弼外,柴令武和尉迟宝琳并没有加入混战中。前面在弘文馆的时候,他是听说过刘仁愿和程处弼结怨的事,不过却不知道尉迟宝琳也被刘仁愿揍过,也不知这个尉迟宝琳有其父尉迟恭几成的武艺。

薛仁贵忍不住赞道:“好一员猛将!”

“不知刘仁愿的武艺和薛将军相比如何?”李孝逸虽然被他的长兄李道彦逼到弘文馆来,不过李神通的儿子嘛,对武艺自然更加地狂热。

薛仁贵迟疑一下,说道:“这个刘仁愿既然是弘文馆生,那应该还不到弱冠之龄吧,礼自认为算得上是天生神力了,不过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武艺恐怕及不上他。”

李元婴听到薛仁贵的话,笑道:“仁贵兄谦虚了,也许徒手格斗仁贵兄不是刘仁愿的对手,但是只要方天画戟在手,元婴想就是翼国公秦叔宝、鄂国公尉迟敬德鼎盛之时也不一定是仁贵兄的对手。而且,仁贵兄还有一手堪比养由基的百步穿杨之术。”

李孝逸也连连点头,“是啊,现在长安城里,谁不知道单戟退百寇的龙门薛仁贵啊!”

“哎哟!”李孝逸话音刚落,长安三鹰中唯一在战团里的程处弼就以一个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摔到了李元婴他们前方十几步的地方。

不过程处弼那粗壮的身体还是经得起摔打的,当下就爬了起来,狼狈地擦掉嘴上的泥巴,对着前面怒吼道:“程务挺,你还愣着干什么,某是让你来瞧热闹的吗?”

第五十章 接踵而来的名人

“程务挺?”李元婴眼睛顿时眯成一条线,这个名字他当然听说过,曾经是武则天在军中的最大依仗,不过最后还是死于武则天之手,前世哪部关于武则天的电视剧里没有他的名字。(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当年风靡大江南北的《一代女皇》,其中虚构的一个与武则天有些暧昧的人物就是以这个程务挺为原型创造的。

不过现在的程务挺也还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郎,刚才一直站在柴令武和尉迟宝琳的身后,听到程处弼的声音后,皱了皱眉头,只好走了出来,看来他应该是被程处弼拉来助拳的。程务挺、程处弼,这两个人的姓氏倒是一样,该不会有什么亲戚关系吧?不过好像没听说程务挺是程咬金的什么人啊。

李孝逸听到程处弼叫出程务挺的名字,脸色顿变,随即说道:“二十二郎,依某看,刘仁愿今天可能有麻烦了!”

薛仁贵轻咦一声,忍不住问道:“莫非这个叫程务挺的少年郎武艺比那刘仁愿还强?”

萧钥轻声说道:“薛典军初到京师可能不知道,程务挺是右骁卫将军程名振将军之子,虽然年仅十六岁,不过其勇早在两年前就为人所知。就算刘仁愿比程务挺更胜一筹,但刘仁愿还要面对周围二十几个如狼似虎的壮汉,而且柴令武和尉迟宝琳还没有出手呢,尉迟宝琳可是对刘仁愿恨之入骨啊!”

果不出萧钥所料,有了程务挺的加入,刘仁愿再也不见了刚才轻松自如的表情,立马就在混战中落了下风。尉迟宝琳见状大喜,小声地对身边的柴令武说了些什么,然后冲入战团,一脚将疲于奔命,已经无暇他顾的刘仁愿给踢飞出去。虽然尉迟宝琳曾是刘仁愿的手下败将,不过毕竟从小就跟着其父尉迟恭练武,这含恨一脚的威力肯定小不到哪里去。

“嘿嘿!刘大胡子,前几天威风的时候想不到有今天吧!”程处弼见刘仁愿狠狠地摔了出去,大笑起来,正要冲上去再补上一脚,却不想被一个头戴幞头、身着白色缺胯衫的青年男子挡了下来。

“哎哟!”程处弼哪料到会有这番变故,全身力气都集中在他踹向刘仁愿的那只脚上,结果又摔了一次狗吃屎。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气急败坏地扔掉头上的幞头,两只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那个坏他事情的青年男子,那男子身上的白色缺胯衫分外惹眼,熊熊的怒火仿佛要从眼珠子里迸发出来一样。

尉迟宝琳也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将手一招,二十几个壮汉马上就围了过来,冷笑道:“没想到如今还有人敢管我们长安三鹰的闲事,稀奇事啊!”

远处的郭迁不免担心地说道:“哎呀,薛将军怎么就跑过去了,长安三鹰可不好得罪,卢国公和鄂国公向来都护犊子得紧啊!”原来刚才拦下程处弼这一脚的正是薛仁贵,虽然昨日已经得到了兵部告身,成为了正式官员,不过薛仁贵为了行动方便,所以依旧穿着原来的庶人装。

李孝逸不屑地笑道:“郭舍人,有你家殿下这个滕王和某这个梁郡公在此,长安三鹰算什么!就算是老大柴令武,也得叫你家殿下和某一声舅舅!不过话说回来,薛将军真乃真性情!”

“是啊!三个月前在陕州茅津渡,如果不是仁贵兄急公好义,拔刀相助,元婴怕是早已不在人世了!”李元婴感叹一声,他刚才本来就想出面将刘仁愿救下,毕竟前世好像隐约听过这个名字,说不得以后有些用处,没想到薛仁贵倒是抢先出手了。不过也是,如果薛仁贵不出手,那他也就不是薛仁贵了。

李孝逸拍了拍手说道:“走吧,我们去会会这长安三鹰!把薛将军先撤下来,毕竟薛将军以后肯定要在军中效力,还是不要让他把柴、程、尉迟三家太过得罪了。”

李元婴点头称是,不过就在这时候,情况又发生了一点变化。原本对这起斗殴事件一直视而不见的顺义门监门卫终于有了动静,估摸着有一火(火:唐军队建制,一火十人)的监门卫匆匆从顺义门冲了出来,很快绕过李元婴等人,将薛仁贵、刘仁愿他们包围住。

李元婴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什么意思?难道说这群监门卫不仅视而不见,而且还助纣为虐不成?如果是这样,那问题就大了。左右监门卫守卫宫禁,毕竟不同于其他十二卫啊!李孝逸同样是一脸错愕,显然也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萧钥虽然官职不高,但自幼生活在高门大户中,看到滕王殿下和梁郡公表情变化,哪能猜不出他们的心里所想,马上说道:“殿下不必担心,刚才走过去的那个将军卑官认得,以卑官对李将军的了解,应该不会和长安三鹰一起胡闹。”

胡闹?李元婴饱含深意地看了萧钥一眼,这两个字用的很有艺术啊,如果萧钥不是摊上了萧瑀这个亲叔叔的话,恐怕也不会直到现在才升到五品官。“你认识那个监门卫?”

萧钥点头回道:“那位李将军就是武连县公李君羡,现为左监门卫将军。殿下也知道,钥在任滕王府帐内府典军之前,就是在左武候府任职的,而李将军曾经是左武候中郎将,乃是钥的上官!”

李君羡……李元婴的脑袋一阵晃晕,刚刚出现了一个程务挺,这回李君羡又冒了出来……又是一位电视剧名人啊!

“侄儿见过李叔!”本来打倒刘仁愿后便尴尬地站在一旁的程务挺看到李君羡领着一火监门卫从顺义门走了过来,连忙过来见礼。程务挺之父程名振和李君羡同为洺州老乡,所以程务挺称李君羡为叔。

“务挺,这是怎么回事?在安化门大街上打架,你倒是越长越能耐了嘿!”李君羡皱着眉头叱了一句,回头指着一个火长模样的小军官问道:“就是因为犯事之人是务挺,所以你们的眼睛就一直瞎着了?”

那火长更是郁闷,这下他倒成里外不是人了,小心地指着因扔掉幞头而变得披头散发的程处弼,苦着脸说道:“将军,非是卑职不想管,只是程三郎已有交代,卑职一个不入流的火长,哪敢管卢国公家的事情!”

第五十一章 旁观

“程三郎?卢国公?”李君羡微微一怔,转头顺着那火长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少年郎很是狼狈地站在那里。(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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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脸庞被散发给遮住,就算李君羡眼力再好也认不得此人。

“你是三郎?”李君羡显然有点不相信眼前之人会是程处弼。

程处弼早就看到了带着那一火监门卫的将领就是李君羡,本以为能偷偷躲过去,没想到却被那个火长给拆穿了,恶狠狠地瞪了那火长一眼,连忙蹲下把扔在地上的幞头捡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将头发稍微收拾了一下,想是以前从来没有干过这活,怎么看都觉得不伦不类的。走到李君羡面前,谄笑道:“五叔!什么风怎么把您老人家给吹来啦!”不过左手却放在背后偷偷打着手势,示意柴令武和尉迟宝琳赶快过来。

一旁的程务挺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李叔的注意力已经被程三郎给吸引过去了。心里更是后悔,他来长安城两年时间,从来就没有出过什么差错,昨天听程三郎说弘文馆有个叫刘仁愿的大胡子跋扈得很,不由分说打了程三郎和尉迟宝琳不算,还扬言就是平恩程务挺、龙门薛仁贵也不是他的对手。程务挺也知道程三郎这话肯定是有些水分的,不过既然连程三郎和尉迟宝琳的联手也不是那个刘仁愿的对手,他也有些见猎心喜,稀里糊涂就被他们拉过来胡闹了,没想到却撞到了李叔手里。

要是父亲知道他恃武凌弱不说,还以多欺少,恐怕他就要马上被赶回平恩老家了。

五叔……对于这个李君羡,李元婴还是知道一点的,此人虽然是个如假包换的男人,不过小名却叫“五娘子”,估计就是因为这个小名,所以程处弼才称李君羡为“五叔”的吧。再过些年,如果历史没有改变的话,民间就会流传出一句谶语,“唐三世之后,则女主武王代有天下。”也正是因为“五娘子”这个小名,让天可汗哥哥很快就把怀疑的目标锁定在李君羡身上,导致其最后丢了性命。

想到这里李元婴对李孝逸道:“我们先在这里旁观一下,看看李君羡接下来会偏袒哪一方!”

李孝逸迟疑道:“那要是李君羡偏袒程处弼他们怎么办?李君羡某虽然不认识,但也听说过他和卢国公有着几十年的交情了。长安三猫平常在坊间放肆点没什么,但事情要是真的闹到陛下那里去,他们肯定逃不了责罚,爵位是别想继承了,要是严重点怕是连门荫都没有了。如果变成这样,那我们和柴、程、尉迟三家之间的梁子可就结下了。当然,以我们的身份,就算和长孙司空、房相公他们结仇也无所谓,不过薛将军可不一样,除非他今后就呆在滕王府亲事府典军这个位置上,否则在军中怕是举步维艰了。”想来李孝逸对柴令武他们很不屑,“长安三鹰”在他的口中就变成“长安三猫”了。

李元婴心里却不以为然,宗室子弟又怎么样,长孙面团岂是好招惹的,江夏王李道宗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当然现在事情还没有发生。不过对于李孝逸的担心,他并不在意,由于多年的南征北战落下太多病根,他那三姐夫柴绍,现在已经病入膏肓,听说就连药王孙思邈也无力回天了;至于尉迟恭,也可以忽略不计了,虽然当年玄武门事变时他立了首功,但尉迟恭的脾气比他所立的功劳那可大多了,恐怕就连萧瑀都自愧不如,房玄龄、长孙无忌、李道宗,包括已经死去多年的杜如晦,他哪个没得罪过,所以在朝中,除了他那几个老伙计外,就没有人看他顺眼的;想来想去现在也就程咬金的能量还算大一点。

只是奇怪地问道:“李君羡和卢国公有几十年的交情?”

“不错,李君羡和卢国公、翼国公(即秦琼)他们一样,本为瓦岗寨李密麾下,李密失败后,一起投奔王世充。后来因为看透了王世充心胸狭窄,用人多疑的为人,又一起弃之归唐。”

还有这回事!听了李孝逸的回答,李元婴惊讶不已,虽然他前世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李君羡这个人物,不过还是第一次听说他也是瓦岗寨出来的,还和程咬金、秦叔宝有着这样子的交情。

萧钥也附和道:“梁郡公所言甚是,谯国公(即柴绍)向来雅量,可能不会说什么,不过卢国公和鄂国公就说不好了!”心里暗暗叹气,要是他叔叔萧瑀也能像程知节和尉迟恭那样护短,他也不会入仕十多年直到昨天才升到五品。

“鄂国公?哼!”李孝逸随即冷哼一声,对于尉迟恭,他可是一点好感都没有。李孝逸可是从小就把河间王李孝恭和江夏王李道宗这两个堂兄当成崇拜的偶像,结果一次廷宴中,尉迟恭因为有人坐在他的上首而勃然大怒,李道宗想要劝解,结果猝不及防,一只眼睛都差点被尉迟恭打瞎。所以李孝逸对尉迟恭的态度就可想而知了。

李元婴也知道李孝逸和萧钥的好意,只是心里自有打算,只说道:“仁贵兄已经简在帝心,孝逸从兄,萧典军不必担心!”

李孝逸心说简在帝心有什么用?下面的事情陛下又怎么可能会随时知道!不过既然李元婴主意已定,他也不好说什么。希望李君羡最好不要让人失望啊!

这时候柴令武和尉迟宝琳也一起走了过来,同李君羡见了个礼。虽然李君羡曾经是左武候中郎将,不过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他也是刚刚才从兰州都督任上调到左监门卫来的,所以对于这所谓的“长安三鹰”,他也就认识一个程处弼。

程处弼见他那两个狐朋狗友没有跑走,胆子也随之大了起来,有道是“法不责众”不是吗?而且柴令武还是平阳昭公主的幼子,自从平阳昭公主薨后,柴令武可是深受圣人的宠爱啊!马上对柴令武小声说道:“那是我五叔,左监门卫将军李君羡。”

第五十二章 有恃无恐

柴令武施施然向李君羡拱了拱手,傲然道:“柴令武见过李将军!”

程处弼马上就在李君羡的耳边小声地当起了旁白:“柴二郎就是谯国公,镇军大将军,行右骁卫大将军柴绍和平阳昭公主的第二子。(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这个程处弼虽然平常骄横了点,不过义气还是有的,回头正好看到程务挺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他和程务挺交情不错,所以也知道其父程名振家教甚严,五叔和程名振同是洺州人,如果让程名振知道今天之事,那程务挺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想到这里程处弼眼珠子一转,很快就在脑子里编好了一则故事,接着说道:“五叔,今天的事情您可千万不能告诉务挺他父亲啊,否则这京师务挺怕就不能再呆了。其实今天之事不能怪务挺,本来小侄拉他过来的时候他还不愿意呢,直到柴二郎出面,他才勉强过来的。五叔也知道,谯国公是右骁卫大将军,而务挺的父亲是右骁卫将军,柴二郎亲自相邀,务挺岂能驳他的面子。”说话的声音也慢慢的大了起来,毕竟这段话不仅是说给李君羡听的,柴令武和程务挺这两个当事人也要能听得见,否则一不小心就可能穿帮了。

程务挺听到程处弼为他开脱,心里暗暗感激,不枉他今天破例出来为他助拳一回啊。而柴令武则先是一愣,不过随即也心领神会,除了最近才冒出来的薛仁贵外,程务挺可谓勇冠京师,既然有向程务挺示好的机会,何乐不为。

李君羡皱着眉头打断了程处弼的说话,指着被薛仁贵扶起来的刘仁愿说道:“私事待会儿再说,五叔问你,刚刚这事是怎么回事?安排得倒是很周详,连顺义门的监门卫都被你交代好了,这么久了连个武候府的影子都没有见着,想必武候府那边你们也都打好招呼了吧!”柴令武那以前无往不利的头衔在李君羡这样的开国功臣面前显然没有多大作用。-====-

“这个,这个……”程处弼一时语塞,难道说今天特意安排好了在顺义门附近围堵刘仁愿,以报上个月之仇吗?只好把眼神投向柴令武和尉迟宝琳,让他们来对付自己这个估计想要较真的五叔。

尉迟宝琳暗骂程处弼亏他长了一个大脑袋,嘴巴怎么就那么笨呢,只好自己站了出来:“见过李将军,在下尉迟宝琳,家父鄂国公。前些日子程三郎说他在弘文馆有个同窗刘仁愿,有万夫不当之勇,所以我们兄弟几个便想和刘仁愿切磋一下,只是想切磋一下。至于事先交代监门卫和武候府,那不是为了怕被误会了嘛,就像现在被李将军误会了一样!”

“宝琳说的没错,五叔,小侄只是想找刘仁愿切磋一下而已。”程处弼马上露出一个异常无辜的表情,不过紧接着眼睛里又冒出怒火来,指着薛仁贵那身白色缺胯衫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个该死的庶人竟敢把小侄给摔了出去,差点没把胳膊给摔伤了。五叔,依小侄看此人八成就是一个作奸犯科之辈。”

刘仁愿这会儿也缓过劲来了,用袖口擦拭掉嘴角的血迹,尉迟宝琳的那一脚力道,就算是刘仁愿这种身板也受不住,朝薛仁贵道了一声谢,刚才如果不是薛仁贵挡住程处弼,他现在恐怕就不仅仅是嘴角流血而已了。看着他们巧舌如簧的样子,冷笑道:“切磋?尉迟宝琳,上次被某打得还不过瘾,今天又要继续来找打吗?”依刘仁愿的性格,就算是他占理,也根本不屑于去解释什么。

呃?李君羡现在是越听越糊涂了,原本见程处弼和尉迟宝琳躲躲闪闪的样子,李君羡自然是不信他们的话,心里估计应该是这几个纨绔子弟合起伙来想要欺负那个大胡子以及扶着大胡子的那个一招将程处弼摔出去的年轻人。不过现在却听说那个叫刘仁愿的大胡子竟然是弘文馆生,那肯定也是哪个勋贵之后了,而且刘仁愿随后也亲口承认了他打过尉迟宝琳。看来今天他李君羡是狗拿耗子了,既然是两帮纨绔子弟打架,他可没那么多闲情管这些,至于那个看似身手不凡的年轻人应该就是大胡子的随从了。想到这里,李君羡和那个刚刚被他训过一顿的火长打个招呼,讪讪准备离去。

薛仁贵惊愕地看着刘仁愿,他明明是被程处弼他们围堵在这里,如果不是自己出手相助,他至少也要躺上一个月,为何却一句话也不辩解呢?见李君羡要离开,薛仁贵上前一步,就将其给拦了下来。

对于这个器宇轩昂而又身手不凡的年轻人,李君羡还是很有好感的,自然也不会因为薛仁贵还穿着一身庶人的缺胯衫而轻视他,拱手道:“既然程三郎和你家郎君都说是切磋武艺,那君羡也就不耽误你们切磋了,这位壮士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家郎君?”薛仁贵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知道是李君羡误会了,忙澄清道:“李将军恐怕是误会了!薛某和这位刘郎君也只是萍水相逢尔,不过薛某刚才看得真真切切,可以证明这位刘郎君只是被那几个人围堵住,并非双方约定好了的切磋。”

李君羡眉头一皱,显然是不相信薛仁贵的话,萍水相逢?这个世界上会有为了一个萍水相逢之人而得罪谯国公、卢国公和鄂国公三家的人吗?反正他李君羡是没有见过。而且知道了刘仁愿其实也是勋贵子弟后,李君羡的心里也就没有了原来的那份对弱者的同情。

柴令武嘴角略微露出一丝浅笑,不过很快就掩饰了下来,饱含深意地看了那个顺义门的监门卫火长一眼,问道:“这位火长,顺义门离这里也不远,某想你也应该看得清楚吧,你有见到是我们兄弟仨围堵士元(刘仁愿字士元)兄吗?”

“没有,没有!”看到柴令武的眼神,那火长心里一突,连忙否认道。

柴令武满意地点点头,环望四周一眼,对着那些站在远处瞧热闹的百姓作了一个罗圈揖,大声嚷道:“不知各位有没有看到某柴令武围堵过那位长着大胡子的兄台?”

“长安三鹰”这名字可不是吓唬人的,听到柴令武突然大声朝四周喊了一声,那些瞧热闹的百姓估计连具体柴令武在说什么都没听清楚就四散逃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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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舅舅

远远听着柴令武那嚣张地声音,李孝逸轻轻地哼了一声。www.65txt.com

萧钥摇头道:“长安三鹰积威日盛,别说是长安城的百姓,即使是钥平常对他们也都是绕道而走。龙生九子,这个柴令武的品行,怕是连柴家大郎的一成都不到吧,也难为谯国公了。说来谯国公如今久病缠身,一部分原因是当年的旧伤,而另外一部分也许就是被这个柴二郎给气出来的。”

即使是原来身体里的那个李元婴,对柴绍这个三姐夫也不会有丝毫的感情,更何况是现在的李元婴,自然不会去关心柴绍是怎么得病的,只是诧道:“某刚才好像听柴令武叫刘仁愿为‘士元兄’,这是刘仁愿的表字吗?他好像还没有行冠礼吧?”

李孝逸点头道:“不错,刘仁愿确实是字士元,不过他平常都是独来独往的,大家背后都称他为刘大胡子,连本名都差不多忘了,更何况是表字。刘仁愿祖上是匈奴人,所以取字也没有我们这般讲究,某听说他以‘地因膏腴,门承勋业,令闻之誉,佥议攸归’入选弘文馆后,其父刘大俱就立马给他取了这么一个表字。”

原来是这么回事,李元婴心里暗笑,士元,那不就是凤雏庞统的字吗?看来刘仁愿之父对他的期望颇高啊,不过庞统的运气实在不怎么样,还不如叫公达、文和呢。

刘仁愿对那个火长和周围那些围观百姓的反应一点也没感觉到意外,他刚才之所以不屑于辩解什么,恐怕也有一部分这方面的原因。<<>>不过刘仁愿却万没想到他这位恩公在已经知道了对方家世显赫的情况下还会继续站出来,想必应该是才来京师不久,没有听说过“长安三鹰”的名字吧。心里冷哼一声,柴令武、程处弼他们虽然看似强势,不过他刘家世代经营绥州,也不是好欺负的,至少要保住这位义薄云天的恩公并不是问题。

李君羡看到周围如此反应,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正得意洋洋着的程处弼一眼,没想到几年不见,程三郎的能耐见长啊,别说长安城的百姓,就连他手下的监门卫,见到他们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不过这么一来,李君羡心里倒是有点儿相信薛仁贵所说的话了。

柴令武微微一笑,拱手道:“李将军,您看,这位火长和周围的百姓都看到了刚才事情的经过,士元兄刚才也承认了,何来围堵之说?分明就是那个居心叵测的刁民在信口雌黄,只要刚才周围旁观之人有一个看到是令武派人围堵士元兄,那令武甘愿领罪!”

尉迟宝琳也同样嘲弄地看了薛仁贵一眼,附和道:“尉迟宝琳也甘愿领罪!”而程处弼则被刚才李君羡的眼神看得心里发虚,这会儿也就不再跟着尉迟宝琳一起凑热闹了。

柴令武毕竟年少轻狂,如此有恃无恐,李君羡如何还能看不出来,此事八成就如那位身手不弱的壮士所言。心里虽怒柴令武一个小辈却在他面前如此放肆,可惜无人指证,他也有心无力。算了,既然那个大胡子也是弘文馆生,家世定然不弱,这两帮勋贵子弟如此冲突,说不得也有朝堂上的影子,他才回京没多久,也不好这么快就牵扯其中。

“不愧是长安三鹰,果然好大的威风啊!想来当年除三害的吴郡周处,也没有你们长安三鹰这般威风吧!”冷眼旁观多时的李元婴终于是从远处走了过来,对于李君羡刚才并没有明显偏袒程处弼他们的表现,他还是挺满意的。心说以后是不是在关键时刻拉这个李君羡一把,只要能阻止住谶语的扩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或者找李淳风那老神棍唠叨唠叨,顺便误导误导他。说来到唐朝也好几年的时间了,李元婴还没见过李淳风和袁天罡那两大神棍呢,后世那个《推背图》可是如雷贯耳啊!

“萧钥,虽然你是左武候府的人,不过这里可是顺义门,萧校尉的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可千万不能像你叔叔学啊,几次被罢相都没人求情,嘿嘿!”耳边突然听到一阵阴阳怪气的声音,尉迟宝琳一怔,随即朝声音的方向望去。滕王李元婴他虽然不认得,但是身旁的春明门守将萧钥他却熟悉得很,嘲讽了一句,尉迟恭和萧瑀在朝中本就不合,所以尉迟宝琳也不怕得罪萧瑀这个当朝宰相。萧钥昨天才从左武候府调任滕王府帐内府典军,尉迟宝琳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你——”饶是萧钥的好脾气,也被尉迟宝琳那不阴不阳的讽刺激出火气来,不过滕王殿下在此,他也只好按捺住心中的怒火。

李君羡的目光也随即投了过去,拱手道:“原来是萧典军!”虽然李君羡刚刚回京不久,但春明门守将萧钥他岂会不认得,当然也知道萧钥现在已经是滕王府的典军了。心中一动,莫非刚才出声之人就是滕王殿下?若真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滕王殿下乃是柴二郎之舅,今天之事由滕王殿下出面解决了当然最好,让程三郎他们小惩大诫一番。毕竟他和义贞兄(程咬金字义贞)有着半生的交情,如果这件事情较真起来,闹到陛下那里去,三郎必讨不了好,若是让三郎丢了门荫,那就太对不起义贞兄了。

尉迟宝琳见柴令武半天没有动静,转头错愕地看着他。怎么回事?有李君羡在这里,程三郎缄默不言可以理解,但是柴二郎怎么也三缄其口了。那萧钥可是已经骑到头上来了,他们长安三鹰什么时候这么丢过面子。

不过随后尉迟宝琳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柴令武见到那四人从远处走来,脸色顿变,走到李孝逸的面前尴尬地行礼道:“令武见过堂舅!”心说李孝逸的府第不是在万年吗?怎么跑到顺义门来了。至于他的小舅舅李元婴,两年多以前在献陵他外公李渊下葬的时候,柴令武倒是见过李元婴一次,当然不会有什么印象,而且较之两年前,李元婴的形象变化也很大。

李君羡显然很意外,既然被柴令武称为“堂舅”,那就应该不是滕王殿下了,不过既是宗室之人,那他自然也要上前见礼。不过正要开口的时候,李元婴见柴令武对李孝逸多少有些畏惧之心,轻笑道:“你就是谯国公家的二郎吧,怎么,见了堂舅就把某这个亲舅舅给忘记啦!”

第五十四章 示弱

李君羡暗道果然就是滕王,压在心上的石头也随之放了下来,连忙抱拳道:“左监门卫将军李君羡见过滕王殿下!”

李元婴惊异地看了这个“五娘子”一眼,自思以前好像没有见过李君羡吧,没想到李君羡却仅仅从他刚才的一句话中就能道破他的身份,心思缜密啊!

听到李君羡的声音,柴令武这才反应了过来,滕王殿下?可不就是自己那个整天被父亲挂在嘴边的小舅舅吗?想到这里还哪敢怠慢,马上恭敬地执晚辈礼道:“小甥柴令武拜见小舅舅!”心里却暗暗叫遭,本以为在这里碰到李孝逸就已经是走霉运了,没想到还撞上了滕王小舅舅。www.65txt.com<<>>估计他们刚才在边上也看了有一会儿了吧,若是今日之事被他们传到父亲那里去,那自己免不了又要被禁足几天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先是碰上不开眼的李君羡,接着又撞上了滕王。

竟然是滕王李元婴,尉迟宝琳脸色阴晴不定,李孝逸倒没有什么,不过滕王就不一样了,滕王可是圣人最宠爱的一个弟弟,别说他,就算是他父亲也不好得罪滕王。至于程处弼嘛,他本来就是弘文馆学生,今早李孝逸在弘文馆上那么大的声音,他又不是聋子,当然能听见。刚才看到李元婴从远处走了过来,立马就认出来了,本来还想提醒下尉迟宝琳的,结果话还没出口,尉迟宝琳就跟萧钥吵起来了。

刘仁愿在这里看到他那两个同窗也很意外,他对这俩堂兄弟同样没有什么好感,突然一皱眉,在薛仁贵和李元婴的身上来回看了几眼,说道:“如果仁愿没料错的话,壮士应该也是滕王殿下的人吧,莫非就是近日长安城中盛传的那位龙门薛仁贵乎?”

“士元兄说的没错,他就是我滕王府的亲事府典军,龙门薛礼。-====-”李元婴朝刘仁愿拱手说道,他知道刘大胡子对他恐怕也是印象不佳。都是当年在修仁村学箭时留下的后遗症,一根毛笔掷出去,就插在了刘仁愿的大胡子上。

刘仁愿微微一怔,话说他虽然取了“士元”这个字,不过由于性情的缘故,在京师除了萧老学士等几个弘文馆学士外,很少有人用“士元”这两个字称呼过他。淡淡地回礼道:“仁愿见过滕王殿下!梁郡公!原以为坊间传说颇有夸大,现在看来‘单戟退百寇’所言非虚啊!”虽然薛仁贵在刘仁愿面前仅出过一招将程处弼摔了出去,不过在他这个行家眼里还是能看出一二的。

李君羡微微笑道:“原来这位就是河东义士龙门薛仁贵啊,君羡虽然刚刚回京,不过也久仰大名了!既然滕王殿下和梁郡公刚才都看到了事情的经过,今天之事应该就是柴二郎、程三郎他们的不对了,滕王殿下贤名谁人不知,又是柴二郎的长辈,如何责罚不如就由殿下做主了,想来柴二郎他们也不会反对吧!”说罢李君羡眼神示意柴令武他们一番。

“不敢,令武刚才胡闹,请舅舅责罚!”对于李君羡的示意,柴令武哪能不明白,不等他那个滕王小舅舅答应下来,马上表态领罚。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事落在小舅舅身上总比被那个皇帝舅舅知道要好得多,回头再跟小舅舅示好一番,只要今天的事情传不到皇帝舅舅和父亲的耳朵里就好。对了,还有柴哲威,那竖子仗着是嫡长子的身份没事就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如果被那竖子听到,不借题发挥就怪了,不就是因为比他早生几年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唉,恐怕父亲百年之后,谯国公的爵位也得落到那竖子的头上了。

不过虽然这次李君羡还算是开眼,但柴令武对他的怨恨却依旧没有丝毫的减弱,他已经让程处弼特地跟顺义门的监门卫和周围各坊的武候铺交代好了,没想到李君羡却突然冒出来横生枝节,否则事情哪会变成这样。虽然柴令武也知道即使没有李君羡的出现,他那滕王小舅舅也同样站在一旁看着他的行为,不过却被他给选择性忽视了。

从刚才他出现后柴令武、程处弼、尉迟宝琳、程务挺这几个小子的表现中,李君羡不难看出他们之中是以柴令武为首的,既然柴令武已经示弱,其他人也应该不会反对。心里暗叹,三郎,务挺,你们五叔也就只能做到这里了,五叔这也是为了你们好,如果今天之事不小惩大诫,以后要是犯了大错那就追悔莫及了,希望你们心里不要怪罪五叔刚才不讲情面啊!

自从李君羡出现后就一直沉默寡言,尴尬地和柴令武带过来的那二十几个壮汉站在一起的程务挺听到那个身着白色缺胯衫的青年就是龙门薛仁贵后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在李元婴没有派郭迁去散布薛仁贵的那些传说以前,程务挺这个名字在长安城百姓的口中就如现在薛仁贵的地位一般。对于薛仁贵,程务挺如果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不过薛仁贵已经是圣人钦定的滕王府亲事府典军了,他自然不可能冒失地闯到滕王府去,没想到无心插柳,却在这里碰上了龙门薛仁贵,心中对程处弼的埋怨也渐渐淡了下来,能和薛仁贵好好地切磋一场,就算是被父亲打发回平恩老家也无憾了。

争强的心思越来越强烈,想到这里程务挺一改刚才的低调,快步走到李元婴他们面前,当然先要向李元婴和李孝逸行个礼,然后将目光投向薛仁贵,凌厉的眼神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李君羡虽然和程务挺接触不多,但程名振也曾经跟他提起过他这个天生神力的儿子那争强好胜的性格,心里顿时了然。

而原本已经将心放到肚子里的柴令武,立刻又跳到了嗓子眼,在他看来,程务挺分明就是用挑衅的眼神在看薛仁贵嘛,这莽夫想要干什么?薛礼可是滕王府的亲事府典军,难道这莽夫还想挑起滕王小舅舅的怒火吗?心里更是后悔不迭,昨天怎么就突然想起叫程三郎把这个莽夫给拉过来呢。

第五十五章 程务挺的挑战

程务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抱拳道:“平恩程务挺见过薛将军!薛将军大名如雷贯耳,务挺神交已久,今日一见,平生无憾矣!每闻薛将军单戟退百寇,务挺也不禁为之神往。www.65txt.com<<>>”

“程郎君过誉了,礼愧不敢当!”对于自己每次报出名字都能引发他人的推崇,薛仁贵现在也已经习惯了。而坊间那些已经越来越夸大的传言,他也颇为无奈,名气太大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事。就算是始作俑者李元婴,也没有想到郭迁这件事情会办得如此的好,怪不得后来那些话本、演义之类的东西会流传得那么广。对于薛仁贵名气愈盛的问题,李元婴一点也不担心,这正是他所要的效果,就算没有他的推波助澜,等再过些年薛仁贵东征辽东回来,那时候可就不止是名满长安了,他现在做的只不过是让历史提前几年到来而已。

“程务挺,你想要干什么?”柴令武还是忍不住低声叱喝道。

不过程务挺却理都没理柴令武,迟疑一番,最后还是下定决心说道:“将军盛名长安城路人皆知,务挺不才,不知能否向薛将军讨教一二!”

果然还是如此,柴令武叫苦不迭,连忙说道:“小舅舅,您可别理这个莽夫,他也是被人吹嘘惯了,不料现在薛将军的名声却突然盖过了他,心里不忿罢了。他也就是在小甥这几家的年轻一辈中有些名堂而已,不知天高地厚,只怕连薛将军的一合都敌不过。三郎,还不快把务挺拉回去!”

“你——”见柴令武在滕王殿下面前如此埋汰他,程务挺也不禁脸色涨红,只是心里知道以他的地位,万不可得罪柴令武,只好将心中的怒火生生地压了下来。

而程处弼也没有理会柴令武的叫嚷,原本他对眼前这个一招就把他给摔出去的白衣男子深恶痛绝,他作为卢国公程知节的儿子,三岁起就随父兄习武,却不想竟然不是一个庶人的一合之敌,这要是被人传出去,那他怕是要一辈子顶着“虎父犬子”的名头。不想结果却峰回路转,原来这个白衣男子就是龙门薛仁贵,这几天以来,薛仁贵的故事他也不知听过多少遍了,心里早就佩服得紧,今天能败在薛仁贵的手下,那也是荣幸不是。

而程务挺不消说是他们这群人中间武艺最高之人,见程务挺想要挑战薛仁贵,程处弼当然不会去阻止。虽然他被薛仁贵一招摔了出去,不过薛仁贵的真正实力,程处弼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程务挺作为试金石,那当然再好不过了,传说薛仁贵可是堪比佛经上的那些金刚夜叉,也不知有多少水分,如果程务挺也不是薛仁贵的一合之将,那他就更不用沮丧了。

听说程务挺要挑战自己,薛仁贵不由苦笑,终究是被那愈演愈烈的名声所累啊。其实薛仁贵心里也有些战意,他自幼在修仁村习武练箭,方圆百里早就找不到对手了,所以这些年来一直是在闭门造车,如今程务挺送上门来,他当然不会怯战,只是如今他的身份不比从前,作为滕王府的亲事府典军,这事自然要滕王殿下的批准,于是将目光投向李元婴。

而李孝逸也在旁边怂恿道:“二十二郎,薛将军名满长安,程务挺也是勇冠京师,不如就让他们两人切磋一番吧,反正不使用兵器,彼此也不会伤了和气的。”而萧钥也同样期待地看着他的滕王殿下,今早他在校场见识过薛仁贵精妙的方天画戟,现在两虎相争,想必更加地精彩。

李元婴斜睨李孝逸一眼,心里颇不以为然,你当看耍猴呢。按说李元婴潜意识里当然也希望瞧一瞧薛仁贵和程务挺这两个历史名人孰强孰弱,但是最后他还是要尊重薛仁贵的意见。

听到滕王说让他自己定夺后,薛仁贵的心里自然是暖和和的,正要点头答应下来,不料旁边刘仁愿却不屑地笑道:“原来你就是那个什么洺州幼狮程务挺,某还当是个人物呢,原来也是个以多欺少的卑鄙小人尔!”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如果刚才不是这个程务挺,就凭尉迟宝琳那个废柴,岂能偷袭到他。

程务挺的脸色再次涨红,却也没有反驳什么,毕竟刘仁愿说的也是实话。他昨天之所以答应程处弼来这里,就是想和程处弼口中的刘仁愿单打独斗一番,结果没想到刚刚看到刘仁愿,柴令武带来的那二十几个壮汉就一拥而上了,所以他先前只是在旁观而已,直到程处弼被打伤,实在没法推脱,才加入战团的。

郭迁也接着刘仁愿的话茬冷笑道:“就是,还洺州幼狮呢,现在长安城里谁不知道我们滕王府的薛典军一柄方天画戟在手,万夫不当,你却想和我们薛典军徒手相争,嘿嘿!”

被郭迁这么一说,程务挺更是难堪,虽然他本意并非如此,不过郭迁说的确实不错,单戟退百寇的薛仁贵如果不用方天画戟,那他也就不是薛仁贵了,于是咬牙说道:“使用兵器也无妨,务挺不才,在马槊上自认为也有些手段,请薛将军移步校场!”

“郭迁,退下!”李元婴叱了一声,让薛仁贵和程务挺简单切磋一番当然没问题,用兵器那就免了,这两个可都是今后大唐的虎将,要是不小心真闹出深仇大恨来,那可是大唐的损失。见滕王殿下突然色变,郭迁只好讪讪退下,不过依然眼神不善地看着程务挺。

“好了,你们也都不要争了,先散了吧,比武切磋的事情以后再说,这里可是安化门大街,再在这里堵下去那就回家等着那些殿中侍御史的弹劾吧!”李元婴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他也不是危言耸听,虽然程处弼他们跟左右武候府的人已经交代好了,但是御史台可就不是那么好相与了,这些科举、辟召出身的御史们可就不是柴令武这些武勋子弟能影响得到的。

柴令武一想也是,原本只想着速战速决,不料却接连横生枝节,如果被那些殿中侍御史奏疏到皇帝舅舅那里,后果就不堪设想了。看来滕王舅舅还是向着自己的,柴令武安心下来,示意尉迟宝琳把那二十几个壮汉先带回去,然后谄媚地笑道:“上次令武从父亲那里听说小舅舅已经乔迁平康坊,只是学业繁忙,小甥没有到府拜见,望舅舅恕罪!”

就你还学业繁忙,真是说谎都不打草稿,李元婴暗翻白眼,不过嘴上则道:“自然是二郎的学业重要,若是耽误了二郎,那就是作舅舅的罪过了!”

显然柴令武的脸皮比萧老夫子还厚,脸不红心不慌地说道:“小舅舅言重了!对了,小舅舅和堂舅的府第不都在万年吗?小舅舅这是要去?”柴令武终于小心地把压在心头多时的疑问抛了出来。在顺义门动手就是算好了这时候没有什么大人物经过,没想到却事与愿违,撞上了滕王李元婴和梁郡公李孝逸。

第五十六章 约战

尉迟宝琳带着那二十几个虎背熊腰的汉子这么一走,安化门大街也就一下子宽敞了下来。(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李君羡原本还想借滕王之手对这几个勋贵子弟小惩大诫一番呢,结果没想到滕王殿下却并没有要罚他们的意思,张张嘴本要说些什么,不过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告辞。柴家二郎与滕王殿下是亲甥舅,既然滕王都不说什么,那他还是不要再枉做小人了。

李元婴拱手笑道:“李将军慢行!今天若不是李将军及时出现,令武他们说不定就闯下大祸了!”而柴令武则冷哼了一声,他和李君羡的梁子,今天算是结下了。

李君羡假作没看见柴令武的反应,微笑道:“滕王言重了,君羡身为左监门卫将军,职责所在而已!”说罢领着那一火监门卫回顺义门去了。“拿着鸡毛当令箭!”看着李君羡的背影,柴令武不以为然地说道。

见李君羡离去,程务挺稍稍地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薛将军,不知您的意思是?”差点没把柴令武气出病来,这个死心眼的莽夫,一点察言观色也不会,没听到滕王小舅舅刚才的语气已经很不高兴了吗?

刘仁愿冷笑一声,轻蔑地说道:“程务挺,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自取其辱吗?刚才如果不是尉迟宝琳那竖子的偷袭,你和那二十几个废物联手连刘某都对付不了,还想挑战薛将军?以前刘某还以为洺州幼狮是何等的人物呢,可惜见面不如闻名啊!”

程务挺咬牙怒视着刘仁愿,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何曾被人这么轻视过。-====-对于程务挺的敌视刘仁愿并不在意,朝薛仁贵拱了拱手,丢下一句话后连李元婴和李孝逸都没理会便转身离去,“柴令武,若是你也想步程处弼和尉迟宝琳的后尘,那刘某随时恭候大驾!”

柴令武怔了一下,随即马上在李元婴面前诉苦道:“小舅舅,您看,那个刘大胡子也太无理了,连舅舅这个滕王都不放在眼里!”

李元婴制止住了柴令武的话,微微地摇摇头,从今早弘文馆中李孝逸的只言片语中他也知道了刘大胡子的脾气,所以对于刘大胡子的拂袖离开,他是一点也没感觉到意外,想来刘大胡子对他今天有些偏袒柴令武他们肯定是不满意了。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对于这所谓的“长安三鹰”,李元婴当然不会有什么好感,刚才从顺义门那边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打定主意要好好教训一番这“长安三鹰”,不过却没想到待柴令武见到他和李孝逸的时候,却一反平常飞扬跋扈的表现,对他们异常地恭敬,这让李元婴仿佛有了一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倘若李元婴在负责京师治安的左右武候府任职,哪怕是一个中郎将,那要教训柴令武他们当然没有什么问题,可惜不是。身为柴令武的亲舅舅,人家外甥恭恭敬敬地,一口一个“小舅舅”地叫着,李元婴作为长辈还如何好意思板起脸来发火,所以只好让刘大胡子受点委屈了。

想到这里,李元婴只能在心里暗叹,在长安城里就是不方便,稍微有些纨绔潜质的人都有可能认识自己,而且即便不认得自己,站在自己身边的人也很可能就暴露了身份,看来想在长安城里玩什么扮猪吃虎,难度很大啊!暴露了身份,谁还会吃饱了撑着找滕王殿下的麻烦,除非是老寿星上吊,活腻了。不知道天可汗哥哥什么时候再想起往各道派遣黜陟大使,到时候也去讨要一个名额,微服私访一下,也让他能扮猪吃虎一回。

“薛将军,不知意下如何?”刘仁愿拂袖离去后,程务挺又锲而不舍地问道。

薛仁贵知道滕王殿下已经把此事的决定权留给了自己,权衡一番才说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既然程郎君诚心相邀,薛某岂敢不从!不过程郎君不会是想和薛某当街切磋武艺吧?”

“不敢!务挺惭愧,讨扰薛将军了!”程务挺听到薛仁贵接受了他的挑战,顿时喜形于色,连忙说道。

李孝逸本来就对薛仁贵和程务挺的两虎相争很是热衷,见薛仁贵点头同意了,而二十二郎又不反对,急不可耐地拍手道:“好极,好极!二十二郎,早就听说你那平康坊里的滕王府中,有一个很大的校场,不如我们现在先回滕王府吧?”萧钥也是两眼放光,当然以他的身份自然不敢像李孝逸这般说话。唯有郭迁不屑地看着程务挺,虽然程务挺名头确实很响,不过在早已被薛仁贵的武艺征服的郭迁看来,程务挺连给他们薛典军提鞋都不配。

李元婴当然对这场比试非常的期待,历史上薛仁贵脱帽退万敌,威震突厥;而程务挺呢,突厥人听到他的死讯后,更是弹冠相庆,为其建立祠堂,每次出征,必先到此祈祷敬拜。这初唐两大名将的武艺,到底孰强孰弱,李元婴当然好奇得很,不过主观上他还是倾向于薛仁贵,毕竟程务挺虽有勇名,但比起高丽战场上视二十万大军如无物的薛仁贵,还是差了一筹。

看到李孝逸、萧钥、程处弼他们的表情,李元婴心里暗道,看来这时代的人对这场比试的期待一点也不亚于他这个穿越众啊。如果印上几千张门票拿到朱雀大街上叫卖的话,绝对很快就一扫而空了,当然这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他滕王府可不是菜市场,谁要进来就能进来的。

李孝逸见李元婴一脸古怪地看着自己,还道是他这位堂弟不愿在滕王府比武,只好道:“那就去某在靖恭坊的那宅子吧,虽然校场小了点,不过应该能凑合用了。”

李元婴摆手道:“这里距滕王府的距离可比孝逸从兄的府第要近得多,孝逸从兄何必舍近求远。不过仁贵兄和程郎君的比试嘛,随时都可以进行,何必如此着急!孝逸从兄莫是忘记了我们今天取道安福门离开皇城的目的了?”

第五十七章 福临楼

听到他那滕王小舅舅亲口同意了薛、程二人的比试,柴令武终于再次安心下来,又道:“小舅舅,你们这是要去?”早前柴令武也曾问过这个困扰他多时的问题,不过当时李元婴并没有回答。www.65txt.com-====-

李孝逸笑道:“今天是你小舅舅初为弘文馆学生的日子,自当要好好庆贺一番,这不,听说西市刚刚开了一家新的胡姬酒肆,你小舅舅就被某拉到西市来了!”

说到胡姬酒肆,柴令武眼睛一亮,回头对程处弼问道:“三郎,前两天你和宝琳好像也跟某说过西市刚刚开了一家龟兹人开的酒肆?”

刚才的事情全被滕王殿下看在眼里,程处弼哪里还敢大嗓门说话,见柴令武发问,只好拘谨地点点头。心里暗骂,分明昨晚都已经商量好了,今天教训完那个刘大胡子,就顺道去西市那家龟兹酒肆喝上两盅,你还问我?

柴令武马上腆着脸道:“那家龟兹酒肆,令武也早有耳闻,不如令武也与两位舅舅同去吧!”

李元婴哪里看不出来柴令武是什么心思,不就是想和自己以及李孝逸套套近乎,让自己不要把他今天的事情传到李世民和柴绍耳中去吗?既然外甥开口,那他这个做舅舅的当然不会拂了外甥的面子,抬眼瞧了瞧日头,懊道:“没想到在这里耽搁了这么久,那我们还是快点过去吧!对了,孝逸从兄,弘文馆下午什么时辰开课?”

“呃?”柴令武正要动身,回头诧道:“小舅舅,令武听程三郎说今天在弘文馆讲课的学士应该是著作郎萧德言吧!”

“确实是萧老学士,有什么奇怪吗?”

李孝逸接声道:“怪某没有讲清楚,二十二郎第一天到弘文馆来不知道情况,那萧老头儿和弘文馆的其他学士不一样,陛下体谅他已经年逾八旬,所以每逢萧老头儿讲课的那一天,弘文馆只开半天课,要不我们今天也不可能这么早就下学了,至少要在弘文馆中呆到申时。



申时?下午三点……李元婴苦笑地摇摇头,心里越发地羡慕起被远远打发到苏州的江王李元祥了。

程务挺听滕王说他们要去西市,薛仁贵作为亲事府典军,肯定要跟在他身边,那这场比武今天肯定是打不下来了,只好讪讪地抱拳道:“那滕王殿下,务挺就先行告退了!”原本他还想让薛仁贵安排下切磋的具体时间,不过怕再引起滕王的反感,而且身旁的柴令武也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只好作罢。想来以龙门薛仁贵的名声,应该不会食言。

李元婴愕道:“程郎君何往?难道不愿与某同行乎?”

“这个……务挺不敢!”

柴令武见他小舅舅对这个三番四次挑衅薛仁贵的程务挺好像并没有反感,便拿眼神示意了一下程处弼。程处弼立马会意,拉着程务挺说了两句,程务挺也就只好应了下来。

※※※※

和日前见过的长安东市相比,西市有个明显的特点,那就是外国人多了不少,如果不是这些外国人也都穿着咱唐朝的衣服,李元婴还以为又重新回到现代了呢。在老马识途的程处弼,呃,对于这些胡姬酒肆来说,程处弼算得上是一匹老马了,在程处弼的带领下,李元婴一行八人很快就在一家叫做福临楼的两层酒肆门口停了下来。也许是为了突显这家福临楼的特色,门口还站着两个穿着相对暴露的迎客胡姬,既然程处弼说这家胡姬酒肆是龟兹人开的,想来这俩胡姬应该就是龟兹女人了。

福临楼,我还顺治楼呢,李元婴心说这名字取得也忒俗气了,想来里面也没什么意思,亏得程处弼一路上把它夸得天花乱坠似的。说到长安城里有名的胡姬酒肆,程处弼也就不见了原先的拘谨了。

福临楼的掌柜接到门口小二的通报,说是谯国公家和卢国公家的两个小郎君来了,哪敢怠慢,立刻就扔下了手中的账本,屁颠屁颠地跑了出来。如果一不小心没伺候好,把这两位爷惹不高兴了,那这福临楼也就别想开下去了。满脸堆笑地走到李元婴一行人面前,先是愣了一下,这掌柜的没想到柴家郎君领了这么多人过来,不过既然能和柴二郎走到一起,肯定也不是普通人家,自然不敢失礼,朝众人作了一个罗圈揖,谄媚地笑道:“哎呀,原来是柴二郎,程三郎!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虽然这家酒肆的主人是龟兹人,不过从掌柜,到下面的跑堂小二,用的基本上也都是唐人。

“二郎,你认识这家酒肆的掌柜?”李元婴戏谑地说道。对于柴令武这一路上的装模作样,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柴令武只能尴尬地笑笑,咬牙切齿地看着那浑然不知已经得罪了柴令武的掌柜的,那眼神仿佛要将其生吞活剥了一样。

那掌柜的心里一突,茫然地看着柴令武,他应该没有得罪谯国公家的小郎君吧,转头用眼神探询一直在门外迎客的两个胡姬。那俩胡姬又怎么会明白其中的玄机呢,不过对于柴令武和程处弼的到来,她们可是打心眼里欢喜,出手阔绰的食客谁不喜欢。

“好了,舅舅不会跟你父亲说的!”李元婴也不过是打趣一下柴令武罢了,自然不可能去嚼这个舌根,而且他现在也身处在这福临楼呢。虽然没有规定不能出现在这些胡姬酒肆里,不过他身为滕王,也还是要注意一下影响的。

既然被滕王小舅舅知道了自己其实是西市这些胡姬酒肆的常客,柴令武也就放开了手脚,随手从荷包里掏出几缗钱扔给那两个龟兹胡姬,介绍道:“小舅舅,他就是这个福临楼的掌柜,柳三。”

小舅舅?柳三微微一怔,柴二郎的母亲可是大名鼎鼎的平阳昭公主,那他的小舅舅可不就是同样名声显赫的滕王殿下吗?又是一个大主顾啊,虽然他这福临楼开了一个月有余,那些勋贵子弟也来了不少,不过哪能和滕王殿下相比,本要重新见礼,不过随即一想还是装糊涂的好,谁知道滕王殿下愿不愿意将自己的身份暴露出去呢。

第五十八章 脑袋开瓢

李元婴见柳三听到柴令武叫他小舅舅的时候眉头动了动,他知道柳三也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原本还准备叮嘱柳三不要声张,没想到他倒是挺自觉地,也让李元婴省心不少。

滕王殿下与柴、程两家的小郎君联袂而来,自然不能将他们挡在门口,柳三一思量,便吩咐这两名龟兹女人领着滕王他们上了二楼,而他则要赶到后院去通知东家。既然已经知晓了滕王的身份,那当然只有让东家亲自招待才更显得尊重滕王殿下。

这两名才来到长安城一个多月的龟兹女人哪里知道什么滕王,但是对柴令武和程处弼这两个出手阔绰的少年郎却印象深刻,听到柳三的吩咐,马上就一人一个地依偎在柴令武和程处弼怀里。

若是平常,柴令武和程处弼早就开始上下其手了,不过现在旁边可还站着李元婴和李孝逸,实在尴尬不已。当然要他们把怀中的尤物推开,那更是舍不得,这些散发着诱人的异域风情的龟兹胡姬可不是家里那些小丫鬟可以比的,否则西市的这些胡姬酒肆也不会这么热闹,鬼使神差地就跟着她们走进去了。

“那我们也进去吧!”李元婴看到柴、程二人那机械式的步伐哑然失笑,对身边说道。他对这两个美艳的龟兹胡姬自然没有什么想法,她们那所谓的异域风情李元婴前世见得多了,而论姿色,更不如自家那两个小丫头。

不过李孝逸就有些忿忿不已了,眼神不善地盯着柴令武的背影,只能郁闷地跟在身后。他梁郡公李孝逸什么时候被女人这么轻视过?真没见识,难怪只能被人扔在外面日晒雨淋的!

既然是胡姬酒肆,那些体态风流、丰姿绰约,伴随着绵绵胡音翩翩起舞的龟兹胡姬自然必不可少。

四周食客们的目光也全都集中在台上那名纤腰修眸、舞姿撩人,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的胡姬身上,谁也不会无聊地去关注这家酒肆又来了哪几个食客。

“哎哟!”刚刚走上楼梯,柴令武见滕王小舅舅好像对他搂着龟兹胡姬的行为并不在意,手脚也就渐渐放肆了起来,不料乐极生悲,额头被突然从楼上丢下来的重物狠狠地砸了一下,脑袋登时就开了瓢。怀中的龟兹胡姬看到柴令武血流满面的模样,更是一声厉叫,仿佛像见了鬼似地用力一推,就从柴令武的怀中挣脱了出来。

晕晕乎乎地柴令武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那胡姬给推下楼来,若不是李元婴他们落在后头,薛仁贵见状不妙飞身赶到将柴令武接住,这一摔,非要了柴令武半条命不可。走在柴令武前面的程处弼更是目瞪口呆,怎么一眨眼间他兄弟柴二郎就成血人了。

李元婴蹲下拿起滚到他脚边的罪魁祸首,一个还沾着血的青铜香炉,怪异地看着两手按着脑袋呻吟不止的柴令武。可惜这年头没彩票啊,否则李元婴肯定怂恿柴令武去买上几注,中头奖的概率比起被香炉砸中脑袋的概率绝对大多了。

李孝逸从李元婴手中接过那个青铜香炉,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奇道:“撞邪了嘿,好好地走着道会被一个香炉给砸中?莫非今天柴二郎欺负刘大胡子,得报应了?”虽然声音不大,但周围也都能听到,郭迁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他常在市井走动,对“长安三鹰”当然不会有什么好印象。

李元婴敲了郭迁的脑袋一下,笑骂道:“这世上哪来的什么因果报应,还不快点去给二郎包扎一下!”郭迁虽然对柴令武比较反感,不过殿下的命令,他还是得不折不扣的完成,只好不甘不愿地朝柴令武和薛仁贵那边走去。

酒肆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原本在台上如飞雪般回裾转袖的胡姬早就被吓得躲到后台里面去了,那些食客们才恋恋不舍地把目光收了回来,转头怒视着正在被郭迁包扎伤口的柴令武,若不是刚才这个家伙作怪,台上那名胡姬又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下去了。可怜他们马上就能看到那一抹春光了,却硬生生地被这群不解风情的人给打断了。

要说柴令武还是具有很高的知名度的,在郭迁用方巾擦掉了柴令武脸庞上的血迹之后,四周的食客很快就有人认出这位“长安三鹰”之首来了。谯国公家的小郎君在福临楼被人打破了脑袋,这还了得,原本还对李元婴这群人虎视眈眈的食客们脸色立马就变了,他们可不想成为被殃及的池鱼。一传十,十传百,很快片刻前还人声鼎沸的福临楼眨眼间就变成门可罗雀了。别说是结账了,就连饭桌也都被那些惊慌失措的食客们推翻了不少。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二楼上的人估摸着也听到了楼下的动静,很快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就贼头贼脑地走下楼来。程处弼这下回过神来了,一把将怀里的胡姬给推了出来,单手就把这个小厮跟小鸡似地提了起来,没等这小厮反应过来,轻轻一抬,就把他给扔下楼来,随即蹭蹭蹭地朝二楼冲了上去。

程处弼虽然被刘仁愿打得没有脾气,但是自幼随其父程咬金习武的他对付起一个小厮自然不是问题,那小厮被程处弼这么一摔,登时肋骨就断了几根。挣扎地想要爬起来,结果却被李元婴给一脚踩了下去。

从这小厮的穿着上就能看出他并非福临楼的跑堂小二,应该是某个大户人家的下人,由此可见这小厮的主人就是往楼下扔香炉之人了。虽然李元婴也不怎么待见柴令武,但是自家外甥在自己眼皮底下被人给砸破了脑袋,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呢。

“哎呀呀,这是怎么回事啊?”福临楼的东家在后院听到跑堂小二的报告后脸上顿时变了颜色,谯国公家小郎君的脑袋在福临楼被人砸破,那他能不能活着回龟兹都是个问题呢,立马就奔了出来,见四周满目疮痍,欲哭无泪地说道。不过这个龟兹人兴许是在长安有些年头了,口音倒是挺纯正的。

李元婴冷哼一声,将脚下的小厮一脚踢开,并不理会这个也不知本来就是很白呢还是被吓得脸色发白的龟兹人。不过柴令武可就没有那么好的脾气了,这会儿郭迁在薛仁贵的指导下也已经给他包扎好了伤口,一把将郭迁和薛仁贵推开,冲到那龟兹人面前,紧紧地揪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道:“好大的狗胆,竟敢行刺柴某!”

随后赶到的柳三正要准备劝解,忽然看到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的那个小厮,顿时眼前一黑,心里暗道,果然被他猜中了!

第五十九章 错综复杂

“这,这,这怎说得!”那龟兹商人被柴令武这么一揪,更是吓得魂飞魄丧,语无伦次地解释了半天,却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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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被李元婴踢到楼梯口的小厮费力地扶着台阶勉强坐了起来,色厉内荏地骂道:“你们给某等着,待某家郎君来了,要你们的狗命!”

“呃?好大的口气啊!”柴令武放开那龟兹商人,冷笑一声朝那小厮走了过去。“柴……你是柴二郎!”显然那小厮也认出了柴令武来,惊恐地叫了起来。

柴令武一愣,敢情这个小厮还认得他,而这时候二楼那边也传来了一阵噪杂的争吵声,不用问也知道是冲上楼去的程处弼和上面的人吵起来了。

李元婴走到柴令武身边小声说道:“一个小厮耳,不必管他,还是先上二楼,别让程三郎吃了亏。”

柴令武点点头,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薛仁贵和程务挺,顿时精神了起来,冷声道:“某倒是想看看,楼上都是些何方神圣!”随手甩了那小厮两耳光,就要上楼,不过又被李元婴给按了下来。

见柴令武不解地望着自己,李元婴小声叮嘱道:“上去以后先不要暴露了舅舅的身份,也交代下程三郎。”李元婴知道楼上那个砸破柴令武脑袋的人肯定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以柴令武这种性格,怒气冲冲地一上去,八成会因一言不合而打了起来。他身处酒肆倒没什么,不过打架斗殴嘛,那最好还是别掺和得好。

柴令武也明白他小舅舅的顾虑,心思一个程务挺就绰绰有余了,自然点头答应了下来。<<>>上楼前又狠狠地踢了那小厮两脚,这稍稍才解气。

那龟兹商人见李元婴和柴令武他们都上了二楼,精神恍惚地对身旁扶着他的柳三问道:“三郎,这下怎么办?”

柳三苦着脸说道:“东家,那两方哪一边都不是我们能得罪的,依某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某平日也曾听过滕王殿下的贤名,只能希望滕王殿下不会迁怒我们福临楼了,至于店里的这些损失,也只有打掉牙齿往肚里咽了。”

龟兹商人苦笑道:“只能如此了,原以为侍候好了滕王殿下还能请他为我们福临楼留下墨宝呢,怎料却出了这种意外!”

柳三宽慰道:“东家还是应该庆幸幸好被打破额头的人是柴二郎,若是换成滕王殿下那可就捅破天了。不过某看殿下并不希望别人知道他的到来,东家最好还是装糊涂的好!”

龟兹商人深以为然,郑重地朝柳三拱了拱手,这些年来,要不是这位他在来大唐途中救下的几乎在沙漠中渴死的柳三的帮助,他的生意也不可能越做越大,在西市的那么多胡商里面,也算得上是一个人物了。其实他也不大明白,这个柳三空有一身本领,为什么不投身仕途,反而混迹在市井商贾之中呢。他来到大唐这么些年,自然知道商人虽然看似风光,但是“士农工商”,其地位却是最底下的,也许只有报答他的救命之恩这个说法能解释得通了。

※※※※

李元婴一行人走上二楼,脾气火爆的程处弼就已经和对方打了起来,看起来好像旗鼓相当的模样,谁也没占着便宜,不过旁边却还站着两个衣冠楚楚的少年郎,兴致盎然地指指点点着什么,至于那些衣衫凌乱的龟兹胡姬则早就被吓得躲在角落不敢说话了。

“赵节!原来是你!”柴令武看到那几个人的模样后立马咬牙切齿地叫道,果然也是一个熟人,不过却是个仇人。

那两个少年郎听到声音后这才把目光从程处弼的身上转投向脑袋被包裹了好几圈的柴令武,愣了好半天后其中一个才有点不敢相信地试探道:“你,你是柴令武?”而另一个则一手遥指着柴令武的鼻尖,一手按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

程处弼也听到了柴令武的声音,卖了一个破绽从战团中跳了出来,快步退到柴令武身边骂道:“二郎,某问清楚了,砸到你头上的那个香炉就是赵节那竖子扔下来的。”

柴令武面色冷峻地点了点头,小声地叮嘱了程处弼几句,交代他不可暴露了他滕王小舅舅的身份,虽然怒火填膺,不过小舅舅临上楼前的嘱咐他还是没有忘记的。

“赵节是什么人?”李元婴皱着眉头小声问道。

除了站在前头那两头斗牛般的柴令武和程处弼外,李元婴身边这几个人中对那些勋贵子弟最熟悉的人莫过于萧钥了,连忙回道:“殿下,刚才见到柴二郎笑个不停的那个少年郎就是赵节,他是桂阳长公主之子,柴二郎的堂兄,也是,也是殿下之甥!”

又是一个外甥,李元婴微微一怔,也是,他那便宜老爹李渊生了十九个女儿,外甥不多就怪了,不过现在看来好像都不是什么合格产品啊。

萧钥接着说道:“另外那个站在赵节旁边的少年郎则是莱成公杜如晦的第二子杜荷。”

杜如晦的儿子?李元婴很是意外地看了杜荷一眼,印象中房谋杜断这两个贞观名相的后代都没什么好下场,各有一个儿子因谋反被诛,只是不知道这个杜荷是不是其中那一个呢。虽说房杜齐名,不过杜家的儿子在后代始终没有绿帽子王房遗爱来的出名。“那刚才和程三郎打斗的那个壮汉又是何人?好像也颇有勇力!”

“此人名唤贺兰楚石,刚刚被铨选为东宫千牛,乃吏部尚书侯相公之婿!”

“贺兰楚石?”这名字好像很熟悉啊,吏部尚书侯相公,那应该就是侯君集了。瞥了一眼郭迁后才突然想起上次他让郭迁去武家打探的时候不是说武士彠的大女儿所嫁之人好像是叫贺兰安石吧,这俩名字之间只差了一个字,应该有些联系。

本来李元婴还想问问贺兰楚石和贺兰安石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结果抬头却看到萧钥欲言又止的模样,奇怪地问道:“怎么回事?”

萧钥踟蹰了一会儿,这才下了决心,看了看左右,伸手把李元婴拉到一边,附在他的耳边小声说道:“殿下应该知道如今太子殿下和魏王殿下之间的暗斗是越来越激烈了,不瞒殿下,钥的一位从兄中书舍人萧钧正是太子殿下的心腹之人。钥曾听从兄说起过,不管是赵节还是杜荷都是东宫之人,贺兰楚石更是新晋的东宫千牛,而柴二郎却是魏王殿下的好友。所以钥以为固然今天之事只是一个意外,但是若发展下去,上达天听,势必又会变成太子和魏王两人在圣人面前的一场角力……”

第六十章 祸水东移

杜荷是李承乾的人么?李元婴心里一跳,照这么说那这个杜荷就是杜如晦历史上跟李承乾一起谋反的那一个儿子了。www.65txt.com

暗暗后悔,早知道就把柴令武打发回去了,没想到一件意外之事也能演变为夺嫡之争。李元婴身为一个皇弟亲王,当然不愿意牵扯进李承乾和李泰那两个侄子之间的争斗中去,一来皇族的身份太过敏感,二来他的爵位早已封无可封了,除非是自己当皇帝,否则就算是有拥立之功又能如何,也许到头来还得扣上一个功高盖主的帽子;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熟悉历史的李元婴知道,他那两个大侄子再怎么蹦跶,最后也只是给雉奴作了件嫁衣裳。

萧钥见李元婴陷入沉思,知道以殿下的睿智,应该知道该如何自处,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退了回去。他现在是滕王府属官,在正式调离滕王府之前,和滕王殿下当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滕王殿下要是有个什么闪失,他也讨不了好。刚才他发现打破柴令武额头的人是赵节等人后,就立刻想到了站在柴令武和赵节背后的那两个大人物。

“萧钥,你去把西市的市令给我找来,既然是在西市出的事情,那就交给太府寺去处理吧!”李元婴迟疑一下,瞥了一眼剑拔弩张的柴令武和程处弼,最后说道。

“诺!”得到命令后的萧钥马上转身离去,不错,殿下已经身处福临楼了,要想置身事外,就只有祸水东移了,至于太府寺最后会怎么处理,那就是太府卿和西市市令头疼的事情了。想到太府卿,萧钥又不由苦笑,现任太府卿正是他的另外一个叔叔萧璟。-====-

李孝逸听到李元婴派萧钥去找西市市令来处理柴令武和赵节之间的事情后,也就猜出他这从弟心里的打算来了,虽然他并不知道贺兰楚石就是东宫的千牛,但是赵节自幼与太子亲善,柴令武和魏王则是多年的好友,这在宗室里面并不是什么秘密。

※※※※

虎背熊腰的贺兰楚石轻轻地抖了抖袖子,鄙夷道:“某还当‘长安三鹰’是什么人物呢,原来也不过如此嘛!”说罢带着冷笑回到赵节和杜荷地身后,故作潇洒地拿起桌上的一盅酒,一饮而尽。

“什么‘长安三鹰’?二郎你也太抬举他们了吧,在那些平头百姓面前也许还能张牙舞爪几下,不过在我们面前嘛,恐怕还不如三脚猫呢,连某随意扔掉一个小香炉都躲不过。你们瞧瞧,就那瘟神模样,说出去是平阳昭公主和谯国公的儿子,有人会相信吗?”赵节不屑地说道,这一两年来,太子一系早就被魏王李泰咄咄逼人的气势压得透不过气来了,好不容易抓到一个扬眉吐气的机会,赵节岂会轻易放弃。

“你,你——”柴令武何曾被人这么奚落过,在一股股怒火的充斥下,本就已经破了个洞的脑袋仿佛一下子就炸开了,疼得他差点没晕过去。程处弼一句话也不说,提起身旁的一个花盆子就朝赵节砸了过去。不过贺兰楚石岂会让程处弼得逞,凌空一脚就击碎了飞来的花盆子,泥土四散开来。

“看来我们的这个外甥好像更嚣张啊!”李元婴冲李孝逸笑笑,转头对程务挺道:“务挺不是程三郎的好友吗?如今怎么还不出手?”

程务挺脸色涨红,支支吾吾了两声,尴尬地说道:“滕王殿下面前,务挺不敢莽撞!”他可不是像程处弼那样的莽夫,对于柴令武和赵节在皇位争夺这个问题上各自所站的立场他自然心知肚明,当然是能不掺和尽量不掺和了。沙场上建功立业,马革裹尸才是他程务挺的最终归宿,否则一个闹不好连自己的父亲都可能被连累了。

李元婴哪里不明白程务挺那点小心思,名将就是名将,眼力比程处弼强多了。虽然被李元婴问得尴尬,不过涉及到自己的身家性命,程务挺也只能继续尴尬下去了。

不过这时候杜荷却当起了和事老,拉了拉赵节的衣袖,嘴巴微微动了几下,然后拱手说道:“大家都是兄弟,何必因为一件小意外而伤了和气呢!柴二郎,你看,赵节其实也不是故意的,刚才把酒言欢,一激动就把旁边的香炉给扔了下去,哪会料到二郎正在楼下呢!这样吧,荷做主,让赵节给二郎陪个礼,道个歉,大家就彼此揭过,不知二郎意下如何?”

柴令武的脑袋疼得发昏,估计杜荷这番话也没听进去几个字,并没有说话,不过程处弼可就不乐意了,扯着他那破落嗓子吼道:“小意外?要不你的脑袋也给某砸砸试试!”

赵节没理会程处弼的叫嚷,绕过他和柴令武,走到身后的李元婴他们面前,笑道:“节见过舅舅!”刚刚赵节也是见到柴令武一时昏了头,直到杜荷的提醒才立马惊醒,这件事情他可一点也不占理,要是被李泰他们在陛下面前添油加醋地说上几句,那他,甚至是杜荷、贺兰楚石都没有什么好果子吃,连太子殿下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他们。

李元婴心里一惊,这个外甥竟然认识自己?不过见他的眼神一直注视着身旁的李孝逸,也就释然了,赵节应该是在叫李孝逸。

赵节和柴令武从小就不对路,所以刚才眼睛就一直放在柴令武身上,哪里会注意随后又跟上楼来的那几个人,之所以能发现李孝逸,自然也是因为杜荷的提醒。只是心里有些奇怪,梁郡公李孝逸怎么会突然和柴令武他们混在一起了,难道说李孝逸暗地里开始支持李泰了吗?这可是个大消息啊,李孝逸代表着淮安靖王一系的态度,虽然淮安靖王李神通已逝去多年,但是这一系的态度仍旧不容小觑。

李元婴不愿意牵扯到太子和魏王之间,李孝逸当然也不是傻瓜,见赵节发现了自己的存在,只能苦笑不已,棘手啊!不用问赵节肯定想让他来当这个和事老,不过柴令武和他身后的魏王李泰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打击太子的机会呢。赵节的身后是侍中杨师道,而杜荷之父杜如晦虽死,不过朝中的门生故吏也不少,所以赵节、杜荷虽然官职品秩不高,但绝对算得上是太子的左膀右臂,如今杜正伦被贬,如果再能贬了赵节和杜荷,那太子就彻底成了没牙的老虎了。

眼睛瞥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李元婴,李孝逸气得不行,怪不得他一直叮嘱着自己不要暴露了他的身份,原来在这里等着呢。心里暗骂,萧钥好像也去了不短的时间了,西市市令怎么还没出现。

第六十一章 太府来人

从头疼中缓过劲来的柴令武紧紧拉住想要找杜荷麻烦的程处弼,转头对着赵节冷笑道:“骂吧,尽管骂吧!嘿,有胆量到了两仪殿,你也再骂几声啊,别以为有个当宰相的继父就有什么了不起的!今天,某柴令武不把你贬到岭南去和杜正伦作伴,某就不信柴!”柴令武毕竟不是程处弼那样的莽夫,很快就从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冲动中清醒了过来,如此打击对手的良机岂能让自己随随便便浪费了。(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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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节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杨师道是他的继父又怎么样?就算是他的亲生父亲也是战死在疆场上豪烈,好像说得自己很丢人似的。不过经杜荷的提醒之后,赵节也认识到了现在形势比人强,只好硬生生地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一脸期盼地看着李孝逸。当然,如果李孝逸已经和魏王李泰是穿一条裤子了,那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虽然程处弼扬言也要砸一下杜荷的脑袋,不过杜荷却依旧是笑容满面,作为太子的谋主之一,李泰那一方势力早就被他给摸透了。表面上看程处弼和柴令武形影不离,但那只是程处弼和柴令武兴趣相投而已,也许是年纪渐渐大了的缘故,如今的程知节愈发地小心谨慎,绝不会插手太子和魏王之争,以程知节的性格,即使放任他那小儿子与柴令武交好,也会小心叮嘱他的。所以虽然程处弼的话让杜荷有些尴尬难堪,但他即便心里不忿,表面上也会装作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太子现在的处境已经有点不妙了,他可不想因为一时意气把严守中立的左领军大将军程知节推到李泰那一边去。

杜荷没有理会程处弼那好像要吃了他的眼神,走到柴令武跟前,做足了低姿态,“柴二郎,你和赵节怎么说也是姨表兄弟,何必因为一件意外之事闹到圣人那边去呢?荷也知道,二郎今天是受了委屈,任谁被天上掉下来的香炉砸中,心里也是不好受的,更何况是威震京师的‘长安三鹰’之首柴二郎!今天梁郡公也在福临楼,那这样,就请梁郡公做个见证,二郎说,要赵节怎样道歉,荷就让赵节怎样道歉,不知柴二郎意下如何?”

李孝逸闻言不由苦笑,对身旁的李元婴轻声道:“二十二郎,某知道你也看出端倪来了,给兄弟出个主意吧!”

“孝逸从兄以为柴二郎可能答应杜荷的建议吗?”李元婴笑着反问,接着又说了一句在赵节看来好像有点没头没脑的话,“萧钥也差不多快回来了!”

赵节听李元婴称呼李孝逸为从兄,微微一怔,拱手疑道:“这位郎君是?”

李孝逸和程务挺先前得了李元婴的嘱咐,只当没听见赵节的问话,而薛仁贵和郭迁则懒得理他,至于当事人李元婴嘛,同样是笑而不语。

柴令武听了杜荷的话,在程处弼拿来的一张胡床上坐了下来,冷笑道:“要怎样道歉就怎样道歉么?”

赵节听了心里一凛,以他从小对柴令武的了解,这个废物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绝不会轻易放过他的。杜荷则接声道:“然也!”

“好!某柴令武也不是那种不讲情面的人,更何况赵节也是某的表兄。这样吧,某尝读《史记》,其中《廉颇蔺相如列传》中好像记载着一则故事……”说到这里柴令武停了下来,在赵节和杜荷的身上来回看了几眼。

“负荆请罪么?好,某现在就去谯国公府第负荆请罪!”赵节咬咬牙应了下来,当年廉颇都能负荆请罪,他又有何不可。暂且隐忍下来,只要圣人驾崩,太子即位,到时候再一雪今日之耻。

呃?柴令武的话让李元婴颇感意外,负荆请罪?这么容易就揭过这事了?这好像不应该是柴令武的性格吧?李元婴心里暗思,恐怕这负荆请罪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啊。而杜荷也是面色一喜,唯有程处弼依旧不忿,指着贺兰楚石嚷道:“二郎,负荆请罪也要把那个竖子给算上,竟敢和某程三郎动手,活得不耐烦了!”

“贺兰楚石甘愿负荆请罪!”贺兰楚石冷冷地应了一声,如果太子失势,那他作为东宫千牛,太子的心腹也就没有什么奔头了,即使自己的岳父也是当朝宰相。魏王李泰可不是当今圣人,能够重新起用魏征、王珪、薛万彻等这些隐息王李建成的旧臣。相比而言,一个负荆请罪当然算不得什么。

果然不出李元婴所料,柴令武嘴角微微翘起,接着说道:“没想到表兄也熟读史书,还知道负荆请罪这个典故啊!”

李元婴暗笑,柴令武这可是骂人不带脏字啊,作为桂阳长公主的儿子,继父又是执掌门下省的侍中杨师道,赵节就算再怎么扶不上墙也肯定读过《史记》。

“不过表兄以为你比之廉颇如何?”

“自然不如!”赵节冷冷地说道。

柴令武在程处弼的搀扶下又重新站了起来,不屑地笑道:“看来表兄也有些自知之明嘛,既然知道比不过廉颇,那这负荆请罪的方式自然和廉颇不大一样。”

“柴二郎是要?”杜荷心知他们应该是被耍了,强忍下怒气问道。

“既然是负荆请罪嘛,那背上的荆条当然必不可少,不过请罪的地点却不能放在某那宅院前面。嘿嘿!只要表兄背着荆条在朱雀门外跪上三天三夜,舅舅和杜二郎作证,表弟我即刻既往不咎,决不食言!”

“朱雀门?”赵节顿时色变,怒道:“柴令武,你欺人太甚!”杜荷也没了先前的笑脸,冷冷道:“柴令武,今日之事若真要闹到圣人那里去,你也没什么好处!”

不过这时候,楼下突然传来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李元婴听声笑道:“看来是正主到了,孝逸从兄应该可以松一口气了吧!”

在萧钥的带领下,一个身着绯色襕衫,面如重枣,剑眉星目的中年男子走上楼来。而身后除了那个龟兹商人和掌柜柳三外,还跟着一个绿袍官员以及几个胥吏模样的男子。

“太府少卿郭孝恪见过滕王殿下!”听到那绯衫男子的声音,李元婴顿时就笑不出来了,狠狠地瞪了萧钥一眼,太府寺的人既然已经到了,那他就可以抽身离开了,不想在临走时却暴露了身份。

感觉到滕王殿下的怒气,萧钥也是委屈,谁让他叔叔就是太府卿萧璟呢,刚才他去找西市市令的时候,正好碰到郭孝恪在巡查西市。郭孝恪作为太府少卿,萧璟的副手,哪能不认识他萧钥,萧钥也怕太子和魏王之争会牵扯到他叔父,就把事情都跟郭孝恪和盘托出了。

第六十二章 换推制

“滕王殿下……”杜荷和贺兰楚石都是一脸的茫然,不过赵节记起刚才李孝逸就是称呼这个相貌丰俊的少年郎为“二十二郎”,立刻反应了过来,脸上的怒气瞬间消失殆尽,腆着脸笑道:“赵节该死,竟然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滕王舅舅来,请舅舅责罚!”

柴令武见太府寺的人是被萧钥带上楼来,心里一琢磨也想明白了滕王小舅舅的打算,别说太府寺,就算是到了刑部、大理寺、两仪殿又如何?他的额头不管怎么说都是赵节那竖子给砸破的。www.65txt.com<<>>看到赵节对滕王小舅舅一脸献媚的模样,心里暗笑,就算你叫祖宗也没用,滕王小舅舅要是想插手这事早就摆明了身份,何必要派萧钥请来太府寺的人。冷笑道:“赵节表兄,你还认得舅舅?某记得你连长寿坊里的崇义寺都没去过几次吧!”

崇义寺是赵节之母桂阳长公主在武德三年建造的一座用来纪念在河东战死的驸马赵慈景的寺院。柴令武这句话的嘲讽意味就不言而喻了,这些年来赵节有了一个当宰相的后爹,恐怕连自己的亲爹都忘记了,所以不认识舅舅,那自然是再正常不过了。

赵节这时候也没什么心思和柴令武斗嘴,谄笑道:“既然滕王舅舅在这里那就再好不过了,郭少卿你看,滕王舅舅可以作证,某只是无意间往楼下扔了一个小香炉而已,谁料正好砸到柴令武的脑袋上。”

“赵节,照你的意思,某额上这个伤口和你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本来就当如此,谁让你柴令武今天要来福临楼,又正好站在楼下呢!”撕破了脸皮,赵节懒洋洋地说道,柴令武真要对付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心思他那小厮既然下去了这么久还没上来,想来以他平日里的机灵应该是去皇城搬救兵来了。

不过杜荷的心里却开始忐忑不安起来,和贺兰楚石面面相觑,怎么不仅是李孝逸,就连滕王李元婴都跟柴令武他们混在一起了,难道说李元婴也倒向李泰那一边了?不可能,李元婴身为皇叔,无论哪位皇侄继位,他都不会有什么坏处。李元婴向来聪明,善于避害趋利,而且现在的储君依旧是太子殿下,他绝不会如此旗帜鲜明地倒向李泰那一边。

难道……难道说因为杜正伦被贬,以及每次圣人每次教育太子殿下的时候都是以滕王为例,使得太子殿下数次在东宫中扬言一旦继承大宝就要将李元婴碎尸万段的这个隐秘泄露出去被李元婴知道了……应该不大可能吧,记得当时在场的几个人都是太子殿下的心腹之人啊!不过以殿下那冲动的性格,盛怒之下也保不齐会在其他人面前胡言乱语的。

想到此杜荷暗叹一声,子曰:“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以为阶。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机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先贤之语果然至理名言也!只可惜他不能早看穿太子殿下的性情,如今他杜荷要想再从太子的这条船上下来,已是不可能的了。

李元婴并不是杜荷肚子里的蛔虫,自然不知道他仅仅是往福临楼这么一站,就让李承乾的左膀右臂之一杜荷差点生出要从太子集团中脱离的心思,不过李承乾对他不满的传闻,他确实是略有耳闻。

“你就是郭孝恪?”早就决定置身事外的李元婴可不理会柴令武和赵节那两个外甥的争吵,却对眼前这个太府少卿颇感兴趣,眼睛在郭孝恪和薛仁贵的身上瞄来瞄去。把郭、薛二人看得浑身不自在。

薛仁贵见滕王殿下眼神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忍不住问道:“殿下觉得礼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李元婴这才收回心思,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郭少卿,想来路上你也应该了解不少情况了,柴令武和赵节两人间的争执既然是发生在西市,那就由你们太府寺处理吧,原本我只是让萧钥去请来西市市令,没想到他却把郭少卿都给请来了!”心里却暗笑,不妥之处当然没有,已经见惯了历史名人的李元婴现在对郭孝恪也没有原来的新鲜感了。不过只要是稍微了解过薛仁贵生平的人都知道,薛仁贵平生只打过一场败仗,就是那场几乎让薛仁贵身败名裂的大非川之败。而这场初唐最大一败其中有个重要的败因就是给薛仁贵选了一个草包副将,在历史上留下了一段虎父犬子的笑话。至于这个草包副将的名字李元婴自然是看过即忘了,但是他却清楚地记得那个犬子的虎父正是眼前这位郭孝恪。

没想到薛仁贵和郭孝恪两人会在这福临楼上完成第一次见面。李元婴暗道,如今有了他这么个变数,大非川之败应该不可能再出现在历史上了。

听到滕王殿下点了自己的名,那穿着绿袍的西市市令连忙出列作揖道:“西市市令贾骅见过滕王殿下!”

李元婴微微颔首,“嗯,那这里的事情就拜托郭少卿和贾市令了!郭少卿如有什么不清楚地事情可以询问福临楼的掌柜、胡姬,至于孤,虽然事发时也在福临楼,但是不管是与柴令武还是赵节,都是甥舅关系,所以还是回避的好!”说罢朝郭孝恪一拱手,不待郭孝恪出口说话就转身离去。嘿嘿,亲属仇嫌,通通回避,这在唐代叫做“换推制”!想让他牵扯到李承乾和李泰之间的那些破事里面去,门都没有。

“对呀!”李孝逸也突然叫了起来,他怎么就没想起“换推制”呢,还是二十二郎的脑袋好使,于是也跟着李元婴就要下楼。而萧钥在下楼前,则给了郭孝恪一个示意他谨慎行事的眼神。

看到滕王他们接连离去,程务挺当然也想跟着下楼,不过他又不是滕王府的人,而且邀请他今天出来的程处弼也还留在这里,所以也只能硬着头皮留在福临楼。不过就在这时候,程务挺听到了一个对于他来说仿佛是天籁的声音。

走到楼梯口的李元婴突然停下,转身说道:“程郎君,你不是说要与我滕王府的亲事府典军薛礼切磋武艺吗?怎么还不跟下来!”程务挺微微一怔,随即大喜,假作为难地和程处弼、柴令武一一告辞。心里对滕王殿下为他解围更是暗暗感激。

啊?柴令武和赵节面面相觑,没想到他们的滕王舅舅仅仅用一个“换推制”作为理由就完成了两不得罪。不过压在杜荷心里的巨石却是放了下来,既然滕王选择了抽身事外,两不得罪,那就表明滕王还没有被李泰那竖子所拉拢。虽然滕王没有为赵节说情,但这也算是一个好消息了。

刚刚走下楼道,李元婴还沉浸在洋洋自得中,结果一不小心就和迎面而来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滕王何往?”

第六十三章 门下侍中杨师道

李元婴抬头一看,原来他撞到的是门下侍中杨师道,当日随驾洛阳宫,这位杨相公李元婴也曾见过几面。(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赵节既然是桂阳皇姐的儿子,那桂阳长公主驸马杨师道可不就是赵节的后爹了,杨师道虽然不属于李世民当年秦王府的班底,不过李世民登基后其地位即使在十八学士中也只有房、杜二人能比得上他。历任吏部尚书、太常卿,于去年拜相,与魏征共掌门下省。

“原来是杨相公,元婴有礼了!”虽然杨师道其实是李元婴的姐夫,不过既然杨师道已经拜相,所以除非是李元婴到杨府拜访之时,否则见面都是称其为“杨相公”。

李元婴瞥见那被程处弼摔断几根肋骨的小厮病恹恹地站在杨师道的身后,用那仇恨的眼神看着自己,心里顿时了然。暗道,赵节的这个小厮倒是忠心耿耿,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去皇城请来杨师道,不过话说回来,西市距门下省公廨确实不远,否则这小厮就悲剧了。

其实李元婴却是想错了,皇城重地,那小厮又怎么可能进去,更何况杨师道并不一定就在门下外省公廨,如果在位于宫城内的门下内省公廨,那他就算变成苍鹰也飞不进去。所以只是忍着钻心的疼痛奔到顺义门外,请顺义门的监门卫去通知杨师道。监门卫见到那小厮的惨状,又听说是杨相公府上的奴仆,知道肯定是杨家有人吃了亏,立刻就派了两个监门卫,一个去门下内省,一个到门下外省通知杨师道。

待一头雾水的杨师道走到顺义门看到那小厮的模样后,顿时紧张了起来,那可不就是赵节身边的小厮吗?赵节虽然不是杨师道的亲生儿子,但是他那亲生儿子杨豫之在母丧期间和永嘉公主私通,结果被驸马窦奉节所杀,丢尽了他的脸面,不提也罢。<<>>没有了亲生儿子,所以在杨师道的眼里对赵节这个继子还是非常重视的,问清大概情况后就马上往福临楼赶。赵节和柴令武之间的矛盾,杨师道自然洞若观火,如今柴令武被赵节打破了头,虽然那小厮说只是一件意外,但是柴令武绝对会借题发挥的。

原本杨师道看到那小厮的惨样,还想让几个监门卫把他搀扶到太医署去,不过却被那小厮给拒绝了。他刚才从西市走到顺义门,沿途也不知受了多少的罪,还不是为了把杨师道这尊大神请到福临楼后可以扬眉吐气一番,否则怎么咽得下这口气。他也有自知之明,程处弼是卢国公的儿子,就算是相公也不愿意轻易得罪卢国公,那就算了,但是后来在他背后狠狠踩上一脚的那个竖子决不能轻易放过了。

不过当这个小厮趾高气昂地走进福临楼,想象着待会儿那个竖子如何倒地求饶的时候,却听到他家杨相公竟然称那个竖子为滕王……一颗踌躇满志的心顿时跌落了谷底,那竖子竟然会是滕王殿下……他早该想到了,能让程处弼那竖子毕恭毕敬的人身份又岂会一般。失去了想要报仇的念头,那小厮仿佛全身力气被抽干一样,萎靡地瘫倒在地上。

杨师道听到动静一怔,随即笑道:“滕王见笑了,这是师道犬子身边的一个小厮,听说不小心被程三郎打伤了,护主心切,连太医署都不去,硬是要回这福临楼。”

“果然不愧是杨相公府上的人,其心可嘉啊!”李元婴瞥了一眼那个两眼无神的小厮,恭维道。那小厮进福临楼前后的表情变化,李元婴都看在眼里,哪能不清楚他那小心思,转头道:“郭迁,看到了吧!你现在也是有着五品告身的滕王府舍人了,你看看人家杨相公府上的小厮,以后学着点!”郭迁自是连连点头。

“那杨相公,某和孝逸从兄还有事在身,就先行告辞了!失礼之处还望杨相公海涵!”说罢就要绕过杨师道离开福临楼,那个“换推制”也只能搪塞郭孝恪而已,对杨师道这样的老狐狸可不管用。

“滕王,梁郡公莫急!莫急!”杨师道哪能让李元婴就这么走了,路上他只听小厮说赵节随意往楼下扔了一个青铜香炉,结果凑巧就砸破了柴令武的额头,没想到赶到福临楼却意外地发现滕王李元婴和梁郡公李孝逸也在这里。

“不知杨相公还有何事?”李元婴只要转过身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明知故问道。李孝逸也接着李元婴的话瞎掰道:“是啊,杨相公!今天是二十二郎第一天到弘文馆学习,萧老学士知二十二郎对上午《礼记》的讲解有些迷惑,所以交代孝逸在未时之前领二十二郎去萧宅,杨相公您看,这未时眨眼间也就快到了!”

“呃?滕王要去萧学士的府第吗?”杨师道见滕王身边的那个小太监听到李孝逸的话后眼睛里闪过一丝迷惑,也就猜到了八成李孝逸是在睁眼说瞎话。心道,滕王和梁郡公果然不想插手今天之事。

李元婴当然不会否认,假作看了看天色,有些着急地说道:“是啊,马上就要到未时了,若是再有耽搁,恐怕就要迟到了!”

这时候,郭孝恪也带着柴令武、赵节他们走下楼来,既然柴令武坚持要请圣人治赵节的罪,那郭孝恪就只能把他们带回太府寺,请太府卿萧璟定夺了。不想却在楼下碰到了门下侍中杨师道。

“太常少卿郭孝恪见过杨相公!”郭孝恪微微一怔,连忙过来见礼,怪不得滕王他们这么久了还没离开,原来是被杨师道给羁绊住了。郭孝恪当然知道赵节是杨师道的继子,心里暗道,既然杨相公出面了,那即使柴令武闹到圣人那边去,圣人也会给杨相公这个面子的。

“父亲!”赵节眼睛一亮,欢喜地叫了起来,那亲热劲,谁能想到杨师道只是赵节的继父而已。杜荷与贺兰楚石对视一眼,一起松了一口气。

杨师道听到赵节的叫声,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微微地点点头,对李元婴拱手道:“既然滕王要赶往萧学士府第,那师道就长话短说了。没想到犬子赵节和柴二郎的争执也惊动了郭少卿,那正好,就由郭少卿做个见证,既然滕王和梁郡公刚才都在福临楼,那师道想柴二郎的额头被犬子丢下的香炉所砸这件事情是不是意外,滕王和梁郡公应该都看得很清楚吧!滕王殿下既是犬子之舅,又是柴二郎之舅,说出之话自然是不偏不倚的!”老狐狸就是老狐狸,此话出口,李元婴也不好再用“换推制”推脱了。

不过这时候柴令武却笑道:“姑父误会了!这件事情确实是意外,令武刚才只是想和表兄一起去太府寺备个案而已,以免让小人诬蔑表兄的名声!”桂阳长公主是柴令武的亲姑姑,所以他称杨师道为姑父。

“二郎,你……”程处弼诧道。

柴令武连忙打断了程处弼的说话,他心里想的和郭孝恪一样,没想到杨师道这个继父对赵节竟然如此重视,会亲自出面。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这个顺水人情送得可不仅仅是杨师道,还包括滕王舅舅和李孝逸。因为滕王小舅舅如果出面,他柴令武心里当然不会有什么芥蒂,但是魏王殿下肯定会对小舅舅颇有微词的。而且若是因此而让小舅舅倒向太子,那就更得不偿失了。

第六十四章 敞言

离开西市,杨师道、郭孝恪等带着柴令武和赵节要去位于皇城的太府寺公廨,而李元婴则继续沿春明大街回滕王府。(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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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朱雀门外分道扬镳后,郭迁疑道:“殿下!您不是要和梁郡公一起去萧学士的府第吗?”

李孝逸笑道:“郭舍人,那只是某刚才为了搪塞杨相公而编的一段瞎话罢了!萧老学士嘛,呵呵,二十二郎今天应该也见识到了吧!躲还来不及呢,又岂会巴巴地送上门去!”

李元婴闻言也停下了脚步,眼睛在薛仁贵、萧钥、程务挺这三个人的身上环望一遍。

“二十二郎觉得有何不妥?可是担心杨相公会向萧德言求证?”李孝逸诧道。

李元婴摇摇头,用不大的声音淡然道:“以杨相公的眼力,哪能看不出来我们的搪塞之辞,又何须向萧老学士求证什么,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罢了!孝逸从兄从刚才福临楼的事情中也应该看出如今太子和魏王之间的争斗是愈演愈烈了吧!”

李孝逸脸色顿变,慌忙四望,见周围并没有什么闲杂人等,才稍稍安心,压低嗓子道:“二十二郎,隔墙有耳,慎言,慎言啊!”而薛仁贵、萧钥、程务挺三人也是面无血色,谁也没想到滕王殿下会在春明大街这种大庭广众之下在他们面前道出如此诛心之言。特别是其中的程务挺,心里更是惊恐惶急,那薛仁贵和萧钥还可以说是滕王府属官,以滕王殿下马首是瞻,可是他呢,明明只是和滕王、梁郡公萍水相逢而已,滕王殿下竟然一点也不避讳他,这是什么意思?

李元婴把众人的表情都一一看在眼里,笑道:“不错,确实是隔墙有耳,就连某那滕王府寝宫,说不得也有多余的耳朵存在。

不过众位可曾听说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话?只要声音不入他人之耳,这春明大街络绎不绝的路人中谁又能想到我们在谈论些什么?”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李孝逸重复一声,表情渐渐恢复正常,颔首道:“二十二郎这话倒有三分道理!”

李元婴接着把目光落在程务挺身上,微微笑道:“程郎君,刚才在福临楼的时候我看你也是三缄其口,一言不发,如果没猜错的话程郎君亦不想牵扯进太子和魏王之争吧!”

程务挺闻言脸色更是阴晴不定,踟蹰犹豫很久才拱手说道:“殿下说的不错,两年前务挺随家严进京后,柴二郎就多次向务挺表示可以将务挺荐举给魏王,不过都被务挺给婉言拒绝了!”

程务挺把话敞开后,李孝逸也不再藏着捏着了,小声道:“自从圣人从洛阳宫回来,随便找了个由头就将中书侍郎,太子左庶子杜正伦给远远地贬到岭南后,谁都看出如今太子的储位已经很不稳了。而圣人特诏魏王府置文学馆,由魏王自引学士,更是让魏王周围集中了一大批饱学之士。”说到这里,李孝逸顿了顿,转头看向李元婴,“二十二郎,不说旁人,就是今早在弘文馆讲课的萧德言,其实也可以算是魏王的人。

李元婴点头道:“不错,如今几乎满朝都以为魏王可以取而代之,恐怕就连太子也是这样的心思。某和孝逸从兄不想牵扯进去那是因为身为宗室之人,无论哪个新皇登基,对我们既无好处,也无坏处,但是程郎君又为何要拒绝魏王呢?”

程务挺道:“既然殿下对务挺推心置腹,务挺当然也要坦诚相待。不错,从现在看,与魏王相比,太子殿下身上的圣眷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太子毕竟是太子,国之储君,岂能轻言废立。退一步说,魏王即使登上了储位,如今圣人春秋鼎盛,说一句犯禁的话,谁又能肯定魏王不会是下一个太子呢!再说,大丈夫当谋国,务挺之道在于沙场扬威,何须像小人一般谋身!”

“好一个大丈夫当谋国,壮哉!”薛仁贵忍不住叫道。原先他虽然接受了程务挺的挑战,但是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印象,不过这句“大丈夫当谋国”却让薛仁贵有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李元婴也暗道,这程务挺却有几分血性,不愧是以后威震突厥的名将。

萧钥虽然一直低着头,不过眼睛里的余光却始终没有在李元婴身上离开过,虽然琢磨不透滕王殿下心里是什么意思,不过听到程务挺和梁郡公都先后说出心里对太子和魏王之争的看法,他这个滕王府帐内府典军也只好咬牙说道:“曾经坊间流传过这么一种说法,圣人认为函谷道的刺客可能和太子有关,因为没有确切证据,所以只是贬了太子左庶子杜正伦。”话刚说完,萧钥心里没由来一跳,滕王殿下突然间推心置腹,莫非是想将自己收为心腹?

薛仁贵愕道:“函谷道的刺客不是摩云金翅刘仇吗?难道太子勾结刘仇行刺圣人?”心里更是凉了半截,虽然他自幼读史,知道历代皇位的更迭几乎都伴随着血腥,但是亲身感受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过李孝逸却摇头道:“这一流言并不可信,虽说如果圣人有事,太子的得利最大,但是太子可没有刺杀圣人的胆量,至于这个谣言的来源嘛,那就不言自明了。”

李元婴接声道:“不错,如果太子有刺杀皇兄的胆量,也就不可能被魏王逼到如此境地了。”

郭迁突然小声说道:“殿下,不是迁乱说,虽然那是谣言,但也不一定是假的。迁听东宫的宫人说过,好几次太子被大家训斥回到东宫后,都曾在酒后扬言要将殿下碎尸万段呢,殿下不可不防啊!”

“太子要对殿下不利?”程务挺惊道,心说难道滕王殿下刚才说的是假话,其实他暗地里是支持魏王的吗?

李元婴平淡地说道:“酒后之言而已,某岂会放在心上,你们不用当真。”心里不屑地想到,就李承乾那废柴,要想杀他?嘿嘿,先过了李泰这一关再说吧!

至于今日之言,这几个人中,薛仁贵和郭迁就不用说了,李孝逸作为皇族近枝和他是站在同一立场上,萧钥在进入滕王府前就是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角色,至于程务挺,既然拒绝了李泰的拉拢,那就更不可能投到李承乾的阵营中去,所以李元婴一点也不担心谁会把它传出去。相反,今日推心置腹之后,大家的关系只会变得更加紧密。当然,只是关系紧密而已,李元婴可一点也没指望程务挺会被他的王八之气镇住,哭着喊着要投靠,至于李唐宗室年轻一辈中的杰出代表,梁郡公李孝逸,那就更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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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经读者的提醒,才记起贞观年间必须要避唐太祖李虎的讳,杯具……

所以前文中的“长安三虎”更为“长安三鹰”,“洺州乳虎”更为“洺州幼狮”。不过我总感觉读起来有些拗口,哪位朋友如能想到更顺耳点的字代替“虎”字,请在书评区留言,不管采用不采用,都有十五分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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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斟酌了好久,慢了,抱歉!!!

第六十五章 上巳

“二十二郎,明天就是三月三上巳了,不知二十二郎有什么安排啊?”沿着宫墙,走在青石路上,李孝逸有些兴奋地说道。www.65txt.com

说起来唐朝的官员还真是幸福,那时候的节假日,可比后世多多了,除了每十天休息一天的例假外,还有节假,包括千秋节(皇帝生日,群臣休假三日)、寒食、清明、端午、中和、七夕、重阳、冬至以及各种诞辰忌日,在节假日期间,中书门下及百官不须入朝,亦不须衙集,所以弘文馆自然也不会开课了。李元婴现在又成了一个学生,对于这些节假日当然早早就打听清楚了,常言道“二月二,龙抬头;三月三,生轩辕。”这个三月三上巳节,正是轩辕黄帝的诞辰日,自然也属于唐朝的法定节假日之一。至于其他的什么田假、授衣假、四时祭礼假等等,那就和李元婴一个弘文馆学生没有什么关系了。

不过虽然李元婴已经穿越到唐朝将近三年时间了,但是前两年要为便宜老爹李渊守孝,所以今年他还是第一次过上巳节,感叹道:“弹指间来弘文馆也有将近四个月了,这时间过得还真是很快啊!”自从那次在春明大街推心置腹后,李元婴和李孝逸之间的关系也更加地亲密了,而在随后滕王府校场上,薛仁贵很快就折服了程务挺这只“洺州幼狮”,如今更是成了程务挺的箭术师父。

薛仁贵那手百步穿杨,辕门射戟的手段,更是挠得李孝逸心痒痒,也想学程务挺拜薛仁贵为师。但是薛仁贵可不敢收梁郡公为徒,李孝逸自然是不依,直到薛仁贵答应虽然不能收徒,但可以在箭术上指点他,李孝逸这才作罢。

不过此后李孝逸每次见到薛仁贵,还是以师礼相待,薛仁贵也只好听之任之了。

而李元婴的那两个小外甥,柴令武和赵节,也突然间变成了滕王府的常客,至于他们的目的,明眼人也都能看得出来。不过他们好像商量好了似的,反正这两个老死不相往来的外甥,是从来没有撞车过。

萧钥也道:“水边饮宴、郊外游春,每年的上巳节,就是芙蓉园最热闹的时候了,梁郡公莫非也想去凑凑热闹?”

“正有此意,三月三不游芙蓉园枉为长安人,不知二十二郎意下如何啊?”李孝逸颔首笑道。

“其实这芙蓉园元婴也还是只闻其名,既然孝逸从兄有此雅兴,元婴敢不从命!呃,芙蓉园在长安城东南隅,还是孝逸从兄的府第离芙蓉园近些,那明天就有劳孝逸从兄在靖恭坊等候元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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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李元婴一反常态,早早地就在初雪、初晴的侍候下穿戴整齐走出房门。上巳节啊,李元婴也有些期待,“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杜甫的这首《丽人行》写得可不就是三月三上巳节的盛景吗?结果没想到郭迁、王伦他们早就在外边等候多时了,看来即使是小太监,对三月三也是很感兴趣的。

用过早饭后,李元婴见薛仁贵和滕王友郝处俊站在一起,奇道:“仁贵兄,嫂夫人不去芙蓉园踏青吗?”薛仁贵成为亲事府典军后,李元婴很快就派人去修仁村把薛仁贵之妻柳氏以及王茂生夫妇接到滕王府来,不过柳氏是接回来了,王茂生夫妇却说无功不受禄,怎么也不肯离开修仁村,李元婴派出去的人无法,也只好讪讪回京。

薛仁贵瞥了身旁那好像没见过笑脸的郝处俊一眼,笑道:“殿下踏青,岂能因拙荆坏了规矩!”

看来就连薛仁贵对这个滕王友郝处俊也怵得很啊!李元婴有些头痛,他现在也有些同情他那位二皇兄了,这个郝处俊才入滕王府不到四个月,他就已经受不了了,而李世民天天被魏征、王珪等这些倔老头管着,如今已经是第十二个年头了,难怪最后在压抑中爆发,连魏征死后的墓碑都不放过。不过他这位二皇兄也不地道,自己受苦受累不说,还要让别人和他一起受累。不仅他这个滕王府被安排了一个郝处俊,他那几个侄子也没逃过命运,李泰就不用说了,王珪那倔老头儿直接成了魏王师,吴王李恪更是悲惨,年前就是因为吴王府长史权万纪弹劾李恪狩猎过度,结果被罢官,削封户三百。也不知那权万纪是怎么想的,今后谁还敢用他。

想到这里李元婴心里琢磨着是该想个办法把他这个滕王友给打发出去了,没事进谏两下倒也没什么,不过再这么下去,他迟早也得落得李恪那下场。原本李元婴还想带着初雪、初晴那俩丫头一起去芙蓉园,不过看这态势,那个郝处俊怕是又有话说,想想只好作罢,说到辩论,他肚子里的那点货哪比得过这个进士出身的功臣子弟,还是等把这个郝处俊打发走后再说吧。

当然,好不容易到了三月三,李元婴可不想在踏青的时候再让郝处俊坏了兴致,自然不会让他跟着去芙蓉园。今天上巳节,滕王府里从司马张天水到帐内府典军萧钥,都各回各的家了,偏偏这个郝处俊却留在这里碍眼。当然这也怪不得郝处俊,虽然其父被封为甑山县公,不过在他十岁的时候就死了,而郝处俊也还没有婚娶,除了留在滕王府确实没什么地方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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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东市走下,李元婴遥遥地就看到李孝逸已经站在靖恭坊西门那里等候他了。连忙加快步伐走了过去,结果却发现了赵节、杜荷和贺兰楚石这三个老相识。

不待李元婴走近,赵节马上就迎了上去,腆着脸笑道:“节见过滕王舅舅!”杜荷与贺兰楚石也紧随着前来见礼。李元婴微微错愕,疑惑地看向后面的李孝逸,今天李孝逸怎么和太子集团的人搅和在一起了?

杜荷笑着解释道:“滕王殿下勿怪,今天上巳佳节,荷与赵节、贺兰楚石打算结伴同游芙蓉园,不想却和梁郡公不期而遇。听闻梁郡公在此等候滕王殿下,自当也要留下等候!”

不期而遇?那就当是不期而遇吧!李元婴含笑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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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看了一下书评区的留言,想了想还是就用鹰和狮吧。“霸”我也考虑过,不过感觉市井气浓了些,不大符合柴令武他们的身份和性格。“彪”,“三彪”好像也不大好听。至于有书友说“鹰”有草原的意味,这倒没什么关系,长孙皇后就是鲜卑族后裔。

第六十六章 百济王孙

三月三果然是这年代最热闹的节日之一,李元婴满眼望去,四周都是前往芙蓉园踏青的游人,有男有女,三五成群,熙熙攘攘地在他身边走过。www.65txt.com-====-心中暗叹,就算是上次元日大朝的时候,怕是也没有这么热闹吧。说的也是,上巳节百官放假,肯定是家家户户都要外出踏青的,与渭水相比,他们显然对芙蓉园更感兴趣些。这不,一会儿的工夫,李元婴这一行人就已经碰到了好几拨的熟人了。

杜荷望着芙蓉池上的粼粼碧波,笑叹道:“芙蓉池虽美,不过要说这芙蓉园的胜景,还属在禁苑里面啊!”

赵节也道:“是啊!可惜禁苑不能随便进出,某长这么大,这芙蓉园禁苑也还没进去过呢。滕王舅舅应该随圣人驾幸过芙蓉园禁苑吧?”

芙蓉园禁苑吗?李元婴顺着赵节的目光望去,微微摇了摇头。心里暗道,别说禁苑,就连位于芙蓉园外围的芙蓉池,他今天也是第一次来,而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更是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大安宫里,从来就没有出来过。

贺兰楚石则笑道:“杜兄,赵兄何须感叹,待以后太子殿下登基,两位还怕没有随驾巡幸芙蓉园禁苑的机会吗?”

李元婴和李孝逸面面相觑,这贺兰楚石也太大胆了吧,太子殿下登基,这可是相当于在诅咒李世民快点死掉啊。

不过杜荷和赵节听到贺兰楚石的话后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杜荷依旧是那副淡然的笑容,摇头道:“贺兰兄,圣人千秋鼎盛,如果等到太子殿下登基才能一览芙蓉园全景,那时候恐怕荷也老了!”

李元婴暗道,嗯,这个杜荷倒有些急智,一句话就掩盖了贺兰楚石话中的大逆不道之处。

不过从贺兰楚石的语气中李元婴还是能听出这些太子党的人平时恐怕就是这么说话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还真不能排除李承乾就是函谷道行刺事件的幕后主使人这个可能。

想到此李元婴心里第一次收起了对李承乾的轻视,还是凡事小心点好,毕竟现在历史已经改变,在孙思邈的调养下,长孙皇后的身体愈发地健朗,李承乾并不一定就会像他记忆里的那样被贬为庶人。即使让李泰夺了皇位,李元婴也不愿意看到最后是李承乾登基,李承乾多次扬言要杀了他之事李元婴自然是心知肚明,只是当做不知道罢了。

虽然李元婴心里已经掀起了万丈狂澜,不过表面上却跟没事人似的,将话题转移开来,指着前方一队好像并不是穿着唐服的人问道:“咦,那些是什么人?”

贺兰楚石皱眉道:“那些应该是百济人,去年十二月百济的带方郡王扶余璋遣王孙扶余隆来京师朝贡,也去东宫求见过太子殿下,当日正好是楚石在东宫当职,所以认得他们。距现在都已经三个多月了,楚石还以为那个扶余隆已经回百济了,没想到却还留在京师。”

“百济王孙扶余隆?”李元婴重复一声,心道百济不就是在后世的朝鲜半岛吗?原来是几个棒子的祖宗。

说到百济,李孝逸也从刚才的惊愕中恢复过来,不屑地笑道:“听说百济的国都泗沘还不如我们大唐的一个州治所,那扶余隆虽说号称王孙,又有多少见识,怕是早就被长安城的繁华给迷失了眼睛,哪里还舍得回去,哈哈!”

贺兰楚石附和道:“是这个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乐不思蜀,对,乐不思蜀!杜兄,某没说错吧?”

李元婴笑道:“贺兰兄,‘乐不思蜀’这四个字可是蜀汉后主刘禅说的,你这可是在诅咒那个扶余隆的百济灭国啊!”心道,记得百济后来好像是被苏定方给灭掉的吧,看来这个扶余隆以后确实逃不过刘禅那样的命运,贺兰楚石那张嘴还真准。

“灭国就灭国,一个小小的百济有什么好留念的,还不如全家搬到长安城来,那百济王怎么说也是先帝册封的带方郡王,圣人肯定会赏赐给他们一个大宅院的。”贺兰楚石打心里就看不起百济。也是,当年号称控弦百万的东突厥汗国在大唐面前顷刻间灰飞烟灭,西突厥则内乱丛生,不值一提。而夜郎自大的吐谷浑步萨钵可汗慕容伏允,在李靖、侯君集、李道宗、李大亮等六路大军面前,最后也只落得了兵败自杀的下场。如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百济,作为东宫千牛的贺兰楚石当然不会把它放在眼里。

李元婴在修仁村跟着薛仁贵学了三个多月的箭术,眼力和臂力确实是提高了不少,虽然他距离那群百济人不近,不过远远地还是能看清楚为首的那个百济人的模样。这个叫扶余隆的百济王孙长得倒是挺白净的,不知是来到长安后收敛了还是本性如此,走路的时候一点也不张扬,反而显得有些弱势,摇摇头道:“某看这个百济王孙并不像是乐不思蜀的样子啊!”

杜荷点头道:“滕王殿下说的是,这个百济王孙能被带方郡王扶余璋认同作为入唐的使者,当然不会太差。当日扶余璋到东宫求见太子殿下的时候,荷也正好在显德殿,所以扶余隆之所以还留在京师的目的荷也知道一点。”

“应该是和新罗有关吧?”李元婴心里突然一动,脱口而出。

杜荷诧异地看着李元婴,颔首道:“滕王睿智!”

“杜舍人!”杜荷正要说下去,突然听到前方有人在叫他,原来那百济王孙也看到了他的身影。

扶余隆这几个月在长安城里日子可不好过,除了元日大朝那一回才远远地见到了天可汗陛下一面外,每天只能在鸿胪寺的客馆里和那个典客令打交道,就连鸿胪卿都不一定能见得到。上次好不容易见到了太子殿下,结果又是无功而返,想起临行前祖父交给他的任务,心底泛起一阵无力感,食不知味,寝不遑安。也就是今天是天朝的上巳节,这才带着几个随从跟着人流来这芙蓉池边散散心。不过越想越心烦,正准备打道回鸿胪寺的时候,却发现前面那个俊秀的少年郎好像是他在东宫显德殿有过一面之缘的太子舍人杜荷,记得当时在东宫,这个杜舍人对他的态度还不错,于是也不管有没有认错人,就叫了起来。

第六十七章 扶余隆的烦恼

大唐东北方三国中,高句丽最为强大,当年如日中天的隋朝之所以顷刻间土崩瓦解,杨广三征高句丽失败也是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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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如今的高句丽已经不比从前了,一方面虽然杨广三征高句丽失败,但也绝对严重削弱了高句丽的国力,另一方面,百年前新罗和百济这两个原本属于高句丽附庸的国家趁着当时高句丽祸起萧墙之时联手攻打高句丽,使高句丽丢失了具有重要战略意义且又土地肥沃的汉江流域,使得东北三国渐成鼎足之势。不过虽然高句丽日渐衰弱,但是有着高句丽七百年来第一名将之称的渊盖苏文(按:唐人避高祖李渊讳,称之为泉盖苏文)存在,在东北三国中,仍然首屈一指。

和高句丽相反,这个扶余隆的百济国,虽然国号“百济”,但却是东北三国中实力最为不济的。原本百济的国力至少是在新罗之上,所以百年前百济、新罗联军攻打高句丽的时候,百济是联军的主战力量。但也正是因为百济和高句丽之战将百济的国力消耗殆尽,所以,当联军拿下高句丽的汉江流域后,以逸待劳的新罗就立刻撕毁同盟协议,将整个汉江流域全部纳入囊中。

说来这个做法也是新罗这个国家一贯的传统了,如果历史没有改变,再过二十年,新罗就是先依附大唐将东北三国中的另外两国灭掉,当灭掉百济和高句丽后,新罗就又再一次像当年与百济同盟的时候那样撕毁同盟协议。不过话说回来,新罗的做法也无需指责,国与国之间嘛,本来就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怒于新罗的背叛,百济圣王扶余明秾兴兵报复,可惜攻守之势已经改变,最后被生擒身死他国,此后百济就成了鼎足中最矮的那一足了。因此新罗和百济也就成了世仇,不死不休,不到百年的时间两国之间大大小小的战役就不下二十次。

不过毕竟新罗吞并了人口众多、土地肥沃的汉江流域,其实力早已不是百济能比的,现任百济王扶余璋对己国的情况当然心知肚明,知道仅凭他百济一国的力量绝难撼动日益强盛的新罗,所以一方面和高句丽与虎谋皮,毕竟高句丽也时刻想着收回被新罗占领多年的汉江故地,而另一方面,则趁朝贡的机会,派遣王孙扶余隆到大唐京师,希望大唐的天可汗陛下能够在百济和新罗的战争中支持百济一方。

不过大唐好像对百济并不感兴趣,反正扶余隆自从去年十二月到长安城至今,已经过去将近四个月的时间了,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心里面不着急是不可能的。而且他也私下和鸿胪寺的几个小官吏打探过,好像天可汗陛下并不喜欢百济,这让扶余隆沮丧不已。

而且扶余隆心里对新罗那个叫金春秋的家伙非常忌惮,这个家伙曾经以“若百济灭新罗,那么高句丽的南部将会形成强大的势力,而这一势力如果与大唐联合,将会成为高句丽致命的威胁。”这一番鬼话游说高句丽与新罗同盟来对付他们百济。不过幸亏高句丽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一来新罗还占着高句丽汉江两岸的大片土地,高句丽岂会和新罗那头中山狼同盟,二来若是没有高句丽在身后牵制,以新罗目前的实力,怕是早就吞并百济了,何谈百济灭新罗,以渊盖苏文的睿智,怎么可能看不出金春秋的伎俩。

但是,如果那个金春秋也像他这样到大唐来游说天可汗陛下那就不好办了,大唐和高句丽不一样,它和新罗之间并没有什么旧仇,而且这段时间下来,扶余隆也能感觉到百济和新罗相比,大唐朝堂上好像对新罗更有好感。

扶余隆正愁苦着呢,没想到却在回鸿胪寺客馆的路上碰到太子舍人杜荷,也许刚才这一路上扶余隆也碰到过不少显贵,不过他一个外乡人,即使是路遇房玄龄、杨师道,也不一定认识。能在芙蓉池边见到杜荷肯定是意外之喜,要是能再说动他为百济在太子殿下美言几句那就更好不过了。

当日从东宫回来后,他也从接待他的典客令那里打听知道,虽然这个杜荷官职品秩不高,只是一个太子舍人,但却是太子殿下亲信中的亲信,其父还是已故莱成公,尚书右仆射杜如晦。扶余隆心里暗喜,如果太子殿下能够支持百济的话,那天可汗陛下肯定也会支持百济的,因为在他们百济国,他的父亲百济王世子扶余义慈就能当百济半个家。那个鸿胪寺的典客令,当然不可能对扶余隆说他们大唐的太子早已失去圣心,被废只是时间的问题,现在群臣都在围着魏王殿下转了。

“果然是杜舍人!在此上巳佳节能遇到杜舍人,真乃扶余隆的荣幸啊!”走到杜荷面前,扶余隆一改刚才的愁眉苦脸,恭恭敬敬地向杜荷深深一揖。别说在杜荷面前,就算是在鸿胪寺客馆面对那些连品秩都没有的宾仆、掌固,扶余隆也不敢摆什么王孙的架子。在大唐人眼里,别说百济王孙,就算是百济王,先帝册封的带方郡王扶余璋,也算不了什么。

虽然打心眼里就看不起这个落魄王孙,不过杜荷可不像身旁的贺兰楚石,把喜恶都写在脸上,笑眯眯地扶住扶余隆说道:“原来是隆王孙,使不得,使不得啊!”

扶余隆心里一喜,稍稍安心,看来这个杜舍人对自己的印象还算不错,不像鸿胪寺的那个典客令,也不知在他身上使了多少钱财了,那个典客令对自己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起身在杜荷身边的那几个身上环望一眼,立刻就认出贺兰楚石他好像在东宫也曾见过一面,心里又再次紧张起来。是啊,能和杜舍人一起在上巳节结伴同游的人肯定都不一般,脸色露出一丝微笑,对贺兰楚石拱手道:“如果隆没记错的话,隆与将军好像有过一面之缘!”

贺兰楚石轻蔑地说道:“隆王孙好记性,不过贺兰楚石只是一个东宫千牛而已,还当不得王孙将军之称啊!”

扶余隆顿时有些尴尬,不过他可不敢得罪贺兰楚石,东宫千牛,那就更是太子殿下的心腹了,强笑道:“贺兰校尉既为东宫千牛,麟台拜将又有何难!”接着把目光投向李元婴等人,经过贺兰楚石之事后,扶余隆的姿态就降得更低了,躬身低头问道:“不知几位郎君是?”

杜荷轻轻给了贺兰楚石一个眼神,太子殿下如今储位不稳,虽然百济在大唐眼里只是一个蝼蚁而已,不过运作得好也算是一个助力,既然人家巴巴地送上门来,自然没有推出去的道理。然后将在场的李元婴、李孝逸、赵节等给扶余隆介绍了一遍。

“滕王殿下!”扶余隆突然惊异地叫了起来,不敢相信地看向杜荷,结结巴巴地问道:“滕,滕王殿下?就是创造了‘滕王体’的那个滕王殿下吗?”

李元婴不禁摸了摸鼻梁,没想到他不经意间成了个国际巨星。

第六十八章 想学张仪的扶余隆

“不错,正是这位滕王殿下!”看到扶余隆那激动地表情,杜荷倒一点也不意外。www.65txt.com~~~~百济虽然自成一国,但是用的也是大唐的文字,对书法之道当然也是同样的热衷。记得这个百济王孙上次到东宫的时候,还特地去拜访过书法大家,太子率更令欧阳询呢。

得到杜荷肯定地答复后,扶余隆连忙整了整衣冠,拱手道:“百济使臣扶余隆见过滕王殿下!”

“隆王孙不必多礼!”李元婴只是将手轻轻一抬,淡淡地说道。以李元婴滕王的身份,当然有受扶余隆一礼的资格。

扶余隆叹道:“在百济的时候,隆就已经听人说起过滕王殿下的大名,不过直到来到大唐京师后才在鸿胪寺客馆中第一次见到殿下那刚劲雄强的‘滕王体’,叹为观止!今天终于得见殿下真容,却没想到殿下竟然是如此的年轻,若非亲眼所见隆实在是不敢相信啊!”

李孝逸也戏谑道:“没想到二十二郎的名字都已经传到百济去了,看来某比二十二郎差多了!”

“其实梁郡公的名声在百济,也同样是家喻户晓的!”扶余隆以为自己刚才太过激动,好像轻视了李孝逸,连忙恭维道。扶余隆已经来长安有将近四个月的时间,与滕王李元婴齐名,善属文的梁郡公李孝逸这个名字,他当然听说过。

“家喻户晓吗?呵呵!”李孝逸当然不可能把扶余隆的话当真。

不过赵节可就不怎么满意了,滕王舅舅和李孝逸也就罢了,这个百济王孙既然对杜荷这个太子舍人和贺兰楚石这个东宫千牛都卑躬屈膝的样子,可是对他却平淡得很。<<>>这是什么意思,他堂堂一个从五品上的朝散大夫,司经局洗马,品秩还在杜荷和贺兰楚石之上,难道在那个什么扶余隆眼里,还不如贺兰楚石那个武夫吗?

于是乎冷冷地说道:“隆王孙来大唐是来参加元日大朝的吧,不知大唐的京师比之百济国的泗沘城如何呢?”其实要是那扶余隆知道赵节是门下侍中杨师道的继子的话,那他肯定会对赵节大献殷勤的,不过杜荷自然不会介绍的那么详细,只说是司经局洗马。一个司经局洗马,有滕王和梁郡公在前,当然就显得渺小得多了。

扶余隆对赵节突然插口有些意外,不过虽然他不大重视赵节,但也知道司经局洗马是东宫太子的属官,自然不敢不理赵节,恭声道:“番外小国,岂敢和天朝上国相提并论!”只是虽然是在回答赵节的问题,但扶余隆那殷勤的目光却始终没有在李元婴身上离开过。

赵节看到扶余隆如此地敷衍他,就更气不打一处来了,轻蔑一笑,转头对贺兰楚石道:“楚石兄,你刚才说的那个典故叫什么来着?某一下子给忘记了!”

“典故?你是说那个‘乐不思蜀’吗?”贺兰楚石一怔,话没经过大脑就说出来了。随即想起杜荷刚刚给他的那个眼神,恶狠狠地瞪了赵节一眼,然后心虚地看向杜荷。

李元婴也是一乐,这个贺兰楚石还真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主,让他去当东宫千牛也算是物尽其用了。真不知侯君集怎么会挑选出这么个女婿来,虽说侯君集早年行伍出身,但经魏征的举荐,在贞观四年的时候就已经拜相了。

听到贺兰楚石说到“乐不思蜀”这四个字,扶余隆哪里还不知道在他没有过来前,他们就已经拿他打趣过了。身为将来可能继承王位的百济王孙,来自天朝的《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这四史就是扶余隆从小的必修课。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扶余隆在百济的时候哪里受过这样的冷嘲热讽,身后那几个随从既然是和扶余隆一起出使大唐,自然个个都是精通汉学的百济精英,不过却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扶余隆有心拂袖离去,但是想到他身上还肩负着百济今后的国运,也只能生生地将这股怒气压在心底。他即便不为百济二十四万户百姓着想,也得为他自己着想,如果一朝百济被新罗吞并,以百济和新罗的百年世仇,他落到新罗手中恐怕连后主刘禅都做不成。

唉,在长安城的这四个月时间里,算是彻底把这位百济王孙的棱角给磨平了。为了说动大唐支持百济,扶余隆和他的使团几乎用尽了一切办法,可惜还是徒劳无功。早就听闻滕王殿下是天可汗陛下最为宠爱的一个弟弟,其圣眷甚至超过了几位皇子。到处碰壁的扶余隆原本已经准备回到鸿胪寺后就修书回百济询问他祖父还需不需要继续留在长安城,没想到却在芙蓉池边遇到了滕王殿下。也许这就是上天的旨意,如果能取得滕王殿下对百济的好感,那事情也不一定不可能峰回路转,就算是不能使天可汗陛下支持百济,也不能让大唐倒向新罗那一边去。

其实这个司经局洗马赵节又何尝不是给自己一个向滕王殿下开口的契机呢,扶余隆心里突然一喜,满腔的怒火登时烟消云散,脸上露出一丝委屈地神色,轻声叹道:“滕王殿下,非是隆乐不思蜀,隆之所以滞留长安迟迟不归,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李元婴心里更乐,暗道,莫非这个扶余隆是在寻求他对百济的支持,继而让他去说服天可汗哥哥吗?这也太瞧得起他李元婴了吧,他虽然圣眷正浓,但却是一个不能参政的亲王,让他去建议大唐今后的国策,那不是找死吗?

再说,不管是百济还是新罗,他对这些养不熟的棒子可没什么好感,呵呵,连横吗?要想说服他李元婴,恐怕张仪复生也没用。不过显然这个扶余隆没有张仪那样的眼力,有这工夫还不如多拍拍赵节的马屁呢,从上次福临楼事件中就能看出杨师道对赵节的宠爱,如果能说动杨师道这个门下侍中出马,也许还靠点谱。

扶余隆哪能知道李元婴心里在想些什么,见滕王殿下不接他的话茬,只好尴尬地将如今百济的处境如何如何悲惨,新罗如何如何地欺负百济,以及新罗对大唐如何如何地敌视添油加醋地述说了一遍,这些话这几个月来扶余隆也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遍了,自然是轻车熟路。一气呵成地说完后吞了吞口水,可怜兮兮地看着那位脸上一直笑眯眯的滕王殿下,希望能从他的口中听到一声天籁之音。

不过扶余隆的这番措辞还是下过一番苦功的,应该是修善过好几遍的产物了,原本在一旁静静听着扶余隆一把鼻涕一把泪声讨新罗恶行的薛仁贵这时候也忍不住怒道:“没想到那个新罗竟然如此的可恶!”

第六十九章 夜郎自大

李元婴心里暗道,从这个扶余隆在长安的态度就可以看出,百济如今处境不好应该不假,如果不是新罗忌惮身后的高句丽,百济怕是早就被灭掉几回了。www.65txt.com

不过要说新罗敌视大唐,那就纯属瞎扯了,现在的新罗可不是日后吞并了百济故地的新罗,哪敢和大唐叫板。如果新罗知道百济已经开始在长安活动,以寻求大唐对它的支持的话,恐怕没过多久,新罗使团也该到了。

“这位是?”听到薛仁贵的义愤之声,扶余隆大喜,只是可惜出声的并不是滕王殿下,虽然刚才杜舍人没有介绍,不过既然能跟随在滕王殿下身后,也绝非凡人,连忙拱手相询。

李元婴指着身后的薛仁贵笑道:“这是孤滕王府的亲事府典军,薛礼薛仁贵!”

“莫不就是单戟退百寇的龙门薛仁贵?”扶余隆更是惊异,而跟在扶余隆身后的那几个百济使臣也同样动容,龙门薛仁贵,即使他们身在鸿胪寺客馆里,也常听那些典客、宾仆们在谈论中提及。都说薛仁贵长似佛经里的夜叉明王,不想相貌竟如此丰俊。

再次听到旁人的惊异声,薛仁贵脸上还是微微一红,抱拳道:“贱名不入尊耳,薛礼见过隆王孙!”郭迁更是成就感十足,现在连百济人都知道薛将军的名字了,这可都是他的功劳啊。

扶余隆恭维道:“薛将军过谦了!如果我们百济国也能出一个如薛将军一般的人物,又何惧一个小小的新罗呢!”

这时扶余隆身后的其中一个随从突然站出来道:“百济大率(注1)扶余福信见过薛将军!”扶余隆听到扶余福信的声音,顿时大惊失色,叱道:“福信,还不给某退下!”扶余隆哪能不知道扶余福信心里的想法,他这位堂叔被人尊为百济第一名将,自视甚高,来长安后听到坊里间传得都是薛仁贵的事迹,心里颇不以为然,早就想着和薛仁贵一较高下,恐怕他刚才的话又刺激扶余福信了。~~~~原本以扶余福信的性格是不适合出现在使团的,不过这次出使大唐实在不容有一点闪失,百济王扶余璋经过深思熟虑最后还是决定派出扶余福信一路上保护扶余隆。

“扶余福信?可就是被称为‘百济第一名将’的那位扶余福信?”杜荷奇道。当日扶余隆离开东宫后,虽然李承乾并不怎么待见扶余隆,不过杜荷身为李承乾的谋主,事后还是对百济有过一番了解,自然也听过这位出身百济王室的莽撞武夫。

“杜舍人也知道扶余福信吗?”扶余隆微微一怔,虽说他那堂叔在百济妇孺皆知,但那只是在百济,杜荷一个太子舍人怎么也听说过扶余福信这个名字。心里又是一喜,很快就冲淡了刚刚升起的怒火,难道说太子殿下虽然表面上对他不冷不热的,其实暗地里已经在考量他们百济的实力了?

“略有耳闻!”扶余隆的表情变化当然逃不过杜荷的眼睛,心里冷笑,淡淡地回了一声。

“哦?百济第一名将吗?”这时李元婴也来了兴致,对于百济这个国家,在他前世的记忆中,除了最后被大唐灭掉以外,另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印象,唐高宗后期到武后称制这段时间里大唐边疆的支柱之一黑齿常之就是百济人。李元婴也不知道黑齿常之现在出生了没有,不过从黑齿常之身上就能看出来,也许百济还真是个能出大将的地方,顿时对扶余福信这个百济第一名将有了兴趣。

虽然心里以为他们百济已经引起了太子殿下的关注而暗喜,不过扶余隆还不至于得意忘形,听到李元婴的问话,连忙腆着脸笑道:“滕王殿下言重了,什么第一名将,那只是好事人瞎起哄罢了,再说隆那百济国不过是一个弹丸之地耳,纵使扶余福信是百济第一名将,也哪敢和天朝大将相比。”

这几个月来一向目中无人的扶余福信在长安城所受的委屈并不比扶余隆少,他也总算是尝到了被人无视的滋味了,现在又听他那侄子如此地埋汰他,更是气得肺都炸了,脸上顿成酱紫色。如果不是扶余福信临行前在他那当百济王的伯伯面前立过军令状,怕是现在杀人的心思都有了,为了百济的命运,忍!

“百济第一名将?嘿嘿,杜兄,《史记·西南夷列传》里面的那个‘夜郎自大’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了吧?”贺兰楚石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元婴同样是忍俊不禁,笑道:“贺兰兄既为东宫千牛,仍不忘熟读史书,难得啊!”贺兰楚石闻言嘲笑立马就变成了无奈地苦笑:“好叫滕王殿下知道,楚石对这些可没什么兴趣,可是老丈人硬逼着,楚石也只能硬着头皮把《史记》给捡起来。也不知老丈人是怎么想的,他当年不也没读过多少书吗,照样封公拜相,如今倒是矫情起来了。那太史公也是,一本《史记》写了十几年,着实把楚石害苦了!”

侯君集自从当了宰相后就开始认真读书起来,这曾经得到过李世民的赞赏,李元婴自然也听说过,没想到他也同样如此地要求他女婿。至于司马迁嘛,那可是中国历史上写书人的典范啊,除了司马迁,还有谁能达到“即使人太监,书也不太监”的境界。

“贺兰校尉既然是东宫千牛,守卫太子殿下,想来应该有些手段吧!”扶余福信咬牙切齿地阴阴说了一句。他本就不是一个能够忍耐的人,被贺兰楚石这么当面插科打诨,再也不顾什么军令状了,反正他也看出来了,大唐根本就对他们百济不屑一顾。

“福信王叔!”扶余隆大骇,当日祖父都是怎么交代的,这个不知死活的扶余福信,竟敢挑衅太子殿下的东宫千牛。

李元婴对这个扶余福信顿时低看,连这点嘲笑都忍受不住,纵使武艺再高又如何,百济让这样的人进入使团,能够达成什么协议就怪了,难怪朝堂上对百济就一直不怎么待见。也是,黑齿常之毕竟是可遇不可求的,要是百济能多几个黑齿常之这样的人物,现在也不需要来长安城装孙子了。

※※※※

注1:大率,百济官阶第二阶。

可能是音译的关系,史料多不统一。故书中采用《隋书》里的记载:“百济官有十六品:长曰左平,次大率,次恩率,次德率,次杆率,次奈率,次将德,服紫带;次施德,皂带;次固德,赤带;次李德,青带;次对德以下,皆黄带;次文督,次武督,次佐军,次振武,次克虞,皆用白带。其冠制并同,唯奈率以上饰以银花。”

第七十章 震慑

贺兰楚石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在他眼里一个小小的百济算什么东西,连百济王孙扶余隆在他面前都跟孙子一样,这个扶余福信竟敢挑衅他,如果不教训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百济番将,那他以后在滕王、梁郡公他们面前还有何颜面。(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傲然冷笑道:“某既然能通过兵部的层层铨选,成为太子左内率府的十六名千牛之一,自然有些手段,莫非扶余将军也想见识一下?”

扶余隆冷汗直下,他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扶余隆本来就对扶余福信一副长辈的姿态颇有不满,现在更是恨不得一刀把他那猪脑给砍下来。猛地一拽将扶余福信给拽到身后去,眼神示意另外几个随从把他这个王叔给看好了,满脸堆笑道:“贺兰校尉息怒,何必跟一个化外之人置气呢!”

跟着扶余隆到芙蓉园散心的那几个随从中,除了扶余福信以外,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里能拦得住暴走的扶余福信。扶余福信的两只手臂只是轻轻一甩,就从那几个随从中间挣脱了出来。上前一步就跟拎小鸡似地把扶余隆提了起来,怒喝道:“扶余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元婴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百济使团里就内讧起来了……看来百济能在新罗和高句丽之间存活这么久,也算是奇迹了。其实扶余福信的突然爆发也不算意外,扶余福信虽然性格暴躁,不过由于其勇冠三军,又在其智囊道琛和尚的辅佐下在同新罗的交战中屡有胜绩,所以久而久之就有了“百济第一名将”这一称号。-====-

此后扶余福信就更加地目中无人,甚至连百济王世子扶余义慈都不放在眼里。心里忿恨,同样是百济王室,同样都是姓扶余的,那扶余义慈是世子,将来的百济王,而他为百济出生入死,却只是一个大率而已,所以对于扶余义慈的儿子扶余隆,扶余福信当然就更看不起了。而且这一路上早就受够了扶余隆的颐指气使,如果不是为了百济今后的国运,他也不会憋屈到今天。既然现在他连天朝的贺兰楚石都敢挑衅,还怕区区一个扶余隆吗?就算是百济王扶余璋也得仰仗他在军中的实力。

贺兰楚石虽然同样不待见扶余隆,但他对扶余隆刚才对他的恭维还是很满意的,而且对于这个敢挑衅他的扶余福信,贺兰楚石早就存着教训他的心思。看了看自己现在的穿着,虽然一身襕袍动起手来不太方便,不过想来对付一个百济番将,应该不成问题。在扶余福信突然拎起扶余隆的下一刻,脸上挂着一丝轻蔑地笑容的贺兰楚石右手化掌为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向扶余福信。

“来得好!”扶余福信大吼一声,仿佛扔垃圾似地把扶余隆往后一抛,五指猛然捏紧,在一阵啪啪地骨节声的伴奏下,果断地朝贺兰楚石面门砸去。被扶余福信丢却一边的扶余隆在几个随从的搀扶下蹒跚地站了起来,心有余悸地瞥了一眼近在咫尺的芙蓉池,幸好刚才没有被扔到芙蓉池里面,不过随即眼神就死死地盯住了扶余福信的背影,脸色一片铁青。心里暗骂,这个挨千刀的莽夫,扶余福信对他无礼倒还不算什么,可是现在这个莽夫竟和贺兰楚石动起手来,难道他不知道贺兰楚石的身份是东宫千牛吗?看来这几个月来的努力恐怕全都付诸东流了。

贺兰楚石一愣,他却没想到扶余福信并没有理会他抓向扶余福信脖颈上的那一爪,随着一阵热风扑面而来,眼中尽是扶余福信那如雷霆般的拳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贺兰楚石心里突然有了一种错觉,怕是他这一爪还没有触及到这个百济人,面目就已经被打烂了,右手仿佛像触电般快速缩了回来。

薛仁贵看到贺兰楚石的动作,摇了摇头,在李元婴耳边小声叹息道:“殿下,贺兰校尉并非扶余福信的对手,您看是不是……”

“什么?那个百济番将竟比楚石兄还厉害?怎么可能!”赵节的耳朵也尖,大声叫了起来。

郭迁不屑地说道:“我们薛将军的眼力,什么时候差过!”

贺兰楚石狼狈地挡下了扶余福信的第一拳,才缓了一下劲,结果却突然听到赵节的喊声,刹那间动作稍稍一滞,待重新集中心神,哪里还能挡得住扶余福信那一记势大力沉的横扫,虎背熊腰,七尺有余的贺兰楚石登时就如山崩般倒了下去。唉,心神不宁害死人啊!

芙蓉池畔游人络绎不绝,扶余隆这一行人都是穿着百济的特色服装,由于身着异服,每到一处当然都能吸引不少人的目光,没想到才眨眼间的工夫,这伙百济人先是自己内讧,接着就和旁边的大唐人打了起来。这还了得,哪来的蛮夷之辈,竟敢在芙蓉园撒野,莫非是欺我大唐无人乎,顿时芙蓉池畔的人流很快就涌了过来。

看到贺兰楚石落败,李元婴的脸色一下子就垮了下来,要是不杀一杀这个扶余福信的气焰,他还真当他百济是个东西。冷声喝道:“亲事府典军薛礼!”

薛仁贵刚才发现贺兰楚石并不是扶余福信的对手时,就已蓄势待发,刚刚才生出的一丝对百济的同情早就烟消云散,听到滕王殿下的命令后,轻轻一跃,凌空飞起,如苍鹰般就掠到了扶余福信的面前,右手仿佛随意地扫过扶余福信的脸颊,在扶余福信挡隔的那一刻,电光火石间势如千钧的一拳狠狠地砸在扶余福信的肚皮上。

做完这一切后,薛仁贵淡然一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地走回李元婴的身后,低声抱拳道:“殿下!”

李元婴满意地点点头,原本比起戟术和箭术,薛仁贵在拳脚方面还有些欠缺,不过经过这几个月来和程务挺的切磋,日臻完美。如此杰出的保镖,天底下也只有他李元婴的滕王府才有,即使是天可汗哥哥身边的阿史那忠,薛万彻等,比起龙门薛仁贵,也还是差了一些。

扶余福信就像一头刚刚原地转了十几圈的笨熊一样,晃晃悠悠地连退几步,右脚往后重重一挺,想要止住后退的脚步,结果关节一软,顺势单脚跪了下去。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扶着被薛仁贵打中的肚子,不禁呕了几口酸水出来。

第七十一章 贺兰兄弟

怎么可能?扶余隆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实在是不敢相信刚才这一幕,虽然他心里恨死了扶余福信,但也不得不承认,扶余福信确实有他骄傲的地方,整个百济国中也找不到一个能够在扶余福信手下坚持上十回合的人。www.65txt.com可是如此骁勇的扶余福信竟然一照面,仅仅是一照面的工夫,就在薛仁贵手里败下阵来,彻底颠覆了扶余隆的认知。

看到曾经不可一世的扶余福信双眼无神地单膝跪在地上,扶余隆再怎么难以置信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天朝上国就是天朝上国啊,他做梦也没想到有人能够让扶余福信一招落败,这个薛仁贵就如此厉害了,那传说中的翼国公秦叔宝、鄂国公尉迟敬德又是怎样的风流人物啊,想到这里扶余隆心里泛起一股深深地无力感,对大唐也更加地敬畏。怕是这个百济王孙即使回到百济后也不敢生出对大唐的敌意了。

李元婴不屑地看了还痛苦地跪在他面前的扶余福信一眼,对身旁的俩小太监道:“郭迁、王伦,你们快去把贺兰校尉扶起来吧!”

贺兰楚石虽然被扶余福信一记势大力沉地侧踢击倒,不过比起扶余福信肚子上被薛仁贵打中的那一拳,并算不了什么,抬额感激地看着李元婴,老脸一红,摆手道:“不敢劳烦两位舍人!”接着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两手一撑,很快便站了起来。暗道,这个可恶的百济番将,今天把他的老脸都丢光了,还想得到大唐的支持,哼!

方才贺兰楚石也听了扶余隆的诉苦,知道百济和新罗有着不死不休的世仇,心里暗暗思索,百济既然想要得到大唐对他的支持,想来新罗也应该有着同样的心思。<<>>于是打定主意,只要新罗也像百济那样向大唐派出使团,他一定尽最大的努力让大唐支持新罗,如果能直接出兵那就更好了,就算是去十二卫当个小小的旅帅他也要随军出征,不把这该死的百济灭了难消他心头之恨。

贺兰楚石当然有这个资本,一来他是太子的心腹之臣,虽然李承乾如今的地位岌岌可危,但毕竟还是储君,在朝堂上还是有一些影响力的;二来他的老丈人侯君集是以吏部尚书职参与朝政的当朝宰相,而在此之前,侯君集更是担任了七年之久的兵部尚书,在新罗、百济这个问题上,在圣人面前自有很强的话语权。只要贺兰楚石能说动李承乾和侯君集的其中一个,他想要一雪今日之耻,也不是什么难事。

“二弟!怎么是你?”贺兰楚石这么一站起来,刚才围涌过来的人流中突然有人叫了起来。

李元婴朝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器宇轩昂,身着一身浅绿色襕袍的青年男子携着一个美艳少妇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虽然这名男子的面相与贺兰楚石有几分相似,不过远远看去,其风采亦不输于上官仪那样的美男子。心里暗道,二弟?贺兰楚石那个莽夫竟然会有长相如此丰俊的哥哥?而他身旁的那个少妇更是让人感到惊艳,正是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胸脯丰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恍如天上的谪仙一般,想来曹雪芹笔下的凤姐也不过如此。

李元婴突然心里一登,对了,贺兰安石!上次听到贺兰楚石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就想到了当初让郭迁去应国公武家打听过,武家长女嫁给了应山县男贺兰安石,只是一直没有问过贺兰楚石和贺兰安石这两个名字相近的人有没有什么亲戚关系。莫非眼前这个英俊的男子就是武则天的姐夫?

杜荷和赵节两人显然也认识这个英俊得不像话的男子,连忙上前拱手道:“荷(节)见过安石兄!”

扶余隆因为刚才扶余福信的事情再留在这里本就尴尬,见到滕王殿下他们是碰到熟人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向滕王告辞,吩咐几个随从拉着至今还跪在芙蓉池畔的扶余福信落荒而逃,心里暗思,今天以后他们百济使团在长安城里怕是呆不下去了,唉!看来天绝百济啊,如今也只能和高句丽与虎谋皮了。

安石兄,果然就是武则天的那个死鬼姐夫贺兰安石啊。李元婴心里暗叹,有了贺兰安石以及武则天那一族的基因,怪不得贺兰安石的儿子贺兰敏之能以相貌俊美写入史书。那照这么说贺兰安石身旁这个体态风流,在李元婴看来很有王熙凤气质的美妇就是日后大名鼎鼎的韩国夫人武顺了。

看起来贺兰楚石对贺兰安石这个哥哥还是有些敬畏的,看到贺兰安石后立刻就不见了先前的豪气,畏畏缩缩地走到他哥哥面前,小声说道:“兄长,嫂嫂!你们不是去渭水了吗?怎么也在芙蓉园啊!”

武顺妩媚一笑,娇声道:“怎么,叔叔难道就这么不想见到儿吗?”

“嫂嫂言重了,楚石不敢!”听到武顺那娇媚的声音,贺兰楚石不禁有些头皮发麻,站在这个大嫂面前,实在是有压力啊。心里暗道,幸亏兄长如今随越王殿下在扬州为官,考妣也已经逝去多年了,并没有三年一次的定省假,等过几天寒食节一过,兄长的拜墓假也该结束回扬州去了,否则要是跟这个大嫂呆久了,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武顺见贺兰楚石低头不敢看着她,又是得意地一笑。贺兰安石皱了皱眉,转而道:“原来是赵洗马和杜舍人,安石有礼了!刚才那几个人好像是穿着百济的衣服吧,楚石怎么和他们动起手来了?”

提到百济这两个字,贺兰楚石又再次忿恨起来,不过他在他兄长面前也不敢放肆,嘴巴张了张,还是没有说话。

李元婴的目光也终于从武顺的身上收了回来,定了定心神,爽然笑道:“安石兄不要责怪楚石兄,那几个百济番将夜郎自大,不知我大唐的威严,楚石兄去教训教训他们也是应该的。”

“教训,某看是丢人吧,也不知他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我们贺兰家乃是武勋世家,竟然三两下就被那几个蛮夷给打败了,真丢我们贺兰家的脸面!”贺兰安石并不认识李元婴,还当也是哪个功臣家的小郎君,所以只顾着教训他弟弟。说来也是,原本他在远处看到贺兰楚石被一个百济人两招击败,心里还曾嘲笑过,没想到这个丢脸丢到百济的人竟然是他的亲弟弟。

贺兰楚石更是满脸通红,是啊,今天他确实是丢尽了贺兰家的脸面。听着李元婴的声音,越发觉得好像是讽刺。

第七十二章 未来的韩国夫人

“这位小郎君是?”武顺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又再一次亮了起来,娇声问道,如青葱般的纤纤素手习惯性地就要抚上李元婴那俊秀而又略显稚气的脸庞。(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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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迁和王伦岂能让这个也不知哪冒出来的野女人靠近他们的滕王殿下,冷哼一声,一左一右如门神般把武顺给拦了下来。这武顺虽然艳光四射,妩媚动人,不过对这俩小太监可没有什么吸引力。

武顺对自己一向有着足够的自信,除非不是男人,否则没人能够无视她的存在。很明显,眼前这两个小家伙就不是男人。当然,以武顺的眼力也知道郭迁和王伦更不可能是女扮男装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猜出郭迁和王伦的身份后,武顺越发觉得这个俊秀可爱的少年郎眉宇之间跟越王殿下还真有几分相像之处,而且和越王殿下一样,有着相同的皇家气质。贺兰安石是越王府属官,武顺自然也见过几次越王。

想到此武顺心里一登,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个少年郎应该也是哪一位皇子殿下吧,莫非是晋王殿下?于是武顺也就不敢再放肆了,心虚地看了她丈夫贺兰安石一眼,她可没有撩拨晋王殿下的胆量。

李元婴微愕,这位未来的韩国夫人果然彪悍,虽然他现在还只是个少年,但这武顺的举止也未免太轻佻了些,这还是她丈夫贺兰安石在场的情况下,看来这个武顺很有向他皇姐永嘉公主发展的趋势啊。心里腹诽,史书上说这位韩国夫人早寡,估计贺兰安石就是被武顺给榨干的,可怜这一代美男子了。

贺兰楚石虽然感觉刚才滕王殿下的话有些刺耳,不过自己也明白,滕王殿下那是好意呢,而且刚才滕王殿下让薛典军出马,帮他狠狠教训了一番那个让他颜面扫地的百济蛮夷。原本因为太子的原因,贺兰楚石心里对这位名满天下的滕王殿下并不以为然,不过因为刚才之事,现在渐渐也有了好感,小声介绍道:“兄长,这位就是金州刺史,滕王殿下!”

贺兰安石顿时动容,原来是滕王李元婴,要知道他家殿下最崇拜的人中,除了当今圣人以外,就属这位滕王殿下了。连忙恭声作揖道:“卑官越王府功曹参军事贺兰安石见过滕王殿下!这是贱内武氏,刚才贱内失礼之处,还望滕王殿下海涵!”

“滕王殿下?”武顺也有些意外,原本她还以为是晋王,没想到竟是越王殿下的皇叔滕王。这位滕王虽然是皇弟的身份,不过比起他们越王殿下这样的皇子来却更受圣人的宠爱,要知道古来特许留京不之官的皇子大有人在,但是皇弟绝对找不到几个。当然,这里面也有滕王年纪尚小,还未大婚等因素存在,但是他们越王殿下虽然年纪稍长于滕王,却同样没有大婚,不过却已经之官好几年时间了。

越王府功曹参军事?李元婴心里有些茫然,他那便宜老爹生了二十二个儿子,而天可汗哥哥的功能也不差,到现在为止也已经有十三个儿子入账了,抛开夺嫡被杀和早夭的那几个,如今宗室中,有着将近三十个亲王,而且这两年李世民又突然发神经,大规模的徙封了两次,反正李元婴是记不得越王是他哪个哥哥或者侄子了。只是隐约记得魏王李泰在徙封魏王前的封号好像是越王。

不过有专门记着这些事情的王伦在呢,他也知道殿下从来不去记那些烦人的封号,马上退到李元婴身后低声道:“殿下,越王就是扬州都督,八皇子贞!”

李元婴心领神会,他可不想被人知道以孝悌之名享誉天下的滕王李元婴连自己哥哥、侄子的封号都记不住,摆出一副很自然地表情说道:“某记得越皇侄现在应该是扬州都督吧,安石兄既为越王府功曹参军事,何以久在京师呢?”同时李元婴的心里也有些怪异,要是在往日,通常都是李孝逸先行告知他的,今天李孝逸怎么失声了。

武顺连忙紧张地说道:“滕王殿下有所不知,因为这几天正是外子五年一次的拜墓假,所以才从扬州回到京师的,待寒食一过,就又得回扬州去了。”心里更是后悔,原以为叔叔和滕王上巳节结伴同游,那应该和滕王交好才对,没想到滕王一出口竟是问罪,不用问肯定是因为她刚才有些惹怒滕王殿下了。

“正是如此!”贺兰安石慢慢接声道。他并没有像武顺那样紧张,因为这次回京师,是正常的拜墓假。而且即便他贺兰安石是擅离职守,也不用太在意,因为他弟弟的老丈人正是吏部尚书侯君集,恐怕没有哪个考功郎中敢在考课方面为难他。

眼睛发直地盯了武顺好半晌,李孝逸也觉得不大好意思,刚要不依不舍地收回目光,就又听到了武顺那挠得他心底直痒痒的媚音,不过武顺那颤人心弦的目光却一直都放在二十二郎身上,连一丝都没有分给紧紧站在二十二郎身旁的他,这让李孝逸有些沮丧。为了引起这个美娇娘的注意,李孝逸深深吸了一口气,涨红着脸说道:“孝逸曾经听襄邑王叔说起过扬州的风光,那里可是个好地方啊,否则也不至于吸引隋炀帝三下扬州了!怎么听口气武夫人好像并不喜欢扬州啊?”

李元婴诧异地看了身旁的李孝逸一眼,今天孝逸从兄的行为很奇怪啊,难道这位未来的韩国夫人杀伤力这么强大,不到一刻钟的工夫把宗室双杰之一的李孝逸都给俘虏啦?

李元婴嘴角微微翘起,既然如此,那他就帮帮这位兄弟一把好了,给他们创造点机会,至于贺兰安石嘛,那就对不起了,反正你也没几年好活的了。于是颔首道:“孝逸从兄不说,元婴倒是忘记了,武德九年襄邑王叔也曾经出任过扬州大都督。如今正是扬州一年中风光最好的烟花三月,莫非孝逸从兄突然有了下江南的兴致?”襄邑王李神符是李孝逸的亲叔叔,如今已经致仕,他并不像李元婴那些哥哥、侄子,封号更换得频繁,所以对于李神符,李元婴还是知道的。

第七十三章 被人道破的心思

“这位郎君是?”天见可怜,武顺总算是注意到李孝逸的存在了。(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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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杜荷是不是也看出了李孝逸的心思,微微一笑,介绍道:“这位就是梁郡公了!”

梁郡公?武顺当然不可能知道梁郡公又是什么人,不过既然有着开国郡公的爵位,那即使不是宗室也是勋贵之后了,声音有些低弱地说道:“扬州虽好,但和繁华的京师相比,那还是稍显不如的,而且先考已逝,儿又要随外子到千里之外的扬州为官,家慈和两个妹妹也就无人照顾了。”说罢又把那殷勤的目光投向李元婴,贺兰安石现在是越王府功曹,要是滕王殿下一高兴,把安石调到他那滕王府去,那就好了。即使过些年滕王殿下去金州之官,那也比远在江南的扬州好。

这时,赵节突然促狭道:“滕王舅舅,您可知道这位武夫人是什么人吗?”

李元婴一愣,一时不明白赵节这话是什么意思,诧道:“难道不是安石兄的夫人吗?”贺兰安石和李孝逸也是一头雾水地看着赵节,而当事人武顺的眼睛里更是茫然。

赵节神秘地笑道:“不错,但这只是武夫人的其中一个身份而已!”

“节兄,儿还能有什么身份?”这回武顺是真弄不明白了。

节兄?李元婴又是一怔,难不成赵节和武顺两家还有着亲戚关系?不过他们之间好像八竿子打不着吧?当然这也并非不可能,虽然因为隋文帝杨坚开创科举制,打破了魏晋南北朝以来的门阀世家通过“九品中正制”对官场的垄断,但是初唐并非后世的明清,科举制度仅仅还是草创而已,也不太受朝野重视。

即使科举被录取,还要通过吏部的考试,合格后才能授官,而且唐代科举出身者授官的品秩是很低的,最高不过正八品上,一般都是九品官。

比起这样的科举,显然皇亲国戚、高官子弟们的门荫以及春秋两季的荐官制度更受世人的青睐,所以至少在唐代初期,政权还是掌握在门阀世家的手中,比如著名的关陇军事贵族集团和山东高门五姓七家。因此,放眼贞观朝,除非是像侯君集这样的从龙之臣,否则哪个朝臣站出来没有一点这样那样的背景。别的不说,就现在李元婴身边的这几个人中,李孝逸、赵节是皇亲国戚,杜荷是功臣之后,贺兰兄弟则出身关陇集团,即使薛仁贵,也是因为攀上了他滕王李元婴,才青云直上的。就算是被后世史家津津乐道的草根宰相,现在还只是门下省给事中的马周,也是因为得到中郎将何常的举荐才能进入仕途。

而说到门阀世家,就不得不说到门阀世家之间的联姻了,这种联姻甚至影响到了皇权的巩固,以至于后来李治登基后还特意下了《禁婚诏》,以限制世家之间的联姻。所以,也许从朝堂上随便抓出两个大臣来,上溯几代就能找到他们之间的亲戚关系。

赵节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节这妹妹其实就是应国公武家的长女,滕王舅舅没有想到吧?”

见赵节提到她父亲武士彟,武顺就更加地黯然了。人情冷暖啊,当年她父亲在世的时候,作为武德朝十七位开国功臣之一,深受武德、贞观两朝的信任,何等的风光,可惜这种风光在她父亲随高祖大武皇帝而去后就烟消云散了。而她那两个同父异母的兄长又实在不争气,如今的武宅,也只能用门可罗雀来形容了。

李元婴脸上一滞,他哪能不知道这个武顺是武士彟的长女,武则天的大姐,但是赵节这话是什么意思?

武顺没有反应过来,不过贺兰安石可不一样,一下子就发现了赵节话中肯定含有深意,眼睛在赵节和李元婴身上飘移不定。

原来她就是应国公武士彟的女儿啊,李孝逸也有着自己的一番心思。

赵节见李元婴装着一副很茫然的样子,戏谑道:“滕王舅舅,看来您是不知道家慈和武家的关系啊!”

“桂阳皇姐和武家有什么关系?”李元婴刚刚脱口而出,脑袋里就突然闪出一条记忆来,去年随驾巡幸洛阳宫前,李世民本来想把长孙无忌的女儿许配给他,最后因为长孙皇后的帮忙才艰难地让李世民打消了主意。记得当时在两仪殿中,他听李世民说起过,武士彟和杨氏成婚,就是由他便宜老爹李渊亲自做媒,桂阳长公主主婚的。桂阳长公主……可不就这个赵节他娘吗!对了,武则天的老娘姓杨,不会也和杨师道有关吧?

事实正如李元婴所猜测的那样,武顺抢先答道:“家慈也是出身弘农杨氏,门下侍中杨相公正是家慈从兄,而当年先考和家慈的婚礼正是桂阳长公主主婚的!”如今武顺的娘家已经风光不在,而其夫贺兰家族传到贺兰安石这里也只剩下了一个男爵的爵位,唯一能值得武顺骄傲的也就只有她母亲的娘家弘农杨氏。虽然杨氏的隋朝已经灭亡二十几年了,不过杨家依旧显赫,杨恭仁、杨师道兄弟相继为相,而颇受宠爱的吴王恪也是他们杨家的外孙。

李元婴看着赵节那满脸笑容的模样,更是不屑,看来这个赵节是完全忘记他其实是姓赵了,纵使那个武顺和杨家沾亲带故,和你赵节有什么关系。不过心里还是奇怪,这个赵节怎么无缘无故地提起这个来了?

武顺虽然因为提到弘农杨家而有些洋洋自得,不过现在也反应过来了,虽说武家和杨家有亲,但和滕王殿下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吧?

赵节笑道:“滕王舅舅在小甥面前还隐瞒什么!您前段时间不还曾派郭舍人打听过照娘的情况吗?长孙皇后知道母亲和杨家姑姑交情深厚,原本还想让母亲给滕王舅舅做媒呢,不过后来舅舅在陛下面前主张推迟婚事,母亲这才作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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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武则天进宫前的名讳不可考,根据她称帝后改名为“武曌”,我设定她进宫前的闺名为“武照”,根据唐人的习惯,称之为“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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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期待

李元婴目瞪口呆,饶是他脸皮不薄,也是尴尬不已,毕竟人家的姐姐就在站在面前呢。(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那长孙嫂嫂也是,就这点破事至于到处宣扬吗?恶狠狠地瞪了郭迁一眼,要不是他经不住考验,被杨保媪套走了话,哪会有现在的尴尬。

李孝逸微微一怔,目光有些躲闪地看了李元婴两眼,转而对赵节迟疑道:“照娘是?”

而武顺的眼睛更是亮堂了起来,直直地盯着李元婴看,没想到滕王殿下竟然看上了她们家照娘。心里盘算着,如今滕王还没有大婚,若是照娘能够如愿进入滕王府,以她应国公之女的身份,又有皇后和桂阳长公主做媒,自然就是滕王妃了。滕王可不是宗室里一般的亲王,深得圣宠就不必说了,少时就有孝悌之名,如今独创“滕王体”书法更是让滕王名满天下,长安城里哪家的女郎没有听说过滕王殿下的名声啊。如果照娘能够成为滕王妃,那她这个做姐姐的脸上也有荣光不是。

不过武顺随即心里就开始自怨自艾起来,也怪父亲,当年怎么就把她嫁得这么早呢,虽说贺兰安石确实也是个貌比潘安的美郎君,不过比起滕王殿下,身份着实低了些,头上虽然安着一个应山县男的爵位,可这都几年了,还在越王府里面厮混,也不懂得去求求侯相公或者杨相公,至少调回京师也好啊。照娘虽然是她的妹妹,秉承了她的美貌,不过如今还只是个黄毛丫头而已,哪能及得上她,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运气,竟然能被滕王殿下看上了。

武顺瞥了一眼也不知低头在想些什么的贺兰安石,很是骄傲地挺了挺胸脯,抿着微翘的嘴唇自叹一声,唉!要是她现在还是未嫁之身就好了,否则哪还轮得上照娘那小丫头片子。

赵节笑道:“照娘当然就是节那杨家姑姑次女的闺名了!对了,顺娘,你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今天三月三上巳,没有跟杨家姑姑她们一起出游吗?”

赵节今天可是开心得很,自从上次福临楼把李泰的跟班柴令武的脑袋开瓢了以后,由于父亲亲自出面,柴令武也没敢拿他怎么样,算是为被李泰骑在头上的太子殿下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看着柴令武那竖子最后灰溜溜地离开太府寺,他们东宫的人憋屈了这么久,也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

此后他和贺兰楚石两个就被杜荷拉着成天往滕王府跑,他也知道杜荷是为了争取滕王舅舅对太子殿下的支持,没见柴令武那竖子也和他们一样没事就去平康坊转悠吗?不过他对这个年纪比他还小,但却摆着长辈面孔的舅舅并没有多少好感,从来都是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超然模样,杜荷又不是他老爹杜如晦,他可不信以杜荷的能力能把滕王舅舅拉到太子的阵营中。如果不是因为李泰那边也派柴令武去滕王舅舅那里套近乎的话,他才懒得去滕王府装孙子呢,嗯,确切地说是装外甥。

没想到今天他赵节能够让名满天下,一向无悲无喜的滕王李元婴也脸红一回,现在只有心里面只有一种感觉,舒畅啊!不过谁也没有注意到杜荷在听了赵节说起李元婴和武照娘之事后,眼睛里一道精芒一闪而逝。

李孝逸点了点头,虽然心里早有预料,不过听到赵节肯定的答复后眼睛里还是泛起一丝失落的眼神。他今天第一眼见到武顺娘就被她那颤人心弦的风韵给深深地吸引住了,可惜罗敷自有夫,他也只能独自黯然神伤。原本一开始李孝逸还想私下打听一下这个武夫人的娘家,如果还有尚未出嫁的妹妹,能退而求其次也无妨,没想到原来这个武夫人就是应国公武士彟的长女,而武家次女却早已进入了二十二郎的眼帘,而且此事连长孙皇后都知道了。李孝逸不由苦笑,既然是长孙皇后已经定下的滕王妃,那他还能如何呢……

眼神又不由自主地飘向武顺,李孝逸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其次毕竟是其次,还是想开点好,像顺娘这样绝艳的女人,哪是这么容易就能找得到能够替代的。心里琢磨着是不是听从二十二郎刚才的建议,过几日跟着顺娘和那个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贺兰安石一起下扬州,虽然不期望能发生点什么,但能与顺娘多呆上几日,也是好的。

武顺自不知道李孝逸心里在想些什么,现在还沉浸在无限的遐想中呢,连赵节刚才的问话,她也是半点都没有听到心里去,还是贺兰安石替他妻子回答,避免了赵节的尴尬,“今天安石与拙荆正是和丈母她们出来踏青的,原本已经说好去渭水的,结果三娘早上吵着要来芙蓉园游玩,所以才会在这里遇到诸位。”

“哦?杨家姑姑她们也来芙蓉园了吗?”赵节喜道,又转头促狭地看着他那滕王舅舅。

李元婴也是怦然心动,看来今天就能见到那位被后世演绎过无数遍的一代女皇武则天了!想到这里也就不再在意赵节那促狭地目光。虽说因为他的蝴蝶效应,让孙思邈治好了长孙皇后的病,使得历史发生改变,并没有出现历史上贞观十一年那次大规模的选妃。不过李元婴并不敢大意,他那天可汗哥哥还能再活十几年呢,以后的事情谁能说的清楚。李元婴对历史上那个心狠手辣的一代女皇可是深深地忌惮,要知道历史上李元婴那几个儿子就是全葬送在武则天的诏狱之中,他可不想冒着老来不得善终的风险,也许滕王妃就是武照娘最好的归宿吧。

“三娘!”李孝逸的眼睛也突然亮了起来,忙不迭地问道:“应国公家可是还有季女?”叫出声后李孝逸也知道自己刚才的反应太过激烈了,老脸一红,尴尬地笑笑。

李元婴微微一怔,他是知道李孝逸看上了武顺的,却没想到他也打起了武顺妹妹的主意。看到李孝逸那一脸兴奋地模样,李元婴哪还不知道在此之前李孝逸也打过武则天的主意,不过却因为赵节道出他的心思后才知难而退的。

李孝逸、武则天,李元婴不禁摇了摇头,在他的记忆里,隐约记得历史上帮助武则天平定徐敬业、骆宾王反武势力的那个主将正是他这位孝逸从兄。

第七十五章 失望

正浮想联翩着的武顺突然被李孝逸的叫声惊起,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是不悦地瞪了李孝逸一眼,忿忿道:“儿当然有个季妹,梁郡公觉得很惊讶吗?”武顺现在心里面已经是以滕王妃的姐姐自居了,一个开国郡公而已,在她眼里也已经算不得什么大人物了。(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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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抹风情万种,动人心魄的眼神啊!李孝逸傻傻地摇了摇头,他哪里敢在他心目中的神女面前反驳什么,暗暗自嘲,没想到他李孝逸向来不羁,竟然也会有今天。转而看向贺兰安石,心里更叹,如此相貌,掷果盈车的西晋潘岳恐怕也莫过于此了。心情再次低弱下来,顺娘有夫如此,看来他这番心思最终也只能同楚襄王一般了。

贺兰安石笑道:“丈母她们带着敏之就在前面呢,刚才某和拙荆在芙蓉池畔观鱼,看到有百济蛮夷和我们大唐人动手,所以才赶了过来,没想到那个丢尽了我们大唐脸面的人竟然是楚石!”说罢轻轻叹了一声。

贺兰楚石的脸色再次臊红,对于这个拉扯他长大的长兄,贺兰楚石面上虽然不敢说什么,不过心里还是有些忿恨的。虽然他是实力不济,但怎么说也算是继承了贺兰家的武勋传统,那贺兰安石算什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已,比起他贺兰楚石,恐怕还不如吧。别以为长着一副兰陵王高长恭的相貌,就能有兰陵王之勇。(注1)

李元婴看着低着头不敢说话的贺兰楚石,笑道:“安石兄不可如此说,前番那个百济番将,名唤扶余福信,听说是他们百济国的第一名将,虽说有‘矬子里拔大个’之嫌,但毕竟是一国之翘楚,楚石兄败在那扶余福信之手,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百济第一名将扶余福信?听说现在百济和新罗激战正酣呢,既然是百济第一名将,何以出现在长安城中?”贺兰安石惊道。<<>>

李元婴也是一怔,是啊,百济和新罗之间的战争就没停过,百济王既然派遣嫡长孙前来大唐求援,那想必是到了紧要关头了,在这节骨眼上百济怎么会把他们国家的第一名将放到遣唐的使团中呢?那不就本末倒置了吗?

杜荷见李元婴的脸上也露出疑惑之色,微微一笑,拱手道:“滕王殿下,安石兄!前段时间百济王孙扶余隆求见过太子殿下,荷既身为太子舍人也就对百济作过一点了解。”

“愿闻其详!”李元婴暗道,毕竟是名相杜如晦的儿子,这个杜荷还是有一点能力的。

杜荷颔首道:“我大唐东北三国虽然呈鼎足之势,不过百济的国力最弱,又与新罗有着百年的世仇,一直是胜少负多,所以扶余福信因为在对新罗的作战中多有胜绩就马上被百济人尊为第一名将了。”

“那就更不应该出现在长安城里了吧?”贺兰楚石这时候也突然插口道,他对扶余福信的怨念,那就别提有多深了。

杜荷笑道:“楚石兄稍安勿躁,虽然扶余福信威名远播,但其实这个扶余福信最多也只能算得上是一个骁勇的武夫而已,其武艺确实在百济首屈一指。之所以能闯下这么大的名声,还得归功于他幕后的谋主,一个法号叫道琛的和尚,当然扶余福信也有他的优点,那就是对这个足智多谋的道琛和尚一直言听计从。所以虽然百济民间扶余福信的名声一时无两,但是百济王扶余璋岂能不知道这扶余福信到底有几两重。”

李元婴接声道:“某明白了!想来那扶余璋是怕新罗或者高句丽知道百济出使大唐后,会派人来截杀使团,所以把道琛和尚给抽调走,用扶余福信的武力来保护遣唐使团。原来如此,某刚才还奇怪着,那个扶余福信性格莽撞,如此经不得激,虽然骁勇,也不可能会是一个良将,原来是他身后那个谋主的功劳。”

“滕王睿智!”杜荷不着痕迹地拍了个马屁。

李元婴哑然笑道:“可惜那百济王千算万算终究是忽略了扶余福信的脾气了,如果没有那个什么道琛和尚的约束,久居盛名的扶余福信岂会甘于人下。一个是百济嫡王孙,一个是百济首屈一指的大将,今日之事也许还会给百济的以后留下一个隐患呢,百济王弄巧成拙矣!”

贺兰楚石冷哼道:“就百济,依某看怕是撑不到那个扶余隆即位的那一天了。”

贺兰安石见他弟弟在滕王面前出言无状,心里一登,不过见滕王殿下脸上没有什么异样,也就稍稍放松下来,虽然暗恨这个弟弟不争气,不过心里面还是很关心他的,既然对方是百济第一名将,那楚石落败也算正常。突然贺兰安石惊异的目光绕过李元婴,投在身后的薛仁贵身上,惊道:“安石记得刚才滕王身后的那位将军仅仅一回合就打败了那个百济第一名将,莫非就是坊里间传说的那位单戟退百寇的滕王府亲事府典军薛仁贵将军吗?”

“某正是龙门薛礼!”薛仁贵站在李元婴的身后有些无奈地说道。

贺兰安石拍手道:“果真是薛将军,安石有礼了!安石在扬州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了薛将军的传说,就连越王殿下听说了薛将军的事迹,也是深深佩服。如今得见真容,果然是盛名无虚士,不胜荣幸啊!”

※※※※

“大姐,姐夫!”贺兰安石刚刚恭维完薛仁贵,远处就传来了一声清脆而又略带些着急的女音,李元婴的心里顿时紧张起来,这就是传说中武则天的声音吗?目光忐忑地沿着芙蓉池畔眺望过去,希望这一代女皇不要让他失望才好啊!不过好像也不用太担心,有如此风韵的姐姐武顺在前,想来那武照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只见一个在李元婴看来好像只有七八岁左右的小女孩踩着草甸,蹦蹦跳跳地就朝李元婴他们的方向跑了过来。原本李元婴心里还有些幻想,他眼中的这个蹦蹦跳跳的小丫头应该是其他人家的小孩,不过当他看到这个小女孩最后扑在武顺的怀中,心中最后的幻想顿时破灭,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这,这……难道这就是那个一代女皇武则天?也太小丫头片子了吧……

而李孝逸的目光也是先期盼,接着马上就失望了下来,不过随即眼睛里又是一阵希翼,心里暗思,要是投进顺娘怀里的那个小女孩换成他就好了……

※※※※

注1:南北朝名将兰陵王高长恭,想来大家也都知道,不过还是注一下。出身北齐皇室,不仅是历史上有名的美男子,而且还是文武兼备的一代军神。

题外话,此人和长孙皇后也有亲戚关系,呵呵!

第七十六章 借口

“三娘,快来见过滕王殿下!”武顺轻轻抚着怀中那小女孩的发髻,将她拉到李元婴面前。(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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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王殿下?”那小女孩一怔,脸颊间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扑闪着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看向李元婴,天真烂漫地问道:“您就是创造出‘滕王体’书法的那位滕王殿下吗?儿和姐姐们也都在学习‘滕王体’呢!”

古来就有“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的说法,如今也不例外,李世民酷爱书法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不仅首创以行书入碑,而且重用了以虞世南、褚遂良为代表的一系列大臣,甚至还特地在弘文馆开起了书法培训班,专门培训那些皇亲国戚,贵族子弟。所以在李世民即位后,朝野上下就不可避免地掀起了一股经久不衰的学习书法的热潮,士族中人要是不会一手漂亮的书法,那绝对是很自卑的事情。

而自从李元婴将他的“滕王体”上呈御览,得到李世民的推崇后,他的“滕王体”在民间也渐渐有与王羲之并驾齐驱之势。当然李元婴也汗颜得很,虽说他将后世颜真卿一生的成就占为己有,但他毕竟不是颜真卿,更别说与书圣王羲之相提并论了。但是有了皇帝的推崇,再加上当世几个书法权威的赞赏,谁又敢说他滕王李元婴的不是。

所以这两年来“滕王体”也同王羲之的字体一样,成为人们竞相临摹的对象,由于李元婴外流的作品并不多,一时间更是洛阳纸贵。得知这一行情后,李元婴还曾经让郭迁和王伦把他平常练字时留下的手书偷偷拿出去卖了积攒些私房钱呢。虽说李元婴现在实封八百户,并不怎么缺钱花,不过从封地上收上来的钱粮还要经过好几道程序,用起来哪有自己的私房钱舒心,而且他没事还要往张阿难那个死太监身上塞俩钱,这种开支可不能通过有司衙门。反正他在大安宫守制的两年多时间里也不知写过多少手稿,即使不卖出去也只能当垃圾丢了,或者留着生虫。<<>>

有时候李元婴自思靠卖字画赚钱的亲王在历史上估计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了,而且也不符合他穿越众的身份,不过管他呢,不管是白猫黑猫,能赚到钱的就是好猫。

武顺连忙小声叱道:“三娘,不可对滕王殿下无礼,还不快向殿下行礼!”转而献媚地对李元婴道:“季妹年幼不知礼数,让殿下见笑了!”

显然小女孩对武顺这个姐姐还是有些敬畏的,嘟着嘴道:“儿见过滕王殿下!”

“武夫人不必在意,这位就是应国公家的小娘子吧,果然是天真可爱!”一听原来这小丫头片子是武家老三,李元婴一时间神清气爽,是啊,记得武则天好像是十四岁入宫的,怎么可能这么小,自己是关心则乱了。

贺兰安石可不像武顺,现在一心扑在滕王那里,皱着眉头道:“三娘,出什么事了,刚才姐夫看你走得很急的样子!”

李元婴也觉得这个小丫头刚才叫武顺和贺兰安石的时候语气是有些着急,心里暗道,不会是出现恶少调戏良家妇女这么狗血的事情吧……

武三娘咬着唇迟疑一会儿,最后还是把武顺拉下,趴在武顺的身上咬着耳朵说了几句。武顺听了马上就从地上站了起来,稍微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襦裙,脸上一红,也在身旁贺兰安石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然后不好意思地与李元婴等人告辞,拉着武三娘匆匆离开。

看着武顺和贺兰安石那亲热的模样,李孝逸更是嫉妒地眼珠子都瞪了出来,不过人家是夫妻,他又能奈何。

“嫂嫂这是?”贺兰楚石奇道,虽然他一向不喜欢这个嫂嫂,不过以他那嫂嫂的性格,滕王殿下在这里,要是平常她绝对不会先行离开的。

贺兰安石给了这个可能会成为他连襟的滕王李元婴一个歉意的眼神,拱手道:“拙荆失礼了,犬子敏之还没有周岁,刚才醒来可能是因为见不到他娘亲,哭闹起来了,丈母她们哄不下来,所以才让三娘跑过来找寻拙荆!”

原来现在那个贺兰敏之还没有周岁呢,李元婴联想到刚才武顺离开前脸色发红的样子,心知武顺应该是赶过去哺乳了。也是,贺兰安石和武顺是因为拜墓假短暂回京师,应该不会带着儿子的奶娘随行。

“兄长,你怎么把敏之也给带出来了,这要是受个风寒那可怎么办?”贺兰楚石听说贺兰安石把他那小侄子也带到芙蓉园后脸色顿变。贺兰楚石自己还未有子,对于如今贺兰家的小独苗自然也是爱护得紧,以这年代的医疗水平,小孩夭折那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即使是皇子,在尚药局众多侍御医的照料下,也有夭折的可能,难怪贺兰楚石会如此紧张。

贺兰安石淡然笑道:“楚石不必担心,我们贺兰家的子孙,怎么可能连这点清风都抵挡不住!”李元婴听罢不禁嗤之以鼻,还贺兰家的子孙呢,恐怕你自己都没想到你也没几年好活了吧。

“不成,某得去看看!”贺兰楚石朝李元婴他们拱了拱手,就要跟过去。他对他那嫂嫂可一点都不放心,瞧她那副模样,哪点像是会照顾小孩的,敏之可是他们贺兰家的宝贝。

李元婴忙道:“楚石兄稍等,既然知道安石兄的小郎君也来芙蓉园了,我们岂有不去看望之理,不如同去。顺便也提前给贺兰小郎君备上一份周岁礼!”既然武则天已经近在咫尺,又岂能让她擦肩而过呢。

贺兰安石一愣,心里暗笑,看望敏之?依他看是冲着照娘去的吧!

李元婴刚刚说完,杜荷就连忙接声道:“滕王殿下说的不错,荷与安石兄,楚石兄亲如兄弟,敏之小郎君自然也是荷的侄儿,哪有叔叔不见侄儿的道理?同去!同去!”

赵节当然知道他那滕王舅舅存着是什么心思,本来还想要再让他这个舅舅脸红一回,不过见杜荷连连给他使眼色,话到嘴边也就变成了“同去”。

“孝逸从兄呢?”李元婴看着一直跟闷葫芦似的李孝逸问道。

李孝逸淡然一笑,拱手道:“可能是昨日在福临楼喝多了酒,刚刚被湖风这么一吹,头疼得紧,既然二十二郎你们要去看望安石兄家的小郎君,那孝逸就先行告辞归宅了!”然后从腰间摘下一枚小玉璧交给贺兰安石,“这就当是孝逸提前给小郎君的周岁礼吧!”说罢便转身离开。刚一转身李孝逸的脸色就垮了下来,让他去看顺娘和贺兰安石的儿子吗?那是在他的心里割肉啊!

李元婴哪能不知道李孝逸心里是怎么想的,吩咐郭迁和王伦去把李孝逸送回靖恭坊,和贺兰楚石他们一边走一边摇头道:“昨日福临楼孝逸从兄喝了不少酒,某还以为他千杯不醉呢!”跟在李元婴身后的薛仁贵也是暗笑,昨天梁郡公哪去过福临楼啊,他今天冷眼旁观,李孝逸的心思自然也能猜出一二来。

刚走了没多久,李元婴他们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噪杂的吵闹声,隐约还夹杂着武顺那不变的娇声,贺兰安石脸色顿变。李元婴更是错愕,他刚才的预感不会这么准吧?真的就出现恶少调戏良家妇女这么狗血的事情了……

※※※※

注:“小娘子”、“娘子”在唐朝其实就相当于现在的“女士”一样。即使是路人,也可以这么称呼的,并不像戏曲里演得那样,专指丈夫对妻子的称谓。

再提个题外话,与娘子对应,相公也是戏曲的误导,在唐代可不是随便谁都能被称为相公的,只有那些宰相才能被人尊称为相公。当然,唐朝采用群相制,宰相的名目实在繁多,在初唐,就有尚书省左、右仆射,门下省侍中,中书省中书令这几个当然宰相和以本职加参豫朝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同中书门下三品等等头衔的宰相。不过从武则天时期起,尚书省左、右仆射失去了宰相的地位。

第七十七章 武照初印象

贺兰安石脸色突变,不过首先冲过去的却是他弟弟贺兰楚石,他们贺兰家的宝贝独苗还在那里呢,若是有个闪失,贺兰楚石是不介意当街杀人的。www.65txt.com~~~~

李元婴暗道,没想到有人调戏到未来的女皇头上了,真是不开眼啊!不过心里也有些期待,不知这个未来的女皇会是个什么反应呢。对身后的薛仁贵道:“走,我们也跟过去看看!武家娘子乃是我大唐开国功勋之后,岂容他人欺侮!”

赵节这时也沉下脸来,怒道:“在这长安城里竟然还有人敢欺负某赵节的妹妹!也不知道左右武候府是干什么吃的,到现在还不出现!”赵节果然是个忠实的太子党,即使是这时候也不忘在李元婴面前说魏王李泰的坏话。前文说了,左武候大将军正是魏王李泰。

贺兰楚石见到他嫂嫂抱着他那宝贝侄子正和两个背影微胖的华服男子也不知在争执些什么,哪里还忍得住,挤开围观的人群,上前一把就将其中一个华服男子给拽了过来,一记老拳重重地砸在那个男子的左眼上,眼眶间登时就青了一片。不待这名男子回过神来,贺兰楚石又是一拳砸在他的鼻梁上。刚才贺兰楚石在扶余福信手上两招落败,心里早就憋着一股怒气,这名华服男子算是撞到枪口上了。

“元爽!”另外一个华服男子看着鼻梁塌陷,满脸是血的同伴惊叫道,恐惧地看着贺兰楚石那有些扭曲的面孔。不过余光瞥见有一队武候卫朝他们这边走来,又恢复了一点自信,颤颤巍巍地指着贺兰楚石喝道:“贼子敢尔!”

那武顺也是彪悍,看到贺兰楚石来了,把怀里的婴儿往旁边那女孩怀里一递,提起襦裙,重重一脚踹在那个色厉内荏的男子的膝盖骨上。

李元婴等人这时也随后赶到,不过李元婴的目光马上就锁定在俏生生地站在武顺身边,怀里还抱着一个襁褓的明媚少女身上。在被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所包围着的四女中,武顺和三娘李元婴早已见过,另外一个半老徐娘自然就更不可能会是武则天了,那未来的女皇不就呼之欲出了吗?

一袭简单素雅的襦裙,梳着可爱的双鬟望仙髻,如含苞待放的初生小荷一般,濯清涟而不妖,比之她的姐姐武顺,少了一丝成熟女人的风韵,却又多了几许豆蔻少女的明丽纯真。不过不管是刚才她姐姐和那两个华服男子的推诿争执,还是峰回路转,贺兰楚石顷刻间将那两个家伙打倒在地,武照的眼睛里一直是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眼前的事情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似的。是司空见惯,对此已经麻木了,还是她本就有着超出年龄的冷静呢?

“武元庆,武元爽!又是你们两个!”贺兰安石看到这两个华服男子,虽然那个被叫做“元爽”的人已经被贺兰楚石打得连他亲娘都不认得了,不过贺兰安石还是立刻就认出了他们来。

“兄长,你认识他们?”贺兰楚石诧道。心说他刚才应该不会打错人了吧。

显然赵节也认识这两个叫武元庆和武元爽的华服男子,不屑道:“某还当是谁呢,原来是你们这两个废物!害得某还急匆匆地从芙蓉池畔赶过来,真是晦气!”估计是这两个华服男子也曾经被赵节教训过,刚才面对贺兰楚石的时候还敢叫嚷几句,不过现在嘛,耸拉着头,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听到贺兰安石叫出武元庆、武元爽的名字,李元婴心里也就明白过来了,这两个华服男子应该就是武家姐妹那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了,也就是在则天朝非常活跃的武承嗣、武三思的父亲。以前听说过在武士彟死后武家这俩兄弟就与后母杨氏不和,对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更是看不顺眼,以致武照当上皇后以后就马上把她那两个哥哥给贬到远远的去了,号称史上最悲剧的外戚,如今看来果真不假。

从刚才武照那冷静的眼神中李元婴也能看得出来,这两年多时间里,这样的事情肯定不少发生过。也许武照以后表现出来的那种狠辣的性格,就有部分原因来于此吧。看来即使把武照弄进滕王府,要彻底消除这个安全隐患还是任重道远啊,要是把自己弄得后院起火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武顺忿忿道:“叔叔忘记了吗?这就是儿那两个不争气的兄长!”

贺兰楚石也就在几年前见过武元庆、武元爽一面,早就忘记了他们长什么模样了,经武顺的提醒这才想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啊!原来是武家兄长,这,这……”

赵节冷笑道:“楚石兄不用懊恼,这两个白眼狼是该好好教训一番。你可不知道,这两年杨家姑姑她们在并州为应国公守孝,可没少受这俩白眼狼的轻侮。哼哼,在并州某管不了,不过到了京师,还真当弘农杨家是好欺负的吗?”

“怎么回事?”武元庆盼星星,盼月亮,那一队武候府卫士总算是过来了,虽然武元爽还在低声呻吟着,不过武元庆的胆气立刻就壮了不少。几个月前武士彟的孝期结束,由于陛下的恩典,他们一家又回到了阔别多年的长安城,不想回到京师没几天,就被赵节的几个奴仆给狠狠地揍了一顿。本来还想找几个父亲的生前故交为他们做主,结果一打听才知道赵节是东宫司经局洗马,太子的心腹,而且还是桂阳长公主的儿子,门下侍中杨师道的继子,立马就打消了报复的打算。

笑话,就算他父亲生前显赫,如今也已经人走茶凉了,谁会为了他们而得罪当朝宰相。而且武元庆也总算是弄明白了他们被打的原因,杨师道正是在并州老家被他们兄弟俩轻侮了两年的那个后母的从兄。那个赵节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得了那老毒妇的授意才派人围堵他们兄弟的。

想到这里武元庆心里更是忿恨,同时姓杨的,看人家杨师道对待赵节这个继子多好,哪像那个老毒妇,父亲在的时候就没少欺压他们兄弟,如今回了京师,就又抖起威风来了。原本他们兄弟已经打算夹起尾巴了,结果今天上巳在芙蓉园看到那老毒妇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一时气不过,见照娘手里那几张纸好像很宝贵的样子,就把它给抢过来撕烂了,结果没想到又撞上了赵节。

不过武元庆却是不惧,赵节又怎么样,他现在已经不是几个月前刚进京师那个没头苍蝇了。如今谁不知道东宫的位子迟早是魏王殿下的,魏王殿下可是左武候大将军,眼前这些武候府卫士即使不是魏王殿下的人,也不可能跟赵节这竖子穿一条裤子。

第七十八章 武元庆的算计

武元庆看着还躺在地上不断呻吟着的弟弟,几个月前他们兄弟被赵节带来的几个奴仆狠揍了一顿的那一幕场景再次浮现在眼前。(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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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园又不是太子的东宫,武元庆可不信在这几个武候府的卫士面前,他赵节还敢再放肆。而且武元庆从带队的那个军官的穿戴上看出,这名军官并不是队正、火长之类的小官小吏,其品秩至少应该在五品以上。

自认为有人在背后给他撑腰后,武元庆立马就从地上爬了起来,轻轻揉着刚才被武顺踹到的膝盖骨,朝旁边吐了口唾沫,不屑道:“弘农杨家,嘿嘿,说的倒是理直气壮的!赵节,别以为某不认识你,一口一个杨家,不知把开化忠公置于何地啊?”

赵节的生父赵慈景曾被封为开化郡公,在河东战死后谥号为忠,所以武元庆口中的这个“开化忠公”自然就是指赵节的生父赵慈景了。赵节登时就被气得不行,武元庆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有个当宰相的后爹,谁还会去管以前那个都不记得长啥样的死鬼亲爹。

杜荷见赵节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马上就在赵节身后重重地锤了一下,让他冷静下来。现在可是多事之秋,上次福临楼那件事情如果不是杨师道及时赶到,只怕他杜荷都可能被赵节所牵连,可不能再留下什么口舌给李泰那边借题发挥了。心里更是暗叹,连这么简单的激将法都看不出来,这赵节也就是摊上了一个好继父而已,否则还有何用?

听到那个武候府将领的喝声,李元婴的注意力也从未来女皇那里转移到来人身上。依李元婴看来,这名武候府将领应该已经上了一些年纪了,隐约能看到露在平巾帻外的两鬓已有少许银丝,不过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庞却依旧坚毅,一双凌厉的眼睛里同样是炯炯有神。心里暗道,虽然这名将军的官阶不是很高,但是看他的年纪肯定也是在隋末那场烽火硝烟中大浪淘沙存活下来的人了。不过想来这个老将应该没有多少军事才能,如果真有本事,早就在乱世中脱颖而出了,如今像他这种年纪的老将,就算是混得差的,也一般都能当上个从三品的十六卫将军,而此人,看他的穿戴,李元婴估摸着应该是中郎将或者左右郎将之类的中层军官。

不再把目光放在武照的身上后,杜荷的这番小动作李元婴当然也看在眼里。暗暗摇头,在东宫庞大的太子党中,李元婴也就最近才和杜荷、赵节、贺兰楚石有些往来,不过在李元婴看来,赵节和贺兰楚石其实跟那个百济番将扶余福信半斤八两,这三个人中也就是杜荷还有些脑袋。想必太子李承乾之所以对赵节和贺兰楚石青眼有加,也只是因为他们身后的杨师道和侯君集吧。可惜李承乾忽略了他们本身的能力,可以为心腹,却不能倚为股肱,否则想不失败都难啊!

见赵节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扑过来,武元庆也没有失望,总算是酣畅淋漓地骂了赵节一回,而且还让赵节不敢反口。不过他也知道赵节之所以怕了自己是因为这位武候府将领的缘故,连忙腆着脸问道:“武元庆见过将军,敢问将军尊讳?”

虽然武元庆袭了他老爹应国公的爵位,不过武家并没有什么深厚的底蕴,武士彟从龙前是个木材商,充其量只能算是个暴发户,长安城里有爵位的多多了,没有清要的官职在身,什么也不是,所以对这个有着实权的武候府将领,他还是做足了低姿态。这也是为什么前番武顺对李孝逸并不怎么感兴趣的原因,一个开国郡公并算不得什么,当然李孝逸毕竟是淮安靖王李神通的儿子,武元庆和他可没法比。

这位老将略微皱了皱眉头,虽然看情况好像眼前这个自称叫“武元庆”的人是受害者,不过他对武元庆那谄媚的模样没有一点好感。当然,他也不会以自己的好恶行事,抱拳朗声道:“某家左武候中郎将苏烈!”

左武候中郎将!武元庆心里那个喜啊,既是左武候府的人,那想必就是魏王殿下的亲信了,哼哼!立刻就挺起了腰杆,睥睨地指着赵节和贺兰楚石,随即想起自己现在好像是苦主,马上就改成了一副哭丧脸,好不容易挤出几滴眼泪,哭诉道:“原来是苏将军,元庆有礼了!此二人,一个是太子司经局洗马赵节,一个是太子左内率府千牛贺兰楚石,与元庆及弟素有怨,平日里自恃是太子的心腹,对元庆兄弟二人百般欺凌。今天上巳节芙蓉园再遇,又对元庆兄弟拳脚相加,苏将军您看,这就是元庆的弟弟武元爽,已经被这两个竖子打得不成样子了!以前我们兄弟二人惧于他们的淫威,只能忍气吞声,没想到他们却变本加厉,愈加地放肆,请苏将军为我等兄弟二人做主!”

本来武元庆并不知道刚才冲过来三拳两脚把他弟弟打翻在地的那个壮汉是谁,不过听到他叫贺兰安石“兄长”后,也就反应过来了。自从上次被赵节的人揍了一顿后,他们兄弟俩就把跟那老毒妇有关系的人都查得清清楚楚的,顺娘的小叔贺兰楚石自然不会漏掉。

原以为武元庆只是想通过武候府的人对付刚才打了他们兄弟二人的贺兰楚石,没想到这个武元庆竟然如此大胆,这段哭诉可是明明白白地把矛头对准了太子啊!李元婴先是惊愕,不过马上就清楚了武元庆心里的打算,以武元庆现在的身份要想对付赵节、贺兰楚石那是痴人说梦,他是想着借魏王李泰的势呢。虽然武元庆的话有些夸张了,不过李泰可不会管这些,他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一个李承乾犯错的东风,即使只是莫须有的事情,李泰为了盼望已久的储位,也会全力以赴的,他这两年来在魏王府文学馆里召的那些学士也不是吃白饭的。

李元婴虽然把武元庆心里的小九九看得通彻,不过对这个武元庆并没有多少赞赏,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他这一计算是和李泰互借东风了,看似可行,各取所需,不过却会不可避免地卷入储君之争的漩涡之中,而且还是风口浪尖。不管最后李泰能不能入主东宫,在李世民的眼里,武元庆就是挑起他儿子之间战争的罪魁祸首。

第七十九章 语不惊人死不休

赵节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武元庆几个月前在他的面前还如一只丧家之犬般,今天竟敢在他面前诽议太子殿下。(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莫非这两个废物暗地里是投靠李泰那个竖子了?否则哪来的狗胆!

杜荷的脸色同样是铁青一片,他刚才听说那个军官自称是左武候中郎将后,他心中就早有预感了。原本他也已经做好了贺兰楚石可能会有些麻烦的心理准备,毕竟贺兰楚石对那个武元爽下手确实有点重,而且事情还撞在左武候府手中,恐怕这次即使是侯相公出面,贺兰楚石也不一定会全身而退。却不想这个武元庆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难道他想玉石俱焚不成?在杜荷眼里,这个武元庆一点也不像是个能有如此魄力的人。

比起赵节和杜荷的反应,贺兰楚石显然就直接多了,竟敢对太子殿下无礼,简直是活腻味了,拎起铁拳,就朝武元庆的嘴巴上砸去,心里后悔,刚才就也该把这个武元庆打成武元爽那模样,才能让他老实一点。不过下一刻,贺兰楚石就感觉到他出拳的那只手臂仿佛被铁钳夹住一样,钻心的疼痛让他膝盖一软,差点就跪了下去。

“太子左内率府千牛贺兰楚石是吧,呵呵,在苏某面前还敢动手的人可不多见啊!”苏烈轻轻笑了笑,放开了抓着贺兰楚石胳膊的大手。

李元婴眼前一亮,这个叫苏烈的老将好大的力气啊,对身后的薛仁贵低声问道:“仁贵,以你的眼力看那位苏将军如何?”

“不好说!”薛仁贵摇摇头道:“不过仅仅轻轻一抓就能让贺兰校尉求饶,这份实力就不差了。<<>>苏烈,苏烈,这个名字礼好像曾经在哪听说过!”

薛仁贵听说过这个人?李元婴摇摇头,暗道,连他这个穿越众都没听说过的名字,就算薛仁贵知道这个人,想来也不会是什么重要角色。

武元庆表面上一直哭丧着脸,不过心里早就乐开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旦最后魏王殿下登上大宝,别说赵节、贺兰楚石,就算是现在如日中天,不可一世的杨师道、侯君集又能怎么样,魏王殿下能饶得了他们吗?答案肯定是否定的!到时候魏王殿下再记起他武元庆的功劳来,即便不能进入政事堂为相,但再续他们武家的辉煌绝无问题。

洋洋自得的武元庆心里越想越高兴,哪里还会想到如果他这番话真的被李泰用来攻击太子,别说等到李泰登基,只怕他顷刻间就会被这场夺嫡风暴给吞噬了。看着这位仅一招就差点让贺兰楚石跪地求饶的左武候中郎将如天神般站在他的面前,心里更是笃定,又再加上了一把火:“好教苏将军知道,其实元庆的先考就是前荆州都督,应国公上士下彟,太原从龙,高祖大武皇帝曾诏先考恕一死。太子殿下贵为国之储君,却任由东宫属官欺凌功臣之后,实在让人心寒啊!”

这个武元庆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李元婴摇头暗叹,看来武元庆是打算把砝码全压在李泰那头了,只是不知道这个叫做苏烈的左武候中郎将会怎么做呢。不过刚才这句话要是被天可汗哥哥给知道了,那这个武元庆也就完了,东宫属官欺凌功臣之后?呵呵,东宫属官又如何,东宫属官首先也应该是当今皇帝的臣子吧。李世民可一直标榜自己是千古圣君,君臣和睦,对功臣也是荣宠有加,绝不做刘邦,再过几年的凌烟阁就是一个例子。如果武元庆的这番话被人传扬出去,那可就是生生在李世民的脸上抽了一耳光,武元庆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也许还可能会牵连到未来的女皇。

想到这里李元婴心里一登,不成,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是如果真的被他所言中,武氏一家女眷因罪配没掖庭宫,那他这只蝴蝶好不容易才让历史绕了一个圈,不就又回到原点了吗?不由朝四周环望一下,还好因为苏烈领着左武候府卫士到来,驱散了原来那些围观的百姓,虽然事情有些棘手,不过还不算太糟,而且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这几个武候府卫士也不见得敢流传出去,见招拆招吧!

而本就面色白净的贺兰安石,现在脸上更是白得可怕,他脑子里想到的也是李元婴心里的那些心思。心里直骂娘,这个武元庆自己找死就算了,还想祸害他贺兰安石。

不过李元婴刚才的环望一眼,却意外地发现给他印象心如古井般的武照这时候那原本波澜不惊的双眸中也多了一丝惊恐。至于武顺,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夫君那煞白的脸色,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而那个李元婴过来后就一直没见她说过话的半老徐娘,依旧是一言不发,刚开始还有些眉头微皱,不过随即就恢复了淡然的神色。李元婴相信这位有着传奇色彩的应国夫人也已经预见了武元庆说出此话的后果,难道她这是有恃无恐吗?

苏烈同样是脸色大变,眼睛马上在他带来的那几个武候府卫士身上环视一眼。估计这个苏烈平日里也是治军甚严,那几个卫士在苏烈凌厉的目光下纷纷低头,想来他们也都明白了哪些话可以记得,哪些话该趁早把它从脑子里抛出来。回过头来,冷冷地说道:“应国公慎言!”

武元庆不明白地看着苏烈,比起前番,他明显感觉到了苏烈语气中的冷淡。太子千牛殴打开国功臣之后,纵使不是太子授意,太子也逃不了干系,在他的心里早已认定魏王绝不会放弃这么好的一个彻底把太子踩在脚下的机会。难道是他刚才画蛇添足了,还是这个左武候中郎将根本就不是魏王殿下的人?

听到苏烈那冷峻的声音,杜荷那一直吊在嗓子眼的心顿时放下了不少。作为太子的谋主之一,杜荷虽然没有见过左武候中郎将苏烈,但这个名字早就熟记在他的腹中了。此人贞观四年的时候就随卫国公李靖平定东突厥而因功升任左武候中郎将,不过此后就再也没有晋升过,现在看来,这个苏烈应该还不是李泰的人。也是,苏烈在朝中一向是独来独往,除了对他有知遇之恩的卫国公,没见他和谁亲善过,这也是为什么卫国公致仕后苏烈一直未能升迁的原因之一。李泰一个乳臭未干的小辈,要想折服苏烈这样的沙场宿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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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上强推了,昨晚写了七八个简介,结果没一个满意的,算了,从中间挑一个最简短的好了!

第八十章 始料未及

看到事情并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发展下去,武元庆仿佛从云端上跌落下来一般,眼睛里登时就没有了神气。www.65txt.com-====-他今天算是把太子给得罪死了,有赵节、贺兰楚石在这里,他刚才的这番言论怕是顷刻间就会传到太子的耳中,如果不能得到魏王殿下的保护,太子虽然已经弱势,但要对付他还不跟捏死一只蚂蚁般。唉,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这个苏烈既为左武候中郎将却不是魏王殿下的人……

武顺见武元庆如同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的模样,不屑道:“武元庆,你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诽议太子殿下!不错,节兄和叔叔都是东宫属官,那又如何?谁让你们这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在并州不仅不好好侍奉母亲,而且还跟武惟良、武怀运一起对嫡母出口不逊,刻薄无礼,节兄和叔叔只是想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是孝道!如果不是某这次和安石一起回京师拜墓,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嫡母?我呸!”原本躺在地上的武元爽突然跳了起来,怒骂道:“这应国夫人的封号本来就是先妣的,这个姓杨的老毒妇抢走了本该加在先妣身上的封号,还有脸让我等兄弟尊她为嫡母!”

“不错,虽然当年先妣故去时,我等兄弟年纪尚幼,不过后来也曾听人说过,先妣当年走的蹊跷,哼!”武顺的话再次激起了武元庆的怒气,顿时就把对太子的恐惧给抛却一边。

李元婴这回算是看明白了,想来武家这俩兄弟是嫉恨杨氏抢走了本该属于他们生母的封号,而且又在哪听到关于他们生母非正常死亡的谣言,从而产生了对杨氏以及那三个妹妹的怨恨。

武惟良、武怀运?也许那些谣言就和武顺口中的这两个陌生的名字有关。

不过李元婴不用想也知道当年武士彟还没死的时候,杨氏对待武家兄弟即使不坏,也肯定好不到哪里去。杨氏出身弘农杨家,一个传承了五六百年的高门士族,武士彟虽然是开国功臣,朝堂新贵,但是在杨氏以及杨家人看来,也是寒门出身的武士彟高攀了。在这种情况下,杨氏嫁入武家,肯定不可能和武士彟亡妻留下的两个儿子玩什么母慈子孝的故事,否则武家兄弟也不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武士彟和杨氏之间可是便宜老爹李渊做的媒,他们生母怎么死的都跟杨氏没有关系,再说武士彟还没有让弘农杨家腆着脸要和他结亲的资格。

武顺听到武元庆说他生母的死和她母亲有关,更是怒不可遏,正要反唇相讥,不过却被杨氏给阻拦了下来,淡然道:“家丑不外扬,元庆,元爽!你们过分了!武家的脸面你们可以不要,但你们九泉之下的父亲不能不要!”

“脸面……”

武元爽打断武元庆说话,一手按在眼眶上说道:“兄长,我们不必和她们逞口舌之利!”接着走到苏烈面前,歉然道:“苏将军有礼了,刚才元爽之兄因为盛怒,所以言语中有些欠妥的地方还望苏将军见谅!不过将军您看元爽脸上,这些都是东宫千牛贺兰楚石刚刚打在元爽脸上造成的,想来苏将军刚才在远处的时候也都看见了吧!”较之武元庆,武元爽倒是聪明多了,不说太子,就连赵节都撇开了,只拿贺兰楚石说事。

“不错,武元爽的鼻梁骨就是某打断的!”贺兰楚石倒是不矫情,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下来。既然这个苏烈不是李泰的人,那他也就没什么好怕的,如今还活跃在朝堂上的武将中,最受圣人信任的那个无疑就是他的老丈人了。苏烈一个小小的中郎将,自然是要仰仗他丈人的鼻息。

贺兰安石连忙道:“苏将军明鉴!那是因为武元庆和武元爽兄弟对他们的嫡母,也是安石的丈母无礼,舍弟出于义愤才打伤武元爽的!”

苏烈摆摆手道:“事情是怎么回事苏某也大概弄明白了,应国公武家的家务事,苏某管不着,也不属于左武候府的职责范围,但是不管怎么说贺兰校尉确实在芙蓉园打伤了武元爽。”迟疑了一下,接着道,“这样吧,今天是上巳节,百官不须衙集,贺兰校尉先随苏某去左武候府公廨委屈一天。待明日一早,苏某马上就把贺兰校尉移送御史台,至于怎么处置那就交给御史台了,如何?”

虽然苏烈的话好像是在和贺兰楚石商量,但是说话的语气却不容贺兰楚石有任何反对。李元婴暗道,移送御史台,看来这个苏烈是铁了心要让贺兰楚石吃点亏了。御史台下属的侍御史,专门负责纠举百僚,推鞠狱讼,其中知推侍御史两人,分知东、西推,而东推的职责就是推鞠京城百官的违法失职行为。

“御史台?”杜荷眉头一皱,小声问道:“苏将军,这是不是太过了?”从苏烈刚才对武元庆的态度上,杜荷知道他虽然身处左武候府,但应该不是李泰的人,本来还以为没有什么事情了,以后再找寻机会教训教训武家那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没想到这个苏烈竟然还要把贺兰楚石往御史台送。他既然不是李泰的人,那这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个苏烈是准备向李泰那竖子示好吗?

贺兰楚石同样也是一脸惊愕地看着苏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苏烈淡然道:“既然贺兰校尉在苏某的徼巡范围内出了事情,苏某职责所在,必须将贺兰校尉移送御史台。如果苏某错了,那知东推侍御史应该也不会为难贺兰校尉的!”

“苏将军,您可能不知道,贺兰校尉和侯相公可是翁婿啊!”杜荷见苏烈语气更加强硬,阴阴地说道。

“侯相公?”苏烈脸色一暗,沉声道:“这位郎君说的是陈国公侯君集吗?”

“不错!”苏烈表情的变化当然逃不过他面前的杜荷,冷笑道。杜荷知道他刚才的这番话肯定是起作用了。

“原来你是侯君集的女婿!”苏烈不屑地看了贺兰楚石一眼,怒声道:“左右,带走!”

第八十一章 苏烈往事

那几个左武候府的卫士听到苏烈的命令,立刻就冲上来打算将贺兰楚石缚住,虽然他们也听到杜荷说这个贺兰楚石是侯君集的女婿,不过侯相公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在他们眼里,显然没有他们的中郎将来得可怕。www.65txt.com不过贺兰楚石可不会束手就擒,这些番上的府兵只是一些普通的青壮而已,当然不可能有扶余福信那种武艺,顷刻就被贺兰楚石给放倒在地,低喝道:“苏烈,你敢拿我?”

“拿了你又如何!”苏烈眼神一凝,李元婴还没有看清楚怎么回事,贺兰楚石就被苏烈给摔了出去,冷笑道:“苏某十五岁登锋陷阵,纵横沙场三十余年,当年仅率彀马二百为先锋,闯进东突厥颉利的牙帐,苏某都未曾惧过,何惧尔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那几个被贺兰楚石撂倒的左武候府卫士很快就麻利地爬了起来,将贺兰楚石紧紧摁住。

杜荷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心说难道苏烈和侯相公有旧怨,不会吧?他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呢?

贺兰安石大急,侯相公虽然位列中枢,但是对御史台却根本没有丝毫影响力,若是知东推侍御史真要治楚石的罪,即使侯相公也是有心无力。而且御史大夫韦挺素与魏王李泰亲善,楚石如今是东宫千牛,他们又岂会放过,只要认定了楚石犯错,那他们就可以弹劾太子驭下不严了。

这个苏烈竟然连侯相公的面子都不给,那他一个小小的王府功曹又能如何,只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李元婴。~~~~不过贺兰安石也没敢抱多大希望,看刚才的情形就知道苏烈和侯相公肯定有些过节,他是铁了心要把安石移交御史台了,即使是滕王殿下出面,也不见得能让苏烈放手,就算是死马当活马医吧!

不过贺兰安石和李元婴却只是萍水相逢而已,心里暗思突然向滕王殿下求助,怎么说好像都显得唐突。滕王李元婴现在可以说是他的最后希望了,贺兰安石可不希望因为焦急而在言语间冲撞了滕王,在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态下,半天就吐出来两个字,“殿下!”

“殿下?”正欲带走贺兰楚石的苏烈微微一怔,躬身抱拳道:“苏某无状,不知这位郎君是?”原本苏烈的第一反应是太子,不过马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太子早在几年前就加了元服(注1),眼前之人自然不可能是太子殿下。

李元婴当然知道贺兰安石是什么意思,快速在心里头权衡了一下利弊,要是今天的事情究下去,难保武元庆刚才那番石破天惊的话不会被传出去,李泰日思夜盼着扳倒李承乾,入主东宫,当然不会介意牺牲一个小小的武元庆。要是李世民盛怒之下将武氏一家女眷配没掖庭宫,那他原来的那些努力不就全都付诸东流了吗?虽然杨氏是弘农杨家的人,不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李元婴可不敢把赌注完全寄托在杨师道身上。心里打定主意后,李元婴拱手笑道:“苏将军有礼了,某金州刺史,滕王李元婴!”

“原来是滕王殿下!”苏烈皱了皱眉头,滕王李元婴是如今先皇诸子中除了圣人以外唯一一个留京不之官的,圣眷如何也就不言自明了。

苏烈出身窦建德、刘黑闼势力,武德六年,刘黑闼兵败被李建成所杀,因为苏烈先后两个故主分别死于李渊、李建成父子之手,所以他入唐后就回了武邑老家,并不愿为唐效力,直到玄武门之变后,李建成身死,李渊退位,他才得卫国公举荐,起为匡道府折冲,随卫国公平定东突厥。不过由于苏烈直到贞观年间才正式入仕大唐,虽然在征讨东突厥的时候立了大功,却始终未能得到李世民的真正信任,也无法融入原秦王府系统中,所以在朝中他也一向是独来独往,从不与人结交,当然也少与人结怨。

李元婴接下来想要说什么,苏烈当然心知肚明。对于这位圣眷还在诸皇子之上的皇弟,苏烈也不想当面驳了滕王的面子,不过要让他开释贺兰楚石,他心里同样不愿。一来不管事情的起因如何,贺兰楚石确实是在他的眼皮底下打伤武元爽,芙蓉园是皇家禁苑,即使只是在外围也不容他人放肆;另外还有一点,那就是这个贺兰楚石的丈人侯君集了,苏烈和侯君集是没有什么仇怨,但是对苏烈有知遇之恩的卫国公李靖当年奉诏教授侯君集兵法,而侯君集却反而在圣人面前诬陷李靖谋反,苏烈心里对这件往事一直是耿耿于怀。

于是不等李元婴说话,就抢先抱拳道:“滕王殿下,苏烈还有公务在身,失礼先行告辞了!”

“苏将军留步!”李元婴当然不会让苏烈就这么走了,无论是左武候府公廨还是御史台,对于贺兰楚石来说,都是进去容易出来难的地方,连忙拉住苏烈叫道。

苏烈心里暗暗叫苦,滕王的身份可不是刚才那个贺兰楚石可以比的,他哪敢有和滕王动粗的心思,要是滕王殿下胡搅蛮缠起来,他还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再说,就算是动起粗来,那也不见得有用,滕王身后那个虎视眈眈的护卫不用问也知道是这几个月来在京师名声鹊起的滕王府亲事府典军薛仁贵。滕王府的帐内府典军萧钥曾是苏烈的部下,苏烈在萧钥的口中对薛仁贵也有过了解。平日也曾自叹,弹指一挥间他苏烈已经是个年近半百的人,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半生蹉跎,如今已经不是属于他们的时代了!

武元庆怎么也没想到刚才跟着赵节他们过来的那个俊秀的小郎君竟是滕王李元婴,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难道滕王李元婴是太子的人?

见李元婴出面要保贺兰楚石,武元庆生怕这个叫苏烈的人顶不住滕王的压力,那他们兄弟俩刚才这顿揍就白挨了,大声质问道:“滕王殿下!武元庆久闻殿下之名,刚才贺兰楚石殴打舍弟的时候想必殿下也是亲眼所见,难道殿下觉得贺兰楚石无过吗?”他刚才都敢将矛头指向太子,又何惧一个滕王李元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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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加元服,即成年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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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滕王说苏烈

自从来到大唐以后,除了当初在函谷道将他掳走的刘仇外,武元庆还是第一个敢跟李元婴这么说话的人。www.65txt.com也幸亏武元庆遇到的是李元婴,对此并不以为意,如果换成了江王李元祥,恐怕现在武元庆的脸和武元爽也没有什么区别了。要知道,当年李元祥之官苏州刺史的时候,那个灞桥驿仅仅只是提醒他早点启程而已,就被李元祥给踹成滚地葫芦,如果不是李元婴和密王李元晓将暴走的李元祥拦住,怕是李元祥还真打算把那个灞桥驿当沙包踢。

不过武顺在嘴上可不会输给武元庆,冷笑道:“武元庆,你既然听说过滕王殿下的名声,那也应该知道滕王殿下少时就以孝悌闻名,被世人颂为‘大唐黄香’。你们兄弟俩不侍奉母亲也就罢了,却还对母亲刻薄无礼,哼!可知孝为何物?大唐以孝治国,不事父母,何以事天下!不忠不孝之徒,人人得而诛之,小叔就算有过,那也是因为打得太轻了!”(注1)

“你——”武元庆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眼中怒火喷薄欲出。

武元爽冷哼一声,淡淡说道:“先妣早已仙逝多年,又何来母亲侍奉?顺娘,几年不见,倒牙尖嘴利起来了。孝悌?呵呵!既然顺娘深知孝悌之意,那不知这些年来顺娘你对我们这两个兄长又有何‘悌’可言呢?”

“都给孤住口!!!”看到武家这几个又吵闹起来了,李元婴勃然怒喝一声。心里面更是火大,都是些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东西,把贺兰楚石送进御史台对武元庆,对武元爽有什么好处,不过是图一时之快而已,殊不知一旦贺兰楚石被移送御史台,那武家被籍没的日子就在眼前了,老子要不是为了你们武家着想,才不趟这滩浑水呢。

当然,这些话都是诛心之言,李元婴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可不敢在芙蓉园大声叫嚷出来,否则明天掉眼泪的就是他滕王李元婴了。

素来温文尔雅的李元婴突然间大怒还是有些威慑力的,武家那兄妹仨各自噤若寒蝉,贺兰安石却是面有喜色。杜荷虽然不明白上次在福临楼的时候,滕王分明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为何今天会为贺兰楚石而大发雷霆,不过如果能救下贺兰楚石,那不管滕王是什么动机都无所谓了。只要再略施小计,让滕王受到李泰的仇视,还怕滕王不乖乖地投入太子殿下麾下吗?

原本将贺兰楚石死死摁住的那几个武候府卫士,被李元婴这么一声大喝,这时也松劲了不少。不过贺兰楚石现在已经学聪明了,知道苏烈跟他老丈人侯君集肯定有仇,自然是不敢再惹怒苏烈,虽然要挣脱开来容易得很,但还是一动不动地趴着。心里默默想着当初老丈人让他看的那篇《史记·淮阴侯列传》,想起韩信当年的胯下之辱,他心里也就平衡很多了。

苏烈看着被李元婴抓着的衣袖,咬咬牙,最后还是说道:“还请殿下见谅!若是殿下要苏烈开释贺兰楚石,恕难从命!”

刚才见苏烈听到贺兰楚石是侯君集的女婿时,苏烈那副决绝的样子,所以对苏烈的话李元婴并没有意外。低头思量一番,示意薛仁贵留在原地,然后把苏烈拉到一边,小声说道:“苏将军!贺兰楚石的兄长贺兰安石是武家的女婿,想必苏将军刚才对武家的矛盾也有所了解了,所以贺兰楚石和武家兄弟之争其实也可以算是他们家的家务事。元婴以为若是从家务事的角度出发,贺兰楚石的行为应该还没有严重到要移送御史台的地步。请恕元婴唐突,苏将军之所以在楚石兄这个问题上寸步不让,元婴想应该是和侯相公有关吧?”

苏烈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之色,正要答话的时候,李元婴接着又道:“苏将军不必紧张,元婴一个留京不之官的亲王,和侯相公这样的当朝宰辅当然没有什么交情,就算是贺兰楚石,也只是有过几面之缘而已。”

“既然如此,那滕王殿下又为何要为那贺兰楚石求情呢?”苏烈轻声笑道,显然他一点也不相信李元婴这番话。

“苏将军想听实话吗?”李元婴脸色突然严肃起来,沉声道。

“实话如何?假话又如何?”

李元婴淡然道:“实话就是元婴其实是在为将军的身家性命着想,至于假话嘛,元婴暂时还没有想出来。”

“苏烈的身家性命?滕王殿下这是何意?就凭侯君集那竖子,想要苏某的性命,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苏烈眼睛突然凌厉起来,他心里自然是把李元婴的这番话当成对他的威胁了。

李元婴微微退了一步,朝头上拱了拱手,说道:“苏将军稍安勿躁,将军的危险并不在于侯君集,而在于上面!”

“圣人?”都说君宠如冬暖,根本靠不住,说没就没了,更何况苏烈自从入仕大唐后就一直没得到过李世民的信任,那饱经沧桑的脸庞顿时严肃了起来。

好像鱼儿上钩了,看来他也有先秦说客的潜质嘛,不过行百里者半九十,李元婴将心里的得意抛开,继续说道:“前番武元庆频频将矛头指向太子,元婴想以苏将军的眼力当然能看出来武元庆的真实目的是想借助魏王的力量对付赵节和贺兰楚石,不过武元庆此举却是有死无生!”

“不错,攻讦太子,妄图介入夺嫡之争,亏他想得出来。无论太子和魏王之间鹿死谁手,圣人都不会放过这个挑起事端的武元庆!即使以应国公当年的功绩也救不了他。”苏烈冷笑道。既然李元婴挑明了现在李承乾和李泰之间的争斗,他在李元婴面前也就没有了顾忌。

李元婴颔首道:“正是如此!不过既然将军在武元庆这个问题上看得如此透彻,却又为何也要和武元庆一样打算深陷其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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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上次忘记唐朝是要避讳“虎”这个字,被书友们指出来了。而今天这一章里,武顺的那句话里面也有一个“世”字,所以特别注一下,这个“世”字以及“民”字在贞观年间是不用避讳的,直到李世民死后才开始避讳。比如李世绩改名为李绩,民部改名为户部都是李世民死后才开始避讳的。最后接着求推荐!

第八十三章 一石四鸟

“深陷其中?请恕苏烈愚钝,殿下是指?”苏烈眉头一皱,轻声问道,语气中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冷峻。(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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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婴摇头道:“苏将军一叶障目矣!贺兰楚石是东宫千牛,一旦他被苏将军移送御史台治罪,魏王又岂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打击太子的机会。苏将军难道不知现任御史大夫韦挺素与魏王亲善吗?如此一来,将军如何自处?”

“御史大夫是魏王的人?”苏烈一怔,由于他如今在朝中处境尴尬,一向独来独往,所以对其他大臣背后的立场了解得却不多。心里暗思,如果真如滕王所言,那这个贺兰楚石确实是不能往御史台送了。

通过刚才这一番话,苏烈心知滕王殿下前头说他与侯君集、贺兰楚石翁婿之间没有什么交情应该不假。滕王殿下既然对太子和魏王之争洞若观火,那以他超然的身份当然不会倒向太子那一边,更不可能与身为宰相的侯君集深交。不过他和滕王殿下素昧平生,又是一个不受圣人待见的降将,难道滕王殿下真的只是为了救他的身家性命而来吗?

不过除此之外苏烈也想不出滕王还能有什么目的了,为了武氏兄弟?那更不可能。心里面对李元婴自是感激涕零,如果不是滕王的提点,哪一天因此掉了脑袋他都不知道,躬身抱拳道:“多谢滕王教烈!”

李元婴这时也露出一丝得色,不枉他刚才在心里反复地斟酌,总算是说服了这个苏烈。看来武照应该没有被配没掖庭宫的危险了,不成,回头还得再好好敲打敲打那俩兄弟才行。不过这一趟好像也有点意外收获,这个苏烈算是欠了他一个大恩,而且看苏烈的神情怕是以为他刚才是特意为了救其性命而来的吧。

嘿嘿,只要苏烈还是左武候中郎将,负责长安城的治安,以后难保没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武元庆看着苏烈被滕王拉到一边说了些什么,很快就一脸笑意地回来,让他那几个手下把贺兰楚石给放了,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原本他对这个与侯君集有隙的苏烈抱有很高的期望,滕王虽然身份高贵,但也影响不到十六卫,不想最后还是失望了。

苏烈看着还是不敢起身的贺兰楚石冷哼道:“贺兰楚石,既然你和武家兄弟是亲戚关系,那苏某暂且绕过你一回,就不把你移送御史台了。不过嘛,下次可别再撞到苏某的手中!否则,侯君集也不见得能保得住你!”接着再向李元婴拱手道:“滕王殿下,苏烈职责在身,先行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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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王殿下对贺兰家的恩德,安石不胜感激!”贺兰安石听到苏烈的话后,紧绷的心顿时松弛了下来,如若不是滕王殿下施以援手,其弟危矣。

看到苏烈远去,贺兰楚石这才心有余悸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恶狠狠地朝苏烈的背影瞪了一眼,转而把目光投向武氏兄弟,轻轻拍着身上的尘土,露出一丝难看的笑容,“武元庆,武元爽!看来刚才没有把你们打痛快啊,竟敢攻讦太子殿下!”说罢扬了扬拳头,缓缓朝他们走了过去。

见贺兰楚石又想找武家兄弟的麻烦,本就一肚子无明业火的李元婴哪里还按捺得住,大声叱喝道:“贺兰楚石,给某滚回来!”

贺兰楚石愕然,呆呆地看着李元婴,刚才赵节不是说滕王殿下对照娘有意吗?照娘在并州这两年,没少受过武元庆、武元爽的白眼,难道滕王殿下不想教训教训那两个竖子吗?

贺兰安石感觉到李元婴是动了真火了,连忙上前把贺兰楚石给拉了回来。如果不是滕王殿下力保,估计这会儿楚石早就被苏烈给带走了,这里还是芙蓉园,要是真的触怒了滕王殿下,难保苏烈不会去而复返。

杜荷不着痕迹地拉了一下赵节的衣角,讪讪笑道:“时间好像也不早了,虽然今天是上巳节,不过太子昨日有交代,杜荷等还要去东宫一趟。那滕王殿下,杜荷先行告辞了!”

赵节心领神会,“滕王舅舅,那小甥也先走了!”忙不迭地和杜荷一起拉着贺兰楚石就要离开。

见杜荷言辞闪烁,李元婴也知道杜荷他们是怕贺兰楚石惹怒了自己,才随便编个理由急于把他拉走。另外今天贺兰楚石的事情虽然苏烈已经作罢,但毕竟是在芙蓉园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难保不会传到李泰耳中,借此再生事端,所以他们肯定也要回东宫商讨对策。轻轻点了点头,不过突然又眉头一皱,把杜荷给拉了回来。

见杜荷不解地看着他,李元婴脸色有些凝重地说道:“其他的某也不说什么了,不过你们三个此去东宫,切不可把刚才武元庆攻讦太子的话传入太子殿下耳中。其中厉害,杜荷,你心里应该清楚!”

杜荷心里一凛,他深知李承乾的性格,抱拳道:“多谢滕王殿下提点!”赵节一愣,他本来就打算一回到东宫就让太子殿下去找武家兄弟的麻烦,虽然心里不知道滕王舅舅是什么意思,不过见杜荷脸色同样凝重,也跟着点了点头。

李元婴的这番话并没有避讳旁人,武家兄弟听到杜荷他们都点头应下后顿时轻松了不少,虽说武元庆一时脑袋发热攻讦李承乾,不过李承乾毕竟是太子,要说不怕是不可能的。只是心里面就更糊涂了,滕王这是什么意思?先是向苏烈施压放了贺兰楚石,他们本以为滕王和太子也是一丘之貉,不想随后又好像是在为他们做主!

看到滕王把目光转到他们兄弟身上,武元爽还是把按在眼眶上的手拿了下来,拱手道:“滕王殿下保全之恩,元爽兄弟二人感激不尽!”

“对,对!感激不尽!”武元庆也随声附和道。

李元婴淡然道:“感激那就不必了,也不知你们是怎么想的,竟会相信相里夫人死于非命这种无稽之谈!还有武元庆,以后说话前要先动动脑子,攻讦太子,呵呵,你心里的算计某也知道,也许魏王会记得你的好处,不过可曾想过在圣人面前你该如何自处呢?”

武元庆毕竟还不傻,脸色登时惨白,立刻就明白过来了,滕王从苏烈手中救下贺兰楚石其实也是在救他的性命,一下子就跪了下来,“滕王殿下救命之恩,武元庆没齿难忘!”

“好自为之吧!”李元婴脸上一副疾苦的表情,心里头却是大乐,原本他的初衷只是想着既救了贺兰楚石,又能消除武照可能被配没掖庭的危险,一箭双雕。结果不经意间却让苏烈和武家兄弟也分别欠下他一个救命之恩,变成了一石四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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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滕王体的意外用途

赵节和贺兰楚石那两个仇人已经不见了踪影,武氏兄弟也不敢在滕王面前再对后母杨氏无礼,自然是没有再留在此处的必要,讪讪告辞而去。(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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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因为怕武家这俩小子刚才的莽撞可能会牵连到武照,导致历史再回到原点,李元婴才懒得理睬他们,心想经过这一番敲打后,武元庆应该会放聪明一点了吧。当年武士彟倾尽家财,冒着诛灭九族的危险随李渊太原起事,从一个普通的木材商人一跃成为开国功臣,绝非等闲之辈,而这个武元庆虽然继承了武士彟的这点魄力,不过眼力比起他老爹,那可就差远了。

“老身见过滕王殿下,刚才殿下对武家的维护之意,老身铭记于心!”见武氏兄弟离开,杨氏这才在三娘的搀扶下走到李元婴面前,屈身道。

“这位就是应国夫人吧,使不得,使不得!”李元婴自是一脸笑意,他心里还打着人家女儿的主意呢,眼睛不由往武照的身上瞟了瞟。他今天听赵节说后才知道长孙皇后曾经找过桂阳长公主给他做媒,不过看情况他那五皇姐好像还没有跟这位应国夫人通过气,还好还好,否则还真有些尴尬呢。

三娘抿着嘴嘟囔道:“大兄,二兄真可恶!那几张字可是费了好大劲才求得燕家表姐从宫里拿出来的,结果刚刚拿到手就被大兄给抢走撕碎了!”

“什么字?”虽然声音不大,不过近在咫尺,李元婴当然能听到三娘的抱怨声,好奇地问道。

武三娘刚刚还伤心不已的模样,顷刻间脸上就焕发出灿烂的笑容,一副奸计得逞的可爱表情,就差没有一蹦三尺高了。

李元婴顿愕,不过紧接着就听到武照的一声娇喝,“三娘,不得对滕王殿下无礼!”原本喜滋滋地三娘听到她姐姐的声音,嘴巴就又嘟了起来。

武照将怀中的襁褓交还给她姐姐武顺,轻移莲步走到李元婴面前,脸颊间一抹红霞悄然飘过,低声道:“儿见过滕王殿下,三娘她少不更事,还请殿下勿怪!”

“姐姐也大不了几岁嘛!”三娘如蚊声般回了一句。和武照刚才面对她那两个哥哥时候的冷漠淡然相比,现在这略有些羞涩的声音才像个豆蔻少女。不过李元婴却被这俩姐妹给弄糊涂了。

贺兰安石看到三娘的手中还抓着几张纸屑,顿时了然,在李元婴耳边轻声解释道:“殿下,您可能不知道,这两年来您的‘滕王体’已经成了朝野上下竞相临摹的字体了,安石也不例外,不过要想得到一幅殿下的真迹却是不大容易的事情。安石是越王府功曹,虽然这次回京是拜墓假,不过也受了越王殿下的嘱托给圣人和燕贤妃送上孝心!而燕贤妃正是拙荆的表姐,所以照娘她们就让安石去燕贤妃那里讨要一幅殿下的真迹。今天上巳节安石和拙荆一起陪丈母踏春,所以安石顺便就把它带过来交给照娘,不想却被武元庆给撕了!”

李元婴意外地看了武照一眼,前面在芙蓉池畔的时候武家老三好像也曾说过她和武照现在也学习“滕王体”。见武照被他看得脸色有些发红,李元婴恍然,心里暗道,没想到他一不留神倒成了未来女皇的偶像了,嗯,这应该算是个好兆头吧。

不过李元婴还是第一次听说武照和燕贤妃竟然是表姐妹的关系,越王李贞是燕贤妃的儿子,怪不得武顺嫁给了越王府功曹参军事贺兰楚石。得,绕来绕去大家都是亲戚。只是李元婴心里却又多了一丝紧张,李世民后宫里的那么多女人中,他也就和长孙皇后接触过。燕贤妃虽然是皇后之下的四夫人之一,不过李元婴也就远远地见过一两面而已,也不知道这个姓燕的女人是个什么性格,可别像赵飞燕那样,为了争宠把自己的妹妹也都奉献出来。李元婴深知他那位天可汗哥哥可并是一个能经得起撩拨的人,不成,看来是该去找长孙嫂嫂商量一下纳滕王妃的事情了,否则谁知道以后还会再有什么变数,。

武顺满不在乎地说道:“撕了就撕了吧,虽然是表姐所赐,不过现在滕王殿下就在这里呢,想要殿下的真迹还不容易吗?”

“顺娘,放肆!”杨氏眉头一皱,叱喝道。不过心里却有些奇怪,她对自己这个大女儿还算了解,武顺虽然平常胆子大了点,不过决计是不敢在滕王殿下面前放肆的,今天是怎么回事?

“本来就是嘛,反正滕王殿下看……”武顺撇撇嘴,正要说下去,突然发现滕王殿下脸色有些难看地看着她,马上就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李元婴面色这才恢复正常,看来不止是武元庆,这个武顺的嘴也没什么遮拦,摇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应国夫人息怒,武夫人说得也不错,几笔字而已,元婴不过举手之劳,只可惜今天上巳节踏青,元婴亦不曾携带纸笔。”

武照虽然刚才喝住了她三妹,但是要说她心里不希望滕王殿下当场为她挥毫泼墨,那是不可能的。听到滕王殿下说没有携带纸笔后,原本期待的目光顿时黯淡下来,暗恨自己今天出门的时候怎么就忘记把文房四宝也带出来呢!

武照的表情变化自然被李元婴收入眼底,嘴角露出一丝浅笑,和煦地说道:“不过也不打紧,这样吧,不知应国夫人的府第在哪一坊,待元婴明日就给两位娘子送去。”心里暗道,没想到滕王体还有这种意外的用途。

“安民坊!”话音刚落,三娘就立刻雀跃地叫了起来。武照虽然掩饰得很好,不过李元婴还是能看出她那喜出望外的眼神。

杨氏也只好讪讪笑道:“那就有劳滕王殿下了!”不过她心里可没想到李元婴明天是准备亲自登门了。

“不碍事的,那元婴先告辞了!”说罢也同李孝逸一般,从腰间摘下一枚玉璧作为提前送给贺兰敏之的周岁礼。

回平康坊路上,薛仁贵见李元婴一直没有停止过笑容,心里迷惑不解,当然也没有多问,只是突然说道:“殿下,礼想起来那个苏烈是谁了!”

“呃?”李元婴一怔。

薛仁贵接着道:“前面听到苏烈说他曾以两百先锋攻入东突厥颉利可汗的牙帐,礼才想起这个苏烈就是当年名噪一时的苏定方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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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弹劾

今天在芙蓉园收获不小,不仅见到了武照,没想到这位历史上名声显赫的女皇帝,竟也成了他的崇拜者,而且在回来的路上,又听薛仁贵说那个左武候中郎将苏烈就是苏定方。www.65txt.com虽然苏烈这个名字对于李元婴来说陌生得很,但是苏定方,那自然是如雷贯耳的人物,李靖的兵法嫡系传人,又是一个意外之喜。

回到滕王府中,李元婴就马上把自己关进了书房,这幅字应该算是他送给武照的第一件礼物了,自当好好思量一番。虽然这年头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让五皇姐桂阳长公主往武家走一遭,如果不出什么意外,这事基本上也就成了,接下来就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等一系列繁琐的礼节。但是武照毕竟是历史上的女皇帝,虽然如今只有十三四岁,后来那种杀伐决断的狠辣性格还没有形成,不过从今天她面对她那两个哥哥的挑衅时那种冷漠淡然的态度就能看出她日后能成为女皇帝也非偶然。

虽然纳滕王妃容易,但如果能在纳妃前就先收了她的心,那就再好不过了。而且,现在看起来这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偶像的力量那可是无穷的。当初在大安宫守制的时候,李元婴只是为了打发时间,一时心血来潮才练起了书法,从未想过后来竟有诸多妙用。

不过写什么好呢?李元婴倒是记得几首柳永写的词还能凑活用用,可惜这年头词在大家眼里是不登大雅之堂的,至于诗嘛,前世从小到大也背过不少,可惜基本上不是怀才不遇,就是国仇家恨,严重不符合他滕王的身份。想了一晚上,李元婴才提起毛笔,在纸上小心翼翼地写下“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没法,还是不要玩剽窃算了,李元婴退而求其次,从《诗经》里找了一首《蒹葭》,反正咱卖弄的是书法。李元婴心知武顺肯定是管不住她那张大嘴巴的,估计这会儿武家人也都知道他心里的意思了,这首《蒹葭》应该不算太唐突。

不过上巳节一过,弘文馆就又要开始上课了,李元婴只好让郭迁把这幅字带上,打着哈欠去弘文馆补补觉,好在今天也是萧德言那老头儿的课,中午就可以从弘文馆出来了。在左延明门外遇上昨天早早离开的李孝逸,李元婴发现他的眼睛同样也是红红的,奇道:“孝逸从兄?你不会昨晚也没有睡好吧?”

李孝逸尴尬地笑笑,他前天有没有去福临楼喝酒别人不知道,二十二郎怎么可能不清楚,以二十二郎的聪慧,怕是早就看穿他的心思了。

李元婴笑道:“不知过几天孝逸从兄可有下扬州一览江南风光的打算啊?”

李孝逸黯然道:“罗敷有夫,奈何!再说孝逸是弘文馆学生,哪能轻易离京!”

“这倒是,还是密皇兄,江皇兄他们自在多了!”李元婴低叹一声,和李孝逸一起走进弘文馆。心里暗道,看来是该想个法子早点从弘文馆这个囹圄中逃离出来了。

浑浑噩噩地在弘文馆呆了一个上午,刚刚走出来,还没等李元婴反应过来,他就被早已在弘文馆门口守候多时的杜荷和赵节两人给拉了过去。

“怎么了?”就算是当日福临楼赵节用香炉砸破柴令武额头的时候,李元婴也没见杜荷和赵节两人这么着急过。

赵节苦着脸说道:“滕王舅舅,昨天芙蓉园那件事情最后还是传到了魏王耳中,太子殿下听到消息说,今天一早殿中侍御史崔仁师已经上疏弹劾贺兰楚石和左武候中郎将苏烈了。”

“弹劾苏定方?”李元婴愕道。贺兰楚石被御史弹劾,他并没感觉到意外,毕竟当时芙蓉园里的人也不少,只要把武家给撇干净了,贺兰楚石就算是流放三千里,和他李元婴也没有半点关系,只是没想到李泰他们竟然也把苏定方给捎带上了。

“怎么回事?”李孝逸见李元婴被赵节和杜荷拉走,也赶忙跑了过来,不想却听到顺娘的小叔被御史弹劾的消息,心里没由来一阵暗喜。

杜荷哪有时间理会李孝逸,听到李元婴并不管贺兰楚石,第一句话就是询问苏烈,心里颇为意外,在他的记忆里,滕王和苏烈此前好像并不认识吧?不过见滕王殿下更关心苏烈,杜荷也机警,马上回道:“滕王殿下也知道,魏王是左武候大将军,而苏将军作为左武候中郎将,迟迟不肯投效于他,魏王对苏将军当然不会满意,借机弹劾苏将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李元婴点点头,他也知道杜荷和赵节两人今天在弘文馆门口堵着他的目的无非是让他去李世民那里为贺兰楚石辩解一番,不过李元婴对此可没有什么兴趣。至于苏定方,他这次也爱莫能助了,不过苏定方并没有什么大过,最多就是贬官而已,这对于苏定方来说也不见得就是坏事,毕竟他目前这个左武候中郎将的职位并不好当。

杜荷没想到滕王只是点点头,并不接话茬,弄得他满肚子的话也不知该如何说起,只好轻轻踢了赵节一脚。赵节毕竟是滕王殿下的亲外甥,说话也可以随便点。

李元婴可不给赵节这机会,他才懒得再想什么理由拒绝,打算敷衍两句就回滕王府,既然贺兰楚石被弹劾,那安民坊那里的武家他也不能再去了。不过却看到张阿难一手扶着高山冠一路小跑过来,堆笑道:“哎哟,滕王殿下,老奴可算是找到您了!刚才在外边等了一小会儿,还以为殿下已经回府了,后来听晋王说才知道殿下还在里边呢!”

张阿难是李世民的亲信内侍,在他的面前杜荷当然也就不敢再说什么了,知道圣人要传召滕王殿下了,只好和赵节一起告辞离开,希望滕王殿下看在武照和侯相公的面子上能帮一把贺兰楚石吧。

天可汗哥哥传召,李元婴哪敢不去。由于贺兰楚石的事情,他也不好再去武家了,只好交代郭迁把那幅《蒹葭》送到安民坊武宅,其他人在左延明门前等着,自己跟着张阿难上两仪殿去。

“张内侍,不知这次皇兄传召是为了何事?”

张阿难眼睛眯成一条线,将从李元婴手里的东西快速塞进自己的荷包里,笑道:“刚才老奴在弘文馆看到东宫的赵洗马和杜舍人,想必殿下也猜到了,正是东宫千牛贺兰楚石之事。大家听太子说昨日滕王殿下也在芙蓉园,所以就遣老奴传召殿下两仪殿觐见!”

李承乾还真是没事找事,李元婴摇摇头,既然如此,那就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好了。

张阿难突然驻足四望一下,小声道:“殿下,虽然崔御史只弹劾贺兰校尉和苏将军,不过刚才在两仪殿,魏王言语间也牵扯到了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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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李泰的反常

两仪门外,张阿难先行进殿通报,而李元婴的脸色也渐渐阴沉了下来。(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奇怪啊,自从上次因为刘仁愿那件事与柴令武有了些交集后,这几个月来柴令武这个小外甥往他滕王府上跑得也挺勤快的。柴令武是从小跟着李泰这个表哥长大的,身上早就贴上了魏王党的标签,李元婴知道柴令武整天往滕王府跑的目的当然不可能是玩什么甥舅情深,而是想拉拢他这个小舅舅帮助李泰上位。

要知道虽然李世民对李泰的宠爱早就超过了太子李承乾,废立之心路人皆知,使得李泰周围也聚集了像御史大夫韦挺,殿中侍御史崔仁师,弘文馆学士萧德言等一批大小官员,不过李承乾毕竟是嫡长子,在宗室中人眼里,李承乾才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者,所以李泰也确实需要像李元婴这样宗室中的长辈的支持。

要说太子可能对他不利,李元婴还是相信的,因为李承乾已经不止一次酒后撒泼扬言要杀他了,李元婴只是当作不知道而已。可是今天李泰又是哪根筋不对了?让崔仁师弹劾贺兰楚石是为了对付太子,弹劾苏定方是为了排除左武候府中的异己,那突然把矛头对准他又是为了什么呢?李元婴自认为他和李泰之间并没有什么过节,否则柴令武也不会费心思拉拢他了。

百思不得其解的李元婴只能把李泰当成是发神经了,毕竟这已经不是李泰第一次发神经了,两年前的一次就突然跑到李世民那里去告刁状,说是三品以上官员个个都轻视于他,遇见他的时候也都不够礼貌,矛头更是直指当时的门下侍中魏征。要说李承乾这太子当得确实战战兢兢,因为李世民对李泰实在是太过宠爱,闻言大怒,立刻就把朝中三品以上大臣全都召到齐政殿,狠狠地训了一顿,从魏征到长孙无忌,反正李泰是一次性得罪了个干净。恐怕这也是为什么李世民已经做得这么明显了,却仍然没有一个宰相级的官员支持李泰的原因了,而魏征和侯君集更是力保李承乾的太子之位。

心里有些忐忑地走进两仪殿,目光大致扫略了一下,殿中除了双双面红耳赤的李承乾和李泰外,还立着两个李元婴并不认识的大臣,心道其中一个可能就是弹劾贺兰楚石和苏烈的那个殿中侍御史崔仁师了。不过很快就收回心神,向李世民行礼,偷偷瞄了天可汗哥哥一眼,可惜从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来。心里琢磨着李泰能告他什么呢?总不可能是教唆贺兰楚石欺负武氏兄弟吧,好像自己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那张阿难也是,从他手里拿了那么多好处,也不说详细点,含糊其辞还不如不说呢。

“二十二郎平身!”李元婴进殿后,李世民的脸上也泛出一丝笑意,从案前走了下来,开门见山道,“今天崔卿家上表弹劾太子左内率府千牛贺兰楚石昨日在芙蓉园大庭广众之下殴打应国公的后人,皇兄本想着有司调查,不过刚才承乾进言说当时二十二郎也在芙蓉园里,所以皇兄让张阿难去弘文馆传召二十二郎过来。”

李元婴颔首道:“太子说得不错,昨日臣弟同孝逸从兄一起去芙蓉园踏青,恰巧遇到贺兰楚石等人,所以当时臣弟确实在场。”

李泰忍不住插口道:“还有左武候中郎将苏烈包庇贺兰楚石呢,皇儿听说原本左武候府的卫士已经拿下贺兰楚石了,结果却被滕叔的一句话就给放了!”

“青雀,放肆!在父皇和滕叔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李承乾当然也不甘示弱。

李元婴斜睨李泰一眼,原来李泰说的是这件事情,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立刻就把心放进肚子里了。不过还是有些不明白李泰怎么突然针对起他来了,难道是因为李泰认为他说服苏烈放了贺兰楚石的行为是侵犯了他左武候大将军的权威吗?想来想去李元婴心里最后冒出这么个连他自己都不大相信的猜测来。

“都给朕闭嘴!”刚刚才有了一点笑意的李世民脸上再次阴沉下来,连对自己的儿子都用上了“朕”,看来是被气坏了。李元婴心里估摸着李承乾和李泰这两个大侄子刚才在他进殿前应该也大吵过一次了。

两仪殿上的气氛再次尴尬下来,针落有声,寂静得可怕。李元婴也不再说话,眼睛的余光瞥见那两个陌生的官员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的样子,不由心生鄙夷,这储君之争哪是这么好掺和的事情,一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何苦来哉!

不过这时突然一个太监跑进殿来打破了这一难得的安静,“启禀陛下!吏部尚书、参议朝政侯君集殿外求见!”不过这个太监把话说完后也感觉到了殿内气氛的异样,登时冷汗就流了下来。

这下热闹了,李元婴眉尖一跳,看来侯君集已经收到消息了。对于侯君集,李元婴也是慕名已久了,毕竟他可是敢在李世民眼皮底下造反的人啊,而且在历史上能像侯君集这样出将入相的人亦不多见。

“侯爱卿?”李世民微愕,“快宣!”侯君集在这个时辰求见,难道北边的薛延陀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李泰见李世民的表情没有刚才那么严肃了,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父皇,那个贺兰楚石就是侯相公的女婿,侯相公应该是来替贺兰楚石求情的。”

“贺兰楚石是侯爱卿的女婿?”李世民有些意外,眉头一皱,转头深深地看了李承乾一眼。不过李承乾听到侯君集求见的声音后,尾巴早就不知翘到哪里去了,只道侯君集是跟随父皇几十年的老臣了,父皇哪能拂了他的面子,哪里还会注意到他父皇脸上的神情变化。

“臣侯君集叩见吾皇陛下!”不消一会儿,一个狼眼卧眉,面庞坚毅的紫袍大臣就出现在了李元婴的面前,声若洪钟,顿时就让两仪殿内平添了几许暖意。

“侯爱卿平身!爱卿是为了令婿贺兰楚石一事而来的吧?”

侯君集并没有站起来,而是将手中的笏板平放在地上,嚷声叩头道:“臣婿贺兰楚石自恃武力,欺凌弱小,罪当除名!”

李元婴微微一怔,原以为侯君集是来替贺兰楚石求情的,没想到他竟然自请重判贺兰楚石。自恃武力,欺凌弱小,这样一下子就把贺兰楚石那东宫千牛的身份给撇干净了。侯君集果然老道,以李世民的性格,如果重判了侯君集的女婿,自然不会再追究什么了。虽然贺兰楚石被当成“车”给弃了,不过只要李承乾这个“帅”保住,即使贺兰楚石被除名,重新启用不还是一句话的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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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廷争

满是笑容的李承乾脸色顿时滞住,惊愕地看着依旧跪在地上,一副大义灭亲模样的侯君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www.65txt.com

李泰也是同样意外,昨天魏王府文学馆的那些学士们早就商量好了该如何堵住侯君集的嘴,现在看来是用不着了。冷笑地看着他的大哥李承乾,现在连侯君集都不帮你,看你还怎么蹦跶。

不过这时候原来就已经在殿中的那两个噤若寒蝉的大臣中,其中一个出班说道:“侯相公此言差矣!被贺兰楚石所殴之人,乃是前荆州都督,应国公武士彟之子,如若不是贺兰楚石仗着他那东宫千牛的身份,如何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殴打功臣之后。哼,作为一个东宫千牛,其一言一行可都是代表着太子殿下,代表着大唐啊!挺虽不才,尸位素餐,但是既为御史大夫,亦不敢避重就轻!”

原来他是御史大夫韦挺,那另外一个应该就是这次弹劾贺兰楚石的殿中侍御史崔仁师了。李元婴暗道,代表大唐殴打功臣之后?呵呵,这话可不是随便能说的,谁不知道天可汗哥哥是个极其爱惜羽毛的人,恐怕这个韦挺要悲剧了。说来这个韦挺也真不长记性,本来他就是从小和李建成一起玩泥巴长大的老伙计,虽然玄武门之变后还是被李世民重新启用,不过要说李世民心里没有一点芥蒂,鬼都不信。估计他是有这方面嗜好吧,别人惟恐躲避不及的夺嫡之争,他又一头栽进来了,不过这一次也许是吸取了上回的经验,不再支持太子了。

果然,李元婴马上就发现李世民的表情再次凝固,比起刚才李承乾和李泰吵嘴的时候,还要阴沉得可怕。~~~~

李泰一愣,听到韦挺的话后,他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侯君集怎么也突然大义灭亲起来了,原来是存着这个主意,好一只老狐狸,差点都被他给骗了。脸上滑过一丝冷笑,正打算在李世民面前再添上一把火,最好是能让他父皇一怒之下罢了侯君集的相位,不过话刚要出口,背后却被崔仁师狠狠地拽了一下,继而看到他父皇脸色发黑,也就没敢再说话。

李世民缓缓走上殿阶,冷声道:“侯爱卿起来吧,贺兰楚石有何过错,该如何处置待朕了解完情况后自有决断,不必多言!”

“谢陛下!”侯君集抬头目光在韦挺和崔仁师身上扫过,从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来,起身后快步走到李元婴的旁边站了下来。

不过李元婴顿时就有点不自在了,两仪殿这么大,这个侯君集偏偏却站在他的身边,难道是想以此向他施压?心里踌躇起来,在李元婴的印象里,侯君集绝对是一个瑕疵必报的人,当年李靖教授侯君集兵法时略有藏私,结果侯君集转眼间就去李世民那里告李靖谋反,害得李靖惶惶不可终日。侯君集可是当朝宰相,一旦在贺兰楚石这个问题上开罪了侯君集,那他以后的日子可就没有现在这么轻松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安上个谋反的罪名。但是如果反之,却也肯定是要得罪现在如日中天的李泰。

心里暗恨李孝逸,要不是他那馊主意,自己昨天也不可能去芙蓉园,自然就不会遇到贺兰楚石他们,更不可能惹上这么多的麻烦事。侯君集、李泰!李泰、侯君集……李元婴在心里反反复复念叨着这两个名字,确实是两难!

“二十二郎,既然昨天你也在芙蓉园,那就说说当时的情况吧!”李世民摁着额头,有些乏力的说道。

李泰抢先叫道:“父皇,儿臣听说昨日左武候中郎将苏烈私放贺兰楚石就与滕叔有关,所以儿臣窃以为滕叔的说辞不能尽信!”

李元婴眼神一凝,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呢,就敢指责他的说辞不能尽信,好一个魏王李泰!不过这样也好,既然如此嘛,那他心里面也就没必要再徘徊不定了。淡淡道:“青雀说得也在理,臣弟的话也许会失之偏颇!”

“滕叔的话不能信,难道就只能相信你的话吗?”李承乾不屑地说道。

李泰微微一笑,出班道:“既然太子皇兄不相信儿臣,那儿臣斗胆请父皇传召武元庆、武元爽兄弟以及当时在场的那几个左武候府卫士!”

李承乾针锋相对道:“既然连滕叔的话都不能尽信,又岂能相信武氏兄弟之言,至于那几个左武候府卫士嘛,皇兄记得青雀好像是左武候大将军吧?”

“太子皇兄,你这是什么意思!”李泰的声音顿时冷了下来。

“全都给朕住口!”李世民见他那两儿子又吵了起来,拍案怒道。李承乾和李泰这才讪讪又闭上了嘴巴。

李世民轻叹一声,转而对李元婴和煦道:“二十二郎,不必理会青雀,你自说来!”

李元婴心里正琢磨着他昨天不是敲打过武元庆他们了吗?怎么听李泰的语气好像武氏兄弟已经投入他那魏王府了。听到李世民的话后,连忙把心里的杂念抛开,稍微组织了一下说辞,出班道:“青雀说得并没有错,左武候中郎将苏烈本来是要将贺兰楚石移送御史台的,不过却被臣弟给阻拦了下来。”

李世民知道李元婴后面肯定还有话,点点头,并没有打断他。李元婴继续道:“皇兄可能不知,贺兰家和应国公武家是姻亲关系,昨日贺兰楚石之所以和武氏兄弟动起手来,也是因为他们的一件家务事。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所以臣弟以为贺兰楚石罪不当移送御史台。元婴敬佩侯相公不徇私情,不过私以为除名是不是太过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有这句俗话吗?我怎么没听过?”李泰小声嘟囔了一句,他对昨日事情的起因当然心知肚明,欺凌嫡母,这在以孝立国的大唐,罪名也不小,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反驳。

不过韦挺可就没这么好打发了,厉声叫道:“滕王所言差矣!纵然是他们的家务事又如何,贺兰楚石有理又如何,难道就能在皇家禁苑殴打功臣之后吗?哼,武元庆袭封应国公,竟被贺兰楚石一个东宫千牛所辱,不治其罪如何能平朝臣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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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冲动是魔鬼

韦挺再次把矛头指向贺兰楚石东宫千牛这个身份,李元婴心知这个李泰的马前卒是铁了心要把李承乾给拉下水。(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不过李元婴才不管他们有什么目的,只要自己能撇干净就成了,反正他是把昨天的情况解释清楚了,至于接下来嘛,那就得看天可汗哥哥的乾坤独断了。正色道:“元婴只是认为以贺兰楚石之罪还没有严重到需要移送御史台的程度,可从来没有说过贺兰楚石没有过错,韦大夫慎言!”

“昔高祖大武皇帝论太原首功,诏应国公武士彟恕一死,如今应国公的后人却折辱于竖子之手,滕王殿下之言,恕挺不敢苟同!”韦挺将衣袖一抖,冷哼道。

话音一落,李元婴就知道韦挺要完了,好嘛,连便宜老爹李渊都被他给搬出来了,这可是犯了天可汗哥哥的大忌讳啊。李元婴自然不会跟着犯傻去接这个话茬,现在可不是意气之争的时候,淡淡一笑,重新退了回去。只怕再过几天,李世民肯定会像当初贬谪杜正伦那样,随便找个由头就把韦挺打发到岭南喝西北风去了。

韦挺见李元婴一声不吭地就退了回去,还道是滕王被他问得哑口无言了,有些自得地笑道:“滕王殿下可是理屈了?”

不过李元婴不反驳可不代表李承乾不说话,冷声道:“大唐以孝治天下,昨日武氏兄弟对应国夫人无礼在先,贺兰楚石虽然莽撞了点,不过却有错无罪。想必韦大夫对此也应该心知肚明吧,不知如此视而不见又是出于何意呢?”

李元婴差点就忍不住笑了出来,不过这里是两仪殿,他也只能使劲憋着,君前失仪可不是闹着玩的。<<>>韦挺刚刚在李世民的面前把便宜老爹李渊给搬了出来,结果李承乾就很配合地抛出“大唐以孝治天下”这句话,好像有种“指着和尚骂秃子”的意味啊。李元婴偷偷地瞄了一眼殿阶上的李世民,脸色果然阴沉如水。

“都不必说了!”李世民黑着脸冷声道,“二十二郎,武氏兄弟对应国夫人无礼,这又是怎么回事?皇兄记得应国夫人好像还是皇考亲自为应国公做的媒。”

李元婴含糊其辞地说道:“这个臣弟也了解的不多,想来应该是因为应国夫人不是武氏兄弟亲母的缘故吧。”

“不是亲母,亦是嫡母!承乾说得对,大唐以孝治天下,看来应国公的爵位,他们也没必要再继承下去了!”

李元婴微微一怔,李世民竟要褫夺武元庆身上的爵位,这确实出乎他的意料,心里不由腹诽,你小子杀兄逼父,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李元婴也知道李世民这是在为他自己正名呢。

“父皇圣明!”李承乾得意洋洋地瞧了李泰一眼,大声喊道。

李泰自是大为不忿,武氏兄弟刚刚投入他麾下,结果就被褫夺了爵位,这要是传出去,他的脸面还往哪里搁,连忙拱手道:“父皇……”

“青雀不必再言!”李世民摆摆手阻止了李泰的说话,转而对侯君集道,“侯爱卿,你是吏部尚书,不知岭南道是否还有县尉的出缺,让他们赴任去吧,以观后效!”

如今的岭南可不是后世的广东、海南,去岭南当一个九品小县尉,估计比流放也好不到哪里去。李元婴心里暗叹,昨天他还特意敲打了那俩兄弟一番,没想到武氏兄弟转瞬间就把他的叮嘱给抛诸脑后了,自作孽不可活啊!也不知这一贬,能不能让他们兄弟的脑袋好好清醒清醒。

侯君集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点头道:“遵旨!不过陛下,那不肖婿贺兰楚石该如何处置?”

李世民怒色稍霁,“贺兰楚石,正如二十二郎和承乾所言,有错无罪,罚俸半年!”

“陛下,臣还有本要奏!”韦挺见李世民不仅褫夺了武元庆的爵位,更把那兄弟俩都贬到岭南去了,而贺兰楚石却只是轻飘飘地罚俸半年,自然不会甘心,再次站了出来。

“韦卿家又有何事启奏?”李世民强压下心里的怒气,冷声道。

韦挺当然也知道李世民已经处在发火的边缘了,不过今天他和魏王、崔仁师满怀信心地弹劾贺兰楚石和苏烈,目的自然是为了扳倒太子,结果却是让自己折损了两个人,要是不把贺兰楚石也给贬到岭南去,那他这个御史大夫也当得太窝囊了。定了定心神,恭声道:“启奏陛下,臣听闻昨日在芙蓉园,贺兰楚石除了殴打武氏兄弟以外,还和上巳节到芙蓉园踏青的百济使团发生了冲突,而臣今天也从鸿胪寺那里得到消息,百济使团惊恐之下已于昨日匆匆离开京师回国了。”

“百济使团,就是那个扶余隆吧,怎么,元日大朝后他们一直都留在京师吗?”李世民奇道。说来扶余隆也够悲哀的,滞留在长安城好几个月了,正主李世民却一点都不知道。

韦挺点点头,转而对李元婴冷笑道:“挺听说昨日贺兰楚石殴打百济使团的时候,滕王殿下也曾参与其中,不知滕王殿下这回作何解释啊?”

不待李元婴开口,韦挺得势不饶人,又继续咄咄逼人地喝道:“子曰,‘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陛下圣德,被尊为天可汗,四方共臣之,百济不远万里前来进贡,滕王殿下却将其折辱而去,岂是天朝上国之所为!”

李元婴不屑道:“百济番将扶余福信夜郎自大,自以为是什么百济第一名将,出言挑衅贺兰楚石和某滕王府的亲事府典军薛礼,可没当大唐是天朝上国啊,要是不好好教训一番,他还真以为我大唐无人了!韦大夫身为大唐的御史大夫,不过听语气,元婴怎么感觉韦大夫好像是在以百济为尊,敢问韦大夫,您这又是什么居心呢?百济蛮夷来我大唐的目的无外乎是请求大唐出兵帮助他对付新罗,难道说韦大夫是收受了百济的好处了?”要说孔子的这句“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在历朝历代都是很有影响力的,不过李元婴却深知他那天可汗哥哥可不是这句话的信仰者,从东突厥、吐谷浑、高昌、薛延陀,一个国家一个国家的灭过去就能看得出来了。

“你——”韦挺身为御史大夫,虽然哪次皇位之争都少不了他的身影,但在这方面却一直是洁身自好,李元婴竟然诬其受贿,登时就气血上涌,脑袋一片空白,冲上来就要拉扯李元婴的衣服。

不过韦挺已是年近半百的人了,又是一介书生,李元婴岂会被他抓到,快步退了回去,冲动是魔鬼啊,戏谑道:“韦挺,君前失仪,不知你这御史大夫可知这又该当何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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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李泰和崔仁师也没想到韦挺竟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当下就把韦挺给拉了回来。(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恢复冷静后的韦挺登时脸色惨白,慌忙跪伏在李世民面前,双手不住发颤,战战兢兢地说道:“罪臣一时失态,请陛下恕罪!”

李承乾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韦挺是从三品的御史大夫,自从李泰两年前大发神经把朝中一干宰相都给得罪个干净后,他无疑就是李泰手下在朝中职官最高的那个人了,而且御史台负责邦国刑宪,肃正朝廷,朝中百官,包括他这个太子在内,那是想弹劾谁就弹劾谁,其重要性更是不言而喻。半年前他的太子左庶子杜正伦就给贬到岭南去了,今天要是不把李泰的左膀右臂也给砍了,他岂能甘心。冷笑道:“如此之人,岂能再为御史大夫!”

而李世民从刚才韦挺把李渊搬出来后就对他积着一肚子怨气,何须李承乾再落井下石,拂袖怒道:“韦挺君前失仪,出为象州刺史!”

“象州刺史……”韦挺眼睛一花,差点就昏了过去,那里不仅匪患严重,而且时不时就有僚人造反,被贬到象州去,只怕他有生之年是回不到长安城了。

李承乾大喜,立刻踌躇满志起来了,没了韦挺,看李泰那竖子还怎么蹦跶,心里一思量,继续奏道:“父皇,儿臣以为银青光禄大夫,行太子右庶子于志宁立身严正,公忠体国,可为御史大夫!”韦挺留下来的缺,李承乾当然要尽力争取,虽然他对整天在他耳边就跟苍蝇般的于志宁并没有好感,不过列数他东宫的那些人中,能够被他父皇看上眼的,怕也就只有于志宁那老头儿了。~~~~

不过李世民这次可就没怎么搭理李承乾了,转而对侯君集和李元婴问道:“侯爱卿、二十二郎,你们以为呢?”

李元婴心里一登,他一个闲散亲王,虽然顶着金州刺史的头衔,却也没有之官,御史大夫乃是三品大员,李世民怎么突然询问起他的意见来了,有些不对头啊。马上道:“皇兄恕罪!臣弟年幼无知,在弘文馆修学已有数月,却仍然未通一经,岂敢妄议朝政!”

说到弘文馆,李世民不禁摇头,这几个月来李元婴在弘文馆里都干了些什么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过李世民也清楚他这个幼弟虽然在书法上极有天分,不过从小对经史之类的东西都不屑一顾,而青雀就不一样了,虽然书法上的成就远不如二十二郎,但也称得上是工书善画了,而且自幼雅好文学,才华横溢,熟读经典不说,还致力于著书立说,这也是他对青雀之宠在诸子之冠的原因了。

要是二十二郎和青雀的优点能够互补就好了,李世民佯怒道:“还好意思提弘文馆呢,连雉奴的功课都不如,也不知你这皇叔是怎么当的?”

李元婴自是不敢答话,心里腹诽,皇叔怎么了,不过辈分上比李治大了一辈而已,虽然他是长得高大,看起来好像比李治大了四五岁,可是谁不知道他还小李治几个月呢,李治的功课比他好有什么奇怪的。

李世民见李元婴的样子,心知他也听不进去,不过这样也好,这样懒散的性格,也不必担心他长大以后会对皇位产生什么想法。摆摆手道:“罢了,只要你能通一经,那皇兄就特许你业成了。”

李元婴顿时喜形于色,昨天他还在琢磨着怎么逃离弘文馆那个牢笼呢,没想到今天就看到希望了,赶忙谢恩。通一经,虽然对他来说还是有些难度的,不过比起通四经来说,已经是很幸福了。

刚刚还萎靡不振的韦挺顿时像打了鸡血似的跳了起来,大声嚷道:“陛下不可,弘文馆故事岂能因滕王一人轻言改易!”不过他马上就被崔仁师又拉了回去,要是再遭贬谪,那就不是象州刺史那么简单了。

李世民脸色一沉,没有理会韦挺,继续对侯君集问道:“侯爱卿以为呢?”

李元婴原以为既然贺兰楚石已经没事了,侯君集即使不会支持,也不可能反对李承乾的提议。结果却大出所料,侯君集正色沉声道:“臣以为御史大夫位高权重,应该要慎重择选,银青光禄大夫于志宁虽然为官清正,硕学通儒,却不曾历过御史台,故臣以为太子殿下之言有欠妥当!”

李世民一愣,显然侯君集的话也在他的意料之外,而李承乾和李泰两人更是眼睛瞪得大大的,各有心事。

不过转瞬间李元婴也明白过来,侯君集是打算避嫌了。也对,虽然李世民贬了韦挺,但是不见得就会把御史大夫这一职位降在李承乾的人头上,即使侯君集附议李承乾,也不可能改变李世民的心思。既然没用,又何必再徒增李世民的猜疑呢。

李世民颔首道:“侯爱卿果然是老成谋国,那就迁给事中马周为御史大夫!”

李元婴暗笑,看来他这位天可汗哥哥还是没打算放过韦挺啊,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当年马周以布衣擢为监察御史,身为上司的韦挺一直就看不起寒门出身的马周,不过马周很快就平步青云,此后两人更是老死不相往来,如今李世民让马周接替韦挺出任御史大夫,莫非是想活活气死韦挺?还真是杀人不用刀啊。余光瞥过去,果见韦挺目光呆滞,一副死人的模样。

虽然李承乾没能如愿,不过对于马周,他还是可以接受的,只是用眼神瞪了瞪侯君集和李元婴,恨他们不肯附议他的建议。

其实崔仁师也不看好这次弹劾,只是碍于他老上司韦挺的坚持,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弹劾,不过到了两仪殿后就不再出言了,能明哲保身就明哲保身。只是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看到老上司那悲戚颓废的模样,心里更是忐忑不安,连忙跪伏于地道:“微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李元婴见李世民眉头紧皱,心知在他的心里还是更看重李泰的,之所以贬谪韦挺,只能说是韦挺自己找死,于是拱手道:“皇兄,弹劾朝臣不法是殿中侍御史的职责,臣弟私以为崔御史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风闻言事,何功之有?”李承乾不屑道。心里腹诽,怎么没见你刚才替韦挺说话啊?不就是因为那崔仁师只弹劾了楚石和苏烈,没有弹劾你吗!

侯君集意外地看了李元婴一眼,也点头道:“臣以为滕王殿下所言极是!”

崔仁师为之一呆,目光不可思议地在李元婴和侯君集身上扫过,立马又低头道:“微臣惶恐!”

李世民露出一丝微笑,颔首道:“敢于言事即为功,马周留下的给事中就由崔卿家继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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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李泰的威胁

帝心难测,崔仁师抬头惊愕地看着李世民,连领旨谢恩都给忘记了。(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他原以为这次即使不会跟着老上司韦挺结伴去岭南,也肯定会被调到一个清水衙门去,万没想到却直接擢升为正五品上的给事中。

在唐朝为官,有三道门槛,一是入流,流内为官,流外为吏;二是进五品,五品以下为郎官,以上为大夫;三是进三品,成为宰相或各部门长官,位列中枢。崔仁师出身山东高门五姓七家中的博陵崔氏,入流对于他来说当然不成问题,不过要想迈过第二道槛,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不想转眼间就成了权力极重的给事中。要知道门下省给事中执掌封驳事务,不仅可以驳正臣下的奏章,而且还能封还皇帝的诏书,甚至可以直接在皇帝的诏书上涂改批注意见。

李泰大喜过望,看来父皇还是向着他的,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啊,能得到一个给事中,御史大夫丢了又何妨,得意地瞥了一眼脸色异常难看的李承乾,连忙催促崔仁师赶快谢恩。

李元婴暗暗摇头,朝野中早有传闻,自从函谷道刺杀事件发生后,李世民要废掉李承乾太子之位的心思愈发明显,如今看来并非无的放矢。现在的门下侍中杨师道因为赵节的原因,应该算是半个李承乾的人了,而知门下省事魏征就更不必说了,即使李承乾这个太子被废,他也不可能支持魏王李泰。李世民今天让崔仁师进入门下省,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李承乾也是倒霉,谁让当初那个函谷折冲都尉就是东宫千牛出身的呢,而且如果李世民一死,得益最大的自然就是他这个太子了。所以不管那个挨千刀的刘仇和李承乾之间有没有联系,李承乾都没法说清,李世民到现在还没有废掉李承乾,就已经很不错了。当然,这里面恐怕也与几个宰相中没有一个支持李泰有关。

想起那个刘仇,李元婴就不禁恨得牙根痒痒,当初在回京的路上听李道裕说英国公李世绩大破中条山贼寇,捣毁了刘仇的老巢,刘仇逃遁,仅以身免。~~~~本以为刘仇一个刺杀李世民的刺客,应该逃不到哪里去才对,没想到这都已经半年多了,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父,父皇!”李承乾正要说话,不过马上就被李世民打断,“好了,你们都退下吧!承乾,虽然昨日之事贺兰楚石有过无罪,但是你也是该好好约束下东宫的人了,上次太子洗马赵节好像还把柴二郎的额头砸伤过一回吧!”

李承乾脸色一滞,没想到赵节和柴令武的事情也被父皇知道了,不过见他父皇没有再说什么,心里稍微宽心下来,连忙诺诺应下。

“二十二郎也一样,一个百济番将而已,也不怕失了你滕王的身份!”李世民摇头气笑道。

李元婴见李世民不像生气的样子,假作气愤地说道:“皇兄说的是,臣弟记下了!不过昨天那个百济番将辱我大唐,臣弟是实在气不过,才让薛礼出手的,也让百济人见识下什么是天朝上国!”

这番话还是很入李世民的耳朵,不屑地笑道:“化外之人,理他做甚!”

“父皇,那苏烈又该如何处置?”李泰见李世民的脸上已经好看了不少,而且既然迁崔仁师为给事中,那就说明他父皇并没有因为韦挺而迁怒于他,连忙趁机问道。他对苏烈的不满意由来已久了,但苏烈却是卫国公李靖的弟子,李泰虽然恃宠而骄,连魏征、长孙无忌都敢得罪,不过对于在军中威望甚高的李靖还是有些敬畏的。

“苏烈?”李世民皱了皱眉头,转而问向侯君集,“侯爱卿,这个苏烈就是当初带着两百先锋就敢往颉利的牙帐闯的那个苏定方吧?”

“不错,武德六年刘黑闼授首,苏烈降唐后卸甲归田,后起为匡道府折冲,因平灭东突厥有功,迁左武候中郎将至今。”侯君集当了七年的兵部尚书,后又进位吏部尚书,可以说朝中五品以上文武官员的履历几乎都在他的脑袋里装着,自然是娓娓道来。

不过苏定方看侯君集不顺眼,而侯君集对苏定方这个李靖的嫡传弟子更是嫉恨,凭什么李靖对苏定方是倾囊相授,对他却藏着捏着,所以才会假装不经意地点明了苏定方降唐后曾经卸甲归田过。

“嗯!”李世民点点头,李泰是他的儿子,心里想着什么他自然心知肚明,而他对苏定方的忠心也同样存在着怀疑,不过既然昨日苏定方敢拿贺兰楚石这个东宫千牛,那就说明他这个左武候中郎将还是称职的,迟疑一下说道:“那就让苏定方转任右武候中郎将吧!”

从左武候中郎将到右武候中郎将,除了徼巡的区域不同外,根本就没有区别,李世民对李泰还真是迁就啊。李元婴心思,也许李承乾和刘仇联手里应外合,也并非是不可能,他这太子当得,确实是窝囊!不过苏定方今后在右武候府的日子恐怕比现在在左武候府还要不好过了,毕竟如今的右武候大将军阿史那思摩就是原来的东突厥皇族,虽然阿史那思摩对大唐是忠心耿耿,但却不见得他对在灭东突厥一战中立下大功的苏定方就会有好感。

李承乾脸色一沉,既然李泰如此仇视苏烈,那苏烈倒是一个可以拉拢的对象。由于李泰是左武候大将军的缘故,所以李承乾平素对阿史那思摩,不免曲意相交,刚才苏烈的履历他也听到了,心想如果他在阿史那思摩面前为苏烈说上几句话,还怕苏烈不感恩戴德吗?

李世民接着目光又在他那两个儿子身上徘徊了好久,最后把目光放在一直耸拉着头的韦挺身上,又抛出一句让殿内之人瞠目结舌的话来,“青雀,你那魏王府置文学馆有两年了吧,也该整顿一下了。前日曾听房爱卿说起,莱成公之弟瀛州刺史杜楚客政有能名,就由杜楚客出任魏王府长史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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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人晕晕乎乎地离开两仪殿,杜如晦的次子杜荷是太子舍人,李承乾心腹中的心腹,这一点李世民不可能不清楚,而今天却突然把杜荷的亲叔叔放在了魏王府长史这个位置上,谁也想不明白李世民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过这是李承乾和李泰头疼的事情,和李元婴关系却不大,笑嘻嘻地对一脸颓废的韦挺拱手道:“不知韦刺史何日启程远赴象州,元婴一定折柳相送!”

“不敢耽误滕王殿下学业!”韦挺淡淡说道,拂袖离去。今天两仪殿上,收获最大的莫过于崔仁师了,不过虽然春风得意,但他对韦挺还是敬重依旧,谁知道陛下什么时候突然想起来,韦挺又会被重新启用了。而他对刚才不仅没有因为他的弹劾而嫉恨他,反而挺身为他说话的滕王李元婴同样是感激涕零,于是对李元婴和侯君集重重道了一声谢,才匆匆追赶了上去。

李泰也从他父皇任命杜荷之叔杜楚客为魏王府长史的迷惑中回过神来,一脸笑容地拱手道:“太子皇兄,滕叔,侯相公!青雀还要去立政殿向母后请安呢,这就先行告辞了!”只是在转身离开前在李元婴的耳边悄悄说了一句,“滕叔,莫忘了玄武门啊!”

李元婴心里一凛,知道李泰是在提醒他当年李世民就是以秦王的身份继位的,不过他到现在依旧不明白,在昨日之前,他和李泰的关系不敢说融洽,至少并没有矛盾,怎么一夜之间李泰就视他为仇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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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何人得益

李泰他们先行离去后,也许是因为看到了李泰对李元婴咬牙切齿的模样,李承乾和侯君集并没有避讳李元婴,结伴去了东宫,临走前侯君集也为昨日贺兰楚石之事向李元婴道了一声谢。www.65txt.com

李元婴打了个哈哈,对于侯君集这样既不敢结交也不能得罪的人,最好还是敬而远之。

当然李承乾也邀请过李元婴到东宫一聚,不过李元婴心知李承乾这个太子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一旦太子被废,只怕和李承乾稍微沾上点关系,基本上都逃不过被贬谪的命运,更何况李承乾对他的态度也仅仅局限于表面上的热情而已,心里面却是截然相反的。所以即便李元婴莫名其妙地受到李泰的仇视,也不可能倒向李承乾那边,对于东宫之邀,当然是委婉相拒。

李元婴独自一人心事重重地走回左延明门,却看到除了薛仁贵、萧钥和王伦外,李孝逸也同样在等着他,至于郭迁,不用问是送字画去安民坊武宅了。

“孝逸从兄,你怎么还没有离开?”李元婴有些意外地问道。

薛仁贵促狭道:“梁郡公是想走也不成啊,谁让他刚才又被萧老学士给羁绊住了!”如今的薛仁贵已经不是半年前初进长安城的那个薛仁贵了,连李孝逸的箭术都是他教的,自然也开起李孝逸的玩笑来。

“萧德言,他又怎么了?”李元婴的脸色突然有些难看,语气也不由重了起来。

李孝逸一愣,虽然萧德言确实烦人,不过这几个月来也没见二十二郎对萧德言有什么怨言啊,今天二十二郎这是怎么了?对了,刚才陛下特地让张阿难到弘文馆传召二十二郎到两仪殿,莫非是二十二郎因为弘文馆的学业而被陛下给训了?

于是小声问道:“二十二郎,可是那个萧老头儿又在陛下面前说什么了?”

李元婴一愣,随即想起李孝逸曾经说过,那萧德言就经常把他在弘文馆的近况告诉给他远在凉州的长兄李道彦,难怪李孝逸的第一反应会是这个。~~~~不过李元婴现在之所以不喜萧德言,却是因为萧德言同样也是李泰那魏王府文学馆里的学士。

李孝逸只道是被他猜着了,边走边笑道:“除非是陛下罢掉萧老头儿弘文馆学士的头衔,不过这恐怕也不可能,人家是硕学通儒,陛下宝贵着呢,否则萧老头儿都八十多岁了,要是换作别人,早就回家致仕养老去了。所以二十二郎啊,依某看,你还是把书卷捡起来吧,只要通了四经,就海阔天空啰!”

“通四经?”李元婴冷峻的脸上这时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拱手道:“孝逸从兄怕是要失望了,今天二皇兄已经特许元婴只要通了一经,就可以在弘文馆业成了!”

“通一经……这怎么可能?无论是国子学还是弘文馆,所有的学生都必须要能兼通《孝经》和《论语》啊,除此之外我们弘文馆学生只需再通两经就可以业成了,一共四经。某幼时在家中早已通读过《孝经》和《论语》,到如今也才通了三经而已,二十二郎你竟然只需要通一经……”李孝逸惊异地叫了起来,摇头叹道,“二十二郎果然是深得圣眷,早知如此,当年某也去修习书法之道了!”

李元婴自得道:“现在亦不迟嘛,要不元婴改日送孝逸从兄几幅字帖?”心里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要得罪李泰,刚才那幅《蒹葭》就自己送上门好了。那郭迁也是,动作那么快干什么!

“要,那当然要得!如今你滕王的真迹,在外面可是有市无价,就算不用,留着攒点私房钱也是好的!”李孝逸拍手笑道。物以稀为贵,这个道理李元婴还是知道的,所以他当年在大安宫中留下手稿无数,但让郭迁和王伦卖出去的,也只是一小部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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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滕王府,李元婴就被跟着来的李孝逸给拉进书房了,殷勤地给李元婴磨起墨来,眼巴巴地等着李元婴下笔呢。而那个滕王友郝处俊见李元婴一副风风火火的模样,忍不住又要说些什么,不过虽然李元婴因为郝处俊是李世民钦定的掌规讽的滕王友而对他能避则避,但是李孝逸可不会怵他,一下子就把郝处俊给轰了出去。

李元婴提着毛笔,轻笑道:“孝逸从兄想要元婴写些什么呢?”他早就对一直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郝处俊看不顺眼了,今天正好借手让李孝逸教训一番。

李孝逸磨墨的手微微一顿,黯然地叹气道:“二十二郎,写一篇《静女》吧!”

李元婴虽然在弘文馆没干什么正经事,不过这种上辈子都背过的《诗经》名篇自是信手拈来,莞尔道:“孝逸从兄还在想着那个罗敷呢?”

“二十二郎见笑了!”李孝逸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落寞地说道。

李元婴手腕重重一顿,写完“贻”字的最后一笔,将毛笔搁在案上,轻轻地将纸卷提起,笑道:“孝逸从兄不是已经通三经了吗?想来岁末应该可以在弘文馆业成了!今天御史弹劾侯相公之婿贺兰楚石,元婴在皇兄面前替贺兰楚石说了一句话,侯相公也算欠元婴一个情。要不待吏部铨选的时候,元婴去侯相公那里替孝逸从兄说道说道,给孝逸从兄谋一个扬州的差事。近水楼台先得月,还怕没有‘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的机会吗?”

李孝逸眼睛一亮,赞道:“近水楼台先得月,二十二郎妙句迭出啊!扬州,到时候再说吧!”转而奇道,“可是昨日贺兰楚石和那个百济番将的事情?不过有哪个御史敢弹劾贺兰楚石?啊,是魏王李泰!”

薛仁贵也是脸色顿变,昨日可是他一招击倒扶余福信的,不会是连累到滕王殿下了吧。

“确实是魏王李泰,呵呵,不过他也讨不了好,今天之后,御史大夫韦挺就得去岭南喂蚊子了!不过不是因为百济那件事情。”李元婴冷笑道,目光环望四周,书房内也都是亲近之人,于是他便把今天两仪殿中的事情简要地叙述了一遍。而昨日李孝逸早早离去,萧钥也不曾随行,李元婴又顺便把昨日之事交代了一下。

李孝逸脸色顿时严峻了起来,沉声道:“二十二郎是说,魏王李泰对你的态度在一夜之间陡然发生了变化?想来刚才二十二郎对萧德言的不满也是因为李泰的缘故吧!”

李元婴冷哼道:“不错,这也是某百思不得其解的原因,从这段时间柴令武的态度看,李泰并非没有拉拢某滕王府的打算。不过如今李泰在朝中的最大依仗因为某而被贬岭南,前因是什么也都无所谓了!”

李孝逸扶着下巴说道:“二十二郎也不必太过担心,虽说太子失势,陛下对李泰之宠有目共睹,不过依某观之,李泰之流恃宠而骄,并非成大事之人!”

李元婴微微点头,下一个皇帝是谁,他哪能不清楚,不过从崔仁师被擢升为给事中这件事看来,李泰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消停的。

这时萧钥突然迟疑道:“殿下,您认为殿下和魏王失和,何人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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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书房密议

“何人得益?”李元婴微微一顿,重新将手中的纸卷平铺在案几上,来回踱了几步,轻声念叨道:“萧卿是说太子李承乾乎?”

“不错!”经过福临楼一事后,如今的萧钥已经是李元婴的心腹之人了,自然不会藏着捏着,拱手道,“太子和魏王之争,朝野皆知,而且自从诏令魏王府置文学馆以来,太子的储位岌岌可危,半年前的那次函谷道刺杀,更是把太子推到了悬崖边上,东宫为了争取殿下的支持而使人在魏王府散布一些是非,导致殿下和魏王失和,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在李承乾和李泰这个问题上李孝逸和李元婴早已达成共识,那就是置身事外。www.65txt.com

听了萧钥的判断,也接声道:“萧钥之言不无道理,两年前李泰在陛下面前进言,朝中三品以上官员私底下都不尊重于他,陛下闻言后将魏征、长孙无忌等人全都怒叱了一遍。有传言说这件事的背后很有可能就是因为东宫的挑拨离间,否则李泰也不至于如此昏头,一下子将朝中宰辅全都给得罪光了,影响至今哪!”

“传闻属实否?”李元婴惊异道。这件事李元婴当然听说过,不过却从未想过背后原来还有如此故事,只道是李泰年轻气盛,恃宠而骄。如果真如李孝逸所言,那李承乾还算是有些能力,毕竟时至今日李承乾还能继续坐在太子这个位置上,两年前的那件事情功不可没。

李孝逸莞尔道:“既是传闻,又如何能知道!”不过萧钥却摇头道:“并非传言,而是确有其事,此乃两年前杜荷初进东宫所献之计!”

“杜荷?若非传言,那也绝对是东宫的机密,萧卿又是从何知道的?”李元婴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如果没记错的话,萧钥任滕王府帐内府典军前就在左武候府任职,莫非他是李泰的人?不过也不对,如果萧钥是李泰的人,那就更不可能知道东宫机密了。<<>>

萧钥不由打了个寒颤,赶忙道:“殿下可是忘了,家兄中书舍人萧钧乃是太子的心腹之人,当然此等密语家兄亦不可能向钥漏泄,不过有一次家兄酒后梦呓,恰巧被钥听到,便一直记在心里。依萧钥猜测,想必两年前陛下诏令李泰在魏王府置文学馆自引学士后,魏王府里就可能有太子的人了,不过至于这个人是谁,恐怕连家兄也不会知道。”

李元婴脸色稍霁,他也记起来了,上次在福临楼的时候,萧钥曾经说过他有个堂兄是李承乾的心腹。脑海中又将昨日之事细细回想一遍,越想越有可能,昨日他在苏定方面前帮了贺兰楚石一把,如果杜荷让混进李泰身边的奸细将此加以夸大,再挑拨离间一番,那今天李泰对他的态度就不难理解了。好手段啊,竟敢算计老子,真是活腻味了!李元婴眼神一凝,问道:“不知萧卿能否旁敲侧击一下令兄,证实一下是否是杜荷那竖子在算计于某?”

萧钥为难地摇摇头道:“这恐怕不可能,殿下也许不知,萧钧如今官居中书舍人,最受钥那位当宰相的叔叔的重视,而钥呢,如果不是殿下的知遇之恩,恐怕现在还只是左武候府的一个小军官而已,所以萧钧与钥的关系就可想而知了。而且萧钧也知道钥如今是滕王府属官,他对钥自然也会更加防范。”

李元婴心知萧钥所言不假,也就不再提起此事,反正也已经**不离十了。杜荷!李元婴在心里轻轻念着这个名字,目光越来越冷,转而道:“说到杜荷,某又想起一件事来,刚才离开两仪殿前,皇兄突然敕命瀛州刺史杜楚客迁为魏王府长史,这是何意?”

“杜楚客?殿下是说莱成公之弟,杜荷亲叔杜楚客?”显然,萧钥也和刚才两仪殿上众人有着相同的反应。

李孝逸抬头道:“二十二郎,某刚才好像听你说过,御史大夫韦挺已经被陛下贬到岭南去了,而陛下又把杜荷的亲叔叔放在魏王府长史这个位置上,莫非是陛下想敲打敲打李泰?不过好像不大可能!”

“是不可能!”李元婴摇头道,“虽然韦挺丢了官,不过殿中侍御史崔仁师却被擢升为给事中。”

萧钥声音有些低落地说道:“殿下无需伤神,钥以为也许圣人并没有什么深意,只是巧合而已,杜荷是杜荷,杜楚客是杜楚客,即使他们是亲叔侄又能如何!”

不用问李元婴也知道萧钥是想起了他那两个叔叔了,一个是当朝宰相萧瑀,一个是太府卿萧璟,不过萧钥却从来没有沾过他们的光。不过突然心里一动,记得在两仪殿上,李世民的原话好像是让杜楚客去整顿魏王府文学馆,难道说李世民已经发现了李承乾在魏王府布有奸细了?

好像有点道理啊!李元婴心道,李世民可不是一般的皇帝,虽然极宠李泰,也不见得不会在李泰的身边安插耳目,就连他这个滕王府,一下子派来了那么多王府官,恐怕也不缺耳目。也许就是昨天李承乾的细作在李泰面前挑拨他和李泰之间的关系被李世民安插在魏王府的耳目看在眼里了。

这时沉默良久的薛仁贵突然道:“如今殿下和魏王反目,而太子和殿下也是面和心不和,如此一来殿下今后该如何自处啊?”

李孝逸不屑道:“如今陛下春秋鼎盛,太子被废孝逸以为那是迟早的事情,不过即使李承乾被废,李泰圣宠依旧,没有魏征、长孙无忌他们的支持,他也不见得就能争得到储位,陛下可不止李泰一个皇子,别说,某心里倒隐隐有种预感,这皇位未必不能落到雉奴头上。”

李元婴摆摆手笑道:“孝逸从兄,虽然我们都是宗室中人,不过这些事情就不是我们考虑的范围了,无论谁继承皇位,只要仍然是李唐的江山就行了。元婴还是滕王,孝逸从兄还是梁郡公!李泰和你我反目也好,李承乾与你我面和心不和也罢,反正我们一开始不就想好了置身事外吗?”

李孝逸不好意思地笑笑,低头见案上的纸卷墨迹已干,边卷起边说道:“不错,是该置身事外,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抬头在萧钥和薛仁贵身上看看,又悄声道:“说句犯禁的话,一旦李承乾或者李泰继位,你我虽为宗室,恐怕也逃不过当年庐江王李瑗和燕郡王罗艺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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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报复

庐江王李瑗、燕郡王罗艺!李元婴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李瑗按辈分算是他的堂兄,而罗艺降唐后曾被李渊赐姓李,皆为宗室,玄武门之变后,作为李建成的心腹,此二人兵败身死,传首京师,李孝逸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言自明。(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展颜道:“看来孝逸从兄心里是笃定这只鹿最终会死在雉奴的手上了!”而心里面对李孝逸也是暗暗佩服,除了李孝逸和有着后世记忆的他以外,恐怕如今还没有人会把注意力放在晋王李治的身上。

李孝逸下意识地抚着已经卷起的纸卷,低声道:“长孙皇后嫡出三子,想来二十二郎心里也不希望最后继承大统的会是李承乾或者李泰吧?当然就只剩下雉奴了!而吴王李恪也确实英勇果敢,有陛下之风,虽然年前因狩猎过度被弹劾罢官,不过能重新回到京师对他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可惜他的身上还流着隋炀帝的血脉,纵使陛下愿意立其为储,朝臣们也不会答应。”

不过萧钥却质疑道:“梁郡公所言虽然句句在理,但是晋王殿下毕竟年幼,难道陛下会像汉武帝那样弃长立幼吗?当年汉武帝为汉昭帝留下五位辅政大臣,结果却是上官桀、桑弘羊谋反,而霍光则权倾朝野二十年,此前车之鉴,以陛下之圣明,应该不可能看不见的。梁郡公莫不是忘记了还有齐王李祐了!”

“李祐!”李元婴摇头嗤笑道,“他倒是有争位之心,看到李恪因为被罢官而回到京师,也假装生病留在京师。不过萧卿,你也太抬举某这个五皇侄了,志大才疏,不要说皇位,依某看他早晚连齐王这个爵位都保不住!”

话音刚落,屋外突然喧闹了起来,李元婴脸色一变,小声嘱道:“今日书房所议,切不可传于他人之耳!”然后快步走到门口,开门有些不悦地问道:“王伦,外面何事喧哗?”李孝逸、薛仁贵等也随后跟了出来,却看到郭迁一副鼻青脸肿的模样,惨兮兮地站在王伦面前,耸拉着头。

而萧钥发现在郭迁和王伦的身后,那个和王府司马张天水站在一起的中年武官正是他在左武候府时的上司苏烈,连忙行礼道:“钥见过苏将军!”对于这位沙场宿将,萧钥还是非常尊敬的,当初在左武候府,虽然他和从兄萧钧的关系不佳,但还是因为萧钧是太子心腹的缘故,受到李泰的仇视,李泰之所以没有拿他怎么样,除了顾忌他叔叔萧瑀外,苏烈的保护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苏烈朝萧钥微微点了点头,而郭迁在看到李元婴的身影后,先是一阵短暂的失神,随后再也抑制不住眼眶里的泪水,扑上去紧紧抱住李元婴的两条腿,嚎啕大哭道:“殿下,您要为郭迁做主啊!”

李元婴心里一登,郭迁奉他的命去安民坊武宅送字画,怎么回来就成这副鬼模样了,不过心里虽急,但也受不了这个,一个小太监紧紧抱着他的脚,想想都毛骨悚然。踢了几下腿,皱着眉头让薛仁贵和萧钥把郭迁从他脚下拉走,冷声道:“好好说话,莫不是在武宅受了什么委屈了?别哭哭啼啼地,哪像个男人!”

“迁本来就不是男人嘛!”郭迁一边抽泣一边委屈地嘟囔道。

“苏将军,您这是?”李元婴这时也看到了苏烈的身影,如今的李元婴已经知道了眼前这位一脸沧桑的老将就是历史上号称平灭三国,皆擒其王的传奇名将苏定方,较之昨日,那自然是热心多了,昨天真是看走眼了,错把老虎当成了病猫。不过苏定方怎么会突然跑到他滕王府拜访来了,难道说他身上的王八之气显威了,苏定方哭着喊着要投效于他?没这么夸张吧!

滕王府司马张天水脸色涨红,气愤地说道:“殿下!现在的右卫也太不像话了,郭舍人乃是正五品下的滕王府舍人,今天若不是苏将军急公好义,出手救下郭舍人,恐怕他们都能把郭舍人往死里打!”在滕王府属官中,长史卢承庆只是挂名而已,王师阎立本亦不常见,由他张天水总摄王府事,如今堂堂的滕王府舍人,却被右卫的那些兵痞痛打了一顿,就仿佛在他的脸上狠抽了一巴掌一般。当然,要说丢面子,比起他家滕王来说,他丢得这点面子,也算不得什么了。

苏定方连忙道:“张司马言重了!烈既为左武候中郎将,徼巡京师,看到右卫不法,自要管上一管。再说,昨日滕王殿下对烈恩同再造,郭舍人有事,烈岂能不顾!”

“右卫?”李元婴低喃了一声,原本他还以为郭迁这身伤是武元庆兄弟所为,那他们被贬到岭南去当个九品小县尉也没什么可冤枉的,没想到却是想岔了。李元婴铁青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对苏定方拱手道:“不管怎么说,元婴还是要替郭迁向苏将军道一声谢!”

“右卫?这又是怎么回事!某记得二十二郎和右卫大将军李大亮的关系不是很好吗?右卫怎么会突然找郭迁的麻烦?”李孝逸奇道。

李元婴冷笑道:“当然不会是李大将军,如果元婴没猜错的话,这事和薛万彻脱不了关系!好一个薛万彻,孤宽宏大量不与他计较,莫非他还以为孤是怕了他不成?”

李元婴道出薛万彻的名字,旁边的薛仁贵马上就记起来了,将当日黄河会兴渡一事简要地跟李孝逸提了一下。

“原来二十二郎和薛万彻还有这样子的过节……”本来李孝逸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突然想起这里已经不是在书房密室中了,马上就把到嘴边的话又给吞了回去。

苏定方见李孝逸言辞闪烁的样子,知道李孝逸应该是在避讳他,而他既然已经把郭迁送回滕王府,却确实没有再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了,他是负责京师治安的左武候中郎将,还是要避一下嫌的,遂开口告辞。

李元婴当然也不好挽留,只是记起今天李世民刚刚下诏把苏定方从左武候府调到右武候府去,苏定方现在应该还没有收到兵部的告身,于是便跟他点了一下,也让苏定方有个心理准备。

不过看苏定方离去的时候,却还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也许在苏定方心里,呆在阿史那思摩这个某种意义上的仇人手下,要比留在左武候府轻松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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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前奏

苏定方的背影消失后,李元婴看看左右,最后把目光落在张天水的身上,问道:“张司马,郝王友何在?”

“天水也未曾见到!”张天水茫然地摇了摇头。(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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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薛万彻和韦挺一样,原本都是李建成的人,但是玄武门之变后,因为其兄薛万均的缘故,他很快就成长为了李世民的亲信大将,要想把薛万彻也像韦挺那样打发到岭南去喂蚊子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不过既然薛万彻敢派人殴打滕王府的人,李元婴要是不在李世民面前弹劾他,那说不得以后连阿猫阿狗都敢欺负上门了。而说到弹劾,那就是滕王友郝处俊的老本行了,也不知这个郝处俊被李孝逸轰出来后跑哪猫着去了,用不着他的时候天天在耳边叽叽喳喳的,需要他的时候倒是没影了。

低头见郭迁那委屈的模样,李元婴摆摆手让薛仁贵和萧钥把他扶进书房,给他敷敷药,薛仁贵可是药王孙思邈的半个传人,也算对得起郭迁这身无妄之灾了。然后对张天水道:“张司马,你亲自去一趟皇城,到民部公廨把卢长史请到滕王府来,另外找个人把郝王友给某找回来!”

张天水知道滕王殿下是准备联名卢承庆一起弹劾薛万彻了,自然不敢怠慢,而且他的心里也早就憋着一股怒气了,连忙应声而去。

将张天水打发走后,李元婴继续让王伦守在门外,将李孝逸引进书房,追问道:“刚才元婴见孝逸从兄好像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张天水虽然是滕王府司马,不过和薛仁贵、萧钥不一样,他是李世民特意为李元婴选的王府官,在他面前有些事情该避讳的还得避讳才行。

李孝逸踱着脚步说道:“二十二郎和薛万彻的小过节某刚才也听说了,不过薛万彻虽然确实是脾气暴躁,某记得当年他随卫国公李靖征讨吐谷浑的时候,曾经为了争功而差点和左领军将军契苾何力刀剑相向,不过要说他会为了一个不起眼的族子而与二十二郎为敌,某不大相信!”转而对正在敷药的郭迁道:“郭舍人,今天之事可否详细说说。”

“诶!”虽然脸上依旧火辣辣的,不过郭迁还是忍着疼把刚才的噩梦完整地叙述了一遍。原来郭迁将字画送到武宅后,刚刚走出安民坊,就被十几个彪形大汉堵住,不由分说立刻围殴上来。郭迁见状连忙抱头表明身份,不想等到的却是那些兵痞更加猛烈地拳脚相加,而近在咫尺的那些武候府卫士却同视而不见般。如若不是苏定方正好途经安民坊,三两招就把那十几个彪形大汉全都给摔了出去,那郭迁怕是要躺上几个月了。

“苏将军救下迁后,就把旁边武候铺的那几个卫士训了一顿,才从他们口中得知刚才那十几个人都是右卫的人。对了,迁听到其中那个为首的人好像被其他人称作‘薛校尉’!”郭迁最后说道。

“薛校尉?”薛仁贵敷药的手突然一顿,转头迟疑道,“殿下,会不会就是在会兴渡被李道裕打了一百军棍的那个薛士元?”

李孝逸诧道:“薛士元就是薛万彻的那个族子吗?看来这位薛将军的行事还真不能按常理推断啊!”

听说郭迁已经把《蒹葭》送到武宅了,李元婴又有些懊恼,毕竟下次要去武宅拜访,可就想不到今天这么好的理由了。在李孝逸面前,他也不好向郭迁详问,只好按耐住心里的好奇,点头道:“孝逸从兄刚才说的不错,薛万彻也算是一员良将,当然不会如此不智,为了一个远房族子而与某滕王李元婴为敌。一晃某回京也已经有好几个月的时间了,如果薛万彻真要与某作对,以他那暴躁的性子,是不可能隐忍到今天的!”

“今天!二十二郎的意思是说,郭舍人这件事情也和魏王李泰有关吗?”李孝逸失声叫道。

李元婴点点头,如果不是因为他来自后世,而薛万彻又与李道宗、李世绩一起被李世民钦点为贞观后期三大名将,在后世名声不小的话,他也不会知道薛万彻暗地里竟会是李泰的人。

“原来如此,那就怪不得了!”李孝逸惊异地看着李元婴,看来二十二郎对李泰是早有防范了,要想查到如此隐秘可不是一天两天的工夫就能完成的。不过随即又迟疑道:“不过二十二郎,既然薛万彻今天敢明目张胆地围殴郭舍人,落了你的面子,就肯定想好了万全之策。即使你和卢承庆联名弹劾薛万彻,恐怕最后也动不了薛万彻分毫。”

李元婴冷然道:“这元婴也明白,如果元婴所料不差,薛万彻已经想好了拿那个薛士元做替死鬼了,毕竟薛士元与某的过节,当日会兴渡口,右卫翊一府的将士都看在眼里,当然可以把一切都往薛士元的身上推,不过即便结果如此,这份奏疏元婴也不得不上。再说今天在两仪殿上,李泰就是希望通过贺兰楚石一事来定李承乾一个失察之罪的,那元婴也未必不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殿下,如果刚才指挥殴打郭舍人的那个右卫军官确实是薛士元的话,薛万彻既是右卫将军,又是薛士元的族叔,定其失察之罪无可厚非,不过这样会不会影响到右卫大将军李大亮呢?”萧钥有些担心地说道。在众武将之中,李大亮之宠不亚于侯君集,他原本对李元婴颇为亲善,但如果因此而得罪了李大亮,那就得不偿失了。

李元婴摇头笑道:“李大将军高风亮节,即便此事最终会影响到他,以他的性格也不会心生怨恨的!”要说李大亮的人格魅力,即使在将星闪耀的贞观朝,也是仅见的。不过心里暗思,以李世民对李大亮的宠信,李大亮当然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其侄李道裕可就难说了。不过当日回京之时,李道裕还曾想算计于他,今天就算是一报还一报吧!

经过一番忙活,薛仁贵总算是把郭迁敷好了药,转头惑道:“既然殿下对弹劾薛万彻并无把握,那为何刚才不让张司马也去把王师请过来呢?王师身兼刑部侍郎,有他在旁参详,不是更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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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反击(上)

心里面还在感叹李大亮人品的李元婴听到薛仁贵突然提起滕王师阎立本,也是不由苦笑。www.65txt.com<<>>阎立本作为刑部侍郎,如果能把他拉来一起弹劾薛万彻,那当然不错,不过想法是好的,可惜就是不大现实。

当初选择滕王师的时候,李元婴因为前世的印象,记得阎立本虽然是以一个画家的身份闻名于世,不过却也曾经担任过宰相,政治才能应该不低,而且在如今的贞观朝众名臣良相中间也并不大引人注目等诸多原因,便在李世民面前举荐了阎立本,再加上有长孙无忌在旁边支持,李世民才应予了下来。

对于这个自己举荐出来的王师,李元婴原本对阎立本那是非常满意的,不过在从龙门回京后不久就无意间知道了一个让他瞠目结舌的信息,原来李泰那胖小子的魏王妃,他的侄媳妇阎婉,竟然是将作大匠阎立德的女儿。也就是说,李元婴千挑万选出来的滕王师阎立本,却是李泰老婆的亲叔叔……

要说阎立本这个侄女的名字取得也够彪悍的,阎婉,敢情李泰是和阎王睡一个被窝啊!不过虽然阎立本是李泰的叔丈人,但他就任滕王师的这几个月来,却从来没有帮助李泰拉拢过李元婴。这让李元婴有些意外,毕竟这段时间李泰的发小柴令武那可是天天往滕王府跑,为得是什么不想也知道。而滕王师阎立本是阎婉的亲叔叔,李泰当然不可能不清楚,可他为何反而要舍近求远呢?

难道阎立本并不是和李泰一路的?这倒是有可能,在李元婴前世的记忆中并没有能把阎立本和李泰联系起来的事情,而且如果阎立本真与李泰亲善的话,他后来也不大可能在高宗朝拜相,基于以上两点,李元婴才没有特意去想如何换掉这个身份有些复杂的滕王师。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因为韦挺的被贬,再加上薛万彻的挑衅,他和李泰差不多已经撕破脸皮了,虽然李元婴没有更换滕王师的打算,但是弹劾薛万彻,自然没有让阎立本参详的道理。

薛仁贵见他提到阎立本后,滕王殿下只是无奈地笑笑,并不说话,迷惑地目光转而投向李孝逸。李孝逸当然知道阎立本是李泰的叔丈人,便替李元婴把心里的顾虑说了出来。

说话的工夫,王伦在屋外的敲门声响起,李元婴知道应该是张天水把卢承庆请过来了,连忙出门迎接。虽然李元婴以前从来没有听过卢承庆这个名字,不过通过这几个月的了解,他也知道了这个卢承庆并不简单,民部侍郎兼检校兵部侍郎,李世民对他这个弟弟还算不错,派了这么一个滕王府长史。

“滕王殿下,刚才承庆听张司马说郭舍人当街被右卫的人给打了……”卢承庆还未说完,就看到了郭迁被黑色药膏涂满的那张脸,登时怒道,“李大亮欺人太甚!”虽然卢承庆在滕王府不管事,但郭迁毕竟是他名义上的下属,这犊子还是要护的。

李元婴连忙道:“卢卿,你检校兵部侍郎,还不知道李大将军的秉性吗?这事应该和李大将军没有关系!”说罢便把他在黄河会兴渡与薛士元的过节同卢承庆说了一遍。

“薛万彻?他会为了一个族子而跟滕王殿下过不去?”卢承庆冷静下来后,也知道不可能和李大亮有关,但也生出了跟刚才李孝逸一样的疑问,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这确实是太荒谬了一点。可是如果没有薛万彻的首肯,就算给薛士元几个胆子也不敢找一个亲王的麻烦,更何况还是圣眷正浓的滕王李元婴。

这时在平康坊和皇城之间跑了一个来回而有些气喘吁吁的张天水也缓过劲来,恭声道:“殿下恕罪,天水还没能找到郝王友!”

李元婴点头表示知道了,他当然不可能在卢承庆面前说薛万彻暗地里其实是魏王李泰的人,只好含糊说道:“根据左武候中郎将苏烈所言,那群围殴郭迁的兵痞是右卫无疑了,而郭迁也说那几个人是专门在那等着他的。郭迁自小就随某在大安宫长大,当然不会得罪什么人,所以今天之事分明就是冲着某这个滕王来的。而某出阁开府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又素与李大将军颇有些交情,在右卫和某有过过节的也就只有右卫将军薛万彻了。”

卢承庆低头沉思片刻,迟疑道:“虽然刚才领头之人很可能就是薛万彻的那个族子,但是仅凭殿下的猜测,要想弹劾薛万彻只怕不太容易啊!”

不过话音刚落,背后就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并非殿下臆断!刚才安民坊率众围殴郭舍人之人正是右卫翊一府旅帅薛士元!”

李元婴的目光越过卢承庆,刚才连张天水都没有找到的郝处俊不知道突然间从哪冒了出来,快步走到他面前,那张一直板着的脸依旧不见松动。

张天水终于看到了郝处俊的身影,不由埋怨道:“郝王友,你刚才是上哪去了?害某一阵好找!”

郝处俊万年不变的脸上终于是闪过一丝羞赧,不过马上就恢复了过来,沉声道:“刚才苏烈将军救下郭舍人的时候,处俊也正好经过那里,不过远远地见苏将军将郭舍人送回滕王府,便转而跟上了那几个右卫的兵痞,现在已经打听清楚了!”

李元婴不由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郝处俊,这家伙平常一直是在鸡蛋里挑骨头,别说他,包括杨保媪在内,滕王府里哪个没有被他嘈舌过,郭迁当然也不例外。对于郝处俊,李元婴向来没有什么好感,只道是李世民的恶趣味罢了,他自己让魏征、王珪他们给吵得不耐烦了,也让他的弟弟、儿子们也尝尝滋味。没想到这个郝处俊对滕王府还是有归属感的,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要是刚才被薛士元他们发现异状,那可就没有郭迁这么好运了。想到此李元婴心里对郝处俊的恶感也减弱了不少。

卢承庆听郝处俊证实了滕王的猜测,脸上立刻爬满了怒色,冷声道:“既然如此,那承庆就同滕王殿下往两仪殿走一遭,豁出这身绯袍也定要圣人治薛万彻一个管教不严之罪!哼,一个小小的右卫旅帅,就敢在京畿之地肆意殴打朝廷命官,那今后要是外放出去,势必为祸地方!”卢承庆掌着兵部五品以下武官的铨选,两句话就说到本行上了。想必只要卢承庆还呆在兵部侍郎任上,那个薛士元的官运也就到头了,除非李泰能把他从武官转为文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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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反击(中)

一天中的第二次入宫,鉴于郭迁有伤在身,所以李元婴把王伦留在了滕王府,待会儿弹劾薛万彻的时候,李世民说不定会传召郭迁,王伦留下也有个照应。www.65txt.com~~~~身边只带上薛仁贵,便与卢承庆以及郝处俊一起离开平康坊。而帮不上什么忙的李孝逸只好捧着李元婴给他写的那幅《静女》回家发呆去了。至于萧钥,李元婴也知道他曾是苏烈的老部下,便让他去请苏烈一起进宫,今天这件事,苏烈也算是一个目击证人了。

不过刚刚穿过延喜门,就迎面碰上了独自一人从东宫走出来的侯君集。侯君集见李元婴和卢承庆皆脸色铁青地匆匆走来,微微一怔,他记得刚才在两仪殿前分别的时候,李元婴还春风满面地戏谑了韦挺那个老匹夫一番,怎么转眼间就变了一副模样了,好奇地问道:“滕王殿下,卢侍郎,你们这是要去?”

原本李元婴对侯君集就是打着敬而远之的想法,而从萧钥口中得知今天李泰之所以对他发难,很可能是因为杜荷在背后的导演后,李元婴对太子集团的人就愈加地反感了。当然,对于侯君集这种瑕疵必报的人来说,表面上的礼数还是要做足的,笑容可掬地拱手道:“原来是侯相公,元婴有礼了!侯相公这是要出宫去吗?”好像刚才那忿怒的表情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脸上一样。

侯君集也同样微笑地点点头,把目光转投到卢承庆的身上,去年他还是兵部尚书的时候,卢承庆就是他的副手,当然了解得很,能让他这个宠辱不惊的老部下怒于言表,肯定不会是什么小事。-====-

卢承庆有些迟疑,在他的印象中,侯君集和薛万彻都是圣人倚重的大将,曾经并肩作战过多次,应该交情匪浅,若是被侯君集得知他们此行的目的,不知会不会加以阻挠呢?也难怪卢承庆会有此担心,现如今知道薛万彻其实是魏王党的,估计也就只有刚才在滕王府书房里的那几个人了。薛万彻隐藏之深,只怕即使是魏王党的核心也未必知道。

不过郝处俊可就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了,以他的个性,即使只是一个五品小官,对侯君集这样的当朝宰辅却也不卑不吭,冷然道:“滕王友郝处俊见过侯相公!右卫将军薛万彻的族子,右卫旅帅薛士元当街殴打滕王府舍人郭迁,不知侯相公可愿与滕王殿下一道面圣弹劾薛万彻呢?”

侯君集闻言也是惊愕不已,目光在李元婴身上飘忽不定。薛万彻虽然跋扈,任气不能下人,应该不会如此胆大吧!滕王府舍人郭迁,不就是滕王的那个心腹小太监吗?难怪连卢承庆的脸色都这般难看,薛万彻这是在打脸啊!

不过弹劾薛万彻是不是草率了一些,侯君集心里暗道,莫非滕王今天把韦挺给贬到岭南去后,玩上瘾了?暗暗摇头,薛万彻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可不是韦挺那老匹夫可以比的,仅凭他一个族子,就想贬了薛万彻,即便是滕王李元婴恐怕也做不到吧。

李元婴本不打算和侯君集有过多的交集,不过既然郝处俊把话道出,那他也只好拱手道:“郝王友之言,侯相公以为如何?”

“这个……”侯君集心里犹豫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凌厉,马上爽朗道:“昨日若非滕王殿下之助,家婿必受辱于韦挺匹夫之手,而今天殿下又在两仪殿上为家婿仗义执言,君集感激不尽。殿下有事,君集敢不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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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个早晨,李世民被他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气得心烦气躁,好不容易才静下心来将政务处理好,正打算去立政殿找长孙皇后,顺便逗弄逗弄兕子消消气。兕子就是晋阳公主,虽然只有五六岁,但却聪慧可爱极了,李世民即使发再大的脾气,见到兕子后,怒气也会渐渐消去。不想却听到张阿难通报李元婴、侯君集、卢承庆、郝处俊等殿外求见,心里有些奇怪,二十二郎和侯君集才离开两仪殿不久,怎么又连袂去而复返了?而且还多了两个滕王府的属官,只好打消了心里的念头,宣他们进殿。

一阵跪拜之后,李元婴抬额偷偷看了上面一眼,发现李世民的脸上依旧不大好看,应该是早上的气还没有消散呢。心里突然踌躇起来,从李世民一怒之下把韦挺一个从三品的御史大夫踢到岭南去喂蚊子就可以看出他现在的心情有多差了,也不知今天弹劾薛万彻到底是福是祸啊!

“二十二郎,皇兄记得如果不是皇兄宣召,你好像还从来没有主动来过一次两仪殿吧?”虽然心情不佳,不过李世民还是露出了一丝微笑。

有李元婴在两仪殿上,卢承庆和郝处俊自然不能越俎代庖。李元婴咬咬牙暗道,李孝逸说的对,树欲静而风不止,既然李泰咄咄逼人,那他李元婴也别无选择了。脸上滑过一丝冷笑,双手执着笏板放在胸前,不过并没有马上弹劾薛万彻,而是若无其事地说道:“皇兄,您还记得臣弟上回在刺客手中逃脱后是在黄河会兴渡口遇到了右卫中郎将李道裕,才在李将军的护送下回到京师的吧?”

“当然记得,当初皇兄让李道裕留在陕州,就是为了等候二十二郎,不过二十二郎怎么突然说起这件事情来了?”李世民有些意外地问道,心情更是不佳。这几个月来,恐怕也就只有李元婴敢在李世民面前提起和函谷道刺杀事件有关的事情了。

李元婴自然是把当初他白龙鱼服被薛士元敲诈,使得薛士元被李道裕打了一百军棍详细地叙述了一遍。

“没想到堂堂右卫竟出了这种事情?李大亮这个右卫大将军是怎么当的!”李世民双手按在案几上,缓缓站了起来,脸色更加阴沉,冷声道,“二十二郎回京时怎么不说,既然人出在翊一府,那李道裕这个中郎将也难辞其咎,难怪李道裕当日受赏时一副惶恐的模样,原来是心里有鬼!张阿难,去把李大亮和李道裕给朕传召到两仪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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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反击(下)

“不过二十二郎,你和侯爱卿去而复返,还携卢爱卿、郝爱卿一同觐见,不会就单单为了几个月前的这件事吧?”李世民回过神问道。www.65txt.com

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二十二郎不会无缘无故地重新把它提了出来,而且一个小小的右卫旅帅而已,也不至于惊动当朝宰相。

李元婴脸上闪过一丝怒气,点头道:“不错,臣弟本以为这一百军棍下去也算是小惩大诫了,岂料这个薛士元却有恃无恐,今天更是率众在长安城大街上对臣弟滕王府的舍人郭迁拳脚相加,幸得左武候中郎将苏烈相助,才幸免于难!”

“什么?率众殴打滕王府舍人!”李世民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原本就被李承乾和李泰弄得一肚子气的他重重地将手中的奏章摔了出去,叱道:“一个右卫旅帅,竟敢对正五品下的王府舍人无礼,还当街殴打,何人给他的胆子!”

李元婴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李世民如此火大,正要回话,不过一个小太监却匆匆走进殿来,说是右卫将军薛万彻在殿外求见。

“右卫将军薛万彻,哼!他来得正好,右卫都快成兵匪一家了,他也逃不了干系,叫他给朕滚进来!”李世民来回踱了几步,恶狠狠地骂道。

这个薛万彻来得还真快,老子这还没弹劾呢,就巴巴地赶过来了,估计他今天是早就派有耳目放在滕王府附近了吧,要说薛士元殴打郭迁不是薛万彻的授意,鬼都不信。-====-李元婴冷笑一声,抢在薛万彻进殿前正色道:“皇兄!臣弟今天与侯相公、卢长史、郝王友一同觐见的目的就是弹劾右卫将军薛万彻,右卫旅帅薛士元敢在京师当街殴打臣弟滕王府的属官,给他胆子的也正是这位右卫将军。想不到薛万彻来得还真快,臣弟还没有弹劾,他就已经在殿外求见了!”

话音刚落,薛万彻就在刚才那个小太监的带领下走进两仪殿,不过身旁却跟着一个被麻绳捆得结结实实的人,耸拉着脑袋,也不知道长什么模样。李元婴弹劾薛万彻,声音虽说不能绕梁三日,但也不小,不过薛万彻却仿佛充耳不闻,那个被绑之人跌跌撞撞地被薛万彻推出来后,薛万彻又是一脚踢在其膝盖后侧,那人双脚一软,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待做完这些后薛万彻这才也在李世民面前跪下行礼。

“薛爱卿,你这是?”李世民嘴上虽然这么说,不过心里却已经猜到了大概。

李元婴冷哼一声,果见薛万彻指着身边那个绑跪在地上的人很是痛心地说道:“陛下,万彻有罪啊!此人名叫薛士元,是罪臣的一个族子,因为与罪臣一样同在右卫为陛下尽忠效力,所以平日里与罪臣颇为亲善。但是罪臣却想不到这个贼子如此胆大包天,今天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伤滕王府舍人。如果不是罪臣刚才巡查右卫的时候听到有人议论,还被这贼子蒙在鼓里呢,询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因为滕王殿下曾经撞破这个贼子的不法行为,被殿下杖责一百后而怀恨在心,今天突然看到滕王府舍人郭迁独身一人,遂起了报复之心。所以罪臣特将薛士元绑上殿来,请陛下处置,并自请尽削罪臣之官,放归田里!”

李元婴看了一眼身旁的侯君集,心里暗道,看来薛万彻也想学前番侯君集那样,来个大义灭亲,以退为进。“自请尽削罪臣之官,放归田里?”呵呵,既然如此,那我成全你又何妨!

到这时候了,薛万彻还想设圈套让他钻,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李元婴出班冷笑道:“薛将军慎言!元婴既非有司,又无军职在身,岂能杖责一个右卫旅帅。不过薛将军果然是当世名将,元婴的滕王府舍人郭迁这才刚刚挨了打,没想到薛将军下一刻就知道了,元婴佩服!”

听了李元婴的冷嘲热讽,薛万彻依旧低着头,眼睛里掠过一丝杀气,双手紧紧攥着,平静地说道:“万彻失言了,请滕王殿下恕罪!薛士元是万彻的族子,而且又是在万彻的手下为官,所以万彻平常对他有所留意。”

既然薛万彻送上门来了,那要想撇清干系可没那么容易!李元婴继续道:“原来如此,元婴还以为薛士元今天的行为和薛将军有关呢,不想是错怪薛将军了,恕罪恕罪!不过上回在会兴渡口,薛士元就是因为勒索路人被右卫翊一府中郎将李道裕打了一百军棍,而今天却更变本加厉,打起朝廷命官来了,可见其人劣迹斑斑。元婴记得当日在回京的路上,也曾听李道裕说起过,这个薛士元能从函谷折冲府调任右卫翊一府,好像也是薛万彻将军极力举荐的吧?薛将军既然熟悉薛士元的秉性,不知屡迁其官又是何意呢?”

薛万彻的这番话,李世民当然也不会相信,一个小小的右卫旅帅,在明知对方是滕王府舍人的情况下还敢拳脚相加,那在这个勋贵多如狗的长安城中也活不到今天了。从薛万彻这番欲盖弥彰的表现上看,那个薛士元殴打郭迁,九成就是薛万彻的授意。而且在李世民的心里薛万彻也是有前科的,当年征讨吐谷浑的时候,他就曾因争功而差点和契苾何力打了起来。不过二十二郎一向与人无争,而且刚刚出阁开府不久,和薛万彻应该不可能有什么过节,难道真是因为那一百军棍不成?

心里正迷惑着,突然听到“函谷折冲府”这个五个字,李世民不觉脱口道:“薛士元原来是函谷府的人?”函谷折冲府在他心里还是很敏感的,当初被他贬到并州军前效力的那个函谷折冲禀报说参与函谷府谋反的人,上到函谷府果毅都尉,下到普通的府兵,全被阵斩,一个活口也没有留下。虽然李世民表面上不说什么,毕竟他们还算勤王及时,但函谷折冲府始终是他心头的一根刺,对于出身函谷府的人自然更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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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自食其果

当日在函谷道,死在薛万彻手上的刺客也有几十个,李世民心里面的那根刺,薛万彻也隐约能感觉到,连忙解释道:“启禀陛下,当初函谷折冲府救驾有功,而右卫又损失不小,所以罪臣和右卫大将军李大亮商议从函谷府中抽调有功将士充入右卫亲、勋、翊五府,其中就包括这个薛士元。(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万彻有罪,实不知薛士元竟是如此奸佞之徒!”薛万彻深知李世民对李大亮的宠信,马上就把事情往李大亮身上推。

郝处俊冷笑道:“陛下!薛万彻识人不明,举荐奸邪,此一罪;身为右卫将军,又为薛士元之叔,却放纵其当街殴打朝廷命官,此二罪。故臣请陛下罢薛万彻右卫将军之职,以儆效尤!”卢承庆也随即附议道:“不罢薛万彻,恐难安朝臣之心!”

虽然薛万彻从进殿后就一直低着头,跪下后再没起过身,不过李元婴还是能够从薛万彻听到郝、卢二人的声音后手背上那贲张的青筋上看出他此刻是怎样的面孔。脸上露出一抹冷笑,既然薛万彻这么想要放归田里,那李元婴当然没有理由反对!

至于那个被捆得跟粽子似的薛士元,估摸着这应该是他第一次进两仪殿吧,当然也只能是最后一次了。也许一开始从薛万彻手中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自己今后的命运,反正进入两仪殿后就一直发着呆,连稍微动弹一下都没有。

李元婴心中感慨,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了,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即使明知是飞蛾扑火也不敢说声“不”字。~~~~当然,以他现在的情况,和薛士元相比,其实也只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诚然,在薛士元面前,他滕王的身份确实要高大得多,但是如果把他放在李世民的面前,那恐怕也和薛士元没有什么两样!这人哪,有时候要掌握自己的命运还真不容易,唉,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摆脱现在这种步步惊心,如履薄冰的生活!从一文不名的穷小子变成天潢贵胄的滕王李元婴,幸焉?

不过感慨归感慨,不管薛士元最后是除名还是流放,对于这种小角色,李元婴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即使是砍了他的脑袋又能如何,要想解气还得是把薛万彻踢到岭南去喂蚊子。要是能直接把李泰给废为庶人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不过也只能是心里想想罢了。

虽然李元婴刚才只是弹劾,并没有请求要如何处置薛万彻,不过郝处俊和卢承庆,一个是滕王友,一个是滕王府长史,李世民心知他们两个人的意见也就代表着李元婴的意见了,所以并没有征求李元婴的意见,转而问向侯君集:“侯爱卿,你以为如何?”

“这个……”侯君集原本凌厉的目光这会儿也有些游离,沉思半晌后,却突然卖了个关子说道:“陛下!说到殴打朝廷命官,臣倒是想起了一件往事!”

“什么往事?”李世民微微一怔,显然他对侯君集那跳跃的思维不大适应。不过身旁的李元婴却还是抓到了侯君集目光里的一丝阴狠,心里暗道,本以为刚才侯君集只是因为碍于情面,推脱不过才跟着到两仪殿来敷衍几声,但是现在看来这个家伙好像也想对付薛万彻啊。不过侯君集要对付薛万彻,李元婴当然是举手欢迎。

而进殿后一直是低着头的薛万彻也第一次抬起头来,诧异地看向侯君集,当然眼神里也夹杂着几许忿恨。正如李元婴心里所猜测的那样,薛万彻在授意薛士元领几个人去找滕王府的人麻烦后,便派出耳目到平康坊留意滕王府的动静。薛万彻当然不可能认为今天的事情能瞒多久,不过他也早就想好了对策。从平灭东突厥到收伏吐谷浑,他为大唐立下了无数功勋,而他这族子和滕王又早有过节,只要薛士元揽下一切,他再把薛士元绑着往两仪殿一送,然后自请回家当个田舍翁,以陛下的性格应该不会太过为难他,也许还可能得到几句勉励。至于薛士元最后该如何处置,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所以听到耳目回报李元婴等人去了皇城后,薛万彻立刻就绑着薛士元也跟着过来了,不过却没想到弹劾他的人中竟然还包括了宰相侯君集。这让薛万彻有些措手不及,毕竟侯君集说话的份量在陛下面前还是很重的,可他不记得有曾经得罪过侯君集的时候啊,相反,侯君集和其长兄薛万均的关系却不浅。

侯君集微微一笑,又略带惶恐地说道:“这个,陛下是否还记得当年莱成公也曾经被尹阿鼠的家仆们殴打过,而且还被打折了一根手指,今日滕王府舍人郭迁之事和当年何其相似,只是殴打之人从尹阿鼠变成了右卫旅帅薛士元罢了。当年尹阿鼠是仗着其女尹德妃才嚣张跋扈的,而薛士元呢?薛万彻固然有罪,不过嘛,右卫大将军李大亮和右卫翊一府中郎将李道裕恐怕也难辞其咎啊!”

这下李元婴总算是看明白了,怪不得刚才在延明门的时候侯君集会答应得这么爽快呢,原来他是想利用这件事来对付李大亮啊。不过李大亮会不会有事李元婴不清楚,但是他却知道,薛万彻这个官是罢定了!

“尹阿鼠,尹德妃!”李世民轻轻念叨着这两个熟悉而又遥远的名字。当年李世民还是秦王的时候,他的王府属官杜如晦因为路经尹阿鼠家门口没有下马,结果被尹家的家仆强行拉下马来痛打了一顿。接着尹阿鼠之女尹德妃更是在李渊面前反咬一口,反诬杜如晦骄横无礼,最后李世民也只能是打落牙齿往嘴里咽。此事被李世民引为平生大恨,登基之后自然也没有放过他们父女两人。没想到时隔十几年了,侯君集又再次提到这两个人的名字,看向薛万彻和薛士元的目光越来越冷,不用问也知道李世民是把他们都当成尹阿鼠了。

两仪殿上异常的宁静,但是宁静的后面等待着的自然就是暴风雨了。片刻后,李世民拍案叱道:“敕,右卫旅帅薛士元,据右卫卫士为私兵,当街殴打朝廷命官,以谋反论,斩,籍没其家。右卫将军,武安县公薛万彻,所荐非人,除名,流巂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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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波及

张阿难走进两仪殿,立刻就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一阵肃杀之气,不过这位内侍省长官跟随李世民多年,这种场面早就见得多了。www.65txt.com<<>>快步走到李世民面前,恭声道:“陛下!右卫大将军,武阳县公李大亮和右卫翊一府中郎将李道裕已经在殿外候旨了!”他前头在两仪殿也呆了一会儿,见右卫将军薛万彻脸色惨白地跪在那里,心中冷笑,敢得罪滕王殿下,哪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来得正好,让他们给朕滚进来!”

侯君集脸上不由浮出一丝笑意,薛万彻都已经被陛下除名,流放到巂州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李大亮就算是再得圣眷想必这右卫大将军也是做不成了。李大亮啊李大亮,老夫看你今天还能得意否!

而李元婴的思绪也被李世民的这声怒喝给拉回了两仪殿。他刚才可差点高兴坏了,离开滕王府时,虽然他把卢承庆这样的在朝堂上握有实权的人物也给捎带上,不过说实话,心里对弹劾薛万彻并没有抱有多大的信心,只是表明一种姿态罢了。即使后来又加上了侯君集也是一样,只要能够把薛万彻贬上几级,剥掉他那身象征着三品以上官员的紫袍,李元婴就能心满意足了。没想到最后的结果竟然是除名,流放巂州,一撸到底,直接把薛万彻给废为庶人了,喜出望外,喜出望外啊!可惜美中不足的是,李世民既然对薛万彻如此处置,那这件事恐怕也会波及到李大亮的,毕竟李大亮也算是他的一个朋友了。

李大亮和李道裕叔侄结伴走进两仪殿,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从刚才逢人一张笑脸的张阿难到右卫公廨传召他时那严肃的表情就能看出此番面圣绝不会是什么好事。不过李大亮并没有因此向张阿难询问,他宿卫禁中,素来不徇私情,虽说和张阿难没有什么过节,但也没有多少交情,他可不认为张阿难会为了他而担上漏泄禁中之语的罪名。而且除了他以外,陛下还指名要召见道裕,难道是道裕在外面惹出了什么祸端不成?一路上李大亮也询问过李道裕,但是他那侄子也是同样的一脸茫然。

进殿后,李大亮一眼就看出了跪在中间的那个萧索的背影就是他的副手薛万彻,走到薛万彻前面后好奇地侧眼望去,此刻的薛万彻双目无神,颓然消沉,哪还有平时趾高气昂的神气。

心中更是诧异,前头李大亮才在右卫公廨见到薛万彻,那时还是春光满面,怎么转眼间就成了这副模样……难道是因为右卫出了什么纰漏被陛下责罚了?

不过他身边的李道裕在见到李元婴以及捆得跟粽子似的薛士元后,脸色顿变,双腿一软,幸亏是扶在他叔叔的身上,否则就直接在李世民的面前瘫倒下去了。当初回抵京师,李道裕见李元婴并没有向李世民提到会兴渡口那件事情后,心想既然滕王不提,那薛万彻就更没有理由在陛下面前把他族子的丑事抖了出来,很快就把这件事情给抛诸脑后了。而且自从借着滕王的虎皮打了薛士元一百军棍后,他在翊一府也渐渐树立起了威信,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所以也就没有向他叔叔李大亮汇报过,谁料还会有这种变故。

见他侄子如此反应,李大亮心里一登,不用想也知道是李道裕惹祸了,而且从薛万彻的样子看,还可能是一个天大的祸端。

李道裕的惊慌失措自然被李世民看在眼里,冷笑道:“李道裕,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陛下!臣以为右卫大将军李大亮和翊一府中郎将李道裕之过不在薛万彻之下,薛万彻既罪除名,流巂州,故臣请陛下同罢李大亮、李道裕之官,流于岭表!”侯君集今天和李元婴联手弹劾薛万彻,最主要的目的当然是要把李大亮给踢出朝堂,他对这个被称作“有王陵、周勃之节”的李大亮早就看不顺眼了,不待李道裕出声,立刻出班义正严词地说道。

“什么?薛将军罪除名,流巂州……”即便李大亮再怎么镇定,也不由失声叫道。贞观朝至今,除了当初征讨吐谷浑的时候,右卫将军李道彦背信弃义,偷袭党项,致使兵败野狐峡,减死徙边外,好像还没有哪个三品官员直接被除名流放的。顿时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道裕这次肯定是惹下滔天大祸了。

“流,流巂州……”李道裕一愣,不对啊,虽然薛士元是薛万彻的族子,但也不至于被除名流放吧?李道裕虽然脑袋里一片浆糊,但毕竟不是庸辈,否则李大亮也不会对他比对自己的亲子还要看重,一直将他带在身边,马上就想到事情可能另有蹊跷,否则滕王李元婴也不会时隔几个月后重提当日之事。

奈何这个该死的薛士元又闹出了什么祸事他也不知道,李道裕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虽然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情,但是既然现在连薛万彻都被除名流放了,那要是治他的罪,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既然如此,那也只好豁出去了。

虽然不知是因为何事,但可以确定和薛士元以及薛万彻绝对脱不了干系,所以当务之急自然是要在陛下面前撇清和二薛的关系。打定主意后,李道裕在心里稍微组织了一下措辞,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说道:“陛下可是指当日会兴渡口薛士元贪赃枉法之事,罪臣知罪!”紧接着话锋一转,“但是罪臣知罪,却是无过!”

“无过?”李世民反问道。虽然只有短短的两个字,但是谁都能看出来李世民这两个字里面包含着的怒火。

“无过而治罪,李道裕,你是想说陛下昏庸吗?”侯君集嗤笑道。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却能让众人的脸色都为之一变。

“罪臣不敢!”豁出去的李道裕不屑地看了侯君集一眼,迎上李世民那咄咄逼人的目光,沉声道:“不错,家叔虽为右卫大将军,但右卫翊一府和翊二府向来都是由薛万彻统领。当日陛下恩典,擢升罪臣为翊一府中郎将,但是罪臣无能,任中郎将以来,自左右郎将以下,多有不服,薛士元虽然位卑,却自恃为薛万彻亲族,自成一党。当日罪臣若非借着滕王殿下的身份,恐怕薛士元身上的那一百军棍也都无人敢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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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不错的结果

李世民怒色稍霁,心道李道裕口中的话虽然夸张了点,有为自己和李大亮开脱的嫌疑,不过却也是事实。www.65txt.com<<>>李大亮虽然被他授予右卫大将军之职,但因为他还担负着守卫禁中的任务,所以右卫的具体事务多由薛万彻负责,在薛士元这件事情上,确实也怪罪不到李大亮的身上,但是身为中郎将的李道裕却难辞其咎。摆摆手道:“既然你也认为自己无能,那这个翊一府中郎将你也没必要当了。昨日将作大匠阎立德上奏将作监少了一个主簿,你明天就去将作监上任吧!”

“谢陛下!”李道裕赶忙跪下谢恩,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虽然从一个四品中郎将被贬为从七品下的主簿,而且还是被发配到将作监这种没前途的衙门中,不过和被除名流放的薛万彻比起来,那已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至于薛万彻和薛士元两人,早已心灰意冷,纵使听到李道裕把什么罪名都往他们身上推,也都没有反驳。对于薛万彻来说,除非是谋反,否则除名流放已经是最重的处罚了,再多点罪名又何妨,而没有几天活头的薛士元就更是如此了。

李元婴见李道裕虽然被贬谪,但是却还能留在京师,心知那李大亮应该也就没有什么事情了,说不定右卫大将军的头衔还能保住。既把薛万彻给流放到鸟不拉屎的巂州,又能保全李大亮,今天是个好日子啊!换一颗脑袋加一个从三品的告身,郭迁这顿打也算是值了。

不过这个结果也并非皆大欢喜,至少人家侯君集不满意。他费尽心机,不惜得罪左屯卫大将军薛万均,把薛万彻给流放到巂州去,结果却仍然没能动得李大亮分毫,只是轻飘飘地贬了一个晚辈,他侯君集岂能甘心,再次嚷道:“陛下,臣以为李大亮虽然并不负责右卫具体事务,但是作为右卫大将军,对于麾下旅帅率众当街殴打滕王府属官一事,仍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而李道裕则更是如此,薛万彻刚才也说了,他今天是在巡查翊一府的时候听到有人议论,就立刻查出了薛士元的勾当,并将其绑上两仪殿,那作为翊一府中郎将的李道裕当时又何在呢?”

“什么?当街殴打滕王府属官?臣有罪!”李大亮连忙请罪,心道怪不得连薛万彻都被除名流放。而原本目光呆滞,意志消沉的薛万彻在听到侯君集的声音后也陡然色变。

跪下谢恩还没有起身的李道裕也是恍然大悟,他刚才猜得不错,果然是薛士元那竖子又惹出天大的祸端来了,会兴渡口一事既然滕王殿下当日不说,自然不会事隔几个月后再提出来。不过随即却一头雾水地问道:“薛万彻今天去翊一府巡查了?侯相公,道裕今天可一直都在翊一府,怎么就没有见到过?”

李大亮闻言一怔,想起早朝后薛万彻好像就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视线,也迷惑地看向侯君集。

按照薛万彻的计划,只要他把薛士元绑上两仪殿,自然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了,陛下也不会传召李大亮叔侄,哪里会想到出了这么多意外,所以这一点也就给疏忽了。轻轻地叹了一声,惨然道:“不错,万彻今天并没有去翊一府巡查过,之所以知道薛士元的事情,那是因为薛士元殴打郭迁本就是万彻的亲自授意。至于为什么,很简单,自从滕王被刺客掳走后,三个多月的时间里,万彻带着翊一府众将士走遍河南、河东、河北三道,结果等来的却是滕王已经回京的消息,而前来报信的五个人,包括薛士元在内,更是被滕王打了一百军棍,人人带伤。滕王这分明就是在责怪万彻没能及时找到他,让他受了三个月的苦,万彻岂能服气!”

李元婴心里冷笑,虽然薛万彻说得好像很悲愤的样子,不过他也知道薛万彻只是在给李泰做掩护罢了,要是薛万彻真的对他如此忿恨,又何必要等到今日。

李泰,呵呵,虽然目前是对付不了他,不过韦挺和薛万彻这一文一武贬谪的贬谪,流放的流放,不知他听到消息后会不会气得吐血呢?

心里想象着待会儿薛万彻被除名流放的消息传到魏王府后,李泰那气急败坏的样子,李元婴一副痛心疾首地模样说道:“薛将军是误会元婴了!薛士元之所以被李道裕杖责一百,那是因为他行为不法,会兴渡人人皆能证明,而元婴没有留在会兴渡等候将军,那也是因为怕皇兄担心,所以才先行回京的,没想到竟让薛将军生出了这样的误会。将军误入歧途,是元婴之过矣!”

“张阿难,把薛万彻和薛士元都给朕拖下去!”怒不可遏的李世民说罢就拂袖离开两仪殿,留下李元婴、侯君集等人面面相觑。今天是李元婴的好日子,不过对于李世民来说,可就没有那么美妙了,从早晨到现在,心里就没有顺畅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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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两仪殿,侯君集在李大亮叔侄俩身上各看了一眼,便和李元婴匆匆告辞了,不过谁都能从侯君集的背影中看出他此刻心里的怒气。

李道裕冷笑道:“想对付某叔父,可没有那么容易!”

“道裕,不可无礼!”李大亮叱了一声,转而对李元婴抱拳道:“没想到右卫竟出了这种事情,大亮失察,请滕王殿下恕罪!”

李道裕也道:“请殿下恕罪!”虽然他因为今天之事被连贬了十四阶,但他对李元婴还是非常感激的。刚才在殿上,只要李元婴随便参他一句,那他今天绝对不会仅仅只是被贬为将作监主簿这么简单,而且他叔父也不会依旧还是右卫大将军。

李元婴微笑道:“难道在李大将军和道裕兄眼中,元婴就是这么个不明事理的人吗?今天之事本来就是薛万彻一手弄出来的,和两位当然没有关系,不过还是没想到让道裕兄受苦了!”

李道裕苦笑道:“殿下这话说得,要不是殿下,道裕恐怕也会落得薛万彻那样的下场!殿下之恩,道裕纵是结草衔环也无以为报啊!”

李大亮看了看他侄子,也叹道:“其实道裕并不适合上疆场,今天虽然被贬为将作监主簿,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薛仁贵、萧钥和苏定方看到李元婴等走出两仪门,也迎了上了,薛仁贵指了指侯君集的背影紧张地问道:“殿下,礼看到侯相公怒气冲冲的样子,难道圣人斥责殿下了?”

李元婴见苏定方眼中同样也着关切,心里一笑,没想到今天这么顺利,薛万彻自己就招了,连苏定方这个证人都用不着了,于是笑着把刚才两仪殿发生的事情简要地介绍一遍。

对于薛万彻的处置当然也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不过高兴的同时,苏定方还是皱眉道:“殿下,薛万彻因为殿下而被流放巂州,虽然短时间内不可能被圣人重新起用,不过其兄薛万均殿下也不可不防!”

李元婴自然是连连点头,不过心里却不以为意,已经招惹了李泰,薛万均又算得了什么,再说,还有侯君集给他吸引火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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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刘仁愿要转行

由于当日在两仪殿上得到李世民的许诺,只要能通了一经,就可以离开这该死的弘文馆了,李元婴终于是一反常态,捡起了书卷。www.65txt.com而在那法定的十一本教科书中,虽然《春秋左氏传》和《礼记》同属于大经,是最难读通的那两部经典之一,但李元婴最感兴趣的无疑就是《春秋左氏传》了。

不过李元婴最后却并没有选择《春秋左氏传》作为他目标,因为如今《春秋左氏传》的权威就是萧德言那老头儿,而萧德言又是魏王党的一份子。别看萧德言平常对他还不错的样子,谁知道最后会不会为难于他,李泰可不是一个按照常理出牌的人,否则也不会头脑发热尽让薛万彻干傻事,李元婴当然不想冒这个险。于是退而求其次,选择了与他名声相符的《孝经》,而且《孝经》和《论语》在唐代是属于必修课的,应该会相对简单一些。

邻桌的刘仁愿前几天看到李元婴突然认真了起来,也曾腹诽过李元婴肯定连一个时辰都坚持不了,没想到他还真的转性了,心里也是诧异不已。虽然因为上次柴令武、程处弼的事情而对李元婴多有埋怨,但是刘仁愿还是忍不住好奇地把心里疑惑问了出来。

李元婴放下手中的书卷,微愕地看着刘仁愿,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好像还是刘大胡子第一次主动和他套近乎吧。不过逃离弘文馆对于李元婴来说,那可是比把薛万彻除名流放还要高兴的事情,李元婴当然不介意像祥林嫂那样多说几次。-====-

听说圣人允诺滕王只要能通了一经就可以在弘文馆业成了,刘仁愿登时就郁闷了,要是他也能享受滕王殿下那种待遇该多好啊!低头看了看自己案上摆放着的十几卷书卷,苦笑不已。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他再怎么奢望也不敢和滕王殿下相比,从圣人因为滕王殿下的王府属官被打,一怒之下把战功彪炳的武安县公,右卫将军薛万彻贬为庶人,流放巂州就能看得滕王在圣人心中的地位有多高了。刘仁愿当然不知道李世民之所以对薛万彻的处置如此之重,其实是因为他把薛万彻当成尹阿鼠了。其实不止是刘仁愿,几天前李世民严惩薛万彻的消息传开后,确实也无形中增加了不少人对“滕王李元婴”这五个字的敬畏感。

想到自己已经在岁末的考试中连续得过两次“差”了,刘仁愿不由哀叹一声,也许起家弘文馆学生,对于他来说本来就是一个错误,“士元”这个表字也只是笑话而已。

听到刘仁愿的哀叹,李元婴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是,如果今年刘仁愿再在岁末考试中得到一个“差”,那他就得在弘文馆退学了。即便是褚遂良看在刘仁愿老爹的面子上让刘仁愿勉强通过,以刘仁愿现在的状况估计也一样是在弘文馆羁留九年,学业无望而退学。于是笑道:“士元兄,其实以你的武艺,父亲又是彭城郡公,就算是入选皇兄身边的千牛备身都绰绰有余,最不济也能被选为亲卫,又何必一定要留在弘文馆呢?”

刘仁愿苦笑道:“滕王殿下,从家父给仁愿取字为‘士元’您应该就能看出来了,我们刘家世代武勋,家父是希望仁愿能改变一下刘家的这种传统,可惜仁愿还是不争气啊!”

“明知不可为又何必强求呢,再者,谁说武勋起家就不能为相了,当年卫国公就曾官拜尚书右仆射,而现在的侯相公,不也是因为武勋起家的吗?”李元婴劝道。他曾经听薛仁贵说起过刘仁愿,其武艺虽然不如薛仁贵,但和程务挺相比,也差不了多少,这还是因为刘仁愿把全部时间都放在了经史上,实在是缘木求鱼了。

刘仁愿羞赧地说道:“殿下说笑了,仁愿何能,岂敢与卫国公、侯相公他们相比!”

李孝逸见身后的李元婴和刘仁愿交谈正欢,心里同样奇怪,什么时候二十二郎和刘大胡子关系这么好了。也转过身来,接茬道:“刘,士元兄,你准备弃文从武吗?也好,有二十二郎帮忙,虽然千牛备身拿不到手,不过一个亲卫还是没有问题的。”一时顺口差点就把“刘大胡子”这四个字给吐出来了。

“孝逸从兄这话从何说起?元婴能帮得上什么忙!”李元婴愕道。

李孝逸白了李元婴一眼,道:“二十二郎忘了?由于薛万彻的原因,兵部准备铨选部分勋贵子弟充入右卫亲、勋、翊五府。你那滕王府长史卢承庆不就是负责兵部五品以下铨选的检校兵部侍郎吗?士元兄乃是彭城郡公之子,又不是没有那资格,只要你向卢承庆举荐士元兄,当一个亲府亲卫当然没问题。而且李大亮叔侄前几日又受了二十二郎的恩惠,士元兄去了右卫亲府也不怕受什么委屈。”

“呃,这倒是,不过李大将军可不会因为元婴而对士元兄多加照顾,当然以士元兄的武艺,在右卫也不可能受什么委屈,不知士元兄意下如何?”李元婴转而问道。

刘仁愿从案几上拿起一卷书卷,缓缓打开,轻轻地摇了摇头,快速将其又重新卷了起来,随意丢在案几上,叹道:“也罢,与其三次得‘差’而灰溜溜地退学,还不如就此投笔从戎!只是馆主那边……”

李元婴道:“士元兄尽管放心好了,褚馆主那边由某去说!”刘仁愿口中的“馆主”自然就是褚遂良了,李元婴虽然知道他以后会是长孙无忌的铁杆盟友,不过由于滕王府和阳翟侯褚宅仅一墙之隔的缘故,两家现在的关系还算不错。老爷子褚亮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致仕后没什么事情干,天天到滕王府作客,还和郝处俊成了忘年交,一点也不像个已经八十多岁高龄的老头。而李元婴也借着请教书法的机会经常出入褚宅,褚遂良在后世可是被称为初唐书法四大家之一,浸**法之道几十年,在他的指点下,李元婴的“滕王体”也日臻完善了。能和这位十年后的顾命大臣保持良好的友谊,这种机会李元婴当然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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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一起改行

下了学后,刘仁愿跟李元婴道了一声谢,就心事重重地先走了。www.65txt.com

他这些年来可是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经史上,还曾经因为这个而和程处弼、柴令武他们打了几架,而现在却一下子决定要放弃,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心里面实在不是滋味!

李孝逸轻轻碰了碰李元婴的肩膀,小声道:“说实话,彭城郡公让刘大胡子到弘文馆来,也确实是难为他了。不过二十二郎,某还真没想到你竟然能劝下刘大胡子,这可是他心里的大忌讳啊,当初程处弼那家伙可不就是因为这样才触怒了刘大胡子吗?不过这样也好,正好让刘大胡子碰上了这次特诏的铨选,否则要是等到岁末他再得一个‘差’而退学,再去兵部铨选的话就要等到明年十月了,平白浪费了两年的光阴。”

李元婴微笑地点点头,刘仁愿和程处弼之间的过节他也亲历过,他刚才也就是随便一提,没想到还真触动了刘仁愿心底的那根弦。

“刘大胡子要去兵部参加铨选了?”突然一个大嗓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李元婴转过身去,发现程处弼一脸惊愕地看着他。

“滕王殿下!处弼没有听错吧,刘大胡子那死心眼竟然开窍了?”程处弼见李元婴回过头来,马上又追问道。

程处弼的声音自然也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刘大胡子可是弘文馆学生中公认的怪人。不过好奇归好奇,而且这些弘文馆学生也都是各路勋贵家的小郎君,但是除了没心没肺的程处弼以外,这些弘文馆学生在能让圣人把薛万彻贬为庶人的滕王殿下面前可不敢多说话,很快也都鱼贯离开了弘文馆。

不过这里面当然不包括未来的唐高宗李治小朋友,扑闪着明亮的大眼睛,惊异地看着李元婴,脆生生地问道:“小皇叔!这不会是真的吧?”

李元婴心说看来刘仁愿的形象确实是深入人心啊,连雉奴都不敢相信。笑着道:“应该是那刘仁愿听说了小皇叔只要通一经就能从弘文馆业成后,心里有些触动吧。也正好让他碰上了特诏的铨选,不过小皇叔还得先去馆主那里帮刘仁愿说上几句话。”

李世民对李元婴的特例显然李治是早就知道了,撇撇嘴有些郁闷地嘟囔道:“父皇还是对小皇叔最好,前两天雉奴也去求过父皇,结果却被父皇给训了一顿。”

李元婴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心里暗笑,你小子可是未来的高宗皇帝,想偷懒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以后受罪的日子还长着呢,没见李承乾那倒霉孩子都给逼成那副模样了吗?不过李世民之所以对他这么照顾,也不见得是安什么好心,毕竟他能不学无术一点,对谁都好。

程处弼可不管李元婴通几经业成,他之所以被程咬金弄到弘文馆来,其原因也和刘仁愿差不了多少,不过不同的是刘仁愿那是头悬梁锥刺股地苦读,而程处弼从开始就没指望能在弘文馆毕业。当然,虽然刘仁愿和程处弼两人的学习态度截然不同,但是结果却没什么区别。听到李元婴的话后顿时眼睛一亮,谄笑道:“圣人特诏铨选右卫五府部分卫官的消息处弼也听说了,殿下能让馆主把刘大胡子报备到兵部吗?”

一向粗声粗气的程处弼突然献媚起来,李元婴可一点也不适应,不过脑袋里一想也就明白了程处弼想要干什么了,微笑道:“莫非程三郎也想跟刘仁愿一样,投笔从戎了?”

“还投什么笔啊!”程处弼抖了抖他的右手,郁闷道,“也不知家父是怎么想的,愣是让处弼这只拿马槊的手拿起笔杆子来了,纯粹是糟践人嘛。滕王殿下,要不您就顺带也跟馆主说说,把处弼的名字也报备到兵部吧,反正家父现在在泸州,他是不可能知道的,只要处弼最后拿到兵部的告身,那家父就算是不愿意也没用了。”

李元婴迟疑一下,有些奇怪地问道:“以卢国公对大唐的功勋,程三郎就算补个千年备身或者备身左右也不是问题,而这次特诏铨选只针对右卫的亲、勋、翊五府,程三郎何不等到十月的那次铨选?”

程处弼无奈地说道:“殿下以为处弼不想吗?常言道,知子莫若父。处弼心里想些什么家父岂能不知道,虽然他在剑南为官,不过要想让处弼不能参加每年兵部的武选还不容易吗?”

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放,李元婴当然也就答应了下来,不过李孝逸却突然戏谑道:“程三郎啊,虽说你要离开弘文馆的心情可以理解,不过这次特诏铨选只针对右卫,你和刘大胡子都是二品、三品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补得肯定是亲卫。这样一来,你们可都在右卫亲府啊!”

“能离开弘文馆就好,就算和刘仁愿在一个队里,一个火里也无所谓了!”程处弼满不在乎地说道。

不过李元婴还是能从程处弼的话中听出一点心虚来,想来程处弼也有点被刘仁愿打怕了,莞尔道:“这个程三郎不必担心,负责兵部武选的卢承庆是某滕王府的长史,而右卫大将军李大亮与某也素有交情,不会让你们分到同一个队里的。”

“那敢情好!”程处弼随即大喜,虽然他嘴上说得好听,不过要说心里对刘仁愿没有畏惧感,那肯定是假的。瞧了瞧日头,记起柴令武和尉迟宝琳还在福临楼等着他呢,连忙告辞道:“那一切就拜托滕王殿下了!滕王殿下,晋王殿下,梁郡公,处弼这就先行一步了!”然后就匆匆跑远了。

只是心里面有些奇怪,这几个月来柴二郎经常领着他一起去滕王府晃悠,怎么最近几天就突然不去了呢?程处弼哪知道,虽然柴令武并不知道他那滕王小舅舅早就清楚薛万彻就是李泰的人,但是仅仅一个韦挺被贬,就堵住了李元婴倒向他们这一边的道路了,既然如此,柴令武再去滕王府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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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黜陟大使

程处弼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中,李元婴见李治还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拍拍他的小脑袋,微笑道:“雉奴,我们也回去吧,要不你母后也该担心了!”

李治轻轻应了一声,拉着李元婴的手臂,乖巧地跟在他的身后,弱弱地说道:“小皇叔!雉奴知道父皇和母后对小皇叔最好了,要不小皇叔也帮雉奴在父皇、母后面前求求情吧,如果通一经不行,那通二经、通三经也成啊!”

李孝逸奇道:“雉奴,弘文馆这些学生中,除了刘大胡子以外,也就属你和纪王李慎最认真了,怎么现在也想学你小皇叔偷懒起来了?”

李元婴也道:“是啊雉奴,前几天你父皇还在小皇叔面前夸奖过你呢,你可不要让你父皇失望啊!”

李治嘟着嘴说道:“可是父皇说了,因为雉奴还没有在弘文馆业成,所以雉奴也就当不成黜陟大使了!等到雉奴业成后,谁知道父皇下次选派黜陟大使会是什么时候?记得上次父皇选派黜陟大使还是四年前的事情呢。www.65txt.com



“黜陟大使?”李元婴一愣,诧道,“皇兄怎么突然想起要选派黜陟大使了?”黜陟大使是什么李元婴当然知道,贞观八年的时候李世民就曾经派李靖、萧瑀、李大亮等十三位大臣作为黜陟大使巡察全国各地,考察官吏,观省风俗。

李治郁闷道:“前几天雉奴在立政殿听父皇跟母后说起过,好像是因为出了薛万彻那件事情,所以父皇担心地方州县的吏治情况,才突然想起要选派黜陟大使的。~~~~当时雉奴就向父皇毛遂自荐,不过父皇连考虑都没考虑,直接说让雉奴先在弘文馆业成再说,唉!”

李元婴心里一动,笑道:“小皇叔可没有那个本事!不过雉奴也不必伤感,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雉奴还怕没有出去的机会吗?再说,再过几年,雉奴也该出阁之官了,到时候要想去哪里还不容易吗?”

李治嘟囔了一句,“就算外放了刺史、都督,不也同样不能出界吗?只要在界外过上一夜,那可是要杖责一百的!”看到跟着他的老太监已经在前边等候了,李治也知他的小皇叔所言不假,只好闷闷不乐地跟李元婴和李孝逸告辞了。

李孝逸看着李治的背影笑道:“雉奴好像连宫城都没有出过吧,也难怪他想着要当这个黜陟大使了!”

李元婴摇头道:“谁让他是皇子呢,当年元婴未出阁开府前,除了去过几次献陵以外,也一样是没有再出过大安宫,哪有孝逸从兄这般逍遥自在啊!”颠了颠手里的一卷书卷,又笑道,“不过比起雉奴来,元婴算是幸福了,只要读通了这卷《孝经》,元婴也就可以和弘文馆说再见了!”也许是想表明一下决心吧,从当日从两仪殿出来后,李元婴就一直随身携带着《孝经》。

李孝逸点点头,见左右无人,悄声笑道:“雉奴也是拜错神了,他可是你我两人最为中意的储君人选,二十二郎又岂会让他荒废学业呢!”

李元婴也是淡淡一笑,转而促狭道:“孝逸从兄,明天就是寒食节了,过了寒食后静女可就要南归了。不知孝逸从兄对黜陟大使这件事有没有兴趣呢?说不定还可以去观一观扬州的风俗,考察一下吏治情况呢!”

“黜陟大使?二十二郎说笑了,别说某还没有在弘文馆业成,就算已然业成,以某的门资,最多也只有从五品上的出身而已。贞观八年那一次的十三位黜陟大使中,就算品秩最低的刘德威当初也是绵州刺史。”李孝逸翻了个白眼。

“绵州刺史吗?”李元婴低喃了一声。

“怎么,二十二郎莫非也想去圣人那里讨要一个黜陟大使的头衔?”李孝逸当然能听到李元婴的低喃声,摇头道,“以二十二郎滕王,金州刺史的身份使于四方,观省风俗当然没问题,不过和雉奴一样,二十二郎现在可还是弘文馆学生啊!”

“使于四方,观省风俗?殿下,您不会是被圣人委为黜陟大使了吧?”不知不觉中,李元婴和李孝逸也从虔化门走到了左延明门前。等候在此的萧钥听到李孝逸的后半句话后疑问道,对于黜陟大使萧钥当然熟悉得很,贞观八年的那一批黜陟大使中就有他叔叔萧瑀的名字。

李元婴摇摇头,其实他心里早就惦记着李世民什么时候再往各道派遣黜陟大使,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正如李孝逸所言,要想拿到这个名额,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李孝逸把刚才从李治那里听来的消息复述了一遍,萧钥听罢迟疑道:“殿下如果想出任黜陟大使,也并非没有机会!”

“哦?愿闻其详?”李元婴微微一怔,奇道。

萧钥朝两仪殿方向拱了拱手说道:“虽然晋王殿下说圣人因为薛万彻一事而生出了往十道派遣黜陟大使的心思,不过人选也不是一时就能定下的。既然圣人已经允诺殿下只要通一经就能在弘文馆业成,那自然也不必等到岁末再考核。而国子监的孔祭酒又是《孝经》的大家,殿下只要多向孔祭酒请教,以殿下的聪慧短时间内读通《孝经》应该不是问题,也许还能赶得上。只是,只是我朝还没有亲王出任黜陟大使的故事啊!”

“虽然没有先例,不过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不行呢?”李元婴笑笑,又问道:“孔祭酒,萧卿是说太子右庶子兼国子监祭酒孔颖达吗?”

“正是!”

李元婴点点头,孔颖达既然身兼太子右庶子,那肯定就是李承乾的人了,虽然李承乾心里面同样恨着他,不过表面上关系还算融洽,想来孔颖达应该不会为难于他。于是便把这件事情记在心里,明后两天因为寒食节和清明节放假,正好可以去孔宅拜访一下。

“二十二郎,你这是要去哪里?”李孝逸见李元婴出了承天门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左拐,而是径直从承天门大街走下去,不由按住李元婴的肩膀愕道。

李元婴转头笑道:“孝逸从兄难道忘记刘仁愿和程处弼的事情了?虽然现在已经是申时了,不过李大将军应该还在右卫公廨呢,正好顺路去跟他提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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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人猫

右卫公廨位于皇城中最靠近承天门的那一排,所以李元婴和李孝逸告别后,很快就到了目的地。www.65txt.com-====-不过因为李元婴刚才从弘文馆出来后又被程处弼和李治耽搁了一点时间,这会儿右卫公廨的人也都走得差不多了。

薛仁贵往衙门里面望了望,疑道:“殿下,李大将军现在应该回去了吧?”不过话音刚落,就看到有两人谈笑风生地从右卫公廨里结伴走了出来,其中一个正是右卫大将军李大亮。

“李大将军,元婴有礼了!”李元婴看到李大亮的身影后,朝薛仁贵微微一笑,马上就迎了上去,抱拳道。

李大亮闻言一怔,注意力也从他旁边的那个谦恭貌柔的年轻人身上转移了过来,愕道:“滕王殿下,您这是?”他看到李元婴带着薛仁贵、萧钥等堵在右卫公廨的门口,知道李元婴应该是专门在这里等着他了。心中诧异不已,滕王都亲自找到右卫公廨来了,难道是有什么要紧事情需要他的帮忙吗?可是在他的印象中滕王好像没有什么事情他能帮得上忙吧。

“滕王?”那个一脸谦恭状的年轻人也是一愣,在李元婴和李大亮身上来回看了几眼,赶忙作揖道:“卑官见过滕王殿下!恩师,既然滕王殿下和恩师有事相商,那学生就先行告退了!”

“不知这位是?”李元婴也有些惊奇,他对眼前这个谦恭有礼的年轻人的第一印象还是很不错的,不过这个年轻人分明是一个书生嘛,怎么看也不像个武夫,却称呼李大亮这个右卫大将军为“老师”,怪哉!

“义府先不忙走!”看来李大亮对他这位学生也还是很满意的,捋着胡须笑道:“滕王殿下!这位是李义府,瀛州饶阳人,后来客居梓州永泰县。~~~~贞观八年,圣人命大亮为黜陟大使巡察剑南的时候,在梓州听说了李义府之才,便上表向圣人举荐了李义府,补为门下省典仪,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便一直尊大亮为师。呵呵,义府这小子也算争气,才担任门下省典仪没多久,就受到了当时还是门下给事中的马宾王和刘思道两人的青睐,再次举荐给圣人,迁为监察御史,并且诏侍晋王殿下!”

“老师过誉了,义府受之有愧!”李义府听到李大亮对他赞不绝口,羞赧地说道。

李大亮颔首道:“满招损,谦受益,你心里能时时这么想就好!”不过当李大亮把目光从李义府身上移向李元婴,却感觉到李元婴看他的目光好像有些怪异,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一头雾水地问道:“滕王殿下,您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原来李御史还是雉奴的侍读,不过某印象中好像没有见过李御史跟着雉奴去过弘文馆吧?”虽然李元婴表面上装作很平静的样子,不过心里面早就掀起了滔天巨浪,这个在他看来谦恭貌柔的年轻人竟然就是历史上帮助武则天登上后位的哼哈二将之一,人猫李义府。这还不算,更让李元婴错愕的是这个历史上有名的大奸臣竟然是由谨厚刚直的李大亮举荐给李世民的,而且刚刚听李大亮说连马周和刘洎也都对李义府极为青睐。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

“回滕王殿下,因为义府有本官在身,所以圣人特诏义府只在晋王殿下在弘文馆下课后才伴随侍读!”李义府恭敬地回道,这位二十年后被人称作“人猫”的右相现在还只是一个从八品上的监察御史而已。

“原来是这样!”李元婴点点头,突然心里一悸,不由朝宫城方向看了看。暗道,以前还以为这个李义府是因为支持立武为后,被武则天倚为心腹才发迹的,不过现在看来却并不止如此。没想到李义府竟然是李治还只是晋王时候的伴读,这么说来李义府可以说是李治最早的班底了,那么李治登基后不受重用才怪。

看来长大后的雉奴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啊,要是没有李治的暗中支持,仅凭一个李义府岂能扳得倒长孙无忌、褚遂良这样的三朝元老,顾命大臣。

“原来这位就是李御史,早听家叔说起过李御史文采飞扬,萧钥也久仰大名了!”

萧钥,李义府心里轻轻念了一下这个名字,马上也就知道萧钥口中的“家叔”指的是谁了,立刻受宠若惊地说道:“不敢,那是萧相公谬赞了,义府愧不敢当!”

几天前李义府的顶头上司御史大夫韦挺因为弹劾滕王李元婴而被贬为象州刺史,紧接着又传来右卫将军薛万彻也是因为滕王的缘故而被除名,流放巂州的消息,李义府那是既高兴又惊愕。高兴的是新任御史大夫竟然是马周,再加上原来的治书侍御史刘洎,他当初能很快升任监察御史就是因为得到马周和刘洎的举荐,如此一来那他在御史台就真是如鱼得水了。

而惊愕的自然是圣人对滕王之宠实在超出他的想象。作为一个监察御史,他当然知道他的顶头上司韦挺是魏王李泰的人,现在朝中十有**的人都以为魏王李泰成为太子只是时间的问题,没想到说贬就贬了。而薛万彻则更是圣人的心腹大将,仅仅因为一个族子殴打了滕王府的人,竟落得除名流放的下场。

他现在是晋王李治的侍读,如今圣人春秋鼎盛,晋王李治又是长孙皇后嫡出,他心里没有一点想法是不可能的,想象下当年秦王府的那十八学士就知道了。所以从太子李承乾、魏王李泰,到比李治年龄还小的纪王李慎,只要是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人,李义府心里全都琢磨过。

不过这里面原本并没有包括滕王李元婴,虽然在宗室近三十个亲王中,滕王之宠仅次于魏王李泰,但毕竟只是皇弟的身份。但是韦挺和薛万彻的事情立刻让李义府改变了想法,短短几天的时间就对上到滕王府长史,下到各曹参军事作了一番了解。萧钥身为滕王府的帐内府典军,又是当朝宰相萧瑀和太府卿萧璟的侄子,当然逃不过李义府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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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李义府的心思

李元婴目光一凝,看来李义府对滕王府很是熟悉啊,连对萧钥的家世都这般清楚,想必他心里也早就在为李治作打算了。(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心里不由一笑,在李义府心中,他这个滕王应该也是其中的假想敌之一吧。

对于人猫李义府,虽然李元婴对他的第一印象很不错,不过听到李大亮介绍了他的名字后,心里面也就有些提防了。虽然他对皇位没什么想法,但树欲静而风不止,保不齐就会被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家伙捅上一刀。

所谓人猫,李义府可是把“笑里藏刀”这个成语演绎得淋漓尽致了。虽然如今的李义府年纪还轻,功力还不到火候,但是看他能得到李大亮、马周、刘洎这三个直臣的青睐,就可见其能力已经是不凡了。

萧钥笑道:“李御史过谦了,不过家叔也曾说,幸亏当初十三道黜陟大使中,是李大将军负责巡查剑南,若是换成他,说不定就让李御史这位剑南明珠就此蒙尘了!”

李大亮一愣,李元婴也是同样诧异地看向萧钥。萧瑀是什么人满朝上下谁不清楚,虽然清正耿直有余,不过那身臭脾气谁都受不了,而且还自视甚高,否则也就不会几次被罢相了。虽然李大亮在品行上确实为人称道,但是要说萧瑀会为了推崇李大亮而贬低自己,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不过萧钥进入滕王府也有近半年的时间了,李元婴了解他的性格,知道萧钥应该不会无的放矢,于是接声道:“萧相公果然雅量!也对,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却不常有。如果没有李大将军这位伯乐,李御史纵然是千里马最终也只能骈死于槽枥之间了。



“恩师再造之恩,义府没齿难忘!”李义府轻叹一声,再次恭敬地朝李大亮一拜。李元婴的一席话也确实勾起了李义府心里的感慨,他出身寒门,如果不是当年李大亮黜陟剑南时上表举荐他,只怕他到死也只能在县衙里当一个不入流的胥吏了。侍读于晋王殿下,这可是他从前做梦都没有想过的事情啊。

但即便如此,他入朝后同样也是举步维艰,虽然一入朝就得到了同样出身寒门的给事中马周的青睐,迁为监察御史。不过这却未必是福,御史大夫韦挺出身京兆韦氏,平素最看不起寒门出身的人,连马周都不被他放在眼里,更何况是李义府,如若不是治书侍御史刘洎对他颇为欣赏,他怕是早就被韦挺挤出御史台了。

没想到最后那在御史台不可一世的韦挺竟然被滕王李元婴一句话给贬出京师,李义府当然是拍手称快。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李义府心里对李元婴除了有些忌惮外,也是暗暗感激的,由于韦挺的蔑视,他这几年在御史台的日子可实在不好过。只可惜滕王并非皇子,否则投入滕王麾下也不失为一条康庄大道。不过随即又是苦笑,如果滕王殿下是皇子,恐怕现在周围的人也就不再魏王之下了,又何须他一个小小的监察御史呢。当然,他也没想到自己的恩师,向来不偏不倚的李大亮和滕王的关系却有这么好,心里暗暗思量,是不是也要给自己准备第二条路呢?

李大亮摇头笑道:“义府是千里马不假,不过大亮可不敢当伯乐之名啊!”

“非伯乐岂能被圣人委以黜陟重任呢?对了,听说圣人此次又要遴选黜陟大使了,想必李大将军也应该名列其中吧!”萧钥装作好奇地问道。

李元婴恍然大悟,原来萧钥的目的在这里。不过心里却暗暗摇头,李大亮是什么人,那可是宿卫禁中的右卫大将军,就算李大亮愿意举荐,他李元婴还想避嫌呢。

李大亮微微一怔,惑道:“圣人要遴选黜陟大使了?大亮还不曾听说。”

李义府道:“恩师,义府前几天也听晋王殿下提到过,不过应该还只是圣人心里的想法。”

李大亮点点头,既然是出自晋王李治之口,那也就**不离十了,有些为难地说道:“滕王殿下,您这次到右卫公廨来是因为这次遴选黜陟大使的事情吗?这个大亮恐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了!”他的心里也同样是亮堂着呢。

李元婴摆手道:“李大将军误解了,元婴这次到右卫公廨是为刘仁愿和程处弼而来的!”接下来便把刘、程二人之事详细地跟李大亮介绍了一遍。

李大亮笑道:“原来是这样,也难为刘仁愿和程处弼了。这两个小子大亮也曾经见过,让他们去弘文馆确实是缘木求鱼了,不过没想到他们之间还有这样的过节。没问题,只要他们通过兵部的铨选,大亮会好好安排的!”

“那元婴就代两位同窗谢谢李大将军了!”

“不用,不用!”李大亮转头朝与右卫公廨紧邻的将作监方向看了看,抚膺叹道,“其实彭城郡公和卢国公的想法大亮也能理解,大亮那侄儿李道裕,本不适合疆场,当初也是因为大亮的一意孤行,才让道裕补了个武职。现在去了将作监,也算是回归正途了。”

与李大亮辞别后,回平康坊的路上正好能经过尚书省,虽然李元婴知道卢承庆应该早就回家了,但还是让郭迁进去看看,也许运气好,正好能碰上卢承庆夜直。不过显然,今天并不是人品大爆发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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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右庶子兼国子监祭酒孔颖达,这个名字李元婴并不陌生,但不是因为他是东宫的人,而是因为他的府第和李元婴的滕王府一样,也是坐落在平康坊中,虽然不像和褚遂良一样是一墙之隔,但勉强也算是邻居了。自从半年前从大安宫搬到平康坊后,李元婴就对平康坊里的显贵做过一番了解,孔颖达这位孔子的后人当然也在其中。

不过在这些邻居里面,李元婴除了和褚亮、褚遂良父子来往比较频繁以外,其他人的府第却是从来没有去过,其中的原因,主要还是因为被李靖给打击了。要说在这平康坊中,最大牌的人不是李元婴这个滕王,也不是褚亮、孔颖达这些曾经的秦王府十八学士,而是战功彪炳的卫国公李靖。当初李元婴从龙门脱厄回来后不久,就兴冲冲地打算去瞧瞧这位一代军神长什么模样,只可惜被连大门都进不去就被家僮给挡回来了。

后来听褚亮说,李靖因为每次出征回来都被人诬告过谋反,所以早已闭门谢客多年,连宰相也不当就直接致仕养老去了。这让李元婴郁闷不已,原本他还想让薛仁贵拜李靖为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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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褚家父子齐帮忙

由于孔颖达的府第同样在平康坊里,所以李元婴也就没有让人跟着,孤身就出门了。(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至于送给孔颖达的礼物嘛,昨天寒食节去献陵祭拜便宜老爹的时候,他就已经想了一天。人家怎么说也是从三品的国子监祭酒,什么没见过,滕王府里金银玉器倒有不少,可惜都是些俗物。想来想去李元婴还是决定返璞归真算了,于是大笔一挥,写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八个大字,滕王府里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他的“滕王体”了。

而“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这两句话既出自孔子编集的《诗经》,而司马迁也曾引用它来赞美过孔子,写下这两句话送给孔颖达这位孔子的第三十二代孙也算恰如其分了。

不想刚刚走出滕王府,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唤他,回身一看,原来是褚遂良搀扶着他老爹褚亮正朝他这边走来,想来应该是去找郝处俊的吧。人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可是李元婴却一点也瞧不出和谁都能自来熟的褚亮跟冷面郎君郝处俊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元婴见过褚公,见过馆主!”李元婴迎上去作了个揖,在褚遂良的另一侧也扶住褚亮。

不过褚亮可就不乐意了,从褚遂良和李元婴的搀扶中挣脱了出来,不悦道:“滕王殿下,别看亮八十有四了,但是身子骨健壮着呢,再活一纪也不是问题,哪有那般娇弱!”

褚遂良只好无奈地将手撒开,李元婴笑道:“以褚公现在的精气神,依元婴看,再活个两纪也不成问题!”

“不错不错,亮先谢滕王殿下吉言了!”褚亮顿时眉开眼笑,随即又问道,“殿下这是要去踏青吗?怎么身边连个随从都没有,薛仁贵,萧钥他们呢?”

李元婴心里一动,他和孔颖达之间别说是交情,就连面都没有见过,这样冒冒失失地找上门去,会不会太唐突了一点。但是褚亮就不一样了,他和孔颖达并称为十八学士,那可都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如果能把褚亮给捎带上,那想来就算孔颖达有心拒绝,也抹不开这个面子吧。于是李元婴便将自己的打算跟褚亮提了提,然后眼巴巴地看着他,反正褚亮成天没事到处瞎转悠,这个壮丁不拉白不拉。

虽然褚遂良早从萧德言、上官仪等人的口中得知了如今的滕王在弘文馆中已经和以前判若两人了,但是亲眼见到,褚遂良却还是有点不适应,诧道:“滕王殿下,今天正值清明,距岁末还有九个多月的时间,既然圣人已经特许殿下只要通一经就能在弘文馆业成,殿下又何必如此心急呢?”

李元婴知道他要是想在弘文馆提前业成,馆主褚遂良这头可是关键,不好意思地问道:“馆主!您看,既然皇兄都已经允诺元婴只要通一经了,那元婴也就不用遵守岁末考试的故事了吧?”

“这个……”褚遂良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摇头道,“殿下何必急于一时呢!”

李元婴顿时有些泄气,要是在褚遂良这边通不过,那去孔颖达那边还有什么意义。这种只要褚遂良挥挥手就能解决的事情他可不想去烦扰李世民,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他还惦记着黜陟大使的名额呢。只好实话实说道:“馆主,你可知道我皇兄那边好像有往十道派遣黜陟大使的打算?”

“殿下如何得知?”褚遂良的脸色突然严峻起来,而褚亮也不见了刚才的笑脸。褚遂良除了掌判弘文馆外,还担任着起居郎的职务,从某种意义上说,李世民的事情他知道的也许比长孙皇后还多。

“元婴是从雉奴口中得知的!”李元婴见褚遂良色变,当然是赶紧解释清楚,要是被褚遂良误以为他在宫中安插有耳目,那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褚遂良立刻就明白过来,声音也随之柔和了下来,莞尔道:“滕王殿下莫非和晋王殿下一样,也想当这个黜陟大使?”

李元婴自然是跟小鸡啄米似地连连点头,顿时放下心来,看褚遂良的表情就知道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褚亮也笑道:“黜陟大使啊,若非亮的年纪大了,也想去圣人那边争一争这个黜陟大使呢!既然滕王殿下想当这个黜陟大使,那亮尽点绵薄之力也是应该的。走,亮这就同殿下一起走一遭孔宅!”转而对褚遂良道:“二郎,你也去滕王府跟郝小友交代一声!”

李元婴的心事一解决,也随之想起了还有刘仁愿和程处弼的事情得麻烦褚遂良呢,连忙又叫住正准备去滕王府的褚遂良,道明了缘由。

褚遂良苦笑道:“滕王殿下,您可是又在为难遂良了!士元的事情好办,明日遂良就可以把他的名字上报给兵部。不过程三郎嘛,殿下不知道,他的事情卢国公早就交代遂良了,虽然遂良也知道让程三郎去右卫比留在弘文馆好,不过真把程三郎放走了,卢国公那边可不好交代啊!”

刚才因为自己的事情,李元婴已经让褚遂良破例了一回,也就没再勉强褚遂良,反正他也只是答应程处弼试试而已,只要刘仁愿没什么问题就成。没想到程咬金连褚遂良这边都已经关照好了,有这个老爹在,程处弼是别想蹦跶了。

不过褚亮却大包大揽地说道:“这事没什么,二郎,你也把程三郎的名字报备到兵部去好了,程咬金那小兔崽子要想说什么,就让他找老夫好了!”

“父亲,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哪有他这么教儿子的!滕王殿下,我们这就去孔宅吧!”褚亮挥了挥手,把褚遂良给赶了回去。

李元婴见褚亮步伐有些蹒跚,连忙搀扶住他,这老爷子可是八十多岁了,要是不小心摔倒了那就麻烦了,毕竟孙思邈也不是万能的。想象下程咬金的模样,李元婴不由一乐,程咬金在褚亮眼里竟然只是个小兔崽子。不过话说回来也没什么错,程咬金确实是矮了褚亮一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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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孔宅之行

虽然孔颖达在平康坊的宅院也是李世民赐给他的,但与李元婴的滕王府相比,却少了一丝富丽堂皇,而多了半缕书卷的气息。(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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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褚亮也是孔颖达家里的常客,当李元婴搀扶着褚亮还没有走到孔宅门前,守门的家僮马上就迎了上来,满脸堆笑地作了个揖,恭声道:“褚公,您可是有一阵子没来了呀!”不过看到身旁搀扶着褚亮的李元婴却是一怔,疑问道:“褚公,这位是?”看穿着打扮那家僮自然不会认为李元婴是褚亮家的仆人,而平常褚亮到孔宅来,要么是孤身一人,要么就是让褚遂贤或者褚遂良跟着,这个相貌丰俊的小郎君他却还是第一次见到,不免有些惊奇。

褚亮微笑道:“仲达现在应该还没有出门吧?进去通报一下,就说褚亮带着滕王殿下来拜访他了!”

“滕,滕王殿下!”那家僮脸色顿变,把身子一侧,赶忙道,“参见滕王殿下!仆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滕王殿下恕罪!褚公和滕王殿下快快请进,仆这就去通报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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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宅的客堂之上,两个侍女刚刚端上清茶,就听到一阵爽然的笑声传来,紧接着一个身材高大,大腹便便,留着三尺长须的花甲老人便映入了李元婴的眼帘,想必这就是大唐的教育部长孔颖达了,只是眯着一双小眼睛,怎么看都像没有睡醒的样子。

李元婴马上起身道:“元婴见过孔祭酒!”比了比身高,不由腹诽,以前听说过孔子有个外号叫“长人”,而他老爹叔梁纥也同样是高得吓人,没想到这都过去三十几代了,孔家的这个特征孔颖达倒是没落下。

“滕王殿下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孔颖达笑容可掬地说道,“褚公,颖达也有些日子没见到您老了!”虽然孔颖达出来后就没止过笑容,但是片刻前在里屋听到家僮的通报后心里却是诧异不已,滕王李元婴乔迁至平康坊也已经不短时间了,从来没见他到过孔宅,怎么今天突然和褚公联袂前来了?上回听杜荷说过,褚亮父子和滕王的关系很好,现在看来所言不假。

褚亮捋着胡子笑道:“仲达刚刚由国子监司业升任国子监祭酒,又兼着太子右庶子,哪有老夫如今的逍遥自在,今天若非清明,想必仲达此刻也不会在家中吧!”

“褚公取笑颖达了!”孔颖达谦道,不过脸上却抑制不住得意之色。他这两年也确实是春风得意,熬了这么些年,终于迈过了最后一道门槛,成为三品大员,而且爵位也从原来的开国县男变成了开国县子。唯一有点美中不足的那就是太子的地位日渐飘零了,毕竟他还是太子右庶子,如果太子易位,他又岂能不受影响。

李元婴今天可不是来听褚亮和孔颖达叙旧的,连忙朝褚亮使了使眼神。褚亮立刻会意,和孔颖达寒暄了几句,就开门见山地说出了他和李元婴此行的目的,以他的威望和年纪,自然不需要在孔颖达面前藏着捏着。

孔颖达微微一怔,前头听家僮说阳翟侯和滕王前来拜访的时候,他当然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个道理,心里也曾琢磨过滕王突然造访的目的,却没想到滕王如此兴师动众,把年过八旬的阳翟侯褚亮都给请出来,就是为了让他教授滕王《孝经》?心里立刻就活络了起来,几天前御史大夫韦挺因为弹劾滕王不成而被贬为象州刺史,震惊朝野,滕王和魏王李泰算是结下死仇了。莫非滕王担心如果是魏王李泰继位后会报复于他,而打算投到太子殿下的麾下了?也难怪孔颖达会多想,毕竟他太子右庶子的头衔确实有些敏感。

想到此,孔颖达一口就应承了下来,教授滕王《孝经》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前段时间他还听说杜荷和赵节那两个小子在拉拢滕王,今天滕王都送上门来了,他自然没有往外推的道理,即使不能让滕王投到太子殿下麾下,能与滕王结下一个善缘也不错。不过想到他那个太子,孔颖达又是不住摇头,其实在他的心里面也同样认为更立魏王李泰为储只是时间上的问题,可是谁让他摊上了太子右庶子这个官位呢!

李元婴没料到孔颖达会答应得这么痛快,原本他还以为要费些口舌呢,害得他昨天还想了一整天的措辞,去献陵祭拜的时候更是心不在焉,短短几步路就摔了几跤。不过李元婴也同样没想到他的心不在焉在李世民看来,还以为是他在思念李渊那个便宜老爹所致,也算是错有错着了。

有了孔颖达的帮忙,和弘文馆说再见也就指日可待了,李元婴当然是喜形于色,连忙道谢,至于孔颖达有没有什么目的,那就不是李元婴的考虑范围了。

孔颖达颔首道:“滕王殿下言重了!只是颖达身兼两职,公务繁重,估计每天都要到酉时过后才能去滕王府,恐怕要辛苦滕王殿下了!不过幸好滕王府也在平康坊中,不必担心宵禁的问题。”

李元婴早有心理准备,能早点离开弘文馆,通宵几天都没问题,就当是黎明前的黑暗了,当然,孔颖达那副老骨头可经不起那么折腾。

“郎君,东宫千牛贺兰楚石求见!”李元婴正准备拿出随身携带的《孝经》开始听课呢,就看到刚才那个家僮又匆匆走进客堂急声道。

贺兰楚石来了,李元婴只好郁闷地把书卷收了起来,他到孔颖达家来还能有什么好事,不用问也知道是李承乾派他来请孔颖达去东宫了。

少顷,还没见人影呢,就听到贺兰楚石大声嚷道:“孔祭酒,殿下有事相请!”风尘仆仆地闯了进来,却意外地看到客堂上除了孔颖达外,还有滕王和一个白胡子老头在座。他常跟着赵节、杜荷去过滕王府,知道这老头是阳翟侯褚亮,不由诧道:“滕王殿下,您怎么也在孔祭酒家里啊?”

李元婴笑笑,并不答话,转而将早已准备好的那幅字捧送到孔颖达的手中,拱手道:“孔祭酒!既然太子殿下相召,那元婴就先行告辞了!今日唐突拜访,也没什么准备的,只要用拙字献丑了!”

“滕王殿下过谦了,殿下笔墨,那可是字字千金啊!”孔颖达忍不住展开纸卷,轻轻念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果然好字,不过颖达可担不起如此赞誉!”

将纸卷收起,孔颖达突然心里一动,当着李元婴的面对贺兰楚石问道:“贺兰校尉,今天清明,太子殿下怎么突然想起要召见某了?”

贺兰楚石一愣,朝旁边还没有离去的李元婴和褚亮看了看,心思也不是什么秘密,迟疑道:“昨天圣人从献陵回銮后召见了太子殿下,说是要殿下草拟一份派遣十道黜陟大使的名单,所以今天一大早就让楚石请孔祭酒入宫相商。”

第一百零八章 投桃报李

李元婴见孔颖达和贺兰楚石说起东宫之事,也是自觉,搀扶着褚亮就准备离开,突然听到贺兰楚石提及“黜陟大使”这四个字,马上就条件反射似地停下脚步,一把抓住贺兰楚石的手臂,追问道:“圣人准备让太子草拟派遣十道黜陟大使的名单?”

贺兰楚石有些错愕地点头道:“回滕王,楚石离开东宫前太子殿下就是怎么跟楚石交代的,应该不假!”

孔颖达也没想到李元婴怎么突然这么大的反应,奇怪地问道:“滕王殿下觉得此事有何不妥之处?”

褚亮则笑呵呵地捋着白胡子说道:“仲达有所不知,滕王殿下之所以请仲达教授《孝经》,其目的就是为了这个黜陟大使啊!”

没想到李世民竟然会让李承乾来草拟这个黜陟大使的名单,帝王的心思不好猜啊,之前恐怕连长孙皇后也没有想到吧!李元婴也乐得把他今天来孔宅的前因讲了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孔祭酒,要不,要不您帮元婴在太子面前说句话,把元婴也列进名单里吧!”

孔颖达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滕王今天迫不及待地要让他教授《孝经》呢,原来是因为如此。(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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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暗笑,滕王毕竟还是少年心性,但是黜陟大使可不是游山玩水的差事,有些为难地说道:“滕王殿下,不是颖达不帮忙,实在是殿下刚才也说了,殿下如今还没有在弘文馆业成,即使让太子把滕王殿下的名字报给圣人,圣人那边恐怕也不会答应吧。-====-再者,再者本朝也没有亲王出任黜陟大使的故事啊!”

孔颖达的拒绝李元婴早有心理准备,不过轻言放弃可不是他的风格,再次拱手道:“皇兄这边元婴自己去说,只是太子那边还是要烦劳孔祭酒!”

将滕王李元婴的名字拟上,孔颖达心里当然不愿意。想来是因为魏王李泰最近闹得有些过分,使得圣人对太子殿下又重新重视了起来,所以才会让太子殿下草拟黜陟大使的名单。太子殿下好不容易才走进一次圣人的眼睛,要是再让太子殿下惹怒圣人,那就得不偿失了。

瞥见贺兰楚石脸上已经有些不耐,他也知道太子李承乾的性格,要是去迟了指不定又要发火了,只好敷衍道:“滕王的交代,颖达会向太子殿下提及的!”

和孔颖达等人一起离开客堂,李元婴明白孔颖达虽然表面应下,怕也只是应付了事,看了贺兰楚石一眼,心道这事还得去找杜荷,既然杜荷为了让他倒向李承乾那边而费尽脑汁地连番算计,那他提这点小要求想来也不算什么。

走出孔宅后,孔颖达见贺兰楚石并没有和他一起去东宫,反而是往平康坊南门的方向走去,不由诧道:“贺兰校尉,你不和老夫回东宫吗?”

贺兰楚石歉然道:“孔祭酒先走一步吧,楚石还有命在身呢!”

孔颖达也就明白了,既然太子召他去东宫,那于志宁、张玄素他们显然也不会缺席。他这个平康坊距离宫城最近,想来贺兰楚石应该还没有去过其他人那里吧。跟李元婴和褚亮告个罪后,孔颖达便带着一个家僮朝北门而去。

滕王府位于平康坊西南隅,而贺兰楚石则要出南门,三人也正好顺路。李元婴心思,李承乾既然召集孔颖达去东宫,那杜荷自然不可能还躺在家里,要找杜荷帮忙,那就只能让贺兰楚石递话了,于是随意问道:“楚石兄现在何往?”

“回滕王殿下,楚石还得去趟亲仁坊,去请一下于志宁那老头儿!”贺兰楚石经常往滕王府跑,素知褚亮为人随和,所以虽然知道褚亮和于志宁有着几十年的老交情,也没有避讳什么,直接称于志宁为老头儿。以贺兰楚石这种性格,自然不会喜欢整天唠唠叨叨的于志宁,上次他被韦挺和崔仁师弹劾,虽然最后只被罚俸半年,不过回到东宫后,却因为差点连累太子殿下的缘故而被于志宁给唠叨了一个多时辰,差点没忍住就一拳打过去了。

接着又道:“滕王殿下,想必您刚才也能听出孔祭酒语气中的敷衍了。不过没关系,如果您真想当黜陟大使,那待会儿楚石回东宫后便让杜荷和赵节跟太子殿下说说。虽然孔祭酒的话不怎么牢靠,但是杜荷的话太子殿下多半会听的,只是圣人那边可就得滕王殿下亲自出马了。”

李元婴停下脚步,他刚才正准备开口呢,没想到贺兰楚石却还有善解人意的一面,当然是拱手道谢。不枉他前几天在苏烈和李世民面前帮了贺兰楚石两次,这算是投桃报李吗?

贺兰楚石摆摆手笑道:“殿下这是折杀楚石了,前几天如果不是殿下的仗义执言,那楚石即便不会被韦挺那老匹夫除名,贬为庶人,最好的结局恐怕也就是和武元庆、武元爽一样,到岭南去当个小县尉了,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

李元婴冷笑道:“韦挺,一小人耳,他被贬到象州去,想必有不少朝臣拍手称快吧!如果不是前几天还要去弘文馆上课,某肯定要去灞桥给人家韦刺史送送行!只叹武家兄弟也因此遭了无妄之灾!”

“武元庆和武元爽也是咎由自取,滕王殿下又何必自责。楚石听家兄说过,应国夫人和照娘、三娘她们这两年在并州的日子并不好过,就是因为武元庆和武元爽这两个闹的。”贺兰楚石有些愤愤不平地说道。

李元婴也不再提这茬,转而问道:“安石兄的拜墓假还没有结束吗?”

说到这个贺兰楚石也不由呼出一口重气,如释重负般地说道:“滕王殿下也问得巧,原本家兄今天一早就要启程回扬州去了,不过由于楚石昨夜东宫当值,所以为了等楚石,他们现在应该还在灞桥,等楚石把太子交代的事情做完后还得赶到灞桥去,否则家兄他们也该等急了!”也不知他呼出的这口重气是为了他长兄贺兰安石呢,还是那个让他头皮发麻的大嫂武顺。

“灞桥吗?某和安石兄也算相识一场,他如今要回扬州了,某自当要去送行!”不过李元婴嘴上说得是冠冕堂皇,心里却琢磨着,贺兰安石和武顺要离京,武照应该也会去送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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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春明街上跑马人

第一百零九章

春明街上跑马人

虽然李元婴说要去灞桥送贺兰安石回扬州,不过由于贺兰楚石还得去亲仁坊帮李承乾请于志宁进宫,所以李元婴并没有和贺兰楚石同去。再说,李元婴还要送身旁这位老爷子回家呢,虽然这离滕王府也没几步路了,不过他可不敢让褚亮一个人回家。要是褚亮出了点意外,别说李世民,就是褚遂良的雷霆之怒李元婴也经受不起。

看着贺兰楚石南去的背影,刚才一直听着李元婴和贺兰楚石的对话没有插口的褚亮捋须笑道:“滕王殿下,您这可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李元婴微微一怔,狐疑道:“项庄舞剑?元婴不明白褚公的意思!”

褚亮满是促狭之色,戏谑道:“难道殿下心里不是在想着应国公武家的二娘子吗?呵呵,殿下的心思可瞒不过亮!”

李元婴愕然,脸上也不觉一红,心里面更是好奇,他好像没有做得那么明显吧?怎么连褚老爷子都看出门道来了。记得他也就只见过武照一面,而且还是踏青时的偶遇,最多就是第二天让郭迁给武照送去一副《蒹葭》而已,不至于闹得满城皆知吧!有些结巴地问道:“元婴让褚公见笑了,不过褚公是怎知元婴这点小心思的?”

褚亮笑道:“滕王府上下还有.谁不知道殿下的心思?亮虽然已经年过八旬,但是耳朵可还不算聋!当初亮和应国公同殿为臣,也算有些交情,虽然应国公已逝,不过亮还是有些薄面的,要不就让亮给殿下保这桩大媒,如何?”

李元婴讪讪一笑,看来褚亮现在.的日子实在是清闲,还想当起媒人来了,摆手推辞道:“这就不劳褚公了,前些时候元婴听五皇姐家的侄儿赵节说过,长孙皇后也曾找过五皇姐,让她为元婴做这桩媒,不过因为一点事情给耽搁了。”心里暗骂,原来是滕王府里的那些人在乱嚼舌根呢,不用说其中杨保媪肯定有份。

褚亮颔首道:“原来长孙皇后已.经找了桂阳长公主,桂阳长公主算起来应该是武家娘子的舅母吧,那确实比亮合适多了!”

李元婴淡淡地笑了笑,他也是该寻个时间去找长.孙皇后了,前几天被韦挺和薛万彻搅得心烦意乱,差点都把正事给忘记了。把褚亮送回滕王府后,李元婴正准备要去灞桥,却被郝处俊给拦了下来,“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虽然郝处俊还是一如既往地罗嗦,不过在经过了.薛万彻一事后,李元婴对郝处俊的印象已经是改观了不少,和煦地说道:“郝卿不必担心,今天是越王府功曹参军事贺兰安石离京回扬州的日子,某和贺兰安石也有些交情,所以准备去灞桥送他一程!”

“灞桥?”郝处俊微微皱眉,迟疑道,“殿下,灞桥虽说也.是京畿之地,但毕竟已经是离了长安城,处俊以为即使殿下不愿有人跟随,最好也还是要带上薛将军。”

李元婴点点头,.也从谏如流了一回,郝处俊这句话还是很中听的,要知道那个摩云金翅刘仇到现在还没有被捉拿归案呢,李元婴从不怀疑那个刘仇对他的仇恨,谁知道刘仇会不会偷偷摸摸地潜入京师,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虽然平康坊戒备森严,如若不是坊内之人,要想进入平康坊手中必须要持有尚书省或者雍州长史衙门开具的“过所”,使得刘仇基本上没有混进来的可能,但要是离开平康坊那就不好说了,更别提是走出长安城。

※※※※

宽敞的春明大街上,李元婴看着四周熙熙攘攘的车水马龙,心知在春明大街上骑马比走路也快不了多少,也就没有骑在他那匹大难不死的赤焰驹上,和薛仁贵一人牵着一匹马,缓步而行。反正贺兰楚石也没有那么快赶到灞桥,时间上李元婴自然不担心,只要出了春明门,跨上马背,以这两匹从尚乘局精挑细选出来的神骏的脚力,到灞桥还不是一眨眼的事情。

也许是心情颇佳的缘故,李元婴并没有感觉过了多长时间,很快就看到了巍峨高大的春明门,拍了拍马鞍子笑道:“仁贵兄,我们快点出城吧,这一路走来,怕是也把这两个小东西给憋屈坏了!”

话音刚落,李元婴和薛仁贵前头的人群却突然喧哗混乱了起来,纷纷四散闪避。下一刻,李元婴也就明白前面是怎么回事了,只见眼前三匹怒马一丝停下来的迹象都没有,径直朝他呼啸而来。

薛仁贵脸色顿变,大吼了一声,“殿下小心!”扔掉手中抓着的缰绳,想都没想就朝来马的方向冲了过去。刚才那些闪避的路人也都惊恐地看着薛仁贵的动作,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年轻人莫非是想找死,心里皆叹,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啊!

不过想螳臂当车的人也并非只有薛仁贵,另外一个虎背熊腰的身影在薛仁贵冲向马去的一刹那也从路边跳了出来,碗口粗的胳膊既精准又果断地砸在旁侧那匹怒马的脖子上,只听“嘎啦”一声,马匹应声倒地,而原本骑在马上的那个人虽然脚上蹬着马镫,但还是被那巨大的惯性力量给甩了出去,摔了个头破血流。

薛仁贵当然也不甘示弱,在那匹高头大马就要撞上他的一瞬间,将身子一侧避让过去,右手凌空一抓,敏锐地扯住套在马上的缰绳。紧接着一声怒吼传来,薛仁贵脚下的两块青石板顿时龟裂,两只脚掌深深地陷了进去,将那匹飞驰而来的怒马如反掌般掀了起来。

一时间除了马嘶和地上躺着的那两个人的呻吟外,所有人都嘴巴张得大大的,看向薛仁贵和另外那个徒手格马人的目光就像看到怪物一般。

不过这种寂静也并没有维持多久,如此动静,当然也惊动了驻守春明门的那些武候府卫士。看到武候府的人过来后,这些瞧热闹的人也都四散而去了,毕竟出入春明门的人大都有事在身,虽然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小八卦,但还是正经事要紧。而且即使在长安城里,敢在春明大街上横冲直撞的人也不多见,不是傻子就是有恃无恐,如今被摔成这样,他们岂能甘休,这种事情还是有多远避多远的好。

李元婴刚才的目光都集中在薛仁贵的身上,心里也是为他捏了一把汗,没想到薛仁贵竟然勇悍如斯,连铺在春明大街上的青石板都被他给踩碎了。这才把目光转向同样挺身而出的那个留着大胡子的彪形大汉,顿时惊住,没想到这个一只胳膊就能击毙一匹高头大马的人却是刘仁愿。

“汝等何人?敢在春明门前闹事!”还没等李元婴上前跟刘仁愿打招呼,一个左武候府卫官就远远地叫嚷了起来,不过当他看清楚李元婴的模样后登时就惊出了一身冷汗,弓着身快步走到李元婴面前,忐忑不安地拱手道:“左武候府旅帅游升见过滕王殿下!”

游升原本就是萧钥的手下,几个月前滕王回京的那一幕他直到现在仍然历历在目,萧钥仅仅只是去报一个信而已,回来后就升任宁远将军,滕王府帐内府典军了。心里暗暗庆幸,要是滕王刚才在春明门出了点意外,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连右卫将军薛万彻还只是打了滕王府的属官就被圣人除名流放了,他一个小小的旅帅,可不认为能比得上薛万彻。

李元婴微微点了点头,心道春明门的守将,大多都是萧钥的旧属,虽然有可能是李泰那竖子的人,不过李元婴也不会为难他们,只是指了指还躺在地上呻吟的那两个人问道:“他们是何人,在春明大街上策马狂奔,你们怎么不管,要是撞伤了百姓怎么办?”

这时候,刚才唯一被漏过去的那匹马的主人也气急败坏地回马过来,刚准备扬起马鞭,却看到那个春明门的守将对李元婴异常恭敬地样子,赶忙停下手来。心里暗道,差点又忘记现在已经在长安城了。

而被薛仁贵给掀翻在地的那个中年人看到他同伴的动作后,更是惊得差点尿了裤裆,身上就算是再疼也顾不得了,咬着牙一瘸一拐地冲过去,不由分说就把他同伴给拉下马来,然后战战兢兢地跪伏在李元婴面前,哭丧着脸道:“滕王殿下恕罪!滕王殿下恕罪啊!”他刚才还骑在马上的时候看到李元婴身后牵着的那匹小红马就确认了李元婴的身份了,要说这匹西域石国的贡马,还是他亲自从尚乘局精挑细选出来送到大安宫的,哪能那么容易忘记。

可是他的坐骑同样也是一匹神骏,在这种高速飞奔的情况下,就算是骑术再精湛也停不下来啊,那一刻他连死了的心都有了。滕王李元婴是什么人,那是连韦挺、薛万彻惹不起的人啊!要是把他撞出个好歹来,连他姐姐也不可能保得住他,甚至还有可能牵连到他的姐姐。

李元婴微微一怔,这个中年男人竟然还认识他,怪不得看他前面那副嚣张跋扈的模样,但被薛仁贵掀翻在地后却一句狠话也不敢说呢。

游升见滕王面露疑色,赶忙悄声介绍道:“滕王殿下!此人名唤阴弘智,官居尚乘局直长,虽然官职不高,但却是阴德妃之弟,齐王殿下之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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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非典型外戚

第一百一十章

非典型外戚

听了游升的小声介绍,李元婴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个阴弘智见到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原来他是阴德妃的弟弟!说来这个阴弘智也算是一个非典型外戚了,虽然他的姐姐尹德妃在李世民的后宫中是地位仅次于长孙皇后的四夫人之一,不过他们姐弟俩的身世却不怎么好。

当年李渊太原起兵时,长安城的守将正是阴家姐弟的父亲,隋朝的左翊卫将军阴世师。在李渊攻打长安城期间,阴世师派人挖了李渊的祖坟不说,还杀了李渊的第五子,也就是李元婴的五哥楚哀王李智云。

长安城破后,李渊当然不可能放过阴世师这个捣了他家祖坟的杀子仇人。不过幸亏李渊并没有斩尽杀绝的打算,使得当时年纪还小的阴弘智侥幸捡回一条小命,而其姐则罪没秦王府,成了李世民身边的一个侍婢。

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谁能想到一个不起眼的侍婢后来却得到了李世民的青睐,而李世民登基后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册封阴氏为德妃。也正是因为如此,阴弘智才得以在殿中省补了一个正七品下的尚乘局直长。

所以阴弘智在其他人面前也许可以抖一抖他外戚的威风,但在李唐皇族面前,那还是得夹起尾巴做人,毕竟楚哀王李智云就是死在他父亲的手上,更何况眼前这位李唐皇族还是连李泰那竖子都碰了一鼻子灰的滕王李元婴。

“哼,阴德妃之弟又如何?那就.能在春明大街上纵马横行了!”李元婴斜睨了那个游升一眼,冷哼道。

游升面露苦笑,心里不由腹诽,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即使是当年的萧钥,萧相公的侄子,只要没出什么意外,也都不会去为难别人,更何况他游升只是一个小小的左武候府旅帅。虽然心里不忿,但在李元婴面前,游升可不敢表露出来,只好绞尽脑汁找了一个还算过得去的理由搪塞道:“滕王殿下,阴弘智是尚乘局直长,掌御马,即使在春明大街纵马,左武候府也不好过问啊!”

“尚乘局又如何?尚乘局就能在.春明大街肆意纵马吗?”刘仁愿把一个还茫然地站在路中间的稚童抱到路边后大步走了过来,听到游升的声音冷冷地叱道。

游升虽然不知道刘仁愿是什么人,但是愣谁见到.一个能单手格杀一匹高头大马的彪形大汉也不免心里发虚,诺诺不敢回话。

在地上跪了老半天,发现李元婴好像一点饶过他.的意思都没有,阴弘智心里更是凉了半截,抬头看到他那个同伴还傻愣愣地杵在那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只好重重地扯了他一下。心里暗骂,今天如果不是这两个人的怂恿,他岂会一时昏头,不停马就直接从春明门外闯进城来,还好死不死地差点撞上滕王李元婴。

那个被阴弘智强行拉下马来的汉子在听到阴.弘智跪地讨饶的话后,就知道自己今天是闯下大祸了,离开齐州的时候,齐王还特地在他们兄弟耳边叮嘱过长安城中哪些人是不能招惹的,而滕王李元婴就是其中最重要的那几个人之一,一时间呆立在那里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突然被阴弘智.这么一扯,打了个趔趄,这才让他回过神来,顺势跪倒在李元婴的面前,不过舌头就不怎么利索了,“梁……梁猛彪有眼无珠,请殿下恕罪!”想是为了表示诚意,这个自称叫梁猛彪的人咬咬牙,又在青石地板上连磕了几个响头。心里哀叹,风水轮流转,在齐州那些被他踩在脚下的人,当时的心情恐怕就和他现在一样吧!

阴弘智心知要是今天得不到滕王的谅解,说不得他哪天被贬到岭南去都不知道,为今之计只有把齐王牵扯进来了,滕王因为韦挺之事已与李泰反目,应该不会再与齐王为敌。于是小心翼翼地说道:“回滕王殿下,这个梁猛彪和那边躺着的那个昝君谟都是齐王的护卫,还请滕王殿下念在他们初入京师,不懂规矩的份上,就饶过他们一次吧!”却一句也不提他自己的事情,心想只要滕王殿下肯放过梁猛彪和昝君谟,那自然也就不会单独为难于他。

这时那个昝君谟也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可不像阴弘智,只是从马上跌下来,而是生生地被惯性抛了出去。若非他弓马娴熟,在空中保护住要害部位,这一摔,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但饶是如此,昝君谟还是摔了个头破血流。

他和梁猛彪一样,同是齐王李祐的心腹爱将,在齐州称王称霸惯了,哪里受过如此委屈,不过听到眼前之人是滕王李元婴后,一腔怒火登时化为乌有,立刻就没了脾气。只能暗道晦气,耸拉着脑袋也跪在阴弘智和梁猛彪旁边,听候滕王的发落。

原本李元婴还以为那两个人和阴弘智一样,也是尚乘局的人,没想到却是齐王李祐的护卫。年初李祐看到吴王李恪因为被罢去安州都督而留在京师,也自称得病赖在长安城不回齐州去了,此二人既然跟着李祐进京,想必应该是李祐的心腹之人。

李元婴知道李祐这小子也不是个安分的角色,前世的记忆里,最后李祐好像是因为造反被杀了。比起冲动,李泰在他面前那可就小巫见大巫了。不由摇摇头,虽然心里对李祐颇为不屑,但是这种不计后果的人还是少招惹为妙。

既然这三个人还算识相,也都或多或少地得了点教训,李元婴也就不准备再追究什么了,他还得赶去灞桥呢,这可是大事,要是被这几个跳梁小丑给耽搁了那就得不偿失了。再说,事情发生在春明门前,还牵扯到左武候府,如果他想治阴弘智的罪,李泰这个左武候大将军不会使绊子就怪了。于是不耐烦地摆摆手,让游升派几个左武候府的卫士把他们送回去。

不管是阴弘智、梁猛彪、昝君谟,还是左武候府的游升,听到李元婴的声音后,全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阴弘智他们庆幸刚才没有激怒滕王,而游升心里也同样窃喜,如果滕王殿下要追究阴弘智等人,那他这个春明门守将势必也会得罪阴德妃和齐王。

阴弘智等人千恩万谢地离去后,游升也带着几个手下将那匹死马拖回武侯铺去了。薛仁贵走过来拍了拍刘仁愿的胳膊,笑道:“士元果然天生神力啊,单手格杀了那匹马,薛礼也自咐做不到!士元在弘文馆,确实是明珠蒙尘了!”

刘仁愿对当初在顺义门外他被柴令武等人围攻时伸出援手的薛仁贵一直心存感激之情,连忙拱手道:“薛将军过誉了,仁愿惭愧!”经过这两天的冷静,他也慢慢接受了现实,他的人生道路,依旧还在疆场上。有些羞赧地问道:“滕王殿下,不知仁愿的事情……”

李元婴淡然笑道:“士元兄不用担心,今早元婴正好见到了褚馆主,馆主已经答应将士元兄的名字报备到兵部了,至于兵部那边,昨日元婴就让滕王府的张司马去找过卢长史了,也不是问题。只是有一点,这次铨选右卫亲、勋、翊五府的卫官,卢国公家的程三郎也要参加,如果不出意外,士元兄和程三郎应该都在右卫亲府,不过元婴前天也交代了右卫的李大将军,士元兄和程三郎应该不会被分到一个旅。”

听到程处弼也要去右卫,刘仁愿显然也有些惊奇,不过并没有多问,只是拱手道:“滕王殿下之恩,仁愿感激不尽!”

※※※※

灞桥,李元婴当然是轻车熟路,出了春明门,迎着拂面而来的杨柳之风,一阵急行,李元婴和薛仁贵很快就出现在了灞桥之上。虽然已经快到午间了,不过灞桥上折柳送别之人却不见减少,李元婴骑在赤焰驹上朝四周瞧了半天,却也没有见到贺兰安石和武顺的身影,就更别提未来女皇了,侧头问道:“仁贵兄,你可看到贺兰安石他们了?”

薛仁贵也是摇摇头,“殿下刚才没有问过贺兰楚石吗?这灞桥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啊!”

李元婴朝身后回望一下,心道虽然前面被阴弘智他们给耽搁了一阵子,不过由于出了春明门后就一路骑马疾行,贺兰楚石恐怕也没这么早到,于是翻身下马,将缰绳系在一株歪脖子柳树上,让薛仁贵守在这里。

薛仁贵刚刚出门的时候可是得了郝处俊的叮嘱,出了长安城后要寸步不离地守在滕王殿下身边,灞桥这地方人员繁杂,谁也不敢保证会出什么意外。随即跳下马来跟上李元婴,疑问道:“殿下这是要去哪里?”和滕王相比,那两匹马又算得了什么。

“灞桥驿!”李元婴听到身后的脚步,头也没回地说道。不过才走了几步路,就看到远处灞桥驿杜南屁颠屁颠地朝他这边一路小跑过来,心知他刚才和薛仁贵在这里驻足了一会儿,这个灞桥驿已经从驿卒那得到消息了。从送密王李元晓和江王李元祥之官,到与李道裕一起回京,这半年的时间,李元婴也来过灞桥好几次了,那些驿卒自然也都认得他。

第一百一十一章 直面老神仙

第一百一十一章

直面老神仙

杜南今天的心情很不错,一早就听说老神仙也来灞桥送客,使得他一个早晨都侍候在老神仙身边,指望着也能让老神仙给他相相面。不知此生他还有没有入流,甚至进入五品,成为大夫的希望。不过在听到驿卒回报,滕王殿下也驾临灞桥后,立刻就赶了过来,老神仙虽然不容易见,但是比起滕王殿下,还是稍显不如的。

“灞桥驿杜南参见滕王殿下!”杜南气喘吁吁地奔到李元婴面前,弓着身子,满脸堆笑地拱手说道。

贺兰安石有职官在身,又是以拜墓假返京,既然人在灞桥,那灞桥驿杜南没理由不知道他在哪。李元婴本来就是要去找灞桥驿的,没想到这个杜南倒抢先出来迎接了,于是开门见山地问道:“灞桥驿可知越王府功曹参军事贺兰安石何在啊?”

杜南一怔,滕王殿下风尘仆仆地赶到灞桥难道也是来为贺兰安石送别的?心里震惊不已,这个贺兰安石虽然长得俊秀,但是官不过王府功曹,爵不过开国县男,竟然能让老神仙和滕王殿下都亲自为他送行,难道就是因为他弟弟的丈人是侯相公?应该不可能,就算是侯相公也不见得能请动老神仙和侯相公。

李元婴见杜南发愣,微微蹙眉道:“怎么,贺兰功曹已经离开灞桥了吗?”

“啊,不是!”杜南看到李元婴面.露不悦,连忙道,“贺兰功曹现在正和老神仙一起在驿站休息呢,杜南这就派驿卒去请贺兰功曹出来!”

老神仙?这回轮到李元婴发愣了,.难道他穿越的还是仙侠世界?不过随即摇摇头,把这个荒诞不经的念头抛出脑外,要真有神仙,他身在皇家这几年,又怎么可能没见过。

杜南哪里知道滕王李元婴会.不认识名满天下的老神仙,谄笑道:“是啊,杜南在灞桥驿上也呆了有些年头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老神仙亲自到灞桥给人送行呢!”说完便从旁边招来一个驿卒。

李元婴摆摆手道:“灞桥驿,你派两个驿卒把这两匹.马看好就行了,某和你一起过去!”

杜南更叹,看来那个贺兰安石还真是个人物,也是,.老神仙相面之术举世无双,能受到他重视的人又岂是一般之人。心里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请老神仙给他相面了。

薛仁贵跟在后面有些好奇地问道:“灞桥驿,你说.得老神仙可是火井令袁仙师!”

杜南微微颔首,.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用景仰的语气说道:“杜南说的正是袁老神仙!杜南也没想到今天能在灞桥见到袁老神仙,早就听闻当年袁老神仙曾两次为杜淹、王珪和韦挺相面,此后一一应验,要是袁老神仙也能帮杜南相一下面,杜南也就无憾了!”不过突然想起韦挺就是因为得罪滕王殿下才被贬为象州刺史的,赶忙噤声不敢说话了。

“袁仙师,相面?”李元婴不由脱口问道,“你们可是在说袁天罡?”

薛仁贵也流露出一丝崇拜的目光,点点头,有些向往地说道:“听闻袁仙师虽然官拜火井令,但却经常云游在外,甚少出现在京师,没想到在灞桥竟然会碰到袁仙师!”

袁天罡这个名字在后世早就被神化了,李元婴刚刚来大唐的时候,也曾跟郭迁他们私下打听过,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心思也就渐渐地淡了下来,今天突然从杜南和薛仁贵口中听到袁天罡这个名字,心里面也不禁掀起一阵波澜,只是没想到袁天罡和贺兰安石还有这样的交情,竟然能让他亲自到灞桥送别。听杜南说袁天罡也曾经给韦挺看过相,好奇地问道:“不知袁仙师是怎么说韦挺的?”

薛仁贵笑道:“殿下,这个礼正好听说过!袁仙师曾两次给韦挺相过面,第一次说韦挺面相如虎,将出任武职,并且会被贬谪,结果韦挺果真就在太子左卫骠骑,检校左卫率的任上被高祖大武皇帝流放到巂州去了。而当时袁仙师也正好云游到巂州,又再次断言韦挺将官至三品,果不其然,贞观初,由于王珪的举荐,韦挺历吏部侍郎,黄门侍郎,最后官拜从三品的御史大夫。可见袁仙师之神算!”

“神算吗?”听了薛仁贵的话后,李元婴又有些不以为然,笑道:“也不知当年袁仙师有没有算到韦挺在出任御史大夫后还会被贬为象州刺史呢!”

说话的工夫,三人就走进了灞桥驿,杜南见滕王并没有因为他提到韦挺的名字而迁怒于他,稍稍安心,将李元婴和薛仁贵领到一间房间门口,然后轻轻地打开房门,快步走进去说道:“袁仙师,贺兰功曹,滕王殿下来了!”

“啊,滕王殿下?”贺兰安石正一边和袁天罡煮酒论道,一边等着他弟弟贺兰楚石,顿时一惊,抬头望去,果然见到滕王李元婴一脸笑意地站在门口,连忙放下手中的酒勺,起身迎了上去,喜道:“滕王殿下,您怎么来了!”怪不得灞桥驿刚才听到一个驿卒的耳语后就忙不迭地跑了出去,连袁仙师都没顾上,原来是因为滕王殿下来了。

杜南打开房门后,李元婴马上就把房间里面扫了一眼,不出他的所料,武照果然也来送行了。不过武照看到李元婴的身影后,眼神顿时有些躲闪,慌乱地低下头,一首《蒹葭》之后,她哪还能不知道李元婴的心意。

武顺则嫉妒地看了羞涩不已的妹妹一眼,上次回到家中后,武顺就把从赵节那里听到的全都一股脑抖了出来。本来应国夫人杨氏还不大相信,不过紧接着第二天滕王就派人送来了一幅《蒹葭》,这才知道她大女儿所言不假。心里也是暗喜,因为丈夫的早逝,留下的那两个儿子又不争气,武家其实已经是家道中落了,而弘农杨家虽然显赫依旧,但娘家毕竟只是娘家,如果照娘能成为滕王妃,那当然再好不过,为此她也还特地去桂阳长公主那里打听过情况。

李元婴目光从武照身上收回,拱手道:“今天元婴在国子监的孔祭酒家里偶遇楚石兄,从他的口中得知安石兄马上就要返回扬州了。元婴左右无事,既与安石兄相识一场,自当前来送行!”

“让滕王殿下亲自到灞桥为安石送行,安石不胜惶恐啊!”贺兰安石侧着身,将李元婴引进席中,吩咐武顺给他舀上一樽酒。不过心里却亮堂着,滕王此行怕是为了照娘而来的吧!见门外空无一人,疑问道:“舍弟没有随滕王殿下而来吗?”

李元婴点点头,将目光转向身旁那位身着一身道袍的老者,慈眉善目,留着一缕银灰色的长须,看起来倒还真有一点仙风道骨的模样,不用问就知道是一代神棍袁天罡了。明知故问道:“刚才在驿站外,听灞桥驿说袁仙师也来为安石兄送行了,这位应该就是袁仙师了吧!”

“火井令袁天罡见过滕王殿下!天罡只是略通一些面相而已,岂敢当‘仙师’之名,让滕王殿下见笑了!”袁天罡向李元婴行了一个礼,不过看向李元婴的眼神却有些不对劲。

因为韦挺一事,李元婴原本对袁天罡颇不以为然,但是见他面有异色,心里还是没由来一登,毕竟袁天罡这个老神棍在后世的名头实在太响了。难道这个老神棍真的这么神,能看出他此李元婴非彼李元婴吗?不动声色地问道:“袁仙师,元婴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袁天罡迟疑了一下,苦笑道:“这个……既然滕王殿下发问,那天罡也只好直言了,刚才天罡第一眼看到滕王殿下的时候,就感觉到滕王殿下与天罡有一个相同之处!”

李元婴心里一惊,半举的酒樽都差点跌落下来。相同之处,难道袁天罡这个老神棍也是穿越众不成?稍稍镇静下来,有些心虚地问道:“这个,这个……还请仙师明言!”

“请滕王殿下勿怪,天罡只是从滕王殿下的面相上发现,殿下百年之后,恐怕会和天罡魂归同处!”袁天罡话出口后也有些后悔,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在咒滕王死掉一样。

杜南脸色顿变,正要叱责袁天罡以博取滕王殿下的好感,不过话到嘴边才想起他面对的人是袁仙师,赶忙闭口不言,他还有求于袁天罡呢。

武照也立刻抬起头来,脸色有些发白,声音颤抖地问道:“袁仙师,您说滕王殿下会……”

不过李元婴心里却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袁天罡也是穿越众呢。魂归同处又怎样,只要不是来自同处就好。听到武照那紧张而又关切的声音,心里更是自得,要知道,武照可是在面对她那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挑衅的时候,都面不改色的主啊!淡然笑道:“人活百年,终成黄土,岂是人力所能改变!照娘不必担心,袁仙师只是说元婴和仙师将来会魂归同处而已,可没说元婴是早夭之相。”

武照刚才听到“魂归”两个字后,脑子里就一片空白,顿时脸上红得发烫。

第一百一十二章 相面

第一百一十二章

相面

武顺也扑哧一笑,有些好奇地问道:“袁仙师,儿以前好像听您说起过,您早已在隆州阆中县的阆水之畔给自己选好了墓寝,您是说滕王殿下今后将会转任隆州刺史吗?”

李元婴眉头一跳,隆州阆中县!他可是清楚地记得历史上那个滕王李元婴除了在南昌留下一座滕王阁外,在四川的阆中也曾建造过一座滕王阁,只是由于王勃的那篇《滕王阁序》的影响,使得南昌的那座滕王阁名声大噪,相比较而言,阆中滕王阁的知名度就小得可怜了,虽然杜甫旅居阆中的时候也曾为它作过几首诗。

“请恕天罡才疏学浅,滕王殿下的面相乃天罡平生仅见,第一眼看去好像清晰了然,但是随后再仔细观察,却越发地模糊起来。‘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庄子诚不欺我啊!”袁天罡摇摇头,不经意间看了一眼依旧埋着头的武照,有些黯然地说道。

“平生仅见?”李元婴不由摸了摸脸颊,他一个穿越众,来到唐朝的目的可不就是为了搅乱历史的吗?今后的路到底如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后世南昌和阆中的那两座滕王阁,是没有机会再修建了,面相当然是越发地模糊了。看来这个袁天罡果然是有些真才实学啊!

虽然袁天罡没能为李元婴相面成功,但却一点也不影响薛仁贵的热情,小心翼翼地问道:“袁仙师,那不知薛礼今后是吉是凶啊?”

“薛礼,可是单戟退百寇的龙.门薛仁贵薛将军乎!”袁天罡也知自己是在说废话,跟在滕王身后的薛礼,当然只有那位享誉京师的龙门薛仁贵了。当然不会推托,抚须端详良久,眉头微蹙,半晌后才展颜笑道:“将军福泽深厚,今后必将扬威域外,成就恐怕不在卫国公之下!”

“不,不会吧!”薛仁贵顿时就有些结.巴,卫国公李靖在他心中那可是高山仰止的存在啊,袁天罡竟然说他今后的成就不亚于李靖,心里岂能不激动。他对袁天罡的相面之术那可是深信不疑的。

李元婴也抚掌笑道:“仁贵兄可.不能妄自菲薄啊!当日元婴在修仁村请仁贵兄出山的时候就曾说过,以仁贵兄的文韬武略,麟台拜将、谈笑封侯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贺兰安石也有些惊异,如今,虽然河间王李孝恭和.卫国公李靖早已致仕,不问朝堂之事多年,但是李道宗、李世绩、侯君集、李大亮、薛万均等等都是当世名将,或正当壮年,或老而弥坚,薛仁贵年纪轻轻,也才刚刚过了弱冠之年,要想在功绩上与李靖比肩,那肯定也是这几个当世名将隐退之后的事情了。

而那时候的皇帝,自然也不可能再是当今圣人,可.薛仁贵是凭着对滕王的救命之恩而受到圣人的青睐,才被破格授予滕王府的亲事府典军,护卫滕王,身上早就打上了滕王的烙印。

如果袁仙师的话能够应验的话,那现在深受圣宠,如日中天的魏王李泰就不可能登上皇位了。韦挺左迁象州刺史后,滕王和魏王之间的矛盾也就不可化解了,倘若魏王李泰继位,那薛仁贵没有被贬就已经是万幸了,又岂会让他一个滕王的心腹手握重兵。

难道最后圣人还是选择太子殿下继承大统吗?.从袁仙师当年为杜淹等人的相面上看,对薛仁贵的预言八成也能应验。贺兰楚石心里权衡着回扬州后是不是要把今日之事向越王殿下汇报一下,同样也是暗喜,毕竟他的弟弟就是东宫千牛,而两个宰相亲戚侯君集和杨师道也都是支持太子李承乾的。

杜南看到薛仁.贵喜形于色的样子,心里当然是艳羡不已,眼巴巴地看着袁天罡,也谄媚地问道:“袁仙师,不知杜南的面相又是如何呢?”

和刚才给薛仁贵相面的时候不同,袁天罡对杜南只是扫了一眼就说道:“如有贵人相助,官当在五品以上,若无,则终于灞桥驿!”

“五品!”杜南一阵晕乎,不过随即又有些迟疑,袁天罡不会是在糊弄他吧,他一个不入流的驿长,能当上五品官,唬谁呢!心里越想越有这种可能,袁天罡对他只是匆匆一望而已,能看到什么东西。

袁天罡是什么人,杜南的那点小心思岂能瞒得了他,双目微闭,淡淡地说道:“信则有,不信则无!”

被袁天罡一语道破心思,杜南顿时有些窘迫,不过他在灞桥驿上迎来送往,脸皮的厚度自然非同一般,又腆着脸追问道:“还请袁仙师明示,不知杜南的贵人是?”

袁天罡大袖一挥,拿起摆放在面前的酒樽,仰头一饮而尽,笑叹道:“蒲城桑落酒,灞岸菊花香,好酒!只可惜如今的季节灞水两岸却少了几缕菊花香啊!”

杜南见袁天罡顾左右而言他,心里有些丧气,不用说也知道自己是得罪袁仙师了。不过杜南这一念头才起,就见袁天罡从席中站起身来,摇头道:“至于贵人嘛,此乃天机,天罡亦不敢泄露!”

见到袁天罡起身,席间的李元婴、贺兰安石夫妇,以及脸上还有些发红的武照也随之站了起来,贺兰安石抱拳道:“袁仙师这就要离去了吗?”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他日扬州再见!”袁天罡爽朗一笑,又朝李元婴拱手道:“滕王殿下,天罡失礼,先行告退了!”说罢便施施然地走出房门,离开驿站。

贺兰安石看着袁天罡离去,恍然若失。杜南心里则不住地腹诽,什么天机不可泄露,怎么没见你对薛仁贵也天机不可泄露。不过在李元婴、贺兰安石等人面前,还是强打起笑脸说道:“贺兰功曹,这都已经快晌午了,杜南估计贺兰校尉怕是赶不过来了吧。贺兰功曹要是再不启程,杜南恐怕天黑之前可能赶不到下一个驿站了!”

突然杜南又有些疑神疑鬼地想到,贵人,难道就是这个贺兰安石吗?此人虽然现在官职不显,但看他能让滕王和袁天罡来亲自为他送行,就知道今后必然会发达的。呃,薛仁贵也有可能,刚才袁天罡不是说他今后堪比卫国公吗?至于滕王李元婴,他可没敢高攀。

贺兰安石朝窗外看了一下日头,低叹一声,无奈地笑道:“看来舍弟真是赶不过来了,滕王殿下,那安石和拙荆就先启程了!”

杜南一早就给贺兰安石备好了马车,走出驿站后,李元婴还是忍不住奇道:“元婴还真没想到安石兄竟和袁仙师交情如此深厚啊!想必袁仙师也给安石兄相过面吧?”心里暗道,袁天罡是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这一问后也就知道了。

贺兰安石一怔,苦笑道:“这个殿下却猜错了,安石和袁仙师虽然相识,但也只是泛泛之交,不过袁仙师和安石已经故去的丈人倒是相交莫逆!至于相面,虽然袁仙师相面之术名满天下,但安石却不想知道今后之事,如果安石能官拜三品,那即使不知道也能官拜三品,如果安石以后将会被除名流放,那现在知道了也是徒增烦恼,所以并不曾让袁仙师给安石相过面。”

“应国公?”李元婴诧道,突然记起前世好像是听说过袁天罡给武士彟一家那几个儿女都相过面,却也没想到贺兰安石能这么想得开,也算是个人物了,只可惜天不假年,横竖一个短命的家伙。

武顺怀抱着襁褓中的贺兰敏之,有些自豪地说道:“滕王殿下也知道,贞观初年,利州都督李孝常谋反被诛,为肃清李孝常残党,先考转任利州都督,而袁仙师也正好云游至利州,与先考一见如故,当时袁仙师还给我们姐妹相过面呢!”不过话说出口后脸色就是一白,连忙闭口不言。

贺兰安石闻言一滞,侧头问道。“顺娘,袁仙师也曾给你相过面吗?某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李元婴心里暗笑,他记忆中袁天罡给武顺的谶语好像是“此女贵而不利夫!”这样的谶语,武家的人能告诉贺兰安石这个冤大头就怪了。

一声不响地跟在身后的武照突然低声说道:“姐夫,母亲经常跟儿和三娘说过,大姐小时候闹得很,袁仙师那次给儿和武元庆、武元爽相面的时候,大姐正好不在,所以就错过了。后来大姐和三娘也没有再请袁仙师相过面。”

李元婴忍俊朝说起谎来不眨眼的武照看去,不过由于出了驿站后,武照就戴上了一顶帷帽,李元婴也无法看到她那轻纱制成的帽群下,又是一副怎样的神情。

武顺片刻的慌乱后,也就镇定了下来,也许是为了解释她刚才脸色突然大变的原因吧,自顾说道:“母亲就是喜欢在照娘和三娘面前说儿的不是,不过儿却觉得袁仙师的相面之术好像也不大准,记得他给武元庆和武元爽那两个竖子相面的时候曾说过,他们两个将会官至三品,但现在却全被圣人发配到岭南去了。”

贺兰安石笑道:“也许是你们武家的面相都比较奇怪吧,刚才袁仙师不是也说过照娘现在的面相和小时候相比变化了很多。”

第一百一十三章 青门柳

第一百一十三章

青门柳

杨柳岸,灞桥边,武顺抱着襁褓已经坐进了马车,掀起帷帘与武照依依惜别,贺兰安石也向李元婴抱了抱拳,转身就要上车,却突然听到身后几声熟悉的呼唤。回头望去,果然看见贺兰楚石驾着一匹枣红马沿着灞水飞驰而来。

“吁——”奔到面前,贺兰楚石猛地一勒缰绳,飞身跳下马来,把缰绳扔到见状赶过来的驿卒手中,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咧嘴笑道:“幸亏在张玄素家里借了一匹马过来,否则差点就赶不及来送兄长了!对了,滕王殿下,刚才楚石在春明门听说您把阴弘智给教训了一顿?”

贺兰安石皱皱眉,有些不悦地叱道:“滕王殿下面前,怎敢这般无礼!”

李元婴摆摆手笑道:“安石兄,楚石兄都是元婴之友,朋友间哪来的那么多礼节!刚才阴弘智等人在春明大街上纵马,所以元婴对他们小惩大诫了一番,楚石兄可是与阴弘智有旧?”

虽然贺兰楚石桀骜,但是在长兄贺兰安石面前,还是怵得很,当然不敢不听贺兰安石的话。贺兰安石看了看贺兰楚石,脸色有些凝重,随即轻轻一叹,再次朝李元婴一抱拳,恳切地说道:“滕王殿下先在芙蓉园屈尊为舍弟向苏定方将军求情,后又在两仪殿圣人面前为舍弟仗义执言,若无滕王殿下,舍弟现在恐怕也和武元庆、武元爽他们一样,被贬到岭南当县尉了!而殿下却因舍弟楚石之故,与魏王交恶,殿下恩德,贺兰家永世不忘!”

而一直侍候左右的杜南顿.时脸色一白,这些话还是不听为妙,跟几个驿卒挥挥手,悄然离开。

李元婴见杜南领着驿卒退下后,.冷笑道:“安石兄不必自责,李泰恃宠而骄,元婴和李泰交恶,即使没有前几天楚石兄那件事,只怕也是迟早的事情。而元婴当时也不过是陈述事实而已,李泰之所以要为难于楚石兄,只不过是为了楚石兄身后的太子而已,想来安石兄也心知肚明吧!”随后语气稍缓,“再说,今早楚石兄可是帮了元婴一个大忙,元婴还未曾感谢呢!”

贺兰安石一愣,讪讪说道:“滕王.殿下说笑了,舍弟一个东宫千牛,岂能帮得了滕王殿下的大事!”

贺兰楚石也道:“滕王殿下折杀楚石了,楚石的一点.举手之劳,岂能报答殿下的再造之恩。”看到他哥哥投来惊异的目光后,贺兰楚石也简要地跟贺兰安石说了圣人准备遴选黜陟大使的事情。

听了缘由,贺兰安石犹豫了一下,还是迟疑道:“本朝.并无亲王出任黜陟大使的故事,滕王殿下想要出任黜陟大使,安石窃以为可能性不是很大啊!”

李元婴双手背后,迎着灞岸柳风,悠然笑道:“得之,.吾幸;不得,吾命。如此而已!”

“殿下豁达,安石不及矣!”贺兰安石不由抚掌叹道。

“比起安石兄与.袁仙师相交多年,却不曾请他为己相面,元婴这又算得了什么。”

贺兰楚石则道:“兄长此言差矣,当年吴王恪能开亲王遥领大都督之先例,滕王殿下出任黜陟大使又有何不可!对了,不知滕王殿下属意哪一道,楚石也好向太子殿下进言。”

“哪一道?”李元婴一怔,虽然从李治口中得知李世民要往十道选派黜陟大使后,心里就活动开了,不过因为八字还没一撇,所以李元婴也没有想过具体要去哪一道。

低头沉思:关内道首先排除;而剑南道,天府之国虽然好,但是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李元婴可不想也来个“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那是自己为难自己;河东道,那是摩云金翅刘仇的老巢,虽然刘仇在中条山的大本营已经被李世绩捣毁了,但刘仇毕竟是经营河东近十年,从他能在李世绩的大军面前全身而退,至今音讯全无,就可见其不一般了,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包括紧邻河东道的河南、河北两道在内,自然都不在考虑范围;至于岭南道和陇右道,都是贬官的聚集区,即便如果能到象州去瞅瞅那位曾经盛气凌人的韦刺史肯定很有成就感,李元婴也不愿意去那两个地方受苦。

算来算去,也就只有山南、淮南和江南三道可以选择了,李元婴权衡了一下说道:“如果可能,那就去江南道吧,元婴和二十皇兄江王元祥是一起在大安宫长大的,自从江皇兄之官苏州刺史后元婴也怪想念的。而且虽然扬州属于淮南道,不过如去江南,也会经过扬州,正好到时还可以在扬州再见安石兄!如果江南道不成,那退而求其次,山南和淮南两道也行。”

“江南道,楚石记下了!”贺兰楚石点点头,随后又接着刚才的话题,迟疑道:“楚石和阴弘智那种人当然不可能有什么交情,不过楚石曾经听杜荷说过,阴弘智此人狡诈多端,如毒蛇一般,实阴人也!即使表面上敢怒不敢言,但是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窜出来咬上一口。而且,而且,虽然圣人不计前嫌,册封其姐阴氏为德妃,他也官拜尚乘局直长,但其父阴世师毕竟也是死于高祖大武皇帝之手,殿下对阴弘智不可不防啊!”

李元婴目光一凛,认真地点了点头,只是心中也是冷笑,狡诈多端、毒蛇、阴人……杜荷虽然指的是阴弘智,但又何尝不是在说他自己呢。

武顺坐在马车上久等不见还站在远处几株垂柳下的贺兰安石移步,抬额见日头已经偏西,心里不免有些着急,正如灞桥驿杜南所言,要是再耽搁,说不定天黑前就赶不到下一个驿站了,于是把怀中的襁褓安放在马车上,吩咐那个一直是目光呆滞地看着她的马夫照看好。跳下马车,牵着武照就朝贺兰安石那边走去。

李元婴见武顺和武照快步走来,莞尔道:“安石兄,看来武夫人应该是等着急了,元婴也就不耽误安石兄的行程了!”

贺兰安石微微一躬,抱拳道:“滕王殿下,那安石就先启程了,殿下若能出任江南道黜陟大使,一定要来一趟扬州,让安石以尽地主之谊!”

李元婴点点头,转身从旁边的一株歪脖子柳树上折下一根柳条,将其放进贺兰安石的手心里,拱了拱手,突然福灵心至,低声吟道:“青青一树伤心色,曾入几人离恨中。为近都门多送别,长条折尽减春风。安石兄一路顺风!”

“为近都门多送别,长条折尽减春风!”武照走近,咬着芳唇,轻轻地复念了一遍。抬眼望去,隔着轻纱,朦朦胧胧地亦能看出,灞水两岸的垂杨柳由于频繁地折柳赠别,早已稀疏。帷帽下精致的脸儿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伸向身边那株垂柳的素手也随即停了下来。

武顺则娇笑道:“殿下的‘滕王体’乃当今翘楚,前几天送给照娘的那幅《蒹葭》,照娘就珍藏得连儿这个做姐姐的都不让瞧。只可惜身边没有携带纸笔,若是殿下也能将刚才这首诗写下那就好了,回到扬州肯定能羡煞旁人的!”

“姐——”武照顿时大羞,早已不见了芙蓉园初见的那种波澜不惊。虽然帷帽轻纱遮住了她的脸颊,但李元婴还是能想象到武照此刻手足无措的模样。

贺兰安石也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说道:“顺娘,不得对滕王殿下无礼!”

武顺白了她丈夫一眼,恐怕过不了多长时间,滕王殿下就是她的妹夫了,还有什么礼不礼的。心里腹诽,她怎么摊上了这么个夫君,也就是白生了个好皮囊而已,要是他当初肯听自己的话,去侯相公和杨相公那里抱抱佛脚,也不至于直到现在还只是个王府功曹,虽然是个七品官,但实权可能还不如被贬到岭南当县尉的武元庆、武元爽。

刚才看到武顺姐妹走过来后又粘上来的杜南马上腆着脸说道:“武夫人不必着急,杜南这就让人去准备纸笔!”少顷,在杜南的指挥下,两个驿卒气喘吁吁地就把一张案几从驿站抬到了灞水畔,安放妥当后,杜南像献宝一样谄笑着把手中的那只毛笔捧到李元婴面前,笑盈盈地磨起墨来。

李元婴接过笔,撇撇嘴,有明媚可人的武照在侧,这个五大三粗的杜南却抢起她的活来了,实在是煞风景。片刻后,这首白居易的《青门柳》就印在了白皙的纸上,心里不由叹道,貌似这还是他第一次玩剽窃的勾当,想来贺兰安石也足以自豪了。

其实李元婴心里又何尝不想来个“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这样的千古名句,只可惜人家贺兰安石去的是扬州,就算想剽窃也不成。改诗,那是画虎不成反类犬,王勃的诗岂是这么好改的。轻轻一叹,这首《青门柳》毕竟是白居易的手笔,虽然不合现在追求词藻华丽、绮错婉媚的主流,但勉强还算凑合吧,至少也能让武照低吟两句。

第一百一十四章 反响

第一百一十四章

反响

贺兰安石走了,原本李元婴还想着送武照回去呢,可惜武家的马车早已停在灞桥驿站外,武照娇羞地跟李元婴以及贺兰楚石告别后,就如受惊的小兔子般钻进了马车里。

贺兰楚石见李元婴看着马车绝尘而去,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促狭道:“滕王殿下,昨天楚石听赵节说起,应国夫人前两天去还去找过桂阳长公主呢,现在看照娘这个样子,心里怕也是千肯万肯吧,殿下何不早点定下亲事?”

李元婴回过神来,脸上也是一红,解下系在那株歪脖子柳树上的缰绳,翻身上马,微微一笑说道:“时辰也不早了,我们也都回去吧!”

接下来的几天,李元婴也从杜荷的口中得知李承乾已经把拟好的黜陟大使名单呈上去了,但是却同石沉大海般,一点动静都没有。不过李元婴却没敢懈怠,虽然不知道李世民会不会给他开这个先例,但是在此之前李元婴也得先完成了在弘文馆的学业才行,否则一切都是免谈。

而且退一步说,即便是最终没能如愿,但能离开囹圄般的弘文馆也是好事,终于在起早贪黑了十几天后,差点都把孔颖达给累坏了,李元婴顺利地通过了褚遂良的考核。当然,李元婴心里也知道,这里面也有褚遂良放水的功劳,褚亮老爷子的话,褚遂良又岂敢不听。

走出弘文馆,李孝逸很是羡.慕地看着李元婴,他可是没进弘文馆前就已经开始修习《论语》和《孝经》了,如今却还得继续在弘文馆里受苦受累。当然李孝逸也知道,他跟滕王李元婴可没有什么可比性,哀叹道:“二十二郎这么一走,弘文馆中又只剩某一个人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了!”

李治也是嘟着小嘴,重重地踢飞.脚下的石子,郁闷地说道:“孝逸王叔何必悲切,还有雉奴陪着王叔呢!”

终于不用再每天天没亮就被.初晴、初雪从暖烘烘的被窝里拉起来了,李元婴现在当然是神清气爽,心情异常舒畅,沾沾自喜地说道:“孝逸从兄不是也已经通三经了吗?只要岁末再通一经,来年也就不必再到弘文馆了。雉奴嘛,你还小着呢,连宫门都出不去,到弘文馆读书,你就当是来散心好了。”

李治翻个白眼说道:“小皇叔,您的年纪好像还不如.雉奴吧!唉,越皇兄都已经之官好几年了,他是八郎,雉奴是九郎,可是什么时候父皇才能想起雉奴呢!”不由伸出小手跟李元婴比了比身高,顿时泄气不已。

听李治好像满口怨气的样子,李元婴禁不住笑骂.道:“雉奴,你可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你那五皇兄齐王祐还千方百计地想留在京师呢,你倒是天天数着日子想要出去了!”

“齐皇兄吗?”显然李治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也.颇为不屑,转而问道:“对了,前几天雉奴听侍读李义府说,小皇叔在春明门前打了齐皇兄的舅舅阴弘智和他的两个护卫?”

李元婴一愕,他.终于知道谣言是怎么形成的了,那天的事情传到李治的耳朵里,阴弘智倒成受害者了,冷笑道:“雉奴也应该知道如今青雀和小皇叔是势如水火,春明门是在左武候府的治下,要是青雀能找得到小皇叔的差错,恐怕早就上奏疏弹劾小皇叔了。”

阴弘智的事情李孝逸也听薛仁贵说过,这时也驻足提醒道:“二十二郎,齐王祐可不是善茬,虽然是阴弘智咎由自取,但这个谣言传出来,势必会让李祐失了面子,二十二郎不可不防!”

李元婴心知这谣言很可能就是李泰的手笔,想假借李祐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莽夫之手对付他,事已至此,李元婴除了指望李祐不会被李泰当枪使外,也就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摆摆手说道:“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就不提这事了!雉奴,不知这几天你有没有再听说黜陟大使的事情?”

李治茫然地摇头道:“这个雉奴就不知道了,父皇和母后很少在立政殿谈论政事的!”

李孝逸当然知道李元婴这十几天来起早贪黑地拼命就是为了这个黜陟大使,建议道:“二十二郎,你也是当局者迷了,既然太子所拟的名单不见动静,你何不直接去圣人那里求一个名额来,反正你也已经业成了不是。”

李元婴点点头,今天也是太过兴奋了,却把最简单的事情给忘记了,既然已经业成,也就不怕李世民用弘文馆的学业搪塞了,成就成,不成也不必整天这样惦记着。不过听到李治提及长孙皇后,李元婴心里立刻跳出一桩大事来了,这十几天来他可是被《孝经》弄得头昏脑胀的,连李泰散布谣言都没怎么去注意,武照的事情自然也没能顾得上。现在除了最后黜陟大使的名单以外,诸事已了,武照之事当然要摆上日程,正如贺兰楚石所言,这亲事最好还是早点定下。于是问道:“雉奴,不知皇嫂现在可在立政殿?”

李治颔首,但随即又摇摇头道:“母后这会儿应该在立政殿,但是母后从来不过问政务,黜陟大使这件事小皇叔去找母后,依雉奴看没什么用处的!”

李孝逸则道:“二十二郎现在就要去立政殿吗?那福临楼那边怎么办?”李元婴此番胜利脱离弘文馆的束缚,当然是要去福临楼摆上一席。

李元婴也不解释,抬头看了看天上,说道:“立政殿离这里也不远,元婴去见过皇嫂后就来,应该耽搁不了多少时间。要不孝逸从兄先行一步,让薛仁贵留在左延明门等元婴就行了!”齐王李祐可是敢在李世民眼皮底下造反的主,薛仁贵自然就不能再离开左右了。

说话间,看到上官仪抱着几卷书卷迎面走来,心情大好的李元婴上前拱手笑道:“游韶兄!某在弘文馆这几个月可多蒙游韶兄解惑,今日业成,特在东市福临楼设下宴席,不知游韶兄可否赏光啊!”

上官仪脸色一滞,颠了颠怀抱着的书卷,强笑道:“滕王殿下见谅,仪恐怕无法赴宴了!”说罢便擦身匆匆朝弘文馆走去。

李元婴回头看着上官仪的背影,扶着下巴有些狐疑地说道:“某好像没有得罪上官仪吧,怎么总感觉这几天上官仪有些不对劲啊,好像对某很有怨气的样子!”

李孝逸不禁笑道:“二十二郎,看来你这十几天可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栽在《孝经》里面了!”

“怎么?”李元婴一怔,诧道。

“‘青青一树伤心色,曾入几人离恨中。为近都门多送别,长条折尽减春风。’二十二郎,这四句诗二十二郎应该不会不记得吧!”李孝逸含笑说道。

“当然,那是上回元婴在灞桥给贺兰安石夫妇送行时胡乱写下的小诗,贻笑大方了,孝逸从兄是如何知道的?”

听到“贺兰安石夫妇”这六个字,李孝逸原本的笑脸顿时黯淡下来,也就不再言了。李治哪里知道李孝逸的心事,见他突然不说话,便接声道:“小皇叔可不知道,您这首诗可算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了!”

李元婴面色更加古怪,他就剽窃了一首老妪能解的《青门柳》而已,又不是什么千古名篇,还一石激起千层浪,至于这么夸张吗?

李孝逸将心事藏起,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二十二郎少时就以‘滕王体’而名满天下,自从传出二十二郎在灞桥提了一首送别诗后,这四句七言诗当然顷刻间就传遍了长安城两县一百零八坊。”

听说那首《青门柳》已经传遍京师,李元婴顿时就明白刚才那上官仪是怎么回事了,如今大唐的诗坛为“梁陈工掖之风”所笼罩,浮艳轻薄的宫体诗大行其道,而上官仪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这首与宫体诗风格迥异的《青门柳》传开后当然会引起上官仪的不满。

只是心里仍有疑惑不得解,他滕王的名气虽然确实很大,但那指的是书法上的成就。要知道,就跟书法一样,诗词方面也同样讲究上有所好,下必甚之,如今秉承陈隋风流,浮靡相矜的宫体诗之所以能成为主流,那也是因为他那位天可汗哥哥的极力推崇。在这种大环境下,他这一首通俗易懂的小诗又能有多大的反响!

李孝逸看到李元婴先是一副了然之色,接着眼睛里又露出几许迷惑,却突然转移话题道:“二十二郎应该听说过虞公自去年入冬后就一直卧床不起,就连孙道长也说过虞公生机将尽,已经药石难解了!”

李元婴自然是一头雾水,正说着他那首剽窃来的《青门柳》呢,李孝逸怎么把话题跳到虞世南身上去了。虞世南病入膏肓李元婴当然知道,当初李世民原本打算让虞世南出任滕王师,长孙无忌就是借着虞世南身体已经不行了的原因给否决了,这才让阎立本捡了个漏。

第一百一十五章 立政殿

第一百一十五章

立政殿

李孝逸见李元婴眼巴巴地看着他,也就不卖关子了,接着说道:“自从梁、陈以来,宫体诗为世人所重,即使是圣人也不例外,虞公虽然多次反对过这种诗风,不过结果如何,二十二郎也清楚。前几天卧病在床的虞公听说了二十二郎这首清丽无华的小诗后,不禁大为赞赏,称之为茫茫瀚海上的一股清泉,当即上表将其推崇给圣人,大有不药而愈之势。虞公曾经被圣人尊为‘德行、忠直、博学、文词、书翰’五绝,对二十二郎的诗风如此推重,上官仪他们当然就脸上无光了!”

“不,不会吧!”李元婴眼睛瞪得如铜铃般,有些结巴地说道,连孙思邈都回天无力的虞世南,因为一首《青门柳》不药而愈,白居易也不可能这么神奇吧……该不会是回光返照?

李治笑道:“确实如此,连孙道长都惊叹不已呢,所以雉奴才说小皇叔这首诗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滕王之名本就因‘滕王体’而妇孺皆知,如今自然是更胜从前了!”

李孝逸也艳羡道:“孝逸原以为二十二郎不喜诗词呢,没想到这‘拙’藏得竟如此之深,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

立政殿是长孙皇后的寝宫,李元婴当然不可能没事就跑到这里瞎转悠。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去立政殿,不过当李元婴和李治一起走到立政殿外,却意外地看到李泰脸色难看地从里面走了出来,登时就没了好心情。

“魏皇兄,您今天怎么也来立.政殿了?”李治知道他小皇叔和李泰的矛盾,生怕他们俩一言不合又吵了起来,立刻迎上前拱手道。

也许是因为看到李治和李元婴.一起,李泰也不怎么待见李治,冷哼道:“原来是雉奴啊,这话怎说得,难道皇兄我就不能来立政殿看望母后了吗?”说罢恶狠狠地瞪了李元婴一眼,拂袖扬长而去。

李治顿愕,虽然李泰因为最受.圣宠,在众弟弟面前也同样是飞扬跋扈,但对他这个嫡亲的弟弟,平日里还算不错,今天怎么突然恶语相向了?

李元婴微微一笑,拍了拍李治的脑袋道:“我们进去,.不必理会青雀!”

而这时,张阿难也从殿阶上奔了下来,谄笑道:“张阿.难见过晋王殿下,滕王殿下!”

李元婴看到张阿难后,也知道李世民这会儿应.该是在立政殿了,还真是巧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问一问黜陟大使的事情。联想到刚才李泰走出立政殿时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心中了然,估计他是又被李世民给斥责了。

李元婴虽然和.张阿难亲近得很,不过在李治的面前,还是装作一副和他不熟的样子,拱手道:“张内侍有礼了,皇兄也在立政殿吗?”

李治却不理会张阿难,闷闷不乐地说道:“雉奴先进去给小皇叔通报去了!”

张阿难的脸色顿时有些僵住,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晋王殿下应该是因为刚才李泰的斥责而有些介怀吧。既然李治进去通报了,张阿难也就留在殿外陪着李元婴等候觐见。

缓步走上殿阶,李元婴边走边随意问道:“刚才魏王在里面是被皇兄给训斥了吧?”

张阿难谄媚地点点头,看了一眼远处那些守卫立政殿的卫士,悄声说道:“刚才阿难也不在殿中,只是隐约听到魏王好像是也想拟一份黜陟大使的名单,结果被大家给骂了出来!”

“黜陟大使的事情有结果了吗?”李元婴说完后自己也摇摇头,虽然张阿难执掌内侍省,但这种机密也不是他能知道的,转而问道,“对了,张卿应该也知道某上次在灞水边做的那首小诗吧,不知皇兄对它是个什么评价?”听说虞世南将《青门柳》上表呈给李世民后,李元婴心里就有些忐忑不安,毕竟李世民可是对有梁陈遗风的宫体诗推崇得很,就连虞世南也影响不了他。

张阿难当然知道李元婴在担心什么,笑道:“殿下不必忧虑,殿下一首小诗就能让虞公的病情好转,大家岂会不悦!”

走进立政殿,李世民和长孙皇后听李治说李元婴在殿外候见后都有些意外,长孙皇后起身相迎道:“二十二郎,您可是第一次到嫂嫂这个立政殿来啊,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找你皇兄吗?”刚才李泰就是来找李世民才跑到立政殿的,长孙皇后当然认为李元婴也是如此。

李元婴朝李世民和长孙皇后一见礼,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皇嫂可是猜错了,元婴这次来立政殿,可是特地来找皇嫂,有事相求的!”

长孙皇后愕然,回头看了一眼李世民,诧道:“二十二郎有什么事情皇嫂能帮得上忙?”

李治则给李元婴捏了一把汗,刚才他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他父皇、母后的说话,原来魏皇兄就是因为黜陟大使一事被父皇给叱骂了出去,怪不得见到他时没有什么好脸色。看父皇那张冷脸就知道他现在应该还在火头上,要是小皇叔再次提到黜陟大使的事情,难保父皇不会迁怒于小皇叔。本来李治是要提醒李元婴的,可惜张阿难一直不离左右,李治最后也没敢开口,毕竟泄露禁中之语可不是小错。

不过李治是白紧张了一把,李元婴犹豫了一下,用不大的声音说道:“元婴前些日子遇到五皇姐的儿子赵节,听赵节说皇嫂以前好像为了元婴的事情去找过五皇姐。”

李世民微微一怔,奇道:“五皇妹?二十二郎有什么事情跟五皇妹有关了?”

长孙皇后恍然大悟,嫣然一笑,回身走到李世民的面前,俯身附耳悄声说了几句,看向李元婴的目光里满是促狭。

李元婴暗暗松了口气,这嘴巴可真不好开,早知道半年前在两仪殿那次就该直接应承下来。不过总算是把话说出去了,看长孙皇后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经听出自己话中的意思了。

李世民听罢,那张冷脸顿时如同冰河解冻一般,扶着长孙皇后站起身来,抚掌笑道:“原来二十二郎还是没有忘记武家的小娘子啊,怪不得当初连长孙司空家的小娘子也不愿意娶呢!不过二十二郎这个消息一传出,长安城里只怕有不少女郎要伤心了!”

李元婴顿时大汗,没想到李世民还记得这茬子的事情呢,不过看李世民脸上没有丝毫不悦,也就放下心来。也是,他要是真的成了长孙无忌家的女婿,说不定天可汗哥哥自己就不放心了!

李世民轻轻踱了几步,突然吟道:“青青一树伤心色,曾入几人离恨中。为近都门多送别,长条折尽减春风。二十二郎,你这首《灞桥送贺兰功曹之扬州》可是深得虞公的赞誉啊!”

李元婴一愕,没想到《青门柳》被人改成了这个名字,贴切是贴切,不过就是对不住老白了。心里也忐忑了起来,虽然进殿前张阿难的话让他有些宽心,但他知道李世民最为看重的还是上官仪的那种宫体诗。讪笑道:“皇兄取笑了,那只是元婴胡乱写的!”

李世民摇头笑道:“二十二郎可不要妄自菲薄,‘茫茫瀚海上的一股清泉。’即使是上官仪也得不到虞公的如此表赞。若非那个贺兰功曹,皇兄还不知道二十二郎除了书法之道外,却还有如此诗才。虽然另辟蹊径,不修词藻,却也算得上一个难得的佳作了。”

李元婴压在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地了,只要李世民不排斥就好,否则那可真就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了。李元婴在灞桥的时候可没想过这首《青门柳》还能闹出这样子的动静来,名人的烦恼啊!

“贺兰功曹?”李世民低喃了一声,接着戏谑道:“二十二郎,这个贺兰功曹好像也是应国公武家之婿吧,灞桥送别,想来二十二郎钟情的那位武家小娘子也在侧,难怪二十二郎会诗兴大发呢!”

李元婴更是窘迫不已,没想到李世民刚才还冷若冰霜的样子,现在却取笑起他来了,当然也是更加地放心,虽然他的诗风不大和李世民的心意,不过圣眷却不减反升了,心里不免有些沾沾自喜,尴尬地笑道:“诗歌合为事而作,元婴和贺兰安石相交一场,他此番返回扬州,要想再见可就不容易了,所以才有感而发的!”

“诗歌合为事而作!”李世民一怔,半晌后才缓缓点头道,“这句话却有几分道理,二十二郎确实是当得虞公如此赞誉!”

“皇兄过奖了!”李元婴心道,既然都用了人家《青门柳》,那一事不烦二主,继续剽窃白居易好了。

李世民微微一笑,捋了捋胡子接着说道:“不过二十二郎想要再见贺兰安石,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李元婴心里顿喜,莫非黜陟大使这件事情成了?马上假作平静地问道:“皇兄想要把贺兰安石从越皇侄府中调回京师吗?”

第一百一十六章 选定

第一百一十六章

选定

“调回京师?”李世民笑而摇头道,“皇兄听说二十二郎这十几天来夙兴夜寐、焚膏继晷地苦读《孝经》,把人家孔祭酒都给累坏了,可不就是为了这个江南道黜陟大使吗!难道二十二郎现在又不想去江南啦?”

李元婴登时大喜,激动地说道:“皇兄,这么说您是同意让臣弟黜陟江南道了?”

李世民微笑道:“皇兄准备往十道派遣黜陟大使一事想来二十二郎也是从雉奴口中听来的吧,看到承乾所拟的十道黜陟大使的名单中有二十二郎的名字,皇兄就知道你心里也打着和雉奴一样的主意了。看在你这十几天来废寝忘食的份上,皇兄就给你这个机会吧!”

听到李世民亲口答应,李元婴自然是连忙谢恩,今天是三喜临门啊!虽然在长安城里舒坦是舒坦,不过上头压着一个李世民,下面还有李承乾、李泰等人在搞小动作,虽然不能说憋屈吧,但也是有些透不过气来。但如果像江王李元祥那样外放出去也不好,要是不小心被人给弹劾了,那连辩解都没地方辩解,年前的时候吴王李恪被罢去安州都督就是一个例子。而黜陟大使就不一样了,多则一年,少则半载,就可以回京了,就当是出去散散心,而且还是以钦差的身份。只不过黜陟大使并非常例,是可遇不可求的,如果不是因为前些天薛万彻和薛士元的事情使得李世民有些担心如今地方州县的吏治情况,也不会突然想起要往各道派遣黜陟大使。

李治更是眼红得不行,他想当这个黜陟大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见他的小皇叔已经如愿以偿,也一脸希冀地看着李世民,可怜兮兮地说道:“父皇,那雉奴呢?”

长孙皇后噗哧一笑,揽过李.治的小脑袋说道:“等雉奴从弘文馆业成后,下次你父皇再遴选黜陟大使的时候,一定会第一个想到雉奴的!”

李治就知道长孙皇后会这么说,.上一回已经用这个理由搪塞过他一次了,心里面也清楚他要想跟小皇叔一样只需通一经就能离开弘文馆是决计不可能的,只好闷闷不乐地说道:“母后,黜陟大使雉奴是不指望了,可是雉奴要什么时候才能出阁开府呢?越皇兄都已经之官好几年了,怎么还没有轮到雉奴!”

李世民走过去莞尔笑道:“雉奴,.只要你在弘文馆业成,那不管你要去并州还是留在京师里,父皇全都依你!”说罢又回头道:“二十二郎,虽然皇兄可以授你江南道黜陟大使,但是你毕竟年纪尚轻,考查官吏,观省风俗,恐怕力有不逮,所以皇兄还是要给你安排一个副使的,不知二十二郎的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李元婴一怔,心道既然是做他的副使,那当然不能.选一个跟他不对路的,而且还得是能让李世民满意的人选,心里面权衡了一下,犹豫道:“皇兄,不知滕王府长史,民部侍郎兼检校兵部侍郎卢承庆如何?”

“卢爱卿?”李世民想了想,微微摇头道,“卢爱卿虽然是.上佳人选,不过民部和兵部还离不开他!”

李元婴顿时就有些郁闷,和他比较亲善的人中,.能入李世民法眼,而又有出任黜陟副使资格的,除了滕王府长史卢承庆以外,恐怕就只有李大亮和阿史那忠了。不过李大亮是右卫大将军,品秩好像又高了点,李世民也不大可能同意,至于阿史那忠,一来他出身北胡,二来他基本上是不离李世民左右的,就更不用考虑了。

想来想去李元.婴只好无奈地说道:“那皇兄以为臣弟的王师阎立本如何?王师还是刑部侍郎,有他在臣弟身边,纵使有贪官污吏也肯定是无处遁形。”虽然知道阎立本是李泰那竖子的叔丈人,不过并没见阎立本和李泰有多少亲近。与其由李世民随意选派一个,那还不如就用阎立本这个滕王师好了。

李世民听到李元婴报出阎立本的名字,眼中也有些惊奇,他当然知道李元婴和李泰这叔侄俩私底下的不合。早在将韦挺贬为象州刺史后,李世民就以为李元婴会向他提出更换滕王师,没想到事情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却一直不见动静,而今天更是出人意料地举荐阎立本为江南道黜陟副使。

李世民当然不可能以为李元婴不知道阎立本就是魏王妃阎婉的嫡亲叔叔,想起刚刚被他叱出立政殿的李泰,不禁有些感慨,要是青雀也能有二十二郎这般豁达的胸襟就好了!

李元婴迟迟不见李世民说话,以为李世民还是不满意,只好摇摇头道:“那臣弟心里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人选了,还是请皇兄钦点吧!”

李世民回过神来,微微一笑说道:“不必了,就由阎立本出任江南道黜陟副使,辅佐二十二郎,另外监察御史李义府同往监临。”

“李义府?”李元婴心里一惊,人猫李义府可是一个让人寝食难安的人物啊,表面上逢人作笑,心里面指不定就在想着怎么算计别人呢。若非必要,李元婴当然不愿意和他有过多的交集,于是问道:“皇兄,监察御史李义府不是雉奴的侍读吗?臣弟此行江南,恐怕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那雉奴不就少了一个侍读了吗?”

李治则拍手笑道:“那就让雉奴跟着小皇叔去江南好了!”不过被李世民的双目一瞪,立刻就不敢再说话了。

见李治那噤若寒蝉的模样,李世民也是一乐,抚须道:“这个二十二郎不必担心,虽然像卢爱卿这样的兵部侍郎不好找,但寻一个晋王侍读还是很容易的。”

李元婴心道监察御史的职责就是监察百官、分巡州县,既然李世民要向地方派遣黜陟大使,那这些本来就是他们本职工作的监察御史们当然也要随行。不过李元婴却没想到李世民会把人猫李义府分配给他,看来是没法推辞了,人猫就人猫吧,现在充其量也不过一个八品芝麻官,在朝堂上亦无根基,就算跟在身边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只要不是派一个李泰的人跟着,李元婴就满足了。

突然记起李孝逸他们还在福临楼等着他呢,李元婴心知耽搁了这么久,他们可能都等得着急了,于是点点头,最后问道:“皇兄,不知臣弟何时启程离京,黜陟江南道?”

“这个暂时还没有定下,不过也就是这两个月的事情了,到时候中书省会下诏的!”李世民微笑道,“刚才皇兄听雉奴说二十二郎还在东市的福临楼上设了一席宴,那就先退下吧,别让孝逸他们等久了!”

李治则趴在长孙皇后的身上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长孙皇后眉头微蹙,犹豫了一下问道:“陛下,雉奴说他也想跟着二十二郎出宫去看看,您看这……”

李世民心里对李治成天算着什么时候出阁开府的原因清楚得很,颔首道:“今天二十二郎业成,雉奴也算是二十二郎的同窗,那父皇就特许你跟着你小皇叔出宫一天,但是申时之前必须回宫来!”

“申时啊……”李治撇撇嘴,不由腹诽,父皇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但是腹诽归腹诽,心里还是兴奋不已,毕竟他长这么大除了去过几次献陵以外,还没有出过宫城呢,马上点头应了下来,生怕他父皇反悔了。

李元婴也笑道:“皇兄放心,申时之前臣弟一定把雉奴带回立政殿!”

不过离开立政殿前,李元婴还是再跟长孙皇后提了一句:“皇嫂,那五皇姐那边……”

长孙皇后含笑点头道:“二十二郎放心好了,要是二十二郎心急,皇嫂这就让张阿难去把桂阳皇妹和宗正卿请到立政殿来。如果时间允许,想来在二十二郎离京前大婚都没有什么问题!”

大婚……李元婴一阵晕乎,尴尬地说道:“皇嫂,这个,这个,大婚是不是早了些?”

“不早了,承乾、青雀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就已经有好几个媵了!”长孙皇后喜孜孜地说道,接着马上就吩咐张阿难去传召桂阳长公主和宗正卿。

李治不由悲切地说道:“母后,雉奴好像连一个媵都没有吧!”

长孙皇后杏眼瞪道:“雉奴也想着要大婚了?不知雉奴心里惦记着的是哪家的女郎啊?说出来,母后一并给你做主了!”

李元婴也是忍俊不禁,小声在李治的耳边添了一把小火:“雉奴,你不是一心想着早点出阁开府,这不就是一个现成的机会吗?只要你大婚了,当然也就不可能再继续住在立政殿里面了!”

李治眼睛一亮,不过又有些沮丧地说道:“可是雉奴的晋王妃还没影呢!”

李元婴翻个白眼道:“你堂堂九皇子晋王殿下,要选一个晋王妃还不容易?要不就长孙司空家的吧,也好亲上加亲啊!”说到这李元婴心里浮现出一幅画面,一张豪华的大床上,可怜的雉奴被一个身材堪比长孙面团的女人压在下面,顿时不寒而栗。不禁摸了摸脸颊,貌似他的这个建议有些阴毒啊!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不得清静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不得清静

李治要娶长孙无忌家的女郎为晋王妃,长孙皇后当然不会反对。她的长女长乐公主就是嫁给了她哥哥的长子长孙冲,如果雉奴也能再和她那个小侄女儿结成连理,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听到长孙皇后一口答应下来,李治顿时大喜,有母后亲自出面,舅舅自然不会不答应。想到大婚后就可以出阁开府了,不用再整天困在这个小小的宫城里,跟着李元婴离开立政殿后,李治的嘴巴就没有合拢过,刚才的闷闷不乐,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李义府知道今天在弘文馆上课的是萧德言,晋王殿下应该早就下学了,所以将御史台里的事情做完后,就匆匆往立政殿赶,结果在虔化门外,就看到晋王兴高采烈地跟滕王走了出来,不由一愣。见李治那喜形于色的模样,心道难道是圣人同意让晋王殿下出宫了?连忙迎上去拱手道:“义府参见晋王殿下,滕王殿下!晋王殿下这是要出宫去吗?”

李治沾沾自喜地说道:“李卿来得正好,今天小皇叔弘文馆业成,在福临楼摆下宴席,李卿何不同往啊!”

李义府这些天也听李治说起过李元婴的事情,一脸堆笑地说道:“义府恭喜滕王殿下了,想来滕王殿下出任黜陟大使的事情也有着落了吧!”

虽然心里面不大喜欢李义.府,不过表面上李元婴对这个人猫还是很热情的。听到李义府提到黜陟大使的事情,更是一脸喜色,颔首道:“不错,再过些日子某就要离京黜陟江南道了,到时候还要多多请教李御史啊!”

李义府微微一怔,诧道:“殿下这是何意?”

李治在旁边添声道:“李卿还不知.道吧,父皇刚刚才下了旨意,以小皇叔和刑部侍郎阎立本为正副使黜陟江南道,而同往监临的监察御史就是李卿了!”

李义府脸色顿时一沉,失声道:“那晋王殿下……”

李治摆摆手道:“李卿自去江南.辅弼小皇叔,某这里不必担心,父皇会安排其他人接替李卿的!”

李义府的心情登时就沉入了谷底,以监临的身份.随滕王李元婴黜陟江南道,李义府心里面当然是百般愿意,但是若以免去晋王侍读为代价,那未免就得不偿失了,他还想着今后晋王继承大统呢!不过人猫毕竟是人猫,立刻就又恢复了原来的笑脸,此行若能与滕王交善,也算是一得吧。

李元婴当然知道李义府突然得知他要被免去晋.王侍读后肯定会心有不甘,微微笑道:“皇嫂既然已经答应了给雉奴说亲,那雉奴出阁开府的日子也应该不远了。李御史随某下江南回来补一个晋王府文学,祭酒自然不成问题!”

“晋王殿下要大婚了?”这个消息确实很突然,李义.府奇道:“不知晋王妃是哪家的女郎啊?”心里也是暗暗窃喜,若真能如滕王所言,那当然好。

“如果不出意外.地话,应该是长孙司空家的小娘子!”李元婴睨了李治一眼,忍俊说道。

长孙无忌!李义府心里有些惊讶,虽说出乎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和未来的晋王妃相比,太子妃苏氏和魏王妃阎氏的娘家就差多了。

※※※※

听李孝逸说滕王殿下将要在福临楼上设宴后,那个龟兹商人咬咬牙,当即就决定不做生意了,和掌柜柳三一起站在福临楼前等着滕王。心里美美地想着,由于永兴县公虞世南的推崇,继“滕王体”之后,滕王的善诗之名也已经深入人心了,要是滕王殿下一高兴,也在福临楼上题诗一首,那该多好啊!不过左等右等却不见滕王的影子,虽然心里越发地烦躁,但又不敢离开,只好在台阶前踱来踱去。

“东家,好像是滕王殿下来了!”

等了将近一个时辰,突然听到柳三惊喜的叫声,那龟兹商人连忙转身看去。虽然已经几个月不见了,但是上次柴令武和赵节差点砸了福临楼那件事情他直到现在依然历历在目,滕王的模样自然也不可能忘记,连忙就飞奔了过去。

不过薛仁贵见到一个碧眼高鼻的胡人没头没脑地就朝他们这边冲了过来,心里立刻就紧张了起来,将身体挡在李元婴和李治的面前,大手一抓,就把这个胡人给拎了起来。

那龟兹商人心里一悸,面露凶相的薛仁贵上次也在福临楼出现过,他当然认得,连忙作揖道:“将军误会,将军误会,福临楼苏里多见过滕王殿下!”

这两年能让李元婴有点印象的外国人可不多,听到这个胡人惊慌失措地提到福临楼,他也就认出来了,示意薛仁贵放开这个叫做苏里多的龟兹商人,边走边说道:“梁郡公他们到福临楼了吗?”

柳三远远地看到他东家被滕王的人抓了起来,顿时脸色大变,还以为是他东家又怎么触怒滕王殿下了,立刻也跑了上去。到了滕王面前后见薛仁贵已经放开了他东家,这才松了口气,赔笑道:“滕王殿下这边请,梁郡公他们已经在楼上等候殿下多时了!”

走进福临楼,李孝逸他们也都在跑堂小二那里得了消息,从二楼走了下来。看到李元婴,李孝逸有些埋怨地说道:“二十二郎,你不是说耽搁不了多长时间吗?你看这都什么时辰了!”接着又看到李治从李元婴的身后走了出来,惊异道:“雉奴,你怎么也跟着二十二郎来福临楼了?”

而刘仁愿、程处弼和李道裕三人也纷纷上前向李元婴和李治见礼。由于这次铨选右卫五府卫官是特诏,所以程序并不像常例那么复杂,前几天刘仁愿和程处弼就已经从兵部拿到了右卫亲府亲卫的告身,所以这次李元婴也让郭迁去右卫把这两人给请了过来。

虽然刘仁愿、程处弼两人不和已久,不过碍于滕王殿下的面子,他们也只好暂时放下了心里的芥蒂,就当对方是透明人了。至于李道裕嘛,李元婴心知李大亮是不可能来赴宴的,所以就让王伦去将作监请了李道裕,滕王殿下相邀,李道裕自然是欣然应往。

本来李元婴还想把孔颖达和褚遂良也给请到福临楼来,毕竟他今天能这么顺利地从弘文馆业成,大半要归功于孔颖达和褚遂良,不过随即想到,这两个人,一个是太子右庶子兼国子监祭酒,一个是起居郎兼判弘文馆事,可不像被贬到将作监的李道裕那般清闲。

听到刘仁愿等人大呼晋王殿下,苏里多和柳三这才知道跟在滕王身后的那个小郎君竟是当今九皇子晋王李治,赶忙告罪。不过李治今天的心情好着呢,虽然刚才苏里多和柳三的心思全都放在他的小皇叔身上,而对他多有怠慢,他也不以为意。走出宫城后,从安福门到东市,东瞧瞧,西看看,嘴巴就一直没有停歇过,进了这个充满了异域风情的胡姬酒肆更是好奇得很。听了李孝逸的埋怨,李治不由笑道:“小皇叔虽然在立政殿耽搁了点时间,不过却又多了两喜!”然后便绘声绘色地把刚才在立政殿上发生的事情给描述了一遍。

李元婴微微一笑,拍了拍李治的脑袋说道:“好了,上楼再说吧,申时之前某还得送雉奴回宫呢!”

听说滕王殿下不仅要大婚了,而且还如愿被圣人拜为江南道黜陟大使后,众人自然也都纷纷道贺,连刘仁愿和程处弼都不禁对喝了一杯,不过喝完之后又不约而同地冷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李道裕刚才在楼下看到李义府的身影后,还以为他是跟着晋王李治一起来的,听了李治刚才的介绍后才知道,原来李义府也要跟着滕王去江南道。心里不由有些苦涩,如果不出意外,这个由他叔叔李大亮举荐入仕的李义府来年从江南回京后品秩应该就在他之上了。不过再想想已经掉了脑袋的薛士元和在巂州苟延残喘的薛万彻,心里也就舒坦了不少,端起酒樽叹道:“贞观八年,家叔黜陟剑南,向圣人举荐了义府兄,而如今义府兄也要随滕王殿下一起黜陟江南道了,弹指间已然四载了!”

李义府朝李道裕拱了拱手,随即也叹道:“当初若无恩师,又哪有义府的今日……”

李元婴心道人猫恐怕要开始发表履新感言了,结果没想到李义府刚刚开始感叹,就被楼下的吵闹声给打断了。李元婴微微蹙眉,不悦地问道:“下面又是怎么回事?”心里更是暗骂,怎么每次来福临楼都会发生点什么事情。

原本一脸谄媚的苏里多和柳三早已变色,他们今天之所以关门不做生意就是为了不让闲杂人等惊扰了滕王殿下,听到李元婴的训叱,立刻连滚带爬地赶下楼去。

李孝逸站起来摇头笑道:“只怕也是熟人,某下去看看!福临楼本来就是长安城里有名的胡姬酒肆,上次柴二郎和赵节的事情之后更是名声大噪,某就猜到即使是闭门谢客,也不得清静啊!”

第一百一十八章 齐王李佑

第一百一十八章

齐王李佑

程处弼可不像李孝逸那般好脾气,刚才又喝了不少的酒,听到楼下的吵闹声,心里顿时烦躁起来,将手中的酒樽往案上重重一叩,气愤愤地说道:“梁郡公稍等,处弼也下去瞧瞧是何人在楼下作怪,竟敢搅了滕王殿下和晋王殿下的兴致!”

看到程处弼一脸怒气地冲下楼去,李元婴连忙让薛仁贵和萧钥跟上程处弼,今天可是他在福临楼设宴,要是程处弼酒后撒起泼来,说不得就要算到他的头上,李泰那小子可一直在找他的晦气呢。如果因此而丢了江南道黜陟大使的差事,那就更是后悔都没地方后悔去。接着对李道裕、李义府、刘仁愿等笑笑,无奈地说道:“既然清静不得,那我们也下去看看吧!”

李治当然是兴奋不已,整天呆在宫城里面的他以前哪有这种热闹瞧,不待李元婴说话就钻下楼去了。

程处弼蹭蹭蹭地跑下楼来,看到地板上碟儿、碗儿摔了一地,而在苏里多和柳三的面前,则站着一个中年男子趾高气昂的模样,心火登时就被勾了起来,冲上前去一拳就打在了那名男子的眼眶上,就连随后下楼的薛仁贵和萧钥也没能拦住程处弼。

这名男子反应不及,一个趔趄就摔了过去。待他一手按着眼眶,一手撑在地上爬起来,正要破口大骂,不过看清楚打他之人后,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地吞了回去。虽然他刚才一只眼睛被打了一拳,但另外一只眼睛可亮堂着,脸上的怒气顿时消失地无影无踪,连忙赔笑道:“原来是程家郎君,弘信有礼了!”

接着朝苏里多和柳三狠狠.地瞪了一眼,怒道:“你们刚才怎么不跟某说清楚是程家郎君包了福临楼,害某险些和程家郎君发生了误会!”

苏里多和柳三面面相觑,没想到.这个在他们面前嚣张跋扈的中年汉子看到程三郎竟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不过苏里多心里也是苦笑,今天在楼上坐着的可是滕王殿下和晋王殿下,他哪敢在外人面前透露什么,否则他早就把滕王殿下的名头给抬出来了。

李元婴、李义府等人走下楼来,.却看到一个身着青色襕袍的中年男子弓着身子,将手按在自己的脸颊上,一脸的阿谀谄媚,也不知在和程处弼说些什么,一点也感觉不到有什么剑拔弩张的气氛,如果不是看到了地板上的碎碗碟,李元婴还以为他刚才是出现幻听了。

“孝逸从兄,这又是怎么回事?”李元婴走到李孝逸身.边,一头雾水地问道。

李治指着那个青衣男子抢先说道:“谁知道呢,刚才.那个人被程处弼一拳打在脸上后,就成现在这副模样了。”

跟在李元婴身后下楼的刘仁愿则有些不屑地.说道:“哼,所谓的‘长安三鹰’,也就只能吓唬一下像这种外强中干,欺软怕硬的人而已!”

说话间,又有一.人从门外走了进来,看到福临楼内的情况后,不由愣了一愣,赶忙上前作揖道:“尚乘局直长阴弘智参见滕王殿下,晋王殿下!”目光在站在李元婴身后的薛仁贵身上飘过,心里又是一颤,上次在春明门前骑在马上被薛仁贵掀翻下来的阴影至今还留在阴弘智的心里。

“弘智,你说他们是滕王殿下和晋王殿下?”那个一脸谄媚状的青衣男子登时就变了脸色,不过他的反应倒是不慢,马上也就跟上来赔罪了。

李元婴不由朝李孝逸笑笑,果然是老熟人啊,看阴弘智的步伐还算矫捷,想来这十几天时间也养好伤了,颔首道:“原来是阴直长,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不知这位壮士是?”

阴弘智心里暗暗叫苦,见到福临楼内一片狼藉,就知道是又冲撞滕王李元婴了,而且今天还加上了一个晋王李治,真是见鬼了,晋王李治什么时候也出宫来了。暗叹一声,连忙恭声回道:“这位是弘智的妻兄燕弘信,刚才若有冒犯滕王殿下和晋王殿下的地方,还请两位殿下海涵!”

李元婴心里暗道,原来是阴弘智的妻兄,看来跟阴弘智混在一起的人都还是比较识相的,一个程处弼就能让这个燕弘信噤若寒蝉了。微笑道:“今天是因为某的原因才使福临楼歇业一天,这位燕壮士想必也只是性子急了些,要说过错那也是某的过错,岂能怪罪到燕壮士身上去。”

“殿下宽宏大量,弘信惭愧!”燕弘信听到李元婴这么一说,登时就愣住了,这要是换在齐州,冒犯了他们的齐王,指不定就会被齐王府的人给抓到地牢里去,心里自然是有些感激,红着脸说道。

李治也接声道:“阴直长乃是齐皇兄之舅,说来亦不是外人,今天是小皇叔在弘文馆业成的日子,既然两位来了福临楼,不如上楼去喝一杯水酒如何?”

阴弘智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下,迟疑道:“这个,还请滕王殿下和晋王殿下见谅,今天本来齐王殿下也准备在福临楼设宴,所以才让弘智的妻兄燕弘信先行一步,到福临楼订上一席,不过没想到滕王殿下已经先包下了福临楼,还险些让燕弘信冲撞了两位殿下。既然如此,那弘智二人还得回去向齐王殿下回报,改换其他酒肆。”

“何必再改换其他的酒肆!”李元婴指了指四周笑道,“福临楼这么大,就算是齐皇侄宴请百人也没有问题,阴直长,你让齐皇侄来福临楼就可以了!”

“如此打扰滕王殿下,这恐怕不好吧!”阴弘智脸色又是一变,小心翼翼地推辞道,燕弘信也是连声附和,目光有些躲闪。

阴弘智和燕弘信不约而同地慌张当然没有逃过李元婴的眼睛,心里突生疑窦,眉头一皱,淡淡地说道:“齐皇侄是某之侄,雉奴之兄,又何来打扰不打扰的!而且齐皇侄遣燕壮士来福临楼后又派了阴直长过来,想来他应该也从齐王府出来了吧?那要再更换其他酒肆岂不麻烦。这样好了,让燕壮士回去禀报齐皇侄,阴直长留下喝杯水酒,半个月前在春明门前,某滕王府的薛典军出手也有些莽撞,让阴直长从马上摔了下来,正好今天借着这个机会某让薛典军给阴直长赔赔礼!对了,还有那位昝君谟,昝壮士,不知他的伤势如何了?”李元婴的记忆力还算不错,虽然这半个月的时间里脑子里装的全是《孝经》,但也还记得这个小角色的名字。

阴弘智顿时舒了一口气,立刻朝旁边的燕弘信使了个眼色,接着瞥了一眼旁边面无表情的薛仁贵和刘仁愿,忐忑不安地抱拳道:“殿下如此说,那弘智就真的是无地自容了!上次弘智一时鬼迷心窍,竟然作出在春明大街上纵马的举动,若非薛将军和刘校尉的及时阻止,必将酿成大祸。这点小伤也是咎由自取,弘智感激薛将军和刘校尉都不及,岂敢怪罪两位恩公!至于那个昝君谟,有劳殿下挂心了,他的那点小伤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而燕弘亮看到阴弘智给他的眼神示意,立刻也就心领神会,待阴弘智说完后,跟李元婴、李治,还有他心里颇为畏惧的程处弼一拱手,便转身夺门而去。

但是片刻后,就从福临楼门外传来一声“哎哟”的呻吟,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怒骂和唯唯诺诺的应答声。听到门外嘈杂的声音,满是堆笑的阴弘智脸上顿时僵住,半晌后才有些结巴地说道:“两位殿下,好像是齐王殿下来了!”

不过也不用阴弘智的提醒,李元婴就看到了一脸阴霾的齐王李祐在三五人的簇拥下高视阔步地踏进福临楼。显然燕弘信还没来得及跟李祐说福临楼里的情况,他就迫不及待地闯进来了,动作微微一滞,转头看了一眼战战兢兢地跟在他身后的燕弘信,终于知道燕弘信刚才为什么走路不长眼睛了。

接着马上就换上了一副笑脸,拱着手快步走了过去,恭声道:“祐见过滕叔!雉奴,你怎么也出宫来了?”

李元婴笑道:“齐皇侄应该也知道皇叔被你父皇送到了弘文馆吧,今天皇叔业成,当然是要好好的庆祝一番,因而皇兄也特准让雉奴出宫一回!”

李祐当然知道李元婴是弘文馆中的特例,只要通一经就可以在弘文馆业成了,对于这个消息也没有丝毫的意外,拱手笑道:“祐恭喜滕叔了!”

李治嘟着嘴道:“齐皇兄,小皇叔可不止这一喜呢,小皇叔现在已经是江南道黜陟大使了,而且过不了多久也就要大婚了!”

“江南道黜陟大使!”李祐失声叫道,眼睛里闪过一丝嫉妒。这半个月来,他也已经听说了他父皇要遴选黜陟大使的事情,而且还把草拟名单的人物交给了李承乾,不过他也知道本朝还没有亲王出任黜陟大使的先例,所以并没有怎么关注,没想到他父皇还真就开了这个先例。心里后悔不迭,怎么当初他就没去试试呢!

第一百一十九章 游侠

第一百一十九章

游侠

虽然李佑心里后悔不迭,但也还是打起笑脸连声恭贺,然后皱了皱眉头,将身后的梁猛彪给招了过来,赔笑道:“半个月前,佑的舅舅和王府里的人在春明门前不小心惊扰了滕叔,佑听说了以后本想立刻就领着他们到滕王府向滕叔负荆请罪。但是后来又得知滕叔这十几天来都在潜心钻研《孝经》,佑怕打搅了滕叔的治学,所以也就耽搁了下来,今天正好在福临楼巧遇滕叔,自当要让他们当面给滕叔赔罪!”回头看看又说道:“只是昝君谟由于伤势未愈,所以今天没有随佑前来福临楼,还请滕叔见谅!”

梁猛彪和昝君谟都是李佑的贴身护卫,但梁猛彪的运气可比昝君谟好多了,当初三骑闯入春明门,结果阴弘智被薛仁贵给掀翻在地,昝君谟更是狠狠地摔了出去,唯有他一人完好无损,只是后来额头上磕破了点皮儿。今天李佑出行,他身为贴身护卫,当然是不离左右,刚才走进福临楼的时候还是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不过看到李元婴、薛仁贵和刘仁愿的身影后,立刻就掩耳盗铃般低着头落在了最后面。

可惜也还是没能躲过,听到李佑的叫唤,只好苦着脸从同来的几个齐王府护卫当中挤了出来,换上一副趋奉的笑脸弓着身子走到李元婴面前,和阴弘智一起再次作揖赔罪。

李元婴心里有些意外,在他的印象里齐王李佑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莽夫。上次教训了阴弘智等人一顿,再加上李泰暗地里推波助澜,折了李佑的面子,要说李佑心里头不记恨,就连雉奴都不信,李元婴也早已暗暗提防。可是今天福临楼偶遇,李佑却在他的面前虚与委蛇,做足了低姿态,怎么看都觉得有些蹊跷。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李元婴再联想到刚才他提出让李佑也在福临楼上设宴后,阴弘智和燕弘信一刹那间的惊慌失措,心里冷笑,莫非这个蹊跷就出现在李佑今天设席想要宴请的人身上?目光越过挡在面前的阴弘智和梁猛彪,投到刚才随李佑走进福临楼的另外几个人身上,转而疑问道:“刚才皇叔从阴直长那里得知齐皇侄也要在福临楼设宴,不知宴请地可就是齐皇侄身后的那几位壮士?”

听到李元婴的问话,其中一.个头上戴着浅绿色幞头,身着白色缺胯衫的男子从那几个齐王府护卫里面走了出来,遥遥抱拳,不卑不吭,中气十足地说道:“野人纥干承基见过滕王殿下,晋王殿下!”两眉入鬓,凤眼朝天,稀疏留着几根细细的髭髯,本是一副好相貌,可惜那蜡黄色的面皮却让这名男子少了几分英气。

李佑脸色一滞,也干笑道:“滕叔,他.是燕弘信刚刚引荐给佑的一个门客,名唤纥干承基!”

纥干承基?纥干这个姓氏可不.常见,李元婴不由朝刘仁愿的方向看看,如此独特的名字他听着好像也有些耳熟,但是和刘仁愿一样,同样想不起来这个纥干承基是干什么的了。不过看李佑那言辞闪烁的模样,指定就没有什么好事,而能跟李佑混在一起的人,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用说今天李佑之所以一反常态,就是为了这个.头上戴着绿帽子的家伙了。李元婴深深地看了纥干承基一眼,既然名字听着耳熟,那必然也是在历史上留名之人了。将从阴弘智走进福临楼后到现在,阴弘智、燕弘信和李佑三个人的神色变化在心里过滤了一遍后,李元婴心里冷笑,也许这个绿帽子就是李佑专门请来对付他的。

而李治对这个纥干承基也是好奇得很,他这位齐.皇兄自小就喜欢游猎,所以府中的门客也养了不少,因为这个还曾经被父皇给斥责了好几次。而能让他这位齐皇兄设宴款待的门客,武艺肯定不差,不过李治实在看不出这个面黄肌瘦的纥干承基能强到哪里去。

程处弼听说这个纥干承基是那个被他打了一.拳都不敢说一句狠话的燕弘信引荐的,心里更是不屑。他本就是个心直口快的主,否则当初在弘文馆的时候也就不会跟刘仁愿结怨了,刚才在楼上又喝了不少的酒,不由笑道:“齐王殿下,您莫不是给这个纥干承基给骗了吧,就他这副小身板,恐怕还不够处弼的这一拳吧!”

程处弼这话当.然刺耳,仿佛是在说李佑识人不明一般。不过李佑的眼睛里虽然闪过一丝怒色,但还是忍了下来,勉强一笑说道:“卢国公乃我大唐一代名将,而程三郎自小随卢国公习武,家学渊源,某王府里的区区一个门客而已,自然不能与程三郎相比!”

虽然李佑出人意料地没有发火,但是纥干承基可就不见得乐意了,淡淡地说道:“久闻卢国公善马槊,当年曾单骑闯入万军之中而全身而退,每每想起,纥干承基亦是心驰神往!虽然纥干承基初到长安,但也已经听说了程郎君尽得卢国公所传,与谯国公家的柴郎君和鄂国公家的尉迟郎君并称为‘长安三鹰’,不知纥干承基能否荣幸见识一下!”

“纥干承基,放肆!竟敢在滕叔面前无礼,还不给某退下!”李佑也是一愣,没想到这个燕弘信引荐给他的这个纥干承基还真有几分胆气,虽然连忙将其叱下,不过心里却比较满意,这个纥干承基比梁猛彪和昝君谟那两个废物强多了,没有保护好舅舅不说,连自己都被摔得到现在还不能下床。

可惜他今天可不想节外生枝,否则非要让这个程处弼好看不可,连程咬金都不敢在他面前如此说话,程处弼一个小辈竟敢嘲笑于他,这个仇李佑自然是记在了心上,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摇摇头笑道:“纥干承基本是燕赵游侠,也是今天才投入佑的门下,山野村夫,不懂得规矩,还请滕叔不要介怀啊!”

程处弼则登时大怒,连向齐王引荐他的燕弘信在自己面前都是战战兢兢,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而这个纥干承基竟敢对他如此无礼,冷笑道:“燕赵游侠吗?既然纥干大侠想要见识一下某卢国公程家的手段,某岂敢不让纥干大侠如愿呢!”

李元婴眉头一皱,知道程处弼的老毛病又犯了,正要将其叱喝下去,李义府则抢先堆笑道:“滕王殿下大婚在即,而且今天又是滕王殿下从弘文馆业成,并且被圣人拜为江南道黜陟大使的大喜日子,两位何必要如此剑拔弩张呢!化干戈为玉帛,一起上楼坐下来喝杯水酒岂不更好!”

“这位是?”李佑看着一脸谦卑,笑起来如春风和煦般的李义府诧道。

李元婴将往楼梯口一伸,作了一个请的动作,爽声笑道:“李御史说的是,要是程三郎和纥干壮士真想比武,待会儿吃完酒后就去某那滕王府校场,十八般兵器样样都有!齐皇侄,这边请!这位是雉奴的侍读,监察御史李义府,今天刚刚被皇兄钦点,监临黜陟江南道。”

监察御史……李佑的脸色顿时就变了,连连点头道:“李御史说的极是!”用眼神警告了纥干承基一下,也就跟着李元婴上楼去了。要是纥干承基和程处弼那竖子真打了起来,被这个监察御史一弹劾,他也吃不了兜着走,在齐州的时候,他可没少被御史台那些竖子弹劾过。

看到纥干承基和程处弼终于没有打起来,苏里多顿时如释重负地就坐在了地板上,重重地叹了一声。随即心里又有些自得,没想到今天他这个福临楼里竟然来了三个亲王,连忙催促柳三快上去侍候着。

※※※※

李元婴听李佑说这个纥干承基本是燕赵之地的一名游侠后,对他的兴趣就更是多了几分,端起酒樽笑道:“自古言勇侠者皆推幽并,今日能够得见纥干壮士,实在是荣幸啊!某敬纥干壮士一樽!”

纥干承基微微一怔,朝李佑的方向看了一眼,赶忙站起身来有些惶恐地抱拳道:“滕王殿下过誉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李佑也同样有些错愕,纥干承基充其量不过一个齐王府的门客而已,在席的这些人中,哪一个身份不在他之下?而李元婴一上楼来却竟然首先向纥干承基敬酒。眉头不由皱了起来,难道他这个皇叔想要笼络纥干承基吗?

不过程处弼就更不满意了,冷哼道:“自古言勇侠者皆推幽并?我呸!”

“你!”纥干承基登时大怒,不过碍于刚才齐王的警告,而滕王又对他礼遇有加,不想扫了滕王的面子,只好强压下怒火,脸色铁青地坐了下去。

而程处弼此言一出,薛仁贵的脸上也难看了不少,毕竟他就是一个幽并人,不过也只是斜睨了程处弼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刘仁愿则冷笑道:“程处弼,好大的口气嘛!不知你把薛将军置于何地啊?”

第一百二十章 李佑的憧憬

第一百二十章

李佑的憧憬

程处弼话说出口后也知道自己失言了,薛仁贵可不就是幽并人吗?虽然他和刘仁愿不和已久,对那个叫纥干承基的游侠更是不屑一顾,但是程处弼对薛仁贵却是敬重有加,这几个月来他的武艺之所以能进步这么快,多是薛仁贵之功。连忙端起案上的酒樽,起身向薛仁贵赔罪。至于刘仁愿的冷笑,就当是没有听见好了。

李孝逸也是松了一口气,他素知程处弼和刘仁愿之间的私怨,今天他们能一同坐下来就已经是奇迹了,刚才他还有些担心程处弼经不起刘仁愿的挤兑呢。

李祐虽说刚刚从齐州回到长安城,不过他在齐州也就之官了一年时间,程处弼是什么样的性格他哪能不清楚,见程处弼在这个薛将军面前如此恭敬,心里顿时了然,拱手道:“这位将军可是昔日单戟退百寇的薛仁贵将军?”

李元婴笑道:“正是皇叔滕王府的亲事府典军薛仁贵,齐皇侄在齐州也闻过薛将军之名乎?”

“薛将军之名祐当然是如雷贯耳!听母妃说滕叔当初身陷中条山巨寇刘贼之手,正是路遇薛将军拔刀相助才能重回京师,自古言勇侠者皆推幽并,果不妄!”李祐抚掌叹道,两眼中也是透着羡慕,宗室二十几个已经出阁开府的亲王中,除了滕王府外,还有哪个王府能有像薛仁贵这般的亲事府典军?别说是亲王府,恐怕就连东宫的太子十率府中也找不到这般人物吧。

想到这些李祐的心里头又.有些忿恨,薛仁贵也就罢了,毕竟他对滕王李元婴有救命之恩,以一介白身擢为正五品上定远将军,也只有授其为滕王府属官才不会被人太过非议。可是也不知父皇是怎么想的,又让萧瑀那倔老头的侄子萧钥出任滕王府的帐内府典军,不过幸亏这个萧钥和他叔叔的关系好像不怎么样。

听到李祐提及当初茅津渡上发.生的事情,李元婴也是一叹,端起酒樽轻轻抿了一口说道:“是啊,当初在茅津渡口,若非仁贵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某现在恐怕也已经成了一抔黄土了!”

薛仁贵连忙拱手道:“殿下言重.了,即使没有薛礼,有英国公在,那刘贼也伤不得殿下!”本来他还想说薛万彻当时也已经领着右卫翊一府在后面追赶了,突然想起如今的薛万彻已经被滕王殿下给流放到了巂州,后面的话也就不好说出来了。

李元婴摇摇头,也没再说什么,不过心里却是苦笑,.如果当初不是在茅津渡遇到薛仁贵,等到英国公李世绩大破刘仇老巢的时候,他恐怕都已经被那个刘仇拿去祭旗了。

李孝逸见气氛突然间沉闷了起来,瞪了始作俑者.齐王李祐一眼,敲着面前的案几笑道:“二十二郎刚才说的不错,自古言勇侠者皆推幽并,曹子建也曾在《白马篇》中赞道,‘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每每读起,吾都不禁心驰神往啊!”

程处弼也连连点头:“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男.儿正当如此!不怕笑话,处弼在弘文馆这两年,也就曹子建的这篇《白马篇》记得最牢。”

程处弼的话自.然是引得席中笑声一片,李元婴也一脸促狭地取笑道:“曹子建虽然才高八斗,七步成诗,但能得程三郎这番赞誉,也着实不易啊!”

笑声中,李义府却突然说道:“前些日子,滕王殿下以一首《灞桥送贺兰功曹之扬州》而深得虞公的赞誉,今日如此高兴,殿下何不也以游侠为题,赋诗一首呢?”

……笑容满脸的李元婴脸色顿时僵住,他哪能不知道李义府这是在溜须拍马呢,可惜这个马屁却是拍在了马蹄子上。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要说作诗,没问题,信手拈来几十首都没有问题,但要是限定了题目,那就算是杀了他也做不出啊!

不过李孝逸可没有注意到李元婴现在那有些难看的表情,随即也拍手赞道:“李御史说的不错,朝野上下在诗作上能得虞公如此赞誉的恐怕也就只有二十二郎了,岂能让曹子建专美于前呢!”

李孝逸之后,席中的其他人自然也都纷纷附和,唯有李祐眼中再次闪过一丝嫉色,表面上也是一阵恭维,心里却不屑得很,他可没觉得那首《灞桥送贺兰功曹之扬州》好在哪里。心里暗恨,在李祐的眼中这种诗他一天都能作上几十首,怎么就没见虞世南赞誉过他呢,听说那个虞世南已经病入膏肓了,估计应该是病糊涂了吧!

李元婴立刻就推脱道:“有曹子建的《白马篇》明珠在前,某岂能望其项背,与其献丑不如藏拙!”而心里面也如放映机似的把前世曾经背过的那些古诗全都翻了出来,看看能不能找到一篇较为合适的。

这会儿大家也全都看出来了李元婴面有难色,李祐心里顿时一喜,不用问也知道李元婴是作不出来了,既然如此,正好可以在他晚辈和下属面前落一落他的面子。脸上滑过一丝冷笑,恭维道:“滕叔何必妄自菲薄,薛将军也是幽并义士,为了薛将军,滕叔也要赋诗一首啊!”

李元婴眉头一皱,这个李祐看来是打定主意要让他难堪了,把他的救命恩人薛仁贵都给搬了出来,要是他再推脱的话,薛仁贵面上当然不会说什么,不过心里面肯定会有些介意的。毕竟这么一来,肯定会给薛仁贵留下一个薛仁贵在他的心里还不如贺兰安石的印象。

仰头将手中的剩酒一饮而尽后,李元婴站起身来,蹙着眉头来回踱步,目光不由落在眼前的一道屏风上,上面笔走龙蛇地写满了大字,在这间充满异域风情的酒肆里显得异常地突兀,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这上面是?”

柳三连忙弓着身子走到李元婴面前,有些自豪地说道:“这是太史丞李淳风前些日子在福临楼上酒后题下的《太玄经》!”太史丞李淳风可是袁老神仙的唯一弟子,所以虽然这道屏风被李淳风写满了字以后再放在福临楼里有些不伦不类,但柳三还是劝住了他东家苏里多,把这道屏风留了下来,这可是一块金字招牌啊!

“《太玄经》,哦!”李元婴先是低喃一声,随即动作一滞,惊道:“你说什么?《太玄经》!”

柳三微微一怔,又仔细地看了那道屏风老半天,才点头说道:“回滕王殿下,确实是《扬子太玄经》中的玄首序啊!”心里也是奇怪,往常宾客们要是问道这道屏风,确实是没有不惊异的,但他们惊异的是题写之人是太史丞李淳风,而今天滕王殿下惊异倒是也惊异了,不过却一句都没有提到李淳风。

“《太玄经》,好,好一个《太玄经》!”李元婴眉头渐渐舒展,不由抚掌笑道。

李祐不屑地冷笑一声,作不出来就作不出来嘛,还故弄什么玄虚,马上打起笑脸道:“滕叔可是已有诗作了?”接着环望四周一番,见大家全都把目光放在了李元婴身上后,满意地收回了目光。心里暗道,李元婴啊,李元婴,当日在春明门前,你辱我舅舅,伤我贴身护卫,让我在长安城颜面扫地,来而不往非礼也,今天我也让你尝尝脸上无光的滋味!

李元婴转过身来,又缓缓踱了回来,朝一脸期待的李祐淡淡一笑,慢悠悠地拾起一柄青铜酒杓,给自己倒上一杯,一边做着这些动作一边在心里把《侠客行》念了一遍,否则要是不小心卡壳了,那这脸可就真的丢大了。

将手中的酒杯往后随意一抛,一声脆响后,李元婴大袖一扬,一副文人骚客的模样,咧嘴笑道:“笔墨侍候!”

李祐翻了个白眼,不由腹诽,喝了酒,摔了杯就能变成曹植、阮籍?

笔墨,苏里多早在从李孝逸口中得知滕王要在福临楼设宴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所以李元婴话音刚落,两个胡姬就将笔墨纸砚呈在了他的面前。

李祐心里一动,挥挥手把这两个胡姬给打发了下去,殷勤地说道:“滕叔,就让祐给滕叔磨墨吧!”没等李元婴答应就自己磨起墨来了。

不过从李祐磨墨的姿势就能看出这家伙从来就没有自己磨过墨,折腾了老半天,才出了一点墨,还浓淡不均,最后还是李治看不过眼,从李祐手中把墨给抢了下来。

※※※※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李元婴一阵挥毫泼墨过后,一篇《侠客行》很快就呈现在了大家的面前。轻轻将笔搁在案上,见李祐一脸呆愕,心里不免沾沾自喜,游侠题材吗?小时候武侠小说看多了,这篇李白的《侠客行》也不知背了多少遍,真是抱歉了!

目光再次落在刚才那道屏风上,不过今天也是险了点,以后这种事情还是少掺和。虽然这首《侠客行》熟悉是熟悉,但若非这道屏风,他一时间也未必就能想起来,没想到一不小心倒是欠了李淳风那老神棍的一份情了。

※※※※

PS:《侠客行》不算字数!

第一百二十一章 长孙无忌的烦恼

第一百二十一章

长孙无忌的烦恼

半个月前的那首《青门柳》之所以能得到虞世南的极力推崇,甚至有枯木逢春之奇效,把虞世南从鬼门关前拉回了几步,那是因为其简洁质朴的诗风和老妪能解的语言给如今宫体诗横行的初唐诗坛带来了一缕清新之气,而这缕清新之气正是虞世南一直以来都在倡导的。

不过现在这首《侠客行》就不一样了,引经据典,同样也用起了词藻。当然,其格调之高远,比起绮错婉媚,没筋骨、没心肝的宫体诗,自是不知高了多少筹。即便是像李祐这种草包,也能看出其中的不凡。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二十二郎果然出口不凡,纵使曹子建复生,怕是也要黯然失色啊!”李孝逸朗声笑道,“今日能见到如此佳篇,孝逸之幸也,当浮一大白!”

薛仁贵更是激动不已,由于刚才李祐的话,薛仁贵自然是以为滕王殿下的这首诗就是专门为了他而作的,脸色发红地低喃着:“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至于李义府,谄媚的笑脸依旧没有变化,非要把李元婴夸上天不可。不过心里也是暗服,虽说他当年就是以文翰入仕,但无论如何也作不出如此豪情的诗作,更别提滕王殿下还是即兴赋诗。

不过齐王李祐的心里可就.越来越不是滋味了,片刻前他还想着如何奚落李元婴一番,而现在却仿佛像是吃了半截苍蝇一般,干笑道:“滕叔果然大才,不愧能得虞公如此赞誉啊!”

李元婴见李祐的脸上虽然笑容.不减,但是仔细观察也难掩沮丧之色,想起前头他那上蹿下跳的兴奋模样,也大概能猜出李祐心里在想些什么,微笑地拱了拱手道:“惭愧,惭愧!”

不过嘴上这么说,李祐可没见.李元婴脸上有什么惭愧之色,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感觉李元婴看向他的眼神里尽是嘲讽,自然不愿意再留在福临楼丢人现眼。假装不经意间朝窗外瞥了一眼,轻咦一声,面带焦急地说道:“刚才上楼的时候祐听雉奴说过,父皇让他申时前必须回宫里去,现在时辰好像也差不多近了吧!若是误了时辰,父皇那边就不好交代了。”

李治顿时脸色一黯,忿忿地说道:“‘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回去就回去吧,等到大婚之后,一定让父皇恩准雉奴之官并州,当一回幽并游侠儿又何妨!”

李祐闻言一怔,诧道:“雉奴,你也要大婚了?皇兄怎么.从来没听人说起过!”

李孝逸同样也是一脸的惊讶之色,“雉奴也要大.婚了吗?不知晋王妃是哪家的女郎啊!”

不待李治回答,.李义府就洋洋得意地抢道:“回齐王殿下,梁郡公,晋王妃正是长孙司空家的小娘子!”那神情,就像是他自己成了长孙无忌家的女婿一般。李元婴在一旁暗笑,没想到李义府现在对长孙面团如此仰视,要知道历史上就是他一手搞垮了长孙面团一家。

“长孙司空!”李祐惊道,不过他也就只有羡慕的份,谁让人家是长孙皇后的嫡子呢。心里暗暗琢磨着,虽然长孙无忌辞了相位,但毕竟还是人臣第一,雉奴成了长孙家之婿,再加上嫡子的身份,再过几年未必不是他又一个对手啊!

李孝逸撇了撇嘴道:“雉奴要是弃了你舅舅家的小娘子去当幽并游侠儿,你舅舅非找你拼命不可!”

由于答应了李世民申时前亲自送李治回立政殿,所以很快也就散了席。至于那篇墨迹未干的《侠客行》,自然是被李元婴送给了薛仁贵,自从李元婴一气呵成写完以后,薛仁贵的眼睛就没有在这张纸卷上移开过,只是让福临楼的苏里多空欢喜了一场。

福临楼门前,看着李祐前呼后拥地离去,李元婴突然小声问道:“仁贵兄,你是河东人士,不知以前有没有听说过那个叫做纥干承基的游侠儿?”对于那个名字有些耳熟的纥干承基,李元婴当然不会掉以轻心,况且今天在福临楼上,他好像又不小心地委屈了他那齐皇侄一回。

薛仁贵摇摇头,羞赧地说道:“当初礼家境不殷,平日里甚少离开修仁村,所以对那些游侠儿也没有多少了解。”

不过李道裕却突然迟疑道:“滕王殿下,当初道裕等人在找寻殿下的时候,倒是对那些较有名望的游侠儿做过一番了解,不过却没有听说过纥干承基这个名字。”

程处弼则不屑地说道:“处弼刚才就说了,瞧那个纥干承基一副面黄肌瘦的样子,而且还是那个什么燕弘信引荐的,不用问也知道是个欺世盗名之辈,亏齐王殿下还把他当成座上宾!”

刘仁愿冷笑一声,抚着黑胡子淡淡说道:“面黄肌瘦,呵呵!你是长得壮实,不也照样不是某的一合之敌吗?”

“你说什么!”程处弼大怒,睁圆环眼,扭头喝道。

※※※※

长孙无忌虽然如今是三公之一的司空,但辞去相位后,也就不再负责具体政务了,每天早朝之后,当然也就不必像房玄龄、杨师道他们那样继续留在政事堂,早早地就回到崇仁坊的府第休息了。突然听到宫使说皇后召见,心里也是诧异不已,虽然他是皇后之兄,但他这个妹妹可不是吕雉、贾南风。当初也正是因为他这个妹妹的一再劝说,他才在辞去了尚书右仆射后,又拒绝了李世民知门下、尚书省事的任命,至于召他去立政殿的次数,那就更是屈指可数了,今天怎么突然想起召见他这个哥哥来了?向那个宫使询问,却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匆匆忙忙地就穿起朝服往宫城赶,也幸亏崇仁坊就挨着宫城,很快就气喘吁吁地走到了立政殿前,却看到张阿难引着宗正卿李百药也向立政殿走来,顿时一愣。见到了张阿难的身影,长孙无忌也知道陛下现在应该也在立政殿中,心里自嘲,怪不得他妹妹突然想起召见他呢,原来是陛下之故。

迎上去作了个揖,奇道:“重规公,您怎么也来立政殿了?”长孙无忌本来就是一个见谁都笑眯眯的“面团团”,而且他的长子长孙冲又是李百药手下的宗正少卿,他对李百药当然不会失礼。

和长孙面团比起来,李百药就显得消瘦了许多,不过他可是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了,从宗正寺公廨急急忙忙地赶到立政殿,虽然一路上由张阿难搀扶着,但神色看上去也是有些虚弱,笑着拱手道:“辅机莫非也是为了滕王殿下的婚事而来?”

“滕王殿下的婚事?”长孙无忌再一次愣住,当初在两仪殿的时候,李元婴那竖子不是已经拒绝过一次了吗?陛下怎么又把这事给提出来了,长孙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上次两仪殿议婚,张阿难自然也侍候在李世民身边,看到长孙无忌脸色不豫,连忙说道:“司空误会了,重规公是为了滕王殿下和应国公家女郎的婚事而来的!”

“应国公,武士彟?”上回之事长孙无忌当然不会忘记,微微点了点头,虽然事情过了这么久了,但现在想起来还是有些不舒服,在李元婴的心里他长孙无忌的女儿却不如武士彟那个木材商人。心里暗道,莫非陛下是想让他给李元婴和武家女郎做媒?于是重新换上笑脸,向张阿难问道:“张内侍,不知你可知陛下召见无忌所为何事啊?”和刚才到他府第的那个连品秩都没有的寺人不同,张阿难可是内侍省的四品内侍。

不过张阿难也只能抱歉地摇摇头,李元婴怂恿李治娶长孙面团家的女郎的时候,他早就出了立政殿,当然不可能知晓后来之事。

李百药微笑道:“辅机不必忧虑,既然是滕王殿下的大喜,那陛下召见辅机想必也应该是喜事啊!”

“多谢重规公的吉言了!”长孙无忌拱了拱手,心事重重地和李百药一起走进立政殿。

例行见礼之后,长孙皇后奇道:“张阿难,桂阳长公主来了没有?”

“回皇后,张阿难已经去过杨宅了,桂阳长公主即刻就到!”张阿难连忙说道。

长孙皇后点了点头,对身旁的李世民嫣然一笑,接着说道:“既然桂阳皇妹未至,那就先说说雉奴的事情吧!”

“晋王殿下?”李百药一愣,刚才张阿难不是说滕王的婚事吗?怎么又扯到晋王殿下了!

长孙无忌脸色顿时一白,陛下和他妹妹把他和宗正卿李百药都请到立政殿来,又提起雉奴,他心里哪还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啊!不过已经经历过一次玄武门之变后的长孙无忌实在是不希望再卷入夺嫡之争,所以不管现在李承乾和李泰两个人闹得多闹腾,他一直以来都是冷眼旁观。上回李世民提议把他女儿许配给李元婴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勉强了,更何况是如今更进一步。无论是李承乾还是李泰最后继位,他都是国舅,但要是成了雉奴的丈人,那算怎么回事啊!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万人敌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万人敌

看到刘仁愿和程处弼两人一言不合,又吵闹了起来,李元婴也是头疼,都已经是右卫亲府的同僚了,这两个家伙的矛盾还是一点都没有缓解。挥挥手让薛仁贵和萧钥把他们俩架开,摇头叹道:“士元兄,程三郎,不知你们可曾听说过‘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这句话啊?”

“殿下这话说得,仁愿虽然不肖,但也在弘文馆里读了两年书,别的不敢说,太史公的《史记》仁愿自然看过。这句话出自《项羽本纪》,是楚霸王……”本来侃侃而谈的刘仁愿突然顿住,立刻就明白了李元婴话里的意思,脸上一红,抱拳道:“滕王殿下教训的是,仁愿记下了!”

不过程处弼却还是一脸茫然,见刘仁愿羞愧脸红的模样,不再和他针锋相对,心里反而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摸了摸脑袋小声唤道:“喂,刘大胡子,你怎么说话说一半藏一半的?”

李治也从要回宫的失落中恢复了过来,咧嘴笑道:“程三郎,我说你好歹也曾经是弘文馆学生,怎么这都听不出来?小皇叔是让你去学些兵法韬略呢,一人的武艺再高,也不过是一人敌而已,只有修习兵法韬略才能做到万人敌!”

“兵法韬略!”程处弼顿时就像被踩着尾巴似地跳了起来,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连忙推脱道:“滕王殿下,您这就饶了处弼吧,处弼这才刚刚逃出弘文馆这座囹圄,您又想把处弼给抓进去啊!”

李元婴笑道:“你现在和士元.兄一样都是右卫的亲卫了,即使是迁升为中郎将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现在不习兵法谋略,那以后又如何领军出征,为大唐守土开边呢!”

程处弼摇摇头哀叹道:“滕王殿下,.处弼怎么听着您这番话这么耳熟啊,以前家严在京师的时候就是这么说处弼的。理虽是这么个理儿,不过这书,处弼还是看不进去!”接着又一脸赔笑地说道:“这为大唐守土开边嘛,处弼是指望不上了。反正薛将军可是文韬武略无所不通,以后要是薛将军升了官儿,那就让处弼来当这个滕王府亲事府典军好了。”

“三郎过奖了,薛礼只是粗通几.部兵书而已,何谈文韬武略?再说,薛礼本为布衣,一朝擢为定远将军,已是圣人超拜,若是再迁,只怕门下省也不会答应的。”薛仁贵笑笑说道。

李元婴也笑骂道:“三郎,你就这点出息,这话要是卢.国公听到,非拿起扫帚不可!”

程处弼笑吟吟地说道:“晋王殿下,您常在圣人身边,.要是圣人什么时候动了把家严召回京师的心思,您可一定要阻止啊!”

李治哑然,摇头道:“某还想早点出阁开府呢,这事.某可帮不了三郎!”

不过虽然众人.笑得开心,但刘仁愿还是忍不住哼道:“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程处弼翻了个白眼,不屑地说道:“刘大胡子,你我同窗两年,你是堵什么墙某还不知道吗?你要是真能学出点什么门道来,某拜你为兄又何妨!”

刘仁愿轻咦一声,冷声道:“此言当真?”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滕王殿下,晋王殿下作证!”程处弼满不在乎地说道。李元婴也有些惊异,没想到刚才一首《侠客行》程处弼倒是记得挺牢的。

“好!”刘仁愿抚着他那黑硬的胡子,自信地说道:“滕王殿下,晋王殿下作证,某也不占你的便宜,如今薛延陀在北疆蠢蠢欲动,我大唐和薛延陀之间必有一战,等此战过后,你再来拜某为兄吧!”

接着又恳切地朝薛仁贵抱拳道:“听闻昔日薛将军在两仪殿问对,深得圣人赞誉,不知薛将军能否教授仁愿‘万人敌’之术?”

薛仁贵顿时怔住,摆摆手道:“不成,不成!虽然薛礼自幼熟读兵书,但却从未上过战场,不过是如赵括般纸上谈兵耳!”

李治笑道:“要说兵法之道,当然是首推卫国公了!雉奴记得当年父皇还曾亲自下诏让卫国公教授侯相公兵法呢!”

听到李治提到卫国公李靖,李元婴就不由有些郁闷,这个闭门羹的滋味可一点也不好,摇头叹息道:“雉奴难道不知道卫国公已经闭门谢客多年了吗?”

薛仁贵也有些失落地说道:“上次仁贵随滕王殿下也去拜访过卫国公,不过却连门都进不得!”

李道裕突然冷笑道:“那还不是拜那位侯相公所赐,卫国公尽心尽力教授侯君集兵法,结果侯君集反而在圣人诬陷卫国公谋反,此后卫国公才会心灰意冷地不再与任何人结交。”李道裕心里面自然是恨不得将侯君集千刀万剐,半个月薛万彻那件事情,侯君集就一心想要把他叔叔从右卫大将军的位置上拉下来,而且他之所以从右卫翊一府中郎将被贬谪为现在的将作监主簿,也全拜侯君集所赐。

不过侯君集毕竟是当朝宰相,李道裕恨极而痛骂,但其他人就不知道该怎么接声了。特别是李义府,一边是自己的恩师,一边是当朝宰相,人猫也有两难的时候啊!

感觉周围突然静了下来,李道裕回想一下也觉得刚才之话有些不合适,干笑道:“可惜家叔公务繁忙,否则的话道裕可以帮士元兄去问一问!”

萧钥拱手道:“如果士元确有此志,萧钥倒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李元婴微微一怔,如果没记错的话,萧家的人中,出任武职的也就只有萧钥一人吧。

看到李元婴疑问的眼神,萧钥微笑道:“殿下莫非忘记苏烈将军了,虽然他官阶不高,但兵法韬略早已尽得卫国公真传!”

苏定方?李元婴眼睛一亮,不过马上摇头道:“苏将军的右武候府职责繁重,恐怕亦没有什么时间吧?”

萧钥苦笑道:“殿下也知道苏将军是因为当年随卫国公攻灭东突厥而积功升任中郎将的,所以阿史那思摩虽说不会为难于苏将军,不过相比在左武候府的时候,现在苏将军却也清闲了许多。”

※※※※

立政殿外,长孙无忌、李百药和桂阳长公主一起从殿中缓步走出。桂阳长公主见长孙无忌一副索然的模样,情知他心里其实并不愿意接受这门亲事,不过皇兄和皇嫂都发话了,他长孙无忌就算是不同意也不成,只能勉强答应了下来,抿嘴浅笑道:“桂阳在这里恭喜长孙司空了!”

李百药也莞尔道:“刚才进殿前老夫就说过,陛下召见辅机定有喜事,果然不出所料啊!”

喜事?长孙无忌无奈地笑笑,喜事当然是喜事,不过这种喜事可不是他想见的。拱了拱手道:“小女和晋王殿下的婚事还得劳烦长公主和重规公啊!”一事不烦二主,既然桂阳长公主揽下了给李元婴和武照做媒的任务,那李治这一对,自然就也交给她了。

李百药眯起一张笑脸,乐呵呵地说道:“辅机,令郎可是宗正少卿,即使老夫敢怠慢,恐怕令郎也不依吧!”

桂阳长公主也抬手往前一指,笑道:“长孙司空,好像是令婿回来了!”

长孙无忌回过头来,果然看到李元婴带着他的未来女婿从虔化门外走了进来,脸色顿时一沉。他刚才在立政殿里可是听他妹妹说了,雉奴之所以一口认定了他长孙家的女郎,就是滕王李元婴在旁边怂恿的。长孙无忌对李元婴当然也就更没有什么好感了。

不过长孙无忌虽然心里对李元婴不怎么待见,但脸上还是重新堆满了笑容,与李百药、桂阳长公主一起迎了上去。上回为了平息他和李元婴不睦的流言他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而且到现在还查不出这个流言是谁散布的,他可不想明天长安城中再传出这样子的流言。

李元婴对李治努了努嘴,一脸促狭地戏谑道:“雉奴!你看,那不是你那未来老丈人吗?”

不过李治并没有像李元婴想象中的那样脸色发红,拍着小手笑道:“小皇叔,看来雉奴的婚事应该没有问题了,您说父皇什么时候放雉奴出阁开府啊?”不过接下来就有点患得患失了,“雉奴现在是遥领并州大都督,不知道出阁后会不会就是之官并州呢,‘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想想真是期待啊!”

李元婴不禁翻了个白眼,看来他刚才那篇《侠客行》也是害人不浅啊,李治这就迷上游侠生活了……要是李治如愿之官并州后,真的也去当几个月游侠,保管能让如今的并州大都督府长史李世绩顷刻间老了几岁。

“元婴见过五皇姐,长孙司空,重规公!”李元婴恭敬地拱手道,面前这三个人的身份可都不弱于他。虽然李元婴并不认识长孙胖子身边的那位消瘦的老头儿,不过在现在这时辰出现在立政殿前,又是跟长孙无忌和桂阳长公主站在一起的,那自然就是宗正卿李百药了。

长孙无忌也笑呵呵地作揖道:“听闻滕王殿下就要大婚,无忌给滕王殿下道喜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魏王府夜话

第一百二十三章

魏王府夜话

“长孙司空同喜!”李元婴同样也是笑容可掬,转而朝李治招了招手道,“雉奴,你怎么还站在那呢!”

“雉奴见过桂阳皇姑,舅舅,重规公!”李治自然也是不认得宗正卿李百药,不过他却记住了刚才李元婴对李百药的称呼,有样学样地拱手道。

桂阳长公主促狭道:“雉奴,你可马上就是长孙家的女婿了,这声‘舅舅’也该改口了吧!”

长孙无忌摆摆手笑道:“桂阳长公主此言差矣!即使淑娘成了晋王妃,无忌也还是雉奴的舅舅嘛,这舅舅可比丈人要亲多了!”虽然刚才在立政殿中,长孙皇后提出亲事后,长孙无忌连迟疑一下都没有,一口就答应了下来,但是这心里面的疙瘩,一时半会儿也消除不了。

李元婴这才知道原来长孙面团家那个差点成了他滕王妃的闺女名叫淑娘,瞧了一眼身旁的李治,心里一笑,也不知这个长孙淑能否人如其名呢?要不他可就罪过了!

李百药也眯着眼睛作揖道:“.宗正卿李百药见过滕王殿下,晋王殿下!”和虞世南一样,李百药这些年来也在寻求着突破宫体诗的形式主义藩篱,说着便将话题转移到了李元婴那首《灞桥送贺兰功曹之扬州》。

李治听到李百药提到他小皇叔.的诗作,也是一脸兴奋,迫不及待地说道:“重规公可不知道,小皇叔今天在福临楼上写下的诗作那才是旷古绝今呢!”说话间便将其背了出来,这首《侠客行》在从福临楼回立政殿的这一路上,李治也不知在心里重复了多少遍,背起来当然是不差一字。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滕王.殿下此篇堪比曹子建的《白马篇》啊!”李百药不禁叹服道。

※※※※

延康坊魏王府,闲杂人等早已屏退,李泰脸色铁青.地坐在一张榻上,听完面前柴令武的汇报后,强忍住心里的怒火冷声道:“二郎,你说的是真的?”也难怪李泰的脸色会如此难看,他在听说他父皇把草拟黜陟大使名单的任务交给太子李承乾后,也不甘其后,今天同样拟了一份名单接连跑了两仪殿和立政殿才把它给送到他父皇面前,结果没想到他父皇看都没看就把他给叱出了立政殿。回来后心里好不容易舒服了一些,不料却又从柴令武口中得知他的死对头滕王李元婴片刻前竟拜了江南道黜陟大使,李泰没有跳起来砸东西就已经是奇迹了。

柴令武颔首道:“表兄应该还记得前些时候右卫将.军薛万彻被除名,流放巂州那件事吧!”也是因为柴令武并不知道薛万彻私底下就是李泰的人,否则他肯定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火上浇油。

“当然记得!”李泰目光一凝,咬牙切齿地说道。

柴令武感觉到李泰的声音里透着瘆人的寒气,.心里没由来一凉,忐忑地说道:“因为右卫五府中不少卫官坐善薛万彻而被贬谪,所以皇帝舅舅特诏兵部铨选右卫五府卫官。表兄也知道,滕王府长史卢承庆的本官是民部侍郎兼检校兵部侍郎,掌兵部五品以下铨选,而程处弼本来就是被卢国公硬逼着去的弘文馆,如今瞧准了机会自然就求到李元婴身上去了,再加上李元婴和阳翟侯褚亮的关系也不一般,所以前些日子程处弼就已经补了右卫亲府的亲卫了。而今天李元婴从弘文馆业成,在福临楼设宴,自然也就把程处弼给叫了去。令武刚才也是碰巧遇到程处弼,才从他口中听说的,应该不假。”柴令武知道李泰心里恨极李元婴,所以在李泰面前,对李元婴也是直呼其名。

“那竖子倒也挺.会收买人心的,别说褚亮、褚遂良父子,就连李大亮、阿史那忠都跟李元婴眉来眼去的。”李泰冷哼一声,接着惑道:“对了,二郎,那程处弼不是你的兄弟吗?怎么和李元婴混到一起去了?”

柴令武苦笑道:“前段时间令武本来是想把李元婴拉拢到表兄麾下,所以经常带着程处弼和尉迟宝琳前去滕王府拜访。表兄也知道,程处弼不喜文,只好武,有那个勇冠京师的薛仁贵在滕王府,他自然欢喜。不过表兄不必多虑,程处弼一介莽夫耳,不足为虑,而卢国公的心里面更是亮堂着,为了避开表兄和李承乾争位,远远地躲到泸州去了。要不是因为这样,令武早就把程处弼给拉进魏王府了。”心里却是腹诽,如果不是你让韦挺去弹劾滕王舅舅,那现在又何必整天防着滕王舅舅呢,在现在这种关键时候而得罪滕王舅舅,实属不智啊!

李泰当然不知道柴令武心里的不满,从榻上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狠狠地捏了一下拳头,阴阴地说道:“真没想到李承乾所拟的名单里竟然会有李元婴的名字,而且听说最近李元婴跟太子右庶子孔颖达也往来密切,看来李元婴是铁了心想要与我作对了!”

柴令武低着头不说话,心里暗叹,朝野上下谁不知道韦挺是魏王府的人,如今因弹劾滕王舅舅不成而被贬为象州刺史,滕王舅舅如果不防着魏王府那也就不是滕王舅舅了。

李泰最后还是没能忍住心里的妒火和怒火,抄起摆在案上的一个青铜镇纸就朝房门上狠狠地摔了过去,恨恨地说道:“没想到父皇还真会给李元婴那竖子开亲王出任黜陟大使的先例!”

“皇帝舅舅对李元婴确实荣宠有加,从让卢承庆兼任滕王府长史就可见一般了!”看到李泰又开始发泄了,柴令武只好小心翼翼地说道。

“长史!”李泰脸上突然一滞,眉头紧蹙地说道:“说来杜楚客也快抵达京师了吧?二郎,你说父皇这是什么意思,让杜楚客出任魏王府长史?杜楚客可是杜荷那竖子的嫡亲叔叔啊!”

柴令武摇摇头,讪笑道:“皇帝舅舅心里什么想法,哪是令武能够猜得到的,不过表兄也不必太过担心了,我们魏王府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文学馆也有皇帝舅舅的明诏,这样不更显得我们魏王府坦坦荡荡吗?再说,韦公离京前也说过,杜楚客是杜荷那竖子的叔叔又如何,也未必不能为表兄所用,难道杜楚客就不想官拜仆射吗?而且他们杜家也不是没有这个传统的,当初杜楚客的叔叔杜淹不就是差点杀了杜楚客。”

突然一阵轻轻地敲门声响起,从屋外传来一个轻柔婉转的声音,“殿下,您没事吧?”

柴令武一怔,连忙走过去把房门打开,对俏生生站在门外的那个腮凝新荔,娥眉微蹙的宫装美女行礼道:“令武见过嫂嫂!”

那宫装美女看了看落在自己脚下不远处的青铜镇纸,微微松了一口气,对柴令武亲和地笑道:“二郎不必多礼!”俯身将那方镇纸捡起,轻移莲步走到李泰跟前,有些埋怨地嗔道:“殿下,您刚才可是吓坏儿了!”

“婉娘,你怎么过来了?”李泰轻轻一叹,从这个宫装美女手中接过那方青铜镇纸,转而将其丢在案几上,自嘲地说道:“婉娘,今天我兴冲冲地将崔仁师他们拟好的黜陟大使名单送到立政殿去,结果却被父皇给叱骂了出来,而转眼间,他却又拜李元婴那竖子为江南道黜陟大使,呵呵,也不知我是父皇的儿子还是李元婴那竖子是父皇的儿子!”婉娘,当然就是如今的魏王妃,将作大匠阎立德之女阎婉了。

柴令武脸色顿变,快步走出房门,朝左右看了看,看来魏王府的下人们还算规矩,被李泰屏退后就躲得远远的去了。柴令武这才放心下来,退回房中重新将房门关上,走到李泰面前,有些无奈地说道:“表兄慎言啊,这话可不能乱说!”

李泰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道:“此间又无隔墙之耳,二郎太过小心了!”揽住阎婉的柳腰,重新坐回榻上,又冷笑道:“其实这也并非不可能,李元婴那竖子出生的时候,皇祖父都已经年过花甲了!”

看到柴令武脸色发白,而怀中的阎婉也是花容失色,李泰心里没由来有些得意,不屑地说道:“我那个父皇啊,呵呵,去年刚刚诞下皇子的那个杨氏,原来可不就是我那四皇叔的齐王妃吗?至于阴德妃……”

“殿下!”阎婉慌忙伸手捂住李泰的嘴巴,紧张地看了柴令武一眼,李泰的这些话要是不小心传出去,即使是长孙皇后也保不了他。

柴令武当然能从他这位嫂嫂眼中看出警告的意味,苦笑道:“表兄和嫂嫂放心,令武晓得厉害,今天之话令武只会烂在心里!”

李泰并不以为意,轻轻地缀了一下嘴边的小手,转而皱着眉头说道:“婉娘,你明天回家一趟!”

“回家?”阎婉一愕,诧道。

李泰点点头,把阎婉从身上放了下来,再次站起身来颔首道:“刚才听二郎说,今天在立政殿上,李元婴那竖子拜了江南道黜陟大使之后,向父皇举荐叔丈人为黜陟副使辅佐他黜陟江南道。”

阎婉有些错愕,心知李泰是想让她回娘家一趟,奇道:“难道滕叔不知道叔父和殿下的关系吗?儿原以为滕叔会向父皇请求更换滕王师呢,没想到滕叔竟反其道而行之……”

李泰轻轻地踱了几步,敲着案几说道:“李元婴心里想着什么暂且不管他,只要你能说动叔丈人在这次黜陟江南道的时候让李元婴那竖子出点问题就好,我现在看到李元婴那副智珠在握的模样就心里头窝火!”

“这个……”阎婉娥眉再蹙。

李泰见阎婉为难的样子,接着又道:“我也知道叔丈人身为江南道黜陟副使,如果李元婴出了什么问题,叔丈人也难逃干系。不过没关系,即使像薛万彻那样被父皇除名流放,等到我登基后,立刻就能把他召回京师。”

阎婉无奈地说道:“殿下,您也知道相比较朝中,在宗室里,您的支持远不如太子李承乾。所以上次叔父刚拜滕王师的时候,儿就曾自作主张想请叔父游说滕叔支持殿下,不过却被叔父给一口拒绝了!”

李泰脸色顿时一沉,冷声道:“阎立本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想以后也像现在舅舅位列人臣第一那般风光吗?”

一旁的柴令武不由腹诽,长孙无忌有什么好风光的,上怕皇帝舅舅的猜忌,下怕群臣的非议,好不容易成了尚书右仆射,没当多久就又不敢当了。

阎婉见李泰有些发怒,虽然明知不可能,但也只好答应明天就去延寿坊勉力一试。

李泰脸色稍霁,又坐回榻上,不屑地说道:“听说最近李元婴又写了一首什么诗闹得沸沸扬扬的,还受到了虞世南那老糊涂的极力推崇?”

柴令武也笑道:“不错,传说虞公听了李元婴写的那首《灞桥送贺兰功曹之扬州》后,病情顿时好了几分,不过想来应该是以讹传讹吧!”

“贺兰功曹?”李泰想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可就是东宫千牛贺兰楚石之兄,越皇弟王府上的功曹参军事贺兰安石?”当初为了扳倒李承乾而弹劾贺兰楚石的时候,李泰当然是把贺兰楚石的所有关系都调查过一遍,事情还没有过去多久,所以李泰依稀还能记得。

看到柴令武点头,李泰又恨道:“李元婴和李承乾这两个竖子如今的关系很好嘛!”

柴令武迟疑道:“这个表兄也不必多虑,李承乾是什么人,以李元婴的眼力怎么会看不出来,岂会和这种人与虎谋皮。依令武看,他们两个也是貌合神离,记得前些时候令武还曾听说李承乾曾经酒后狂言,说要将李元婴碎尸万段呢,令武可不信李元婴就没有听说过,只是李元婴假痴不癫而已!”

“呃?”李泰眉头一竖,讥笑道,“难道他也惦记着父皇的皇位不成?呵呵,别说他不是父皇的儿子,就算他真是父皇的亲子又如何?父皇能认吗?他敢认吗?”

柴令武无奈地干笑道:“表兄,这话可真的说不得啊!不过李元婴和贺兰安石的关系并不是因为李承乾那边,令武刚才听程处弼说李元婴马上就要大婚了,其滕王妃乃前荆州都督,应国公武士彟之次女,而贺兰安石之妻正是武士彟的长女!”

稍微犹豫了一下,柴令武接着又道:“听说这次李元婴这次在福临楼设宴,雉奴也在其中,令武以为李元婴会不会暗地里是打算支持雉奴?”

“雉奴?”李泰突然想起今天离开立政殿的时候,正好碰见李元婴和李治结伴前往立政殿,脸色一滞,不过随即笑道:“雉奴那个晋王连开府都没有,唯一的侍读还只是个八品的监察御史,难道令武以为雉奴会有威胁吗?”

“表兄不闻‘奇货可居’这个典故吗?皇帝舅舅如今千秋鼎盛,雉奴也总归是要长大的,人皆爱怜其少子,到了那时表兄还觉得雉奴没有威胁吗?而且令武刚才也听程处弼说,除了李元婴以外,雉奴也马上要大婚了,而晋王妃则是长孙司空家的女郎!”

“什么?”李泰脸色大变,不由站了起来,惊道:“雉奴要娶淑娘为晋王妃!”

※※※※

今天可是把李元婴给累坏了,早晨天还没亮就被初晴、初雪给拉了起来,匆匆赶到弘文馆,有惊无险地通过了褚遂良的考核后,又去了一遭立政殿,在福临楼里发生了不少事不说,临了还得亲自把李治给送回立政殿,一路上又与长孙胖子虚与委蛇了一番,整整奔波了一天总算是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滕王府。本就因为这十几天来跟着孔颖达一起受罪而有些发虚的身体哪还能经得住,一回到府中就躺进了早已准备好的澡盆子里,在初雪、初晴姐妹的轻揉中缓解这十几天来的疲惫。

浸在热水之中,想到从明天起就不用再每天不到卯时就得从被窝里爬起来了,李元婴也不禁有些沾沾自喜。不过突然又一激灵,虽说不用再去弘文馆了,但是郝处俊那小子却还在呢,李元婴不用想也知道,要是明天他迟些起床,那家伙指定又会在外面演奏起打击乐器了。

“是不是奴婢抓疼殿下了?”初雪见李元婴身体一颤,慌忙紧张地问道。

“没事!”李元婴意兴阑珊地回了一句,暗暗哀叹,早知道就不应该被上次郭迁被打时郝处俊的表现给迷惑了,就该找个由头把他给外放出去,现在好了,受苦受累的还是自己。

初雪顿时就有些手足无措,还以为怎么触怒她家殿下了呢。不过初晴可没理会这些,突然好奇地问道:“殿下就要大婚了吗?”

李元婴一愕,回过头来看着初晴那被雾气蒸得有些红润的脸颊笑道:“你们都已经知道啦?”

初晴嫣然笑道:“郭迁他们一回来,府里就已经传遍了,滕王妃就是殿下送了一幅《蒹葭》的那个武家娘子吗?”

第一百二十四章 滕王有恙

第一百二十四章

滕王有恙

见她家殿下微微点了点头,初晴杏眼间不禁流露出一丝羡慕,“能让殿下一见倾心,武家娘子一定生得很好看吧!”紧接着又有些忐忑不安地问道:“不知武家娘子对奴婢们这些下人会不会很严厉呢?”

严厉吗?李元婴听得初晴那略带紧张的声音,知道她们在担心什么,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历史上的那个武则天又岂是一个严厉能够形容的呢?当然,现在的武照嘛,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他前世记忆里的那个武则天了!轻轻地摇了摇头,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重新合上眼睛。

第二天一早,果不出李元婴所料,郝处俊又开始履行他那滕王友的职责来了,不过李元婴却是打定主意不起来了。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挥挥手让初晴出去通知了一声,滕王殿下病了,需要卧床休养!

其实李元婴也不算装病,没日没夜地跟着孔颖达熬了十几天,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折腾,昨夜在热水中泡了一晚上后,脑袋就感觉有些昏昏沉沉的,于是就作势装病了。

不过李元婴却没想到,滕王殿下生病了这一消息传出去后,登时就引起了轩然大*,李世民把尚药局自尚药奉御许孝崇以下所有的侍御医都给撵到滕王府来不算,又把孙思邈给请了出来,这么大的阵势倒把李元婴给吓了一大跳,也幸亏他是真的有一点身体不适,否则这欺君之罪他可担当不起。

听到孙思邈和许孝崇这两.大神医都说滕王只是太过劳累,身体有些疲惫,只需静养一段时间后,李世民这才松了一口气,但还是让许孝崇在尚药局中选一个侍御医常驻在滕王府中。并且又把孔颖达给召到两仪殿来训斥了一顿,孔颖达那个叫委屈啊,滕王殿下是累倒了,可他这副老骨头又能好到哪里去,不过见李世民正在气头上,也不敢反驳什么。

而接下来几天,那些上门探病的.人就更多了,李孝逸、褚遂良、苏定方、程处弼、刘仁愿等等这些自不必说,就连已经半截入土的虞世南也颤颤巍巍地跑到滕王府来,看到李元婴那有些苍白的面容后更是不住地埋怨孔颖达。那激动的模样,害得李元婴没病都能吓出一点病来,这老爷子可是天可汗哥哥眼里的宝贝啊,能以一个纯文人的身份爵封开国县公就可见其功力了,而且还是褚遂良实打实的师父,要是在滕王府上有个什么闪失,他可担当不起。好在虞世南坐在床边拉着李元婴的手勉励上几句后,就在他儿子虞昶的搀扶下离开了滕王府,让李元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而李承乾听说了李元婴累倒.了以后,自然也屁颠屁颠地赶到滕王府来,上次李泰弹劾贺兰楚石的时候,李元婴帮着李承乾结结实实地回击了李泰一回。而这回,李承乾在拟定黜陟大使的名单上,同样也帮了李元婴一把。虽然私底下也都各有算计,但是表面上正处在蜜月期呢,自然是好好地叔侄情深了一把。

至于其他那些络绎不绝到滕王府探病的朝臣中,.仔细算了算,却有大半都是江南人士,原因嘛,很简单。

前两天,中书省已经下了诏书,以特进、知门下省事.魏征,金州刺史、滕王李元婴,太府卿萧璟,御史大夫马周,并州大都督府长史李世绩,相州大都督府长史张亮,左骁卫大将军段志玄,银青光禄大夫、行太子右庶子于志宁,凉州都督李道彦,黄门侍郎赵弘智,黜陟十道,观省风俗。

这些五品以上的朝臣们虽然也都有门荫,但是.这个门荫可不是家中所有的孩子都能得到的。即便是皇帝、皇后的直系亲属,一家也只能荫两个孩子,而三品以上的官家,则只能在指定的两个孩子中荫一个;至于五品官家,更是只能荫及一人,而这个人还必须是上边指定好的。

唐代可没有什.么计划生育,而且这些朝臣们除了正妻以外,也少不了媵妾,即使是五品官,也有三个视从八品的媵妾,至于没有诰命的,那就更多了。所以即使古代医疗底下,夭折频繁,但这儿子还是不会少的,一个门荫怎么够封,自然也就打上了荐举的主意。

除了整顿吏治,观省风俗外,荐举人才也是黜陟大使的主要任务之一,当年籍籍无名的李义府就是得到黜陟剑南的李大亮荐举,才得以上达天听的。滕王李元婴刚刚被拜为江南道黜陟大使后,就传出了滕王卧病在床的消息,这些江南籍的官员们自然就像闻着腥味的苍蝇似地削尖脑袋往滕王府里面钻了。

烦不胜烦的李元婴只好让薛仁贵和萧钥领着十六个执杖亲事守在滕王府门外挡驾,这才让耳边稍微清静了一些。

看到李元婴那有些烦闷的模样,李孝逸也是笑道:“二十二郎这就不耐烦了?等你到了江南,那时候恐怕就更不得清静喽!”

李元婴翻了个白眼,从初雪手中接过一个洗好的桃子,重重地咬上一口,一边咀嚼一边含糊其辞地说道:“孝逸从兄!你也别说元婴,这几天你在靖恭坊的那个宅子不也一样是门庭若市吗?”

说到这李孝逸也不禁笑道:“是啊,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过了,真没想到李承,太子竟然会拟家兄为陇右道黜陟大使!”本来李承乾这三个字就要脱口而出,不过看到初晴、初雪还侍候在李元婴身边,李孝逸连忙改口叫太子,毕竟初晴、初雪原本是立政殿里的宫人,有些事情还是要注意一些。

李元婴微微一笑,虽然他早就从杜荷口中得知他被拟为江南道黜陟大使,但具体名单却没有多问,前两天听到消息后也是有些惊讶,这次李承乾的脑袋里可是清醒得很啊。原本李元婴还以为李承乾头脑发热之下,肯定会把自己东宫里面的人全都给安排上,没想到最后的十道黜陟大使中属于李承乾集团的人也就只有于志宁和赵弘智两个,或者勉强再算上一个魏征,而且更让李元婴意外地是诏书中的相州大都督府长史张亮还是李泰的人。

想来也是因此,李世民对这份名单才罕见地没有任何异议,全都同意了,而门下省的魏征和杨师道都偏向于李承乾这边,对这道诏书当然也不会阻拦。

虽然相州大都督府长史张亮的名字也出现在了诏书上,但本着李承乾支持的他就要反对这一原则,李泰原本是想让崔仁师去添点麻烦的,不过崔仁师初进门下省,可没有那个胆量封驳李世民的诏书。

“对了,二十二郎既然五月就要离京下江南了,那你的大婚什么时候办?等到从江南回来以后吗?”看到李元婴只是笑笑并没有说话,李孝逸也知在这两个侍女面前他并不想谈及对李承乾的看法,于是转移话题问道。

“大婚啊?”李元婴摇摇头道,“不知皇嫂她是怎么想的,也太着急了点!元婴前几天听杨保媪说,太史局那边已经定下吉日了,估摸着五皇姐和宗正寺的人也已经去武家采纳问名过了吧!”随即又哑然道,“不过雉奴却是欢喜得很,他的吉日和元婴是同一天,想来皇兄也差不多该让雉奴出阁开府了!”

李孝逸听罢拱了拱手笑道:“那孝逸就先恭喜二十二郎了!呵呵,雉奴前些年就想着要出阁开府,现在总算是让他如愿以偿了,不过北疆薛延陀那边可不怎么安分,圣人应该不会让雉奴之官并州吧?”

李元婴颔首道:“元婴想也不大可能,皇兄诸子中,除了太子以外,魏王泰、吴王恪和齐王祐如今也都在京师。虽然吴王恪是因为被罢官归京,齐王祐是因为养病而留在京师,但有着魏王泰和元婴的故事,以皇兄和皇嫂对雉奴的宠爱,想必也不会让他离京的,更何况是到并州去。”

接着李元婴又转而笑道:“孝逸从兄,你的年纪可还大于元婴和雉奴,如今元婴和雉奴也都各自要纳妃了,不知孝逸从兄那未来的梁郡夫人何在啊?”

初晴也忍俊添声道:“是啊,梁郡公,您要是看上了哪家女郎,就让殿下去请皇后为您做主好了!”不过紧接着就被她姐姐给打了一下,笑嘻嘻地吐了吐舌头,也就不再戏谑李孝逸了。

李孝逸脸上顿时一红,讪讪道:“这个,这个嘛,等到某从弘文馆业成再说吧!”

李元婴促狭道:“可惜孝逸从兄如今还是弘文馆学生,要不这次元婴下江南就可以带上孝逸从兄了!”

李孝逸更是尴尬,他怎不知李元婴指的是什么,摆摆手道:“二十二郎可就不要再取笑为兄了!”

李元婴更乐,不过看到薛仁贵突然从屋外走了进来后,笑容顿时僵在脸上,烦闷地问道:“又是什么人来探病了?”薛仁贵和萧钥奉命守在滕王府外挡驾,既然他进来通报,那就说明又碰上不敢挡的驾了。

薛仁贵点点头,含笑道:“殿下,武家娘子来了!”

“什么武家娘子?挡在外边不就……”李元婴突然顿住,抬头愕道,“你是说照娘?”

第一百二十五章 武氏造访

第一百二十五章

武氏造访

李孝逸见李元婴神情激动的模样,不由哈哈笑道:“二十二郎,既然未来的滕王妃来探病了,那某也就不在这里碍二十二郎的眼了,告辞!”刚才的那丝尴尬早已悄然不见。

李元婴也不矫情,从榻上站起来,拱了拱手道:“仁贵兄,替元婴送送孝逸从兄!”

薛仁贵自是点头应下,走出房门。而李孝逸见李元婴也随后跟了出来,连忙将李元婴拦住叮嘱道:“好了,二十二郎!你就不必再出来了,虽说你是在装病,不过前些天孙道长和许奉御他们也都说了,你现在身体可虚着呢,要是一不小心受了寒那可就不用装病了!”

李元婴撇嘴笑道:“许奉御他们那是怕皇兄怪罪,自然是把元婴的病症说得越严重越好,自家的身体,元婴自己还不清楚吗?”

李孝逸摇摇头笑道:“好了,你也不要讳疾忌医了!不相信许奉御,二十二郎难道还信不过孙道长吗?”说罢便和薛仁贵一起转身离去。

李元婴倚在门前,笑呵呵地.对着李孝逸的背影喊道:“孝逸从兄可要努力了!岁末从弘文馆业成后,元婴跟侯相公打一个招呼,孝逸从兄要想外放扬州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

李孝逸闻言动作一滞,差点打了.个趔趄,轻轻地叹了一声,头也没回地就又重新跟上薛仁贵的步伐。

初雪原以为她家殿下也要出.去,抓起外袍就匆匆地赶了出来,见她家殿下还在门口站着,小声道:“殿下,外边风凉,您还是先进来吧!”

李元婴轻轻地点了点头,这几天也恰巧遇上了倒.春寒的天气,春寒料峭,冻杀年少,怕说的就是如此吧!

初雪捏了捏手中的衣袍,犹豫了很久,还是忍不住.好奇,忸怩地问道:“殿下,梁郡公想要到扬州去任职吗?”

李元婴闻言一怔,想起上次芙蓉湖畔李孝逸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忍俊不禁地点了点头,不过心里面却有些奇怪,初雪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这可一点也不像是她的性格啊,狐疑道:“初雪可是有什么心事?”

初雪闻言脸色.顿时黯淡了下来,轻轻一叹,朝屋外深深地看了一眼。

李元婴心里一紧,沉声道:“说吧,孤不怪你!”

初雪看到她家殿下脸色突然难看了起来,情知是殿下误会了,慌忙回道:“殿下不知,其实奴婢姐妹二人原本也是扬州人。武德七年,辅公祏谋反受诛,奴婢的父亲因为坐善辅公祏,籍没其家,所以奴婢姐妹二人虽在襁褓中也因此而被没入掖庭宫,直到后来被选为长孙皇后立政殿里的宫女……”

听到这李元婴也不由有些错愕,这两丫头的经历和上官婉儿倒是有些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她们姐妹遇到了长孙皇后,而上官婉儿却是跟着武则天。李元婴原来还以为初雪这丫头是看上李孝逸那家伙了,还好不是这种狗血的事情。

见初雪虽然脸上微露出忐忑不安的样子,但那黑亮的双眸中却难掩期盼之色,李元婴心知虽然初雪襁褓时就被没入掖庭宫,对扬州根本不可能有一点印象,但是只要是人都会对故乡有着一丝莫名的眷恋,微微笑道:“初雪是想回扬州去看一看吗?”

初雪娇躯微颤,赶忙低下头紧张地答道:“奴婢不敢!”

“有什么敢不敢的,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思乡本就是人之常情嘛!”李元婴爽朗地笑道,“你们姐妹俩也到滕王府有大半年了吧,我却还不知道你们的往事,着实有些不应该啊!初雪想回扬州也不难,再过两月我就要离京黜陟江南道了,到时候自然会经过扬州的!”

初雪顿时眼睛一亮,一脸喜色地说道:“殿下是同意让奴婢姐妹随殿下一起下江南了!”

李元婴有些好笑地说道:“你这担心可好没道理,你家殿下是去当江南道黜陟大使,又不是到并州从军,哪能不带上你们姐妹!”

正小心地收拾着瓜果的初晴看到她姐姐喜形于色地跟着她家殿下从外边走进来,还以为她姐姐是见到了未来的王妃了,不过半晌也没见他们身后有什么人影,有些不解地看着初雪。在听了她姐姐的一阵耳语后,初晴自然同样也是兴高采烈,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离开过长安城呢,要不是半年前长孙皇后把她们姐妹赐给了滕王,也许这辈子她们也出不了宫门,或者等到山陵崩,发送感业寺削发为尼。

※※※※

不消半刻,薛仁贵就带着武照走进屋来,躬身抱拳道:“殿下,武家娘子已经来了!”

李元婴突然感觉脸上有些发热,心里暗骂一声没出息,定了定心神,对薛仁贵颔首微笑道:“辛苦仁贵兄了!”

不过薛仁贵却罕见地朝李元婴眨一眨眼,拱手道:“殿下,那薛礼就先下去了!”说罢就一脸笑意地退出了房门,害得李元婴一阵恶寒。

武照的出现使得刚才还在叽叽喳喳的初晴顿时就成了个闷葫芦儿,好奇地上下打量着她们未来的王妃。也许是喜事近了,今天的武照一改往日素雅的打扮,穿着一身绯红色的丝质长襦,而在襦衣外边,套上一件小巧的白练绣花裲裆,平添了几分俏皮,至于那绝世的容颜,却依旧被遮掩在轻纱帷帽之下。

不过很快,武照就轻轻地将套在她那可爱的双鬟望仙髻上的帷帽给摘了下来,施了个礼说道:“儿见过滕王殿下!”

初雪虽然惊叹于武照的姿容,但却不敢怠慢,连忙走上前去,恭敬地从未来王妃手中接过帷帽,双手捧着将它平放在旁边的一个案几上,转身又朝李元婴和武照躬了躬身说道:“殿下,武娘子!奴婢们先退下了!”然后就拉着同样有些发呆的初晴离开房间。

初雪和初晴也离开后,屋内的气氛顿时就有了一些不自然,虽然桂阳长公主和宗正寺都已经活动开了,连太史局都已经选好了婚期,不过今天好像还是李元婴和武照两人的第一次独处。李元婴清咳了一声,微笑道:“照娘不必多礼,五皇姐已经去过武宅了吧?”

李元婴是没话找话,不过武照的脸上却是一红。滕王殿下的五皇姐当然就是指桂阳长公主,而桂阳长公主去武宅,可不就是为了纳采问名吗?抬头看了李元婴一眼,很小声地“嗯”了一声。

不由抬起娇嫩的小手,用那如新荔鹅脂般晶莹剔透地手背扶了扶有些发烫的脸蛋,武照又低声喃道:“儿也是从长公主那里听说殿下因为前段时间跟随孔祭酒苦读而身体抱恙,所以就想着过来探望一下殿下!”嫣然一笑,接着道,“本来三娘也吵闹着要跟儿一起来探望殿下的,只是三娘年幼不懂事,儿担心她打扰了殿下的静养,所以也就没有让她跟着!”

也是因为近在咫尺,否则李元婴还未必能听清武照的低喃。不过话茬打开后,李元婴也就少了一丝尴尬,不好意思地笑道:“照娘不必担心,元婴可没有那么虚弱,其实这病啊,大半是装的!”心里也是暗乐,看来这段时间以来,孔大祭酒可真是受委屈了,听说前几天就已经被天可汗哥哥给狠狠地训斥了一番,现在听武照这口气,估摸着外面的人全都把他这次装的病归咎于孔大祭酒了。

“装的?”武照脸上露出错愕的表情,可爱极了。

李元婴的眼睛顿时就有些发直,直到把武照看得羞赧不已才感觉一丝不妥,随手从刚才初晴洗净的桃子中捡起一枚递到武照手中,然后说道:“还不是因为元婴那滕王友郝处俊吗?每天天还没亮就拎着一面锣堵在外面。照娘想来也听五皇姐说过,前些日子为了从皇兄那里争取到这个江南道黜陟大使的差事,元婴每天最多也就睡了两个时辰,如今好不容易熬到从弘文馆业成,自当是要好好休息一下,不过有那位郝王友在,元婴也就只能出此下策了!”

不过武照的心思哪里还在这上面啊,才被滕王殿下那灼灼的目光注视得有些手足无措,结果低头却发现她手中突然多了一枚红艳的鲜桃,心里微微一动,轻启朱唇:“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不由自主地读完《桃夭》之后,再想起那篇珍藏在她枕子底下那篇同样出自《诗经》的《蒹葭》,武照的脸上自是羞色更甚。

听到武照两颊飞红,面若桃花地低声念着《桃夭》,李元婴也不禁有些愕然。《桃夭》是什么?《桃夭》是一首描写女子出嫁时对婚姻生活的希望和憧憬的先秦民歌。可是躺在献陵里的便宜老爹作证,刚才李元婴随手递给武照一枚桃子的时候可从来没有想过这一枚普通的桃子还能有这样子的象征意义。

第一百二十六章 意外来客

第一百二十六章

意外来客

婚期一步步临近,六礼中也就只剩下了最后的亲迎,而滕王府中,自然也渐渐地忙碌了起来,特别是杨保媪,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却也不知她具体在忙些什么。不过当事人李元婴倒是清闲得很,在床上躺了这么久,装病是不能再继续装下去了,正在校场上和薛仁贵、萧钥等人在练着箭呢。

虽然李元婴的准头跟薛仁贵比起来那是惨不忍睹,但毕竟当初在修仁村经历了三个多月的特训,要想欺负欺负郝处俊还是没有问题的。

阎立本也禁不住捋须笑道:“处俊啊处俊,虽然你是进士及第,不过想在箭术上胜过大王,那可还需要多多努力啊!”由于李元婴大婚在即,再加上马上就要一起离京黜陟江南道了,阎立本这个滕王师出现在滕王府上的时候也渐渐多了起来。

“嗖——”李元婴扣住弓弦的拇指一松,箭矢正中五十步之外的靶上红心,轻笑道:“礼、乐、射、御、书、数,这‘射’也是君子六艺之一,郝卿可不能轻易拉下啊!”

郝处俊无奈地笑笑,这哪是他想要和滕王比试箭术啊,分明是被滕王硬拉着嘛!把手中的弓递给一旁看戏的郭迁,又从王伦手中接过一条汗巾擦了擦额上的细汗,转头对李元婴迟疑道:“殿下,昨天褚公派人过来说让处俊今天去一趟褚宅,现在时辰也差不多了,殿下您看是不是……”

没想到郝处俊倒把褚亮给.搬出来当挡箭牌了,看着郝处俊那垂头丧气的模样,李元婴就不觉有些解气,让你整天堵在门口玩打击乐!心里也暗暗打定主意,这次从江南回来后,一定要让侯君集把这个家伙从滕王府中外放出去。

看在今天也把郝处俊给折腾够.了的份上,李元婴点点头道:“既然是褚公吩咐,那郝卿就快点过去吧!”

郝处俊顿时如蒙大赦,立刻分.别向李元婴和阎立本施了一个礼,落荒而逃。只是一时没留神,却和兴高采烈地从校场外走进来的李治撞了个满怀。

“啊,晋王殿下恕罪!”郝处俊连忙把李治从地上扶了.起来,小声赔罪道,心里也是暗暗叫苦。

李治最近的心情那是愉快得很,盼星星,盼月亮,他.父皇总算是准许他出阁开府了,在崇仁坊赐了一座大宅子给他充当晋王府,和他的舅舅兼未来老丈人长孙无忌做起邻居来了,而且由于婚期将近,弘文馆也给他放了九天的婚假,这也是李治为什么这个时候能出现在滕王府的原因。当然不会怪罪郝处俊,一边拍着衣服上的尘土一边如春风拂面般和煦地说道:“没关系,没关系!”

既然放了婚假,李治当然是要把这个长安城给.好好地逛上几遍,弥补一下这十多年来的遗憾,不过虽然他已经出阁,但晋王府的属官却一时还没有配备,唯一的侍读李义府也还得在御史台处理公务,所以这几天来他一直是把滕王府帐内府典军萧钥这个“长安通”给借了去。

看着郝处俊随.后匆匆离去的背影,李治摇摇头,快步走过来有些好奇地问道:“小皇叔!郝王友这是怎么了,雉奴怎么看他好像有什么事火烧眉毛了似的!”

李元婴忍俊不禁,薛仁贵也笑呵呵地说道:“晋王殿下,想是郝王友今天被滕王殿下逼着练箭,累坏了吧!”

李治一愣,将郭迁手中的木弓接了过来,往拇指上套上一个扳指,用吃奶的劲费力地拉了一下弓弦,有些气喘地问道:“雉奴如果没记错的话郝王友好像是进士第吧,小皇叔怎么让郝王友练起箭来了?”

李元婴微微一笑,再次将箭矢瞄准靶心,张开弓弦,他哪能跟李治说他刚才是在玩打击报复呢。不过阎立本倒是很善解人意地解释道:“晋王殿下此言差矣!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驭,五曰六书,六曰九数。箭术之道,虽不用精,但亦不能不学啊!”

李治登时就被唬住了,抱拳恳切地说道:“阎侍郎说的是,雉奴受教了!”

看着李治也在费劲地拉着弓弦,李元婴笑道:“雉奴今天又是到小皇叔这里借人来了吧!”转而对萧钥道,“萧卿,你跟雉奴去吧!”心里又是一动,是啊,雉奴虽然出阁,但王府官还没有配齐,既然李世民这么看好郝处俊,要不就让他转任晋王友算了。

不过李治却放下木弓,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地说道:“不去了,不去了!长安城虽大,不过这几天来雉奴也都逛得差不多了!”看了看手里的木弓,眼睛一亮,又腆着脸道:“小皇叔,要不我们去少陵原狩猎吧!”

“狩猎?”李元婴微微一怔,摇头笑道:“小皇叔看你是想去玩吧,这可不成,你父皇是不会答应的,这个责任小皇叔可担当不起!”

李治顿时就有些沮丧,而这时候滕王府司马张天水也突然从校场外有些慌张地跑了进来。李元婴讶道:“张卿,何事如此惊慌?”

张天水拱了拱手,朝阎立本身上瞥了一眼,迟疑道:“殿下,是……是魏王殿下和新任魏王府长史杜楚客来了。”

“青雀……”李元婴脸上的笑容霎时间僵住,难怪张天水如此表情,竟然是李泰来了,朝四周环望一下,发现不只是他,不管是薛仁贵、萧钥,还是李治、阎立本,脸上都露出一丝不可思议的表情。也是,滕王李元婴和魏王李泰的矛盾朝野谁人不知,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啊!李元婴心里冷笑,不过人家眼巴巴地登门拜访,拒之门外可不是滕王府的待客之道。对张天水挥了挥手道:“张卿,你去把青雀和杜长史引到校场这里来吧!”杜楚客,传说中莱成公杜如晦的弟弟,杜荷那只小狐狸的手段李元婴也已经见识过了,不知杜楚客这只老狐狸又打着什么主意呢?

※※※※

少顷,李泰和杜楚客两人就在张天水的指引下来到了滕王府的小校场上,向李泰施了一礼后转身离去。滕王府喜事将近,长史卢承庆不管事,他这个总摄府事的滕王府司马当然也是杂事繁多。

李泰一脸堆笑地快步走来作揖道:“青雀见过滕叔,见过叔丈人!”虽然对李元婴丝毫没有仇人见面时的那种咬牙切齿,但是李泰看向阎立本的目光中却明显带着一丝恨色。

“魏王殿下有礼!”阎立本微微一躬,拱手道。别说他只是一个叔丈人,就算是老丈人阎立德也不敢受李泰一礼,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李泰当初就曾以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多轻慢于他而向李世民告了刁状。而李治、薛仁贵、萧钥等人自然也都一一与李泰见礼。

李元婴将手中之弓往郭迁身上一抛,伸手不打笑脸人,看在李泰也装得很辛苦的份上,一边轻轻取下套在右手拇指上的玉石扳指,一边温和地笑道:“青雀可是稀客啊,怎么突然想起小皇叔来了?这位应该就是魏王府长史杜公吧,果真有当年莱成公之风啊!”其实李元婴这话就是瞎扯了,杜如晦贞观四年就死了,他哪里见过杜如晦长什么模样。

“杜楚客见过滕王殿下,晋王殿下!”听到李元婴提及自己,一脸美髯的杜楚客连忙上前作揖道,“楚客早在瀛州的时候就已经对殿下的‘滕王体’如雷贯耳了,只是未曾见过殿下亲笔,一直引为憾事。前两天回到京师,又从小侄杜荷口中听说了殿下前些日子酒后写下的那首《侠客行》,‘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壮哉!每每读此,不禁神往啊!

故此楚客今天冒昧登门拜访,以见殿下真容。没想到滕王殿下除了工书善诗外,竟然还有这么一手好箭术!也是,恐怕也只有滕王殿下如此风流人物才能吟出‘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这般豪迈的诗句了!”吟到高兴处杜楚客也不禁抚须拍掌,浑然忘记了他面前还站着三个亲王和一个三品大员。

李泰看到他的魏王府长史那有些癫狂的模样,笑呵呵地说道:“青雀前些日子就从柴二郎那里听说了滕叔身体欠安,只是由于撰修《括地志》的原因,一直未能脱开身来探望滕叔,还请滕叔见谅!”说起《括地志》,李泰的眼睛里就不免有些得意,李元婴工书善诗又如何?宗室中除了他魏王李泰以外还有谁能像他这样著书立志的!

“楚客失态了!”李泰的声音也终于让杜楚客回过神来,老脸一红,拱手说道。

李元婴不由腹诽,撰修《括地志》?说的倒是挺冠冕堂皇的,好像整部书都是他一个人撰修的一样,也不知召那么多文学馆学士干什么。恐怕前些日子滕王府中传出他生病的消息后,最开心的就是这位魏王泰了。也同样微笑道:“只是一点小恙而已,让青雀挂心了!”

目光转而移向杜楚客,从上回在两仪殿听到李世民任命杜楚客为魏王府长史后,李元婴就让萧钥去了解了一下杜楚客的生平。其叔杜淹和其兄杜如晦都先后出任过贞观朝的宰相,但是他却在嵩山上隐居了多年,直到贞观四年杜如晦死后才被李世民召为给事中,擢中郎将,出为蒲州刺史,徙瀛州刺史。

笑容可掬地说道:“元婴一些微末小道,岂敢当得杜长史如此赞誉,羞煞元婴了!”不过李元婴心里却直犯嘀咕,这个杜楚客虽然还没有跻身三品大员的行列,但是既担任过门下省的给事中,又担任过中郎将,文武全才不说,而且还有过两任地方主官的经历,就可见其绝非泛泛之辈。虽然有过在嵩山当过几年隐士的经历,但是像这样的一个人物会因为一首诗而出现刚才那种反应吗?反正李元婴是不信,总感觉杜楚客表演的成分多了些,只是又猜不透他能有什么目的。难道只是为了缓和滕、魏两王之间的关系?

李治这时也笑道:“雉奴也久闻杜长史早年曾隐遁嵩山,如今看杜长史,仍然不失昔日的隐士风采啊!”

当日柴令武就跟李泰说起过他心里面的猜想,所以李泰对在滕王府中见到他的九弟也没有感到丝毫的意外,戏谑道:“雉奴,你都已经是快要大婚的人了,怎么还东跑西逛的!”

李治顿时就有些郁闷,不由嘟囔道:“再怎么东跑西逛不也还只能呆在长安城里吗?”

李元婴笑道:“怎么,雉奴还惦记着去少陵原吗?那好,等这次小皇叔从江南回来后,就去皇兄那边给你求求情!”

听到李元婴说起江南,李泰眼中又不禁闪过一丝嫉恨,虽然事情已经过了一个月有余了,不过每次想起当日在立政殿中他和李元婴那截然相反的结果,心里依旧是忿忿不平。随即也说道:“雉奴不是已经出阁开府了?想来大婚之后也该之官了吧,等到了并州以后,天苍苍野茫茫的草原胜景就在眼前,一个少陵原算得了什么!”心里接了一句,当然还有控弦二十万的薛延陀。

“并州?”李治无奈地说道,“恐怕是没什么指望了,父皇说了,不让雉奴之官!”

李泰脸色顿时一沉,他就知道会是这样,李恪和李祐虽然也同样滞留在京师,但他们只是事出有因,除了李承乾那竖子以外,他是唯一一个被特许留京不之官的皇子,看来以后这个“唯一”就不存在了。低头一思量,接着便怂恿道:“雉奴既然不想留京,那为何不去请舅舅出面呢?只要能得到舅舅的支持,父皇和母后也应该不会反对吧!”

李治苦笑道:“这怎么可能,如果雉奴之官并州,那淑娘自然也要跟往,舅舅又怎么会答应!”

“雉奴不试试又怎知不行呢?”李泰自然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继续怂恿道。经过那夜柴令武的提醒,李泰也已经开始正视他这位将要大婚的九弟了,他那位舅舅虽然如今深居简出,但是在他父皇心里面的份量却是不轻,如果李治因为淑娘的缘故而得到长孙无忌的支持,其威胁恐怕不弱于李承乾那竖子啊。心里暗思,要是父皇能够像对越王李贞那样远远地把李治打发出去就好了。

李元婴不由暗笑,李泰心里想着什么他哪能不清楚,可惜他心里面的算盘是打不响了。

“魏皇兄说的是!”李治点了点头,立刻抱拳告辞而去,不用问就知道是找长孙无忌去了。

李元婴莞尔,谁说李治优柔寡断来着,现在不是挺雷厉风行的吗?也抱拳道:“校场简陋,怠慢青雀和杜长史了!”

杜楚客有些惶恐地拱手道:“殿下言重了,楚客这次冒昧地拜访滕王殿下,其实是厚颜想向殿下求一幅字!”

※※※※

书房中,直到杜楚客心满意足地带着一幅墨迹稍干的《侠客行》和李泰一起离去后,李元婴也还是没能看出杜楚客这是演的哪出戏,轻轻地按了按额头,看到阎立本好像欲言又止的样子,奇怪地问道:“王师,你对今天之事有什么见解吗?”他和李泰的矛盾连李世民都知道,所以虽然明知阎立本和李泰有亲戚关系,但也一点都没有避讳。虽然没指望这位李泰的叔丈人能说些什么有用的东西,不过嘛,说者姑妄说之,听者姑妄听之,听听也是无妨的。

阎立本犹豫了一会儿,不过看着书房内的薛仁贵和萧钥也都是滕王心腹之人,点了点头。让郭迁和王伦把房门关上后在外边守着,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说道:“当初韦挺因为弹劾大王不当而左迁象州刺史后,立本就以为大王应该会很快向圣人建议另择滕王师,毕竟家兄之女就是魏王妃,可万没想到最后却等来了拜立本为江南道黜陟副使的诏书,大王虚怀若谷,让立本汗颜不已啊!”

李元婴不好意思地笑道:“王师过誉了!”心说要不是提名卢承庆被李世民给否决了,实在想不出什么好人选,鬼才会选一个不安定因素呢。

阎立本轻声一叹,有些无奈地说道:“大王!立本也不隐瞒,去年大王随圣人巡幸洛阳宫前,立本刚刚迁滕王师的时候,立本的那个侄女就曾经找过立本,希望立本能够游说大王在魏王和太子……”

下面的话阎立本虽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意思也已经很明白了,李元婴颔首道:“王师当时应该是拒绝了吧!”

阎立本点点头,接着道:“不过在大王荐举立本为江南道黜陟副使的次日,魏王又让婉娘找到立本,说是,说是……”

李元婴见阎立本吞吞吐吐的模样,不由眉头微蹙,狐疑道:“不知某那个魏皇侄又打算如何对付某了?”

“杀!”阎立本迟疑了半天,才从口中吐出这么一个字来。霎时间,书房之中仿佛变成冰窖一般,寒气逼人。

第一百二十七章 墙脚

第一百二十七章

墙脚

“李泰那竖子想要杀某?”李元婴怔怔了好一会儿,才冷笑道。

阎立本被李元婴那冷峻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低叹一声,点了点头,将当日阎婉到他家所说之话一五一十地道了出来。

李元婴慢慢踱了几步,摇头笑道:“看来某这个魏皇侄还是不长记性,依旧是冲动得很啊!”

薛仁贵更是不由拍案怒道:“滕王殿下乃魏王泰亲叔,没想到魏王泰竟然丧心病狂如斯。哼,不过他要想对付殿下,那也得看薛礼手中的方天画戟答不答应!”

萧钥皱了皱眉头,摸着下巴说道:“李泰素来骄纵,平日里连魏相公、侯相公都不放在眼里,比起刚才他那强作笑脸的样子,这才符合他的性格。只是不知这件事情和今日李泰、杜楚客联袂而来有没有什么联系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李元婴颔首冷笑道。

阎立本轻轻捻着胡子,迟疑.道:“这个……立本也没想到魏王今天竟然会亲临滕王府拜访大王,这确实与他平日的言行不符,但到底他和杜楚客心里面存着什么心思,立本就无从得知了!会不会是当日立本拒绝了以后,魏王担心立本会向大王道出当日之事,所以上门试探来了?”

“今天距殿下被圣人任命为江南.道黜陟大使也已经过去一月有余了,若是真如阎公所言,那李泰的动作是不是太迟缓了一些?”萧钥显然不认同阎立本的推断。

李元婴笑道:“这也不一定,某不.也是到了今天才知道某那位好侄子曾经生出过要杀某的想法吗?”

“立本有罪,还请大王责罚!”阎立本心里登时一紧,慌.忙跪下叩头道。

李元婴看到阎立本突然这么大的反应也不禁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自己刚才的话里边好像是不自觉地有一些埋怨阎立本的味道,连忙把阎立本从地上搀扶了起来,堆笑道:“王师快快请起,刚才失言,是元婴之过,还请王师恕罪!王师若是如此,元婴情何以堪!”

虽然阎立本没有在第一时间就把这个消息告.知他,不过李元婴也能够理解,不管怎么说阎立本也还是李泰的叔丈人,要是没有一点私心那就显得假了。心里面对阎立本同样也是感激的,因为若是当日阎立本真的被阎婉说动,那下江南以后,即使李元婴对阎立本早有提防之心,也会有防不胜防的时候。

对阎立本自然.是要多加安抚,否则让他成了里外不是人而又倒向李泰那边去,那李元婴可就追悔莫及了。毕竟阎立本除了是李泰的叔丈人这一身份以外,各方面条件都是不错的,甚至可以说是满分,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李元婴当初也不会在李世民面前荐举阎立本为滕王师。

如今滕王府的班底中,在朝堂上能说得上话的恐怕也就只有卢承庆和阎立本两人。但民部侍郎兼检校兵部侍郎卢承庆算得上是李世民的心腹,在滕王府的兼职也基本上属于象征意义,平日里让他帮点小忙还成,想要与其交心却是不易。倘若能够趁着今天这个机会与阎立本坦诚相待,那也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阎立本虽然只是刑部侍郎,但在散官上已经是从三品的银青光禄大夫了,一旦刑部尚书出缺,阎立本递进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多谢大王!”被李元婴搀扶起来后,阎立本也算微微松了一口气,他刚才之所以在心里连番犹豫,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是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后才说出来,生怕滕王怪罪,使得他不仅无功反而有过。如今看来,他果然是没有看错滕王啊!也是,滕王虚怀若谷,外举不避仇,又岂会因为这点小节而责难于他呢!

李元婴微微一笑,亲自把阎立本扶到椅子上坐下。椅子嘛,自然是李元婴让郭迁做的,不过这年代这玩意儿属于奇技yin巧,李元婴可不想又在外头传出一个木匠王爷的头衔来,所以也只是在书房里摆放几张而已。

“至于杜楚客嘛……”阎立本抬头看了李元婴一眼,接着说道:“立本知道大王因为杜楚客是太子舍人杜荷之叔而对其多有迷惑。当初杜楚客出为蒲州刺史前,立本也还只是一个吏部主爵郎中,和他也并无多少接触,不过立本却清楚地记得,当初杜楚客隐遁嵩山,曾自言除非官拜宰相,否则便不出山。后来莱成公薨,圣人追忆莱成公,几番劝说之后,他才出山被征辟为给事中。”

“这件事情元婴前些日子也曾听萧卿说起过,王师的意思是说杜楚客既有此志,如今官拜魏王府长史,如鱼得水,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拥立之功吧!”李元婴皱着眉头说道,“不过,他今天携李泰一起登门求字又是唱的哪出戏?”冷笑一声,“如果不是杜楚客的坚持,元婴可不信李泰能来滕王府强作笑脸!”

阎立本摇摇头道:“大王为难立本了!不过立本猜测杜楚客会不会是想让魏王缓和与大王之间的紧张关系?毕竟魏王如今与大王交恶,实属昏聩。说来魏王和大王之间的矛盾,也只是起于韦挺左迁象州刺史,而大王这边却无任何损失,如果魏王真能放下心中的芥蒂,要想改善和大王之间的关系,也并非不……”阎立本突然噎住,既然如今滕王已经知道李泰对他生起过杀心,想来是不可能了。

萧钥张张嘴,本想说前段时间被滕王殿下弹劾而除名流放巂州的薛万彻其实也是李泰的人,不过想想还是没有对阎立本说出来。

缓和关系?李元婴不由失笑,不过阎立本说的倒也有些道理,想来李泰也不可能知道自己对他和薛万彻的关系洞若观火。迟疑了一下,转而问道:“王师!其实元婴心里也有些不解,按照常理,王师理应支持魏王泰才对吧,不知为何……”

“大王终于问起了吗?”阎立本见刚才李元婴没有怪罪于他后,心里也轻松了不少,从椅子上又站了起来,笑笑道:“大王说的没错,魏王是家兄之婿,按照常理立本是该支持魏王。不过如今储君之位早已定下,立本先是圣人之臣,尔后才是魏王妃之叔,自当恪守人臣之道,岂能扰乱朝纲。再说,以魏王如今之言行,若真继承大统,怕也不是江山社稷的福音啊!”

不过李元婴听完心里面却有些不以为然,虽说李泰那小胖子对他这个叔叔生起过杀心,但他那位天可汗哥哥对李建成也好不到哪里去,不也照样开创了一个贞观盛世吗?

※※※※

“仁贵兄,萧卿,你们以为阎立本今天之话有几分可信?”阎立本告辞离去后,李元婴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挂在墙上的一幅画上,过了半晌才缓缓说道。这幅李元婴的肖像图,正是出自阎立本这位当朝丹青第一名家之手。

薛仁贵迟疑道:“殿下,刚才薛礼也一直在注意着阎公,能够在薛礼的目光注视下说话时眼睛没有躲闪,薛礼以为阎公应该不像是在作伪!而且……而且刚才在校场的时候,薛礼也感觉到魏王泰看向阎公的目光中好像透着凶光!”

李元婴不由暗笑,没想到薛仁贵的眼睛还有测谎仪的功能,“萧卿,你认为呢?”

萧钥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皱着眉头说道:“萧钥也觉得阎立本应该不似作伪,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阎立本毕竟与李泰有亲,殿下对阎立本也还是要存有提防之心!”

“这是自然!”李元婴脸色一凛,沉声说道。

紧接着萧钥又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一笑,摇头道:“不过殿下,说起来李泰对阎立本也没有什么好不满的!”

“呃?”李元婴狐疑地看着萧钥。

萧钥笑道:“殿下应该知道李泰的魏王府司马苏勖吧?”

李元婴点点头,李世民当年的十八学士之一,他当然听说过,要知道,李泰最近在修撰的《括地志》就是这个苏勖向李泰建议的。说来比起房玄龄、虞世南等人,同为十八学士之一的苏勖混得就不怎么好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的李泰身上。

萧钥接着笑道:“虽然这个苏勖是魏王府司马,李泰的心腹,但是他却还有另外一层身份,那就是太子妃苏氏的伯父!想当初圣人拜苏勖为魏王府司马的时候,萧钥估计应该是想缓和下太子和李泰两人之间紧张的关系吧,没想到苏勖进入魏王府后就立刻倒向了李泰,东宫传言,当时太子气急之下还打了太子妃一耳光。如今看来,阎立本和这个苏勖也有些相似啊!”

李元婴也是一愣,这么说李泰撬了李承乾的墙脚,而他又挖了李泰的墙脚,因果循环啊!心里面连忙也把武家的人数了一遍,暗松一口气,还呆在岭南的那两个九品小县尉,谁要就拿去吧。轻声说道:“那这么说,皇兄任命杜楚客为魏王府长史也未必没有当初任命苏勖为魏王府司马时的心思。不过现在看来,这位莱成公之弟怕也是要步苏勖的后尘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宾客

第一百二十八章

宾客

闲暇的时光并没有多久,眨眼间太史局精挑细选出来的亲迎的日子也悄然而至。婚礼,又称为昏礼,顾名思义,婚礼是在黄昏时分进行的。虽然距离去安民坊武宅亲迎还有整整一个白天的时间,但是有着郝处俊这位滕王友在,李元婴也还得麻利地起来。不过才在初雪和初晴的侍候下穿好衣裳,就听门外郭迁传话,说是阳翟侯褚亮来了。

李元婴暗暗咂舌,这位老爷子都已经八十多岁了还这么喜欢凑热闹……不禁看了看窗外还蒙蒙亮的天色,摇头不已,褚老爷子看来是今天第一个上门来的宾客了,可不能轻易怠慢了!匆匆忙忙地梳洗完毕,就出门迎接褚亮去了。

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李元婴心里想着这几天来杨保媪喋喋不休地在他耳边教授的那些礼仪,无奈地摇摇头,拱手道:“某有嘉礼,请公有顾!”

褚亮在褚遂良的搀扶下笑呵呵地说道:“敢辞!”

“敢固请!”

“辞不得命,敢不从!”

一阵没有营养的对话之后,李元婴这才把褚老爷子给迎了进来。

褚亮转而对褚遂良道:“二郎,时辰也差不多了,你快去早朝吧!”

褚遂良点点头,朝李元婴拱.了拱手道:“滕王殿下,遂良先行告退了!”

“馆主慢走!”李元婴也在另一边搀.扶着褚亮,笑容可掬地说道。虽然李元婴已经不再是弘文馆学生了,不过仍然继续称呼褚遂良为“馆主”。

褚遂良走了几步,又突然驻足.回过头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滕王殿下!今天也是晋王殿下大婚的日子,遂良身为起居郎,今天恐怕要一直跟随在圣人旁边,可能无法参加殿下的婚会了!还请滕王殿下见谅!”

“无妨,无妨!”李元婴笑吟吟地说道。听说太史局的人.将他和李治的婚期定在同一天后,李元婴还是很满意的,虽然像褚遂良、李大亮、阿史那忠等这些宾客可能来不了,但毕竟这样一来,李世民和长孙皇后今天应该就不会再出现在滕王府中了。李元婴可不想好不容易才结这么一次婚,还要玩得战战兢兢的。

感觉到李元婴脸上的笑容不似作伪,褚遂良心里.的石头也就放了下来,再次拱手道:“那遂良就先行恭喜滕王殿下了!”抬头看了看天色,连忙加快脚步赶早朝去了。

褚遂良走后,褚亮也笑道:“兰径香风满,梅梁暖日.斜。言是东方骑,来寻南陌车。靥星临夜烛,眉月隐轻纱。莫言春稍晚,自有镇开花。褚亮也给滕王殿下道喜了!”

“同喜,同喜!久闻.褚公善文工诗,当年就曾经是皇兄的天策府文学,果然名不虚传啊!”李元婴也恭维了几句。

褚亮笑着摇摇头道:“比之滕王殿下的《侠客行》,褚亮不过是班门弄斧耳!天下间诗作能得伯施兄(按:虞世南,字伯施)如此推崇的,除了滕王殿下,恐怕再无第二人了!”

在客堂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跟褚亮聊着闲话,追忆一下当年的峥嵘岁月,很快,李元婴也就渐渐地忙活了起来,虽然因为李治也在同一天大婚的原因,宾客分流了一部分,但毕竟滕王李元婴名声在外,这些宾客也就一拨一拨地登门了。一些小鱼小虾让薛仁贵、萧钥、张天水等这些傧者迎接就可以了,但像虞世南、侯君集、孔颖达、苏定方这些大佬,李元婴还是得跟刚才迎接褚亮那样亲自把他们迎进来。至于褚亮嘛,只好让郝处俊去与他作伴了,反正这个郝处俊在滕王府里,除了碍眼之外,也就只有陪李元婴练箭和陪褚老爷子聊天这两陪的功能。

※※※※

“没想到能劳动侯相公大驾,元婴受宠若惊啊!”说实话,李元婴确实没有想到侯君集也会亲自过来参加他的婚会,毕竟李治和长孙无忌那边好像更重要点,而且还是这么早就到了,这句受宠若惊还真不是恭维之辞。只是心里面又暗暗叫苦,前脚才让薛仁贵把苏定方给引进去,后脚侯君集就到了滕王府门口,希望这两个仇家等会儿见面的时候能温和点吧!

很少见过笑容的侯君集这时也是一脸笑意,“君集给殿下贺喜了!殿下大婚,君集又岂敢不来!”不过很快那少见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李元婴一愣,朝侯君集的目光看去,却发现新任给事中崔仁师也出现在了平康坊内。前几日李泰都能登门拜访,李元婴对崔仁师这个魏王党的到来也没有丝毫的意外,自然也就明白了侯君集为何脸色如此难看了。虽然当日两仪殿上崔仁师能从殿中侍御史擢升为给事中,侯君集是出了一把力,但侯君集的女婿贺兰楚石也正是崔仁师弹劾的,以侯君集瑕疵必报的个性,在李世民面前给一个片刻前还是仇敌的人说好话,崔仁师恐怕也是唯一一个了,可偏偏还必须如此做,就可见侯君集当时心里面有多憋屈了。

“崔仁师见过滕王殿下,侯相公!滕王殿下恭喜了!”崔仁师看到侯君集时也怔了一怔,将礼单交给身边的张天水后,身后的四个家僮便把两个大箱子给抬进了滕王府中,抱拳笑道:“当日在两仪殿中,滕王殿下和侯相公对仁师之恩,仁师永不敢忘!”

李元婴不由扫了一眼张天水手中长长的礼单,又看了看那四个家僮费劲的模样,心里暗道,果然不愧是出身五姓七家中的博陵崔氏啊,出手就是不凡!不过联想到前几天李泰和杜楚客联袂登门,崔仁师今日之行也未必没有李泰的意思在里面啊,毕竟崇仁坊那边一个是他的嫡亲弟弟,一个是他的表妹,李泰今天自然是要去晋王府的。

只是刚才崔仁师这话好像有些火上浇油的感觉,李元婴笑笑,赶忙让张天水和萧钥也把这两个家伙给领进去,虱子多了不痒,再算上一个苏定方,他们之间的矛盾李元婴也不管了。呃,还有再过一会儿也该来了的李道裕。

总算是挨到了申时,阎立本和卢承庆也都各自从他们的衙门里回到滕王府,使得站在门口好几个时辰,脸上笑得都有些发僵的李元婴总算是可以好好地歇一歇了。有长袖善舞的阎立本和卢承庆在外边接待那些宾客,想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而从弘文馆下学的李孝逸也带着刘仁愿、程处弼和李道裕姗姗来迟。推门走进书房,看到李元婴舒服地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而初晴和初雪也分立左右为他扇着扇子,李孝逸不由笑道:“二十二郎,外边阎侍郎和卢侍郎他们如此忙活,你倒是好自在啊!”

李元婴睁开双眼,懒洋洋地说道:“自在?元婴今天可是卯时就起,在府外从辰时一直站到了现在,好不容易才喘了会儿气,容易吗我!”饮了一口茶,发现李孝逸的身后没有刘仁愿的身影,轻咦道:“对了,士元兄怎么不见?”昨天他就曾交代让李孝逸下学后顺道去右卫和将作监把他们仨请来。

程处弼不屑地说道:“他还能去干什么?还不是去找他师父苏将军去了!”

李元婴不由失笑,虽然因为当日在福临楼门前刘仁愿和程处弼的赌约,这两个家伙的关系缓和了不少,至少已经没有见面就吵,但是每次提到刘仁愿的时候,程处弼还是一脸不屑,而反之,刘仁愿也是亦然。

李孝逸笑道:“三郎是不服气了,呵呵,虽然士元在弘文馆浪费了两年光阴,经史依然未通,不过跟随苏将军学习兵法韬略却已有小得!”

李道裕也说道:“是啊,苏将军一身兵法韬略尽得卫国公真传,士元能得到苏将军的称赞,也是不易了!”虽然李道裕也是最近才结识了苏定方,不过由于有着共同的仇视目标侯君集,李道裕还是很入苏定方法眼的。

程处弼顿时就有些郁闷,本来看到刘仁愿最近在他面前趾高气昂的模样,他也有种跟着苏定方学习兵法的冲动,不过很快就无疾而终了,而且还被刘仁愿给嘲笑了一番。

插科打诨中,李元婴刚才的一身疲惫也悄然消失,谈兴正浓的时候,郭迁突然匆匆地从门外走了进来,恭声道:“殿下,杨保媪说吉时已近,殿下该出发了!”

李元婴这才注意到天色已经开始暗淡了下来,朝郭迁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拍拍手笑道:“走,该亲迎去了!”

李孝逸等很自觉地就先退出房门,初雪和初晴连忙把早已准备好的衮服和冕冠给李元婴穿戴上,又上下打量了老半天,没有发现什么纰漏后,才把李元婴给放了出去。

李元婴要去安民坊武宅亲迎,李孝逸、程处弼等这些少年郎自然也要跟着同往,前呼后拥地走出滕王府后,张天水和薛仁贵已经准备好了一切。踏上由十六名执乘亲事驾驭的亲王辂车后,在前头十六名手执弓仗的执仗亲事开道下,亲迎队伍浩浩荡荡地驶出了平康坊。

第一百二十九章 婚会

第一百二十九章

婚会

安民坊距平康坊并不远,吹吹打打地出了平康坊西门后,沿启夏门大街而下,一过宣阳坊右拐,再经长兴坊,亲迎队伍很快就在安民坊武宅的大门前停了下来。

降辂,穿着一身隆重衮冕的李元婴缓步走下辂车,而包括应国夫人杨氏在内的武家人也已经在门口久候多时了。在赞礼者的指引下走进武宅,经过奠雁等一系列啰嗦繁杂的礼仪之后,已经有些晕头转向的李元婴总算是缓了一口气,这罪可不比前头在滕王府门口迎宾的时候好受。

前呼后拥地来到一处小楼前,程处弼笑嘻嘻地腆着脸说道:“殿下,您该吟催妆诗了吧!”

李孝逸也促狭道:“是啊,二十二郎!《侠客行》的豪迈我们都见识到了,不知二十二郎的催妆又有何佳作呢?”

李元婴微微点头,心里没由来也有了一丝紧张。不过催妆诗嘛,当然难不倒他,早在一个多月以前他就已经在思量了,于是高声诵道:“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阳台近镜台。谁道芙蓉水中种?青铜镜里一枝开。”

毕竟是亲王纳妃,武家当然.不会为难李元婴,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闺门缓缓打开,不过首先钻出来的却是武照那古灵精怪的妹妹武三娘。

满脸堆笑的程处弼顿时一怔,古.怪地看着李元婴迟疑道:“……殿下,您这滕王妃也太小了点吧!”

刘仁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讽.刺道:“脑子不开窍也就罢了,连眼神都不好使!你看那位小娘子身上穿的是王妃吉服吗?”

程处弼这才释然,不好意思地笑笑,紧接着又对刘.仁愿冷哼了一声。

被程处弼这么一打岔,李元婴再往小楼看去,武照.穿着一身花钗褕衣和纁袡,已经在身后那十余名侍女的陪伴下缓步走了出来。可惜由于武照手中那面精致的金缕罗扇遮掩着,李元婴也无法看到现在的武照又是怎般模样,不过依稀还是能够从她表露在外的那双明媚的大眼睛中看到一丝羞涩和喜悦。

迎出武照后,婚前礼还得继续进行。临行前,应国.夫人又依例在武照的耳边说了几句训诫后,李元婴这才牵着武照的小手把她迎上跟随在亲王辂车身后的那辆彩车中。

车驾在滕王府.门口停下,早已得到消息的宾客们自然也都迎了出来。而进门同样也是很有讲究的,李元婴首先下辂等候,站在南面对紧接着走下车来的武照作了一个揖后,才能把武照给领了进去,走到寝门前,又得再作一个揖,而接下来,自然就是同牢合卺之礼。充当赞者的杨保媪早已将同牢肉和合卺酒给准备好了,不过这时候却听到负责今天滕王府保卫任务的萧钥慌慌张张地来报,说是圣人和皇后来了!

李元婴顿时愕住,诧道:“皇兄和皇嫂怎么就过来了?那雉奴那边呢?”武照这时也惊讶地把手中的金缕罗扇放了下来,这倒省了李元婴作却扇诗的工夫,只是虽然现在的武照比起往昔,更加地美艳不可方物,可惜李元婴此刻的心思已经不在这边了。

杨保媪想了想笑道:“想必是晋王殿下那边已经礼成了吧!晋王府和长孙司空的府第只有一墙之隔,亲迎当然不需要多少时间,而且圣人和皇后从晋王府过来也就只要穿过春明大街而已!殿下快点去迎驾吧!”

“殿下,那儿……”本来就羞涩紧张的武照听到圣驾来了以后就更加地手足无措了。

李元婴转过头来,看到武照那宛若桃花的面颊,也是失神了片刻,微笑道:“杨保媪,你在这里陪着照娘,元婴先出去迎驾!”

“奴婢省得!”杨保媪点点头道。

※※※※

“臣弟拜见皇兄!拜见皇嫂!”李元婴虽然急急忙忙地赶了出去,不过这时候李世民和长孙皇后也已经到了客堂上。

长孙皇后连忙上前将李元婴给扶了起来,仔细地端详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叹道:“转眼间,雉奴长大了,二十二郎也长大了!”

而一脸喜庆之色的李世民看到难得穿着一身衮冕的李元婴也是笑容更甚,拱手笑道:“二十二郎,皇兄和皇嫂也给你贺喜来了!”

“多谢皇兄!多谢皇嫂!”李元婴抬头朝李世民身后看了一眼,好嘛,一水儿的紫袍、通天冠,看来李世民离开晋王府后,那里的宾客们也都跟着过来了,连今天当了老丈人的长孙面团也在其中,当然还有强作笑脸的李泰。

李世民之后,他身后的那些三品大员自然也都纷纷上前见礼,房玄龄、高士廉、段志玄、刘弘基……这些凌烟阁上的名臣良将李元婴算是一次认全了。而接下来,李元婴穿越后见到的第一个大臣,留着一撮山羊胡子的中书侍郎岑文本也将手中早已拟好的诏书打开,高声朗诵。虽然诏书写得是云山雾罩的,不过李元婴毕竟在弘文馆中熏陶了近半年时间,又在孔颖达手下特训了十几天,自然也能听得明白。今天之后,他这个实封八百户的滕王就要变成实封千户了,除此之外天可汗哥哥还赏赐了三千彩段和八十匹御马。

李元婴心里一动,不由地看了一眼站在人群之中的李泰,果然是脸色阴沉啊!也是,即使是李泰也只有实封八百户而已,李元婴也没想到李世民竟然会把他的实封加到一千户去,这可是宗室二十几个亲王中的最高实封了,就连打下大唐半壁江山的河间王李孝恭也只是一千两百户的实封而已,也不知雉奴那边得的是什么赏赐。不过既然连魏征、王珪这几个老头儿都没有出言反对,那李元婴也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谁会嫌给自己的赏赐少,连忙再次拜道:“谢皇兄!”

岑文本将诏书念罢,殿中监宇文士及也笑吟吟地让几个兵士把那赏赐的三千彩段给抬了进来,一脸谄媚地说道:“殿下,另外那八十匹御马士及也已经让尚乘局直长阴弘智送到殿下府中的马厩里了!”

“有劳宇文监了!”李元婴对这个李世民的大管家也拱了拱手笑道。由于当初阿史那忠也被宇文士及唬住,李元婴并不知道那日在函谷道,要是宇文士及能够及时救援,他也不必险死还生,受那三个多月的罪。所以,虽然李元婴对宇文士及好感欠奉,但还是颇为敬重的。

当然,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要是宇文士及当日就从刘仇手中救下李元婴,李元婴也就不可能在茅津渡口遇见薛仁贵了。

长孙皇后嫣然笑道:“陛下,既然已经来过滕王府了,那我们还是先回宫去吧,刚才听萧典军说二十二郎的同牢合卺之礼还没有完成呢,可不能误了吉时啊!”

李世民微微颔首,捋须笑道:“皇后所言极是!二十二郎,那皇兄就不留在这里耽误你的同牢合卺之礼了,哈哈!”

李元婴心里当然巴不得早点把李世民给送走,他留在这里李元婴就觉得浑身不自在,连忙说道:“恭送皇兄,皇嫂!”

李世民戏谑道:“皇后果然目光如炬啊!二十二郎急了,哈哈!呃,不过明天记得要早起啊,皇兄和皇嫂还在宫里等着二十二郎和滕王妃的朝见呢!”

李元婴心中大汗,顿时被噎得作不得声。

总算是送走了李世民那个老不正经的,李元婴也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嘱咐阎立本、卢承庆等人招待好魏征、房玄龄等这些朝中大佬后,李元婴在客堂上作了一个罗圈揖,笑道:“怠慢诸公,元婴先行告退了!”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滕王殿下还是快点进去吧,依亮看,滕王妃怕也是等不及了吧!”顿时笑声一片。

李元婴不由翻了个白眼,这声音,不是褚亮那老不正经的家伙是谁。

※※※※

“君集,你今天竟然没有出现在晋王府中,这可让老夫有些意外啊!”李元婴离去后,魏征在客堂上环望一番,在侯君集的席旁施施然坐了下来,有些奇怪地问道。

而苏定方远远地看到魏征坐在侯君集的旁边,也不由冷哼了一下。李道裕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苏将军何必动怒,侯君集之所以能够拜相,本就是魏公的举荐,侯君集和魏公的关系,当然不差!”

侯君集看到魏征也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拾起搁在案几上的青铜酒杓给魏征满上一杯,将其捧到魏征的面前,徐徐道:“既然玄成公和房相公他们都去了晋王府,那君集当然是要过来替滕王殿下撑一下场面了,玄成公又不是不知滕王殿下曾经对家婿楚石有恩!”

魏征从侯君集手中接过酒杯,又凝视了他一会儿,摇头笑道:“难道某还不知道你吗?”

侯君集也笑而不语,又给魏征满上一杯,转而道:“上个月玄成公被圣人拜为淮南道黜陟大使,不知何日出发啊?”

“老夫与滕王殿下同路,自当是要等滕王大婚之后一起同行!”魏征笑笑说道,“唉,一晃也有些年头没有出京了,如果再过几年,老夫这副老骨头怕也不中用喽!”

第一百三十章 洞房

第一百三十章

洞房

同牢合卺,去烛成礼,又是一系列罗嗦繁杂的礼仪后,如果不算明天的朝见,这场婚礼也就差不多结束了。待杨保媪及一干从者侍女退出去后,偌大的内寝中就只剩下了李元婴和武照两人。

身上繁重的衮衣冕冠早已在刚才的合卺礼中脱去,李元婴眼睛有些出神地看着也已经将花钗褕衣、纁袡等吉服除去的武照。虽然他自从穿越后就一直惦记着这位未来女皇,不过真的将她娶回家后突然间又有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不由自叹,从这一刻起,后世的史书上只会多一个武姓的滕王妃,而不再会有“武则天”这三个字出现了!心中思绪万千,却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打破此刻的寂静。

“殿下……”武照见李元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可是却一句话也不说,不由低声轻唤了一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颊飞红,慌忙又把头给低了下来。

如黄鹂般清脆悦耳的低唤立刻就把李元婴的心思从追忆感慨中给拉了回来,心里有些汗颜,也不由失笑,没想到在他滕王李元婴的洞房花烛夜中,第一个开口说话的却是他的滕王妃。轻轻地摇了摇头,虽然婚前和武照仅有的三次接触中,武照都表现得羞涩不已,不过现在这样子才像她武照的性格嘛。

李元婴将新房环望了一番,虽然他已经在这里睡了大半年,不过今晚的布置却与往昔有了很大的不同,而刚才的兴致也都为应付那些繁琐的礼仪而磨光了,所以直到现在才将他的新房好好地观察了一遍。

武照低头半晌,却仍旧没有.听到一丝动静,心里不由阵阵失落,更多了一丝不安,慌忙又抬头望去,只见她的夫君在案前倒了一杯清茶后,缓步朝她走来。

李元婴露齿一笑,施施然在武照.的身边坐了下来,将刚刚斟的那杯清茶递到武照面前,柔声道:“照娘,刚才忙了大半会儿,也就喝了一杯合卺酒,应该也渴了吧,给!”

武照微微有些错愕,满腔的幽.怨顿时就化成了喜悦,欢快地“嗯”了一声接过李元婴手中的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然后就把茶杯递还给了李元婴,如小猫似的。

“饿了吧!要不我让初雪和初晴送一些糕点进来?”看.到武照那可爱的表情,李元婴也不禁有些口干舌燥,顺势将手中剩余的清茶牛饮而尽。

看到李元婴的动作,武照的脸蛋儿又是一红,轻轻.地咬着芳唇喃道:“今天殿下来亲迎前,母亲就已经嘱咐过儿,让儿多用些膳了!”

“这倒是,今天一大早我也是被杨保媪耳提面命.了老半天,可惜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到现在肚子空空如也!”李元婴有些郁闷地说道。

武照听到李元.婴的哀叹,也是扑哧一笑,“怪不得殿下刚才把碗里的同牢肉都给吃尽了!”想到刚才行同牢合卺之礼时李元婴那狼吞虎咽的模样,两人相视而笑,隔在他们两人之间的那层稍显陌生的隔膜也在笑声中悄然消失。古来能把同牢肉吃尽了的人,李元婴怕是头一份了吧?刚才可是看得杨保媪和跟着武照而来的那些应国公武家的侍女们个个目瞪口呆,难道滕王殿下是饿死鬼投胎不成?

笑过以后李元婴脸上自然也有些发红,而肚子里面也适时“咕咕”地叫了起来。李元婴微微一怔,有些不好意思地摇摇头道:“看来我是得去让初雪和初晴送些糕点进来了!”

正要起身去叫唤初雪、初晴,结果衣袖却被武照给轻轻地拉了一下,“呃?”李元婴有些不解地回头看着武照。

武照吐了吐舌头,突然变戏法似地从衣服里面拿出一个油纸小包裹来,轻轻打开油纸,笑嘻嘻地将小手摊在李元婴面前,“喏!”

两块晶莹剔透的小糕点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同样晶莹剔透的小手上。武照感觉到李元婴那有些戏谑的目光,小声解释道:“殿下,这是儿出来前三娘强塞给儿的,说是让儿待会儿……”

李元婴没待武照说完,就把她手上放着的那两块糕点给取了下来,将其中的一块放在武照的另一只手上,莞尔道:“来,一人一块,即使在家时多用了些膳,不过想来也还是经不住刚才这一番折腾的!”肚子里正唱着空城计呢,李元婴两三口就把这块还带着武照体温的小糕点给祭了五脏庙。

“嗯!”武照轻启朱唇咬了一小口后,发现李元婴手里的糕点也已经悄然不见,乖巧地将自己的这块递到李元婴嘴边,“殿下,儿不饿!”

李元婴张了张嘴,将糕点放进嘴中,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宽厚的嘴唇在武照的手指尖上轻轻地点了一下。

武照顿时一激灵,如脱兔般把她那如葱根般的纤纤素手给缩了回来,有些局促地说道:“殿下可是还饿着?儿这就去唤初雪她们!”不过才走出去几步,武照还没有反应过来,娇躯就坐在了李元婴的怀里,樱嘴微张,明媚的大眼睛惊讶地看着李元婴那俊秀的面庞越来越近,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渐渐地急促了起来。

李元婴在武照那沾有一丝糕点白沫的唇角轻轻地吻了一下,咬着她那如玉般的耳垂悄声道:“不忙,糕点这边还有呢!”

……

虽然因为昨天那繁琐的礼仪而累了整整一天,到了晚上亦没能休息,不过一到卯时,李元婴还是准时睁开了双眼,都是郝处俊那家伙给闹得,看来都快养成生物钟了。本要习惯性地叫唤初雪、初晴进来,却突然感觉到手臂有些发麻,随即恍然,如今的他也有枕边人了!

自从中书省册妃的制书下来后,武照的心里就一直担心着今天的朝见,所以虽然初试**,但武照这一整夜却并没有深睡。李元婴轻轻动弹了一下后,武照也跟着睁开了双眼,略带羞涩地低唤道:“殿下醒啦?”

李元婴微微点头,耳鬓厮磨了一阵,早已久立在外的侍女们听到里面的动静后也就在初雪、初晴的带领下走进内寝。

要进宫朝见去了,沐浴、著花钗、服褕衣,武照昨日那一身行头又得重新穿了起来。趁着这会儿工夫,从应国公武宅陪嫁过来的那十几个侍女也纷纷过来拜见她们的新主公。而初晴看到武照那略显得有些蹒跚的样子,也是不觉一笑,拉着初雪咬着耳朵小声说些什么,不过却被她姐姐给轻轻地打了一下。

稍微用了点稀粥填饱肚子后,李元婴便要带着他的滕王妃进宫朝见,而张天水和薛仁贵自然也早已将李元婴的辂车和武照的厌翟车备好停在了滕王府门外。也是凑巧,当他们滕王府的车驾到了宫城的降车所后,也正好撞上了李治的晋王府车驾。

李治兴冲冲地就跳下了辂车,这倒是把跟着他的那个老太监给吓出了一身冷汗,笑嘻嘻地拱手道:“雉奴见过小皇叔!这位应该就是雉奴的小皇婶吧!”赶忙就朝身后招了招手道,“淑娘,快点过来见过小皇叔和小皇婶!”

……呃,这就是李治和武照的第一次见面吗?李元婴怔了一怔,看来他这蝴蝶效应还真不小啊!不由沿着李治的目光望去,还别说,这位差点就变成他滕王妃的长孙淑比起他老爹长孙面团来,那可是强多了。心里暗笑,幸亏是没能长成小面团儿,否则可就实在对不住雉奴了!

“儿见过小皇叔,小皇婶!”同样也是一身花钗褕衣的长孙淑缓步走来,朝李元婴和武照盈盈一拜,脆声道。

几人在降车所寒暄了一会儿,司宾就引着滕王妃武照和晋王妃长孙淑去了两仪殿朝见李世民和长孙皇后,而李元婴和李治也就站在两仪门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昨天的事情。打听之后才知道昨天虽然李治那边也被赏了彩段三千,御马八十,但李治的实封却只有八百户,不禁有些摇头,看来他手中的这个实封千户还是有些烫手啊!

“小皇叔,您也是时候出发去江南了吧?”李治突然有些羡慕地说道。

李元婴颔首笑道:“再过几天是要动身了,怎么,雉奴想要之官并州的事情还是没有着落吗?”

李治无奈地说道:“其实舅舅也是支持雉奴之官并州的,不过这回舅舅却影响不了父皇和母后,最后也只是让父皇答应等雉奴在弘文馆业成后就让雉奴之官!”

“哦?长孙司空支持雉奴之官吗?”李元婴目光一凝,讶道。

李治这才有了些笑容,“是啊,雉奴也有点不敢相信呢,原本只是想试试看,没想到还真被魏皇兄给猜着了!”

李元婴点了点头,心想大概是长孙无忌不想介入诸王夺嫡,所以打算把如今和他最亲的雉奴给外放出去吧。嘴上则说道:“人皆怜幼子,皇兄和皇嫂也是舐犊情深!以雉奴的聪慧要想从弘文馆业成还不容易吗?”

李治嘟着嘴道:“要是雉奴也能像小皇叔那样通一经就好了!”

说话间,张阿难提着一根拂尘笑容满面地就走了出来,腆着脸说道:“滕王殿下,晋王殿下!陛下有旨,召两位殿下两仪殿觐见!”

想来是礼毕了吧,李元婴和李治对视一眼,点点头,拱手道:“有劳张内侍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出发

第一百三十一章

出发

郁蒸五月,又是灞桥折柳送别时,让长安城百姓一时间津津乐道的那场两王大婚过去还没有多久,李世民任命的十道黜陟大使也就陆续地离开各自的任所奔赴各地方州县去了。而今天,离别的主人公无疑就是黜陟江南道的滕王李元婴和黜陟淮南道的郑国公魏征。

江淮,江淮,顾名思义,江南道和淮南道是连在一起的,被一条大江分割成南北两道,而李元婴和魏征又是同在京师,魏征如今的身体状况也不是很好,贞观十年的时候就因为患有眼疾而辞了门下侍中一职,所以李世民就下诏让李元婴与魏征一路同行,顺便也能照应一下。

比起当初李元婴送别密王元晓、江王元祥和送别贺兰安石一家的时候,今天的送别阵容那可就强大多了。李孝逸、李治、苏定方、刘仁愿、程处弼、李道裕、程务挺等自不必说,除了性情乖张的太常卿、参预政事萧瑀以外,长孙无忌、房玄龄、杨师道、侯君集、高士廉等这些政事堂宰相也是一个没落下,就连李承乾也在杜荷、贺兰楚石等人的陪同下来到了灞桥,忙得灞桥驿杜南那个叫脚不沾地啊!当然,李承乾和房玄龄他们大多还是冲着魏老头儿的面子去的。

一处垂杨柳下,滕王府司马张天水匆匆走了过来,先朝李治施了一礼,然后拱手道:“殿下该起程了,要是让魏公他们等急了那就不好了!”

李元婴怔了一怔,朝远方眺望一下,魏征那边已经准备要出发了,点点头,对眼前为他饯行的这些人抱拳道:“众位回去吧,元婴这就起程了!”

李治有些羡慕,又有些失落.地低叹一声,笑道:“小皇叔保重,小皇嫂保重!李卿也一路顺风!”

最后的那声“李卿”当然是指这次.随李元婴一起下江南的李义府了,李义府顿时受宠若惊,连忙道:“谢晋王殿下吉言!义府也祝殿下早日从弘文馆业成!”当了李治几年的侍读,人猫岂能不知李治心里都在思念些什么。

李元婴也笑道:“是啊,雉奴!说不.定等到小皇叔从江南回京的时候,雉奴就已经从弘文馆业成,之官并州了!”

李治苦笑道:“小皇叔取笑了,雉奴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对了,不知李卿随小皇叔下江南后,皇兄给雉奴指.定新的侍读了吗?”由于李元婴和李义府的关系因为李治、李大亮等人的原因而亲近了不少,现在李义府又成了他的从属,所以李元婴也将原来的“李御史”这个称呼改口为“李卿”。

原本李元婴还向李世民建议过让他的滕王友.郝处俊去当李治的侍读,毕竟郝处俊也是进士及第,当个侍读自然不成问题。结果没想到李世民马上敕旨让郝处俊也跟着他下江南,李元婴登时就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他没事提这茬子事情干什么!

李治颔首笑道:“.嗯,父皇昨日已经选定秘书郎、弘文馆直学士上官仪为雉奴新的侍读!”讲到这里李治才露出一丝喜色,上官仪可是贞观元年的进士,又是弘文馆直学士,而原来是的侍读李义府虽然也是以文翰显,但毕竟是半路出家,李治对这个上官仪还是很满意的。

“上官仪吗?”李元婴低喃一声,虽然是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回过神来,又对卢承庆和萧钥拱手道:“京里的事情就拜托卢卿和萧卿了!”

萧钥连忙抱拳道:“殿下折杀萧钥了,萧钥身为滕王府帐内府典军,自当恪尽职守!”

卢承庆也微微笑道:“京里的事情殿下不用挂心,有承庆在,不会让滕王府的人受委屈的!”

李元婴点点头,这次离京黜陟江南道的随行人员中,除了李世民因为李元婴新婚而特旨让滕王妃武照随行,以及黜陟副使、刑部侍郎阎立本,监临黜陟的监察御史李义府和滕王友郝处俊以外,还包括负责沿途杂务的滕王府司马张天水和亲事府典军薛仁贵率领的滕王府三百多名亲事,当然还有初雪、初晴在内的几个侍女。而帐内府典军萧钥以及他手下的六百六十七名帐内则留守滕王府中,至于卢承庆,李元婴倒是想让他跟着自己下江南,可惜李世民那边可不放手。

牵着武照的小手,李元婴又遥遥朝春明门的方向眺望一下,虽然早就想着离开京师放松一段时间,不过真要离开了还是有些不舍,轻叹一声,意兴阑珊地对旁边的阎立本等说道:“王师、郝卿、李卿,我们走吧,莫让魏公等急了!”

※※※※

看到魏征立在马车旁,李元婴松开武照的小手,快步上前抱拳道:“魏公,元婴来了!”

“儿见过魏公!”武照也跟着李元婴向魏征施了一个礼。

魏征连忙回礼,微笑道:“滕王,滕王妃多礼了!”然后转而对李承乾、长孙无忌等说道:“太子殿下、辅机、玄龄公,征告辞了!”

“玄成公慢行!”众皆拱手道。

李元婴当然也还得跟这些朝中大佬机械式地一一辞别。而刚才苏定方、李道裕等一直跟在李元婴旁边,侯君集自然是不会过去凑没趣,这会儿工夫也就和李元婴多说了几句。至于武照,则被他的舅舅杨师道给拉到一边去,小心叮嘱了半天。

李承乾轻轻把手一扬,贺兰楚石立刻会意,捧着一面摆着四个酒杯的托盘恭敬地走到李承乾面前。李承乾抖了抖衣袖,首先拿起其中的一杯,举上头顶,深深地看了李元婴一眼,然后笑容满面地说道:“承乾祝玄成公、滕叔、叔王妃一路顺风,早日归京!”

贺兰楚石也马上把托盘一一递到魏征、李元婴和武照的面前,“谢太子殿下!”李元婴双手端起酒杯仰头饮尽,他现在这个江南道黜陟大使的头衔可是多亏了李承乾的帮忙,这点面子当然是要给的。

收好贺兰楚石让他转交给贺兰安石的家书后,李元婴的车驾紧跟在魏征身后驶离了灞桥。坐在马车上,武照掀开幕帘朝窗外看了一会儿,可惜窗外的景色全都被那些身着玄衣的滕王府亲事们给遮掩得严严实实的。因为有过一次前车之鉴,所以薛仁贵这回可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滕王的马车自然是他的重点保护对象。

武照顿时就有些兴致索然,突然转头问道:“殿下,您是不是对那个上官仪有些不满意啊?”

正在闭目养神的李元婴微微一怔,睁开眼睛看着武照那张精致的脸蛋儿,奇怪地笑问道:“照娘,为什么这么说呢?”

武照嫣然一笑,温顺地将脸贴着李元婴的肩膀,轻声道:“刚才儿看到殿下听到雉奴说皇兄诏上官仪为晋王侍读后,殿下的脸上似有些不快呢!”

李元婴愕然,他刚才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摇摇头笑道:“不满意倒也不是,说来我在弘文馆那半年的时间,也多得上官仪的帮助。不过也许是因为我上次所作的那两首诗风格上与上官仪的宫体诗迥然相异,而且又得到了虞公的推崇,使得上官仪可能觉得有些脸上无光吧,呵呵,自从上次送安石兄离京后,就感觉上官仪对我的态度好像冷淡了许多,连当初我从弘文馆业成的时候请他赴宴都被他给婉拒了。想来想去,估摸着也应该就是这个原因了!”

武照听了缘由后也有些不可思议,但随即不屑地说道:“文如其人,人如其文,上官仪虽然才高,但诗作婉媚,为人当然也不可能有什么风骨,一小人耳!还嫉妒殿下呢,也不想想他能作出像‘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这样慷慨豪迈,意境深远的诗句吗?”

听了武照对上官仪的评价,李元婴也有些好笑,他知道历史上上官仪就是死在武照的手中,却没想到武照现在就对上官仪没什么好感了。

接着武照又蹙了蹙眉,小声道:“殿下!既然上官仪对殿下有所不满,而今他又被皇兄召为晋王侍读,那殿下……”心里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殿下对他不可不防啊!”

见李元婴那惊讶的目光,武照顿时就有些惶恐,不知殿下心里面会怎么看她呢?

看着武照那跟热锅上的蚂蚁似坐立不安的样子,李元婴不禁莞尔,武照就是武照啊,没想到这么快她也想到这一层上去了,笑道:“何以见得?”

感觉到她夫君眼神里的一丝鼓舞,武照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不好意思地笑道:“殿下,那儿就班门弄斧了!儿虽然是妇道人家,但也能看出如今东宫的地位并不稳固。皇兄诸子中,除了太子以外,同为皇嫂所出的魏王李泰和雉奴也未必没有继承大统的希望,而嫡出三子中,与殿下关系最好的无疑是雉奴。魏王李泰自不必说,虽然魏王府长史杜楚客自上任后就一直对殿下曲意逢迎,不过以李泰的性格,也许表面上能够忘记韦挺匹夫被贬这件事,但心里若说不介怀,想来也没人会相信。”

“不错,其实杜楚客又何尝不知道,他之所以如此无非也就是一条离间计而已!”李元婴淡淡笑道。要说上次杜楚客携李泰亲自登门拜访,又是感慨又是求字的,还癫狂了一把,确实是把李元婴给弄得是一头雾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而紧接着,在他大婚的时候,出身魏王党的崔仁师又备了一份丰厚的贺礼,大婚之后小外甥柴令武更是恢复了因韦挺被贬而中断了几个月的来访。直到赵节和贺兰楚石来看望武照的时候假装不经意间问起柴令武之事,李元婴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杜楚客这么一番瞎折腾,也是在玩他侄子杜荷玩剩下的,想要挑拨他和李承乾之间的关系呢。

虽然杜楚客、柴令武他们是忙得团团转,不过李元婴却不以为意。一来杜荷就曾经玩过这么一手,致使滕、魏两王就此失和,矛盾甚至摆到了明面上。不可否认,杜荷那一招借力打力的离间计确实漂亮,原本李元婴和李泰的关系由于柴令武在费劲地铺路搭桥,虽不能说融洽吧,却也绝无矛盾,但如今已无任何修复的可能了,甚至听阎立本说李泰还曾经起过杀意。所以即便李承乾再愚蠢,杜荷也不可能看不出他叔叔的离间计。

二来就算李承乾真的起疑了,李元婴也无所谓,反正李承乾心里面对他怨恨比起李泰来也好不到哪里去,既然现在已经保持了表面上的良好关系,在和李泰的斗争愈加白热化的节骨眼上,李承乾绝不会主动破坏这种来之不易的默契。

至于第三嘛,那就是有些无奈了,杜楚客这招离间计玩的是阳谋,毕竟李元婴不可能像李靖那样闭门谢客,安心养老。杜楚客、柴令武他们要上滕王府来,李元婴也不可能让薛仁贵和萧钥拿扫帚把他们扫出去吧。

武照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李元婴,犹豫了一下说道:“虽然舅舅、侯相公、节兄、楚石兄他们也都是支持太子的。而太子亦不可能相信韦挺匹夫被贬后李泰和殿下的关系还能和好如初,但是古语有云,三人成虎,这种离间计要是用得多了,太子心里迟早也会生疑的。今天太子为殿下和魏公饯行的时候儿就感觉太子看向殿下的目光好像就有些奇怪了,想必殿下也应该发现了!所以儿以为虽然殿下如今与太子交好,但是……”

李元婴轻轻将武照揽在怀中,淡然道:“照娘的担心我岂能不知,照娘还不知道吧,李泰曾经对我起过杀心,李承乾又何尝没有呢,只是他如今地位不稳,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东宫既然掩耳盗铃,那我也乐得装糊涂!”

“什么?李承乾对殿下起过杀心!”武照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惊恐,心中更忿,也就直呼其名了。接着想到什么,又追问道:“不知舅舅和节兄他们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李元婴轻笑道:“杨相公只是因为赵节的关系,再加上几年前李泰曾经在皇兄面前诉苦说朝中三品以上官员皆轻慢于他,使得包括杨相公在内的三品以上官员都被皇兄给无端叱骂了一顿,所以在李承乾和李泰这两个人中有些倾向李承乾而已,应该不会刻意去打听这些。至于赵节嘛,呵呵,听说当年李承乾酒后扬言登基后就要杀我的时候,赵节也在李承乾身旁,又岂能不知!”

“可是儿从来都没有听节兄说起过!”武照顿时就有些黯然。

李元婴连忙宽慰道:“照娘又何必伤感!你看杜楚客和杜荷还是嫡亲的叔侄呢,如今不也一样是各为其主吗?而太子妃的伯父苏勗也是魏王府司马,更何况赵节本就不是你舅舅的亲子!”

武照轻叹一声,收拾一下心情,嫣然笑道:“看来儿猜得没错,殿下的心思是在雉奴这边。嗯,虽然皇嫂所出三子中,雉奴最幼,但现在雉奴已经成了长孙司空的乘龙快婿,而且皇兄对雉奴之宠也并不亚于李泰。”接着又迟疑道,“不过皇兄既然钦点了上官仪为雉奴的侍读,而上官仪对殿下又心存不满,如今殿下远离京师,归期未定,若是上官仪那个小人在雉奴面前进谗该如何是好啊!”

李元婴摇摇头道:“上官仪可没有这个本事!”心里暗笑,进谗?人猫李义府那才是祖宗,上官仪抢了李义府的晋王侍读,虽然是李世民的旨意,但以李义府的性格,怕早已把账算到上官仪的头上去了吧。待从江南回来后,上官仪嘛,自然有李义府去对付。

※※※※

自从当年隋炀帝开凿大运河之后,从长安城下江南,最便捷的路径当然是东出潼关,经陕州、虢州直抵洛阳,过郑州取道隋炀帝开凿疏通的汴渠顺流南下,直抵紧邻淮南道的泗州。

只是因为去年函谷道刺杀那件事情,李元婴对这条道路还是有些心悸,刘仇那个挨千刀的好像跟从人间蒸发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可是一个巨大的隐患啊,谁知道他会不会在最不恰当地时候突然伸出他的毒牙来咬上一口。不过李元婴也不可能每次都这么霉运缠身的,很快就一路顺利地抵达了洛阳宫,而且在路过虢州的时候还顺道带上武照去看望了一下已经有一年未见的第二十皇兄,密王李元晓。

洛阳宫,也就是隋朝时候的东都,当然如今的洛阳城自然是没有京师长安城来得繁华,本来一年前李元婴就该来洛阳了,结果却被刘仇给耽误了一年的时间。不过李元婴这次可不是来洛阳游玩的,还有正事要做呢,而且他这次是与魏征同行,可不能给这个魏老头儿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再说,整天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郝处俊也受不了,李元婴总算是知道为什么李世民一定要让他与魏征一起下江南,而且还专门敕旨让郝处俊那个家伙跟着了。

※※※※

年三十了,小牛祝朋友们新春愉快

阖家欢乐!

明天的更新估计还是在晚上,呃,去瞧一眼春晚,小虎队啊小虎队……

第一百三十二章 汴水

第一百三十二章

汴水

因为魏征和郝处俊的关系,李元婴抵达洛阳后并没有在洛阳多做停留,直接就跟着大队人马奔赴郑州。

郑州刺史也不是什么外人,而是李元婴的十三皇兄,郑王李元懿。从洛州都督府得到通知,他的二十二皇弟滕王李元婴和郑国公魏征要取道汴水下江南后,李元懿也不敢怠慢,立马就派人在板城渚口准备好了南下的船只。魏征就不必说了,那手腕实在是厉害,作为他大皇兄隐息王的心腹谋臣,玄武门之变后竟然还能进入二皇兄的中枢,多年为相。而他那久未见面的滕弟嘛,能让御史大夫韦挺贬谪岭表,右卫将军薛万彻除名流放的人当然也不敢小觑,而且皇兄还为他开了亲王出任黜陟大使的先例。心里不由默叹,唉,同是皇考的儿子,同是皇兄的弟弟,但是他比起他那位滕弟可就差太多了。

不过李元懿却没想到李元婴和魏征的动作会这么快,刚刚才在刺史衙门中收到派往板城渚口的人回报说船只已经备好,下一刻就又得到快马来报,李元婴和魏征的车驾已经进入了郑州境内。心里暗松了口气,幸好他刚才的动作也够快的,低头思量一番,于是决定轻车简从,带上几个人,骑上快马就准备到板城渚口等候李元婴和魏征的到来。李元懿知道魏征素来反对铺张奢侈,当然是不敢大张旗鼓的迎接,他可不想成为魏征此次南下第一个弹劾的人,而且还不是淮南道的,那可就太冤枉了。

※※※※

板城渚口前,长长的车队缓缓停了下来,薛仁贵骑着他那匹从尚乘局精挑细选出来的石国贡马飞快地来到李元婴的马车前,将缰绳勒住后,大声叫道:“殿下,王妃!”

听到马车外薛仁贵的声音,一路颠簸得腰酸背痛,就差腿抽筋的李元婴不禁伸了伸懒腰,掀开幕帘,看了看外边的环境,无精打采地问道:“仁贵兄,应该是到板城渚口了吧?”

薛仁贵颔首抱拳道:“殿下,郑.王殿下已经在板城渚口前等候殿下和魏相公了!”

李元婴轻轻地点了点头,虽然他.那便宜老爹和天可汗哥哥都生了一堆的儿子,使得如今宗室中光亲王就有近三十个,而前两年封号又集体改了好几次,使得李元婴的脑袋里都有些混乱,不过李元婴对他的十三皇兄郑王李元懿却是不会忘记。

当然,李元婴和李元懿并不熟.悉,甚至连他长什么样李元婴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早在李元婴初到大唐的时候,李元懿就已经出任兖州刺史好几年的时间了,他唯一一次见到郑王李元懿还是在李渊下葬献陵的时候。

而李元婴之所以对他这位十三皇兄记忆犹新,那.是因为李元懿在徙封为郑王前,他的封号正是滕王,两人之间有这么一段渊源,李元婴当然会对郑王李元懿印象深刻。

李元婴心里暗笑,说来他这位十三皇兄不仅和他.有缘,与跟他一路同行过来的魏老头儿也同样是有缘的紧啊。郑王李元懿,呵呵,那魏老头儿的爵位可不就是郑国公吗?

“郑王殿下?”武照有些迷惑地问道。

李元婴轻声笑道:“郑王元懿就是我的十三皇兄,.如今是郑州刺史,没想到他竟然会亲自到板城渚口等候我们。走,照娘,我带你去见过十三皇兄!”不过李元婴嘴上虽然是这么说,但心里面却想着郑王李元懿之所以这么殷勤,大半应该是看在魏老头儿的面子上。哪知道其实他贬韦挺,流薛万彻这两件事也够吓人的。

武照自然是欣.然应往,在虢州的时候她就已经见过密王李元晓了,没想到在郑州又碰上了一个皇兄,只是心里犹豫了一下,又迟疑道:“殿下,您和郑皇兄以前的关系不好吗?刚才儿这一路上怎么都没听您提起过郑皇兄?”

李元婴微微一怔,不过很快也就明白过来武照心里在迷惑什么,因为前几天在路经虢州前,李元婴就跟武照谈起过不少他和密王李元晓以前在大安宫时候的事情。不禁笑道:“这不一样,郑皇兄出阁之官的时候,我的年纪还小,而郑皇兄在之官以后,历任兖州刺史、郑州刺史,中间只有在当年皇考驾崩的时候回过一次京师,我与他当然没有什么过往。而密皇兄和江皇兄则不同,他们年纪与我一般大,去年他们各自出阁之官前,我们一直都生活在大安宫里,虽然平常难免有些磕磕绊绊,但也算是从小一块玩到大的。毕竟我们知事的时候皇考已经是太上皇了,呵呵,没有皇位的诱惑,自然不可能会像如今的李承乾和李泰他们那样水火不容!所以虽然早知道会路经郑州,但是这一路上魏公催得紧,我也就没有准备去管城的刺史衙门拜访郑皇兄,着实没想到郑皇兄竟然会亲自到了板城渚口!”

武照重新将帷帽戴上,跟着李元婴下了马车,而阎立本、张天水、郝处俊和李义府等也已经在马车外久候了。李元婴遥遥望去,看到一个穿着打扮和他差不多,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毕恭毕敬地站在魏征的面前也不知在谈论些什么,心里了然,那应该就是郑王李元懿了。于是也就携着武照快步走了过去,远远地就拱手笑道:“郑皇兄,几年不见,一向可好啊!”

阎立本等人当然也随后跟来,抱拳道:“见过郑王殿下!见过魏相公!”

魏征听到声音后回过头来,看到从李元婴到李义府都是一脸的疲惫之色,有些歉意地说道:“魏征考虑不周,让众位跟着魏征一块受累了!”

“魏相公这话说得让义府汗颜不已啊!魏相公年近花甲尚老当益壮,那义府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呢!”一脸堆笑的李义府连忙抱拳说道。

李元婴也笑道:“魏公不必如此,虽然这一路行来马不停蹄地,确实是累了一些,不过比起元婴当年被中条山巨寇刘仇劫持的光景,那可是舒服多了!”

“滕弟?”李元懿听到眼前之人称呼他为“郑皇兄”,有些怀疑地轻声唤了一声。心里暗道,三年前在献陵见到的那个小孩子怎么眨眼间就和他差不多高了?

“元婴见过郑皇兄!照娘,快过来给郑皇兄见礼!”李元婴微微颔首,又拱了拱手,然后对身旁的武照说道。

李元懿大讶,拍手道:“哎呀,还真是滕弟!没想到仅仅三年未见,滕弟就长得和为兄一般高了,刚才若非魏公在,为兄还真就认不出滕弟来了!”不过李元懿每次叫出“滕弟”这俩字的时候心里面总是觉得有些怪怪的,曾几何时,他的那些皇兄们也都是这般叫他来着。

转而看向李元婴身边的武照,又拱手笑道:“这位应该就是弟妹了吧,恭喜滕弟了!可惜为兄职责在身,无法赶赴京师参加滕弟的大婚,还请滕弟勿怪啊!”

武照轻轻将帷帽取了下来,施了一个礼道:“儿见过郑皇兄!”

“果然是郎才女貌啊!”李元懿瞬间也有了片刻的失神,有些尴尬地笑笑,将目光投向阎立本等人问道:“不知这几位是?”

李元婴自然一一将阎立本、张天水、郝处俊和李义府介绍给李元懿,然后又指着正在指挥滕王府亲事接防停在板城渚口边上的那几艘早已准备好的大舟的薛仁贵道:“那位就是元婴滕王府的亲事府典军薛礼薛仁贵!”而张天水在向李元懿和魏征行完礼之后,也就到渡口帮助薛仁贵去了。

对于阎立本等人,李元懿自然是兴趣缺缺。虽然阎立本在散官上已经是从三品的银青光禄大夫了,知道阎立本以后也能进政事堂拜相的李元婴当然是当阎立本是个宝,但是在李元懿眼里,也不过是一个身份比较高的画匠罢了,即便是最后能当上职官品秩为从三品的将作大匠,也还是一个“匠”而已。

不过在听到李元婴介绍到薛仁贵的时候,李元懿顿时眼睛一亮,很是羡慕地叹道:“刚才为兄看到薛将军骑在马上朝板城渚口飞奔而来的时候就猜到他就是龙门薛仁贵了,真英雄也!”接着又鄙夷地看了立在他身后的郑王府亲事府典军和帐内府典军一眼。

李元婴自然是将李元懿的表情尽收眼底,不由腹诽,羡慕吧,那你也去给刘仇那个王八羔子劫持一下,说不定也能碰上个王仁贵,张仁贵的。

从长安城到郑州,这一路行来,向来眼光挑剔的魏征也对薛仁贵青睐有加,啧啧赞道:“久闻薛将军武艺超群,曾经单戟退百寇,只身救滕王,而且昔日两仪殿对问,也深得圣人之赞誉,却一直未能亲见。不过自出京以来,一路疾行,薛将军帐下的这些滕王府亲事却一直是按队伍行进,丝毫不乱,真有周亚夫之风也,魏征始知盛名之下无虚士矣,若历战阵,一代名将可成!”

魏征越赞,李元懿自然是越加地羡慕,忍不住叹道:“比起滕弟的滕王府亲事,为兄郑王府的那些亲事、帐内,不过是米粒之珠耳!”此话一出,李元懿身后那几个郑王府武将看向薛仁贵的眼神就更是嫉恨了。

李元婴也笑道:“当初两仪殿对问,薛仁贵深合圣意,皇兄大喜之下将薛仁贵以布衣擢升定远将军,只是担心薛仁贵年纪尚轻,威望不够,所以才把他安排在元婴的滕王府中而已,想来再过几年,皇兄也该把他转任到十六卫去了!”

李元懿离开长安城也有好些年头了,即使有些年份的元日大朝回京一趟,也住不长时间,李元婴也就和李元懿有一茬没一茬地聊些长安城里的事情,正好也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这一路颠簸确实是把他给颠散架了,幸好接下来走得就是水路了,应该不用再继续受罪了!

休息的时间总是短暂地,眨眼的时间,张天水从渡边疾步走了过来,拱手道:“殿下,魏相公!薛将军说舟船已经可以出发了!”

李元婴给了张天水一个明白了的眼神,将目光移向魏征,“魏公,我们是否即刻动身?”

李元懿连忙说道:“如此着急吗?滕弟和魏公何不到管城歇息一宿?”

魏征摆摆手道:“多谢郑王殿下美意!不过既然圣人拜魏征为淮南道黜陟大使,那魏征当然是越快到淮南越好!”

李元婴也抱拳笑道:“郑皇兄,那元婴这就告辞了!魏公说的对,元婴身上还担着江南道黜陟大使的职责,还是不作逗留了,他日元婴从江南回京时,再同郑皇兄把酒言欢!”

李元懿也只是客套罢了,也不坚持,如果领着魏征到他的治所管城县去,要是有个什么东西他看不顺眼的,那不是给自己添堵吗?将对李元婴的那一丝嫉妒隐藏在心里后,李元懿举起酒杯,微笑道:“既然滕弟和魏公如此说,那元懿也就不好再作挽留了!来,滕弟、弟妹、魏公,呃,还有阎侍郎、张司马、郝王友和李御史,元懿祝众位一路顺风!”

※※※※

一路将李元婴、魏征等送到渡口边,李元懿突然拉着李元婴的手笑道:“对了,滕弟的‘滕王体’可是闻名天下,滕弟既然路经郑州,要是不留下点墨宝好像说不过去吧!”

和李世民、武照等人一样,魏征也是一个书法的狂热爱好者,褚遂良就是因为那一首好字而得到过魏征的荐举。听罢连连点头,抚须笑道:“不错,不错!虽然征的案头上也有几幅滕王殿下的手迹,不过征还从来未曾见过滕王殿下的下笔,深以为憾啊!”

写字,这种信手拈来的东西李元婴当然不成问题,一口就应了下来,而武照也同样是美目盼兮地看着李元婴。

须臾间,郑王府的人就将一张几案抬到了李元婴的面前,看来李元懿是早有准备了,连墨都已经磨得满满的。李元婴轻轻将衣袖挽起,提笔蘸了蘸墨汁,抬头对李元懿迟疑道:“写什么呢?”

李元懿怔了一怔,正在低头思量的时候,李义府突然谄媚地说道:“滕王殿下不仅书法闻名天下,而且诗才也同样深得虞公的推重,平生两首诗作,一首朴实清丽,一首慷慨豪迈,放眼大唐,无出其右者。滕王殿下既然来到汴水之滨,板城渚口,何不也在此再写下一篇千古名篇呢?”

……李元婴动作一滞,差点就栽倒了过去,扭头悲愤地看着李义府,这王八羔子是不是想玩死他啊!上次在福临楼的时候就是这王八羔子怂恿的,而这回又是这个王八羔子!心里更是大骂,李义府,老子跟你没完!

郑州和京师之间也就只有一千一百里左右的距离,李元婴当初那两首诗当然也已经传入过李元懿的耳朵里,立刻抬头抚掌道:“妙极,妙极!李御史的提议正和某意!”

“这个……这个,郑皇兄这可就为难元婴了,元婴岂能有曹子建七步成诗之才!”李元婴苦着脸说道。不过话说完后就有些后悔了,怎么一时昏头,自己诅咒起自己来了,曹植那个皇弟当得可是货真价实的杯具啊,即使是七步成诗也不是什么洗具!曹植就算再才高八斗,李元婴也不想跟他联系上。

不过虽然李元婴心中忌讳,但魏征却偏偏笑呵呵地说道:“滕王殿下过谦了!征可是听说当日在长安西市的一家酒肆中,滕王殿下只是从屏风上的一篇《太玄经》就引出了那篇堪比曹子建《白马篇》的《侠客行》啊!”

而李元懿见李元婴在魏征面前,对他推三阻四的模样,脸上顿时就有点挂不住,面色也渐渐地阴沉了下来,不过他对李元婴还是颇为忌惮的,只好淡淡地说道:“那还是由滕弟自己决定吧!”

李元婴无奈地苦笑,看这个情况,他今天要是不作这么一首诗,别说得罪李元懿,就连魏征的脸上也不好看吧,心里更是把人猫李义府给恨得要死,没事瞎拍什么马屁。看着武照那同样也是期待的眼神,李元婴摇摇头,缓步踱到汴水边。

汴水,呃,关于写江水河水的诗词李元婴脑子里倒是也记得不少,不过要想应景可不容易。《春江花月夜》,孤篇盖全唐,李元婴从前自然是背得滚瓜烂熟,可惜人家描写的是春景,而且现在这时辰,头顶上也不可能有月亮。

好像还有一句“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呃,将泗水改成汴水倒是不错,又不破坏平仄,但是最后一句“万紫千红总是春”总不能改成“万紫千红总是夏”吧!那还不如让他直接从这里跳下汴水算了,反正当年隋炀帝开凿这条汴水的时候也不知死了多少人,也不差他这么一条亡魂吧!

对啊,隋炀帝,汴水!李元婴一拍脑袋,他怎么把它给忘记了!李元婴顿时喜从心来,也不再回到刚才的几案前,而是对着波光粼粼的汴水引吭高诵:“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

第一百三十三章 弯弓

第一百三十三章

弯弓

与郑王李元懿告别以后,李元婴、魏征等人也就登上了早已整装待发的大舟,扬帆起航。

上了大舟之后,原本想着倒头就睡的李元婴感觉自己好像突然兴奋了不少,这样子的大型木船他可还是第一次乘坐呢,一路上颠簸劳累的疲惫顷刻间也悄然不见。稍微安置妥当后,就准备上甲板去吹吹风,饱览一番大运河沿岸的秀丽风光,这可是当年隋炀帝的待遇啊!当然,比起当年隋炀帝乘坐的那种高四十五尺,长二百尺,起楼四层。拥有一百二十个房间,需要几百人纤挽才能前进的大型龙舟,李元婴如今乘坐的这条船那可就显得寒酸多了。可惜当年那巧夺天工的龙舟都已经被付诸一炬了。

不过武照可就没有李元婴那种兴致了,进了房间后就立刻卧在了床上,虽然这一路上她大多是坐在李元婴的怀里,但还是把她给颠得不行。李元婴见武照那略显憔悴的模样,当然是心疼得紧,也就没有强求,只是在离开前突然记起关切地问道:“照娘,你应该不会晕船吧!”心里暗道,离开长安前,怎么就忘记了从王府里带点龙涎香出来呢,杨保媪也不提醒一下。

武照微微一笑,轻声道:“殿下莫不是忘了,先考辞世前曾历任利州都督,荆州都督,儿虽为北人,但一直是在南方长大的!”

李元婴也就放心了下来,吩咐初雪和初晴留在房间里好好照顾王妃,自个儿就带上郭迁和王伦两人出门去了。不想刚刚踏出房门,就看见阎立本也从他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阎立本当然也看到了李元.婴的身影,心里有些诧异,从在板城渚口前下车到后来上船,滕王殿下可都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也就是在写下那首《咏汴水》的时候才稍微精神了点,怎么现在却如此地神采奕奕。心里也就琢磨了起来,莫非是滕王殿下不喜欢郑王元懿,所以刚才在板城渚口的时候那意兴阑珊的表情都是装出来的?可是郑王元懿不是早早地就已经出阁之官了吗?没听说他与滕王殿下有什么矛盾啊?不过心里迷惑归迷惑,也连忙快步走了上来,微微屈身抱拳道:“立本见过大王!”

李元婴哪里会想到他因一时的.兴奋而忘记了疲惫,会引起阎立本心里面浮想联翩,拱了拱手笑道:“王师,您怎么也出来了?这从长安城到板城渚口,一路疾行而来,路上也只在虢州弘农县歇息了一天,王师也应该疲了吧!何不趁着现在休息一下,反正这船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泗州的!”

阎立本微笑道:“立本的身子骨.还硬朗着呢,不打紧,谢大王关心!刚才薛将军和张司马过去的时候,立本听张司马说魏相公现在正在船头饮酒,立本心里想着也过去作陪一下!”

“哦?魏公还有如此兴致!”李元婴笑着奇道,这个魏老.头儿还真是精力旺盛啊,“那元婴也和王师一起去船头吧!”

※※※※

自从迷上射箭之后,李元婴的眼神那就越来越好.使了,这才走到甲板上,李元婴就远远地看到了魏征和郝处俊两人坐在船头一边饮酒一边高谈阔论呢,也就快步走了过去。

看着魏征依旧是红光满面,不见一丝疲惫之色,.李元婴笑呵呵地拱手道:“魏公果然是老当益壮啊!”不由腹诽,别人是中老年妇女之友,而这个郝处俊看来是中老年男人之友,在滕王府的时候就和八十多岁的褚亮成了忘年交,而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又跟魏老头儿打得火热了!

当然,李元婴对.郝处俊能得到魏征的青睐却一点也不意外,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这位滕王友的秉性比起魏老头儿来也差不了多少,否则李世民也不会把他给放到滕王府来。看来这个郝处俊在滕王府中虽然说有些碍眼,但也不失为一个不可多得的男公关啊!单凭能把魏征给勾搭上这一条,能力那就不一般了。

心里琢磨着,要不就自己受点累,把郝处俊暂留在滕王府算了,毕竟比起吴王府那个人见人厌的权万纪来说,李世民任命郝处俊为滕王友,已经算是很仁慈了。

“殿下!”郝处俊听到李元婴那熟悉的声音后,连忙转过头来,将手里的酒杯放下起身行礼道。

魏征也从胡床上站了起来,抚膺叹道:“老当益壮,唉,滕王殿下过奖了!魏征的日子已经不多了,这次黜陟淮南道之后,也许以后就没有机会再览这大好河山了,只好趁着现在多多看看了!”

这时阎立本也走到了船头,摇头道:“魏相公此言差矣,岂不闻‘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乎?”

而郭迁和王伦也紧跟过来斟上两杯酒,分别捧到李元婴和阎立本的面前。

李元婴轻轻抿了一口,赞道:“试酌新丰酒,遥劝阳台人,不愧是传承了数百年的新丰美酒啊!”

李元婴突然把话题从曹操的《龟虽寿》跳跃到新丰酒也让魏征不由一愣,跟着饮上一杯,展颜笑道:“征可没想到滕王殿下也好这杯中之物啊!”

而李义府这时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就冒了出来,谄笑道:“魏相公难道不知昔日那首慷慨豪迈的《侠客行》就是滕王殿下在酒后挥毫写下的吗?”

虽然李义府曾经短暂出任过门下省典仪,并得到当时两个给事中马周和刘洎的青睐,又将其荐举给李世民,但是时任门下侍中的魏征对这个曾经的下属却疏无好感。斜睨了一眼一脸谄媚状的李义府后,淡淡地说道:“古来善诗者皆善饮!”

李元婴当然也能看出魏征对李义府的印象并不怎么好,虽然李义府绰号人猫,但毕竟还是不能面面俱到啊。微微一笑,又把刚才的话题给绕了回来,继续说道:“元婴以为王师说的不错,阳翟侯褚公年逾八旬尚不服老,依旧是身强体健,行走如飞,何况魏公还不过花甲之龄,岂能言老!”

魏征轻轻地摇了摇头,长叹道:“褚公心宽体胖,他的养生之道魏征可学不来啊!”

李义府又献媚地插声道:“去年入冬后,虞公就一直卧床不起,连药王孙道长都断定虞公生机将近,已经药石难医了,但是滕王殿下以一首《灞桥送贺兰功曹之扬州》就让虞公枯木回春了。上次滕王殿下大婚之时,义府也有幸再见到虞公他老人家,比起贞观九年义府初见虞公的时候,好像更加地矍铄了!”

李元婴听到这不由狠狠地瞪了李义府一眼,这王八羔子要是再让他作诗,他非把这王八羔子给扔进汴水里喂鱼不可。呃……虽然汴水是人工河,但里边应该也有比较大的鱼吧!

郝处俊不由翻了个白眼,李义府说瞎话的本事倒是见长啊,虽然比起年前的时候,虞公的病况确实好转了,但是再怎么好转又岂能和贞观九年的时候相比。

魏征虽然心里面不喜欢李义府,不过听了李义府刚才之话后也不禁笑了笑,摇头抚掌道:“魏征原道虞公之事,只是以讹传讹,夸大其词而已。不过听了滕王殿下刚才在板城渚口上所作的那首《咏汴水》后,魏征方知所言不谬啊!‘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是啊,人皆道当年强隋一夕间分崩离析,就是我们脚下的这条汴水之故,但也不可否认,如今大唐的贞观盛世,这条汴水功不可没啊!”

郝处俊也随之叹道:“‘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只可惜隋炀帝当年耗尽民脂民膏,修凿这条汴水,也不过是为了他的一己之私罢了!不知他现在若是知道这条汴水如今的重要性后,会是一副怎样的表情呢?”

李元婴将杯中酒饮尽,微笑道:“当年隋炀帝之所以征夫三百多万开凿大运河,除了为了下江南游玩以外,也并非没有其他想法。从晋建兴四年,前赵刘曜围长安,晋愍帝出降,西晋灭亡,到隋开皇九年杨广灭陈,南北也已经分裂了近三百年的时间,大运河的建成,无疑能加强当年隋朝对淮南、江南的控制。只可惜杨广他太过急功近利了,用民过重,而且又好大喜功,刚愎自用。三百多万的民夫啊,整整殁了两百五十万,如此之朝,岂能不亡!”

“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啊!”魏征静静听完,也哀叹了一声。

李元婴看到魏征脸上的疾苦之色,亲自给魏征斟上一杯,递到他的面前,笑道:“是元婴之过,如此光风霁月,还是不提前朝往事了。魏公,请!”

阎立本也将刚才王伦给他斟的那杯酒仰头饮尽,笑呵呵地说道:“只可惜少了一些下酒菜啊!咦,立本怎么突然闻到一阵鱼香了?”

魏征也恢复了一丝喜色,抬起手来往李元婴和阎立本身后指了指说道:“是张司马和薛将军来了!”

话音刚落,张天水就在身后笑道:“阎侍郎果然好嗅觉啊!”将手轻轻一招,跟随着他的几个滕王府亲事就把一盘盘已经做好的河鲜端了上来,“刚才天水去厨房里问了问,正好那些船工今天捞了不少河鲜呢!”

李元婴不禁腹诽,这个阎立本不仅画画得好,而且还长着一个狗鼻子呢。看了看这一盘盘的河鱼、河虾的,心里暗道,好像还差了一盘河蟹!呃,看来在这贞观年间河蟹还不流行呢!

魏征拱手道:“辛苦张司马和薛将军了!”

“魏相公言重了!”张天水和薛仁贵施了一礼就要离去,不过魏征却笑道:“既然已经上船了,张司马和薛将军也好好休息一下吧,如今可不是隋末的光景,魏征想应该还没有什么人敢在汴水上做那无本的买卖吧!”

薛仁贵看了李元婴一眼,点点头道:“魏相公,那薛礼先过去交代一下!”然后转身便往亲事府副典军方伟那边走去。

阎立本浅尝了几口鱼肉,笑眯眯地赞道:“这汴水上的河鲜,可比长安城里的鲜美多了!”

而刚刚交代完事情走过来的薛仁贵听到阎立本的声音后,笑道:“殿下、魏相公和阎侍郎若是想尝些野味,薛礼应该也能打下几只来!”

李元婴不禁朝天上看了看,虽然如今是五月时节,没有什么候鸟南徙北归,但天上还是有不少水栖的飞鸟盘桓着,迟疑道:“仁贵兄,我们现在是在船上,这些飞鸟就算是打下来了,我们也拾不到吧!”

薛仁贵轻笑道:“无妨!”将挂在腰上的弓给摘了出来,从箭壶中取出一根箭矢,搭在弓弦上,缓缓将弓弦拉满。

船上众人自然也全都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目光或放在薛仁贵那张自信的脸庞上,或放在箭矢的利镞上,或者直接仰望长空。

薛仁贵一直轻松地维持着弓弦拉满的状态,直到等到就连李元婴都有点不耐烦的时候,突然松开紧扣弓弦的拇指,离弦的箭矢“嗖”的一声就消失在了大家的视野,片刻后,只听又“噗”的一声,甲板上就多了一只两个手掌般大的水鸟,轻轻地挣扎了几下后便静止了下来。

郭迁连忙跑上前去将薛仁贵的猎物捡了起来,转过身来高高举起扬了扬,然后将横穿脖子的箭矢给拔了出来,咧嘴笑道:“殿下,魏相公,薛将军,迁把它拿到厨房里去了!”

“不忙,不忙!”薛仁贵微笑道,“待薛礼再打上几只!”

魏征拍手赞道:“征也曾听说过飞将军射虎穿石,养由基百步穿杨,薛将军此射,胜过李广、养由基多矣!”

虽然李元婴跟着薛仁贵学箭已久,不过这定点射落却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禁叹为观止,不愧是“将军三箭定天山,战士长歌入汉关”的薛仁贵啊!

看着薛仁贵的弯弓英姿,魏征又突然问道:“滕王殿下,魏征上次好像听君集说过,殿下曾经向薛将军学过箭术?”

李元婴笑道:“当初元婴留在龙门养伤的时候,由于腿伤未愈,所以也就跟着仁贵兄学了几个月的箭法,只可惜元婴资质愚钝,连仁贵兄的十之其一也未能学得!”心道瞧侯君集那家伙成天冷着一张脸,没想到那张嘴倒也是挺快的。呃,看来魏老头儿和侯君集的关系确实不浅,连叫侯君集这个当朝宰相都是直呼其名的。

“滕王殿下过谦了,义府曾经听晋王殿下说起过,滕王殿下的箭法可是能在五十步以内箭无虚发啊!”李义府当然不会错过这么个溜须拍马的机会,腆着脸笑道。

郝处俊这时也插声道:“李御史说的不错,在滕王府中,除了薛将军以外,好像还没有谁的箭法能胜过殿下呢!殿下今天何不也一展箭术呢?”

李元婴微微一怔,看来郝处俊也学坏了,他这是在报复呢。船头上一共七人,薛仁贵射下七只水鸟后也就停了下来,听到郝处俊的话,也笑道:“滕王殿下在箭术上确有天赋!”将手中的弓往李元婴面前一递,“自从殿下从龙门回京后也已经有很久没有射猎过活物了吧,不如趁着今天熟悉一下。”

老师都发话了,李元婴当然不敢不听,薛仁贵说的也对,整天射箭靶确实没意思,不过他可没敢接薛仁贵手里的那张弓,笑笑说道:“仁贵兄这把三石弓元婴可拉不起!”就要吩咐王伦回去把他的那张弓给拿出来。

不过薛仁贵却说道:“殿下放心用吧,要是三石弓,礼刚才哪能那般自如!那把三石弓只是用来锻炼臂力的,看似华丽,但实际上并不实用,出门在外,礼当然不会带它。”

李元婴一想也是,刚才薛仁贵可是将弓弦拉满后还维持了好久,也就把这把弓给接了过来,轻轻地试了一下弓弦,满意地点点头。又从薛仁贵的箭壶中抽出一根箭矢,笑道:“元婴可没有仁贵兄那么高明的手段,飞鸟虽然能射下来,不过要想像仁贵兄那样捡回来可就不可能了!”说话间,嗖嗖两箭过去,片刻后,水面上溅起两朵浪花。

※※※※

薛仁贵在房门外轻轻地扣了几下,在得到答复后推门走了进来,恭声道:“殿下,王妃,我们的船已经到盱眙县了!”

李元婴点点头,经过几天的航行,他所乘坐的这条船终于是走完了汴水的最后一段水道,进入淮水,而这个盱眙县,也就是属于淮南道的地界了。

武照问道:“殿下,既然我们已经到了淮南道,那魏相公是在这里下船呢,还是跟着我们先到扬州去?”

李元婴摇摇头道:“这就不清楚了,不过依着魏公的秉性,应该会就在这里下船吧,我过去问一下!”

薛仁贵不禁笑道:“殿下,魏相公现在正生着气呢!”

李元婴刚刚站起身来,动作随之一滞,奇道:“呃?魏相公这一路上从京师到郑州,再从郑州到楚州,就没有停歇过,不就是为了早一步到淮南道吗?怎么到了淮南却又生起气来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冲突

第一百三十四章

冲突

听到李元婴的疑问,薛仁贵拱手道:“也不知楚州刺史寇暹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知道殿下的船今天就能到盱眙县,早早地就从山阳县赶了过来,现在正在渡口那边大张旗鼓地迎接殿下和魏相公呢!”

李元婴摇头笑道:“原来魏公是因为这个置气啊,不过这跟某可没有什么关系!某一个江南道黜陟大使,也管不到他楚州上面的事情!”

武照也笑道:“自从中书省下诏往十道派遣黜陟大使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月的时间了,楚州刺史虽然远离京师,但怎么说也是一个四品官,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应该也已经打听清楚了这次皇兄突然派遣黜陟大使的初衷就是为了整饬吏治。魏相公这次黜陟淮南道,第一站来的就是楚州,那个叫寇暹的楚州刺史怎敢怠慢呢!”

李元婴回身说道:“既然人家楚州刺史都来了,那某也出去瞧瞧吧,呵呵,也不知到了江南之后,会不会也有这样的阵势。照娘,你呢?”

武照摇摇头道:“殿下,儿就不出去了,儿还想着早点去扬州看望姐姐和姐夫呢!”

李元婴颔首道:“那好,照娘也.不用心急,如果顺风,天黑之前应该就能到山阳县了,过了山阳县,转道山阳渎,再过安宜和高邮,扬州就在眼前了!”

与薛仁贵一起走上甲板,果然看.到魏征黑着脸迎风而立,而站在郝处俊身旁那个稍显拘谨的绯袍老者不用问也知道就是楚州刺史寇暹了。

寇暹虽然刚才被魏征给叱责.了一顿,不过两眼却没忘四处打量。看到刚刚结识的滕王府亲事府典军薛礼亦步亦趋地跟在一个俊秀少年身后,心里一动,这个少年郎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而郝处俊也在寇暹的耳边小声说道:“子陵公,是滕.王殿下来了!”

寇暹点点头,反正魏征现在正生着闷气呢,也就弃.了魏征,殷勤地迎上去拱手道:“卑官楚州刺史寇暹见过滕王殿下!”

“寇使君有礼!”李元婴笑着说道,他刚才也看到了.郝处俊对寇暹说着悄悄话,心里突然有些毛毛的感觉,难道真的只要是上了年纪的男人,郝处俊都能跟他们套上关系吗?左看看郝处俊,右瞧瞧那个楚州刺史,李元婴狐疑道:“郝卿,你和寇使君有旧乎?”

郝处俊这时也.走了上来,微笑着点头说道:“殿下有所不知,因为先妣的祖父和曾祖父都曾出任过楚州刺史,所以处俊当年赴京科举前游历的时候,曾多次来过楚州,故与子陵公也有些交情!”

先妣的祖父和曾祖父……李元婴不禁翻了个白眼,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估计那会儿应该还是北周宇文家的天下吧。等等,子陵公……“郝卿,你刚才称呼寇使君什么?”李元婴的眼睛顿时瞪得跟铜铃似的。

“子陵公啊!”郝处俊一头雾水地说道。

寇暹见李元婴面露讶色,也是迷惑不解,但还是恭声回道:“禀滕王殿下,子陵是卑官的草字!”

寇子陵……李元婴上下打量着这个估摸着已经有五十岁左右的老叟,但怎么看也不像是寇仲、徐子陵。摇了摇头,应该是巧合吧,寇仲和徐子陵哪能这般文弱。为了解释刚才的失态,只好说道:“寇使君莫要见怪,只是使君的表字让某想起了东汉时期的那位高风亮节严子陵!”

寇暹先是一怔,随即释然,羞赧地说道:“寇暹不敢!滕王殿下说的是,其实寇暹的这个表字也正是来源于此,可惜寇暹和严子陵先生相比,差之远矣!”

李元婴微微一笑,看了看渡口上的那种阵势,再与先前在板城渚口的时候李元懿几骑相迎比较,也是摇头,难怪魏老头儿会生这么大的气呢。幸好这个寇暹寇子陵和郝处俊还有些交情,有郝处俊在魏征旁边为他说项,否则现在寇暹估计也已经被魏征给轰下船了吧。

也就没再理会那个楚州刺史,慢慢走到魏征身旁,笑道:“魏公!这淮南道已经到了,不知魏公是就在这里下船呢,还是和元婴一起顺流而下,先到扬州都督府去呢?”

李元婴的开口说话也让魏征怒脸稍霁,斜睨了一眼有些战战兢兢的寇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原本魏征还想先行观省一下楚州的风俗,不过既然现在楚州刺史都已经站在了魏征面前,那魏征还是和滕王殿下一起先去扬州拜会越王殿下吧!”

寇暹更是局促不安,心里忐忑地说道:“卑官莽撞,请魏相公治罪!”

魏征冷哼一声,淡淡说道:“寇刺史有罪无罪,现在说还为时尚早!”转而对薛仁贵拱了拱手道:“薛将军,吩咐船工,扬帆起航吧!”

薛仁贵迟疑一下,把目光投向李元婴,看到李元婴点头后,连忙道:“喏!”

扬帆起航?寇暹见薛仁贵头也没回地就转身离去,连忙拱手道:“既然魏相公是想先去扬州,那卑官就先行告退了!”

李元婴笑道:“寇使君可是准备回山阳县?如果是的话那不如就留在船上好了,反正此行去扬州也要经过山阳的!”不可否认,李元婴心里面其实对这个表字为子陵的寇暹还是很感兴趣的。

寇暹怔了一怔,他可没想过滕王殿下竟然会出言挽留他,郝处俊如今是滕王友,难道滕王殿下是看在郝处俊的情面上吗?偷偷地瞥了魏征一眼,见魏征也没有反对,心里权衡了一下,然后说道:“多谢滕王殿下,那寇暹就厚颜留在船上了!不过寇暹既然身为楚州刺史,滕王殿下和魏相公路经楚州,寇暹自当是要送殿下和魏相公离开楚州,寇暹在安宜县下船好了!”

魏征冷笑道:“如果寇刺史不怕出界的话,你就是送魏某到扬州也无妨!”说罢朝李元婴一拱手,便拂袖回了船舱。

李元婴见寇暹那尴尬的模样,不由笑道:“寇使君,你也是在朝多年的老臣了,怎么还不知魏相公是怎样的脾气,他本就是来黜陟淮南道的,你这么隆重地在盱眙渡口迎接他,也难怪魏相公今天会如此生气!”

寇暹苦笑道:“滕王殿下教训得是,寇暹也是关心则乱了!听说滕王殿下和魏相公已经离开郑州后,寇暹算着日子滕王殿下今天应该就能到盱眙了,所以昨天一早就从山阳县赶了过来,让滕王殿下见笑了!”

郝处俊也摇了摇头,大声叹道:“子陵公啊,您说您今天做的这都是什么事!魏相公是什么人这满朝上下谁不清楚,那可是连圣人都敢当面顶撞的啊!今天这么一来,子陵公虽然深受楚州百姓的爱戴,但恐怕也已经给魏相公留下不好的印象了。”

李元婴不禁瞧了一眼故作愁眉苦脸的郝处俊,心里好笑,这郝处俊之所以这么地大声感叹,可不就是为了想让他在魏征面前给这个寇子陵说些好话,却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吗?能让郝处俊这种性格的家伙做到这样,看来郝处俊和寇子陵的关系还真的不错。于是说道:“寇使君放心好了,魏公也是明理之人,虽然因为今天之事而归咎于你,但寇使君若是真如郝卿所言,深受楚州百姓的爱戴,治下真能家家乐业安康,那魏公不仅不会责怪于使君,而且即使是向皇兄荐举使君也并非不可能的。”

“滕王殿下之言,寇暹一定记在心里!”寇暹点点头说道,只是心里哀叹,家家乐业安康……滕王殿下说的是上古尧舜时期吗?

※※※※

淮水,也就是后世的淮河,虽然李元婴两世为人,但却不曾来过,于是也就坐在船头跟寇暹和郝处俊一起谈论起这淮水沿岸的风光,以及那些流传已久的神话传说。郝处俊虽然系出名门,父亲是甑山县公郝相贵,母亲是李渊的同窗,安陆郡公许绍之女,但是十岁的时候就成了孤儿,所以在出仕之前,倒也游览过不少的名山大川,淮河上的神话传说,自然也是娓娓道来。

“巫支祁?”李元婴愣了愣,心说这淮水水猿巫支祁的传说跟吴承恩笔下的猴子好像挺像的。

“是啊,传说当年巫支祁也是在大禹治水的时候被大禹所伏”

虽然前看不到山阳渎,而后边的汴水也不见了踪影,不过郝处俊还是又把几日前汴水畔的那首诗给吟诵了一遍。

寇暹先是一愣,听郝处俊说完此诗的来历后,也不禁叹道:“‘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滕王殿下说的不错,若无汴水上达郑州、洛阳,山阳渎直下扬州,寇暹治下的楚州又岂会有如今的繁华!这条大运河的功绩即使不能与大禹治水相比,但也差之不远了,可惜隋炀帝当年征夫数百万修凿汴水、山阳渎等只是为了他自己的玩乐而已!”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中,金乌渐渐西倾,李元婴的坐船也已经驶过了山阳县,转道山阳渎。由于魏征决定先绕过楚州,而寇暹也打算将魏征和李元婴送出楚州境内再下船,所以李元婴的坐船并没有在楚州的治所山阳县停靠。

“殿下!”正饶有兴致地跟郝处俊和寇暹,以及后来走出船舱的阎立本、李义府一起谈论着楚州的风土人情的李元婴听到耳边传来一个好听的声音,转而望去,只见初晴正俏生生地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自己。抬头看了看天色,月儿也已经慢慢地爬了上来,心里了然,于是跟船头众人歉然地说道:“时辰也不早了,王师、寇使君、郝卿、李卿,那某先回房去了!”

“恭送滕王殿下!”阎立本等人自然也都纷纷起身抱拳道。

走回船舱,打了一个哈欠,李元婴轻轻推开房门,顿时一股香风扑面而来,怀里转眼间也就多出一个人儿来了。

武照轻轻靠在李元婴的肩膀上,有些埋怨地说道:“殿下,您怎么才回来呢,要不是儿让初晴出去唤殿下,殿下今夜怕是要忘记回来了吧?”

随后走进来的初晴重新将房门关上,也笑嘻嘻地作了一副鬼脸。

李元婴将武照搂在怀里,自然是连连道歉,笑着在她那娇艳的红唇上印了一口,接着就把刚才从郝处俊和寇暹那里听到的关于淮水水怪巫支祁的故事说给武照听。

倒是能把初雪和初晴给唬得一愣一愣的,不过武照却吃吃地笑道:“殿下,这个传说当年儿在荆州的时候就听人说起过了,连《山海经》里面都有记载呢,‘其形若猿猴,金目雪牙,轻利倏忽’,故又被人称为水猿大圣。”

“啊……”李元婴尴尬地笑笑,看来是自己无知了,瞥见初雪、初晴也是掩嘴偷笑,佯怒地瞪了那两丫头一眼,抚着武照肩上的纱罗画帛说道:“好了,也累了一天了,我们先歇息去吧!”

听到歇息二字,那丫头俩也不知联想到了什么,顿时脸色羞红,慌慌张张地就逃了出去。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宵。李元婴微微一笑,想要笑话他,还嫩着点呢,得意扬扬地就把如水蛇般缠在他身上的武照给抱上了芙蓉帐。

※※※※

半睡半醒中,李元婴突然感觉他躺着的床好像重重地晃了一下。地震了?这是李元婴的第一反应,不过很快就想起他现在是在船上,不会摇摇晃晃才怪呢。正要接着睡觉的时候,又感觉房间外边好像声音突然嘈杂了起来,不由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轻声唤道:“初雪!初晴——”

“殿下,怎么了?”李元婴虽然声音不大,但还是把刚刚入眠的武照给惊醒了过来,慵懒地问道。

而初雪这时也慌慌张张地从外边跑了进来,喘气吁吁地说道:“殿下,刚才有一艘和我们差不多大小的大船迎面而来,可能是船工行船的时候出了些差错,结果两条船的船身不小心擦了一下!”

“擦了一下?”李元婴这时也从床上坐了起来,有些烦躁地摆摆手道:“擦了一下就擦了一下吧,又不是两艘船撞在一起了。初雪,你出去交代一声,让薛仁贵不必在意就好了,还是抓紧时间去扬州吧,对了,现在船行到什么地方了?”

初雪苦笑道:“殿下,这回可不是薛将军要在意,而是那艘船上的人正揪着我们不放呢!”

“呃?”李元婴怔了一怔,有些迷糊的脑袋也清醒了不少,诧道:“还奇了怪了嘿,这年头竟然有人敢拦着江南道黜陟大使和淮南道黜陟大使的坐船?”

武照缓缓撑起娇躯,揽着李元婴的脖子说道:“初雪,刚才你好像说那艘船跟我们的坐船是差不多大的,对吧?”

看到初雪点头称是,武照笑道:“殿下,我们的坐船可是由洛州都督府和郑皇兄一起为我们备下的,而那艘船既然也有我们这艘这般大,想来它的主人也不可能是什么小人物。”

李元婴不解地说道:“在这楚州除了还呆在我们船上的那个楚州刺史寇暹外,还能有什么大人物?得,还是我出去看看吧!”

初雪见状连忙将李元婴刚刚脱去的衣物给捧了过来,给他更衣。

不想才走出房门,却和初晴撞了个满怀。李元婴揉着被初晴的小脑袋瓜子撞得有些发疼的胸口蹙眉问道:“外边没出什么事情吧,怎么一副风风火火的模样?”

初雪看到她妹妹差点把还有些没睡醒的殿下给撞倒,连忙就赶了出来,见殿下脸上没有什么不悦之色,这才放心了下来。

初晴道:“刚才那艘船上的人跳到我们这条船上来后,叫嚣了几句后就想对我们大打出手,结果全都被薛将军给制伏了,不过讯问后得知他们都是徐王府的亲事和帐内,所以薛将军只好让初晴来请殿下拿主意了!”

“徐王?”李元婴眼睛里透着迷惑,和郑王李元婴不一样,李元婴对徐王可没有一点印象,不过既然是徐王的人,不好好在徐州呆着,怎么会出现在楚州的山阳渎上呢?想到这里,李元婴紧了紧披在身上的外袍说道:“走,跟某出去看看再说!”而武照听说对方竟是徐王府的人,也连忙让初雪给她更衣。

李元婴走出舱门,虽然天色黑漆漆一片,但在这无数火把的照耀下,也彷如白昼一般,对正兴致勃勃地看热闹的王伦叫道:“王伦,过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王伦连忙条件反射般地回过头来,屁颠屁颠地就小跑了过来。

“把徐王的情况说一下!”李元婴有些不耐烦地说道,牢记李唐宗室里面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正是李元婴交代给这个小太监的任务。

自薛仁贵从那些俘虏口中得知他们是徐王府里的人后,王伦也就早有准备了,连忙小声附耳道:“回禀殿下!徐王元礼是高祖大武皇帝第十子,武德四年封郑王,贞观六年出阁之官,赐实封七百户,授郑州刺史,贞观十年徙封徐王,迁徐州都督,督徐、泗、谯三州。”

※※※※

PS:楚州刺史寇暹确有其人,小牛特意查过《唐刺史考全编》,当然他的表字那就是小牛自己加上的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顶缸

第一百三十五章

顶缸

徐王府的那艘大船上,一个身着绯色襕袍的男人哭丧着脸,在一处稍显阴暗的甲板上来回踱步,喋喋不休地说道:“苏记室,您说这可如何是好啊!”

“好了,子固兄,您就不要再在这里晃眼了!”绯袍男子边上那个被称作“苏记室”的少年郎也有些不耐烦地叱了一句。

那绯袍男子苦笑道:“唉,苏记室,那您就快给某拿个主意吧,大王这一时半会儿怕也是醒不了的,某都快给愁死了!”

苏记室也不由再往旁边那艘灯火通明的大舟上多看了两眼,不确定地问道:“子固兄,您刚才听清楚了,那艘船真的是滕王殿下和魏相公的坐船吗?”

“这能不清楚吗?也怪江楠那莽夫,这里可是淮南道的楚州,那莽夫还当是徐州、泗州、谯州呢,二话不说就领着人跳上那条船上去了!这下可好了,竟然撞到了黜陟江南、淮南的滕王和魏相公手中!”绯袍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忐忑不安地又迟疑道,“滕王殿下还好办,毕竟他和我们大王是亲兄弟,虽然前些日子让圣人贬了韦挺、又将薛万彻除名流放,但那也只是韦、薛二人惹到滕王殿下的头上,咎由自取罢了,我们大王早在贞观六年就已经离京出阁之官了,和滕王殿下也不可能有什么矛盾,滕王殿下应该不会为难于我们。不过魏相公那就不同了,他老人家可是一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人啊!”

苏记室脸色凝重,轻叹一声,.有些埋怨地说道:“当初苏干就曾经跟大王谏过,圣人正往十道派遣黜陟大使呢,在这节骨眼上就更应该注意一些,可是大王还不是经不住你们的怂恿吗?如今苏干恐怕也是无能为力了!”这个苏记室就是徐王府的记室参军事苏干。

“哎哟,苏记室,苏兄!现在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啊!虽然圣人任命御史大夫马周为河南道黜陟大使,但是从京师东出潼关后就是河南道的地界了,马周既然是黜陟河南道,那这一路上肯定是要走走停停的,就算是插上翅膀也不可能这么快到徐州来吧。某不是也只是想着在马周没到徐州之前再出来一趟吗?可谁能想到马周没碰到,却会在山阳渎遇到滕王和魏相公的坐船呢,还好死不死地跟他们的船擦了一下,看来我们是撞上瘟神了!”那个绯袍男子顿时就不乐意了,不过他还有求于这个叫做苏干的记室参军事,也不敢恶语相向,只好牵强地辩解道。

苏干不由翻了个白眼,毕竟这.条山阳渎就这么宽,两艘巨舟相视而过,不发生点意外才怪呢。

那绯袍男子见苏干不再说话,心里当然也就更急.了,心道可能是刚才他话里的语气有些重了,连忙又拱了拱手,谄笑道:“苏兄,不管怎么说,南昌长公主是您的嫡母,您也算是滕王殿下的外甥了,要不您出面到那条船上找滕王殿下说说好话,兴许就能说动滕王殿下去魏相公那里求求情放过我们呢!”好嘛,原来这个苏干也跟李元婴是沾亲带故的。

苏干怔了一怔,苦笑道:“子固兄,你又不是不知道自.从韦挺因为滕王而左迁象州刺史后,魏王殿下就跟滕王反目了,家父可是魏王府司马,您让苏干去找滕王,那不是去给滕王添堵吗?”

“啊……”绯袍男子也知苏干说的是实言,掀了掀自己.的襕袍,郁闷地直接坐在了甲板上,垂头丧气地问道:“那现在该如何是好?”

苏干也在那绯.袍男子的面前踱了几步,最后还是说道:“子固兄,为今只有请大王拿主意了!”

绯袍男子抬头冷冷地瞥了苏干一眼,沉声道:“不成不成,大王身为徐州都督,私自出界到楚州,那可是大过,如何能被滕王和魏相公知晓!”接着唰着一声就又从甲板上站了起来,脸庞坚毅地说道:“苏记室此言休要再提,绝对不能让滕王和魏相公知道大王也在这条船上。实在……实在不行,那就让陈某担下这出界之罪好了!”

苏干心里一凛,忙道:“子固兄误会苏干了,苏干只是说子固兄还是先去把大王唤醒,这种大事,还是让大王来拿主意的好,免得你我越俎代庖了!”

“这个……”那绯袍男子皱了皱眉,迟疑道:“大王今天也喝了不少的酒,这才刚刚歇息,现在去叫醒大王,会不会……”

“子固兄!这都已经是火烧眉毛了,您还顾着这些小节干什么?”苏干不由头疼地敲着自己的脑门说道。

“好吧!”绯袍男子咬咬牙,恳切地抱了抱拳说道:“那陈宸就回船舱去请大王了,这里的一切就拜托苏兄了!”

“子固兄尽管放心好了,苏干晓得厉害!”苏干又看了一眼宛如白昼的对面说道。

※※※※

“殿下!”

李元婴正听着王伦介绍徐王的一些基本情况,听到身后传来的娇声后,转过身去,就见武照也在初雪、初晴的跟随下,从船舱里钻了出来,疾步朝他这边走了过来。

李元婴轻轻地将套在武照身上的外袍合了合,有些埋怨地说道:“照娘,外边风大,你怎么就出来了?要是着凉了怎么办!”转而对后边道:“初雪,你回去再给王妃取一件袍子来!”

武照嫣然笑道:“殿下,不必麻烦初雪了,儿不冷呢!”扶着李元婴的肩膀双脚轻轻一踮,目光越过弓着身子的王伦朝前边看去,奇道:“殿下,徐皇兄的亲事和帐内怎么会出现在楚州呢?”

李元婴摇摇头道:“谁知道呢,听王伦说薛仁贵刚才抓到的那群亲事、帐内的首领竟然还是徐王府的亲事府典军,和薛仁贵一样,也是正五品上的定远将军。走,我们过去看看!”

“嗯!”武照轻轻应了一声。

“殿下,王妃!”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薛仁贵看到李元婴和武照携手而来后,顿时就找到了主心骨,连忙迎上去拱手道。也是,任谁听说他俘虏了徐王府的亲事府典军都会有些慌乱的。

李元婴朝四周环望一眼,发现除了魏老头儿可能还在睡梦中以外,其他人也都悉数到了,于是轻声问道:“仁贵兄,今天是怎么回事啊?”

薛仁贵有些无奈地说道:“因为山阳渎的这个河段窄了一些,本以为两艘船可以并行而过的,没想到还是不小心地擦了一下,结果那艘船上的人不由分说就跳了过来,还想要拿我们。薛礼原以为是遇上了水寇,谁知道薛礼把这些贼人悉数拿下后,他们才叫嚷着他们都是徐王府的亲事和帐内。”接着指了指被反绑着坐在甲板上一个男子又道:“这个为首的人就是徐王府的亲事府典军江楠,殿下,现在怎么办?”

“薛将军不必担心,就算是徐王府的人又怎么样,如此横行霸道,今天若非是殿下和魏相公的坐船,而是换作普通百姓的船只,怕又是另一方景象了吧!”听完薛仁贵所述,武照的脸上也有了一丝怒色。

阎立本、寇暹等人看到李元婴和武照都被惊动了,也就跟着走过来见礼。而本来一直是耸拉着脑袋的徐王府亲事府典军江楠听到他周围人员有些躁动后也抬头看了过去,心知那应该就是他们大王的二十二皇弟,滕王李元婴了。接着又重新把头低了下去,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看到寇暹殷勤地走过来,李元婴疑惑道:“寇使君,怎么,徐王府的船只很经常出现在楚州吗?”

本是一脸堆笑的寇暹笑容顿时就僵在了脸上,眼睛不由飘到江楠的身上,看到江楠听到李元婴的声音后又抬起头正恶狠狠地盯着他看,心里就是一悸,犹豫了半晌嘴巴里也没吐出半个字来。

武照听到李元婴称呼寇暹为“寇使君”,知道他应该就是被魏征冷落了的那个楚州刺史,冷笑道:“寇使君,滕王殿下好像也是亲王吧?只不过他是江南道的黜陟大使而已!”并特意在“黜陟大使”这四个字上加重了口音。

寇暹嗓子眼一凉,他哪能不知道滕王妃这是在提醒他虽然滕王殿下是江南道的黜陟大使,但未必不能影响到淮南道的魏相公。心里更是苦涩,滕王当然不能得罪,但徐王他也不敢得罪啊,徐王领徐州都督,督徐、泗、谯三州,正好和他楚州相邻,要是不小心得罪了徐王,那他这楚州刺史以后也就不好当了。

※※※※

“大王!大王……”那个叫做陈宸的绯袍男子费了好一通劲,才把睡得跟死猪一样的徐王李元礼给唤醒了过来。

才睡下没有多久的李元礼睁开眼睛后就要发怒,却看到他面前之人是他的徐王友陈宸,脸上更是难掩焦急之色,笑得跟哭似的,不由一怔,诧道:“子固,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了?你怎么这副模样!难道是马周这么快就到徐州了?”

“大王,恐怕事情比马周到徐州还要严重。”陈宸苦着脸,有些胆怯地说道,“我们的船不小心把滕王和魏相公的坐船给撞了,而江楠带着十几个亲事、帐内跳到那条船上后也被他们给扣押了下来。”

“魏相公,什么魏相公?”李元礼先是摆摆手不屑地说道,不过瞬间就从床上直接跳了下来,眼睛瞪得老大,不可思议地结巴道:“你……你,你是说魏征魏玄成?”任何醉意、睡意、怒意顷刻间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看到陈宸艰难地点了点头,李元礼仿佛如全身力气被抽干了似地瘫倒在床边,“哐啷——”正安静地躺在床头的那个李元礼最喜欢的夜光酒杯顿时就摔了个粉碎。

陈宸不由肉痛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战战兢兢地问道:“大王,苏干让宸过来问下大王,现在该如何是好?”

李元礼双手撑着床缘,又缓缓地站了起来,有些急躁不安地来回踱了几步,突然急切地问道:“子固,李元婴和魏征知不知道孤现在就在这条船上?”

陈宸小心翼翼地回道:“大王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在甲板上,滕王和魏相公又如何能得知!而江楠嘛,他人虽然莽撞是莽撞了点,但是口风上还是能让人放心的!大王放心,若是滕王和魏相公追究,陈宸一人担着!”

“这样……”李元礼眼睛里精光一闪,立刻扭身吩咐道:“子固,你快去把苏干给孤找来!”

陈宸忙不迭地领命而去,须臾间就气喘吁吁地把苏干给领了进来。

“苏干见过大王!”一踏进房间,苏干连忙抱拳行礼。

“大郎来啦!舅舅都说过多少次了,叫大王多生疏啊,大郎唤一声舅舅有那么难吗?”刚才还是一脸怒色的李元礼看到苏干进来后立刻就堆起了笑容,亲切地说道。

面对李元礼那突如其来的热情,苏干也是一阵的不适应,至于李元礼为何如此态度,他用脚丫子想都能猜得出来。不过心里面却是一阵的腹诽,虽然他父亲几年前尚南昌长公主,但他可不是南昌长公主所出,李元礼这舅舅外甥地倒是叫得怪亲热的。不过腹诽归腹诽,但也还是笑着说道:“外甥见过舅舅!”

李元礼笑容更甚,朝陈宸挥了挥手。陈宸立刻会意,连忙屏退左右,将房门紧闭,自己也自觉地走了出去,守在外边。

看到房中只剩下了两个人后,李元礼立刻开门见山地说道:“大郎,这次你可要拉舅舅一把啊!这出界之罪,杖责一百那是小事,但要是被魏相公揪住不放,别说徐州都督,恐怕就连徐王这个爵位也保不住了!”

苏干无奈地说道:“舅舅言重了,外甥身为徐王府记室参军事,今天之事要是论起来,外甥也脱不了干系,自当会为舅舅竭尽所能。不过舅舅也不必过于担心了!”

李元礼软软地坐在床边,摇了摇头惨然道:“哪能不担心,去年吴王李恪在外出狩猎的时候不过是坐骑践踏了一点庄稼而已,结果被那些吃饱了撑着的御史一弹劾,就被罢了安州都督。更何况舅舅不仅是私自出界,还把魏相公的坐船给撞了。皇兄可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啊!”

“舅舅慎言!”苏干连忙正襟危坐地说道。

李元礼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怎么不小心就把这句话也给说出来了,连声道:“慎言,慎言!”

“舅舅现在准备如何?江典军已经被扣押,想来滕王舅舅和魏相公那边也应该知道这条船是徐王府上的了!”苏干低叹了一声说道。他本来就对李元礼私自出界有些不满,只是陈宸、江楠等人的怂恿,他没法阻拦,只好也就跟着过来,他对江楠可一点都不放心,外边不比徐州、泗州、谯州,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就不好办了,结果还真就碰上了**烦。

李元礼露出一丝冷笑,小声说道:“舅舅是这么想的,舅舅刚才并不曾出去过,想来滕弟和魏相公也不可能会知道舅舅也在这艘船上,那这出界之罪就更无从谈起了。不知大郎觉得舅舅把罪过推脱到陈宸和江楠的身上如何?”

“若是陈王友和江典军愿意担责,亦不失为一个好法子!”苏干低头想了想,也是颔首同意。李元礼说的也对,去年李恪就因为一件小事而被罢了安州都督,若是这次李元礼出界的事情被李世民所知,李世民盛怒之下褫夺爵位也不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李元礼从来都是一个爱惜羽毛的人,当年出阁之官前,在大安宫的时候,还留下过“少恭谨”的名声。若是让陈宸、江楠顶罪的话,一般来说也就是杖责一百,以儆效尤,就算是最终被削职为民,有徐王李元礼在,他们也能一世无忧。

李元礼连忙打蛇随棍上,笑着说道:“大郎,你也知道,陈宸和江楠虽然愿意为舅舅顶罪,但舅舅这心里面也不是个滋味,毕竟他们都是在替舅舅受过。可是舅舅如今又不好露面替他们向滕弟求情,不知大郎能不能……”

苏干一愣,苦笑道:“舅舅,您又不是不知道魏王和滕王舅舅之间的事情,家父可还是魏王府司马呢!”

李元礼不以为意地说道:“大郎是大郎,妹夫是妹夫。再说,青雀和滕弟之间其实也没什么大矛盾,不就是贬了韦挺那个老匹夫吗?以滕弟的雅量,岂会迁怒到妹夫的头上。”

“那好吧!”既然李元礼如此说,苏干也只好应了下来,毕竟他如今还是徐王府的记室参军事。甥舅,呵呵,南昌长公主下嫁苏家也有几年了,可没见今天之前徐王李元礼跟他讲过什么甥舅之情。

李元礼自然是大喜,接着又道:“那魏相公那边也有劳大郎了!”

“魏相公……”苏干错愕地看着李元礼。

李元礼微笑道:“魏相公和太子交好,舅舅岂会不知。不管怎么说,大郎都是太子妃之兄,魏相公虽然刚正不阿,但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他不会看在太子的面子上而网开一面呢?”

第一百三十六章 露馅

第一百三十六章

露馅

苏干咂咂嘴,既然李元礼都这么说了,那他还能反驳吗?当然,心里面却不以为然,魏征和太子交好不假,他是太子妃的堂兄也不假,可他也还是魏王府司马苏勖之子。如果说魏王和滕王之间的矛盾没有什么的话,那魏王和太子之间的矛盾就属于你死我活了。要是他苏干出面,魏征能网开一面,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见苏干点头应下,李元礼也是一脸喜色,犹豫了一下后又恳切地说道:“大郎啊!你也知道,即使是让陈宸和江楠二人揽下所有的罪过,但不管怎么说,他们一个是徐王友,一个是徐王府亲事府典军,舅舅这个管教不严之罪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了。大郎能不能……”

苏干顿时了然,李元礼这后面的话恐怕才是李元礼刚才让陈宸把他叫进来的真正目的吧。心里冷笑不已,虽然陈宸和江楠都是李元礼的心腹,但是真正到了这种关键时刻,李元礼当然不可能真的去关心他们的死活。

想到这里苏干抬手抱拳道:“舅舅放心,苏干晓得怎么做!”临了又迟疑道,“不过滕王和魏相公那边,苏干也只能说是尽力而为了!”

李元礼的笑容更是灿烂,苏干担任徐王府记室参军事也有一段时间了,他对这个便宜外甥的性格还算了解,苏干若说尽力而为,那肯定就不会掺假。抢先走过去为苏干开门,作了个揖道:“那一切拜托大郎了!”接着又跟陈宸交代了几句,就把他们给送了出去。心里美滋滋地想到,纵然苏干无功而返,他最多也就被不痛不痒地申斥几句罢了,不过还是得赶紧回徐州去,既然李元婴和魏征都已经到楚州来了,那马周说不定也快到徐州去了。

“苏兄,现在该怎么做?”陈宸虽.然刚才在船舱里的时候是信誓旦旦的,但是走出来后,想到马上就要面对滕王李元婴和知门下省事魏征,还是不禁心里头打鼓,拉了拉走在前头的苏干的袖子,小声忐忑地问道。

苏干见陈宸面露畏惧之色,对比.他之前那义正言辞的模样,心里也是一阵好笑,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子固兄在这里稍候,让苏干先过去看看!其实子固兄也不必太担心,虽然说杖责一百是多了些,但是闭着眼睛也就过去了!”

陈宸心里暗骂,闭着眼睛就过.去了?那你怎么不去试试!不过脸上还是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拱手道:“那就多谢苏兄了!”

苏干点点头,正要往旁边那艘船走去的时候,突然.动作一滞,接着就一动不动地呆立在了那儿。

“苏兄,您这是怎么了?”看到苏干也跟他一样停止了.脚步,陈宸当然不免有些惊愕,连忙问道。在船舱里的时候他可听他们大王交代了,他和江楠这次能否从轻发落,就得看苏干能不能发挥作用了。

而苏干现在的脸色却是阴沉得可怕,刚刚正要.跳上对面那艘船去交涉的时候,这才想起来,他一个徐王府的记室参军事,出现在楚州,还跟刚才那个领着十几个亲事、帐内想要去滕王和魏相公船上拿人的江楠在一起,别说是为别人求情,他自个儿估计就是泥菩萨过江了。

陈宸能做到徐.王友这个位置,自然也不是庸人,见苏干半天不说话,再结合苏干脸上前后的表情变化,苏干心里在想着什么他大概也能猜得出来。心里当然是大急,苏干现在若是也想躲起来,那他可怎么办?

往船舱方向回望一下,苏干心知既然刚才已经答应了徐王李元礼,如果现在退缩,那还不把李元礼给得罪惨了。即便李元礼看在父亲和南昌长公主的面子上表面不会说什么,但以后在徐王府的日子也肯定不会好过。心里暗叹一声,他苏干还是经得住这一百杖的。

斜睨了一眼旁边那个有些惊慌失措的陈宸,冷声道:“子固兄,苏干觉得你还是跟苏干一起过去的好!”

“一起过去?”陈宸微微一怔,本要推脱两下,不过看到苏干那冰冷的眼神后,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好,好,一起过去!”

※※※※

李元婴看到寇暹在他面前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心里哪还能不明白,这徐王府的船只看来是经常往来于楚州境内。山阳渎的另一头就是连接着扬州,看那个江楠一副醉醺醺的模样,不用问也知道他们这是从扬州刚刚**完回来呢。

李元婴正要接着询问,滕王府亲事府副典军方伟却突然从人群中挤了进来,抱拳道:“禀殿下,刚才徐王的坐船上过来了两个人想要求见殿下,一个自称是徐王友陈宸,另一个则自称为徐王府记室参军事苏干,而且那个苏记室还声称是殿下的外甥,不知殿下要不要召见那两个人?”

听到方伟那中气十足的声音,眼睛紧盯着寇暹的江楠连忙把目光转了过去,而李元婴则是一脸的错愕,外甥?他的外甥还真不少,在长安城的时候就被赵节和柴令武吵得不得安宁,不想到了楚州也能碰上一个。把王伦招过来小声问道:“王伦,那个苏干又是某哪个姐姐家的郎君啊?”

王伦摸着下巴低头想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尚长公主的人家中,苏姓的驸马都尉好像只有魏王府司马苏勖,王伦想这个苏干应该就是苏勖家的郎君了!虽然苏干不是南昌长公主所出,但南昌长公主是他的嫡母,他称呼殿下一声舅舅也没错!”

原来是苏勖的儿子,李元婴心里暗道,这个苏勖可是李泰那小子的铁杆,没想到他的儿子却是徐王府的属官。颔首道:“方伟,去把他们给引过来吧!”

“喏!”方伟转身朝前面拍了两掌,一绯一绿两个人就在几个亲事的带领下走了过来。

“外甥徐王府记室参军事苏干参见滕王舅舅!”那几个滕王府亲事一直把苏干和陈宸引到李元婴的面前,而其他人也全都毕恭毕敬地如众星拱月般站在李元婴身旁,苏干当然一眼就能看出谁是滕王,连忙拱手见礼。只是这周围除了楚州刺史寇暹上了一些年纪以外,却找不出另一个老人来,难道魏征不在这条船上吗?眼睛不由疑惑地看向身边的陈宸,他可是听陈宸说魏征也在这条船上的。至于寇暹,苏干来往于扬州和徐州之间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楚州刺史又怎么可能不认得!

陈宸也跟着战战兢兢地抱拳道:“徐王友陈宸参见滕王殿下!”当然,心里也和苏干有着同样的疑问。不过他的心里却是暗喜,倘若魏相公不在,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他心里面对魏征的畏惧感那可是远胜于对滕王李元婴的。

李元婴并没理那个额头上直冒冷汗的陈宸,朝苏干身上打量了几眼,皱着眉头问道:“苏干,你是魏王府司马苏勖家的郎君吧?”

陈宸心里更是凉了半截,早听说滕王和魏王不和,没想到他果然第一句话就是质问了。苏干连忙微笑道:“回滕王舅舅,家父正是魏王府司马,家母南昌长公主!”

李元婴可不想理会这些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关系,指了指反绑着坐在甲板上的江楠问道:“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苏干暗叹一声,他今天算是把自己给搭进去了,稍微组织了一下思路,并暗骂了一句李元礼,深吸一口气说道:“回滕王舅舅的话,因为今日是徐王府亲事府的江典军的生辰,所以我们几个便乘着徐王舅舅的坐船到扬州游览一番,由于怕被徐王舅舅发现而责怪,所以一早就想着赶回徐州去,慌慌忙忙地这才和滕王舅舅的坐船撞了一下。外甥有罪,请滕王舅舅责罚!”

江楠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今天是他的生辰?那怎么连他都不知道。陈宸也是心里腹诽,没想到这个苏干平日里都是一本正经的样子,还能有这种本事,他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睁眼说瞎话了。

“生辰?就是那个江典军吗?”阎立本突然冷笑道,“今天徐王府的亲事、帐内可真让某大开眼界了,刚才某还以为是遇到了当年迦楼罗王朱粲帐下的可达寒贼了!今天若非是滕王的坐船,恐怕这一船上的人都该被收入徐州都督府的大狱里吧!”

“这位是?”苏干一愣,拱手问道。敢在滕王面前随意插话,可见身份不低,若非看上去也就四十岁左右的模样,苏干还以为是魏征呢。

李元婴笑道:“这位是某的王师,滕王师兼刑部侍郎,领江南道黜陟副使阎立本。”

“原来是阎侍郎,苏干有礼了!”苏干也是心里一凛,这个江楠还真是不开眼,连刑部侍郎都敢招惹,连忙道:“可能是因为要抓紧赶路,再加上江典军今天也喝了不少酒,看到两条船撞了一下后,这才撒起了酒疯,还请滕王舅舅,请阎侍郎恕罪!”而陈宸也是接连给江楠使眼色。

朱粲的可达寒贼?江楠的脸顿时就绿了,阎立本要是这样弹劾他,那他最轻也是除名流放,就连绞刑都有可能,而且他们大王也都脱不了干系,露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忐忑地说道:“阎侍郎说笑了,江楠只是酒后昏了头,现在也已经酒醒了!”

李元婴心里暗笑,看来阎立本的一句话就把他们仨都给吓住了,转而问道:“不知江典军一年有几个生辰啊?”

江楠微微一怔,喃喃道:“回滕王殿下,江楠当然只有一个生辰了!”心里暗思,滕王李元婴就算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知道他这么个小人物的生辰吧。苏干暗松一口气,幸好这个江楠虽然莽撞,但脑袋还算机灵,没有被滕王给诈出来。

李元婴冷笑道:“那某刚才怎么听楚州的寇使君说你们徐王府的坐船经常往来于楚州境内,不会是你们每个人的生辰都要送到扬州去过吧?”

苏干和陈宸顿时对寇暹怒目而视,而寇暹也是一脸错愕,但他可不敢跳起来争辩,那可就是欲盖弥彰了,心里苦涩不已,没想到他刚才患得患失了老半天,现在却成了里外不是人……

苏干强笑道:“滕王舅舅说的是,徐州虽然也是大城,但是和扬州相比,那还是稍显不如的。自从去年外甥生辰的时候提议去扬州一聚后,后来之人也怕失了面子,所以一到生辰就借了徐王的坐船下扬州,故而……故而……”

“如此频繁地出动徐王坐船,难道徐王殿下就没有发现吗?还是说徐王殿下现在也就在那艘船的船舱里面呢?”

苏干和陈宸脸色大变,也不顾失礼,立马就转身朝声音的来源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尨眉皓发的老头儿脸色冷峻,双手背后朝他们慢慢地走了过来。两人的心里同时就冒出了一个名字来,魏征……

“魏公,这么晚了您怎么也出来了?”李元婴连忙解下他身上的那件外袍走过去给魏征披上,笑着说道。

“多谢滕王殿下!外边如此嘈杂,魏征又岂能安然入眠呢!”魏征也有些受宠若惊,向李元婴施了一礼,随即对那个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似地立在一旁的寇暹冷哼道:“寇刺史!”

“啊!”正懊恼着的寇暹茫然地抬起头来,见魏征那摄人心魄的眼神直视着他,而郝处俊也在一旁给他打着眼色,怎么可能还不清楚魏征喊他干什么。心里权衡了一下,先前在盱眙渡口的时候他就已经惹魏相公生气了,若是现在再为徐王隐瞒什么,那么不出意外的话,他这个楚州刺史就是魏相公此次黜陟淮南道所弹劾的第一个人。反正已经是里外不是人了,寇暹咬咬牙,迎着苏干、陈宸和江楠那六道杀人般的眼神,咬咬牙道:“回禀魏相公,滕王殿下!魏相公说的没错,徐王的坐船经常往来于徐州和扬州之间,徐王不仅心知肚明,而且……”

“寇暹(子陵公)!”江楠和陈宸同时叱喝了一声。

寇暹脸色一滞,瞥了江楠和陈宸一眼,硬着头皮接着说道:“而且一般情况下,徐王也都在他的那艘坐船上,今天……今天应该也不例外吧!”心里暗暗祈祷,有魏相公的出面弹劾,徐王这个徐州都督应该不会还继续下去吧。

“苏干有罪,请滕王舅舅,魏相公治罪!”苏干也是干脆得很,马上就跪了下来。在没过来之前,他确实没想到以魏征的脾气,在出任了淮南道黜陟大使之后,竟然会把楚州刺史给带在身边。就算是刚才在见到寇暹的时候,他也没有怎么担心,毕竟楚州的胆小如鼠寇子陵早已深入人心,本以为他会惧于徐王,没想到比之徐王李元礼,这个寇暹更畏惧的是魏征。

“滕王舅舅?”魏征一愕,狐疑地看着李元婴问道。

李元婴微笑道:“他是魏王府司马苏勖之子。”

看到苏干二话不说就认罪了,陈宸那是又急又气,而江楠更是怒骂道:“竖子不足与谋!”

听到江楠的怒骂声,魏征并不以为意,只是淡然笑道:“苏干,你去把徐王殿下给请出来吧!”

“这个……”苏干迟疑一下,还是站起身来朝魏征和李元婴拱了拱手转身离去。现在魏征也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不知魏征会不会看在太子妃的面子上对他从轻发落呢?

苏干离去后,李元婴朝有些手足无措的陈宸微微一笑,突然冷声道:“薛礼、方伟,将徐王友陈宸拿下!”

※※※※

虽然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但李元礼还是有些坐立不安,却又不敢出去看看,在苏干和陈宸都出去后,便一直呆在房间里面来回踱步,并让下人们时不时地出去打探一下情况,可惜那些下人也只回报说苏记室和陈王友已经上了对面那艘船,但具体是什么情况那就不得而知了。

待看到苏干没有通传,就匆匆地闯了进来,李元礼虽然心里不悦,但还是一副高兴的模样抓着苏干的手急切地问道:“大郎,应该没事了吧?”至于那杖责一百有没有落在陈宸和江楠的身上,那就不是他首要关心的了。

苏干苦笑一声,无奈地说道:“舅舅还是跟苏干一起去见魏相公和滕王舅舅吧!”

“什么?”李元礼的笑容顿时就僵在了脸上,揪住苏干的衣领大声质问道。

苏干也只好一五一十地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而主要责任当然是往楚州刺史寇暹的头上推。

“寇暹老匹夫!”李元礼咬牙切齿地念道,随即一脚将旁边的几案踢翻,瘫坐在地上,半晌后才有些憔悴地抬头问道:“大郎,你说舅舅现在该怎么办?”

“既然魏相公已经知道舅舅在这条船上了,那舅舅再躲着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大大方方地去见魏相公。舅舅怎么说也是当今圣人亲弟,就算是被罢官,过些日子后即使不能官复原职,但外放一个中州刺史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下扬州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下扬州

“中州刺史!”李元礼冷笑道,“罢了,罢了,大不了某就学河间王李孝恭,留在长安城里养老好了!”

苏干连忙将李元礼搀扶起来,见左右无人,房门紧闭,犹豫了一下说道:“舅舅不必如此悲观,河间王他老人家那是因为功高盖主,大唐的半壁江山都是他老人家打下来的,圣人当然不会放心让他守牧一方。但舅舅不过是一个出界之罪耳,就算是把魏相公的坐船撞到了,那也可以说是为了早点回徐州而慌张所致,当年淮安靖王长子胶东郡公李道彦兵败野狐峡,数万大军全军覆没,坐减死徙边,但没过几年,不是又被圣人重新起为凉州都督了吗?而且上个月才刚刚拜了陇右道黜陟大使。使功不如使过,这个典故舅舅应该听说过吧?”心里面却不住腹诽,这个李元礼连冠礼都没加几年,还养老?

“使功不如使过!”李元礼低头轻轻喃了一声,乌云密布的脸色也渐渐转晴,拱手笑道:“大郎说的不错,使功不如使过!走,大郎和舅舅一起出去会会魏相公和那位久仰大名的二十二皇弟!”

李元礼本来已经沉入谷底的心经苏干这么一开解,立刻就又浮了起来,雄赳赳气昂昂地就走出了船舱。苏干跟在后边也是不由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总算是把李元礼给唬住了,这样一来,李元礼应该就不会再归咎于他了吧?不过也是该往长安城送信了,他这么一直呆在徐王府中也不是个事儿啊!

※※※※

放开心思后,李元礼虽说犯了出界之罪,而且还把魏征的坐船给撞了,但面对魏征的时候胆气却壮了不少,在几个滕王府亲事的指引下走到李元婴和魏征的面前,不卑不亢地抱拳道:“徐王李元礼见过魏相公!”只是把目光投向李元婴的时候,也和几天前的郑王李元懿一样,狐疑道:“你是滕弟?”

“元婴见过徐皇兄!”李元婴看.到李元礼在跳上这艘船后就一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也是心生疑窦,这个李元礼都已经被魏征给抓了个现行,哪还来得如此自信?不过即使李元礼再有恃无恐,那也不是他关心的事情。今天之事,自有魏征做主,李元婴最多也就是把他的滕王府亲事借给魏征使唤而已。

徐王李元礼虽然有过,但李元礼.是徐州都督,属于河南道,归马周管,跟他李元婴那是八竿子打不着。而且李元礼也算是他的亲兄弟,有魏征顶在前边,他才犯不着去弹劾。接着拉着身旁武照的小手笑道:“徐皇兄,她就是元婴的滕王妃了!”

“儿见过徐皇兄!”虽然武照因为.刚才之事而对李元礼颇为厌恶,不过表面上的礼数也还是一个不落。

李元礼微微颔首,看到陈宸、江楠以及那十几个熟.悉但又叫不出名字的徐王府亲事、帐内全都被反绑着跪在甲板上,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这些可都是他徐王府的属官,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指着陈宸等人的方向怒声质问道:“魏相公,滕弟!不知你们这是何意?”刚才苏干早已把责任全都往楚州刺史寇暹的身上推,所以李元礼看向寇暹的目光更是仿佛要吃了他一般。

魏征刚才听了寇暹的话,本就对李元礼印象不佳,.如今见李元礼还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没有半分认错的态度,心里更怒,冷声叱道:“何意!徐王殿下身为徐州都督,如今却身在楚州,这是何意?徐王殿下的坐船撞到了魏某的船后,徐王府的亲事府典军亲自上船抓人,这又是何意?”

“这个……”李元礼顿时噎住,他刚才却忘记了江楠是.在那种情况下才被擒下的,心里一登,好像事情并没有他和苏干想象的那么乐观啊,不由回头狠狠地瞪了苏干一眼。而苏干,现在当然是埋头当起了鸵鸟,心里更是暗骂,虽然说“使功不如使过”,但也没让你在魏征和李元婴面前还摆什么徐王的架子,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李元礼那颗心.又再次吊了起来,不过他被魏征这么一质问,也已经是骑虎难下了,只好硬着头皮说道:“魏相公!就算是江典军有错在先,但那孤的徐王友陈宸又有何过?而且即使是江典军之过,魏相公虽然是当朝宰相,知门下省事,但可不是御史大夫,恐怕也管不到孤徐王府里的事情吧!”

李义府哪能放过这么好的一个让魏征对他改变印象的机会,马上就站出来拱了拱手道:“徐王殿下,魏相公管不了您徐王府的事情,那不知某如何呢?”

“你是?”李元礼微微一怔,随后看到李义府穿着象征着八、九品官员的青袍,不由有些好笑,这从哪来的芝麻绿豆官,竟敢管他徐王李元礼的闲事。

李义府脸上挂着冷笑,一字一顿地说道:“监察御史李义府!”

“……监察,监察御史!”李元礼失声叫道,没想到魏征身边还跟着一个纠察百僚的监察御史。

魏征赞许地看了一眼李义府,但是却出乎意料地转而对李元婴道:“滕王殿下,那个徐王友还是先放了吧!”

李元婴一愣,有些迷惑地看着魏征,确定自己刚才没有听错后,只好朝薛仁贵挥了挥手。

而李元礼听到魏征的话后也是不可思议地看着魏征,这魏老头儿是什么意思?

薛仁贵拔剑轻轻一挥,将陈宸手腕上的麻绳割断。重新恢复自由后的陈宸立马就连滚带爬地跑到了李元礼的身后,看向同样也躲在李元礼身后的苏干的眼神更是不善。而江楠以及那十几个徐王府亲事、帐内看到薛仁贵并没有继续挥剑,而是将剑又重新收回鞘中,也全都眼巴巴地看向魏征。

不过魏征随后的话却浇灭了他们的希翼,魏征不屑地看了一眼李元礼,继续说道:“徐王殿下说的对,魏征只是一个知门下省事而已,确实是管不到殿下的徐王友,当然更管不到徐王殿下。但是,徐王府亲事府典军江楠领着十几个亲事、帐内想要到魏某这条船上拿人,那既然来了也就不要走了,听说他们都喜欢去扬州,那就让他们随魏某去扬州好了!”

“魏玄成,你欺人太……”李元礼听说魏征要把他徐王府的人给抓到扬州去,立刻就叫了起来,不过刚刚开口就又被魏征给打断了。

魏征朝李元礼拱了拱手冷笑道:“徐王殿下,不错,魏某并非河南道黜陟大使,殿下的出界之罪魏某当然也管不了,但是殿下还是抓紧时间回徐州去吧,也许马宾王他现在也已经到徐州了。嘿嘿,希望再过些天中书省的诏书不会让徐王殿下失望才好啊!薛将军,送客!”

寇暹顿时长松了一口气,虽然徐王李元礼的眼神让他胆战心惊,但是他刚才最怕的却是魏征会把徐王府的这些人犯丢在他们楚州,那种夹在魏征和李元礼之间的感觉可不好受,总算是老天眷顾,魏征最后还是决定把这些麻烦都带走了。

“徐王殿下,陈王友,苏记室,请吧!”薛仁贵快步走到李元礼面前,作了一个请的动作,刚才那个江楠就是被他擒下的,所以他对徐王李元礼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好感。

而那些被擒下的徐王府亲事、帐内听到魏征说要把他们送到扬州去,心里就凉了半截,待看到李元礼要离开,立刻就不管不顾地叫嚷道:“大王救命,大王救命啊!”扬州虽然好,但扬州都督府的大狱可就不见得有多好了。

不过被江楠叱了一声后,也就全都安静了下来,虽然江楠如今也和他们一样,都成了俘虏,但江楠在他们心里的积威还是很深的。

听着那些亲事、帐内的叫嚷,李元礼的心里更不是个滋味,自从他出阁之官以来,历任郑州刺史、徐州都督,何曾像今天这样吃亏过,可是现在他也无可奈何,周围这些魏征手下之人如狼似虎不说,听刚才的口气,魏征是铁了心要在李世民面前弹劾他了,脸上阴晴不定了半天,最后放下一句狠话,“魏玄成,好自为之!”说罢便不再管那些俘虏,转身拂袖离去。

陈宸当然是离得魏征越远越好,立刻就不见了人影,唯有苏干临行前还跟魏征和李元婴恭敬地行了个礼。

李元礼离开后,刚刚一直是沉默寡言的李元婴这才开口说话,让方伟把江楠等一干人给押到船舱底下去,对魏征迟疑道:“魏公,您是打算把徐王府那些人转交到扬州都督府吗?”

魏征淡淡地看了畏畏缩缩的寇暹一眼,微笑道:“在魏征没有向圣人弹劾徐王之前,他依然还是徐州都督,这些人犯也只有放在越王殿下那里才放心啊!”

刚才魏征那赞许的目光可是把李义府给乐了半天,立刻就不加犹豫地说道:“殿下,魏相公!刚才寇使君不是说过,徐王经常来往于徐州和扬州之间吗?这情况既然连寇使君这个楚州刺史都知道,那越王殿下身为扬州都督又岂能不知?”

寇暹连忙跪下道:“卑官有罪!”心里更是把李义府给恨了个半死,魏相公和滕王殿下好不容易才没提这茬,李义府却又把它给翻了出来。

李元婴笑道:“寇使君先请起,徐王的嚣张跋扈某和魏相公也都亲见了,你心里面的难处某和魏相公当然也能够理解!”

李元婴的声音在寇暹听来仿如天籁一般,顿时如释重负,连声道:“多谢滕王殿下!多谢魏相公!”然后自觉地就躲到一边去了,他现在脑袋里唯一想的就是这艘船早点驶到安宜县,然后下船回山阳去。心里也是暗骂,早晨的时候被猪油给蒙了心,要是先前他直接在山阳县下船,哪里会碰到这些事情,真是打不着狐狸倒惹了一身骚啊!

不过寇暹心中的忐忑比起先前却少了许多,河南道黜陟大使马周也马上要来了,从现在到马周离开徐州这段时间里,李元礼应该会安分一些,不大可能报复于他。而魏相公也肯定会向圣人上疏弹劾李元礼,只要圣人能在马周离开徐、泗、谯三州之前罢了李元礼的徐州都督,那他就不用再担心李元礼会对他不利了。

魏征见李元婴如此说,也只好作罢,只是他本就对寇暹没什么好印象,现在当然就更不可能改变了。

话题回到扬州都督,越王李贞,李元婴知道他刚才一言不发,心里的那点小算盘绝对瞒不过魏征,也敞言道:“魏公,想来您也知道刚才徐王在此的时候元婴为什么几乎没有说过话吧?”

魏征有些惊讶地看着李元婴,他本来还想和李元婴心照不宣呢,没想到李元婴却直接给道破了。魏征也知道李元婴应该还有后话,于是便笑着点了点头。

李元婴继续道:“徐王是元婴之兄,虽然明知徐王有过,但元婴尚且不敢多言,而对于越王贞而言,徐王更是他的叔叔,越王贞即便是知道徐王频繁出界到扬州去,但也不可能去弹劾徐王,否则狐死兔泣,越王贞在宗室里那可就是举步维艰了!”

李义府也明白了过来,羞赧道:“义府让殿下和魏相公见笑了!”

魏征抚须笑道:“不碍事,义府能够不惧越王之势,老夫也欣慰得很啊!”

李义府顿时大喜,能得到魏征这么一句话,那他这一晚上瞎忙活,不惜得罪徐王李元礼,总算是物有所值了。

李元婴也是微愕,没想到一向不待见李义府的魏征也突然对李义府青眼有加了。当然这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接着迟疑道:“魏公,那徐王那边您打算如何处理?”

提到这个,魏征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冷声道:“滕王殿下心里的顾虑魏征明白,这弹劾的奏疏殿下和阎侍郎就不要插手了,让魏征和义府连名就可以了。义府,你可愿与老夫连名?”

“徐王在楚州就如此地飞扬跋扈,更何况是在徐、泗、谯三州,义府身为监察御史,当然责无旁贷!”李义府连忙义正言辞地说道,心里更是喜不自胜,虽然他才入仕四年,官不过八品,就已经得到了右卫大将军李大亮、御史大夫马周和治书侍御史刘洎三位大员的荐举,但却依旧不能简在帝心,不过若是再能得到魏征的荐举,那圣人想不记住他都难了。当年马周也是由一介布衣被擢为监察御史,而这才几年的时间,就已经是从三品的御史大夫了,靠的当然就是这个简在帝心。

魏征对李义府的答话当然满意得很,毕竟他一不是御史台的人,二不是河南道的黜陟大使,三也不是宗正寺的人,弹劾徐王李元礼总觉得有些不伦不类的样子,容易授人以柄,但如果能加上监察御史李义府,那一切就顺理成章了。立马就拉着李义府进船舱去写弹劾李元礼的奏疏去了,这些年来,恐怕也只有刚才那李元礼敢在他面前无礼,魏征要是不罢了他那徐州都督的头衔岂能甘心。

李元婴也笑道:“被徐王这么一耽搁,这时候也都不早了,王师、郝卿,你们也回去歇息吧!”

“大王、王妃,那立本就先告退了!”阎立本颔首离开,不过郝处俊却对站在角落的寇暹问道:“子陵公,您也去处俊的房间里歇息一下吧!”

寇暹连忙摇头,伸首往岸上一望,自嘲地说道:“安宜就在眼前,寇暹也差不多要下船了,再过去就是扬州的高邮县了,这出界之罪寇暹也担当不起!”

※※※※

江都县,山阳渎的另一端,是扬州都督府的治所,同时也是二十年前隋炀帝魂归之处,如今已经呈现在了李元婴的眼前。虽然“扬一益二”这个说法是兴起于中晚唐,但由于大运河的作用,现在扬州也已经是东南第一都会了。

和在楚州的时候一样,扬州都督,越王李贞也已经早早地就在渡口等候了,不过和寇暹不同的是,李贞之所以亲自到渡口迎接虽然也有魏征是淮南道黜陟大使的原因,但最重要还是因为李元婴这个他最为崇拜的小皇叔。

大舟刚刚靠上渡口,李贞就迫不及待地在贺兰安石等人的陪同下跳上船去。他早就从贺兰安石的画像中见过李元婴的相貌,虽然贺兰安石的绘画水平没法和阎立本相比,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李元婴,连忙快步冲上前去就拱手道:“贞见过滕叔!”

李元婴先是一愣,不过从眼前之人对他的称呼以及站在不远处的贺兰安石身上也能判断出他的身份来,也微笑道:“你就是越皇侄吧!”

“姐夫!”在武照的眼里越王李贞当然没有她姐姐、姐夫来得重要,一眼就看到了贺兰安石,马上就叫了一声,但是看到她姐姐并没有跟在贺兰安石的身边后,也不免有些意兴阑珊。

“贺兰安石见过滕王殿下,滕王妃!”虽然贺兰安石和李元婴是连襟,但在正式场合,礼数也是不能废的。

“姐夫不必多礼!”李元婴扶住贺兰安石笑道。

听到李元婴对贺兰安石的称呼,魏征奇道:“滕王殿下,这位莫非就是《灞桥送贺兰功曹之扬州》中的那位贺兰功曹?”

第一百三十八章 微服

第一百三十八章

微服

“贺兰安石见过魏相公!”侯君集与魏征乃是至交好友,所以当年贺兰安石在他弟弟的婚会上,也曾见过魏征,听到魏征的问话,连忙行礼道。当然,贺兰安石不过是一个功曹参军事,魏征就算记忆力再好也不可能记得曾经见过这么一个人。

李元婴微笑道:“那首小诗正是元婴送姐夫回扬州的时候所作的,只是没想到能被虞公他老人家如此推崇,至今惶恐!”

魏征看着贺兰安石摇摇头赞道:“若非贺兰功曹,恐怕世人还不知道滕王殿下善诗之名吧!”

李贞也是少年心性,见他皇叔和魏相公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贺兰安石的身上,心里登时就不乐意了,声音也不由大了起来:“滕叔、魏相公,这一路上可是被什么给耽搁了,怎么到现在才到扬州?”

贺兰安石在越王府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他家越王殿下什么心思他哪能不知道,于是也就把话题往李贞身上牵,堆起笑容说道:“是啊,滕王殿下,魏相公!越王殿下在收到楚州刺史寇暹的八百里加急后,算了一下时间,生怕滕王殿下和魏相公提前抵达江都,所以早早地就在渡口等候了,没想到却等了几个时辰才看到滕王殿下和魏相公的坐船!”

李元婴这才释然,难怪李贞.和贺兰安石会出现在渡口迎接他,而且见到魏征与他同行也不觉得突兀,原来是早从寇暹那里得到消息了,那个寇子陵还真是属泥鳅的,不声不响地就往扬州发了八百里加急。

冲李贞微微一笑,李元婴拱手道:“.让越皇侄久候了!”接着回头向薛仁贵招了招手,不一会儿,薛仁贵就把江楠以及那十几个徐王府亲事、帐内带到了李贞和贺兰安石的面前。

贺兰安石顿时惊愕道:“这……这,这.不是徐王府的江将军吗?”说罢也意识到了什么,赶忙闭口不言。

听得贺兰安石这么一叫,李贞也瞬间明白了过来。.李贞自然是不认识江楠,但他毕竟是扬州都督,在扬州这一亩三分地上可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更何况徐王元礼来扬州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只不过他一直是假痴不癫,视而不见罢了。但既然他越王府的功曹参军事贺兰安石都叫出了江楠的名字,李贞再装傻充愣也是不行了,只好期期艾艾地问道:“滕叔,魏相公!你们刚才在路上不会就是因为遇到徐叔他们而给耽搁了吧?”

魏征冷笑道:“不错,在来扬州的路上,不小心和徐王.殿下的坐船擦了一下,这个徐王府的亲事府典军原本还想带着十几个人到魏征的船上抓人,那魏征就暂且把他们给扣下了。”

“啊……”饶是李贞想象力再丰富也想不到他那两个.叔叔在山阳渎上竟是这样碰面的,不过四下环望一眼,却并没有看到这艘大舟有什么损坏的地方,心里也不由为徐王李元礼捏了一把汗,天幸滕叔和魏相公无事,否则徐叔别说爵位保不住,恐怕除名流放都是有可能的。

几天前李元礼.带着他徐王府的人又下扬州的时候,李贞就已经得到了江都令的回报,当时就不禁摇头,他这个徐叔的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在父皇往十道派遣黜陟大使的时候还敢出界到扬州来游玩。本来李贞是想让江都令去提醒一下李元礼,不过转念一想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跟从前一样,假作不知。毕竟徐叔犯了私自出界之罪,他既然不准备弹劾,那能不掺和就尽量不掺和好了,直到李元礼乘船离开扬州后,他才放下心来。却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在山阳渎让滕叔和魏相公给撞上了,看如今魏相公的态度,恐怕徐叔是把魏相公给得罪惨了。

魏征似笑非笑地看了看脸色有些发白的贺兰安石,转而对李贞笑道:“越王殿下,看来徐王元礼私自出界到扬州您应该也是知道的了?”

李贞就有些泄气,他刚才没事接那茬干什么。李元婴莞尔道:“越皇侄不必担心,你的顾虑皇叔心里清楚,魏相公心里也清楚,魏相公刚才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李贞听到李元婴如此说,而魏征好像也没有责怪他的迹象,眼睛里顿时就恢复了几丝神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贞谢过滕叔!谢过魏相公!既然滕叔和魏相公都已经知晓了,那贞也不敢隐瞒,自从贞转任扬州都督后,这两年多来,徐叔他每隔数月都会和他徐王府的属官一起来一次扬州。虽然贞也知徐叔是私自出界,不过,不过徐叔毕竟是贞的皇叔,贞若将情况上呈给父皇,恐怕不止是徐叔,其他皇叔的心里也会对贞心存怨气的,所以便一直装作不知情!”低头犹豫了一下,咬咬牙又道,“如果滕叔和魏相公准备向父皇弹劾徐叔的话,那贞也愿意在奏疏上连名!”心里也是郁闷,没想到躲了两年,到头来却还得在那份弹劾奏疏上签下他的名字。

李元婴拍拍李贞的小肩膀笑道:“这事让魏相公和李卿连名就可以了,连皇叔我都不连名,越皇侄既知其中轻重又何必再掺和进来呢!”

李贞微微一怔,反应过来后当然是喜不自胜,只是狐疑道:“李卿是?”

“监察御史李义府见过越王殿下!”李义府也适时冒了出来,满面春风地行礼道。李义府可是因文翰显才得以被李大亮荐举入仕的,被魏征拉进船舱去写弹劾奏疏后,不消一会儿,就洋洋洒洒地写下了千余字,连魏征也挑不出一点毛病来,不禁拍案叫绝,立刻就署下了他的名字,对李义府当然是越看越满意。而李义府现在更是如同做梦一般,心想这次从江南回京后,有魏征的荐举,也许擢升给事中都不是奢望,一个小小的晋王府属官又算得了什么。

魏征则将笑容收起,从袖子中拿出一封奏疏,将它交到李贞的手上,有些严肃地说道:“越王殿下连名那就不必了,不过这封魏征和义府刚刚拟好的奏疏,还是要请越王殿下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师去!”

李贞心里一登,慌忙接过这封沉甸甸的奏疏,里面的内容不用说也知道是关于徐王李元礼的,恐怕这封奏疏送到京师后,等待李元礼的,最轻也是罢官了。颔首道:“魏相公尽管放心,贞这就让贺兰功曹马上把这封奏疏发往京师!”

贺兰安石颠了颠从李贞手里接过的奏疏,暗暗冷笑,想不到曾经在他面前不可一世的徐王李元礼,如今的命运也是掌握在他的手中。朝众人一拱手,就在江楠等人恶毒的目光中转身下船去了。

武照左顾右盼不见她大姐武顺的身影,而现在连贺兰安石也都下船去了,不由在李元婴耳边小声道:“殿下,那我们也下船吧,儿还想着见姐姐呢!”

虽然武照的声音不大,但李贞也同样能听到,连忙笑道:“叔王妃说的对,贞早已在越王府上摆了一席,为滕叔和魏相公接风洗尘,请!”

不过魏征却蹙了蹙眉头,他如今领着淮南道黜陟大使,主要任务就是整饬淮南道吏治,现在去赴扬州都督的宴,好像并不大好,毕竟他刚刚才弹劾了徐王李元礼,容易落人口实。但是扬州都督终究是越王殿下,身份不比先前的楚州刺史寇暹,一口拒绝当然也不成。

看到魏征面露难色,李贞早就从寇暹的八百里加急中得知了寇暹在盱眙渡口的遭遇,对魏征的态度也有了一点心理准备,马上就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李元婴。

扬州都督府比较特别,地跨淮南、江南两道,督扬、滁、常、润、和、宣、歙七州,其中扬、滁、和三州属于淮南道,常、润、宣、歙四州属于江南道。李元婴是江南道黜陟大使,当然也要黜陟李贞治下的常、润、宣、歙四州,不过李元婴可没有魏征心里的顾虑。他是李贞的叔叔,侄儿摆宴为叔叔接风洗尘本就无可厚非,而且贺兰安石和武顺现在也都在越王府中,这个越王府他自然是要去的。

李贞的眼神李元婴当然明白,于是也笑道:“魏公请吧!今天之后元婴也该与魏公分别了,元婴就借花献佛,把越皇侄的接风宴当成元婴和魏相公的离别宴好了!”

这一路行来,魏征和李元婴也多有默契,见李元婴也帮李贞请他去越王府,犹豫了一下,只好道:“罢,罢!那就同去吧!”接着指了指身后江楠等人,拱手道:“这一干人等魏征还得有劳越王殿下了!”

李贞连忙笑道:“魏相公尽管放心,除非是徐叔讨来父皇的圣旨,否则这些人在扬州谁也领不回去!”马上就让旁边的侍从带着薛仁贵和方伟把江楠等人押到扬州都督府大狱中去。

薛仁贵本来还担心滕王和滕王妃的安全,不过想想有这么多越王府的亲事、帐内在侧,而且还是在江都县内,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也就跟着那个侍从离去了。

众人一起走下船来,心事放下以后,李贞又恢复了一开始的活跃,笑嘻嘻地拱手道:“滕叔,贞可是早就在学着滕叔的滕王体了,可惜却始终觉得不甚满意,还得多多请教滕叔啊!自从收到中书省的诏书,滕叔被父皇拜为江南道黜陟大使后,贞就数着日子在等候滕叔了!”

李元婴自然是含笑应下,他怎么说也是跟着虞世南、褚遂良等书法名家混了这么久的人了,稍微指导一下李贞当然没有什么问题。

坐上早已准备好的马车,不多时,车驾就在越王府门前停了下来。下了马车后,越王府长史和司马也都领着一水儿的越王府属官走上前来向李元婴和魏征见礼,李贞自然是把他手下的这些虾兵蟹将们一一介绍了一遍。

李元婴不禁翘起大拇指,李贞这小脑袋瓜子还真好使,这么多的虾兵蟹将他竟然能如数家珍地全都认识,哪像李元婴,吏部和兵部铨选出来的那些滕王府属官到他滕王府中也不短时间了,但是六品以下的那几十个某某参军事,他大半连名字都叫不出来。

不过待看到贺兰安石同样笑容可掬地站在这些越王府属官中间,李元婴也有些意外,不由奇道:“姐夫,你不是去……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毕竟这里人多嘴杂,李元婴也就不提奏疏两字。

魏征也诧道:“贺兰功曹,不知事情办好了没有?”

“滕王殿下,魏相公放心,安石已经办妥了!”

武照见越王府的女眷也出来了不少,可依旧是不见她姐姐的身影,不由急道:“姐夫,怎么不见姐姐出来呢?”武照可是深知以武顺的性格,今天没到渡口去迎接她和殿下就已经很让人意外了,怎么可能到越王府门前了还不见踪影。

贺兰安石不好意思地笑笑,正要说话的时候,李贞却替他答道:“叔王妃莫急,贺兰功曹的武夫人因为身怀六甲,不便行动,所以今天才没有跟随贺兰功曹到渡口去迎接滕叔和叔王妃!”

“啊?姐姐又有喜啦!”武照不禁惊喜地叫道。李元婴也是一阵错愕,武顺有喜了,贺兰敏之他是已经见过了,莫非武顺如今肚子里的就是历史上那个妖冶娴都的贺兰氏?

想到这里李元婴看向贺兰安石的眼神就更加地怪异了,现在连贺兰氏都快要出来了,看来死神距贺兰安石是又近了一步了!

李贞接着吩咐道:“贺兰功曹,你就先陪着叔王妃去看望武夫人吧!”

“喏!”贺兰安石点头道,“滕王妃,请!”

“照娘,既然大姐她有孕在身,那某就不过去了,你跟着姐夫去看望一下姐姐,顺便也带上某的问候!”李元婴接着从郭迁手中接过一封信交给贺兰安石,笑着说道,“姐夫,这是楚石兄托元婴交给姐夫的家书!”武顺既然大着肚子,那他当然是不便跟去。

※※※※

虽然李贞在越王府中摆下接风宴,为李元婴和魏征洗尘,不过魏征本就是被李元婴给勉强拉来的,入席稍微喝上几杯酒后就迟疑道:“多谢越王殿下款待,魏征毕竟皇命在身,还是先行告辞了!”

李贞一愕,连忙站起来说道:“魏相公既然已经到了扬州,又何必如此着急呢?”

魏征无奈道:“魏征这次黜陟淮南道,与滕王殿下一路行来,谁知刚刚进入楚州,那楚州刺史就已经在盱眙渡口了,就算是临时起意略过楚州直接到扬州来,也没能瞒过越王殿下,那这整饬吏治又从何谈起呢?要是再耽搁,怕魏征到了和州的时候,和州刺史也早就在那等候了!”

“这个,贞有欠考虑,请魏相公恕罪!”李贞也没想到魏征说话如此直接,当然心里更是暗喜,这不就正说明了他是值得魏征信任的么,随即又自信地说道:“不过滕叔和魏相公尽管放心,别的不说,就这吏治,我扬州都督府下辖七州绝无问题!”

当然魏征也只是付之一笑,如果只要听李贞的话,那圣人也就无需往十道派遣黜陟大使了。

郝处俊摇摇头说道:“圣人因薛万彻之事震怒,为整饬吏治而下诏派遣十道黜陟大使,别说是真的贪官污吏,就算是清廉如楚州刺史子陵公,也都是不免心里忐忑。想来现在这时候,各州各县的关口,估计也都已经有专人守候了。”

李元婴心里暗笑,郝处俊到了扬州仍然是不忘给寇暹打广告啊,突然心里一动,看了一眼李贞,他对李贞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也就没有避讳他,让李贞屏退完左右后说道:“魏公若是真想要了解一地之实情,只怕唯有微服私访了!”

“微服私访!”魏征眼睛一亮,但是已经把江楠等人打入扬州都督府大狱归来的薛仁贵却大声叫道:“魏相公不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白龙鱼服断不可行!”

李贞也劝阻道:“薛将军说的极是,虽然如今大唐盛世,但宵小之辈却依然不绝,魏相公乃国之柱石,怎可以身犯险!”李贞对扬州都督府治下七州的吏治当然是放心得很,但正如他所言,宵小之辈依然不绝,若是魏征在微服私访的时候出了点差池,那他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过别人要想改变魏征已经下了的决心,恐怕李世民也不成。而这个建议本就是李元婴提出来的,他当然也不会反对,见魏征主意已定,于是就让他的亲事府副典军方伟挑上两个武艺最高的亲事随魏征一起上路。

魏征虽然执意要微服私访,但又不是傻子,即使李元婴不开口,他也会要上几个护卫,当然不会拒绝,向席中众人敬上一杯酒后,也就雷厉风行地带着方伟等三人离开了。

李贞虽然打心里就不赞成魏征微服私访,但还是吩咐他的越王府司马传出去魏征因水土不服而在越王府卧病的消息。既然魏征要微服,那他当然也会好好配合。

而薛仁贵见李元婴看到魏征走后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连忙厉声道:“殿下莫非忘了昔日函谷道之事乎?”

第一百三十九章 江夏王

第一百三十九章

江夏王

虽然刚才越王李贞为劝阻魏征微服私访也曾说过宵小之辈依然不绝,但是越王府长史裴怀节听到薛仁贵把他们扬州比作当初圣人遇刺的函谷道,当然也不见得会乐意,沉声道:“薛将军尽管放心,当年圣人函谷道遇刺,那也是因为函谷府果毅都尉勾结反贼所致,这种情况绝对不可能再出现在我们扬州!”

薛仁贵怔了一怔,虽然知道裴怀节对他刚才之话有些不满,但是为了让他家殿下打消微服私访的念头,也还是接着说道:“裴长史此言差矣,在去年圣人巡幸洛阳宫之前,又有谁知道那个函谷府果毅都尉其实是刘氏余孽早在十年前就安插在军中的内应呢?如果当初函谷府折冲都尉知道的话,那他现在也就不用在并州军前效力了!”

“你——”裴怀节闻言大怒,拍案而起,不过李贞立马就叱喝道:“裴卿,还不快给我坐下去!滕叔面前,成何体统!”

被李贞这么一叱,裴怀节也知刚才他有些过了,心里顿时惶恐起来,虽然魏征已经离开,但这里还端坐着一个不声不响地就能把韦挺和薛万彻搞得灰头土脸的滕王李元婴,连忙拱手赔罪道:“怀节无状,请滕王殿下恕罪!”

“不碍事,其实裴长史说的在理,如今大唐四海升平,八方宁靖,哪来的那么多刺客,仁贵兄确实是多虑了!”李元婴摇头微笑道,虽然他对当初那个刘仇依旧是心有余悸,不过这里可是江南道,跟河东道差了十万八千里,若是连江南道都有刘仇的势力,那他早就可以造反了,何必还要躲在中条山上为寇呢,所以这方面他还是放心得很。

虽说李贞刚才没能劝阻住.魏征,但看到李元婴也是同样意动,还是谏道:“滕叔!江南可不比关内、河南,也不比魏相公的淮南道,虽然这扬州附近还算太平,但是过了歙州、杭州之后,那就多是地广人稀的蛮荒之地了,而且道路也不方便,另外在辰州一带还是五溪蛮的聚居地,滕叔如果是要在宣州、润州一带微服黜陟,那倒也无妨,不过其他地方嘛,那恐怕就不宜了!”

薛仁贵感激地看了李贞一眼,自.从东出潼关到郑州上船,薛仁贵带着他那三百多名滕王府亲事,一路上都是战战兢兢的,如今滕王殿下要抛下护卫微服私访,而且有的州县还是蛮居之地,薛仁贵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心里当然不愿意。而阎立本和张天水也全都站起身来劝阻李元婴,他们都是滕王府属官,其中阎立本还是李元婴这次黜陟江南道的副使,若是李元婴有个闪失,他们自然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让李元婴有些意外的是,.从来都是跟他唱反调的滕王友郝处俊这次却旗帜鲜明地站在了他这一边,大声说道:“越王殿下的担心是有些道理,不过滕王殿下虽然微服黜陟,但有薛将军随身保护,再说滕王殿下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又何惧那些宵小之辈呢!”

至于李义府,以他的性格当然是不可能反对李元.婴做出的决定,笑眯眯地说道:“其实阎侍郎、张长史、薛将军也不必太过紧张,即使真的路遇山贼强人,又岂是勇冠京师的薛将军的对手,义府可是听说当年薛将军可是单戟退百寇,让中条山贼寇铩羽而归啊!而且虽然滕王殿下是微服私访,但是滕王府的大队人马又不是不能在后边跟着,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李元婴笑道:“李卿说的不错,王师是钦定的江南道.黜陟副使,不如就由王师和张卿率领大队人马跟在元婴的身后,不仅能够吸引地方官吏的注意,而且就算是真有什么意外发生,你们再赶到也还来得及。至于郝卿和李卿嘛,你们就跟着某一起微服吧,不知意下如何?”

郝处俊当然是一口应下,不过李义府却是犹豫.了一下,虽然这是一个和滕王亲近的好机会,而且他嘴上也是信誓旦旦的,但真要和李元婴一起微服私访,心里面却不见得有底,不由睨了薛仁贵一眼,想到长安城里流传的那些关于薛仁贵神乎其神的传说,还是决定相信薛仁贵的能力,也马上欣然领命。

“禀殿下,滕王妃.和贺兰功曹已经到屋外了!”由于刚才李元婴让李贞屏退了左右,所以虽然是滕王妃到了,而且贺兰安石在越王府的地位也非一般的功曹参军事,毕竟越王李贞之母燕贤妃就是武顺的表姐,但守在屋外的侍从也还是进屋通报了一声。

“无礼!还不快把滕王妃给请进来!”不待李贞说话,裴怀节就把这个侍从给叱了出去,心里不禁暗骂,全是废物,明知道越王殿下是在为滕王殿下一家接风洗尘,竟然还把滕王妃给挡在了外边。

见过有孕在身的武顺后,武照一脸喜色地从屋外走了进来,朝众人施了一礼后便在李元婴身边坐了下来。突然发现在席中却不见魏征的身影,不由诧道:“殿下,魏相公怎么不见?”

李元婴笑道:“魏相公刚才决定要微服私访,所以带着方伟等人先行离开了!对了,大姐那边还好吧!”

想起刚才她大姐咬着她的耳朵跟她说的那些悄悄话,武照的俏脸顿时就有些发烫,忸怩地点了点头。

看到武照那脸颊微红的样子,李元婴不禁错愕,他刚才好像没有说什么吧?

不过武照也很快就羞赧中恢复过来,瞪起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惊讶地问道:“魏相公微服私访……那殿下不会也准备要微服私访吧?”

“这个……”虽然刚才主意已定,不过在听到武照的发问后,李元婴心里也犹豫了起来。正如刚才李贞所言,过了歙州、杭州以后,道路不便不说,只怕什么山贼土匪之类的也不会少,有薛仁贵在侧,他当然不惧,可要是武照也跟在身边,那就多有不便了,但如果让武照留在大队人马中,李元婴同样不大放心。

而薛仁贵、阎立本等见李元婴面露难色,也就趁着这个机会再次劝阻。

不过李元婴考虑了半晌,还是迟疑道:“我自然也是要微服黜陟的!这样吧,照娘,现在大姐身怀六甲,而姐夫也是公务繁忙,不如你就留在扬州陪伴大姐,如何?我再把初雪、初晴,还有王伦也都留在扬州,正好初雪、初晴就是扬州人,以后要想再来扬州恐怕也不容易了,也正好让她们在故乡多待些日子。”

江南道不比其他地方,武照也知道李元婴若是要微服私访,那她再留在李元婴身边就是累赘了。而且她刚才本来就想着让李元婴在扬州多停留几日,让她好好陪陪她大姐,李元婴如此安排,也正合她意,当然不会反对。只是有些遗憾地说道:“那儿就不能陪着殿下去苏州看望江皇兄了!”

李元婴展颜笑道:“这个无妨,我可以沿着大江溯流而上,沿途微服私访,把苏州放在最后,待回到扬州的时候,再与照娘一起去苏州看望江皇兄不就成了!”

李贞心知他滕叔主意已定,轻叹一声,也就不再劝阻了,转而问道:“滕叔是打算沿着大江溯流而上吗?不知可要贞为滕叔准备船只?”

“船只?”李元婴犹豫一下,颔首道,“那就有劳越皇侄了,不过小舟即可!”

李贞摆摆手笑道:“滕叔言重了!北人跑马,南人行舟,贞这扬州别的也许没有,但船只却是少不了的。”继而对裴怀节道:“裴卿,你下去为滕叔准备一下吧,再从亲事府中挑选两个熟悉水性,武艺高强的亲事作为船工。”

“喏!”裴怀节领命而去。

李元婴也不拒绝,要说武艺高强,经薛仁贵训练出来的滕王府亲事,在宗室众亲王中也算是翘楚了。不过若是比水性,那当然是远不如越王府的亲事和帐内。

※※※※

李元婴可不像魏征那样的急性子,虽然裴怀节很快就准备好了一切,不过李元婴也还是在越王府中呆了一夜。既然已经答应指导一下李贞的书法,作为长辈,李元婴当然不会食言而肥。

昨天李贞在江都渡口大张旗鼓地迎接李元婴和魏征,只怕现在谁都知道李元婴已经在越王府中了。所以为了达到微服私访的目的,李元婴带上薛仁贵、郝处俊、李义府和郭迁一大早就离开了越王府,当然还有昨日裴怀节精挑细选的那两个越王府亲事宁飞和宋孝杰。

初雪、初晴本以为她们在扬州只是匆匆而过,没想到昨日却听说滕王殿下让她们姐妹留在扬州照顾王妃,自然是欣喜若狂。不过相比而言,王伦就有些沮丧了,即使是为他家殿下送别的时候,也只是勉强打起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虽然因为李元婴出阁开府的原因,王伦的品秩也是水涨船高,从一个未入流的大安宫寺人一跃成为了滕王府的五品舍人,但是他归根结底也只是一个阉人而已。并不像薛仁贵、郝处俊,虽然他们也和王伦一样,都是滕王府属官,但是薛仁贵调任十六卫只是时间的问题,而郝处俊外放刺史或者转入三省六部也不是难事。可是王伦就不成了,就算是如今官阶品秩最高的阉人,内侍省长官张阿难,也只是从四品上的内侍而已,若无意外,只怕终身都只能留在长安城中。王伦好不容易才盼来一次出京的机会,还是跟着滕王殿下微服私访,心花怒放,结果却被滕王殿下给留在了扬州,能不郁闷吗?看着屁颠屁颠地跟在滕王殿下后边上船的郭迁,目光中只剩下了赤luo裸的嫉妒!

※※※※

船只很快驶过宣州,要说李贞对他治下七州的自信还是有些底气的,李元婴这几天来在宣州也算是走访了不少地方,对那个宣州刺史李义本还是很满意的。本来李元婴还开玩笑地问李义府,那个宣州刺史是不是他的兄弟,结果却从李义府口中得知,那个李义本原来还是李大亮的族子。还真是让李元婴惊愕了半天。幸亏这个李义本也算是个能吏了,否则李元婴还真不大好办呢。

过了宣州,就到了江州,也就是传说中的彭蠡之滨。既然是到了彭蠡之滨,李元婴当然马上就让宋孝杰转道彭蠡,经赣水到豫章故郡,洪都新府瞧瞧。虽然如今的洪州不可能会有滕王阁存在,而且他以后也应该不会出任洪州都督了,但洪州毕竟是历史上的那个滕王李元婴扬名之地。

至于李元婴给薛仁贵等人的转道理由则是,经过宣州、江州两地后,其他州县的官员应该也都知道他玩起微服私访来了,自然要改变一下路线,并且让宁飞留在江州和跟在后面的阎立本他们知会一声,要是他们跟丢了那就不好了。

不过洪州如今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地名罢了,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后,李元婴也就意兴阑珊地折返回去,继续沿着大江溯流而上。再次离开江州,船只驶入鄂州境内,李元婴的心情也随之激动了起来,原因无它,只是因为现任鄂州刺史就是大名鼎鼎的江夏王李道宗。

在李唐宗室中,要说战功最盛,除了因为功高盖主而被留在长安城养老的河间王李孝恭外,就属他这位江夏王兄了。虽然李道宗也同样战功赫赫,不过他跟在武德年间就已经是方面统帅的李孝恭不同,李道宗在十七岁的时候就开始跟着李世民东征西讨,是李世民的绝对心腹,李世民对他当然是放心得很。虽说李元婴如今被称为“工书善诗”,深得永兴县公虞世南的推崇,但若是和河间王李孝恭、江夏王李道宗这两个宗室前辈比起来,那当然就不足一提了。

※※※※

鄂州江夏县,江夏王府。

“父王,听说滕王李元婴马上就要到咱们鄂州来了?”一个少年郎伏在几案上对面前那个埋头奋笔疾书的男子轻声问道。

在江夏王府中,能被称作父王的,自然就是江夏王李道宗了。李道宗听到他儿子的声音后,不由动作一滞,将手中的毛笔搁在几案前,抬起头来有些不悦地说道:“景恒,放肆!滕王元婴怎么说也是你的叔父,怎敢直呼其名!”

虽然被李道宗叱了一声,不过李景恒却一点也不在意,撇撇嘴道:“反正那李元婴现在又不在孩儿面前!说来那个李元婴还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不就是被圣人拜为江南道黜陟大使吗,孩儿听宣州和江州的人说,他倒玩起微服私访来了!嘿嘿,莫非他将薛万彻将军给除名流放了之后还嫌不够,又想接着再找几个人到巂州去跟薛将军作伴?”

“父王听说圣人这次突然生起往十道派遣黜陟大使的念头,就是因为薛万彻一事使得圣人担心地方吏治崩坏。既然他们这次黜陟的主要任务是整饬吏治,那微服私访当然是最好的办法。别说滕王元婴,就是淮南道的魏相公也一样是微服私访,也许是圣人面授机宜的吧!”李道宗低头说着又拿起笔来不知在写些什么,突然又抬额道:“景恒,你不是也已经派人去江州探查了吗?滕王元婴这会儿应该到鄂州了吧!”

李景恒不好意思地笑笑,“父王不愧是一代名将,果然明察秋毫,孩儿还以为能瞒得过父王呢!”

李道宗摇头笑道:“你呀,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你看看人家滕王元婴,好像比你还小几岁吧,早就名动大唐多年了。”

李景恒翻个白眼,直接在几案前席地而坐,不屑地说道:“不过是字写得好看些,又能作几首酸诗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惜如今四夷臣服,孩儿虽然文韬武略,却无用武之地,否则岂能让竖子扬名!”

李景恒能有多少斤两,李道宗岂能不知道,不禁笑骂道:“酸诗?‘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这种酸诗你倒是作一首让父王瞧瞧啊!”

李景恒自然是当做没听见,转而说道:“父王也有算错的时候,孩儿看李元婴这一时半会儿估计是到不了鄂州了!”

“呃?怎么回事?”李道宗有些意外地问道。

李景恒笑道:“谁知道呢,听孩儿的人回报,李元婴转道赣水,跑到洪州去了,接下来应该是去吉州吧,要到咱鄂州来,孩儿估摸着应该还有些日子!”

“洪州!”李道宗皱了皱眉头,展颜微笑道,“兵法云,虚则实之,实者虚之。如果父王没有料错的话,滕王元婴离开洪州后下一个目的地就是我们鄂州了!”

“啊?父王,莫非李元婴是专门来跟咱们作对的?”李景恒顿时紧张起来,“不成,孩儿得去准备准备!”

第一百四十章 黄鹤楼

第一百四十章

黄鹤楼

看到李景恒慌忙站起来,急匆匆地就要往门外赶,李道宗马上叱道:“景恒,回来!”

“父王!这李元婴不早不晚地偏偏在来咱鄂州的时候虚晃一枪,分明就是来寻父王晦气的嘛!”李景恒在门口停住脚步,回头说道。

李道宗捋须笑道:“滕王元婴来了就来了,你紧张什么?”

李景恒再次走了回来,正色道:“父王,须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虽然父王从龙多年,为圣人,为大唐立下战功无数,但如今久未在京师,在圣人心中的地位,恐怕已经不比那个整天在圣人面前扮巧弄乖的滕王李元婴了!”

李道宗站起身来,不悦地说道:“景恒不可胡言,父王乃滕王元婴的从兄,往日与他也无私怨,他又岂会无端与父王作对!既然滕王元婴这次黜陟江南道采用的是微服私访这个方式,那当然是要想尽办法瞒住沿途的官员胥吏了,无须想得太多!”

李景恒见李道宗没听进去.他的话,心里顿时就急了,沉声道:“李元婴才出阁开府多久,父王当然和他不会有什么私怨。但是父王莫要忘记了,虽然父王与李元婴无怨,但韦公可是曾经狠狠地得罪过李元婴,要不是因为这样,韦公现在也不会被圣人贬为象州刺史。所以,因为姐夫的关系,他李元婴即使不会迁怒于父王,心里面对父王肯定也会有所忌惮的,毕竟韦公与我们江夏王府是姻亲啊!”

李道宗摇摇头道:“韦挺那是自食.其果,他以为当今圣人是先皇吗?当年因为杨文干谋反而坐除名流放巂州的教训还没有吃够,现在又卷入了魏王泰和太子之间的争斗中去,被贬那是迟早的事情,还能给他留个象州刺史就已经值得庆幸了。否则你以为单凭李元婴就能让圣人贬掉他自己的御史大夫吗?”

“可是父王,不管韦公是因为什.么被贬,但他和李元婴之间的仇怨终究是结下了,李元婴肯定不会希望韦公再次回朝的,以父王和韦公的关系,李元婴如果要借着这次黜陟江南道的机会对付父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李景恒依旧蹙眉道。

李道宗狐疑地看着李景恒,冷声道:“景恒,父王看你.对滕王元婴的戒备好像不是在为韦挺鸣不平吧,莫非你在外边做了什么不法的勾当?”

李景恒先是一怔,接着立刻就摇头否认道:“哪能啊,.父王!孩儿身为江夏王世子,以后最不济也能封个国公,何必舍本逐末呢!”

李道宗徐徐说道:“那不就结了,滕王元婴微服也.好,私访也罢,由他去好了,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虽然父王与滕王元婴也只有过几面之缘,不过文如其人,父王可不信作出‘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这种诗篇之人会是个卑鄙小人。再说,就算滕王元婴真的因为韦挺而与父王为敌,景恒以为,圣人会相信滕王元婴的一面之辞吗?”

“这可不一定!”李.景恒往门外瞥了一眼,悄声道,“父王,大唐开国已经二十载,蒋忠公屈突通逝去多年,谯国公柴绍久病缠身,只怕也挨不过今年了,而河间王伯和卫国公李靖不提也罢,算来算去,如今的朝臣中,恐怕除了侯相公以外,就属父王您在军中的威望最高了,而且……而且父王还是宗室中人。虽然父王未及弱冠就随圣人南征北战,但是河间王伯的前车之鉴,父王不可不防啊!”

“放肆!”李道宗脸色顿变,拍案怒道,“你这个不肖子,竟敢私下猜疑圣人!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父王!”李景恒虽然也是面露怯色,但还是继续说道:“圣人明知父王和韦公有着姻亲关系,却让李元婴出任江南道黜陟大使,而李元婴在来咱们鄂州之前,更是诡异地折往洪州而去,故意迷惑咱们,难道这一切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滚出去——”李道宗脸色难看地指着门外歇斯底里地咆怒道。

“这……唉!”李景恒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父王对他如此叱骂,见他父王依旧是不为所动,只好锤了自己的手心一下,缓步退了出去。

看到李景恒从房中消失后,李道宗轻轻地摇头叹了一声,重新坐在几案前提笔继续刚才的写字,不知不觉中,“李元婴”这三个大字就布满了纸面。

※※※※

宋孝杰往江岸上眺望一番,对李元婴拱手道:“滕王殿下,我们已经到鄂州境内了,殿下是打算下船走陆路去永兴县私访呢,还是继续坐船到武昌去?”

李元婴微笑道:“暂且就不下船了,我们直接去江夏县吧,算起来已经有近三年没见过江夏王兄了,某还想着早点去拜访江夏王兄呢!”

郝处俊闻言诧道:“殿下,那鄂州您是不打算微服私访了吗?”

李元婴颔首笑道:“去江夏走一遭就可以了,既然到了江夏王兄的地界,若是再微服私访,也显得有些失礼了!”

郝处俊、薛仁贵深以为然,江夏王李道宗在宗室中的地位可不一般,而李义府则嘴巴张了张,但最后也还是闭口不言。

不过李义府这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自然是被李元婴给看在眼里,不禁好奇地问道:“李卿可是有什么不同的意见或建议?皇兄钦点李卿监临元婴这次黜陟江南道,元婴毕竟年幼,初次担当重任,此行若有什么不当之处,还望李卿指出,元婴一定从善如流!”

“这个……”李义府本来已经把他刚才要说之话给吞进肚子里了,却没想到滕王殿下却又提了出来,心里迟疑了好一会儿,眼睛在船中众人身上飘过一遍,看着滕王殿下那拳拳的眼神,最后咬咬牙,还是说道:“虽然鄂州刺史是江夏王,不过殿下也不可不防啊!”

“为何?”发出声音的是薛仁贵,江夏王李道宗是大唐有数的名将,薛仁贵对李道宗当然是更感兴趣一些。

既然已经说了个开头,李义府当然也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了,“也许是义府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请殿下勿怪!义府只是觉得因殿下而被圣人贬为象州刺史的韦挺长子韦待价就是江夏王之婿,江夏王会不会因为韦挺而对殿下有所仇视呢?”

李元婴皱了皱眉头,不过随即就展颜道:“应该不会的,江夏王兄向来雅量,当年江夏王兄与尉迟恭、宇文士及等侍宴庆善宫,尉迟恭和宇文士及因为争位而发生口角,江夏王兄上前劝阻不成却反被尉迟恭给打伤了眼睛,差点就失明了,最后江夏王兄不也是一笑了之吗?”李元婴心里面自是非常的意外,当然对李义府的印象也有了一丝改观,这种诛心之言,以李义府那圆滑的性格,若是换作从前,他肯定是烂在心里,又岂会像今天这样在郝处俊、薛仁贵、郭迁,甚至是两个越王府亲事面前道了出来。

“义府妄议江夏王,请殿下恕罪!”听得李元婴如此说,李义府当然是连忙请罪。

李元婴摆摆手和煦地笑道:“李卿之言也是为了元婴着想,元婴又岂会怪罪!”未免李义府尴尬,李元婴又转而对郝处俊问道:“郝卿,你好像是安州安陆人对吧?”

郝处俊虽然不知滕王殿下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但也是点头道:“让殿下挂心了,处俊正是安州人士!”心里也是微微有些感动,当初圣人钦点他为掌陪侍规讽的滕王友后,就曾经对他耳提面命过,让他效法魏相公,随时随地都要规讽滕王殿下的言行。所以自从进入滕王府后,他一直记着圣人的交代,甚至为了让滕王殿下每天早起,而拿着铜锣早早地就在滕王殿下的屋外等候了。他也知道,在滕王府中,他绝对是最不受滕王殿下待见的一个,从来没想过滕王殿下竟然还能记得他的家乡。

李元婴自然不知道他不过一句随口之言就能让郝处俊在心里感慨万千,微笑道:“安州和鄂州好像也很近吧!如果某没记错的话从江夏县转道涢水就能到安州了,这次去江夏拜访完江夏王兄后郝卿要不要顺道回安州去看望一下家乡的亲朋好友呢?自从郝卿进士及第后好像也有好些年没有回安州去了吧?若非皇兄钦定让郝卿必须一直跟随着元婴,前些日子元婴就让郝卿同魏相公一起去淮南道了!”

“安州!”郝处俊往大江北岸遥遥一望,摇头道:“江南道地广,殿下岂能为了处俊一人而耽误了黜陟大事!而且处俊少孤,几个舅舅现在也都在京师,安州的亲朋却不多!”

李元婴点点头,虽然郝处俊之父也是一个县公,但显然他的母家更为显赫些,其中小舅许圉师就是门下省的四个给事中之一。

※※※※

一边煮酒论史,一边饱览大江两岸的秀丽风光,只可惜如今词还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就连临江仙这个词牌恐怕现在也没有,李元婴脑子里的那首《三国演义》的主题词也就没了用武之地。

李义府也能感觉到滕王殿下好像突然变得有些意兴阑珊,连忙关切地问道:“殿下身体不适吗?”

李元婴摇摇头,突然瞥见大江南岸一座壮美雄奇的三层楼阁屹立在江边的矶头上,心中一动,指着那座三层楼阁问道:“那可就是黄鹤楼?”

郝处俊笑着点头道:“不错,殿下也知道武昌的黄鹤楼吗?听说这座黄鹤楼还是当年吴大帝孙权专门修建来用作防守戍边的了望楼,如今四百多年过去了,它却成了无数文人墨客流连忘返之地,沧海桑田啊!”

李元婴心里暗道,这不废话吗?黄鹤楼在后世可是和他的滕王阁并成为江南三大名楼之一。原本李元婴是打算抓紧时间到江夏去的,不过既然现在路过黄鹤楼,那当然是要过去瞧上一瞧,于是便让宋孝杰和宁飞将船靠岸,这年头上黄鹤楼可不需要什么门票。

船只才刚刚靠上渡口,李元婴就第一个跳上岸来,薛仁贵连忙惊道:“郎君小心!”既然已经到了岸上,那这声“殿下”当然是不能再说出口了。

李元婴不以为意地笑道:“仁贵兄可是忘记了,想当年元婴也曾在暴风雨中的黄河上击水过!”

船上众人鱼贯下船,众人中也只有郝处俊当年游历的时候来过黄鹤楼几次,于是就让宋孝杰在渡口上守着船只,其他人则由郝处俊带路去黄鹤楼。不过刚刚走了几步,李元婴等人就被几个衙役模样的人给拦了下来。

李元婴知道这几个衙役应该是来查验“过所”的,朝薛仁贵点了点头,早在李元婴决定微服私访的时候,就让李贞的扬州都督府用假身份给他们几个都开了“过所”。心里却是暗叹,前些天他们一行人在洪州可是微服私访了一圈,却没见到有什么人来查验他们的“过所”。

薛仁贵立刻会意,连忙走出施了一个礼,把“过所”交予这几个衙役查验。虽然在古代衙役属于贱籍,不过他们现在扮演的也是平头百姓。

“扬州都督府,你们是扬州人?”为首的一个衙役大略地阅了一遍“过所”,狐疑地看着薛仁贵,冷声道:“某怎么觉得你的口音不像是扬州口音呢!”身后的那几个衙役闻言也顿时紧张了起来。

薛仁贵一愕,这一路上他们一直是畅通无阻,还真没注意到这个问题,不过宁飞马上就操着扬州口音说道:“几位郎君有礼了,我们确实是扬州人,不过这几位因为徙居扬州的时日并不长,所以说话还是北人的口音!”

那为首的衙役听到熟悉的扬州话,也随即释然,将手中的“过所”送还给薛仁贵,拱手歉然道:“刚才打扰之处,还请几位见谅!”

李元婴不禁暗暗点头,没想到鄂州的胥吏衙役竟然如此和谐,这年头的公务员好像没讲究什么微笑服务吧,心里面对江夏王李道宗的好感当然也就更多了。

走出渡口后,郝处俊又回头看了看,也忍不住对李元婴赞道:“鄂州吏治,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啊!”

而在刚才的渡口上,待李元婴一行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后,其中的一个衙役小声问道:“董校尉,您说他们会不会是……”

如果现在李元婴的耳朵还留在这里的话,肯定是一脸错愕,刚才这个为首的衙役竟然被人称作“董校尉”。

那董校尉冷笑道:“那是自然,世子曾经说过,滕王元婴是在扬州开始微服私访的,而这几个人的‘过所’也都是扬州都督府所开的,而且你们刚才就没注意吗?那个操着河东口音的男子拿出‘过所’的时候那双手可是老茧丛生,走路的步伐也是透着刚猛,其武艺恐怕不在我们大王之下,不是那个滕王府亲事府典军,河东薛仁贵还能是谁!”

那假衙役不由惊道:“董校尉,那我们怎么还不快跟上?要是把滕王给跟丢了,那我们怎么向世子交代啊!”

董校尉不屑地看了这个假衙役一眼,指了指李元婴那艘停在不远处的船只淡淡道:“你们看那艘船上还有人留守,某估计滕王应该是想去登一下黄鹤楼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只要在渡口守着不就成了,何必要尾随他们身后,而引起他们的注意呢,盛名之下无虚士,河东薛仁贵可不是平庸之辈。不过,世子那边还是要通报一下的,这样吧,你现在快马回江夏去通报一下,就说滕王已经到武昌县了。”

※※※※

一路上也有不少人三三两两地结伴同行,与李元婴等擦肩而过,不用问也知道他们也是要去登黄鹤楼的。爬了一会儿的山路,郝处俊指着前方,喘着粗气说道:“郎君,黄鹤楼就在这里了,郎君是否现在就上去?”

李元婴却依旧是神采奕奕,爽朗笑道:“当然,某还想天黑之前能赶到江夏呢!”不过见郝处俊和李义府都是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也只好摇头道:“那我们就暂且在这边歇息一会儿吧!”

李义府连忙道:“郎君不必管我等,和仁贵兄先上楼去吧,我等随后就到!”

“也好!”既然李义府都这么说了,李元婴当然也没有反对。不过正要准备上楼的时候,却听到黄鹤楼上的声音突然嘈杂了起来,不由为之一愕,不一会儿,就看到不少文人游客或骂骂咧咧,或生着闷气,从黄鹤楼上走了下来。

郭迁见状连忙拉过其中一个文士,指着上面不解地问道:“敢问这位兄台,莫非上面出了什么事情了?”

那文士在李元婴等人的身上扫过一眼,叹气道:“听这位郎君的口音应该不是鄂州人吧,今天你们是不巧了,你们刚才没看到一个锦袍男子带着几个随从上去吗?他就是新任武昌令家的小郎君呢!”

第一百四十一章 西贝

第一百四十一章

西贝

原本和李义府一起坐在路旁大青石上歇息的郝处俊听到这名文士的声音后,也不禁站起身来快步上前蹙眉道:“新任武昌令家的小郎君,那又如何?”

这名文士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黄鹤楼,把郝处俊给拉到一旁,这才小声说道:“那徐家郎君也是两个月前才跟着徐明府到我们武昌的,不过自从他来到武昌县后,每隔几日就要携友到黄鹤楼上饮酒聚会,临江赋诗。几位郎君应该是路过武昌的吧,如果不着急赶路的话大可在武昌城驻留一日,明天再来登黄鹤楼吧!”

李元婴也跟在那名文士身后走了过去,诧道:“以某观之,兄台也是个读书人吧,既然贵县徐明府家的郎君在黄鹤楼以文会友,那兄台和刚才那些朋友们为何纷纷走下黄鹤楼,仿佛对那徐郎君弃如敝履一般?”

那名文士怔了一怔,他也不是瞎子,当然能感觉到跟他说话的这一行人中是以李元婴为首的,而且虽然李元婴如今一副平民缺胯衫的打扮,但是他还是能从李元婴的举手投足中看出李元婴的不凡来,于是抱拳苦笑道:“这位郎君有礼了!学生李嶷,草字思恩,乃是鄂州州学的学生,今日旬假,故与几位同是武昌人的同窗好友一起游览黄鹤楼。徐明府家的小郎君,学生哪敢弃如敝履,只是因为学生和刚才那些朋友们一样,都是寒门出身,而徐郎君之友,却都是本县赞府、少府家的小郎君,我等寒士,岂能入得他们的法眼,当然就被他们给赶下楼来了!”说到此,这个李嶷也不免有些怒气,冷声继续道,“若是不小心打搅了他们的诗兴,那可就不仅仅只是被他们赶下黄鹤楼这么简单了!”

李义府同样是出身寒门,对此当然也是感同身受,当年入仕前客居永泰的时候受过不少人的白眼不说,后来成为监察御史后,更是被时任御史大夫的韦挺嗤之以鼻,立刻就怒道:“岂有此理!若非亲见,义府实难相信一个小小的武昌令之子竟然如此霸道跋扈,哼,看来那武昌令也难辞其咎!”

那个叫李嶷的文士闻言色.变,惊恐地就朝黄鹤楼的方向看去,发现没有什么动静后提在嗓子眼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后怕地说道:“学生看几位郎君也不像是一般人,但毕竟你们都是外乡人,那徐郎君之父可是本县明府,小心祸从口出啊!”

“多谢思恩兄提点!”李元婴朝李义.府摇摇头,拱手微笑道。

李嶷又看了李义府一眼,心道.这些人的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若是跟他们走得近些恐有池鱼之祸,于是借口他那几个同窗好友已经等急了,就与李元婴等告辞匆匆离去。

郝处俊奇怪地说道:“郎君,刚才我们在渡口碰见的.那几个查验‘过所’的衙役尚且能彬彬有礼,怎么这个武昌令之子却如此的飞扬跋扈,为了自己会友竟然把黄鹤楼上的众学子都给赶下楼来。”

李义府则不屑道:“处俊兄刚才没听那个书生说吗?.这个武昌令也不过是刚刚上任而已,那渡口衙役当然是前任武昌令之功!有子如此,其父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李元婴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淡淡地说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们也上黄鹤楼去看看那武昌令之子如何赶某下楼再说吧!”

不过郝处俊却.看到薛仁贵并没有跟随上来,而是还站在原处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由催促道:“仁贵兄,你怎么了?”薛仁贵要是没有跟在身后,郝处俊可不敢让他家殿下上黄鹤楼去,那个武昌令之子在上楼前他们也是见过的,身边还跟着好几个家僮呢。

薛仁贵回过神来,摇头笑道:“没什么,只是刚才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就在李元婴等人停下脚步,回头等着薛仁贵跟上来的时候,耳朵突然听到一声叱喝,“你们是什么人?不知道今天我们明府家的小郎君要在黄鹤楼上宴请宾客吗?闲杂人等一律回避!”

李元婴转过身来朝黄鹤楼的方向看去,却见有两个应该是和他们一样也打算登黄鹤楼的人被几个家僮给挡在了黄鹤楼外。这几个家僮不用问也知道是须臾前上山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的武昌令家的家僮。虽然从这个方向上看不到那两个人的样子,不过李元婴从他们那略显矮小瘦弱的背影中还是能看出他们应该也是像刚才李嶷那样的书生。

“明府家的小郎君?”其中一个书生有些愕然,反问道:“可是武昌县令徐斯文之子?”声音倒也清脆,看来这名书生的年纪亦不大。

那几个家僮顿时凶相毕露,其中一个怒叱道:“好大的胆子,竟敢直呼我们明府的名讳!”另一个家僮则阴阴地说道:“某可是听说县衙的牢狱现在好像空旷得很哪!还不快速速离去,瞧你这一身细皮嫩肉的,啧啧,要是进了大狱里面还指不定怎么受罪呢!”

刚才怒叱的那个家僮配合的说道:“某也听小郎君说起过,好像是叫什么断袖之癖、龙阳之好?”

断袖之癖,龙阳之好……那书生顿时被气得脸色煞白,冷笑道:“哦?叫唤一声徐斯文的名讳,就要被关进武昌县的大狱,房相公和长孙司空修定的《贞观律》里面好像没有这一条吧?”

站在不远处的郝处俊闻言也不由赞道:“那位郎君倒是好气节啊!”

而李义府却摇头反驳道:“处俊兄此言差矣,刚才那位郎君好像一开始就是对武昌令直呼其名,恐怕也是有所依仗吧!”豪门出身的人对李义府这样的寒士不屑一顾,反之,李义府对世家子弟同样也是看不起,虽然李义府听了李嶷之言而对武昌令以及其子印象不佳,但是眼前这个书生嘛,也不在李义府的欣赏之列。

不过李元婴则笑道:“李卿说的不错,从刚才那个书生的声音可以听出,他一点也没有把那个武昌令徐斯文放在眼里,当然有所依仗。不过他却是忘记了孤雁失群、蛟龙失水的道理,在这几个家僮面前,就算是你我表明身份,又有何用!某估计他们应该是偷偷从家里溜出来游玩的豪门子弟吧!”

郭迁却不禁打了个寒颤,双手护住身后,弱弱地问道:“郎君,那大牢里边真的有那个,那个断袖之癖吗?”

看到郭迁那煞有介事的模样,李元婴也不由一乐,微笑地小声说道:“王师是刑部侍郎,要不过几天在江夏和他会合的时候你去问问他吧!”

郭迁连忙摇头,他虽然下面被割了,不过脑子可没有被割掉,要是把这个问题拿去问阎立本,那不是在找自个的晦气吗?见那两个书生瘦弱的身躯,脑海中想着当年在大安宫的时候听宫里的前辈们说起断袖之癖的可怕,心里顿时就有些不落忍,犹豫地说道:“郎君,要不您让宁飞过去帮他们一把吧,那两个人要是被他们抓进大狱中,恐怕出来的时候就没人样了!”

李元婴有些奇怪地看了郭迁一眼,虽然郭迁跟了他好几年了,不过李元婴还是第一次发现他身边的这个贴身小太监原来还挺有爱心的,颔首笑道:“郭迁不必担心,先让他们吃点教训也是好的!”

见那书生对他们明府一副鄙夷的模样,那几个家僮不由一愣,心里也顿时踌躇起来,在这武昌县的地界上,敢对武昌县令如此不敬的人恐怕还没有吧?莫非这两个长得细皮嫩肉的书生来头很大?

那书生见挡在他面前的那几个恶奴全都一脸惶恐,噤声不敢说话,冷笑一声,不屑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某让开!”

不过这时候,那个刚才说话阴声阴气的家僮却冷冷地说道:“贞观律?那是什么东西!在武昌县,徐明府所说的话就是王法,我们徐家小郎君所说的话就是王法!赵二、周八,把这两个藐视明府的贼人拿下!”

那叫做赵二和周八的两个家僮虽然有些迟疑,但还是卷起袖管就朝那两个书生抓去。不过出乎他们的意料,也出乎李元婴等人的意料,这两个书生看起来是身材比较瘦弱,可是却也有武艺在身,三下五除二的工夫,就把赵二和周八那两个恶奴给打翻在地。

李元婴怔了一怔,刚才见那家僮说话如此嚣张,连《贞观律》都不放在眼里,顿时怒上心头,正要让薛仁贵和宁飞上前助拳,却没想到眨眼间就成了这副局面,摸摸鼻梁笑道:“郭迁啊,看来你是白担心了!”

不过薛仁贵却摇头道:“未必,这两个人招式上倒也一板一眼,应该是师承名家,可惜劲道上却差了七分,所谓差之毫厘,谬之千里,更何况是差了七分。而且如果薛礼猜得不错的话,此二人应该是女儿身!”

“女儿身?”李元婴顿时明白过来,难怪身材如此娇小,而且声音也有些奇怪,原来是个西贝货。不过在唐朝,女子外出着男装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再过些年,甚至能变成一种时尚。

刚才那个发号施令的家僮看到转瞬间赵二和周八全都躺在地上呻吟,脸上顿时就露出几许惧意,不过在看到这两个“书生”也有些气喘后,随即镇定了下来,紧了紧手中的短棍,色厉内荏地喝道:“大伙儿一块上,连两个书生都擒不下来,那小郎君还要我们何用?”

正如薛仁贵所说的那样,在那群恶奴拿起短棍一拥而上后,这两个身着男装的女人立刻就有些抵挡不住了。既然薛仁贵看出她们是女扮男装,那李元婴也就不打算让她们吃什么教训了,毕竟是女子,要是不小心被破了相,那就罪过了,于是便让薛仁贵和宁飞过去帮上一把。

这些恶奴虽然表现地凶神恶煞,但也不过是一个小县令的家僮而已,若是一对一,连那两个女扮男装的女子都不如。别说是薛仁贵,就算宁飞这样一个王府亲事,都能把他们一块儿撂倒。转瞬间,地上就横七竖八地躺下了那些恶奴以及几根已经断成两截的短棍。完成任务后,薛仁贵和宁飞自然是一声不吭地又重新回到李元婴的身后,

刚刚还在穷于应付的那两个女扮男装的女人顿时就有些失神,也是长松了一口气,揉着刚才被短棍砸得有些生疼的肩膀和手臂转过身去,就看到李元婴带着他那几个从属笑容可掬地慢慢走了过来。

李元婴这时也看清楚了这两名女子的相貌,怪不得刚才这群恶奴也没能认出她们是女儿身来,估计她们在出门前应该是做过一些掩饰,虽然皓齿明眸,但看起来分明是一个俊美如玉的翩翩佳公子,而另外一个不用问也知道是她的丫鬟了。若非李元婴因薛仁贵的判断而先入为主,发现她们的脖子上并没有喉结的话,指定也会以为他是撞上潘安、宋玉了。

“学生江夏李雪岩多谢几位郎君相救之恩!”这个女扮男装的女人马上就自报家门,拱手谢道,指了指旁边又道,“这是学生的书童言志!”心里也是后怕不已,常言道,乱拳打死老师傅,果然不假。刚才她自恃武艺而没把那些不入流的家僮放在眼里,若非这几个人相救,那后果就真的不堪设想了,想到刚才那恶奴说起断袖之癖、龙阳之好,俏脸就又是一白。

那书童更是感激涕零,连忙跪下谢道:“几位恩公相救我家小郎君,言志结草衔环也无以为报!”

“使不得,使不得!郭迁,快把这位小兄弟扶起来!”李元婴摆摆手笑道,既然这个化名李雪岩的女人还想着继续当男人,那李元婴当然也不会去无聊地戳穿这个泡沫。只是心里腹诽,这女人倒是挺会取名字的,李雪岩,怎么就不叫胡雪岩呢?

言志当然不可能知道郭迁是个小太监,见郭迁要来搀扶自己,不由脸颊微红,不待郭迁走近,自个儿就站了起来。

李雪岩狐疑道:“听口音几位郎君好像不是鄂州人吧?”

李元婴颔首笑道:“雪岩兄好耳力,在下李玄英,京师万年人,不过如今客居在扬州,到鄂州来是准备去江夏县看望一位从兄,早就听人说起过武昌的黄鹤楼,所以特地下船到黄鹤楼一游,却没想到遇到今天之事!”他当然也就随口胡诌了一个化名,不过其他却没有说谎,他此行确实是准备去看望江夏王李道宗的。

李雪岩眼睛一亮,讶道:“玄英兄是要去江夏吗?正巧雪岩也是江夏人,那玄英兄可一定要来鄙宅作客啊!”

被薛仁贵打成了猪头的那个刚才发号施令的徐家恶奴听说李雪岩是江夏人,立刻就麻利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往黄鹤楼上跑了上去,不过嘴巴上却依旧不停地叫嚣着:“江夏县,你们,你们给某等着,别以为你们不是武昌人我家小郎君就治不了你们!”

郭迁怒从心起,剩下那些还躺在地上呻吟着的徐家恶奴们当然就倒霉了,从地上捡起两根已经断成两截的短棍,就一个个地往那些恶奴的身上敲了过去。言志刚才被那些恶奴围攻的时候也是憋屈得紧,看到郭迁的动作,心里一喜,也欣然捡起了两根短棍依样画起了葫芦来。

李元婴微微一笑,转而问道:“府中尽是如此恶奴,恐怕这个武昌令徐斯文也不是个良善之辈啊!雪岩兄,江夏与武昌比邻,想必雪岩兄以前应该听说过这个武昌令吧?”

不过李雪岩却是摇头道:“这个徐斯文转任武昌令也只有两个多月的时间,雪岩也只是从家父口中得知过他的名字而已,至于布政如何那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徐斯文为人如何玄英兄心里也应该有答案了吧!”

李元婴点点头,指着黄鹤楼道:“现在挡道恶狗已除,不知雪岩兄可还有上黄鹤楼的兴致?”

言志提着两节短棍插口道:“那是当然,我家小郎君就是想登黄鹤楼才瞒着郎君偷偷跑到武昌来的。”

李雪岩不由脸上一红,瞪了言志一眼,羞赧道:“虽然雪岩在江夏已居数载,不过这黄鹤楼却从来没有来过,所以就……所以就……”

李元婴摆摆手笑道:“那雪岩兄请吧!”说罢便要去牵李雪岩的手,不过伸出手后却想起这个李雪岩并不是男的,可是若把手再缩回来那不就说明他已经看出李雪岩的身份了,想到这里只好继续装糊涂,很自然地抓住了李雪岩的柔荑。顿时就能感觉到李雪岩猛地一颤,不过李雪岩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被李元婴牵着徐徐走上黄鹤楼前的台阶。

第一百四十二章 二世祖

第一百四十二章

二世祖

看到李元婴携手李雪岩一起登上黄鹤楼,薛仁贵、宁飞等人当然也不敢怠慢,慌忙就紧跟了上去。其奴尚且如此嚣张跋扈,那黄鹤楼上的那个武昌令之子就更是可想而知了,而且刚才他们也曾听李嶷说起过,这黄鹤楼上,除了那个武昌令之子以外,武昌县丞、武昌县尉等人的儿子也都在其中,可以预见,此番上楼,一场冲突肯定是避免不了的。

不过言志却是怔怔地看着她家“小郎君”和李元婴手牵着手走上台阶的背影,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握在手中的那根半截短棍也随之应声落地。

上楼前郭迁又在那个叫周八的恶奴肚皮上狠狠地踩上一脚,顿时就传来一阵杀猪般的嚎叫,像丢垃圾似地扔掉手里的短棍。从还发着呆的言志身旁走过,郭迁见大伙儿都已经上楼去了,而言志却一点想要移步的打算都没有,心里有些奇怪,不禁狐疑道:“言志小……言志小兄弟,你不跟着你家郎君登黄鹤楼吗?”

郭迁刚才差点就把“小娘子”这三个字给脱口而出了,不过突然想起刚才殿下也都是装作不知,把这俩女子当成男人看待,若是他这声“小娘子”叫出来,那殿下的脸上肯定会有些尴尬的,于是话到嘴边就改了口。

言志顿时就从失神中恢复过来,会心一笑,朝郭迁点了点头,便小跑地追了上去。郭迁微微一怔,不由翻了个白眼,随即也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由于像李嶷那样在黄鹤楼.上游乐的人刚才都已经被武昌令之子手下的那些恶奴给赶了下来,所以现在的黄鹤楼一、二两层,显得异常的冷清,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至于那个武昌令之子,以及他的那些狐朋狗友,既然是饮酒会友、临江赋诗,那当然全都集中在黄鹤楼的顶层上。

虽然前面在江中的时候李元婴.让宁飞、宋孝杰他们将船靠岸只是因为对黄鹤楼慕名已久而已,但他身上毕竟还担负着黜陟江南,整饬吏治的重任,刚才在黄鹤楼下看到武昌令家里的那些恶奴的言行后,李元婴此番登黄鹤楼的初衷当然早已改变,所以也就没有在一、二两层有片刻的驻留,直接就登上了黄鹤楼顶层,去会会那个武昌令徐斯文的儿子。

而李雪岩从小到大又何曾有.像今天这样吃亏过!现在肩膀和手臂上依旧酸痛不说,若非李元婴相救,恐怕此刻都已经被那群恶奴给抓到武昌县衙的大牢里面去了,还有什么龙阳之好、断袖之癖……对那个素未蒙面的武昌令之子自然是恨到了极处。同样不作停留,就跟李元婴一起走了上去。

虽说经历了刚才在黄鹤楼下发生的事情,李雪岩.也明白了什么叫“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但是李雪岩从“李玄英”的言行中亦能看得出来眼前这个“李玄英”对武昌县令徐斯文并无多少尊敬,当然就更不会怵于徐斯文的儿子了,而且他身后的那两个壮士更是身手了得,转瞬间就把那群拿着短棍的恶奴给打得不能动弹了。徐斯文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充其量也就只能调来几个衙役而已,有“李玄英”这一行人跟在身边,那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至于附近的府兵,别说一个武昌县令,就连鄂州刺史,江夏王李道宗没有圣旨也调动不得。

须臾间,李元婴和李雪岩就登上了黄鹤楼的最高.层。听到渐渐清晰的脚步声,席中众人也全都放下手中的酒杯,目光纷纷投向楼梯口的那两个不速之客。而刚才那个被薛仁贵打成猪头状,狼狈爬上楼来的恶奴看到李元婴和李雪岩的面孔后更是一脸的不可思议,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心里暗道,这两人莫非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仅没有逃跑,而且竟然还敢上黄鹤楼来撒野!

惊讶归惊讶,他身为武昌县明府家中的管事,平.日里走上街头,别说是县衙的那些胥吏衙役,就连本县的赞府、少府也都对他客客气气的,今天却被人打得不成样子,这口气岂能咽下。一手扶着他那乌青发肿的脸腮,一手指着李元婴和李雪岩立刻就对他旁边那个鹰鼻狼眼的青年男子叫道:“就是他们!小郎君,刚才在楼下打伤仆的,就是这两个贼子!”

听到那个恶仆.的叫嚷声,李元婴的目光当然就放在了那个鹰鼻狼眼的青年男子的身上,此人想必就是那位武昌令之子了。而李雪岩也趁机装作若无其事地把她那纤纤素手从李元婴宽厚的手掌中挣了出来,只是脸颊间还是飞过几许微红。

那武昌令之子也随即从席中站了起来,两眼中闪过一丝凶光,不过很快就隐藏在了随后的满脸堆笑中,朝李元婴和李雪岩拱了拱手,如沐春风地说道:“学生徐元见过两位郎君,还未请教两位郎君尊姓大名?刚才在黄鹤楼下徐元的家僮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两位郎君多多见谅啊!”

徐元看到李元婴和李雪岩携手登上黄鹤楼顶层后,心中的惊讶可一点也不亚于他那个狗腿子。刚才就在徐元和他那些狐朋狗友觥筹交错,兴致正高的时候,却看到留在黄鹤楼下的那个徐家管事突然狼狈地爬了上来。问清楚缘由后,那个武昌县尉的儿子立刻就准备带着他那十个从他父亲手上借来的皂隶要下楼去看看谁敢在武昌县的太岁头上动土,而其他人也全都站起来就要跟着下楼,不过却全都被徐元给阻拦了下来。

一来这不过是几个家仆被人打了而已,虽然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丢了些面皮,但徐元可不想因为几个家仆而坏了自己的游兴,二来那打人之人既然已经知道了他们动的是武昌县明府家里的奴仆,而且听管事说其中有一个还是江夏人,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当然不可能还会傻乎乎地留在黄鹤楼下等着被人抓。

但是徐元却没想到他们不仅是留了下来,甚至还毫无顾忌地登上了黄鹤楼顶层。跟他那些狗腿子比起来,徐元的眼力自然是强上不少,心里也清楚得很,既然明知他是武昌令之子的情况下还敢登上黄鹤楼,如此有恃无恐,势必有所依仗,眼前这两个异常俊秀的少年郎也绝对不是什么一般人物。

徐元虽然仗着他的身份在武昌县里霸道跋扈,但也还是懂的避祸趋利的。在没有摸清楚这两个竖子的底细之前,他当然是要尽量放低姿态,若是惹上惹不起的人,那可就麻烦了。

而那脸腮肿得老高的恶奴看到他家小郎君一反常态,竟然对那两个贼人如此谦恭有礼,两只眼珠子仿佛就要从眼眶里掉下来一般。在他的印象中,他们家小郎君只有在郎君和江夏王世子面前才会表现得如此恭顺。

李元婴和李雪岩也是面面相觑,没想到他们见到这个武昌令之子后竟然是这样的场面。不过李元婴很快就从周围那些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点端倪,稍微琢磨一下也就明白了那个徐元心里的想法。

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那徐元如此放低姿态,李元婴也同样拱了拱手道:“在下李玄英,京师万年人!”李雪岩则冷冷地说道:“江夏李雪岩!”

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徐元那种眼力的,徐元还没有说话,坐在徐元下首的那个年纪不大,却长着肥头大耳模样的人却将手中的酒杯往案上重重一砸,怒声道:“好大的胆子,打了我们徐明府家的家僮不说,到了徐郎君面前竟然还敢如此嚣张无礼!徐郎君那是海纳百川、虚怀若谷,不与你们计较,不过魏某可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来人啊,把他们给某拿下,送到县衙大牢去!今天好像是张典狱当值吧,回头跟张典狱知会一声,好好地伺候伺候他们,也让他们长长记性。京师人怎样?江夏人又如何?到了武昌,那就得听徐郎君和魏某的话,咱武昌县可不是任人撒野的地方!”

那姓魏的肥头大耳的家伙话音一落,脸色冷峻地站在他身后的那两个皂隶就领命狞笑着朝李元婴和李雪岩快步走了过去。

李雪岩脸色一变,立刻就拉开架势,将李元婴挡在身后。李元婴微微一怔,不由苦笑,难道他长得很文弱吗?怎么说他的箭法也是五十步以外箭无虚发啊!呃,不过细想起来在拳脚方面好像确实是拿不出手……

不过也无需李雪岩做什么,还没等那两个虚张声势的皂隶走近,随后也登上黄鹤楼顶层的薛仁贵和宁飞顿时就闪到了李元婴和李雪岩面前。那肥头大耳的家伙只是低头抿了一口酒,待他重新抬起头来,他那两个寄予厚望的皂隶却已经躺在了黄鹤楼那木质的地板上,连呻吟都提不起力气来。

徐元见状心里叫苦不迭,狠狠地瞪了那肥头大耳的家伙一眼,若非其父是武昌县尉,掌治安捕盗,分判诸司之事的话,徐元才懒得理会这个蠢货。那个叫“李玄英”的贼子自称是京师万年人,长安城中那可是勋贵无数,谁知道这个“李玄英”有什么来头,而且姓氏又是李唐国姓,说不好也许还是宗室中人。虽然穿着平民的缺胯衫,但这身细皮嫩肉可一点也没有平头百姓的样子,而且有哪家平民出行的时候还能带这么多随从的?

本来听到那个“李玄英”自称是京师万年人后,徐元心里就打算把刚才之事揭过不提了,要是因为几个奴仆的面子而不小心得罪了长安城里的勋贵,那就真的是得不偿失了。谁能想到他旁边这个蠢货却突然跳了出来,仅仅是一个九品小县尉的儿子而已,好像显得他很威风似的!

不过事已至此,再抱怨也没有什么用了。徐元定了定心神,得罪就得罪了吧,也罢,正好可以把刚才丢掉的面子给找回来,就算是长安城的勋贵又如何,这里是鄂州,是武昌县,可不是他们京师。

打定主意后,徐元脸上那满脸的堆笑顷刻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目光在还躺在地上的那两个皂隶身上扫过,冷声拍案叱道:“李玄英,李雪岩!好大的狗胆,竟敢率众殴打我武昌县的皂隶,你们知罪否?”

虽然刚才出手的那两个人武艺高强,不过徐元却不在意,武艺高强又如何,他们这些人中哪个出门没有带十个八个随从,就算是被传说得神乎其神的河东薛仁贵到了这黄鹤楼上也得自个儿趴下。徐元万没想到,其实他眼前这两个人中,其中一个就是传说中的薛仁贵。

“某还以为也是两个恶奴而已,没想到原来还是武昌县的皂隶!”李元婴的脸色当然是更加地难看了。

那个肥头大耳的家伙本就觉得颜面大失,看到徐元也被激起了怒气,心里一喜,立刻就命令跟他到黄鹤楼来的另外几个他父亲手下的皂隶一起过去把他们给抓起来,好找回一点面子。

那几个皂隶刚才看到薛仁贵和宁飞那干净利落的动作,顿时就有些犹豫,但是想想若是不听他们小郎君的命令,那后果好像更加严重,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去了。不过他们这次却是学乖了,把刚才放在一旁的水火棍全都给捡了起来。

那肥头大耳的家伙洋洋得意,不过徐元对那几个皂隶可没有多少信心,立刻就让各家的奴仆也全都一拥而上。那肥头大耳的家伙虽然面上有些不快,但徐元的话他可不敢不听。

事实证明徐元的担心不仅不是没有道理,反而还是太乐观了点,虽然几十个人一起围涌过去,看似有些吓人,但是在薛仁贵的眼里,也就是多了几个蝼蚁而已。用最快的速度和宁飞一起解决了这群蝼蚁之后,薛仁贵冷着脸疾步朝徐元方向走去。不过徐元和他那些狐朋狗友见状不妙后早早地就退到了墙角边,唯有那个肥头大耳的家伙身材上吃点亏,逃避不及顿时就被薛仁贵给拎了起来,往临江的窗边走去。

那肥头大耳的家伙脸上顿时就绿了,双脚凌空蹬着,惊恐地大声嚷道:“你,你,你要干什么?某父亲可是武昌县少府,你竟敢对某如此无礼……”不过紧接着,声音嘎然而止,盖因这个肥头大耳的家伙已经发现自己现在正漂浮在空中呢,而刚才还在四处挣扎的双手立刻就紧紧地抓在薛仁贵的手臂上,半点也不敢松开。喘了几下粗气后,马上就用他那已经沙哑的声音带着哭腔讨饶道:“壮士饶命!英雄饶命啊——”

言志连连拍手,眉开眼笑地说道:“对,就这样把这头肥猪给扔下去!”不过随即就被李雪岩回头给瞪了一眼,吐了吐舌头也就不敢说话了。

李元婴看着薛仁贵手中提着的那家伙惊慌失措的样子,也是忍俊不禁,摇头道:“仁贵兄,给他一点教训就成了,小心别把他给摔死了!”

薛仁贵道了一声“喏”,只见右手猛地一提,那个武昌县尉之子顿时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抛物线,精准地砸在他刚才面前的那张几案上,只听“嘭”的一声,那张几案瞬间就塌陷了下去。幸亏他肚子上的那层脂肪还算厚实,否则几案上的那个小酒杯非让他吐点血不可。只不过轻轻拂过面庞的江风却突然间多了一丝尿骚味,仔细一看,原来这头肥猪身上的那件襕袍下半部分早已湿透。

这头肥猪被薛仁贵这么一吓,仿佛就是从鬼门关外走了一遭,哪里还敢有什么脾气,虽然已经回到了黄鹤楼里面,但还是勉强直起身来,惊魂未定地连声道:“多谢壮士饶命!多谢英雄饶命!”这要是再被人往外边一拎,恐怕吓都得吓死了。本来他还准备爬到李元婴面前谢罪,虽然刚才在黄鹤楼外脑袋里一片空白,但李元婴那对他来说如天籁般的声音他还是听得清清楚楚的。不过宁飞可不让这头肥猪靠近滕王殿下,一脚就把他给踢成了滚地葫芦,而地板上更是留下了一道异常清晰的水痕。

而其他那些龟缩在墙角的如徐元等人看到那个武昌县尉之子的惊魂一刻后,也全都是面如白纸。徐元亦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否则刚才李元婴自报家门的时候就不会生出和解的念头来,现在形势比人强,当然更是如此,连忙带头讨饶。而他那些狐朋狗友当然是以徐元这个武昌令之子马首是瞻,既然徐元都服软了,他们还哪敢不服。

薛仁贵不屑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水痕,回头抱拳道:“郎君,现在该如何?”

李元婴迟疑了一会儿,对于这些二世祖,也就只能像今天这样给他们吃点教训了。不过去江夏县的时间就要推后一些了,从这群二世祖的言行上看,从武昌县令、县丞到县尉,恐怕都有些问题。若是查明职守有亏,摘了他们头上的进贤冠,这才是对这些二世祖最大的打击吧。轻轻一叹,冷声道:“算了,让他们都滚吧!”

第一百四十三章 困

第一百四十三章



徐元等人顿时如蒙大赦,慌忙夺路而逃,而那个差点就被薛仁贵给扔下黄鹤楼的武昌县尉之子,虽然双腿依旧发软打颤,但也还是连滚带爬地逃下楼去。

慌不择路地逃到黄鹤楼下,徐元仿佛全身力气被抽干似的就一屁股坐在了黄鹤楼前的草甸上,一边揉着刚才逃跑的时候不小心被磕到的额头,一边喘着粗气。

随后,各家的奴仆以及那武昌县尉之子从其父那里借来的十个皂隶也都互相搀扶着从黄鹤楼内相继走出。而刚才在楼下就被薛仁贵和宁飞打翻在地的赵二、周八等人看到那几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贼人上楼后没过多久,他们家小郎君就狼狈地被那伙贼人从黄鹤楼上赶了下来,顿时就被惊愕住了。

周八倒吸一口凉气,一瘸一拐地走到徐元的面前,见徐元不仅脸色阴沉如水,而且额头上还起了个大包,小心翼翼地问道:“小郎君,那上面,那上面……”

“滚——”没待周八说完,就被徐元站起来给一脚踹了出去,他刚才在黄鹤楼上就已经憋着一肚子的气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徐郎君,您说楼上那个李玄.英和李雪岩到底是何方神圣啊?我等是什么身份,那几个贼子也不可能不知道,将我等放走后竟然还敢在黄鹤楼上有恃无恐地安然而坐!”说话之人乃是武昌县丞刘铭彰家的小郎君刘长恭。

徐元对刘长恭的态度当然不可.能像刚才对待他那几个家奴一样,脸色稍霁,犹豫了一下说道:“虽然徐某也不知道楼上之人是何方神圣,但是从那李玄英对我等的态度,以及刚才那个差点将承宗扔下黄鹤楼的那个随从中就能看出,这个李玄英绝非一般人物。李玄英,京师万年人,某看八成是宗室中人吧!”

徐元口中的“承宗”自然就是刚.才那个肥头大耳,尿了裤裆的家伙。听了徐元的话后魏承宗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虽然刚才在黄鹤楼上他装得跟孙子似的,不过下了楼后,当然也就重新抖了起来,咬牙切齿地说道:“徐郎君、长恭兄,管他们是什么人!某这就派人回去把家父手下的那些皂隶全都给调过来,宗室中人又怎么样?到了咱武昌县,那也得听我们的!”

“承宗兄万不可意气用事啊!”刘长恭连忙惊道。

魏承宗眼睛一瞪,冷声道:“长恭兄这是何意?你刚才.当然是一点事情都没有,魏某可是差点就被那几个贼子给扔下黄鹤楼来,此仇不共戴天,若是让那几个贼子大摇大摆地从武昌县走了出去,那魏某今后在武昌县还有何颜面可言!”

“你——”刘长恭顿时怒起,平日里他就对这个魏承宗不.怎么看得上眼,今天看到魏承宗在那几个贼人面前尿了裤裆,丢尽了他们一伙人的脸面,对魏承宗当然也就更加地鄙夷了。

徐元见状连忙制止了魏承宗和刘长恭两人的.口角,沉声叱道:“大敌在侧,岂可自乱阵脚!”不过他心里面对那肥头大耳的家伙也是颇为不屑的,要不是这个魏承宗摊上一个武昌县尉的老子,别说什么颜面,在武昌城里恐怕屁都不是。

徐元是武昌令.的儿子,自然也就是这群衙内中的领袖,他一声叱喝,刘长恭也只好讪讪作罢,斜睨了魏承宗一眼,嘴角依旧挂着一丝蔑笑。

魏承宗也同样不再理会刘长恭,转而对徐元恭顺地抱拳道:“徐郎君,承宗想这口气您也咽不下去吧!该怎么做您就拿个主意,我等当然都是唯徐郎君马首是瞻,绝无二话!”

徐元皱了皱眉,抬头又朝黄鹤楼顶层看了一眼,心知楼上那些人恐怕一时半会儿是不会下楼来的,也就没准备离开,心里慢慢地权衡着轻重。

不过这时候那刘长恭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凝重起来,压低声音说道:“李玄英,李玄英!徐郎君,您说这个李玄英会不会就是新任江南道黜陟大使滕王李元婴?长恭前段时间还听家严说起过,那个滕王李元婴自从下了江南后就一直是在微服私访呢!”

此言一出,刘长恭边上的这一群衙内全都变了脸色,魏承宗更是嘴唇不住地颤抖着,结结巴巴地说道:“滕,滕,滕王李元婴……”一下子就又从不可一世的天王老子变成了片刻前在黄鹤楼上的孙子模样。

徐元猛地转头看向刘长恭,不过随即就自己摇了摇头道:“虽然这个李玄英的名字与滕王李元婴颇为相像,但是却不可能是李元婴。徐某前两天刚刚从世子那里得到最新消息,滕王李元婴在过了江州后就转道彭蠡、赣水去了洪州,现在估摸着已经到吉州去了吧!长恭,对于滕王李元婴,你让刘赞府也不必太担心,早在李元婴还在宣州的时候,世子就已经派人到江州去了。哼,李元婴虽然微服私访,不过他的行踪又岂能逃得过世子的掌控呢!”

“滕王到吉州去了?”刘长恭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魏承宗更是狠狠地瞪了刘长恭一眼,刚才被刘长恭这么一吓,他下面差点又失禁了。

徐元微笑地颔首道:“那是当然!”

刘长恭心里顿时放松下来,眼中凶光一闪,冷声道:“幸好不是滕王李元婴,否则要是让他们离了武昌,那我等也就没有什么好日子过了!”

“呃!”徐元先是一怔,随即就对刘长恭长长一揖,低叹道:“若非长恭兄,险勿大事矣!”

不过刘长恭却是一头雾水,狐疑地看着徐元,这个徐元到武昌县两个多月来,好像还是第一次称他为“长恭兄”吧?

徐元解惑道:“长恭兄刚才却是提醒徐元了,虽然不是黜陟江南的滕王李元婴,但那李玄英肯定也是极负背景的,如若他们离开武昌之后,还对今日之事耿耿于怀的话,那吾父、汝父、伊父身上的官位恐怕就危险了!”

魏承宗大喜,他本就想要找回这个场子,只是刚才被刘长恭所阻,如今见徐元也赞成对那几个贼子动手,立刻就说道:“那徐郎君,某这就去调集人马!”

刘长恭迟疑道:“徐郎君,既然那个李玄英在黄鹤楼上已经放过了我等,应该不会再事后报复吧?我们这么做是不是太冒险了?”

徐元冷声道:“长恭,武昌县毕竟是我们的地盘,若是换成是你,你是会在别人的地盘上不饶人呢,还是先揭过然后事后伺机报复?再说,我们可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仁慈上,在武昌县,是我们的天下,放眼鄂州,也有世子为我们做主,但若是离开了鄂州,我们可什么都不是!承宗,你快点派人去把能调集的人马全都给调到黄鹤楼来,最好能在他们离开黄鹤楼前赶到,某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而去麻烦世子!周八、赵二,你们两个也给某滚回去把家里的奴仆全都召过来!记得全部把家伙带上,某就不信,那几个竖子的武艺再高,还能逃出生天!”

魏承宗连连点头,立刻就交代了下去,只是朝黄鹤楼又看了一眼,打了个寒战,有些恐惧地问道:“徐郎君,那我们现在还要留在这里吗?”

“承宗不必担心,那几个竖子既然在黄鹤楼上放过我等,那下楼后也不可能再为难于你我!”徐元淡淡地说道。

※※※※

将徐元、魏承宗等人全都给打发走后,郭迁在这黄鹤楼上东瞧瞧,西看看,闷声道:“郎君,依郭迁看,这黄鹤楼名声虽响,却也和普通的亭台楼阁没有什么区别嘛!”

正站在临江的窗边俯望大江两岸的李雪岩回眸笑道:“这位小兄弟有所不知,武昌的这座黄鹤楼原是三国时候孙权为防曹魏而修筑的瞭望楼,单论其楼比起其他楼阁来也许是稍显不如,不过黄鹤楼的魅力却在于从黄鹤楼上俯瞰过去,大江两岸的秀丽风光尽收眼底。”

郝处俊也笑着补充道:“而且这座黄鹤楼还留下过一段众说纷纭的传说,处俊当年游历四方,路经黄鹤楼的时候,尝听一位朋友说起过,三国时候蜀汉名臣费祎羽化登仙后,就曾经骑着黄鹤返回到这里休息过,这黄鹤楼之名也就是由此而来的!”

李雪岩颔首道:“这位处俊贤兄说的不错,这黄鹤楼之名确实是众说纷纭,处俊兄的说法雪岩也曾有耳闻,不过南梁史家萧子显在他的《南齐书》上则是说这个仙人名唤子安。”

李元婴也缓步朝临江的窗边走了过去,微微一笑,淡然道:“费祎也好,子安也罢,这名字嘛,只不过是一个给人称呼的代号而已!”远远地看着朵朵白云在眼前飘过,不由吟道,“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至于崔颢这首《登黄鹤楼》的后四句,就被李元婴给截去不要了,毕竟现在还是太阳中天的正午,这“日暮乡关何处是”就不怎么应景了,而且“烟波江上使人愁”也太悲凉了些,这一句要是出自他之口,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被贬到哪个犄角旮旯去喝西北风了。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郎君此句之清丽一点也不亚于前段时间滕王殿下的那首《灞桥送贺兰功曹之扬州》啊!”虽然李义府不敢在李雪岩主仆二人面前暴露了李元婴的身份,但还是谄笑地恭维道。

李元婴却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虽然这首《登黄鹤楼》被后世称为唐人七律之冠,但是此诗最成功的地方却在于情景交融。而李元婴已经把抒情的后半部分给砍掉了,这首诗的成色当然也就减了几分。

不过即便如此,也无碍让李雪岩杏眼一亮,轻声低吟,只是对李义府那谄媚的样子微微有些诧异,嫣然笑道:“这位郎君说的极是,滕王李元婴又岂能与玄英兄相提并论!”只是李雪岩在提到滕王李元婴的时候,眼睛里却闪过一丝轻蔑。

李义府那满脸的堆笑顿时僵住,有些心虚地看了李元婴一眼,尴尬地笑了两声。

李元婴当然也能从李雪岩的声音中听出她好像对自己真实的那个身份很是不屑,心里不由错愕,难道他以前得罪过这个李雪岩吗?他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吧……连忙摆手说道:“雪岩兄此言差矣,滕王殿下幼年就以‘滕王体’闻名天下,而今又有善诗之名,玄英一介布衣,岂能与滕王殿下比肩!”不过说完之后自己也有些脸红,怎么好像有种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感觉。

言志撇撇嘴,正准备说话的时候,却被李雪岩的眼神给打住了。李雪岩并没有接过李元婴的话题,而是转而拱手笑道:“武昌令的品秩虽然只是从七品下而已,但不管怎么说也都是朝廷命官,可是依雪岩观之,这个武昌令在玄英兄眼里好像也算不得什么,而且玄英兄的帐下还有如此壮士,玄英兄若是一介布衣,那这布衣恐怕也非一般的布衣吧!”

李元婴怔了一怔,被李雪岩这么一说,回想一下,他们这一行人的破绽好像确实是不少,摸了摸鼻子,装作无奈地说道:“玄英虽然也是官宦人家出身,不过家中兄弟颇多,家严的爵位、门荫一个也落不得玄英的头上,当然亦只能是布衣白身了。”

李雪岩随之释然,即便是皇亲国戚,一家最多也只能荫两个人而已。心里也清楚像“李玄英”这种情况的人确实为数不少。

既然李雪岩撇开了话题,那李元婴也不好多问,就只好把疑惑留在心底,一边看着江上波光粼粼、千帆而过,一边让郝处俊客串一回导游,把他肚子里那些关于黄鹤楼的传说故事全都抖落出来。而李雪岩也不时地插上两句,不知不觉中,时间渐渐就过去了不少。

薛仁贵突然看了看天上的日头,迟疑道:“郎君,时辰好像也不早了,郎君前面不是说要在日落前赶到江夏去吗?”

宁飞也在一旁接声道:“是啊,郎君!宋兄弟在渡口船上估计也已经等急了!”

“玄英兄这么着急去江夏吗?”李雪岩有些惋惜地说道:“可惜雪岩今天才到武昌来,除了这个黄鹤楼外,武昌雪岩还没有逛过呢,要不雪岩就可以跟玄英兄一起回江夏去了!这样吧,玄英兄可否告知令从兄的宅院所在,等过两天雪岩回江夏后再去拜会玄英兄。”

言志则蹙眉道:“小郎君,您今天不回去吗?那要是被郎君发现了怎么办?”

李雪岩满不在乎地说道:“发现了就发现了呗,好不容易来一次武昌,哪能就这么离开了!”

言志面露苦色,不由腹诽,要是被发现了,您当然没有什么事,不过她可就惨了。

不过李元婴心里已经打算在武昌多留几日,见过武昌县的这群衙内后,李元婴对武昌县的这套领导班子就没有多少信心了,如果不出意外,他这次黜陟江南道的第一刀应该就是落在这个武昌县了。于是摇摇头道:“去江夏看望从兄却也不急,这武昌县玄英也是第一次来,不如就和雪岩兄一起多呆上两日吧!刚才差点把船上的宋孝杰给忘记了,宁飞,你辛苦一趟,去渡口把宋孝杰给叫上来吧!”

闻弦歌而知雅意,听到李元婴打算在武昌多留两日,郝处俊、李义府等人立刻就明白了滕王殿下是打算拿武昌县开刀了,宁飞也马上就领命而去。

不过还没有一会儿的工夫,李元婴就听到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下一刻宁飞就一脸慌张地又出现在了大家面前。

李元婴一愣,诧道:“怎么这么快?你去渡口回来了!”心说就算是绑上四个甲马的神行太保戴宗也不可能这么快吧!

宁飞稍微喘口气,指着楼下说道:“殿……郎君!黄鹤楼已经被刚才被我们赶下楼去的那几个竖子带来的人给团团围住了!”

李元婴也是脸色顿变,连忙冲到黄鹤楼的另一边窗户,伸首俯望,果然如宁飞所言,黄鹤楼下已经密密麻麻地被至少几百个手持刀棍的家僮、皂隶围住。转头看向身旁随后而来的薛仁贵,他的脸上也是异常凝重。

※※※※

“徐郎君,我们好像已经被那几个贼子发现了!”魏承宗得意洋洋地晃着他那肥头大脑,笑道:“一起冲上去吧,承宗都有些等不及了,嘿嘿,也让他们尝尝被人扔下黄鹤楼是个什么滋味!”

徐元淡然地摇头道:“稍安勿躁!楼上的那些贼子中有几个比较棘手,黄鹤楼地方太小,而我们人多,施展不开手脚,反而会对那几个贼子有利。我们又何必要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呢,莫急,这几个贼子难道能一辈子不出来吗?”

魏承宗笑容更盛,谄笑道:“高,实在是高!要是这几个贼子不出来,饿不死他们,也能渴死他们!正好以逸待劳!”

第一百四十四章 反应

第一百四十四章

反应

相比徐元和魏承宗两人弹冠相庆的样子,同是衙内之一的刘长恭就显得有些心事重重了,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忐忑地说道:“徐郎君,承宗兄,长恭总觉得今天这事我们是不是太过冲动了!虽然徐郎君从世子那里得到消息,滕王李元婴已经转道去了吉州,但他毕竟是江南道黜陟大使,迟早还是会到我们武昌来的。这世上可没有不透风的墙啊,今天我们在黄鹤楼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要是以后传到滕王李元婴的耳中去,那该如何是好啊?”

魏承宗脸色顿时就不怎么好看了,冷声道:“刘长恭,某怎么觉得你小子年纪越长,这胆子反而却越小了!前面我们登黄鹤楼的时候,那些穷酸书生不全都被我们给赶下黄鹄矶去了吗?放心好了,这武昌城里敢再上黄鹄矶打搅我等兴致的人还没有生出来呢!”

“这个……”刘长恭不由回头往黄鹄矶脚下看了看,虽然魏承宗说的是实话,但他心里的那份顾虑却不减反升,忧心忡忡地拱手道:“徐郎君,黄鹤楼上那几个贼子如今已是瓮中之鳖了,只是不知徐郎君准备如何处置他们呢?”

徐元洋洋自得地笑道:“长恭刚才的那番狠劲到什么地方去了?如果让那个李玄英离了鄂州,汝父这个武昌县丞只怕也就要干到头了吧!”不过为了避免走漏风声,徐元还是让周八和赵二领着十几个家奴守在黄鹄矶,不许闲杂人等靠近。

刘长恭惊愕地看着徐元,悄声道:“徐郎君,您是准备要……”同时手上也做了一个枭首的动作。

徐元怔了一怔,深深地看了.刘长恭一眼,玩味地笑道:“比起狠辣,徐元确实是不及长恭兄啊!不过长恭兄说的有道理,还是不留后患的好!”说到这,声音也陡然变冷。

“不敢,不敢!”刘长恭被徐元那饱含.深意的眼神看得有种额头直冒冷汗的感觉,连忙道:“徐郎君,可是这李玄英身后的背景肯定不一般,如果他在武昌县失踪,上头追究下来,恐怕徐明府和魏少府那边都不好交代吧!”

魏承宗也是一愣,得意的笑容.顿时消失,迟疑道:“徐郎君,长恭兄的顾虑也不无道理啊!”魏承宗的父亲是武昌县尉,也就是后世的公安局长,如若真如刘长恭所言,那他父亲确实是要担点干系。事情牵扯到他父亲的官位,魏承宗就不敢怠慢了。

徐元却皱眉道:“如此瞻前顾后,还如何成事?难道你.们以为黄鹤楼上的那七个人还能从这里逃出去吗?除非他们敢从黄鹤楼上跳下江去。刚才周八、赵二他们不是说了吗?那个李玄英是准备去江夏拜访他的从兄而路过我们武昌的,只要楼上那七个人不再开口,谁又能知道那个李玄英是在我们武昌县失踪的呢!”

刘长恭苦着脸抱拳道:“徐郎君,其实长恭也知道事.已至此,我们除了斩草除根外别无二路了。但是虽然那李玄英此行的目的地是江夏县,但武昌县也是和江夏县比邻的,若上头真的要彻查的话,承宗兄借来的皂隶还好,毕竟那些皂隶还是懂得轻重的,不过长恭对各家的奴仆可就没有多大信心了。”

徐元心里一登,刘长恭所言不无道理,他家中虽.然也蓄奴数百人,但除了家生奴和自卖的奴仆外,还有一部分是以前在岭南的时候强掠来的良家子,确实是不怎么放心。沉吟良久后冷声道:“如今你我已是进退维谷,难道长恭兄还有其他选择吗?当然,长恭兄也不必太过担心,此事一了,徐元马上就去江夏见世子,江夏王一脉世袭鄂州刺史,在鄂州这地界上,有世子为我等做主,谁又能查出什么来呢?”

刘长恭不由苦.笑道:“徐郎君,不是长恭诽议世子,

只是世子是何等人物,即使是家父、魏少府、甚至徐明府在世子眼里,恐怕也算不得什么吧!长恭也知徐郎君与世子有旧,不过长恭却不信世子会为了我等而甘冒奇险!”

徐元遥遥地看着江夏的方向,冷笑道:“这个长恭兄就不必忧虑了!”

※※※※

“郎……郎君,这……这可如何是好啊?”李义府看着黄鹤楼下那黑压压地人群,两脚就不住地颤抖。薛仁贵厉害是厉害,不过李义府可不信仅凭一个薛仁贵能从底下那重重包围中杀开一条血路逃出去,而且就算是薛仁贵真如天神下凡一般,那他保护的也仅仅是滕王殿下,可没他李义府什么事。

心里面更是后悔死了,想当初好端端地赞成滕王殿下微服私访干什么,直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两耳光。而且滕王殿下私访就私访吧,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明知道微服私访肯定有些危险,自己还傻乎乎地跟着过来,如果现在他是跟在阎立本那只老狐狸身边该多好啊!

阎立本,对了,还有阎立本呢!滕王府那三百多名亲事可都是以一当十的精锐啊,岂是底下这群乌合之众所能比的,看到一丝曙光的李义府立刻就急切地问道:“郎君,不知阎侍……阎师他们什么时候能赶到啊?”虽然李义府现在心乱如麻,但是他毕竟不是一般人物,外人在侧,这该掩饰的地方还是没有忘记。

“阎师是谁?”言志同样也是脸色煞白,看到李义府那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的样子,不由诧道。

“言志,不可无礼!”李雪岩叱了言志一声,不过她的眼睛却是一直死死地盯在黄鹤楼下那几个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衙内身上,用那冰寒刺骨地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好一个武昌县令徐斯文!”

李元婴却已从刚才的震怒中恢复过来,微笑道:“阎师是家严给玄英请的一个西席,这次玄英到江夏看望从兄,阎师本是要与玄英同行的,不过玄英却受不住那份拘束,于是便带着几个随从先行坐小船而来。只是阎师这会儿应该还在江州,逆水行舟,要想赶到武昌恐怕还需几天的时间。”

见李义府仿佛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李元婴笑着又道:“大家也不必沮丧,黄鹤楼地方毕竟不大,若是到了黄鹤楼里面他们的人再多也施展不开,依玄英看,他们一时半会儿是不会上来的。”

宁飞点点头道:“郎君说的是,刚才宁飞在楼下的时候,那些人见到宁飞的身影后就要追上楼来。本来宁飞还想给他们一点教训,不过那些人很快就被他们身后之人给叫住了。”

薛仁贵沉声道:“虽然郎君之话不错,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宁飞,你还是到楼下去守着,如果他们突然强攻,你也好抵挡上一阵!”

宁飞心知若真被薛仁贵所言中,底下那些乌合之众强攻上来的话,他只怕是九死无生,但也还是毫不犹豫地就抱拳领命而去。

“等等!”李元婴突然叫住宁飞。见宁飞回头不解地看着他,李元婴指了指刚才打斗的地方说道:“把地上的水火棍带上吧,虽然当兵器差了些,但毕竟是一件长物。”

宁飞嘴巴微动,却也没说什么,深深地朝李元婴一揖,捡起丢在地上的水火棍后就快步走下楼去。

薛仁贵本没有注意到地上的水火棍,经李元婴这么一提醒,顿时大喜,一个箭步过去就将另外一根水火棍给挑上手来,颠了颠水火棍的重量后,又在手中摆弄了两下,自信地说道:“郎君,有了这根水火棍,某想黄鹤楼下那群乌合之众也就不是问题了。”

薛仁贵此言一出,别说李雪岩主仆不信,就连知根知底的李义府、郝处俊和郭迁也不怎么相信,而唯有李元婴深知以薛仁贵的性格,绝对不会无的放矢,他是准备把这根水火棍当成方天画戟使唤了。前世的时候李元婴可是看过两唐书里面的薛仁贵传,薛仁贵可是一个能在高句丽二十万大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的强人,更何况是楼下那几百个家奴、皂隶组成的杂牌军,虽然这根水火棍没法和留在滕王府里的那柄方天画戟相比,但棍怎么说也是百兵之祖,拿它来代替方天画戟倒也说得过去。记得当初在龙门县与刘仇那王八羔子狭路相逢,薛仁贵就是以一根普通的竹竿当做方天画戟逼走纵横河东近十载的摩云金翅刘仇,这水火棍总比那竹竿强吧。

不过李元婴虽然对薛仁贵信心十足,但还是把薛仁贵给拉至一边,悄声迟疑道:“宋孝杰还在渡口的船上,若是看到我等久滞不归,肯定会找到黄鹤楼来的,武昌离江夏只有一步之遥,只要宋孝杰发现异常,肯定会去江夏向江夏王兄求援的,所以我们暂时留在黄鹤楼里危险亦不大。刀剑毕竟无眼,仁贵兄如果没有十分把握,元婴想还是不要勉强的好!”

薛仁贵瞥了李雪岩主仆一眼,也在李元婴耳边小声道:“殿下放心好了,仁贵怎么说也有过‘单戟退百寇’之名,殿下以为楼下那些乌合之众比起当年刘仇的中条山贼寇如何!而且,而且仁贵对江夏王却也不怎么放心,现在看来从武昌县令、武昌县丞到武昌县尉肯定都有问题,江夏王身为鄂州刺史……”

李元婴神色一凛,摇头道:“不可胡言,武昌令到任不过两个多月,江夏王兄一时失察也是有可能的。”

“虽然那徐斯文才转任武昌令两个多月,但是武昌县丞和武昌县尉呢?”薛仁贵有些着急,但还是压低嗓子说道。

李元婴微笑道:“仁贵兄也是河东人,应该听说过当年那个佞于隋而忠于唐的裴世矩吧,有长官如此,这世上能出淤泥而不染的毕竟少数!”

听到李元婴提起裴世矩,薛仁贵想想也有道理,于是转而道:“殿下,那仁贵这就下去了!殿下和李御史等人先留在这里,有仁贵在外,宁飞守内,那些乌合之众应该是冲不上来的。”

既然薛仁贵信心十足,那李元婴也就只好让他勉力一试,能早点离开这里当然最好,至于原本还想留在武昌考察这武昌县的领导班子两天,不过现在也就没有这个必要了。

看到“李玄英”和那个壮士悄悄耳语几句后,那个壮士就提着水火棍下楼去了,李雪岩不由惊异道:“玄英兄,您还真让这位壮士下楼啊!虽然这位壮士确实武艺高强,但下面的那些人可个个都有武器伴身啊!”

李元婴笑道:“雪岩兄不必担心,玄英的这位兄弟即使不能溃敌,但自保却是没有问题的!”

※※※※

“禀几位郎君,魏少府来了!”周八慌慌张张地就从黄鹄矶脚下跑了上来,喘着粗气说道。

“魏少府?”徐元和刘长恭一愣,魏承宗狐疑道:“父亲没事不在衙门里呆着,跑到黄鹤楼来干什么?要不某去躲躲!”

不过魏承宗刚刚迈出几步,其父武昌县尉魏岿然就一脸怒气地出现在了他的眼睛里。魏承宗顿时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脸上的戾气悄然不见,取代它的是满脸的堆笑,既然躲不开,就只好殷勤地迎上去,赔笑道:“父亲,这黄鹄矶上江风大着很,您怎么也到这里来了,要是着了凉该如何是好?”转而对魏岿然身边的人怒道,“魏九,还不快把你身上的袍子解下给父亲披上!”

“着凉?”魏岿然冷哼道,“某看你这不肖子是嫌你父亲的命太长了吧,竟敢私自调用县衙的皂隶!”

魏承宗猪头一缩,嘟囔道:“您的皂隶呆在县衙里也是呆着,孩儿不也是为了父亲着想吗?那些皂隶要不操练摔打一番,如何能替父亲治安捕盗呢!”

“这是你操心的事情吗?”魏岿然怒气更盛。

而这时徐元和刘长恭也都纷纷过来见礼道:“徐元(长恭)见过世叔!”魏承宗也同时松了一口气,他父亲在他面前厉害不假,不过可就不敢对徐元这个徐明府家的小郎君怎么样了。

果然,看到徐元和刘长恭,魏岿然怒色稍霁,铁青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指了指黄鹤楼门前那黑压压地家奴、皂隶,问道:“两位贤侄不必多礼,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啊?”

徐元拱手笑眯眯地说道:“世叔不必担心,不会有什么事情,黄鹤楼上不过是几个胆大妄为的外乡人而已。今天小侄与承宗兄、长恭兄等人在黄鹤楼上饮酒赋诗,结果承宗兄却差点被楼上那几个贼子给扔下黄鹤楼,小侄几个不是他们的对手,但又气不过,所以就调了些家奴和县衙的皂隶过来把黄鹤楼给围住了,不会给世叔闯出什么祸端来的。”

赋诗?魏岿然不由腹诽,他的儿子他还不知道吗?能把自己的名字写清楚就不错了。沉声道:“徐贤侄啊,你在家中难道没有听徐明府说过吗?如今江南道黜陟大使滕王殿下就要到我们鄂州来了,你们在这黄鹤楼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要是传到滕王殿下的耳朵里怎么办?”

魏承宗马上在旁边添声道:“父亲勿忧,徐郎君前两天从世子那里得了消息,滕王李元婴如今还在吉州快活呢,到我们武昌来,恐怕还需一些时日。再说,长恭兄的谨慎父亲又不是不知道,孩儿早就把黄鹄矶上的闲杂人等都给赶下去了,而且徐郎君也派了人在下面守着,那个李元婴就算是长了八只耳朵也听不到什么的!”

魏岿然瞪了魏承宗一眼,冷声叱道:“住口,滕王殿下的名讳是你能叫的?”紧接着又对徐元狐疑道:“徐贤侄,滕王殿下真的转道去吉州了?”

魏承宗虽然噤声,不过心里面却不住地暗骂,也不知是谁整天在家里骂着滕王李元婴,这会儿到了外边倒假正经起来了。

“然也!”

听到徐元肯定的答复,魏岿然这十几天来一直紧绷着的弦总算是松了下来,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说罢也往黄鹤楼顶层上看了一眼,微微蹙眉,还是有些忐忑地问道:“你们刚才说被你们围困在黄鹤楼上的那几个人都是外乡人?他们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未免节外生枝,徐元当然不可能对魏岿然实话实说,堆笑道:“世叔尽管回衙放宽心,小侄虽然不曾入仕,但也跟在家严身边好些年了,这点分寸小侄还是懂得的,楼上那不过是几个江湖豪客而已,自恃武艺便不把小侄等人放在眼里。哼,侠以武犯禁,岂能让这些游侠在我们武昌县撒野。”

徐元话音刚落,守在黄鹤楼前的那些家奴、皂隶们却突然骚乱了起来。心里本就不怎么踏实的魏岿然顿时就惊问道:“怎么回事?”不过当他和徐元等人一起踏上路旁的大青石,看到一个身着白色缺胯衫的青年双手挥舞着一根水火棍独闯出来后,顿时就放心了不少,果然如徐元所言,只是一个恃勇好斗的游侠而已。

第一百四十五章 脱困

第一百四十五章

脱困

看着眼前那些家奴、皂隶一片接着一片地倒了下去,徐元使劲地揉着自己的眼睛,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竟然有人能凭着一己之力硬撼数百名手持刀棍的青壮。随着时间的推移,刘长恭的脸色也是越来越白,而魏承宗甚至两腿一软,就从大青石上摔了下去。

魏岿然倒吸一口凉气,冷声侧问道:“徐贤侄!被你们围困在黄鹤楼上的到底是什么人?”魏岿然虽然官阶不高,但也知道如今正值大唐贞观盛世,可不是隋末群雄并起的光景,如此英雄人物,又岂会去当一个以武犯禁的游侠,就算是当年的长安大侠史万宝,不也成了如今的原国公了。能够驱使如此豪烈,那被他儿子等人围困在黄鹤楼上的人肯定大有来历,绝不会像先前徐元所说的那样。

而刚才跟着魏岿然到黄鹄矶上的那些随从看到远处那个手持水火棍的怒目青年越战越勇,渐渐逼近过来,也全都抽出腰间横刀将将他们的魏少府保护在身后。

徐元随其父武昌令徐斯文到武昌县两个多月来,魏岿然虽然也是武昌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过对他一直都是笑脸相迎,没想到今天却突然变了脸色。他虽然仗着其父之势,而且身后还有江夏王世子李景恒,但是薛仁贵的强势出现却让他突然精神恍惚起来,被魏岿然这么冷声质问,心里顿时就有些发虚,连忙用脚勾了勾旁边的刘长恭。

刘长恭无奈,只好硬着头皮把今天的事情分毫不差地全跟魏岿然交代了一遍,无奈地摇头道:“魏世叔,事情就是这样了!小侄等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啊,虽然明知楼上那些人肯定是背景深厚,但是已经把他们给得罪了,小侄从那几个人的眼神中亦能看出他们心里对小侄等人肯定还有芥蒂,在黄鹤楼上暂且放过小侄等人恐怕也是因为这里是武昌,不敢把小侄等人给逼急了。一旦让他们离开武昌的话,绝对会伺机报复我们的,甚至还会威胁到家父、魏世叔和徐明府等的官位。”

不过刘长恭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是暗暗叹气,如果是按照他的想法,既然那几个人在黄鹤楼上放过了他们,就绝对不会再惹事端的,只可惜他们这些人中间却不由他做主,而为首做主的徐元和魏承宗都咽不下这口气。也是,徐元堂堂一个武昌令的儿子在武昌县的地界上丢了面子,换谁心里都不自在。不像他刘长恭,其父为武昌县丞,虽说是名义上的武昌县第二人,有“贰令”之称,但却有职无权,按照惯例为了避嫌连基本的政事一般都不敢表示意见,否则很容易触犯到县令的权威。其实际权力跟地位在他之下的武昌县主簿,以及眼前这个武昌县尉魏岿然比起来,反而差之远矣,所以他在徐元这个小圈子中间的地位当然也就不怎么样了。

听了刘长恭的坦白从宽,魏岿然.当时就感觉到脑袋里如天旋地转一般,如果不是这个徐元是徐斯文的儿子,他非当即破口大骂不可。只好把满腔的怒火全撒了在他那个肥头大耳的儿子身上。

徐元心知他调来的那些家仆.恐怕是挡不住那个拿着水火棍的家伙了,忐忑地问道:“魏世叔,要不,要不我们去向折冲府求援吧!若是让他们给逃脱了,那我们可就全完了!”

“折冲府?”魏岿然鄙夷地看着徐元,心说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这个徐元竟然比他儿子魏承宗还蠢蛋呢。

徐元连连点头道:“是啊,世叔!就说是一伙江洋大盗.流窜到我们武昌来了,县衙的皂隶们敌不过,所以请折冲府出援。小侄就不信,那伙贼人的武艺再高,还能敌得过我大唐的精锐府兵。”

魏岿然眼里闪过一丝不屑,摇头道:“徐贤侄,别说.是魏某,你父亲徐明府,就算是江夏王,也没那权力让折冲府发兵。再说,你们不是说被困在黄鹤楼上的那几个人背景深厚吗?难道你们还想到处宣扬不成!”

“这个……小侄考虑.不周,请世叔见谅!”徐元这时也恢复了一些镇定,魏岿然对他的鄙夷当然也被他看在眼里,不过他现在还得靠魏岿然拿主意,只好强压住心里的怒气,低头认错道。同时连忙让周八、赵二两人分别去把他老子武昌令徐斯文以及刘长恭之父武昌县丞刘铭彰给搬来,同时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今天的事情若是闹大了,刘铭彰也逃不了。

即使徐元没有吩咐下去,魏岿然也准备派人去通知徐斯文和刘铭彰了。低头看了看他儿子两腿打颤地瘫坐在他脚下的死相,魏岿然心里暗道,虽然徐元在他眼里不过是小儿打闹而已,但是比起他那儿子来还是强上不少,他魏岿然一世英明,怎么就生出这么个儿子来,即使今日有惊无险,他们老魏家也早晚会被他儿子给败光。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魏岿然又把目光投向还身处重重包围中的那个青年人身上,眼神一凝,迟疑道:“好俊的身手,如此武艺恐怕连江夏王也难以匹敌,不过两位贤侄,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个人的棍法好像有种怪怪的感觉?”魏岿然作为武昌县尉,虽然武艺不算高,但也还是有几下把式的。

“怪怪的感觉?”徐元仔细又看了一会儿,茫然地摇摇头,反问道。不过刘长恭却皱眉道:“魏世叔也是这么觉得吗?长恭感觉此人所用的应该不是棍法,因为他们此行身上并没有携带武器,所以便把刚才几个皂隶丢失在黄鹤楼上的水火棍作为武器。”

“刘贤侄觉得像是什么呢?”

“戟……”脱口而出后刘长恭心里顿时一登,惊呼道:“魏世叔是说……”

魏岿然脸色凝重地点点头,严肃地对徐元问道:“徐贤侄,世子真的是说滕王李元婴现在吉州吗?”

徐元这时也明白过来刘长恭为什么突然脸色大变了,失声喃道:“单戟退百寇,世叔以为那个人就是传说中的河东薛仁贵吗?不可能!世子两天前明明说李元婴正在吉州,就算是他长了翅膀,也不可能在两天之内从吉州赶到我们武昌来!不可能!”说到后面,声音也就变得有些歇斯底里。

※※※※

看到薛仁贵在那些家奴、皂隶的包围中如金刚夜叉般游刃有余,楼上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李雪岩不禁赞道:“早知玄英兄手下护卫勇武,却不想竟勇武如斯,恐怕即使是胡国公秦叔宝将军在此也要自叹不如了!”心里面对这个“李玄英”也有些好奇,有护卫如此,那其家世绝对不一般,不过“李玄英”既然以一身平民的打扮示人,那李雪岩也就不好多问了。

李元婴微微一笑,有些庆幸地说道:“幸亏这些家奴、皂隶并无弓弩在手,否则就是神仙也难挡啊!”

郝处俊摇摇头道:“那些乌合之众不过是一些家僮奴仆而已,就算是武昌县衙的皂隶差役,能拉得开弓的只怕也没有几个吧。至于弩,除非他们是想谋反!”不过提到弓箭的时候郝处俊心里就不禁怨念迭起,好在那段痛苦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不过李雪岩却不以为然地冷声道:“依雪岩看来,这武昌县的胆子要是再大些,谋反恐怕也不是不可能的!”

李义府则堆笑道:“既然薛兄弟已经在前面开路了,那我们还是先离开黄鹤楼再说吧,否则这心里面总是觉得不怎么踏实,毕竟那个徐元是武昌令的儿子,免得夜长梦多,再出问题。”

李雪岩迟疑道:“可是虽然从这里到江夏并不要多长时间,但我们要离开武昌恐怕也不易!”

李元婴笑道:“这个雪岩兄莫急,玄英的船只现在还停留在渡口,只要到了渡口上,要离开武昌也就不是问题了。”接着也从地上捡起一根水火棍,“我们下楼吧,义府说的对,迟则生变!”

李雪岩点点头,和言志、郭迁也都各自从地上捡起一根水火棍。而郝处俊由于前些日子在长安城的时候天天陪着李元婴练箭,臂力当然是日渐增长,不过李义府就不成了,虽然水火棍是木质的,但也有些重量,他若拿着恐怕没有什么用处不说,反而还成了累赘,脸上一红,就空着手跟着李元婴他们下楼去了。

宁飞干净利落地将三个试图浑水摸鱼闯进黄鹤楼来的徐家家僮敲翻在地后,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扭头看去,却见滕王殿下扛着水火棍当先就下楼来了。连忙迎上去道:“郎君,您怎么就下楼来了?虽然薛郎君在外,不过还是有不少想要浑水摸鱼的贼子闯进楼来的。”

李元婴将手中的水火棍扬了扬,笑道:“趁着他们反应不及,我们闯出去,反正这黄鹄矶离渡口也不远,毕竟想要阻截我们的是武昌令徐斯文之子,恐怕还有援兵往黄鹄矶上赶,薛兄弟虽然勇悍,但也有疲惫的时候。”

宁飞抱拳颔首道:“那郎君小心,宁飞这就在前开路!”说罢挺着水火棍刚刚冲出黄鹤楼,迎面就又碰到一个想要往里闯的家伙,结果被宁飞当头一棍给砸了个头破血流。

※※※※

“魏世叔!您看,跟着刚才出来的那个人身后出来的那个人就是黄鹤楼上那伙贼人的首领,世叔,您觉得他会是滕王李元婴吗?”刘长恭一手指着黄鹤楼的方向忐忑不安地问道。

魏岿然眼睛死盯着李元婴好久,冷声道:“事已至此,不管他是不是李元婴,唯有杀无赦!传令下去,封锁武昌外出的各条通道,就说是在武昌发现了反贼刘仇的踪迹。”

不过就在这时候,魏岿然的身后却突然传来几声惨叫声,转身看去,只见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穿着有点像船工的虎躯大汉手上挥着一把障刀,腰间还挂着一把障刀,就从黄鹄矶脚下一步步地走了上来,这个虎躯大汉除了是被李元婴留在渡口的宋孝杰外,当然也就没有旁人了。

其实刚才宋孝杰守在船上,虽然时间过去了不少,但他对李元婴一行人的安全却并不担心,毕竟有薛仁贵在侧保护,谁还能伤得了滕王殿下,滕王殿下若是兴致正高,游上几个时辰也属平常。这一路从扬州行来,他和宁飞两人也和薛仁贵切磋了好多回,虽然他们两人在越王府上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但在薛仁贵面前却如小孩一般,对薛仁贵也都甚是服气。

不过宋孝杰正无聊的时候,却不经意间听到旁边的船上有人在发着牢骚,说是他们好不容易等到旬假的时候到黄鹤楼一游,却被武昌令家的郎君给赶了下来。这旁边船上发牢骚之人自然就是刚才李元婴等人在黄鹤楼下遇到的那个酸书生李嶷以及他的那几个同窗,被赶下黄鹄矶后在武昌城中游荡了半天,便要赶回江夏去了。

宋孝杰问明究竟,联想到滕王殿下到现在还没有回来,顿时就坐不住了,将藏在船上的两把障刀取了出来,火急火燎地就往黄鹄矶赶。也正好,待他赶到黄鹄矶脚下的时候,因为那些乌合之众渐渐抵挡不住薛仁贵,本来守在黄鹄矶脚下的那十几个徐家恶奴也都驰援上去了。宋孝杰悄悄地上了黄鹄矶,看到薛仁贵被几百个手持刀棍的青壮围困着,登时就目眦尽裂,心知滕王殿下肯定是被困在黄鹤楼里面了,拔出障刀就往薛仁贵的方向冲了过去。

守护在魏岿然前面的那五六个皂隶却没想到身后却也突然钻出一个煞神来,见这个煞神浑身是血地朝他们走来,顿时大惊失色,立刻举起明晃晃地横刀朝宋孝杰冲过去,不过仅仅一个照面就全被宋孝杰给砍成了滚地葫芦。而慌忙抽刀抵挡的魏岿然更是还没将刀抽出就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一条袖子连着一把障刀高高地被抛了起来,当然这条袖子里面还包裹着魏岿然的一只胳膊。

宋孝杰瞥了一眼倒地独手抱着肩上伤口满地打滚的魏岿然,眼睛又在早已恐惧地瘫软在地上的徐元、刘长恭和魏承宗身上扫过,也就没再理会这几个没有威胁的废物。将障刀迎着已经西倾的金乌一亮,大声喝道:“薛将军,宋孝杰来也!”说罢就犹如一头蛮牛般闯入那群乌合之众中去。

“薛将军……”本就如撕心裂肺般疼痛的魏岿然听到宋孝杰近在咫尺的大喝声后,眼睛一黑,顿时就昏死了过去。

李元婴这时也看到了如狼入羊群般的宋孝杰,大喜道:“宋兄弟来接应了,我们一鼓作气冲出去!”

不过李元婴话音未落,情况好像就又发生了一点变化。刚才薛仁贵虽然勇若天神,但由于是以一根水火棍作为武器,杀伤力终究不尽人意,不过宋孝杰手中的障刀那就血腥的多了。这些由各家家僮奴仆以及县衙的皂隶差役组成的乌合之众平日里虽然狗仗人势,但哪里见过这种血肉横飞的场面,再加上又看到他们的魏少府躺在地上死去活来的翻滚,最后更是疼得昏死过去,在其中一个人扔掉手中的横刀逃下黄鹄矶后,顿时就像碰倒了第一枚多米诺骨牌一般,这些家僮、皂隶纷纷弃了刀棍夺路而逃。

这场景虽然让李元婴有些意外,但也省了不少力气,不过看到一身是血的薛仁贵和宋孝杰后,连忙询问伤势。

宋孝杰刚才登上黄鹄矶后没等那些皂隶出刀就迅雷不及掩耳地把他们给砍翻了,而接下来那些乌合之众更是纷纷溃逃,衣服上的那些血当然没有半分是他的。而薛仁贵也将衣服上被利刃割破的口子掀了掀,笑道:“郎君莫是忘记了,某身上还穿着祖传的那件软甲呢,只是左臂上中了一刀,不过也没有什么大碍的!”

看到薛仁贵衣服口子里的金属光泽后,李元婴也想起薛仁贵身上有一件祖上北魏河东康王薛安都传下来的护身软甲,当初在龙门的时候,薛仁贵能够逼退刘仇,也有那件宝甲之功。至于左臂上的伤势,既然薛仁贵都说没有大碍,那肯定就没有大碍了,毕竟薛仁贵还是药王孙思邈的半个徒弟。

走到徐元、魏承宗等人面前,宁飞将刚刚从宋孝杰那里拿到的障刀在徐元的脸上擦了擦,问道:“郎君,这几个竖子如何处置?”

李元婴看着徐元像斗败的公鸡似的垂着头,冷笑道:“不必理会他们,待我们到了江夏后再作处理!”说罢便转身离去。

郭迁鄂道:“郎君,我们就这么放过他们吗?”

李元婴头也没回地说道:“那你就看着办吧,早点跟上来,别把他们弄坏了就成!”说完就听到李雪岩随后咬牙切齿地说道:“郭迁小兄弟,某也来帮你一把!”

听着身后传来那一阵阵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李元婴不由心里一突,不要低估了太监和女人的报复之心啊,那几个衙内恐怕现在已经集体成太监了吧。

※※※※

李元婴一行人渐行渐远,而在刚才那个地方,却突然从草丛中钻出来了三个也穿着公服的皂隶。其中一个有些恐惧地看了徐元他们一眼,紧张地问道:“董校尉,现在我们怎么办?”正是前面在渡口检查“过所”的那几个衙役。

第一百四十六章 穿绳

第一百四十六章

穿绳

从黄鹄矶到武昌渡口,一路上碰到的那些旅人路客看到宋孝杰和宁飞身着血衣,手上横着一把还沾着血的障刀,凶神恶煞般地走在前头,当然是纷纷避让,生怕不小心就被他们给误伤无辜了,进了渡口后,更是一番的鸡飞狗跳。迅速地登上小舟,宋孝杰和宁飞亦不敢松懈,立刻就把这条小舟给驶离渡口。

到了江心后,李元婴这才松了一口气,虽然有薛仁贵等人护卫在侧,但毕竟武昌县是徐斯文的地盘,当然还是越快离开武昌越好,如果不是因为怕影响到离开的速度,他也不会把已成俎上鱼肉的徐元他们留在黄鹄矶上。

上了船后,郭迁就立刻为薛仁贵包扎起伤口来,而宋孝杰则疑问道:“郎君,我们是溯江而上去江夏县呢,还是顺流而下?”

“当然是去江夏县了!玄英兄不是要去江夏看望他的从兄吗?”李雪岩马上就说道。

“这位是?”宋孝杰狐疑地看着李雪岩,抱拳道。刚才在黄鹄矶上,宋孝杰看到滕王殿下身边突然多了两张陌生的面孔,就有些疑惑,不过他可没有薛仁贵的眼力,双兔傍地走,自然也没能认得出来。

李元婴笑着介绍道:“这是某.今天刚刚在黄鹤楼上结识的朋友,江夏李雪岩,刚才她们也曾与徐元的人发生过冲突。”

正包扎着手臂上伤口的薛仁贵.突然疼得“嗤”了一声,接着反对道:“郎君,不可去江夏!”

“为何?”李元婴错愕道,莫非薛仁.贵还在怀疑李道宗不成?

薛仁贵忍着疼咧嘴道:“虽然我们已经登上了船,但.是宋兄弟和宁兄弟刚才都是穿着船工的衣服,而且我们这一路到渡口也不可能瞒得了人,他们肯定会派人追截的。毕竟我们的船小,也只有宋兄弟和宁兄弟能划桨,若是逆流而上,恐怕走不了多远就会被他们追赶上来的。不如直接顺流而下,与阎师他们会合!”接着转头看了一眼李雪岩主仆,又道:“只是这样一来……”其中之意不言自明。

李元婴眉头一皱,若非薛仁贵提醒,他还真没有想.过这个,转而对李雪岩问道:“雪岩兄,不知你意下如何?”

李雪岩心知那个薛壮士所言有理,虽然急着回.家,但也只好点头道:“全凭玄英兄做主好了!”

※※※※

黄鹄矶上,那个.被称作“董校尉”的假衙役脸色也难看得紧,目光在已经昏死过去的徐元、魏承宗等人身上扫过,冷声蹙眉道:“他就是武昌令徐斯文的儿子徐元吧,听说这个徐元与世子交往甚密?”

身旁那个刚才出声的假衙役连忙说道:“世子的事情卑官也不甚清楚,不过卑官确实曾经几次在世子身边见过这个徐元,想来应该是吧!”接着又迟疑道,“其实董校尉也不必担心,徐斯文转任武昌令才两个多月的时间而已,世子和这个徐元应该没有多大瓜葛。呵呵,说来这几个人还真是老寿星上吊,活腻味了,连滕王殿下也敢截杀!”

而另外一个假衙役则将横躺在大青石旁边的那个身着青色官袍的人给翻了个身,惊异道:“这,这不是武昌县尉魏岿然吗?这个魏岿然当了这么多年的官,难道全活到狗身上去了?”

董校尉抓了抓拳头,冷笑道:“摊上这几个蠢货,魏岿然又能奈何呢?不必理会他们,我们从陆路回江夏,此事干系重大,一定要在滕王到江夏前把这里的情况回报给世子,不,回报给大王知道!”

那两个假衙役都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不过其中一个又道:“那滕王殿下那边我们要不要派人跟着?”

董校尉冷声叱道:“经过今天之事,滕王那边已成惊弓之鸟,要想跟在他们身后而不被发现,可没那么容易。如今我们撇清关系都来不及,你还准备送上门去?走!”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三个假衙役还没有走下黄鹄矶就迎面碰上了匆匆而至的武昌县令徐斯文和武昌县丞刘铭彰。

“站住!你们是谁?”刚才在县衙听到周八的回报后,徐斯文脸上顿时就没了血色,心里隐隐觉得被他那蠢蛋儿子围困在黄鹤楼上的很有可能就是江南道黜陟大使,滕王李元婴,立刻就与同样脸色惨白的刘铭彰一起带上随从往黄鹄矶上赶。半道上又在那些从黄鹄矶上溃逃下来的家僮、皂隶们那里得知他们儿子处境危险,更是差点就从马上摔了下去。

要说徐斯文也算是个能吏,虽然到任武昌县不过两个多月,但武昌县的一干胥吏皂隶即使叫不上名字,也都有些印象,而眼前这三个身着公服的衙役他分明就从未见过,想到自己儿子还身处险境,立刻就大声叱喝道。

不过跟在徐斯文身后的刘铭彰看清楚这三个假衙役的面庞后,立刻就拉着徐斯文的衣服在他耳边悄声道:“徐明府,这位校尉是江夏王帐下振威校尉董君彦。”

“振威校尉?”徐斯文一愕,失声道。

董君彦皱了皱眉头,冷冷地说道:“你们的儿子都在上面呆着,管好你们的嘴巴!”说罢也就没理会徐斯文和刘铭彰,带着他那两个部下擦身而去。

“刘赞府,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徐斯文顿时就有些反应不过来。

刘铭彰抬头看着远处的黄鹤楼,摇摇头道:“我们还是先上去再说吧!”

※※※※

“啊——徐元我儿!”气喘吁吁地爬上黄鹄矶,徐斯文一眼就看到了斜斜地躺在大青石旁边的徐元,立刻就哀嚎地扑了上去。

刘铭彰当然也看到了同样模样的他儿子刘长恭,不过刘铭彰却是先用手指探了探距离他最近的魏岿然的鼻息。发现魏岿然还能喘气后,刘铭彰这心里也稍稍地安定下来,重重地在魏岿然的脸上拍了**掌,见他依旧未醒,刘铭彰又使劲地将他摇了几下,这才让魏岿然呻吟两声,微微睁开双眼。

听到魏岿然的呻吟声,脸色铁青的徐斯文也就弃了他的儿子,将蹲在地上的刘铭彰撞开,摇着魏岿然的肩膀急声嚷道:“魏少府,岿然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魏岿然本就重伤在身,被徐斯文这么一摇晃,疼痛得差点就又昏死过去,咬着牙关低声道:“徐明府,快,快点去渡口截下李元婴,否则我等身家性命不保矣!”

徐斯文呆了一下,马上就让刘铭彰屏退左右,压低嗓子,声音颤抖地问道:“果真是滕王李元婴?”

魏岿然眼睛一闭,惨然笑道:“岿然也希望不是李元婴,不过……唉!”马上又睁眼急道:“徐明府,快点去截下李元婴,岿然见过他身边有两个护卫都是身着船工的衣服,所以他们势必走的是水路,快去渡口,若是让他们离开武昌……”话未说完,就又昏死了过去。

“怎么办?”刘铭彰声音有些发寒。

徐斯文将魏岿然放下,又朝他儿子身上瞥了一眼,咬牙道:“还能怎么办?追!”

“那刚才那个董君彦呢?”

刘铭彰轻轻地一句话就又让徐斯文的心跌落谷底。是啊,刚才他们在半路上可是碰上了江夏王帐下的振威校尉董君彦……追截李元婴或许容易,但是董君彦,那基本是不可能的。虽然他是武昌令,但武昌县也是在江夏王的治下,谁知道江夏王的人在武昌县会有多少。

不过很快徐斯文就抬头道:“刘赞府,你刚才也听到董君彦对我们所说的话了吧!”

“让我们管好我们的嘴巴?”刘铭彰迟疑道。

“不错!董君彦身为江夏王帐下的振威校尉,却穿着一身皂隶的衣服出现在武昌,难道你不觉得可疑吗?”徐斯文阴阴地说道。

由于刚才被徐斯文重重地摇了几下,这时徐元也幽幽转醒,低声呻吟道:“父亲!”

徐斯文顿时就扭头看去,喜道:“元儿,你总算是醒过来了!”

徐元有气无力地点点头,疑问道:“父亲,孩儿刚才隐隐约约好像听到父亲提到董君彦的名字?”

“徐贤侄也认识这个董君彦吗?”刘铭彰讶道,记得刚才好像连徐斯文都不认得董君彦吧。

徐元心知刚才恍惚中听到的对话并不是幻听,连忙说道:“父亲、刘世叔!你们放心去追截李元婴吧,那个董君彦孩儿虽然不认识,但也知他是世子心腹之人,有世子在,他是不会泄露出去什么东西的。”

所有人都以为徐元和江夏王世子李景恒是在徐斯文转任武昌令后认识的,不过徐斯文却清楚地知道,他之所以能够调离岭南道,而且还能转任武昌这样的紧县,全是因为他儿子与江夏王世子早有交情。见徐元说的如此斩钉截铁,徐斯文迟疑道:“元儿,你和世子……”

徐元摇摇头道:“父亲,这个以后再说不迟,若是今日让李元婴离了武昌,那我们徐、刘、魏三家均有灭门之祸!”

徐斯文脸色凝重地点点头,留下几个随从把徐元、魏岿然他们送回去,然后就和刘铭彰立刻又马不停蹄地往渡口方向追赶。虽然等到他们赶到渡口的时候,李元婴等人早就不见了踪影,但是刚才李元婴那一行人手持兵刃,一身是血地出现在渡口,想让人忘记都难。渡口上的那些受惊的船工、水手们听说官府正在捉拿江洋大盗后,立刻就为徐斯文、刘铭彰他们指明了方向。

徐斯文顿愕,奇道:“刘赞府,你说他们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不准备去江夏吗?”

刘铭彰又找来一个船工详细地询问了李元婴所乘的那条船的外貌后,顿时释然,笑道:“徐明府,您认为这种小船逆流而行能跑得了多远?呵呵,他们自然是要扬长避短了。”并取来纸笔按照刚才那个船工的描述快速地将那艘小船的外貌画了下来,递给那个船工修正。

从在县衙接到周八的报告后就一直是愁眉苦脸的徐斯文这时也第一次有了笑容,颔首冷笑道:“原来是一条小船耳,看来船上划桨之人也就只有刚才魏少府所说的那两个身着船工衣服的贼人了,既然如此,看他们还如何逃过你我的手掌心!”不过虽然刘铭彰的画功还算不错,但是徐斯文还是不甚放心,便把刚才那个船工也给请到了他的船上。

※※※※

比起这些日子来的溯江而行,如今操浆的宋孝杰和宁飞两人当然也就轻松上了不少,不过一天没有和阎立本的大队人马会合,这危险就没有消除,所以虽然顺流而下的小船行的飞快,但宋孝杰和宁飞却仍旧不敢懈怠。

李元婴、李雪岩、郝处俊、李义府这四个人自然就留在舱内谈古论今以打发时间,而薛仁贵虽是武夫,但也自幼熟读史书,留在舱内养伤的同时,也不时地插上几句。郝处俊、李义府当然见怪不怪,毕竟从扬州开始,这一路上都是这么过来的,不过李雪岩主仆可就有些惊愕了,毕竟她们刚刚见了薛仁贵在黄鹤楼下的勇武,如今又变成了书生形象,心里面对“李玄英”的身份就更加地猜疑了。

由于伺候人的工作被言志给抢了去,郭迁也就只好百无聊赖地坐在船尾,看着江上大大小小的船只来来往往。有时候也替宋孝杰、宁飞他们打打下手,或者接替一下,让他们歇息一会儿。

正昏昏沉沉地时候,郭迁突然看到身后有一艘大船渐渐地在向他们逼近。本来这大江之上千帆而过,后面跟着一艘船却也没什么惊异的,不过奇怪的是这艘大船在向他们逼近后却丝毫没有转移航道的迹象。要知道像他们这样的小船,吃水本来就不是很深,要是被这种大型船只靠近的话,那大船航行中形成的波浪对小船都会有威胁,所以除非有仇,否则这种较大的船一般是不会故意接近过来的,可是他们身后的这条船却正好就是这么做了。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的郭迁立刻就惊叫起来。

叫声自然就惊动了坐在舱中的那些人,李元婴本来就觉得怎么船只突然晃得厉害了起来,出来一看才知道出事情了。李元婴的目力自然要比郭迁强上不少,紧跟在他们身后的那艘船船头上站着的几个人李元婴看得也算清楚。虽然李元婴并不认识那些人,不过他还是能从他们身上官服的颜色中猜出他们就是武昌县令徐斯文和武昌县丞刘铭彰。

这时候大船上一个衣衫褴褛的船工突然指着前面大叫了起来:“徐明府、刘赞府!你们看,某没说错吧,这艘船就是那群江洋大盗所乘的那艘。某在这大江上讨生活也有二十几年的时间了,当年河间王和卫国公征讨萧铣的时候,某还被征为船工过呢,说到舟船,只要某看上一眼,就绝对不可能认错。”

见徐斯文也是笑容满面,那船工心里更喜,将他那满是老茧的粗手往徐斯文面前一伸,又腆着脸道:“徐明府,那某的那个……”

徐斯文和煦地说道:“放心好了,这赏钱自然是一钱都不会少你的!”话音未落那个船工只感觉背部一疼,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腹部突然钻出个刀尖来。

身后的刘铭彰将红刀子从那船工背部抽出后,冷笑道:“赏钱当然有,不过还是你自己去龙王爷那里领去吧!”说罢轻轻一推,就把那个船工给推下江去。

看到徐斯文这架势,李元婴心知他们应该是联想到了自己的身份,打算一不做二不休了。不过看到那个船工在他面前死去,李元婴还是忍不住怒叱道:“武昌令徐斯文,你身为朝廷命官,竟敢草菅人命!”

徐斯文却是遥遥地冷笑道:“反贼刘仇,看你今天还能逃到哪里去!在岸上徐某自认不是你的对手,不过既然你作茧自缚,到了这大江之中,还是乖乖地引颈就戮吧!”

“反贼刘仇?”李雪岩错愕道。

李元婴不屑地说道:“他既然追截我等,那自然是要在我等的头上安点罪名了。反贼刘仇,亏他想的出来!”

薛仁贵这时也把船上的弓箭递给李元婴,摇头道:“郎君!某这手臂要再拉弓恐怕准头上会受些影响,船上箭矢也不多,就交给郎君了。”

李雪岩怪异地看着李元婴道:“玄英兄,你会箭术?”

郭迁骄傲地说道:“那当然,我家郎君的箭术可是五十步外箭无虚发!”

李元婴微微一笑,一箭就朝徐斯文的面门飞去。只可惜徐斯文早在李元婴亮出弓来后就往下躲,虽然李元婴拉弦放弦一气呵成,但这根箭矢最后还是只插在了徐斯文头上的梁冠上。

饶是如此,却也把徐斯文惊出了一身冷汗,朝后面大叫道:“把前面的那艘船给本县撞烂了,本县赏钱千缗。”而刘铭彰见状也赶忙就躲了下来,气得李雪岩、郭迁直骂缩头乌龟。

见两艘船的距离渐渐缩小,李元婴再次弯弓,不过这次他的目标自然是放在了后面那艘大船的风帆上。“嗖——”箭矢精确地穿过船帆的索绳,顿时那巨大的布条子就像是折翅的巨鸟一般啪啦啪啦地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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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迟来的上元节快乐!

第一百四十七章 拿下

第一百四十七章

拿下

“玄英兄好箭法!”李雪岩顿时就拍手跳了起来,接着又遗憾地说道:“可惜那两个狗官却当起了缩头乌龟。”

这种时刻怎少得了李义府,随即也恭维道:“郎君果然箭法无双!”

李元婴微微一笑,摇头道:“比起薛兄弟,玄英这箭法还欠些火候啊,否则也就不会一击不中了!不过他们既然敢追截我等,那来了就别想回去了,宋兄弟,估计还有多久才能与阎师会合?”

李元婴射下船帆后,宋孝杰也总算是喘了一口气,不停地敲着他那早已酸疼得都快抬不起来的胳膊,迟疑道:“算算时辰,若是阎师他们沿途没有被什么事情给耽搁了的话,恐怕也还要好几个时辰呢!”

李元婴皱了皱眉,心里还是有些着急,虽然一箭射下船帆,不过要想摆脱身后的追逐却并不容易,毕竟经过这长时间的操桨,宋孝杰和宁飞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啊。

徐斯文看到船帆被李元婴.射落,顿时又惊又怒,立刻就把头给伸了出来,见不仅没能撞翻前面的那艘小船,反而与它的距离越拉越大,心里更是着急。没有它法的徐元只能扭头朝身后竭斯底里地大声再嚷:“都给本县把船速提起来,前头那艘船上载着的可是去年在函谷道行刺圣人的反贼刘仇,拿下反贼,人人有功,个个有赏!”

在这大江之上,刘铭彰也是有心.使不上劲,只好宽慰道:“徐明府不必太过着急,就算我们没了船帆,他们也逃不了多远的!虽然顺流而下,比起我们的船,那种轻舟的速度更快,但他们船上却只有两个操桨之人,总有力尽的时候。”

“嗖!”又是一箭射来,徐斯文吓得.立刻又把头给缩了回来,咬牙道:“没想到这个李元婴竟然还有一手如此高明的箭术。”软软地靠在船头,又摇头苦笑道:“铭彰兄叫某一声斯文就可以了,你我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何必再如此客套!”

两船一前一后地在大江上追逐着,李元婴无法甩.开身后,徐斯文也没能追赶上来,渐渐地形成了僵持。不过虽然如此,但李元婴却依旧是眉头不展,心里清楚地知道现在的宋孝杰和宁飞两人已是强弩之末,全靠一口气支撑着,若是阎立本还不能及时赶到,那后果就严重了。所以眼睛在盯着紧随其后的那条船的同时,还时不时地回望。

“郎君,您看!那好像是我们的船!”薛仁贵突然指着远.方一艘刚刚出现在天际间的船只叫了起来。

李元婴立刻就不再理会紧跟在他身后的徐斯.文他们,薛仁贵的眼力自然是不会错的,随着那艘大船地渐渐驶近,当然也就越来越清晰起来。远远地看到那艘大船顶上那些异常熟悉的旌旗迎风飘展着,李元婴抚掌大笑道:“果然是阎师到了!”

看到远处驶来.的那艘大船的样子后,李雪岩也是一怔,随即冷声问道:“玄英兄,你到底是什么人?”

※※※※

大舟之上,阎立本迎风而立,抬手指着大江南岸对身旁的张天水抚须笑道:“张司马,我们应该已经到鄂州地界了吧?”

张天水微微点头,拱手笑道:“莫非阎侍郎又有笔绘丹青的兴致了!”

阎立本颔首道:“知我者,张司马也!”

一边观着江景,一边提笔作画的阎立本突然蹙了蹙眉,对边上正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作画的张天水道:“张司马,你有没有发现前面那条小舟好像越王殿下为大王准备的那条小舟?”

张天水怔了一怔,马上就眯着眼睛眺眼望去,微笑道:“确实很像殿下乘坐的那条小舟,不过算下时日,殿下现在就算没有下船去永兴县,也该到江夏去了吧!”

“不对!”阎立本突然脸色大变,手中挥动着的毛笔也丢了下去,指着前方叫道:“你看,那条小舟好像正在被他后面的那条大船追赶着!”

张天水倒吸一口凉气,骇然道:“阎侍郎是以为殿下微服私访的时候遇到危险了?”

“大王万金之躯,岂可大意!张司马,马上吩咐下去,全速行进,追上去看看是怎么回事!”阎立本冷声道,“而且就算它不是大王的坐船,既然看到有人在这大江上追击一只轻舟,阎某身为江南道黜陟副使,当然也要管上一管!”

※※※※

虽然因为忌惮李元婴手上的弓箭,徐斯文和刘铭彰皆当起了缩头乌龟,但徐斯文还是会时不时地把头伸出来看一下他们和前面还有多少距离,否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不过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却把徐斯文给吓傻了,从渐渐驶近的那艘大船顶上满布的旌旗上徐斯文哪还能不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依旧蹲在船头的刘铭彰看到徐斯文一动不动地呆愕在那里,立刻就把他给拉了下来,滕王李元婴能一箭射断船帆上的索绳,这箭法可不是假的。见徐斯文突然有些不对劲,忙问道:“斯文兄,您怎么了?”

被刘铭彰这么一拉,徐斯文顿时回过神来,立刻就对着后边气急败坏地大声嚷道:“转舵!快,快给本县转舵!”

刘铭彰一头雾水,也冒着生命危险伸出头去一看,嘴巴半张,失声道:“斯文兄,那是……”

※※※※

虽然由于徐斯文发现了阎立本的船只后立刻转舵掉头,使得宋孝杰、宁飞心头一松,抛下手里的船桨,瘫软在船壁上,不过由于船只依旧是顺流而下,而阎立本那边也是全速行进,两艘船很快就遇上了。而早已准备好的薛仁贵单手拿着麻绳重重地往大船上一抛,将两艘船给固定在一起。

阎立本一脸焦急地趴在船头,一眼就看到了手臂上挂彩的薛仁贵,顿时眼睛一黑,差点就从这船头上栽了下去。不过看到李元婴手中握着一把长弓,人还算完好,这才松了一口气,若是滕王在江南有个什么闪失,那他这个江南道黜陟副使可承受不起圣人的雷霆之怒。连忙关切地问道:“大王,您没事吧!”

李元婴摇摇头,对上面说道:“让王师担心了,某并无大碍,此行多亏了仁贵兄和宋孝杰、宁飞两位兄弟!王师先把船上的踏板放下来,其他的事情上船再说!”既然与阎立本会合了,那他这个身份也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大王?李玄英?玄英兄是宗室中人吗?”听了“李玄英”和大船上那个中年男子之间的对话,李雪岩平静地问道。从刚才看到那艘大船的时候她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不过心里面还是没由来有一丝微微的失落。

李元婴有些不好意思地拱手道:“元婴微服出行,有隐瞒之处,还请雪岩兄见谅!”心里却是腹诽,你不也没用真名吗?

“元婴!”李雪岩低喃一声,抬头怒道:“你是滕王李元婴!”

李元婴在黄鹤楼的时候就隐隐觉得这个李雪岩对他的真实身份好像有着很深的怨念,现在当然就更确定了。心说难道是穿越前那个小李元婴得罪了眼前这个女人?也不对啊,他几年前就从郭迁、王伦那边套过话,那个李元婴从小到大好像就没有离开过大安宫。不由疑惑道:“某正是滕王李元婴,恕元婴眼拙,雪岩兄以前可是认识元婴?”

言志冷笑道:“我家郎君虽然是一介平民,但名满天下的滕王殿下又有谁能不识呢!”

“放肆,竟敢对殿下出言不逊!”言志言语间表露出来的不屑谁都能感觉到,一旁的郭迁立刻就冷声叱喝道。

李雪岩也斥退了言志,对李元婴抱拳道:“家仆失礼,请滕王殿下恕罪!”

李元婴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既然李雪岩赔罪了,也不好和一个小丫鬟一般见识,只好摇摇头笑道:“不碍事,不碍事!雪岩兄,我们还是先上大船去吧!”

李雪岩连忙道:“雪岩惶恐,岂敢与滕王殿下兄弟相称!”

李元婴苦笑道:“我们还是先上去再说吧,否则那徐斯文就跑远了!”说罢就在郭迁和李义府的搀扶下登上了大船。

紧跟上来的李雪岩犹豫了一下,还是迷惑道:“滕王殿下,您不是被圣人特旨留京不之官吗?怎么到鄂州来了!莫非殿下是之官了?也不对啊,殿下是金州刺史,这里和金州可是风马牛不相及啊!”

李元婴狐疑地看着李雪岩,本来看这丫头的言行举止还以为也是官宦世家出身的,怎么连他到江南来干什么都不知道,难道是商贾人家?不过他能犯得着一个商贾人家什么事情,竟然惹得连一个小丫鬟都对他怨气颇深,貌似他好像从没有向李世民提过什么与民争利的建议吧……

摇头解释道:“雪岩兄难道没有听说过吗?前些日子圣人往十道派遣黜陟大使,而元婴正好领着江南道黜陟大使一职。自下江南以来,一直与几个随行人员微服私访,却没想到在武昌县遇到了这种事情,看来鄂州的吏治令人堪忧啊!”

李雪岩脸色顿变,急声拱手道:“滕王殿下差矣!自从去年圣人诏江夏王世袭鄂州刺史以来,鄂州政通人和,百废俱兴,滕王殿下岂可因一个徐斯文而对我鄂州妄下定论,毕竟这个徐斯文转任武昌县令至今也才两个多月的时间,江夏王一时失察也是在所难免的。”

见李元婴奇怪地看着她,李雪岩慌忙又解释道:“滕王殿下,雪岩就是鄂州江夏人,自从江夏王拜鄂州刺史后,江夏县的一切变化,雪岩都看在眼里。滕王殿下因一个徐斯文而归咎鄂州,雪岩当然要为江夏王据理力争。”

李元婴摆摆手笑道:“雪岩兄不必担心,元婴并无归咎于江夏王兄的意思。世人皆知,我大唐宗室,唯江夏王兄与河间王兄为最贤,元婴当然也晓得。”

“立本参见大王!”看到李元婴登上船来,阎立本马上就迎了上来。张天水也道:“让殿下受惊,是天水之过!”

李元婴爽然地笑道:“张卿不必自责,微服私访嘛,有些小麻烦也是在所难免的,不过也幸亏王师和张卿及时赶到,否则这小麻烦就成**烦了!”接着便把滕王师阎立本和滕王府司马张天水介绍给了李雪岩。

李雪岩连忙拱手道:“原来是丹青圣手阎侍郎,雪岩久仰大名了!”

阎立本顿时面露怒色,他最忌讳的就是有人把什么画师、丹青圣手等等这些称谓冠于他的官职前面。当年李世民与侍臣泛舟春苑,看到池中有异鸟,召时任主爵郎中的阎立本将它画下来,结果寺人传召的时候皆称他为画师阎立本,不提官爵,这件事情一直被阎立本引为平身之耻,李雪岩今天当然是犯了阎立本的忌讳了。看在滕王的面子上,阎立本也就冷淡地回了个礼,转而就与后面登上船的薛仁贵以及已经双手脱力的宋孝杰、宁飞寒暄去了。

李雪岩顿时就有些尴尬,言志虽然刚刚被李雪岩斥退,但还是小声嘟囔道:“不识好歹!”

阎立本的忌讳李元婴早就听萧钥提起过,心里也有些好笑,虽然阎立本一直对自己被充作画师而深表不满,不过他又岂会知道,即使他后来也曾官拜宰相,但千年之后的后人们能记住的也是一个画了《步辇图》的画师阎立本,而非高宗朝的宰相阎立本。

看到最后一个郝处俊登上船后,李元婴马上指着前面还没有跑远的那艘已经转舵掉头的船,冷声道:“张卿!传令下去,把前面那艘船给某截住!”

虽然张天水并不知道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不用李元婴的发话,仅凭他们敢追截李元婴,而且还伤了薛仁贵的手臂,张天水就不可能放过前面那艘差点也要了他老命的船。

虽然徐斯文见机也早,很快就转舵掉头去了,但船上的风帆早已被李元婴射落,而且又变成了逆水行舟,岂能逃得过身后的追截。没过多久,徐斯文所在的那艘船就狠狠地撞在了横在他们面前的那艘大舟的船身上。徐斯文这艘船与李元婴刚才那艘小舟比起来当然不小,但是和后来这首能够承载数百人的大型木船比起来,那就是关公门前耍大刀了,而且船速又慢的可怜,所以被这么一撞,虽然李元婴有些立足不稳,但船身却没有任何损坏。

徐斯文一个趔趄就摔了出去,而刘铭彰则眼睛一闭,举起他手中的那把刚刚杀过人的障刀就要抹脖子,却突然一阵破空声传来,“哐当”一声,障刀应声落地,而刘铭彰的手腕上则恰到好处地插着一把羽箭,也没有穿手而过。

李元婴摸着手上的弓冷笑道:“拿下!”

早已蓄势待发地滕王府亲事纷纷从船上跳了下去,又是一阵的鸡飞狗跳,张天水就把耸拉着脑袋的徐斯文和刘铭彰给押了上来,当然身后还跟着一水儿的皂隶。张天水走近迟疑道:

“殿下,天水刚刚稍微审了其中一个皂隶,他说他们是奉了武昌县令和武昌县丞的命令来追截反贼刘仇的,这两个人就是武昌县令徐斯文和武昌县丞刘铭彰!”

李元婴冷声道:“这个某已知晓,传令下去,全速行进,以最短的时间赶到武昌县,把其余共犯全部缉拿归案!”

“喏!”张天水脸色凝重地点头道,若非亲眼所见,实难相信竟然有地方官吏为了掩盖罪行而冒天下之大不韪截杀圣人钦命的江南道黜陟大使。不过走了几步后又迟疑道:“殿下,那这两个犯官手下的那些皂隶如何处置?”

李元婴冷哼一声道:“全部控制起来!”

张天水应声将身后那些或噤若寒蝉,或高声喊冤的皂隶押走。李元婴轻轻蹲下,鄙夷地看着低着头跪在他面前的徐斯文和刘铭彰,冷笑道:“徐明府,还有这位,是刘赞府对吧!听说你们在追截反贼刘仇,正好那刘仇与孤有着死仇,不知你们所追截的反贼刘仇现在何处啊?”

刘铭彰低叹一声,抬头横眉冷道:“胜者王侯败者寇,古来皆是如此!李元婴,如果当年不是你李家夺了天下,你也不过一反贼耳,又何来滕王之名。哼,既然落入你手,那刘某亦无话可说!”

“怎么,刘赞府还想英勇就义不成?”李元婴站起身来不屑地说道,接着便把这两个人全交给了阎立本,并由监察御史李义府监临。阎立本身为刑部侍郎,在审讯方面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

鄂州江夏县,江夏王府。

“你说什么!徐元和滕王李元婴在黄鹤楼上起了冲突,还派人围杀李元婴,最后还让李元婴给走脱了?”李景恒气急败坏地将他面前一个身着皂隶衣服的男子给揪了起来。

看着李景恒那铁青的面孔,那个假衙役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只能连连点头。

“啪——”李景恒反手一巴掌就把这个假衙役给打了出去,来回踱了几步,沉声道:“董君彦呢?他是干什么吃的!某让他看一个人都看不住,竟然还让徐元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惹上李元婴!”

摔在地上的假衙役不敢隐瞒,小心翼翼地回道:“董校尉说事关重大,他已经去大王那边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请君入瓮

第一百四十八章

请君入瓮

听说董君彦已经去见李道宗后,李景恒脸色顿变,立刻就弃了他面前那个假衙役,派人从马厩取来一匹马,一路慌慌张张地策马飞奔到了鄂州刺史衙门,留下沿途一片狼藉不说,匆匆下马进门的时候还把正好从衙门里走出来的鄂州别驾给撞倒在地。

“世子,您这是怎么了?”那鄂州别驾很是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将头上被撞歪的梁冠扶正后问道。

若是换作平常,李景恒即使不致歉也会对这个鄂州别驾问一声好,毕竟在鄂州,鄂州别驾的官位仅在江夏王李道宗和鄂州治中之下。不过现在可是火烧屁股的时候,李景恒理都没理这个鄂州别驾,就黑着脸往衙门里闯,让这个鄂州别驾尴尬地呆立在衙门口。

“世子见谅!大王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气喘吁吁的李景恒正要推门而入,但却被守在门外的皂隶给拦了下来。

李景恒微微一怔,本就一肚子火气的他登时就破口大骂道:“睁大你的狗眼,某是任何人吗?”

那皂隶自然是不敢答话,只.在心里暗暗腹诽,大王的原话本就是任何人不得打扰,难道世子不是人?

“谁在外边大声喧哗!”李景恒话音.刚落,就从屋内传出来一个冷峻威严的声音。

“父王,是孩儿在外边呢!”李景恒.的音调顿时就降了下来。

房门打开,董君彦从屋内走了出来,拱手道:“世子,大.王请世子进去!”

李景恒自是连连点头,连朝董君彦发火的心思都.没有了。稍微地整了整因为刚才的一路疾驰而有些凌乱的衣袍,便一脸谦恭地踏进房门。

董君彦又对守在门外的那个皂隶耳提面命了.一番,这才重新将房门关上。

进屋后李景恒.快步走到李道宗的面前,有些心虚地行礼道:“孩儿参见父王!”

李道宗抬头睨了李景恒一眼,冷声道:“景恒,看你这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看来你也应该知道武昌县发生的事情了吧!一个小小的武昌令之子,竟然敢调用家僮和皂隶围困滕王,哼,这武昌令徐斯文是你向父王举荐的,不知你与他之间有没有什么瓜葛啊?还有那个武昌令之子,好像和你也有些交情吧?”

李景恒脸色一滞,连忙否认道:“父王明鉴,虽然那徐斯文转任武昌令是孩儿向父王举荐的,但那只是因为去年孩儿游历岭南的时候在南海与徐斯文之子徐元相识,而且在南海徐斯文能吏之名也是有口皆碑的。孩儿实在是没想到那徐元竟然会是如此丧心病狂之徒啊!”

董君彦心里也有些惊讶,虽然他被李景恒倚为心腹,不过却从来不知道李景恒和徐元竟然相识在前,迟疑道:“大王,在黄鹄矶上,君彦也看到了武昌县尉魏岿然的身影,而且还被滕王殿下的护卫给砍断了右臂,君彦想那些皂隶应该是那个魏岿然调集过来的。”

“魏岿然!”李道宗咬牙怒道:“天幸滕王无恙!否则某这江夏王一脉非得断送在这几个竖子手中不可!”转而又道:“董卿,你刚才不是说滕王元婴已经走水路离开武昌了吗?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到江夏来?”

李景恒犹豫了一下,撇撇嘴道:“父王,某看李元婴八成已经到江夏了,至于如今还没有消息到江夏王府或者鄂州刺史衙门,摆明了是那李元婴对父王心存忌惮。也是,他微服私访到武昌,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父王身为鄂州刺史当然脱不了干系。”

“胡扯!”李道宗一掌重重地拍在面前的几案上,冷声叱喝道,只是这次的声音好像就没有以前那么坚决了。

董君彦也摇头道:“君彦在离开黄鹄矶前,却正好碰上了武昌县令徐斯文和武昌县丞刘铭彰。那徐元已经被滕王的人给断了子孙根,而徐元又是徐斯文的独子,君彦想徐斯文见到他儿子的情况后肯定不会放过行凶之人。滕王的坐船君彦也见过,只是一条小舟而已,若是溯江而上,决计逃不过他们的追截。不过滕王应该不会如此不智,毕竟滕王的后面还跟着江南道黜陟副使阎立本,君彦想滕王现在应该是顺流而下与阎立本会合去了!”抬头看了李道宗一眼,又迟疑道:“只是即便是顺流而下,以那种小船要想摆脱徐斯文的追截也还是不容易啊!”

前头被李道宗拍案怒叱了一声,李景恒噤若寒蝉,也就没敢再插口,只在心里自以为是地想着,要是徐斯文能在大江上杀了李元婴也好,然后再把徐斯文给就地格杀,以后就算是出了什么事也只能查到徐斯文的头上。

李道宗慢慢地站了起来,一边踱步一边自言自语道:“若是只是被追截还好,某最担心地是他们已经识破了滕王的身份而打算一不做,二不休。”突然回过头来冷声道:“董卿,你即刻点齐人手,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武昌,将徐斯文、刘铭彰、魏岿然、徐元等一干人犯缉拿到江夏来!一定要确保滕王的安全,切记!切记!”

董君彦面露难色地说道:“可是大王,君彦前番在武昌渡口已经见过一次滕王殿下,而当时是一身皂隶的打扮,如果此行再遇到滕王殿下,被他认出该如何是好?”

李道宗眉头一皱,正要说话,李景恒主动请缨道:“父王,董卿既然不便,那就让孩儿去吧!”

“你?”李道宗摇摇头道:“你给父王老实地呆在江夏。董卿,你下去准备一下,还是某亲自去一趟武昌,否则某这心里也不踏实!而且正好去迎接一下滕王元婴,毕竟他在鄂州治下发生了这种事情,某身为鄂州刺史,难辞其咎啊!”

※※※※

由于徐斯文和刘铭彰自知必死,自从被押进船舱里审讯后,全都摆着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也不喊冤。老实倒是挺老实的,不过不管是在刑部工作多年,经验丰富的阎立本,还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猫李义府,都没能撬开他们的嘴巴。无奈之下,阎立本只好吩咐几个亲事好好地看着他们,防止他们畏罪自杀,然后和李义府一起怏怏地走了出来。

“大王,立本无能,请大王责罚!”阎立本有些沮丧地拱手道。李义府随后也道:“徐斯文和刘铭彰都是多年的老吏了,船上也没有准备什么刑具,要想让他们交代以前的事情,恐怕不大容易!”

李元婴刚才看到他们联袂走出船舱时的表情也就知道大概了,摆手道:“王师和李卿不必自责,前面带路,元婴也去看看这两只死鸭子的嘴巴还能有多硬!”

自从知道了李元婴的真实身份,又得知李元婴是以江南道黜陟大使的身份来得鄂州后,李雪岩就一直是沉默寡言着,直到听到李元婴要去审问徐斯文和刘铭彰,这才小声地问道:“滕王殿下,不知雪岩能否也在一旁听审?”

阎立本眉头一皱,李义府却连忙说道:“当然可以,大理寺审案都能旁听,这又有何不可!再说,雪岩兄也算是徐斯文一案有关之人,在旁听审当然理所应当。”说罢便腆着脸看着李元婴,谄媚地表情表露无疑。

李元婴微微一怔,心知李义府是自以为他看上这个李雪岩了,见阎立本也没反对,轻声笑道:“圣人钦定李卿监临元婴黜陟江南道,既然李卿不反对,那雪岩兄请吧!”

“多谢滕王殿下,多谢李御史!”李雪岩也露出一丝久违的笑容,跟在李元婴的身后进了船舱。

“参见殿下!”看守着徐斯文和刘铭彰的那几个亲事看到李元婴进门,连忙立身行礼。

李元婴微笑地点点头,转而道:“徐明府,刘赞府,咱们又见面了!”

徐斯文依旧是装聋作哑的样子,而刘铭彰则抬头冷笑道:“刘某如今已是滕王殿下的阶下囚,滕王殿下要想见刘某又有何难!”

李义府冷声叱道:“大胆刘铭彰,还不快把你这些年来是如何地贪赃枉法,又是如何与徐斯文相互勾结从实招来!”

刘铭彰不屑地看了李义府一眼,徐徐说道:“这位就是李御史吧,刘某追截江南道黜陟大使,既然落入你们之手,那是时运不济,已是死罪,你们只管把刘某押赴京师就是,何必再说废话!”

“你——”在滕王面前被一个阶下囚如此地落面子,李义府顿时就暴跳如雷,如果不是怕在滕王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他非一脚把刘铭彰的嘴踹歪不可。

看到李义府那气急败坏的样子,李元婴也是暗笑,不过心里却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来,对身后阎立本道:“王师,不知这船上能不能找到一个能够装得下一个人的大瓮?”

李雪岩见李元婴突然顾左右而言他,不由惑道:“滕王殿下,您要大瓮做什么?”

阎立本怔了一怔,也是一脸的不解,迟疑道:“这个恐怕只有张司马才知道!”接着便吩咐房间内的其中一个亲事出舱去把张天水给请进来。

不过李义府显然心里阴暗得多,顿时骇然道:“殿下!您……您不会是想把他们给做成‘人彘’吧……”

房间里的这些人中,包括徐斯文和刘铭彰在内,哪个不是饱读诗书?“人彘”这个吕雉发明出来用来对付戚夫人的酷刑当然也都听说过。

听到李元婴要把他们做成斩手断足、去眼烷耳的“人彘”后,刘铭彰顿时色变,而一直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徐斯文也直起身来,一脸惊恐地看着李元婴,仿佛看到恶魔一般。李雪岩想到恶心处甚至差点就吐了出来。

看到众人的反应,李元婴不禁翻了个白眼,在前世的记忆里,历史上的王皇后和萧淑妃就是被武则天给做成了“人彘”,估摸着就是李义府这个一肚子坏水的家伙捣腾出来的主意。

看着徐斯文和刘铭彰那毛骨悚然的样子,李元婴和煦地笑道:“李卿猜错了,难道李卿认为元婴也会像吕雉那么残酷吗?”

“义府妄言,请殿下恕罪!”虽然李元婴的脸上并无不悦表情,但还是惊出了李义府的一身冷汗。

而徐斯文和刘铭彰也顿时松了一口气,可惜李元婴接下来的话却又让他们一下子从天堂跌落到了地狱。

“从前元婴在大安宫为皇考守制的时候,除了每天练字不停以外,闲暇时候也看过大安宫内珍藏的不少书籍,其中有一篇关于问罪之道的,虽然元婴一直记在心上,不过却从来没有试验过可行否?”

看到李元婴卖起了关子,李义府马上就很配合地拱手道:“愿闻其详!”

李元婴慢条斯理地说道:“记得那卷书上是这么写的,取一个大瓮来,然后在其四周堆满烧红的炭火,再把犯人放进这个大瓮里。书上是说即使是再顽固不化的犯人,也受不了瓮里的那种滋味,王师久在刑部,不知可行否?”心里暗笑,请君入瓮嘛,这可是一代酷吏来俊臣玩的东西,徐斯文和刘铭彰也算是荣幸了。

刚刚恢复一丝血色的阎立本脸色就更白了,而张天水这时也恰到好处地推门而入,立刻就感觉到了房间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气氛,狐疑道:“殿下,您要一人高的大瓮干什么?船上只有一个装有新丰酒的大瓮还算能用,殿下如果急着要用,那天水这就让人把瓮里面的酒全都倒出来。”

李元婴点头道:“辛苦张卿了,顺便再去拿一口能够容纳这个大瓮的大锅来,记得在锅里面装满炭火。”

张天水顿时就有些错愕,在这三伏天里烧炭……当然也没有多问,施了一礼便转身离去。

不过徐斯文立刻就坐不住了,被装进瓮里活活地烧烤,这事想想都后脊发凉,惨声道:“滕王殿下,徐斯文招了,您要什么口供,徐斯文就招什么口供!那个,那个瓮是不是就不要了!”

李元婴冷声道:“怎么,说得好像你是被孤给屈打成招似的?”

“不敢,不敢!犯官口不择言,滕王殿下恕罪!”徐斯文顿时就没了脾气。

刘铭彰睨了身旁的徐斯文一眼,苦笑道:“既然滕王殿下要铭彰招认以往的贪赃枉法和如何与徐明府勾结,那铭彰就说句实话吧!贪赃枉法,呵呵,铭彰早年从龙,自从隐息王去了以后,被贬地方十余年,虽然不敢称自己清廉,但是枉法却也不曾有过。至于与徐斯文勾结……”刘铭彰眼睛一闭,继续说道:“先不说徐明府转任武昌令仅有两个多月,就说铭彰这个武昌县丞吧。县丞为何物,滕王殿下也应该知道,虽为县令之贰,却不得过问县务,我刘铭彰对于徐明府来说又有何用呢?至于今天与徐明府一起追截殿下,那也是因为将殿下围困在黄鹤楼的那几个人里面,有一个就是犬子刘长恭。说句不敬的话,从殿下被犬子等人围困在黄鹤楼后,若是让殿下活着离开武昌,那铭彰亦无活路可走!”

“你是隐息王的人?”李元婴怔道。

刘铭彰低声一叹,并没有说什么。

而徐斯文也早就被李元婴在他眼前描绘的酷刑给吓破了胆,连当初在南海强掠良家子为奴的事情全都招了出来。

李元婴突然心里一突,广州南海县,貌似现任广州都督就是当年那个被贬的太子心腹杜正伦吧,马上就道:“好了,你在南海的事情暂且不必说了,孤是江南道黜陟大使,不是岭南道黜陟大使。”虽然不知道这个徐斯文和杜正伦有没有牵连,不过李元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可不想又闹出什么麻烦事来。杜正伦是什么人?一是太子李承乾的心腹,二与郑国公魏征相交莫逆,三还是英国公李世绩最亲密的几个老部下之一,不管是宗室、文臣还是武将方面,都有过硬的交情,这个老家伙可惹不得。

不过这时候张天水又从门外走了进来,徐斯文脸色一滞,看到身后并没有跟着一个大瓮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李元婴微笑道:“张卿,那大瓮就暂且不用准备了!”

张天水点点头,拱手道:“殿下,武昌渡口已经到了,殿下是不是先行下船?天水好像看到江夏王已经在渡口等着殿下了!”

“什么?江夏王也到武昌来了!”李雪岩突然叫了起来。

李元婴愕道:“雪岩兄怎么了?”

李雪岩双手不住地上下搓揉着,紧张地说道:“江夏王战功彪炳,而且如今还守牧鄂州,想到马上就能见到江夏王了,雪岩这心里面也有些紧张。”

李元婴不由笑道:“雪岩兄不必紧张,江夏王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嘛!走,下船后元婴给你引荐江夏王,说来我也有两三年没见过江夏王兄了!”

“你才一个鼻子两只眼呢!”李雪岩不由嗔道。

李元婴一愕,点头道:“元婴当然是一个鼻子两只眼……”

第一百四十九章 抵江夏

第一百四十九章

抵江夏

虽然李元婴和江夏王李道宗只曾有过几面之缘,不过以李道宗的声名,李元婴对他自然是印象深刻。走上甲板,李元婴一眼就认出了渡口上那些大小官员胥吏中间,站在最前面的那一个正是江夏王李道宗。

赶忙就从踏板上走了下去,快步迎上前拱手道:“元婴见过江夏王兄,没想到王兄竟亲自到武昌来迎接元婴,元婴不胜惶恐!”不过虽然李元婴嘴上叫得亲近,但其实李道宗已经算是皇族远支了,和梁郡公李孝逸一样,他和李元婴也是同一个曾祖父。如果不是因为李道宗本身有功劳在身,这个郡王的身份也落不到他的头上,比如李孝逸、李道彦兄弟,他们的爵位都只是一个开国郡公而已。

李道宗羞赧道:“滕王可千万不要如此说,让滕王受惊了!唉,昨日道宗在江夏听说了武昌方面的奏报,就猜想徐斯文所要追截之人很可能就是滕王,立刻就星夜赶到武昌来。刚刚审讯完武昌县尉魏岿然,明白了大致情况后,正准备前去缉拿徐斯文和刘铭彰,没想到才到渡口就远远地看到了滕王的坐船。不知滕王可曾擒住徐斯文和刘铭彰这两个狗胆包天的贼子?”

李元婴这才明白,为什么李道宗今天会出现在武昌渡口。想想也是,李道宗身为鄂州刺史,在武昌县也应该有他的人才对,只是李元婴却没想到,那个给李道宗报信之人其实就是在渡口查验他“过所”的那几个让他印象颇好的衙役。

说到徐斯文和刘铭彰,李元婴的脸上也闪过一丝怒气,颔首笑道:“那两个贼子也是运气不佳,本来已经快要追上来了,结果元婴的王师却堪堪赶到,当然也就只能束手就擒了。”接着回头对身后的阎立本道:“王师,您去把徐斯文、刘铭彰,以及刚才扣押下来的那些皂隶全都押解下来。徐斯文和刘铭彰都是武昌县的官员,元婴看还是交由江夏王兄审理吧!”

李道宗连连摇头道:“滕王,这.可使不得,道宗身为鄂州刺史,治下发生了这种事情,本就难辞其咎,这个,道宗还是避嫌的好!那武昌县尉魏岿然以及徐元、刘长恭、魏承宗等人道宗已经悉数拿下,正被看押在武昌县衙中,不知滕王是不是现在就移步武昌县衙呢?”

李元婴暗翻白眼,听说那个徐斯.文在转任武昌令之前是广州南海令之后,李元婴就准备抽身了,反正由谁审理结果都一样,连忙又笑眯眯地说道:“江夏王兄还是唤元婴的名字吧,或者滕弟也成。江夏王兄的为人如何,我大唐谁人不知,元婴又岂会信不过江夏王兄呢?再说,江夏王兄也知道,元婴身上还担负着黜陟江南道的任务,从五月离京到现在,元婴也才走访了宣州、江州和洪州这三个州,要想将江南道走上一圈,恐怕还需好多日子,这时间上也耽误不得。”

李道宗本就担心会因为徐斯.文而牵连到他儿子李景恒,听到李元婴这么说,李道宗哪有不应下的道理,马上就拱手道:“那滕弟,道宗就僭越了!”

而这时阎立本也把徐斯文和刘铭彰从船上给押.了下来。看到这两个耸拉着脑袋的家伙出现在他面前,李道宗的脸色顿时就黑了下来,冷声道:“徐斯文、刘铭彰,你们的胆子可真不小啊,竟敢追截江南道黜陟大使!”

“大王!”徐斯文听到李道宗的声音后顿时就抬起头.来,可惜四周却不见李景恒的身影,而李道宗的脸色更是阴沉得可怕,黯然地又低下了头,其实他也知道自己既然栽在了李元婴的手中,那也就没什么指望了,只求临死别被装进那个可怕的大瓮里烧烤就成。

李道宗冷哼一声,随即道:“既然滕弟把这两个人.犯交给道宗,那道宗就把他们和武昌县衙里的魏岿然等人押往江夏去了。滕弟是准备继续在武昌观省风俗呢,还是现在就去江夏?”

刘铭彰突然出.声道:“大王,那犬子长恭……”接着重重一叹,想起他和徐斯文离开黄鹄矶时他儿子的伤势,也知道他儿子绝无逃出去的可能。

李元婴微笑道:“原本元婴这次到武昌来就是为了缉拿魏岿然、徐元等一干人犯,既然江夏王兄已经先行擒住了他们,那元婴就与江夏王兄一起回江夏去吧!元婴这艘船应该还能容得下人,不若江夏王兄就乘元婴这艘船回去,如何?”

见李元婴好像一点也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李道宗也把心给放进了肚子里,捋须爽然道:“滕弟相邀,道宗岂敢不从!”接着便吩咐左右去武昌县衙把魏岿然等一干人犯提到渡口来。

心里暗道,当初他的老亲家韦挺贬谪象州刺史,路经江夏的时候,可是在他面前把滕王李元婴说的是一无是处。虽然他也知道韦挺是因李元婴而被贬岭南,对李元婴肯定心存怨言,所说的话也没有多少可信度,不过在此之前,他心里面要说不担心,那绝对是骗人的,毕竟李元婴在他的治下差点就没能活着出去。如今看来,韦挺那老小子确实是太过小肚鸡肠了,被贬为象州刺史,也是咎由自取。

渡口离武昌县衙虽然不远,但这一来一回肯定也要花些时间,站在渡口上与李道宗寒暄了几句后,李元婴就道:“江夏王兄,不如我们先上船等候吧?”

“也好!”李道宗回头看着跟在他身后的那一堆随从,摆摆手道:“某乘坐滕王的坐船回江夏,你们都从陆路回去吧!”

“这个,大王……”其中一个领头模样的正准备说话,不过马上就被李道宗给打断了,“有滕王府的亲事护卫,某的安全还要你们担心吗?”

接着李道宗又对李元婴笑道:“刚才道宗审问魏岿然的时候,可是听说滕弟你府上的亲事府典军薛仁贵将军在黄鹤楼下一人独斗数百青壮,早前道宗就曾耳闻薛将军之勇,可惜道宗一直在鄂州,未曾蒙面,没想到竟勇武如斯,真乃大唐之福也!不知薛将军可在啊?”

李元婴颔首道:“薛将军正在船上,江夏王兄请!”既然李道宗也乘坐这艘船回江夏,阎立本就又把徐斯文和刘铭彰给重新押回船上去了。江夏王不在,阎立本对他手下那些人可就不怎么信任了,毕竟徐斯文和刘铭彰都是武昌县的地头蛇。

李元婴和李道宗一起登上大舟,看到李雪岩和言志主仆慌忙转身就要往船舱里走,不由奇道:“雪岩兄,你不是对江夏王最为推崇吗?现在江夏王就在你面前,怎么还不过来见礼!”

李雪岩主仆顿时就像被人定住一般,只好转过身来,和言志一起慢慢挪到李道宗面前,低着头道:“学生见过江夏王!”

“雪岩?”李道宗一怔,在李雪岩和言志身上看了老半天,突然怒道:“雪雁,你怎么这身打扮跑到武昌来了?”

这回轮到李元婴傻眼了,诧道:“江夏王兄,您认识雪岩兄?”不过心里也大概猜出这个李雪岩的身份来了。

李道宗苦笑道:“不瞒滕弟,这其实是小女雪雁。唉,怪不得这几天一直不见人影,原来是跑到这里来了!”

见身份曝光,李雪雁只好抬起头来,期期艾艾地赔笑道:“儿见过父王!”而言志就更是噤若寒蝉了。

李道宗摇摇头道:“还不快向你滕叔请罪,竟然还和你滕叔称兄道弟来了,再这么胡闹以后就把你禁足在家里!”

感觉她父王好像并没有发火,李雪雁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嘟囔道:“又不是儿要与他称兄道弟的,只是在黄鹤楼相识的时候他也没有跟儿说他是滕王嘛!”

“还敢狡辩!”李道宗冷声道。

李元婴笑道:“江夏王兄息怒,雪雁说的也没错,当时元婴确实是微服在身。”

“就是嘛!”李雪雁嘟着嘴说道,突然又想到什么,看向李元婴惊异道:“你,你,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转头又看了看她身旁的言志,李雪雁对自己的化妆向来是很自信的。

李元婴笑道:“雪雁忘记了当初在黄鹤楼下,你们与徐元的家僮起过冲突一事了?正是从那时候看出来的。不过雪雁是江夏王兄的女儿,这确实是挺让人意外的!”

李雪雁顿时脸颊绯红,轻喃道:“那你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儿了!”

李道宗怔道:“雪雁,莫非当时你也在黄鹤楼上?”

听到李道宗提到这个,李雪雁脸色顷刻间就由红变白,银牙一咬,立刻就道:“父王,您可不知道那个徐元有多可恶,因为要和几个狐朋狗友在黄鹤楼上喝酒,把原来黄鹤楼上的游客赶下来不说,还派恶奴把黄鹤楼给封锁住,谁若不从就会被他们给抓到县衙的牢狱中去,还说什么,什么龙阳之好,断袖之癖的……”接着就滔滔不绝地把这两天的事情一一说了个遍。

饶是李道宗刚才在那个断臂的魏岿然口中听说了个大概,还是被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不过心里也是暗暗庆幸,若非雪雁巧遇李元婴,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冷声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到处乱跑了!”

李元婴却是暗乐,有了这个李雪雁在,李道宗在审理武昌县一案中,想不尽力都难。接着也趁着这个机会抛出藏在心里已久的疑问,也就是李雪雁对他好像有着很深的怨念。

听到李元婴的疑问,李雪雁神色一滞,顿时就对李元婴怒眼相向。而李道宗也是愣了半天,将李雪雁叱退,苦笑道:“滕弟还记得象州刺史韦挺吗?不瞒滕弟,雪雁的姐姐就是嫁给了韦挺长子左千牛备身韦待价。所以当初韦挺被贬象州的时候,路经江夏,也在道宗的王府里呆了两日,可想而知,他对滕弟当然不会有什么好话。雪雁想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还有犬子景恒,亦是如此!”李道宗心知李景恒对李元婴有些敌意,也就顺便未雨绸缪一番,免得到时候李景恒突然对李元婴出言不逊而触怒李元婴。

“又是韦挺那老匹夫!”自从把韦挺贬出京后,李元婴也有好些日子没听过这个名字了,没想到这个老匹夫还没消停,竟然跑到鄂州李道宗这里进他的谗来了!

“父王的意思是说韦公以前那是在我们面前搬弄是非吗?”李雪雁轻声道。

李道宗微笑道:“你也与你滕叔有过几天的接触了,对你滕叔的了解难道还不如父王吗?”

李雪雁心里暗道,黄鹤楼上的那首诗还算不错,没有堕了善诗之名,可惜没能见到久负盛名的滕王体,只是没想到这个李元婴竟然还有一手神奇的箭法。至于其他的就不得而知了,嗯,脑袋里还装着不少酷刑。

不多时,徐元、魏岿然等也从武昌县衙给押解了过来。原本听说要把他们给押送到江夏去后,徐元顿时就变得神采奕奕,心道只要到了江夏,自有世子为他做主,不想上了船竟然看到了两个恶魔般的人物,李雪雁和郭迁,要知道他的命根子的就是被他们俩给生生踩断的。心里更是骇然,既然滕王李元婴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他面前,那不就说明他父亲的追截失败了吗?顿时两眼一黑,就又昏了过去。

李道宗心里清楚,他儿子李景恒和徐元关系匪浅,隐约还知道在南海的时候徐元好像还曾救过李景恒一回,不过李景恒对那件事却一直都是讳莫如深,所以他也了解得不是很清楚。也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李道宗对徐元还是有些照顾的,前面提审的时候也只是审了魏岿然,不过现在嘛,由于李雪雁的缘故,看徐元等人自然是像看死人一般,冷声道:“带进去!”

接着李道宗又把刚才那个将徐元等人押解到渡口的小芝麻官叫住,道“宁主簿,刑审徐斯文、刘铭彰、魏岿然一案还需你的证词,不若你现在就随某和滕王一起去江夏吧!”这个小芝麻官正是武昌县四巨头中如今唯一幸存的武昌县主簿宁远。

宁远一愣,迟疑道:“两位大王,如今武昌县令、县丞、县尉均已归案,若是卑官再离开武昌,那武昌县由何人主持?”

李元婴笑道:“这个好办,不如就由某的滕王友郝处俊暂代武昌县令吧,不知江夏王兄以为如何?”

“如此甚好!”李道宗本来是想让还留在渡口等着他离去的那些护卫中选一个校尉暂代武昌令,不过既然李元婴点了郝处俊的名,那他也不会反对。

※※※※

“世子!”董君彦匆匆推门而入。

看到董君彦突然闯入,李景恒顿时就面露不悦,将他怀里的那个小侍女放了下来,拍拍她的翘臀,让她先行离去,冷声道:“董卿,难道你不知道什么叫做敲门吗?”

董君彦脸上也闪过一丝怒色,强压住心头的火气道:“世子,大王与滕王他们已经回到江夏来了!”

“什么?”李景恒不禁错愕,连忙起身道:“怎么这么快?李元婴竟然没死,那徐斯文被当场格杀了没有?”

董君彦连忙把房门关紧,轻声道:“世子慎言!刚才渡口只传来大王和滕王一起回来了的消息,其他尚不得知,世子可要去渡口迎接大王和滕王?”

李景恒脸色阴晴不定,不停地来回踱步,咬牙道:“去,为什么不去!”

“世子,滕王在武昌渡口的时候见过卑官,那卑官就暂且不露面了!”董君彦施了一礼便转身离去。

“回来!”李景恒马上又把董君彦给叫住。

“世子有何吩咐?”董君彦不解地问道。

李景恒犹豫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凶光,走上前在董君彦的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董君彦骇然道:“这个……”

“别给某这个那个的,既然到了江夏,某就不信你没有办法!”李景恒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他退下。不过在董君彦心事重重地离开房间前,李景恒又在他身后阴阴地加上一句,“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几事不密则害成。这个道理董卿应该懂得,若是此事被父王知晓,某要你的脑袋!”

由于李道宗去了武昌,李景恒也难得轻松一天,今天从起来后就没有怎么梳洗过。好不容易梳洗更衣完毕,匆匆走出王府,上次在鄂州刺史衙门的时候就与鄂州别驾撞了个满怀,而这次,又跟一个人撞在了一起,衣冠顿时就又凌乱了起来。竟然有人敢在江夏王府门口撞倒他,李景恒登时就要破口大骂,却突然发现眼前这两个人怎么这么眼熟,讶道:“雪雁、晏紫,你们怎么装着这身模样?”

李雪雁却没理会李景恒,闷闷不乐地朝门内走了进去。

李景恒诧道:“晏紫,她这是怎么了?”

晏紫,也就是言志也郁闷道:“大王正在刺史衙门里审武昌县那个狗县令的案子,结果不让小娘子旁听,把小娘子赶回来了!”

“什么……”

第一百五十章 灭口

第一百五十章

灭口

“小娘子,要不晏紫陪您再出去散散心吧,别再生闷气啦!”在门口别了李景恒,晏紫一路小跑,才赶上正使着小性子的李雪雁,跟在她的身后气喘吁吁地说道。

李雪雁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道:“晏紫,你说,父王有什么理由把我给赶回来?从黄鹄矶上徐元等人调集众家僮、皂隶围攻滕王,到后来徐斯文、刘铭彰追截滕王,我都在其中,最不济当个证人总行吧!”

“小娘子——”

李雪雁还是气不过,一脚将脚下的小石子给踢得远远去,寒着俏脸道:“当年平阳姑姑还率领娘子军征战沙场呢,连蒋忠公屈突通都不是对手,平阳姑姑薨的时候,先皇还力排众议,特诏平阳姑姑以军礼下葬。父王倒好,连刺史衙门都不让我进去!那个徐元和他手下那几个恶奴前日对我如此无礼,今天若不去州衙亲眼看看他们的下场,我可不甘心!”

晏紫轻声道:“小娘子,前日在黄鹄矶上,您不是也已经教训过他们了吗?”

“那也不甘心!”李雪岩唬着脸道,“对了,刚才兄长那匆匆忙忙的样子,是准备上哪去?害我被撞得现在还有些疼呢!”

晏紫笑道:“世子还能上哪去.呀,听下人说大王和滕王殿下从武昌回来了,就匆匆往渡口赶,说是要去渡口迎接滕王殿下呢,不过晏紫已经告诉世子,滕王殿下他们已经去刺史衙门了。”

“奇怪,我记得兄长因为大姐夫的.关系,对滕王好像没有多少好感吧,怎么今天突然对滕王热情起来了?”李雪雁一愣,摇摇头道。

“兴许世子是去迎接大王的吧!”.晏紫随口说道,看到她家小娘子好像不怎么生气了,也就放下心来。

李雪雁迷惑地点点头,突然眼珠子一转,悄声道:“晏.紫,虽然父王不让我们去刺史衙门,那不如我们自己去吧,我就不信那些皂隶敢挡我们的驾!”

“啊——”晏紫顿时脸色一白,惊恐道:“小娘子,这可不成,这.几天我们偷偷跑到武昌去,大王他看在滕王殿下的面子上才没有说什么的,要是我们再偷偷跑到刺史衙门去,大王说不定真的会禁小娘子的足啊!”心里补充了一句,她一个王府里的小丫鬟,那恐怕就不仅仅是禁足这么简单了。

李雪雁可不理会这些,一边拉起晏紫小手就往.门外走,一边嫣然笑道:“没关系,我们只站在门外偷偷听他们审案就成,只要外边那些胥吏皂隶不说,父王又岂会知道!”

※※※※

从晏紫口中得.知李道宗已经去了刺史衙门后,李景恒心里当然更急,匆匆赶到鄂州刺史衙门,不过到了衙门前,又踟蹰不前。抬头看了一眼大门上边高悬的匾额,转而由侧门而进,直接去了刺史衙门后面的州狱。结果走到州狱门前,却看到董君彦也同样在州狱前来回踱步着。

脸色凝重地董君彦转身看到李景恒突然出现在他的眼睛里,面露讶色,马上也就迎了上去,小声拱手道:“世子!”

“事情解决了吗?”李景恒擦了擦汗,不动声色地问道。这六月三伏天,李景恒从江夏王府赶到这里,早就汗流浃背了。

董君彦将李景恒拉至一边,为难地说道:“世子,君彦刚才派人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原来在黄鹤楼上被徐元、魏岿然等围杀的人中,除了滕王李元婴外,还有小娘子。怪不得当时在黄鹄矶上君彦总觉得那两个人有些面熟,一时没细想,原来是小娘子的女扮男装。大王听说小娘子差点就被那个徐元给抓进武昌县狱后,顿时大怒,所以一回到江夏就马上亲自审理徐斯文、徐元一案,现在恐怕……”

“也就是说你刚才就在这里傻傻地站了这么久?”李景恒的眼神顿时凌厉起来,冷声道。心里也是释然,他父王从来就没让雪雁去过刺史衙门,以前也没什么,而今天雪雁却突然生了那么大的气。

“本来司法参军和君彦有些交情,如果大王能够推迟一日审理此案的话,君彦拼了一命,应该能完成世子的交代,但是现在……”

董君彦无奈地摇摇头,心里犹豫了一下,见左右无人,还是小声迟疑道:“其实君彦本不该问,但事到如今还是斗胆向世子问一句,世子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把柄握在那个徐元手里?徐斯文是大王治下的武昌县令,大王本就有些干系,若是世子再让徐元死在江夏的州狱中的话,恐怕即使君彦以死揽罪,也消除不了大王的嫌疑啊!”

“既然知道不该问那就不要问!”李景恒脸色一沉,转而道,“徐元现在还在州狱里面吗?”

董君彦脸上顿时有些阴晴不定,颔首道:“大王目前只提审了徐斯文、刘铭彰和魏岿然,徐元应该在那里面。”

李景恒低着头,右拳抬起,轻轻地撞着下巴,突然瞥见沾在自己襕袍上的尘土异常显眼,思绪回转到刚才从王府出来的时候和他妹妹撞了个满怀。心里一动,两眼间也闪过一丝凶光,抬头冷笑道:“董卿,你刚才可是说雪雁前日差点就被徐元给抓进了武昌县衙?”

董君彦点点头,随即骇然道:“世子,您是准备……”

李景恒伸出食指在董君彦眼前晃了晃,微笑地说道:“董卿,你暂且留在这里,某马上回王府一趟!”

※※※※

李雪雁又在生闷气了,她刚刚带着晏紫兴冲冲地赶到鄂州刺史衙门,正准备往里闯,结果却被几个守在衙门前的皂隶给拦了下来。李道宗本就从来没让李雪雁来过刺史衙门,那些守门皂隶哪能认得这位江夏王府的女郎君呢。

李雪雁心里那个气啊,不过因为怕被李道宗知道,她也没敢大声嚷嚷,心想虽然门前这几个皂隶不认识自己,但鄂州治中、别驾、各曹参军事总认识自己吧,这衙门口进进出出的,她就不信找不到一个认识自己的人。于是便和晏紫一起在衙门外的石狮子旁傻乎乎地站了老半天,没想到平日里热热闹闹的刺史衙门,今天却见鬼似的没见几个活人进出。

李雪雁哪知道,今天李元婴以江南道黜陟大使的身份到了鄂州刺史衙门,那些大小官吏自然全都集中在衙门里,生怕李元婴没注意到他们似的。虽然李元婴这次黜陟江南道的主要任务还是整饬吏治,但是提拔荐举官员也是黜陟大使的任务之一,只要没什么要紧事,当然不会在这节骨眼上离开衙门。要是得到滕王殿下的青睐,即使不能升迁,调入京师也是大善啊,在初唐,地方官吏和京官相比,那就是后娘养的。

“小娘子,我们还是回去吧!”晏紫不由跺了跺有些酸疼的脚,扁着嘴道。

李雪雁也等得不耐烦了,要是再等下去,黄花菜都凉了,于是便要上前让门口的那些皂隶进去跟鄂州别驾通报一声。不过就在这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雪雁,你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李景恒告别董君彦,从州衙的侧门出来,路过正门的时候,正好看到晏紫俏生生地立在石狮子旁,不由一怔,那个背影自然就是他的妹妹李雪雁了。

李雪雁顿时大喜,正愁没人带她们进去呢,李景恒却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马上就从石阶上蹦了下来,不过又狐疑道:“兄长,你刚才不是早就出来了吗?怎么到现在才到这里来?”

李景恒同样也是一脸喜色,心里正琢磨着回府后怎么把李雪雁给叫出来,没想到她倒等不及就已经到刺史衙门来了。不过若非李景恒前番在王府门口与李雪雁撞了个满怀,留了点印象,他刚才也不定能认得出来,指了指旁边微笑道:“为兄当然早就到了,刚才是从侧门出来的,雪雁怎么也到刺史衙门来了?也是来看滕王的吗?为兄前头听晏紫说你这两天可一直都是跟滕王在一起呀!”

李雪雁顿时就恨恨地说道:“兄长难道没听晏紫说吗?雪雁前日可差点就被徐元那贼子给欺侮了,徐元受审,雪雁岂能缺席!兄长,您快点带雪雁进去吧,不过千万不要被父王知道了,否则雪雁以后就不好出来了!”

李景恒心里更喜,他要做的事情当然不敢被李道宗知道。虽然李景恒早就从董君彦口中得知,但也还是装出一副第一次听说,义愤填膺的模样,暴怒道:“什么!一个小小的武昌令之子竟敢欺侮某李景恒的妹妹,岂有此理!”

李雪雁连连点头道:“兄长这是要回王府吗?要不先带雪雁进去再回去吧!”

李景恒摆摆手,寒声道:“不回了,竟敢欺侮某的妹妹,岂能就这么算了!”

“差点,是差点!”晏紫看到几个路人投来异样的目光,连忙说道。

“差点也不行!”李景恒紧了紧拳头,传来一阵啪啦啪啦的骨节声,接着又道:“雪雁,某刚才从里边出来,父王他们目前只提审了武昌令徐斯文等人,那徐元现在还在州狱里呆着。走,兄长带你一起去州狱,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们!”

李雪雁顿时就喜笑颜开,甜甜地道:“还是兄长对雪雁最好了!”不过才走了几步又蹙眉迟疑道:“兄长,要是被父王知道兄长私自带雪雁去州狱教训那个徐元,会不会责罚兄长啊?其实在黄鹄矶的时候雪雁也已经给了那个徐元终身难忘的教训了,要是因为雪雁的事情让兄长受罚那就不好了!”

“终身难忘的教训?”李景恒轻喃一声,猛然想起董君彦曾说过徐元等人已经被李元婴的人给断了子孙根,倒吸一口凉气道:“雪雁,那,那徐元身上那个,那个是被你断掉的?”

李雪雁也是俏脸微红,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不过李景恒的希望可是全寄托在李雪雁的身上,当然不会轻言放弃,冷声道:“难道仅仅这样雪雁心里的气就消了不成?若是雪雁不想去,那就兄长去好了!”说完后突然心里一动,对啊,为妹报仇,教训徐元的时候失手将其打死……这时一个多么完美的理由啊,那雪雁到不到场也就无所谓了。想到这里也不再耽搁,立刻就折返往侧门走去。

李雪雁哪里能想到李景恒的心思,教训徐元,她当然是一百个愿意,也就连忙跟了上去,心里面更是甜丝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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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卿,你怎么在这里?”李雪雁看到董君彦远远地迎了上来,不由诧道。董君彦是江夏王府的人,出现在州狱前确实有些奇怪。

虽然董君彦早知他面前这个就是李雪雁了,不过还得装作一副“我认识你吗”的样子。连心里杀意正浓的李景恒见此也有些忍俊不禁,笑道:“董卿难道连雪雁都记不得了吗?”回头又随口胡诌道:“滕王既然到了刺史衙门,当然也要加强这里的保卫。”

董君彦恍然大悟状,拱手道:“原来是小娘子,君彦失礼了!世子和小娘子到州狱来这是?”

李景恒脸色一沉,怒道:“某刚刚才听说徐元那贼子前日竟然纵奴对雪雁无礼,是可忍,孰不可忍!董卿,前面带路,某倒是要看看那个徐元吃了几个熊心豹子胆!”

董君彦当然知道李景恒心里面打得是什么算盘,马上就应声走在前头。同时他的心里也舒畅了不少,要是按照原计划,若是徐元在狱中死了,那他也决计逃不过。从李景恒要瞒着李道宗将徐元除之而后快,董君彦就知道李景恒肯定有什么重要的把柄握在徐元的手中。虽然在王府的时候董君彦是欣然应下李景恒交给他的任务,不过他却从未想过去执行,若是杀了徐元,那下一个死的人绝对就是他了,而且李景恒的想法也幼稚得可怜,徐元若死在江夏的州狱中,李景恒的事情也许能从此湮没,但是江夏王恐怕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没有了江夏王,他李景恒可什么都不是。所以他本来是打算和李景恒虚与委蛇一番,然后再回报江夏王知道。

听狱卒说江夏王世子要见刚刚押解到他这里的要犯徐元,当值典狱自然不敢怠慢,就匆匆从里面跑了出来。这个典狱虽然没见过李景恒兄妹,但这点眼力还是有的,连忙拱了拱手,迟疑道:“禀世子,前头徐元等一干要犯押解到小吏这里的时候,大王早有交代,任何人不得探视,而且大王正在前堂审理武昌县一案,恐怕等一会儿就要提审徐元他们了,还请世子不要让小吏为难!”

李景恒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某自然不会让你难做,若是父王那边来提人,你尽管提去。还有,你以为某身为江夏王世子会是来探视一个犯人吗?”

那典狱顿愕,到这大牢来不是来探视还能来干什么?而他身后的一个狱卒也拉了拉他的衣服,小声道:“典狱,江夏王一脉世袭鄂州刺史,您就算忠于职守也不见得要去得罪世子吧,反正世子也答应不会耽误提审徐元,让世子进去看看又何妨!”

那典狱犹豫了下,心想也是这么个理儿,只好无奈地在前头领路了。李景恒接着便让董君彦留在大牢外边,如果出现什么意外也好有个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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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那个徐元就在这里面了!”走到一个牢房门口,那个典狱回头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大牢里面自然是阴冷潮湿,李雪雁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进到这里面来,早就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一路上她也已经看到好几只老鼠在她面前大摇大摆地走过,碰了碰旁边的李景恒,小声道:“兄长,要不我们回去吧?”

李景恒哪能离开,微笑道:“都已经到这里了,教训完徐元再回去也不迟!”

“教训?”那个典狱错愕道。

李景恒冷笑道:“难道你不知道这个人犯是因为什么被关进来的吗?快点开锁,这鬼地方某也不想多呆!”

“这个……”那典狱顿时直冒冷汗,虽然在这大牢里面死几个人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这个徐元可是江夏王和滕王马上就要提审的要犯啊,若是有个好歹,那可不是一般的罪过。不过看到李景恒看向他那凌厉的眼神后,只好颤颤巍巍地把牢门打开,心里大恨,鄂州大狱一共十四个典狱,怎么这种事情却会撞到他的头上。

“世子!徐元总算是把您给盼来了!”病恹恹地缩在角落中的徐元听到牢门有动静,还以为是提审他的人来了,微微睁开眼睛,看清楚来人后,顿时就欢天喜地地叫了起来,正要扶着墙爬起来,可惜两脚一麻,又摔了下去。

跟在李景恒身后进来的李雪雁怔了一怔,杏眼瞪道:“兄长,你认识这个徐元?”

虽然牢中光线不佳,但李雪雁就算是化成灰徐元也肯定记得,惊愕道:“你,你,你是……”

李景恒残忍一笑:“鄂州一共就领四县,徐元是武昌令之子,兄长以前当然认识。实没想到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竟敢企图欺侮与你,若不教训一番,岂能消某心头之恨!”说罢就猛地一脚踢向徐元的咽喉。

第一百五十一章 机关算尽

第一百五十一章

机关算尽

“啊——”

本来李景恒走进牢房的时候看到徐元连站都没法站起来,对这种待宰的羔羊自然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想都没想就狠狠地一脚踹向徐元的咽喉。哪料徐元只是因为双脚发麻而已,虽然徐元也没想到他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的李景恒竟然会突然向他发难,但徐元对李雪雁可是高度戒备着,立刻就将自己的身体微微一斜,侧身匍匐下去,堪堪躲过李景恒的致命一击。

猝不及防的李景恒回收不及,那只脚当然也就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大牢里的墙壁上,随即发出一声惨烈的叫声。李景恒本就是要一击必杀,这一脚下去,即使他穿上铁靴子也经受不住。

“李景恒,敢尔!”徐元猛地抬头,冷声怒道。

李雪雁怔了一怔,连忙上前把正抱着腿痛叫的李景恒给扶了起来。

而守在门外的典狱本就惶惶不安,听到那声惨叫后,脸色顿变,忙不迭地就冲了进来,不过看到牢房内的情景后也不由愣住。

剧痛中的李景恒听到徐元那冰冷的声音,浑身一激灵,也顾不得脚上的疼痛,甩开他妹妹的搀扶,咬牙又扑了上去,两手紧紧地掐住徐元的脖颈,低吼道:“躲,再躲啊!这回某看你还往哪里躲!”

徐元毕竟身上还带着沉重.的镣铐,哪里还能躲得过去,顿时就被憋得脸色胀红。

李雪雁还以为李景恒是因为一.脚撞到墙壁上而恼羞成怒了,虽然她也恨不得将这个徐元给千刀万剐了,但也知道李景恒若掐死徐元的后果,立刻急声道:“兄长万万不可!”重重地踢了刚刚跑进来的那个典狱一下,怒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世子拉开!”

就在这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暴怒的声音,“景恒,你在干什么!”随即两个人影闪进牢中,大手在李景恒那不怎么粗壮的手臂上一捏,顷刻间就把李景恒从徐元的身上给拉了下来。

侥幸逃得一命的徐元重重地咳了两声,结果又牵.痛了身上的旧伤,再次昏死了过去。而在最后时刻功亏一篑的李景恒惨然地回头看过去,果然看到的是他父王那张熟悉的面孔,至于他旁边那个丰俊的紫袍少年,不用问也知道是久闻其名的滕王李元婴了。

原来守在大牢外边的董君彦思来想去依然觉得.不甚妥当,最后还是决定回报江夏王知道,不过他又怕到前堂去的时候不小心会和滕王碰上面,于是便叫一个皂隶去前堂寻来因为江夏王亲自审理武昌县一案而有些无所事事的好友鄂州司法参军,让他把世子准备找徐元寻仇的事情告知江夏王。

不过因为李元婴就坐在李道宗的边上,心里盼.着得到李元婴垂青的那个司法参军当然不想给李元婴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所以走到李道宗跟前的时候,虽然是小声的禀告,但说话的时候却也没有避开李元婴。

李道宗顿时就.脸色大变,他本就怀疑他儿子李景恒与徐元之间有些瓜葛,听到司法参军的回报后,心里立刻就浮出一个念头,莫非李景恒想要灭口?

如果是神不知鬼不觉地灭口了,为了他这个唯一的儿子,李道宗拼了一世清名恐怕也要徇私枉法一回,可惜他边上还坐着一位江南道黜陟大使,滕王李元婴。李道宗自然不能无动于衷,只好让这个司法参军暂代他审案,和李元婴等一起急匆匆地就往州狱赶。

而站在大牢前焦急地等着李道宗的董君彦远远地看到李元婴跟在李道宗的身后走了过来,顿时傻眼。连忙就寻了个角落把自己给躲起来,心里更是把那个司法参军给骂了个半死,连件小事都办不好。想到还在大牢里面的李景恒,也只能在心里面干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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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父王!”李景恒有些心虚地叫了一声,不过瞥了一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徐元,脖颈处手指的摁痕清晰可见,还以为徐元已死,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景恒、雪雁!这是怎么回事?”李道宗寒着脸叱喝道。

还以为徐元已死的李景恒马上就恢复了镇定,一副怒气未平的样子,义正言辞地说道:“父王,孩儿刚才听雪雁说这个徐元前日在武昌竟敢纵奴欺侮雪雁,心里不忿,孩儿为雪雁之兄,自然要为雪雁出一口恶气,于是便和雪雁一起到牢里来教训教训这个徐元。怎料这个贼子竟敢负隅顽抗,还让孩儿撞伤了脚,孩儿气怒之下,一时头脑发热,就不小心失手掐死了这个死有余辜的贼子,请父王责罚!”

李元婴微笑道:“江夏王兄也不必动怒,虽然景恒侄儿私入州狱有过,但那也是为妹报仇,其情可免,况且徐元毕竟没死,这种贼子让他受点罪也是应该的!”

“什么?徐元没死!”李景恒眼睛瞪得老大,立刻转头看去。

而这时候徐元也被刚才把李景恒从他身上拉下来的宋孝杰、宁飞两人甩了**掌,疼得又转醒过来,看到李景恒那惊骇的表情,咧嘴笑道:“世子,徐元没死是不是让你很失望啊!”

“你,你……”李景恒顿时脑袋里就有种天昏地暗的感觉。

徐元冷哼一声,抬起戴着沉重的铁索链的双手,越过李道宗,对李元婴抱拳道:“滕王殿下,罪民有话要说!”

李景恒慌忙道:“父王明鉴,滕叔明鉴,这个贼人分明就是因为刚才景恒差点失手将其掐死而想报复景恒!”

徐元冷笑道:“世子,您也太着急了些吧,徐元肚子里的东西可还没说出口呢!”

这时李雪雁也明白过来了,联想到刚才进牢房的时候徐元看到他兄长那好像见到救星般的模样,一双明亮的眼睛顷刻间就黯淡了下来,不敢相信地质问道:“兄长,难道你,你和这个贼子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李元婴也是愕然,没想到从这个徐元身上竟然还能牵扯到李景恒,看刚才的架势李景恒恐怕是打算利用李雪雁对徐元的仇视以达到杀人灭口的目的,而且估计不会是什么小事情。不过所幸从李道宗刚才的反应上看,他这位江夏王兄应该是不知情的。

李元婴心里也清楚这个李景恒乃是李道宗的独子,转头看着脸色异常冷峻的李道宗,犹豫了一下,迟疑道:“江夏王兄,您看现在这事……”

“家门不幸啊!”李道宗黯然地摇摇头,苦涩地拱手道:“此案看来还是得由滕弟审理为佳!”说罢轻声一叹,弓着腰便离了牢房,走了几步又回头道:“雪雁,还不快点给父王出来!”

李雪雁低声应了一声,走到李元婴身边的时候突然驻足,抬起头来期期艾艾地说道:“滕,滕……”

李元婴摆摆手道:“雪雁先回去吧,某自有计较!”

※※※※

把徐元和李景恒押到前堂,审讯了一个下午,总算是把事情的大概给弄清楚了。原来当初徐斯文还是广州南海令的时候,徐元就凭着徐斯文官场上的关系,掠卖海外的昆仑奴以获取暴利。不过昆仑奴都生活在南洋的海岛上,要想捕获可没那么容易,而且海上天气变化无常,这年头也不可能有天气预报这种东西,要是运气不好碰上了海上风暴那就鸡飞蛋打了。几次颗粒无收后,徐元就渐渐地把目光转移到陆地上,与当地山匪勾结在一起,让那些山匪在打劫财物的同时,也将劫掠来的良家子通过徐元的贩卖渠道卖到中原各地为奴为婢。岭南不比关内、河南两道,在岭南当山匪本就没有多少油水可言,当然在关内、河南要想当山贼也不容易,听说有南海令之子充当保护伞,而且还不用担心这些奴婢卖不出去,那些山匪自然是千肯万肯。

而当初李景恒外出游历路经南海的时候就正好遇到了这群山匪的劫掠,虽然李景恒身边也有两个随李道宗征战多年的精锐护卫,但是在斩杀了几十个山匪后,还是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被这群山匪给斩成了肉酱,而李景恒自然也就被乖乖地擒上了山寨。

自从有了徐斯文、徐元父子这个保护伞后,这伙横行岭南的山匪何曾有过这么大的损失,而且还全是死在区区两个人的手上,恼羞成怒之下便要活剐了李景恒。幸好当时徐元也在山寨作客,听那几个头领说已经被洗刷干净的李景恒声称自己是江夏王世子,心里一动,就把李景恒从刀口上救了下来。

于是乎李景恒就跟着徐元在南海逍遥了几个月,虽然岭南被称为蛮荒之地,但南海县毕竟是广州中都督府的治所所在,也是实打实五千户以上的上县。虽说李景恒是江夏王世子,但有李道宗成天看着,哪有这么逍遥自在过,当然也就乐不思蜀了。直至元日将近,这才恋恋不舍地回到江夏,也正好没过多久武昌令出缺,吃人家嘴短的李景恒马上就荐举了南海令徐斯文转任。

虽然自从李景恒游历回来后李道宗也就不怎么管着他了,但是要想像在南海的时候那样花钱如流水一般也就成了奢望,毕竟他还不是江夏王府的当家人。李景恒当初是在山匪窝里被徐元救下,徐元在南海都干了些什么勾当李景恒当然也都心知肚明,于是便和已经打算从良的徐元一拍即合,又在这鄂州地界上干起了老本行来。不过在听说李世民往十道派遣黜陟大使后,他和徐元两人已经偃旗息鼓有些日子了,谁能想到徐元竟然好死不死地在黄鹤楼上与江南道黜陟大使李元婴起了冲突,还闹得不死不休。生怕徐元因为破罐子破摔而口不择言,把他给供出去,李景恒也就只能杀人灭口了,毕竟只有死人的嘴巴才是最严的,可惜他的人品不大好,最后时刻却功亏一篑。

听了徐元的招供,魏岿然突然叫道:“难怪自从徐斯文上任后武昌县就多了不少失踪人口,某还以为是那些狡猾之徒隐匿人口逃避户税,原来是因为如此!”

徐斯文也是惊愕地看着徐元和李景恒,徐元在南海大肆劫掠贩卖奴婢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不过却不知道这种隐秘的事情竟然连江夏王世子李景恒都知道,至于他转任武昌令后他儿子和李景恒的勾当也被他们蒙在鼓里,毕竟有了李景恒这个江夏王世子在,也就无需他这个武昌令出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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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徐元、李景恒等一干人犯押解回鄂州大狱后,李元婴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虽然李景恒证据确凿,不可避免,不过幸好徐斯文父子在南海时的勾当并没有牵扯到广州都督杜正伦的头上去。

将鄂州治中、别驾、各曹参军事等全都请了出去,李元婴仅留下阎立本、薛仁贵和李义府三人,一边扶着几案来回踱步一边无奈地问道:“王师,李卿!你们说对于李景恒一案,元婴该如何处置?”

阎立本也同样是摇头苦笑,拱了拱手道:“贞观律:‘诸略人、略卖人为奴婢者,绞!’虽然江夏王有长者之风,从不以势凌人,但这李景恒毕竟是江夏王唯一的一个儿子,若是大王真的判了绞刑,恐怕即使江夏王嘴上不说,心里也不可能没有一点芥蒂。”

薛仁贵则恨恨道:“没想到江夏王一世英明,竟然出了个如此孽畜,劫掠良家子贩卖为奴,当年为祸河东的中条山巨寇见此恐怕也得汗颜吧!殿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薛礼认为殿下应当严正典刑!”

李义府却微笑道:“殿下可否还记得当日殿下与魏相公等一起下扬州的时候在山阳渎遇到徐王元礼私自出界,魏相公他是怎么处理的?”

李元婴一怔,抬头迟疑道:“李卿的意思是说让元婴也效仿当日魏相公,把李景恒一案的判决留给上面头疼去?”早在李元婴还在江州微服私访的时候,徐王李元礼私自出界的事情也有了结果。相对于年前罢了吴王李恪的安州都督一职,李世民对他这位十弟还算手下留情,李元礼从徐州都督被贬为剑南道的普州刺史,除了地理位置偏僻些外倒也没有什么,不过原来的那实封七百户就被彻底地没收了,而徐王府的亲事、帐内也因为他们的飞扬跋扈而被削减了一半。亲事府典军江楠和徐王友陈宸皆被除名,而江楠更是被流放到连州去了,唯有徐王府记室参军事苏干因为是魏王府司马苏勗的儿子,在李泰的帮助下,虽然被贬为正九品上的秘书省著作局校书郎,但却重新成了京官。

李义府颔首笑道:“不错,毕竟李景恒是江夏王世子,就算殿下在江夏作了判决,最终也要通过圣人的核准,既然如此,那为何不直接把此案上呈呢?”

李元婴拍手道:“李卿所言甚是!”立刻重新走回几案前,从笔架上取出一支毛笔来,而李义府则也马上就殷勤地在李元婴身边磨起墨来。

不过李元婴正要下笔的时候却突然滞住,他才想起虽然他的滕王体写得日臻完美,而通过孔颖达的特训,那些文言文也都大概能读懂意思,但是若让他写文言文,送到京师去,估计能把李世民给气吐血,于是不好意思地说道:“元婴初担重任,恐怕辞不达意,王师任刑部侍郎多年,精通唐律,不如这封奏疏就由王师草拟吧!”

阎立本作为滕王师,哪能不知道李元婴的意思,不由摇了摇头,只好接过他递过来的毛笔。不过对象换成是阎立本后,李义府磨墨显然就没那么积极了。

不消一会儿,阎立本就把奏疏给草拟完成,李元婴对阎立本的能力自然放心,大略浏览了一遍后,便在后面著上了自己的名字。而阎立本和李义府,一个是江南道黜陟大使,一个是监临黜陟的监察御史,当然也跟着签上了他们的名字。

将奏疏晾干后,李元婴将其交到薛仁贵的手上,让他送到驿站八百里加急发回京师。

※※※※

虽然李道宗要避嫌,不过李元婴这一拨人到了江夏,自然也还是住进了江夏王府。不过再见到李道宗的时候他好像一下子变得苍老了许多,李景恒的事情李元婴自然不会瞒他,便一五一十地把下午的审讯详细地述了一遍。

李雪雁掩着嘴惊愕道:“什么?兄长竟然抢掠良家子为奴!”

她怎么也没想到从来对她和蔼可亲的兄长竟然会如此利令智昏。

李道宗也是脸色大变,略卖人为奴婢,这是一项什么样的罪名他怎会不清楚,看了看旁边的阎立本和李义府,咬咬牙抱拳道:“道宗愿一人揽下孽子之罪,请滕弟,阎侍郎和李义府成全!”

李元婴怔了一怔,摇头道:“江夏王兄,元婴亦知您舔犊情深,不过景恒一案的奏疏元婴已经让薛仁贵八百里加急发往京师了。江夏王兄不必如此,皇兄从来都是个念旧的人,当初长孙顺德谋逆,皇兄尚且饶过,元婴想皇兄应该会为景恒网开一面的!”

第一百五十二章 五溪蛮

第一百五十二章

五溪蛮

在李世民的圣旨没有抵达江夏前,李元婴一行人当然也不能离开江夏,因为李景恒一案,李道宗已经把鄂州刺史的职权暂时交给了李元婴。而李元婴也趁着这段闲暇的时间把鄂州治下的江夏、永兴、武昌、蒲圻四县细致地走访了一遍,心里也是唏嘘不已,正如李雪雁所言,自从李道宗拜鄂州刺史以来,鄂州政通人和,百废俱兴,只可惜江夏王府出了一个李景恒,却把李道宗的这些政绩全都给击了个粉碎。

“大王,滕王殿下!京师来的通事舍人已经在王府前堂等候了!”听到家僮的传话,正和李元婴对弈的李道宗手上捏着的棋子登时就掉了下去,化为齑粉,惨然道:“终于来了吗?”

李元婴也将手上剩余的棋子轻轻放回棋壶,宽慰道:“江夏王兄不必太过担心,依元婴看,皇兄肯定会对景恒侄儿网开一面的!”

李道宗摇摇头叹道:“罢了,该来的迟早都要来,滕弟,我们还是快点出去接旨吧!”

走进前堂,一个身着绿色圆领袍衫,头裹玄色折上巾的青年男子立刻就迎了上来,抱拳道:“中书通事舍人来济见过滕王,江夏王!”接着又对跟在李元婴身后的郝处俊笑道:“处俊兄,别来无恙否!”徐斯文一案已结,那武昌县主簿宁远也就回去主持县务了,完成了使命的郝处俊自然是又回到李元婴的跟前。

李元婴一怔,诧道:“郝卿与这位来舍人有故?”

郝处俊颔首笑道:“处俊早年.游历在外,在江都的时候曾与来兄以及富阳孙处约、义兴高智周等几位好友一起客居于宣城石仲览家中,一晃已是多年了,而且来兄和处俊还是同年进士!”

来济也笑道:“是啊,当年布衣,江都.言志,处俊兄曾言愿宰天下,如今也已经是朝散大夫、滕王友了!”

李元婴和李道宗看到来济谈.笑风生的样子,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肃,心里都清楚李景恒应该是捡回一条性命来了。这一个多月来李道宗的脸上终于是泛出一丝笑容,而李元婴也同样是松了一口气,毕竟李景恒一案归根结底是因为他才浮出水面的,虽然李景恒那是咎由自取,但若真的被判了绞刑,恐怕以后他和李道宗之间也就不可能这么亲密无间了。

果然,寒暄过后,来济就宣达了李世民的圣旨,李景.恒以道宗功免死,废于家,江夏王李道宗教子不严,罢鄂州刺史,削封户,召归京以王就第,由鄂州治中暂领州务。武昌县令徐斯文、武昌县丞刘铭彰、武昌县尉魏岿然以及徐元、刘长恭、魏承宗皆处斩,籍没其家。众家僮以及武昌县一干皂隶皆流放三千里。

接了圣旨,李道宗虽然被罢官又削了封户,却依旧.是喜笑颜开,本以为李景恒这回最少也要减死徙边,没想到仅仅是废于家,连忙吩咐下去为来济接风洗尘。

不过来济却苦笑道:“江夏王见谅,来济身上还有.圣人交给的任务。半个多月前,圣人收到滕王殿下的八百里加急后,震怒不已,一个小小的南海令在岭南劫掠贩卖良家子多年却无人察觉,而且南海县还是广州中都督府所在,所以广州都督杜正伦又被圣人重新贬为交州都督。来济还要赶着去广州宣旨呢,而且圣人还命来济主持南海剿匪,想到匪患,来济一刻也不敢耽误啊!”

“呃?”李元婴微微.一怔,没想到最终还是把杜正伦给牵连上了,这老头儿好不容易才在魏征的帮助下从鸟不拉屎的交州调到广州来,不想又被打发回交州去了,看来这老头儿也只有留在越南当官的命啊!

来济看到李元婴那怪异的表情,也摇头笑道:“若非太子殿下和侯相公力呈杜都督到任广州都督还未满一年,恐怕杜都督可就不仅仅只是被贬为交州都督这么简单了!”说罢再次拱了拱手,“皇命在身,请恕来济失礼告辞!”

看着来济离去的背影,李元婴突然蹙眉道:“虽然南海的那些山匪不过是些乌合之众,但是皇兄怎么想起用来济一个进士出身的文人去主持军务?正在岭南道黜陟的黄门侍郎赵弘智不是更好吗?”

郝处俊笑道:“殿下有所不知,虽然来济与处俊一样,是进士出身,不过来济除了文翰出众以外,在军略方面亦是家学渊源,其父就是前朝的荣国公,右翊卫大将军来护儿!”

“来护儿,来济!”听到郝处俊提到来护儿的名字,李元婴突然也想起来这个来济是谁了,“护儿儿作相,世南男作匠,文武岂有种邪?”如果历史不改变的话,这个来济以后也是一位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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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鄂州回长安城大体有两条路可行,一个是循大江顺流而下,按照李元婴下江南时候的路线,通过山阳渎、汴水到郑州,再经陆路回到长安,绕了一个大圈,而另外一条路就直接多了,从鄂州沿大江溯游而上,经岳州、荆州、襄州,过邓州、商州,再往西北走过蓝田关,长安城就在眼前了。

虽然第二条路要快捷得多,但是已经完成鄂州黜陟任务的李元婴下一站也同样是岳州,如果与李元婴一起同行的话,李道宗也担心李景恒和李元婴碰面的时候会有些尴尬。毕竟李景恒经此一事,虽然勉强保住了性命,但是“废于家”,就说明原本属于李景恒的门荫是不会再有了,要想继承爵位那就更不可能了。以李景恒的性格,对李元婴不仇视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当然李道宗也不可能对李元婴说他是为了让李景恒避开你而打算绕道大运河回京,只道顺路去看望一下越王李贞。

不过李道宗的那点小心思怎么可能瞒得过李元婴,他可没听说李道宗和李贞还有什么交情,想了想迟疑道:“既然皇兄诏江夏王兄回京,以王就第,绕道扬州势必会耽搁些时日。现在皇兄正在气头上,若是再引起皇兄的不悦来,那恐怕就不好了!”

李道宗心里一登,李元婴说的确实有些道理,如果因为这样而再被降罪,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于是马上就命人收拾妥当,立刻整装回京。

江夏渡口,李元婴再次见到了在鄂州大牢里关了一个多月早已没了脾气的李景恒,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李景恒对李元婴确实异常的恭谨。不过不管李景恒是真的痛改前非还是笑里藏刀,李元婴并没有把他给放在心上,堂堂的江夏王世子去当奴隶贩子,李元婴可不信这样的人对他能有什么威胁。

“大王,该上船了!”将船上的一切安置妥当后,董君彦走下踏板拱手道。他在武昌渡口装成一个查验“过所”的皂隶,本来就是受了李景恒的命令,既然李景恒的事情已经败露,他自然也就正大光明的出现在李元婴的视线中,由于他并没有牵扯到李景恒一案中,所以也就是被训斥了一番。

鄂州的大小官吏也都纷纷与李道宗告别,不过他们的心里恐怕早就已经把李景恒给恨死了,要不是因为李景恒一案,凭着鄂州这两年的政绩,他们升迁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而如今没被牵连就已经是万幸了。

本来李元婴还想继续他的微服私访,可惜阎立本和张天水早就被武昌县的事情给吓怕了,当日在大江上,若是他们迟来一步,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而自从出长安城以来从来就没有反对过李元婴意见的李义府也不敢再支持李元婴的微服私访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旗帜鲜明地站在了阎立本和张天水这一边。至于郝处俊,虽然不反对李元婴继续微服私访,但亲历过黄鹄矶上的事情后,也不像当初在越王府的时候那样支持了。李元婴想了想,也就没再坚持,与李道宗的船只并船而行,很快就到了岳州的洞庭湖畔。

本来李元婴还打算邀李道宗一家子一起游览岳阳楼,嗯,如今的岳阳楼应该叫做巴陵城楼。不过李道宗在江夏的时候得了李元婴的提醒,担心耽搁时日而引起李世民的不满,也就婉拒了李元婴的邀请,不作停留地往荆州而去。

所以比起上回登黄鹤楼的时候,李元婴这次登岳阳楼远眺八百里洞庭湖就显得有些意兴阑珊了,也就暂且饶过范仲淹,那篇《岳阳楼记》还是留给他吧,而且“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也不是他一个亲王能说的。

不再进行微服私访,大队人马进驻巴陵县,当然马上就惊动了岳州刺史。也许是因为李元婴在鄂州一下子斩了六个人的脑袋,把这个岳州刺史给吓怕了,反正在李元婴到岳州的这几天时间里,除了睡觉以外,他就从来没有离开过李元婴的视线。

再沿着大江走就是山南道的荆州了,所以离开岳州后,李元婴便转道洞庭湖沿沅水而行。站在船头上,李元婴叹道:“王师、张卿、李卿,你们也都看见了吧,从岳州到朗州,那些地方官吏就一直跟在我们身边,就算有什么问题恐怕我们也发现不了!”

李义府谄笑道:“殿下的心情义府也能理解,不过殿下也要考虑一下您自己的安全啊,若是再遇到徐元那样的贼子,义府和阎侍郎等人如何向圣人交代啊!”

张天水本来对当初李义府怂恿他家殿下微服私访而差点酿成大祸而颇有不满,如今见他如此说,心里这才放下一点成见,也同样说道:“李御史说的极是,殿下,这再往后就是辰州、巫州了,那里可是五溪蛮的聚居地!”

听到五溪蛮,阎立本也是眉头紧皱,迟疑道:“殿下,要不我们就略过辰州、巫州等地吧,虽然我们黜陟江南道,但也不一定是每个地方都要走过一遍。巫州的五溪蛮今年二月才造反了一次,所幸被巫州都督齐善行所败,并且俘虏了男女三千余口,那些五溪蛮对我们肯定是仇视得很,微服私访那更是万万不可行的!”

“这个……”李元婴心里也有些犹豫,勇武凶悍的五溪蛮自然不是黄鹄矶上遇到的那些家僮皂隶可以相比的,对于五溪蛮,李元婴印象最深刻的无疑是三国演义里面的五溪番王沙摩柯,一箭射死了吴国大将甘宁。虽然李元婴也不知道三国演义里的沙摩柯和史实有几分相似,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虽然他滕王府的这三百多名亲事都是以一当十的精锐,不过要是深入到五溪蛮的聚居地,也不怎么保险。

不过思来想去还是说道:“巫州五溪蛮初平,某就不去了,不过辰州就在眼前,已经到了这里,哪里还有再折返回去的道理!至于微服私访,暂时就算了!”

听到李元婴终于是打消了微服私访的念头,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只要李元婴不是微服私访,即便运气不好撞上五溪蛮再次造反,有这三百多名滕王府亲事在身边,全身而退应该是没问题的。

辰州刺史辛行处怎么也没想到李元婴一行人竟然会到他的辰州来,毕竟辰州与刚刚发生过五溪蛮叛乱的巫州毗邻,虽然巫州都督齐善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平定了叛乱,但这段时间以来辰州也不怎么安稳,虽然这些五溪蛮并不统属,内部各大姓氏之间也不怎么团结,但毕竟是同气连枝,遥相呼应还是会的。

所以即便是沅陵县令到他面前说滕王殿下已经到了沅陵渡口,辛行处也还以为这个沅陵县令是在开玩笑而已,滕王殿下千金之躯,怎么可能到辰州这么危险的地方来,直到听到刺史衙门外的皂隶惊慌失措地回报说滕王殿下已经进了刺史衙门,这才确定他们不是在开玩笑。慌忙整理好衣冠就冲了出去,差点把面前的几案给掀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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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发现写不完五千字,汗!明天看看能不能码七千吧……

第一百五十三章 龙犬盘瓠

第一百五十三章

龙犬盘瓠

虽然辛行处也是一个刺史,但大唐十道三百六十州,这三百多个刺史的地位当然也都各不相同。从辛行处被发配到这种时不时就有山獠作乱的辰州上看,就知道他在朝堂上并没有多少背景,就算是在关内、河南两道当一任县令恐怕也比这个辰州刺史强得多。

辛行处心里也知道要想调离这个鬼地方,指望他自己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了,而这次滕王李元婴黜陟江南道却是一个契机,如果他能得到滕王的荐举,那要离开辰州就容易得多了。不过由于紧邻的巫州叛乱刚刚平定,他也就绝了心里的妄念,没想到滕王李元婴还真就到他的辰州来了,欣喜若狂的同时也是紧张不已,辰州的那些五溪蛮亦不是善茬,要是滕王殿下在辰州有个好歹,那麻烦可就大了。

“卑官辰州刺史辛行处见过江南道黜陟大使,滕王殿下!”一边走着一边心里琢磨着滕王此行的利弊,辛行处很快就见到了久闻其名的滕王李元婴。

“辛使君有礼!”李元婴抬手笑道,“离京前某就听说了巫州五溪蛮叛乱,原以为辰州也会受到一点影响,没想到某这一路上沿沅水行来,却是处处升平,辛使君果真良吏也!”自从进入辰州境内后,薛仁贵和他手下的那些滕王府亲事们也都个个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不过迎接他们的却是沿途那宁静秀丽的青山绿水。

然而听了李元婴的褒奖,辛行处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欢喜,而是摇头苦笑道:“滕王殿下有所不知,从朗州一路到卑官这沅陵县来,沅水两岸并无五溪蛮聚居,辰州的五溪蛮主要集中在南部的麻阳、辰溪、溆浦、卢溪四县,特别是结寨于坡山的麻阳峒酋长田焕璋,自从巫州的舒氏山獠叛乱后,便与其遥相呼应,若非齐善行都督很快就平定了舒氏的叛乱,将麻阳峒的田氏山獠震慑住,恐怕辰州现在也有刀兵之祸了!”

“辛使君是说那个麻阳峒酋.长田焕璋也不怎么安分吗?”阎立本顿时眉头皱起,如果辰州的五溪蛮也有反叛之心的话,若是被他们听说滕王殿下到了辰州,未必不会对滕王殿下有所觊觎。

虽然辛行处也知道滕王殿下刚.刚才抵达辰州就跟他诉苦,肯定不会给滕王殿下留下什么好印象,但还是说道:“五溪蛮彭、舒、向、冉、田五姓中,田氏向来是最不安分的,六朝以来,犯上作乱的田头拟、田思飘、田豆渠等皆为田氏蛮酋。虽然如今大唐兵威远慑,诸蛮渐附,不过麻阳峒酋长田焕璋也并非是真心服气,只是他还算是识时务,不敢像巫州的舒氏一样公然反叛。”

即使田焕璋在坡山的獠寨距.离麻阳县城还有些距离,但辛行处也不敢让李元婴冒险到麻阳去。不过李元婴毕竟是江南道黜陟大使,如果辛行处直接说滕王殿下不能去麻阳县的话,说不定李元婴等人还会以为他在麻阳县有什么不法的勾当,所以也就只好阐明厉害,希望以此来阻止李元婴等人去麻阳县。至于另外那三个县,比起麻阳县来说危险性就小得多了,当然,如果他们也不打算去的话,那就更好不过了。

也不枉辛行处的一番苦心,在阎立本、张天水、薛仁.贵、李义府等人的一并劝说下,明摆着危险的事情李元婴自然不会干,也就放弃了去麻阳等其他四县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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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辰州的南部四县是没打算去了,不过州治所.在的沅陵县并没有什么危险,自然是要走访一遍的。翌日一大早,李元婴正准备要出城,但是阎立本在昨晚想了一个晚上后还是觉得不大放心,迟疑道:“殿下,依立本看这次就由立本代劳好了,毕竟立本也是江南道黜陟副使!”

看着阎立本殷切的目光,李元婴也知道阎立本.是为了他着想,当然,如果他出了什么意外阎立本也脱不了干系,而且因为五溪蛮的缘故李元婴刚刚到辰州来的热情也早就被浇灭的一干二净了,于是也就同意了阎立本的请求,并让薛仁贵随行保护阎立本。

薛仁贵心想滕.王殿下在沅陵县城里面,又有众滕王府亲事的保护,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也就和阎立本一起辞别李元婴,纵马出城而去。

见李元婴怔怔地看着阎立本和薛仁贵离去的方向,李义府谄媚道:“殿下,要不义府陪您在城内的坊里间走走?”

李元婴低头看了李义府一眼,颔首道:“也罢,既然王师他们去了城外,那我们就在城内走走看看吧!”

辛行处在刚才阎立本代滕王殿下出城后,心也就彻底地放进了肚子里,虽然沅陵距离麻阳峒那些山獠的寨子还远着呢,但是也不甚保险。不过滕王殿下留在城中那就不一样了,除非是田焕璋打算兵寇沅陵县城,否则滕王殿下绝不可能会遇到什么危险,而且就算田焕璋想学巫州舒氏那样公然反叛,如今的沅陵县城里可还多了三百多名精锐的滕王府亲事,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攻破的。

听李元婴说他打算在城中走走看看,辛行处也就不准备再跟在李元婴身边碍眼了,他对自己治下的沅陵县城还是自信得很,心里美滋滋地想到,只要滕王殿下能够满意,待滕王殿下回京后,他离开这鬼地方的日子也就为期不远了。至于其他州吏看到他们的使君都告辞而去,当然也不敢再跟在滕王殿下的身后。

经历过在岳州、朗州两地被那些地方官吏时刻包围着的李元婴看到辛行处等辰州官吏很自觉地都退回州衙去了,心里也有些意外,对辛行处更是印象大好。不过既然如此李元婴也就回去换成了一身庶人的衣装,与李义府、郝处俊一起,带上宁飞和宋孝杰就离开了刺史衙门。张天水心思滕王殿下只是在沅陵县城里活动,这回也就没有再出言阻止,只是叮嘱宁飞和宋孝杰两人要保护好滕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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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身着微服的缘故,所以李元婴一行人并没有到各个坊里去,而是去了辰州的州市。不过由于昨日大张旗鼓地进城来,而且李元婴也不是那种被人一看就忘的相貌,所以即便身着微服,却也还是被不少昨天看热闹的百姓给认出身份来,差点把看到李元婴到他们州市来后而远远地跟着的辰州市令给吓了个半死。

不过这样也好,李元婴也就没有顾忌地跟他们交谈起来,上到州县官吏,下到柴米油盐,远到关于龙犬盘瓠的传说,近到刚刚平定的巫州山獠叛乱,不知不觉中,时间也就渐渐地到了中午。这年头,别说李唐皇室,就算是普通的州县官吏里,恐怕也没有哪个能像李元婴这般毫不在意地跟这些布衣庶人谈笑风生。

看到这一场景,李义府不禁想起当年未入仕前客居永泰的时候,那些州县官吏对他的颐指气使;初入御史台,昔日的御史大夫韦挺得知他是寒门出身后,更是处处对他透露着厌恶,心里也是感慨万千。

通过与这些百姓的交谈,李元婴也看得出来,他们对辛行处等辰州官吏大体上还是比较满意的。和他们告辞后,李元婴指了指前面一个酒旗迎风飘展的酒肆笑道:“郝卿、李卿,今天某当东道主,辰州山清水秀,想必其琼浆也别有一番风味吧!”

“敢不从命!”郝处俊和李义府在李元婴旁边干巴巴地站了一个早上,不饿也累了,当然也就欣然应下。

可就在围在李元婴旁边的百姓渐渐散去后,李元婴耳朵突然听到一个异常熟悉的破空声由远及近,渐渐清晰起来。作为箭术大家的李元婴哪还能判断不出那是什么声音,条件反射般地就扑倒在地上顺势打了一个滚,只听“叮”的一声,箭矢打在李元婴旁边的青石板上。

看着这支在自己边上蹦了几蹦的羽箭,李元婴稍松了一口气,心里更是勃然大怒,又是弓箭,又是刺杀!但是暗处的杀手可不会给李元婴任何喘息的机会,紧接着又有两支羽箭从两个相反的方向呼啸而来,李元婴再想躲避已是不及。

不过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李元婴只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被重重地压了一下,随即“噗噗”两声清晰地传到他的耳朵里。

“宁飞——”看到两支羽箭深深地插进了宁飞的背后,宋孝杰顿时目眦尽裂,惨然叫了一声,立刻就朝宁飞跑了过去。不过这一动也正好阴差阳错地保住了他的性命,一个蒙面黑衣的刺客手握一把明晃晃的横刀突然从宋孝杰刚刚站着的位置上落了下来,顺势一切,可惜却切了个空。

感觉到脑后生风,宋孝杰立马就回过身来与这个蒙面刺客缠斗在一起,可惜因为微服出门,身上并没有携带兵器,所以虽然武艺在这个蒙面刺客之上,但还是渐渐地落了下风。不过宋孝杰的目的也就是为了把这个蒙面刺客缠住,不让他接近滕王殿下。

而正要散去的那些百姓们更是瞠目结舌,刚才和蔼可亲地跟他们说了一个早晨话的滕王殿下竟然在他们辰州遭到了行刺。这么好的大王上哪里找去!只听有人高呼一声,周围的百姓们立刻就自发地组成人墙,用自己的身体把李元婴严严实实地保护了起来。

隐藏在暗处的那几个弓箭手见事已不可为,而远处的辰州市令也带着手下的皂隶向这里赶了过来,立刻就发出一声长啸,紧接着沿街屋顶的瓦砾突然掉下来几块,几个黑影一闪而过,也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听到长啸声,那个被宋孝杰缠住的蒙面刺客也越发地焦急起来,而辰州市令以及他手下那些皂隶发出的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更是让这个杀手时不时就回头乱看,结果一个不留神,就被气势愈盛的宋孝杰给空手夺了白刃。

心知再不逃就走不了的那个蒙面刺客也就不再管宋孝杰的纠缠,转身就走,不过一心要为宁飞报仇的宋孝杰岂会放过这个机会,猛地一刀就把这个蒙面刺客的右臂给砍了下来。可惜辰州市令领着的那些皂隶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岂是这种在刀口上舔血之人的对手,即便是这个蒙面刺客已经断了一臂。三两脚冲出这些皂隶的包围,那蒙面刺客回望一眼,忍着疼蹭蹭两下,凭着单手又攀上了沿街的房顶上,片刻后也消失在众人的眼界里。

“殿下,您没事吧!”脸色惨白的辰州市令在那蒙面刺客离去后,立刻就挤开保护着李元婴的人群带着哭腔喊道。

而惊魂未定的李义府顿时就浑身酸软地靠在墙边喘着粗气,宋孝杰连忙丢了手中的障刀,将还趴在李元婴身上的宁飞揽了起来,一边喊着宁飞的名字一边狠狠地摇晃着他。郝处俊也将李元婴从地上搀扶了起来,看到李元婴并没有受伤后,心里紧绷着的弦也松了许多,抬头环望四周,那些刺客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咬牙切齿地说道:“辰州市令,速派人将沿街商户检查一遍,确保再没有弓箭手隐藏在暗处!”

李元婴看着宁飞背上那触目惊心的两支羽箭,眼睛一寒,如果不是宁飞舍身相救,这两支羽箭恐怕就是插在他的后背上了,连忙让郝处俊快去请金疮医为宁飞治伤,然后向周围的百姓行了一个罗圈揖,感激地说道:“众位乡亲今日舍身相救元婴,此恩元婴永世不忘!”

这些百姓自然是连道不敢,看到州县两衙的皂隶渐渐赶到,也就四散离去,顺便自发着在自己家周围找寻刺客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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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州刺史衙门,心情大好的辛行处便拉着留在刺史衙门的张天水对弈,张天水是滕王府司马,一心想着调离辰州的辛行处当然也想和他套套近乎。正弈到精彩处,突然沅陵县尉却跌跌撞撞地从门口跑了进来,惊慌失措地叫道:“使君,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辛行处顿时就怒不可遏,他这两天好不容易才给滕王殿下留下了一个好印象,没想到这个小县尉却在张天水的面前拆他的台,重重地将手中的棋子扔进棋壶中,冷声叱道:“惊慌什么!有什么事情值得你堂堂一个沅陵县尉大惊小怪的,难道是麻阳峒的田焕璋兵寇沅陵城了?”

那沅陵县尉伏在辛行处面前,苦涩地说道:“如果是田焕璋兵寇沅陵城就好了,不过却是滕王殿下在州市遇到了几个蒙面刺客的行刺!”

“什么!”两声大喝传来,辛行处和张天水同时站了起来,惊骇地问道。

“殿下现在怎么样了?”张天水疾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将这个沅陵县尉从地上拉了起来,紧张地追问道。

那沅陵县尉摇摇头道:“卑官也是刚刚听市令派来的皂隶通知才知道的,卑官不敢耽搁,立刻就过来报告使君和张司马了,不过听那个皂隶说,幸亏在行刺的时候,州市里的百姓们自觉地围成一堵人墙将滕王殿下保护了起来,卑官想滕王殿下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吧!”

“百姓,人墙?”辛行处一脸惊愕地问道。滕王殿下这才来辰州两天,什么时候在辰州有这么高的威望了,百姓竟然会自发地组成人墙保护滕王殿下?这种待遇恐怕就算是这几年在辰州累死累活的他也得不到吧!

张天水这才长松一口气,对着辛行处长长一揖,诚挚地说道:“辛使君守牧辰州,果然教化有方!”

辛行处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摇摇头道:“既然滕王殿下无恙,那耽误之急还是尽快缉拿行刺滕王殿下的贼人归案,切不可让这些刺客给逃脱了,不过行处帐下的那些皂隶恐难当此重任,还要劳烦张司马率滕王府亲事封锁沅陵县城。”说到那些刺客,辛行处也是恨得牙痒痒,行刺就行刺吧,却偏偏在他的辰州境内行刺,这要是真让那些刺客给得逞了,那他岂不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张天水脸色凝重地点点头,转身便要出门,不过马上又被辛行处给叫住。

张天水疑惑道:“辛使君还有何事要交代张某吗?”

“这个……”辛行处也不知该不该说,心里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道,“虽然行处不知是何人要行刺滕王殿下,但是行处有些担心正在城外的阎侍郎和薛将军他们会有危险!”

张天水皱了皱眉头,展颜道:“辛使君放心好了,有河东薛仁贵在,即使身陷重围,阎侍郎也定能全身而退,不过辛使君提醒的是,张某这就派人出城寻找阎侍郎和薛将军,让他们小心注意些。”

“已经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行处估计这群刺客也有可能已经逃出城外去了,张司马既然要派人去找寻阎侍郎,那顺便也让他们留意一下城外,看看能不能找到一点线索。”

“辛使君所言极是!”张天水颔首抱拳,疾步离去。

※※※※

滕王殿下的护卫受了伤,请来的自然不会是普通的金疮医,没过多久,辰州医药博士就带着他手下的一个助教,十二个学生匆匆忙忙地赶到了州市。“辰州医药博士甄高鹤参见滕王殿下!”一个手提药箱的白胡子老头气喘吁吁地跪伏在李元婴面前,战战兢兢地拱手道。

“甄博士,这些虚礼就免了,快点看看某的护卫伤势如何了?”李元婴一脸焦急地说道。

甄高鹤连连点头,让他的几个学生把宁飞从宋孝杰手中接了过来,看到宁飞脸上好像有些发黑,顿时大惊失色,慌忙低头检查他的伤口,半晌过后,这才苦着脸抬起头来。

李元婴看到甄高鹤的表情不由心里一登,颤声道:“甄博士,某的护卫怎么样了?”

甄高鹤无奈地摇摇头,为难地说道:“”这位将军身上的这两支羽箭的箭簇上无一例外地都淬了剧毒,高鹤估计刚才剧毒入身的时候这位将军的身体应该是被人剧烈地摇晃过,使得毒性扩散加剧,现在恐怕药王孙道长在此也回天无力了!”

“什么?不可能!”宋孝杰血红着眼睛怒喝道。如果不是郝处俊的阻拦,他非一拳打死这个老迈的医药博士不可。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李元婴黯然地又问了一声,甄高鹤也只能噤若寒蝉。

“卑官来迟,请滕王殿下恕罪!”张天水去指挥滕王府亲事封锁城门去了,辛行处命令沅陵县尉一坊接着一坊地搜查刺客,而自己则与闻讯赶来的滕王府舍人郭迁一起直奔州市。不管怎么说,滕王在辰州遇刺,他都是有责任的,毕竟那些刺客是在他的眼皮底下混进城来。慌忙之中一不小心踩到了刚才那个刺客留下来的手臂,顿时滑了一跤,往前扑了过去。

“殿下!”郭迁跳过摔在地上的辛行处,看到李元婴并没有受伤,这才用袖子擦了擦眼泪道:“殿下,您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辛行处也惭愧地一笑,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到让他在滕王面前出丑的罪魁祸首后,回头迟疑道:“滕王殿下,这个手臂可是那些刺客留下来的?”

宋孝杰咬牙道:“正是某从那个刺客身上砍下来的!”

辛行处眼睛一亮,连忙对旁边的几个皂隶道:“快去通知各个城门,严防独臂之人离开沅陵城!”随即看到背上还插着两支羽箭的宁飞,而甄高鹤又是一脸无奈的表情,也知道宁飞是活不成了,咬牙道:“滕王殿下放心,卑官一定为殿下将刺客缉拿归案!”

躲在墙边休息了一阵子的李义府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从地上捡起那支被李元婴躲过的羽箭,看着箭簇有些发绿,低声叹道:“果然是箭簇淬毒,来者不善啊!”

李元婴冷哼道:“若非宁飞兄弟舍生相救,吾命休矣!”

辛行处顿时就又惊恐起来,心里也是在暗暗叫苦,好不容易看到一丝调离辰州的希望,没想到却又碰到这档子事情,小声问道:“殿下,辰州毗邻巫州,卑官觉得会不会是巫州舒氏因为不甘被齐行善都督所败,而行此报复之策?”

“巫州蛮吗?”李元婴摇摇头道:“某到辰州不过两天时间,而从巫州到沅陵来就算能赶得及也不可能像今天这样从容地行刺。”

李义府迟疑道:“殿下,会不会是武昌县徐斯文、徐元一案的漏网之鱼所为?或者是……”

李元婴脸色一凛,他知道李义府后面的或者指的是被李世民饶过一命的李景恒,想了想还是摇头道:“徐斯文父子虽然犯下大案,不过依旧是上不得台面,若是他们手中有这样子的刺客,当初在黄鹄矶上,我们也就没那么好逃脱了,而且徐斯文父子的势力也是在岭南,时间上亦不允许。”至于李景恒,李元婴心里也把他给否决了,虽然李元婴也知道李景恒不恨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不过李景恒在被他放出来后就直接被李道宗给押送回京了,自然也没能力去联系刺客来刺杀他。

箭簇上淬毒,这就说明对方是一定要置他于死地了,李元婴在心里回想了一遍,他所知道对他动过杀机的人有三个,刘仇、李承乾和李泰。不过他现在和李承乾正处在蜜月期,所以李承乾可以暂时排除,也就只剩下刘仇和李泰两人了。会是已经消失了近一年时间的刘仇,还是曾经企图收买阎立本对付他的李泰呢?

对了,阎立本!李元婴突然有些骇然,难道是阎立本暗中帮助李泰,将薛仁贵调虎离山,然后再行刺杀?不过也不对啊,如果阎立本有问题的话,这一路上他早就可以动手了,何必要等到现在。

这时辰州市令突然跑过来,将手上拿着的一块有点像腰牌的东西呈了上来,“滕王殿下,您看!这是刚才从掉落在街上的几块瓦砾中间找到的,估计是其中一个刺客留下的东西。”

李元婴一愣,这年头刺客难道还带着腰牌执行任务?好奇地接过来前后翻看了一下,这块木质腰牌的正面画着的是一个身着五色衣,犬首人身的形象,而背面鬼画符似的画着什么李元婴就看不明白了,不会是什么杀手组织吧……

辛行处看到李元婴手中的腰牌,连忙说道:“殿下,您能不能把这块腰牌给卑官看一看!”

“有何不可?”看不明白的李元婴随手把腰牌扔给了辛行处。

辛行处仔细地辨认一遍,寒声道:“殿下,卑官知道这伙刺客是什么人了!”将这块腰牌递还给李元婴,指着腰牌正面的图案说道:“殿下您看,这腰牌上画着的正是五溪蛮的始祖和无上尊神,龙犬盘瓠!”

第一百五十四章 兵进

第一百五十四章

兵进

“龙犬盘瓠!难道是巫州蛮的报复?”李义府惊异道。

辛行处摇摇头,脸色凝重地说道:“不是巫州蛮,从这块腰牌背面这个图案上看,应该是麻阳峒田焕璋的人!”

宋孝杰红着眼睛咬牙切齿道:“殿下,既然知道是麻阳峒所为,那还等什么,马上点齐人马,杀上麻阳峒为宁飞报仇!”

不过郝处俊紧接着马上反对道:“前几个月巫州蛮叛乱,麻阳峒尚且不敢公然反叛,而今巫州的叛乱已被平定,麻阳峒反而进城行刺殿下,处俊觉得好像有些不合常理啊!”

“这腰牌都掉在这里了,不是麻阳峒还能是谁!”郭迁忿忿地说道。

“腰牌!”李元婴慢慢地踱了几步,蹙眉道,“这些人既然敢进沅陵城行刺某,肯定也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准备,你们认为这些刺客会把一块可能暴露了他们身份的腰牌带在身上吗?”

“殿下是说这块腰牌可能是.那几个刺客企图嫁祸麻阳峒的五溪蛮吗?”李义府马上就恭维道,“殿下一语惊醒梦中人矣!”

宋孝杰一愕,一拳砸在地上,冷声.道:“若是被某查到是何人所为,某非把他们碎尸万段不可!”

李元婴见辛行处好像欲言又.止的样子,抬抬手道:“辛使君有话但说无妨!”

辛行处想了一下,迟疑道:“虽然殿下的猜疑不无道.理,不过这块腰牌上画着的龙犬盘瓠乃是五溪蛮的始祖和无上尊神,也有可能是这些刺客将它带在身上,以保佑行刺成功!而且,而且殿下此行辰州,随行的滕王府亲事将近四百人,那些五溪蛮向来就敏感得很,再加上巫州舒氏的叛乱刚刚平定,卑官窃以为会不会是麻阳峒的那些山獠认为殿下此行辰州的目的是来征剿他们的,故而先下手为强呢?”

张天水这时也策马赶到州市,跳下马来,疾步走到.李元婴面前,拱手道:“殿下,天水去迟一步,待天水派兵赶到城门的时候,那几个刺客已经杀了城门守卫,从西门逃出城外去了!”

李元婴点点头,这几个刺客进退得据,没能抓住.他们也在李元婴的意料之中,转而问道:“王师和薛将军那边有没有消息?”

张天水摇头道:“.天水已经派人去追阎侍郎和薛将军了,阎侍郎沿途观省风俗,想来应该没有走远。”

“殿下,兵发麻阳峒吧!”刚才听了辛行处的猜测,一心要为宁飞报仇的宋孝杰犹豫了一下,还是进言道。

“兵发麻阳峒?怎么回事?”张天水狐疑地看着他面前的这几个人,猜测道:“莫非这些刺客是麻阳峒的山獠?”

宋孝杰颔首道:“张司马,刺客离开前掉了一块绘有五溪蛮始祖龙犬盘瓠的腰牌,反正前几个月巫州蛮叛乱的时候麻阳峒也不安分,即使那些刺客不是麻阳峒的山獠,也算是给辰州消除了后患!”

“剿灭麻阳峒,单凭滕王府那三百多名亲事吗?如果能够一劳永逸的话,那五溪蛮早在两汉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了。”郝处俊立刻就反对道,“我们还是先让宁校尉入土为安吧!”

“宁飞……”李元婴摇摇头,冷声道:“不管是不是麻阳峒的田焕璋所为,这个麻阳县某也是非去不可了!张司马,既然刺客已经逃出城外了,城门也就不必封锁了,点齐众亲事,待王师和薛将军回来,兵发麻阳峒!”

郝处俊连忙拱手道:“殿下三思,五溪蛮……”

“郝卿放心,其中厉害某亦晓得,某不会轻启刀兵的!”李元婴很快就打断了郝处俊的劝谏,转而对辛行处道:“不过单凭这块腰牌也不能判断一定是麻阳峒山獠所为,辛使君,封锁沅水、卢水、酉水和辰水这四条出州水道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辛行处有些为难地说道:“封锁沅水、卢水和酉水,卑官马上就吩咐下去,但是辰水深入麻阳峒,卑官恐怕力有不逮啊!”

“那辰水就不用了,如果那些刺客不是麻阳峒山獠,应该也不敢走辰水这条路。”李元婴点点头,接着又让李义府到巫州去齐行善那里搬兵。虽然薛仁贵帐下的滕王府亲事皆为精锐,不过人数却是少了点。

李义府的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巫州……那可是山獠刚刚叛乱过的地方啊,不过看到李元婴那冰冷的眼神,他自然不敢不去,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不要在半道上被那些山獠乱民给劫到山寨里去。

※※※※

麻阳峒,坡山蛮寨,辰州蛮首领田焕璋好奇地看着站在底下的一个身着五色麻衣的青年男子,微笑道:“贤侄今日怎么有空到某的坡山来作客啊!”

那青年男子拱手笑道:“田叔父有礼,虽然家父被齐行善那竖子所败,不过齐行善要想将我舒家赶出巫州,可也没有那么容易!”

“定戈贤侄可是在埋怨叔父不肯驰援舒家兄长?”田焕璋低叹一声,从石阶上走下,摇头道:“非是叔父不愿,只是叔父早就派人提醒过你父亲,现在的大唐可不是当年的宋、齐、梁、陈。当年北疆那边,控弦百万的东突厥汗国,被大唐说灭就灭了,虽然在武陵我们占据了天时、地利,甚至是人和,但也不可能是大唐的对手!”

“田叔父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舒定戈不屑地说道。

“灭自己威风吗?”田焕璋冷笑一声,转过身去重新走上石阶,“呵呵,难道不是吗?舒家兄长二月起兵,连巫州的龙标城都没有打下来,还没有几天的时间就被齐行善给打了回去,而且还被齐行善给掳走了三千多我盘王子孙!定戈贤侄又是如何长志气的呢?”听了舒定戈不屑的口气,田焕璋也不禁有些动怒,五溪蛮五大姓中,田氏无疑是最为强大的,就连舒定戈之父在他面前也不敢这么说话,只是他的年龄较小才奉其为兄罢了。

舒定戈对田焕璋没能出兵帮助他们,致使他们兵败齐行善之手,一直心存芥蒂,冷言道:“大唐的实力如何小侄岂能不知,不过田叔父莫非是以为躲在麻阳峒里当个缩头乌龟就万事大吉了?”

“放肆!”田焕璋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呯——”站在堂下的那几个蛮将随即也纷纷抽出腰间的横刀,只待田焕璋下令,就将舒定戈擒下。

舒定戈鄙夷地看着他旁边那几个蛮将,毫不在意地说道:“难道不是吗?连小侄身在巫州都知道大唐的滕王李元婴已经带着他的兵马到辰州来了,莫非田叔父还没听到消息吗?”

“滕王李元婴,他是奉了大唐皇帝的命令黜陟江南道的,辰州隶属江南道,他到我们辰州来有什么奇怪的。李元婴还在朗州的时候,叔父就已经派人注意过他的行踪了。亲王出行嘛,身边带些人马也是正常的,不过定戈贤侄难道以为李元婴敢到叔父这坡山大寨来做客吗?恐怕他连山下的麻阳县也不敢过来吧!”田焕璋气定神闲地说道。

“报——”田焕璋话音刚落,就看到一个蛮兵从洞外匆匆跑了进来,跪地急道:“峒主,山下来报,滕王李元婴的兵马已经进驻麻阳县了,而且好像有向我们坡山进发的迹象!”

“什么?”田焕璋惊愕地叫了起来。

舒定戈满脸笑容地说道:“田叔父,这回您可是算错了吧!”

田焕璋并没有理会舒定戈的讽刺,轻轻抚着他那满脸的络腮胡子,冷声道:“再探!”

那蛮兵应声而去。

站在堂下的其中一个蛮将诧道:“峒主,前几天山下不是传来情报说这个滕王李元婴来辰州也就带了三百多的护卫吗?难道李元婴以为我们辰州麻阳峒是巫州舒氏,仅凭三百多个护卫就敢到我们麻阳峒来撒野!”

“你这是什么意思?”舒定戈顿时被气得脸色涨红,大怒道。

“没什么意思,只是不屑与丢尽了我们盘王子孙脸的人为伍罢了!”这个蛮将虽然长得五大三粗的,不过骂人倒也不带脏字。

“田晃,不得无礼!”田焕璋见舒定戈气得说不出话来,心里也是暗乐,毕竟刚才他在这个舒定戈面前丢了些脸面,不过表面上还是把那个蛮将给叱退下去。

“这个李元婴来得蹊跷啊!”田焕璋低头自语了两声,将目光重新放在舒定戈的身上,迟疑道:“舒家兄长新败,定戈贤侄却突然造访麻阳峒,莫非是早就知道了滕王李元婴要到叔父这麻阳峒来?”

舒定戈一愣,冷声道:“田叔父是在怀疑小侄什么不成?小侄这次到坡山拜访田叔父,那是因为父亲听说滕王李元婴要到辰州来,所以命小侄到坡山请田叔父出手相助,把李元婴给抓到坡山上,用他来交换被齐行善掳走的那三千多盘王子孙。小侄早就听山下的汉民说起过滕王李元婴是大唐皇帝最喜爱的一个弟弟,只要能把这个李元婴擒住,不怕那个齐行善不放人!”

“抓李元婴?”田焕璋微微一怔,这才明白这个舒定戈冒着被齐行善抓住的危险下山到他这麻阳峒来,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情。

舒定戈微笑道:“本来小侄路上还在想着怎么说服田叔父派人到沅陵城将李元婴擒上坡山,却没想到这个李元婴却自己送上门来了,一切就有劳田叔父了!”

田焕璋颔首道:“定戈贤侄放心,田、舒两家同为盘王子孙,如果有办法从齐行善手中救回那三千多盘王子孙,叔父当然责无旁贷!不过先让叔父看看这位名满天下的滕王李元婴究竟想要干什么?”

那个叫田晃的蛮将抱拳道:“峒主,要不让田晃先下山去会一会那个滕王李元婴?”

田焕璋摇头道:“虽然李元婴身边的护卫并不算多,不过某也曾经听人说起过河东薛仁贵的勇武,而且辰州刺史辛行处向来小心谨慎,既然他敢让李元婴到我们麻阳来,肯定有所依仗,我们暂时不要理会他,若是他真敢到坡山来,那再好好地招待他们!”

“田叔父,那要是李元婴只到麻阳县,不来坡山的话,那被齐行善掳走的人怎么办?”舒定戈着急地说道,这个家伙好像没有一点有求于人的觉悟。

田焕璋斜睨了舒定戈一眼,不屑地说道:“田某既然答应了下来,就自然会全力以赴,若是李元婴只是在麻阳县城驻留的话,那就等他回到沅陵城后再想办法!在麻阳城里,李元婴的那些护卫可不会放松警惕的,除非田某强攻麻阳城,否则要想生擒李元婴,难如登天!”

田晃迟疑道:“峒主,还是让田晃扮成普通的山民下山去看看吧,某总觉得这事情有点不对劲!”

“那也好,行事的时候谨慎些!”田焕璋见田晃坚持,也就没再反对。

“峒主放心,田晃以前也在沅陵城住过几年,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

“滕王殿下,我们已经到麻阳县城了,殿下是先留在麻阳城等巫州的齐行善都督呢,还是继续行进?”辛行处有些害怕地问道。说实话,虽然他出任辰州刺史也有好几年的时间了,不过这个麻阳城他却没来过几次,至于田焕璋的麻阳峒坡山蛮寨,那当然就更是没去过了。

“仁贵兄,你是什么意见?”李元婴转而问道。

两天前,薛仁贵从追寻他们的滕王府亲事口中得知滕王殿下在沅陵城内当街招人行刺,登时就和阎立本马不停蹄地赶回沅陵城。看到李元婴没有出什么事情后,稍稍松了口气,不过宁飞的死却还是让薛仁贵怒不可遏,虽然他和宁飞、宋孝杰相识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但也曾几番并肩作战,自有一番感情。听到李元婴的问话,低沉地说道:“殿下千金之躯,不可轻入虎穴,而且五溪蛮以善战著称,我们的兵力也不足,薛礼觉得殿下还是在麻阳城内等候巫州齐都督的援军妥当些。”

※※※※

头疼,头疼……

第一百五十五章 真凶

第一百五十五章

真凶

“卑官巫州都督齐行善参见滕王殿下!”披着一身亮银色甲胄的齐行善跟在李义府身后大步流星地走进麻阳县衙。他也没想到这才刚刚平定了五溪蛮叛乱,李元婴还敢到辰州来。听李义府说滕王在沅陵城遇刺,而且刺客极有可能是麻阳峒的五溪蛮后,齐行善当然不敢怠慢,立刻就点齐兵马,马不停蹄地赶到辰州,并且直奔麻阳县,所幸终于在麻阳县城赶上了李元婴的兵马。

“齐都督一路辛苦了!”李元婴在麻阳城等了几天,早就等得不耐烦了,马上就道:“既然齐都督大军已到,仁贵兄,那我们也开拔吧!”

齐行善有些错愕,他的兵马从巫州的龙标县一路疾行到麻阳,沿途连停下来喘口气都没敢,好不容易赶到麻阳,这马上就要往坡山进兵,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不过齐行善毕竟和李元婴不熟,而且李元婴还是江南道黜陟大使,这些话也不敢在他面前说出,只好拿眼神示意同来的李义府。

李义府一介文人,这几天来早就把他累得快散架了。看到齐行善一直在对他使眼色,自然心领神会,连忙抱拳道:“殿下,齐都督听到殿下在辰州遇刺后,这一路上都没有停歇过,以疲军出征,乃兵家大忌啊!”

辛行处却拱手道:“李御史、齐都督有所不知,自从滕王之师进驻麻阳县城后,已经发现了好几拨田焕璋派来的探子,麻阳峒本就易守难攻,若是再让田焕璋知道了齐都督的这路奇兵,使得他们有所准备,那此行的胜算就又少了几分。”

齐行善也知辛行处说的有理,五溪蛮如果是起兵叛乱,兵寇县城,那不管来多少他都能吃掉多少,不过要深入到武陵大山里面去反攻他们,那就不容易了。这也是为什么自两汉以来,历朝历代都曾围剿过五溪蛮,其中不乏马援、诸葛亮等名臣良将,但是中原大地城头变幻大王旗,而五溪蛮却依旧顽强地盘踞在武陵大山里面的原因。如今也是如此,几个月前,虽然他很快就扑灭了巫州舒氏的叛乱,但是也只能把这些山獠重新赶回山里去罢了。低头想了一下,齐行善咬牙坚毅地说道:“滕王殿下放心,虽然一路未曾停歇。但卑官帐下的儿郎们这点疲惫还是经得起的!”

“好!不愧是数日内就能平定巫州蛮叛乱的齐都督!”

※※※※

“峒主,峒主!”田晃狼狈不堪地在两个蛮兵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从洞外走了进来,还没有进洞就扯着嗓子大声地叫嚷了起来。

田焕璋看到田晃一身是伤的模样,顿时就吃了一惊,田晃可是他麻阳峒的第一勇士,怎么落得如此田地,惊异道:“田晃,你莫非是遇上了那个河东薛仁贵?”

舒定戈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他打心里就看不起如缩头乌龟般的麻阳峒,但田晃的勇武在整个武陵大山都是有名的,狐疑道:“那个河东薛仁贵真有如此厉害?”

田晃在他边上两个蛮兵的帮助下在一块凿磨好的青石上坐了下来,叹气道:“田晃也不知那是不是峒主所说的河东薛仁贵,田晃自问在沅陵县城里也住过几年,应该没有什么破绽,却还是被那个白袍将军给看出问题来,此人确实厉害,田晃自认不是他的对手。幸好当时田晃还在城外,虽然身上被砍了两刀,不过还是从那个白袍将军手中逃了出来,可惜逃跑的时候腿上却中了一箭。”

“白袍将军?”田焕璋皱眉道,“某也曾听人说起过。那个河东薛仁贵平生最喜白袍,看来定是他无疑了。薛仁贵的箭法号称赛养由基,田晃,你能逃得性命,恐怕也是因为那个薛仁贵想要活捉你吧!”

“正是如此!”田晃咧着嘴说道:“薛仁贵厉害是厉害,可惜毕竟不识途,想要在这武陵大山中活捉某,可没那么容易,嘿嘿!”

田晃看田晃那强忍着伤口上疼痛的模样,挥挥手道:“你也伤势不轻,就别逞强了,快下去让神巫好好给你治治吧!”

“多谢峒主,不过这点小伤不碍事的!”田晃拱了拱手,接着正色道:“峒主,虽然田晃没能进得麻阳县城,但是却也不是没有收获。在刚刚下山的时候,就听山下的几个汉民谈论时说起,这次滕王李元婴之所以突然领兵逼近我们麻阳峒,是因为李元婴前几天在沅陵县城当街被人行刺。本来田晃是想混进麻阳城去证实一下消息是否可靠,可惜却差点把命都给丢了。”

“行刺?这与我们麻阳峒何干?”田焕璋迟疑道:“难道他们还以为刺客是我们麻阳峒派去的不成?”

田晃颔首道:“正是,田晃听那几个汉民们说,那些刺客在行刺不成逃走的时候,丢下了一块我们麻阳峒的盘王木牌!”

“什么?”田焕璋的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将他那寒彻入骨的眼神落在同样面露惊色的舒定戈身上。

舒定戈讪笑道:“看来小侄是错怪田叔父了,没想到叔父一早就准备为舒氏一脉报仇,小侄这里先谢过了!”

田焕璋玩味地看着舒定戈,冷笑道:“那如果田某说从来就没有派人去行刺李元婴呢?”

“没有,那李元婴……”这时候后知后觉的舒定戈也感觉到田焕璋看向他的眼神很是不善了,他毕竟还不是傻子。心里马上就明白了过来,面露怒色地问道:“难道田叔父以为在沅陵县城行刺李元婴的刺客是小侄的人装扮的,然后再嫁祸麻阳峒不成?”

“难道不是吗?”田焕璋冷哼道。

舒定戈立刻就急了,大声道:“田叔父的话好没道理,小侄这次冒险到麻阳峒来,就是为了请田叔父擒了李元婴,拿到巫州去换被齐行善掳走的那三千多盘王子孙,若是把李元婴杀了,难道还小侄拿着李元婴的人头去找齐行善交换不成!”

“可是你们并没有真的杀死李元婴,而是丢下一块盘王木牌,从而把矛头指向了田某的麻阳峒。生怕田某不肯帮你们去抓李元婴,而用这种栽赃嫁祸的勾当企图让田某没有二路,果然是好手段啊!”想到他本来还想着拉巫州舒氏一把,不料却被舒家神不知鬼不觉地捅了他背后一刀,田焕璋的脸色也愈加得难看。

“你——哼!竖子不足与谋!”舒定戈见田焕璋心里已经认定就是他们舒家嫁祸的,顿时又急又怒,拂袖就要离去,不过出洞的道路却早已被堂下的那几个番将给堵住了。

舒定戈转身冷声道:“田叔父,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定戈贤侄既然栽赃嫁祸了田某,难道还想活着离开麻阳峒不成!”田焕璋怒极反笑道。

“你敢杀某?”舒定戈不敢相信地问道。

田焕璋鄙夷地看着下面,不屑道:“有何不敢!”

舒定戈眼睛一黑,心里终于是害怕了,急声道:“田叔父万不能被他人蒙蔽啊。定戈敢对盘王发誓,行刺李元婴的刺客绝对不是我们舒家的人!”

田焕璋心里一惊,盘王也就是他们五溪蛮对共同的始祖龙犬盘瓠的尊称,没想到这个舒定戈竟然敢向盘王发誓,难道真的是错怪他们了吗?田焕璋挥挥手,让横刀堵路的那几个蛮将先退下去,狐疑道:“真的不是你们舒家?那还会有谁想让某的麻阳峒站在滕王李元婴的对立面呢?”

舒定戈顿时如同虚脱了一般,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虽然田焕璋让那几个蛮将退下了,不过舒定戈也不敢立刻就走,那样指不定马上就会被他们给抓回来。到那时候可就真的说什么都没人相信了,于是迟疑道:“田叔父,您说会不会是彭氏、向氏和冉氏他们干的?五大姓中,小侄的舒氏经此一役后实力大减,唯有田叔父的麻阳峒一枝独秀。”

“彭氏、向氏、冉氏……”田焕璋皱了皱眉,转而对田晃问道:“除了那块盘王木牌外,还有其他什么消息吗?”

田晃摇头道:“除了盘王木牌外,其中还有一个刺客被李元婴的护卫给砍断了右臂,至于其他的,那田晃就不清楚了。哦,对了,还听说李元婴之所以留在麻阳县城里按兵不动,是因为在等巫州的齐行善来援,不过这消息是真是假那田晃就不知道了。”

“齐行善要来辰州吗?”舒定戈眼睛一亮,笑道:“这样一来,那不就说明巫州现在正兵力空虚吗?”将手一拍,对田焕璋拱手道:“田叔父,既然齐行善驰援辰州,巫州空虚,那小侄就先告辞回巫州去了,虽然我们舒家如今实力大减,但是没了齐行善在巫州,兵力也被他抽调一空,打下龙标城又有何难!”说罢也不待田焕璋答话,就立刻转身往洞口而去。

“峒主,虽然那舒定戈向盘王发誓,但是也不一定就能相信,峒主难道就这么放他离开坡山吗?”田晃看到舒定戈逃命似的离开洞府,却是心生疑窦,忍不住说道。并且朝洞外发出一声类似犬吠的声音,下一刻舒定戈就又被洞外的蛮兵给挡了下来。

“田叔父!”看着这些凶神恶煞的蛮兵挡住他的去路,舒定戈连忙回头惊恐地看着田焕璋。虽然就凭这几个蛮兵要想挡住他不可能,但这里毕竟是麻阳峒田焕璋的老巢,若是动起手来,招呼他的自然就不会再是这几个蛮兵了。

而这时候,又一个十来岁,也穿着一身漂亮的五彩麻衣的少年从洞外走了进来。好奇地看了舒定戈一眼,快步走到田焕璋面前,跪在地上开心地抱拳道:“父亲,孩儿刚才与几个儿郎在山上打猎,却在林中发现了四个手中都拿有兵器的汉民,看他们鬼鬼祟祟的模样,孩儿估计是山下那个李元婴派出来的探子,便把他们给捉了回来,只可惜孩儿带的儿郎不多,不小心让他们给逃走了一个。父亲,要不要孩儿把他们押到洞里来给父亲审问审问?”李元婴的名气即使是在这武陵深山上也能影响到,这麻衣小子也是少年心性,意外地抓到这几个李元婴派出来的探子,心里面当然也是高兴得很。

“探子?”田焕璋愕道,“敢到我们这武陵大山里面当探子,果然有胆,如此勇士岂能不见?磐儿,把他们带上来让父亲看看。”

田磐应声正要离去,田焕璋见田晃依旧没理会身上的伤势,摇摇头又道:“磐儿,顺便也去帮你晃叔把神巫给请过来!”

※※※※

没过多久,田磐就押着三个被五花大绑的汉子得意洋洋地从洞外走了进来,而满脸皱纹的神巫也拄着杖子在几个童子的搀扶下走在田磐的身后。

“有劳神巫为田晃兄弟治伤!”田焕璋马上就从石阶上走了下来拱手道。虽然他是麻阳峒的峒主,不过对这个德高望重的神巫还是要有应有的尊敬,而且峒主也是人,亦有生病受伤的时候。

神巫那满是皱纹的脸庞顿时挤在一起,笑着点点头,不过看到田晃身上的伤势又不禁摇头,让童子打开药箱,专心致志地为田晃包扎伤口。

“你们是李元婴派来的探子?”田焕璋在这几个耸拉着头的探子面前来回踱了几步,冷声问道。

“问你们话呢,到了坡山,还摆什么官军的架子!”田磐往其中一个探子的膝关节背后踹上一脚,登时就把他给踹跪在地上,而这三个人本就被绑在一条麻绳上,另外两个虽然也是不情不愿,但这条绳子就这么点长,也只能跟着跪在地上了。

“嗯——”由于突然跪在地上,顿时就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其中一个探子不由发了一声闷声,忿忿地扭头看了田磐一眼,咬牙道:“不错,某正是滕王府亲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哦,不愧是滕王府的亲事,果然有些骨气!”田焕璋微笑道,“神巫,劳烦您也把他们身上的伤口包扎一下,骨气倒是有些骨气,可惜拿刀的手臂却断了,人也成了废人,可惜了!”

舒定戈见自己都已经向盘王发誓了,那田焕璋还是并不怎么相信他,也只好折返回来,惋惜地笑道:“只可惜是几个小喽啰而已,其中一个还断了条胳膊,恐怕也换不回几个人来,如果磐兄弟能够把李元婴也给擒下,那就好了!”

田磐神气地说道:“定戈兄长放心,只要李元婴敢上我们坡山来,小弟保管让他们有来无回。”

田焕璋不由气笑道:“好了,磐儿,你先回去吧,不过这段时间还是不要轻易离寨的好,今天是你的运气,只是碰到几个落单的探子,如果要是碰到李元婴的大军,那怎么办?”

“噢!”田磐不禁有些气馁,不过也不敢反驳他父亲的话,怏怏地便准备离开。

田焕璋又将其叫住,迟疑道:“磐儿,这个探子被你们砍掉的那条手臂带回来了吗?我们盘王子孙也一样英雄惜英雄,看在他还算硬气的份上,就把那条手臂还给他吧!”

知道他们麻阳峒是被人给栽赃嫁祸才使得李元婴兵出麻阳后,田焕璋也就没打算与李元婴死磕。他辰州田氏虽然实力不弱,但如果真的把大唐惹急了,也绝对不会好过,这也是为什么几个月前巫州舒氏举起反唐的时候,他也只是稍微呼应一下,并没有跟着舒氏一起反唐,出兵沅陵县的原因。

田磐怔了一怔,摇摇头道:“父亲,这个探子的手臂不是被孩儿的人砍掉的,孩儿在遇到这几个人的时候这个家伙就已经是独臂了,孩儿当时也有些诧异呢!这李元婴也古怪,竟然派一个独臂人进山当探子,刚才孩儿身边带的人也不多,如果不是被这个独臂人给拖累了,孩儿也不一定能把他们抓到,只可惜还是让他们跑走了一个。”

舒定戈这时也蹲下问道:“听说你们滕王已经去请巫州的齐行善到辰州来,不知有这回事吗?痛快地说出来,舒某也就让你在山上舒服得呆上几天,否则嘛,恐怕就要吃点苦头了!”看到那个独臂男子惊恐不安的面孔,舒定戈很满意自己的威胁奏效了,接着道:“既然想通了,那就痛快地说出来吧!”

不过舒定戈却是有点自作多情了,那个独臂男子之所以惊恐可不是因为舒定戈,只听田焕璋愣了一下,眼睛里突然凶光大盛,凌厉的眼神仿佛要吃了这三个所谓的探子一般,咬牙切齿地说道:“滕王的探子,嘿嘿,要不是田晃兄弟刚刚从麻阳县城回来,差点就被你们给糊弄过去了。某可是刚刚听说几日前在沅陵县城行刺滕王李元婴的刺客当中,就有一个被滕王的护卫给砍断了手臂。胆子不小啊,栽赃嫁祸竟然栽赃到某田焕璋的头上了。说!你们是受何人的指使?”

舒定戈愕道:“田叔父,你说这三个就是前几天刺杀李元婴的刺客?”话音未落就把那个断臂的汉子从地上提了起来,重重的一拳就砸在了他的右脸上,登时就让他掉了几颗牙齿。接着喜形于色地拍了拍还一头雾水着的田磐的肩膀,笑道:“田叔父,这下您可相信小侄刚才的话了吧!”

田焕璋点点头,冷声道:“说吧,是谁指使你们栽赃陷害我麻阳峒的?”

那独臂汉子勉强从地上坐了起来,朝旁边吐出一口夹带着牙齿的血水,茫然地问道:“栽赃陷害麻阳峒?田峒主说笑了,我家殿下要想剿灭你们这群蛮夷还需要玩什么栽赃陷害吗?”

这时那个一直默默地为田晃治伤的神巫却突然开口道:“峒主,既然这位壮士不肯说实话,那就让他试试我们寨子里的蛇蛊吧!”

“蛇蛊……”那独臂汉子浑身一激灵,颤声道。

别说那独臂汉子,就连田焕璋、舒定戈、田晃这些五溪蛮,听到那神巫阴森的声音后,也不禁毛骨悚然,那可是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东西啊!

就在这时,一个蛮兵慌慌张张地从洞外闯了进来,急声道:“峒主,山下突然出现一支官军,打得旗号好像是滕王李元婴和巫州都督齐行善!”

“来得好快!”田焕璋愣了一下说道。

“没想到齐行善果真来了!”舒定戈马上就进言道,“田叔父,先别管他到底是谁在栽赃陷害麻阳峒,我们还是先下山去把李元婴和齐行善给掳上山寨吧,只要有李元婴和齐行善在手,何愁那些官军不放人!”

而田磐听了也同样是跃跃欲试,但是田晃却反对道:“峒主,既然已经知道是别人的栽赃,峒主要是和李元婴起了冲突,不就是正中幕后之人的下怀吗?”

舒定戈跳起来说道:“要是不把李元婴擒上山寨,那我舒家还被关在巫州大牢里的那三千多人怎么办?”

“那是你们舒家的事情,和我们麻阳峒可没有多少关系,田某只知道一旦我们麻阳峒与滕王李元婴起了冲突,只会便宜了那个幕后黑手!”田晃斜睨一眼气急败坏的舒定戈,不屑地说道。

不过田晃的意见田磐却不乐意,冷声道:“晃叔,莫非你下山后是被那个叫什么薛仁贵的给吓怕了不成?以前那个麻阳峒第一勇士到哪里去了?”

“磐儿,不得对你晃叔无礼!”田焕璋冷下脸来说道,“舒定戈,这里是坡山,可不是你们巫州的龙檦山,我们麻阳峒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插手!至于被齐行善掳走的那三千多人,同是盘王子孙,田某自有主张!来人,把这三个刺客带上,我们一起下山去会会这位名满天下的滕王李元婴。”

“咔、咔、咔!”三声,还因为那个老神巫口中的蛇蛊而有些精神恍惚的那三名刺客依次被田焕璋给卸掉了下巴。虽然这三个刺客在被田磐擒下的时候并没有咬舌自尽,但并不代表身份被他识破后也同样还能这么得乖巧。

※※※※

“殿下,刚才听几个山上的猎户说,他们见过包括一个独臂人在内的四个身携兵器的人上山过,看来辛使君没有猜测错,那几个刺客果然就是麻阳峒的人!”领一百亲事作为先锋的薛仁贵在问路的时候偶然听到刺客的消息,立刻就策马回了中军,把刚才听到的消息回报给李元婴。

本来李元婴心里并不肯定是麻阳峒所为,虽然辛行处说的也有些道理,那块腰牌在那些五溪蛮眼里就跟平安符之类的差不多,但是李元婴还是不信有人会在行刺的时候把这么明显的东西留在身边,而且还好像很意外地丢落在现场。只是麻阳峒的五溪蛮的嫌疑确实是最大的,又是一个不稳定因素,而沅水、酉水和卢水这三条出州的水道李元婴也已经让辛行处派兵封锁住,只剩下那条深入麻阳峒的辰水,所以李元婴才会出兵麻阳峒。没想到那些刺客还真的就是麻阳峒的五溪蛮,因为这条路正是通往麻阳峒蛮酋的大本营——坡山。

想到已经入土为安的宁飞和那三支淬有剧毒的浅绿色箭簇,李元婴心头的怒火又再次被牵引了出来,冷声道:“加快行军,踏平麻阳峒,以祭宁兄弟在天之灵!”

※※※※

抬眼眺望着山上那旌旗密布的蛮寨,那就是麻阳峒蛮酋田焕璋的老巢坡山蛮寨了。不过即使李元婴视力超乎常人,但也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其中一面迎风飘展的大旗上绣着一个大大的“田”字,至于其他的东西,也就没法看到了,心里突然一动,等回到京师后,或许可以去弄一个单筒望远镜出来。玻璃,貌似罗马、大食那边好像有技术了吧?回京后去找福临楼的那个龟兹商人苏里多问问。

就在李元婴心里还想着如何制造望远镜的时候,突然山林里大片的惊鸟纷纷飞起,李元婴知道田焕璋已经有所反应了。

旁边自看到山上的蛮寨后就一直红着眼睛的宋孝杰立刻就抱拳坚毅地说道:“殿下,孝杰请战!”

李元婴抬手一按,轻声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先看看再说!”

没过多久,数队身着各色麻衣的蛮兵就整齐地列阵出现在李元婴的面前,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蛮将在众人的簇拥下从当中走了出来。

薛仁贵皱了皱眉,指着前方小声道:“殿下,那个好像就是前日在麻阳城外被走脱的那个探子!”

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蛮将扫视一眼,引吭高叫道:“麻阳峒峒主田焕璋见过大唐滕王,不知滕王可敢出来一见!”

“有何不敢!”李元婴愣了一下就策马走了上去,薛仁贵和齐行善想要阻止已是不及,马上就护卫在李元婴的身边,谨防冷箭突袭。

田焕璋哈哈笑道:“果然不愧是名动天下的滕王殿下,真豪杰也!焕璋也不矫情,来人,带上来!”

下一刻,那三个刺客就被几个蛮兵从后面扔了出来。田焕璋指着他们说道:“这就是栽赃陷害焕璋麻阳峒行刺殿下的刺客,请殿下过目!”

李元婴一怔,看到那独臂刺客的脸庞顿时失声叫道:“是你!”

第一百五十六章 半道回京

第一百五十六章

半道回京

听到李元婴的惊呼。田焕璋也就把心放到肚子里了,本来他还担心李元婴以为他只是从什么地方弄来三个替死鬼,没想到这个刺客李元婴竟然还认识。

“梁猛彪,好大的胆子,竟敢行刺滕王殿下!”显然护卫在李元婴身旁的薛仁贵也把这个刺客给认出来了,几个月前在长安城的春明门前以及福临楼上,薛仁贵和这个梁猛彪有过两面之缘。

齐行善诧道:“滕王殿下,薛将军!你们认识这几个刺客?”不过他和随后而至的辛行处都是暗松了一口气,田焕璋不愿与大唐官军正面交锋,他们两个又何尝愿意呢,虽然齐行善平定巫州舒氏的叛乱就跟走泥丸一般轻松,可是麻阳峒的田焕璋部要比舒氏强上不少,而且这次还是深入到麻阳峒的腹地,所率之兵更是多日来未曾停歇的疲惫之师。

李元婴点点头,对田焕璋抱拳道:“多谢田峒主将刺客交给元婴,不知此三人是如何落在田峒主的手中呢?”

薛仁贵则对齐行善小声解释道:“这个独臂刺客薛礼当然识得,此人就是齐王李祐帐下的护卫梁猛彪!”

“齐王……”齐行善脸色顿变,难道齐王和滕王之间有什么龌龊不成?心里更是叫苦不迭,这滩浑水可不好趟,一个是圣人最喜爱的弟弟,另一个却也是圣人的亲子。要是滕王叫他出来指证齐王,那他该如何自处啊!

由于距得有些远,田焕璋并没有听到薛仁贵的声音,上前两步,“咔”的一声将梁猛彪的下巴给接了上去,微笑道:“贱息田磐今日在山中打猎,结果偶然发现这几个人鬼鬼祟祟的,还以为是滕王殿下派出的细作,所以便把他们给擒上山寨去,不过还是让他们跑了一个。正好焕璋听说当日滕王殿下遇刺时其中有一个刺客的右臂被滕王殿下的护卫斩下,与此人吻合,心想他们应该就是那几个行刺滕王殿下并栽赃麻阳峒的刺客了。本来焕璋还担心滕王殿下会以为焕璋只是随便从山下抓几个汉民出来搪塞滕王殿下,不想滕王殿下竟然认识这几个刺客,总算是让焕璋的麻阳峒洗脱了嫌疑!”

梁猛彪从来就不是一个视死如归的人,在山上的时候强装硬气那也是因为深知那些五溪蛮最厌恶地就是像他这种软骨头,不过自从被那个老神巫的蛇蛊一吓,就已经三魂丢了七魄,唯一的一点胆气也早就烟消云散了,而如今更是落到了李元婴的手中,在田焕璋将他的下巴接上后,立马就求饶道:“殿下饶命,滕王殿下饶命啊!”

李元婴冷冷地说道:“三支淬毒的毒箭,既然想要置孤于死地,还想让孤饶了你?”

“那是,那是……”梁猛彪抬头看到李元婴那冰冷凌厉的眼神,浑身一激灵,马上就闭着眼睛叫道:“滕王殿下明鉴。那都是齐王的命令,猛彪也是逼不得已啊!”

李元婴心里面当然早就猜到梁猛彪敢刺杀他肯定是出自齐王李祐的授意,不过嘴上却说道:“胡扯!孤乃是齐皇侄的亲叔叔,齐皇侄怎么可能会派你们这几个蟊贼行刺孤?”

梁猛彪不住腹诽,亲叔叔又能怎样,当今圣人还杀了他的两个亲兄弟和五个亲侄子呢,赶忙解释道:“滕王殿下可还记得几个月前您还在京师的时候曾经在福临楼上遇到齐王那件事情吗?”

“当然记得,那又如何?”

梁猛彪接着道:“滕王殿下有所不知,当初齐王在福临楼宴请的那个游侠纥干承基,其实就是想请他行刺滕王殿下,而今天在山林里逃走的那一个人,正是那个纥干承基,另外猛彪边上的这两个人,也就是纥干承基的手下。自从滕王殿下和魏相公一起启程离京后,猛彪就奉齐王之命与纥干承基以及他的两个手下一路跟着滕王殿下南下,虽然滕王殿下后来几次微服出巡,不过薛将军一直跟随在滕王殿下身边,所以我们也就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直到滕王殿下进入辰州后,猛彪也没想到薛将军会突然离开滕王殿下身边,本来我们的计划只是随便朝滕王殿下的车驾发射两箭,然后再把麻阳峒的信物扔在现场。挑起滕王殿下与麻阳峒的冲突,然后再伺机行刺。没想到那一天薛将军被滕王殿下派出城保护阎侍郎去了,而且滕王殿下又微服上街,纥干承基以为这是一个机会,便事先在州市埋伏起来,却没想到那些百姓们在滕王殿下的感化下竟然自觉地围成一个人墙保护滕王殿下,纥干承基见事不可为,也就只好按照原计划丢下早已准备好的盘王腰牌撤出城外。听说滕王殿下兵发麻阳峒后,猛彪便和纥干承基等人也来了坡山,企图浑水摸鱼行刺滕王殿下,却没想到一时疏忽被麻阳峒的蛮兵给发现了。”

李元婴想起当初在福临楼,阴弘智和燕弘信两人看到自己的时候都不由自主地有些慌乱,当时他心里面就有些狐疑,不过自从下江南后也就渐渐地忘记了,原来如此。至于李祐为什么想杀他,李元婴现在想想也大概能够猜出,想必就是因为当初他在春明门前教训了阴弘智一伙,尔后又被李泰利用谣言夸大了事实,使得李祐感觉面上无光吧。李祐可是一个在历史上敢杀自己的齐王府长史的家伙,典型的脑残分子。

“请滕王殿下准许孝杰为宁飞兄弟报仇!”宋孝杰看向梁猛彪等三人的眼神仿佛要生吞活剥了他们一般。

“滕王殿下饶命,滕王殿下饶命!”梁猛彪听到宋孝杰那恶狠狠的声音,脸上血色全无,虽然被五花大绑着,但却无碍于他不停地磕头讨饶。他刚才之所以事无巨细地和盘托出,为的不就是一个活命的机会!接着又苦着脸道:“那个宁飞兄弟应该就是为滕王殿下挡下两箭的那位义士吧,滕王殿下明鉴,那三支箭分别出自纥干承基和这两个贼子之手,和猛彪可无干啊!”

听了这话,那两个自从被田磐擒获后就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刺客听到梁猛彪这话。顿时就对梁猛彪怒目而视,可惜他们的下巴都被田焕璋给卸了下来,否则指不定早就破口大骂了。

李元婴回头遥遥地看着长安城的方向,冷然道:“宁飞兄弟的仇,那是一定要报的,不过这个仇却是要报在齐王李祐的头上,看来孤是该先回京一趟了!”接着对田焕璋抱拳道:“田峒主,元婴打扰了,失礼之处还请田峒主海涵!”

心里忐忑不安的梁猛彪听到李元婴这话,顿时就心花怒放,连忙就表忠心道:“殿下放心,猛彪一定为殿下指证齐王,啊不对,是一定为殿下指证李祐,戴罪立功!”

“滕王殿下言重了!”田焕璋也笑容满面地说道,他可不管要行刺李元婴的人是谁,只要他的麻阳峒平安无事就好,不过刚才听了梁猛彪的交代,知道栽赃嫁祸麻阳峒这条毒计是出自纥干承基之手,对这个纥干承基自然是恨得牙齿痒痒,于是又迟疑道:“虽然被那个叫纥干承基的刺客逃走了,不过在这武陵大山里,焕璋想他应该逃不远。不知殿下是否需要焕璋派人搜山?”

“那就有劳田峒主了!”李元婴也知道既然纥干承基躲进了武陵大山里,也就只有田焕璋的麻阳峒能把他给揪出来,至于齐行善和辛行处的兵马,就算他们敢深入武陵大山,那田焕璋也未必会同意洞开门户。

不过回京却也是事不宜迟,反正手里有梁猛彪这个杀手锏在,没抓到纥干承基影响也不是很大,接着说道:“田峒主,那某就带着这三个刺客先回京去了,峒主若是能擒住那个纥干承基,自行处置也行。将其交予辰州的辛使君,让他押送京师亦可!”

“恭送滕王殿下!”田焕璋见李元婴对他一个蛮酋,却没有丝毫高高在上的感觉,当然也是满意得很。

不过舒定戈看到李元婴准备回师,立刻就急了,连忙在后面叫道:“田叔父!若是让他们就这么走了,那他舒家被关在巫州大牢里面的三千多子弟不就再也救不回来了吗?

“舒定戈,没想到你也跑到辰州来了!”舒定戈这一说话,立刻就被齐行善给发现了,当初巫州蛮突然兵寇龙标县城,为首的蛮酋就是舒定戈,如果不是他见机快,又有众蛮兵死战保护,怕早就被齐行善给请到巫州大牢里喝茶去了。

对于这个让他惨败于龙标城外的巫州都督齐行善,舒定戈还是有些畏惧的,壮了壮胆子叱道:“齐都督莫非还想在这坡山脚下把舒某抓回巫州大牢里去?”

“呯——谁敢!”田磐想都没想就把他腰间的横刀给拔了出来,大喝道。

“磐儿,退下!”田焕璋脸色顿变,冷冷地瞪了舒定戈一眼,把手一招,马上就站出来一个五大三粗的蛮将将田磐手里的横刀夺下,不理会田磐的吵闹,把他扛在肩上就回山寨去了。摇头叹道:“贱息出言无状,还请滕王殿下见谅!”

李元婴蹙眉道:“舒定戈,这位郎君可是来自巫州舒氏?”

田焕璋讪笑道:“他正是焕璋那舒家兄长之子。”看了一眼身着银甲,手提马槊的齐行善,心里权衡了一下,对李元婴又迟疑道:“其实焕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李元婴摆摆手打断了田焕璋的说话,微笑道:“田峒主可是希望某能够做主把前几个月被齐都督虏获的那三千多人放回去?”

“殿下……”

李元婴示意齐行善不要说话,接着道:“虽然这三千多人如今都被关押在巫州大牢中,不过要想将他们释放,那就不是某或者齐都督能够做主的了。这样吧,反正某现在也要先回京一趟,某可以答应你们,回京之后会向某的皇兄,也就是当今圣人提出,如何?”

田焕璋马上就抱拳道:“如果滕王殿下能够说服圣人颁下诏书。那……那某田焕璋愿意以盘王发誓,此生对大唐绝无贰心!”

舒定戈被田焕璋踢了一脚后也反应过来,虽然心里不大愿意,但也只好跟着说道:“某舒定戈也愿意向盘王发誓!”

※※※※

从麻阳峒回师后,李元婴就辞别了齐行善和辛行处,立马押着梁猛彪以及另外两个刺客回长安城去了,当然怀里也揣着一份由齐行善和辛行处联名的奏疏。虽然李祐并不受宠,历史上他和李承乾一早一晚谋反,结果他被杀,而李承乾只是被废为庶人,不过李祐毕竟是李世民的亲生儿子,还是带上巫州都督和辰州刺史的证词更为妥当些。

看到李元婴突然杀了个回马枪,差点把沿途的朗州刺史和岳州刺史给吓了个半死,不过李元婴并没有在朗州和岳州多做停留,经过半个月的行程,总算是到了蓝田关外。

“殿下,虽然我们手里有梁猛彪,但是圣人和齐王李祐毕竟是父子,殿下要想为宁飞兄弟报仇,恐怕不太容易啊!”蓝田关前,李义府犹豫了好一阵子,还是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阎立本颔首道:“这要看殿下准备怎么为宁飞兄弟报仇了,齐王李祐虽然是圣人亲子,但李御史莫要忘记了,他的外祖父可是阴世师,如果殿下只是准备将李祐罢官削爵,废为庶人的话,还是可以做到的。不过,不过要想血债血偿,那确实不大可能!”

宋孝杰则咬牙切齿地说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既然齐王李祐喜欢刺杀,那孝杰也让他尝尝被人行刺的滋味!”

“宋兄弟不可鲁莽,难道你想连累滕王殿下和越王殿下吗?”李义府立刻就冷声叱道。

李元婴抬头看着巍峨的蓝田关,轻声冷笑道:“诸位莫急,三箭之仇,宁飞血债,岂是区区一个罢官削爵就能够偿还的!”

※※※※

郁闷,恶性循环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定计

第一百五十七章

定计

“殿下,您怎么这么快就从江南回来啦?”李元婴以及他那三百多名滕王府亲事突然出现在春明门外也把春明门守将游升给吓了一大跳,待看到旌旗上绣着大大的“滕”字后,游升这才让他手下的那些左武候府卫士放松下来,接着便殷勤地迎了上去。滕王殿下可千万惹不得,在京师的时候把韦挺和薛万彻给贬了不说,去了一次江南更是让江夏王丢掉世袭的鄂州刺史。

不过当游升走到李元婴面前,却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暗道,那个在滕王殿下身后,被五花大绑着,披头散发的男人不就是齐王殿下的心腹爱将之一梁猛彪吗?怎么成这副模样了!齐王李祐回到长安城后,就经常带着他的哼哈二将梁猛彪和昝君谟出入春明门,游升当然识得此人。

李元婴看到游升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梁猛彪,心里暗笑,颔首道:“想必游校尉应该认得某身后这个梁猛彪吧,此人在辰州竟敢行刺于某,所以某只好暂停黜陟江南道,亲自把他押解回京了!”说罢拱了拱手,也就没再理会游升,带着他的滕王府亲事进了春明门。

“行刺……”游升嘴巴张得老大,不敢相信地看着滕王府的队伍在他面前缓缓走过。

“游校尉,您怎么了?”春明门武候铺的几个卫士看到游升呆呆地站在外边,也连忙好奇地走过去问道。

“怎么了?”游升低喃一声,随即神色一凛,对其中一个卫官小声道:“你现在马上去一趟延康坊的魏王府,回报魏王殿下,就说齐王李祐的心腹护卫梁猛彪在辰州行刺滕王不成,被滕王当场擒获,现在已经被滕王亲自押解回京了,事不宜迟!”

“……齐王行刺滕王!”显然这个卫官也和游升刚才是一个反应,不过被游升重重地踢了一脚后马上就回过神来,心知此事干系重大,立刻领命而去。

※※※※

“殿下和魏王不和已久,而魏王是左武候大将军,那个游升分明就是魏王的人,殿下在还没有进宫面圣之前怎么就把这件事情告诉游升了?若是消息泄露出去,让李祐有所准备怎么办?”薛仁贵有些奇怪地问道。

李义府心里一动,小声迟疑道:“莫非殿下是有意为之,想让齐王铤而走险,从而为宁飞兄弟报仇?”

李元婴颔首微笑道:“不错,某就不信李祐听到某押着梁猛彪回到长安城后,他还能坐得住!王师、李卿、仁贵兄、宋兄弟,你们现在就随某一起进宫面圣,郭迁,你把滕王府的亲事带回平康坊,然后把某已经回京的消息尽快散布出去,就算李泰没有派人通知李祐,也要确保李祐能在第一时间听到某已经回京的消息!”

“喏!”郭迁咧嘴笑道,散布消息嘛,这可是他的老本行,薛仁贵之所以有如今的名气,至少有三分之一是他的功劳。

李元婴接着又嘱咐道:“对了,只要散布某已经回京的消息就好,切不可把李祐派人刺杀某的事情也传出去。否则要是弄得满城风雨,反而会弄巧成拙!”

郭迁愕然道:“这是为何?只要全长安城的百姓都知道李祐派刺客行刺殿下,在悠悠之口下,那圣人就算有意偏袒李祐也不成了!”

阎立本脸色凝重地说道:“滕王说的极是,郭舍人不可大意。如果这件事情被散布出去,尔后再传到圣人的耳中,圣人也许会以为那是大王为了逼圣人处置齐王李祐而使得小手段,圣人平生最厌恶的就是受人逼迫,当年圣人刚刚即位,东突厥颉利可汗就兴兵十余万,直逼京师,迫圣人订立‘渭水之盟’,不过当圣人缓过劲来,颉利可汗最后不也还是老死于长安吗?所以郭舍人之言固然能够让圣人处置齐王李祐,但是大王恐怕也会因此而失了圣眷,孰轻孰重,郭舍人心里应该明白!”

郭迁连连点头,羞赧地说道:“郭迁惭愧,险勿殿下大事!”随即又想到什么,骇然道:“殿下,那您刚才在春明门的时候不是已经把李祐派梁猛彪行刺您的事情告诉那个游升了吗?既然这个游升是李泰的人,如果李泰也想到这一层,抢先把这件事情散布出去,那怎么办?”

在郭迁的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阎立本、薛仁贵和李义府就已经是脸色大变了,李义府结结巴巴地说道:“魏王他应该不会想到这一层吧……”不过这话李义府说得连自己都不怎么相信,即使李泰想不到,但他那些幕僚却未必想不到,魏王府文学馆里养的那么多学士可不是用来吃闲饭的,而且新任魏王府长史杜楚客以及司马苏勖也都是多年宦海沉浮的人精了。

不过李元婴却淡然笑道:“既然某方才把这件事情透露给那个游升,自然是有所考虑。呵呵,如果某那魏皇侄真的愿意把帮某这个叔叔把这件事情散布出去,那某还真要去延康坊好好谢谢他!”

“义府愚钝,请殿下明示!”李义府心有疑惑,连忙拱手问道,也顺道拍了个马屁。

李元婴智珠在握地说道:“梁猛彪是李祐那竖子的心腹爱将,游升身为春明门守将岂能不识。而且游升隶属于左武候府,看到梁猛彪被我们反绑着,心有疑惑,那将事情的缘由告诉他也无可厚非,当然他若将其外扬出去,那就是他的事情了。如果是李泰派人把此事传扬出去的话,难道你们以为能够逃得过圣人的眼睛吗?呵,圣人只会认为那是李泰为了储位而迫不及待地想要除去李祐。而李泰若真如郭迁所预料,将此事传扬出去,那就无需等李祐狗急跳墙,圣人也肯定会严惩李祐的,如此,那某当然是要亲自去延康坊魏王府表示感谢了!”

李元婴话音一落,李义府紧接着就赞道:“听殿下之言,义府茅塞顿开!”

不过阎立本却迟疑道:“大王,如果齐王李祐得知他的阴谋败露后,并不打算孤注一掷,而是逃离长安城怎么办?”

李义府不屑地说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李祐如果逃离长安城,还能逃到哪里去?就算让李祐逃回齐州的封地又能怎样,只待中书省的诏书一下,还不一样是束手就擒,难道阎侍郎以为李祐还敢在齐州造反不成?就算他敢造反,别说齐州的文武百官,恐怕就连齐王府的亲事府和帐内府,也不见得会追随于他!”

阎立本摇摇头道:“如果齐王逃到齐州去,那当然是自投罗网,但若是齐王逃到薛延陀,逃到吐蕃,逃到西突厥那里去怎么办?还有更远的天竺、大食,要想将其追回来为宁飞报仇那恐怕就不大容易了!”

“这个……”李义府顿时口塞。

李元婴颔首道:“王师所言不无道理!郭迁,你回滕王府后,立刻让萧钥往长安城的每个城门都派上几个人,但是如果看到李祐出逃,也切不可出面阻止,只需尾随其后就好!”

“郭迁明白!”不知不觉中平康坊已到,郭迁朝众人一拱手,然后带着身后的滕王府亲事回平康坊去了。而梁猛彪则由薛仁贵和宋孝杰押解,跟着李元婴等人右拐朝宫城而去。

※※※※

李元婴一行人走到延喜门前,却正好碰到了左监门卫将军李君羡今日在延喜门当值。李君羡看到李元婴迎面走来,有些诧异地问道:“滕,滕王殿下!前些日子君羡听江夏王说您不是还在岳州吗?怎么这么快就回京了?”目光随即也落在了被五花大绑着的梁猛彪身上,迟疑道:“滕王殿下,阎侍郎,这是何人?若无圣人旨意,宫禁之地,闲杂人等不可放入,还请殿下见谅!”这也是碰上了李君羡当值,其他那些监门卫就不定有李君羡这胆子了。

李元婴蹙了蹙眉,点头道:“李将军所言极是,是元婴考虑不周了!”回头道:“王师、仁贵兄,你们和宋兄弟一起押着梁猛彪先留在延喜门外,元婴与李卿先进去面圣!”阎立本毕竟是朝中的三品大员,再加上有薛仁贵在旁协助,即使出现突发的状况也应该能处理得了,如果留李义府那就不定能镇得住了,而且李义府那滑不溜秋的性格李元婴也未必放心。

“大王放心!”阎立本心里也知道李元婴让他留在延喜门外的目的,脸色凝重地说道。

看到李元婴和阎立本的反应,李君羡也顿时明白了过来,看来滕王殿下在江南又碰上什么大案了,而且应该是和眼前这个披头散发的家伙有关。心里也是骇然,就算是前些日子,江夏王世子一案滕王殿下也只是往京师发了份八百里加急的奏疏而已,而这次竟然亲自回到京师,难道这个披头散发的家伙比江夏王世子还重要?也跟着抱拳道:“滕王殿下请放心,有君羡在延喜门,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第一百五十八章 跳梁小丑

第一百五十八章

跳梁小丑

延康坊魏王府,李泰听完下面那个左武候府卫官的回报。仿佛听到天方夜谭一般,不可思议地问道:“你说什么?齐王李祐派人去行刺李元婴,而且那刺客还被李元婴给生擒了?”

那卫官跪伏在李泰面前,战战兢兢地回道:“禀魏王殿下,游校尉他就是这么跟卑官说的,而且那个被滕王擒获的梁猛彪卑官以前好像也在齐王的身边见到过,应该不假!”

“唔!”李泰轻轻地点了点头,挥挥手道:“孤知道了,你先回春明门去吧!”

那卫官顿时如蒙大赦,逃似地就退了出去,李泰可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如果不是游升派他来魏王府,他才不想在魏王府多呆上片刻。

看到那卫官慌不择路地离开房间,杜楚客也不禁摇头,不过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也不想规劝李泰什么,只要李泰能讨得圣人开心,对下面的人稍微差些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杜卿、苏卿、二郎,你们是怎么看的?”李泰不屑地笑道:“某也没想到某那五弟会这么不禁激,刺杀李元婴,亏他想得出来,也不知道都找了些什么人。刺杀就刺杀吧,派出去的人竟然还会被李元婴被生擒了。一朽木耳,还想学李承乾跟某争储君之位,真是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柴令武迟疑道:“恐怕现在齐王祐还不知道滕王已经拿着他的人进宫面圣去了,还在什么地方快活呢!表兄,您说我们要不要把这个消息通知李祐?”

“当然要通知!”苏勖冷声道:“李祐企图刺杀李元婴,李元婴当然不可能轻易放过李祐,从李元婴这次连圣人交给他黜陟江南道的任务都不顾,于中途返京就可以看出这回李元婴恐怕是要将李祐杀之而后快了!不过李祐毕竟是圣人的亲子,纵然有大过,圣人也应该不会因为一个弟弟而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既然如此,殿下何不马上把消息传给李祐,不仅能够施舍给李祐一个天大的人情,而且还能让李祐和李元婴狗咬狗,只要他们在御前吵闹起来,最后得益的还不是殿下您吗?”

虽然因为有李泰和南昌长公主帮忙活动,苏勖的儿子苏干才没有落得他在徐王府的同僚江楠和陈宸那般下场,只是被贬为秘书省的校书郎,但不管怎么说也是一夜之间由从六品上变成了正九品上,这笔账苏勖自然是算在了魏征和李元婴的头上。

“还有太子李承乾呢!”柴令武跟着补充道。

“李承乾?”苏勖捋了捋他那精致的山羊胡子,鄙夷道,“诚然他现在还是储君,但是柴二郎,你认为李承乾那扶不上墙的烂泥能对我们殿下造成什么威胁吗?”

听到苏勖提起李元婴的江南道黜陟大使,李泰这心里面顿时就堵着慌,当然苏勖接下来的话他听了还是非常受用的。只是李泰在心里思量了一番后却摇头道:“不是某小瞧李祐,不过诸卿觉得李祐可能是李元婴那只小狐狸的对手吗?反正某是不相信!”

“那殿下的意思是?”苏勖有些尴尬地迟疑道。

李泰抿了一口清茶。从榻上站了起来,轻轻地踱着步伐,微笑道:“苏卿刚才不是说李元婴此次回京的目的就是为了置李祐于死地吗?既然某的滕叔这么想杀李祐,那某这个做侄子的何不成人之美,助其一臂之力呢!二郎,这事就交给你了,用最短的时间把李祐派人刺杀李元婴的事情传遍长安城两县一百零八坊!”

“呃?表兄这是何意?”柴令武一脸不解地问道。

不过苏勖低头一琢磨,立刻也就明白了李泰心里的打算,展颜笑道:“殿下果然妙计,如此一来,那李元婴也就成了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了!”

李泰有些不耐地对柴令武挥挥手道:“先下去把某交代你的事情做好,到时候你自然也就明白了!”

“柴二郎,回来!”看到柴令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准备离开,一直是沉默寡言着的杜楚客却突然叱喝道。

“杜卿,你这是何意?”李泰眼神一凝,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杜楚客闭着眼睛低叹一声,轻声道:“殿下忘记了一点,当今的圣人不是隋文帝杨坚,也不是高祖大武皇帝,殿下这个流言的源头能瞒得过圣人当然最好。但若是瞒不过呢?其中的后果殿下也能想得到吧!如今诸皇子中,殿下虽然不是太子,但是却最得圣宠,身兼雍州牧,左武候大将军,遥领相州大都督等数职,并且魏王府的文学馆还能自引学士。魏征老了,而侯君集和杨师道一个太刚,一个过柔,亦不足为虑,以如今太子的言行,储君易位只是时间的问题,殿下又何必为了一个滕王李元婴而冒此奇险呢?李元婴如今再得圣宠又能如何,待到山陵崩,殿下继承大统,到时候再拿捏一个李元婴岂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听完杜楚客的话,李泰刚才的怒气自然也就消了,心里面更是后怕不已,杜楚客不愧是杜如晦的弟弟,比起乃兄,亦丝毫不逊色,相比原来那个韦挺,显然是杜楚客有用多了!身为御史大夫,去弹劾李元婴,结果把自己给弹劾到岭南去,那个韦挺真是把他魏王府的脸面都给丢尽了!连忙请教道:“杜卿之言,青雀受教了!现在青雀该如何,还请杜卿教我!”

见李泰对杜楚客那客客气气地样子,苏勖眼中也不由闪过一丝嫉妒。他在魏王府任劳任怨了几年,李泰能够在魏王府开文学馆大半都是他的功劳,结果地位却不如一个刚刚进魏王府几个月的杜楚客,得瑟什么,不就是因为其兄是杜如晦吗!

杜楚客微笑道:“殿下既然与滕王有仇,那就如刚才苏司马所言,让他们狗咬狗好了,殿下只需隔岸观火即可!”

苏勖听罢自然更是不以为然,最后不还是要拾某的牙慧。

※※※※

“殿下,大事不好了!”阴弘智一边大声叫嚷一边慌慌张张地正要往房里闯,不过却被守在门外的昝君谟给拦了下来。

“王舅,您也知道,殿下正在里面歇息呢,若是惊扰了殿下,谁也担当不起!”昝君谟将阴弘智拉至一边,小声说道。

“歇息……”阴弘智不由抬头看了看天上,日轮正好高高地悬在他的头顶上,这都已经是晌午了,还歇息什么?不过待他隐约听到从房内传出来的女人的嬉笑声后,阴弘智也就明白过来了,迟疑道:“君谟,殿下这是……”

昝君谟给了阴弘智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笑道:“王舅。殿下正歇息着呢,就算是天大的事情,也还是先押后吧,要不君谟陪您到那边坐坐?”

阴弘智一愣,登时就把昝君谟给推开了去,一脚将房门踹开,怒骂道:“坐?都要掉脑袋了还坐什么坐!”

顿时一股yin靡之气扑面而来,几声尖叫过后,地板上就只剩下了赤条条地躺在那里的李祐。有点不适应刺眼的阳光突然照射进来,李祐眯了眯眼睛,正要发怒。却发现站在他面前的人是他的舅舅阴弘智,话到嘴边也就又重新吞了回去,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随意寻了一件襕袍披在身上,懒洋洋地问道:“舅舅何事如此着急啊?”

昝君谟这时也紧张地走了进来,迟疑道:“殿下,王舅他执意要进来,君谟实在抵挡不住,请殿下恕罪!”

“好了,你先下去吧!”李祐吞了吞口水,不耐烦地说道:“舅舅今天就这么闯进来,难道就是准备这么看着外甥的吗?”

“滕王李元婴在半个时辰前进了春明门!”怒其不争的阴弘智也只能低叹一声,寻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

“滕王李元婴进了春明门就进了春……”李祐脸色一滞,顿时跳了起来,惊叫道:“你……你说什么?”

正准备离开的昝君谟也差点石化,嘴唇有些颤抖地问道:“难道,难道猛彪他们的任务失败了?”

“殿下,先屏退闲杂人等吧!”阴弘智仿佛瞬间苍老了不少,瞥了一眼里屋说道。

“滚——全都给孤滚出去!”李祐立刻就对着里屋大喝道,少顷,七八个衣裳不整的侍女就鱼贯从里屋跑了出来,匆忙离去。

让昝君谟将房门关上,李祐立刻就迫不及待地问道:“舅舅,到底怎么回事?”

阴弘智摇头叹道:“某一听到滕王回京的消息后就立马去春明门问过了,半个时辰前李元婴押着梁猛彪进了长安城,现在恐怕已经去两仪殿了!”

李祐眼睛一黑,顿时无力地坐在了地上,半晌后才喃喃道:“梁猛彪那竖子竟然被李元婴生擒了……那甥儿该如何是好!”连门外传来的敲门声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进来!”阴弘智只好代李祐答道。

昝君谟走进来抱拳道:“殿下,王舅!谯国公柴家的二郎君来访,不知殿下是否要回绝了他!”得知梁猛彪和纥干承基的行刺任务失败后,昝君谟要说不害怕肯定是假的,恐怕今后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不过也庆幸当初跟纥干承基一起去的人不是他,否则要是落入李元婴的手中,恐怕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心里琢磨着只要事情不对头,立刻就逃走。继续像以前那样当个山贼算了。

“谯国公柴家的二郎君?你是说柴令武,他怎么来了?”阴弘智看了李祐一眼,狐疑道。

李祐这时也缓过神来,摇头道:“这个柴令武平日里和李泰那竖子走得最近,从来就没有到过某府第过一次,今天怎么突然跑过来了?”

阴弘智皱眉道:“君谟,你去把柴令武请到这里来吧!梁猛彪是殿下的心腹爱将,其他人可能不清楚,但春明门的守将不可能不知道,而春明门武侯铺归李泰的左武候府管辖,哼,如果某没有料错的话,柴令武此行的目的应该就是跟李元婴和梁猛彪有关!”

※※※※

“令武见过齐王表兄!”人未到声音就已经从门外传了进来,柴令武踏入房门,看到阴弘智也端坐在里面,迟疑一下,拱手道:“这位应该就是尚乘局的阴直长吧,令武有礼了!”

既然要见柴令武,李祐自然是重新把衣物穿戴整齐,勉强挤出满脸的笑容说道:“二郎可是稀客啊,怎么今日突然想起到表兄这寒舍作客啊?”

虽然李祐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柴令武还是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几许慌乱。刚才从延康坊出来后,柴令武很快就听到周边有人在议论滕王殿下已经回京的消息,心里也是暗叹,滕王舅舅果然是名满天下,这才刚刚回京,全长安城的人就都知道了,想必李祐、阴弘智这甥舅两个,也已经得到消息了吧。

于是开门见山地说道:“其实令武这次来见齐王表兄,也是受了魏王表兄的委托,告诉齐王表兄一件事情,滕王舅舅已经回京,而且回京的时候还押解着齐王表兄的心腹爱将梁猛彪,不过现在应该已经进宫去了。对了,令武还听魏王表兄说,那个梁猛彪是得了齐王表兄的授意,行刺滕王舅舅不成而被擒获的!”

“柴令武,你敢血口喷人!”李祐色厉内荏地拍案怒道。

柴令武莞尔道:“至于是不是血口喷人那令武就不清楚了!齐王表兄也应该知道魏王表兄和滕王舅舅之间有些间隙,魏王表兄只是让令武到齐王府来善意地提醒一下齐王表兄,仅此而已。既然话已带到,那令武就先行告辞了!”说罢也就不再理会李祐,扬长而去。

看着柴令武离去的背影,昝君谟忐忑不安地说道:“殿下,听刚才柴令武的意思,难道说梁猛彪已经招了?”

“哼,梁猛彪那软骨头,某就没指望过他!”阴弘智冷声道。

“舅舅,现在怎么办?李元婴已经把梁猛彪提到两仪殿去了,难道甥儿就呆在家里坐以待毙吗?”李祐惶惶不安地问道。

第一百五十九章 吐蕃

第一百五十九章

吐蕃

阴弘智抬头注视着李佑。低声叹道:“那就要看殿下今后是打算走哪条路了?”

“走哪条路?难道甥儿现在还有第二条路可走吗!”李佑苦涩地摇摇头,接着问道:“舅舅,您刚才说李元婴他们是半个时辰前刚刚进得春明门吗?”

“不错,殿下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阴弘智皱眉道。

李佑迟疑道:“父皇日理万机,李元婴他们虽然一进长安城就去了皇宫,但也未必就能马上见到父皇。舅舅,也许我们还有时间让那个梁猛彪彻底闭嘴,只要梁猛彪一死,那李元婴又能奈我何?而且我们还可以反告李元婴无故杀害我们齐王府的人!”

见李佑越说越兴奋,阴弘智像看白痴般看着李佑,冷声道:“殿下难道以为我们齐王府里面有谁能够在薛仁贵的眼皮底下将梁猛彪灭口吗?”

“那……那甥儿该怎么办?”李佑呆了一下,颓废地说道。

阴弘智有些无奈地说道:“总而言之,如今摆在殿下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就是现在就去两仪殿,到圣人面前认罪,虽然殿下派人行刺李元婴犯了圣人心中的大忌讳,但是殿下毕竟是圣人亲子,只要殿下好好认罪,难道圣人还真的会为了一个弟弟而置亲生儿子于不顾吗?显然不可能!当然,只是这样一来,殿下要和李承乾、李泰他们争夺皇位肯定是无望了。而且齐王这个爵位以及齐州都督恐怕也保不住!”

“让甥儿去认罪?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李佑断然否决道:“甥儿记得舅舅也曾经说过,甥儿兄弟众多,一旦李承乾、李泰,亦或者是其他人继承大统,甥儿何以自全?李泰如今还不是太子呢,就如此嚣张跋扈,一点都没把甥儿这个齐王放在眼里,要是让他登基了,岂有甥儿活命的机会!”

“那殿下就只有第二条路可行了!”阴弘智这回并没有反驳,正如李佑所言,要是他没能夺得储位,以后新皇登基,对于他这样曾经也争过皇位的皇子,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何为第二条路?”李佑迫不及待地问道。

阴弘智心里犹豫了一下,沉声道:“在圣人没有召殿下进宫前,马上收拾细软,离开长安城!”

李佑眉头一挑,怒道:“舅舅莫非是让甥儿放弃皇子的身份,去亡命天涯?”

阴弘智则摇头道:“弘智有上、中、下三策供殿下选择!”

“愿闻其详!”李佑冷冷地说道。

“下策,逃回齐州,殿下如今还是齐州都督,总管齐、青、淄、莱、密五州,而且齐王府中又有亲事、帐内千余人,另可募城中男子年十五以上悉发,私下允诺五州各级官员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等职,斥库赀行赏。驱人筑堞浚隍,缮甲兵,以据圣人大军。不过如今朝中名将云集,圣人的威望亦不可动摇,殿下又是以五州之地敌抗全国,成功的可能性不大,故为下策!”阴弘智缓缓说道。

李佑开始还有些被说动,若是举事能够成功,那他不就能提前当上皇帝了吗?不过听到阴弘智将此策定为下策的缘由后,也知阴弘智说的有道理,李道宗、侯君集、李世绩、程知节……哪个是善茬!

昝君谟好奇地问道:“王舅,那中策又为如何呢?”

“中策,亦是逃回齐州,不过不是起兵割据齐州,而是带上齐王府内库里的珍宝,遁入豆子冈为盗。豆子冈易守难攻,只要防御得当,纵然千军万马亦不能破。弘智知道殿下在齐州也搜囊了不少珍宝财资,如果殿下只是想着逍遥一生的话,遁入豆子冈不失为一个良策!”

阴弘智的这个中策倒是很合昝君谟的胃口,连连点头道:“王舅说的不错。隋大业九年,孙宣雅就曾在豆子冈聚义十余万人,隋将张须陀亦不能平。”

“不成,不成!孤乃是天潢贵胄,岂能跟那些泥腿子一样据山为寇,此议休要再提!”李佑犹豫了一下,不过心里面还是接受不了自己由一个可能争得皇位的齐王沦落为一个山贼,继而问道:“舅舅,还是说您的上策吧!”

对于李佑的反应,阴弘智也早有预料,微笑道:“殿下莫急,只是和方才的中策比起来,上策却有些危险,不过富贵险中求,弘智心里也是赞成殿下采用上策!”

李佑不由白了阴弘智一眼,这不废话,要是你心里面不是赞成上策的话,还会把它当成上策吗?赶忙道:“请舅舅教我!”

“这个上策,说来也简单,那就是借兵!”阴弘智咬咬牙说道。

“借兵?”李佑怔了一怔,反问道。

阴弘智颔首道:“不错,晋文公借秦国之兵而成就霸业,三国时孙策借袁术之兵而三分天下有其一,殿下何不也效仿两位古人呢?”

李佑骇然道:“舅舅,您是说让甥儿向北疆、西陲的那些蛮夷借兵?那不是与虎谋皮吗?”

“大丈夫能屈能伸,有何不可?”阴弘智冷冷地说道,“当然,如果殿下不愿的话,那就只有采用中策遁入豆子冈为盗了。时间已经不多了。还请殿下早作决断!”

“这个……舅舅,容甥儿再好好想想!”李佑摆摆手说道。

看到李佑在自己面前像没头苍蝇似的来回踱步,阴弘智眉头一皱,大声叱喝道:“殿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若是等到宫里来使传召殿下,那一切可就都晚了!”

李佑终于停下脚步,心虚地说道:“舅舅,连强极一时的东突厥、吐谷浑都不是父皇的对手,试问还有哪个蛮夷敢借兵给甥儿呢?难道舅舅想让甥儿去投靠薛延陀不成?”李佑想来想去,如今还敢捋一捋大唐虎须的,恐怕也只有北疆的薛延陀汗国了。

阴弘智摇摇头道:“非也,有李世绩镇守并州,殿下要想逃到薛延陀去,恐怕不易。”

“难道舅舅想让甥儿去西突厥吗?不行,不行,西突厥内乱丛生,要是甥儿去了西突厥,指不定马上就被那些白眼狼给执送回长安了!”李佑连忙否决道。

阴弘智撇撇嘴道:“难道殿下不知道在吐谷浑的西南面,还有一个吐蕃吗?”

“吐蕃?”李佑愣道。

阴弘智点头道:“不错,数日前,弘智曾听几个兵部的同僚说,八月壬寅。吐蕃赞普弃宗弄赞携大破吐谷浑之威,进破党项、白兰诸羌,率众二十余万兵寇松州,松州都督韩威轻出觇贼,反为所败,羌酋阎州刺史别丛卧施、诺州刺史把利步利皆以州叛归弃宗弄赞。听说圣人已经打算让侯相公、右领军大将军执失思力等领兵驰援松州了,弘智想,吐蕃进攻我大唐,本就师出无名,殿下如果在这个时候去吐蕃,想必弃宗弄赞一定会欣然接纳的。到时候。吐蕃大军长驱直入长安城,那大唐的皇帝不就是殿下的了吗?”

弃宗弄赞以迎娶公主为名兴兵二十余万兵寇松州的消息虽然不能说传遍长安城,但也不是什么秘密,不过对于整日以玩乐为主,两耳不听窗外事的李佑来说,自然不曾听说过。听到阴弘智这么说,也是怦然心动,但还是迟疑道:“小小一个吐蕃,能是侯相公、执失将军他们的对手吗?当年那个颉利可汗也嚣张得很,结果不是一样被卫国公、江夏王叔他们给擒回长安城,给皇祖父和父皇献舞去了!”

阴弘智微笑道:“殿下放心好了,弘智早有考虑,吐蕃和东突厥毕竟不一样,即使弃宗弄赞不敌侯君集,而兵败松州的话,那也没有什么关系。吐蕃的都城逻些城地势险要,只要殿下和弃宗弄赞一起退回逻些城,除非侯君集能越过积石山、紫山、诺矣江、牦牛江等诸多天险,否则又能耐殿下如何呢?再过几年,重整旗鼓就是,吐蕃乃苦寒之地,弘智就不信,已经见识到大唐富饶的弃宗弄赞会不心动!”

听着阴弘智的娓娓道来,李佑发现皇帝的宝座好像就在眼前了,心里面也就渐渐地下定了决心,拱手道:“如果不是舅舅为甥儿运筹帷幄,恐怕甥儿也只能在家中坐以待毙了!他日甥儿若能如愿登上帝位,舅舅就是甥儿的尚书令!”尚书令本是尚书省的长官,不过因为权力太大,所以有唐一代只有李世民在武德年间出任过,连后来有复唐之功的郭子仪也是三辞尚书令,所以李佑抛出的这块馅饼还是很馋人的。

“弘智这里先谢过殿下了!”阴弘智笑容满面地抱拳道。

李佑满意地点点头,看着昝君谟那羡慕的表情,随即又道:“昝卿也一样,若是孤日后能登上帝位,那今日侯君集是什么地位,孤就给昝卿什么地位!”

“臣谢陛下恩典!”显然昝君谟的脸皮要厚上不少。直接跪下把李佑当成皇帝了。

李佑听罢更是得意,抬手道:“昝爱卿平身!”

阴弘智皱着眉头看着李佑和昝君谟的表演,朝房门睨了一眼,焦急地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殿下还是赶快收拾细软,先离开长安城再说吧!弘智已经让燕弘亮和燕弘信兄弟从尚乘局挑选了五匹西域进贡来的大宛马在金光门外等候多时了,只要我们过了大散关,那就天高任鸟飞了!”

李佑拍手赞道:“舅舅考虑得果然周全,有尚乘局的良马,纵使有追兵又能如何!”立马让昝君谟下去收拾细软,不过在要离开齐王府前,突然想到什么,迟疑道:“舅舅,我们是一走了之了,那母妃她怎么办?”李佑还算有些孝心,终于在临走之前想起了他的母妃阴德妃。

阴弘智自信地说道:“姐姐那里,殿下就不用担心了!圣人对姐姐的宠爱殿下又不是不知道,虽然圣人可能会因为殿下而迁怒姐姐,不过最多也就降位为九嫔而已,只要他日殿下登上龙庭,那姐姐不就是皇太后了吗?哼,我们阴家也不比他长孙家逊色多少!”

※※※※

“咦?滕王殿下!”正站在两仪门外无所事事地张阿难突然看到风尘仆仆地迎面而来的那个身影怎么那么得熟悉,揉了揉眼珠子,仔细一瞧,可不就是已经离开长安城好几个月的滕王李元婴,而边上那位,分明就是随滕王一起下江南的原晋王侍读李义府,赶忙就快步迎了上去,惊异道:“滕王殿下,您,您怎么这么快就回京了!”不过李元婴的身后并没有像以往那样跟着善财童子郭迁,也让张阿难心里有少许的失望。

“原来是张内侍,元婴有礼了,还请张内侍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李元婴求见!”李元婴拱了拱手微笑道。张阿难的疑问,他这一路上从春明门到两仪殿前,也不知听多少回了。

张阿难迟疑一下,为难道:“滕王殿下突然这次回京应该是有什么大事吧,不过还请殿下在两仪门外稍等一下,大家正召集政事堂众位相公在两仪殿内商议国事呢,奴婢也不敢进去打扰大家!”

“商议国事?”李元婴看了看天上,这都已经是正午时分了,什么国事还没有商议好?

张阿难当然也看出了李元婴心里的疑惑,脸色凝重地小声说道:“滕王殿下刚刚回京有所不知,八月壬寅,吐蕃二十万大军兵寇松州,松州都督韩威战败,所属诸羌皆叛以应贼,听到松州急报后大家震怒,现在正和众位相公在商讨出兵吐蕃的事宜,所以殿下还是先稍等一会儿吧!”

“吐蕃兵寇松州?莫非是松赞干布?”李元婴诧道。

“松赞干布?是吐蕃的将军吗?”张阿难摇摇头道:“奴婢听侯相公说,这次领兵侵扰大唐是吐蕃赞普弃宗弄赞亲自出征的。”

这下轮到李元婴迷糊了,弃宗弄赞又是什么人?他记得以前中学的历史书上分明写着这一时期的吐蕃王是松赞干布啊,还娶了大名鼎鼎的文成公主,怎么又突然冒出的弃宗弄赞来了?听都没有听说过,莫非是松赞干布的老爷子?

不过既然李世民正和众宰相在商讨军国大事,那李元婴也不敢在这时候进去打搅他们,心里暗暗琢磨着,前几年才刚刚把吐谷浑给打得没了脾气,没想到吐蕃如今也敢来摸大唐的老虎屁股了,恐怕李世民现在心里面也憋着一团怒火没地方发泄吧,如果在这个时候把李佑派人行刺他的事情抖了出去,会不会引起李世民的不快呢?

李义府看到李元婴脸上阴晴不定的样子,立马也就明白了李元婴心里的顾虑,迟疑道:“殿下,既然我们已经把梁猛彪带到延喜门外,已是欲罢不能,殿下万不可心生退意啊!再说,以圣人的贤明,应该也不会迁怒殿下的!”

“某晓得怎么做!”李元婴低叹道。

张阿难看到李元婴和李义府皆脸色沉重,诧异道:“滕王殿下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吗?殿下如果信得过奴婢的话,奴婢也可以为殿下参详一二!”

“张内侍有心了!”李元婴展颜笑道:“张内侍,元婴自然是信得过的!”心里暗道,要是信不过你,老子敢往你兜子里塞那么多东西吗?接着便把李佑一事和盘托出。而李义府的心里面也有些惊骇,没想到滕王殿下和内侍省长官张阿难的关系是如此之好。

“什么?齐王李佑派人行刺殿下……不,不可能吧!”饶是张阿难已有充足的心里准备,听完李元婴的话后,还是不免一脸呆滞。

李元婴冷笑道:“三支淬毒的毒箭,若非元婴的护卫舍身相救,元婴现在恐怕也无法再站在张内侍的面前了!”

张阿难心里一悸,以他那七窍玲珑心,不难从李元婴那冷飕飕的声音中感觉到,李元婴此番回京,怕是不置李佑于死地不罢休了。本来张阿难还想劝阻李元婴几句,虽然李佑这次做得太绝,但如果李元婴执意要杀李佑,就算能如愿以偿,势必会引起大家的反感。若是因为一个齐王李佑而失去了大家的圣眷,那对于滕王来说可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这时候,五个身着紫袍的大臣从两仪殿中走了出来,张阿难暗叹一声,拱手道:“滕王殿下,那奴婢这就进殿为殿下通报!”

李元婴微微颔首,也和李义府跟着张阿难走了进去,与刚刚出殿的房玄龄、高士廉、杨师道、侯君集、萧瑀等五位宰相一一寒暄。

这几个大佬看到李元婴的出现当然也同样惊异得很,侯君集诧道:“滕王殿下,这魏相公还没有回京呢,您怎么就回京来了?”而萧瑀却只和李元婴点头示意一下,就擦身离开了,当然,这还是看在他侄子萧钥在滕王府当差的份上。

李元婴也明白萧瑀的脾气,并不以为意,并没有回答侯君集的问题,而是转而问道:“几位相公,元婴刚刚听张内侍说吐蕃兵寇松州,不知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第一百六十章 殿中对

第一百六十章

殿中对

房玄龄笑容可掬地说道:“吐蕃。不过是纤芥之疾而已,圣人已经决定诏侯相公为行军大总管,出当弥道,右领军大将军执失思力出白兰道,右武卫大将军牛进达出阔水道,右领军将军刘兰出洮河道,并为行军总管,率步骑五万进讨,平定吐蕃指日可待!”

李元婴颔首笑道:“有侯相公亲自挂帅,一个小小的吐蕃自然不在话下!元婴在此就先恭祝侯相公旗开得胜了!”

“君集谢滕王殿下吉言!”侯君集拱了拱手,继续道:“军情紧急,滕王殿下、玄龄公、士廉公、景猷公,君集先告辞了!”说罢便也和刚才的萧瑀一样匆匆离去。

张阿难一路小跑地从两仪殿走了出来,有些担心地说道:“滕王殿下,李御史,大家宣召,请随奴婢进殿去吧!”

房玄龄朝张阿难见个礼,随即也道:“滕王殿下,那玄龄等就不耽误殿下面圣了!”虽然房玄龄对李元婴突然回京也好奇得很,但是并没有多问,和高士廉、杨师道一起告辞而去。

走进两仪殿。李元婴环望一眼,殿中除了李世民外,边上还跪坐着起居郎褚遂良和中书侍郎岑文本,正在埋头抄写着什么。虽然从辰州回到长安,这一路上李元婴都在想着回京后怎么和李世民提起此事,不过待到他见到李世民后,却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为好,与李义府一起行完礼后也就傻乎乎地站在一边。而李义府,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李世民,而且往常当监察御史的时候也曾弹劾过不少人,但是要说弹劾齐王李祐这种大人物,除了上回在山阳渎和魏征一起连名弹劾徐王李元礼外,这还是第一次,当然也同样是噤若寒蝉。

李世民最近的心情确实不怎么样,前段时候收到李元婴的奏疏,竟然有朝廷命官勾结境内的山贼土匪掠劫贩卖良家子为奴以攫取暴利,手段之恶劣令人发指,几年来更是无人察觉,而且连江夏王世子李景恒也都参与其中,真是丢尽了李唐宗室的脸面。如果不是因为李景恒是江夏王李道宗的独子,看在李道宗十七岁的时候就随他一起征讨刘武周,二十年来为大唐立下赫赫战功的份上,他非杀了那个李景恒不可!

没过多久,又从松州传来急报,吐蕃二十万大军兵寇松州,韩威战败,诸羌皆叛。接到奏疏后,李世民更是怒不可遏,什么时候一个小小的吐蕃也敢对大唐无礼了?还想跟突厥、吐谷浑一样尚公主?这才和众宰相们商讨完如何应对吐蕃之策,岑文本还在起草征讨吐蕃的诏书,却突然听到张阿难进殿说李元婴和李义府在殿外候见,也是不由一怔,算算时日李元婴应该没有这么早回京吧?难道南边又出什么事情了?

见李元婴和李义府进殿行礼后就像徐庶进曹营般一言不发,李世民还以为李元婴是当起三日坊主,想要撂挑子不干了,而难以启齿,笑呵呵地说道:“二十二郎,记得离京前你可是早早地就惦记起江南道黜陟大使这个差事了,为了这事儿还差点把孔爱卿给累坏了,如今提前回京,可是因为在江南有些烦厌了?”

李元婴连忙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期期艾艾地说道:“臣弟自下江南以来,一直殚精竭虑,不敢有丝毫懈怠,岂敢烦厌,这次半途返京。着实是,着实是因为……”

看到李元婴说话吞吞吐吐的模样,李世民不由眉头大皱,不悦地说道:“二十二郎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在皇兄这里,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这个……”李元婴瞥了一眼低头如鸵鸟状的李义府,小声道:“李卿,还是你来说吧!”话音一落就在李义府的背后轻轻一推,把他给推了出去。

毫无防备的李义府哪能想到滕王殿下竟如此“阴险”,就这么把他给推了出来……感觉到李世民那咄咄逼人的目光直射在他的身上后,李义府也只好硬着头皮跪下闭眼说道:“启奏陛下,微臣奉旨随滕王、刑部侍郎阎立本等黜陟江南道,结果滕王在辰州沅陵县体察民情的时候,却遭到四个刺客的行刺,若非护卫宁飞舍身保护,又有沅陵县众百姓将滕王保护在身后,陛下恐怕就已经见不到滕王了!”

“什么?”李世民失声道,立刻就从陛阶走下,抓着李元婴的肩膀急声问道:“二十二郎没受什么伤吧?”接着对守在两仪殿门口的张阿难嚷道:“张阿难,快去三清殿把孙道长给请过来!”

而褚遂良和岑文本这时也都各自停下了笔,刺杀滕王,而且滕王如今还担任着江南道黜陟大使,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李元婴连忙叫住正要离开的张阿难,拱手道:“多谢皇兄关心,幸亏有臣弟从越皇侄那里借来的护卫,越王府亲事宁飞舍身护住臣弟,臣弟才没有受伤,可惜刺客在箭簇上都淬了见血封喉的剧毒,却没能把他给救回来!”

听到李元婴如此说。李世民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轻轻念道:“越王府亲事宁飞?”接着回头对跪坐在几案前的岑文本道:“岑爱卿,草诏,越王府亲事宁飞忠义勇烈,赠游击将军,赙物三百段!”

“遵旨!”岑文本又重新提起笔来。

“有亲事如此,不愧是某的儿子!”李世民沉吟一下又道,“岑爱卿,再诏越王贞加实封千户!”

褚遂良狐疑道:“见血封喉的毒箭,看来刺客是要置滕王殿下于死地了,辰州与刚刚发生过山獠叛乱的巫州紧邻,莫非是不忿兵败的巫州蛮所为?”

岑文本也停笔插口道:“或许也有可能是前武昌令徐元的余党所为!”

褚遂良点点头,抱拳道:“陛下!滕王身为江南道黜陟大使,代陛下巡狩江南,观省风俗,如今却在江南遇刺,这与行刺陛下何异?臣请陛下诏有司彻查!”

不过这时李义府却结结巴巴地继续说道:“启奏陛下,其实行刺滕王的刺客在现场留下辰州蛮的盘王木牌企图嫁祸于辰州蛮,不过除了一个刺客逃脱了以外,其他三个刺客都被辰州蛮酋田焕璋擒获,交还给臣等,现在这几个刺客已经被臣等押解回京师了!”

“呃?嫁祸辰州蛮?”李世民微微一怔,皱眉道:“糊涂。既然是辰州蛮酋,那要找出三个替死鬼又有何难?岂能听信那些蛮夷的一面之辞!”目光一凝,冷声又道:“欲盖弥彰,行刺二十二郎的刺客肯定就是辰州蛮!”

李元婴摇头苦笑道:“不可能是辰州蛮的,因为其中一个刺客臣弟也正好认识!”

“什么?”李世民脸色顿时凝重起来,心说难道是李景恒想要报复二十二郎?

李元婴重重地叹了一声,小声抱拳道:“皇兄,阎立本和薛礼已经押解着那个刺客在延喜门候旨了,不知皇兄是否传召?”

“张阿难,去延喜门,宣阎立本、薛礼等两仪殿觐见!”李世民犹豫了一下。还是这么说到。

※※※※

“微臣阎立本(薛礼)参见吾皇陛下!”不一会儿,阎立本等三人就押解着梁猛彪进了两仪殿,幸好刚才在延喜门外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进了两仪殿后,阎立本和薛仁贵的心也同时陡然放了下来,不过想到接下来就要在陛下面前弹劾齐王李祐了,心里又开始有些忐忑不安。

李世民脸色阴晴不定地坐在上面,看着跪在台阶下的那个披头散发的刺客,冷声道:“你就是行刺二十二郎的刺客?抬起头来!”

“罪臣梁猛彪参见吾皇陛下!”梁猛彪缓缓抬起头来,心里更是惊恐万分,虽然滕王李元婴言语间好像是会饶过他一条小命,不过陛下能不能饶得过他,那就两说了。

“罪臣?”李世民两眼一瞪,拍案怒叱道:“你是谁的罪臣!”

而褚遂良则蹙了蹙眉,迟疑道:“你,你不是齐王殿下身边的护卫吗?”说完他立马也知道不对了,惊异地看向李元婴,骇然道:“难道,难道是……”昔日在晋王李治的婚会上,褚遂良不小心和梁猛彪撞在一起,梁猛彪哪里识得褚遂良,见褚遂良身上穿着绿色的襕袍,以为这个六品芝麻官好欺负,就要对他大打出手,幸亏被回头的李祐及时阻止,否则梁猛彪早就该被赶出齐王府了。褚遂良虽然只是一个六品芝麻官,不过官职却是起居郎,每天跟在李世民身边的时间比长孙皇后都长多了,岂是一般的六品官可比,而且自从虞世南致仕后,褚遂良还兼判弘文馆,谁见了不得恭恭敬敬地称上一句“馆主”。所以褚遂良对这个梁猛彪也算是印象颇深了。

李世民脸色顿变,惊愕道:“褚爱卿,你说什么?”

岑文本听到褚遂良的说话后也是将手一抖,刚刚草拟完的诏书登时就报废了,这小老儿可是胆小如鼠出了名的,连忙跪伏在地上道:“臣有罪!”

李世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凌厉的眼神直视李元婴,冷声道:“二十二郎,你说!”

李元婴深吸一口气,将袖子里放着的巫州都督齐行善和辰州刺史辛行处连名的奏疏让张阿难呈了上去,愁容满面地说道:“其实臣弟到现在也不知道齐皇侄为何要派梁猛彪收买刺客行刺于臣弟,这个梁猛彪乃是齐皇侄的心腹爱将之一,臣弟在京师的时候也曾见过几次,所以辰州蛮酋田焕璋将他交送到臣弟的手中后,臣弟不敢自专,只好把这几个刺客带回京师!”

梁猛彪心里暗暗诽议,你在春明门前纵手下之人把昝君谟给摔了个头破血流,在床上躺了几个月,而薛仁贵更是生生地把齐王舅阴弘智从马上强行拉了下来,如此落齐王殿下的面子,你会不知道齐王为什么要行刺于你?

脸色铁青的李世民将齐行善和辛行处的奏疏大略浏览了一遍,重重地将其合上摔在几案上,既然褚遂良也已经认出下面跪着的刺客就是齐王府的护卫,李世民直接就让张阿难去齐王府传召李祐两仪殿觐见。他生了一个好儿子啊,竟然刺杀起自己的亲叔叔来了,而且李元婴现在的身份还是江南道黜陟大使,这和弑君、弑父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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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张阿难去传召李祐的这段时间里,李世民虽然眼睛都能冒出火来,但还是强压住心里的怒气对梁猛彪详细地询问了一遍。

一心想要活命的梁猛彪在李元婴面前尚且和盘托出,更何况面对的是大唐皇帝李世民,立功心切之下,甚至把李祐之官齐州都督以来,在齐州大肆搜刮民脂民膏,草菅人命等等事情全都抖了出来,当然他把他自己倒是撇得挺干净的。

“逆子!逆子!”李世民咬牙切齿地低吼道。要不是在李元婴、岑文本等人面前,他还要保持帝王的形象,他非把眼前的几案推翻不可。前段时间还在叹息江夏王李道宗英明一世,却出了一个不肖子孙,没想到他自己也同样不能幸免!

“陛下——陛下!”张阿难慌慌张张地从殿外跑了进来。

“叫什么?”李世民冷冷地说道,“还不快宣那个逆子进来!”

张阿难忐忑不安地回道:“启奏陛下,奴婢刚才去了齐王府,听王府的下人说,齐王殿下,齐王殿下他已经逃跑了!”

“逃跑了?什么意思!”李世民脸色一沉,怒声道。

“齐,齐王府的人说,片刻前,齐王殿下的舅舅尚乘局直长阴弘智和谯国公柴家的二郎君柴令武相继来访,随后齐王就突然收拾细软和阴弘智以及一个护卫离开齐王府了,至于去了什么地方,那就不得而知了!”

褚遂良迟疑道:“莫非是齐王听到滕王殿下回京的消息后,担心事情败露,提前逃跑了?”

李世民本来心里还有一丝奢望,没想到却等来了李祐潜逃的消息,心里顿时冰凉彻骨,冷笑道:“逃?往哪逃!”

“陛下,右武候大将军阿史那思摩求见!”李世民话音刚落,一个小太监就从殿外走进来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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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50分发现还差五百字,汗,明天继续补七千……

第一百六十一章 路阻陈仓

第一百六十一章

路阻陈仓

“阿史那思摩?”李世民有些诧异。皱眉道:“快宣!”

少顷,一个身材高大,留着两撇黑硬胡子的中年将军冷着脸地从殿外走了进来,并不理会殿内的其他人,目不斜视地跪在李世民面前,沉声道:“微臣阿史那思摩参见吾皇陛下!”

李世民也暂时收起了心里面的怒火,微笑道:“爱卿突然求见,所为何事啊?”

阿史那思摩脸上立刻就露出几许愤慨之色,抱拳道:“请陛下为微臣的右武候府做主!”

李世民顿时愕然,奇道:“爱卿这是何意?”

阿史那思摩紧接着气愤难平地回道:“启奏陛下,半个时辰前齐王殿下从金光门出长安城,右武候中郎将阿史那结社率只是稍加询问了几句,没想到包括结社率在内,金光门武候铺的几个卫官却均遭到齐王护卫的鞭打,臣请陛下为右武候府做主!”

其实只是一个中郎将而已,长安城里少说也有几十个,打了便打了,比如换成另外一个左武候中郎将苏定方,阿史那思摩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跑到李世民面前哭诉。当然话又说回来,那个昝君谟也没那个本事去招惹苏定方。不过这次被打的人却是阿史那结社率,沾亲带故不说。而且这个阿史那结社率还是当年带头归唐的突利可汗的亲弟弟,如今的阿史那家族在朝堂上,地位最高,且最受李世民信任的,无疑就是这位右武候大将军、化州都督、怀化郡王阿史那思摩,要是阿史那结社率被一个小小的齐王府护卫给欺负了,而阿史那思摩却不为其出头的话,那他背地里非被他那些突厥族人给戳断脊梁骨不可。

李元婴微微一怔,也是不觉莞尔,这个李祐着实是太可爱了,本来虽然他早让郭迁传话给萧钥,让他在出城的九门附近都布置上眼线,不过就算是知道了李祐往哪条路走,却也不好在李世民面前说出来,毕竟这样一来肯定会有点算计李祐的嫌疑存在。没想到李祐临出城了还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惹得阿史那思摩都跑到两仪殿告状来了!

“齐王李祐是从金光门出的长安城?”李世民笑容顿时僵住,冷冷地问道。不过心里面也有些意外,他原以为李祐应该是跑回封地齐州去了,没想到李祐走的却是长安西门,他想要干什么?声西击东吗?李世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的儿子打的竟然是叛逃吐蕃的主意。

看到李世民对他的态度一下子就冷淡了下来,阿史那思摩心里立刻就会错了意,不禁叫苦不迭,看来自己是惹怒圣人了?本来为阿史那结社率那个突厥纨绔抱不平就不是他的意愿,也就没敢再说话。其实对此,阿史那思摩也是早有心理准备了,毕竟他在御前所告之人乃是五皇子齐王李祐。而被打的却是外族番将。

不过两仪殿内异常的沉默很快就被褚遂良给打断了,原本与岑文本一起跪坐在一侧的褚遂良这时也走到阿史那思摩的旁边跪了下来,拱手沉声说道:“陛下,微臣请旨即刻缉拿齐王祐归案!”褚遂良除了书法为人称道以外,就是以性格鲠亮刚直著称,即使是李世民有不对的地方,他亦敢当面顶撞,更何况是齐王李祐。

阿史那思摩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看向褚遂良,貌似他和褚遂良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情可言吧,褚遂良竟然会为他们阿史那家族而得罪齐王李祐?阿史那思摩哪里知道,李祐所犯之事可不仅仅是纵容手下鞭打右武候府卫官这么简单。

李世民的脸色自然是更加地阴沉,眼神不善地看着跪在下面的褚遂良,有些心灰意冷地叹道:“张阿难,你去把李大亮和阿史那忠宣到两仪殿来吧!”

听到李世民传召李大亮和阿史那忠,一直低着头闷声不说话的李元婴嘴角也不由露出一丝微笑,心知李世民是打算把李祐给追回来了,也不枉他今天的一番算计啊!只是褚遂良的突然进言却是在他的意料之外,也让他少动了一些脑筋,毕竟缉拿李祐这种事情,还是别人提出来会比较好些。

从金光门出城。向西而逃?李元婴想起刚才在殿外的时候张阿难提到吐蕃之事,心里突然一动,难道李祐那蠢货是打算逃到吐蕃去?如果李祐真的准备叛逃吐蕃的话,那他绝对是死定了!

少顷,李大亮和阿史那忠就在张阿难的指引下进了两仪殿,张阿难也知道李世民突然传召这两位是因为何事,为了避免他们接到圣旨后太过惊异,一路上张阿难已经把李祐招募刺客行刺李元婴的事情大略地跟他们两个介绍了一遍。虽然有漏泄禁中之嫌,不过李大亮和阿史那忠都是负责宿卫禁中的将军,和他们两个保持良好的关系对于张阿难这个内侍来说,肯定会有诸多方便。所以李大亮和阿史那忠在两仪殿上看到突然回京的李元婴等人,却没有丝毫的惊讶。

对于李祐之事,李世民也有些难以启齿,神情黯然地让李元婴把事情简单地跟李大亮和阿史那忠交代一下,然后说道:“既然李祐从金光门离开长安城,那很有可能是向西走了,李爱卿、二十二郎,着尔等领右卫亲府西出长安,以最快的速度追回齐王祐!”

“喏!”对于这个命令李大亮是早有预料,不过李元婴就感觉有些意外了,没想到李世民会让他随李大亮一起去缉拿李祐,难道是担心李大亮会出工不出力不成?

李世民微微点头,接着道:“但也不排除李祐出金光门,而折返齐州的可能性,阿史那爱卿,你与阎卿家一起领左屯卫翊府往齐州一趟!至于这个梁猛彪嘛……”转而对李义府道,“李卿家,你把他以及另外那两个刺客移送大理寺去吧!”

至此阿史那思摩总算是明白了李世民刚才为何脸色会如此难看,心里暗道。难怪阿史那结社率他们多问几句齐王就不耐烦了,原来齐王当时是在准备逃离长安城。

李世民微微犹豫了一下,马上又叫住准备告退的李义府,迟疑道:“既然柴令武在李祐出逃前曾经去过齐王府,那柴令武和李祐的出逃也脱不了干系,李卿家,敕旨大理寺卿刘德威,将柴令武收监!”

李世民这最后一道旨意却把两仪殿内的所有人都给愣住了,恐怕连柴令武自己也都没有想到他只是去了一趟齐王府,却惹上了这场无妄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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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金光门,李大亮与骑在已经长大了不少的赤焰驹上的李元婴并排而行,有些为难地说道:“滕王殿下,虽然我们已经知道了齐王祐是从金光门离开长安的,但是西出长安有大散关、骆谷关、子午关、大震关、陇山关等多条道路,这叫我们如何追赶啊?”

跟随在后面的程处弼撇撇嘴道:“李大将军一叶障目了,刚才金光门的武候卫也说了,齐王祐一行一共也就三人而已,只要我们分兵追缉,还怕追不到齐王祐吗?”

刘仁愿也惊异地看了程处弼一眼,微笑道:“今天这太阳好像没有打西边升起吧,程二郎怎么突然不犯浑了?滕王殿下,李大将军,仁愿愿领兵一支。出子午谷追缉齐王祐!”

“你才整天犯浑呢!”程处弼不屑地回了一句,也拱手道:“既然刘大胡子去子午谷,那处弼就走斜谷道好了!”

不过李元婴却摆摆手,指着前方笑道:“众位稍安勿躁!”

李大亮等朝李元婴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前方烟尘滚滚,有一骑往他们这里飞奔而来,狐疑道:“那好像是薛仁贵将军吧?”

“吁——”不多时,薛仁贵就在他们面前勒缰停了下来,抱拳道:“殿下,萧将军来报,齐王李祐一行五人。走的是通往大散关的那条路!”原来刚才众人一起离开两仪殿后,趁着李大亮升帐点兵的时候,李元婴先把薛仁贵给派出去,让他从萧钥那里取来李祐出逃的路线。

听到薛仁贵这么说,李大亮也顿时明白了过来,看来滕王殿下对李祐的出逃是早有准备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狐疑道:“一行五人?刚才那几个金光门的武候卫不是说齐王祐只带了两个随从吗?怎么又多出两个来了?”

刘仁愿迟疑道:“想来应该是早就在金光门外接应齐王祐的吧,看来齐王祐想得倒还挺周全的!只是往大散关而去?如今吐蕃二十万大军正在松州城外,难道齐王祐想去投奔吐蕃不成?”

李元婴冷笑道:“李祐此行的目的地在哪,恐怕也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现在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赶路吧,要是等到他们出了大散关后,道路分散,到时候再想追到他们就不容易了!”

程处弼毫不在意地说道:“滕王殿下不是已经让萧钥他们跟着齐王祐他们了吗?就算他们出了大散关,也一样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李元婴轻轻抚着胯下赤焰驹那红棕色的马鬃,摇摇头道:“程二郎莫非是忘记了李祐的舅舅阴弘智是尚乘局直长了吗?说来某座下的这匹赤焰驹就是阴弘智挑选出来的。”

刘仁愿想起上回阴弘智等人在春明大街上纵马狂奔的事情,惊道:“滕王殿下是说阴弘智取了尚乘局的御马?”

“不错,李祐身边所谓多出来的那两个人,如果不出某的所料,应该就是为李祐一行备马之人,有尚乘局的御马在,萧钥他们要想紧紧跟住李祐他们可不大容易!”李元婴低叹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听到薛仁贵回报李祐身边又多出了两个随从后,李元婴这才记起阴弘智还是尚乘局的直长,李祐想要逃跑,用的肯定是尚乘局里顶尖的千里马。

程处弼顿时就如泄了气的皮球似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还如何能赶得上齐王祐?”

“尽人事,听天命!”李元婴脸色一沉,跃马扬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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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您刚才就不该让昝君谟鞭打金光门那些右武候府的卫官!”阴弘智看了看身后,心里忐忑不安地说道。

李祐不耐烦地摆摆手道:“不过是几个武候卫而已,舅舅何必如此紧张,难道他们还能上达天听不成?有舅舅从尚乘局弄来的这几匹御马充当脚力,等到那几个武候卫把孤从金光门离开长安的消息传到父皇那里去,那时候孤早就出大散关去了!”

阴弘智怔道:“殿下回长安也将近一年的时间了。难道不认识刚才金光门前的那个右武候中郎将吗?”

昝君谟不屑地说道:“王舅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四品中郎将,长安城里好像也有四十几个吧,殿下哪能一一认识!”出了长安城后,昝君谟陡然发现自己如今对李祐的作用可比手无缚鸡之力的阴弘智强多了,对阴弘智也就再也没有往日的恭敬了。如果不是还想着李祐许诺过的如今侯君集那种出将入相的地位,说不得出了长安后,他就已经见财起意了。

阴弘智皱了皱眉,他也知道在到吐蕃之前还得仰仗昝君谟的武力,虽然他那两个妻兄燕弘亮、燕弘信也有武力,但和游侠出身的昝君谟当然没得比。也就强压下心里的不快,说道:“那左武候中郎将不是旁人,乃是东突厥始毕可汗之子,突利可汗之弟阿史那结社率,虽然只是个纨绔子弟,但是因为这层身份,在入唐的那些突厥人眼里,威望一点也不亚于阿史那思摩和阿史那社尔,殿下鞭打了阿史那结社率,弘智想恐怕圣人他第一时间就知道殿下走的是金光门这条路了!”

“那,那怎么办?”李祐对他那位天可汗父皇,还是有着很强的敬畏感,听到阴弘智这么说,心里立刻就慌乱了起来。

燕弘亮皱了皱眉道:“殿下也不必太担心,即使圣人知道殿下从金光门出城又能怎样?西出长安这么多条道路,圣人虽然厉害,但毕竟也不能未卜先知,又岂能知道殿下走的是哪条道路?”

李祐这心慌得快,当然镇定得也快,对阴弘智埋怨道:“燕卿说的极是,舅舅何必危言耸听!”

阴弘智不由冷笑道:“道路多又怎样,如果圣人决心追缉殿下的话,难道殿下以为圣人也会像我们这样只派出五个人来追缉吗?即使我们出了大散关,也不可掉以轻心!”

“啊?”李祐那颗心又开始七上八下了,“舅舅,那,那该怎么办?”

看到李祐对他又有了依赖,阴弘智这才满意,颔首说道:“加快行程,只要到了松州,与吐蕃赞普弃宗弄赞会合,那即便是圣人站在我们面前,我们也不用担心。凭着这几匹御马的脚力,只要不出什么意外,追兵想要追上什么我们,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经过一天一夜不停地赶路,早就被酒色掏空身子的李祐坐在马鞍上已是摇摇欲坠,声音沙哑地问道:“舅舅,怎么还没有到大散关?”

京师周围的几个州县也有不少御马场,阴弘智作为尚乘局直长,经常出入这些地方,对这里的环境还算比较熟悉,四望一下迟疑道:“殿下,好像前面就是陈仓县了,只要过了陈仓县,就是大散关了!”

“陈仓县?”李祐艰难地摆摆手道:“不成,不成!甥儿这身子骨受不了了,要是再颠簸下去,非散架了不可!我看还是在陈仓县休息一宿吧,后面的追兵应该不可能这么快追上来!”

“这个……”说实话,阴弘智虽然因为在尚乘局供职多年,这马术还算差强人意,但是他的身体也同样吃不消,不过这都马上就到大散关了,要是在陈仓被追兵赶到,那也实在太冤了。只好又苦口婆心地说道:“殿下,这行百里者半九十……”

“不必说了!”阴弘智刚刚开口就被李祐给打断了下来,冷声道:“就算被赶上就赶上好了!与其这样累死,那还不如被父皇抓回去!再说,就算我们没事,这几匹千里马也吃不消啊,出了大散关,还有不短的路要走呢,要是把这几匹千里马累趴下了,那该怎么办?”对于这种事情,李祐倒是挺有主见的。

昝君谟也道:“殿下说的对,就算殿下的身体还能支持得住,这几匹马也都累坏了!”

燕弘亮拍了拍马头道:“那就听殿下的,我们到陈仓县城休息一宿,明早再赶路。弘智也不必担忧,就算追兵明早能够赶到,他们的脚力又岂能和我们这几匹千里马相比,而且我们休息了一宿后也能以逸待劳,再次摆脱他们应该不是问题。”

阴弘智心想燕弘亮说的也有道理,而自己同样是身心疲惫,也就点头同意了。值得庆幸的是,在陈仓县城的一夜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这让一晚上都睡不好的阴弘智白白地担心了一宿,一到卯时就一间挨着一间地把他们叫起来。不过从来就没有这么累过的李祐还是磨磨蹭蹭到了日上三竿,这才依依不舍地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李祐知道耽搁了一夜,如果他父皇派出追兵的话,现在应该快赶上来了,于是在客栈吃了几碗汤饼后,也就立刻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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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

突然听到前面一声大喝,李祐、阴弘智等人顿时脸色大变,不过待看到那声音的主人只是几个看守城门的府兵后,提到嗓子眼的心立马就放了下来。李祐不由恶狠狠地瞪了其中那个好像是队正模样的府兵,害得他还以为是追兵来了。

李祐西逃吐蕃,自然不能穿着太惹眼,不过一行人也带着不少细软,反正是准备去大散关,也就打扮成入蜀的商人。那个队正看到一个小商人竟然敢拿眼睛瞪他,心里登时就不乐意了,不由怒叱道:“瞪什么瞪?说你呢!”士农工商,这年头商人属于最低等的,就算是富可敌国,只要还是商人,就照样被人看不起。

李祐顿时愕然,他堂堂五皇子齐王,何曾有人敢对他这么说话,就算是前日金光门前的左武候中郎将阿史那结社率,李祐也是说抽就抽,如今竟然一个小小的府兵队正就敢叱喝与他,脸色顿时就冷了下来,立刻就想命昝君谟下马去教训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队正。

不过阴弘智就是李祐肚子里的蛔虫,李祐想要干什么,阴弘智哪会不知道,在这节骨眼上哪是玩这种意气之争的时候,连忙抢先下马抱拳,谦恭地说道:“不知这位校尉叫唤我等所为何事啊?”

李祐看到阴弘智这般低声下气也是一愣,随即想起自己现在所扮演的角色,虽然忿忿不平,也只好压下心里的火气,不过这陈仓县他是记住了,等到他再回来的时候,非要这几个府兵好看不可。

那队正这才消了点气,傲慢地说道:“‘过所’呢?拿出来给某查验一下!”

“过所……”阴弘智不由愣住,他们这么匆匆忙忙地逃离长安城,怎么可能有时间去尚书省开具什么“过所”,不由朝腰间摸了摸,将这个队正拉到一边,偷偷地塞给他一块玉璧,给了他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那队正愣了愣,看阴弘智的眼神顿时就变了,连忙道:“你们先在这里等着!”说罢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弄得阴弘智有些莫名其妙,这个小芝麻官是什么意思?摇摇头回到李祐身边去。

李祐刚才也听到了这个守门的队正要查验他们的“过所”,心里顿时就有些紧张,作为一个亲王,没有皇帝的批准是不能擅自乱跑的,这陈仓县已经属于岐州境内,所以这齐王的身份是不能暴露的,看到阴弘智回来,赶忙询问结果。当然,他在阴弘智身上也没有找到答案。

没过多久,那个队正就又重新折返回来,只是在那个队正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披甲胄,大腹便便的中年军官。看到阴弘智等人疑惑的眼神,那中年军官一手把玩着刚才阴弘智行贿给那个队正的玉璧,玩味地笑道:“诸位有礼了,某陈仓折冲府折冲都尉鲁宁!”

“草民见过鲁将军!”阴弘智连忙见礼,不过早已用眼神示意身边的燕弘亮、燕弘信兄弟如有不对,强行冲关。

鲁宁点点头,冷笑道:“听说你们这几个人身上没有携带‘过所’?”

阴弘智赔笑道:“好教鲁将军知道,草民几人都是从京师去往益州的商人,昨日路经陈仓,结果不小心‘过所’在投宿的客栈里被蟊贼给偷走了,今天本来打算折返京师补办‘过所’,没想到就碰到这位队正查验草民的‘过所’,草民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所以……”阴弘智的谎话一般是不大草稿的。

“所以就敢用这块玉璧贿赂某陈仓折冲府的队正?”鲁宁阴笑地补充道,“‘过所’在陈仓被蟊贼给偷走了,嘿嘿,莫非诸位是在埋怨陈仓县盗贼丛生吗?”

“不敢,不敢!”阴弘智心里面也是窝着一团火,自从他姐姐被册封为德妃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么奚落过了,不过人在屋檐下,不敢不低头啊!

“好一块雕工精致的玉璧,这玉质也是上品了,看来某这陈仓县不仅是盗贼丛生,而且那些蟊贼还都是缺心眼,好端端地玉璧不偷,偏偏偷那几张废纸!”鲁宁的声音渐渐地冰冷了下来,怒叱道:“某看分明就是几个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来人,全都给某拿下!”

阴弘智脸色大变,猛地一跃跳上马鞍,大声道:“昝兄弟,劫下鲁宁,闯关!”而昝君谟也早已从马鞍下抽出一把明晃晃的横刀,原本就要冲向城门,突然听到阴弘智的话,心想也对,马上又折返回来。

不过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鲁宁早就退得远远去了,挡在他面前的是几十个手持白刃的府兵。躲到安全区域后鲁宁这才暗松一口气,乖乖,没想到这五个人还真是江洋大盗。接着大声叫嚷道:“都给某小心一点,别把那几匹良驹给某伤了!”

其实也是李祐霉星高照,早在昨日李祐他们进城的时候,他们脚下的那五匹神骏早就被人惦记上了,所以鲁宁身为陈仓折冲都尉,一个四品大员,才会一大早地就守在城门口,就等着找个由头把那五匹马扣下来。本来只是例行地检查一下“过所”,看看他们会不会有什么背景,却没想到他们竟然连“过所”都没有,还敢行贿。鲁宁登时大喜,看来这五匹马也是来路不明的,而且那块玉璧也是价值连城,看着那几匹马身后鼓鼓的几个大袋子,鲁宁不由直流口水,今天这笔买卖看起来不小啊!

只是有些意外的是他们手里竟然也有兵器,这样也好,就不用担心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县尉在他耳边喋喋不休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难逃

第一百六十二章

难逃

李元婴、李大亮领着右卫亲府一路赶到武功县。却发现萧钥以及他带出来的几个滕王府帐内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殿下,李大将军!”萧钥赶忙策马迎了上去,羞赧地抱拳道:“萧钥有负殿下重托,请殿下责罚!”

“萧将军,你不会是把齐王祐他们给跟丢了吧?”李大亮微微一怔,有些着急地问道。

萧钥点点头,心虚地说道:“萧钥考虑不周,没料到齐王祐一行人骑得都是尚乘局的良驹,因为担心被他们察觉,所以萧钥也只敢远远地尾随,不想还没到司竹园就把他们给跟丢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齐王祐一行人走的应该是大散关。”

程处弼瞪大眼睛,不由埋怨道:“萧将军,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啊,跟丢了就跟丢了呗,既然知道齐王祐走的是大散关,加快速度追上去不就好了,你们倒好,就直接在这里等我们了!”

萧钥低声道:“过了武功县,前面就是岐州境内,萧钥心想既然已经把齐王祐他们给跟丢了。那也就没有必要再出界了!”

李元婴拍了拍萧钥的肩膀,微笑道:“萧卿做得很对,没有圣旨在身,当然还是不要出界为好!这样吧,你们这一路上餐风饮露的,也都累了,就先回去吧,追缉齐王祐的事情,就交给某和李大将军了!”

萧钥犹豫了一下,心知有右卫亲府跟在滕王身边,他们这几个再跟着也没有多大作用,于是颔首抱拳道:“殿下,李大将军!那萧钥就先行告退了!”说罢便领着他身后那几个神情沮丧的滕王府帐内绝尘而去。

“滕王殿下,连齐王祐一出长安城就开始跟着他们的萧钥都被他们给甩开了,那我们还能追得上他们吗?”程处弼将手中的马鞭随意挥了两下,有些郁闷地说道。

刘仁愿皱眉反驳道:“有何不可!齐王祐擅自离京,而且还不是回齐州去,肯定不可能去尚书省开具‘过所’,要想从大散关通过,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李元婴也冷笑道:“虽然李祐他们骑得是尚乘局的良驹,但是骑马之人可不是那种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草原胡人,程二郎以为李祐能在马背上坚持几天?”李元婴想起当年他随李世民巡幸洛阳宫的时候,那一路上骑马的痛苦,至今记忆犹新。他可不信,从来就不曾受过罪的李祐能受得了这一路上的颠簸之苦。

李大亮捋着胡子颔首道:“滕王殿下说的对,事在人为,我们还是抓紧赶路去吧!”

※※※※

“殿下。昝君谟那厮好像有点挡不住了!”陈仓县城门前,燕弘亮和燕弘信兄弟各持一柄障刀把李祐和阴弘智保护在身后,看着眼前在那些府兵面前疲于奔命的昝君谟,神色骇然地说道。

昝君谟虽然比不上薛仁贵、苏定方,但能被李祐时刻带在身边,自然也是有着不俗的武力,然而他面对的可是陈仓折冲府全副武装的府兵,而非当日黄鹤楼下薛仁贵面对的那些由皂隶和家僮组成的乌合之众,更加没有薛仁贵身上的那种护身软甲。虽然片刻的时间里,已有不少府兵倒在昝君谟的刀下,不过昝君谟自己身上的伤口更是惨不忍睹。

“燕弘亮、燕弘信,你们还不快点过来帮忙!”回头瞥见燕氏兄弟好像躲在一旁看热闹,昝君谟差点被气昏了,气急败坏地怒吼道。不过燕氏兄弟的任务是守在李祐和阴弘智身边,自然是不为所动。

李祐脸色苍白地看着眼前这一切,那一把把明晃晃的尖刀格外刺眼,其实这副场景李祐还是很熟悉的,当初在齐州的时候,他也是像这个鲁宁这般巧取豪夺的,却从来不曾想过,有一天他也会有如此遭遇。胆战心惊地急声问道:“舅舅。现在……现在该如何是好啊?”

阴弘智心里也是叫苦不迭,不由暗骂,昨日要是不进陈仓县城,那今天早就出大散关去了,哪里还会有现在这样的事情发生。一时间也想不出有什么脱身之策。

燕弘亮小声道:“弘智,要不我们就把殿下的身份亮出来吧,圣人就算要追缉殿下,圣旨也不可能这么快到陈仓,殿下依旧还是大唐的齐王。某就不信,他一个陈仓折冲,还敢对齐王殿下无礼!”

李祐眼睛一亮,连声道:“是极,是极!”立刻强制让自己镇定下来,就要大声表明身份,不过马上就被阴弘智给阻止了下来。阴弘智冷冷地瞪了燕弘亮一眼,尽出些馊主意,接着摇头道:“殿下不可,从刚才这个陈仓折冲喊话不要伤了我们座下的这五匹御马就可以看出,这个陈仓折冲分明就是见财起意,冲着我们的御马而来,如此之人,岂是善类!要是被他知晓了殿下的身份,殿下以为他还会放过我们吗?恐怕等着我们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的灭口了!”

“啊——那,那该怎么办?”李祐一想也是,如果换成是他的话,若是知道所要强夺的对象其实是齐王,想到的第一件事情肯定就是灭口。手足无措的李祐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舅舅身上了。

阴弘智现在还能有什么辙,城门早已被人堵死,那鲁宁就是陈仓的地头蛇。而己方却连强龙也不是,不过就在阴弘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叱喝传到他的耳中。

登时扭头望去,那声叱喝声的主人乃是一个身材高大,面庞坚毅,颌下留有三寸美髯的中年男子,身着一袭青色圆领袍衫,头上则裹着黑色平头小样巾。从这个中年男子身上的青色官袍,以及他身后还跟有十余个手持水火棍的皂隶,阴弘智大概能够判断出,眼前之人应该就是陈仓县尉了。

不过阴弘智对这个中年男子却也没抱什么希望,虽然陈仓县尉和鲁宁的陈仓折冲府并不是一个系统的,就算他们两个不是一丘之貉,但陈仓县尉只是一个九品芝麻官,敢管鲁宁堂堂四品大员的闲事吗?显然是不可能的,恐怕就算是陈仓县令来了,看到鲁宁也得绕道走吧。唐朝可没有什么文尊武卑的传统。

只是出乎阴弘智的意料,看起来眼前这个陈仓县尉在这群府兵面前还是很有威望的,那些府兵听到这声叱喝后,马上就纷纷退了下去,这也让昝君谟终于是松了一口气,退回李祐身边,恶狠狠地瞪了燕氏兄弟一眼。要是再过一会儿,他非把这条小命葬送在这里不可。心里暗暗思量,这回恐怕要想像侯君集那般出将入相是不可能了,看来待会儿找到机会还是自己逃走算了,如果不用带着李祐这个累赘的话,昝君谟自信他还是能从陈仓县城逃出去的。

阴弘智心知要想离开陈仓,还得依仗昝君谟,也连忙殷勤地给昝君谟包扎起伤口来了,小声赔笑道:“昝兄弟勿怪,弘亮、弘信他们是因为担心殿下有危险才没敢上去支援昝兄弟,反正昝兄弟武艺高强。就当是能者多劳吧!”

昝君谟爽然地说道:“王舅放心,那陈仓折冲要想动殿下,除非从昝某身上踏过去!”不过心里却冷笑,你们就留在陈仓吧,老子可不陪你们了。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城门,只待稍有松懈,就马上闯出去。

那陈仓县尉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看着地上躺着十几个或抱着伤口呻吟,或已经一动不动的府兵,横眉冷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鲁将军呢!”然后将手一挥,身后那十余个皂隶立刻就把李祐、昝君谟等人团团围住。虽然这个陈仓县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昝君谟持刀袭击陈仓折冲府的府兵却被他看在眼里。

“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小皂隶,就想拦住昝某,简直是不自量力!”看到那些皂隶横握着水火棍把他们围成一圈,昝君谟不禁嗤之以鼻。

“昝兄弟不可莽撞!”阴弘智对此当然早有预料,心里更是焦急万分,在陈仓多耽搁一刻,就多一分被追兵赶上的机会,但是这脱身之策他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

“哟!这不是刘少府吗?这是什么风怎么把你给吹到这里来了?”鲁宁虽然万分不愿,但还是挺着将军肚慢慢悠悠地走了出来,阴阳怪气地拱手道。

显然鲁宁看这个小芝麻官并不顺眼,这也让阴弘智升起一丝希望,看来此二人好像有些不和,同时鲁宁的那声“刘少府”也确认了这个中年男子就是陈仓县尉。心里面也是有些诧异,这个刘少府竟然敢和品秩远在他之上的鲁宁叫板,难道这个刘少府本身极具背景不成?不过阴弘智随即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若是本身极具背景的话,就不应该只是一个陈仓县尉了。想来是个浑人吧,怪不得都年近不惑了还只是个九品芝麻官。

对鲁宁的怪声,那个刘少府也没有动怒,只是微笑道:“刘某身为陈仓县尉,掌分判诸司之事,刚才在街头巡警的时候,听到几个百姓说城门口这边出了事情,自然要第一时间赶过来察看,只是没想到鲁将军军务繁忙,今天竟然也会出现在城门口。确实令刘某有些意外啊!不知刚才这是怎么回事啊?”

鲁宁是什么德性,身为陈仓县尉的他岂能不知,看来鲁宁是看上那五个人座下的骏马了,难怪鲁宁会心动,果然是神骏。不过由于鲁宁品秩高,虽然平日里豪纵无礼,却也无人能止,连陈仓县令都对鲁宁在陈仓县为非作歹视而不见,唯有被他碰见了还能制止一番。他出任陈仓县尉多年,向来公正严明,在陈仓县百姓中威望甚高,虽然鲁宁是陈仓折冲都尉,但是陈仓折冲府下面的府兵也都是陈仓县的子弟,所以鲁宁即使嫌他烦厌,却也一直拿他没有办法。

不过鲁宁这回可不怵他,那五个人身上没有“过所”不说,而且还携带兵器,分明就是作奸犯科的江洋大盗,冷笑道:“也没什么,本来只是例行的查验‘过所’而已,没想到他们不仅拿不出‘过所’来,反而还抽出兵器想要闯关,某想应该是几个刚刚在什么地方犯案的贼人吧!”

看到鲁宁气定神闲的模样,再想起刚才之所见,刘少府知道鲁宁所言非虚,凌厉的眼神在李祐等人面前一一扫过,不过在李祐面前却顿了顿,要说其他人是江洋大盗他还信,但是这个细皮嫩肉的家伙能干什么?不由冷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从实招来!”

不过这时燕弘亮突然急中生智,小声说道:“弘智,刚才我们不敢让殿下亮明身份是因为担心那个陈仓折冲都尉会对我们灭口,但是现在多了一个陈仓县尉。从刚才看来,这个陈仓县尉和鲁宁并不是一路的,而且鲁宁对他好像也颇为忌惮,我们现在再亮出殿下的身份来,难道还怕他们灭口吗?”

李祐听着觉得好像不错,也问道:“舅舅,您说呢?”

燕弘亮的话顿时就让苦恼中的阴弘智豁然慨然,不过却摇头道:“有了这个陈仓县尉在,我们是可以亮明身份了,但是却不能把殿下的身份亮出来,毕竟亲王没有圣人的许可是不得擅自出京的,而且齐王这个名头实在太大,还是要谨防那个鲁宁狗急跳墙!”

说着便催马走出燕氏兄弟的保护,微笑道:“看来阴某不表明身份也不成了!在下尚乘局直长阴弘智,后面那四位都是随阴某同行的尚乘局奉乘,奉宇文监钧命巡查岐州牧场,只是由于时间匆忙,没有到尚书省开具‘过所’,让鲁将军和刘少府造成困惑,是阴某之过!”为避免鲁宁再纠缠,阴弘智自然是半点也没提鲁宁想要夺马之事。

“尚乘局直长阴弘智?”鲁宁和刘少府面面相觑,难怪座下那五匹马无一不是万里挑一的神骏,原来是尚乘局的御马,想到这里鲁宁不由冷汗直下,眼睛里更是闪过一抹凶光。

那刘少府则皱眉道:“可有凭证?”

阴弘智一愣,心里暗道幸亏前日为了让燕弘亮他们去尚乘局取御马,而把尚乘局直长的印信交给了他们,连忙回头朝燕弘亮伸了伸手。燕弘亮心领神会,打开驮在马上的包裹,找了半天才把那方印信捡了出来,给阴弘智送去。

“鲁将军,刘少府请过目!”阴弘智马上把印信交给了拦在他面前的那个皂隶。

刘少府仔细验了验,应该不假,展颜道:“原来是一场误会,鲁将军,那就放阴直长他们出城吧!”

李祐、阴弘智等顿时长松了一口气,而昝君谟的脸色却是阴晴不定,心里面在琢磨着是抢了李祐从齐王府带出来的那些金银细软呢,还是跟着李祐到吐蕃去。

不过鲁宁却冷声道:“不成!尚乘局直长又怎样,难道打死打伤了鲁某陈仓折冲府这么多弟兄就想一走了之?就算是殿中监宇文士及在此,也不能走!”

“你——”阴弘智怒声道:“大胆鲁宁,吐蕃二十万大军兵寇松州,圣人命尚乘局挑选良马供侯相公出征吐蕃,若是耽误了圣人的大事,你能担当得起吗?”阴弘智可没有什么时间再在这陈仓城门口耽搁了,心里一动,便拉起虎皮扯大旗。

鲁宁登时就被阴弘智给唬住了,作为一个四品武官,吐蕃兵寇松州城的事情他当然知道,没想到这个阴弘智竟然还在圣人那边挂上号,那就算再给鲁宁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再对阴弘智他们打什么歪主意了,连忙道:“不敢,不敢!”接着对守在城门口的那些府兵大声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全都给某散了,耽误了阴直长的大事,圣人要是怪罪下来,唯你们试问!”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鲁将军,刘少府,后会有期!”阴弘智自然是巴不得离开陈仓城,待城门口堵着的那些府兵们一散开,立刻就扬鞭准备出城。不过可惜的是,这些陈仓折冲府的府兵刚刚散开,门口就被另一拨府兵给堵住了。

“阴直长,恐怕没有什么后会有期的机会了!”李元婴骑在那匹显眼的赤焰驹上,看着阴弘智那丰富多彩的表情,笑呵呵地说道。

鲁宁早就被阴弘智的话给吓坏了,正愁不知道该怎么讨好阴弘智,从而让他把刚才的不愉快揭过呢,顿时就怒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鲁某的地盘上撒野,还不快给某散开,耽误了阴直长的差事,圣人怪罪下来,你们担当……担当……”说到一半,鲁宁突然就变得结结巴巴地,眼睛瞪得老大,不可思议地看着李元婴身后那位银甲银盔的半百老将,骇然道:“大,大将军,您怎么突然到陈仓来了!”能够让鲁宁由此反应的,自然就是右卫大将军李大亮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牛人

第一百六十三章

牛人

看到李佑一脸衰样地躲在燕氏兄弟身后。李元婴也是暗道侥幸,差点就直奔大散关,让他们给躲过去了。幸亏即使李佑一行人扮作入蜀的商人,已经很低调了,但是跟其他路人比较起来,当然还是很显眼的,所以虽然萧钥他们是把李佑给跟丢了,不过在李元婴等的一路打听之下,还是发现了李佑一行人的行踪。

而在来陈仓县城的路上,李大亮又听几个路过的百姓在一边叹息,一边议论,说是陈仓折冲又在欺压良善了,登时就心头火起,陈仓折冲府乃是隶属于他那右卫的外府,在滕王殿下面前听到这些话,这不是在打他的脸吗?而且从那几个百姓的语气中可以听出来,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过李大亮哪知道,李元婴连宗室里那近三十个亲王谁是谁都不一定记得清楚,当然更不可能知道陈仓折冲府是隶属于右卫的外府。

那个陈仓折冲府折冲都尉鲁宁,李大亮还是有些印象的,是已经被除名流放的前右卫将军薛万彻的老部下。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当初薛万彻获罪,虽然李世民以雷霆之势整顿了右卫亲、勋、翊五府,但是对包括陈仓折冲府这样隶属于右卫的外府,却没有丝毫影响。李大亮老脸一红,恨不得立刻就飞到陈仓城去,心想等回京后马上就向圣人进言整饬那六百多个分布在各地方州县的折冲府。不过李大亮却万没想到刚才在路上那几个百姓所议论地被陈仓折冲欺压的良善,竟然是齐王佑这一行人。

看到鲁宁那惊恐的模样,李元婴冷笑道:“这位应该就是陈仓折冲府的鲁将军吧,某和李大将军这一路上可都听说了你在陈仓县的光辉事迹了!”

虽然鲁宁不知道李元婴是何人,不过能让李大亮充当他的护卫,就可见一斑了,连忙跪下道:“大将军,您可不能听城外那些刁民胡说啊!”突然记起刚才那一幕,阴弘智既然身负圣旨,又何必遮遮掩掩,生怕被人知道了身份,而李大亮领着这一队人马分明就是来追缉阴弘智的,心里一喜,顿时就变了口气,理直气壮地说道:“大将军明鉴,末将就是因为察觉到这几个人鬼鬼祟祟的,又没有携带‘过所’,所以才会在城门口拦下他们,幸亏大将军来得及时,否则末将差点就被这几个贼子给诓骗了!”

※※※※

“舅舅,怎么办?”李佑在看到李元婴以及他身后的右卫亲府后。就立刻傻眼了,这会儿才回过神来,忐忑不安地问道。

“还能怎么办,既然鲁宁已经撤走了府兵,南门走不成,那就掉头往北门闯出去,只要出了陈仓县城,以我们座下这五匹御马的脚力,还怕甩不开他们!”阴弘智看着跪在地上,早没了刚才那威风八面的鲁宁咬牙切齿地说道。功亏一篑啊,如果不是这个鲁宁挡道,他们又岂会被李元婴追上。

燕弘亮紧张地迟疑道:“京中传说滕王李元婴除了工书善诗以外,还师从薛仁贵,其箭法五十步以内,例无虚发,你说他会不会……”

“不可能,李元婴可不昏聩,殿下乃是圣人亲子,他最多也只能将殿下交由圣人处置。再说,就算李元婴傻了,他身边的李大亮也不可能让他搭箭!”阴弘智一扭缰绳。扬鞭喝道:“走!”

“士元、二郎,拦下齐王佑!”李元婴并没有理会鲁宁,见李佑要逃,立刻就策马追了上去。

李元婴话音一落,那刘少府也大声叱道:“左右,拦下他们!”虽然那刘少府已经验过了阴弘智的印信,但是感觉到阴弘智一行人看到后来这一队官军后,就仿佛老鼠见了猫似的,马上就感到有些不对劲了,早已吩咐他手下的那些皂隶再次把阴弘智他们包围起来。

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这十余个皂隶和当初武昌县徐元、魏岿然手下那些皂隶比起来,自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听到刘少府的命令后,面对迎面而来的高头大马,立刻毫不畏惧地两两横握着水火棍挡在他们面前,充当拒马。

阴弘智等人自恃座下御马神骏,一点也没有把这些乌合之众放在眼里,结果那些皂隶在被撞出去的同时,阴弘智、李佑和燕氏兄弟也都纷纷栽下马来,马背上驮的那些包裹自然也没有幸免,在阳光的照射下,满地都是金光灿灿的样子。唯有昝君谟,因为当初在春明门前刘仁愿单手毙马而摔得头破血流,伤愈后便开始勤练马术,虽然也是跌跌撞撞地,但还是闯过了他面前那几个皂隶的阻挡,不再理会从马上摔下来的李佑等人,头也不回地就往北门方向奔去。虽然他也心疼那几大包从京城带出来的金银细软,不过还是自己的小命要紧。

“昝君谟——”看到昝君谟那策马狂奔的背影,好像已经摔断了腿的李佑忍着疼气急败坏地怒吼道。

看到李佑摔下马来,李元婴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笑嘻嘻地说道:“齐皇侄莫急,做叔叔的这就帮你把那个昝君谟给留下来!”说罢麻利地取下挂在马鞍上的长弓,搭弓射箭一气呵成,只听一声惨叫过后,昝君谟也从马背上栽了下来,由于惯性的作用,在陈仓大街上又不由自主地滚了几滚。阴弘智的判断没错,对于李佑,李元婴当然不敢擅自射杀他,不过一个小小的昝君谟嘛,那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了,只是可惜不能抓回去给阿史那思摩出气了。

李佑看着昝君谟在他面前被李元婴一箭射杀,虽然心里恨不得生剥了这个弃他逃跑的昝君谟,但也不由打了个寒颤,色厉内荏地嚷道:“李元婴,你也不要得意得太早,不怕告诉你,梁猛彪、纥干承基就是孤派出去刺杀你的,但那又怎么样。孤是父皇的五皇子,当今的齐王李佑,你能奈孤何?难道你敢像杀了昝君谟那样一箭也把孤杀了吗?不敢吧!孤就不信了,父皇会因为你这个弟弟而在史书上留下杀子的罪名!”

“李元婴……你是滕王?”鲁宁在听到李佑对李元婴的称呼后,也不由转头骇然道,更没想到刚才他想要强夺的马匹的主人竟然是齐王李佑,看来李佑是因为行刺李元婴败露而潜逃,怪不得一直遮遮掩掩的。作为薛万彻的老部下,鲁宁对李元婴这个当然不会陌生,顿时就软软地坐在了地上,之前的理直气壮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以薛万彻和李元婴之间的仇。如今他撞到李元婴的手上,还能指望李元婴放过他这个薛万彻的老部下吗?鲁宁自然不会有这个奢望,只能埋怨自己晦气。

而燕弘亮、燕弘信则是脸色惨白,李佑还能有所恃,但他们兄弟二人要是被抓回长安城去,那肯定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想到此燕弘亮立刻就爬到李元婴的马前,磕头求饶道:“滕王殿下明鉴,派梁猛彪和纥干承基刺杀殿下,那都是李佑和阴弘智他们的主意,跟弘亮兄弟二人可没有什么关系啊!”到了这份田地,燕弘亮对李佑自然也是直呼其名了。

“燕弘亮,你这个软骨头!”要是眼神能杀人,燕弘亮早就被李佑杀死几百遍了。

燕弘亮回头冷冷地说道:“软骨头就软骨头吧,那总比没命强!”接着又腆着脸道:“滕王殿下,李佑那竖子想要置殿下于死地,若是那竖子还能活命,殿下肯定不甘心吧!殿下放心,弘亮是阴弘智的妻兄,这些年来李佑和阴弘智背地里都干了些什么勾当,弘亮知道的比那个梁猛彪清楚多了。李佑是圣人的亲子又怎样,弘亮就不信圣人听说李佑和阴弘智想要叛逃吐蕃,企图勾结吐蕃赞普弃宗弄赞后,还能饶得了李佑这个竖子!”

燕弘信也跟着殷勤地说道:“弘信也能为殿下在圣人面前指证李佑那竖子!”

本来听说齐王李佑派人刺杀滕王李元婴而惊愕住的刘少府,又听到燕弘亮说李佑原本还准备叛逃吐蕃,更是傻眼。

李元婴不由皱了皱眉,并不理会燕氏兄弟的献媚,搞得好像他李元婴非要将李佑除之而后快似的,虽然他心里是这么想的,但也不能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吧,就这点智商,难怪也只能跟着李佑那脑残混,连怎么反水都不懂得。吩咐早已准备好麻绳的程处弼和刘仁愿把李佑等四人先绑缚起来,还有那昝君谟,虽然早已死透,但还是要把他带回京师去的。

不过李元婴对栽下马来后就一直沉默寡言的阴弘智倒有些好奇,冷声道:“阴直长,你怎么不像你那两个妻兄一样在某面前辩解一番呢?”

阴弘智好像毫不在意地微笑道:“滕王殿下。难道阴某在你面前辩解了,你就能在圣人面前为阴某开脱吗?不能吧,阴某可不是旁边那两个蠢货!”

对于将死之人,李元婴自然也犯不着和他一般见识,转而对李大亮拱手道:“李大将军,李佑他们,元婴就交给您了!”

李大亮点点头,接着冷声道:“左右,拿下陈仓折冲鲁宁!”几个虎背熊腰的右卫亲卫立刻就把一点反抗之意都没有的鲁宁从地上架了起来。而周围那些陈仓折冲府的府兵,本就对在陈仓县作威作福的鲁宁敢怒不敢言,而且鲁宁还称那个半百老将为大将军,自然更不可能去阻止。至于鲁宁手下的几个心腹军官,躲都来不及,哪里还会为鲁宁去出头。

不过李元婴却迟疑道:“李大将军,刚才鲁宁的辩解也有些道理,李佑一行人没有通关的‘过所’,鲁宁将他们拦下无可厚非!而且如果不是鲁宁拖住了李佑,恐怕还真就让李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逃到松州投奔吐蕃去了!”

鲁宁顿时愣住,李元婴竟然会为他说话……他哪里想到李元婴其实并不知道他是薛万彻的人。

李大亮皱了皱眉头道:“这次虽然不是鲁宁之过,不过从刚才路上那几个百姓的谈论中可以听出,鲁宁在陈仓县作奸犯科,恐怕已经不止一次两次了!”

而这时那个刘少府也已经在刚才的惊愕中恢复了过来,连忙抱拳道:“卑官陈仓县尉刘仁轨参见滕王殿下,参见李大将军!”虽然他也不知道李大将军是何许人也,不过听到李元婴是这么称呼的,那自然不会错,接着又道:“卑官以及陈仓百姓均能证明,陈仓府折冲都尉鲁宁平日里自恃品秩高,骄纵无礼,强取豪夺,今日阴差阳错地拦下齐王佑一行人,那也是因为鲁宁看上了那几匹千里马!”

李大亮的脸色自然是更加地难看,不由怒道:“你是陈仓县尉,那陈仓令呢?既然知道鲁宁作奸犯科,为何不上报朝中!”

刘仁轨不卑不亢地说道:“虽然陈仓县几任明府因为畏惧鲁宁权势,而不敢过问,但卑官却也几次上奏朝中,却没有得到丝毫回应,这才心灰意冷,只能勤练县衙皂隶,尽卑官所能,陈仓百姓尽能证明!”

“刘仁轨?”程处弼不由碰了碰刘仁愿的肩膀,戏谑道:“诶,刘大胡子,你叫刘仁愿,他叫刘仁轨,那个小芝麻官不会是你的族人吧?不过他那胡子可没你的好看,应该不像,不像!”

刘仁愿对这个名字跟他很相像的小县尉也是大感兴趣,理都没理程处弼,马上就对刘仁轨问道:“这位刘少府,不知你的籍贯何处啊?”

而听到刘仁轨这个名字后,李元婴更是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刘仁轨……中日第一战的中方主将,这个名字他岂会没听说过,没想到他竟然会躲在陈仓这小地方当县尉。也是因为刘仁轨,同时李元婴也想起了他是在什么地方听到刘仁愿这个名字来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廷训

第一百六十四章

廷训

刘仁轨正义愤填膺着呢。当然不会去留意旁边程处弼对刘仁愿的小声嘀咕,蓦地听到刚才绑缚齐王祐的那个大胡子亲卫突然问起他的籍贯来,不由怔了一怔。他知道鲁宁身为陈仓折冲府折冲都尉,在朝中肯定是有过硬的靠山,否则当年他的几番上奏,也就不会都石沉大海了,心里暗暗琢磨着,这个大胡子卫官莫非是与鲁宁有旧,用“问籍贯”的方式敲打威胁一下他,让他不要在这个大将军面前乱说话?

但是刘仁轨岂是一个屈从于别人威胁的人,否则他一个小小的陈仓县尉,也不可能敢于制止品秩高其二十一阶之多的鲁宁的不法行径。冷声拱手道:“刘仁轨,草字正则,汴州尉氏人,不知这位校尉有何见教?”

“汴州尉氏人?”刘仁愿不禁摇摇头,那应该就和他们绥州刘氏没有多大关系了,只是巧合而已。

李元婴当然知道刘仁愿突然问刘仁轨籍贯是因为什么,虽然他们两个没有亲戚关系,不过历史上刘仁轨年过花甲才大器晚成,尔后更是几度拜相,也正是多亏了名字与他相似的刘仁愿充当伯乐。否则刘仁轨也不可能在籍籍无名了半辈子后,到了晚年还能大放异彩。

看到刘仁轨那慷然的模样,李元婴心知他是误会了,笑着替刘仁愿解释道:“正则有所不知,这位校尉乃是右卫亲府亲卫刘仁愿,听到正则的名字与他有些相像,应该是以为你也是他们绥州刘氏的子弟!”

刘仁愿连连点头,也抱拳道:“绥州刘仁愿,草字士元,见过正则兄!”虽然得知刘仁轨不是绥州刘氏子弟而心里有些遗憾,不过刘仁愿总觉得跟这个刘仁轨好像挺有缘的,语气也是异常的亲近。

“绥州刘氏!”刘仁轨也松了口气,看来是自己想岔了。虽然他只是一个九品芝麻官,但绥州刘氏从西魏时出任绥州刺史至今,已历四世,属于关陇集团的重要力量之一,他还是听说过的。心里苦笑,他自幼家贫,连纸笔都买不起,只能画地书空,怎么可能出身绥州刘氏这种高门大户。

刘仁愿对他的亲近,刘仁轨当然也能感觉得到,想起刚才滕王殿下介绍说这个刘仁愿乃是右卫亲府的亲卫,心知按照唐制,左右卫亲府亲卫只有二品、三品官员之子才能补任,不由疑问道:“不知士元与右骁卫大将军、绥州都督大惧公如何称呼?”

程处弼撇撇嘴抢先说道:“还能怎么称呼,彭城郡公就是这个刘大胡子的父亲!”

虽然在刚才的一番接触中。李大亮对刘仁轨也颇为欣赏,不过他对刘仁愿和刘仁轨之间有没有亲戚关系可没有什么兴趣,看了看天上的日头,迟疑道:“圣人还在宫里等着消息呢,滕王殿下,我们还是先把李祐他们押回京师去吧!”

李元婴点点头,转而对刘仁轨道:“正则,既然你刚才站出来指证鲁宁,那你也跟某和李大将军回京一趟吧!”

已经被几个亲卫拿下的鲁宁听到李元婴要让刘仁轨进京,却仿佛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知道自己在朝中的最大依仗薛万彻已经不在了,而且这回还是落到李元婴和李大亮的手里,再说什么也是枉然。

“回京?”刘仁轨心里犹豫了一下,有些为难地说道:“滕王殿下,仁轨身为陈仓县尉,擅自离开陈仓,恐怕……”

李元婴摆摆手道:“这没关系,反正我们带走鲁宁也应该要告知岐州刺史,某这就让李大将军给岐州刺史发一份关移!”

李大亮怔道:“若非滕王殿下提醒,大亮险些就忘记了!”其实右卫录事参军事早已把笔墨都准备好了,只是李大亮没有吩咐。他也不好拿到李大亮的面前,听到声音后,连忙就把笔墨放在李大亮身旁那匹马的马鞍上。李大亮行伍多年,马鞍上书写那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不消半刻钟就写好了给岐州刺史的关移,稍微晾干后,招来程处弼道:“程二郎,这份关移就交给你了,以最快的速度送到雍县岐州刺史处,不得有误!”

送信……程处弼当然有些不愿意,不过李大亮的话可是军命如山,也只好苦着脸把那份关移揣在怀里,跃上马,朝众人告个别,便出城去了。

“那我们也走吧!”李元婴掉转马头,对刘仁轨问道:“不知正则骑得马否?”

刘仁轨愣了一下,颔首道:“禀滕王殿下,卑官虽为文官,不过这骑术也并没有落下!”

“那就好!”李元婴手中的马鞭往李祐那几匹御马的方向指了指说道:“你随便挑上一匹吧,放心好了,这些都是尚乘局驯化好的御马,不会认生的!”看着那金光灿灿的金银细软撒满一地,李元婴皱了皱眉,接着又吩咐薛仁贵领几个人把地上这些东西全都收拾回去。

刘仁轨大喜,立刻就给自己挑选了一匹,蹬上马镫就骑了上去,骑着尚乘局的御马,这种机会可不多。心里也突然想起,当年袁仙师路经陈仓的时候。曾给自己相面说,“君终当位邻台辅,年将九十。”

虽然袁天罡的相面之术天下无双,所相之言后来无不应验,但是刘仁轨却对袁天罡给他相面后的断言抱有很深的怀疑。理由很简单,他如今都已经年近不惑了,却还只是一个陈仓县正九品下的县尉而已,别说位邻台辅,就算是五品大夫,在他看来也都是遥不可及的事情。没想到今天却和滕王殿下、右卫大将军李大亮等人有了交集,还有那个名字跟他只差一个字的彭城郡公之子刘仁愿。自思如果自己最终真的能够位邻台辅的话,那应该就是因为这三人之助了!

就在李元婴等人要策马离开陈仓县城的时候,又看到大概有十几个身着各色圆领袍衫,头上或戴进贤冠、或裹平头小样巾的人气喘吁吁地从远处赶了过来,不用问也知道是闻讯赶来的陈仓县各级官员胥吏了。其中一个领头的绿袍官员看到李元婴他们要走,远远地就遥声喊道:“卑官陈仓令……”

李元婴对这些因为鲁宁的品秩高而不敢作为的陈仓各级官吏并没有什么好印象,摆摆手道:“都回去吧,李大将军已经把陈仓折冲鲁宁押解回京师了,至于陈仓县尉刘仁轨,因为要指证鲁宁,也必须跟某和李大将军回京。具体的情况李大将军已经以右卫的名义发关移给岐州刺史了!”说罢也就不再理会那些眼巴巴赶来的陈仓各级官吏,策马出城。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愣愣地看着李元婴他们离去而扬起的滚滚烟尘。其中一个官员小声问道:“明府,刚才滕王殿下说什么?鲁将军被他们押解回京去了?”

那陈仓令擦了擦额头上一粒粒豆大的汗珠,长叹道:“总算是把鲁宁那头瘟神给送走了,可叹我们以前还曾笑话刘少府螳臂当车,自不量力,现在看来他怕是要发迹了吧!滕王殿下是圣人最喜爱的弟弟,而右卫的李大将军更是宿卫禁中的圣人心腹,刘少府同时得了这两人的青眼,此去京师,恐怕不会再回陈仓了!”

※※※※

回到京师,大队人马行到皇城前。李大亮心想圣人已经将梁猛彪等那三个刺客打入大理寺的大狱中,于是也就让刘仁愿把李祐一行人以及鲁宁押解到大理寺,交代完后便和李元婴一起进宫面圣回命。

李元婴见刘仁轨跟在他们身后而有些无所适从的样子,微笑道:“正则,你在长安城里应该没有府第吧,鲁宁一案也非一日之事,这段时间不如就在某那滕王府住下好了!”

刘仁轨微微一怔,连忙推辞道:“卑官岂敢打扰滕王殿下!”

“无妨,无妨!某那滕王府其他也没什么,就是房间多了点而已!”李元婴不以为意地说道。

见李元婴坚持,刘仁轨心想虽然滕王殿下是圣人的弟弟,但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陈仓县尉而已,好像也没有什么嫌疑好避的,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李元婴心里自然是满意得很,心里琢磨着是不是去找一下侯君集,把刘仁轨给弄进滕王府算了,刘仁轨号称儒将,比起他的军事才能,显然政治才能更胜一筹些,正是他那滕王府的稀缺人才。虽然阎立本也不错,但阎立本毕竟和李泰有些亲戚关系,如果是遇到真正生死攸关的时候,李元婴还是不敢冒这个险。而郝处俊,跟李世民那边的关系应该更密切些,虽然李元婴没有当皇帝的打算,但是伴君如伴虎,更何况面对的皇帝是李世民,还是要有所防范的。至于李义府……那就算了,整一个定时炸弹,还不定炸谁呢!

不过李大亮想了想说道:“正则还是跟着我们进宫去吧,某准备向圣人进言整饬分布在各地方州县的折冲府,也许圣人听到鲁宁一案后会传召正则面圣,让正则随我们进宫也能省了一些麻烦!”

李元婴颔首道:“李大将军说的是,那正则就随我们进宫去,待会儿再一起回去!”

“面圣!”听到这两个字,虽然刘仁轨知道李大亮说的只是有可能而已,但他的心里面还是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袁仙师就是袁仙师啊。听说御史大夫马周当年布衣的时候就是因为深谙圣意而从此平步青云,要是他也能有一次面圣的机会,刘仁轨自信一定能给圣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看来他虽然年近不惑,但位邻台辅也并非是不可能啊!

走过延喜门,未免刘仁轨一个人站在延喜门外有些尴尬,李元婴也把薛仁贵留在外面伴着刘仁轨。虽然刘仁轨不会武,但作为历史上同时代的名将,这两人之间应该不会没有话题。

※※※※

“滕王殿下,李大将军!你们可算是回来啦!”张阿难看到李元婴和李大亮联袂走来,连忙迎了上去,急切地问道:“不知齐王殿下追到了没有?”

李大亮点点头道:“某已经让人把齐王祐等人押解到大理寺去了,张内侍怎么了?”

张阿难苦笑道:“昨日阴德妃也已经听说了齐王殿下招募刺客行刺滕王殿下的事情,跑到大家面前哭诉了一番,还说是滕王殿下居心叵测,买通了那个梁猛彪想要陷害齐王殿下,被大家给叱骂了出去,不过大家这两天的心情就更糟了,刚刚又把魏王殿下传召进宫,叱骂了一顿,才敕旨让大理寺放了柴二郎!”

李元婴点点头,柴令武被抓,然后再释放,应该只是李世民想要敲打一下李泰,让他安分一些,李泰管着左武候府,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柴令武去齐王府是李泰的授意。随即冷笑道:“买通梁猛彪陷害李祐,阴德妃的想象力实在是太丰富了,如果梁猛彪能买通,难道李祐叛逃吐蕃也是某买通的吗?”

“齐王殿下叛逃吐蕃……”张阿难惊骇道。

李大亮也不由愤怒地说道:“如果不是阴弘智的妻兄燕弘亮和燕弘信的交代,某还不知道齐王祐竟然想着叛逃吐蕃,亏他还是大唐的五皇子!张内侍,进去通传一声吧!”

“诶……诶!”张阿难回过神来,脸色还是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摇摇头,拎着拂尘便进殿去了。

见张阿难离开后,李大亮迟疑道:“殿下,虽然齐王祐不受圣人重视,但阴德妃却向来得宠,您说圣人会不会……”

李元婴摇摇头笑道:“元婴谢过大将军关怀,大将军放心好了!阴德妃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就算梁猛彪不可信,还有燕氏兄弟呢!”

李大亮点点头,不过还是面露忧色。

“滕王殿下,李大将军,大家传召!”眨眼的工夫,张阿难也又出现在了李元婴面前。

李元婴深吸一口气,李大亮一起走进两仪殿,虽然燕氏兄弟能够证明李祐打算叛逃吐蕃,不过要想让李世民下旨杀李祐,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臣弟(微臣李大亮)参见吾皇陛下!”李元婴一边想着事情,一边与李大亮一起行礼道。

“二十二郎,李爱卿,都平身吧!”李世民轻轻一叹,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李爱卿,齐王祐已经追回来了?”

李大亮出班抱拳道:“微臣与滕王一起沿途追缉齐王祐,最后在陈仓县城追上了他们!”

“陈仓县!”李世民皱了皱眉头问道,“他走的是大散关那条路吧,他是准备要入蜀吗?”

李大亮不由转头看了一眼李元婴,李元婴想了想,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事情还是待会儿让燕弘亮他们口中说出来比较好些。

不过虽然这几天李世民有些心力交瘁,但李大亮和李元婴在下面的小动作又岂能逃得过他的眼睛。刚刚把李泰叫到面前狗血淋头地怒骂了一番的李世民心头的火气又再次被勾了出来,拍案叱道:“在朕面前还有什么不敢说的,吞吞吐吐地像什么话!”

李大亮心里一悸,只好小声说道:“启奏陛下,臣等在陈仓县城追缉到齐王祐的时候,两个自称是齐王舅,尚乘局直长阴弘智妻兄的齐王祐随从立刻就招供说,齐王祐出大散关是要去松州投奔……投奔吐蕃赞普弃宗弄赞,借吐蕃之兵……”后面的话李大亮不说李世民也明白是什么了。

“皇兄!”看到李世民听完李大亮的话后面部异常扭曲,一手扶着额头说不出来,立刻叫了起来。而跪坐在李世民不远处的褚遂良也慌忙跑到李世民身边,接着对张阿难急声道:“张内侍,快,快传御医!对了,还有孙道长!”

“不必了,朕还没老呢!”李世民喘着粗气,厉声道。

“臣有罪!”李大亮连忙跪下请罪道。

“李爱卿何罪之有?”李世民继续按着额头,冷声道:“那逆子呢?还有阴弘智,以及那两个阴弘智的妻兄,全把他们带上两仪殿来!”

李大亮道:“启禀陛下,微臣已经把他们移交给大理寺了!”

“张阿难,去大理寺,把齐王祐等人给朕提到两仪殿来!”李世民挥挥手,神情低落地说道。

张阿难离去后,已经受够了刺激的李世民本想闭目休息一下,却看到李大亮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眉头一挑,迟疑道:“李爱卿还有何事启奏?”

李大亮所要启奏的当然也就是陈仓折冲鲁宁的事情,不过看到圣人刚才差点被齐王祐给气昏了,也就没敢再把鲁宁的事情呈上使得圣人再次引动肝火。

不过李世民可是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人,两眼一瞪,转而对李元婴问道:“二十二郎,你说,李祐那边你们还有什么事情在瞒着皇兄!”

李元婴被李世民那凌厉的眼神看得有些头皮发麻,只好说道:“启禀皇兄,不是齐皇侄的事情,只是这次臣弟和李大将军沿途追缉齐皇侄的时候,听到百姓议论陈仓折冲府折冲都尉鲁宁豪纵无礼,仗势欺人,而且这回臣弟等能在陈仓赶上齐皇侄,也是因为那个陈仓折冲鲁宁看上了齐皇侄座下的御马,想要强抢,而齐皇侄因为无诏离京,不敢泄露身份,在陈仓城门口被鲁宁纠缠了很久,这才让臣弟等追上。”

“陈仓折冲府?”李世民眉头一紧,不确定地说道:“李爱卿,这个陈仓折冲府应该是隶属于你们右卫的外府吧?”

李元婴却是一愣,想起前两天他们听到百姓议论鲁宁的时候,李大亮的脸色阴得能滴出水来,原来如此。

李大亮也是苦笑道:“启禀陛下,这个鲁宁原是前右卫将军薛万彻的部将,也是由薛万彻的荐举,才补为陈仓折冲的,薛万彻被除名后,陛下虽然整顿了右卫的亲、勋、翊五府,不过并没有涉及到外府。臣以为一叶知秋,分布在各地方州县的六百多个折冲府毕竟良莠不齐,像鲁宁这样为祸地方的折冲也许不多,但绝不止鲁宁一人。”

“外府……”李世民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李大亮的话确实是牵动了他的神经,外府是该好好整饬一番了,为祸地方还在其次,从这个陈仓折冲府,李世民又再次想起了当初在函谷道遇刺,如果不是因为当初函谷果毅都尉竟然是潜伏军中十余年的奸细的话,又有什么刺客能在函谷折冲府的眼皮底下安然埋伏在函谷道两侧呢?一两个也许可以,但像当初那样绝对不可能。

李元婴也是恍然大悟,怪不得刘仁轨曾说几番上奏朝中都无人回应,原来这个鲁宁是薛万彻的人,有韦挺在御史台担任御史大夫,再加上薛万彻本来就是右卫将军,自然是什么事情都压下来了。

突然李世民沉声问道:“鲁宁为祸地方,难道那个陈仓令是摆设吗?”

李元婴立刻就道:“鲁宁的品秩为正四品下,而且还掌握兵权,历任陈仓令都惧于他的权势而敢怒不敢言,唯有陈仓县尉刘仁轨曾多次上奏朝中,但却都石沉大海,现在想来是被薛万彻因一己之私给压了下来。于是那个陈仓县尉便勤练县衙皂隶,再加上他在陈仓为官多年,公正严明,不仅在百姓中间,而且在陈仓府的府兵中间也享有极高的威望,所以才能有限的制止鲁宁在陈仓横行霸道!”对刘仁轨,李元婴自然是大加赞赏,他也想好了,要是李世民看着中意,那就拿去好了,要是不中意,那他就让侯君集把刘仁轨调到滕王府来。

“刘仁轨?”李世民低喃一声,脸色稍霁,赞许道:“有如此县尉,乃陈仓之福,大唐之福也!”

不过李世民的心情才刚刚好了一点,就看到张阿难气喘吁吁地从殿外闪了进来,顿时脸色又拉了下来,冷声道:“张阿难,齐王祐何在?”

张阿难连忙道:“奴婢这就去通传!”这才刚刚踏入殿中又慌忙退了出去,心里不由腹诽,要是不通报,他敢把李祐他们往两仪殿送吗?

少顷,李祐、阴弘智、燕弘亮、燕弘信就被带上了两仪殿,原来绑在身上的麻绳也都被除了下来,不过阴弘智和燕氏兄弟身上也多了一套大理寺的刑具,至于李祐,虽然犯了大罪,但依旧是五皇子,大理寺里面的那些典狱自然不敢对李祐怎么样。

见到李世民,李祐立刻就像见到了亲爹一样,呃,李世民确实是他的亲爹,嚎啕大哭,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地诉道:“父皇,儿臣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李世民厌恶地瞥了李祐一眼,阴弘智算是他的妻弟,他也曾见过几面,转而对那两个陌生面孔道:“你们就是燕弘亮和燕弘信?”

“罪臣是,罪臣是!”燕弘亮和燕弘信立刻就争先恐后地叫道,心里也是暗暗自得,没想到圣人理都没理李祐,直接叫出了他们的名字,看来坦白从宽还是很有道理的。也不用李世民发问,燕弘亮和燕弘信就像讲对口相声似的,详详细细地把这些年来李祐所做过的事情,只要燕氏兄弟认为有用,能够帮助他们免死的,全都抖了出来。听得李祐那是目瞪口呆,难道燕氏兄弟口中那个十恶不赦的人说的是他吗?他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好,很好!”李世民铁青着脸静静地听完了燕弘亮和燕弘信的口述,怒极反笑道。

李祐听着李世民那冰冷彻骨的声音,不由心里一突,他身上并没有任何束缚物,立马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就要往李世民的台阶上走去。李大亮大惊失色,还道李祐想要对李世民不利,慌忙疾步上前一把将李祐给重新拎了回来。

李祐身无长物,自然不可能对李世民不利,他本想跑到李世民面前扮着可怜点再求饶,爵位官位什么的他现在已经不指望,只想着能保住这条小命就成,虎毒还不食子呢,想来这个要求应该不难。没想到却被李大亮给拎了回来,还凌着空呢就叫道:“父皇,他们这是含血喷人啊父皇,肯定是李元婴那竖子教唆他们这么说的!儿臣可是您的亲儿子啊,父皇千万不要相信这些外人陷害儿臣啊!”

“闭嘴!难道潜逃到吐蕃去弃宗弄赞那里借兵也是别人陷害你的吗?”李世民冷冷地叱道。

“父皇……”

“给朕闭嘴!”

看到李世民那阴森森地眼神,李祐心里一凛,知道他要是再叫唤下去,恐怕马上被赐死都有可能,立刻就噤若寒蝉。

李世民把目光转移到阴弘智的身上,寒着脸道:“阴弘智,听燕弘亮、燕弘信这么说来,李祐之过应该全是汝的引导,汝还真是用心良苦啊!的当年汝父阴世师不识天数,负隅顽抗,不仅残杀了朕那年仅十四岁的皇弟楚哀王,更是捣毁了朕的宗庙。长安城破后,皇考念在汝还年幼,赦免了汝的死罪,而朕更是册封了汝姐为德妃,授予汝尚乘局直长之职,而汝,难道就是这么报答朕的吗?”

第一百六十五章 结果(上)

第一百六十五章

结果(上)

阴弘智抬起头来。轻蔑地看着高高在上的李世民,微笑道:“燕弘亮、燕弘信他们说的一点也没错,李祐在齐州大肆招募门客以自保,继而与李承乾、李泰那两个蠢货争位,正是阴某建议的,而李祐派人刺杀李元婴,也是出自阴某的挑拨,最后李祐决定潜逃吐蕃,投奔弃宗弄赞,向其借兵争夺皇位,更是阴某给李祐出的主意!李世民,你应该没有想到你的亲生儿子会准备去吐蕃借兵杀回长安吧,不过也没什么好意外的,十几年前李建成、李元吉两家不也是死在你的手里吗?阴某想你现在心里面的滋味应该和当年被你软禁在大安宫的李渊差不多吧!

哈哈,天子能怎样,皇帝又如何,不是一样地被自己的儿子所背叛吗?李渊那老家伙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当年他破长安,杀先考,更将某阴氏一家籍没。是何等得意气风发,可曾想过最后竟然会被自己的亲儿子逼得只能在大安宫里孤独终老。而你李世民嘛,别以为册封家姐为德妃,又施舍给阴某一个尚乘局直长的官职就能化解阴家的血海深仇。哼,家姐不知自爱,连杀父仇人都忘记了,不过阴某可没有忘却,不错,仅凭阴某一个人的力量,要想向你报仇绝不可能,不过阴某这几年的谋划,也总算是没有白费。李世民,被亲生儿子背叛的滋味不好受吧!”

“舅舅,你……”李祐一脸惊骇地看着身边那有些陷入疯狂的阴弘智,着实不敢相信他刚才听到的这些话,难道这几年来一直是处处为他着想的舅舅竟然只是在利用他来报复父皇,报复李唐皇室……

“阴弘智,好,好胆!”李世民现在也已经听明白过来了,想来这些年来阴弘智一直就没有放下其父阴世师之仇,所以自从李祐出阁开府后,便一直在暗地里向李祐进谗,以皇位作诱饵,诱使李祐来对付自己,好狠毒的手段!

阴弘智嘴角挂着冷笑,继续嘲讽道:“自相残杀本就是你们李家的传统,你李世民还敢责怪先考杀了李智云!嘿嘿。当年要是李智云不死,恐怕最后也逃不过李建成、李元吉的下场吧!只可惜梁猛彪、纥干承基他们也太过废物了点,连一个李元婴都对付不了,让阴某没法把这件事情嫁祸给李泰那蠢货,不过算了,一个李祐也就够了,阴某现在倒要看看你李世民是准备如何处置你这位企图勾结吐蕃,谋朝篡位的亲儿子!反正兄弟也杀了两个,侄儿更是杀了十个,还标榜什么贞观盛世,殊不知史书上早就臭名远扬了,再杀个把儿子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你,你——”李世民一手颤抖地指着下面冷嘲热讽着的阴弘智,气得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燕弘亮和燕弘信更是仿佛第一次认识阴弘智一般,虽然他们都是阴弘智的妻兄,却从来就没想到阴弘智竟然隐藏得这么深,如果不是身上还带着沉重的枷锁,他们非暴起掐死阴弘智不可。燕弘亮咬牙切齿地怒道:“阴弘智,原来你打的是这种主意,那你还把我等兄弟推入火坑!”

阴弘智鄙夷地瞥了燕弘亮一眼。不屑地说道:“那是你们自己没有脑子而已,想拥立之功想疯了,当初分明是你们自己趋之若鹜,求着阴某把你们引荐给李祐,现在却还怪起阴某来了!”

而李大亮和李元婴两人则面面相觑,尴尬的同时也是头皮发麻,李世民平生最忌讳的事情无疑就是当初的玄武门之变,自从登基后就一直在千方百计地想要美化它,甚至不惜被后世诟病,伸手向褚遂良索要起居录,不过却被褚遂良给严词拒绝了,没想到阴弘智却在两仪殿上毫不顾忌地指着和尚骂秃子。

李大亮从身上掏出一块巾帕,就要上前先把阴弘智的嘴巴塞住再说,不过李元婴却眼疾手快地拉住李大亮的手臂,阻止他走过去。李大亮动作一滞,重新退回来一头雾水地看向李元婴。

李元婴对李大亮轻轻地摇了摇头,压低嗓子说道:“大将军可知欲盖弥彰否?”

李大亮神色一凛,不由擦了擦冷汗,心道若非滕王殿下提醒,他差点就犯了圣人的大忌讳了!

“父皇,您,您都听到了吧!儿臣这一切都是阴弘智那贼心不死的竖子挑拨造成的,您可不能杀儿臣啊,若是杀了儿臣,可不就是中了阴弘智那贼子的奸计了吗?”反应过来的李祐马上又叫嚷了起来。

李世民重重地捏着拳头,冷笑道:“哦?照这么说,你的眼睛一直盯着朕这个皇位也是阴弘智的教唆了?”

李祐连连点头道:“父皇圣明,父皇圣明!正是如此啊,当年要不是阴弘智这贼子居心叵测地在儿臣面前进谗。说是什么儿臣兄弟众多,若是让其他人争得了皇位,那儿臣就没有活路了,儿臣这才不自量力地也想和太子、魏皇兄他们争一争储位,否则儿臣在齐州好好当着齐王,哪里会生起什么争储的心思!至于潜逃吐蕃,向吐蕃蛮酋弃宗弄赞借兵一事也是阴弘智的怂恿,儿臣只是一时迷了心窍,父皇就饶了儿臣这一次吧,儿臣以后再也不敢了,一定老老实实地呆在齐州!”

“你倒还想继续呆在齐州,可是还嫌把齐州祸害得不够?”李世民两眼一凝,怒声道:“现在终于承认你是要往吐蕃跑了?刚才不是还在叫嚷着是你滕叔教唆燕氏兄弟在陷害你吗?”

“这个,这个……”李祐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由直冒冷汗。

李世民冷哼一声,继续道:“李祐,不知如果真能让你借到吐蕃的兵马,杀到长安城后,你打算怎么做?效法汉朝的‘七国之乱’清君侧呢,还是逼宫让朕逊位,或者直接杀了朕了事!”最后那五个字说出口后,仿佛整个两仪殿都陷入冰窖一般。让人不由打了个寒颤。

本就已经是惊慌失措的李祐身子一个激灵,心里一悸,立马就高声叫道:“父皇,阴弘智那贼子谋划了这么多年,就是要让父皇杀了儿臣,使得父皇因为杀子而遗臭万年。若是父皇杀了儿臣,那不就让阴弘智那贼子的奸计得逞了吗?父皇可不能让亲者痛仇者快啊!”

“怎么,你这是在威胁朕吗?”李世民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无悲无喜地说道:“张阿难,敕命,李祐赐死内侍省。贬为庶人,带下去吧!”

“赐死内侍省……”李祐的脸色刷一下就白了,声音先是戛然而止,随后立刻又大声嚷道:“父皇,不能啊!您不能啊!儿臣可是您的亲儿子啊!”

“张阿难,还愣着干什么?拉下去,赐死内侍省!”李世民朝面有难色的张阿难瞪眼道。

“诶……诶!”张阿难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将手中的拂尘一挥,便招来两个卫士把李祐拖到内侍省去。

“且慢!”李元婴突然站出来,拦下就要把李祐拉出殿外的那两个卫士,拱手道:“皇兄,虽然齐皇侄有罪,但他毕竟是皇兄的亲子,还请皇兄收回成命,为齐皇侄网开一面!”李元婴恨不得生啖其肉,当然不可能真心替李祐那王八羔子求情,只是李祐的事发毕竟与他有关,虽然李世民在盛怒之下,下了赐死李祐的敕旨,但是等过几天,甚至几年之后呢,如果李世民突然后悔起来,说不定就会把这件事归咎到他,甚至是李大亮的头上。所以这个姿态李元婴还是要摆的,不过以李元婴对李世民的了解,由他这个被李祐行刺之人来为李祐求情,那李世民就更不可能会赦免李祐了。

听到李元婴站出来为李祐求情,两仪殿上的所有人都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般看着李元婴,滕王殿下就这么高风亮节吗?李祐甚至连向李世民求饶喊冤都忘记了,嘴巴张得老大,仿佛见鬼了似的盯着李元婴看,脸上的表情更是怪异。

而这其中心里最震惊地自然要数张阿难了,因为他前两天可是能清楚地感觉到滕王殿下这次回京是非要置李祐于死地不可,怎么今天却突然替李祐求起情来了?还以为是经过这两天的冷静,滕王殿下已经想通了,本来替李元婴担心而提着的心也随之放了下来。

不过李世民还没有说话,褚遂良就从台阶上匆匆走了下来。跪在地上一脸正色地拱手道:“滕王此言大谬!王者以四海为家,以万姓为子,公行天下,情无独亲。齐王祐招募刺客行刺其叔滕王,五服至亲,自相屠戮,穷恶尽逆,绝弃人理,此为‘恶逆’,而企图里通外族吐蕃,既‘危谋社稷’,又‘谋背国从伪’,十恶而得其三,罪深燕旦,衅甚楚英。天地之所不容,人臣之所切齿,五刑不足申其罚,九死无以当其愆!陛下若情屈至公,恩加枭獍,欲开疏网,漏此鲸鲵。臣等有司,期不奉制,伏愿敦师宪典,诛此凶慝。顺群臣之愿,夺鹰鹯之心,则吴、楚七君,不幽叹于往汉;管、蔡二叔,不沉恨于有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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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点事情,结果才码到三千,汗,明天要补九千字,晚上不能睡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重逢

第一百六十七章

重逢

一同走出两仪殿。从殿外的卫士口中得知李世民应该是往立政殿方向去了,褚遂良便要跟着去立政殿,不过却被李元婴给阻拦了下来。

李元婴蹙眉道:“馆主,皇兄现在还在气头上,你就先不要再过去了,分封制的危害元婴也晓得,不过现在进谏不可能会有什么效果的,馆主还是等皇兄把气消了再进谏吧!”

褚遂良迟疑一下,心知李元婴说的有道理,现在如果再赶到立政殿进谏,只会起到反效果,于是拱手道:“多谢滕王殿下提点,那遂良还是去弘文馆看看吧,殿下也有些日子没有回弘文馆了,那些弘文馆学生对殿下的‘滕王体’可是推崇得紧,不知殿下有没有兴致故地重游啊?”

李元婴估摸着现在差不多到酉时了,弘文馆那边也快下学了,正好可以去找一下还在弘文馆受苦受难的李治、李孝逸他们,也不会让延喜门外的薛仁贵和刘仁轨久等,于是便点头应下,转头对李大亮道:“李大将军。那元婴和馆主就一块去弘文馆了,大将军要不要也同去啊?”

李大亮微笑地摇头道:“弘文馆大亮就不去凑热闹了,而且大亮离开京师已有几天,也该回右卫公廨看看了!”

李元婴点点头,拱手道:“也好,那李大将军,元婴和馆主就失礼告辞了!”

“告辞!”李大亮一抱拳,转身便往左延明门方向走去。

回过头来,李元婴见褚遂良依旧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以为他还在担心李世民的怒火,宽慰道:“馆主不必担忧,既然皇兄去了立政殿,有明达在皇兄身边,想来皇兄很快就会消火的!”

褚遂良怔了一怔,摇头道:“滕王殿下误会了,遂良并非担心陛下刚才的发怒,而是在思量该如何让陛下停罢世封刺史!算了,不说这些了,滕王殿下,我们先过去吧!”

世封刺史这件事情,李元婴前世根本就没有印象,但他却清楚地记得历史上的李元婴根本就没有世封刺史这个官衔,所以李元婴心里猜测这场君臣之争,最后应该还是李世民妥协了,于是一边走着一边开解道:“馆主也无需烦恼,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虽然皇兄他一直以来都对夏商周的分封制青睐有加,不过既然群臣一致反对,那皇兄最后一定会从谏如流的!”

“但愿能如滕王殿下所言吧!”褚遂良苦笑道。他对李元婴的话并不以为然,自从李世民有世封刺史这个意向后,这些年来,包括长孙无忌、房玄龄、魏征等这些宰辅在内,都不知上疏反对过多少次了,最后也还是没能阻止李世民正式下诏。

从褚遂良的语气中,李元婴当然能感觉到褚遂良并没有多少信心,可惜李元婴却不知道历史上李世民是因为什么才最终让步的,否则还能帮一帮这个一脸无奈的褚遂良,转而道:“不过馆主,除了皇兄一直对分封制青睐有加外,萧相公他也是分封制的坚定支持者,所以馆主还是要……”

本来李元婴还想提醒一下褚遂良,毕竟萧瑀对分封制可是最热衷的,魏征、房玄龄可以不惧萧瑀,可褚遂良的官职还是小了点。不过说到后面,李元婴却自己先笑了起来,萧瑀虽然自身操守无可挑剔,但那张嘴从来不饶人。如果不幸与他共事,就要随时做好被他弹劾的准备,所以不管是得罪还是不得罪萧瑀也都无所谓了,更没必要去刻意地交好萧瑀,当然,交好萧瑀也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褚遂良对萧瑀并没有什么好印象,听到李元婴提起萧瑀,不屑地说道:“若非萧相公当年对圣人说,‘三代有天下所以能长久者,类封建诸侯以为籓屏。秦置守令,二世而绝。汉分王子弟,享国四百年。魏、晋废之,亡不旋跬。此封建之有明效也。’陛下又岂会如此热衷封建!

滕王殿下您听听,这哪是一个懂得治理国家的人说出来的话,‘魏、晋废之,亡不旋跬。’笑话,曹魏本就是继承汉朝,其分封爵位难道就不是实行封建制?而西晋也是继承曹魏,同样沿袭曹魏的旧制,又何来‘魏、晋废之’一说。再者,周朝虽然因为分封诸侯而维系了八百年的江山社稷,但是仅仅一百年之后,到了周夷王时期,就要天子亲自下堂去迎接朝见的诸侯,而周平王东迁后,还有谁会把周天子放在眼里,又哪来的什么江山稳固?可惜圣人却一直不肯纳谏,唉!”

听着褚遂良那如怨妇般的抱怨,李元婴也只能在一旁当着忠实的听众。很快两人就走到了弘文馆门口。褚遂良的抱怨也立刻就停了下来,这些话在李元婴面前说说还成,以褚遂良对李元婴的了解,李元婴自然不会把他刚才的抱怨宣扬出去,但要是被别人听到就不妙了。刚才这些话,对萧瑀的不满还是其次,往大了说又何尝不是在诽议圣人呢。

“上官仪见过馆主!”看到褚遂良踏入弘文馆,上官仪连忙殷勤地迎了上去,结果却在褚遂良的身后看到李元婴的身影,只好尴尬地又拱手道:“上官仪见过滕王殿下!殿下这么快就从江南回来啦?”

心里也是一登,前几天京中传言滕王李元婴回京了,不过上官仪却始终没有见到李元婴到晋王府来,原本还以为只是谣传而已,没想到李元婴还真的回来了。既然李元婴回京了,那随李元婴下江南的李义府不就也回来了吗?奇怪,李元婴没有登门还说得过去,毕竟没有叔叔去看望侄子的道理,怎么李义府也不见踪影,难道说去了江南一趟,李义府投靠李元婴了?也不对啊,就算李义府投靠李元婴,以李元婴和自家殿下之间的关系,他也该登门吧!

当初上官仪听说已经处于弥留中的永兴县公虞世南听了滕王殿下的那首《灞桥送贺兰功曹之扬州》后。登时就又重新能下地走路了,而且还对那首诗大为推崇,加之滕王殿下在京师本就有不俗的名声,使得这个传闻在长安城里越传越神奇,心里面就越憋屈得紧。滕王李元婴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他这个弘文馆直学士会不知道吗?书法上的成就他当然望尘莫及,可是作诗?上官仪仿佛听到了一个荒诞的笑话,就滕王李元婴在弘文馆里的表现,能做出什么好诗!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滕王殿下让哪个学士替他所作的,所以那时候上官仪也并没有怎么在意。只是有些好奇滕王殿下会让谁代作,便也在一个弘文馆直学士那里抄来了这首《灞桥送贺兰功曹之扬州》,上官仪也是一代诗家,自信只要是当代人的诗风,他一眼就能看出是谁代作的。谁知道将整首诗看下来后却是气得不行,这分明是几行连妇孺都能听得懂的大白话而已,也能算是诗?上官仪也就信了这首诗应该就是出自滕王殿下之手。

但是随后心里却越想越不忿,他上官仪未及弱冠就考中进士,入朝十余年来,除了被圣人称为“五绝”的虞世南外,他是圣人最为欣赏的诗家,在民间尚且没有如此名声,而滕王却仅以几行“大白话”就风靡整个长安城,暗暗猜想肯定是滕王府的人在私下推波助澜,还编什么连虞公都大加赞赏的谣言。当即便去了虞世南的府第,想要求证一下,以求心安,结果没想到这竟然不是滕王府瞎编的谣言,虞世南一看到他就把他给拉到了书房,满面红光地跟他讨论起滕王那几行“大白话”,接着更是直言不讳希望他能学习一下滕王殿下的诗风,差点没气得他当场吐血。随便应付几句后便马上就落荒而逃,回到家中心里一直憋着一团火,看着他抄写的那几行“大白话”,越想越恼,一气之下就把这张纸卷给撕了个粉碎。

上官仪知道第二天是李元婴提前考核的日子,本来心生怨恨的上官仪还想趁机难为难为他,却没想到这场考核竟是由馆主褚遂良亲自主考,连德高望重的萧德言学士都被排除在外。萧德言除了是弘文馆学士外,还是魏王李泰的文学馆学士,上官仪知道这肯定是滕王殿下担心魏王想要对付他才请出馆主来。既然如此,上官仪心想眼不见心不烦,便去了秘书省想要避开李元婴,直到感觉差不多时间了才从秘书省匆匆回到弘文馆,结果没想到在路上却与李元婴撞了个正着。

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上官仪作了一个直到现在还万分后悔的决定,那就是想都没想就冷着脸拒绝了李元婴的赴宴邀请。在进入弘文馆的时候,上官仪鬼使神差地又回头看了一眼。结果发现李元婴依旧站在刚才那里,还和梁郡公李孝逸一起看着他的背影指指点点,眼睛顿时一黑,回想一下刚才与李元婴的对话,心知自己也把李元婴给得罪了。想想韦挺、薛万彻的下场,上官仪就不禁毛骨悚然,他一个小小的秘书郎兼弘文馆直学士,滕王殿下要对付自己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一直担惊受怕的上官仪直到李元婴离京的时候才放下心来,心里也不由自嘲,以滕王李元婴的身份,恐怕早就把他这个小芝麻官给忘记了吧。正好又听到一个好消息,晋王侍读李义府随滕王殿下下江南了,他被诏为新的晋王侍读。

从接到圣旨那一刹那间,上官仪立刻就又琢磨开了,心里美滋滋地想到:晋王也是长孙皇后所出,也属于嫡子,太子李承乾储位不稳那是朝野上下的共识,而最有可能接替李承乾入主的魏王李泰,最近又发生了韦挺被贬出京师的事情,这种事在以前绝对是无法想象的,恐怕也是李泰渐渐失宠的预兆吧,而晋王殿下呢,虽然年纪小了些,不过论起圣眷,也不亚于魏王李泰。而且更重要的是,也许是因为晋王殿下刚刚出阁,圣人还没有为晋王殿下遴选晋王府属官,那作为晋王侍读的他,不就是晋王殿下的第一心腹了吗?若是日后晋王殿下登基,那份拥立之功绝对是跑不了的,房玄龄、杜如晦,可不都是这么出来的吗?至于前任侍读李义府,一个没有什么背景的寒士而已,晋王殿下少年心性,肯定也是喜新厌旧,待李义府跟着滕王李元婴在江南跑完一圈,晋王殿下恐怕早就把李义府是谁都忘记了,于是便尽心竭力地跟在李治身边。

原本李义府因为有监察御史的本官在身,每天侍读李治的时间并不长,不过上官仪就没有这方面顾虑了,他的本职工作就是在弘文馆,所以现在连家也都搬进晋王府去了,每天与李治一起上学,下学。

唯一让上官仪有些郁闷的是,也不知是不是李元婴给李治灌了什么迷魂汤了,李治对李元婴却是念念不忘。

虽然李元婴并没有因为当初他冷脸拒绝赴宴而报复于他,但这并不意味着上官仪不嫉恨李元婴。相反,自从又听到李元婴的《侠客行》以及在郑州所作的《咏汴水》后,更是对李元婴嫉妒不已,原先应该按在他头上的那些光环,现在全戴在李元婴的头上去了。

※※※※

“原来是游韶兄,多日不见游韶兄神采依旧啊!上回离京的时候就听雉奴说起过游韶兄现在已经是雉奴的侍读了?”李元婴也笑着拱手道。

现在的上官仪毕竟还年轻,又没有笑里藏刀李义府那种本事,当然无法做到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李元婴立马就能从刚才上官仪突然看到他时那有些尴尬的表情看出来上官仪对他依旧是心怀嫉恨着。不过对于上官仪,李元婴并不怎么担心,把他交给李义府就成了。

“圣人错爱!圣人错爱!”上官仪将满腔嫉恨深深地藏在心底,一脸堆笑地说道。

褚遂良微笑道:“游韶,差不多也快下学了,你就在这里陪着滕王殿下吧!”转而对李元婴拱手道:“滕王殿下,遂良先失陪了!”说罢便走进一间书房去了。

正如褚遂良所言,没过多久,就听到讲课的内屋突然喧闹了起来,下一刻,就见不少熟悉的面孔鱼贯从内屋走了出来。

“啊,滕王殿下!”好不容易挨到下学,这些弘文馆学生争先恐后地往外跑,却突然看到已经离开弘文馆很久的李元婴笑盈盈地坐在外屋与上官学士在谈论些什么,连忙行礼道。

虽然在弘文馆的时候,李元婴一直呆在最角落里,除了相邻的李孝逸、刘仁愿,以及小侄子李治外,其他人并不怎么接触,但也站起来跟这些昔日的同窗一一回礼。

听到前面有人在叫滕王殿下,走在最后的李孝逸和李治不由一愣,连忙就从里面挤了出来,虽然大家都是弘文馆学生,但是谁敢挡着晋王李治的路,当然是纷纷让开。

“呀!小皇叔,果然是小皇叔回来了!”李治立刻就奔到了李元婴身边,喜形于色地说道:“前两天雉奴就听人说起过小皇叔从江南回来了,本想抽空去看望小皇叔的,不过孝逸从兄却说小皇叔没有这么快回来,外面只是谣传而已,所以也就没有去滕王府了!”

李孝逸也走到李元婴面前,一头雾水地说道:“二十二郎,你怎么这么快就回京了?前些日子江夏王兄回京的时候,某也专程去拜访过,听江夏王兄说你不是才走了几个州县吗?”

李元婴微笑道:“某是回京有几天的时间了,不过又因为一些事情去了一趟岐州,刚刚才回到长安,如果前几**们去滕王府的话,那也一样碰不着某,说起来某到现在也还没有回去过呢!”接着皱了皱眉,又诧异道:“不过李义府并没有随某去岐州,怎么,难道李义府没有去过晋王府吗?”

“李卿也回京了吗?”李治有些生气地说道:“那他怎么没有来晋王府见某?”

李元婴看了看周围那些个弘文馆学生,莞尔道:“李卿随小皇叔去江南也有一段时间了,也许在御史台里面也有些事情给耽搁了吧!”心里不由腹诽,以李义府的性子,要是没有事情,肯定就第一时间赶到崇仁坊的晋王府去了。接着又对李孝逸道:“某这次回京也只是暂时回来,等事情处理完以后还要继续去江南的,其他事情我们还是边走边说吧!刚刚在两仪殿呆了半天,薛仁贵他们在宫外恐怕也等着急了!”

李孝逸见李元婴脸色突然严肃起来,心里一登,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他所不知道的大事了。李治笑嘻嘻地说道:“那小皇叔,崇仁坊离皇宫最近,您就先到雉奴那晋王府去吧!”

李元婴也笑道:“那是当然,去你那晋王府可是你父皇给你小皇叔下的圣旨,小皇叔岂敢不去!走吧!”

走出左延明门,李治突然眼睛一亮,期盼地问道:“小皇叔,您说你只是暂回京师,过段时间就要再下江南吗?不知小皇叔要在京师呆上多久呢?”

李元婴奇怪地点头道:“这个说不好,雉奴莫非还是想着去打猎的事情?也好,过几天旬假到了,小皇叔这就替你去你父皇那说情去!”

李孝逸微笑道:“二十二郎这回怕是想错了,如果某没有猜错的话,雉奴是想让你留到元日之后吧!”

“元日之后……”李元婴愣道:“这有何意?”

李治还没有回答,跟在他们身后地上官仪就抢先说道:“当初圣人定下晋王殿下只要能在弘文馆业成,便让晋王殿下去并州之官,所以这些日子以来,晋王殿下一直在没日没夜地苦读!”

李孝逸也接着道:“是啊,雉奴可是把二十二郎当年累死孔祭酒的精神给发挥得淋漓尽致,把某这个做叔叔的看得汗颜啊!要是不出意外,雉奴这次岁末的考核应该就能在弘文馆业成了?”

“哦?那可就要恭喜雉奴了,总算是盼到可以之官了!”李元婴也是惊讶地看着李治,当初他累死累活了大半个月,把孔颖达累惨了,自己也同样累惨了,没想到李治竟然还能坚持几个月,看来有目标的生活就是不一样啊。心里暗道,说来自从迎娶了武照,又从弘文馆出来后,自己好像也有段时间没有目标了,也是该再为自己定下一个目标了,可是想来想去自己还能有什么目标呢?唉,头疼啊!接着又狐疑道:“你小皇婶是并州文水人,雉奴是想让我们陪你一起去并州看看吗?不过恐怕不行,因为你小皇婶的姐姐如今身怀六甲,所以小皇叔就把她留在扬州了!”

“什么?武夫人身怀六甲!”旁边的李孝逸突然高声厉叫道,顿时把李元婴给吓了一大跳。

李元婴这才想起来,他身边这位好像还在对武顺念念不忘呢,也只能忍笑点了点头。

李治惊异地看着李孝逸,奇怪地问道:“孝逸从叔,您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李孝逸不由白了李元婴一眼,明明知道他害了相思病,还在他面前说这些刺激他的话,让他在雉奴面前出了这么大的丑,连忙转移话题道:“对了,二十二郎,你还没说怎么就突然回京了呢!”

而跟在身后的上官仪也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李治还是第一次看到向来稳重的孝逸从叔如此失态,见李孝逸矢口否认,当然一点也不相信,不过还是暂时压下了心里的好奇,想着私底下找个时间问问小皇叔去,小孩子的八卦之心也是不可小觑的。接着有些失落地说道:“雉奴也想之官并州呢,不过不大可能了,父皇应该不会让雉奴去并州的。所以雉奴打算等岁末考核后便跟父皇说,让小皇叔带雉奴去江南见闻一番!”

第一百六十八章 路见

第一百六十八章

路见

“雉奴也想下江南吗?”李元婴微微一怔,随即道:“这个到时候再说吧,这次黜陟江南道,之所以把你小皇婶留在扬州,除了她姐姐贺兰武氏身怀六甲外,还有个原因就是小皇叔这一路上都是微服私访,这个你父皇也知道,要想让你父皇准你随小皇叔下江南恐怕不大容易!”

“就是微服私访才有意思嘛,否则跟在这长安城里又有什么区别!”李治一边跨着大步一边笑着说道。

李元婴摇摇头,轻声叹道:“孝逸从兄,你刚才不是问元婴怎么突然回京吗?就是因为元婴在辰州的时候在街市上遇到了几个刺客的行刺!”

“什么?”李孝逸、李治以及上官仪均异口同声地惊叫道。

李孝逸迟疑一下,小声猜疑道:“难道是李景恒?应该不会吧,自从他被江夏王兄带回京师后就一直被禁足在家里!还是……”本来李孝逸是想猜测李泰的,不过有李治和上官仪在旁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李元婴摆出一副痛心疾首地表情说道:“不是李景恒,而是齐皇侄!”

“什么?齐皇兄!”李治不敢相信地惊骇道。

李孝逸也是一脸震惊,皱眉道:“竟然是他,可是二十二郎和齐王祐好像没有什么矛盾吧?”接着狐疑道:“难道是因为上回其舅以及几个齐王府护卫在春明大街上肆意纵马被二十二郎给制止住那件事情?也不对啊,记得当日二十二郎在福临楼上设宴,巧遇齐王祐的时候,他对二十二郎好像并没有什么埋怨吧!”

“没有埋怨?”李元婴苦笑道:“那天孝逸从兄和雉奴也在福临楼,应该记得齐皇侄是因为宴请一个叫纥干承基的游侠才到福临楼来的吧!”

李孝逸一点就透,冷然道:“二十二郎的意思是说齐王祐宴请那个游侠的目的就是为了刺杀你!”

“不错!”李元婴颔首道:“当日在辰州行刺失败后,那几个刺客便打算嫁祸辰州的五溪蛮,引起元婴和辰州蛮的矛盾,然后再借辰州蛮之手对付某。可惜计划虽好,但是他们的运气却差了些,在逃往辰州蛮领地的时候却反被辰州蛮擒获,交到元婴的手中。虽然让纥干承基那贼子给逃了,不过其中有一个刺客正是齐皇侄的心腹梁猛彪,所以元婴才不得不停止江南之行,中途返回京师。”

上官仪不由腹诽,这滕王的命还真硬,上回能从行刺圣人的刺客手中逃出来,这次连齐王殿下派出的刺客也没能要得滕王的命。

李治顿时义愤填膺,只是又奇怪道:“父皇他应该也知道了吧,小皇叔都已经回京好几天时间了,雉奴怎么就没有听到关于齐皇兄的事情,别说罢官褫爵,好像连削户都没有,难道齐皇兄如此恶行,父皇他都不打算处置吗?”转头对上官仪问道:“上官卿,你这两天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上官仪茫然地摇摇头,心说自从诏为晋王侍读后,他一心只扑在晋王殿下身上,对晋王殿下的地位有威胁的太子和魏王泰的消息还可能留意下,至于另外两个也暂时呆在京师的皇子吴王恪和齐王祐就没怎么理睬了。

李元婴苦笑道:“处置,何止是处置而已,估计明天雉奴就能听到中书省的诏书了。齐皇侄听说小皇叔押着梁猛彪回京后立刻就潜逃出京了,小皇叔这几天之所以不在京师,也就是和右卫的李大将军一起奉诏去追缉齐皇侄。由于得知齐皇侄西逃出京是想到松州吐蕃赞普弃宗弄赞那里借兵谋反,所以片刻前,皇兄他已经下诏将齐皇侄赐死内侍省,废为庶人!”

“赐死……”李治骇然道,他可是万没想到他的父皇竟然会赐死李祐。而上官仪也不禁后脊发凉,圣人不愧是圣人啊!

“找吐蕃借兵?”李孝逸愣了愣,不屑道:“那可真是死有余辜了!雉奴,虽然庶人祐是你之兄,不过你也不必为这种人伤悲什么!”

李治叹息道:“雉奴只是感到……感到……唉!”

上官仪却突然迟疑道:“不过从庶人祐能在第一时间得知滕王殿下押着那个齐王府的护卫进京看来,他应该在春明门安插有人,恐怕也觊觎着储位啊!”

李孝逸冷笑道:“那是当然,若不是为了东宫之位,他何必已经之官齐州了还装作养病赖在京师!”

李元婴当然不可能跟他们说李祐之所以能第一时间知道梁猛彪被生擒是他故意为之,微笑道:“说来诸皇子中,一心想着出阁之官的也就只有雉奴了!不过游韶兄却是高估齐皇侄了,在齐皇侄出逃前,柴令武也曾到访过齐王府。”虽然李元婴说的不大明白,但在场三人谁不知道柴令武和李泰的关系,也都恍然大悟。

※※※※

走出延喜门,薛仁贵和刘仁轨马上就迎了上来,不过刘仁轨的脸上却是写满了失落,原本还想能得到圣人的召见,结果等到滕王殿下出宫也没有等到接引的宫使出现。

李元婴见刘仁轨有些丧气,宽慰道:“正则不必沮丧,虽然今天皇兄心情不佳,没有传召正则,不过皇兄也已经诏大理寺卿刘德威、刑部侍郎阎立本和治书侍御史刘洎三司会审鲁宁一案,待鲁宁一案结案后,某和李大将军会再向皇兄荐举正则的!”

“蒙滕王殿下错爱,仁轨不敢!”刘仁轨连忙抱拳道。

刚才在路上,李孝逸、李治也都听说了陈仓有个不惧折冲都尉权势的小县尉刘仁轨,李治好奇地问道:“这位应该就是刚才小皇叔说的那位刘明府吧?”

小皇叔?刘仁轨一怔,从这个称呼中他可以判断出眼前这个小郎君肯定也是诸皇子中的一员。

薛仁贵笑着介绍道:“正则兄,这位就是当今九皇子,晋王殿下!”接着又把李孝逸和上官仪给介绍了一遍。

刘仁轨感激地看了薛仁贵一眼,连忙见礼道:“仁贵见过晋王殿下,梁郡公,上官学士!”

听到薛仁贵称呼刘仁轨为兄,李元婴也是愣了一下,本来李元婴是打算让薛仁贵先把刘仁轨带回滕王府安顿下来,没想到李治对刘仁轨也有些兴趣,盛情相邀刘仁轨去他的晋王府。

不过李孝逸却突然建议道:“二十二郎,雉奴,不若我们去西市的福临楼一聚吧,二十二郎离京也有几个月了,某想在江南恐怕是尝不到西域的葡萄美酒吧!”

李元婴对李孝逸突然提议转道去福临楼并不意外,毕竟晋王府和长孙胖子的府第仅一墙之隔,虽然长孙无忌如今低调得很,但是宗室之人对长孙无忌向来没有什么好感,当年长孙无忌出任尚书右仆射兼吏部尚书的时候,将李家的一干远亲除了少数有功在身的以外,其他全部从郡王降为郡公,可是把宗室给得罪惨了,李孝逸这淮安靖王一脉更是如此,一家七个郡王被降为郡公。若是在晋王府遇到了长孙胖子,那势必也要向他行礼,李孝逸当然不会愿意。

而李元婴对长孙无忌同样缺乏好感,而且他还想着咨询下那个龟兹商人苏里多,看看能不能弄一个单筒望远镜来玩玩呢,犹豫一下也就赞同了李孝逸的建议。李治虽然不知缘由,不过见李元婴都同意了,也不再坚持,福临楼就福临楼吧,反正自从为了岁末通过弘文馆的考核而发奋苦读后,别说福临楼,就连近在咫尺的长安东市他也都没去过。

※※※※

出了安福门,沿安化门大街走下,李元婴笑道:“可惜我们去的迟了,要是早说去福临楼,那也许还能赶得上阴弘智他们被押赴西市处斩呢!”

李治摇头叹息道:“阴弘智,憸人也!如果不是他的怂恿教唆,齐皇兄也不会因此而万劫不复!只是可惜了齐皇兄了!”

正当李治又在为李祐被赐死而有些兔死狐悲的时候,却远远地看到有两拨人在春明大街和安化门大街的交叉口上撞在一起,接着一言不合,就当街打了起来。

李治不由怒道:“好大的胆子,何人在皇城附近竟敢如此放肆!小皇叔,我们快点过去看看!”

李元婴摇摇头微笑道:“雉奴不必担心,右武候府的人已经过来了!”不过很快李元婴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因为他看到闻讯赶来的右武候府卫士竟然也随即加入到了群殴之中,顿时怒不可遏,冷声道:“我们也过去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敢动用右武候府卫士仗势欺人!”

还没有走近,就听到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叫嚷道:“竟敢对某无礼,哼,别人怵你长安三鹰,某可不怕你,就算是齐王李祐的护卫得罪了某,也一样被斩于西市,还连累齐王李祐自己被赐死内侍省。就你这竖子还敢在某面前嚣张跋扈,长安三鹰是吧,今天某就让你变成一头没毛的鹰!”

※※※※

写了一晚上,删了一晚上……

唉,明天补……

第一百六十九章 阿史那结社率

第一百六十九章

阿史那结社率

听到前面有人在叫嚣着要让“长安三鹰”变成没毛的老鹰。李元婴等人不由愣住,凝眼望去。而李治更是不敢相信地惊愕道:“那,那不是柴家表兄吗?”

上官仪也半张着嘴巴,揉了揉眼睛惊诧道:“长安城里竟然还有人敢对柴二郎无礼?”

李元婴和李孝逸同样是面面相觑,原本他们还以为是哪个勋贵家的恶少调用右武候府卫士仗势欺人,却没想到被欺负的对象竟然会是柴令武。

虽然李元婴的便宜老爹李渊当了皇帝后就变成了种马,一共生了十九个公主,但是与李世民同为太穆皇后所出的,就只有那位已经逝去十多年的巾帼英豪平阳昭公主了,所以柴令武不仅是李世民的外甥,还是属于嫡亲的外甥,即使前几天被李世民关进大理寺的大狱中,也很快就重新放了出来。而且更重要的是,在柴令武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很有可能成为太子的魏王李泰。在长安城里,敢跟柴令武作对的,除了像当年刘仁愿那样的愣头青外,想来也就只有太子李承乾的人了。

李元婴突然想起萧钥曾经跟他提起过,因为李泰是左武候大将军的缘故,李承乾也不想在这方面吃亏,所以平日里对右武候大将军阿史那思摩不免曲意相交,关系甚好。故而李元婴对闻讯赶来的那十几个右武候府卫士的行为随之释然。心里也确认了围殴柴令武的那些人肯定就是李承乾的下属了。

想到这里李元婴看了一眼身旁得知被殴之人是柴令武后就立刻停下脚步的李孝逸,心想李孝逸应该也猜到大概了。上次在福临楼的时候,柴令武和赵节就曾剑拔弩张过一回,害得他还是费了好大一通劲才置身事外,所以现在这种热闹,当然还是少凑为好。

从刘仁轨在陈仓县的表现上看,自然也是见不得那些仗势欺人的事情,看到右武候府卫士也参与围殴,顿时怒火填膺,没想到皇城脚下竟然也有这种事情发生。本来刘仁轨还以为李元婴会出面制止,却不想他走到一半就突然停了下来,心里不由有些失望。刘仁轨虽然急公好义,但也不是傻瓜,在陈仓县他敢制止鲁宁的恶行,那是因为他为官陈仓多年,在那些府兵中间也同样享有威望,但是到了京师,谁还会理他一个九品芝麻官,也只能对李元婴抱拳建言道:“滕王殿下,您……”

李元婴当然知道刘仁轨想要说什么,摇摇头打断他的说话,脸色凝重地说道:“前面的事情并没有正则想的这么简单!”

不过这边李元婴话音刚落,那边李治在怔了好一会儿后,回过神来便抢先冲了上去。虽然柴令武和李治之间并没有多少交情,但毕竟也是表兄弟,看到柴令武当街被人围殴,李治岂能不管。快步跑到那十几个闻讯赶来后不仅不加制止。反而加入到围殴之中的右武候府卫士身后,李治伸手一把就握住了其中一个卫官模样的人的手腕,冷声叱喝道:“都给某住手!”

那卫官年纪也不大,踢着柴令武正起劲呢,却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抓住,心里一登,不由转头看去,却见那只手的主人竟是一个毛头小子,不耐烦地往外一甩,就把李治给摔了出去,不屑道:“哪来的小子,年纪不大,就敢管某右武候府的闲事!”

他旁边一个卫士连忙惊恐地说道:“校尉,您看那郎君身上的衣装,恐怕也不是普通人!”说罢便要走过去相扶。

而刚才因为和柴令武撞在一起从而引发这场纷争的那个满脸络腮胡子,脸上斜斜地留下一道红红的伤疤的华服男子则冷声道:“回来!连柴令武打都打了,难道还怕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

“殿下——”看到李治被那个右武候府的人给摔了出去,上官仪顿时目眦尽裂。他也同样猜到殴打柴令武一方的是太子李承乾的人,本来他还想着坐山观虎斗,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圣人刚刚赐死了齐王李祐。心情肯定不好,等这件事情再闹到圣人那边,说不定圣人一怒之下,李承乾和李泰同时失宠都有可能,到那时他家殿下不就坐收渔翁之利了。却没想到他家殿下竟然被那些人给摔了出去,哪里还有心思观什么虎斗,慌忙就跑了过去。

李元婴也不由怔住,看着李孝逸苦笑道:“孝逸从兄,看来这回我们不过去也不成了!”

李孝逸皱眉道:“太子殿下的人这次确实是过分了!”

“太子殿下……”虽然刚才听李元婴说前面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刘仁轨也没想到竟然会牵扯到太子身上去,不由惊呼道。

薛仁贵对刘仁轨颇为欣赏,也怕他不小心犯了忌讳,连忙解释道:“前面那个被右武候府围殴的柴令武,乃是谯国公家的二郎君,魏王泰的心腹,正则现在应该知道滕王殿下和梁郡公刚才为什么驻足不前了吧!”

“魏王泰!”刘仁轨神色一凛,心中恍然大悟,敢打魏王李泰心腹之人的人当然只有太子,迟疑道:“那滕王殿下……”

李元婴轻声叹道:“还是过去调解一下吧,今天皇兄正在火头上,要是事情闹大,太子和魏王固然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但我们身在现场而不制止,恐怕也难逃干系!”

“哟,哪来的小芝麻官?”看到上官仪飞奔而来,那一脸络腮胡子的华服男子怔了一怔,随即嘲讽道。和李治不同,上官仪自然是穿着整整齐齐的六品官袍,不过那华服男子敢打柴令武。自然不会把一个六品小官放在眼里。

不过看着上官仪那俊朗的相貌,那华服男子越看越气恼,他前几天才被破了相,而今天却碰到了一个外表如此丰俊的人,这不是存心在气他吗?大怒道:“来人,往这个小芝麻官脸上抽几鞭,看他还敢不敢出来见人!”

上官仪小心翼翼地将李治从地上搀扶了起来,看到李治并没有受伤,他也顿时松了一口气。而冷静下来后心里又是一阵暗喜,貌似今天的纷争已经在按照他的期望闹大了,最好是能闹得让御史台那些侍御史、殿中侍御史们上疏弹劾,到时候还怕圣人他不会降下雷霆之怒吗?

正美滋滋地想象着的时候,上官仪突然听到那华服男子竟要破他的相,登时两脚一软,差点就自己摔了下去,立刻指着刚才将李治摔出去的那个右武候府卫官怒喝道:“好大的胆子,竟然,竟然敢对晋王殿下如此无礼!”

“晋王殿下?”那华服男子顿时愕然,而其他参与围殴柴令武等人的随从以及右武候府卫士也都停下了动作。而刚才把李治一把摔出去的那个卫官更是脸色大变,不过随即也暗暗庆幸,幸亏刚才没有用力,否则把晋王殿下摔伤了那他也就完了。

暴雨般的拳脚结束之后,蜷在地上的柴令武也立马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如发怒的公牛般红着眼睛瞪着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华服男子,咬牙切齿地说道:“阿史那结社率,别以为你脸上多了一道伤疤柴某就不认识你了,区区一个被家父打得如丧家之犬般的突厥降将,皇帝舅舅海纳百川,施舍给你一个右武候中郎将的官职,你还真当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了?别说你阿史那结社率,就算是怀化郡王阿史那思摩,左骁卫大将军阿史那社尔站在柴某面前,亦不敢抬头说话,你还想拔柴某‘长安三鹰’的鹰毛。柴某会让你后悔今天的狂妄的!”

“小郎君!”柴令武带来的那几个家僮虽然也是伤痕累累,不过也都从地上站了起来,将柴令武保护在身后。

听到柴令武提及他脸上那道伤疤,本来已经冷静下来的阿史那结社率立刻又恼羞成怒,登时就把什么晋王殿下给抛诸脑后了,冷笑道:“后悔?你知道某刚才去西市干什么吗?就是去看一下齐王李祐的舅舅阴弘智他们是怎么人头落地的,几天前他们在金光门前打了某一鞭,今天就被斩于西市。柴令武,你要不要也想试一下啊!嘿嘿,你还不知道吧,别说阴弘智,就算齐王李祐自己,也已经被圣人给赐死内侍省了,这就是得罪某阿史那结社率的代价!”

鹰毛……快步走过来的李元婴听到这两个字,突然想起前世听到的一则关于和尚、尼姑和鹰毛的笑话,不觉莞尔,接着又听到阿史那结社率在柴令武面前自吹自擂,更是忍俊不禁。

听到有人发笑,阿史那结社率更是暴跳如雷,转身怒道:“谁在……在……”待看清楚来人后,阿史那结社率立刻就换上了一张谄媚的笑脸,腆着脸殷勤地走到李元婴面前,拱手道:“卑官右武候中郎将阿史那结社率参见滕王殿下!”几天前李元婴与李大亮出金光门追缉李祐,还特意向金光门武侯铺询问过李祐出城时的穿着特征,虽然阿史那结社率因为脸上被昝君谟抽了一鞭,鲜血淋漓,不敢见人,但李元婴什么模样,他可是真真切切地记在心上。

鼻青脸肿的柴令武也连忙迎上去抱拳道:“甥儿参见滕王舅舅!”

阿史那结社率心里暗暗叫苦,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一回,把平日里不可一世的柴令武打了一顿,结果被晋王李治撞见不算,怎么滕王李元婴也往这里凑,刚才在宫城的时候不是听那几个番上的府兵说滕王殿下去了弘文馆吗?就算回滕王府也不是走这条路啊!

今天阿史那结社率在家中养伤,听到金光门武侯铺的卫士报告说,滕王殿下和右卫大将军李大亮已经擒获齐王一行人,正押往皇城。而其中抽了他一鞭的昝君谟更是被滕王殿下给一箭射死,登时就坐不住了,也不管脸上的伤疤能不能见人,立刻就往宫城跑,很快就打听到消息齐王李祐被圣人赐死内侍省,废为庶人,而包括阴弘智在内的其他从犯全部斩于西市,籍没其家。于是便召集了不少狐朋狗友去西市“观礼”,打算好好地羞辱阴弘智一番,结果没想到却反被阴弘智奚落了半天,说什么他堂堂东突厥王族,一代天骄始毕可汗之子,既然沦落到大唐当一个小小的中郎将,连阴弘智一个外人都替他丢脸。

阿史那结社率差点被气昏过去,一脸阴沉地看完阴弘智他们被处斩,就怒气冲冲地出了西市,结果不小心却被柴令武给撞得摔了出去,想起刚才阴弘智的奚落,满腔的怒火登时就如火山喷发般发泄了出来。

与尉迟宝琳、程处弼合称“长安三鹰”,横行长安城多年的柴令武哪会想到有人敢对他不敬,就算那次在福临楼被赵节给砸了个脑袋开瓢,最后也是门下侍中杨师道亲自赔礼道歉,他才作罢的。

本来就因为无缘无故地被皇帝舅舅关进大理寺的大狱里好几天而心里憋着一团火没地方发泄,被李泰接出来后回家沐浴一番,结果却被其兄柴哲威给奚落了一顿,柴令武心里更是恨得牙痒痒。不就是看到父亲快不行了,马上就能袭爵了,所以才在他面前耀武扬威吗?心里暗暗发誓,等他日魏王表兄登基,一定要让柴哲威跪在他脚下求饶不可。

眼不见心不烦,便出门到魏王府上喝了几杯酒,跟李泰一起憧憬一番以后李泰登基后的生活,从刚才两仪殿的训骂中李泰也知道这次柴令武的牢狱之灾乃是他父皇想要敲打他一下,所以也好好地安慰了柴令武一番。感觉时间已经不早了,柴令武才准备回家,醉醺醺地走路,结果刚刚出了延康坊没多久就被人给撞了一下。原本柴令武还想刚刚才从大理寺出来不愿再惹出什么事端,却没想到那个被他撞倒在地的人一爬起来就一记老拳向他砸来。被柴令武甩在身后的那几个家僮同样没想到在长安城里竟然有人敢对他们家小郎君无礼,不过马上也就反应了过来,连忙将柴令武护在身后。

柴令武登时就被打懵了,在长安城里什么时候有人敢挑衅自己,那憋了几天的怒火也登时就涌上心头。虽然柴令武为人也是飞扬跋扈,不过从小就在其父柴绍的严格教导下,武艺自然不是阿史那结社率那种突厥纨绔可以比的,至于阿史那结社率结交的那些地痞流氓就更不是谯国公柴绍亲自训练出来的家僮的对手,只是阿史那结社率带的地痞流氓人数较多,使得阿史那结社率那一方也没有多少吃亏。

酒劲已经消退了不少的柴令武顿时就有些着急,不多时便看到了可能是周围哪个坊的武侯铺卫士闻讯赶来,心里大喜,虽然西市附近的武侯铺不属于魏王殿下的左武候府,但是右武候府的卫士也同样不敢得罪他柴令武。正准备表明身份,让那些右武候府的卫士把这群地痞流氓给拉到附近的武侯铺里好好教训一顿,却没想到那些右武候府卫士竟然和这些地痞流氓是一伙的。狠狠地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一点,柴令武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原来刚才被他撞倒之人乃是右武候中郎将阿史那结社率,只是因为脸上多了一条清晰的伤痕,再加上他刚才一直是醉眼迷蒙的,一时间并没有怎么注意。

阿史那结社率在长安城里同样没有什么好名声,柴令武早就听说过这个阿史那结社率自从其兄突利可汗死后就无人管教,胡作非为,欺男霸女,成天与地痞流氓为伍,能当上右武候中郎将也是因为皇帝舅舅念着当初突利可汗率先降唐的情,也为了安抚那些降唐的突厥人。也总算是明白过来,为什么这些右武候府卫士会和那些地痞流氓是一伙的,敢情是阿史那结社率的下属。

由于这些右武候府卫士的加入,本在伯仲之间的柴令武一方当然很快就支持不住了,只好蜷着身子保护住自己。一边挨着打,一边在心里暗思他和阿史那结社率这个整日游手好闲的突厥纨绔之间好像没有什么矛盾吧,虽然听说李承乾和阿史那思摩有些亲近,但阿史那思摩也不是平庸之辈,身为降将的他应该不会参与到储君之争去。不过阿史那结社率素来不学无术,那就说不准了,李承乾一直就眼红魏王表兄领左武候大将军一职,对右武候府更是垂涎三尺,拉拢阿史那结社率这个右武候中郎将也不是不可能的。不过如果阿史那结社率投靠了李承乾的话,那要报复他就要从长计议了,也许扳倒李承乾,阿史那结社率就是其中一个突破口。

正当柴令武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却听到一个稚嫩而又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冒着头上被打的危险伸头一看,竟然是晋王李治。不过看到李治被人给摔了出去后,柴令武却并没有出声,心里暗暗祈祷,最好阿史那结社率把李治打得越惨越好,那就算皇帝舅舅再念旧,再顾念朝中其他突厥降将的想法,也不可能再饶过阿史那结社率了。只可惜天不遂人愿,阿史那结社率很快就知道了李治的身份。

※※※※

“阿史那结社率,这是怎么回事?”李元婴冷着脸道。虽然李元婴并不认识眼前这个脸上斜着一道醒目伤疤,满脸络腮胡子的华服男子,但是听到柴令武对他的称呼后也马上就反应过来他是谁了。前几天追缉李祐能够如此顺利,阿史那结社率也是功不可没,想来他脸上那道斜疤应该就是出自昝君谟的手笔了。

不过他也没想到敢和柴令武作对的人竟然是阿史那结社率这个突厥降将,难道他也是李承乾的人?

李元婴心里不由有些迷惑,阿史那结社率作为一个突厥降将,应该不可能加入到夺嫡之争去吧?不过若非东宫之人,怎敢和柴令武当街打了起来!

别看阿史那结社率无知者无畏,再加上刚才被阴弘智给气昏了头,在柴令武面前敢如此嚣张,但是面对滕王李元婴,那就不一样了。虽然早就听说过前御史大夫韦挺和前右卫将军薛万彻都是因为得罪了滕王殿下而一个被外放为岭南的象州刺史,一个更是被除名流放,但是那些都只是听说而已,而今天西市阴弘智他们的处斩却是直观的。虽然阿史那结社率刚才一直在自吹自擂阴弘智、燕氏兄弟等人,乃至齐王李祐之死是因为鞭打了他,但那也只是过过嘴瘾而已,他早就从阿史那思摩口中得知齐王李祐之死乃是因为他招募刺客企图行刺滕王殿下。倘若只是因为他一个突厥降将,恐怕李祐最多也就被圣人申斥几句罢了。

可惜阿史那结社率并不知道其实导致李祐被赐死的真正原因是李祐企图勾结吐蕃谋朝篡位,纵然是他的亲生儿子,李世民也绝不会容许李祐继续活下去。要是被阿史那结社率得知了内情,以他那无知无畏的性格,估计也不可能会像现在这样对李元婴如此畏惧。

听到李元婴发问,阿史那结社率尴尬地笑笑,心里琢磨着虽然柴令武是魏王李泰的心腹,而李泰又与滕王殿下不和已久,不过那柴令武毕竟是滕王殿下的外甥。即使滕王殿下再不待见柴令武,但柴令武被他的人打了,恐怕滕王殿下这个做舅舅的也不见得乐意吧。

于是心里也就打定了主意,出乎意料地恭恭敬敬跪在李元婴的面前,也不辩解刚才谁打谁,避开那个话题,谄媚地恭维道:“结社率脸上这伤疤多半是留下来了,今日在家中听闻几天前那个鞭打结社率的贼子昝君谟已经被殿下给一箭射死了,结社率欣喜若狂,本要斋戒沐浴后亲自到滕王府登门答谢滕王殿下之恩,没想到竟然能够路遇滕王殿下,真乃结社率之幸也!”微微顿了顿,又对李元婴拜了拜,接着道:“结社率在此多谢滕王殿下为结社率报仇雪恨,今后只要殿下发话,或者派人告知结社率一声,结社率一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李元婴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才还是趾高气昂的阿史那结社率竟然对他又跪又磕头的,不由狐疑地看了看身旁的李孝逸,难道这位真是始毕可汗之子,突利可汗之弟吗?李元婴自问和阿史那忠交情不浅,却怎么也看不出跪在他面前的这个阿史那结社率跟豪气干云的阿史那忠有哪点相似之处。

李孝逸附耳小声道:“二十二郎可曾听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这句话吗?更何况是一个大部落!”

李元婴点点头,他还以为突厥人各个都是像阿史那忠那样豪杰呢,没想到也有如此谄媚之人。不过今日之事最好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李元婴想了想也就没有再斥责什么,将阿史那结社率搀扶起来,摇头道:“阿史那将军快快请起,某只是皇命在身,那昝君谟负隅顽抗,企图逃跑,所以某才不得不发箭将其射杀,可当不得将军如此大礼!”

“早就听闻滕王殿下箭术独步天下,果真不假!”阿史那结社率稍松一口气,好像李元婴并没有怎么生气,也就随之站了起来。心里暗道,也是,那柴令武是魏王李泰的人,而滕王殿下和魏王又水火不容,虽然滕王殿下可能会因为在他眼皮底下把他外甥打了而有些脸上无光,但说不定心里也有可能在幸灾乐祸。刚才从远处走来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恐怕也是做给边上的晋王殿下看的吧。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突然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吁——”从雍县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师的程处弼正准备回右卫公廨复命,却突然看到前面围着一拨人,其中好像还有滕王殿下,薛将军他们的身影,立刻就勒住缰绳从马上跳了下来,喘着粗气扯着嗓门大声道:“滕王殿下,处弼刚才还以为是看错人了呢,原来真的是您啊!不知齐王祐他们圣人是怎么处置的?”

不过挤进来后瞥见柴令武一副猪头的模样站在那里,程处弼那满脸的笑容立刻就僵在了脸上,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你不会是柴二郎吧……”同为昔日的“长安三鹰”之一,柴家那几个跟着柴令武的家僮程处弼也认识,自然是不会错了,登时大怒,睁圆环眼,咬碎钢牙,看到阿史那结社率面有怯色,一把就揪住他的头发,将其拉近身来,大喝道:“阿史那结社率,如果程某没料错的话,应该就是你这个贼子吧!”

虽然阿史那结社率带来的那些地痞流氓看到程处弼那凶恶的模样,大部分都作了鸟兽散,还留在原地的也是因为双脚发颤走不动路,噤若寒蝉,但是那些右武候府卫士看到自己的中郎将被程处弼揪住后,就立刻拔出腰间的障刀,其中那个卫官将手中的障刀对准程处弼,冷声叱道:“放下阿史那将军!”

柴令武看到那些右武候府卫士竟然把刀都拔出来了,微微一愕,随即心里更是大喜,最好是让程处弼和阿史那结社率再打起来,不过他却依旧闷声不说话。现在的他酒劲已经完全消退了,心里清楚得知道他刚刚才从大理寺的大牢里放出来,可不能再惹事了,不管自己有理没理,闹到皇帝舅舅那里去只会给皇帝舅舅留下不好的印象,而且还会连累到魏王表兄。所以这回的事情要不就当是自己栽了,就这么算了,等到以后再想办法报复阿史那结社率,要不就将其闹大,但不能把自己也牵扯进去,没想到还真就盼来了程处弼那莽夫。

不过李元婴自然不会让他们再动起手来,顿时就沉下脸来,冷声道:“全都给孤住手!你们想要干什么,在朱雀门附近械斗吗?”

“滕王殿下,您看这个阿史那结社率把柴二郎都打成什么样子了?”程处弼见李元婴发怒,也只好先放了阿史那结社率,小声嘟囔道。

阿史那结社率也仿佛在鬼门关走一遭般,见他的手下都把刀给拔出来了,更是面无人色,低吼道:“干什么?快点把刀都给某收回去!”接着赔笑地看着李元婴。

李元婴朝程处弼摇摇头,接着对阿史那结社率道:“既然阿史那将军前几天被昝君谟抽了一鞭,脸上的伤还没有痊愈,那还是先回府养伤去吧,其他人也都回各自的武侯铺去,今日之事就这么算了,谁也不要追究什么!”

“滕王殿下!”程处弼还要说什么,李元婴铁青着脸冷声道:“怎么,连孤的话都不听了!”

“这个……”程处弼看了看旁边的柴令武,虽然好奇柴令武今天怎么一句话都不说,难道是被打傻了不成?但是就这么放过阿史那结社率他也不会甘心,心里暗暗记得,等过几天再找那个阿史那结社率算账。

而阿史那结社率,那十几个右武候府卫士,以及因为双腿发颤而没法逃跑的剩下那几个地痞流氓顿时如蒙大赦,千恩万谢地就四散去了。那个一把将李治给摔出去的青年卫官更是长松了一口气,心里对李元婴更是感恩戴德。

※※※※

阿史那结社率他们离去后,李元婴不由诧道:“三郎,你不是去了雍县把李大将军的关移送到岐州刺史衙门去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程处弼心里对这么轻描淡写地放过阿史那结社率还有些不忿,郁闷地说道:“殿下,您又不是不知道,雍县和陈仓不过一步之遥,处弼到雍县去送信,然后直接回京师来,哪需要花什么时间啊!处弼还是先回右卫公廨去找大将军复命吧!”

李元婴见程处弼心有埋怨,微笑道:“既然关移已经送到了,那复命的事情先不急,三郎这一路上也辛苦了,不如随某和雉奴一起去福临楼喝几盅吧!某也知道三郎心里不想就这么放过阿史那结社率,到了福临楼,某再跟三郎解释解释!”

程处弼连忙拱手道:“殿下言重了,处弼不敢!福临楼,那敢情好!”转而对柴令武又道:“柴二郎,你也跟我们一起去福临楼聚聚吧,自从某补为右卫亲卫以来,我们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在一起喝过酒了!”

李元婴也道:“二郎可愿同往?”

柴令武刚刚才在魏王府喝完酒回来,本要拒绝,不过想想如果现在就这么鼻青脸肿的回去,还不定被那个柴哲威怎么奚落呢。虽然魏王表兄和滕王舅舅不和,但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滕王舅舅的外甥,也没有什么好尴尬地,于是便欣然应道:“滕王舅舅江南归来,甥儿自当愿往!”

※※※※

滕王和晋王突然出现在福临楼门口,自然也忙坏了苏里多和柳三,入席后,心里本就藏不住话的程处弼立刻就问道:“滕王殿下,那阿史那结社率整日就与地痞流氓为伍,根本就不成气候,没想到今天却突然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对柴二郎大打出手,奇怪!不过殿下,您刚才怎么就这么放过了他们,您没看柴二郎都被打成什么模样了!”接着又直言不讳地说道:“柴二郎也是,连一个阿史那结社率就把你给打成这样了,真丢我们‘长安三鹰’的脸面!”

“嗤——”正让其中一个家僮给他的伤口上敷药的柴令武不由疼叫了一声,咧着嘴道:“三郎,你可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平常某能不是那废物的对手?还不是因为刚才某就已经喝了不少酒了,哪想到有人敢为难于某,不过即使他们人数众多,某和手下几个儿郎也不弱他们,怎料到那阿史那结社率竟然把附近武侯铺的卫士给叫了过来,某这才栽了!”

李元婴抿了一口酒,也回道:“二郎,虽然你和魏皇侄要好,不过你我也是甥舅,在二郎面前,某这个做舅舅的也就直言不讳了。刚才程三郎也说了,那个阿史那结社率怎么就突然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二郎大打出手?那某就问了,在这长安城里,敢当街殴打谯国公家的二郎君的人不多吧?”

程处弼撇撇嘴道:“滕王殿下这话说的,这么些年来,能让柴二郎吃这么大亏的,也就赵节那竖子了!”突然一怔,小声道:“滕王殿下是说那个阿史那结社率是……”

李元婴颔首道:“太子向来与右武候府亲近,确实有一定的可能,三郎还不知道吧,李祐片刻前已经被赐死内侍省,废为庶人了,所以这几日皇兄的心情可想而知。如果今天事情要是闹得大些,闹到皇兄面前去,别说你程处弼,还有你柴令武,恐怕太子和魏皇侄也都讨不得好去,甚至连某和雉奴也有可能被波及到!”

第一百七十章 密谋

第一百七十章

密谋

“死有余辜!”程处弼当日也在陈仓县城,所以对李佑被赐死并没有多少意外,接着抱拳道:“刚才是处弼莽撞了,请滕王殿下恕罪!”

“不碍事,你和柴二郎多年的交情,看到柴二郎被打,如果无动于衷,那就不是你程三郎了!不过以后行事还是要三思而后行啊!”李元婴微笑道。

程处弼点头道:“殿下教诲,处弼谨记在心!”

柴令武吃惊地看着程处弼,貌似这家伙在卢国公程知节面前都没有这么乖巧吧!摇摇头迟疑道:“刚才在和阿史那结社率的冲突中,某也隐约听到他说齐王表兄已经被皇帝舅舅给赐死内侍省了,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李孝逸不屑地说道:“柴二郎不知道吧,那李佑招募刺客行刺滕王殿下不算,事情败露后还企图叛逃吐蕃,借兵谋朝篡位,真是丢尽了李唐皇室的脸面!”

李治也惋惜地叹道:“真没想到齐皇兄竟然会如此丧心病狂!”

柴令武微微一怔,随即释然,他就想即便李佑行刺滕王舅舅,褫爵罢官就已经是很严重的处罚了,没想到结果却是被皇帝舅舅赐死,原来是因为如此。

要说席中这些人中,最恨阿史那结社率的,除了被打成猪头的柴令武以外,恐怕就要属上官仪了。那个阿史那结社率自己被破相了不算,竟然还想要破他的相,上官仪心里面越想越不忿,本来还以为能让程处弼好好教训一下那个狂妄自大的家伙,却没想到最后被滕王李元婴给阻止了下来。虽然上官仪也觉得李元婴的顾虑很有道理,但是这口气始终咽不下去。于是拱手道:“虽然滕王殿下顾虑得是,但那阿史那结社率别说柴二郎,就连晋王殿下都不放在眼里,差点就把晋王殿下给弄伤了,要是就这样放过阿史那结社率,仪还是有些不甘心!”

李元婴也关切地问道:“雉奴,你刚才没有被摔伤吧?”

李治微笑地摇摇头道:“谢小皇叔关心,雉奴不碍事的!那个右武候府的卫官也只是不知道雉奴的身份而已,没看他后来那面无人色的样子!”

不过柴令武心里那本来已经藏起来的怒火又再次被上官仪给勾了起来,冷声道:“晋王表弟此言差矣,没看后来那个不知死活的卫官还敢对程三郎拔刀相向吗?阿史那结社率,一个突厥降将而已,等过些日子齐王表兄的事情在皇帝舅舅心中散去后,某再去找他算账!”

程处弼皱眉道:“柴二郎,那阿史那结社率很可能是东宫的人,你还是小心一点!”

李元婴也说道:“某刚才在宫里听张内侍说,柴二郎也是刚刚才从大理寺出来吧,要是再惹得皇兄发怒,那就不好了!”

柴令武抱拳道:“多谢滕王舅舅提醒,令武不会莽撞行事的!其实那个阿史那结社率在皇帝舅舅眼中也没有什么好印象,要对付他还是容易得很。令武曾经听家父提起过,当年突利可汗还在世的时候,见阿史那结社率成天胡作非为,也曾对其多次训斥过,不过也许是因为被突利可汗管教的次数多了,引起阿史那结社率的不快,那家伙竟然上疏皇帝舅舅,诬告其兄突利可汗谋反。只可惜阿史那结社率一个不学无术的家伙,编个瞎话都破绽百出,岂能骗得了皇帝舅舅。想必连阿史那思摩都是怀化郡王,阿史那结社率的侄子阿史那贺逻鹘还是北平郡王,而阿史那结社率自己却只是一个四品中郎将,就是因为如此了。”

“阿史那结社率曾经诬告过突利可汗谋反?”李元婴惊讶地反问道。

“滕王舅舅也觉得不可思议吧!”柴令武颔首道:“不过确实如此,可能是考虑到东突厥新降,所以阿史那结社率的奏疏只是留中不下,并没有治他的罪。这也算是朝中的一个秘闻了,当初家父之所以知道这件事那也是因为家父当时是攻灭东突厥的副帅。”

※※※※

上官仪、柴令武心有忿恨,而在李元婴面前装了半天的孙子才回到家中的阿史那结社率心里的怒火就更不用说了。从几天前被齐王李佑羞辱,一鞭破了相,到今天柴令武、晋王李治、滕王李元婴在他面前耀武扬威,这几个人里面,不是李世民的弟弟,就是李世民的儿子、外甥,到后来,连程处弼都敢欺负到他的头上去。想起刚才在西市的刑场上,阴弘智羞辱他的那些话,心里一怒,把房间里能砸的东西全都狠狠地砸了出去。

刚才在程处弼和阿史那结社率拔刀相向的时候,那群平日里围着阿史那结社率转的地痞流氓基本上都作了鸟兽散,不过其中有两个因为两腿发酸,走不动路,所以留了下来。而阿史那结社率却以为他们是忠心耿耿,心里大喜,所以这两个小地痞也第一次被阿史那结社率请进了内宅。

看到阿史那结社率怒火中烧,其中一个叫高鸿波的小地痞谄媚地说道:“将军!刚才那阴弘智说的有道理啊,您是谁,一代天骄始毕可汗之子,如果不是因为东突厥被大唐给灭了,那现在将军在草原上,即使当不成可汗,当个特勤、叶护什么的,也比在大唐当个中郎将,处处受人脸色来得快活啊!”

阿史那结社率听罢怒气更甚,一把就将那个小地痞给拎了起来,横眉冷道:“怎么,阴弘智奚落老子,柴令武奚落老子,现在连你小子也敢奚落老子吗?”

“不敢,不敢!”高鸿波被阿史那结社率这么一吓,差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别看阿史那结社率在李元婴他们面前如丧家之犬般,不过以他负责京师巡警的右武候中郎将的身份,即便弄死他们这些小地痞也算不得什么事情。慌忙继续道:“将军!小人的意思是说,将军的族人众多,与其在长安城受气,还不如回到大草原里逍遥自在,到那时将军可就是大汗了!也许用不了几年,就能重现当年始毕可汗的荣光了!”

另外一个小地痞贾修全也连连点头道:“就是,将军与其在这里受人脸色,还不如反出大唐,重新建起一个东突厥汗国来!”

“东突厥汗国……可汗……”阿史那结社率也停止了摔东西,拎着高鸿波的那只手也渐渐松开,脑袋里回想着少年时候见到的颉利可汗,以及他哥哥突利可汗的权势,不由吞了一下口水,只是迟疑道:“建国又如何?如今大唐兵强马壮,当年的东突厥何等强大,却也不是大唐的对手,更何况现在。就算老子回到草原,说不定没几天就被重新抓回长安城来了!不成,不成!”

高鸿波心里犹豫了一下,还是在阿史那结社率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阿史那结社率顿时脸色大变,倒吸一口凉气道:“你……你……你想让老子去刺杀圣人!”

“将军小声,小心隔墙有耳!”高鸿波心里一紧,也不管什么不敬,立刻就把阿史那结社率的嘴巴给捂住,这话要是泄露出去,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而贾修全也被高鸿波的建议给吓住了,恐惧道:“高鸿波,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刺杀圣人,你不要命了,某还要命呢!”

高鸿波不屑地看了贾修全一眼,冷声道:“某虽然混迹市井,但也听人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汉朝的大将军樊哙早年还是以屠狗为业,只要我们辅佐将军完成大业,那我们不也就成了樊哙那般的人物,荣华富贵不说,还能青史留名!再说,将军乃是右武候中郎将,只要将军能够召集尽可能多的当年旧部,混入右武候府中,要想出其不意地刺杀圣人,也不是不可能的。只要圣人一死,太子想登基,其他诸王恐怕也不会答应,到时候大唐哪里还管得到已经回到大草原上的将军。就算最后大唐平定了内乱,要想重新对付将军恐怕也要几年的时间,到时候将军已经经过了几年的生息,再加上天时地利,对大唐应该也有一战之力了!”

阿史那结社率眼睛大亮,拍手叫好,不由赞道:“高鸿波,没想到你小子在老子身边这些年不显山不露水的,还有如此聪明的脑袋瓜子,不错,不错!若是日后老子建起了汗国,你就是老子的左贤王!”

“谢可汗恩典!”高鸿波连忙跪下道。

不过贾修全在一旁却还是惊恐不安,迟疑道:“将军,小人还是觉得是不是太冲动了!”

阿史那结社率立刻就沉下脸来,怒道:“以后没人的时候就叫某可汗!”

看到贾修全也向高鸿波那样对他行了个突厥的跪礼,口呼可汗,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接着又面有难色地对高鸿波说道:“只是老子虽然是始毕可汗之子,但老子的那些族人却大多都是听老子那个该死的侄子的!”

明天补九千……

第一百七十一章 魑魅魍魉

第一百七十一章

魑魅魍魉

高鸿波闻言诧道:“可汗乃是始毕可汗之子。虽然如今在大唐,北平郡王阿史那贺逻鹘的地位要比可汗高得多,但他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而已,难道在可汗族人里的威望还要胜过可汗?”

阿史那结社率眼中闪过一丝忿恨,轻蔑地说道:“那小崽子能有什么本事,不过族中人大多都还对阿史那什钵苾念念不忘罢了!哼,当年如果不是阿史那什钵苾那头白眼狼抛弃了祖先的荣耀,率先降唐,堂堂东突厥汗国怎么可能就那么土崩瓦解了!”

“阿史那什钵苾?”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贾修全不由狐疑道。

高鸿波轻声解释道:“阿史那什钵苾就是可汗之兄突利可汗的本名!”接着摸了摸下巴,沉声道:“没想到突利可汗死去多年,在可汗族里还有如此大的影响力!既然如此,那可汗何不也把阿史那贺逻鹘给拉拢过来呢?”

“拉拢贺逻鹘?高鸿波,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阿史那结社率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冷声道:“你是想让老子把可汗之位拱手相让吗?”

高鸿波阴阴一笑,腆着脸道:“可汗误会小人了,可汗您想,阿史那贺逻鹘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小娃娃,就算可汗许诺拥立他为可汗,等真正回到草原之后,难道他还能逃得过可汗的手掌心吗?嘿嘿,可汗岂不闻当年高祖大武皇帝初进长安城时曾拥立隋炀帝之孙代王杨侑为帝!而且。把阿史那贺逻鹘顶在前面,即使行刺失败,就把一切罪责全都推到阿史那贺逻鹘的头上去,北平郡王谋反,与可汗何干!”

“不错,不错!那些族人既然对阿史那什钵苾一直念念不忘,那老子就拥立贺逻鹘为可汗又何妨!高卿真乃吾之子房也!”想要兴奋处,阿史那结社率也不禁开怀大笑起来。

不过贾修全却在旁边泼了一盆冷水,迟疑道:“可汗,阿史那贺逻鹘从小就在大唐长大,而且身上还有着北平郡王的爵位,即使可汗以可汗之位作为诱饵,恐怕也不一定能让他反叛大唐。若是他不念叔侄之谊,将此事被他给泄露出去,那我们的身家性命可就难保了,所以小人以为这件事情可汗最好还是慎之又慎!”

阿史那结社率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不由怒叱道:“这也不成,那又不行,那你们说老子现在该怎么办?”

高鸿波摇摇头道:“虽然修全的话有几分道理,不过可汗不必担忧,小人有一计,能让阿史那贺逻鹘立马就与可汗同仇敌忾,恐怕到时候即使可汗不说,阿史那贺逻鹘也要将圣人除之而后快了!”

“那就快点给老子吐出来,老子可没有你们唐人那么好的耐性!”阿史那结社率寒着脸说道。

“小人该死,请可汗恕罪!”高鸿波也见惯了阿史那结社率的喜怒无常,连忙跪下道:“可汗。难道您不觉得昔日突利可汗的死有些蹊跷吗?”

“蹊跷?”阿史那结社率愣了愣,狐疑道:“高卿,你是说阿史那什钵苾的死并不是那么简单?”

高鸿波摆出一副运筹帷幄的表情,微笑道:“可汗,您是阿史那贺逻鹘之叔,突利可汗到底是怎么死的,那还不是决定在您的口中吗?呵呵,可汗认为阿史那贺逻鹘听到后还会无动于衷吗?”

阿史那结社率顿时想起了那件让他至今有时候晚上还会做恶梦的往事,轻轻地点了点头,捋须笑道:“高卿之策果然妙哉!”

“不过可汗,此事宜早不宜晚,若是等阿史那贺逻鹘再长大些,有那些族人的拥护,到时候恐怕可汗要想再控制他就有些困难了!”高鸿波再次建言道。

阿史那结社率收起笑容,正色道:“高卿所言甚是,某这就去贺逻鹘的府第走一趟!哼,李元婴、李治、柴令武,当年阿史那咄苾能让李世民接受渭水之耻,他日老子阿史那结社率也能让你们全都跪伏在老子面前磕头求饶!”

※※※※

“大王,阿史那将军来访!”正在后院小校场上练习骑射的阿史那贺逻鹘突然听到家僮前来通报,便从马上跳了下来。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汗巾擦了擦,皱眉道:“阿史那将军,哪个阿史那将军?”

家僮连忙回道:“禀大王,就是右武候中郎将阿史那结社率!”

“是他!”阿史那贺逻鹘不由一愣,他对这个自降身份,成天混迹在鸡鸣狗盗之辈中间的亲叔叔并没有什么好印象,奇道:“这可真是稀客啊,他今天怎么突然想起到某这里来了,听说他前几日被齐王祐的人给抽了一鞭,还让阿史那思摩到天可汗那边去告状,真是丢尽了我们阿史那家族的脸面,这才几天,那伤应该还没有好利索吧,就又出来丢人现眼了!”

“这个仆就不知道了,不过阿史那将军的脸上确实有一道清晰的疤痕!”

阿史那贺逻鹘摆摆手道:“算了,你把他带到校场里来吧!”接着又重新跃上马鞍。

那家僮领命转身离去,没过多久,就把阿史那结社率给带到小校场来,大声道:“大王,阿史那将军已经到了!”

听到那个家僮称呼阿史那贺逻鹘为“大王”,阿史那结社率的心里面又不平衡了,不就是因为是阿史那什钵苾那个白眼狼的儿子吗?轻轻地呼了一口气,阿史那结社率将心里的嫉妒深深藏起,堆起一脸的笑容快步迎了上去,微笑道:“几个月不见,贺逻鹘的骑射之术更加精湛了,别说叔父,就是你父汗当年你这么大的时候,恐怕也没有如此精湛的箭术吧!真不愧为我们阿史那家族的子孙!”

阿史那贺逻鹘拍马跑了过来。听到阿史那结社率的恭维,心里面更是鄙夷,就凭你也配跟某父汗相提并论?到了阿史那结社率的面前后,并没有下马,居高临下地拱手道:“叔父过奖了,贺逻鹘岂敢与叔父,与父汗比肩!”嘴上虽然是这么说,但是表情却没有半点谦恭。

阿史那结社率脸皮不由一抽,这小崽子见到他这个叔叔竟敢不下马!不过想起刚才谋划的大事,只好按捺住心中的怒火,这些帐以后再算,仰着头谄笑道:“贺逻鹘过谦了,只可惜你现在只能在这个小校场上练习骑射,若是他日能回到大草原去,叔父相信贺逻鹘的骑射之术肯定会一日千里的!”

“大草原?”阿史那贺逻鹘微微一怔,看着北方有些向往地说道:“当年侄儿随父汗归唐,年纪尚幼,这大草原是什么样子侄儿也都已经忘记了!”

阿史那结社率立刻就板起脸训斥道:“身为阿史那家族的子孙,岂能忘记了我们的大草原!”

阿史那贺逻鹘又是一愣,这都哪跟哪啊?心里面也感觉今天他这个不学无术的叔叔好像有些奇怪。目光落在阿史那结社率脸上那条触目惊心的伤痕上,心说难道是前几天被齐王祐的人给一鞭打傻了?狐疑道:“叔父今天突然造访侄儿这里,应该不只是来看望侄儿的吧?”

阿史那结社率也知道这小校场上人多嘴杂的,刺杀李世民这种事情可不能在这里商量。装作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说道:“这个……叔父今天来找贺逻鹘,确实是有事相求,不过……不过……”

阿史那贺逻鹘见阿史那结社率支支吾吾的,还以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难道是想向他借钱?摇摇头跳下马来,将缰绳抛给旁边一个家僮,和煦地说道:“在侄儿这里,叔父还有什么事情不能讲的!要不叔父就随侄儿去书房吧!”然后让家僮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打扰。

阿史那结社率等的就是这个,跟贺逻鹘一起走进书房后,他立马就把房门关得紧紧的。然后把贺逻鹘给拉到书房的最里间。

阿史那贺逻鹘不由皱眉道:“叔父,何事如此小心谨慎?”

阿史那结社率这时也恢复了从容,淡淡一笑,压低嗓子说道:“贺逻鹘,刚才在校场上叔父的话只是说了一半,我们阿史那家族乃是突厥王族,虽然你在大唐也被册封为北平郡王,但是离了大草原,我们就是那无根的飘萍,只能随波逐流,毫无反抗之力!”

“叔父这话是什么意思?”阿史那贺逻鹘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冷声道:“难道叔父还想谋反不成!”

阿史那结社率回想着刚才在家里高鸿波教给他的那些话,也不着急,微笑道:“难道贺逻鹘就不想回到大草原,我们的故乡去吗?还是长安城的繁华让你乐不思蜀了!”

阿史那贺逻鹘的目光再次落在阿史那结社率脸上的那道伤疤上,心里顿时就有了一丝明悟,他这叔父入唐也有多年了,怎么今天突然生起想要谋反的念头,恐怕症结就在他脸上的这道伤疤上吧。叹息道:“叔父,侄儿也知道前几天齐王祐让叔父受委屈了,但是天可汗不是已经让李大亮和阿史那忠他们去追缉齐王祐了吗?想来天可汗应该会为叔父做主的!”

阿史那结社率不由摸了摸脸上的伤痕,装作不屑地说道:“贺逻鹘难道以为叔父是因为这道疤痕才鼓动你反出大唐的吗?”

“难道不是吗?侄儿若是厌倦了长安,要回到大草原去,只需上疏给天可汗就行了,又何必要谋反,当年天可汗也曾准许父汗他遣率部落还蕃!”阿史那贺逻鹘反问道。心里也在琢磨着该怎么打消阿史那结社率心里面的反意,毕竟阿史那结社率是他的亲叔叔,如果阿史那结社率真的自不量力地谋反,势必也会牵连到他。

阿史那结社率嘲讽道:“贺逻鹘还不知道吧,齐王祐已经被李世民给赐死内侍省了,叔父又何必为了一个死人而谋反,叔父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你啊!没错,当年东突厥新降,李世民确实曾经准许兄长遣率部落还蕃,可是没有多久兄长就被李世民给诏令入朝,而且刚刚到了并州。就不明不白地病逝了!”

“什么叫不明不白?”阿史那贺逻鹘立刻就站起来,一脸惊骇地问道。

阿史那结社率冷笑道:“当年兄长被李世民诏令入朝,行到并州的时候水土不服而停了下来,李世民却假惺惺地从长安派来一个御医为兄长诊治,结果那个御医一到,兄长就病逝了,难道贺逻鹘不觉得这里面很蹊跷吗?”

阿史那贺逻鹘呆了一呆,喃喃道:“这些事情侄儿怎么从来都没有听人说起过?”

阿史那结社率对贺逻鹘现在的反应当然是满意得很,摇摇头道:“其实当年叔父以及其他族人也都没有怀疑什么,否则这件事情叔父也不会直到今天才对你说出来。可是就在昨天,叔父从一个当年供职中书省的小吏口中得知,就在兄长被李世民诏令入朝前,李世民曾经收到过一份弹劾兄长谋反的奏疏。听说了这个消息后,叔父一下子就想起了八年前的事情,结合二者,这才得出一个惊骇的结论,当初你父汗恐怕不是死于水土不服,而是李世民的谋害!”

其实这话阿史那结社率说的就有些真真假假了,弹劾突利可汗谋反的奏疏当然有,而且写这份奏疏的人就是他自己,不过那个中书省的小吏,就是他瞎编的了。阿史那结社率也不怕阿史那贺逻鹘的调查,中书省仅中书舍人下面的小吏就有令史二十五人、书令史五十人、传制十人、亭长十八人、修补敕匠五十人,阿史那贺逻鹘要想调查也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至于突利可汗到底是怎么死的,那就不得而知了,其实当年也有人怀疑过,毕竟突利可汗本是东突厥小可汗,身份并不一般,而且死的时候年仅二十九岁,不过东突厥早就灰飞烟灭了,就算有人心里怀疑,也不敢在明面上有所质疑,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就渐渐被人忘却了。

“这……这……”突利可汗死后,阿史那贺逻鹘继承北平郡王的爵位被安顿在长安城的时候也才刚刚懂事,这么多年来早已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大唐子民,一朝却听到其实他父亲就是死在大唐皇帝的手中,仿佛心中的信仰一下子就崩塌了一样,双目无神地坐在地上。

阿史那结社率心里暗笑,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悲戚的模样,哀叹道:“贺逻鹘,现在你该知道为什么叔父要劝你反出大唐了吧,只有我们到了大草原上,你父汗的血海深仇才能得报!”

“可是,可是……”

“还可是什么!”阿史那结社率粗暴地打断了阿史那贺逻鹘的说话,冷声道:“现在你都已经知道了你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还犹豫什么?身为阿史那家族的子孙,如此优柔寡断岂能成得了大事!莫非你这个不肖子孙还舍不得头上这个‘北平郡王’的爵位?”

“不是……”阿史那贺逻鹘正要反驳又马上被阿史那结社率给打断了,不过这回声音却缓和了一些:“到了大草原上,你就是堂堂的东突厥可汗,难道我们东突厥的可汗还在乎李世民册封的什么北平郡王吗?哼,当年李渊在晋阳起兵,如果不是刘文静游说你祖父始毕可汗,让我们东突厥支持李渊的话,恐怕李渊连黄河都过不去。只要你能恢复当年始毕可汗的荣光,那我们也照样可以册封李世民为南平郡王!不,要把李世民抓回牙帐去,像当年他抓了阿史那咄苾那样,让李世民给我们叔侄献舞!”

阿史那贺逻鹘被一番抢白后苦笑道:“叔父,刚刚听到叔父说起父汗之死可能与天可汗有关后,侄儿确实也是怒火填膺,但是冷静下来想想,侄儿除了父仇以外,还需要为族人们着想,如果我们反出大唐,即使能够过了李世绩那一关,回到大草原,到时候如何应对大唐,应对天可汗的怒火,难道叔父要让这些族人们白白送死吗?当年东突厥号称控弦百万,投鞭断流,尚且不是大唐的对手,更何况是现在!而且叔父也莫忘记了,在漠北还有薛延陀、回纥等铁勒十部虎视眈眈!”

“薛延陀、九姓铁勒……”刚才在自己家里的时候,阿史那结社率确实没有考虑到这几大势力的存在,自从东突厥汗国灭亡之后,薛延陀已经成为漠北草原上的新主人了。不过想起少年时薛延陀部首领乙失夷男在他面前卑躬屈膝的模样,随即不屑道:“铁勒十部并不足为虑!”

“那大唐呢?叔父入唐多年,也当了这么多年的中郎将了,不会也认为大唐亦不足为虑吧?”阿史那贺逻鹘心里也不认为薛延陀、回纥等铁勒十部有多强,不过是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罢了,但是对大唐,却是深深地恐惧。

阿史那结社率微笑道:“这个贺逻鹘放心好了,如无万全之策,叔父只会把你父汗的秘密烂在心中,怎会让你和族人们白白牺牲呢?”

“哦?”阿史那贺逻鹘狐疑道:“叔父有万全之策?”

阿史那结社率看到阿史那贺逻鹘那不相信的眼神也不动怒,缓缓道:“不错,贺逻鹘,虽然当年你年纪尚幼,不过这些年来你也应该听说过当年我们强极一时的东突厥汗国是怎么顷刻间分崩离析的吧?”

阿史那贺逻鹘闻言一愣,长叹道:“祸起萧墙,虽然有天灾、铁勒十部反叛以及大唐的强大实力等诸多因素存在,但是若非当初阿史那社尔堂叔率众西走,而父汗又与颉利可汗互相争斗,使得国力耗尽的话,东突厥汗国即使最终还是覆灭也不会像当年那么的容易!”说到这里,阿史那贺逻鹘狐疑道:“叔父是也想挑起大唐的内乱?不过有天可汗在,谈何容易!”

阿史那结社率冷笑道:“贺逻鹘说的不错,只要李世民一天在世,大唐就不会乱,但是如果李世民死了呢?嘿嘿,太子李承乾一直对右武候府垂涎三尺,想要将阿史那思摩收为己用,不过阿史那思摩岂是傻瓜,一个突厥降将,怎敢牵扯进夺嫡的漩涡中。但是李承乾和阿史那思摩比较亲近却是朝野上下所共知的,本来李世民一死,得利最大的就是太子李承乾,所以他的嫌疑也是最大,当年函谷道李世民被刺杀回来后立马就把杜正伦给贬到岭南去就是这个道理。而叔父是右武候中郎将,又和阿史那思摩一样同为突厥人,如此一来,朝野上下肯定会怀疑是李承乾授意阿史那思摩,而阿史那思摩又授意叔父行刺李世民!”

阿史那贺逻鹘仿佛刚刚认识他这个叔父般看着阿史那结社率,惊叹道:“叔父好算计,如此一来,太子确实是百口莫辩了!到时候诸王中,不要说对皇位早就蠢蠢欲动的魏王泰,恐怕天可汗那些分布在各地的皇子们都会对太子口诛笔伐,甚至出兵除逆!”

阿史那结社率一脸兴奋地接声道:“不错,如此一来,大唐自然也就无暇北顾了,至于薛延陀、回纥,当年竟敢吃里爬外,那也让他们尝尝反叛我们阿史那家族所要付出的代价!”

“不过叔父此策虽好,但是要想刺杀天可汗恐怕不大容易吧?虽然阿史那忠宿卫禁中,不过他对天可汗可是忠心耿耿,还娶了定襄县主为妻,让他刺杀天可汗根本就不可能!”阿史那贺逻鹘虽然被阿史那结社率说得有些意动,但是还是觉得刺杀李世民难度太大!

阿史那结社率捋着胡子毫不在意地说道:“这个贺逻鹘就不用担心了,叔父现在还是右武候中郎将,李世民肯定想不到我们想要杀他,所以对我们也不会多加防范,机会总是会有的!不过贺逻鹘刚才这话也提醒叔父了,不错,虽然那阿史那忠娶了个定襄县主,就成了李世民的走狗,连名字都改成了‘忠’,我呸,浑然忘记他的祖宗是谁了,但是他也不可能知道我们竟然想要刺杀李世民,也许倒是可以利用利用这个吃里爬外的家伙!”

虽然阿史那结社率对阿史那忠嗤之以鼻,不过心里面却嫉妒得要死,他的血脉还不如自己高贵呢,凭什么他入唐后当了左屯卫将军,还娶了定襄县主,而自己连兄长谋反都揭发了,结果这么多年来却只是一个中郎将。

阿史那结社率接着说道:“贺逻鹘,虽然叔父手中也有些人,但是你也知道,他们并不堪大用,而右武候府里的那些手下,基本上都是唐人,自然不会跟我们一条心,所以这召集旧部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不过一定要小心谨慎,此事关系到我们的身家性命,呃,还有你父汗的血海深仇能不能得报,所以必须要挑选其中最忠心耿耿的族人,切不可泄露了消息!”

“叔父放心,其中厉害侄儿当然晓得!”阿史那贺逻鹘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抱拳说道。

“这就好!”阿史那结社率更是心花怒放,心里暗道,等到了草原上,先让你当几个月的可汗,你就可以再次见到你父汗了!不对,不对,那还不如行刺那一天就让他失手被擒算了,如此一来再掌握那些族人就名正言顺多了,还不用让人怀疑。想到兴奋处不由笑出声来,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于是便起身拱手道:“贺逻鹘,时辰也不早了,那叔父就先告辞了!”

“叔父稍等!”阿史那贺逻鹘迟疑道:“叔父,我们部落的族人已经入唐多年,那种到现在依旧对父汗忠心不二的族人也不多了,而且此事干系重大,侄儿对他们也不敢太过信任,算来算去估计最多只有三十多人能够绝对信任,就这么点人要想刺杀天可汗恐怕不太容易吧!”

“三十多人吗?”阿史那结社率蹙眉道:“叔父的手里也还有十几个人,虽然胆小如鼠,但信任这方面却不用担心,加在一起四十多个人,刺杀李世民确实有些捉襟见肘!”见阿史那贺逻鹘有些欲言又止,阿史那结社率眉头一挑,冷声道:“贺逻鹘,事到临头,莫非你想退缩不成?难道你父汗的仇你就不想报了吗?”

阿史那贺逻鹘苦笑道:“叔父误会侄儿了!”心里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侄儿是在考虑,我们是不是可以去寻求阿史那社尔堂叔的帮助呢?虽然当年阿史那社尔堂叔率众远走西域,但是堂叔在西突厥立住脚跟后,就曾经说过,‘首为背叛破我国者,延陀之罪也。今我据有西方,大得兵马,不平延陀而取安乐,是忘先可汗,为不孝也。若天令不捷,死亦无恨。’说明阿史那社尔堂叔还是没有忘记我们的,堂叔部落里的族人入唐并没有多久,如果能够请动堂叔相助,我们也许能够事半功倍。其实什么东突厥可汗之位,侄儿并不稀罕,只要能够报了父汗的血仇,侄儿愿将汗位让与阿史那社尔堂叔!”

“阿史那社尔……”阿史那结社率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比起阿史那忠,显然他的堂兄阿史那社尔更让人嫉妒。他贞观四年随突利可汗入唐,至今不过一个四品中郎将,而阿史那社尔呢,直到贞观十年才入朝,结果就马上被授予左骁卫大将军不说,还娶了衡阳长公主,典卫屯兵。连忙阻止道:“贺逻鹘不可,那个阿史那社尔如今已经成了李世民的妹夫了,难道你还以为他会为了我们刺杀李世民吗?显然是不可能的,如果我们把计划泄露给他,恐怕我们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去李世民那里告密去了!”笑话,如果东突厥的汗位被阿史那社尔给拿去了,他还如何拿回来!他可不想辛苦了半天,最后却为别人做了嫁衣裳。

“堂叔应该不至于如此吧?”阿史那贺逻鹘有些不相信地说道,自从阿史那社尔入朝后,他跟社尔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

阿史那结社率冷笑道:“贺逻鹘不要忘记了,阿史那社尔虽然是你的堂叔,但也是李世民的妹夫,还是小心谨慎些好。四十几个人就四十几个人吧,我们可不是当年函谷道那些刺客要靠人多取胜,我们只要出其不意,别说四十几个,就算你我两人要想刺杀李世民那个目空一切的家伙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逃脱起来不太容易罢了!”

“叔……叔父!您是说您要让那些忠心耿耿的族人掩护我们逃走吗?”阿史那贺逻鹘结结巴巴地问道。

阿史那结社率冷声叱道:“如此妇人之仁,如何成就大事,这叫李代桃僵,忠心耿耿的族人,哼,只要回到大草原,要多少忠心耿耿的族人就有多少!”心里冷笑,是掩护我逃走,而不是掩护我们逃走。

阿史那贺逻鹘虽然心里还有些不忍,不过看到阿史那结社率发怒,也不敢再说什么。

阿史那结社率颔首道:“这就对了,切记,能不能为你父汗报仇就在此一举了,万不可走漏了风声,阿史那社尔那边你也想都不要想,只要一有机会,叔父就会马上通知于你!”

“叔父放心吧!”想到其父汗的血仇,阿史那贺逻鹘咬咬牙说道。

※※※※

东宫,丽正殿,听到派往两仪殿的贺兰楚石传回来李祐被赐死内侍省,废为庶人的消息后,李承乾也呆愕了好久,不禁后脊发凉。齐王李祐,他同父不同母的五弟,就这么死了?还是死在自己父皇的手中……

“殿下,您怎么了?”杜荷、赵节看到李承乾神情有异,连忙关切地问道。

“没事,没事!”李承乾轻声叹道:“前几天听说李祐因为招募刺客行刺李元婴败露而潜逃,某还曾经嘲笑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李祐能逃到哪里去,还不如找父皇去认罪。毕竟李祐是父皇的亲生儿子,李道宗的儿子李景恒罪恶滔天,不也只是被父皇废于家而已,父皇对李祐的处罚就算再严重,还能大得过这个?却没想到父皇竟然说杀就杀了……”

杜荷微笑道:“殿下不必伤感,刚才贺兰楚石不是也说了吗?李祐企图勾结吐蕃谋朝篡位,如此行径圣人岂能容忍!”

李承乾脸色有些发白,再叹一声说道:“现在想想当年父皇在函谷道遇刺那件事,如果不是父皇明察秋毫,恐怕某早就先李祐一步而走了!”

赵节也说道:“是啊,当初圣人遇刺,几乎朝野上下都把目光放到我们东宫来,还连累杜侍郎被贬岭南,到现在还没有回朝。也不知那刘仇躲什么地方去了,如果不把他给揪出来,还殿下清白的话,圣人心中的那根刺还是不会消除的,毕竟当日那个函谷折冲就是从我们东宫去的!”

杜荷迟疑道:“刘仇能从英国公眼皮底下溜走,要想将其揪出来,何其难也,幸亏圣人对太子殿下还有几分信任!不过依杜荷看,也许这个刘仇跟朝中也有联系,否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岂能一路直升到函谷折冲府果毅都尉的位置呢?”

李承乾有些错愕,狐疑道:“杜卿莫非是说李泰那竖子?”

赵节轻轻地摇头道:“应该不会,赵节曾经向李大亮、阿史那忠他们了解过,当时那群刺客可是一定要置圣人于死地,若是李泰,如果让那群刺客得手,那不就便宜殿下了吗?”

杜荷苦笑道:“刘仇的事情还是让圣人去操心吧,反正我们东宫是清者自清,只可惜我们好不容易才让魏相公建言将杜侍郎从交州都督迁到广州都督,结果没想到竟然出了那档子事情,让杜侍郎又给贬到交州去了,唉,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把杜侍郎重新召回来。自从魏相公辞去门下侍中后,我们在朝中的力量也小了很多,而且现在侯相公也率兵出征吐蕃去了!”说罢看了赵节一眼。

赵节无奈地说道:“杜兄何必看节,家父是怎样的性格杜兄难道不知道吗?要想让他像侯相公那样支持太子殿下,难如登天啊!”

李承乾这时脸色也红润了不少,冷声道:“朝中某并不在意,虽然某不占什么优势,但因为当年杜卿之计,李泰比某更加弱势。某唯一担心的是李泰身兼左武候大将军一职。这几年来某一直在笼络阿史那思摩,不过那老家伙虽然平常和某也亲近得很,但是却绝不插手某和李泰之间的争斗。前些日子那个得罪了李泰的苏烈被转到右武候府,某还想试着拉拢他,却没想到这老东西比阿史那思摩更不识抬举!早知道李祐会被父皇处死,前几天某就去父皇那里为那个阿史那结社率请旨了,说不定还能让那个阿史那结社率感激涕零,从此效忠于某!”

第一百七十二章 人事变动

第一百七十二章

人事变动

杜荷闻言一怔,心有余悸地说道:“幸亏殿下当日没有为那个阿史那结社率请旨,否则殿下危矣!”

“呃?杜卿此话怎讲?”李承乾有些错愕地问道。

杜荷苦笑道:“殿下和李祐毕竟是同胞兄弟,殿下若为阿史那结社率而向圣人请旨,殿下以为圣人会如何看待殿下呢?”

李承乾颔首道:“这倒也是!”

杜荷继续说道:“而且阿史那结社率这个人的名声杜荷也曾经听说过,此人成天与鸡鸣狗盗之辈为伍,并不堪大用,殿下若将其引为心腹,恐怕会坏了殿下的大事!”

赵节也道:“杜兄说的没错,阿史那结社率确实不是个东西,前几天被李祐打了估计也是咎由自取!”

李承乾有些无奈地说道:“阿史那结社率为人如何,某岂会不知,当年就曾诬告其兄突利可汗谋反,所以某明知这种人只要施其小恩小惠,就能把他收为己用,却一直没有拉拢于他。本以为苏烈因为得罪了李泰被转入右武候府,某帮苏烈在阿史那思摩面前说上几句话,让阿史那思摩在右武候府不会针对苏烈,不想苏烈竟如此不识时务!看来在右武候府能够收为己用的恐怕也就只有阿史那结社率了!”

杜荷迟疑道:“殿下应该知道苏烈是卫国公李靖的弟子,当年侯相公曾经上疏圣人称卫国公谋反,使得卫国公从此闭门谢客,而侯相公又是殿下之股肱,所以殿下要想收伏苏烈,只怕是不可能了!”

“殿下,有圣旨到了!”贺兰楚石突然从殿外走进来说道。

“圣旨?”李承乾连忙站起来,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杜荷和赵节,不过他们俩也都是一脸迷惑。

不过李承乾的迷惑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他就听到从殿外传来一阵沙哑的笑声。张阿难快步走进丽正殿,抱拳道:“张阿难参见太子殿下!”

“张内侍快快免礼!”对于张阿难这种李世民身边的人,李承乾还是很给面子的。

张阿难满脸堆笑地说道:“老奴心想现在这时辰赵洗马和杜舍人应该在东宫,果不其然啊!老奴先恭喜赵洗马和杜舍人了!”

赵节和杜荷互视一眼,均能从对方眼中看到迷茫的眼神,杜荷朝张阿难拱了拱手,狐疑道:“张内侍这是何意?杜荷何喜之有啊?”

张阿难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诏书呈给李承乾,谄笑道:“尚乘局直长阴弘智怂恿庶人祐阴结吐蕃,企图谋朝篡位,现以被斩于西市,杜舍人应该也听说了吧!而尚乘奉御坐阴弘智被罢官,故大家敕旨迁授太子舍人杜荷为尚乘奉御,呃,现在老奴应该称杜舍人为杜奉御了!”

“尚乘奉御?”杜荷眉头一皱,接着问道:“那赵节之喜又是?”

这时候李承乾也看完了手中的诏书,语气有些怪异地说道:“太子司经局洗马赵节出为洋州刺史,即刻赴任!”

“洋州刺史?”虽然品秩一下子提高了不少,不过显然赵节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

张阿难心知李承乾他们接下来肯定要讨论这两个任命背后的含义,他自然不便再留在丽正殿中,说实话他刚才在看到诏书后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于是便告辞而去。

李承乾也不挽留,见张阿难退出丽正殿后,让贺兰楚石接着在外边守卫,然后迫不及待地问道:“杜卿,赵卿,你们说父皇这是什么意思?如果说杜卿迁为尚乘奉御是因为阴弘智一案事发突然,可是赵卿外放洋州刺史怎么一点预兆都没有。赵卿,你在家中的时候,有听到杨相公说起这事吗?”不过看到赵节的表情,李承乾就知道赵节也是刚刚才得到消息。

杜荷慢慢地踱了几步,抬头迟疑道:“殿下,前几天圣人将柴令武收监,虽然前面听贺兰楚石说他已经被放出来了,不过杜荷以为圣人此举应该是在敲打李泰,让李泰以李佑为戒。而今天这道诏书应该就是轮到殿下了,虽然对于荷和赵节来说,尚乘奉御和洋州刺史都有所升迁,但是赵节外放洋州,而荷出任尚乘奉御后,要想再像以前那样时时来东宫也不可能了!”

见李承乾气怒难平的样子,杜荷接着微笑道:“其实殿下也不必动怒,虽然赵节被外放出京,但品秩却升为正四品上,他日回到京师,位列中枢也不是不可能的。而荷虽然去了尚乘局,但毕竟还在京师,殿下召见荷也非难事,就是没有以前方便罢了!”

※※※※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李元婴就从萧钥口中得知了赵节和杜荷,一个外放洋州刺史,一个迁为尚乘奉御,除此以外,萧钥还报告说与此同时,李世民又很突然地选定了李治的晋王府属官,其中晋王府长史由现在还在河南道没有回京的御史大夫马周兼任,而随他一起回京的监察御史李义府除晋王府文学,上官仪则迁任晋王友。

听完萧钥的报告,李元婴心里一琢磨,也明白过来了李世民这几项任命背后的含义。将赵节和杜荷这两个李承乾的绝对心腹调离东宫,恐怕是李世民担心李祐的事情再次发生;而突然选定晋王府属官,并且晋王府长史还是由御史大夫马周兼任,应该是李世民借此提醒李承乾和李泰两个安分守己一些,他们的弟弟晋王李治也已经长大了。

紧接着昨天一直不见踪影的李义府也到了滕王府拜访,毕竟他现在已经是晋王府文学了,等鲁宁一案完结后,李义府自然不可能再跟李元婴和阎立本下江南,当然要前来告辞。李元婴这才知道之所以昨天一直不见李义府,那是因为这几天他担心梁猛彪等那几个刺客会被人灭口,而一直守在大理寺的大牢里。

接下来几天,随着阎立本和阿史那忠从齐州回来,有刘仁轨的证词,再加上鲁宁也没有打算狡辩什么,三司会审很快结束,本来刘德威、阎立本和刘洎等人是要判其斩刑的,不过李世民念其昔日有功,改判鲁宁绞刑。而刘仁轨因为在陈仓为官公正严明,迁为监察御史,补了李义府的缺,并监临黜陟江南道。

※※※※

瓶颈了,一晚上都写不下东西……

明天试试能不能补一万一吧,以今天这状态只怕是完不成!

第一百七十三章 议长孙

第一百七十三章

议长孙

“小皇叔,您就帮雉奴去父皇那说道说道吧!”功夫不负有心人,李治不出意外地通过了弘文馆的岁末考核,马上就到滕王府来请李元婴出山去帮他说服李世民,让李世民同意他随李元婴一起下江南。

“这个……”李元婴有些无奈地说道:“南边山獠叛乱频繁,前几天小皇叔刚刚听卢承庆说,壁州的山獠又反了,所以依小皇叔看,你父皇是不会答应的!”

“小皇叔,您就帮雉奴去试试吧,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不成呢?”李治嘟着嘴郁闷道。

李孝逸也在一旁帮忙说道:“雉奴说的也是,二十二郎,你就帮雉奴去说道说道吧,反正也没有什么损失!”

“好吧!但是能不能成事,那小皇叔就不敢保证了!”回京这几个月里,李元婴也甚少进宫,毕竟刚刚让李世民杀了李祐,还是不要去他那边碍眼了。不过元日之期已过,李元婴马上也要动身再次离京了,那还是得进宫跟李世民告别一声,而且还要从他那里请一道释放当初被俘虏的巫州蛮的圣旨来,毕竟当初在辰州的时候已经答应了那个蛮酋田焕璋,如果能够用那几千人换来辰州、巫州的五溪蛮几十年的安定,这买卖还是挺划算的。那就顺便帮李治提上一提吧。

李治顿时喜笑颜开,拍手道:“雉奴就知道小皇叔对雉奴最好了!”

李元婴笑而不答,转而对李孝逸促狭道:“孝逸从兄,你也应该从弘文馆业成了吧,雉奴是打算随元婴下江南,不知孝逸从兄又是如何打算呀?吐蕃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如今侯相公已经得胜回朝了,要不要元婴为孝逸从兄去侯相公那里提一提啊?”

接着又一边思量一边说道:“孝逸从兄的爵位是开国郡公,也就是正六品下的门资出身,呃,扬州江都县应该是上县吧,县令从六品上,要不孝逸从兄就以承议郎,行江都县令好了,也不算屈就!”

“二十二郎就不要取笑某了,家兄日前来信,让某补千牛备身!”李孝逸也不和李元婴再扯这些事情,马上就转移了话题,对李治问道:“雉奴,前些日子你不是跟长孙司空提了停罢世封刺史的事情吗?现在怎么样了?”看来确实是把李孝逸给逼急了,逼得他都开始主动开口询问起平日里最厌恶的长孙无忌的事情来了。

上一次旬假的时候,李孝逸和李治联袂到滕王府作客,恰好听到李元婴和褚遂良在讨论如何让李世民停罢世封刺史的事情,于是李治自告奋勇说去请他的舅舅兼老丈人长孙无忌帮忙,毕竟长孙无忌在那世封刺史的十四位功臣中排名第一。褚遂良记得当初正式下诏封诸王及功臣世封刺史时,长孙无忌就是带头反对的,也就没有阻止李治,虽然长孙无忌当时抗封的奏疏被驳了回来,但就当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李治苦笑道:“那天雉奴回去后就马上去找了舅舅,不过舅舅却说虽然当初父皇驳了舅舅的抗封奏疏,但是舅舅却还是一直让长乐姐姐去请求父皇收回成命,停罢世封刺史,只可惜却收效甚微!”李治口中的长乐姐姐即是长孙无忌的长儿媳长乐公主李丽质。

听到李治这话李元婴也不由一愣,原以为当初长孙无忌带头抗封只是因为自己那敏感的外戚身份,所以在朝野中作一番姿态而已,毕竟姑且不论封建制对大唐好不好,但只要大唐不灭,长孙无忌一脉就可以世袭罔替赵州刺史,没想到这个长孙面团还真是真心实意地反对封建制。

正讨论着世封刺史的事情,张天水突然推门进来,分别朝三人施了一礼,接着道:“殿下,晋王府来人了!”

“出了什么事情了?”李治心里一惊,连忙站起身来急切地问道。

张天水将身子一侧,随即走进门来的那个人李元婴也见过,就是从小一直伺候着李治的那个老太监,李治出阁开府后,他也随之从立政殿调到晋王府去了。

“老奴参见晋王殿下,滕王殿下,梁郡公!”那老太监拜了拜,不待李治发问,紧接着就道:“殿下,马长史今天回京了,现在正在王府里等候殿下,所以王妃派老奴到平康坊来找寻殿下,幸亏殿下果然在滕王府中!”

“马长史?看来这十道黜陟大使中,还是马周的速度最快啊!”李元婴随即也反应过来那老太监口中的“马长史”是何许人了。

听到马周一回京就去了他的晋王府,李治当然也就坐不住了,连忙朝李元婴拱手道:“小皇叔、孝逸从叔,那雉奴就先行一步了!”

“雉奴慢走,小皇叔就不送了!张卿,你带某送晋王殿下出去吧!”李元婴颔首道。

“喏!”张天水应了一声,转头道:“晋王殿下,这边请!”

李治离去后,李孝逸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个马周的动作不慢啊!”

李元婴微笑道:“那是当然,马周本为寒士,贞观五年的时候还只是中郎将何常门下的一个不起眼的食客,又非昔日秦王府的班底,可是你看这才几年的时间,就已经是从三品的御史大夫了,估摸着入政事堂为相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了。呵呵,此人厉害着呢!”

李孝逸点头道:“看来他也看到了雉奴今后的前景了!”

“既然皇兄让马周兼任晋王府长史,那马周的身上当然也就打上了晋王府的烙印,他可不像已经半截入土的王珪老头,一旦新皇不是雉奴,那当年武德朝的裴寂、陈叔达就是马周的前车之鉴,他当然是要为雉奴谋划了!”李元婴淡淡笑道。

“这么说来,我们在朝堂上不是又多了一个潜在的盟友了?”李孝逸抿了一口茶,不过接着又皱眉道:“可惜美中不足的是,雉奴却成了那长孙面团的女婿,二十二郎,这件事情你是怎么考虑的?某可是听雉奴说这桩婚事好像还是你极力赞同的!”

李元婴莞尔道:“看来孝逸从兄也终于是憋不住了呀,元婴还以为孝逸从兄早就会发问了呢!”

“哦?这么说来二十二郎此举也有深意?”李孝逸诧道。

“那是当然,长孙无忌,嘿嘿!”李元婴冷笑道:“虽然如今长孙无忌深居简出,言行低调得很,不过从当初皇兄初登大宝的时候长孙无忌的表现看,此人绝对不甘寂寞,只不过如今坐在皇位上的是皇兄,长孙之流才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二十二郎看得通透!而且刚才听雉奴说,长孙无忌一直私下里让长乐公主向圣人进言停罢世封刺史,某估摸着也应该是做给圣人看的而已,以表示他长孙无忌绝不恋栈权位。”李孝逸点头道。

“呃?”李元婴眉头一蹙,展颜笑道:“是极,元婴刚才却没想到这层,而且除此之外封土裂地虽好,但是长孙无忌也怕韩信、英布之忧啊!虽然皇兄如今对长孙无忌是一如既往地信任,不过皇兄毕竟是皇兄,一旦皇兄真的决定让雉奴继位的话,难道孝逸从兄认为皇兄他不会防着像长孙无忌这样既是国舅又是国丈的双重外戚吗?而且和长孙家休戚与共的高家在朝中的势力亦不容小觑,高士廉现在可是尚书右仆射啊,难道皇兄他会视而不见吗?汉朝的吕、霍之乱就在眼前,纵然长孙无忌不会成为王莽、杨坚,但是皇兄也不可能容忍他身后有霍光出现!当然,最为重要的一点是,雉奴娶了长孙家的女郎,以李承乾和李泰两人瑕疵必报的性格,长孙无忌想不支持雉奴都难啰!”

李元婴清楚地记得,在原来的历史上,虽然长孙皇后早逝,高士廉也死在李世民之前,但李世民在让长孙无忌和褚遂良两人托孤的同时,还让李治施恩于山东士族的代表李世绩,用李世绩来制衡长孙无忌和褚遂良为首的关陇集团,否则历史上武照仅凭许敬宗和李义府两人要想扳倒权倾朝野的长孙无忌和褚遂良,谈何容易!而如今,长孙皇后健在,而高士廉什么时候死也存在变数,再加上长孙无忌又多了一重外戚的身份,李世民当然更会防着长孙无忌了。

李孝逸顿时豁然开朗,拱手道:“原来二十二郎的用意在于此,孝逸受教了!不过二十二郎是不是也有些过虑了,经过孙道长的调养,长孙皇后的病根也差不多清除了,有长孙皇后在,长孙无忌应该不会成为王莽、杨坚之流吧?”

“呵呵,赠君一法决狐疑,不用钻龟与祝蓍。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孝逸从兄莫忘了,长孙氏这个姓氏本就是出自北魏皇室拓跋氏,而且长孙无忌的外祖父更是北齐乐安王,今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呢?”李元婴缓缓说道。

第一百七十四章 祭献陵

第一百七十四章

祭献陵

第二天一早,李元婴算着早朝大概结束的时辰。便马上进宫面圣去了。由于李治的相留,李元婴在长安城里逗留到了元日以后,现在当然想着早点下江南,尽快完成黜陟任务回扬州接武照去,都大半年没见武照了,李元婴这心里也怪想念的,想来武顺也大概快临盆了吧。

“滕王殿下,您今天怎么突然进宫来啦?”张阿难对李元婴的出现也有些疑惑,毕竟李元婴是有些日子没有进宫了。

李元婴浅笑道:“元日已过,某在长安城也逗留得有些日子了,是该向皇兄辞行再下江南了,昨日听闻河南道黜陟大使马周都已经回京了,某也不能再作耽搁了!”

张阿难颔首道:“殿下稍候,老奴这就替殿下通报去!”

“有劳张内侍了!”李元婴拱手道。

张阿难腆着脸道:“滕王殿下言重了,不过依老奴看,殿下这几天恐怕是动不了身了!”

“呃?张内侍这是何意?”李元婴心里突然一紧,不过看到张阿难那谄笑样,也就稍稍安心下来,看他那模样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事。

“这个滕王殿下待会儿也就知道了!”张阿难朝李元婴微微一屈,便进殿去了。

被张阿难弄得一头雾水的李元婴有些迷糊地走进两仪殿,行礼道:“臣弟参见皇兄!”今天的两仪殿和往常相比少了一个起居郎褚遂良。估计应该是到弘文馆去了。

李世民将手中的奏疏放下,和煦地微笑道:“二十二郎平身!你可是有一阵子没有来皇兄这里了,今天怎么突然想起要进宫来了,不过来得正好!”

看来李世民也已经从李祐那件事情中恢复过来了,李元婴连忙抱拳道:“皇兄乃一国之君,政务繁忙,臣弟岂敢以一己之私打扰皇兄处理政务!臣弟今日进宫,其实是来向皇兄辞行的!”

“辞行?”李世民愣了愣,随即想起道:“二十二郎是说下江南吧,这个不急,不急!”

李元婴诧道:“皇兄,臣弟昨日听说御史大夫马周已经从河南回京了,而臣弟至今才走过了八州之地,恐怕要将整个江南走完,还需些时日,臣弟实不敢再耽搁了!”

李世民摇摇头道:“二十二郎去江南当然重要,不过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不过脸色却变得严肃起来

李世民脸色的突然变化却让李元婴吓了一大跳,不过想起刚才在两仪殿外张阿难依旧是一脸献媚,不动声色地问道:“皇兄指的是?”

李世民站起身来,从台阶上缓步走下,轻轻地叹了一声,定定地看着门外,神情低落地说道:“二十二郎,前些日子侯爱卿出征吐蕃凯旋归来,这让皇兄想起了当年攻灭东突厥的时候,李靖俘获颉利可汗献于大安宫,让颉利可汗为皇考献舞。以雪昔日渭水之耻!可惜如今却物是人非了!”

李元婴不由暗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么回事,有必要表情弄得这么严重吗?害得他刚才心里面战战兢兢了半天,马上低声接口道:“皇兄是想去献陵拜祭皇考吗?”

李世民轻轻地点了点头,再叹道:“昨日皇兄已经让太史丞李淳风选定了吉日,正月乙巳祭拜献陵,既然二十二郎现在还在长安,那就多留几日吧!反正江南道那么大,也不差这几日时间!”

“臣弟遵旨!”李元婴头上还顶着“大唐黄香”的头衔,祭拜献陵,他就是万般不愿意也不敢不去啊。不过虽然暂时不去江南了,但李治的请求还是要说的,低头组织一下语言,接着说道:“皇兄,臣弟以前听雉奴说起过,皇兄曾经答应过雉奴,只要雉奴从弘文馆业成,那不管是之官还是今后出任黜陟大使,都由着雉奴的意!”

李世民微微一愣,欣慰地说道:“是啊,没想到雉奴果然不到一年就从弘文馆业成了。连褚爱卿都赞不绝口!”转头看了李元婴一眼,微笑道:“二十二郎,今天你除了向皇兄辞行以外,还是来给雉奴当说客的吧?”

虽然李元婴也知道从他刚才的话中,李世民不难猜出他的意思,但就这么被李世民道出来意,少许的尴尬还是有的,有些窘迫地拱手道:“皇兄圣明!”

“怎么?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雉奴还想着去并州吗?也不怕给李世绩添乱!”李世民捋着胡子失笑道:“不过也是,如果没有这个目标,只怕他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能从弘文馆出来了!”

随着李世民笑出声来,刚才那紧张压抑的气氛也随之烟消云散,李元婴摇头道:“皇兄这回却是猜错了,雉奴也知道皇兄是不可能让他去并州的,所以退而求其次!”

李世民微微皱眉,狐疑道“雉奴不会是想跟着你下江南去吧?”

李元婴苦笑地说道:“皇兄不愧是皇兄,正是如此!”

“简直是胡闹,黜陟江南道又不是去游山玩水,他跟着去干什么!”

不出李元婴所料,李世民立刻就不同意了。

李世民见李元婴不说话,迟疑一下问道:“难道二十二郎认为雉奴应该去江南吗?”

李元婴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让李治跟着他下江南,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而且还能加深跟李治的关系,但是要不要帮李治说话呢?这个决心不大好下啊,一不小心闹不好触怒李世民都有可能,毕竟李治是李世民和长孙皇后所生的幼子。

李世民见李元婴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他有话要说了。重新走上台阶,在几案前坐下,挥挥手道:“看来你是已经被雉奴给说动了吧,好吧,说说你的理由!”

没想到这个决心最后还是李世民给他下的,李元婴只好无奈地抱拳道:“皇兄可曾记得《战国策.赵策》里有一则小故事否?”

“《战国策》?”李世民怔了一怔,随即恍然大悟,赞许道:“二十二郎说的是‘触龙说赵太后’吧,看来二十二郎在弘文馆中并没有白去啊!”

“臣弟无礼,请皇兄恕罪!”李元婴有些忐忑不安地回道,这可是他的第一次进谏,看李世民好像没事人一样,谁知道他心里面是怎么想的。

李世民摆摆手道:“二十二郎不必紧张,其实你说的道理皇兄又岂会不知,不过江南毕竟太过危险,虽然你在辰州遭遇刺杀那是人祸,但是近年来南边的山獠屡屡反叛确是事实,皇兄实不忍让雉奴身陷险地啊!这也是为什么当初皇兄并不大同意让你去江南的原因,不过你自有主见,皇兄也就只好勉强同意了!”

李元婴微笑道:“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其实雉奴自幼身在在北方,去江南见闻一番也是好的,皇兄请放心。如果您同意让雉奴随臣弟下江南的话,臣弟肯定不会让雉奴身陷险地的。对了,说到南边的山獠屡屡反叛,臣弟有一件事情要禀奏皇兄!”

见李元婴将话题转移到政事,李世民也马上就打起了精神,抬手道:“二十二郎但说无妨!”

话到口中李元婴这才想起好像又要提到李祐,不过要想再转移话题已是不可能,只好硬着头皮说道:“皇兄应该还记得当初臣弟回京的时候曾经说过,包括梁猛彪在内,在辰州行刺臣弟的那三名刺客都是辰州蛮酋田焕璋擒获送到臣弟面前的。”

“不错!”果然,李世民脸上刚刚泛起的笑容又僵在了脸上。冷冷地说道。

李元婴迟疑道:“当初来与臣弟接洽的五溪蛮中,除了辰州蛮酋田焕璋外,还有巫州蛮的人!”

“巫州蛮?”李世民眉头一皱,诧道:“就是刚刚被齐行善平定的那伙山獠吗?”

“正是!”李元婴颔首道:“皇兄也知道齐都督在平定了巫州蛮的同时,还俘获了三千多巫州蛮。”

“那田焕璋不会是要求用那三个刺客交换那三千多巫州蛮俘虏吧?”李世民冷声道。

李元婴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道:“这倒不是,臣弟见到在辰州见到的那个巫州蛮乃是巫州蛮的少主。当时辰州蛮酋田焕璋和那个巫州蛮一同以龙犬盘瓠起誓,如果大唐能够将俘获的那三千多巫州蛮释放,那他们将永不背叛。这个龙犬盘瓠就是五溪蛮的共同始祖和无上尊神,他们以龙犬盘瓠起誓,应该可以相信,不过兹事体大,臣弟不敢擅专,齐都督亦不敢擅专,正好当时臣弟要押解梁猛彪等人进京,所以就跟他们说先回去向皇兄请旨!”

“这样啊……”李世民捋了捋胡子,疑问道:“二十二郎,那你是怎么想的?”

李元婴拱手道:“臣弟以为此议应该可行!虽然不能让辰州和巫州两州的五溪蛮永不叛唐,但是至少可以保证在田焕璋和那个巫州蛮主政期间不会反叛,以三千俘虏换取两州数十年的安定何乐而不为呢!”

李世民想了一会儿,点头道:“好吧,皇兄准了!还有雉奴的事情,就让他随你下江南吧。二十二郎说的对,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皇兄说过的话也不能不算数,既然他从弘文馆业成了,那就由他去吧!”

李元婴心里一喜,连忙道:“臣弟代巫州蛮和雉奴谢过皇兄了!皇兄放心,臣弟不会让雉奴有危险的!”

※※※※

北平郡王府,阿史那贺逻鹘听到家僮回报说他的叔叔阿史那结社率到访,心里没由来一跳。距当日密谋刺杀李世民已经过去三个多月时间了,也许是为了避免徒增别人的怀疑,自那天以后,阿史那结社率就再也没有到访过,没想到沉静了这么久后,他终于是来了,难道他准备要动手了吗?

想到这里。阿史那贺逻鹘叫家僮直接把阿史那结社率领到他的书房去。没过多久,阿史那贺逻鹘就在书房里看到了一脸兴奋的阿史那结社率。不过看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目光闪烁,弓着身子的随从后不由一愣,眉头大皱,紧张地问道:“叔父,不知您身后这位是?”

阿史那结社率亲自将房门关好,微笑道:“贺逻鹘不要紧张,这小子名叫高鸿波,按照唐人的叫法,算是叔父的谋主吧,放心好了,他是叔父的绝对心腹,上次叔父差点栽在程处弼的手中,高鸿波这小子都没有弃叔父而去!”

“原来还是一位忠义之士,贺逻鹘有礼了!”阿史那贺逻鹘也不疑有他,拱了拱手说道。

高鸿波谄笑道:“使不得,使不得!鸿波一介市井小民,岂能受得了大王之礼!”

阿史那结社率假作不悦地说道:“还什么大王不大王的,李世民封的北平郡王有什么好稀罕的,等过几天,贺逻鹘就是我们东突厥的新任大可汗了,还不快叫可汗!”

“是,是!小人该打!鸿波参见可汗!”一进书房,阿史那结社率和高鸿波就一唱一和地给阿史那贺逻鹘戴起了高帽。

阿史那贺逻鹘摆摆手叹息道:“不管是北平郡王也好,东突厥大可汗也罢,贺逻鹘都不稀罕,只求父汗之仇得报。叔父,是不是可以动手了!”

阿史那结社率神色一滞,心里腹诽,不稀罕,你骗鬼呢,这么多年来不稀罕还赖在长安城不走?可惜就算你再稀罕,这可汗之位也不是留给你的。不过阿史那结社率很快脸上就又堆满了笑容,连连点头道:“正是如此,叔父昨日从阿史那思摩那老东西口中得知,李世民要在正月乙巳祭拜献陵,这不就是一个天赐的良机吗?贺逻鹘,你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叔父放心好了,自从叔父告知侄儿父汗的血海深仇后,侄儿立刻就联系好了三十多个父汗生前的心腹旧部。其实他们当年也曾怀疑过父汗之死另有蹊跷,不过苦无证据,所以只能不了了之,听到侄儿述说当年是有人诬告父汗谋反,所以父汗才客死异乡后,全都义愤填膺,现在他们都安顿在侄儿府中的后院里,早在三个月前就已经准备好了。不过李世民要祭拜献陵,肯定也有诸多护卫随行,我们如何动手?”本来听了阿史那结社率的谗言后,由于多年的习惯,阿史那贺逻鹘还一直称李世民为“天可汗”,但是自从那些他父汗生前的旧部们也回忆说突利之死有问题后,阿史那贺逻鹘就彻底抛弃了“天可汗”这个称呼。

阿史那结社率阴阴笑道:“这个贺逻鹘就不用担心了,叔父之所以能从阿史那思摩那老东西那里知道李世民要去祭拜献陵,以及具体时间,就是因为右武候府也有护卫任务,而且那个李世民还钦点让叔父随驾护卫,真乃天要亡李世民也!”

阿史那贺逻鹘惊诧道:“这……这是何意?难道是李世民察觉到了什么,想要yin*我们出来?”

高鸿波见阿史那贺逻鹘似有退缩,连忙道:“可汗不必担忧,您入唐多年,难道就没有发现李世民有个致命的弱点吗?”

“致命的弱点?”阿史那贺逻鹘迷惑地摇摇头,反问道。

阿史那贺逻鹘冷笑道:“自大,虚荣,这就是李世民致命的弱点!从阿史那忠、阿史那社尔,到执失思力、契苾何力,宿卫禁中的将领中,外族将领并不在少数,何也?不就是因为李世民那自大、虚荣的心理吗?自诩为天可汗,就以为全天下的人都一定会围着他转,我呸!至于李世民为什么会让钦点叔父随驾护卫,其实用脚丫子都能猜得到,几个月前叔父这脸上被李祐那贼子抽了一鞭,直到现在还留下一道清晰的疤痕,虽然李祐后来被李世民赐死,但谁都知道李祐之死只是因为他企图叛逃吐蕃,而且还是在侯君集征讨吐蕃的时候叛逃吐蕃,跟叔父可一点关系都没有。而李世民这次钦点叔父随驾护卫,不就是想用这个方式笼络一下叔父,以消除叔父心头的怨气吗?贺逻鹘放心好了,兄仇不共戴天,叔父可不是阿史那忠、阿史那社尔那些数典忘祖的家伙!”

“叔父高义!”阿史那贺逻鹘显然有些感动,不过接着又狐疑道:“叔父,虽然您被李世民钦点为随驾护卫,但是侄儿召来的这些父汗生前旧部如何混进护卫的队伍中去呢?难道叔父打算亲自动手吗?”

阿史那结社率暗翻白眼,不由腹诽,老子可没有你那么傻。

高鸿波微笑道:“这好办,将军被钦点为随驾护卫,当然也可以带部分本部兵马的。不知可汗一共召来了多少个勇士呢?”

阿史那贺逻鹘不假思索地说道:“算上某的话,一共三十八个!”

阿史那结社率连忙假惺惺地叱道:“贺逻鹘,你可是未来东突厥的大可汗,岂可以身犯险!”

“叔父不必劝,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侄儿就算不能亲手手刃李世民,但也要亲眼见到李世民在侄儿面前死去!倘若侄儿不幸没能逃出来,那这些族人就交给叔父了!”阿史那贺逻鹘咬咬牙,视死如归地说道。

话音刚落,高鸿波就立刻拍马道:“真壮士也,不愧为阿史那家族的子孙!”接着对阿史那结社率说道:“可汗手中有三十八人,那再加上小人和贾修全,正好是四个火的兵力。至于将军手里的其他兄弟,小人觉得不堪大用,恐误大事!”

阿史那结社率颔首道:“不错,兵在精不在多!某身为右武候中郎将,跟阿史那思摩招呼一声,带四个火的兵力应该不成问题。待前一天晚上,叔父会把四个火的卫士拉出城去,到时候再行移花接木!”

※※※※

从李元婴口中得知自己可以随他一起下江南后,李治当然是喜不自胜,不过由于李世民突然决定在正月乙巳祭拜献陵,李治只好按捺住那颗骚动的心。

三原县,隶属雍州,属于为数不多的畿县之一,而李渊的献陵就位于三原县城东南方约十八里的地方。

早在接到圣旨说圣人要如三原县祭拜献陵后,三原县令莫君立刻就忙活开了,不过自从贞观九年献陵坐落在他的治下后,他已经接待过李世民好几次了,并没有当年第一次那样手忙脚乱。

到了乙巳这一天,莫君又发动全县官员胥吏在整个三原县城的里里外外再巡视一遍,自我感觉没有任何纰漏后这才放心下来。人都说州县同郭是三生不幸,可是当这种畿县的县令也不好受,当然,比起长安令、万年令这种受气包,莫君还是很幸福的,毕竟圣人祭拜献陵,这一年也不定碰上一次,而长安令、万年令,几乎天天都要跟长安城里的那些权贵们打交道。

看着时辰差不多了,莫君赶忙又得领着全县的官员胥吏以及部分士绅百姓到五里之外迎驾。现在正值隆冬时节,虽然金乌已经渐渐爬了上来,但是那呼啸的北风也不是那么好受的。几乎等到快要冻僵的时候,眼睛里终于看到了一条长龙缓缓地朝他们这边挪来。

※※※※

天子銮驾,当然不会走得太快,虽然李元婴座下的赤焰驹是万里挑一的神骏,但在这种环境下,也只能让他憋着了。去献陵祭拜和当年随李世民巡幸洛阳宫的路上可不一样,当初那是去游玩,就算把天子銮驾给冲散了,只要李世民不怪就没什么事。但是如果今天李元婴敢冲散去祭拜献陵的队伍,那就等着那些御史们的口诛笔伐吧。

“滕王殿下!”也不知长孙面团是不是算准了天子銮驾走不快,他今天也骑着一匹枣红大马。

长孙面团成天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难道别人就没有吗?李元婴看着长孙胖子那肥大的身躯压在那匹枣红大马上,热情地抱拳道:“元婴见过长孙司空!不知司空唤元婴何事啊?”不过那匹马的命运却是悲惨得紧啊!

长孙无忌眯着一双小眼睛笑道:“无事,无事!只是无忌刚才在后头看到滕王殿下一人独行,故而与殿下同行!”

“多谢长孙司空了!”李元婴回头看了看,笑道:“看来雉奴和淑娘恩爱得很啊!前几日还一直缠着某这个小皇叔呢,这会儿却把某这个孤家寡人给留在了这边。”

长孙无忌微笑道:“祭拜完献陵之后,雉奴就会随滕王殿下一起下江南了,如此一来,只怕回京恐要一年之期了,雉奴应该是想趁着这几日陪陪淑娘吧!无忌听说雉奴下江南还是滕王殿下向圣人提出来的?”

李元婴颔首道:“不错,长孙司空也知道,雉奴一直想着去外面看看,好不容易完成了弘文馆学业,便央求元婴带他一起下江南。没想到元婴跟皇兄一提,皇兄还果真就同意了,只是有些难为淑娘了,还望长孙司空不要见怪啊!”李元婴这句话的含义不外乎就是不着痕迹地表现了虽然李祐被赐死间接与他有关,但他却依旧圣眷不减。

长孙无忌乐呵呵地说道:“自然不怪,雉奴出去历练一下也好。无忌对滕王殿下‘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句话赞同得很,难怪当年殿下执意从圣人那里要来了江南道黜陟大使一职,想来也是因为如此吧!”

“长孙司空谬赞了!”李元婴拱了拱手说道,不过心里却在琢磨着,这个长孙胖子今天突然跟他走在一起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炫耀一下他跟李世民所说的话,李世民也全都一字不漏地告诉了长孙无忌?

于是也就有一茬没一茬地跟长孙无忌天南地北地说了起来,慢慢地銮驾也就过了三原县的县境。不过长孙无忌却冷不丁地问道:“滕王殿下,前些日子无忌曾经听雉奴提到过,滕王殿下和起居郎褚遂良一起讨论过世封刺史的事情,殿下好像对圣人的世封刺史也不是很支持?”

李元婴不由一怔,心道长孙胖子跟他套了这么半天的近乎,难道就是为了这事?不过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李元婴颔首道:“不错,自从元婴与魏相公一起出京,黜陟江南道以来,先是在山阳渎看到徐皇兄私自出境,并且其帐下亲事、帐内也大多仗势欺人之辈。行到鄂州,长孙司空也知道,因为一个意外却牵出了江夏王兄之子李景恒掠卖奴隶一案,接下来就是庶人祐叛逃吐蕃了,所以虽然元婴也是世封金州刺史,但对世封刺史却并不支持!而褚遂良,当日在两仪殿皇兄将李祐赐死内侍省,废为庶人的时候,就曾经向皇兄进谏过,不过却引发了皇兄的雷霆大怒。不知长孙司空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长孙无忌无奈地说道:“其实无忌自从抗封奏疏被驳回后,也曾多次让丽质劝说圣人收回成命,可惜却没有丝毫用处。封建制,从汉代的七国之乱,到晋代的八王之乱,都无疑表明了此制度绝非立国之良策,圣人虽然对魏相公、王尚书等人从来都是从谏如流,奈何在这个方面却一直不肯纳谏。当初正式下诏世封刺史的时候,无忌曾经领着十四位受封功臣抗封过,不过宗室诸王方面却没有表态,如今知道了滕王殿下也不支持此议,不知殿下能否也领着宗室诸王抗封啊?”

李元婴不由暗怒,你这死胖子当年将宗室诸郡王降封为郡公,得罪了一大片宗室中人,现在还想怂恿老子也干这傻事。不支持是一回事,但是带头抗封就又是另一回事了,要是因为自己的因素让宗室诸王掉了世封刺史的头衔,他脊梁骨非被他那些哥哥、侄子们给戳烂不可。

心里突然一动,李世民可是有着极其爱惜羽毛的毛病,何不利用他这个弱点呢,于是神秘兮兮地说道:“其实要想让皇兄停罢世封刺史,元婴倒是有一策,不过这一策必须由长孙司空执行才能奏效,而且可能还会有些危险,不知长孙司空可愿一试啊?”

“哦?滕王殿下细细说来,无忌洗耳恭听!”长孙无忌谦恭地说道,不过心里却不以为然,他和魏征、房玄龄他们想了这么久,都没能想到让圣人停罢世封刺史的方法,李元婴一个小娃娃知道什么。

李元婴朝四周环望一眼,压着嗓子低声道:“长孙司空应该知道皇兄他向来以善待功臣自诩吧!”

长孙无忌不悦地说道:“殿下这话何意?何为‘自诩’,圣人乃是古今第一名君,非上古之尧舜禹汤不能比之……”

看到长孙无忌又要开始长篇大论了,李元婴马上就打断了他的说话。不禁暗翻白眼,这又不是在李世民面前,你拍那么多马屁干什么,难不成还指望老子帮你这死胖子传达?

李元婴朝李世民的銮驾方向拱了拱手,说道:“长孙司空说的是,皇兄向来善待功臣,不使功臣有昔日淮阴、条侯之殇?”说到这里李元婴看到长孙无忌的脸色又变了,也不理会,接着说道:“既然被赐予世封刺史,比如长孙司空,您是赵州刺史,虽然您如今在朝中,但一旦致仕后不就要往赵州而去了吗?故而您大可对皇兄进言说,‘臣披荆棘事陛下,而今海内宁一,奈何弃之外州,与迁徙何异!’如此一来,长孙司空,您认为皇兄他还会不会继续推行他的世封刺史呢?”

“妙哉!”长孙无忌沉吟良久拍手赞道:“无忌替大唐江山社稷谢过滕王殿下指点之恩!”

李元婴摇摇头道:“长孙司空言重了!不过真如元婴所言,采用此策长孙司空恐怕要担当些风险啊!”

“魏相公昔日进谏,又有哪次没有危险呢?”长孙无忌淡然笑道。

正说话着,李元婴突然听到前方传来山呼万岁之声,不用问也知道是三原县令领着官吏士绅出城迎驾来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匕现

第一百七十五章

匕现

“叔父,我们何时动手?”阿史那贺逻鹘有些不耐地问道。幸亏他年纪尚幼,平日里也是深居简出,并不为人所熟知,否则他一个北平郡王,要想混进右武候府的队伍里可不容易。

高鸿波连忙压着嗓子小声道:“可汗,小心驶得万年船,既然要刺杀李世民,那就务必要做到一击必杀,所以依小人之见,最好是到了献陵,在李世民从辂车上走下来的那一瞬间发难!”

阿史那结社率也回头道:“贺逻鹘,这几个月的时间都已经等过来了,你还差这么一两个时辰吗?”

“嗯!”阿史那贺逻鹘紧紧地抓着挂在腰间的刀柄,重重地点了点头。

李世民并没有巡幸三原县城的打算,正好宿卫献陵的郎将也站在那一群迎驾的官员胥吏中间。李世民也就没有走下辂车,只是让张阿难宣读了诏书,“曲赦三原县及行从大辟罪,免县人今岁租赋,赐宿卫陵邑郎将、三原县令爵一级。”然后就直接转道去了献陵。

听完诏书后,三原县令莫君立马就能感受到周围那些炙热中夹杂着嫉妒的目光,心里不由苦笑,赐爵一级,虽然看起来很风光,但若是在迎驾的时候出了点什么小纰漏,那他所要经受的处罚同样也是最重的。

不过李世民没有巡幸三原县城还是让莫君稍稍松了口气,将他身后的那些官吏士绅打发回城后,他和那个前来迎驾的宿卫献陵的郎将一起也加入到了天子的銮驾里面。心里暗暗祈祷,圣人祭拜完献陵后就立刻回銮,最不济早点离开他三原县境也是好的。

虽然天子銮驾走得缓慢,不过这二十多里的距离也不算太长,没过多久,銮驾就渐渐地停在了献陵陵邑的城门口。莫君小声地对他旁边那位郎将问道:“将军,这里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那名郎将自信满满地回道:“莫明府尽管把心放进肚子里,到了陵邑还能有什么事情!”

※※※※

“殿下,我们也该下马了!”长孙无忌笑眯眯地说道。到了献陵外,文武百官自然都要下轿、下马,就连李世民也不能例外。

这次的护卫任务,除了李大亮的右卫亲、勋、翊五府和阿史那忠的左屯卫翊府外,李世民还钦点了右武候府翊府,所以除了阿史那结社率外,苏定方也在其中。苏定方带着两个卫士走到李元婴和长孙无忌面前,拱手道:“苏烈见过滕王殿下,长孙司空!”而跟在苏定方身后的那两个卫士连忙走上前来,分别从李元婴和长孙无忌手中接过缰绳,将他们的坐骑牵到一边去。

长孙无忌与苏定方并不熟悉,微微点了点头,跟李元婴告个别,就到后面找李治夫妇去了。

刚才一路上李元婴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长孙无忌身上,并没有看到苏定方也在銮驾里,诧异道:“苏将军不是在右武候府吗?”

苏定方朝李元婴的后面指了指,微笑道:“圣人钦点阿史那将军随驾护卫,末将在右武候府还有些勇力,所以也被大将军抽调了过来。”

李元婴转过身,沿着苏定方手指的方向看去,皱眉道:“苏将军说的可是阿史那结社率?皇兄怎么突然想起他来了?”当初阿史那结社率和柴令武在春明大街上的争斗可是给李元婴留下了不浅的印象,看到站在李世民辂车旁边那个脸上挂着一道清晰疤痕的将领,李元婴自然很快就认了出来。

苏定方和阿史那结社率同在右武候府,阿史那结社率能力如何苏定方岂能不清楚,听到李元婴言语间对阿史那结社率颇有些轻蔑,苏定方也有些不屑地说道:“阿史那结社率脸上那道伤疤就是当年齐王李祐造成的,苏烈以为圣人此举应该是为了宽抚东突厥降众吧!反正从京师到献陵都属于京畿之地,也不可能会有什么宵小之辈惊扰到圣驾,再说还有李大将军等人护卫在圣人身边,阿史那结社率能力差些也没有什么关系!”

李元婴心想也是,起用番将宿卫算是李世民的老毛病了,所幸也许阿史那忠、阿史那社尔他们都被李世民的人格魅力所感染,反正降唐后个个都忠心得很。李元婴记得历史上在李世民驾崩后,好像还有好几个番将想要自杀殉葬来着,不过最后被李治给制止了。

苏定方还担负着护卫任务,自然不能像刚才长孙无忌那样陪着李元婴,正要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突然轻咦一声,惊诧道:“奇怪!滕王殿下,苏烈怎么感觉站在阿史那结社率旁边的那个卫士好像长得有点像突利可汗啊!”当年攻打东突厥的时候,苏定方就是李靖的正印先锋,和率先降唐的突利可汗当然熟悉得很。

“突利可汗?”李元婴微笑道:“苏将军看花眼了吧,突利可汗早就逝去多年了,阿史那结社率就是突利可汗的弟弟,想来应该是阿史那结社率的儿子。估计是小孩儿吵着要一睹圣容,所以阿史那结社率就让他装扮成一个普通的卫士随驾吧!”

“阿史那结社率并无子嗣。”苏定方摇摇头,突然惊叫道:“不对,某想起来了,那是突利可汗之子北平郡王阿史那贺逻鹘!”

“北平郡王,怎么回事?”李元婴不由一怔,堂堂北平郡王化装成一个普通的卫士混进天子銮驾中,事有反常即为妖。

显然苏定方也感觉到其中有什么不对了,不待李元婴发话,就朝李世民的辂车飞奔了过去。

阿史那贺逻鹘的手一直就没有离开过刀柄,眼睛也死死地盯着旁边的辂车,就等着李世民下车的那一刻。不过就在这时候,心里没由来一悸,眼睛往前方望去,却见前面的右武候中郎将苏烈和滕王李元婴好像在看着他,接着就惊恐地看到苏烈往他这方向跑了过来。难道苏烈认出自己来了?阿史那贺逻鹘心里一颤,指着前面急声道:“叔父,您看!”

自从銮驾在陵邑外停下后,包括阿史那结社率在内的这四十一人,目光就没有离开过辂车,听到阿史那贺逻鹘的急呼,阿史那结社率下意识地朝前方看去,登时就没了人色,虽然他并不认为苏定方已经发现了他们的意图,但是同为右武候府中人,阿史那结社率对苏定方的手段同样是知根知底,有苏定方在他们身边,要想刺杀李世民难如登天。心里一狠,猛地就把腰间的障刀抽了出来,大吼道:“弟兄们,成败在此一举!”

※※※※

杯具,明天尽力一万一……

第一百七十六章 突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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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突厥(下)

第一百七十七章

突厥(下)

“你说什么!柴爱卿薨了……”李世民顿时就感到脑袋里一阵眩晕。他前几日才刚刚到柴宅去探望过他这位姐夫兼亲密战友,没想到就这么阴阳两隔了……

“某离家前父亲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薨了!”站在班中一直得意洋洋着的柴哲威也仿佛听到了晴天霹雳,呆呆地问道。

那小太监面带恐色,期期艾艾地说道:“谯……谯国公是听……听奴婢说陛下宣召柴令武到两仪殿问罪,一时……一时气急攻心才……才薨的!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是我害了柴爱卿啊!”李世民闻言跌跌撞撞地往后连退了几步,喃喃自语道。

“皇兄节哀!”李元婴见这种情况也连忙出班劝慰道,虽然回京后就听萧钥说过,柴绍已经病入膏肓,药石难解了,却没想到他在这个时候咽气,不过这么一来,柴令武也应该不会有事了。

这时殿上其他皇子、大臣们也都反应了过来,跟着李元婴喊道:“陛下(父皇)节哀!”

长孙无忌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李世民,叹息道:“陛下切莫悲哀,谯国公与平阳昭公主团聚,陛下应该为他们高兴才是!”

“高兴?高兴!”李世民低喃几声,突然甩开长孙无忌的搀扶,厉叫道:“摆驾,我要去见柴爱卿最后一面!”话音未落扔下满殿的文武大臣,一个人就出了两仪殿。柴哲威自然也跟着跑了出去。

长孙无忌不禁呆了呆。李元婴微微皱眉,看着还跪在大殿中间一脸茫然的阿史那贺逻鹘,只好越俎代庖地对李大亮道:“李大将军,你吩咐几个卫士把阿史那贺逻鹘带下去吧!”

李大亮应下后,李元婴朝殿内众人作个罗圈揖,哀声道:“元婴欲前往柴宅临吊,失礼先行一步了!”

“小皇叔稍等,雉奴与您同去!”李元婴刚要转身,李治也从人群中钻了出来。

李世民都去柴宅吊唁了,殿中的其他人当然不敢不去,于是也都跟在李元婴、李治的身后离开两仪殿。

※※※※※

“皇帝舅舅!”看到李世民的出现,已经换成一身麻衣的柴令武连忙跪下泣声道。

不过李世民却理都没理柴令武,直接朝柴绍的内寝走去。柴绍刚刚咽气不久,人自然还留在病床上。

而跟在李世民身后的柴哲威则一把抓住柴令武的麻衣,将其从地上揪了起来,怒目吼道:“某离家前父亲不是还好好的吗?稀粥都能吃上一碗,柴令武,你是怎么照顾父亲的!”

虽然柴令武知道柴哲威这是在借题发挥,但是他也不敢反驳什么,毕竟从严格意义上说,柴绍确实是被他给气死的。

随后赶到的李元婴连忙把柴家这两兄弟给拉开来,心里暗骂柴哲威不开眼,柴绍这才刚刚闭眼,就算你柴哲威再占理也不该在柴绍灵前和柴令武争执什么,要是把里头的李世民给惹毛了,这个谯国公的爵位,谁也别想得到。

柴哲威被李元婴拉开后。看到后面的那些文武大臣一个接着一个地走进院来,也怕丢了柴家的颜面,这才讪讪作罢,恶狠狠地瞪了柴令武一眼,走到李承乾边上去。没办法,谁让他弟弟是李泰的铁杆心腹呢。

不过大家都知道李世民一个人在里面应该是在回忆着与柴绍的那些往事,所以也都没敢进去打扰,全都驻足在外边的院子里,等着李世民从里面走出来。

也不知等待了多久,站在院子里望眼欲穿的这些人终于等到了如槁木死灰般的李世民徐徐地走出房门,齐齐跪下道:“陛下(父皇、皇兄)节哀!”

李世民仿佛充耳不闻,留恋般地又往里面回望一眼,这才踏出房门,长叹道:“当年晋阳举义,姐夫就被皇考授予柴绍右领军大都督府长史兼领马军总管,攻取霍邑,沿汾水南下,一路攻城掠地,姐夫每战都当先登城破阵。尔后姐夫又随世民先后平薛举,破宋金刚,败王世充。擒获窦建德,多有建树。武德六年大败吐谷浑,贞观二年平定梁师都,贞观四年攻灭东突厥,恍如昨日啊……”

“陛下!”长孙无忌听到李世民重新用上了登基前的自称,心知他是伤心到了极点,本要再劝慰几句,不过刚刚开口就又被李世民给打断了。

“姐夫戎马一生,为大唐建立功勋无数,辅机以为该谥为何号啊?”

“这个……”谥号这东西一般都是由太常寺定下的,不过既然李世民问到长孙无忌,他当然也不敢不答,低头沉思一会儿,接着拱手道:“辟地有德曰襄,取之以义;甲胄有劳曰襄,亟征伐。谯国公随高祖大武皇帝起兵晋阳,经营四方,故臣以为谥曰襄恰如其分!”

“襄……”李世民轻轻地点了点头,接着道:“诏镇军大将军,行右骁卫大将军,谯国公柴绍赠荆州都督,谥曰襄,陪葬献陵,子哲威袭封谯国公!”

得偿所愿的柴哲威听罢连忙谢恩,而柴令武虽然不情不愿,但也得谢恩,不过他是柴家第二子,这个爵位他基本上就没有指望过。

跪在人群中的李承乾原本还要再提柴令武和阿史那结社率的那件事情,幸亏立刻就被眼疾手快的侯君集给封住了嘴巴。压低嗓子道:“殿下,圣人现在正因为谯国公的死而自责不已,您若是再在这里提起柴令武之事,恐怕反而弄巧成拙,君集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吧!”

“算了?”李承乾的脸上顿时阴沉了下来,在献陵的时候,李泰可是使劲地往他身上泼脏水,要是不也让李泰难受一下,李承乾岂能甘心。

侯君集哪能不知道李承乾的想法,低声道:“殿下不可因为一时意气而坏了大事,再说谯国公薨了,柴令武难道就不要守孝三年吗?这样一来柴令武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守孝!”李承乾怔了一怔,这才作罢。

“都平身吧!”李世民脸上这才恢复了几许血色,接着说道:“前日在献陵,阿史那结社率谋反,若非诸将士用命,吾命休矣!有过当惩,而有功当然也该赏!敕命,授右卫大将军、武阳县公李大亮为安定郡公,擢右武候中郎将苏烈为右武候将军,赐物两百段,滕王李元婴……滕王李元婴加实封一千两百户!”

李元婴顿时愕住,一千两百户。而且还是实封……乖乖,这东西能把李泰给嫉妒死,连忙拱手道:“请皇兄收回成命,臣弟无微薄之功,岂可独享一千两百户的实封!”不过苏定方终于是熬出头了,右武候将军,总算是迈入了高级武官的行列。

苏定方也跟着道:“微臣护卫不利,致使陛下身陷险境,岂敢安然受赏,请陛下收回成命!”

“请陛下收回成命!”在献陵的时候,阿史那结社率就是在他的眼皮底下跳上天子辂车的。李大亮心里面到现在还自责着,哪里肯接受“安定郡公”这个爵位。

今天的李世民可不好说话,脸色再次阴沉下来,怒叱道:“朕金口玉言,岂能朝令夕改,就这么定了!”

“这个……”看到李世民突然变了脸色,李元婴等人不禁面面相觑,六只眼睛互相看了看,也就只好谢恩受封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坏事情。

正当大家准备跟着李世民离开柴宅的时候,李泰却突然出声道:“父皇,儿臣有事起奏!”

李元婴刚才也看到在李泰出声之前,杜楚客在李泰耳边耳语了很久,心里微微有些诧异,这个杜楚客又教李泰出什么幺蛾子了!

李泰稍微犹豫了一下,朝李承乾的方向斜睨了一眼,拱手道:“父皇,虽然这次阿史那结社率犯御营有惊无险,但是为保以后不再发生此类事件,儿臣还是以为父皇应该重新考虑该如何安置那些归降大唐的东突厥人!”

此言一出,在场的阿史那社尔、阿史那思摩和阿史那忠全都面色惨白,连忙又重新跪了下去。本来还想表示一下忠心,不过出了阿史那结社率这件事情后,任何语言都显得有些苍白无力,只好眼巴巴地看着李世民。

“哦?那依青雀之见呢?”虽然李世民回宫后在第一时间就释放了阿史那思摩和阿史那忠,不过要说他心里没有任何芥蒂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把话说出口后,李泰心里面也就不再顾虑了,正色道:“自从贞观四年,攻灭东突厥后,漠北草原薛延陀一枝独秀,并且屡次进犯北疆,使大唐耗费军力,故儿臣以为可迁移在各地聚居的东突厥降众,北渡黄河,在东突厥故土上重建汗国,世代效忠大唐,为中原屏障!”

阿史那社尔先是一怔。随即大喜过望,看李泰那眼神就像是被关了二十年的囚犯突然看到母猪一样。当年阿史那社尔在西突厥立足未稳之际,就率兵攻打薛延陀,不就是为了重建东突厥汗国吗?降唐后原本他还以为此生无望了,没想到李泰却给了他新的希望。

看到李世民陷入沉思,李泰马上又道:“化州都督、右武候大将军、怀化郡王阿史那思摩入唐多年,不管在东突厥旧部中间还是在朝中都颇具威望,故而儿臣荐举阿史那思摩为突厥可汗!”

听到这里本来一头雾水的李元婴算是明白过来了,李泰这是要把与李承乾比较亲近的阿史那思摩从右武候大将军的位置上调走啊。难怪李泰还没等李世民说话就推荐了阿史那思摩为可汗,要是李世民心血来潮钦点了阿史那社尔,那李泰就悲剧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再下江南

第一百七十八章

再下江南

李承乾自然也察觉到李泰的意图,脸上顿时就有些难看。心里暗暗思量,虽然阿史那思摩那老东西滑得跟泥鳅似的,即使与自己比较亲近,也不愿插足到自己和李泰那竖子之间的争斗中去,但是把阿史那思摩留在右武候府,总比换成倾向李泰的人来得好。不过李泰刚才这话却也是句句在理,从父皇到下面的朝臣应该都不会反对,而那些东突厥人肯定更是欣喜若狂,如果自己出言反对的话,不管是反对重建东突厥汗国还是反对阿史那思摩出任突厥可汗,都势必会造成自己和阿史那思摩之间出现不可修复的裂痕。而且这个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要是被李泰倒打一耙,说自己不顾父皇的安危那问题就大了,李泰那竖子可是见不得腥味的苍蝇啊!

想来想去李承乾也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侯君集,让侯君集出言反对总比他自己出言反对来得好些。

侯君集当然心领神会,从刚才李世民听了李泰这个建议时的面部表情上,他能看出来李世民心里面应该有些意动,毕竟如今分布在河南的突厥降众有十余万之多,这种重建只能是大唐藩属的东突厥汗国不仅能够消除不必要的隐患,而且又能为大唐消耗北边薛延陀的兵力,何乐而不为?所以侯君集自然不会也不敢出言反对。低头考虑一番,从那些扎堆的朝臣中间走了出来,拱手道:“陛下,臣也以为魏王殿下所言极是!”

李泰顿时愕然,不可思议地看着侯君集,李承乾凭什么到现在还稳稳当当地坐在太子的宝座上,不就是因为有魏征、侯君集这些宰辅在背后支持。这也怪他自己,当年也不知发了什么疯,把政事堂的那些宰相们都给得罪干净了。却没想到侯君集竟然会附议自己,他这是在唱着哪出戏啊?

李承乾看着侯君集背影的那眼神更是仿佛要吃了他一般。

不过接下来侯君集又缓缓说道:“但是臣以为突厥可汗由左骁卫大将军阿史那社尔出任应该更名正言顺!”

侯君集说的确实是大实话,阿史那社尔是原东突厥处罗可汗第二子,如果不是当时处罗可汗死的时候阿史那社尔年纪尚幼的话,那东突厥可汗的位置也不会被他叔叔颉利可汗抢走。而阿史那思摩呢,在唐朝的资格恐怕就连当年首先降唐的突利可汗也没法比,由于阿史那思摩在东突厥汗国鼎盛的时候就曾多次出使大唐,所以早在武德年间就被李渊给册封为和顺郡王,贞观四年降唐后改封怀化郡王,但是在东突厥只是一个“特勤”,连“设”都不是,和阿史那社尔当然没法比。

李元婴听了却暗暗摇头,侯君集怕是要做无用功了。虽然他并不清楚历史上有没有阿史那结社率谋反,但迁徙分布在河南各地的十万突厥人入河北故地重建东突厥汗国这件事却有些印象,貌似这件事情最后还成了唐灭薛延陀的导火索,历史上的那位突厥可汗正是阿史那思摩。

想想也是,虽然李世民有信心对新建的东突厥汗国做到绝对控制,但也不希望由一个在那些突厥人中间享有太高威望的人出任可汗,而且阿史那社尔直到贞观十年才入朝,相比较而言,还是阿史那思摩对大唐更忠心一点。

不过在这件事情上李世民并没有当场作出决断,丢了一句“再议”,就起驾回宫去了,留下阿史那思摩、阿史那社尔等人眼巴巴地看着。

※※※※

经过几天的休整,李元婴终于再次踏上了南下江南的路程,不过队伍中却多了两个陌生的面孔,李治和刘仁轨。至于李义府,虽然当了晋王府文学,却和上官仪一样,被排除在这次下江南的人员外面,想来李义府现在应该很后悔吧,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但“居数月,其马将胡骏马而归”,也不一定就是好事!

由于还要去辰州和巫州传旨释放那些被俘的五溪蛮,所以李元婴这次走的还是回来时的那条路,正值天降鹅毛大雪,行至蓝田关,李元婴也算感受了一回“雪拥蓝关”的壮丽景象。

南边的民族问题要解决,北边的当然也不能落后,就在李元婴临行前,中书省也已经下发了明诏,册封右武候大将军、化州都督、怀化郡王阿史那思摩为乙弥泥孰俟利泌可汗,赐姓李氏,率所部帐户三万,胜兵四万,马九万匹建牙于河北定襄城,诏赐南至大河、北至白道川的整个漠南塞外地区。接着又册封左屯卫将军阿史那忠为左贤王,左武卫将军阿史那泥孰为右贤王,相之。也就是说阿史那思摩从此改名叫李思摩了。

不过李元婴也知道,李思摩此番北渡黄河,只怕会更加剧漠北草原的紧张局势,自从贞观四年东突厥覆灭后,漠北草原也已经好久没有发生过大规模武装冲突了,现在看来,大战的脚步声应该渐渐近了。

※※※※

“小皇叔,这里就是辰州吗?果然是山清水秀啊,在北国哪能见到如此风景啊!”进入沅水流域后,站在船头的李治不由惊叹道。李治也曾去过几回献陵,虽然如今的黄土高原远没有后世那么可怕,但其风景也不是辰州、巫州这些地方可以相比的。要知道辰州、巫州这一带,就是后世著名的张家界武陵源一带,而田焕璋的麻阳峒坡山,就是后世凤凰古城边上的凤凰山。当然,这些历史沿革恐怕就连当地人也不清楚,更何况是李元婴,不过李元婴对李治的惊叹还是很赞同的,他第一次到辰州的时候,也是被辰州的秀丽风光给吸引住了。

“辰州?”刘仁轨皱着眉头说道:“地方确实是好地方,不过从古至今,五溪蛮一直是这里挥之不去的阴影!”

李元婴微笑道:“是啊,所以用三千五溪蛮俘虏换取辰州、巫州两地几十年的安定,还是有价值的!”

李治奇道:“小皇叔,难道我们不能想出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让五溪蛮永远效忠于大唐吗?雉奴尝读史书,曾经看到过蜀汉时的诸葛武侯在征服南中后,移南中劲卒,青羌万余家于蜀,为五部,号为无当飞军,难道我们不行吗?”

“雉奴是说将那些五溪蛮都迁徙下山,另择地安置吗?”李元婴微微一顿,摇摇头道:“雉奴可记得当年东突厥归降后,你父皇就曾经将他们安置在河南各地,而今不是又立李思摩为突厥可汗,让他们重新回到漠南草原去了!虽然小皇叔也不清楚雉奴此策对于五溪蛮来说有没有效果,不过小皇叔却知道,既然你父皇已经下诏重建东突厥汗国,那他就绝对不会再采纳雉奴此策。雉奴如果想要将自己的想法付诸实现,那……”咳咳,这话可不能再说下去了,否则就有教唆的嫌疑了!

不过饶是如此,也让旁边的刘仁轨脸色大变,连忙告退,逃似地回到船舱去。李治能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内通过弘文馆的考核,脑子当然也不迟钝,又是从小看着他那些兄长们你死我活地争宠长大的,看到刘仁轨那慌慌张张的模样后,随即也就明白了李元婴没有说完的话,顿时就有些惊疑不定。

虽然此后几天,始作俑者李元婴就像什么都没有讲过,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以前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但李治的心里却还是多了一重心事,安静了不少。直到他们的大船停靠在沅陵渡口,李治才重新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不过他心里面是怎么想的,除了他自己外,谁也不知道。李治没说,李元婴也没有问。

“卑官辰州刺史辛行处参见滕王殿下,阎侍郎!”辛行处昨日就从朗州刺史那里得到李元婴再临的消息,早早地就在渡口等候着了。

也许是因为辛行处因为李元婴的原因与田焕璋搭上了关系,使得他对麻阳峒的忧虑少了不少,几个月不见,李元婴发现今天的辛行处比以前精神多了。李元婴对这个辛行处的印象当然不错,在京师的时候也曾向李世民荐举过,可惜他时运不济,不管怎么说李元婴都是在辰州境内遇刺的,虽然不是他的过错,但李世民还是因为李祐的事情而有些迁怒于他,没有贬谪他已经是看在李元婴为他说话的份上了。

不过李元婴对辛行处还是有些愧疚的,如果不是当初他让辛行处和齐行善连名证实梁猛彪的事情,也许李世民并不会迁怒于辛行处,指了指旁边微笑道:“辛使君,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当今九皇子晋王治,而这位是接替李义府监临某黜陟江南道的监察御史刘仁轨,刘正则!”

九皇子晋王治?辛行处有些错愕,不禁暗暗叫苦,辰州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突然成梧桐树、凤凰窝了,滕王这还没有走呢,又跑来了个亲王,而且还是一个皇子……

几个月前的那一次李元婴遇刺,早已把辛行处变成了惊弓之鸟。

第一百七十九章 田焕璋出山

第一百七十九章

田焕璋出山

辛行处向李治和刘仁轨行过礼后,心里有些忐忑地问道:“滕王殿下!不知圣人是否准了巫州蛮的请求?”释放俘虏这件事情,不仅对五溪蛮重要,对于辛行处而言也同样重要,毕竟他是辰州刺史,在他的眼里还有什么事情能比换取辰州几十年安定更重要。

李元婴颔首道:“不错,大唐以仁德教化四方,巫州蛮的请求,皇兄已经准奏了!”

辛行处大喜,立刻就迫不及待地拱手道:“圣人恩德!那滕王殿下是留在沅陵歇息几日呢,还是现在就动身前往巫州?”

李元婴摇摇头道:“这事情可少不了田焕璋!”转头对薛仁贵吩咐道:“仁贵兄,你骑上快马去一趟麻阳峒的坡山,把辰州蛮酋田焕璋给请到沅陵来!”

薛仁贵却迟疑道:“殿下,薛礼若是走了,那殿下和晋王殿下的安全怎么办?”

辛行处顿时陷入尴尬,看来薛将军还是没有忘记几个月前滕王殿下在这里遇到的那次刺杀啊,也是,如果当初滕王殿下进城后,入城检查能够做得更细致些,那些刺客也不一定能够混进城来,至少他们要想将兵器带进城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李元婴微笑道:“仁贵兄尽管放心好了,以某的气运应该不至于每行一步都会碰到刺客吧,再说某和雉奴这几日只在州衙内住下!”

不过李治却说道:“小皇叔,雉奴前两日听下面的几个亲事说,沅水沿岸的风光和那个田焕璋的坡山蛮寨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不如我们和薛将军一起去麻阳峒吧?”

辛行处顿时脸色大变,和上回相比,这次可是少了巫州都督齐行善的大军,谁知道那个田焕璋看到晋王殿下和滕王殿下一起出现在他的麻阳峒,会不会铤而走险。反正辛行处是不敢冒这个险,立刻就跪下来阻止道:“晋王殿下不可!虽然那个蛮酋田焕璋与滕王殿下达成协议,但他们毕竟是蛮夷,两位殿下不可不防啊!”

“这个……”李元婴也知晓辛行处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最后还是没能敌得过李治那期盼的眼神,心想就算田焕璋反水,他手中的三百滕王府亲事也不是摆设,也就接受了李治的建议,在沅陵不作停留,直接去麻阳峒请田焕璋下山。

辛行处没法,只好领着辰州刺史衙门的皂隶无奈地跟着李元婴他们去了麻阳峒,倘若田焕璋真的有所异动的话,这些皂隶虽然没有多少战力,但不管怎么说蚊子腿也是肉啊。

※※※※

麻阳峒,坡山。

“峒主,山下传来消息,说是有一拨唐兵已经过了麻阳县,根据他们所走的方向看,这伙唐兵应该是往我们坡山而来,打得好像是滕王府的旗号!”

“滕王府?”田焕璋听了底下那个蛮兵的报告后捋了捋他那络腮胡子,笑道:“已经好几个月过去了,某原以为他当初只不过是为了那几个刺客而敷衍某和舒定戈,离开辰州后应该就不会再回来了,没想到这个滕王李元婴果然守信!来人,不管长安城的那个皇帝老儿是否同意释放巫州的那三千俘虏,某都要亲自下山迎接滕王李元婴!”

“峒主莫要冲动,先不管那皇帝老儿是怎么想的,就说这个李元婴还带着兵马前来,恐怕来者不善啊!”洞中的一个番将连忙站起劝阻道。

田焕璋闻言表情一滞,他并不是刚愎自用的人,否则麻阳峒也不会成为如今武陵大山中最具影响力的五溪蛮部落之一,对那个番兵询问道:“滕王李元婴带了多少兵马?巫州齐行善方面可有异动?”

那番兵不假思索地回道:“应该三四百人左右,至于巫州的齐行善,如果有异动的话,山下的弟兄们肯定会用最快的速度传回来的!”

“三四百人左右吗?”田晃点点头,对田焕璋抱拳道:“峒主,看来应该就是滕王府的那些亲事了,依某看滕王没有恶意!”

田焕璋慢慢地踱了两个来回,颔首道:“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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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因为担心田焕璋会临时反水,所以李元婴一行人被安排在队伍的中间,不过这并不影响李治的心情,兴奋地说道:“多亏了小皇叔向父皇进言,让雉奴随小皇叔下江南来,否则要是留在京师,雉奴哪能见到如此秀丽的自然风光!雉奴现在对在苏州的江皇叔和在扬州的越皇兄可羡慕得紧啊!”

李元婴微笑道:“可惜现在正值隆冬,要欣赏真正的南国风光,那还得等待春日。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这才是真正的江南胜景!”心里却腹诽,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殊不知李元祥、李贞他们对李治能留在长安城里恐怕更眼红着呢。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郝处俊抚掌道:“殿下这两句诗可是道尽了江南春色啊!”

李治也笑道:“那雉奴还真的有些迫不及待了呢!”

不过这时候,李元婴感觉前面的队伍突然紧张了起来,不由对左右诧道:“应该快到坡山了吧,出了什么事情?”

旁边一直没敢懈怠的宋孝杰闻言立刻就拍马去了前面,一会儿的工夫就又赶了回来,脸色凝重地禀道:“滕王殿下,晋王殿下!前面好像有坡山蛮寨的人挡住去路,不过薛将军已经前去探查了!”

辛行处大惊道:“两位殿下,那我们还是先退到阵尾去吧!”

“田焕璋的人挡住去路?”李元婴怔了一怔,从挂在马鞍上的一个小袋子里取出一根圆筒状的东西。

辛行处一脸惊奇地看着滕王殿下将那个奇怪的圆筒放置在他的眼睛前面,并摆出一副眼睛一睁一闭的怪表情,而且这个圆筒还能伸缩自如,良久后才将这个怪模怪样的东西从眼睛上拿了下来。

李元婴已经从望远镜里看到前面那群五溪蛮中就有田焕璋的身影,从他的表情上并没有看出什么恶意,而且前去接洽的薛仁贵也是一脸轻松地策马回来。

说来做出这个简易的望远镜也不容易,幸好当初李道裕因为薛万彻的事情被贬为将作监主簿,虽然阎立本的兄长阎立德就是将作大匠,不过阎立德可是李泰的老丈人,李元婴当然不想求助于他,而且阎立德也不见得会帮忙。

县官不如现管,有了李道裕这个将作监主簿在,将作监里的那些皇家工匠哪个敢不帮忙,再加上李元婴从苏里多那里弄来的原料,捣腾了两个多月,总算是在李世民的生日,也就是一年一度的千秋节前做成了两个简易的望远镜,其中一个望远镜当然就作为给李世民的生日礼物送了出去。现在想想,前些天李元婴被实封一千两百户除了献陵救驾之功外,应该也把进贡望远镜的功劳给算进去了。

刚才薛仁贵已经跟田焕璋透露过圣人批准了他们释放巫州蛮俘虏的请求。看到李元婴骑着一匹火红色的高头大马从队伍中走了出来,田焕璋立刻就迎了上去,抱拳道:“麻阳峒田焕璋参见滕王殿下,晋王殿下!”之所以田焕璋知道李治也到了他们麻阳峒,当然也是来自薛仁贵的透露。对此田焕璋可是深受感动,刚才薛仁贵可是把李治给狠狠地夸了一遍,不仅是当今九皇子,而且还是长孙皇后嫡出,圣人最宠爱的嫡出幼子。九皇子晋王李治深入麻阳峒,这说明什么,说明大唐对他田焕璋的信任。

李元婴微笑道:“田峒主免礼,元婴来此的目的田峒主应该已经从薛将军那里了解了吧!本来元婴是不打算劳烦田峒主的,不过毕竟巫州舒氏刚刚才与大唐大战过一场,恐怕有些杯弓蛇影,所以只有劳烦田峒主出山了!”

田焕璋哪里还会拒绝,爽快地说道:“田焕璋代巫州舒氏一族谢过滕王殿下大恩大德,不知殿下是否要焕璋即刻动身?”

不过田焕璋之子田磐心里却不大相信,当着李元婴的面直言不讳地说道:“父亲,唐人狡诈,不可轻信,若是他们只是将您引到沅陵去抓起来怎么办?”

没待李元婴说话,深受感动的田焕璋顿时就勃然大怒,跟上次一样,叫上两个人就把田磐给押回山寨去了,接着面有愧色地抱拳道:“小儿无理,还请滕王殿下,晋王殿下恕罪!”

李元婴微笑道:“令郎天真烂漫,笃实敦厚,不失其赤子之心啊!”

田焕璋被李元婴夸得有些羞赧,心里清楚李元婴、李治他们就算再信任他也不会接受他的邀请上坡山,于是也就没有回山寨,直接跟着李元婴往巫州而去。不过虽然田磐被田焕璋给叱回山寨去了,但是田焕璋的其他部属也不大安心,最后还是决定由他们部落的第一勇士田晃跟着田焕璋去巫州,若是有事也好有个照应。

看到直到现在对他还有些畏惧的辛行处也在队伍中,田焕璋心知辛行处这些年在辰州,特别是巫州舒氏反叛大唐的时候,恐怕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好,莞尔道:“辛使君,焕璋有礼了!既然圣人已经同意了将巫州的三千俘虏释放,那焕璋也绝对不会违背对盘王的誓言,此生绝不叛唐,现在辛使君应该不用再担惊受怕了吧!”

第一百八十章 事毕

第一百八十章

事毕

将辰州蛮酋田焕璋请出来后,一行人在沅陵县城歇息了一晚,然后就迫不及待地溯沅水而上,前往此行的目的地,巫州治所龙檦县。

路上的时候,李元婴还向田焕璋打听了他们有没有将那个漏网之鱼纥干承基从武陵大山里揪出来,可惜凡事岂能尽如人意,从田焕璋口中得知,本来已经寻得纥干承基了,但是他的武艺太高,最终还是让他从武陵大山中逃了出去。

虽然李元婴心里有些失望,但也不怎么在意,刑部海捕的文书早已下发各地了,如今纥干承基投靠的李祐都已经化为尘土好几个月了,没有李祐的庇护,李元婴就不信纥干承基一个普普通通的游侠刺客还能躲得到哪里去。

早在李元婴去麻阳峒的时候,辛行处就已经派人把消息通知给了巫州都督齐行善。听说滕王和晋王一起去了坡山蛮寨后,齐行善的心顿时就被提到了嗓子眼,这要是出了点什么差池那可就捅破天了,原本他是想发兵麻阳峒以接应两位殿下,并震慑一下辰州蛮。

不过后来想到滕王殿下这回可是带着交好五溪蛮的圣旨下来的,若是他出兵麻阳峒,被辰州蛮酋田焕璋给误会了,那麻烦也不小,所以只好按捺住心中的焦虑,让斥候每日一报,直到收到田焕璋已经被滕王殿下请到沅陵县城,不日就要到巫州的消息后,齐行善这才把心放进肚子里。

“巫州都督齐行善参见滕王殿下、晋王殿下!”早早就在渡口等候的齐行善看到李元婴等人走下船来,连忙上前见礼。

跟在李元婴后面的田焕璋也抱拳微笑道:“齐都督别来无恙!”这几年来,齐行善作为巫州都督,可是他们五溪蛮的死敌,连田焕璋也没想到有一朝竟会与齐行善化干戈为玉帛。

齐行善心想既然滕王殿下和晋王殿下亲自到麻阳峒请田焕璋下山,那就说明两位殿下对这个蛮酋还是很重视的,而且说不定这还是圣人的意思,所以虽然因为以前敌对的关系,使得齐行善心里面对田焕璋并不以为然,但是表面上却也不敢怠慢。

自从五月李元婴第一次下江南以来,这次黜陟江南道,已经耽搁了他不少时间。李元婴还想着早点回扬州去武照给接回来,所以在渡口一阵寒暄过后,李元婴就让齐行善马上准备一下,即刻起程前往巫州蛮的大本营,位于龙檦县城东的龙檦山。

对此田焕璋当然是千肯万肯,毕竟他们五溪蛮同大唐虽不能说敌对多年,但也从来都没有相处融洽过。虽然此番下山的时候在李元婴面前一副豪气干云的样子,然而自从进了沅陵城后就也有一些忐忑不安了,所以心里面当然是愿意尽早去龙檦山,然后再尽早返回麻阳峒。

不过齐行善对龙檦山上的那些五溪蛮并不放心,也是,去年二月份的时候才刚刚反叛过大唐,齐行善哪敢让李元婴和李治这两个天潢贵胄身入险境。虽然当初齐行善平定巫州蛮叛乱不过几天的时间,但那是因为那些巫州蛮想要攻破龙檦县城,才给的他可乘之机,若是深入到龙檦山去,齐行善就不敢保证会出什么意外了。如果不是因为龙檦山易守难攻,他齐行善又岂会放任巫州蛮如此放肆而不进行清剿。

眼睛在田焕璋和田晃这两个五溪蛮身上瞥过,齐行善心里稍作犹豫,随即就抱拳进言道:“滕王殿下,巫州蛮新反,虽然圣人仁德,下诏释放那三千被俘的巫州蛮,不过行善以为,为避免巫州蛮利令智昏,得寸进尺,两位殿下还是不要身入险境的好!两位殿下不如先在龙檦歇息一晚,行善现在马上就遣人去龙檦山让他们派个主事的人下山来!”

李治微微蹙眉,摇头道:“齐都督此言差矣,从齐都督的言语间,某可以看出齐都督并不信任龙檦山上的巫州蛮,那想来巫州蛮当然也不会相信齐都督,要想请他们的主事人下山,恐怕不太容易!”

“这个……”齐行善神色一滞,顿时口塞。

不过这时刘仁轨却捋须道:“我为刀俎,巫州蛮为鱼肉,既然他们真想要回被关押在龙檦的这三千俘虏,那自然是会下山的!”

“刘御史所言甚是!”话音一落,齐行善马上就赞同道。

李元婴心知巫州蛮并不像他身边的田焕璋,他们可是一群敢造反的主,齐行善的顾虑不无道理,却也没有想到刘仁轨还有如此铁血的一面。想了一下,然后对田焕璋微笑道:“这样吧,还是劳烦田峒主上龙檦山一趟,想来以田峒主在武陵大山里的威望,他们应该会相信的!”他之所以亲自去麻阳峒把田焕璋请下山,可不就是为了现在吗?

本来因为齐行善和刘仁轨的直言不讳而显得有些尴尬的田焕璋立刻就道:“滕王殿下言重了,焕璋这就前往龙檦山!”说罢便和身后的田晃骑上齐行善早前备好的健马,朝东门奔去。虽然田焕璋久未下山,但他毕竟是五溪蛮,当年在龙檦山走动的时候,这一片还是萧铣的地盘,前往龙檦山的路,自然是熟悉得很。

与田焕璋的麻阳峒坡山不同,龙檦山距离巫州州治所在龙檦县并不远,田焕璋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就上了龙檦山。也许这也是当初巫州蛮敢悍然叛唐的理由之一,毕竟在这么短的距离内,想要打齐行善一个措手不及还是不难的,可惜时运不济,最后还是败于齐行善之手。

有了田焕璋这个武陵大山中最强的那支五溪蛮部落首领的作保,龙檦山上的巫州蛮立刻就把他们的少族长舒定戈给派下山来了。当然,如果没有田焕璋的出现,他们也得派人下山。正如刘仁轨说得那样,如今的巫州蛮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罢了,整个巫州蛮部落才多少人,一下子就被齐行善给俘虏了三千,早就元气大伤了,就算知道龙檦县城里可能有陷阱,他们也得下山搏一搏。

当初在坡山脚下,舒定戈与李元婴就有过一面之缘,而代表巫州蛮向龙犬盘瓠立誓的也正是这个舒定戈。看到舒定戈在田焕璋的带领下左顾右望,患得患失地走进巫州都督府,李元婴也就不再耽搁,让阎立本对他们宣读了圣旨,随后齐行善立刻就下令释放了那三千巫州蛮俘虏。

站在巫州大狱前,看到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从大狱里面鱼贯而出,舒定戈顿时喜极而泣,自从当日在龙檦城外战败后,不仅部落的日子不好过,而且他们父子在龙檦山上的日子也不好过。虽然他们舒氏是巫州蛮第一大姓,但眼红族长地位的外姓,甚至是舒氏旁支亦是多不胜数。这也是当日舒定戈不顾危险,前往麻阳峒说服田焕璋下山对付滕王李元婴以向齐行善施压,换取被俘族人的原因。不过从今以后就不用再担心了,舒定戈连忙快速地将眼泪擦干,这要是被人给发现了那脸就丢大了。

平复一下心情后,舒定戈又向李元婴、齐行善等重申了一遍他们巫州舒氏一族永不叛唐的誓言,然后婉拒了李元婴让他在县城歇息一晚的邀请,立刻就带着族人回龙檦山去了。要是回去迟了,被山上的族人误解他被扣押在龙檦县城而前来营救的话,那指不定就会多出不少事端来。

李元婴也就不再挽留,因为他自己同样也不想再留在巫州,既然舒定戈都走了,那他也就立刻回程了,虽然在巫州下面还有几个州县亦是属于江南道,不过无一例外都是五溪蛮的聚居区,李元婴还得为李治的安全着想,所以也就不再往下走了。

齐行善当然是巴不得李元婴、李治他们早点离开巫州,以减轻他身上的压力,所以对李元婴的决定,齐行善只是稍微挽留了一下,接着就顺水推舟了。

出了岳阳湖,李元婴一行人沿着原路从大江顺流而下,最后在江州又从湖口戍转道进了彭蠡,沿着赣水、章水、白石溪、建阳溪等把整个江南道南部给逛了个遍。虽然李元婴的前世是福建人,但也是在路经了建州和福州后,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刚刚走过的建阳溪就是后来的闽江,这名字取的也忒小气了点。不过李元婴对这里却没有一点亲切感,无他,只因为满目望去,现在的福建也太荒凉了点,根据记忆从福州的位置找到前世的家乡,这才发现在唐朝,自己的故乡竟然还是一片杳无人烟的荒山海岛。沧海桑田,说的应该就是如此了!

离开福州后,一路走过温州、台州、婺州、越州,这一带不用想李元婴也知道就是后来的浙江了,虽然比福建稍微好一些,但是温州、台州一带也还是大片大片的蛮荒之地。因为心急回到扬州的原因,李元婴在这些地方并没有多作停留,将阎立本、刘仁轨等人分派出去观省几天也就离开了,直到抵达杭州,在李治的强烈不满下才驻足下来。

第一百八十一章 贡橘

第一百八十一章

贡橘

其实在李元婴第一次下江南抵达扬州的时候,杭州刺史潘求仁就已经动员全州的官员胥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毕竟当时李元婴已经到了扬州,只要走江南运河这条路,不须数日就能抵达杭州。潘求仁出任杭州刺史这些年,虽不敢说政绩斐然,但官声也还算不错,唯一欠缺的就是这个上达天听的机会。

虽然因为隋炀帝开凿疏通江南运河,使得杭州日益繁荣,直追江北,但是相对于京师来说,杭州还是太偏僻了些,现在这个机会终于来了,潘求仁当然不想将其错过。

却没想到李元婴并没有按照常理走江南运河这条水路,反而转道去了大江,更没想到的是,李元婴中途还返回京师停留了好几个月的时间,这让潘求仁以及杭州上下都白忙活了一场。不过一心想着要升迁的潘求仁可没敢懈怠,谁也不知道李元婴会不会突然什么时候折返就到他们杭州来了。

潘求仁不敢懈怠,那杭州下属五县的官员当然就更不敢懈怠了,结果这一等,就等了一年的时间,才把李元婴他们给盼到杭州来。

虽然因为李治的缘故,李元婴在钱塘县多呆了几天,并在潘求仁等杭州官员的陪同下,将钱塘湖、灵隐寺、葛岭等诸多杭州名胜都游览过一遍,但是急着赶回扬州去的李元婴还是雷厉风行地命阎立本黜陟余杭、于潜两县,而刘仁轨则黜陟盐官、富阳两县。

看到阎立本和刘仁轨分赴各县,潘求仁心里也紧张不已,虽然已经准备了一年的时间,但是谁知道会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现什么始料未及的突发事件。不过心急归心急,潘求仁还要留在钱塘陪着李元婴和李治这两位殿下,也就只能在灵隐寺求求佛,去葛岭拜拜抱朴子葛洪,请各路神仙保佑千万不要出现什么纰漏。

阎立本和刘仁轨都分派出去了,李元婴自己当然也不能闲着,在陪着李治游遍杭州名胜的同时,他也顺便对钱塘县作了一番了解。从葛岭回来后,阎立本和刘仁轨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李元婴心想盐官和富阳两县分属钱塘县两侧,刘仁轨如今去了盐官县,要折返富阳县恐怕还要几天的时间,既然钱塘已经无事,于是他便带着李治、薛仁贵等亲自去了富阳县,反正富阳县城位于浙江北岸,从钱塘到富阳只要乘船走浙江水道就成,也方便得很。浙江,即钱塘江的古称。

站在船头,李元婴放眼过去,浙江两岸几乎全被果园所占据,一排排郁郁葱葱的果树上,枝头全都挂满了白里透黄的花儿。虽然李元婴还在江心中,但依旧能够从轻轻拂面而过的江风里闻到两岸那些花儿散发出来的阵阵清香,不由惊愕道:“潘使君,难道这些都是橘子园?”

这些白里透黄的花儿李元婴沿途在越州、明州等地也都曾见过,晓得那些应该都是橘子树,不过却没想到这小小的一个富阳县竟然如此大规模地种植橘子树,而且他这一路行来,几乎就没有见到一片像样的稻田,连浙江两岸土地如此肥沃,灌溉如此便利的地方也都是一望无垠的橘子园,实在是匪夷所思!

潘求仁笑眯眯地拱手道:“滕王殿下说的不错,富阳县浙江两岸确实几乎都是橘子园。特别是在富阳的王洲一带……”说到这突然停了一下,转而对旁边的录事参军事问道:“这里应该就是王洲了吧?”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潘求仁一脸骄傲地继续道:“这杭州富阳县王洲一带的橘子,被称为是‘江东之最’,即使太湖洞庭山的‘洞庭橘’与卑官这里的‘富阳橘’相比,亦稍显不如,自从武德七年,平定辅公祏叛乱,复置杭州后,‘富阳橘’就已经被高祖大武皇帝钦定为贡橘了!”

李治也不禁赞道:“原来这里就是‘富阳橘’的产地,好一片青山绿水啊!这‘富阳橘’某在京师的时候也曾尝过,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想来也只有这一方水土才能培育出如此香甜的‘富阳橘’!”

“晋王殿下过誉了!”听到李治的赞扬,潘求仁心里更是喜滋滋的。毕竟天下贡品不胜枚举,但是能被晋王殿下记住的,那可就不多了。

不过郝处俊却惊奇地问道:“现在正值橘花盛开的时节,这满眼橘花也算是富阳一景了!只是处俊依稀记得早年游历四方,路经富阳的时候,在浙江两岸好像并没有如此多的橘子园吧?”

“呃?”李元婴闻言也是一愣,怀疑的目光又重新落在了杭州刺史潘求仁的身上。

“这个……”潘求仁的笑容顿时僵住,不由暗暗叫苦,从滕王殿下的目光中他可一点都摸不准滕王殿下现在的心里面在想些什么。想到这里就不禁暗骂,谁曾料到这个滕王友郝处俊竟然以前来过富阳,真是晦气。心里暗叹,也许在“富阳橘”这件事情上,自己是弄巧成拙了。

期期艾艾了半天,潘求仁也知道他若是再犹豫下去只会加深滕王李元婴对他的反感,心里一横,只好尴尬地回道:“郝王友说的没错,这富阳县早前确实没有这么多橘子园,只是因为‘富阳橘’被钦定为贡橘后,需求量渐渐大了起来,为确保贡橘按时足量地送到京师,其中最适合‘富阳橘’生长的王洲一带,橘子园便渐渐地多了起来,到了卑官这一任,也就形成现在这样子的规模了!”

潘求仁也聪明,他心里估计李元婴可能对富阳县种植贡橘过多这件事情多少有些不满意了,立刻就把这件事情往他的前任身上推。当然,倘若判断错误,滕王殿下其实是持赞赏态度的,那潘求仁也无所谓,他自信凭着他这几年守牧杭州政通人和、百废俱兴的政绩,只要滕王殿下此行不出什么不可弥补的纰漏,滕王殿下绝对会向圣人荐举他的。

这种踢皮球的事情李元婴前世见得多了,他本来在钱塘县的时候对潘求仁的印象还是颇佳的,却没想到潘求仁也把责任往前任身上推的毛病,印象顿时就差了下来。皱眉道:“贡橘固然重要,但是潘使君,‘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本,衣食以农桑为本。’也就是说国以农桑为本,这句话你也要切记啊!”

“滕王殿下教诲的是,国以农桑为本,卑官一定谨记在心!”潘求仁连忙低着头,苦着脸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没想到滕王殿下果真是反感了,幸亏刚才留了个心眼,把事情全都推给前几任了。心里有些忐忑不安的潘求仁又快速地偷偷瞄了李元婴一眼,发现他的脸上好像并没有生气的样子,这才稍稍安下心。亏得他没有抱什么侥幸的心理,跟着滕王殿下过来了,否则的话若是关于他强制王洲百姓种植“富阳橘”一事被人给告发了,他都不知道是怎么惹得滕王殿下生气了。

李元婴见潘求仁那样子就知道他不过是在敷衍自己而已,虽然“富阳橘”名声远播,但是远处那大片大片的丘陵地带种植“富阳橘”足矣,将浙江两岸这些不仅肥沃,而且还灌溉方便的土地也充作橘子园,确实是太浪费了点。另外李元婴也怀疑,如此大规模的种植“富阳橘”,能够卖得出去吗?毕竟现在可是一千四百年前的大唐贞观年间,并不能进行农产品深加工。

想到这里李元婴立刻就对薛仁贵道:“仁贵兄,你去通知一下张卿,马上靠岸,某想下船去看望一下那些果农!”

李治也连忙赞同,看到这漫山遍野都是橘花的壮观场面,他早就想下船去了,只是因为这一路上都没有渡口,所以李治只好忍着想要下船的冲动。

薛仁贵微微一怔,迟疑道:“殿下,这附近好像没有渡口!”

潘求仁也连连点头道:“滕王殿下要下船也不必急于一时,前面不远就是富阳县城了,殿下从富阳县城下船再到这些果园应该用不着多少时间的!”心里却在暗暗琢磨,到了富阳县城下船后立刻就让富阳县令安排妥当些。

从刚才李元婴的语气中,潘求仁不难听出李元婴对满城尽植橘子树并不认同,更难办的是那些果农基本上也都不认同。虽然潘求仁也知道有他这个杭州刺史站在李元婴的旁边,只要稍微亮一亮身份,那些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肯定不敢乱说什么,但是想归这么想,潘求仁却不敢把自己的前途压在这些不确定的泥腿子身上,最好还是事先通知富阳县令,让富阳县令做好安排。

潘求仁并不担心富阳县令敢不尽力,因为如果在贡橘这件事情上惹得滕王殿下不痛快了,那首当其冲的人就是富阳县令。

李元婴摇头微笑道:“这个潘使君就不必担忧了,这条船上应该有足够长的踏板,没有渡口一样能够靠岸的。既然经过这里了,那就不必再舍近求远,绕道县城去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贡橘之祸

第一百八十二章

贡橘之祸

“哰哰——哰哰——”下船后的李元婴一行人还没有靠近果园。耳边就传来了此起彼伏的犬吠声,万籁俱静的江畔果园顿时变得热闹了起来。

“两位殿下小心慢行!”潘求仁脸色一变,担心也罢,讨好也罢,立刻就将自己的身体挡在了李元婴和李治的面前,这些专门用来看守果园,防止有贼人盗橘的狗儿可不认得什么滕王殿下、晋王殿下的,若是一不小心就从果林里蹿了一只出来,在滕王殿下或者晋王殿下身上咬上一口,得了恐水症的话,那他这杭州刺史也就不必当下去了。

薛仁贵微笑道:“潘使君不必紧张,有薛礼在呢,几只狗儿算得了什么!”

“让薛将军见笑了!”被薛仁贵这么一说,潘求仁的脸上也有些尴尬。虽然他刚才的行为确实是他的第一反应,但是落在别人眼里,反而让人觉得有些画蛇添足。

突然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当然很快就惊动了看护这片果园的果农。只见一个留着一撮斑驳杂乱的胡子,衣衫褴褛的老人家赤着脚就从橘子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钻了出来,看到李元婴一行人后也不由愕住。

他本以为是乡里那几个捣蛋的小孩儿又到他的果园来偷摘橘子花了,听到犬吠声后就立马赶了出来。一来把那些到果园玩闹的小孩儿都给赶回家去,这橘子花关系着今年能结多少橘子。可不能让那些小孩儿给糟蹋了;第二也担心那些小孩儿太淘,这乡里乡亲的,要是他们被狗儿给咬了,面子上也过不去。

却不曾想来到他果园前的这一群人中,个个衣着光鲜,器宇轩昂,而且他们后面好像还跟着不少身着县上那些皂隶穿着的公服,难道是从钱塘县来的大官吗?可是现在距今年的贡橘成熟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他们这个时候到这里干什么来了?那果农心里顿时紧张起来,虽然面有怯色,但还是用那充满戒备的眼神看着李元婴等人。

潘求仁见那果农看到他们后一脸紧张,连话都不敢说上一句,顿时也就放下心来,如此胆小之辈,又哪敢在滕王殿下面前胡言乱语呢。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潘求仁还是决定要吓他一吓。

不过在李元婴的眼皮底下,潘求仁当然也就收起了他那杭州刺史的架子。满是笑容地走到那果农面前,拱了拱手,谦逊地自我介绍道:“这位老人家,某是从钱塘县来的杭州刺史潘求仁!”然后朝后面一指,接着道:“那两位郎君乃是从京师来的滕王殿下和晋王殿下,两位殿下今天到富阳来,听说了闻名遐迩的‘富阳橘’后,特地下船亲临果园!”

“杭……杭州刺史?”那果农眼睛瞪得老大,如果不是到了贡橘成熟的季节,他这果园平日里就连乡里的乡长、乡佐都不愿意来,今天是什么日子。竟然在果园里碰上了杭州刺史。脑袋顿时变得迟钝了起来,至于潘求仁后面所说的话,压根就没有听进去。

潘求仁见那果农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不拜见自己也就罢了,竟然连两位殿下都不去参拜,心里更是火大。不过滕王殿下就在十步之外,潘求仁当然不想给他留下欺凌百姓的不好印象,只好将满腔的怒火深深地藏在心里,低吼道:“还不快点就拜见滕王殿下和晋王殿下!”

那果农的三魂七魄立刻就被潘求仁的低吼给拉了回来,一脸茫然地问道:“什么滕王殿下?”差点没把潘求仁给气趴下,只能暗骂一声,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

看到潘求仁那张脸顿时阴沉了下来,那个果农这才记起眼前这个人好像是杭州的父母官,杭州刺史潘求仁,以前听乡里识字的里正说,当年那道命全王洲乡的土地全都用作种植“富阳橘”的符书正是这个潘求仁下发的。想起当年换种“富阳橘”时王洲乡的惨状,那果农顿时不寒而栗,立马就战战兢兢地跪下道:“小民参见潘使君!”

潘求仁两眼一黑,心里暗骂,本官什么时候有这么吓人过?这泥腿子分明就是在滕王殿下面前败坏本官的形象,等滕王殿下离开杭州后。本官非要这个泥腿子好看不可!

看到潘求仁那气急败坏的样子,李元婴也不觉莞尔。潘求仁现在心里想着什么,李元婴也大概能猜得出来。不过看到那果农如此模样,李元婴并没有感到多少意外。潘求仁贵为杭州刺史,这官阶放在后世即使没到副部级也是正厅级了,而这个果农从他的穿着上看,绝对属于那种最底层的贫农,骤见像潘求仁这样的大官,不失态是不可能的。

于是也走到那果农面前,拍了拍潘求仁的肩膀,让他先退回去,既然那果农刚才并没有听到潘求仁的介绍,李元婴也懒得强调自己的身份,将这个果农从地上搀扶起来,笑盈盈地问道:“潘使君他也不是山里的吊睛白额大虫,老丈不必紧张,还未请教老丈贵姓高寿啊?”

“使不得,使不得,小民这一身污垢,可不敢沾到郎君的身上去!”虽然那果农刚才没听清潘求仁的介绍,但是他也从潘求仁对这位慈眉善目的少年郎君毕恭毕敬的样子中看出来了,这位少年郎君的身份应该还在潘求仁之上。

哪里还敢接受李元婴的搀扶,很快就麻利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抱拳回道:“郎君有礼,小民免贵姓许,言午许,单名一个诌,痴活了四十六岁!”

“四……四十六岁……”李元婴不由愕住,重新又将这个果农上下打量了一番。两鬓斑白,其他发须也是黑白斑驳,而那蜡黄色的脸上,皱纹更是如黄土高坡的一道道沟壑一般。这哪里像个四十多岁的人,恐怕八十多岁的褚亮都显得比他精神多了。心里不由一沉,虽然因为江南运河的疏通开凿,使得钱塘、余杭一带日益繁荣,但这个富阳县却还是差了很多。

“言午许!”薛仁贵突然插口问道:“不知许老丈与富阳县的许阁老有没有关系啊?”

“许阁老?”李元婴扭头愣道。

“哎呀!”潘求仁大腿一拍,惊奇道:“薛将军说的应该是中书舍人许敬宗吧?”接着狐疑地看着那个果农,不由摇头,看这老家伙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哪里像是能和许阁老扯得上关系的人。当然他还是要竖着耳朵听着,若他真的是许敬宗的族人,那潘求仁也不好让他受什么委屈了,谁知道远在京师的许敬宗会不会替他出头。

别看许敬宗的官阶看起来比潘求仁这个杭州刺史还低,不过中书舍人可不是一般的官职,职掌侍奉进奏,参议表章,凡诏旨敕制,及玺书册命,皆按典故起草进画。官阶不高,却被尊称为“阁老”,其重要性就可见一斑了。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许敬宗还是李世民在秦王府时候的十八学士之一,虽然如今混得不如房玄龄、虞世南他们,但不管怎么说都属于李世民的嫡系,而且既然呆在中书舍人这个位置上,再过几年拜相也不是不可能的。

而这个许敬宗的老家,正好就是杭州富阳县。对于这样子的人物,潘求仁当然不敢得罪,只是他怎么看这老果农都不像是能和许敬宗扯上关系的人。

“许敬宗!”李元婴顿时恍然大悟,记得当初他在京师装病那会儿,蜂拥而至滕王府来探病的那些人中,就有许敬宗的身影。许敬宗来访的目的不外乎就是希望李元婴在黜陟江南道的时候能够稍微照顾下富阳许氏的子弟。当然最好是能向圣人荐举一两人。不过当初到滕王府打着探病的名义来寻求照顾的朝中那些祖籍江南的文武不胜枚举,虽然许敬宗名气很大,但是经过一年的时间,李元婴也早就把当初的事情给忘到天边去了,却没想到薛仁贵竟然还能记得那件事情。

只是好像没听说薛仁贵与许敬宗有什么交情啊?他怎么会破天荒地将许敬宗给提了出来。

薛仁贵看到李元婴向他投来疑惑的目光,连忙解释道:“禀殿下,上次中途回京的时候,几次见到老师,他都跟礼提了几次,而且在离京之前,他又跟礼交代了一下。本来过了这么长的时间,礼也差点就给忘记了,不过刚才听到那位老丈说起他姓言午许,想起这里好像就是富阳县,这才记了起来!”

薛仁贵什么时候多了个老师了?李元婴微微一怔,不过很快就琢磨过来了,薛仁贵口中的老师应该指的是苏定方。苏定方的兵法传承自卫国公李靖,当初通过萧钥的介绍,让苏定方教授刘仁愿和程处弼兵法,不过李元婴随即也把薛仁贵给安插了进去,所以苏定方和薛仁贵也有了师徒之谊。

李元婴愣道:“仁贵兄,苏将军和许阁老的关系很要好吗?”

薛仁贵看了看左右,虽然周围人多口杂,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苦笑道:“老师本为窦建德、刘黑闼部降将,所以朝中故旧并不多,自从卫国公致仕后,就更是如此了。而朝中与老师交好的文武大臣中,除了卫国公以外,也就是许阁老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李元婴暗暗点头,可不是,虽然李唐王朝奉行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政策,在李世民的阵营中,除了自己的嫡系以外,还有瓦岗寨系统。李建成系统,前隋系统,突厥系统等等,但是属于窦建德、刘黑闼旧部的人,整个贞观朝中除了他以外,恐怕只有程务挺的老父程名振了。

而且与程名振早早降唐不同的是,苏定方明显属于窦、刘的死忠分子,直到刘黑闼第二次反唐失败被杀后,苏定方也只是作了卸甲归田的决定。直到杀了窦建德和刘黑闼的李渊退位,李建成被杀,他才重新入朝为官。如此经历,而且对他青睐有加的李靖又因为功高盖主早早地致仕养老去了,自然与朝中众臣格格不入。

不过李元婴却没想到许敬宗竟然和苏定方的关系这么好,看来许敬宗虽然人品不行,这眼光还是不错的,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当世名将。当然,谁都知道能被李靖看好,并将兵法倾囊相授的人自然差不到哪里去,只可惜因为苏定方的出身,李世民对他还是不怎么放心,再加上如今朝中同样人才济济,李世民虽然不会将其束之高阁,但也不会将其大用。

想到这里李元婴不由摸了摸鼻子,因为李义府当了他几个月的部属,所以他跟李义府的关系还算不错,而现在,他又因为苏定方的关系和许敬宗牵上了线。乖乖,没想到不经意间,这历史上高宗朝的两大奸相都跟自己扯上了关系。

许诌哪里知道朝中的那些勾当,听完李元婴和薛仁贵云山雾罩的对话后,虽然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许阁老跟这两位贵人,特别是那个潘使君口中的“薛将军”,肯定有些关系。原本紧张得手心出汗的他现在也放松了不少,虽然他压根就没见过许敬宗,但还是套近乎道:“这位薛将军说的不错,小民的九世祖乃是晋永和年间的隐士玄度公,所以算起来许阁老还是小民的族叔辈!”

没想到这个四十多岁长得跟七十多岁老头差不多的果农竟然还是许敬宗的族子,李元婴也不禁摇头,这家族要是大了,不同枝的差距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薛仁贵也是一样,同为北魏河东康王薛安都之后,河东薛氏如今还是河东的高门大户之一,而当年的薛仁贵却连出门的盘缠都凑不齐。

现在的李治跟他以后的文武两大股肱许敬宗和苏定方也许见过几面,但肯定不熟,对许敬宗、苏定方的事情当然不感兴趣。在果园外站了一会儿后,就有些意兴阑珊,附在李元婴耳边小声道:“小皇叔,您在这里跟这位老丈交流一下果树的收成,雉奴去那边玩玩好不!”说着便把他那小手指向远处布满橘子树的丘陵梯田。

那整整齐齐的梯田层层叠高,满树枝头都挂满了白花,远远看去确实有些壮观,在长安城所在的关中平原,甚少能看见这个,李治对其感兴趣也正常。

李元婴迟疑了一下,想起刚才这个许敬宗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看到潘求仁的时候那惊吓的样子,心知如果这个潘求仁还留在这里的话,那他恐怕也无法从许诌口中了解到富阳县的确切情况。于是不着痕迹地扯了扯李治的衣角,眼睛往后面瞟了一眼,颔首道:“当然没有问题,不过要小心果园里面那些看护果树的狗儿!”接着对身后的宋孝杰大声道:“宋兄弟,晋王要去前边游览,你带上几个亲事随身保护!”

对于李元婴的眼神示意,李治当然是心领神会,这一路行来,经过这么多州县,他们俩也不知配合过多少回了。无非是让李治出马,把一直陪同着他们的那些当地官员给牵到远远去,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李治带着宋孝杰等护卫走了几步就马上停了下来,煞有介事地用食指轻轻点着下巴,黑漆漆的小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回头招招手,把潘求仁给叫了过来。

一直在旁边竖着耳朵倾听李元婴和许诌唠着家常的潘求仁看到李治招呼,忙不迭地就跑了过去,李元婴这边重要,李治那里同样不能懈怠。

“不知晋王殿下有何吩咐?”潘求仁弓着身子快步走来,腆着脸拱手问道。经过这几日在钱塘县的游玩,潘求仁自认为他已经摸清了滕、晋二王的性情。心里一直在嘀咕着,别看这两叔侄同龄,性格却截然相反,在跟滕王殿下说话的时候他只有表现出不卑不亢的样子,才能让滕王殿下有眼前一亮的感觉。但是晋王殿下却是少年心性,凡事要顺着他的意,一切要以他为尊,才能让他心满意足。而且连滕王殿下有时候对晋王殿下都迁就异常,这让潘求仁心里不禁浮想联翩,难道晋王殿下也有夺嫡的希望?

李治心里暗笑,表面上则不动声色地指了指潘求仁带来的那些皂隶,询问道:“潘使君,不知你带来的那些皂隶中有没有哪个是富阳县人?把他们给某挑出来!”

潘求仁怔了一下,但也没有多问,马上就吩咐随行而来的录事参军事下去问去。不过耳朵却还一直留在李元婴和许诌那边。心里暗道,没想到滕王殿下天潢贵胄,竟然能和一个种橘子的泥腿子聊得这么起劲,怪哉!

少顷,录事参军事就回报说那些皂隶全是钱塘人。没能满足这个小祖宗的要求,潘求仁只好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殿下所为何事?如果不着急的话卑官现在马上派人去富阳县衙给殿下叫来几个富阳籍的皂隶!”

李治摆摆手道:“这就不必麻烦潘使君了,原本某是想找两个向导的,而刚才那个许老丈正和小皇叔说话,恐怕也脱不开身。算了,算了,既然没有,那就算了吧!”

潘求仁看到虽然这小祖宗说得好像并不在意,但脸色却一点也不好看,也只能致歉道:“卑官考虑不周,忘记抽调几个富阳籍的皂隶随行,还请晋王殿下责罚!”

李治听罢立刻就转过身去,把关心则乱,一叶障目,还以为又触怒了这个小祖宗的潘求仁给吓了一跳,却不想李治只是忍俊不禁,转过去偷笑罢了。

平复一下心情后,李治的声音一下子就变得森冷起来,沉声道:“既然没有富阳籍的皂隶,那就算了,只是不知潘使君可愿陪某到前方一游啊?”说罢也不理会潘求仁应没应下,丢下他就直接走了。

本来还想在这里镇着让许诌不敢乱讲话的潘求仁见李治头也不回地就进了橘子林中,顿时就方寸大乱。他为了这次迎接滕王李元婴黜陟江南道足足准备了一年的时间,可不能因为得罪了晋王殿下而导致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心想有他的录事参军事以及那些差点坏了他大事的皂隶在这里守着,量这个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也不敢乱讲话。于是连忙也随后钻进了橘子林,深一脚浅一脚地追了上去。

见潘求仁已经被李治给牵到远远的去了,李元婴也就放下心来,不过看到潘求仁的录事参军依旧阴魂不散地站在他身后,李元婴不禁蹙了蹙眉,接着就让这个录事参军回到船上去通知张天水,让张天水派人把船上的新丰酒带几壶下来,总算是把他给支开了。至于潘求仁留下的那些皂隶,有凶神恶煞般的滕王府亲事横在他们面前,他们没成软脚虾就不错了,哪里还敢往李元婴那边凑。

安排妥当后,李元婴立刻就开门见山地问道:“许老丈,某今天沿着浙江从钱塘到富阳,发现沿途那些本可以成为水田的土地几乎都成了橘子林,难道整个富阳县都是如此吗?”

虽然前面潘求仁介绍的时候,许诌没有听清,但是经过这么长的时间,从那些人对李元婴的称呼中,许诌还不知道面前之人是谁的话,那他就是傻子了。不过也许是因为李元婴跟他唠了半天的家常,熟悉了不少,等到他听到别人称呼李元婴为滕王殿下的时候,并没有了刚才骤闻潘求仁出现在他面前时的那种紧张心情。

看到那些杭州刺史衙门的人一个接着一个都被李元婴给支开,许诌也知道滕王殿下肯定是想在他这里了解富阳县的具体情况,而怕他心有顾虑。于是颔首道:“滕王殿下也应该听说过我们富阳县,特别是王洲乡一带的‘富阳橘’冠绝江东吧,自从被钦定为贡橘后就更加地闻名遐迩了。可是成也贡橘,败也贡橘!富阳县原先当然不是这个样子的,虽然每年都要往京师进贡‘富阳橘’,但种在山头的那些橘子林就足以用于进贡了,可是自从潘使君出任杭州刺史,听说了我们‘富阳橘’的名声后,就立刻往富阳县下发了一道符书!”

※※※※

今天查许敬宗的资料的时候,偶然发现唐玄宗时的大太监高力士竟然是许敬宗的曾外孙。虽然以前就知道许敬宗因为把女儿嫁给五岭蛮酋冯盎的儿子,而高力士是冯盎的后代,却从来没有把这两个人给联系起来,汗……

第一百八十三章 祥瑞(上)

第一百八十三章

祥瑞(上)

“遍种‘富阳橘’?”李元婴小声问道。

许诌轻叹一声。颔首道:“正是如此!虽然当年潘使君的那道符书只是定下将王洲乡的所有田地全都换种‘富阳橘’,以供应京师需求,但是当时的富阳县明府为了得到潘使君的赏识,下令整个富阳县的田地全都换种‘富阳橘’。唉,一时间鸡飞狗跳,鸿雁哀鸣,为了这道符书,许多都已经抽穗了的水稻都被县里派下来的皂隶给糟蹋了!”

李元婴的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眉头一挑,冷声道:“如此行径与强盗何异!”

许诌摇头苦笑,无奈地说道:“当时我们王洲乡的乡长、乡佐和几个里正一起连名向郭明府建言,希望郭明府能够宽限一些时日,等到田里的水稻收成后再整地换种‘富阳橘’,结果却差点被县衙里的皂隶给乱棍打了出来,唉!”

“如今那个富阳县令还在任否?”李元婴听罢怒气更甚。

许诌摇头道:“小民听乡里的里正说,那个郭明府因为贡橘有功,去年就已经迁任湖州治中了!”

“如此倒行逆施,竟然还有功?”李元婴冷笑一声,并将这个湖州治中记在心里。杭州以北就是湖州和苏州,而苏州刺史是江王李元祥,李元婴打算先回扬州接回武照后再一起去苏州。所以他下一站去的就是湖州,到时候再好好认识一下这个所谓贡橘有功的湖州治中!

许诌听到李元婴的冷笑,顿时就有些欢喜,对于那个郭明府,不要说他,估计整个富阳县的百姓没有哪个不恨其入骨的。

心里稍微犹豫了一下,想到如今他们王洲乡的苦日子,咬咬牙还是抱拳道:“滕王殿下,自从那个郭明府下令整个富阳县的土地全都换种‘富阳橘’后,差不多三年的时间,那些新种的橘子树也都陆续挂果,使得‘富阳橘’的产量一下子提高了十余倍。不过虽然产量提高了十余倍,但品质最好的依然是王洲乡的橘子,所以运往京师的贡橘也都是由我们王洲乡的果园供应。”

李元婴见许诌很是为难的样子,狐疑道:“许老丈可是希望某向皇兄谏言,罢了富阳县的贡橘?”心里苦笑,这个许诌也太看得起他了吧。

在如今君权神授,皇权至上的年代,许诌心里哪敢有这种想法,闻言脸色大变,连道不敢,惶恐道:“由于运往京师的贡橘全都由王洲乡供应,使得富阳县其他乡里的橘子也就没了用处,卖往各地的价格更是低廉!”

谷贱伤农,换作橘子也是一样,产量一下子提到了十余倍,能卖出去就算不错了。对于许诌所说。李元婴也能想象的到。

许诌继续道:“故而在第二年,除了王洲乡外,其他乡里的橘子林又大部分都被砍倒,重新开垦成水田,而郭明府见此并不影响贡橘,也就没有阻止!”

“也算是亡羊补牢,犹未晚矣!”李元婴心里暗叹,这些高高坐在堂上的刺史、县令,一句话就能让底下的百姓瞎折腾几年,要之何用!

“亡羊补牢?”许诌苦涩地说道:“回滕王殿下的话,由于其他乡里换种的那些橘子林重新被砍倒,所以贡橘的任务就全都放在我们王洲乡身上。当然这并没有什么关系,毕竟自从

‘富阳橘’被钦定为贡橘后,我们王洲乡的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但是那个郭明府却以贡橘产量少,为防止出现贡品在押运路上被劫等意外情况而无以应对为名,严禁王洲乡将剩余的‘富阳橘’往外贩卖!唉,试问普天下进贡给圣人的贡橘又有哪伙贼人敢劫?由于没了卖橘的收入,使得衙门发放的那些钱用起来就有些捉襟见肘了,而且这些鲜甜的橘子不能卖掉,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挂在树上就这么烂掉,所以这两年来。到了橘子成熟的季节,我们王洲乡的百姓基本上都是用这些橘子果腹!”

“混帐!难道这就是那个郭明府所谓的贡橘有功?那现在的那个富阳令呢,也是萧规曹随?”李元婴立刻就跳似地从木桩上站了起来,大怒道。

而捧着一坛新丰酒的那个录事参军从船上走下,远远地看到李元婴突然跳了起来,而且那些刺史衙门的皂隶更是被滕王府的亲事给隔得远远的,心里顿时一登,暗叫不好,那个泥腿子恐怕是在向滕王殿下告状了,想到这里连忙往李元婴那里跑了过去,慌慌张张地还差点把手中的那坛酒给打翻了。

“滕……滕王殿下!卑官已经去船上把酒给殿下取来了!”那个录事参军走到李元婴面前,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新丰酒捧了上去,偷偷地瞥了一眼李元婴的脸色,果然是阴沉如水。心里更是焦急,又朝刚才潘求仁消失的地方看了几眼,暗暗祈祷潘求仁快点回来。

“酒?”李元婴冷哼一声,将手臂重重一挥,递到他面前的酒坛一下子就被他给扫在了地上。只听“哐当”一声,酒坛顿时四分五裂,酒香四溢。

“滕王殿下恕罪!”那个录事参军连忙就跪伏下去,虽然他并不知道那个果农具体跟李元婴说了些什么,但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应该就是关于贡橘的事情。不过幸亏他只是一个录事参军而已,王洲乡贡橘的事情即使再惹怒滕王殿下,那也跟他没有多少关系。

“殿下,发生什么事了?”听到声响后,本在看着那些皂隶的薛仁贵立马就回过头,匆匆跑了过来,锐利地眼神盯在战战兢兢跪在李元婴面前的那个录事参军身上。

而许诌同样也是噤若寒蝉。心里更是后悔不迭,虽然因为贡橘的事情,日子过得有些艰难,但还是能够勉强度日。而今天突然昏了头,一时嘴快,把这里的事情说给滕王殿下听,即使潘使君畏于滕王殿下而解除了贡橘不可贩卖的禁令,不过这么一来,今后他的日子恐怕就更不好过了。

李元婴看也不看那个录事参军,对薛仁贵道:“仁贵兄,你派几个去,把潘求仁给某叫回来!”

薛仁贵看到许诌那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心里顿时了然。

很快就有几个亲事沿着刚才李治进去的方向钻进橘子林中,李元婴这才回头对许诌作了个揖,沉声道:“官胥无道,让许老丈受苦了!”

“小民不敢,小民不敢!”许诌更加面无人色,心里暗暗叫苦,见滕王殿下这个样子,怕是潘使君也难逃一番训叱了,这叫他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而李元婴见许诌就如一只受惊的兔子般,也只道许诌是不敢受他一礼。

※※※※

没过多久,那几个滕王府亲事就在一处小山丘的半山腰上找到了正陪着李治打算往上爬的潘求仁。

潘求仁这一路上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心里面更是忐忑不安,有心早点回去,但也生怕惹恼了好像有些喜怒无常的晋王李治,没有法子,只好硬着头皮跟着。看到李治在他的曲意奉承下而显得很开心的样子,心里也有少许安慰。不想却听到前来寻他的几个亲事说,滕王殿下要找他过去有事相商。

这可把潘求仁的心给凉了半截,虽然他没能从那几个亲事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但也知道肯定是出事了。滕王殿下可是已经到杭州好几天时间了,就算是有事相商早在钱塘的时候也应该商量完了。

想到这里,潘求仁慌忙跟李治道了一声歉。也不用那几个亲事领路,就沿着小山丘上的梯田,一节一节地跳了下去。

经过了这么多州县,这种情况李治自然也见得多了,脸色顿时就凝重了起来,询问道:“这个潘求仁犯了什么事?”

其中一个亲事摇摇头道:“禀晋王殿下,卑官刚才距得远,也不知因为何事,不过卑官见滕王殿下好像很生气的样子,连一坛新丰酒都被殿下给砸了,恐怕事情不小!”

李治点点头道:“走,我们也回去看看!”

※※※※

“殿下——”潘求仁气喘吁吁地钻出橘子林,看到他的录事参军耸拉着脑袋跪伏在滕王殿下面前,地上还散落着不少陶瓷碎片,从空气中弥漫着的酒香中可以判断出这些陶瓷碎片原先应该是一个酒坛子,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被滕王殿下给砸烂的。而且刚才他从橘子林中钻出来的时候,就发现那个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果农看见他后顿时面露骇色,潘求仁原本就凉了半截的心如今更是跌入谷底。

“刚才听那几个校尉说滕王殿下传唤求仁有事相商,求仁惶恐,不知殿下有何吩咐?”潘求仁喘了口气,快步走到李元婴面前,如履薄冰般小声问道。

“有何吩咐?”李元婴冷笑道:“在这富阳县王洲乡,有何吩咐难道潘使君猜不出来吗?”

果然如此,潘求仁暗暗叫苦,郭文忠,你今天算是害惨我了!算了,反正那道禁令又不是他下发的,就算滕王殿下要打他的板子也不会太重,只可惜辛辛苦苦一年的努力,一夕间付诸东流。

想到这里,潘求仁咬咬牙,也在李元婴面前跪了下来,正准备坦白从宽的时候,却听到河畔那边传来几声疾呼,“殿下!祥瑞,祥瑞啊!”

※※※※

写不完,明天再补九千吧!

第一百八十四章 祥瑞(下)

第一百八十四章

祥瑞(下)

“祥瑞!什么祥瑞?”李元婴闻声望去。只见张天水比刚才惴惴不安的潘求仁还要慌张地往他这边跑来,不由喃了一声。虽然来自后世的李元婴对祥瑞这种东西向来嗤之以鼻,像什么白狼、赤兔之类的,不过是动物的基因变异罢了,而五彩云、五星连珠之类的,更只是普通的自然现象。当然在现在这种社会环境下,李元婴也不敢将自己的这种想法表露出来。

祥瑞,又称为符瑞。这年头,要是某地出现了祥瑞,那可是头等的大事,凭着治下出现祥瑞而升官的官员更是多不胜数,不能挡着别人升官发财不是!

不过虽然只要是出现五色彩云,风调雨顺,禾生双穗,草木连理,地出甘泉,出现奇禽异兽等等这些都能被称之为祥瑞,但是这些祥瑞还是有等级划分的,最高等级被称之为“嘉瑞”,《左传》中就曾写道:“麟凤五灵,王者之嘉瑞也。”也就是说如果某地出现了麒麟、凤凰、龟、龙、白虎等五灵之一。那就是所谓的“天降嘉瑞”,象征着四海升平,国运长久。皇帝高兴了,下面的官吏要想升官也就容易得多了。

而除了这最高等级的“嘉瑞”外,其他的祥瑞又被分为大瑞、上瑞、中瑞、下瑞四个等级,有礼部郎中和礼部员外郎专门鉴定该祥瑞的等级:“凡景星、庆云为大瑞,其名物六十四;白狼、赤兔为上瑞,其名物二十有八;苍鸟、赤雁为中瑞,其名物三十二;嘉禾、芝草、木连理为下瑞,其名物十四。”

今年元日大朝的时候,济州刺史就曾进献了一只白鹿,属于上瑞,李世民高兴之下,免了济州给复一年。也不知道这次又出现什么祥瑞了,看张天水那不顾自己四品大员的形象,没命地跑过来,想来应该不会太差。

而潘求仁更是如闻天籁般,本来已经蔫了的他现在的脸上只剩下了傻笑,什么是峰回路转,这就是峰回路转啊!杭州天降祥瑞,这不正说明杭州在他的治下已经得到了上天的认可,那区区一个泥腿子的抱怨又算得了什么!

“殿下!祥瑞……啊,不!是嘉瑞啊,殿下!”张天水飞奔到李元婴面前,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道,连头上裹着的幞头都有点歪了。

李元婴心里顿时一跳。嘉瑞……想起张天水刚才是从船上跑下来的,不会是他在浙江上看到一条龙了吧,不过想想也不可能,应该是遇到龟了吧。当然能当成嘉瑞的龟肯定不是司空见惯的那种龟,而是元龟,即那种活了成百上千年的大龟。

李元婴记得前世玩笑似的准备在五百年一遇的日全食发生的时候穿越,而在图书馆疯狂找书时见过一部宋朝官方编的一部史学著作叫做《册府元龟》,取得就是这个意思。记得当时看到这个古怪的书名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他,还特意在电子阅览室里查了一下这个书名是什么意思。张天水若是在河畔见到元龟,虽然稀奇,但并非是不可能的,于是也连忙询问。

虽然李元婴对祥瑞一说向来视为是无稽之谈,而龙、凤之类的东西,更是只存在于虚构的传说,但是在现在这年代,既然让他碰到了嘉瑞,那就必须要重视起来,否则倘若被李泰之流给听说了,还指不定会被他们安上什么罪名呢。

潘求仁听到“嘉瑞”这两个字后,顿时就被幸福所包围,眼睛更是直勾勾地盯着张天水。把张天水看得浑身毛骨悚然。

李治在潘求仁下山后就也跟着走下小山丘,虽然他不像潘求仁那样慌不择路地跑出来,但一会儿的工夫也已经走出橘子林。刚才张天水的声音可不小,李治虽然距得远,但听到还是不成问题的。

对于祥瑞这种东西,李治显然比李元婴要感兴趣多了,马上就加快了步伐,没想到刚刚走出林子,就听到张天水提到“嘉瑞”这两个字。心里一惊,暗道虽然如今的大唐在父皇的治理下,日益呈现盛世之姿,这几年来各地的祥瑞更是层出不穷,但是嘉瑞可不常见,贞观朝以来也就贞观三年五月幽州有人看见麒麟,贞观十年八月洛阳宫有人看见凤凰。

虽然李治也知道像麒麟、凤凰这样的五灵,不比白狼、苍鸟之类,不仅可遇不可求,而且实难捕捉,但不管怎么说,幽州和洛阳宫那两地官员上表的嘉瑞,也只是乡人闻见而已,在李治的心里可信度并不高,却没想到他今天在杭州竟也能碰到嘉瑞。五灵之稀,绝大部分人都是穷其一生也未能一见,李治听说五灵近在咫尺后,岂能不着急,立马就追问道:“张司马,是什么嘉瑞?麒麟还是凤凰?还不快前面带路!”

张天水一介文人,虽不能说手无缚鸡之力。但也没有薛仁贵那种身体素质,这一路从船上跑过来,中途还不忘大声喊话,差点就岔了气。听到李元婴和李治接连发问,自然马上便要说明,却不想心里一着急,却突然说不出话来,即使把脸色变得红彤彤的也无济于事。

李元婴心里对这种嘉瑞并没有什么敬畏感,莞尔道:“张卿先歇息会儿,不必着急!”

“哎呀呀,小皇叔,再歇息那嘉瑞恐怕都没影了!”李治顿时就跳了起来,气得就要伸手把张天水的嘴巴掰开。

“呼,呼——”被一群人直勾勾地盯了老半天,张天水这才恢复了正常,连忙拱手道:“天水一时心急,口不能言,还请两位殿下恕罪!”

“唉呀呀,别扯那些没用的!张司马,还不赶快带路!”李治瞪着他那本来就不小的眼睛怒道。

不过张天水却一下子变得不急了,尴尬地说道:“晋王殿下恕罪,怪天水刚才一时没有说清楚,那嘉瑞并不是天水看到的!”

急得直跳的李治顿时愕住。直愣愣地问道:“……什么意思?”而潘求仁那满脸的笑容更是在刹那间凝固,心里拔凉拔凉的。

张天水忐忑不安地回道:“回晋王殿下,刚才钱塘县主簿乘轻舟追来,回报说在钱塘县浙江入海口见到有青龙出没!天水不敢耽搁,立刻就赶过来回报两位殿下,那钱塘县主簿现在还在河畔,不知两位殿下是否要移步过去?”

“原来是浙江入海口啊!”李治一下子就没了兴致,小声嘟囔道:“又是乡人闻见,谁知道是真是假!”

不过潘求仁脸上的笑容顿时就解冻了,从张天水口中听到准确的消息后,潘求仁一直悬着的那颗心也可以安心的放进肚子里了。管他是乡人闻见还是张天水亲见。只要是天降嘉瑞就好。有了青龙嘉瑞这个护身符在,就算滕王殿下因为王洲乡贡橘一事而对自己不满意,那也不敢对自己怎么样,否则就是违逆上天的旨意。哼,滕王李元婴是江南道黜陟大使又怎样,深得圣眷又怎样,要想办他,那也得先掂量一下才行!

虽然潘求仁现在人还在王洲乡,但是心早就飞回钱塘去了,心里美滋滋地想着,只要一回到钱塘县,立刻就去好好地写上一份贺庆嘉瑞的表文,用八百里加急发到京师去。对了,再修书一封给许敬宗,许敬宗本是杭州人士,家乡出了嘉瑞,他的脸上也有荣光,而且许敬宗还是当年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以文翰著称,在朝中的人脉更不是自己一个普通的外官能够相比的,若是能说动许敬宗也献上一份庆贺嘉瑞的表文,绝对能锦上添花。如此一来,那自己在这杭州刺史的任上恐怕也待不长了。

想想,想想……自己现在是正四品上的正议大夫,杭州刺史,假若圣人恩德,将自己召入京师的话,即使出任诸司侍郎有些难度,能成为八寺少卿、秘书少监、殿中少监也不错。退一步说,就算如果没能如愿被圣人召入京师,以自己任上天降嘉瑞之功,岁末考功绝对能得一个“一最以上,有四善”的上上等,等这一任杭州刺史卸任后,再托人到吏部活动一下,走一走侯相公的门路,迁为上州刺史也应该不是难事。

※※※※

李元婴本来就不信祥瑞一说。五灵之中,龟和白虎还能见到,至于麒麟、凤凰、龙根本就是虚构的,只是刚才看到张天水那副好像是亲眼看见祥瑞的样子才猜测他是不是碰到元龟了。没想到张天水也只是道听途说,乡人闻见有青龙在浙江入海口出没,这种没证据的事情恐怕也只能悠忽悠忽古人,特别是渐渐地有了好大喜功倾向的李世民。

如果说有人见到元龟、白虎,那李元婴可能还有些相信,至于青龙嘛,呵呵,只能说是唐朝也有“周老虎”啊!“周老虎”不管怎么说还用年画拍了个老虎照片作为证据来糊弄人,这位倒好,直接就用他那一张铁嘴了。

李治的小声嘟囔虽然声音不大,但近在咫尺的张天水岂能听不见,而且李元婴也是摆出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张天水顿时就急了,连忙道:“滕王殿下,晋王殿下!听刚才那个钱塘县主簿称,有青龙在浙江入海口处出没不仅当时在岸边的那些乡民看见了,而且还有一人!”

“谁?钱塘县令吗?”李元婴不屑地说道。嘉瑞出现在钱塘县,那就是他的政绩,恐怕就算是一条小青鱼,也能被他给忽悠成一头大青龙。

张天水拱手道:“不是钱塘县令,而是监察御史刘仁轨!殿下本来是命令刘御史代殿下黜陟盐官、富阳两县,所以刘御史从盐官县回来后便折返往富阳县赶来,结果却在路经浙江入海口的时候巧遇那头青龙!”

“什么?刘仁轨!他也看到那条青龙了!”李元婴顿时就有些失态,别人不清楚刘仁轨,李元婴却是了解得很,在自身操守方面绝无问题,绝对不可能被钱塘县令所收买。就连当年的陈仓折冲都尉鲁宁见到刘仁轨都虚得很,哪是一个七品小县令所能收买的。呃,虽然刘仁轨后来在拜相后也有过党同伐异的污点,但这也只能说明是这个时代的局限性,譬如刚烈耿直如褚遂良,在历史上也同样有过谗死刘洎这个污点。而王安石、张居正等等这些光耀千秋,名垂青史的改革家,也都有着各自的缺点。

李治更是眼睛大亮,他和李元婴一样,钱塘县官员的话,他自然是不信的,但是刘仁轨那就两说了,急忙问道:“刘御史他也已经过来了吗?”

张天水摇头道:“这倒没有,刘御史现在应该还在钱塘县,只是在发现嘉瑞后,钱塘令立刻就让钱塘县主簿乘轻舟前来禀报。”

将事情大体都告知李元婴和李治后,张天水这才发现潘求仁还跪在李元婴的面前,不过却一脸傻笑,涎不痴的样子,连口水已经流到嘴边还一点未觉,忍不住碰了碰他的肩膀,小声提醒道:“潘使君,醒醒,快醒醒!”心里对潘求仁更是低看,只是天降祥瑞而已,这就惊得在两位殿下面前失态了,心境连滕王府中那些入宦没有多久的各曹参军事还不如,也不知怎么当上杭州刺史的。张天水哪知道,潘求仁在不到一盏茶的工夫里就经历了大喜大悲,现在心里正浮想联翩呢。

“啊?哦!”潘求仁被张天水这么一碰,才将那已经不知想到什么地方去的思绪给收了回来。不过刚才做着美梦的潘求仁哪知道那会儿的时候两位殿下和张天水之间都说了些什么,虽然重新回到现实中,但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显得更加尴尬。贡橘的事情,既然滕王殿下都不说了,潘求仁当然也不会自虐般又提起来,而关于嘉瑞,他刚才听到浙江出海口有青龙出没后耳朵里就再也听不进东西了。

张天水作为滕王府司马,而长史卢承庆只是挂名,自然是由他负责打点滕王府上下一切,当然也生着一颗七窍玲珑心。看到潘求仁这副茫然的模样,张天水心里也猜到了大概,虽然有些不屑,但还是冲他善意地笑笑,给他解围道:“滕王殿下,晋王殿下!不知两位殿下是否起程返回钱塘,听刚才钱塘县主簿说,那条青龙在他离开钱塘前还没有消失,包括钱塘令在内的杭州州衙和钱塘县衙这两个衙门的官员胥吏以及钱塘县的百姓们也全都赶到浙江入海口那边去观看嘉瑞了!”

“啊?难道还真有青龙……”听到这李元婴也不禁失声叫道。

“青龙还没有离开吗?”李治虽然感到意外,但是更多的却是惊喜,立马就跳了起来,连忙道:“小皇叔,那我们还等什么,快点回钱塘去吧!反正这里到浙江入海口是顺流而下,再换乘那个钱塘县主簿带来的轻舟,回到钱塘也不过须臾的时间!”

潘求仁也是感激地看了张天水一眼,拱手道:“滕王殿下!晋王殿下说的是啊,天降嘉瑞,青龙现世,这可是千年难遇的胜景啊!既然青龙依然在浙江口徘徊而没有离去,那殿下若是不亲眼见见,岂不终生遗憾!”

“这个……”李元婴还是有些迟疑,说心里话,听到张天水这言之凿凿的话,他还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有龙这种东西。为了一个子虚乌有的东西而放下王洲乡的事情跑回钱塘去并非李元婴的作风。

王洲乡!李元婴顿时心里一跳,对啊,因为这个祥瑞,他差点就把王洲乡的贡橘给忘记了。立刻又重新把目光转移到许诌的身上,不过现在许诌的表情跟刚才潘求仁也没什么两样。杭州刺史、滕王殿下、晋王殿下,这一类的人物在许诌看来虽然平常绝难看到,但毕竟有迹可循,可是像这种青龙、白虎之类的东西,就不是想见就能见到了!

李元婴心里低叹一声,转而对潘求仁道:“青龙的事情等等再说,潘使君,你先跟某讲讲这王洲乡的贡橘是怎么一回事?”

潘求仁一愣,没想到滕王还真的就抓着贡橘不放。心里不禁暗骂,你一个高高在上的亲王,又哪里会知道我们这些底下外官的苦楚!虽然严禁王洲乡的“富阳橘”往外贩卖这道符书是前任富阳令郭文清下发的,但也并非没有道理。既然入了仕途,无非就两种愿望,一个是升官发财,另一个就是青史留名,试问又有谁不想像沧州刺史薛大鼎那样为百姓传颂!如果不是没有法子,某又何必甘愿被王洲乡的百姓戳脊梁骨而不废除这道禁令!

不过潘求仁心里骂归骂,嘴上可不敢这么乱说话,虽然他现在有天降嘉瑞这个护身符,但是对于滕王李元婴,当然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浙江口青龙现世固然能够让圣人一时记着他的名字,但是天下官员何其多,再过几年估计也就忘了,谁知道滕王殿下会不会再几年后还把他给记在心上。

听到“贡橘”这两个字后,许诌也条件反射般地回过神来,看到滕王殿下在闻得天降嘉瑞后还能记得他们王洲乡的事情,心里更是感动,连忙道:“滕王殿下,比起天降嘉瑞,青龙现世,小民这里的事情只是毫末之事而已,殿下还是先回钱塘去吧!小民虽然见识少,但也知道青龙现世乃是旷古奇观,如果殿下因为小民的毫末之事而耽误了殿下的大事,那就是小民的罪过了!”

潘求仁暗松一口气,算你这泥腿子还算识时务!

李治也拉着李元婴的手焦急地说道:“是啊,小皇叔!雉奴曾闻东海广德龙王就是青龙神,而这条青龙既然出没于浙江的入海口,也许就是那个东海广德龙王呢!要是去得迟了,说不定这条青龙就游回东海去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连东海广德龙王都出现了!这会儿李元婴也想明白了,刘仁轨自然是不可能说谎,而这条所谓的“青龙”又是青色的,而不是红色、黄色这些特殊的颜色,想来应该是一条大青鱼,被他们给误认为是青龙了。

李治接着又道:“小皇叔,反正这里离钱塘不远,回钱塘后再过来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这王洲乡的贡橘有什么事情等那时候再解决也不迟啊!”李治虽然不知道李元婴是为了什么而对潘求仁大为光火,但刚才也听到了李元婴对潘求仁说到“贡橘”二字。

李元婴心里也知道青龙、白虎这一类的东西对李治,甚至是张天水、薛仁贵他们的诱惑力都是很大的,他也不想太过拂了李治的意,而且李治说的也不错,现在又不是“富阳橘”收成的季节,这事情等去了回来再解决也不迟。只好勉为其难道:“那好吧,我们先回钱塘县,某倒要看看这条青龙是怎生的模样!”

李治顿时喜上眉梢,喜滋滋地拽着李元婴就要往河畔上走。李元婴很困难地回头对许诌道:“许老丈不必心急,贡橘的事情某会记在心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某也会很快回来的!”

“小民替王洲乡的百姓谢过滕王殿下了!”听到李元婴临行前还不忘承诺,许诌心里面顿时暖洋洋的,在后面喊道:“小民恭送滕王殿下,晋王殿下,潘使君!”

※※※※

回到河边后,李治着急回钱塘去,自然就把轻舟上包括那个钱塘县主簿在内的所有人全都给赶到大船上去。于是李元婴便和李治、薛仁贵、张天水、潘求仁等乘坐那只轻舟,至于操桨掌舵的人,当然就是宋孝杰了。

虽然没有两岸猿啼,但小船儿沿着浙江水顺流直下,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也已经过了万重山。看着宋孝杰坐在船尾一边掌舵操桨一边唱着带有吴腔的渔歌,李元婴不禁触景生情,宋孝杰和宁飞本都是扬州的渔家子弟,后被李贞召为越王府亲事,轻轻一叹,将手中的酒杯稍微倾斜,琼浆玉液顺着杯沿缓缓倒入江中,没入波光粼粼的江面,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璀璨夺目。遥想当年初出扬州,溯大江而上的时候,也是乘着这一叶扁舟,可惜现在坐在船尾的操桨人却少了一个。

“殿下,您又想起宁兄弟了吧!”薛仁贵也在随后将杯中剩余的酒缓缓倒入江中。

李元婴擦了擦有些湿润的眼角,懊恼道:“唉!当日如果某能够再小心谨慎些,或者没有到辰州州市去的话,那宁兄弟也就不会因为保护某而饮恨沅陵城了!”

“逝者已矣,圣人也已经追赠宁兄弟为游击将军了,想来宁兄弟在天有灵也不希望殿下因为他而自责!”薛仁贵也不由心生感动,小声宽慰道。

李元婴怅然道:“可惜刑部海捕的符书已经下发各地,但是罪魁祸首之一的纥干承基却一直没有缉拿归案,某愧对宁兄弟在天之灵啊!”

看到李元婴和薛仁贵分别将杯中的酒倒入江中,宋孝杰原本高亢的渔歌也渐渐低落了下来,拱手道:“滕王殿下,宁兄弟虽然逝去,但他能得滕王殿下如此追思,此生也算是值了!”

不得不说,关于笼络人心这一点,李元婴确实是把李世民的优点学得十足像。

不过潘求仁看到李元婴如此作态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忙小声向旁边的张天水询问道。刚才在许诌的橘园前,张天水曾经给潘求仁解围过,潘求仁自然就顺着杆子往上爬,到了船上又觥筹交错了一把,如今虽然不能说亲密无间,宛如兄弟,但也算成了知交。

虽然李元婴辰州遇刺因为牵扯到李祐而使得朝中知道它们之间联系的大臣们皆讳莫如深,不过单单遇刺这件事却也并不是什么秘密,于是张天水也就痛快地把当年辰州之事跟潘求仁简略地述说了一遍。当然,中间只字不提已经被赐死的李祐。

潘求仁恍然大悟,他为了李元婴黜陟杭州而足足做了一年的准备,辰州发生如此大事潘求仁哪能不清楚,而且他的杭州刺史衙门也接收过刑部海捕刺客纥干承基的符书。却没想到李元婴,身为天潢贵胄,实封一千两百户的滕王,在时隔一年之后,竟然还会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亲事而掉泪,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心里暗道,难怪滕王殿下会因为王洲乡贡橘的事情而对他大为光火,看来这个滕王殿下虽然生于深宫,长于深宫,却还是一个悲天悯人的性子。这么说来,关于王洲乡那道禁令的事情,如果晓之以理的话,不对,应该是把自己的情况描绘得再悲惨些,也许还能得到滕王殿下的谅解。

这陪同李元婴和李治游遍钱塘名胜的这几天,潘求仁能够感觉得到,李元婴对他的印象应该是很不错的,毕竟这一年来的准备并非是在做无用功。不由想到,若是在王洲乡贡橘这件事情上能够得到滕王殿下的谅解,再加上这回杭州又适逢其会,天降嘉瑞,青龙现世,而且还不是像以前幽州、洛州等地那样只是乡人闻见,而是被监察御史刘仁轨亲眼见到,如果这次滕王、晋王再能及时赶到浙江口,也亲眼看到青龙嘉瑞的话,那自己真是想不升官都难啊!

在船尾直直地站了好一会儿,李元婴也重新回到舱内,心里暗暗摇头,自己怎么突然有了当刘备的潜质了,呃,虽然刘备逢人便自称汉中山靖王之后,人家中山靖王生了百来个儿子,又传了两百年,十几代,估计冒充的居多,但也算是赚到了“刘皇叔”的名头,这么说来那个大耳贼跟自己好像真有点相像呢。

回到舱内,又见到了潘求仁的身影,李元婴将酒杯放在中间的小几案上,跪坐在几案前,轻叹道:“虽然这轻舟的速度快,不过要到浙江口恐怕还要一点时间,潘使君,趁着这点时间你说说王洲乡的贡橘是怎么一回事吧!从前几日某在钱塘县的见闻上看,某以为潘使君应该不会是一个昏吏吧?某刚才也听那个许老丈说了,这道禁止王洲乡的‘富阳橘’往外贩卖的禁令是出自前任富阳令之手,但是潘使君却又为何容忍治下如此荒谬的政令大行其道呢?关乎贡橘这么大的事情,不要告诉某你并不知情!”

“什么?禁止王洲乡的‘富阳橘’往外贩卖!”李治和张天水也是面面相觑。李治狐疑道:“潘使君,某刚才登上那个小山丘,放眼看去,整个王洲乡的田地基本上都是橘园,难道这还不够供应宫中的贡橘吗?”

李元婴冷哼道:“连江畔这种土地肥沃,利于灌溉的田地都被换种成橘子林了,哪还能不够宫里的供应!由于这道不知所谓的禁令,使得王洲乡的果农在橘子收成的时节里,不仅被逼得每日都以橘子果腹,而且还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吃不完剩下的橘子挂在树上慢慢烂掉,简直是暴殄天物!”

“每日都以橘子果腹?”李治也是一脸惊愕,摇头喃道:“虽然那‘富阳橘’鲜甜不假,但是每日都用其果腹,雉奴实难想象!”

潘求仁刚才在船上,虽然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张天水饮酒套近乎,但脑子里也一直再编织着该怎么说才能得到滕王殿下的谅解。胡诌肯定是不成的,潘求仁知道李元婴观完嘉瑞后绝对会再回富阳县,刚刚才琢磨出个大概来,没想到滕王殿下这么快就发问了。

虽然还是有些措手不及,但是潘求仁在听到李元婴说到“从前几日某在钱塘县的见闻上看,某以为潘使君应该不会是一个昏吏吧?”这句话后,身体顿时就像久旱逢甘霖,酷暑入冰窖般,这一年的努力总算是没有白费啊!

潘求仁马上就摆出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模样,苦涩地说道:“滕王殿下说的不错,关于严禁王洲乡的‘富阳橘’往外贩卖这道禁令,求仁确实是知道。可是滕王殿下明鉴,求仁添为杭州刺史,王洲乡百姓的苦楚求仁焉能不知,治下百姓受苦,求仁也痛在心里,可实在是因为求仁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不得已的苦衷?”李元婴冷笑道:“难道就是因为你们担心运往京师的贡橘会在路上被劫?这个理由也未免太牵强了吧!从杭州至京师,沿途走江南运河、山阳渎、淮水、汴水,直达郑州、洛阳,再进函谷道、潼关入京师,这一路上哪来的什么强人贼子!”

李治也诧道:“哪里的贼寇如此胆大包天,竟敢拦劫运往京师的贡品!而且这些贡品不过是一些橘子而已,虽然鲜甜,但也不会怎么值钱吧?”

潘求仁苦笑道:“晋王殿下有所不知,落草为寇的那些贼子基本上都是一些亡命之徒,哪个身上不背负着几条人命,拦劫贡品虽然离经叛道,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种事情在那些亡命之徒眼里也算不得什么。虽然我们押运的贡品只是王洲乡的贡橘,但是那些亡命之徒哪能知道里面装着的东西,而且也不可能相信。贡品,一听到这个名字的第一反应肯定就是那种价值连城的东西!”

李治撇撇嘴道:“这还不容易嘛,把装有贡橘的箱子打开不就成了,某就不信他们见到了这些黄橙橙的橘子还能冒着抢劫贡品的罪名把它们弄上山去分吃了!”

潘求仁摇头道:“要是能这般容易那求仁也就不用让王洲乡的百姓如此受苦了,晋王殿下可知道有些地方因为进贡珍贵之物,经常把那些贡品放在不值钱的瓜果之下,以求能够逃过那些山贼强人的耳目,比如广州都督府进贡的南海珍珠,岭南一带向来盗贼丛生,所以广州的贡品经常都是如此。故而即便是像晋王殿下所言将装有贡橘的箱子打开也不能让那些山贼释疑,等到那些山贼把箱子翻了个底朝天后,那这些贡橘即使重新装进箱子中也没法再往京师运送了!”

李治一想也是,迟疑一下,便道:“那就走水路好了,像小皇叔刚才说的,到郑州的板渚渡下船,再走陆路,哪还来的什么盗贼,关内、河南两道那三百多个折冲府可不是摆设!”

潘求仁面带苦色,哀叹道:“滕王殿下刚才说的确实没错,还没有哪伙贼人胆大妄为到认为能在关内、河南两道立足,如果走水路的话,当然不会遇到那些占山为寇的贼子。所以这些年来,我们杭州的贡橘走的也都是两位殿下刚才说的这条路线。可是两位殿下,走水路固然能够避免贡橘沿途不被贼人侵扰,但是却也有一个不可忽视的危险,而且此危更甚于那些占山为寇的强人贼子,这也是为何求仁虽然知道王洲乡百姓会因为这道禁令受苦而不加阻止的原因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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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九千字任务完成!!!!

第一百八十五章 议水运

第一百八十五章

议水运

别看潘求仁表面上一脸苦色。心里却是乐开了花,他刚才可没有想到晋王李治竟然会如此配合他的诉苦,这一问一答的,真是意外之喜啊!

不过李元婴看到潘求仁在他面前还卖起了关子,他本就因为贡橘一事而对潘求仁印象大减,心里自然更怒,眉头微皱,冷笑道:“哦?愿闻其详!”

潘求仁神色一滞,心里暗道,刚才确实是有些得意忘形了,看来自己的故弄玄虚恐怕又引起滕王殿下的反感了,也就不敢再玩那些不入流的把戏,马上拱手道:“正如两位殿下刚才所言,贡橘走水路确实能够避开陆路沿途那些占山为寇的强人贼子,但是,走水路也有走水路的危险。虽然河运不像海运那般,几乎时时都有可能出现风暴来袭,但从杭州进京,沿途的江南运河、山阳渎、淮水、汴水等这些大川的水情都不尽相同,而我们杭州当地的船家充其量也就对江南运河的水情较为了解一些,一旦到了山阳渎、淮水、汴水流域。其危险性并不比那些山贼匪寇来的小,翻船那是常有的事情,贡品丢了不说,船上之人性命也难保。虽然这几年来我们杭州运往京师的贡橘确实没有发生过翻船的事情,不过其他州县的贡品以及漕运,这种事情发生得多了,求仁也见得多了!如果贡橘在沿途翻船,而导致未能运送到京师,那滕王殿下,您也知道这里面的罪过有多大吧!所以……”

“所以就为了你身上披着的这身官袍,你就对治下如此荒谬的政令视而不见?”虽然潘求仁说得声泪俱下,不过也还是没能引起李元婴心里的触动。

潘求仁大急,连忙道:“滕王殿下有所不知,如果贡品未能抵达京师,求仁以及杭州、富阳两级官员固然获罪,不过王洲乡的果农也一样难逃干系!”

李治摇摇头道:“若是贡橘在沿途翻船,而未能运送到京师,那也非人力所及,只要潘使君将具体情况上疏表呈,父皇又岂会归咎于尔等!”

前面的苦笑也许还有一些表演的意味,不过现在,潘求仁可就是真的苦笑了。心里暗骂,饱汉不知饿汉饥啊!要是能够这么轻松地撇清干系,某又何必背负骂名,去当这个恶人呢!而且就算圣人皇恩浩荡,不与追究,自己的仕途也基本上到终点了!

不过张天水倒是替潘求仁解释道:“晋王殿下。听潘使君这么说来,那王洲乡贡橘这件事情确实也怪不得潘使君!”

李元婴一点都没想到他的滕王府司马竟突然为潘求仁说话,不由诧道:“张卿,此话怎讲?”

潘求仁更是惊异,一脸感激地看着张天水。虽然刚才他一直在跟张天水套近乎,但毕竟也只是泛泛之交而已。

张天水捋了捋胸前的胡子,叹息道:“天水记得前朝的时候,就曾经有贪官污吏私下将贡品截下,然后将沙土装箱上船,接着行船至半途再做成因为意外而翻船的假象,从而将贡品中饱私囊。所以,确实也怪不得潘使君!”

李元婴不禁嗤之以鼻,“难道张卿以为天下间有人会去贪墨这些贡橘吗?”

张天水无奈道:“话虽如此,但法度却不可废啊!”

李元婴蹙眉道:“那也不能因噎废食吧,某还是觉得王洲乡的那道禁令实在太过荒谬!”

潘求仁发现被张天水这么一说,李元婴的语气也减弱了不少,心里一喜,连忙抱拳道:“滕王殿下教训的是,在禁卖‘富阳橘’这条禁令的问题上,求仁确实是考虑不当!请殿下放心,回钱塘后求仁立刻就向富阳县下发一道符书。停了富阳县的那道禁令!”

“呃,有这份心思就好!”李元婴脸色稍霁,颔首道:“既然为一地之父母,那就要造福一方,为百姓着想才对,即使可能有祸,那也不能将此祸转嫁到百姓的头上去!”

“殿下教训的是,求仁汗颜!”潘求仁见李元婴并没有太过怪罪他,心里高兴还来不及,自然连连认错。心里暗思,那禁令罢了就罢了吧,反正这道禁令也不是他发的,现在由他废除说不定还能得到王洲乡百姓的传颂。至于水运,这些年来都这么过来了,也没有发生过翻船、撞船等这些事情,今年应该不至于出什么意外吧!要是真有什么意外,那也合该他撞瘟神了!

观潘求仁的认错态度还算诚恳,想起前几天在钱塘的时候,钱塘县百姓对这个潘求仁的评价也还不错,而王洲乡的事情被张天水这么一说,确实不能全怪到潘求仁身上去,李元婴也就没再为难于潘求仁。只是迟疑道:“潘使君,某记得你刚才好像说过之所以水运容易发生翻船等意外,主要是因为杭州的船工并不太熟悉山阳渎、淮水、汴水那边的水情是吧?”

潘求仁点头道:“不错,莫非滕王殿下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心里却颇为不屑,押运贡品还好,而江南的漕运几乎每年都要翻船,因此而丢官的人多了,要是真有什么好法子。负责漕运那边的人早就把它们想出来了。某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对此也是没辙,你一个生在深宫,长在深宫,出来也才一年时间的小皇子能有什么办法!

薛仁贵皱眉道:“殿下,虽然山阳渎、淮水的水情远没有黄河来的复杂,但是要想一劳永逸,恐怕也不太现实!”薛仁贵是泰州龙门人,龙门可是位于黄河和汾水两条大川的交汇处,大名鼎鼎的壶口瀑布就在泰州旁边的慈州,对水运的凶险他当然也有足够的认识。

李元婴摇摇头,重新走出船舱,目光停留在不远处刚刚驶过去的一处渡口上,小船儿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航行,当然已经驶进了钱塘县境内,只是李元婴一行人此行的目的地乃是浙江的入海口,所以才没有在钱塘渡口靠岸下船。

看着那一艘艘货船安静地停靠在渡口旁边,船上的人却在忙忙碌碌地或者装货上船,或者卸货下船,心里不由一动,回头说道:“既然杭州的船家对山阳渎、淮水、汴水一带的水情并不了解,那我们何必要一条船从头行到底呢?虽然省时省事,但也确实要担当些风险。何不采用分段运输的方法,大可在到了扬州后,将贡橘卸下船,换装到扬州的船去,到了楚州也同理,如此一来,岂不是能大大降低行船的危险!虽然上下装卸是麻烦了点,而且也耽误时日,但是却可以一劳永逸,潘使君以为此策可行否?”

潘求仁听罢也不禁叹道:“妙哉,殿下一语惊醒梦中人!求仁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比起王洲乡百姓所受之苦。这些麻烦确实算不得什么!”

不过李元婴却有些遗憾地说道:“贡橘因为数量并不大,反复装卸虽然麻烦,但也还是能够接受。而漕运那边就不能用分段运输这个方法了,否则每年也能避免不少的损失!”

潘求仁赞同地点点头,确实,关中人口众多,仅仅长安一城就有几百万人口,还不算驻扎在皇城里的几十万府兵,八百里秦川虽然自古被称为“天府之国”,但也不可能养活这么多人口,粮食自然要河南、江南等地的大规模漕运才能足够供给。

如果这种大规模的漕运也使用分段运输,反复装卸的方法的话,那船还没有翻,人可能就先累死了,而且装卸的过程中也是会有很大的损耗。所以,漕运那边的人就算想到了用分段运输的方法能够降低行船的危险,但也会因为这些因素的影响而弃之不用。

潘求仁见连漕运的人都没能想出什么方法来,反正只要让王洲乡的那些果农受点罪,做好两手准备,就算中途船翻了,也不会耽误贡橘进京,所以他自己也就没有再动什么脑筋。今天听到李元婴提出分段运输这个方法,顿时豁然开朗。

李治迟疑道:“小皇叔,听您这么说来,那漕运的损失也是可以避免的!”

“哦?雉奴快快说来!”李元婴有些怀疑地看着李治,连忙追问道。

李治咧嘴笑道:“既然漕运反复装卸花费太大,那就不要反复装卸,一条船从头行到底就行了!”

潘求仁怔了一怔,愣道:“晋王殿下此话何解?现在的漕运本来就是一条船从头行到底啊!”

李元婴狐疑道:“某明白雉奴的意思了,你是说不用换船,只要换人就可以了,对吧!”

李治颔首道:“正是如此,只要行到一地,将船上的船工都换成当地那些熟悉当地水情的船工,那和换船不是同样的道理吗?”

潘求仁微微皱眉,薛仁贵就先反对道:“不妥,薛礼以为晋王殿下此策不妥!”

“为何不妥?”李治登时就不乐意了。凶着脸道。不仅薛仁贵出言反对,而且他的小皇叔、张天水以及那个潘求仁虽然没有表示不同的看法,但从他们脸上的表情中,李治也还是能够看出一点端倪来的。

李元婴笑着让薛仁贵退下,莞尔道:“仁贵兄说的不错,雉奴此议确实有欠考虑!第一,如果中途将船工换下,那么那些被换下的船工怎么办,他们的船要前往京师,他们总不能也跟到京师去吧,再说这些船也装不下这么多人,而且这些船是他们的身家性命,立身之本,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愿意下船的!第二,如此大规模的漕运,又去哪里找那么多熟悉当地水情的船工,这些船工们也都有各自的货船,没有足够的价钱他们肯定不会弃了他们自己的船只,还是那句话,船是船工的身家性命,没有什么人会愿意抛弃自己的身家性命!”

“我们可以……”

李治刚要反驳,李元婴马上又打断了他的说话,沉下脸严肃地说道:“小皇叔知道雉奴要说什么,你是说让当地官府发一道征调船只、征调船工的符书对吧!不错,这样一来确实很简单,不过雉奴,你不要忘记了当年如日中天的杨隋是怎么一夜间分崩离析的,无他,就是徭役过重所致!魏相公就曾经向你父皇进言过,‘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小皇叔希望这句话你也能牢记于心!”

李治顿时就有些羞赧,声音有些低落地说道:“小皇叔说的对,是雉奴考虑不周!”

李元婴语气也缓和了下来,微笑道:“雉奴也不用自恼,虽然此策有欠妥当,但也说明了雉奴已经长大了,开始能为你父皇分忧了!”

李治的脸上这才泛出一丝笑容,抿着嘴道:“小皇叔放心,雉奴今后一定能为漕运想出一个好办法的!”

“呃,志气可嘉!”李元婴轻轻抚着李治的小脑袋瓜子微笑道。

因为李元婴出任江南道黜陟大使,关于李元婴的过往,除了一些秘闻外,潘求仁自然都打听得清清楚楚的。滕王李元婴因为前御史大夫韦挺左迁象州刺史一事而与魏王李泰交恶一事并非什么秘闻,潘求仁虽然远在杭州,但也清楚得很。

刚才听到李元婴跟李治说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这句话后,潘求仁立刻就琢磨过来了。心里暗道,滕王殿下与魏王殿下不和,这么看来滕王殿下恐怕是要扶助晋王殿下争储了。至于太子李承乾,在潘求仁看来,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日了。从这一层面上看,李承乾这个太子做得也太失败了点!

于是潘求仁也腆着脸讨好地说道:“关中粮食多赖漕运,若无漕运,一遇荒年必使粮价陡升,漕运实为关乎江山社稷之大计,晋王殿下若能解决漕运问题,乃黎民之大幸也!”

而这时候,从远处岸上传来的阵阵欢呼声也由远及近地传来,李元婴知道应该是快到浙江入海口了。

宋孝杰拿着浆走进船舱,紧张地问道:“殿下,前面应该就是青龙出现的地方了,我们还是先靠岸吧!”

第一百八十六章 如此祥瑞(上)

第一百八十六章

如此祥瑞(上)

听到从岸上传来的那一阵阵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潘求仁知道浙江口的那头青龙嘉瑞应该还没有离开,心里那高兴劲就甭提了,在他的治下降下青龙嘉瑞就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事情了,而且又恰好被正在杭州的江南道黜陟大使、滕王李元婴以及晋王李治等人见到,这可比前几年幽州、洛州仅仅是乡人闻见的嘉瑞要强多了。再加上刚才在船上,他的一番辩解,以及张天水从旁为他说话,潘求仁也能感觉到滕王李元婴就算因为王洲乡贡橘一事对他还有所微词,但肯定不会上疏弹劾于他。

不过想到马上就要接近那头青龙嘉瑞了,潘求仁心里又没由来紧张起来。青龙,这东西可神秘着呢,想起李治刚才在王洲乡的橘园前提到过,东海广德龙王就是青龙神,而这头青龙嘉瑞又偏偏出现在毗邻东海的浙江口,看来即使不是东海广德龙王亲自巡幸钱塘县,那也应该是东海广德龙王的龙子龙孙。立刻患得患失地急道:“宋校尉,我们那还是快点靠岸去吧!要是不小心冲撞了龙王爷,惹得龙王爷一怒之下突掀海潮,那罪过可就大了!”虽然这条船上也坐着两个亲王,但在潘求仁心中,显然还是那头青龙的震慑力更大些!

站在船头。眼力异于常人的李元婴也已经远远地看到了前面模模糊糊的有个东西在江面上翻滚,不过距离太远,而且江面上水雾也大,就是他旁边的薛仁贵也没能看清是什么东西在作怪。

李元婴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腰间,可惜空空如也。由于刚才在王洲乡的时候被李治火急火燎地拉上轻舟,李元婴并没有把望远镜带在身上。虽然心里知道跟在这艘小船儿后面的大船已经被落得远远的,没有个把时辰肯定是赶不上来,不过李元婴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望,只可惜并没有什么奇迹,身后江面连个鬼影都没有。毕竟再往前走就是浙江的出海口了,这一带的江面上本就鲜有船只航行,而且今天在浙江口还出现了千年难遇的青龙嘉瑞,所以江面上除了李元婴他们乘坐的这条小舟外,根本就不会有第二艘船。

宋孝杰听到潘求仁那语调有些颤抖的声音,迟疑了一下,虽然也回到了船尾,但并没有掌舵靠岸,而是操桨在江心固定住这条小舟,让它不再往下漂去。否则的话,在江水的带动下,这条船儿怕是不消一会儿就能与那头还徘徊在浙江口的“青龙”撞上。然后依旧将目光放在李元婴的身上,等候李元婴的指示。

虽然宋孝杰心里本能地也对前面那条所谓的“青龙”畏惧得很,不过心里再畏惧,那也得听李元婴的。如果李元婴要宋孝杰驾船靠近那头“青龙”的话,那他也得硬着头皮将船儿靠过去。而潘求仁,他不过一个杭州刺史而已,哪有那个资格指挥得动宋孝杰。

李元婴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让宋孝杰先保持这样的距离,然后对旁边的薛仁贵问道:“仁贵兄,你看清楚那头青龙了吗?”

薛仁贵摇头道:“江雾太大,如果能够靠近一些,薛礼也许能够看清那头青龙的原貌,不过若是距离太近,也有可能惊扰了那头青龙。对了,殿下!您不是还有望远镜吗?”

“望远镜?那是什么东西?”潘求仁茫然地问道。

而刚才一直趴在船头专心致志地看着前方的李治这时也回头惊叫道:“是啊,小皇叔!我们不是还有望远镜吗?”接着便跑过来围着李元婴转了一圈,可惜却没能从李元婴身上找到望远镜。

李元婴并没有回答潘求仁的问题,把还在他身上东摸摸,西瞧瞧的李治给固定了下来,摊摊手道:“谁让你急急忙忙地就把小皇叔往小船上拉,那望远镜自然是还留在大船上,你是不用再想了!”

“啊……”李治顿时就有些郁闷,嘟着嘴道:“那怎么办啊?刚才雉奴看了半天,也就看到江面上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等到大船赶上来,那头青龙肯定早就离开了!”

“不成,不成!这青龙嘉瑞可是旷古之胜景,既然被我们遇见了。岂有不观全貌之理!”李治咬咬牙,对宋孝杰道:“宋校尉,我们小心地靠过去吧!”

“这个……”宋孝杰面有难色,李治的话他当然不敢不听,但是那头青龙也不是好惹的,只好把求助的目光再次投向李元婴。

不过没等李元婴开口说话,潘求仁就像被踩到尾巴般急声叫道:“晋王殿下不可!青龙现世乃天降嘉瑞,但若是不小心把青龙给惹怒了,恐祸加杭州百姓啊!”

李治的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看,不过他也是刚刚才被李元婴用“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这句话给教育过,听到潘求仁把杭州百姓都给搬出来了,也只好讪讪说道:“罢了,罢了!那就还是停在这里吧!”

李元婴微微蹙眉,他当然不会相信“触怒龙威,而祸加杭州百姓”这种无稽之谈,不过他也大致可以肯定,那所谓的“青龙”应该就是一头看起来有些像龙的青色大鱼。经过李元婴远远地观察,看起来这头青色大鱼的体积应该也小不到哪里去,否则也不会被人误以为是“青龙”了。

心里琢磨着,在浙江入海口这种咸淡水交汇的区域,水情肯定要比其他地方复杂得多,虽然宋孝杰是李贞从他那越王府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护卫,驾船的能力毋庸置疑,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驾这种小船儿在这种水情复杂的区域,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再加上那头大鱼时不时掀起的浪花,一不小心翻船并非是杞人忧天。

虽然经历过暴风雨下的黄河考验的李元婴,水性还算不错,但是一旦落水,这里水情复杂就先不说了,更重要的是旁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不明大鱼,李元婴可不想因为一时好奇而把自己喂了鱼。再说李治这个小祖宗还在船上呢,他可不能有什么闪失。

想来想去,李元婴只好让宋孝杰把船靠上岸去,既然不准备靠近那头“青龙”,近距离瞧瞧这头让杭州上下都跟过节一般的“青龙”是怎生模样,那还不如回岸上观察,反正也差不多距离。

只是李元婴心里有些疑惑,这条青色怪鱼虽然不可能是什么青龙,但确实有它奇怪的地方。从那个钱塘县主簿驾轻舟赶到王洲乡报信,然后李元婴一行再驾舟顺流而下,都过去好几个时辰了,这条怪鱼却还停留在浙江口徘徊不走,即使岸上人声鼎沸也没能把它给惊走。李元婴以前听说过有些鱼类每年一到产卵季节,都会出现在咸淡水交汇的区域产卵,心里不由猜测,莫非这条怪鱼就是这种情况?

而且还有更为奇怪的事情,李元婴虽然说距离得远。但观察这条怪鱼也已经有一阵子的时间了,却好像从来没见这条怪鱼挪窝过,就一直停留在一个相对于它的体积来说并不大的半径圈上活动着。如果不是隐隐约约看到这条怪鱼上下翻滚得欢,李元婴还以为是碰到死鱼了呢!

听到滕王殿下撤回岸上的命令后,宋孝杰也不禁长松了一口气,立刻就操舵往那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的江岸上靠了过去。他可是渔家出身,对龙王的敬畏自然更甚于旁人。

不过就在宋孝杰开始转舵的时候,突然一声听起来有些气急败坏的厉叫清晰地传到船上众人的耳中,“尔等何人,好大的胆子,竟敢蔑视天降嘉瑞于钱塘!若是惊走了青龙嘉瑞。你们吃罪得起吗?”

李元婴不由扭头望去,只见不知什么时候,江面上又多出了一艘跟他们乘坐的这艘轻舟差不多样式的小船儿,那厉叫之人正是大摇大摆,一脸傲色地站在船头上的一个身着青色襕袍,头裹褐色平头小样巾的中年男人。不过此人李元婴却也认得,正是钱塘县尉高赐铭。虽然只是一个九品小芝麻官,但高赐铭负责钱塘县治安盗捕,这几日李元婴和李治同游杭州名胜,这个高赐铭当然也都一路随行。

两船渐渐靠近后,那个高赐铭当然也发现了他刚才厉骂的那艘船上载着的都是些什么人,他本来就站得靠前,而且站在小船上可不比陆地上,被这么突然一吓,两脚顿时发软,一时没站住脚,就这样直挺挺地栽下船去。

潘求仁虽然因为天降嘉瑞而心情大悦,但王洲乡贡橘一事还是让他惶惶不安了几个时辰,听到高赐铭不仅叱骂自己,而且还把滕王殿下、晋王殿下都给骂进去了,登时就气不打一处来,正准备把这个不开眼的家伙狗血淋头地怒骂一顿,让自己,也让两位殿下消消气,却没想到高赐铭却被吓得落水,话到嘴边也只好将它重新咽下去,讪讪作罢。

李元婴也不禁失笑,没想到出京才一年的时间,他的王八之气就与日俱增啊,这还没说话呢,就能把人给弄到水里去。看到对面船上两个身着公服的皂隶朝他这边行完礼后,便鱼贯跳下去救人,结果手忙脚乱了半天也没能把那个高赐铭给弄上来,李元婴本打算让宋孝杰也跳下去救人,不过想到若是宋孝杰跳下去,那这艘船可就没人操桨了,也只好作罢。

虽然这里是浙江入海口。水情比较复杂,不过高赐铭作为钱塘县尉,就生活在海边,也应该有些水性才对,而且还有两艘船停在他们旁边。可惜事与愿违,也不知是不是高赐铭被刚才这么一吓,掉进水里后还没有反应过来,手脚不停地挣扎着,就是不肯配合施救他的那两个皂隶。最后还是薛仁贵实在看不过眼,轻轻一跃跳进水中,一把揪住高赐铭的衣领,将其拖到船沿,猛地一举,才把他给举上船来。

随着小船儿缓缓靠岸,耳边的噪声也渐渐地大了起来,李元婴不由抬眼望去,人头攒动,心里暗道,那条怪鱼出现在浙江口也有几个时辰了,恐怕整个钱塘县,来观龙的人至少来了一半,再加上还有旁边盐官、富阳两县闻讯赶来的好事者,噪声如此嘈杂也能够理解。

“卑官王金义参见滕王殿下、晋王殿下、潘使君!”船靠上岸后,李元婴等人还没有下船,耳中就听到有人参见。在这么嘈杂的噪音干扰下,声音还能清晰地传到李元婴耳中,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这个自称王金义的人就是钱塘县令,刚才在观龙的时候突然发现江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一艘小船来。王金义还以为是几个无知百姓想要靠近青龙,顿时大惊失色,滕王殿下还没有赶到呢,这要是把那头青龙给吓跑了该怎么办?而且吓跑了青龙还是其次,若是惹怒了青龙,钱塘县可没有能力承受青龙的雷霆之怒。

于是王金义立刻就命令跟在他身边的钱塘县尉高赐铭驾船去把那艘小船上那几个胆大包天的人给抓回来,千万不能让他们靠近青龙,以免冲撞惹怒了青龙。

结果没想到高赐铭驾船过去了以后却跟那艘船上的人纠缠了很久也没有返航,好像隐隐约约地还看到船上有人落水。王金义心里大讶,难道那艘船的人竟敢拒捕不成?不过随即也释然,那些人连青龙都敢招惹,做出拒捕的事情当然也不是不可能的。

心里不免有些着急,刚才高赐铭只带了两个皂隶和一个船工过去,这点人手要想把那几个胆大妄为的家伙抓回来,恐怕不大容易。王金义虽然和高赐铭是同僚,但也不见得会担心高赐铭的安危,他所担心的东西,当然还是生怕那艘船上的人冲撞惹怒了青龙。

不过惶惶不安了老半天,终于看到两艘船都顺利返航了,王金义不由松了一口气,不过随即就心头怒起,带上十几个皂隶,从高台上浩浩荡荡地走到江边,心里暗道,哪来的刁民,竟敢冲撞青龙嘉瑞,差点就坏了他的大事,如果不把他们抓回县衙打上一百杖,再打入大牢,关上几个月的话,难消心头之恨。

正咬牙切齿的时候,却突然觉得渐渐靠近江岸的那艘小船儿好像有些眼熟,听到旁边一个皂隶的惊叫后,王金义才想起来,这艘小船儿可不就是今早派去通知滕王殿下的钱塘县主簿所乘坐的那只轻舟吗?

心里猛地一登,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只轻舟上所载之人肯定就是滕王殿下他们了,难怪刚才高赐铭在江心停留了很久,应该是被叱责了。不由一阵狂喜,这么说来滕王殿下、晋王殿下他们也亲眼看到青龙嘉瑞了!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王金义很快就看到了站在船头的晋王李治。稍微平复下激动的心情,没等船儿靠岸,王金义立马就用他那异常洪亮的声音高声参见。不过随即瞥了一眼另一艘船上,却是有点傻眼,只见高赐铭浑身湿漉漉地躺在船上。看着他那有气无力的样子,王金义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莫非高赐铭因为劝阻那两个殿下,使得两位殿下恼羞成怒将高赐铭给推下船去?心里不由庆幸,幸亏他刚才是把高赐铭派了去,否则的话,那如今躺在船上的人就是他了。

李元婴在薛仁贵的搀扶下跳下船来,抬抬手微笑道:“王明府不必多礼!某听闻正则也已经从盐官县回来了,不知是否在此啊?”

因为看到高赐铭的惨状而面有惧色的王金义连忙道:“禀滕王殿下,刘御史他不知是殿下回来,所以才没有下来迎接殿下。金义这就为殿下引路,两位殿下,潘使君,这边请!”

躺在船上歇息了一会儿后,高赐铭也在旁边两个皂隶的搀扶下爬了起来,想想刚才在滕王和晋王面前出丑,高赐铭也不禁脸上有些发烧,尴尬地跟李元婴他们赔个罪,然后一脸感激地对薛仁贵道:“赐铭谢过薛将军救命之恩!”刚才若非薛仁贵纵入江中,高赐铭能不能被救上来还是个问题。

走在前面的王金义闻言也不由一愕,薛仁贵对高赐铭还有救命之恩?看来刚才江心发生的事情可能和他想象的不一样。不过王金义现在关心的是,天降嘉瑞于钱塘县,此乃天大的幸事,不知他能够凭此嘉瑞升上几阶官,至于其他的东西,那就不再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行至一半,听到消息的刘仁轨也从高台上走了下来,笑盈盈地拱手道:“滕王殿下,晋王殿下!仁轨刚才还在担心两位殿下不知能否在青龙离开前赶回来呢,没想到这头青龙可能是喜欢上钱塘县了!”

“正则一路辛苦了!不知盐官县一行还顺利否?”李元婴边走边随意问道。

刘仁轨颔首笑道:“若非政通人和,这浙江口又岂会天降嘉瑞,青龙现世呢!”接着对潘求仁道:“潘使君,仁轨给您道喜了!”

“刘御史言重了!”潘求仁心里暗道,刚才在王洲乡的时候,他还因为贡橘一事而被滕王殿下好一通叱骂呢。接着偷偷瞥了李元婴一眼,发现他的脸上并无不豫之色,这才放心下来。

李元婴也清楚在刘仁轨等这些古人心中天降祥瑞的意义,也只好笑笑,转而问道:“正则,刚才某在江心也观察了不短的时间,不过因为隔得太远,再加上江面上笼罩的水雾,只是看到了一团模模糊糊的东西,并没有看清青龙全貌。正则在这里站了这么久,不知看得真切否?”

李治也在一旁唉声叹气地说道:“就是,刚才在江上某也什么都没有看清,可惜小皇叔他不让把船靠近那条青龙,唉!”

王金义慌忙道:“晋王殿下万万不可,那可是龙王爷啊!如果稍微离得近了,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把它给惹怒了!若是龙王爷一怒之下掀起海潮,水淹钱塘,那钱塘百姓可就遭罪了!”

听到一个七品小县令就敢怪罪自己,李治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冷哼一声,就别过脸去。

还是李元婴宽慰了几句,才让李治的脸上重新泛起一丝笑容。李元婴微微一笑,转头赞许地看了有些手足无措的王金义一眼,这钱塘县令虽然搁到后世去有宣扬封建迷信之嫌,但是他却能够为了钱塘百姓的祸福而出言顶撞当今九皇子,晋王李治,确实是难能可贵啊!

刘仁轨心里也知道李元婴对江面上的那条青龙还抱有一丝怀疑,说的也是,虽然自远古以来,就有叶公好龙、画龙点睛、凤鸣岐山等关于龙凤的传说,而且前几年幽州、洛州两地也曾上表说有乡人在这两地见到过麒麟、凤凰,但是这些都属于道听途说,如果不是今天亲眼看到这条青龙,刘仁轨自己也不大相信。

于是微笑道:“虽然这条青龙在浙江口停留徘徊了好几个时辰,使得两位殿下能够及时赶到,不过两位殿下来得还是迟了些!早些时候这江面的水雾并没有现在这么浓厚,仁轨的目力还算差强人意,站在这个高台上确实能够很清楚地看到江面上那条青龙的龙头!古语云,‘神龙见首不见尾。’这句话一点都不假,虽然仁轨很清楚地看清了龙头,却一直没有看到这条青龙的龙身和龙尾!”

“龙头!果真?”刘仁轨的话再次颠覆了李元婴的认知。

依旧浑身湿漉漉的高赐铭也腆着脸道:“刘御史说的没错,确实是真真切切的龙头,这周围的百姓也全都见到了。其他赐铭没有留意,不过龙头上的那对鹿角赐铭是看得清清楚楚的。那龙头,比灵隐寺壁画上的神龙还惟妙惟肖上三分!只可惜这条神龙只隐藏在水底,如果能够出水入云的话,让赐铭看到神龙全身的话,那赐铭此生也无憾了!”

王金义冷声道:“高少府此言差矣,灵隐寺壁画上的神龙那只不过是画师画上去的,而江面上的那条青龙,却是真正的神龙!一幅画岂能跟真正的神龙相媲美,纵然是阎侍郎的亲笔,也不可能以假乱真!”

听到王金义提到阎立本,刘仁轨也叹息道:“可惜阎侍郎如今去了于潜县,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回来,如果能够让阎侍郎目睹一眼真正的神龙,想必阎侍郎肯定不会让张僧繇专美于前了!”

当了阎立本这么久的徒弟,李元婴当然也知道张僧繇是何许人也。张僧繇,南朝梁武帝时期的画家,画龙点睛这个成语说的就是他的故事。不过李元婴当然不相信那个张僧繇能够把龙给画活了,当然,对于这个所谓的龙头,他自然也是不信的。可是包括刘仁轨在内,这周围的人都言之凿凿,还看到了龙头上的鹿角……

纵使李元婴来自一千多年以后,记忆中好像也没有听说有哪种鱼长着一对鹿角的。可是就算刘仁轨被钱塘县的那些官员给收买了的话,这周围人山人海的百姓总不可能全都收买了吧?

难道这世界上还真有龙这种东西……心里这个念头刚刚出现,李元婴就连忙甩头把这个荒谬的想法抛诸脑后。

虽然李元婴随意找了几个正兴致盎然地观龙的百姓询问,他们都表示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龙头,不过刘仁轨还是能从李元婴的脸上看出他对江心上的那条青龙依旧抱有一丝怀疑,疑惑道:“滕王殿下,您身上不是有一个叫做望远镜的东西吗?虽然现在江面上水雾不减,不过有那个望远镜在,殿下应该能够看清楚青龙吧?”

“望远镜?那是什么东西?”王金义心里一登,小声嘀咕道。

因为王金义刚才出言顶撞于他,所以李治心里对王金义还是有些介怀,冷哼道:“那可是小皇叔请将作监制成的一种宝物,而且还是去年的千秋节上,父皇收到的最喜欢的一件礼物,不过说了你也不懂!”

李元婴苦笑道:“刚才听说钱塘县出现青龙后,走得太急,把望远镜给落在大船上了,否则的话刚才在江上的时候就已经把他拿出来了!也不知郝处俊他们什么时候能够赶过来!”

俗话说,说曹操,曹操就到。这句话一点也不假,李元婴话音刚落,就听到后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郝处俊很是狼狈地爬上李元婴等人观龙的那个高台,气喘吁吁地说道:“殿……殿下,处俊总算是赶到了!”

李元婴不由诧道:“郝卿,你怎么这么快就赶过来了!”

郝处俊拍了几下胸口,一边将紧紧抓着的望远镜交到李元婴手中,一边用已经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殿下走后不久,处俊就想起殿下忘记把望远镜带上了,既然青龙现世,殿下岂能少得了望远镜。所以处俊在经过一个渡口的时候,买下一艘轻舟先行赶了过来,总算赶到得还算及时!”

李治大喜,连忙就要从李元婴手中抢过望远镜。只是李元婴本就对所谓的“青龙”心生疑窦,跟李治说了声稍安勿躁后便把望远镜放在眼前调起了焦距,不过很快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第一百八十七章 如此祥瑞(中)

第一百八十七章

如此祥瑞(中)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青龙嘉瑞’?”李元婴将望远镜放下。斜睨了一眼看似惴惴不安的王金义,寒着脸反问道。

“殿下这是何意?”刘仁轨顿时愕住,不过待他看到王金义的脸色刹那间变得异常苍白后,心里顿时也不由有些惊疑不定,失声道:“难道仁轨刚才看到的那头青龙是假的?怎么可能!”

自从潘求仁登上高台远远眺望,隐隐约约地也看到了江面上那一团模糊的青影后,脸上就一直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眼巴巴地看着李元婴将从郝处俊手中接过的望远镜放在眼前,心里琢磨着是不是等下趁着滕王殿下高兴的时候求求滕王殿下,也让他试一把这个神奇的望远镜。

刚才在江心的时候,潘求仁就听李治骄傲地介绍过这个望远镜有多么的神奇,百步之内,一草一木,尽收眼底。却不想随之而来的竟是滕王殿下那冰冷刺骨的声音,立刻扭头看向王金义,不敢相信地低喃道:“假的……”

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李治也从李元婴手中抢过望远镜,迫不及待地放在眼前,立刻就惊呼道:“哇,果然是青龙!小皇叔,雉奴也看到那条青龙的龙头了!那条青龙好像还会眨眼呢,应该不可能是假的吧?”

王金义这时也已经恢复了正常。微笑道:“滕王殿下说笑了,这青龙嘉瑞全钱塘百姓都看到了,连晋王殿下都看到那青龙还会眨眼睛,怎么可能会是假的!”

“怎么可能会是假的?”李元婴冷笑道:“真的当然假不了,但是假的东西,也真不了!仁贵兄,宋兄弟,你们两个驾着轻舟把江面上那个所谓的‘青龙’给某拉上岸来!”

“啊——”宋孝杰不免有些迟疑,不过随即就被旁边的薛仁贵轻轻一扯,也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他走下高台。当初李元婴从将作监把那两个望远镜拿回来后,除了李元婴自己外,薛仁贵就是第二个接触的人,不禁叹为观止。既然李元婴已经用过望远镜探察过了,薛仁贵心里面当然没有犹豫。

王金义顿时就站不住了,气急败坏地将薛仁贵和宋孝杰拦住,大声喊道:“滕王殿下不可,青龙乃是上古神兽,若是殿下惹怒了青龙,天降灾祸于钱塘,到时候生灵涂炭,殿下于心何安!”接着又对潘求仁急道:“潘使君,还不快点向滕王殿下进言,这青龙岂是你我凡夫俗子所能招惹得起的!”

“这个……”潘求仁有些为难,滕王殿下用那个神奇的望远镜看了一眼后,就一口咬定江面上的那条青龙是假的,不过晋王殿下却说他看到青龙还会眨眼,那就不应该是假的了吧。潘求仁心里当然不希望这青龙嘉瑞是假的。但是他也有自知之明,若是滕王殿下下定了决心,岂是他一个小小的杭州刺史能够阻止得了。

如果那青龙嘉瑞是真的,冲撞了青龙,最多也不过是惹怒青龙,水淹钱塘,虽然钱塘百姓受苦,但要追究起责任来,自然是全部归咎于滕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是,假若真的被滕王殿下所言中,那青龙是假冒的,而且极有可能是钱塘令王金义装神弄鬼捣腾起来的,要是他现在帮着王金义阻拦滕王殿下派人下江的话,那到时候他可就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谁还会相信他不是和王金义是一伙的?

潘求仁权衡了一些利弊,马上就下定了决心,义正言辞地叱道:“王金义,好大的胆子,滕王殿下行事。难道还用得着你教?还不快快让开,让薛将军和宋校尉下去!”

李元婴也是惊异地看了潘求仁一眼,暗暗点头,原以为这假祥瑞一事潘求仁也有可能牵扯其中,不过现在看起来却好像关系不大。

王金义虽然依旧把住窄小的石阶口,不过也连忙跪下来,声泪俱下地磕头道:“滕王殿下!卑官既为钱塘令,心里自然要装着钱塘县数万百姓的安危,既然滕王殿下不顾生灵涂炭,而要一意孤行,那还请滕王殿下见谅,恕卑官不能,也不敢相让!”

王金义毕竟是一县之明府,就这样硬生生地挡在路口,薛仁贵和宋孝杰也不好从他面前强行闯过去,只好回头看向李元婴。

虽然心里对王金义还存着一丝芥蒂,不过看到他现在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李治也有些看不过眼了,轻轻地拉了一下李元婴的衣角,小声道:“小皇叔,念在钱塘令忠勇可嘉,而且也是在为钱塘县百姓请命的份上,您就饶过他这一回吧!雉奴刚才也用望远镜看了半天,那青龙嘉瑞不像是假的啊!这个钱塘令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若是惹怒了青龙,很可能会降下灾祸于钱塘县的。而且这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天降嘉瑞,青龙现世本是千年未有之盛事。但却因为小皇叔的缘故而无端变成了灾祸,小皇叔与魏皇兄向来不和,如果这事情传到魏皇兄的耳中,恐生不必要的事端啊!”

李元婴和煦地说道:“雉奴放心好了,你什么时候见小皇叔做过没有把握的事情?呵呵,你刚才也只是被那个惟妙惟肖的龙头给吸引住了,而没有留意其他细节,现在你再拿着望远镜仔细瞧瞧,应该也会看出其中的不对劲来!呵呵,话说回来,那颗龙头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精品,看来这个王金义为了今天也没少花工夫!”

微笑过后,接下来的李元婴,脸色顿时一变,厉色道:“怎么,莫非你王金义也想当一回强项令?哼,那孤就成全你一回!左右,把钱塘令王金义拿下!”

李元婴因为是乘坐轻舟先行而至,所以此行江南所带的那些滕王府亲事并没有跟在身边,这拿人的工作自然还得落在薛仁贵和宋孝杰的身上。不过没等薛仁贵和宋孝杰动手,衣角到现在还滴着水的高赐铭就招呼两个皂隶上前把跪着挡在石阶口的王金义给拉了起来,反手押着带到李元婴面前,腆着脸抱拳道:“滕王殿下。逆贼王金义已经押到!”

别人或许不相信李元婴的判断,但是这其中并不包括钱塘县尉高赐铭。因为今天一大早,王金义就以“黜陟盐官县的监察御史刘仁轨可能马上就要返回钱塘了,从盐官县回到钱塘,除了正常的官道外,也可以从海上乘船进浙江回到钱塘,而刘仁轨既然去的时候走的是官道,那为了观省风俗,也许他在回程的时候会走海路,不过浙江入海口向来水情复杂,为了最大限度地避免刘仁轨的坐船在浙江口发生意外”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命高赐铭派出两班皂隶,封锁浙江口,避免任何船只进出浙江口。直到从浙江口传来天降嘉瑞,青龙现世后,因为担心触怒青龙,这两班皂隶才被撤了回来。

本来高赐铭虽然觉得王金义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有往深处想,现在听到滕王殿下一口咬定江上的那条青龙是假的,而王金义又是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高赐铭立刻就想到了今早之事。王金义是钱塘县令,高赐铭是钱塘县尉,两人同衙为官这么久,高赐铭哪能不清楚王金义是个什么德性,他如果真能像这样为民请命的话,那母猪都能上树了!

另外高赐铭也和潘求仁有着同样的小心思,不消说,江上的那条青龙肯定是王金义鼓捣出来的东西,但是等到真相大白后,他作为钱塘县尉,要说不清楚此事,恐怕也没有几个人会相信。而且今天一早派出两班皂隶封锁浙江口的命令,也是出自他之手。所以高赐铭当然得赶紧表态,以撇清嫌疑。

薛仁贵原本还担心他和宋孝杰要下江去,把这个钱塘令拿下后该如何放置,不想高赐铭抢先就把滕王殿下的命令给揽了过去,于是也就跟李元婴拱了拱手,便和宋孝杰一起走下石阶。

王金义被那两个皂隶反押着,看到薛、宋二人扬长而去,心里更急,扭头怒叱道:“高少府,你这是什么意思,钱塘危在旦夕,你还不快点让他们放手!”

高赐铭冷笑道:“王明府,应该是你危在旦夕才对吧!早上的时候你突然让某封锁浙江口,某就觉得莫名其妙,原来你是想在滕王殿下面前撒一个弥天大谎啊!幸亏滕王殿下睿智,魑魅魍魉之辈在殿下面前。当然无所遁形!”心里更是长松了一口气,现在应该能把其中的干系撇清了吧!不过也得感谢王金义啊,要是没有王金义刚才那番质问,那这么义正言辞的一段话他刚才也说不出来啊!

王金义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余光瞥见薛仁贵和宋孝杰已经快步走下高台,心里不再犹豫。王金义本就是钱塘县令,积威已久,那两个皂隶虽然把王金义反押着,但也没敢怎么用力,而且虽然他们心里清楚王金义触怒了滕王,但是如果江上的青龙是真的,那王金义立刻就能咸鱼翻身,若是现在把他给得罪惨了,那以后还指不定被怎么穿小鞋呢。所以王金义咬牙用力一挣,就从那两个皂隶的手中给挣脱了出来,不过他并没有去追薛仁贵,反而朝这个观龙台的栏杆方向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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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晚上外面鞭炮响个不停,弄得心烦意乱的,先更三千吧,明天更九千补!明天应该能到湖州了,嘿嘿!

第一百八十八章 如此祥瑞(下)

第一百八十八章

如此祥瑞(下)

看到王金义从那两个皂隶的手中挣脱开后接下来的动作。李元婴不由愣住,这个王金义想要干什么,他该不会是想自杀吧?记得前世就听过很多贪官污吏在东窗事发后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自杀这条路,以求能够保住多年来的贪墨所得,而且在古人的心中,宗族观念当然更甚现代。想到这,李元婴立刻叱道:“高少府,还不快点把王金义给某拦住!”

高赐铭刚才也因为情况陡然生变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听到李元婴的大声叱喝,这才慌忙冲了上去,总算是在王金义将身体倾到观龙台外的一瞬间伸手把他给紧紧揽住。

不过李元婴这回却是猜错了,王金义对自己可狠不下心来,哪来的什么勇气自杀。虽然被高赐铭在后面抱住,但是王金义的两手还是紧紧地抓住观龙台前沿的栏杆,俯身对下面那些摩肩擦踵、人山人海,浑然不知观龙台上出了什么事情的那些观龙百姓大喊道:“乡亲们,刚才下去的那两个人想要下江去抓龙王爷,大家快点把他们给拦下来,否则惹怒了龙王爷,必天降灾祸于钱塘,钱塘危矣!”

李元婴脸色顿变。大吼道:“高赐铭,把这个逆贼的嘴巴给某堵上!”可惜等到高赐铭封住王金义嘴巴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底下的那些百姓虽然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在那喊叫,但是“天降灾祸于钱塘”这句话他们还是听得清清楚楚的,顿时哗然,只听其中一个人指着直往江边小船而去的薛仁贵和宋孝杰喊道:“看,他们在那里,快点把他们给拦下来啊!天降嘉瑞,青龙现世,这是我们钱塘县亘古未有的幸事,决不能让他们去招惹龙王爷!”

这个声音很快就被下面那此起彼伏的叫骂声给淹没了,几乎所有人都不再继续观龙,如潮水般朝薛仁贵和宋孝杰那边涌了过去。笑话,要是任由别人惹怒了龙王爷,别说继续观龙,他们这整个钱塘县可能都要承受龙王爷的怒火!

高赐铭大惊道:“殿……殿下!怎么办?”

潘求仁也是一怒之下上前几步,往王金义脸上狠狠地抽了**掌,回头惊恐地说道:“滕王殿下、晋王殿下!民变已生,薛将军和宋校尉在下面恐怕有危险!”

李元婴亦没想到王金义竟然会出这一手,煽动底下的百姓来阻止薛仁贵下江。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推推搡搡地朝江边涌了过去,脸色更加难看,也有些着急地说道:“薛仁贵有万夫不当之勇,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不过某却担心下面人潮涌动,混乱不堪,若是不小心有人跌倒,引发竞相踩踏。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回头恶狠狠地看着脸上的巴掌印还清晰可见的王金义,冷声道:“王金义,原本假制祥瑞,虽然过大,但却罪不至死,可是你意图掩盖真相,为了阻止薛仁贵下江探查,竟煽动百姓围攻朝廷命官!哼,如果下面的百姓有个闪失,孤非活剐了你不可!”

王金义虽然被潘求仁抽得生疼,直到现在脸上还有一种火辣辣的感觉,但是瞥了一眼下面的情况后,嘴角还是没能止住笑意,心想只要薛仁贵他们下不了江,有钱塘县这么多百姓作证青龙为真,那李元婴即使头上顶着一个江南道黜陟大使的头衔,又能奈他如何呢?最后还不是得乖乖地把上奏钱塘县天降嘉瑞的奏疏给呈送上去。不过心里也在暗骂,江里的那些人是不是舞龙舞上瘾了,既然已经被李元婴看见了,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怎么还不准备收队?

嘴上当然更是一如既往义地嘴硬。义正言辞地说道:“滕王殿下此言差矣!青龙乃东海龙神,即便滕王殿下乃是高祖大武皇帝之子,当今圣人的皇弟,那也不该招惹青龙神!与其到时候水淹钱塘,生灵涂炭,就算现在有人因为踩踏身亡,那也是值得的!为守护千年钱塘县而逝,他们逝去后自有钱塘县数万百姓供其香火!”

“哦?照这么说你还问心无愧?”李元婴怒极反笑道。

王金义在达成目的后也就不再像刚才那样紧紧抓住栏杆不放,人也已经被高赐铭交给了原来的那两个皂隶。这两个皂隶本就因为失职导致滕王殿下发怒而惶恐不安,接着又被高赐铭给训叱了一顿,现在哪里还敢再担心以后王金义会不会给他们穿小鞋的事情,用尽吃奶的力气把王金义紧紧箍住。

不过王金义还是不由地挺了挺身子,摆出一副慷慨悲壮的样子,抬额道:“为了治下钱塘县数万百姓的安危,卑官虽九死犹未悔,更何况仅仅是名节受诬乎?”

“哼,死鸭子嘴硬!王金义,王明府,难道你以为凭着底下那些百姓,就能将孤的滕王府亲事府典军阻在江畔吗?”李元婴冷笑道:“把王金义给孤带到后面去,等下再让他去与那条所谓的‘青龙’为伴!”

※※※※

江畔上,正往刚才从王洲乡回来时乘坐的那艘小船方向走去的薛仁贵和宋孝杰也发现了原本站在江堤上观龙的那些密密麻麻的百姓朝他们这边围涌过来。

宋孝杰见他们距江边那两艘小船还有一定的距离,等他们赶到那艘小船上的时候,恐怕也不能从容离开了,不由失声道:“薛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

薛仁贵目光一凝,咬牙道:“无妨,宋兄弟,你先走,在这些百姓围涌过来前把船驾走。这里由薛某来挡上一阵!”

“那薛将军怎么办?”宋孝杰讶道:“这些百姓只是被那个钱塘令所煽动,恐怕滕王殿下也不会让薛将军下重手的!不能用武力杀鸡儆猴,如此一来,薛将军虽勇,但也架不住人多啊!”

薛仁贵冷声道:“这个薛某自有主张,宋兄弟还是抓紧时间过去吧,能不能将这些百姓挡住,能挡住几时,薛某心里也没底!你上船后自顾开去,不必管薛某,对那条青龙也不要有什么顾虑,既然殿下说那条青龙是假的,那就肯定是假的,而且从刚才钱塘令王金义的表现上看,这条假青龙十有八九就是这个钱塘令所安排的。至于薛某,如果能脱困,薛某自会下水游过去与你会合,就算无法脱身,那也没什么关系,薛某还不至于折在这几个百姓手中!”

几个百姓……宋孝杰看了看那黑压压的人群,心里不由苦笑,不过薛仁贵说的也对,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江上的那条冒牌青龙给揪出来。若是让那假青龙逃了去,势必会对滕王殿下的威信造成极大的打击,而且还有可能被魏王李泰落得口实。

想到这里,宋孝杰也只能按照薛仁贵刚才所说的做,头也不回地朝那艘还安静地停靠在江边的小船儿那边飞奔过去。

让宋孝杰先行离去后,薛仁贵看着如潮水般向江边涌过来的那些百姓渐渐靠近,很快地就涌到了他的面前。而就在这时候,只听薛仁贵突然一声暴喝,弯腰将旁边一块恐有数百斤重的巨石高高地举过头顶,就这么一下,登时就把这些百姓给镇住了。

奔到江边。宋孝杰回头一望,只见那些百姓全都被薛仁贵给挡在他的面前,也就放下了心,同时心里亦不由暗赞,薛将军果然天生神力。接着猛地一跃,离地三尺高跳上江边的轻舟,虽然小船儿在巨大的冲击力的作用下剧烈摇晃起来,不过从小就在船上长大的宋孝杰两脚像钉子般铆在船板上,仿佛平地一般,不做停顿,飞快地拔出腰间的障刀,直接将一头系在船上,一头系在岸上的缆绳给一刀斩断。

失去了缆绳固定的小船儿立刻就在奔流入海的浙江水的作用下向下游漂去,再加上宋孝杰的掌舵操桨,渐渐向江心方向移去。

看到宋孝杰驾船驶离江边后,本来已经被薛仁贵头顶巨石,紧咬牙关,青筋暴涨的样子给镇住的那些百姓又再次混乱了起来,虽然薛仁贵这副模样确实可怕,不过在他们心里显然更畏惧龙王爷,毕竟薛仁贵再厉害只是一个凡夫俗子,而龙王爷却是天上的神灵。

薛仁贵勉力将巨石举起,所有的精力当然全都放在了头上那块巨石身上,哪有什么力气再扭头察看身后宋孝杰是什么情况,但是从眼前这些百姓的反应中,薛仁贵也猜出了宋孝杰应该已经驾船离开江边了。顿时心里一松,那块巨石重重地砸在了地上,虽然这江岸上乃是沙质的土地,但仍然能够传出一声厚重的撞击声,让这些重新骚乱起来的百姓又是一阵惊愕。

趁着他们短暂失神的机会,薛仁贵也不顾因为费劲全身力气才将巨石举起而导致双腿双臂到现在还酸软着,就如飞般地也朝江边奔了过去。

直到薛仁贵奔到一半路程,这些被薛仁贵吓得都有点傻眼了的百姓这才重新从那对巨石的恐惧中清醒了过来,不过随即他们又陷入了新的恐惧。因为他们已经看到宋孝杰驾着的那艘轻舟正顺着江水以最快的速度朝青龙的方向漂移过去。完了……看来钱塘县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要承受龙王爷的怒火了!

就在无尽的恐慌笼罩在这些钱塘百姓头顶上的时候,突然人群中有人尖声叫道:“某想起来了,刚才手举巨石的那个贼子某曾经在滕王殿下入城的时候见过,莫非这两个贼子下水想要抓捕龙王爷是滕王殿下指使的?”

此话一出。顿时就在人群中炸开了,立刻就有人说前刻钟他才看到滕王殿下在潘使君、高少府的陪同下走上观龙台,这个抓捕龙王爷的命令肯定是滕王殿下下的。

话音未落,马上就又有人接声道:“不错,滕王李元婴被圣人钦命为江南道黜陟大使,肯定是想将我们钱塘的龙王爷给抓起来送到京师去呈献给圣人,用来讨得圣人欢心!既然李元婴、潘求仁这些竖子为了自己加官进爵,不顾我们钱塘县百姓的安危,我们岂能让他们如意!”

“这位兄台说的对!李元婴、潘求仁惹怒龙王爷,他们高高在上,能有什么事情!即使龙王爷一怒之下,掀起海啸,水淹钱塘,李元婴拍拍屁股就能回京,而潘求仁投靠了李元婴,要想徙任他州刺史也不是什么难事,钱塘县再怎么生灵涂炭也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受苦受难地只能是我们钱塘县的百姓!”

“不错,反正左右都是一死,我们也一定要让李元婴和潘求仁这两个贼子给我们钱塘县数万百姓陪葬!”

又一人插口道:“某刚才听到在观龙台传声给我们,让我们将那两个要下江捕龙的贼子拦下的那个人的声音好像就是我们钱塘县的王明府的声音!王明府肯定是因为反对李元婴、潘求仁他们捕龙而被他们给抓起来了,正是因为钱塘县有如此为民请命的王明府在,上天才会在钱塘县降下嘉瑞,龙王爷才会在浙江口徘徊不走!钱塘县有王明府,乃我等百姓之幸,岂容李元婴、潘求仁之辈倒行逆施!”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群情激荡之下,愤怒的这些钱塘百姓早就忘记了王金义在钱塘的风评口碑好像也不怎么样,哪里像是一个为民请命,不畏强权的青天名臣,不仅没有再去追赶已经跳下江去的薛仁贵,反而是浩浩荡荡地朝观龙台方向涌了过去。

※※※※

薛仁贵在跳下水前也曾回头看了一眼,见到那些百姓并没有跟随过来,只道是被刚才自己的神勇给吓住了,哪里能想到他们竟然是在酝酿更为严重的民变。跳下水后,虽然薛仁贵也有些不适应这种入海口的水情,而且因为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举,使得手脚到现在还是酸软的,不过他还是凭着良好的水性,借着水势朝假青龙的方向游了过去。

宋孝杰虽然因为出身渔家而对龙有着特殊的敬畏,不过在看到王金义一直不择手段地煽动百姓阻止他和薛仁贵下水,心里也大概相信了李元婴的话,这青龙祥瑞十有八九是假的。但是即便如此,宋孝杰也不敢懈怠,他自小生活在大江的入海口,心里清楚,如果这条青龙真的是假的,那躲在水底操龙之人的水上工夫绝对不简单。

这青龙现世也已经好几个时辰过去了,而操龙之人却一直没有被岸上的人发现,虽然有江岸距离比较远这个客观原因,但宋孝杰自认为水性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了,不过自问自己也恐难做到,而且这里还是浙江的出海口,水情之复杂也不是内河能比的。

所以宋孝杰虽然一手掌舵,一手操桨,但那把明晃晃的障刀也已出鞘,并牢牢插在自己旁边的一步之内。随着渐渐靠近青龙,宋孝杰瞪大眼睛紧盯着前方,一刻也不敢掉以轻心。

这时候的宋孝杰已经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江上那颗龙头,果然是惟妙惟肖,只见龙头而不见龙尾,虽然他还没有靠近这条青龙,但看起来好像不是假的,因为他也和前面李治那样看到了这条青龙在眨眼。看到这,宋孝杰心里面顿时惊恐起来,难道滕王殿下看错了,这是一条真龙……

宋孝杰对龙神的畏惧,可是一点也不亚于李世民,再难保持刚才的冷静,惊慌失措的他连忙拼命划桨就想着离这头青龙越远越好,没想到却是越紧张越出错,小船儿还是按照原来的轨迹有所放缓地往青龙方向漂了过去。

宋孝杰大急,虽拼命划桨,但小船儿还是渐渐地朝那头青龙靠了过去,不由冷汗直下,而就在他惶恐不安的时候,江面上异变突起。宋孝杰突然感觉到他驾着的这条轻舟好像从船底下猛地被人掀起来一般,转瞬间就变成了底朝天。

宋孝杰顿时两眼一黑,此时的他心里面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他已经惹怒了眼前这位青龙神了。没想到他宋孝杰半生与水打交道,最后还是得葬身鱼腹,不过能够死于神龙之手,也算是无憾了!

对,死于神龙之手!宋孝杰也有自己的骄傲,就算要死,那也得死在青龙神的肚子里,岂能喂了普通的蟹虾鱼鳖,于是又重新睁开了双眼,就准备朝青龙那边游了过去。却不想这么一睁,却让他看到了水中好像有几个人影,愣了一下后马上就潜下水去,果然让他看到了这头青龙的真面目。难怪刚才刘仁轨说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条青龙除了江面上这个惟妙惟肖的龙头外,连龙身都没有,刘仁轨当然见不到他的尾巴。

虽然心里没有了对龙的畏惧,但宋孝杰也没敢放松下来,因为他也已经看到了好几个拿着分水刺的赤身汉子,周身上下只穿着一件有点像相扑手的那种内裤,呃,应该叫“兜裆布”,朝他这边潜了过来,嘴上还叼着一个细小的竹筒,想来应该是用来潜水呼吸用的,难怪这群人能够在水底潜上几个时辰而没有被江岸上的观龙百姓发现。刚才他驾着的这条轻舟被掀翻,应该就是这几个人的杰作。

宋孝杰怕的是龙神,至于这几个赤身汉子嘛,虽然也是水性颇佳,但他也没有多少畏惧,一转身再次钻进水底,朝他那条被掀翻的小船儿潜了过去,那几个人赤身汉子都各自拿着尖锐的分水刺,宋孝杰当然不想吃亏,反身将插在船上的那把障刀拔了出来后,就迎着那几个赤身汉子游了过去。

虽然宋孝杰不知道王金义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一群赤身汉子,水性不错不假,但水里面的功夫并不是水性好就成。但是包括宋孝杰在内,越王李贞都曾命令他府内的所有亲事和帐内练过水中的杀人技巧,而宋孝杰又是其中的佼佼者,否则也不会被李贞挑出来保护李元婴。

“唰!唰!唰!”宋孝杰轻轻地三刀拉过,水中顿时就出现了三道鲜红的颜色,逐渐扩散开来,一阵血腥味扑面而来。

宋孝杰这一番先声夺人的效果立竿见影,一照面就被杀了三个伙伴,而且还是刀刀致命,剩余的这些赤身汉子立刻就变得有些踟蹰。而龙头下把龙头舞得正欢的那个人现在也已经把龙头丢至一边,冒出水面,将嘴上叼着的那根细小的竹筒别在腰间的兜裆布上,冷声道:“兄台何人?看这水里面的刀法也不似无名之辈吧,竟敢管某东海水鬼的闲事!同是水上的兄弟,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兄台刀法虽强,不过兄弟也奉劝兄台一句,好汉也架不住人多吧!”看来此人应该就是这群赤身汉子的首领了。

“东海水鬼?”宋孝杰不由一愣,虽然杭州不属于扬州都督府管辖,但距离扬州都督府治下七州也没有多远,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东海水鬼。不过这个水鬼首领一露头,宋孝杰现在也已经看清楚了这群水鬼的样子,肤色黝黑,头发卷黄,原来是一群低贱的昆仑奴,不屑地说道:“东海水鬼,竟敢在我们滕王殿下面前装神弄鬼!那好,某就成全你们,让你们成为真正的东海水,鬼!”借着奔腾入海的江水,挥起障刀朝这群自称是“东海水鬼”的赤身汉子方向划水过去。

宋孝杰对这群人可一点好感都欠奉,他刚才一落水,这群人就拿着分水刺朝他刺过来,要置他于死地,这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想到刚才自己差点就被这群装神弄鬼的家伙给骗了,想想就羞怒不已。

而且作为渔家人,宋孝杰心里对翻船还是很忌讳的,别说是翻船,就算是桌面上翻鱼都能让他沉下脸来,当然,如今大唐吃饭以及宴会时候的主流还是分餐制。而这群“东海水鬼”却一照面就掀翻了宋孝杰的船,一下子犯了宋孝杰的忌讳。

那东海水鬼的首领顿时勃然大怒,冷笑道:“好!好!原来是官府中人,那就让某领教一下阁下的艺高人胆大吧!”

说罢那个首领将漂在江面上的龙头从上一抛,从里面抽出一把透着寒光的分水刺,拍水迎上宋孝杰。

比之刚才宋孝杰轻松自如地割去那三个水鬼的性命,显然这个首领级人物要难对付多了,若非宋孝杰抢占地利,多半早已命丧浙江口了。不过宋孝杰的危机却刚刚开始,那些刚才被他的三刀给吓退了的水鬼看到自己的老大与宋孝杰游斗不落下风,也再次提起了勇气,朝宋孝杰刺了过去。

宋孝杰知道不好,但也毫无办法,本来还想借助那条翻掉的轻舟对付这群水鬼,可是这么一会儿的工夫,这条轻舟也已经被江水给冲到东海外面去了。而逃,那就更不可能了,往上游逃,逆水而行那是找死,而下游又被这群水鬼给堵住。所以最后宋孝杰也只能尽最大可能地护住身上的要害部位,幸亏他刚才担心被这个水鬼首领给抛却一边的那个龙头被江水冲走而将其紧紧攥在自己手中,借着龙头的体积,还算能够游刃有余。至于希望,只能寄托在不知能不能赶过来的薛仁贵身上。心里也是暗暗后悔,自己还是太莽撞了,早知道就应该先稳住这群水鬼,等薛将军赶到后再作打算,不过现在后悔也已经没用了!

凭着受伤的代价又把两个水鬼变成真正的水鬼后,宋孝杰已是伤痕累累,所幸并没有伤及要害。而那个水鬼首领,心里更是惊怒,他这回接了钱塘令王金义的活,带出来六个水鬼,原以为没有什么危险,只是在水底泡上几个时辰,没想到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他身边就只剩下了一个人。这些水鬼可个个都是他的宝贝,死一个少一个,今天这一单,看来是要血本无归了!

虽然这个水鬼首领把宋孝杰恨得要死,不过感觉到宋孝杰虽然看似惨不忍睹,但仍有余力,而且还神态自如,心里暗道,难道这个家伙还有后招?对了,此人刚才说他是滕王李元婴的人,如此说来那钱塘令王金义也已经被滕王给控制住了,虽然江面上迄今未见有其他船只,但自己刚才把他的船给弄翻了,滕王迟早会派援兵过来的。想到这里,这个水鬼首领也渐渐有了撤退的打算。

就在水鬼首领心萌退意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大喝:“宋兄弟,薛某来也!”顿时就把这个水鬼首领给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难怪自己把他的船都给掀翻了,却迟迟不见江面上滕王李元婴的援军,原来竟如此狡猾,从水面下潜游过来。虽然他也不知道李元婴派出了多少援军,但只要有一个像宋孝杰一般的人物,那也不是他所能对付的。当机立断,不再恋战,卖了一个破绽脱离战团,也不管他旁边硕果仅存的那个水鬼如何,就借着江水往东海方向遁去了。

这个被抛弃了的水鬼哪里想到他的首领所走就走,他可不是他的首领,能够随便卖一个破绽就能从宋孝杰的刀下脱离开,更何况还是碰见了听到薛仁贵的声音后重新焕发神采的宋孝杰。还没等薛仁贵游过来,宋孝杰将龙头往薛仁贵出声的方向用力一抛,接着就三下五除二把这个手足无措的水鬼给擒了下来,这七个水鬼中,死了五个,逃了一个,最后剩下的一个当然要把他给生擒下来。当然,如果不是这个可怜的水鬼因为突逢异变而变成了没头苍蝇的话,以宋孝杰现在的状况要想将其生擒也是天方夜谭。

“宋兄弟,你没事吧?”薛仁贵接过龙头,心里暗叹果然做得逼真,难怪连借助望远镜之力的晋王殿下都分辨不出真假来,然后费力游到宋孝杰面前,看到宋孝杰那惨白惨白的脸色也是被吓了一大跳。他刚才下水后没有多久就看到了宋孝杰驾着的那艘船突然翻了,心里大急,只好没命地往前划水,可惜因为手脚酸软,若非是顺流而下,恐怕到明天也别想游到宋孝杰那边去。但即便如此,薛仁贵也差点就被江水给带到东海去了。

刚才游到宋孝杰不远处的时候早已筋疲力尽,只是看到宋孝杰被人围攻,很是凶险,这才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声叱喝,希望能够把那两个人给惊走,没想到他这招空城计还真的就奏效了,不过待他看到宋孝杰生擒一人后,也只好强制让自己打起精神来,免得那个俘虏看到己方空虚而作困兽之斗。

如果远遁东海的那个水鬼首领知道把他吓得差点丢盔卸甲的援军竟是如此状况后,他非被气吐血不可。

宋孝杰轻轻地摇了摇头,将从这个水鬼手里卸下的分水刺交给薛仁贵,微笑道:“些许小伤而已,没有什么大碍的!殿下那边恐怕也都等急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赶回去吧!薛将军今天可真让孝杰开眼了,那巨石恐怕也有几百斤重吧?薛将军都能将其轻松自如地举上头顶,孝杰佩服!”

薛仁贵也只是淡然笑道:“宋兄弟过誉了!”他心里也知道宋孝杰突然提到刚才他手举巨石一事,除了表示惊叹以外,更重要地还是为了震慑身边这个俘虏,免得这个俘虏在水里面不安分。术业有专攻,能够在水中潜伏上几个时辰的人,薛仁贵当然不认为自己的水性能比得上他,何况现在的薛仁贵更还是外强中干。

果然,听到宋孝杰提到薛仁贵能将几百斤重的巨石举过头顶后,那水鬼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看向薛仁贵的眼神更加不一样了,原本他就是耸拉着脑袋,现在头低得就更低了。

已经没剩下多少力气的薛仁贵和宋孝杰当然不可能逆水而上,沿原路返回,而是借着江水往下游靠岸,虽然路途远了些,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

时间回到片刻前,看到那些人山人海的百姓在王金义的煽动下往薛仁贵、宋孝杰那边围涌过去,观龙台上的众人心里顿时也紧张起来,连一直拿着望远镜看那头青龙,却怎么也看不出假在什么地方的李治也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所幸虽然人潮涌动,但是李元婴最为担心的因为场面混乱,推推搡搡而导致踩踏悲剧并没有出现。

而接下来薛仁贵一声暴喝,将那块几百斤重的巨石高高举上头顶,不仅让下面那些黑压压的百姓全都傻眼,而且也把观龙台上的众人给镇住了。虽然李元婴早就知道薛仁贵天生神力,但也没想到竟神勇如斯。同时李元婴心里也是长松了一口气,这么一来,应该不可能再发生踩踏悲剧了!

潘求仁、李治他们刚才都是从江边走过来的,那块巨石有多少分量他们心里也都有数,潘求仁不禁喃喃道:“求仁也曾听说过薛将军的传说,原道是人云亦云,今日才知河东薛仁贵单戟退百寇,所言不虚!”

李治也羡慕地说道:“比起薛将军,某晋王府那几个典军实在是不值一提啊!”

不过就在众人还在竞相惊叹、称赞薛仁贵天生神力的时候,却没想到已经停下脚步的那些百姓也不知在嘈嘈杂杂地讨论了些什么后,竟直呼李元婴和潘求仁的名字,打着要求开释王金义的旗号,反而朝观龙台上涌了过来。

随着这些百姓渐渐靠近观龙台脚下,声音虽然依旧噪杂,但也渐渐清晰起来,潘求仁闻言脸色顿变,惊慌失措地连退几步,带着哭腔颤动地说道:“殿……殿下!好像真的引发民变了殿下,现在该如何是好啊?”

而那个王金义虽然被两个皂隶给押在后面,但显然也听到了下面那些百姓的声音,知道是他今早先见之明,安插在百姓中间的几个心腹的煽风点火奏效了,更加得神气起来,装出一副委屈的面孔说道:“滕王殿下,卑官不管滕王殿下现在如何看待卑官,也许在殿下心里还以为是卑官安排假祥瑞,不择手段地以求达到升官的目的。但卑官还是要向殿下进言,无论江面上的那条青龙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但民意不可为啊!殿下为圣人钦点的江南道黜陟大使,原本是替圣人巡狩四方,观省风俗,整饬吏治,而今却因为殿下的一意孤行引发民变,就算殿下不惧下面那些庶人百姓,但恐怕回京以后圣人也会怪罪殿下的!”

“呵呵,王明府,孤回京如何交代,那就不劳明府费心了!”李元婴冷笑道。当初在函谷道,李元婴都曾经险死还生过,而底下这些百姓虽然人数众多,但也不是刘仇训练的那些刺客可以相比的。

虽然这个观龙台只有通往江边的百层石阶这么一个唯一的出口,但是也只要守住这里,那些百姓在底下闹得再凶,也不可能上得来,只要薛仁贵和宋孝杰把江面上那头假青龙给拖上岸来,这民变也就随之而解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昆仑奴 (上)

第一百八十九章

昆仑奴

(上)

由于滕王府亲事并没有带在身边,于是李元婴便命钱塘县尉高赐铭组织人手将这个唯一的入口堵住,务必坚持到薛仁贵、宋孝杰回归。同时也要注意尽量避免让百姓受伤,以免激化矛盾。

和腿脚发软的潘求仁不同,高赐铭却显得异常兴奋,心道王金义如今已经成了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时了,只要今日漂亮地解了滕王之围,说不定这空出来的钱塘县令,就会落在他的头上。一棍将王金义敲晕后,高赐铭留下两个皂隶将其看牢,然后带着剩余的皂隶走下石阶。心里也暗暗庆幸今早派出去封锁浙江口的那两班皂隶撤回来后被他留在了观龙台上,有这么多皂隶守着,就算底下百姓再多也别想上来。

即使王金义的人在下面煽风点火,奈何这通往观龙台的石阶最多也只能容纳两人并排而行,有高赐铭领着一干皂隶挡在中间,这些百姓要想上来可没这么容易。虽然李元婴早有交代,要注意尽量避免让这些百姓受伤,所以高赐铭并没有拔出身上挂着的障刀,但是那些皂隶手中的水火棍可就不会客气了,渐渐地上下两方在这百层石阶的中段形成僵持。

看到形势逐渐稳定下来,潘求仁也不禁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心有余悸地说道:“殿下,虽然高少府挡住了下面的百姓,可是要想将这些百姓驱散开,恐怕就不容易了!”

李元婴斜睨了一眼已经被高赐铭敲晕了的王金义,微笑道:“潘使君不必忧心,只要薛仁贵和宋孝杰两人将江上的假青龙拖回来,此围自解!”

“那青龙嘉瑞果真是假的?”潘求仁仿佛要确认一下似地往江心那条青龙的方向望去,就这么一眼,脸色刷的一下就变得异常苍白,惊恐道:“殿下,您看!宋校尉所驾的那条小船怎么突然翻了!难道……难道是真的触怒龙王爷了!”

李元婴一愣,随即望去,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连忙伸手叫道:“雉奴,快把望远镜拿过来!”感觉到在观龙台上的其他官员也都一副惶惶不安的样子,李元婴接着又对潘求仁怒叱道:“胡扯!那龙头下面分明就藏着几个人,何来什么龙王爷!”

“啊?哦!”李治正站在石阶口边上紧张地看着下面那些群情激愤的百姓,突然听见李元婴叫唤,连忙把手中的望远镜递了过去,狐疑道:“那青龙底下有人?雉奴刚才看了这么久怎么就没有发现?”

见众人都被宋孝杰突然翻船给吓住了,李元婴一边调焦一边答道:“雉奴刚才用望远镜看那条青龙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在那个龙头周围的江面上有几根看起来有点像水草的东西?”

“水草?”李治怔了一怔,迟疑一下说道:“小皇叔说的是那几根小竹筒?”

“不错,如果某没有猜错的话,那几根小竹筒的作用就是用来给那几个躲在江底装神弄鬼的人呼吸的!”李元婴徐徐说道。

借助着望远镜,李元婴也已经看到了宋孝杰现在的状况,脸色也渐渐地严肃起来,冷声道:“那几个躲在江底装神弄鬼的贼人已经被宋孝杰给惊出来了!”接着把望远镜递到潘求仁眼前,让这些惶恐不安的杭州大小官员先吃下定心丸再说。虽然刚才在望远镜上看到时而出水,时而潜水的宋孝杰情况并不怎么乐观,不过李元婴并不怎么担心,宋孝杰再不济坚持到薛仁贵过来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刚才薛仁贵在江边大发神威后,在李元婴的心里,他的能力已经毋庸置疑了,哪里能想到薛仁贵这时候也已经筋疲力尽了。

望远镜在观龙台上的一干大小官员胥吏手中传过一遍,看到宋孝杰拿着龙头在江面上乱舞,军心顿时就稳定了下来,他们可不认为宋孝杰能有屠龙的本事,而且江面上除了宋孝杰以外,还有其他人存在,足以证明李元婴刚才所言非虚。

“宋校尉孤身一人,陷入重围,恐怕脱身不易!”这望远镜最后还是留在了李治的手中,遥遥看着江面上的生死搏杀,手心不禁捏着一把汗。

潘求仁原先的恐色早已悄然不见,微笑道:“晋王殿下不必担心!薛将军已经下水多时,只要薛将军赶到江心,何愁贼人不宁!”

虽然宋孝杰和薛仁贵在江里的情况并没有像李元婴、潘求仁他们想象的那么乐观,不过也还是有惊无险。看到薛仁贵他们推着龙头往江岸游来,李治第一时间就叫了起来。李元婴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也顿时松弛了下来,虽然刚才他一直表现得镇定自若,不过在薛仁贵一直没有出现的那段时间,心里面有多紧张只有自己知道。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待薛仁贵和宋孝杰火急火燎地跑回观龙台下,把江面上的那颗龙头往地上一扔,这些被无端煽动起来的百姓来得快,当然散得也快。而王金义安插在这些百姓中间的那几个心腹,刚才表现得也太过头了,哪里能逃得出去,很快就被因为受骗而恼羞成怒的这些百姓给一一从躲藏的人群中推了出来。

因为刚才这场冲突而导致额头不小心被人砸了个大包的高赐铭自然不会放过他们,本来就要立即将他们打入县衙大牢,不过随即想到王金义经营钱塘县多年,县狱中肯定也有几个心腹,为免节外生枝,高赐铭只好把他们都送到州狱中去。

※※※※

“卑官治下不严,请滕王殿下治罪!”回到杭州刺史衙门后,潘求仁连忙跪下请罪道。心里更是恨死了王金义,原本滕王殿下就因为严禁王洲乡的“富阳橘”往外贩卖这道禁令而对他不太满意,没想到现在又出了假祥瑞这种丑事,虽然这个假祥瑞乃是王金义一手策划的,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他毕竟是杭州刺史,多少还是要担些责任的。不由暗骂,假祥瑞就假祥瑞吧,被刘仁轨看见了也就行了,既然知道是假祥瑞,偏偏还要把滕王殿下给请过去!

李元婴摆手道:“潘使君不必如此,某知道这件事情和你并没有关系,你还是把王洲乡贡橘的事情先解决了再说吧!”

“滕王殿下教训得是,卑官立刻就将符书发给富阳县!”潘求仁心里稍安,连忙唤来已经乘李元婴那艘大船回到钱塘县的那个录事参军起草符书,加盖官印,马上就让人往富阳县送去。

李治把玩着薛仁贵带回来的龙头,来回拨弄龙眼上的眼皮,忿忿地说道:“原来这神龙眨眼是这么回事啊,前面在观龙台上可把某给骗惨了!”

李元婴笑道:“说来那个王金义也下了一番苦功夫,制成这颗龙头恐怕没有几个月的时间下不来,而且也不知王金义从什么地方找到这么一群熟悉水性的人装神弄鬼,在浙江的入海口潜上几个时辰,确实是不简单啊!”

潘求仁暗暗腹诽,你从去年五月开始出任江南道黜陟大使,到现在都一年多的时间了,王金义要做一颗龙头还不容易吗?不过这个王金义隐藏得还真够深的,不声不响地下了这么一步棋,伪造祥瑞,这个想法自己以前还真没想到过,亏他能想得出来!如果不是滕王殿下手上有那个神奇的望远镜,只怕王金义也就得逞了。想到这里潘求仁心里也不由有些惋惜,要是这头假青龙没有被滕王殿下发现那该多好啊!

宋孝杰也道:“回滕王殿下,昆仑奴本就是以善潜水著称,所以很多船家,特别是经常出海的船家,船只极易碰到风暴而倾覆,所以都会花重金从奴隶贩子手中购买昆仑奴,以求发生意外时能够保命。王金义雇来的那几个人从外貌上看应该都是昆仑奴。”

“不错!”李元婴点了点头,他记得当年从龙门回京途中,在黄河会兴渡,就碰到过几个昆仑奴,而且当初在武昌县碰到的徐斯文、徐元父子在掠卖良家子为奴之前,就是利用身为南海令的优势,出海去南洋抓捕昆仑奴掠卖到大唐来。

宋孝杰接着道:“不过如此水性,在昆仑奴里面也算是佼佼者了,而且孝杰跟那个昆仑奴首领交手的时候,还听那个昆仑奴首领说他们是什么‘东海水鬼’。”

“东海水鬼?”潘求仁愣道。

“潘使君听说过‘东海水鬼’之名乎?”宋孝杰听到潘求仁说话,连忙追问道:“按理说杭州距扬州也不远,拥有如此水性,应该不会是无名之辈,可是孝杰在扬州的时候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东海水鬼’这个名字!”

潘求仁摇头道:“这个名字求仁也是第一次听说!”

李元婴蹙眉道:“昆仑奴因为擅长潜水这一特性,经常被人捕捉,用以高价贩卖,既然那个‘东海水鬼’中有那么多昆仑奴,某估计很可能是专门从奴隶贩子手中解救昆仑奴的组织。高少府,你下去通知一下,把刚才俘获的那个昆仑奴给某带上来!”

第一百九十章 昆仑奴(中)

第一百九十章

昆仑奴(中)

少顷,高赐铭就带着两个皂隶押着被宋孝杰生擒回来的那个昆仑奴回到大堂上。虽然这个昆仑奴武力不俗,但身上戴着几十斤重的枷锁,也没了什么脾气,被身后的一个皂隶重重踹了一脚,顺势就跪在了地上。

李治将手上把玩着的龙头放置一边,看着跪在堂下的那个昆仑奴微笑道:“早在京师的时候,某闲暇听上官卿说起宇内一些奇闻异事的时候,就提到过这些生长于南夷林邑国以南那些海岛上的昆仑奴极善水性,今日一见,果真是不凡啊!”

“哦?游韶浸工文词,涉贯坟典,没想到他对这些奇闻异事也有所涉猎,实在令人有些意外啊!”李元婴撇撇嘴道,这次回京后,他对上官仪的印象更差了。

上回李元婴带着李义府离京后,上官仪兼任晋王侍读,虽然上官仪并没有太过明显地在李治面前进谗,说过李元婴的坏话,但李治还是能感觉得到上官仪因为李元婴的诗作得到虞世南的大力推崇,在诗坛的地位短时间内追上并超过他而心有不甘。

李治听到他小皇叔言语间对上官仪有些不满意,也只是淡淡一笑。心里暗道,当年小皇叔在弘文馆业成,设宴福临楼,结果上官卿却在自己和孝逸从叔的面前拒绝了小皇叔的邀请,小皇叔能对上官卿满意就怪了。接着说道:“小皇叔有所不知,上官卿虽为陕州人士,不过因为其父上官弘在隋时为江都宫副监,所以上官卿便随其父到了扬州。大业末,上官弘为陈棱所杀,其时上官卿年纪尚幼,左右匿免,故而留在了扬州!自从隋炀帝开凿大运河后,扬州就成了从江南往中原的水路枢纽,昆仑奴当然是少不了的!”

扬州可不仅是北接山阳渎,南连江南河的大运河枢纽,而且还是唐朝出海的重要门户之一,后世有名的“鉴真东渡”,就是从扬州出海的,所以掠卖昆仑奴的奴隶贩子把整船整船的昆仑奴运到扬州来,是不愁销路的,故而跪在堂下的那个昆仑奴听到李治提起被卖到扬州的那些族人后,不由冷哼了一声。

“游韶?两位殿下说的莫非是贞观元年的进士,秘书郎兼弘文馆直学士上官游韶?”一直惶惶不安的潘求仁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壮着胆子问道。

李元婴收起刚才那有些不屑的表情,他这才想起来,虽然他是挺不待见上官仪,但是上官仪在如今的大唐诗坛还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号称“上官体”。而眼前这个潘求仁,虽然他前世的时候从来就没听过这个名字,却也算是这年代比较知名的诗人之一。

当然,这情况还是临来杭州前,李元婴让阎立本大致介绍下杭州刺史的情况的时候得知的。当时就让李元婴一惊,这个潘求仁是比较知名的诗人?他还当真的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呢!唯一有印象的是白居易好像当过杭州刺史,还给杭州留下了个“白公堤”。不过后来想想也就不奇怪了,初唐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好像并不怎么样,就连现在大名鼎鼎,如雷贯耳的“五绝”虞世南,也都是李元婴到这年代后才有所了解的。至于上官仪嘛,有个在历史上艳名远播的上官婉儿作孙女,想不出名都难,但是上官仪的“上官体”,恐怕就没几个人知晓了。

李元婴颔首笑道:“正是上官游韶,不过潘使君刚才说的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在某离京前,游韶已经迁为晋王友,难道潘使君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吗?”

“呃,上官游韶现在是晋王友了?”潘求仁不由一愣,刚才李元婴提到上官仪时那不屑的表情当然也被潘求仁看在眼中。不过潘求仁只道是文人相轻,并没有怎么在意,心说若是他的诗作也能像滕王殿下和上官仪那样风靡天下,那上官仪在他的眼中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潘求仁非常意外地往注意力全都被那个昆仑奴吸引住的李治身上看了一眼,心里暗道,朝野传说,圣人每次撰写文章的时候,都要让上官仪修阅一遍,更有甚者,每次赐宴,都会要上官仪作陪,虽然官职不高,但圣眷也不差,没想到上官仪如今竟然成了晋王府属官,看来晋王殿下在圣人心中的地位不亚于于魏王泰啊!

强压下心中的波澜,潘求仁遗憾地说道:“没想到上官游韶现在是晋王府属官了,确实令求仁有些意外。不瞒两位殿下,求仁与上官游韶可谓神交已久,虽然求仁曾几次进京述职,但却几番阴差阳错,一直未能得见上官游韶,引为憾事!既然上官游韶已为晋王友,不知为何他没有随两位殿下同行江南呢?”

李治莞尔道:“潘使君有所不知,上官卿除了是某的晋王友以外,还兼着弘文馆学士,而且父皇那边也离不开上官卿,所以就把他给留在了京师,况且某这次下江南只是为了沿途增长见闻,有小皇叔的那些滕王府亲事保护左右。也就觉得没有什么必要再带晋王府的那些人了!”

由于上官仪迁任晋王友,其散秩也由从六品上阶的奉议郎升为从五品下阶的朝散大夫,而弘文馆学士和直学士之间的区别正是以五品为界,而上官仪如今的散秩正好达到了成为弘文馆学士的最低标准,所以在李治的口中,也就去掉了这个“直”字。

“原来如此!”潘求仁点点头,看来朝野中的那些传说并非是空穴来风啊。心里又有些自怨自艾起来,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很有可能让他调回京师的机会,没想到最后却被王金义那竖子给搞砸了,而且虽然滕王殿下说过相信此事跟他没关系,但可不见得待滕王殿下把奏疏发往京师后圣人就会相信他啊!

唉,就算还能继续当着杭州刺史,在杭州五县说一不二,风光确实是风光,不过这也只能到头了,哪像人家上官仪,年仅十九岁就成了圣人的近臣,虽然如今也才堪堪进入“大夫”的行列,在品秩上还不如他,但假以时日,上官仪肯定又是一个坐在政事堂上的相公。

王金义,你不得好死!最后潘求仁又在心里狠狠地暗骂了一句。

看到潘求仁因为担心有可能被王金义那假祥瑞的事情所连累而稍显落寞的样子,李元婴还道是潘求仁是因为没见着上官仪而闷闷不乐。心中不由腹诽,不就是上官仪嘛,虽然名声是大了些,但没见着也不至于一副哭丧着脸吧,当然,如果换成上官婉儿的话,那还是可以理解的。微微笑道:“看来潘使君和上官游韶还得神交一些日子,等下次潘使君进京述职的时候,某带潘使君去拜会上官游韶,如何?”

“谢滕王殿下吉言了!”潘求仁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拱手道。进京述职。也不知这辈子还有没有到吏部述职的机会了。

吉言?李元婴怔了一怔,看这潘求仁那笑得跟哭似的样子,也就明白过来了。见他不再提及上官仪,李元婴自然也不会再把心里不怎么待见的上官仪挂在嘴边,转而对堂下跪着的昆仑奴轻喝道:“堂下跪着的昆仑奴,把头给孤抬起来!报上你的姓名,再说说这所谓的‘东海水鬼’是怎么一回事?孤知道尔等只是受雇于钱塘令王金义,只要你能老实地交代孤刚才提到的问题,那孤就马上放你回去!孤想尔等应该都从王金义那里听说过孤的身份了,孤是钦命的江南道黜陟大使,只要你能老老实实的,将你开释,孤还是能够做主的!”

可惜李元婴劈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话,堂下的那个昆仑奴却好像耳朵聋了一般,别说抬头,就连身子动都没有动一下。感觉到一拳打在棉花上,李元婴也不由有些气怒不已,眼神一冷,看来又是一个想吃罚酒的。

李治狐疑道:“小皇叔,这昆仑奴乃是南海夷人,恐怕听不懂我们大唐的话吧?”

李元婴冷笑道:“雉奴,你没见刚才你提到那些被贩卖到扬州的昆仑奴的时候,这个小子一副怒气难平的样子吗?若是听不懂大唐话,又岂能接手王金义的活呢!”

潘求仁犹豫一下说道:“两位殿下,昆仑奴因为大肆被掠卖到我们大唐的缘故,使得昆仑奴一般都比较仇视我们大唐。滕王殿下刚才也猜测这群号称‘东海水鬼’的昆仑奴应该都是从奴隶贩子手中逃跑出来的,既如此,那要想从这个昆仑奴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只怕不太容易啊!”

“有何不太容易!”李治脸色一沉,冷声道:“小皇叔,李卿回京跟雉奴谈起他随小皇叔一起下江南时的见闻,说到当初小皇叔在大江上擒住那个贼胆滔天的徐元的时候,就曾经用‘请君入瓮’撬开了徐元的嘴巴。这个昆仑奴的嘴巴再硬,想来也硬不过小皇叔的‘请君入瓮’吧!”

“请君入瓮?何为‘请君入瓮’,求仁愚钝,还请两位殿下明示!”潘求仁惊讶地问道。徐元一案他当然清楚,其中还牵连到江夏王世子李景恒。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使得潘求仁担惊受怕了一年。虽然潘求仁不知道这“请君入瓮”是什么东西,但还是被李治那语气弄得有些毛骨悚然。

李元婴不由暗翻白眼,丫丫的李义府,嘴也太没遮拦了吧,这玩意儿能随便宣传吗?分明就是在败坏他滕王的光辉形象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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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言了,今天先更三千,最近几天的欠账,小牛也只能慢慢补回来了,不敢再透支睡眠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昆仑奴(下)

第一百九十一章

昆仑奴(下)

听到李治提到“徐元”这两个字,刚才对李元婴的问话一直充耳不闻的那个昆仑奴仿佛条件反射般猛地抬起头来,凌厉的眼神紧紧盯在李治身上,用他那还不是很娴熟的腔调快速问道:“徐元?你们所说的那个徐元可是广州南海县令徐斯文之子徐元?”

看到堂下这个昆仑奴突然间这么大的反应,李治、潘求仁等都不由愣住,不过李元婴却瞬间想起来了,当年徐斯文在南海令任上,他们父子就曾经干过掠卖昆仑奴的买卖,虽然徐斯文父子后来因为海上那飘忽不定的风暴的影响而改行勾结山贼土匪,打起了境内百姓的主意,但是即便如此,也不可能消除徐斯文父子在被掠卖到大唐来的这些昆仑奴心中的仇恨,也许当年自己在鄂州无意间查处了徐斯文一案就是打开这个昆仑奴心防的关键。

本来因为这个昆仑奴的不合作而气怒不已的李元婴顿时就觉得神清气爽,颔首道:“你猜的没错,徐元之父徐斯文在徙任鄂州武昌令之前确实是广州南海令,但是一年前,某受皇命黜陟江南道,在途径鄂州的时候,查得徐斯文及其子徐元曾在南海令任上利用职权,大肆掠卖海外的昆仑奴到大唐来,故而徐斯文父子早在一年前就已经被处以极刑了!”

昆仑奴又非大唐的百姓,虽然掠卖昆仑奴朝廷没有明确支持,但也不会受到多重的处罚,当然在那些外族奴隶中,最受唐人喜爱的还是新罗女婢,不过为了得到眼前这个昆仑奴的好感,李元婴也就稍微地偷换了一下概念。其实也不算是偷换概念,反正当初列数徐斯文父子罪状的时候,确实有其在南海令任上掠卖昆仑奴这条罪行。

“徐元、徐斯文他们已经死了?!你……你说得这些都是真的?”那个昆仑奴听完李元婴的话,顿时就激动了起来,若非他身上还戴着几十斤重的铁制枷锁,以及站在他身后的那两个皂隶看到他的突然反应后立马将其死死按住的话,这个昆仑奴指不定就朝李元婴身上扑过去了。

“好好说话!”李元婴又轻喝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说道:“不错,此二逆贼已经死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了,这又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情,只不过徐斯文官职卑微,不显于民间,你们既然号称‘东海水鬼’,想必也应该只在江东、淮南这些沿海地方活动,没有听说也是正常的!”

听到李元婴提起徐斯文父子曾经掠卖过昆仑奴,潘求仁自然也明白了为何这个昆仑奴在听到“徐元”这个名字后会有如此反应,也连忙补充道:“一年前,滕王殿下被钦命为江南道黜陟大使,黜陟江南,明察秋毫,很快就查处了徐斯文、徐元二逆贼,这位壮士若是不信的话,某这杭州刺史衙门里应该还藏有当日的朝报!”说罢潘求仁立马命自从由王洲乡回到州衙后就一直忙着脚不沾地的那个录事参军去把当日的朝报给翻出来。

刚刚才把关于王洲乡贡橘的那道符书下发给富阳县的那个录事参军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茶,又连忙领命离开。

不过不用潘求仁派人去找朝报,那个昆仑奴也已经相信了李元婴所说的话,毕竟堂堂大唐的滕王和晋王应该不至于费心去骗他一个受尽白眼的昆仑奴,一脸激动地喃喃道:“徐元死了,哈哈,徐元终于死了!唉,只可惜不是某亲自手刃此贼!”

看到这个昆仑奴那又激动又遗憾的表情,李元婴也就放心下来了,眼前这个昆仑奴对徐元父子如此深恨,说不定他就是被徐元掠卖到大唐的那些昆仑奴之一呢。

这时候那个录事参军也锦上添花般地把刚刚找来的那张朝报展开,放在那个昆仑奴被沉重的枷锁紧锁着的两只手上。

心情激荡不已的昆仑奴看到手中多出来那张朝报,黝黑的脸颊不由一红,操着怪腔尴尬地说道:“回禀滕王殿下,小人虽然被掠卖到大唐来也有好几年的时间了,听得懂也说得上几句大唐话,不过这些字小人就不认得了!不过小人自然是信得过滕王殿下的,多谢滕王殿下为小人的族人报此血海深仇!”

从接下来的问答中,李元婴也知道了,这个昆仑奴名叫摩迦,来自一个叫做扶南的海外岛国,正如李元婴所料,他之所以如今身在大唐,正是拜徐元父子所赐。

当年徐元掠捕昆仑奴的船队来到摩迦部族所在的那个岛上,打着海客的名义以要补充淡水和食物为由上岛,摩迦所在部落的族长见徐元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不像是以前那种满脸横肉的海贼,便不疑有他,而且他们都是来自北方强盛的大唐,别说他们这些小部落,就算是扶南国王室也招惹不起,马上就热情地接待了徐元的船队。

却不想这一念之差却给他们部族带来了噩梦,也不知徐元在他们的水里面下了什么药,一夜之间,全族上下,除了那些年老力衰的族人被就地砍杀外,其余无论男女全都被徐元带来的人给绑上早已准备好的大船中。摩迦被辗转跟随了几任主人后,终于在一次出海的过程中被“东海水鬼”所救,继而也就成了“东海水鬼”中的一员。

摩迦本就天性聪慧,记忆颇佳,在大唐也生活了有些年份,在日常和大唐人的接触中,很快就听明白了大唐话,想起当初被关在一个山寨里时那些山寨头领们的对话,摩迦这才知道原来让他族灭的那个奴隶贩子竟然是广州南海县令徐斯文之子。

自从被“东海水鬼”救出后,摩迦就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去南海手刃仇人,没想到今天第一回参加“东海水鬼”的行动,就被人给生擒了,当然,比起已经葬身鱼腹的他那几个同胞来说,摩迦还是幸运的。

“滕王殿下,其实我们‘东海水鬼’的大龙头也是被那个徐元给掠卖到大唐来的,如果大龙头他知道滕王殿下已经为我们报了仇的话,小人想大龙头也绝对会万分感激滕王殿下的!”摩迦一脸肯定地说道。

“哦?你们大龙头也是昆仑奴出身的?不知你们那个‘东海水鬼’中有多少像你这样深谙水性的成员呢?”李元婴不动声色地问道。虽然以擅长水性著称,不过能有摩迦这种水性的昆仑奴,那也不多见,李元婴知道再过些年,李世民就要去接着完成杨广当年未完成的事业,第四次征伐高句丽,而且李元婴也清楚地记得,这第四次征伐高句丽还是无疾而终,最后还是由李治弥补了他老爹以及他表叔祖生前的憾事。若是以后征伐高句丽的时候,能够得到这些精通水性,视大海如无物的“东海水鬼”作为助力,也许能够起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作用也说不定呢。

摩迦自然不知道李元婴心里面的打算,不过对于这位恩公,他还是言无不尽的,毕竟在摩迦的心里,李元婴可是为了他们这些昆仑奴而斩了徐斯文、徐元父子,那自然不可能会再对他们这些昆仑奴不利。马上就答道:“禀滕王殿下,小人的大龙头名唤古龙僧高,虽然他也是被徐元那恶贼贩卖到大唐来的,但他原来的身份却是小人那扶南国的小王子!”

“什么?小王子!”李治跳起来不敢相信地问道:“你们那个扶南国是个什么国家,堂堂一国的王子竟然也能被人给卖了!”

摩迦苦笑道:“扶南国只是一个海外小国尔,区区米粒之珠,自然不能与皓月般的大唐相比!”

李元婴突然促狭地说道:“扶南国即使只是一个小国,国力再弱,保护一个王子绝对是绰绰有余的,依某看那个小王子当年应该是比较贪玩,这才给了徐元的可乘之机。所以说,雉奴,这位小王子的教训,你也不要把它给忘记了!”

李治不禁翻个白眼,撇撇嘴道:“小皇叔,雉奴听着这话怎么像是母后说的啊!”

摩迦点头道:“滕王殿下说的没错,大龙头当年确实是因为丢开随从外出玩耍才被那些海贼给抓上船的,不过大龙头毕竟是我们扶南国的王子,没过多久,就趁着出海的机会领着其他昆仑奴突然反抗,逃出囹圄,继而成立‘东海水鬼’,在训练我们水性的同时,继续营救被那些万恶的海贼源源不断地掠卖到大唐来的兄弟姐妹!不过在大多数情况下,那些船主的武力并非是我们这些人能够撼动的,所以我们有时候也像今天水底扮龙这样接一些活换取钱财,把那些沦落为奴婢的兄弟姐妹们给赎出来!”

“原来如此,能够不计得失地营救落难的同族之人,你们的这位大龙头也不是一般人物啊!”李元婴轻声赞道。

“人家可是扶南国的王子,当然不是一般人物!”李治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李元婴听到李治的嘟囔微微一笑,接着对摩迦问道:“想来你们大龙头现在也已经营救出来了不少的族人了吧?”这才李元婴所关心的问题。

※※※※

明天争取更多一点,掩面,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东海水鬼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东海水鬼

唉,本来还想多更些。结果到零点了还是四千……

我接着写,明天,呃应该是今天了,今天开始还这几天两万字的欠账!

※※※※

摩迦有些黯然地摇头苦笑道:“大龙头成立‘东海水鬼’也不过两年的时间,而且小人等在大唐人眼中被称为‘昆仑奴’,就算获得别人的雇佣也换不了多少钱财,也就是今天王金义因为要封小人等的口,才会花大价钱雇佣小人等,所以整个‘东海水鬼’里面的成员,包括岛上的老弱家眷在内,也就一百多人而已!可惜……”讲到这里摩迦不免想起今天跟他一起接王金义这桩活却已经葬身鱼腹的那几个兄弟,不过想到这几个兄弟都是死于滕王殿下手下的那个凶神恶煞般的护卫之手,也就连忙收嘴。在恩公面前,摩迦可不敢抱怨什么。

摩迦成为“东海水鬼”并没有多长时间,而且和他一起受雇于王金义的那几个昆仑奴都不是跟他一样的扶南国人,或来自盘盘国、或来自真腊国,还有来自迦罗舍弗、道明、堕和罗、堕婆登等国家,故而也就没有多少交情可言。所以虽然刚才那几个同来的伙伴在水中被宋孝杰所杀,摩迦被俘后心里也有些忿恨,但是在得知大唐的滕王殿下已经帮他的部族报了血海深仇后,原本在心里刚刚入土的芥蒂也就烟消云散了。

不过摩迦也担心滕王殿下会因此而对他心生隔阂。于是连忙解释。也幸亏摩迦出身海外,年纪又不大,虽然自从被抓捕贩卖到大唐后,辗转了好几个主人,不过跟唐人相比,那还是单纯得跟一张白纸一样,使得摩迦的解释即便太过直白,但在李元婴、李治、潘求仁这些看多了,也经历多了阴谋诡计,朋党倾轧的人听起来,却显得自然得很。当然,摩迦口中的这些解释若是随便换作出自另外一个人之口,那恐怕就是越描越黑了。

本来李元婴心里也有些顾虑,生怕摩迦会对宋孝杰在江心杀了他的几个同伴而心生芥蒂,对今后收伏摩迦,乃至“东海水鬼”,会有些困难,现在听到摩迦忙不迭地解释,李元婴算是放下了一半的心。就算不能如愿将这个“东海水鬼”的组织收伏,但这个摩迦现在看来好像就已经将其收心了。唯一有些失望的是,这个“东海水鬼”里面,包括老弱家眷在内,却才一百来号人,如果李元婴想要将其收伏,作为以后对付高句丽,以及更以后的百济、新罗所出的奇兵,这点兵力肯定还远远不够。

虽然宋孝杰并不知道李元婴心里面打算干什么。但他也能从李元婴对摩迦说话的语气中听出来,滕王殿下怕是要将这个昆仑奴收为己用了。可是他却在须臾前,刚刚亲手杀了摩迦的几个同伙。而现在,心里一直有些忐忑的宋孝杰也终于可以长长地松一口气了,看向摩迦的目光更是像看到亲人似的,释然地说道:“原来这个‘东海水鬼’才成立不过两年时间,难怪某从来不曾耳闻,某一年前就随滕王殿下离开扬州,想必那时候的‘东海水鬼’,应该还名声不显吧!”

摩迦羞赧地说道:“这位将军说得没错,因为小人们只是一群昆仑奴的缘故,事实上雇佣小人们的雇主也不多,所以即使是现在,小人们的这个‘东海水鬼’,也几乎没有多少人听说过!而且,而且江东、淮南沿海的那些船家,基本上每家都会蓄有不少小人这样的昆仑兄弟!”不过说到这里,摩迦语气中也不由有些愤慨。

宋孝杰点点头,接着道:“这位摩兄弟见笑了,某名唤宋孝杰,只是一个普通的亲事罢了。哪敢当将军之名!”

潘求仁这时也讪笑道:“怪不得求仁在杭州任上多年,也未闻‘东海水鬼’之名,原来如此!”顺便又好奇地问道:“不过那王金义又是从何处得知你们这个‘东海水鬼’的呢?”

摩迦皱了皱眉,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小人也曾经好奇地问过大龙头,听大龙头说是有一次小人们的‘东海水鬼’从一艘出海的船只中救回几个昆仑兄弟,而这艘船的船主回到杭州后便向钱塘县报案,不过当王金义得知小人们可在海中潜伏好几个时辰的这种本领后,便把这件案子给压了下来,以此为条件,并许以重金让大龙头同意帮他假扮祥瑞。否则的话,即使佣金再多,大龙头因为徐元父子的缘故,也不大愿意和官府有什么接触!”

“啊?卑官完全不知,还请滕王殿下明察!”自从把摩迦押上堂来后就一直没有什么事情的高赐铭顿时脸色惨白,连忙跪伏于地,苦声喊道。有人报案却被强压了下来,高赐铭作为负责分判诸曹胥吏,追捕盗贼的钱塘县尉,绝对扯得上关系。

李元婴摆摆手道:“起来吧!王金义是钱塘县令,既然他将此案给压了下来,自然不会让你这个少府知道!”心说以你高赐铭从观龙台到州衙这段时间的献媚样,要是早知道“东海水鬼”的来历,还不早就跳出来了,哪会像刚才这般当个闷葫芦。

高赐铭自然是连连称谢,潘求仁也不失时机地拍了一个马屁:“滕王殿下果然慧眼如炬!”

李治奇怪地问道:“摩迦,你刚才说与一起同来的那几个昆仑……昆仑人中,除了你是扶南国人以外,其余诸人也都是来自各自不同的国家,难道这南海昆仑之地有很多国家吗?你们‘东海水鬼’里面的昆仑人都来自不同的国家?”本来“昆仑奴”这三个字就要脱口而出。不过李治突然觉得在这个昆仑奴面前再说“昆仑奴”这三个字有些不大好,于是话到嘴边就成了“昆仑人”。

虽然说起来有些拗口,不过李治立刻就发现摩迦在听到他把“昆仑奴”改成“昆仑人”后,给他投来了一个感激的目光,李治顿时就有些飘飘然。虽然李治是当今九皇子,实封八百户的晋王,从小到大那种敬畏的目光见得多了,可是这种感激的目光可就不多见了,更何况是摩迦这种发自内心的感激。

李治的问题也是李元婴迷惑不解的地方,他可是听宋孝杰详说了,在浙江入海口上潜水舞龙的昆仑奴,包括摩迦在内,一共有七人,按刚才摩迦所说,除了他来自扶南国以外,其他昆仑奴分别来自盘盘、真腊、迦罗舍弗、道明、堕和罗、堕婆登等国,照这么说来,七个人分别来自七个不同的国家,这个组合确实是奇怪得很。如果不是李治提出来的话,李元婴接下来也发问的。

摩迦自然也不会隐瞒,迟疑道:“回晋王殿下,虽然在大唐,林邑国以南之地。都被称之为‘昆仑之地’……”突然一顿,苦笑道,“小人们这些来自昆仑之地的人,也都被统称为‘昆仑奴’,但是在那所谓的昆仑之地上,却分布着好几十个国家,而且具体有多少个国家,小人也不清楚。不过小人所在的扶南国,也算是昆仑之地里的一个大国了,像真腊、道明等国,都是扶南的属国。至于刚才晋王殿下问小人一行七人。全都来自不同的国家,其实这也是大龙头的有意为之!”

“有意为之,何意?”李治连忙追问道。

摩迦摇摇头,有些苦涩地说道:“不瞒殿下,虽然我们昆仑之地所有国家的国土加在一起,恐怕还不到大唐的一隅之地,但是却分布着众多国家,那国与国之间的关系自然也不怎么样,有些国家甚至还是世仇。旁的不说,就说小人那扶南国的其中一个属国真腊,百年来就一直在寻求如何脱离扶南国。所以在大唐人的眼里,小人们这些‘昆仑奴’好像都是一样的,其实却非如此,就算在‘东海水鬼’里面,也不乏因为国仇家恨而发生争斗。所以每次出去的时候,大龙头都会特意不选派来自同一个国家的人,说是要消除大家之间的隔阂。”

李元婴点点头,心里暗道,难怪刚才宋孝杰曾说江山那些昆仑奴水性好则好矣,却没有在第一时间抱成一团,让他有了各个击破的机会,否则的话宋孝杰独自一人送上门去,别说杀五擒一,恐怕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一个问题。不过这个“东海水鬼”所谓的大龙头还是有点意思的,听摩迦说那个扶南国既然有好几个属国,那就说明其国力在南海一带还是不差的,身为扶南国的小王子,脱身后不回到他那扶南国去享福,反而留在大唐建起了一个专门营救昆仑奴的组织。而一起战斗,也确实是加深这些来自不同国家,甚至还带有一些仇恨的昆仑奴之间感情的最为快速,也是最有效果的一种方法。

“摩迦,刚才听说你们那‘东海水鬼’里面还有老弱家眷,这么多昆仑人聚集在一起,恐怕安家也不易吧?”李元婴自然是要从摩迦口中问出他们的聚居地在何处,就算不能将这些昆仑奴收为己用,但也不能让他们游离在外。

毕竟这个“东海水鬼”是以营救昆仑奴而存在的。随着时间推移,其成员只会越来越多,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渐渐形成一个有一定威胁的武装。而他们又有暴力营救昆仑奴的前科,若是不加控制的话,形成海盗那还在其次,如果演变成像明末那种倭寇似的海贼流寇,那可就流毒无穷了。

摩迦脸上这才泛起一丝笑容,微笑道:“滕王殿下不必担心,大龙头早已在海州郁洲岛的几十里外找到了一个小岛,被大龙头营救出来的昆仑兄弟,若是愿意留在‘东海水鬼’里面的,也都在方丈岛上安了家。呃,那方丈岛是大龙头取的名字,大龙头说中土有一个传说,在东海的海外,有蓬莱、瀛洲和方丈三座仙山仙岛,所以大龙头就把那个小岛取名作‘方丈岛’!”

“方丈岛,好意境!没想到这个‘东海水鬼’的大龙头对中土的传说还有所涉猎,不愧为一国之王子啊!”潘求仁捻着胡子赞道。

李元婴心里想着要收伏“东海水鬼”以及那个看起来还有些雅意的扶南国王子,自然是打算要亲自登门拜访,于是趁势笑道:“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没想到那位扶南王子竟然找到了方丈仙岛!摩迦,既然能被你那大龙头命名为方丈仙岛,想必岛中也自有一番仙家气象吧!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想起来某都有点迫不及待地想要一睹仙岛胜景了!”

不过在得知那个“东海水鬼”的老巢是在海州的郁洲岛之外的海岛上后,李元婴也在心里暗骂自己怎么突然变笨了。海州,在隋朝的时候可不是就叫做东海郡吗?而且现在海州的治所也在东海县,这个组织既然是叫“东海水鬼”,其老巢自然就不言自明了,刚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李治在听到海州有个方丈仙岛的时候,就已经是两眼发亮,接着又听到李元婴说他也想去那个方丈仙岛一观仙家胜景,自然是连忙拍手赞成。喜形于色地一边比划着手势,一边统筹般规划道:“等小皇叔回到扬州接回小皇婶后,再一起到苏州去看望江皇叔,那黜陟江南道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反正我们回京走得是山阳渎,海州也就在楚州旁边,只要我们把船先停在楚州,然后再陆路去海州,想来也不要几天的时间,而且当初我们离京的时候,父皇也没有让小皇叔限期回京,耽搁几天时间回京也应该不是什么大事情!”

潘求仁也遗憾地说道:“可惜求仁如今职官在身,不敢出界,他日致仕,若求仁身子骨还能吃得消的话,这方丈仙岛,求仁肯定不会错过!”

“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想想真是期待啊!小皇叔所吟的这四句诗也是神来之笔!”李治蹦蹦跳跳地赞道。

第一百九十三章 王师归来

第一百九十三章

王师归来(补欠第一更)

“滕王殿下,晋王殿下。潘使君!阎侍郎从于潜县赶回来,现在已经到州衙门口了!”刚刚退下去的那个杭州录事参军事又走上堂来,大声通报道。

“王师这么快就赶回来啦?”李元婴脸上一喜,连忙站起来说道:“还不快把王师迎进来!等等,还是让某亲自出去迎接!”

李元婴快步从几案前走了出来,回头见李治、潘求仁等人也要跟出来,连忙道:“雉奴,郝卿、潘使君,你们与摩迦一起留在堂上就可以了,正则,你随某一起出去迎接王师!”

“这个……”李治等人稍微犹豫一下,也就从了李元婴的意。阎立本是钦命的滕王师,人家学生要去迎接自己的老师,不让他们这些人跟着,也无可厚非。

而刘仁轨就有些愣住了,见李元婴单单点了他的名,心知滕王殿下可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单独与他商量,自然不敢迟疑,连忙就跟了出去。

不过待到刘仁轨走出去后,却始终不见李元婴回头跟他说话。刘仁轨心有迷惑,本要询问。只是看到李元婴的步伐和背影,好像很着急想要见到阎立本的样子,也就没敢打扰,安安静静地跟在李元婴的身后。

李元婴穿过一条穿廊,刚刚迈过其中的门槛,抬头迎面就看到了阎立本由那个录事参军事引着,风尘仆仆地朝他这边走了过来,连忙上前拱手道:“王师,您黜陟余杭、于潜二县,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着实令元婴有些意外啊!”

“仁轨参见阎侍郎!”刘仁轨跟随其后见礼道。

阎立本朝刘仁轨抱拳一笑,接着爽然地又拱手道:“立本何德,竟劳大王迎接门外,惶恐不已!”

“王师说的哪里话,您一路辛苦,匆匆赶回,元婴作为王师的学生,岂能安坐于堂!”李元婴笑容可掬地扶住阎立本,边走边说道。随即就把旁边那个不离左右的录事参军事给打发了下去。

阎立本马上就问道:“大王,这是怎么回事?立本昨日离了余杭县,车驾今天刚刚进入石镜镇,就得到余杭县尉快马来报,说是天降嘉瑞于杭州,在钱塘县浙江的入海口上发现了一条徘徊不走的青龙,连正则也都亲眼目睹了。于是立本连忙掉头,丢开车驾,带着两个亲事骑马先至。希望不会错过这千年胜景。不过刚才进入城门后,却听到外面的百姓三三两两地在议论那青龙祥瑞是假的!”

李元婴颔首道:“王师没有听错,那青龙祥瑞确实是假的!”

刘仁轨脸上一红,也接声道:“说来惭愧,仁轨有眼无珠,若非滕王殿下让将作监造出来那个神奇的望远镜,恐怕就让王金义的奸计得逞了!”

李元婴宽慰道:“正则也不要太过自责,那王金义为这件事策划了一年的时间,早已算无遗策,就算是某借用望远镜之助,如果不是恰巧看到江面上那几根异常的小竹筒,恐怕也发现不了其中的猫腻,更何况正则也只是生着一对肉眼凡胎!”心说要不是因为自己来自后世,根本就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青龙存在,而且当年看电视剧版《水浒传》的时候,见过阮氏兄弟、张横、张顺他们领衔的梁山水军,就是利用这种小竹筒潜伏在梁山泊里,他也不可能那么敏感,一下子就发现了藏在江底下的秘密。

“王金义!大王说的可是钱塘令王金义?”阎立本怔了一怔,释然道:“原来这假祥瑞是他玩的把戏,难怪!”

接下来在穿廊里。刘仁轨也就把在观龙台发生的事情以及刚才从摩迦口中套出来的话对阎立本转述了一遍。

“岂有此理!这个王金义竟敢煽动民变,万死无以当其罪!”阎立本听到那个王金义煽动百姓围攻李元婴,顿时大怒,同时也有些心有余悸,幸亏薛仁贵、宋孝杰拿着假龙头及时赶到,否则一旦百姓冲开那两班皂隶的防线,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王金义及其一干同伙如今都已经被元婴给打入杭州大狱了!”李元婴轻蔑地笑了一声,接着询道:“王师,依您看来,这王金义现在该如何处置?”这才是李元婴匆匆赶出来迎接阎立本的目的所在。

“这个嘛……”阎立本捋了捋长须,沉思半晌,随即抬头,两眼凝视着李元婴,迟疑道:“殿下的意思是想……是想保住那个什么‘东海水鬼’?”

李元婴不由翻了个白眼,这不废话吗?如果不是想要帮摩迦撇清干系,那他还用费什么脑筋,直接把事情的经过白纸黑字地写在奏疏上,往京师一送,剩下的事情交给潘求仁不就结了。

虽然刚才在堂上的时候,李元婴拍着胸口表示要释放摩迦不过他一句话的事情,不过真要开释摩迦,那还是得把方方面面的事情全都考虑清楚。而且那个“东海水鬼”从出海的船只上解救回船上的昆仑奴的次数肯定不止一两次这么简单,既然王金义接到过关于“东海水鬼”的报案,那其他的沿海州县也可能有过相同的报案。

如果在摩迦以及“东海水鬼”这个问题不小心留下了一条小辫子,**烦应该不会有,但小麻烦肯定少不了。李泰那边可都是见不得腥味的苍蝇,而且李泰的新智囊杜楚客,也比已经被远远地发配出去的韦挺、薛万彻等人要厉害得多。

阎立本停下脚步,颔首道:“大王。那先容立本再好好地想一想!”

刘仁轨现在也明白了刚才滕王为何要单单把他给叫了出来,原来是为了参详这件事情,摇摇头道:“滕王殿下无需烦忧,仁轨以为殿下要想保住摩迦,还是容易得很!”

“哦?愿闻其详!”李元婴诧道。阎立本也中断了他的沉思,好奇地看向刘仁轨。

刘仁轨微笑道:“滕王殿下应该听说过突厥奴吧!”

阎立本皱眉道:“正则,自从东突厥归降后,圣人就曾经下过一道敕令,禁止蓄养突厥奴婢,虽然大唐在西北缘边州县,仍然屡禁不止,不过正则最好也还是不要私下议论突厥奴。”

刘仁轨拱手道:“阎侍郎教诲,仁轨谨记!仁轨的意思是不管是突厥奴还是昆仑奴,他们都属于外族的奴隶!”

“正则的意思是?”李元婴好像想到了什么,连忙追问道。

阎立本猜问道:“正则是说我们只要无为即可!”

“正是,无为即可!”刘仁轨颔首道:“圣人仁德,恩加四海!君不见史大奈将军、李思摩将军、阿史那社尔将军、执失思力将军、契苾何力将军,等等,均为我朝大将!”

李元婴不由腹诽,那还不如说是李世民好大喜功呢,半年前在献陵那一次,把阿史那结社率带在身边,结果差点就悲剧了!

不过李元婴也明白了刘仁轨话中的意思。只是接下来又质疑道:“正则,皇兄敕令不得蓄养突厥奴婢,那是因为当年东突厥归降,皇兄的收心之举,可是如果换成是昆仑奴,恐怕就不一定可行了!”

阎立本这时抢在刘仁轨前面答道:“这个大王尽管放心!昆仑奴并非吐蕃奴,昆仑众国对大唐从无叛心,而且每隔数年都会派使者进贡大唐,就说大王刚才所说的那个扶南国,立本记得在武德和贞观年间,扶南国就曾两次遣使进贡大唐。献上了几个白头人!那什么‘东海水鬼’只是受雇于王金义,而解救同胞,亦是义者之行,只要大王在奏疏上晓以大义,圣人即使不会召那个扶南国王子入朝,也应该不会责难于这伙昆仑奴!”

“白头人?”李元婴讶道。

阎立本顿时面露羞色,解释道:“立本听当年那扶南国的贡使介绍,那些白头人,生活在扶南国西部,人皆素首,肤理如脂,相貌与大唐常见的那些昆仑奴迥异,而且以山穴为居,四面峭绝,人莫得至,想要捕获并非易事。大王之所以从未见过,那是因为当年扶南国遣使进贡的时候,大王尚未知事,而那几个白头人也很快因为水土不服死了!”

看到阎立本说话的时候脸色越来越难看,李元婴也适时地打住不再说什么。阎立本之所以突然面露羞色,李元婴当然心知肚明,肯定是当年扶南国贡使进献贡品的时候,阎立本又被李世民给拉过去客串画匠了。虽然阎立本画画的好不假,不过对于像他这种在政治上还有抱负的非典型画家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就算当上从三品的将作大匠,也没有多少政治地位。

带着阎立本回到堂上,众人寒暄过后,李元婴就让摩迦先退下去,再回大牢去肯定是不可能了,想想便让高赐铭把摩迦待到钱塘县的驿馆先住下再说。虽说将王金义一案交给潘求仁就可以离开杭州了,不过李元婴还想将摩迦一起带走,去海州找那个“方丈岛”自然不能少了摩迦带路。

※※※※

还有一更,不过可能会迟一点!

第一百九十四章 再临富阳

第一百九十四章

再临富阳

“滕王殿下,不知那王金义是否还需要提审?”诸事已毕。潘求仁马上就询问道。

“王金义吗?”李元婴眉头一皱,摇头道:“事实俱在,其他不清楚的地方,我们从摩迦的口中也探知得差不多了,此人某就不见了。不过这个王金义既然能够玩出假祥瑞这种花招来,某以为其人在钱塘令任上,即使没有贪墨,徇私舞弊肯定是少不了的,王师,您是刑部侍郎,那个王金义还是交由您亲自来审理吧!”

阎立本拱了拱手说道:“谨遵滕王教!只是大王,立本因为听说钱塘县出现青龙嘉瑞,这才匆匆从于潜县回来,若是留在钱塘审理王金义一案,那于潜县那边……”

李元婴摆手道:“这个王师不必忧虑,于潜县的事情就交给正则去做吧!”转头对刘仁轨道:“正则,你也是刚刚从盐官县那里回来,反正我们还要在杭州驻留数日,你就先在钱塘好好休息几天,然后去于潜吧!至于富阳县那边,交给某就行了!”

“喏!仁轨谢殿下面谅!”刘仁轨今早从盐官县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听王金义说过滕王殿下去了富阳,所以对李元婴的这道命令也没有感到多少意外。

潘求仁失声道:“殿下,您还要去富阳县?”

“怎么,不行吗?”李元婴脸色又沉了下来,有些不快地说道:“关于贡橘的事情,某念在你们这些下面的官员押运贡品的时候也不容易,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而且那道符书也不是出自你之手,现在也解除了那道禁令,这件事情某也就不再追究你了!不过某还是希望你能记住一句话!”

“请滕王殿下示下!”潘求仁心里自然是大喜,连忙谦声请教道。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麻黍!”李元婴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转而又对阎立本道:“王师,关于这次假祥瑞的事情,上呈给皇兄的奏疏还是要劳烦王师了!”心里也不由一汗,习惯成自然,那句“不如回家卖红薯”就差点脱口而出了,幸亏突然想起唐朝的时候中国好像还没有红薯这种东西,急中生智改成了“种麻黍”,总算是勉强对上了韵。

“请大王稍候,立本这就拟一份奏疏给大王过目!”关于假祥瑞的经过阎立本也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马上就坐到一旁草拟疏表去了。

潘求仁脸色一僵,不过马上就恢复了正常,堆笑道:“滕王殿下教训得是,求仁这几年,实在是愧对王洲乡的百姓!”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麻黍!”刘仁轨不由动容道:“滕王殿下教诲,刘仁轨铭记于心!”

将阎立本草拟的那份奏疏发往京师后,奔波劳累了一整天的李元婴留在钱塘好好地歇息了两天,反正要呆在杭州等待京师的回信,也就没必要担心会耽搁时日了。接下来的时间,阎立本留在钱塘县提审王金义,钱塘县衙的那些胥吏是不能用了,杭州刺史衙门的人也不见得就可靠,所以李元婴让郝处俊也留在钱塘协助阎立本处理王金义一案。刘仁轨去了于潜县,而李元婴,自然是又重新踏上了富阳县的土地,原先的那些跟班,除了被留在阎立本身边的郝处俊以外,也是一个不少。

※※※※

“张卿,吩咐下去,把船停靠在那片果园旁边!”正欣赏着江上美景的李元婴突然对后面的张天水叫道。

张天水应声离去,潘求仁却奇怪地问道:“滕王殿下,您这是要?”

李治在一旁促狭地笑道:“潘使君,你不会这么快就忘记这是什么地方了吧?”

“好像是快到王洲乡了吧!”话音刚落,潘求仁就重重地拍了一下额头,懊恼道:“瞧求仁这记性。前面可不正是那个许老丈的果园吗!”

故地重游,李元婴自然是轻车熟路,很快一行人就走到了几天前曾经来过的那个果园前面。闲不住地李治还不待走近就大声嚷嚷道:“许老丈!许老丈在园子里面吗?”

霎时间,一阵阵“哰哰”的犬吠声又此起彼伏地叫了起来。和上回李元婴看到的场景如出一辙,少顷,那个叫许诌的果农就深一脚浅一脚地从橘子林中钻了出来。

“谁……”许诌刚刚抬起头来,顿时就呆愕住了,他哪能想到此生还能见到李元婴和李治两人,连忙跪下道:“啊!小民拜见滕王殿下,晋王殿下,潘使君!”

“许老丈不必如此,快快请起!”李元婴笑盈盈地说道,郭迁以及抢着要在李元婴面前表现的潘求仁连忙上前要将其搀扶起来。

不料许诌却将手稍稍避让了一下,谢绝了郭、潘二人的搀扶,恭恭敬敬地又在李元婴等人面前磕了几个响头,激动地说道:“小民代全王洲乡的百姓谢过两位殿下和潘使君体察民情,废除了富阳县强加给王洲乡的那道禁令!两位殿下和潘使君对我们王洲乡的大恩大德,王洲乡百姓永世不忘!”

“这是何必!”李元婴眉头一皱,马上亲自把这个许诌从地上扶了起来。虽然李元婴也已经当了好几年的王爷,这年代的规矩也都渐渐地适应了,不过还是见不得别人在他面前磕响头。幸亏这里还是泥草地,若是放在两仪殿那种地方,非把人磕成脑震荡不可!

潘求仁也腆着脸道:“许老丈受苦了,潘某守牧杭州数年,却不知王洲乡的疾苦,王洲乡百姓的谢意,潘某受之有愧啊!滕王殿下有句话说得好,‘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麻黍。’每当想起这句话。潘某都汗颜不已!”虽然接连出了两件不大光彩的事情,潘求仁自知这一任杭州刺史后要想升迁恐怕无望,不过能加深李元婴对他的好感,还是没有什么坏处的。当然,潘求仁更不会把李治给落下,又用了不少溢美之辞褒维李治,李治可是代表着以后的希望,潘求仁自认为他自己还算是年富力强的。

李元婴想要故地重游的目的,无非是想看一下富阳县是否已经将潘求仁前几天下发的那道符令贯彻到位,现在看来也就不必再问了。于是李元婴再和许诌又闲聊了一番富阳县的风土人情后,便要起身准备告辞,突然心里一动,这许诌虽只是一介果农,但是却也谈吐不凡,不愧为名门之后。既然是黜陟富阳县,李元婴自然不希望到县城后由富阳县令指派一个向导,心里便有让这个许诌当向导的想法。

“许老丈,想来你也应该从王洲乡的乡长、乡佐们的口中得知,某这次下江南,是来观省风俗的吧!”李元婴随口问道。

许诌心里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点头称是。潘求仁却在一旁腹诽,观省风俗?说得好听,谁不知道这其中最重要的目的是整饬吏治。

“那不知许老丈可愿作某的向导?”

许诌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连忙抱拳道:“敢不从命!”

“那许老丈的果园怎么办?”潘求仁随即问道,他作为杭州的父母官,当然不大希望让一个当地的普通百姓来当李元婴的向导。

许诌不在意地说道:“有劳潘使君关心了!不过不打紧,现在离橘子成熟的季节还早着呢,这橘子园基本上不会有什么人捣蛋的,而且两位殿下和潘使君刚才也都听见了,小民在果园里也还养着好几只的狗儿,这个时节,有这些狗儿看守果园,已经足矣!”

“既如此,那就有劳潘使君了!”虽然潘求仁心里不喜。但也没敢表露在外,连忙笑呵呵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

“小皇叔,这浙江两岸的美景,一点也不输于半年前我们去过的那个麻阳峒啊!”李治吹着扑面而来的晚风,一脸陶醉地说道,“还是小皇叔最好了,要不是小皇叔说动父皇,让父皇答应雉奴跟随小皇叔一起下江南的话,雉奴现在恐怕还呆在京师里画地为牢呢!”

许诌世居富阳,这个向导也还算称职,颔首微笑道:“晋王殿下说的不错,汉时的徵士严子陵先生就是被这富春江两岸的美景所吸引,而结庐于富春江畔的!”

“富春江畔,这条江不是叫浙江吗?”李元婴突然回头问道,他前世也不是浙江人,不过富春江的大名确实如雷贯耳,无他,主要是因为黄公望的那幅《富春山居图》太出名了,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啊,只是却不知道富春江原来就是浙江。

许诌解释道:“并非如此,只是因为富阳县古称富春,所以久而久之富阳人就把浙江从桐庐县到富阳县的这段河段称之为富春江,而在富春江的上游,则被称作‘新安江’。”

“原来如此!”李元婴摇摇头,虽然这些地名都耳熟能详,不过要是不来此境,还真不知道这里面的联系。

融入眼前这山水画般的富春夕照,潘求仁这时也放开了胸怀,展示出他还是一个文学家的一面,大声吟唱道:“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奇山异水,天下独绝。

水皆缥碧,千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急湍甚箭,猛浪若奔。

夹岸高山。皆生寒树,负势竞上,互相轩邈,争高直指,千百成峰。

泉水激石,泠泠作响;好鸟相鸣,嘤嘤成韵。蝉则千转不穷,猿则百叫无绝。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横柯上蔽,在昼犹昏;疏条交映,有时见日。”

不过潘求仁毕竟是四品杭州刺史,刚刚有些放浪形骸的感觉,脸上顿时就是一窘,既尴尬又惶恐地低头道:“自从求仁徙任杭州刺史,见识了富春江两岸的风光后,叔庠先生的这篇《与朱元思书》就印在了心里,挥之不去,刚才求仁无礼之处,还请两位殿下恕罪!”

※※※※

Ps1:吴均的《与朱元思书》不计字数!

Ps2:困得不行了,早前那章是补以前的,不算。今天剩下的两千明天补!

第一百九十五章 进城

第一百九十五章

进城

“潘使君真性情,何罪之有!”李元婴朝有些手足无措的潘求仁微微一笑,转而对许诌问道:“许老丈,在天黑之前应该能够赶到富阳县城吧?”

许诌未答,潘求仁便抢先说道:“滕王殿下请宽心,您看前面灯火处,县城就在眼前了!”

虽然天色还未暗淡下去,不过远处喧闹的渡口也已经点起了灯火,如天星般一闪一闪的样子,若隐若现。

“不知滕王殿下是否要派人先行,让富阳县一干官吏到渡口迎接?”潘求仁接着询问道。上次他随李元婴初临富阳县的时候,在离开钱塘前就早早地派人通知富阳县了,不过这一回,他就没敢擅作主张了。

李元婴摇摇头道:“无需惊动富阳县,某只在富阳县四处看看就可以了!”

“谨遵滕王教!”潘求仁虽然不愿,但也没敢强求,只能在心底祈祷这回不要再出什么乱子了。不过转念一想,心里面又放心了不少,富阳县令也不是傻子,明知滕王在杭州,自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弄出些让滕王碍眼的事情。

虽然李元婴没让潘求仁惊动富阳县地方,而且李元婴的坐船靠上渡口的时候,已经是夜幕降临了,不过有着几十个滕王府随行保护左右,李元婴一行人要想低调亦不可能。刚刚走出渡口还没多久,富阳县令就领着一大票的官员胥吏前来迎接。

李元婴也没有打算他这次到富阳县来能瞒得住当地官府,否则的话他就微服简行了。与富阳县的官员见过面后,李元婴并没有同他们一起回县衙,而是下榻在了富阳县的驿馆中。

“潘使君,您看这个……”那个富阳令看着李元婴离去的背影,很是无助地看着潘求仁。

潘求仁微笑道:“守好你自己的本分就行了,其他事情你也没必要担心!都回去吧,某今日也和两位殿下一起下榻在驿馆中!”

“那王洲乡的贡橘……”富阳令犹豫了一下,还是吞吞吐吐地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潘求仁皱了皱眉,小声道:“那道禁令罢了就罢了吧,你心里也不要有什么负担,反正那道禁令是上一任富阳令签发的,某这个杭州刺史都没事,滕王殿下自然也不会怪罪到你的头上去!今天滕王殿下路经王洲乡,已经知道了你们富阳县在第一时间就罢去了那道禁令,这就很好嘛!”

富阳令苦笑一声,摇头道:“潘使君,那今年的贡橘怎么办?从杭州到京师,一去三千五百五十六里,沿途要是有个闪失,那该如何是好!”心里也是郁闷,人家前任富阳令郭文忠凭着王洲乡的贡橘,如今迁任湖州治中,为一州之上佐,而他却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时也,命也!

潘求仁脸色顿时一沉,冷声道:“乌鸦嘴!这几年来我们杭州的贡橘哪次出过意外!”说罢一脸不悦地拂袖而去。这个富阳令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人家潘求仁好不容易已经自我催眠了,他偏偏还要把这个伤疤给揭起来,潘求仁能给他好脸色看就怪了。

“明府,现在怎么办?”站在那个富阳令身后的富阳县丞和富阳县主簿也是面面相觑。

“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潘使君说的也对,人家郭明府几次押运贡橘都没有出现什么意外,我们应该不至于那么晦气吧!”富阳令无奈地自嘲道。

不过这时候潘求仁又突然回头走了过来。

“潘使君,可是滕王殿下还有什么示下?”那个富阳令连忙收起刚才那种颓态,恭声问道。

潘求仁捋着长须长叹道:“刚才某也想了想,虽然今年应该不至于会那么晦气,不过凡事未雨绸缪还是好的!”

“潘使君的意思是……”富阳县主簿心里一登,慌看左右,连忙悄声道:“罢去禁卖富阳橘这道禁令那可是滕王殿下的决断,如果我们待滕王殿下回京后再重起这道禁令,要是不小心再传到滕王殿下耳中的话,只怕会惹怒滕王殿下的!”

那个富阳令也是脸色数变,劝谏道:“潘使君,使不得啊!前两个月许阁老家的小郎君回到富阳县,听说还要在这里呆上数月,许姓也算是富阳县的一个大姓,王洲乡就有不少许氏族人,若是有什么反复,卑官也不敢保证王洲乡的那些百姓会不会通过许阁老,把王洲乡的事情告知滕王殿下!”

潘求仁顿时就有些哭笑不得,同时心里也憋着一股怒气,冷笑道:“难道在你们的眼里,潘某就是一个猪脑吗?”

“不敢,不敢!”这几个小芝麻官立刻噤若寒蝉,潘求仁可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就算他们心里真是这样想的,那也只敢在心里想想。

潘求仁也不跟他们废话,怒声道:“滕王殿下喜欢清静,也不喜你们这些地方官吏在后面跟着,所以这几天两位殿下在富阳县,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要是你们自己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来,那可不要怪潘某翻脸无情!”

“那两位殿下安全怎么办?”说话的是富阳县尉。

“有几十个滕王府亲事跟随,有‘单骑退百寇’的薛仁贵将军护卫左右,你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莫非你以为就凭你们富阳县那几个三脚猫的皂隶,能比得上滕王府的亲事,你能比得上薛仁贵将军?”潘求仁劈头盖脸地叱道。

“不敢!”那富阳县尉也知道潘求仁在气头上,当然不敢有什么异议。

潘求仁冷冷地在这几个富阳县官员身上扫了一眼,就准备离去,不过很快又回过身来,冷哼道:“某差点被你们给气糊涂了!贡橘的事情,未雨绸缪还是要的!那道禁令罢了就罢了,并没有什么关系,只要备用的那一部分贡橘,由你们县衙出资购买,不就没什么问题了吗?”

“潘使君此策大善!”那个富阳令眼睛一亮,满脸愁云霎时间烟消云散,连忙抱拳道:“卑官携富阳县全衙官胥,谢潘使君指点之恩!”

“好了!以后遇到什么事情都动一下脑子,都回去吧!”潘求仁不耐烦地向外挥了挥手道。不过听了这几个小芝麻官的恭维,心里面也免不了轻飘飘的。

李元婴看到潘求仁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他刚才也曾回头见潘求仁好像在对那几个富阳县官员面授机宜。心里面对潘求仁自然就有些不满,同时也有些疑惑,按理说潘求仁不像是傻子吧,怎么会当着他的面犯他的忌讳?于是随意问道:“刚才某怎么不见潘使君啊?”

潘求仁心里一惊,慌忙解释道:“回滕王殿下,刚才富阳令因为王洲乡贡橘的事情而叫住卑官,所以卑官才在后边耽搁了一些时间!”

“王洲乡的贡橘,又出什么事情了?”李元婴狐疑道。畏畏缩缩地跟在李元婴身旁的许诌这时也竖起了耳朵。

潘求仁见李元婴脸色稍霁,也松了一口气,微笑道:“是这样子的,因为富阳县罢去了禁卖王洲乡富阳橘的那道禁令,所以那个富阳令对今年的贡橘有些担心!”

“啊?明府……”许诌失声叫了一声,赶忙住口,赔礼道:“小民失态了,请使君见谅!”

“不碍事,不碍事!”潘求仁朝许诌和煦地一笑,在李元婴的面前,这亲民的形象还是要保持的,然后接着把他刚才想到的那个办法对李元婴一说。

“嗯,只要不伤百姓之本就好!”李元婴颔首道。虽然若是贡橘成功运抵京师,那用库钱购得的那些备用贡橘就成了富阳县官胥的福利品,毕竟没有哪家衙门开门做生意,在衙门口卖橘子的道理,不过李元婴也理解这些底层的官员,如果贡橘真的在沿途翻船,而未能及时运抵京师,那接下来要受的处罚也不轻,只要不会像这几年王洲乡百姓这般怨声载道,李元婴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对了,滕王殿下!求仁刚才从富阳令的口中得知,听说许阁老家的小郎君两个月前也已经回到富阳县了!”前几天在许诌的那片果园前,潘求仁可是亲耳听到薛仁贵跟李元婴提起许敬宗,虽然薛仁贵也是语焉不详,但潘求仁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哪能不明白许敬宗想要干什么,无非是想求滕王殿下路经杭州的时候,能够向圣人荐举几个许氏子弟。而刚才从富阳令口中听说许敬宗的儿子现在正在富阳县,也就证实了他的想法。

“许阁老家的小郎君也在富阳县?”李元婴一愣,随即也明白了许敬宗的想法,敢情他是想让自己荐举他的儿子啊,怪不得这么积极,亲自到滕王府来拜访还不算,又让苏定方托了薛仁贵的关系!转头询问道:“不知是许阁老家的几郎呢?”

虽然李元婴前世的历史知识也只是半吊子而已,如果问李义府的儿子是哪个,李元婴绝对是两眼一抹黑,不过同为高宗朝两大奸相之一的许敬宗嘛,李元婴却恰好对他的长子许昂有过一番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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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会很迟,不要等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许昂(上)

第一百九十六章

许昂(上)

说来许昂的命运也太悲催了点。其实许敬宗的这个长子还是有些才能的,历史上曾出任过太子舍人,但是他最后的结局却是被流放到岭南,直到临死前才被召回,授了一个虔化县令这样的小官。

有人就要问了,历史上自长孙集团覆灭后,高阳郡公许敬宗作为三朝元老,其资历和朝中威望仅在英国公李世绩之下,那为何身为许敬宗的长子,许昂却被流放到岭南,临死前才回来,落得一个悲惨的结局呢?

答案很简单,并非由于政敌倾轧,而是因为许昂所得罪之人,其实就是他的老爹——许敬宗。

这件事是这么来着,许敬宗的正妻,也就是许昂之母死了,正妻的位置当然不能就这样空着,要续弦!不过这个继室的身份却有些尴尬,甚至还与大唐的律法相悖,她乃是许敬宗亡妻裴氏跟前的婢女。而许敬宗,不仅出身江左名门,更是当朝宰相,明显门不当户不对。而且《唐律疏议》明确规定:“以妻为妾,以婢为妻者,徒两年。”

问题来了,那怎么办呢?许敬宗胆子也大,为了掩人耳目,便让这个婢女冒充同为江左名门的虞氏之女,然后再将其收为继室。由此可见许敬宗也是爱煞了这个小婢女,为了娶她为妻,甘愿冒着身败名裂,丢官判刑的危险。

可惜这毕竟不是《梁祝》、《孔雀东南飞》这样的爱情故事,原来在许敬宗之妻裴氏未亡之时,那个被许敬宗看上的小婢女就与其长子许昂有了私情,即便是在那个小婢女摇身一变,成了许昂的继母虞氏之后,比起已经成了糟老头子的许敬宗,显然少年英俊的许昂对她而言更有爱些,所以她和许昂之间的不伦之情也就依然继续着。

许敬宗当然不是瞎子、聋子,久而久之也就发现他小老婆和他大儿子之间的不正常,登时就怒不可遏,即使许敬宗再喜欢这个小老婆,也不可能容忍她跟自己的儿子通奸,头上绿油油啊,一怒之下就把这个所谓的“虞氏”给撵出了家门。这还不算,又以“不孝”的罪名。直接奏请皇帝,把许昂给远远地流放到岭南喝西北风去了。

也正是因此,在许敬宗死后,太常寺那班人便以许敬宗“弃长子于荒徼”为名,定许敬宗的谥号为“缪”。

名与实爽曰缪,言名美而实伤,也就是有名无实的意思。这可不是一个好谥,作为一个善终的当朝宰相,死后谥号得一个“缪”,也算是空前绝后了。最后还是李治看不过眼了,才把“缪”字改成了“恭”字,虽然比“缪”强一些,不过列数古代那些末代皇帝,晋恭帝、隋恭帝、周恭帝、宋恭帝等等,说明这个“恭”字也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说投胎是个技术活,谁让他摊上许敬宗这个老爹呢!当许敬宗的儿子不易,当许敬宗的女儿也不容易,李元婴记得许敬宗为了多纳彩金,还把其中一个女儿嫁给了岭南蛮酋冯盎的儿子,而且许敬宗因此也被有司弹劾,贬为郑州刺史。

当然。若非如此,有个这么极品的老爹,李元婴也不可能会对许昂这个在历史洪流中只是匆匆而过的小人物有着这么深刻的印象。

潘求仁哪知道是许敬宗的第几个儿子到了,见李元婴发问,也只能茫然地摇头道:“滕王殿下恕罪!这个刚才求仁忘记向富阳令询问了,请殿下稍候,求仁这就赶过去询问!”

“潘使君慢行!”许诌连忙叫住转身离开的潘求仁,接声道:“虽然小民并不是住在新城,不过前些天也曾听族中长辈说,这次回乡的是许阁老的长子许昂!”

潘求仁讪讪说道:“某倒是忘却了,许老丈与许阁老乃是同宗!”

果然是那个命运多舛的许昂,李元婴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回话,不过心里面对这位敢跟自己老爹争风吃醋的许昂,李元婴还是有些好奇的。心说也幸好是许昂,他记得许昂虽然悲剧,但在历史上也有善属文之名,向李世民荐举这个许昂,还算靠谱些,看在许敬宗曾亲自登门拜访,又托了苏定方的关系的份上,就给他一个顺水人情吧,而且许敬宗这个后起之秀,以后肯定也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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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富阳县的一干官胥得了潘求仁的叮嘱,果然没有再像昨日那样一窝蜂地涌到驿馆来,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李元婴知道这肯定是昨夜潘求仁落在后边面授机宜的结果,也乐得如此,在许诌的向导下。开始了富阳县之旅。

经过几天的观光及查访,李元婴一行人来到一个与富阳县城比起来,也一点都不逊色的小镇子前面。看着高耸的城墙,李元婴诧道:“这就是新城镇?”心说这城墙修得好像不比富阳县城矮多少。

潘求仁颔首答道:“回滕王殿下,这里本是新城县的县治所在,只是武德七年先皇省并州县的时候,将新城县并入富阳县中,所以这个镇子自然要比其他镇子来得大得多!”

“原来如此!”李元婴释然道:“许阁老的府第应该就在前面这个镇子里面吧!”

许诌连忙禀道:“许阁老乃许氏一族的族长,虽然如今在京中任职,不过在新城,也还是留有府邸的!”

“那好,许老丈,你前面带路吧!这次来新城,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来看一下那个刚刚回乡的许阁老长子许昂!”李元婴说着转头朝薛仁贵笑笑,如果不是薛仁贵的提醒,他还真把许敬宗的事情给抛到姥姥家了。

薛仁贵当然知道李元婴的笑容是什么意思,顿时也有些窘迫,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因为私事请李元婴帮忙。若非如今的朝臣中间,许敬宗是他老师苏定方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之一,薛仁贵也不会放下脸来,痛痛快快地奉献出他的第一次。

潘求仁谄笑道:“许阁老幼年即以文翰显,享誉江表。后又与房相公、杜相公等人并称为‘十八学士’,许大郎家学渊源,想来应该不会让滕王殿下失望的!”

李元婴赞同地点点头,心里暗道,虽然他从前世就知道了许昂还有些小才能,但是“家学渊源”这四个字可不一定可靠,古来虎父犬子的例子海了去了,而且“护儿儿作相,世南男做匠,文武岂有种邪?”这句话就是出自许敬宗之口。当然,这句话李元婴也只是在心里想想。没有说出口,毕竟来护儿那两个儿子来济和来恒,现在还都没当上宰相呢。

※※※※

虽然许诌如今住在王洲乡,不过看起来他平日里也没少往这个新城镇跑,进到镇子里面,还没有走上几步,许诌就遇上了熟人。

一个穿着玄色缺胯衫的中年汉子看着李元婴一行人前呼后拥地走进镇子,迟疑了半天,还是揉揉眼睛走上前去,看着许诌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是四郎?”

许诌行四,亲朋好友之间自然都是以“四郎”相称,不过今天的四郎可不比往昔,许诌本就是一个只有四十六岁的中年汉子,只是因为这些年在王洲乡被贡橘所累,日子过得太苦,才显得像一个六十四岁的老头儿。而跟在李元婴身边当向导的这几天,李元婴自然不会亏待了他,精气神养足了,再加上让在宫里那些老太监手下培训多年的郭迁好好拾缀一下,换上一身干净整齐的襕袍,登时就像换了个人儿似的。也难怪这个熟人在看了老半天后还是没敢确定。

许诌见到来人大喜,退回一步,对李元婴悄声道:“滕王殿下,前面那人正是许阁老留在新城那座宅院的管事之一,名唤许慎!殿下,是不是让许慎前面带路?”

那许慎也注意到了许诌身边那个器宇轩昂的少年郎,顿时心里一跳,他是许敬宗留在新城的几个管事之一,哪能不知道他们家小郎君这次突然从京师回乡是什么目的,而这几天,可不就是滕王殿下驻留杭州的时间吗?他们家小郎君这几夜可都没有怎么睡好觉,可不就是因为想着滕王殿下什么时候驾临新城镇闹的,而他这次出门,也是奉了他们家小郎君之命,到富阳县衙里去打听一下,滕王殿下什么时候到富阳县来。别说在小小的富阳县,就算是整个杭州。也不见得能找到这两个如此丰俊的少年郎,看来他们十有八九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滕王殿下和晋王殿下了。

许诌见李元婴轻轻点头,也就领了钧命将许慎拉至一边。说实话,他现在心里面也挺飘飘然的,虽然他跟许慎有些交情,但许慎毕竟是中书舍人许敬宗家的管事,即使只是留在老家那种不受重用的管事,其地位也不是他一个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果农能够相比的,而今天,他随滕王殿下莅临新城,可谓赚足了面子。

连忙拿着鸡毛当令箭般地小声道:“许管事莫要惊异,某就是四郎,如假包换!之所以现在这身打扮,那是因为滕王殿下和晋王殿下共游富阳县,以诌为向导,要是诌还穿着衣衫褴褛的样子,岂不是对两位殿下的无礼!”

只是看到面前的许慎听他说到两位殿下的封号后,并没有表现出预想中的惊慌和艳羡后,许诌也不由有些失望,神情顿时低落下来,讪讪道:“滕王殿下早听闻许阁老长子许昂善属文之名,闻得许大郎现在正在新城镇,今天正好路经新城,所以特进镇一见,不知许大郎可否在家啊?”

“在的,自然在的!”许慎连连点头,这不废话吗?他家小郎君为了今天可好些日子没睡踏实了,连忙就要上前见礼。不过马上就被许诌给阻止了,小声叱道:“两位殿下不想惊扰到新城镇的百姓!”看到许慎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许诌心里又是一阵暗爽,只可惜滕王殿下再过几天也要回钱塘去了,不可能一辈子留在富阳县,而他也不可能一辈子给滕王殿下作向导。想到此许诌不由暗叹,唉,过不了几天,看来又要重新回果园去了!

在唐朝,不仅像长安、洛阳这样子的大都市的城池是坊里结构,其他州城、县城的城市结构,也和长安城、洛阳城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是,长安城两县一百零八坊,而较小的县城,却只有四个坊里。新城镇并非那种自然形成的小镇,在十几年前新城县被撤并以前,这里也是一个县城,镇子里面的布局当然也是坊里结构。

许慎只好不着痕迹地向李元婴和李治躬了躬身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李元婴一行人领到一个坊门前面,牌坊上写着“安居房”三个大字,落款正是许敬宗。许慎正要回头请李元婴等人进坊,却听到坊门里边传来一个干巴巴地声音:“许慎,小郎君不是让你去县城打听消息吗?怎么到现在了还在这里呢!”

一个长得跟许慎有几分相像,手里提着一个旱烟杆就从里面走了出来,啪啪地往嘴里抽了两下,正要再说话,却突然愣住,讶道:“潘使君,您怎么突然到新城来了!”不过随即也明白过来了,连忙跪道:“乡民许谨参见滕王殿下,晋王殿下!”那根旱烟杆,就直接被他给扔在了地上。

李元婴心道这个老小子的脑筋倒转得快,看到潘求仁就能猜到大概,皱眉道:“先起来吧!某到新城来,不想惊扰到新城的百姓!”

“啊?乡民无知,请两位殿下恕罪!”这个叫许谨的男子立刻就麻利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忐忑地低头道。

李元婴回头问道:“潘使君,你识得他否?”

潘求仁苦笑地摇摇头,这明显强人所难嘛,杭州治下百姓十五万有余,他一个杭州刺史,岂能哪个阿猫阿狗都能认识。

许诌连忙小声介绍道:“禀滕王殿下,这个许谨乃是许慎的胞兄,也是许阁老留在新城宅院里的大管家,同时还是这个安居坊的坊正!”

※※※※

终于把前日的两千给补上了,先睡觉了,睡醒接着补欠!

第一百九十七章 许昂(下)

第一百九十七章

许昂(下)

刚刚走进许宅,早已得到下人通报的许昂立刻就匆匆忙忙地从内宅赶了出来。见礼道:“学生富阳许昂拜见滕王殿下、晋王殿下!见过潘使君!”

“许大郎不必多礼!”李元婴微笑道:“某在京中的时候就曾听说过许阁老家的大郎素有善属文之名,可惜一直未能得见,甚以为憾,没想到许大郎也恰巧在这时节回乡!”

许昂尴尬地笑笑,想想离京前父亲的叮嘱,他可不信眼前这位滕王殿下不知道他这次回乡是特意的。

潘求仁也自来熟地笑道:“不知贤侄回乡几天了,怎么也不到钱塘来看望一下你潘叔,如果不是前几日从富阳令口中听说贤侄回乡,潘叔还不知道呢!”许敬宗可是在朝中地位最高的杭州人,潘求仁作为杭州的父母官,如果能够交好于许敬宗,绝对不会是什么坏事。所以虽然潘求仁从未见过这个许昂,却也一见面便以潘叔自称,用以拉近跟许昂之间的关系。

“是小侄失礼了,不过小侄也知道潘叔政务繁忙,故而未敢打扰潘叔!”许昂也是打蛇随棍上,毕竟他们许家的根基还是在富阳县,和杭州刺史当然也要保持良好的关系。

李元婴此行新城的目的只是为了当面对这个许昂考教一番,虽然李元婴记得历史上的许昂颇有才名,但毕竟涉及自己所要荐举之人,当然最好还是小心稳妥一点好。依照唐律。荐举不当,也是要追究荐举之人的责任,李元婴可不希望闹出什么无妄之灾来。若是这个许昂真有才学,李元婴当然乐得当这个伯乐,但要是腹中空空如也,那别说托苏定方的关系,就算是托房玄龄、魏征的关系,李元婴也只能驳了这个面子。

当然,李元婴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当年在弘文馆的求学生涯可谓惨不忍睹,也就靠着前世背过的几首小诗充充门面罢了。不过没关系,旁边还有潘求仁呢,他可是一个实打实的文学家,当然要将其充分利用起来。

寒暄过后,早有心理准备的许昂便把李元婴、潘求仁等人引进他的书房中,心里面也突然有些忐忑不安起来。他自幼随其父从文,自信在文才方面不弱于人,不过书法之道,就不知能不能入滕王殿下的法眼了。

因为虞世南和许敬宗同为当年的“十八学士”之一,而且在隋朝的时候同在江都,本就有些交情,而且当年宇文化及叛乱,虞世南之兄虞世基和许敬宗之父许善心同时被宇文化及所杀,这两人侥幸逃脱,也算是一起共过患难,所以许昂的书法也曾经得到过虞世南的倾心教导。

当年许昂哪会想到自己入仕要通过滕王殿下的荐举,因此即使在“滕王体”风靡大唐的时候。也没有丢掉自己的字体。直到一年前,滕王李元婴被钦命为江南道黜陟大使,许敬宗当然不止许昂这么一个儿子,不过他对许昂的才学还是有几分自信的,所以便打上了主意。毕竟许昂若是能够通过李元婴的荐举入仕,那就能为他们许家省下一个门荫的名额,于是在四处托关系的同时,也让许昂开始临摹“滕王体”,要想得到滕王的荐举,这个滕王殿下最引以为傲的“滕王体”即使成不了敲门砖,那也绝对是其中一块“垫脚砖”。

但是许昂临摹“滕王体”毕竟没有多少时日,而且早前也已经形成了自己的字体,所以事到临头,心里面也就有些不大自信了。

不过兴趣缺缺的李治并没有跟进书房,而是带着薛仁贵出门去了。反正有薛仁贵护卫,李元婴也放心得很,只是叮嘱李治不要跑远,便由他去了。

※※※※

走进许昂的书房,早就知道李元婴有意荐举许昂的潘求仁闻弦歌而知雅意,便开始了考教许昂。而李元婴,则一边留意着潘、许二人之间的对话。一边打量起书房的装扮起来。走到其中一张几案前面,抽出放在几案上的一卷纸卷,小声念道:“昂闻休气降祥,与圣人而合契,明灵之贶,候昌辰而咸通。自五帝寂寥,九皇悠缅。神龙逃夏中之世,一去莫追;景灵歇伊帝之朝,千龄不嗣。逮乎兹日,翔骤来仪,天道去人,何其交际?……”

许昂听到李元婴的声音后,脸色顿时一白,连忙跪地解释道:“学生前日听乡民说在钱塘县出现了青龙嘉瑞,一时兴起,故而写下这篇胡乱之作,没曾想后来又听闻那青龙嘉瑞竟是钱塘令王金义的作伪,忘记将它丢弃,还请滕王殿下恕罪!”

“原来是篇贺庆嘉瑞之作,难怪!”李元婴将手中的纸卷放在几案上,微笑道:“许大郎何罪之有?快快请起!”

虽然李元婴也不知他刚才读的这篇表文水平如何,不过看到潘求仁连连点头的样子,就知道应该不俗。而对于这篇表文的真伪,李元婴也没有任何怀疑,毕竟就算许昂为应付他的考教而找人捉刀代笔,也绝不可能以那个假青龙作为题材。

“谢滕王殿下!”许昂不由擦了擦冷汗,心里暗道好险,滕王殿下怎么一抽就把这卷纸卷给抽出来了呢,他可是刚刚听说王金义因为作伪青龙嘉瑞被滕王殿下当场识破。丧心病狂之下煽动民变,企图对滕王殿下不利,他刚才还担心滕王殿下会因此而迁怒于他,幸亏只是虚惊一场。

“许大郎的书法应该是师承于虞公吧!”自从李元婴展现出书法的天赋后,就没少跟虞世南、欧阳询、褚遂良这些书法名家交流过,自然一眼就看穿了许昂书法的师承。当然李元婴也看出了许昂的字体里面多少还有些他那“滕王体”的影子,不过他并不以为意,如今朝野中,他那“滕王体”的名声,可一点也不亚于书圣王羲之,百官士子,哪个没临摹过他的“滕王体”,李元婴心里也就把许昂当成他的拥趸之一了。

想到这里,李元婴看向许昂的眼神,自然也就更和善了。不得不说,许敬宗让许昂临阵磨枪,修习“滕王体”,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无怪乎古代科举考试的时候,那些应考的举子,都得拼命地迎合主考官的个人癖好。

听到李元婴一口道出他的师承,许昂顿时就有些郁闷,多年养成的书法风格,岂能一朝一夕就能改过来的。前几天许昂写下这篇表文的时候。也只是一时兴起而胡乱写写,所以他并没有去特意模仿“滕王体”,没想到这篇表文却落到了滕王殿下的手中,看来通过书法来博得滕王殿下的好感已是不可能了。

不过许昂也不会把心里的郁闷写在脸上,恭恭敬敬地拱手道:“回滕王殿下,家师正是永兴县公!”永兴县公就是虞世南的封爵。

李元婴颔首赞道:“看来大郎也已经得到了虞公的真传!许阁老后继有人啊!”

“滕王殿下的‘滕王体’享誉天下,学生岂敢当得殿下谬赞!”许昂心里顿时一喜,看来情况还不算太坏!

潘求仁看到李元婴的样子,知道许昂这应该就算通过了,也就没有再出言考教许昂,心里对许昂也颇为羡慕。他潘家那几个小子哪有这般运道。不过潘求仁也没有自怨自艾,他心里面亮堂着呢,许敬宗的地位和他相比,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若非许敬宗是掌制诰的中书舍人,若非许敬宗托了那个薛将军老师的关系,又岂能让滕王殿下亲自屈尊到新城镇往许宅走一遭呢!

没想到这个许昂还是虞世南的徒弟,凭着这个身份他李元婴也不敢将其给埋没了呀,李元婴和煦地问道:“说来某离京也已经半年有余了,不知虞公现在身体还康健否?”

许昂当然知道滕王李元婴和他的恩师关系不浅,要知道如今李元婴既书法之后,诗名也传遍天下,就是虞世南极力推崇的结果,连忙拱手道:“多谢滕王殿下关心!学生在离京前也专程去见过恩师,听孙道长说,恩师现在的身体是越来越硬朗了!这还得多谢滕王殿下啊!”

潘求仁这时也想起了关于虞世南的那则传得神乎其神的传说,讶道:“求仁听说当年永兴县公病重,在病榻上得到滕王殿下所作的那篇《灞桥送贺兰功曹之扬州》后,顿时不药而愈,难道是真的?”

李元婴讪笑道:“这个潘使君可不能相信,那只是夸大其词的传闻而已,虞公如今身体康健,那还是多亏了孙道长的精妙医术,某岂敢贪天之功为己有!”

这时候许谨从门外走进来,恭敬地作揖道:“滕王殿下,潘使君,小郎君!晋王殿下回来了!”

李元婴虽然有些奇怪李治怎么这么快就从外面回来了,不过既然对许昂的能力已有一定的了解,李元婴也就无需再留在许宅,于是便趁势跟许昂提出告辞。

滕王殿下要走,许昂自然没敢多作挽留,只好小心翼翼地将他们送到门外。

穿过穿廊,走到客堂上,李元婴就看到李治一脸喜色地奔了过来,而薛仁贵却是一副无奈的模样。

“许大郎留步!”李元婴对许昂拱了拱手,然后抚着李治的小脑袋笑道:“雉奴,我们走了!”

看着李元婴等人消失的背影。许慎战战兢兢地问道:“小郎君,滕王殿下怎么这么快就走了?那小郎君的事情……”

许昂摆摆手,不耐烦地问道:“滕王殿下的心思,岂是你我能够猜想得到的,不过看起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许谨、许慎,你们两个下去准备一下,某马上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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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睡到天黑,汗……

第一百九十八章 离去

第一百九十八章

离去

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景翳翳以将入,抚孤松而盘桓。在富阳县逗留了十几天,李元婴估摸着京里的回信应该也差不多到了,这才打道回钱塘县。果不其然,在李元婴回到钱塘县后的第三天,京师传来的八百里加急就放在了李元婴的几案上面。

“大王,圣人怎么说?”阎立本看着正低头思阅的李元婴小声问道。

李元婴微微一笑,把手中的敕书递给阎立本,负手道:“不出正则所料啊!”正像刘仁轨所预测的那样,李世民一纸敕令就赦免了摩迦,不过王金义就没有那么好运了,伪造嘉瑞,这可是欺君之罪,再加上又企图煽动民变,故而责令杭州刺史将王金义押往京师问罪。

阎立本接过李元婴手中的敕书,半晌迟疑道:“不过圣人希望大王能够收伏这支‘东海水鬼’,以免那些昆仑奴危及沿海百姓,这个恐怕不大容易啊!”

李元婴毫不在意地说道:“就算没有皇兄的旨意,这个‘方丈岛’元婴也是要去的,王师应该也能预见到,若是让这个‘东海水鬼’形成了气候,对沿海地方的危害有多大吧!这样也好,有了皇兄的旨意,也不怕我们转道去海州会给李泰他们留下口实!”

阎立本捋着长须,颔首道:“立本也明白大王和圣人的担忧,不过这些昆仑奴都是被我们唐人掠卖到大唐来的,而且其中的首领还是扶南国的王子,从他能只身逃出囹圄,并建起这个‘东海水鬼’组织,就能看出此人定非庸辈,想要将其收伏……”阎立本长叹一声,“难!”

李元婴负手轻轻踱了几步,脸上闪过一丝厉色,冷声道:“尽人事,听天命吧!如果不能将其收伏,那就把危险扼杀在萌芽之时!”

李元婴那冰冷刺骨的声音也让阎立本不由一激灵,骇然道:“大王,您是说……”

“当然,这也是最后没办法中的办法,如果这个‘东海水鬼’不能为大唐所用,那某不介意化身修罗!”李元婴轧了轧手指,回头叮嘱道:“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要尽量能够争取那个古龙僧高,刚才元婴所说之话,言出元婴之口,入王师之耳,切不可外传!就算是雉奴、正则,也要对他们守口如瓶,以免坏了大事!那些昆仑奴个个精通水性,而且对于那个‘方丈岛’,我们也一无所知,可以说那些昆仑奴已经占据了天时地利,所以即便最后那些昆仑奴不能为我们所用,那也要徐徐图之,以免打草惊蛇!”

“立本明白了!大王嘱咐,立本谨记!”阎立本朝李元婴深深一躬,退出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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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高赐铭亲自将王金义及其一干党羽押送至京,而李元婴一行也启程离开杭州,不过高赐铭走的是江南运河这条水路,李元婴则要前往湖州,走的是余不溪,所以李元婴和高赐铭并没有在一起上路。

看着载着李元婴、李治等人的大船缓缓离开,渐渐消失在天际中,潘求仁也不禁长松了一口气,回想这近一个月来,他可是经历了大喜,又遭遇了大悲,忙忙碌碌地精心准备了一年,结果到头来还是镜中花,水中月。不过想想他能够在王金义一案和王洲乡贡橘一事中独善其身,心里也就平衡多了,不管怎么说,比起那个被押往京师,聪明反被聪明误的王金义来说,比起已经掉了脑袋的武昌令徐元、武昌丞刘铭彰来说,他已经算是幸运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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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州治中郭文忠,也就是前任富阳县令,他这段时间以来可谓是饱受煎熬,原因很简单,因为滕王李元婴在杭州得知王洲乡禁止贩卖富阳橘的那道禁令后大发雷霆之怒,第一时间就传到了他的耳中。毕竟郭文忠也担任了好几年的富阳县明府,而且如今又是高升,在富阳县衙里,还是留有不少心腹的,所以富阳县有什么风吹草动,自然逃不过郭文忠的眼睛。

所以说傻人有傻福,如果什么都不知道的话,那郭文忠现在还是无忧无虑地湖州治中,等着滕王殿下黜陟湖州的时候得到滕王殿下的青睐,以更进一步。可惜郭文忠的耳朵太长了,虽然探听到的消息称杭州刺史潘求仁以及他在富阳县的那个继任者好像都没有被滕王殿下问罪,只是听说潘求仁曾经被滕王殿下给训斥了好几遍。

但是即便如此,也没能打消郭文忠心中的惶恐,毕竟那道该死的符书是他一个人力排众议颁布的,潘求仁不过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而那个继任的富阳令更是无辜,因而他的性质可跟潘求仁他们不一样。心里暗道,虽然滕王殿下能够潘使君他们,但不见得就能饶得过自己。

唉,天知道郭文忠这十几天是怎么过来的!偏偏这段时间李元婴还因为那些昆仑奴的问题而在杭州多呆了几天,这对于惴惴不安的郭文忠来说,无疑是软刀子割肉,只好天天派人去打听杭州的消息。虽然郭文忠心里也知道,就算他能第一时间得到滕王殿下的行踪,那也没什么意义,不过他还是乐此不疲,权当是一种心理安慰吧!

这不,李元婴离开钱塘县,郭文忠也很快就得到了消息,不由长叹一声,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这样也好,总比半死不活地吊着,成天担惊受怕来得强。不过郭文忠对当年王洲乡一事心里也没有多少后悔,他知道他在任那几年是吉星高照,每年运往京师的贡橘都没有出过一丝差错,但若是没有未雨绸缪,一旦出事,他别说官位,就连身家性命也不见得保得住,更别提现在迁任湖州治中了。

既然得到滕王殿下马上就要到湖州的消息,郭文忠也就坐不住了,立刻就去把这个消息告知湖州刺史独孤延寿,也算是卖个他一个人情,如果不幸言中,到时候滕王殿下问罪的话,若是能够得到独孤延寿从旁说情,相信应该能够起到一点作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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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独孤

第一百九十九章

独孤

作为紧邻杭州的湖州刺史。杭州发生的事情自然瞒不过独孤延寿,这些日子以来,郭文忠那副成天惶惶不安的样子,他也都看在眼里。见郭文忠匆匆忙忙地赶过来向他报信,独孤延寿心里面也不禁暗暗摇头,看来郭文忠是被滕王李元婴吓得丢掉原有的冷静了,滕王殿下离开杭州,往他们湖州而来,他身为湖州刺史,又岂会不知。

不过独孤延寿也颇为理解如今的郭文忠,在他看来王洲乡的事情郭文忠并无大错,只是时运不济,偏偏遇上了滕王李元婴黜陟江南道,又恰巧被他闻得了此事。独孤延寿将手中的毛笔搁在几案上,温煦地微笑道:“郭治中,你也不必惊慌,依某观之,滕王殿下既然没有在杭州大动干戈,那到了湖州,自然亦不会太过为难于你!”

郭文忠一怔,心里暗骂自己昏头。湖州和杭州之间只隔着一座天目山,滕王殿下驻留杭州多日,独孤使君就算再不在意,也不可能不关心,自己还傻乎乎地前来通告,徒增笑话。

因为郭文忠自从迁任湖州治中后,一直以来都是惟独孤延寿马首是瞻,从来没有,也没敢在独孤延寿眼皮底下玩什么猫腻,所以独孤延寿对他这位新佐官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见郭文忠依旧一副懊恼的样子,独孤延寿稍微犹豫了一下,也就给了郭文忠一个不大不小的定心丸:“郭治中,自从你到任湖州治中以来,一直兢兢业业,这些某都看在眼里。郭治中放心吧,到时候若有难事,某自会为你向滕王殿下求情!呵呵,在滕王殿下面前,某独孤延寿自问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听到独孤延寿打的包票,郭文忠也不由面露喜色,他刚才事情没经过大脑,匆匆赶来通风报信,为的是什么?无非就是能够博取独孤延寿的好感,从而得到独孤延寿的帮助。幸亏他自从升为湖州治中后,人生地不熟的,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是夹着尾巴过活,现在看来。当初还真有先见之明。

独孤延寿,他可不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刺史这么简单。要知道唐高祖李渊的生母,正是北周大司马,卫国公独孤信的第四女,也就是历史上那位大悍妇——隋文帝皇后独孤伽罗的亲姐姐,唐朝建立后,被追封为元贞皇后。而独孤延寿,正是出身云中的独孤家族。

虽然武德三年,元贞皇后之侄独孤怀恩欲谋反自立,事泄伏诛,使得独孤一脉在李唐王朝中的影响力骤减,和同是外戚的窦氏、长孙氏、高氏等相比较,已经显得微不足道了。但不管怎么说,元贞皇后独孤氏毕竟是李元婴嫡亲的祖母,而独孤延寿也属于元贞皇后的孙辈,所以论起来,独孤延寿还可以算是李元婴的表兄,当然,至于李元婴认不认同,那就是不得而知了。

独孤延寿的背景,郭文忠心里当然清楚。心说若独孤延寿真能为他尽心尽力,那想来滕王殿下应该不至于驳了独孤延寿的面子。只是郭文忠见独孤延寿好像没有准备出城迎接滕王的打算,不由迟疑道:“独孤使君,难道我们不准备前去迎接滕王殿下吗?”心里面也不住腹诽,虽然你独孤延寿算得上是滕王殿下的表兄,晋王殿下的表叔,但是身份却是天差地别,在那两位殿下面前,你还摆什么长辈的架子?滕王殿下岂是能怠慢的,就连江夏王他老人家亦不敢轻慢了滕王殿下!

“莫急,郭治中稍安勿躁!”独孤延寿自信满满地说道:“算着时日,现在滕王殿下应该还没有到武康县,等到他们抵达乌程县,你我再五里相迎也不迟!”

“这妥当吗?”郭文忠皱眉道:“若是滕王殿下和晋王殿下在武康县出了什么岔子,那该如何是好?”

“岔子?”独孤延寿轻笑道:“难道郭治中对某治下的湖州三县,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吗?”

“啊……卑官不敢!”郭文忠脸色顿时一白,看来这些天来脑子里确实是一直在犯迷糊,刚才那句话不是纯粹在找不自在吗?

“好了,郭治中放心地下去吧!出了什么事情,有某这个湖州刺史扛着,你还担着什么心!再者说,若是真有事情,那就算你我都一直跟在滕王身边,那又有何用!”独孤延寿摆摆手,让郭文忠退下。

郭文忠心里更是后悔不迭,好不容易跟独孤延寿交上了心,结果自己一时嘴笨,又把他给得罪上了,不过幸亏看起来独孤延寿好像对此并没有多大在意。郭文忠也就不再这里碍眼了。朝独孤延寿拱了拱手,缓步退出房门,接着忐忑不安地等着几天后滕王李元婴抵达湖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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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不远处连绵不绝的天目山,李元婴不禁笑道:“幸好我们这次离开杭州走的还是水路,若是依了雉奴的意,恐怕这会儿工夫,雉奴也该累散架了!”

李治扁扁嘴道:“小皇叔小看人,不过是一团泥丸罢了,雉奴哪有那般娇贵!”

阎立本也忍俊不禁,摇头失笑道:“泥丸?嘿嘿,晋王殿下可不要小瞧了这座天目山,前些天立本在于潜县观省风俗的时候,也有幸登过天目山,其中滋味唯有自知啊!”阎立本朝远山遥遥一指,接着道:“殿下您看,那边就是独松岭天险,岭上建有独松关,虽然此关立本并未亲见,不过前几天登天目山的时候,立本就听当地向导提到,这独松关位于高山深涧之间,扼守杭州与湖州之间的陆路,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如果晋王殿下弃舟行路。从独松关入湖州,那可就没有现在这么自在了!”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比之蓝田关如何?”李治眼睛一亮,又遗憾地说道:“阎侍郎何不早说,早知如此,那某自要往独松关一行!”

“独松关?”李元婴微微一愣,反问道。

“小皇叔也想去看看那个独松关吗?”李治大喜道,心里顿时蠢蠢欲动起来,在杭州的这近一个月时间,可算是把李治的心给玩野了。

李元婴莞尔道:“一座关隘有什么好看的,等我们回京的时候,一路上的函谷关、潼关都是千古名关。难道还比不上一个藏于深山中的小关隘吗?有你应接不暇的时候!我们这次出京也有些时日了,而且回京前还得在海州耽搁几天,那些没有必要的地方不去也罢,要是再不把你带回京师,恐怕到时候皇兄、皇嫂他们都该埋怨你小皇叔了!”湖州和扬州之间也仅有一州之隔,李元婴一年未见武照,这会儿她姐姐肚里的小孩儿估计都已经生下好几个月了,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赶回扬州去了,哪还会让李治再东瞧瞧,西逛逛地瞎耽误工夫。

而且这会儿李元婴也想起来了,就说“独松关”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前世的时候李元婴可是把《水浒传》看了七八遍,征方腊的时候,梁山的五虎将之一双枪将董平和八骠骑之一没羽箭张清,可不就是双双阵亡于独松关吗?看来阎立本所说的独松关天险,应该不虚,这种险要的关隘,肯定都是坐落在幽谷深涧之上,李元婴可没敢把李治往那上面带,要是一不小心失足,李元婴就是神仙也救不回来。

“滕王殿下!”正谈论着天目山那些美丽的传说,张天水匆匆走上甲板,小声询问道:“殿下,听船上的船工说,再过几里有一个交叉水道,若是沿着余不溪直行,半日的工夫,应该就能抵达湖州治所乌程县,而如果转道前溪,那就是通往武康县,不知殿下是决定先去乌程拜会湖州刺史独孤延寿呢,还是先在武康县行走一遍?”

“不停了,直接去乌程县吧!”

不过就在张天水领命转身就要离去的时候,李元婴立马又叫住了他。

“殿下还有何事吩咐?”张天水回身狐疑道。

李元婴抬手示意张天水稍等,转而对刘仁轨道:“正则,既然武康县就在眼前,若是到乌程后再折返回来也是浪费时间,不如就由正则辛苦一趟吧!”

“敢不从命!”刘仁轨在李元婴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的时候就已经明白大概是怎么回事了。他的本职工作就是监察御史,当然也就痛快地应了下来。

“好!”李元婴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吩咐张天水下去替刘仁轨好好准备一下,并派宋孝杰领两个亲事随行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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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州刺史独孤延寿!王师,不知您对这个独孤延寿有没有什么印象?”行船渐渐驶近乌程县城,李元婴照例向阎立本询问道。要知道阎立本在升迁为刑部侍郎前,曾经担任过好几年的吏部主爵郎中,虽然不能说是活档案,但像一州刺史这样四品以上官员的履历,阎立本大致还是有点印象的。

阎立本一愣,怪异地问道:“大王,您不知道独孤延寿?”

“怎么,难道此人某应该很熟悉吗?”李元婴话音刚落,突然心里一跳,独孤!这个姓氏可不常见,惊道:“莫非这个独孤延寿是元贞太皇太后的缌麻亲?”

第两百章 初到湖州

第两百章

初到湖州

虽然独孤延寿在郭文忠的面前一直是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不过在得到通报,李元婴的船队已经驶近乌程县城的时候,也没敢轻待了李元婴,领着湖州和乌程县两个衙门的官员胥吏在李元婴的船队抵达前赶到了渡口。

虽说独孤延寿也算是皇亲国戚之一,与元贞皇后也未出五服,但是有着北周、隋、唐三朝外戚之称的云中独孤氏早已风光不在,独孤延寿本人也外放地方多年,只有每三年的吏部述职才回京一趟,而独孤延寿上一次回京述职的时候,李元婴还在为李渊那个便宜老爹在大安宫守孝,所以独孤延寿并没有见过李元婴这个小表弟。

不过这并不妨碍独孤延寿第一眼就认出了走在前头,众人簇拥之下的李元婴,立马就上前拱手寒暄道:“滕王殿下,延寿久仰大名了!一年前收到中书省的诏书,得知殿下被圣人钦命为江南道黜陟大使,延寿还以为很快就能见到滕王殿下,没想到滕王殿下却转道西走,延寿足足等了殿下一年时间,总算是把殿下给盼到湖州来了!滕王殿下,请!”

虽然昔日曾为关陇军事贵族集团重要门阀之一的独孤一门已经日薄西山,但独孤延寿毕竟还算是一号人物。入宦多年的阎立本当然识得此人,见李元婴被因为独孤延寿的自来熟弄得有些发懵,连忙介绍道:“大王,这位就是湖州刺史独孤使君!”

“立本兄别来无恙!”看到阎立本凑了过来,知道他是这次李元婴黜陟江南道的副手,独孤延寿也朝他拱了拱手。不过虽然阎立本也和独孤延寿一样,同为关陇贵戚中的一员,但独孤延寿却打心眼里瞧不起阎立本。

出身关陇军事贵族集团,最看重的当然是武勋,或者像高士廉、长孙无忌那样弃武从文也颇受推崇,可是阎家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不仅阎立本,包括其兄阎立德,其父阎毗在内,皆擅长工艺,且都是以画师著称,而且还能凭着这些奇yin技巧,晋升为三品大员。

论家族背景,论文韬武略,他自信不输于阎氏兄弟,可是他直到现在也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四品刺史,而且还是远离京师的湖州刺史,而阎氏兄弟呢,其兄是将作大匠还没什么,虽然是三品大员,不过这个官职并没有几个人会放在眼里,但是阎立本就不同了。银青光禄大夫,滕王师兼刑部侍郎,仅仅一个滕王师的名声,就能让阎立本享誉天下了。每当想到此处,独孤延寿虽不能说是嫉妒吧,但没由来的忿恨还是有的,所以独孤延寿明知阎立本现在是江南道黜陟副使,却也只是不冷不热的。

“原来是独孤表兄,元婴有礼了!”人家独孤延寿对他如此热情,而其又是沾亲带故的,李元婴当然也不会摆什么架子,回头对李治道:“雉奴,还不过来见过你独孤表叔!”

刚才在船上,李治也听阎立本提到这个湖州刺史是他曾祖母元贞太皇太后的侄孙,也就从人群中钻出来见礼道:“雉奴见过独孤表叔!”

“滕王殿下,晋王殿下折杀延寿了!”虽然独孤延寿侧身避过李元婴和李治的见礼,不过脸上却是笑开了花。毕竟在他身后的那一众下属面前,得到滕、晋两王的行礼,独孤延寿还是很有面子的。

接着独孤延寿也就挨个地把他身后那些别驾、治中、各曹参军事以及乌程县的县令、县丞、主簿、县尉等介绍给李元婴等人。

介绍到湖州治中郭文忠的时候,李元婴也把郭文忠那脸色惨白,一副惶惶不安的样子看在眼里。和煦地询问道:“你就是湖州治中郭文忠,前任富阳县令?”

“卑官知罪,请滕王殿下责罚!”本就两腿发颤地郭文忠顿时一软,就在李元婴面前跪了下来,战栗的声音匍匐道。顿时渡口上一片哗然,郭文忠边上的那些官胥面面相觑,心里皆道,难道是郭文忠有什么事情犯到滕王殿下手中了?不过滕王殿下不是才刚刚抵达湖州吗?想到这里不禁后脊发凉,早就听说滕王殿下在鄂州的时候就曾微服私访,因而将武昌县的一干官胥给换了个干净,莫非滕王殿下逗留杭州为虚,实则早就在湖州微服私访过一遍了?

当然,也有部分脑筋转得快的官胥想起了郭文忠在迁任湖州治中前好像就是在杭州为官,应该是以前在杭州所犯的事情被滕王殿下给查到了吧,于是也就心安了不少。

李元婴微微一怔,这个郭文忠倒也光棍,直接就认罪了,不像上次那个潘求仁,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诉苦了老半天。

其实郭文忠之所以如此老实,出乎意料地连辩解也不辩解,也得归功于独孤延寿。临来余不溪渡口前,独孤延寿见郭文忠紧张得都快迈不动步了,于是便跟他建议,等到了渡口见到滕王,如果滕王因为王洲乡贡橘一事而责问于他,那就直接认罪,用以消除他在滕王心里那种不好的印象。至于他那些精心准备半个多月的那些辩解的说辞,想来潘求仁也早就在滕王耳边说过一遍了,多说无益!

郭文忠心里一琢磨。也觉得独孤延寿所言很有道理,于是也就依着独孤延寿的建议行事。当然,郭文忠还想着独孤延寿在滕王殿下面前替他美言几句,从这个层面上讲,他也不敢拂了独孤延寿的好意。不过虽然依计行事,但心里的忐忑,始终没有停止,毕竟事关他自己的仕途前程。

正如独孤延寿所料,郭文忠心里准备的那些辩解之辞李元婴半个多月前就从潘求仁耳中听到过了,当时还有张天水也为潘求仁说项,李元婴设身处地地想想,也就没有追究潘求仁的责任。既然不再追究潘求仁,当然也不会再揪着郭文忠这小芝麻官不放。

呃……郭文忠虽然是一州是上佐,在湖州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惜他可不是像刘仁轨、李义府这样能在史书上留名的大能,在李元婴的眼里,确实只是个小芝麻官。

不过待听到独孤延寿介绍到郭文忠这个名字的时候,李元婴还是出口询问了一下,哪想到郭文忠的反应竟会如此剧烈。有听说过给自己脸上贴金的,不过往自己头上倒屎盆子的,李元婴却是第一次遇见,不禁摸了摸鼻子,这还真有些不太好办啊!

独孤延寿并非敷衍郭文忠。对于这个一直以来都是唯他马首是瞻的下属,他当然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就被罢了官,装作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惊问道:“滕王殿下,郭治中可是犯了什么事情?”

郭文忠连忙痛心疾首地苦声道:“独孤使君,卑官昔日曾任杭州富阳令,六朝以来,浙江南岸种橘成风,皆为珍品,而富阳橘更有‘江东之最’的美称,其中富阳县王洲乡之橘。更是冠绝富阳,并于武德七年被列为贡品。独孤使君也知道,杭州地处江南,贡品入京,路途遥远,且陆路恐有盗贼拦路,水路亦有翻船之忧,故而卑官在任富阳令期间,曾经下发过一道严禁王洲乡果农私卖富阳橘的符书,以防贡橘在进京途中出现意外后还能够补救。不过随后卑官就迁任湖州治中,继任的富阳令因之,却不曾想因此而造成王洲乡果农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几近流离失所,是卑官之罪矣!”

虽然郭文忠听取了独孤延寿的建议,直接认罪,不过说着说着不由自主地还是为自己辩解起来,待他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心虚地看了独孤延寿一眼,发现独孤延寿脸色并无不豫之色,也就只好将错就错。

原来如此,那些以为李元婴早就偷偷地在湖州察访过一遍的官吏们全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虽然他们不见得都做过什么亏心事,但是微服私访,这四个字始终还是挺能让人畏惧的。

李元婴撇撇嘴,他就想,哪有什么人会往自己头上倒屎盆子的,这不,三两句就露馅了不是。不过李元婴既然不打算追究他们责任,也就没有再吓唬这个估摸着已经惶恐不安了大半个月的郭文忠,只要他在自身操守方面没有问题,敲打一番也就罢了。

听完郭文忠的诉苦,独孤延寿装作很自然地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王洲乡贡橘的事情,延寿也曾有所耳闻,不过滕王殿下。郭文忠在富阳县为官如何,延寿不知,但是郭文忠在前任湖州治中后,确实一直是兢兢业业,这些延寿也都看在眼里。王洲乡的事情嘛,现在想想其实也情有可原,当年青州漕米在黄河倾覆,所牵连官员之多,殿下应该也听说过!”

李元婴本就没打算拿捏郭文忠,也就借坡下驴道:“好了,郭文忠,你先起来吧!半个月前,某曾经送给杭州刺史潘求仁一句话,‘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麻黍。’如今某也将此转赠于你!”

第二百零一章 驿馆

第二百零一章

驿馆

上一章第二页有两段话颠倒了。小牛发上去检查的时候才发现,致歉!

小牛是昨晚零点三十分左右改回来的,这个时间后面看的书友应该没有影响,再次致歉!!!

第二更会很迟,不要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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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话郭文忠才彻底把心给放进肚子里,本来他还想在李元婴面前再摆一摆姿态,不过转念一想,自知他那些小伎俩骗骗愚农还成,但要糊弄滕王李元婴,显然是不可能的。既然李元婴已经饶过了他,不再追究他的责任,那还是见好就收吧,如果因为自己的弄巧成拙而惹怒滕王李元婴,那可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于是麻利地就从地上站了起来,心有余悸地颤声道:“滕王殿下教诲,卑官一定铭记在心!”

“好!那某就拭目以待了!”李元婴微笑道,丢下这句话,量这个郭文忠以后也不敢再出那种昏招。

不过这句话却让渡口上的那一众官员胥吏都向郭文忠投去了羡慕的目光,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如此一来,这个郭文忠不就被滕王殿下和晋王殿下他们记在心上了吗?那以后郭文忠若是能出一点政绩。势必都会传到两位殿下的耳中去。要知道这两位殿下不仅深得圣眷,而且滕王府长史是民部侍郎兼检校兵部侍郎,知兵部五品以下铨选卢承庆,晋王府长史更是新任御史大夫马周,只要这两位殿下其中有一人能稍微提携一下,那郭文忠即使不能像马周那样青云直上,在致仕前得一任州牧绝对不成问题。

郭文忠同样也想到了这一层,这半个多月时间里积累下来的苦闷霎时间烟消云散,心里面亦第一次感觉到了喜悦,苦尽甘来啊!当然,郭文忠也不敢得意忘形,只要滕王李元婴还在湖州一日,他半刻也不敢放松心思。于是强忍着脸上那已经有点儿抑制不住的笑意,耸拉着的脑袋退步到刚才那一群大大小小的官员丛中去。

独孤延寿的目光在从船上陆续下来的那些人身上扫过,迟疑道:“滕王殿下,延寿听闻前些日子圣人用一个从陈仓尉升任的监察御史接任监临殿下黜陟江南?”

李元婴心知他被任命后江南道黜陟大使后,任何风吹草动都牵动着江南百官的心,独孤延寿的云中独孤氏虽然衰败,但独孤氏毕竟辉煌了上百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长安城里的独孤氏,还是大有人在的,而且刘仁轨接替李义府之职,又不是什么秘密,这种事情,独孤延寿估计第一时间就打探到了。

颔首道:“不错,那个监察御史名唤刘仁轨。迁为监察御史之前确实是陈仓尉。独孤表兄应该也知道,李义府在随某下江南前还兼着晋王侍读之职,而上次某中途回京的时候,又恰逢雉奴开府,皇兄敕令吏部铨选晋王府属官,因为李义府原本就是雉奴的侍读,故而便被选为了晋王府文学,所以后来随某下江南的监察御史也就换成了刘仁轨。怎么?莫非独孤表兄与刘仁轨是旧识?”心说刚才在船上讨论这个独孤延寿的时候,好像没听刘仁轨提过啊!

独孤延寿连忙摇头道:“滕王殿下误会了!延寿并不认识刘御史,但是却也慕名已久了!早闻这个刘御史在陈仓尉任上把鲁宁给治得没了脾气,故而有些好奇!难道刘御史没有随滕王殿下一起来湖州吗?”

可能是以为李元婴听不明白,随即又解释道,“鲁宁原为罗艺麾下,贞观元年,罗艺谋反伏诛,鲁宁随薛万彻受圣人招谕,后积功累迁陈仓折冲都尉,当年延寿供职幽州,故而早就领教过薛氏兄弟、鲁宁他们的飞扬跋扈了!”

李元婴和薛万彻之间的事情独孤延寿哪能不知,而鲁宁正是薛万彻的心腹部将之一,而且独孤延寿也听闻鲁宁就是被李元婴给押送进京的。故而绕着弯弯把话题转移到薛万彻头上去,表明他跟薛万彻之间也同样有仇,以争取李元婴对他的认同感。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的话,独孤延寿又岂会关心区区一个八品监察御史。

“鲁宁?”李元婴微微一怔,这个名字可有些日子没听说了,冷不丁被独孤延寿提起,若非前头说到刘仁轨,他都差点忘记这是何方神圣了!

没想到独孤延寿和薛氏兄弟、鲁宁之间原来也有龌龊,不过虽然在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薛氏兄弟从来就不是善茬,在战场上都敢因为功劳的问题而和同为大将的契苾何力拔刀相向,几乎酿成两军火并内讧,就可见其人飞扬跋扈到了极点。更别提当年幽州就是罗艺的天下,薛氏兄弟是罗艺最为倚重的几员大将,独孤延寿既然在幽州和薛氏兄弟起了龌龊,那段日子想来也过得好不到哪里去。

独孤延寿心里面打的算盘还是不错的,正如他所料,得知独孤延寿与薛万彻他们有仇后,李元婴对独孤延寿自然而然地也就亲近了许多,微笑道:“独孤表兄若是要见刘仁轨,恐怕还要再等上几天!某自杭州而来,沿途路经武康县,心想如果到乌程见过独孤表兄后再折返去武康县,也是浪费时日,所以便让刘仁轨先行去了武康县!”

听说刘仁轨已经深入武康县去了,独孤延寿顿时就有些错愕,拱在胸前的两只手也不禁抖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原来的从容。仿佛一点也不在意地说道:“原来如此,看来延寿要见刘御史,还得等上几日啊!”接着抬头看了看已经渐渐西倾的太阳,迟疑道:“再过半个时辰,这天色恐怕也要暗下来了,两位殿下和阎侍郎也都一路舟车劳顿,不若先到刺史衙门歇息一宿?”

独孤延寿如此镇定,而渡口上的其他官吏,那就更不在意了。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除了湖州刺史独孤延寿以外,就算刘仁轨在武康县查出了多大的案子来,跟他们也一点利害关系都没有,只祈祷着乌程县能够平平静静地让滕王殿下走过一遍就皆大欢喜了。

独孤延寿的表现,也让李元婴不由高看了一分,不过却摇头道:“州衙某就不去了,独孤表兄就在驿馆给我们收拾几间屋子吧!”

“这个……”独孤延寿犹豫了一下,心道若是把李元婴他们留在自己的州衙里,也挺不方便的,于是拱手道:“那也好,只是怠慢两位殿下了!”

※※※※

乌程县驿馆的驿长一开始可没有想过李元婴会住在这间稍显破旧的驿馆里,所以早听说独孤使君领着湖州、乌程县两个衙门的官员胥吏去渡口迎接滕王殿下了,他却并没有作什么准备。直到独孤延寿派人先行来报,说是滕王殿下驻留湖州期间若是在乌程县都会住在他那间破破烂烂的驿馆中,登时就被吓得面无人色,若不是掐得自己肉痛,那驿长还以为是出现幻觉了呢。

确认消息属实后,这间久未修葺的驿馆霎时间也就热闹了起来,群策群力,一阵鸡飞狗跳过后,总算是在李元婴抵达驿馆门口前收拾出了几间像样的屋子来。那驿长一边站在边上吆喝指挥,心里面也是一阵阵地腹诽,也不知这滕王殿下是怎么想的。住驿馆?亏他想得出来!

待李元婴跟着独孤延寿来到乌程县这个驿馆门口时,顿时也被这间驿馆的外观给吓了一跳……不要说长安城边上的灞桥驿,就连位于五溪蛮聚居区的辰州、巫州等地,那些驿馆好像还会比眼前这间驿馆更像样一些!虽然驿馆不是什么重要设施,不过这也太夸张了一点!

显然独孤延寿对李元婴的反应一点也不感到意外,所以刚才在渡口听到李元婴打算住在驿馆时,独孤延寿稍微犹豫了一下。看着李元婴、李治等人那惊讶的表情,面有惭色地摇摇头道:“这座驿馆修于前隋开皇九年,至今已有五十余年了!”

“前隋开皇九年!”李治好奇地问道:“那应该就是前隋平灭南陈那一年吧,既然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不知为何不好好修葺一番,或者直接推倒重建呢?”

独孤延寿苦笑地解释道:“如果延寿没有记错的话,这间驿馆好像在武德末年的时候修葺过一次,不过后来久未修缮,也就渐渐破败下来了。晋王殿下有所不知,湖州地处江南,位置偏僻,不比关内、河南一带,车水马龙,即使当年隋炀帝开凿疏通大运河,连接扬州的江南运河也没有途径湖州,所以在湖州,驿馆除了传接往来京师的诏敕表疏以外,并没有多大作用。而且湖州以南,皆为蛮荒,路经湖州去他州赴任的官员,大半都是贬谪之官,而剩下的一小部分,肯定也不得志,故而对驿馆一般都没有什么要求。也正是因为以上几点原因,再加上这驿馆已有五十多年的历史,再修缮也是徒劳,而推倒重建亦要花费不少,所以这些年来,乌程县的这座驿馆,也就得过且过,渐成了这副模样。让两位殿下和阎侍郎见笑了!”

第二百零二章 太湖石(上)

第二百零二章

太湖石(上)

“小皇叔……”李治可怜兮兮地看着李元婴,如此破败的驿馆安能过夜?这还不如刚才就留在船上歇息一宿呢。

独孤延寿尴尬地笑笑,小声建议道:“要不滕王殿下、晋王殿下还是移步州衙,不知两位殿下意下如何?”

李元婴也在腹诽,他这一路行来,台州、温州等更属蛮荒,而巫州还在几个月前刚刚经历过一场山獠叛乱的洗礼,那些地方的驿馆驿站都比眼前这座驿馆强得多。乌程县,堂堂一个州治之所在,驿馆如此破旧,李元婴也是头一回见到,若非亲眼所见,实难相信啊,毕竟一间小小的驿馆,就算推倒重建也花费不了多少人力物力!

不过这驿馆再破旧,也与民生没有多大关系,李元婴虽然心里面挺腻味的,但也并没有说什么。

至于独孤延寿的建议,说实话,李元婴当然心有意动,他可不是什么受虐狂,如果现在是借居山野的话,那克服克服困难也就罢了,但是如今却是在乌程县城里面,这种简陋破败的屋子哪能住得习惯。

如果刚才在渡口的时候就知道这里驿馆的情况,李元婴自然不会多做考虑,只要不是缺心眼,肯定挑选的是州衙。可是现在的情况就不大一样了,李元婴刚才在渡口,乃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点明了自己此行湖州,居住在驿馆即可,若是因为眼前驿馆破败而收回刚才之言,更易住处的话,传出去名声也不大好听。

羽毛嘛,谁不爱惜?除非本身就是一只没毛的蛤蟆!

反正现在还处在三伏天,并非三九严寒,这驿馆虽然破败了点,却也因此仿佛平添了几许凉意。再者说,这驿馆即使外面卖相再难看,但是给他这个堂堂实封一千两百户的滕王收拾出来的屋子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于是摇头道:“不必麻烦独孤表兄了!这驿馆别人住得,为何某李元婴就住不得了?”说着便昂首阔步地走进驿馆。

“小皇叔……”对于李元婴的决定,李治当然一点也不满意,不过李元婴既然主意已定,那李治再怎么不愿意也无力反驳,只能扁着嘴跟在李元婴屁股后面走进这座看起来都有些弱不禁风的驿馆,无声的抗议着。

看到独孤延寿以及他身后的那一干湖州官胥也如同苍蝇般一窝蜂地涌进驿馆,李元婴不禁皱了皱眉,迟疑道:“独孤表兄,你们先回去把,某在这里就可以了!独孤表兄今日恐怕也在渡口上等某多时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不过李元婴这回却是猜错了,独孤延寿是掐着时间赶过来的,李元婴并没有让独孤延寿等候太久。当然,这种事情独孤延寿自然也不会去辩解。

天色渐暗,独孤延寿从李元婴在未到乌程县与他会晤之前就把刘仁轨派往武康县这件事情上就能看出,李元婴应该在湖州待不长时间,至少不会像在杭州那样待了将近一个月时间。心想说不定明天一早,李元婴就带着阎立本他们要去长城县了,还是回去养精蓄锐,明早一路跟着李元婴他们为好。于是把那个驿长叫至跟前,耳提面命一番,让他照顾好滕王殿下和晋王殿下后,也就领着身后那一众官员告辞而去。

不过也许是为了表忠心,想讨得李元婴的欢喜,侥幸逃过一劫的郭文忠并没有跟随独孤延寿告辞而去,而是也留在了驿馆中。

虽然这乌程县的驿馆从外表上看残破不堪,里面同样也没有多大改观,但是待李元婴走进驿馆后,却发现位于前堂的一个并不是很大的庭院内,布满了各种各样,千姿百态的假山怪石,不由为之一愣,伸手轻轻地在假山上抚了一下,从质地上可以感觉到这些应该都是自然风化形成的石头,而非人工雕琢、堆砌而成的。心里暗道,乖乖,这些石头要是放在后世,恐怕都能换回好几栋别墅了,没想到现在却只能堆砌在一个没钱修葺的破败庭院里,真是明珠暗投啊!

看到这些形态各异的假山怪石,李治顿时也将刚才的幽怨给抛到一边去了,抚膺惊叹道:“就算是芙蓉园、北海池里面的那些假山与这里的怪石相比,恐怕也稍显不如吧!”

郭文忠献媚地拱手道:“回晋王殿下,这些假山怪石都是从位于乌程县北部的卞山上运下来的!呵呵,这些假山放在其他地方也许稀奇,不过在湖州,几乎每家每户的庭院里都会摆放上几块卞山上的怪石!”

“每家每户?”李元婴回头怔道。奢侈,真是奢侈啊!看来如今这年代,假山怪石的风潮还没有真正盛行起来,否则这些价值万金的山石,又岂会出现在寻常百姓的家中。

郭文忠对李元婴的惊讶也颇为不解,心里琢磨着估计滕王殿下应该对这些石头颇为兴趣,不由暗喜,湖州最不缺的东西就是这些假山怪石了,物以稀为贵,这些石头好看是好看,可惜卞山上到处都是,也就显得没什么价值了。连忙谄笑道:“滕王殿下、晋王殿下若是喜欢这些山石,那卑官禀明独孤使君,待下次独孤使君进京述职的时候,让他给两位殿下捎带上几块这些山石!”

“这种怪石湖州很多吗?”李治好奇地问道。

郭文忠点点头,回道:“不错,当初卑官初到湖州时也被这些怪石所倾倒,不过这些怪石在城北的卞山上,几乎遍地都是,湖州的百姓也早已见怪不怪了!”

“小皇叔,明儿我们一起去那个什么卞山上看看好不?”李治一脸期盼地看着李元婴殷勤地说道。

听了郭文忠的话,李元婴早有意动,微笑道:“既然雉奴发话了,小皇叔哪敢不从呢!”

“谢小皇叔!”李治喜滋滋地谢了一声。

郭文忠心里更悦,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没想到滕王殿下和晋王殿下竟对这些司空见惯的石头感兴趣。不过这些假山怪石确实鬼斧神工,若是把它们运往京师上贡给圣人,圣人肯定也会喜爱的。

※※※※

昨晚没坚持住,睡着了……

第二百零三章 太湖石(下)

第二百零三章

太湖石(下)

心里面正美滋滋地打着小算盘的郭文忠突然转念一想。不成!湖州离京师有千里之遥,当年他在任富阳令的时候,只是每年往京师运送贡橘都不大容易,更何况要押运这些笨重的石头。

要把这种高大笨重的假山怪石往京师里面运,绝非那些橘子可以相比的,陆路就不必说了,押运着这些石头走陆路,恐怕还没有走到一半路程就得累死了,而且时间上也不允许,至于水路,装着这些沉重的石头行船,其倾覆的可能性也比运送漕米的船只要大得多,另外在搬运途中,稍微的碰撞和摩擦,都有可能损坏石体。辛辛苦苦地忙活一场,倘若没能得到圣人的青睐,那也实在是太得不偿失了。

而且就算一切顺利如愿,这些怪石被圣人所看重,并因此而被列为贡品的话,那肯定在每年千秋节的时候都必须要运送这些怪石进京,如此一来。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自己劳心劳力不说,湖州百姓,乃至以后继任的那些湖州官吏,还不在背后把他的脊梁骨给戳坏了。

另外更为重要的是,郭文忠以前也曾听传闻说,圣人颇爱玩鸟,有一回北胡进贡了一只形态俊异毛色漂亮的鹞鸟,自从得到那只鹞鸟后,圣人就一直爱不释手。不过后来因为魏相公突然觐见,圣人生怕被魏相公看到他玩鸟后又再劝谏,便急忙把那只鹞鸟藏在怀里,结果等到魏相公告退后,这只鹞鸟也就生生地死在了圣人的怀里。

对于魏征,郭文忠自然也是怵得很。自知如果他真的劳师动众地运送卞山怪石进京,不被圣人所喜还好,否则的话,魏相公绝对会立刻就站出来劝谏圣人,而他这个始作俑者,也势必会因此而被魏相公记住。

魏征在朝野上下的威望,可与房玄龄比肩,如此一来,只要魏征还活着,郭文忠肯定再无出头之日。想到这里,郭文忠也只好打消了心里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不过圣人那边指望不上,退而求其次,能够交好于滕王殿下、晋王殿下那也是好的。毕竟魏相公即使管得再宽也不可能管到滕王殿下和晋王殿下的头上去,而且从刚才两位殿下的说话和眼神中可以看出,两位殿下对这些假山怪石还是很喜欢的。

郭文忠刚刚沉下去的心思又再次活跃了起来,弓着身子走到驻足于一座两人高的假山前面的李元婴边上,谄媚地拱手道:“滕王殿下,其实说到我们湖州的假山怪石,长于卞山上的那些石头还不是珍品,真正的珍品,当属生于太湖底下的那些湖石,特别是生于太湖洞庭山附近湖底的那些湖石。不过太湖水深,开凿不便,虽然那些湖石在品相上更胜卞山石多矣,也只能养在深湖底下,不为人识!”

阎立本也回忆道:“这太湖石的立本也曾听闻过,记得当年家兄奉命修缮九成宫的时候,就曾有过开凿太湖石以充九成宫的想法,只是后来因为太过劳民伤财,慑于有司弹劾,这才作罢!那些湖石因为被湖水长年累月的浸润,湖浪冲击,暗流侵蚀。石体被湖水雕琢出一个个洞洞相连的天然洞穴,玲珑秀美,亦幻亦真,确实是不可得多的珍品,被困于湖下,不见天日,也真是可惜了!”

李治听得阎立本那赞不绝口的介绍后,也不禁砰然神往,好奇地问道:“既然这个太湖石不好开凿,那阎侍郎又从哪里见到的?”

阎立本有些窘迫地说道:“回晋王殿下,先考在前隋的时候,曾经出任过将作少监,当年隋炀帝三征高丽,曾在幽州建有临朔宫,以作行宫,而这个临朔宫,就是由先考受命营建。当时自洛口开凿,达于涿郡的永济渠已经完成,故而在临朔宫里,也存有耗尽人力物力,千里迢迢从江南运来的太湖石。只可惜那些鬼斧神工,历尽艰难才运抵幽州的太湖石后来也消失在了隋末的战乱中!”

“太湖石?”李元婴顿时也想起来了,湖州位于太湖南岸,可不就是假山怪石的主产区之一吗?太湖石啊,对于看过《水浒传》七八遍的李元婴来说又岂能不知,青面兽杨志本是殿帅府制使,就是因为押送的花石纲在黄河里翻了船,不敢回京赴命,四处逃难。才在途经梁山脚下的时候与正为“投名状”犯愁的林冲不打不相识,而这个花石纲,其实指的就是太湖石。

另外方腊起义的主要原因也正是因为宋徽宗爱石成癖,而那些长于水低的太湖石不仅开凿艰难,要将它们成块成块地运往汴梁,更为不易,使得江南百姓苦不堪言,继而爆发方腊起义。没想到当年杨广在远在幽州的行宫里,也存有太湖石,可想而知,后来被付诸一炬的江都行宫里面,肯定也少不了太湖石。看来隋朝二世而亡,虽然有杨广急功近利,时运不济的因素在内,但杨广自己的主观原因,也是不容忽视的。

“……”本来还喜滋滋地打算怂恿李元婴和李治去开采太湖石的郭文忠顿时神情落寞,哑口无言,心里暗恨,朝野上下谁不知道圣人常以前隋二世而亡为戒,如今阎立本把隋炀帝都给搬了出来,郭文忠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再提什么了。不仅没再敢提太湖石,而且心里面又再次惴惴不安起来。心里暗道,滕王殿下本就因为王洲乡贡橘一事对他印象不佳,侥幸得到滕王殿下的谅解,并得到滕王殿下“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麻黍。”这样已经有些警告意味的赠语,而现在阎立本又把太湖石给扯到隋炀帝杨广的头上去,不知滕王殿下心里会怎么看他。

顿时就没了精气神的郭文忠只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建议道:“时辰已经不早了,两位殿下和阎侍郎一路劳累,还是早些歇息为佳!”

被阎立本这么一说,原本饶有兴致的李治也没了心情,眼神穿过面前这些假山怪石。远远望去,那几间破败的屋子实在碍眼,想想接下来几天恐怕都得住在这儿,更是意兴阑珊。跟李元婴、阎立本他们告罪一声,便随意点了一个旁边的驿卒,让他在前面带路。

李元婴轻轻地点了点头,同时也意味深长地看了阎立本一眼,他这位王师说话很有技巧啊,在这个时候提起隋炀帝当年的往事,不着痕迹地就打消了李治对太湖石的好奇心,一副无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让人埋怨也埋怨不起来,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

翌日,天还蒙蒙亮的时候,独孤延寿就已经早早地起床,赶到驿馆等候李元婴他们了。虽然前日得知李元婴离开杭州,往他们湖州而来的时候,独孤延寿就一直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一点也没有像以前寇暹、辛行处、潘求仁那些刺史那般,紧张得坐立不安,不过现在李元婴已经抵达了湖州,独孤延寿心里面也再难保持前日那种风轻云淡的心境。

独孤延寿如此,湖州的其他官员也同样没有区别,虽然除了乌程县令以外,其他官员都属于州佐、县佐,即使湖州出了什么问题也一般不会牵连到他们头上去,但能留在李元婴旁边也是好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他们表现的机会。

可惜独孤延寿并没有给他们机会,他早就听去杭州打探消息的人汇报过,李元婴并不喜欢让这些官员在身后跟着,他两次离开钱塘县城到富阳去,身边跟随着的杭州官员只有杭州刺史潘求仁和一个录事参军事,所以独孤延寿一声令下,就把这些揉着眼睛堵在驿馆门口,估计可能都还没有睡醒的大小官吏全给轰了回去。

再一次将这座残破不堪的驿馆收入眼底,独孤延寿暗暗摇头。看来真得好好修缮一下了。虽然昨日李元婴最后还是决定住在驿馆里,不过将心比心,独孤延寿也不认为他自己能在这种环境下睡得下去。有些不放心地独孤延寿连忙就把一夜都没有睡好,顶着一对熊猫眼的那个驿长给叫到面前,又仔细询问了一下昨日他离开驿馆后发生的事情。

得知李元婴等人都还睡得安稳后,独孤延寿这才安心。接着又从驿长的口中得知,昨日李元婴和李治对前堂庭院内的那些卞山怪石颇感兴趣,而且言语间还提到了太湖底下的湖石。

独孤延寿不由心里一动,既然李元婴和李治都钟情于这样的假山怪石,那不如就投其所好。

虽然太湖石他没有什么能力弄到手,可那些卞山石却漫山遍野都是,只不过这种大块的卞山石搬运不易,要想运往京师更是难事。但是难归难,当年隋炀帝都能把太湖石运往幽州去,若是动用家族的力量,搬运两块卞山石进京应该能够办到。

虽然独孤延寿也知道自从独孤家出了独孤怀恩那件事情后,独孤家早就没了圣眷,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外放地方,早已失去了以前那种争强好胜之心。但是看着独孤一门渐渐凋零,泯然众人,想想同为外戚的窦家,在武德朝就出了窦威、窦抗两个宰相,现在虽然没有宰相,但在尚书、九卿当中,亦不乏窦家之人,至于高家和长孙家,高士廉是尚书右仆射,长孙无忌更是钦定的贞观朝第一功臣,独孤延寿这心里面,实在不是滋味。

如今独孤延寿已经年逾不惑,自知如果继续这么下去,他也就只能在一州刺史任上致仕,而一旦他年老致仕,独孤一门往昔的荣耀也就再难恢复了。

李承乾和李泰日益白热化的夺嫡之争,独孤延寿虽然远离京师,但同样也是洞若观火,李承乾占据天时,李泰占据人和,现在看起来今后的皇帝应该就在此二皇子之间产生,可是圣人的心思,又岂是旁人能够猜得准的,不说同为嫡子的晋王治,就算有着隋炀帝血脉的吴王恪,也不见得就没有机会。

若能交好李元婴和李治,即使不能让自己调回京师,对自己独孤家的晚辈来说,也是大有好处的。

※※※※

没有让独孤延寿等候多久,李元婴他们很快也就从睡梦中醒了过来,虽然屋子显得有些破旧,但让驿卒点上驱蚊的艾草后,一路行船,早已疲惫不堪的李元婴还是美美地睡了一觉,从神采奕奕的李治、阎立本他们身上可以看出,他们昨晚也没有受到这种屋顶上还能看见星星的房间的影响。

不过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郭文忠却和那个驿长一样,同样顶着一对熊猫眼。没办法,谁让他自作聪明,提什么太湖石,因而被阎立本昨夜之言搅得心里面患得患失了一个晚上,直到现在还有些惊恐不安,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见到郭文忠的模样,独孤延寿也不禁吓了一跳,不过他早前见过驿馆驿长,心里还道郭文忠是和那个驿长一样,因为李元婴他们住在附近而紧张得睡不好觉,哪想到昨天郭文忠却是经历了一个由悲到喜,又从喜转悲的心路历程。

用过早膳之后,李元婴也早把郭文忠面对他时那种惶惶不安的样子看在眼里,心里微微一笑,郭文忠心里是什么心思他当然心知肚明。

这小子确实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昨天在渡口上,李元婴才刚刚敲打了他一番,没想到他一晃就将其抛诸脑后了,看到自己和李治对摆放在驿馆里的那些假山怪石颇为兴趣,便打起了太湖石的主意,以求进位。在现在这种工艺条件下,要想将深藏湖底的太湖石开凿出来,并且运往京师的话,非惹得天怒人怨不可,几百年后北宋的方腊起义可不就是因为这样形成的!

不过看在郭文忠只是心里想想的份上,李元婴也没有太难为他,只是把他给晾在一边,既然他已经认识到了错误,那就好好地反省反省吧,省的以后再不长记性!

第二百零四章 卞山行

第二百零四章

卞山行

虽然昨日李治被阎立本扫了兴致。不过李元婴既然已经答应李治今天去卞山,而且他本身对盛产假山怪石的卞山同样也很感兴趣,所以今天出行的目的地,就是位于乌程县城以北,与长城县交界处的卞山。

虽说卞山已经是乌程县的最北部,翻过卞山就不再是乌程县的地界了,但是出了乌程县城到卞山,也就只有不到二十里的路程。只是横贯县城并最终注入太湖的余不溪并没有途径卞山,所以李元婴一行人便弃舟换马。

驿馆里最不缺的东西当然就是马匹,不过李元婴也没有兴师动众的打算,除了他和李治以外,也就让薛仁贵、郝处俊、独孤延寿、郭文忠、小太监郭迁以及薛仁贵挑选出来的八个滕王府亲事随行,而顶着江南道黜陟副使头衔的阎立本,则留在乌程县巡历察访,观省风俗,张天水也同样被留在驿馆中,薛仁贵离开后,那些没有跟随李元婴去卞山的数百名滕王府亲事还是需要有人约束的。

从乌程县城到卞山,沿途也修有官道,不过这种官道毕竟不是城中那种用青石板铺成的街道,只是那种尘土飞扬的黄土路。马匹踏过,后面便是烟尘滚滚,所以在途中,李元婴和李治并没有让那些滕王府亲事将他们保护在中间,而是一马当先。就算是充当向导的独孤延寿,也只是与李元婴和李治并排骑行,没敢走在他们的前面,否则的话,估计还没有到卞山,李元婴和李治就该灰头土脸了。

虽然即便如此,李元婴身上还是沾上了不少尘土,幸好他头上裹着平头小样巾,所以那些飞扬的尘土并没有飞进他的头发里,若是头发里面也沾满了尘土,那可就不怎么好受了。因此李元婴也就没有怎么在意,既然要骑马,那就要有骑马的觉悟,不然还不直接坐马车来得舒服。

不到一个时辰时间,十七骑便出现在了卞山脚下。“吁——”李元婴看到旁边的独孤延寿停下马来,他也随之勒住缰绳,抬眼望着眼前这座郁郁葱葱,看起来如同一个冠弁般的山岭,询问道:“独孤表兄,这就是卞山否?”

独孤延寿跳下马来,颔首道:“不错,这就是卞山,滕王殿下昨日在驿馆庭院内见到的那些假山怪石。都是从这座卞山上运下来的!”

“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上山吧!”李元婴也从马上跳了下来,把缰绳往其中一个滕王府亲事手上一递,然后将自己身上的衣服重重地拍了几下,登时李元婴就像羽化登仙般被黄烟所笼罩,这一效果,当然就是由沾在他身上的那些黄尘形成的。

(什么?神仙玩的那叫白雾祥云,起黄烟的基本都是妖怪,呃……那妖怪就妖怪吧,反正李元婴现在也等同于妖怪了!)

郭文忠则腆着脸将一块锦帛用双手捧着呈到李元婴的面前,堆着一脸的笑容说道:“滕王殿下,请擦拭一下面颊吧!”接着同样也对李治和独孤延寿作了相同的动作。

其实他准备的第三块锦帛原本是打算留给自己的,不过当他从袖兜里拿出第三块锦帛的时候,眼睛瞥过独孤延寿,却发现独孤延寿也同样在注视着他,心里顿时一紧,他这两天忙着巴结滕王和晋王,还真的就把自己的上峰给忘记了,连忙就把原本就要往自己脸上擦拭的锦帛递到了独孤延寿的手中。心里也暗暗庆幸,幸亏是多准备了一条锦帛,否则厚此薄彼。若是惹得独孤延寿不满意,等到滕王和晋王离开湖州,那自己恐怕也就要时时被穿小鞋了。

不过这么一来,郭迁心里面就有些腻味了,意兴阑珊地把弄着手里的一条帛巾,郭文忠这马屁拍得,把郭迁的活儿都给抢了干了。郭迁撇撇嘴,瞪了一脸献媚样的郭文忠一眼,看在同为郭姓之人,五百年前兴许还是一家的份上,就暂且饶过他一回好了!

李元婴瞧了瞧郭文忠,没想到这家伙心思还挺活的,只可惜却从来没用在正道上。轻轻地将沾在脸颊上的尘土擦拭干净后,李元婴把锦帛扔在郭迁手上,然后用手中的马鞭朝天上指了指,有些庆幸地说道:“亏得这些日子以来天公还算作美,如果换作阴雨连绵的日子,即使今天收雨放晴,这条官道势必还是泥泞不堪,那这一路骑行而来,所遭之罪可就不仅只是这些飞扬的尘土这么简单了!当年某随驾巡幸洛阳宫,途中就遇到过这种天气,这种罪,可真不是人受的!”

李治揉着眼睛微笑道:“谁让小皇叔喜欢骑马来着,如果是坐在马车上,就算暴雨倾盆,也能片尘不沾!”

“若是坐马车的话,那雉奴今晚恐怕就要在这卞山上‘以天为盖,以地为庐’了!”李元婴笑呵呵地说道。

“以天为盖。以地为庐?”李治小声嘟囔道:“依雉奴看住在乌程县城里的那个驿馆上,也比在卞山上‘以天为盖,以地为庐’强不到哪里去!”看来李治对昨晚那个驿馆的怨念还是很深的。

独孤延寿脸上顿时一窘,尴尬地说道:“延寿有罪,让滕王殿下和晋王殿下受苦了!”

“独孤表兄何须自责,某虽为滕王,不过也不是什么娇贵之人,那驿馆虽然久未修缮,但与当年某身陷反贼时所囚的柴房相比如何?”李元婴有些不悦地看了李治一眼,摆摆手说道。

李治知道他小皇叔肯定是不高兴了,也不由有些心虚,讪讪说道:“独孤表叔不必如此,君不闻,‘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晚上卧在睡榻上,抬头就能看到满天星辰,也别有一番风味!”

“两位殿下大量。延寿不及矣!”独孤延寿心里也郁闷,湖州虽然地处天南,不过这些年到湖州巡省的官员并非没有,但一般也都住在州衙里面。在湖州,驿馆的存在只是一个鸡肋罢了,所以也就没有耗费人力物力去重新修葺驿馆,哪能想到这回来湖州巡省的两个殿下偏偏要住在驿馆中。

看到独孤延寿很是尴尬的样子,郝处俊出声解围道:“刚才滕王殿下说到阴雨连绵的天气,处俊这才想起来,江南如今这时节,应该已经到了黄梅雨的季节了吧!怎么这段日子以来。好像就没有见过下雨呢?”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只要是江淮以及长江以南之人,想必对“梅雨”都不会陌生,李元婴也是如此,和其他人不同,前世时他最喜欢的季节就是梅雨时节,只是后来酸雨逐渐频繁起来,李元婴才忍痛戒掉了淋雨这个特殊的爱好。

所以郝处俊一提到黄梅雨,李元婴也顿时想起来了,现在不正是梅雨季节吗?可是自从他抵达杭州后,就在杭州呆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而这段时间以来,却始终没见着一点雨露,反常啊!

“黄梅雨?那是什么东西?”听到这个新鲜的词汇,李治心里也停止了对昨晚那个驿馆的怨念,不由好奇地问道。李治自幼生长在关中地区,这回还是第一次离开长安城,弘文馆里可没有开设“气象学”这门课程,李治当然没听说过这个江淮地区特有的天气现象。

郝处俊连忙解释道:“回晋王殿下!古语有言,江南五月梅熟时,霖雨连旬,谓之黄梅雨。而现在,正是五月梅熟时,但是这段日子以来我们在杭州连一场小雨都没有下过,湖州与杭州紧邻,想必也是如此吧!”

“黄梅雨!”李治不禁赞道:“这名字还真好听,也不知那位先贤取的名字!”

“好听吗?”李元婴愣了愣,这名字取得确实很有意境,不过随即摇头道:“雉奴,你别看这个‘黄梅雨’听起来很有意境,不过一旦霪雨不止,势必百物霉腐,苦及百姓,故而这个‘黄梅雨’又被江淮百姓称之为‘霉雨’!当然这个‘霉’,是霉腐的‘霉’!更有甚者,若是迟迟未能‘出梅’。还有可能引起江河泛滥成灾!到时候,百姓又得流离失所了!”

在李元婴的记忆中,这梅雨可不是什么乖宝宝,正常的梅雨也只占总数的一半左右,除此之外,其他年份早梅、迟梅、长梅、短梅、空梅和倒黄梅等诸多花样层出不穷。早梅、迟梅还没有什么影响,若是遇到了长梅、短梅,或者空梅的话,那百姓就得受苦了!

想到这里,李元婴不由在心里面算了算月份,他在杭州停留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就算是迟梅,再姗姗来迟,现在也应该到了吧!顿时骇然道:“今年不会是出现短梅,甚至是空梅吧!”不禁抬头朝天上看了看,万里无云,高高挂在天上的那轮红日异常刺眼,如果真遇到短梅或者空梅,那今年的伏旱肯定是不可避免了,甚至还有可能发生大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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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估计要四点多,明天再看吧!

顺便鄙视下砖家对“酸雨”的辟谣!

第二百零五章 山路

第二百零五章

山路

“短梅,空梅?小皇叔,这又是什么意思?”李治看到他小皇叔罕见地露出惊骇之色,也不禁随之紧张起来,连忙问道。

郝处俊替李元婴解释道:“晋王殿下,正常黄梅雨季节大概一个月左右,一般都是在五月中旬入梅,到六月中旬出梅。而短梅就是指在某一年份的黄梅雨季节极短,最多不超过十天,至于空梅,顾名思义,如果再过十几天这天气还没有什么变化的话,那今年恐怕就是空梅年了!”

李治略有所思地点点头,从刚才李元婴那惊恐的表情中,他也能想到,这短梅或者空梅,对江南百姓的影响肯定不小。

不过看到李元婴突然间这么大的反应,独孤延寿却有些不以为然,短梅或者空梅其实也不少见,伏旱对于江南来说并算不得什么,特别是他们湖州,就在偌大的太湖边上,而且境内还有余不溪、前溪、香溪水、若溪水等数条水量丰沛的河流,再严重的伏旱,能把太湖水抽干吗?显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独孤延寿连忙说道:“两位殿下不必担心!两位殿下都是第一次下江南,对江南可能有些不了解。古人云,‘北人跑马,南人行舟。’虽然关中的八百里秦川号称天府之国,土地肥沃,只是泾河、渭河等大川的水量却并不丰腴,所以时常有旱灾侵扰,但是江南一带却与之不同,大小河川纵横交错,湖泊水泽更是星罗棋布,延寿就任湖州刺史这些年来,伏旱也曾发生过一两次,不过对湖州并没有多少影响!”

“但愿如此吧!”李元婴心想也是,现在是古代,其森林覆盖率可不是前世那种被现代文明糟蹋过的喧嚣世界能够与之相提并论的,而且又是地处江南,长年水量丰沛,他这一路行来,基本上都是沿途行船,可以看出虽然今年的天气有些反常,但地表的水量却还是充足得很,只要接下来不要发生持续性的高温炎热,旱情应该不会太严重。不过看到独孤延寿那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李元婴还是忍不住提醒道:“独孤表兄,虽说江南地区发生大旱的可能性并不是很大,但是独孤表兄最好也不要麻痹大意,有道是未雨绸缪,还是要做好必要的准备!”

“滕王殿下放心,延寿晓得怎么做!”虽然独孤延寿连连点头,一副虚心接受的模样,不过心里面还是觉得李元婴是在多此一举。心想反正李元婴在湖州也待不了几天,自然不会反对李元婴的意见,只不过才答应下来,随后就被他给抛诸脑外了。

※※※※

沿着崎岖的山路慢慢往山顶上爬去,正如郭文忠昨天介绍的那样,沿途千孔百窍、宛转险怪的假山怪石遍地都是,或瘦骨峻峋,或凹凸褶皱,或纹理纵横,笼络起皱,让人目不暇接。只可惜这些巨石的块头实在太大,而湖州与长安城之间更是千里之遥,要想将其搬回京师,难度可想而知。否则的话,李元婴非搬几个回京装缀滕王府后院的小花园不可,现在也只能讪讪作罢。

独孤延寿虽然已经年逾不惑,但他毕竟出身关陇武勋世家,并不是像杭州刺史潘求仁那样的纯粹文人,在这条崎岖的山路上尚能健步如飞,只是苦了郝处俊和郭文忠。

郝处俊还好,自从成了滕王府属官后,因为李元婴的恶趣味,他几乎每隔几天都会被李元婴给拉了壮丁,陪他练箭,就算是现在出门在外也没有例外,所以比起从前,郝处俊的体质已经强上了不少。

可是郭文忠就不成了,他也是纯粹的文人,科举出身,这些年历任富阳县令、湖州治中,一直是养尊处优着,刚才骑马从县城赶到卞山脚下的时候就已经让他耗费了大半的力气,再加上昨夜因为阎立本的话使得他根本就没怎么睡觉,所以还没有爬多久,郭文忠那两条腿就不由自主地打起颤来。不过他实在人微言轻,心想因为昨日太湖石的事情,到现在滕王殿下也没给过自己好脸色看,哪里还敢再叫兴致盎然的滕王殿下和晋王殿下停下来歇息,只能咬紧牙关,艰难地迈着步伐。心里叫苦不迭,早知如此,还不如回家睡上一觉呢,只能暗幸在自己后面还跟着两个滕王府亲事,要是受不住摔倒了,有那两个亲事落在身后,自己应该不会滚下山去。

“小皇叔,我们歇息一会儿吧!”行至半山腰,李治就算兴致再高,这会儿也累得不行了。

“好吧!我们就在前面那块青石上休息一刻钟吧!”现在时辰尚早,李元婴心里算了算,按现在这种登山速度,天黑前回到乌程县城应该没有问题,于是也就同意了下来。

李元婴话音刚落,早已苦不堪言的郭文忠如闻天籁,也不管前面什么大青石,直接就像死狗般趴在了地上,只剩下了喘气的力气。不过即便如此,郭文忠还是不忘本分,仰着头,用他那怪异十足的姿势拱手道:“两位殿下,卑官失礼了!”

“郭文忠,你既然知道失礼,那还不快点给某爬起来!堂堂湖州治中,这个样子成何体统?”独孤延寿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丢人,实在是把他们湖州百官的脸面全都给丢尽了!就这副弱不禁风的身板子,还敢腆着脸来陪伴两位殿下登高卞山?真是不知死活!

郭文忠状况如何,李元婴虽然一直走在前面,但也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不过这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情,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娘子,李元婴的同情心可没有那么泛滥。要想溜他的须、拍他的马,当然也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的!

而且虽然在王洲乡贡橘这件事情上,李元婴考虑到下面官员的实际困难,没有打算再追究郭文忠责任,但王洲乡果农这几年来食不果腹就是郭文忠一纸符文所致确是不争的事实,今儿个也算是给王洲乡那些果农出一口恶气了!

第二百零六章 项王祠

第二百零六章

项王祠

与坐在路旁那块大青石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重重地敲着双腿的李治形成鲜明的对比。李元婴却跟没事人似的,一点儿也没感觉到疲惫,站在半山腰上俯瞰山下,远眺天南,虽然这里距乌程县城已有将近二十里的路程,不过在现在万里无云,艳阳高照的条件下,远远地还是能够模糊地看到乌程县城的轮廓。

“独孤表兄,此山既然名为‘卞山’,想来这名字应该也有些来历吧?”李元婴揉了揉看得有些发酸的眼睛,随意挑了一个话题问道。一起上山的这十七骑里,那八个滕王府亲事不算,现在还能够气定神闲地说话的,除了他以外,也就只剩下薛仁贵和独孤延寿了。

“滕王殿下猜得不错!”原本脸色还有些涨红的独孤延寿在休息了一会儿后,很快也就不见了疲色,笑眯眯地回道:“滕王殿下应该知道西楚霸王项羽吧!”

“哦?这卞山的来历难道还跟西楚霸王项羽有关?”李元婴一愣,瞪大眼睛问道。

“确实如此!”独孤延寿颔首道:“当年楚国灭亡后,项氏一族为楚国宗室,惨遭屠杀,所以项羽便随其叔项梁流亡到当时的吴中一带。也就是现在湖州乌程县!而当年项羽在吴中起兵,募得八千江东子弟,兵屯之处,就是在我们现在所站的这座卞山之上!”

“原来项羽还是湖州人!”坐在青石上的李治听到独孤延寿的声音传来,也不禁惊讶地叹道:“虽然雉奴也曾读过太史公的《史记.项羽本纪》,但这个却不曾知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小皇叔之言果然不谬啊!”

“难怪某昨日入城的时候,沿途就看到过两个项王庙,原来如此!”李元婴闻言也只是笑了笑,转而迷惑不解地问道:“既然此山与项羽有关,那又为何叫做卞山呢?”

李治这时也被勾起了好奇心,从青石上跳了下来,重重地朝地上跺了两下脚,朝李元婴和独孤延寿这边走了过来,点头道:“是极,是极!既然此山与西楚霸王有关,那也应该叫做项山、籍山或者羽山吧!”

独孤延寿笑着解释道:“两位殿下有所不知!虽然当年项羽兵败垓下,自刎乌江,不过即使刘邦称帝后,吴中百姓也都没有忘记这位西楚霸王,滕王殿下昨日也看到了,仅仅乌程县城里,就有好几处的项王庙,而且还自发地尊项羽为‘卞王’!乌程卞山本名土山,因为项羽当年曾驻兵于此的缘故,久而久之,也就被江东百姓称之为‘卞山’!而且在卞山主峰云峰顶之巅。还修于一座不小的项王祠,因为卞山上还留有不少当年项羽留下来的遗迹的缘故,所以即便云峰顶之巅人迹罕至,但也同样是终年香火鼎盛!”

“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能够被江东百姓纪念如斯,项羽也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了!”李元婴轻声一叹,在中华几千年的历史长河里,不知流淌过多少名噪一时的帝王诸侯,都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城头变幻大王旗,但最终也只能卧龙跃马终黄土,而能够被民间百姓如此自发尊崇的,除了项羽以外,恐怕不会有第二人了。想到深处,李清照那句脍炙人口的《夏日绝句》,李元婴不觉就脱口而出。

“好一个‘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壮哉!”独孤延寿抚掌赞道:“延寿早就听过滕王殿下在京师所作的那首《侠客行》,虽然已经年逾不惑,但听之亦不免砰然心动,不禁生出对‘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的想往。不过比起那首《侠客行》来说,延寿窃以为殿下刚才信手拈来的这句诗作意境更为深远,读起来兀自凛然生威。难怪虞公他老人家对殿下如此推崇,盛名之下无虚士啊!不知殿下这首诗何题呢?”

薛仁贵也随之接声道:“滕王殿下说的不错!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就是要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

李元婴顿时愕住,苍天作证,霸王作证,他这回真是有感而发,一点也没有显摆的意思。唉,继白居易、李白、皮日休和崔颢之后,我们这位滕王殿下,终于将他的魔爪伸到了女同胞身上。

占人家李清照的便宜,确实有点不好意思啊,李元婴摸着鼻子,尴尬地说道:“不过是一首有感而作罢了,独孤表兄谬赞了,当不得表兄如此评价!至于它的题目……现在正值夏日,不妨就称其为《夏日联句》好了!”巧合得很,这首诗的原题就是《夏日绝句》,只是现在还没有“绝句”这种说法,而是称之为“联句”,所以李元婴也就稍稍作了一点改动。

不得不说,自从来到了唐朝以后,李元婴脸皮的厚度,那是见长啊!“不过是一首有感而作罢了……”这话说出来脸都没红过一下。

“妙哉!”这种天降的溜须拍马的时刻,又岂能少得了郭文忠的身影呢,虽然他现在还是一副蔫头蔫脑的模样。很快也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涎着脸拍手赞道:“古人云,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滕王殿下此题深得其中三味啊!”

看着郭文忠那副谄媚的模样,李元婴不禁暗翻白眼,这个题目能有什么意境他就不清楚了,不过既然是李清照亲自所拟,那肯定是不会错的。

还是郝处俊替李元婴解了心中的迷惑:“炎炎夏日,酷暑难耐,吟《夏日联句》,冥思诗中意境,令暑热两忘,殿下这个题目确实取得巧妙!处俊不及!”

原来还有这种解释,李元婴心里暗道,我就说嘛,易安居士又岂会无的放矢!当然,李元婴脸上并没有相应的流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而依旧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经郝王友这么一说,的确如此!”独孤延寿有些遗憾地叹息道:“只可惜这次来卞山,我们都是轻马简从,没有携带纸笔,不能一睹滕王殿下的挥毫泼墨了!”

李治轻笑道:“这有何难!小皇叔又不是下山后马上就要离开湖州,待回到乌程县城后,独孤表叔想要让小皇叔在湖州留下亲笔书写的滕王体。何愁没有机会?”

“晋王殿下所言极是,延寿是一叶障目了!”被李治一语点破心思,独孤延寿脸上顿时也泛起了几许尴尬之色。

不过郭文忠却拱手道:“不若滕王殿下就将这首《夏日联句》题在云峰顶之巅的那座项王祠上面,定能成就一段佳话!”

独孤延寿眼睛一亮,赞许地看了郭文忠一眼,心里暗恼,是啊,这么简单的事情他刚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而李治更是迫不及待,急声道:“那还等什么?”不由分说拉着李元婴就往山上跑,浑然忘记了刚才愁眉苦脸地想要停下来歇息的人,好像就是他自己。

郭文忠顿时傻眼。还爬……唉,这世上什么东西没地方买,就是后悔药没地方买!么办法,只好咬咬牙,迈着沉重的步伐艰难地跟了上去,不过看那样子,恐怕只要被山风吹一下,就能从山上滚下去。最后还是薛仁贵动了恻隐之心,挥挥手让其中的两个滕王府亲事架着郭文忠上路。

郭文忠顿时就感觉浑身都被幸福所包围,大喜道:“多谢两位校尉,多谢薛将军!”薛仁贵可是滕王殿下心腹中的心腹,民间传说好像还曾经救过滕王殿下的性命,没想到自己竟然得到了薛仁贵的青睐,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啊!

不过郭文忠的热脸却贴了冷屁股,那两个滕王府亲事只是奉命行事罢了,郭文忠虽然是湖州治中,但这些滕王府亲事也不见得会把他放在眼里,对郭文忠的热忱,一点反应都没有。而薛仁贵,那就更简单了,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记住滕王殿下昨日在渡口上赠与你的那句话,好自为之吧!”然后就快步往前面跟了上去。

得,会错了意,郭文忠心里只剩下了一阵阵拔凉拔凉的感觉!

※※※※

走过项王走马埒、饮马池、系马木、磨剑石等项羽当年留下来的遗迹,李元婴一行人很快就登上了卞山主峰——云峰顶之巅。

正如独孤延寿刚才介绍的那样,虽然项王祠位于云峰顶之巅,不过依旧香火鼎盛,往来的香客少说也有数十人,李元婴心道,刚才他们一路登山而来,并没有看到有其他人跟他们同路而行,看来这些香客来得可不是一般的早啊!

独孤延寿原本是想去寻找项王祠的住持、监院,但是却被李元婴给阻拦了下来。在供奉项羽的祠庙面前,再表明什么身份就显得低俗了。

本来还想让随行的八个滕王府亲事留在外面,不过随即想到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西楚霸王可是那些武夫最崇拜的对象之一。也就让他们也一起跟了上去。

对着面前那栩栩如生的项羽金身拜了三拜,李元婴也不禁感慨,楚汉之争,项羽输了皇位,但却赢得了历史,而汉高祖刘邦,留给后人的印象,除了一个流氓头子以外,就是耻辱的白登之围和“和亲”了!

拜过项羽金身后,突然有些惆怅的李元婴也没有了参观项王祠的兴致,意兴阑珊地从项王祠退了出来,长长地叹了一声,从殷勤的郭文忠手中接过他从门前解签道士那儿借来的毛笔,蘸了蘸墨汁,将刚才那首《夏日联句》一气呵成地题在项王祠外雪白的墙壁上。

最后一笔落下,目不转睛地看着李元婴挥毫的独孤延寿立刻就长叹道:“气势磅礴,端正凝重,力透胸臆,直指脊骨!诗好,字更妙啊!”

“独孤表兄过奖了!”虽然这种赞誉李元婴早就听得耳朵出茧了,但心里面依旧有些得意,不过就在这时候,后面却突然传来一声不合时宜的娇喝:“放肆!竟敢在项王祠前的壁上胡写乱画,不怕项王爷爷怪罪吗?”

※※※※

嘿嘿,有人猜出那声娇喝的主人是谁吗?

第二百零七章 女孩儿

第二百零七章

女孩儿

看着墙壁上那二十七个苍劲磅礴的字儿,李元婴心里也有些陶醉,当年在大安宫守制期间只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顺便习惯一下那些看上去熟悉而又陌生的繁体字才随便写写画画的,从来也没有想过他如今竟然已经与虞世南、欧阳询和褚遂良一起被世人并称为当世书法四大家。

(为什么是二十七个字呢?五言绝句,再加上题目,不是只有二十四个字吗?

笨!再加上“李元婴”这三个字落款,可不就是二十七个字!)

李元婴心里美滋滋地想着,即便是再过几百年,人家要是提起初唐书法四大家的话,里面应该也会有他的名字吧,看来他是不可避免地要对不起现在还没有出生的薛稷了。算了,以后努力一下,就把薛稷收为女婿好了,也算是补偿他了。

得,别说女儿,现在连儿子都还八字没一撇呢,李元婴就惦记上女婿的人选了……

※※※※

李元婴正飘飘然着,没想到从背后却突然传来一声稍显稚嫩的叱喝,顿时像被浇了一头冷水般怔住。胡写乱画?可不,他今天的这种行为要是放在后世,保管立刻就有一个戴着红袖套的老大妈或者老大爷冲过来变身唐僧,当然最终的目的是为了罚款。

不过现在好像还是唐朝吧……这年头那些文人墨客不是最喜欢在雪白的墙壁上写写画画吗?那可是佳话啊!李元婴最有印象的就是苏轼在庐山西林寺的墙壁上写下的《题西林壁》。

泰山、武夷山那些摩崖石刻放在后世都能让后人趋之若鹜,更何况他现在还挂着初唐书法四大家之一的头衔,如果他刚才题字的这堵墙壁也能遗留到后世的话,绝不比那些摩崖石刻差上多少!

说不定后世湖州市那些头头脑脑们还要感谢咱呢,这玩意儿也是能够拉动“鸡的屁”的,君不见后世那些城市,为了各式各样名人故里之类的头衔争得可谓是头破血流,就差没有赤膊上阵了。仅仅一个李白故里,就有四川江油,湖北安陆和甘肃天水在那你争我夺,贻笑大方,更加诡异的是,到了后来,连外国友人——吉尔吉斯斯坦的托克马克市也千里迢迢地跑过来插上一脚,还跟处于弱势湖北安陆形成战略同盟,共同对抗四川江油……

想到这,李元婴不禁一笑,自从去年受命出任江南道黜陟大使以来,沿途各地官员哪个不是在千方百计地想方设法,希望能够留下他的墨宝,就连他的亲哥哥,郑州刺史、郑王李元懿也不例外。

胡写乱画……用这个形容词来形容他的滕王体,好像也是自从他的滕王体名声鹊起以来的第一次吧,看来是有人把他当成那种“XXX到此一游”的无聊人了!转身望去,虽然在项王祠外,进香许愿的香客依然不少,不过李元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刚才那声叱喝是出自何人之口,因为声音的主人正面色如霜地朝他们这边快步走来。

当然,由于这声叱喝,那些围着项王祠大门旁边挂摊上的香客们也都发现了这里的异状,湖州百姓对项羽的信仰,一点也不亚于后世台湾、福建一带对妈祖娘娘的信仰。纷纷跟着涌了过来,其中也包括刚才被郭文忠借了笔墨的那个杂毛老道。

从头上还梳着童子的发式,以及那娇小的身材就能看出,声音的主人年龄并不大,至少还没有行过及冠之礼,不过从那清秀如玉的面庞上就能看出,此子长大以后,恐怕又是一个上官仪、贺兰安石!

李元婴心里不由暗恨,他已经接连被贺兰安石和上官仪打击了,没想到跑到湖州来,又被人给打击到了!

不对!即使是还没有经历过变声期的男孩,应该也发不出刚才那声娇喝吧……

李元婴再定眼望去,这个样子看起来好像似曾相识啊……对了,李元婴顿时就想起了当年在黄鹤楼上遇到李雪雁、晏紫主仆时候的情景。说的也是,出门着男装本就是这年代女子的主流装束之一,虽然现在这种潮流还没有达到鼎盛。看来他今天又碰上了一个西贝货,不过湖州一带并没有宗室皇亲存在,应该不会再遇到什么县主了吧。

看到那些香客突然涌了过来,薛仁贵登时大惊失色,连忙让他手下那八个滕王府亲事上去把这些人给拦下来。

虽然这次登卞山,李元婴他们也都是微服而来,但是滕王和晋王已经到了湖州这个消息却并不是什么秘密,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刺客混在这些香客里面。经历过李祐策划的那次行刺事件后,薛仁贵的警觉性变得就更强了,要知道刘仇和纥干承基那两个贼人到现在依旧还杳无音讯。

但是李元婴却马上阻止了薛仁贵的行动,稍微注意一下就好了,他这回登卞山只是临时起意,如果真这么倒霉,有刺客来袭,那也只能赞一声他们能未卜先知了。项羽在湖、长一带威望甚高,若是在项王祠前不小心把这些香客给弄伤了,那传出去也有损他滕王殿下的光辉形象不是。

李元婴没同意,薛仁贵也只好作罢,让那八个滕王府亲事都收回来。不过薛仁贵还是命他们在李元婴和李治的前面形成一堵人墙,就算真有刺客,要想行刺也没有那么容易。

一双小皮靴踏得青石铺成的地面蹭蹭作响,不一会儿,远处那面色如霜的女孩儿就赶到了李元婴面前。看到挡在李元婴面前的那八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如临大敌的模样,这女孩儿顿时心里一虚,这几个滕王府亲事可不是庙里那些泥塑的修罗夜叉,模样还是挺能吓人的。

但是这女孩儿很快就又挺起胸脯,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脸上一副气急的表情,冷声道:“你们这些外乡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对项王不敬!”

别看这女孩儿年纪不大,一眼就看穿了李元婴一行不是本地人。也是,湖、长一带百姓对项羽一向敬若神明,而卞山云顶峰之巅的项王祠更是他们心中的圣地,岂敢在项王祠外的墙壁上题字。

不过这女孩儿说得激动,而李元婴的目光,却落在了她那或许因为气愤,又或许是因为刚才的急行,而上下起伏着的小胸脯上。罪过啊,这分明还是一个小萝莉……

※※※※

本来病好了之后小牛是打算把那三天的欠账给补上的,不想这几天有点事情,再加上小牛码字速度本身并不快,结果越欠越多了……

只能说对不起了,接下来几天小牛也只能说尽量多码,五月份一定保持正常更新!

唉,订阅本就不多,小牛也想拿全勤奖啊!

这本书算是把人品败光了……

见谅!

第二百零八章 神秘老道

第二百零八章

神秘老道

这女孩儿话音刚落,那个在项王祠门外摆了个解签摊子的杂毛老道也一脸悔意地怒道:“你们……你们怎么能这样!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如果不是八个虎背熊腰的滕王府亲事挡在前面,这老道只怕就已经冲上去把刚才借了他笔砚的郭文忠给揪出来了。

而跟着围涌过来的那些正等候着解签的香客们也都在那七嘴八舌地吵叫着,有的说让人去内院请住持和监院出来,还有人则叫嚷着把这几个人抓到乌程县衙去,请明府和少府他们处置!

被这些香客围在墙边,身为东道主的独孤延寿和郭文忠也是尴尬不已,而郭文忠除了尴尬以外,更有些局促不安,毕竟这题词项王祠的主意就是他出的,而且刚才的笔砚也是他去借来的,难保滕王殿下不会埋怨他。

郭文忠也只能在心里苦笑,流年不利啊,接连两天这马屁都拍到了马蹄子上……不待这么玩的!

“滕王殿下,延寿看我们是不是先表明下身份,被这些百姓这么围着,也不是个事儿啊!”独孤延寿无奈地小声迟疑道,心里对眼前这个正理直气壮地质问着的女孩儿也是腹诽不已,能让名满天下,书诗双绝的滕王殿下在项王祠上题下这首足以流传百世的千古名篇,不仅是湖州之幸,乌程之幸,而且也是霸王项羽之幸,这些人实在是不懂事!

当然,独孤延寿也只是腹诽腹诽而已,心里面清楚得很,他们一行人微服简行到卞山来,脸上又没有刻着滕王殿下、晋王殿下或者湖州刺史这样的字儿,天知道他们一行人都是些什么人!

本来独孤延寿还想让这些围涌过来的香客们看一看滕王殿下在他身后那面墙壁上题写的《夏日联句》,不过这个念头下一刻就被他自己给掐掉了。先不说为了滕王和晋王的安全着想,他们面前的这八个滕王府亲事不可能撤到旁边去,就算如他所愿,薛仁贵将这八个滕王府亲事撤离,独孤延寿也不认为眼前这些香客能够读懂滕王殿下诗中的意境,至于那个杂毛老道,也就只能骗骗这些愚昧无知的香客罢了。所以,独孤延寿没法子,明知道李元婴不希望表明滕王身份,也只能硬着头皮向李元婴建议。

见李元婴并没有回应他的话,独孤延寿以为李元婴还是不想表露身份,又低声接着说道:“殿下,那要不就让郭文忠表明身份,他是湖州治中,由他出面,应该也能驱散这些香客!”

“呃?嗯!”天见可怜,李元婴总算是听到了独孤延寿正跟他说话呢,从那女孩儿身上收回目光,脸上也没由来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独孤表兄,你刚才说什么?”

独孤延寿顿时呆住,敢情刚才他说的那些话李元婴一点也都没有听进去啊……这也太打击人了吧!没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李元婴还属于钦差大臣性质的,换作在戏文里,就是见官大一级,只好又把刚才的建议复述了一遍。

“也好!”李元婴亦不想被这些香客当大熊猫般围观者,真是无妄之灾,狠狠地剐了郭文忠一眼,这个建议记得就是郭文忠这小子提出来的,既然如此,那就让他去擦屁股吧!

郭文忠在听到独孤延寿的建议后,就一直眼巴巴地看着李元婴,虽然随后被李元婴瞪得心里有些发虚,但仍然不掩其欣喜若狂,能够替滕王殿下解围,怎么说也是将功补过不是!立刻就屁颠屁颠地从两个滕王府亲事中间挤了出去。

不过郭文忠的霉运依旧没有终结,那个杂毛老道一早就盯准了郭文忠,毕竟那笔砚就是从他手里借出去的,若是惹得项王爷爷发怒了,那他也同样是帮凶之一,所以当郭文忠一钻出来,还没有开口说话呢,眨眼间就被这个杂毛老道像拎小鸡似地给揪了过来,连近在咫尺的那几个滕王府亲事都救援不及。

老道一把夺过还被郭文忠捧在手中的砚台,“啪唧”一声,郭文忠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昆仑奴……

李元婴不禁暗暗咂舌,这看似弱不禁风地杂毛老道竟然还有功夫伴身,虽然郭文忠一介书生,但是郭文忠旁边的八个滕王府亲事却是薛仁贵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啊!下意识地就转头向薛仁贵那边看去。

此时的薛仁贵脸色也变得更加严肃,大喝一声:“把人给某放下!”就如猿猱般蹿了出去。

“好厉害的汉子!”杂毛老道眼神一凛,轻巧地连退几步,让薛仁贵那来势匆匆的一抓,只抓到了一团空气。那轻盈地身法,和杂毛老道那黑白斑驳的发须以及沟壑纵横的皱纹结合在一起,显得实在是不协调。

显然薛仁贵对他刚才那一抓自信得很,一击不成,也不由分了分神,心里更是骇然,如果没记错的话,在片刻前,这个杂毛老道在他手下那几个亲事面前说话都只是色厉内荏的,没想到竟有如此实力!

连忙头也不转地对身后的八个部下大喝道:“全都提起精神来,保护好郎君!”接着对这位现在看起来有些神秘的杂毛老道庄重地拱了拱手,冷声道:“前辈有礼,晚辈得罪了!”话音一落,变爪为拳,再次朝那个凭着轻盈地步伐连连躲让的杂毛老道攻了过去,这回薛仁贵可不敢发扬什么尊老爱幼的风格了!

这杂毛老道神秘是神秘,不过薛仁贵可是能够在二十万大军里面杀个几个来回的妖孽似人物,即便是处于巅峰时期的秦琼、尉迟恭,也不见得能比得过薛仁贵。而且这个杂毛老道毕竟看起来年岁已高,手上还拎着一个郭文忠,在全力出手的薛仁贵面前,立刻就落了下风。

交手二十余回合后,薛仁贵的额头上也不由流出了几涓汗水,心里更是着急,没想到这卞山上竟还藏着一个不世出的高手,如果不是这老道已经年迈,再加上他手上还拎着一个人的话,薛仁贵知道,他恐怕在这老道面前走不到三个回合。当然,这仅是只他赤手空拳的情况下,毕竟薛仁贵最擅长的还是方天画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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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小牛算了下,这个月更新的字数还没够半年奖,先忏悔下!

为了40%的半年奖,接下来四天小牛也要拼小命了……

第二百零九章 敌兮友兮

第二百零九章

敌兮友兮

虽然不知这个神秘老道躲在卞山上存着什么目的。但薛仁贵心知站在他身后的滕王元婴和晋王治绝不能有半分闪失。

突然,薛仁贵右脚重重地在地上一跺,脚下的青石板顿时龟裂开来,随着他那势如千钧的右脚猛地往前一踢,碎裂的青石块便同暴雨般朝那神秘老道身上飞溅而去。

虽然被那神秘老道左拎来右拎去的郭文忠早已晕头转向,脸色发白,但还保持着几分清醒,不过在眼睁睁地看着十几块棱角鲜明的青石块如天外飞石般朝他头上飞来而无能为力后,还是眼睛一黑,不争气地昏了过去。

而那些围涌过来的香客,看到如此激烈的打斗,当然也不会傻乎乎地再留在此处,纷纷躲避得远远去,否则要是被磕着碰着,那也只能是自认倒霉了!

唯有刚才冷眼质问李元婴的那个女孩儿,却好像是被眼前的情景给惊呆了,一动不动地愣在那儿,连一块半个拳头大小的石子朝她身上飞过来也全然不知。

“小心!”李元婴看得大急,这么娇俏的小女孩若是被石子给砸坏了,那也太暴殄天物了,连忙对护卫在他面前的滕王府亲事急声道:“你们几个。快过去把人给拉进来!”

这八个滕王府亲事一直全神贯注地紧盯着不远处那个在他们薛将军的全力以赴下,仍显得轻松自如的神秘老道,被李元婴这么一叫,反应还是慢了半拍。只听“哎哟”一声,天幸那块半个拳头大小的石子只是砸在了小女孩的右肩上。

“还不快去!”看到那块石子落在女孩儿的肩膀上,李元婴心里登时一紧,又喝了一声。

独孤延寿看到李元婴脸上很自然地流露出一丝紧张之色,也是微微一讶,不过随即又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待那几个滕王府亲事反应,他就闪了出去,不由分说地就把小手按着右肩,正痛苦地蹲在地上的女孩儿给拉进滕王府亲事的保护圈里。

这小女孩虽然胆子也不小,否则哪敢在这几个虎背熊腰的壮汉面前义正言辞地叱喝李元婴,但突然间就被独孤延寿给抓了过来还是让这女孩儿花容失色,慌乱地左右四望,连右肩上的疼痛都浑然忘记了,眼睛里闪着晶莹的泪花,惊恐道:“你……你们想要干什么?”毕竟片刻前她还骂了眼前这些人,从那几个壮汉的面相看,只怕不会是什么好人,天知道他们会不会趁人之危。

“小娘子不要担心,某只是看小娘子一个人站在外面,一时忘记了躲避,恐被飞溅的石子伤及,所以才让人把小娘子给拉了过来,失礼之处还请小娘子不要见怪啊!”李元婴彬彬有礼地拱手道。

这女孩儿除了穿着一身男衣。并梳着童子的发式外,并没有多做掩饰,显然她着男衣出门应该是习惯使然,而非故意女扮男装。先前李元婴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那是因为这女孩儿距离得还远,所以李元婴并没有装糊涂,直接称其为小娘子,否则这装的痕迹也太明显了。

诚然这个女孩儿并不是特意地以男装示人,不过被李元婴一口道破,脸颊还是有些羞涩地红了一下,清澈而又略微慌张的目光在李元婴俊秀的脸庞上看了良久。和那几个滕王府亲事比起来,李元婴的面相自然是要亲切得多,再加上李元婴刚才那温文尔雅的声音,终于让这个女孩儿放松了一些警惕,低声道:“多谢这位郎君援手,儿这厢有礼了!”

不过也仅限与此,随即便连退了几步。虽然还在那八个滕王府亲事组成的保护圈里,但也和李元婴他们拉开了距离,显然这个女孩儿心里面对李元婴在项王祠的墙壁上胡写乱画依旧不满。

李元婴并不以为意,只是见这小女孩蹙着柳眉,眼睛里还是几许晶莹。小手儿轻轻地揉着右肩的砸伤,微微喘气着,李元婴不禁有些心疼地问道:“小娘子可是刚才伤着了?在下对岐黄之术也略有涉猎,不知可否让在下查看一下,以免耽误了伤势!”只是心里突然有种怪怪的感觉,虽然眼前这个女孩儿年龄应该跟自己差不多大小,不过怎么总觉得自己像个怪蜀黍呢!

“不用,不用!”那女孩儿顿时霞飞双颊,抱着双肩慌忙拒绝道,像受惊的小白兔般警惕地看着李元婴,一脸戒备。

“小皇叔,雉奴怎么不知道您什么时候也学过岐黄之术啊?”李治这时也在后面促狭道。

李元婴顿时就有些尴尬,他这才想起来,那女孩儿伤到的地方确实不好见人,只好厚着脸皮抱歉道:“啊,在下一时情急,失礼了,失礼了!请小娘子勿怪!”随后回头恶狠狠地瞪了李治一眼,没好气地说道:“雉奴莫忘了,你小……小叔我曾经因为腿伤而在滞留在泰州龙门三个多月时间!久病成医,仁贵兄又是孙道长的嫡传弟子,关于这些碰伤撞伤,你小叔还是有些经验的!”

也许是为了让身后的女孩儿听见,李元婴跟李治说话时的声音比刚才大了不少。

而那女孩儿依旧红着脸,并没有说话,只是脸上的戒备之色变得更深了。

听到李元婴的话,郭迁也不由愣了一下,他家殿下跟薛将军学过岐黄之术了?他身为殿下的贴身小太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呢……

李治嘻嘻一笑。朝李元婴促狭地眨了眨眼,也就没再继续捉弄李元婴了,转而对独孤延寿道:“独孤表叔,没想到你这些年来,一身武艺还是丝毫未落啊,雉奴佩服!”

“老啦!比起茂约公,某这身武艺又算得了什么!”有外人在场,独孤延寿也就没再对李治使用敬称,毕竟他还大着李治一辈,捋了捋长须微笑道。不过从话语间也能听得出来,独孤延寿对他转任文官近二十年还保持着这身武艺,心里还是很自豪地。

独孤延寿口中的茂约公,李元婴当然认识,也是他便宜老爹的老伙计了,光禄大夫、莒国公唐俭,和武照娘家在京师里的宅子还是邻居呢。由于唐俭因与宾客纵酒为乐,遭有司弹劾,被罢去民部尚书一职,如今成了一个闲散的老头子,所以在京师的时候,李元婴每回去安民坊武宅拜访的时候,都会到唐宅去窜一下门,因而李元婴跟唐俭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至于住在安民坊的另一位大人物——河间郡王李孝恭,就是请李元婴去他也不敢去,毕竟他那天可汗哥哥对这位老王爷可不是一般的忌惮,连封地都不敢让他回去。

唐俭即使在跟着李渊父子打天下的时候都没有当任过武职,不过这老头儿可不能小觑,在五十多岁的时候依旧雄风不减,敢下马徒手与发狂的野猪相搏,不落下风。只是李元婴对独孤延寿会提到唐俭而感到十分意外,当年独孤怀恩谋反未能成功,功劳最大的无疑就是唐俭,从某种意义上说唐俭算得上是独孤家的仇人了。

估摸着这个独孤延寿应该是想在他和雉奴面前再一次跟独孤怀恩划清界线吧。李元婴心里是这么琢磨着,微笑道:“独孤表兄过谦了!”接着脸色陡然严肃起来,沉声道:“不知独孤表兄可知道那位道长是何方神圣,能在仁贵兄的倾力之下,依旧轻松自如,此人不简单啊!独孤表兄也应该知道,虽然仁贵兄在拳脚上的武艺不算绝顶,但也算得上是一流了!”

刚才薛仁贵掀起的那十几块大小不一的青石块,被杂毛老道身上那件宽大破旧的道袍随意裹了一下,立刻就乖乖地落在了地上,丝毫没有伤到那杂毛老道,甚至是已经昏过去的郭文忠。

“就是,这杂毛老道看起来恐怕都有孙道长那般岁数了,竟然还有如此武艺,实在有些惊世骇俗啊!”李治也收起了玩笑,忧心忡忡地说道。

独孤延寿苦笑地摇摇头,看了避得远远的女孩儿一眼,低声道:“滕王殿下,晋王殿下!其实这个卞山延寿也只是在刚刚徙任湖州刺史的时候来过一回,对这位老道长并没有什么印象,倒是项王祠的住持和监院每年项王祭时都会下山到州衙一行,不过延寿也没有听他们说起过这位老道长。这位老道长到底是什么来历,两位殿下见谅,延寿着实不知。不过延寿刚才观之,窃以为这位老道长应该不会对薛将军不利的!”

李元婴撇撇嘴,心道这还用你说吗?若是那杂毛老道存心要找麻烦,他们这些人中还有谁能挡得住这个杂毛老道。李元婴刚才就是看清了那个杂毛老道不会对薛仁贵不利,而且仿佛还像是在切磋指点薛仁贵,所以他心里虽然着急,却也没有多少紧张。

“住持,监院!”李治眼睛一亮,拍手道:“对啊!这杂毛老道再厉害也是项王祠的人,怎么说也要给项王祠的住持和监院几分面子吧!”

不过李元婴却摇头道:“雉奴,这飞石四溅的,你能过得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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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第二更,不过应该挺迟的!

第二百一十章 徐家小娘子

第二百一十章

徐家小娘子

李治往薛仁贵和杂毛老道那边一看,也只能丧气地打消了刚才的想法,想从薛仁贵和杂毛老道旁边穿过去,那就要做好满头包的准备。虽然李元婴可以命令他那八个滕王府亲事派出一个冲过去,不过以李治对他小皇叔的了解,这样的命令绝不可能会出自他小皇叔之口。

不过刚才躲得远远地的那个女孩儿却不觉往前挪了几步,弱弱地说道:“你……你们是要去找住持和监院他们吗?这个不要着急,刚才已经有人进祠里去找住持和监院了!”想到有香客去找住持和监院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些人在项王祠前雪白的墙壁上胡写乱画,这女孩儿又不禁低哼了一声,白了他们一眼。

“那就好了,那就好!”独孤延寿顿时也暗松一口气,不由伸头往项王祠门口的方向望了望,不过并没有看到他迫切想要见到的人,回头迟疑道:“那我们是不是就在这里等着项王祠的住持和监院过来?既然是刚才那几个香客进去请他们,想来现在差不多也该出来了!”

“一切全由表兄做主好了!”反正薛仁贵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李元婴便无所谓地说道。他现在最好奇地就是不远处那个神秘老道到底是何方神圣,卞山项王祠,果然是藏龙卧虎啊!

看到独孤延寿低着头对李元婴鞠了一礼,那女孩儿柳眉一凝,明晰清亮的大眼睛里不由流露出几许迷惑,这个留着三尺美髯的中年男子不是那个少年郎的表兄吗?怎么看起来就跟是下属似的!也许那个少年郎是他们家族里的长房嫡子吧,这女孩儿心里暗暗猜测着。

“对了,不知这位小娘子认识前面那位老道长吗?”李元婴这才想起来,他旁边还俏生生地站着一个地地道道的湖州人,而且从这个女孩儿刚才对他在墙壁上题字那种气急败坏的反应上看,肯定也是霸王项羽的忠实拥趸,而那个杂毛老道又是项王祠的人,连忙询问道。

也许是因为李元婴派人把她从飞溅的石子面前拉了过来,又或许是李元婴这副皮囊还算对得起观众,比起先前这个女孩儿从远处冲过来的时候,现在她对李元婴的印象还算是有了一点改观,听到李元婴的问话,并没有置之不理,低头想了想答道:“这位老道长道号避尘,至于他是什么时候来卞山的,儿也不甚清楚,因为儿三年前随家父第一次来卞山项王祠祭拜项王爷爷的时候,避尘道长就已经在项王祠门前摆摊解签了!其实儿也是跟你们一样,刚刚才知道避尘道长竟然会有这么厉害的武艺,以前从来不曾听人说起过。至于儿对避尘道长唯一的了解,也只是知道他有个奇怪的癖好而已!”

“奇怪的癖好?”李元婴轻声笑道:“没有怪癖好,又岂曰为隐世之人呢!避尘道长,这道号取得确实是挺出尘的!”

那女孩儿也是莞尔,露出一排整齐的皓齿,摇头道:“其实应该不算是怪癖吧,也许是因为朔望两日上山来进香的香客较之往常多,所以避尘道长也只在朔望两日才在项王祠门口摆摊解签!”不过话音才落,这女孩儿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看法,努着嘴道:“还是怪癖!二月二龙抬头,乃是一年间上山进香的香客人数最多的一天,不过听家父说每年的那一天,避尘道长从来就没有在项王祠门前出现过!”

“难怪……”独孤延寿突然低喃了一声。

“独孤表叔,难怪什么?”李治的耳朵还是很尖的,奇怪地问道。

“难怪某对这位老道长并没有什么印象,某以前唯一一次上卞山来正是二月二龙抬头那一天!”独孤延寿坦然地说道。

正说话间,被几个热心的香客请出来的住持、监院以及后面跟着的七八个小道士终于是姗姗来迟地赶到了。看到薛仁贵和避尘老道的争斗,其中一个身着青色道袍的中年道人脸色一沉,立刻就叱喝道:“避尘!你在干什么?还不快给贫道住手!”

听到声音的避尘动作突然一滞,轻轻一跃就跳出了战团,洒脱地将手上拎着的郭文忠往前一扔,捋着他那黑白斑驳的胡子朗笑道:“真是痛快!好!好一个少年英豪,贫道已经多年没有这么痛快过了!”

薛仁贵连忙把郭文忠接了下来,虽然郭文忠被夹杂在激烈的打斗中间,早已吓得昏死过去了,不过薛仁贵只是轻轻地将他平卧在青石地上。作为刚才打斗的当事人之一,薛仁贵心里清楚,在对面那个神秘老道的保护下,郭文忠看似凶险,却丝毫未有损伤。

唉!薛仁贵心里暗叹,面前这个神秘老道,看起来恐怕都已经年逾古稀了,而自己却正当壮年,竟在这老道面前毫无还手之力,自己这些年是井底之蛙了,想想就不禁气馁,甚至有些心灰意冷!

勉强让自己打起精神来,薛仁贵朝这个道号避尘的杂毛老道重重地抱了抱拳,沉声道:“前辈武艺玄通,晚辈甘拜下风!”

避尘淡然一笑,捋着胡子赞许道:“贫道道号避尘,无量天尊!后生有如此武艺,想必在年轻一辈中也算是佼佼者了!后生不必沮丧,如果贫道所料不差,这拳脚方面的功夫应该不是后生最为擅长的吧!”接着眉头一蹙,询问道:“后生可是姓薛?”

薛仁贵顿时惊呆,像见了鬼似地看着杂毛老道,这么神……

不过避尘和薛仁贵的一问一答,全然不顾旁人,却把刚才那个青衣道士给惹怒了,冷叱道:“避尘,贫道的话你没有听清吗?你是怎么回事,竟敢和上山进香的香客发生冲突,你眼里还有项王祠吗?还有住持和贫道这个监院吗?”

“觉岸,退下!”站在青衣道士旁边的那个赤袍老道轻喝了一声,青衣道士连忙闭口不言。既然这个叫觉岸的青衣道士自称是监院,那赤袍老道不用问也知道是项王祠的住持了。

“避尘道兄,这位居士,两位这是?”这个住持虽然不像觉岸那般性子急,不过心里也同样是迷惑不解,他们是听说有外乡人在项王祠前刚刚粉饰一新的墙壁上胡写乱画才匆匆赶出来的,没想到却看到避尘跟一个后生在那激烈的打斗。

避尘讪笑道:“让住持见笑了,贫道多年未曾动武,今日看到这位后生,一时技痒,还请住持宽恕!”

薛仁贵却没理会那个住持,目光凌厉地追问道:“避尘道长有礼!晚辈确实是河东薛氏子弟,不知道长又是从何得知的?”

正值晌午,烈日当空,躺在被毒热的太阳照得发烫的青石道上的郭文忠也被烫得从昏死中清醒过来,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避尘那噩梦般的面孔,心里不由一突,不过项王祠的住持和监院也随即映入眼帘,找到主心骨的郭文忠登时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大怒道:“觉明,觉岸!这个项王祠你们俩是怎么管理的?”虽然郭文忠迁任湖州治中并不长时间,但也曾在州衙里见过这两个道士。

“你是何人?”先被避尘和薛仁贵晾着,随后又被觉明给轻叱了一声,本就憋着一肚子气的觉岸脸色更加阴沉,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监院,但项羽乃是湖、长一带的保护神,谁见了不得恭恭敬敬地称他一句觉岸道长或者觉岸监院。也怨不得觉岸不认得郭文忠,郭文忠现在的脸上全是墨汁,别说是觉岸,恐怕就连他亲娘来了也不见得能认出来。

很快刚才进去请觉明和觉岸出来的其中一个香客就在觉岸耳边道:“道长,您看他脸上沾着的墨汁,应该就是在墙壁上胡写乱画之人!”

“墨汁?”郭文忠一愣,下意识地伸手往脸上一抹,果然原本白皙的胖手马上就变得跟昆仑奴是一个色了。

“原来是你!”觉岸咬牙怒道,“左右,把这个贼子拿下,送下山交由有司法办!”要知道,项王祠外墙上那雪白的墙壁还是他前两天刚刚命人粉饰一新的,没想到还没有光鲜两天就被人给破坏了!话音一落,跟在觉岸后面的那七八个小道士立刻就朝郭文忠扑了过去。

“住手!”

“某是湖州治中郭文忠!”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自然是李元婴、独孤延寿从远处的墙角边赶过来了。

“湖州治中?”觉岸嗤笑一声,正要反骂,却看到湖州刺史独孤延寿脸色难看地从远处快步走来。他和觉明每年元日都要下山拜访独孤延寿,觉岸岂能不认得,硬生生地将就要出口的骂语忍住,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昆仑奴”,诧道:“你是郭治中?”

接着连忙迎上独孤延寿,稽首道:“贫道觉岸见过独孤使君,不知使君驾临山门,未失远迎,还请使君见谅!”

“独孤使君?你……你是湖州刺史”跟在李元婴身后的那个女孩儿听到觉岸对独孤延寿的称呼,顿时惊愕住,想起刚才独孤延寿对李元婴的态度,呆呆地看着李元婴的背影喃道:“您该不会是……”

“咦?这不是徐家小娘子吗?”觉岸看到这个女孩儿和独孤延寿站在一起,也不由惊异道。

第二百一十一章 湖州才女

第二百一十一章

湖州才女

郭文忠听到独孤延寿熟悉的声音,连忙转过身来,胡乱地用宽大的衣袖在脸上随意擦了几下,哭丧着脸委屈道:“滕王殿下,您可要为卑官做主啊!”

李治看到郭文忠现在的花脸,微微一怔,立刻就上气不接下气地笑了起来:“郭……郭治中,你什么时候跟摩迦成兄弟了!”

郭文忠昨日也在驿馆见过那个叫摩迦的昆仑奴,黑脸一窘,局促道:“晋王殿下取笑了!”

李元婴虽然被郭文忠点破身份心里有些不喜,不过看着他现在这副滑稽的样子,也是忍俊不禁,摇摇头笑道:“郭迁,把刚才那条锦帛给郭治中送过去,瞧这个样子像什么话!”

“喏!”郭迁忍着笑从怀里掏出一条锦帛,走过去递给郭文忠,也算是完璧归赵了。

“谢滕王殿下!谢郭舍人!”郭文忠恭敬地双手捧回那条锦帛,立刻就在自己的脸上搓揉着,虽然效果跟自己的衣袖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毕竟是滕王殿下所赐啊!想到刚才在半山腰上,滕王殿下就曾经用这条锦帛拭过面,郭文忠浑身骨头就恍如轻了几两般。

李元婴微微皱眉,墨汁又岂是一条锦帛就能擦拭干净的,不过他也深知没有他的吩咐,郭文忠肯定不敢离开半步,于是把目光落在这个道号觉岸的道士身上,询问道:“觉岸道长,不知贵祠里面可有清水,让郭治中把脸上的墨汁好好清洗一下!”

一个小道士见觉岸呆呆地站在那儿没有一点反应,连忙撞了撞觉岸的身子,压着嗓子轻唤道:“师父!师父!”

“觉岸见过滕王殿下,晋王殿下!”脑袋一阵晃晕的觉岸很快也就回过神来,连忙行礼。心里也是暗恼,独孤延寿自从出任湖州刺史以来,也仅仅到过卞山一回,而今天却突然微服来到云峰顶,唯一的原因当然就是陪同滕王和晋王前来,他怎么就一下子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呢!不过也有些庆幸,幸好刚才没有把郭文忠怎么样,接着谄笑道:“滕王殿下稍候,觉岸这就带郭治中进祠中清洗干净!”

看着觉岸带着郭文忠离去的背影,李元婴不由心生厌恶,如此献媚,哪还像一个出家人,而且还是项王祠的监院,实在是侮辱西楚霸王一世英名啊!

独孤延寿好像也看出李元婴对觉岸印象不佳,微笑道:“滕王殿下可是觉得这个觉岸太过献媚了!”

李元婴下意识地点点头,而李治也有些失望地叹道:“和孙道长比起来,这个觉岸可差多了,一点仙风道骨都没有!”

“滕王殿下,晋王殿下!两位殿下是误解觉岸道长了!”一直处在惊愕中的那个徐家小娘子赶忙为已经离去的觉岸辩解道。

“哦?愿闻其详!”李元婴也是一讶,没想到这个女孩儿在得知了自己和李治的身份后,还能从容不迫地侃侃而谈。

不过这时候从觉岸口中得知独孤延寿陪同滕王和晋王驾临项王祠的觉明住持也已经走了过来,“觉明子见过滕王殿下、晋王殿下、独孤使君!未知两位殿下和独孤使君驾临山门,如有怠慢之处,还请恕罪!”

比起刚才那个觉岸,觉明倒显得不卑不亢得多,只是李元婴却能从他的语气中感觉到他好像有些忧心忡忡,也不知在担心些什么。

看到李元婴他们已经过来,薛仁贵也只好放弃了追问那个神秘老道怎么能猜出他的姓氏来,跟着觉明住持走了过来,只是眼睛一直不时地回头看着那个神秘老道。不过那个神秘老道对李元婴和李治却好像兴趣缺缺,也没有半分恭谨,又慢慢地踱回他那解签摊子去了。至于刚才那些围观的香客,有八个滕王府亲事挡在外围,他们也没敢靠近,只好站得远远地眺望着这位名满天下的滕王殿下。

决明子……这不是一个草药名吗?李元婴莞尔道:“觉明道长不必多礼,某这次上山,只为祭拜西楚霸王,所以才微服简从,不敢打扰道长清修!”李元婴自然不会承认他之所以会到卞山来,是看上了长在这里的那些千姿百态的怪石。不过由于刚才觉岸留给李元婴的坏印象,所以李元婴对觉明老道也没有多少好感。

独孤延寿在一旁插嘴道:“觉明住持,你们项王祠今天可算是撞上好运了,滕王殿下刚才在你们祠外的墙壁上题下了一首《夏日联句》!滕王殿下诗书两绝,名满天下的滕王体就不必说了,诗作也深受永兴县公虞世南的推崇,要知道,能得滕王殿下诗、书其一,就已经是大幸了,而你们项王祠却二者兼得,连老夫都羡慕不已啊!”

觉明这才明白,原来先前那些香客所说的有人在外壁上胡写乱画,竟是滕王李元婴在项王祠题字,刚才心里满布的忧心愁云,登时就不见了踪影,连忙再次稽首道:“项王祠何德何能,尽得滕王殿下如此垂青!”

李元婴摆出一副谦谨的模样说道:“未得主人许可,便在墙壁上题字,也是某的唐突!只要觉明道长不怪某的题字污了西楚霸王的英名就好!”

“滕王殿下言重了!觉明虽为方外之人,但也曾听说过‘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豪迈,‘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的赤诚,能得滕王殿下的题字,乃是鄙祠之幸,岂敢见怪!”

独孤延寿笑道:“觉明住持,何不移步一观!老夫以为滕王殿下赞咏霸王的这首《夏日联句》一点也不亚于《侠客行》,甚至更甚于《侠客行》!”

觉明微微一愣,刚才他听到《夏日联句》这个诗题,还以为是李元婴登上云峰顶之巅后的有感之作,没想到竟是追忆霸王的诗作。作为项王祠的住持,觉明虽然是个道士,但对项羽的崇拜一点也不亚于吴楚之地的狂热少年。更甚《侠客行》?听得独孤延寿如此称赞,原本老成持重的觉明顿时就有一种迫不及待的感觉,不自觉地就往刚才那堵墙壁跑了过去。

不过在跑了几步后,也想起了滕王他们还在边上呢,连忙急停脚步,回头尴尬地说道:“滕王殿下……”

李元婴马上打断觉明说话,微笑道:“我们也一起过去吧!”比起刚才那个觉岸,这个觉明倒是真性情,虽然觉明失礼,但是在李元婴的心里,对他的印象却好了许多。

一起过去……想到先前就是因为她误以为滕王殿下的题字是有人在项王祠捣乱,才弄出这么一场风波来,那女孩儿的双颊顿时也红得跟熟透的苹果般,咬着芳唇低喃道:“滕王殿下,刚才儿失礼之处,还请滕王殿下恕罪!”

“不知者不为过嘛!更何况某在项王祠的墙壁上题字也没有经过主人家的允许,确实是胡写乱画啊,小娘子何罪之有!”看到这女孩儿脸蛋红彤彤的样子,李元婴不禁生起逗弄之心,虽然没有怪罪她的意思,不过却在“胡写乱画”这四个字上加重了口音。

女孩儿脑海中顿时也浮现出她那时候严词斥责李元婴的场景,脸蛋儿更加红得发烫。

刚才觉明还以为这女孩儿是滕王殿下的书童,不过现在也看清了模样,环望左右,疑问道:“徐家小娘子,令尊徐博士今天没有上山来吗?”

“徐博士?”独孤延寿亦停下脚步,惊讶道:“这位小娘子,令尊可是湖州经学博士徐孝德?”

那女孩儿羞涩未减,轻轻地点了点头,低声道:“觉明道长,今天儿是一个人上山来的!”心里却嘀咕着,今天又不是旬假,而且滕王殿下正黜陟湖州呢,父亲现在自然是在州学里教授学生,哪能分身到卞山来。

湖州经学博士徐孝德的女儿,原来也是官宦子弟!李元婴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既是湖州官员,显然昨日应该也在渡口迎接的那一众官员里面,只是想了半天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觉明看到独孤延寿惊讶的表情,也慈爱地看着那女孩儿说道:“独孤使君,想来您应该也听说过徐家小娘子之名吧!没错,她就是徐博士家的那个神童女儿!”

“神童!”李治顿时也好奇起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不屑道:“比起某小皇叔何如?”

“觉明道长!”那女孩儿更羞,跺脚嗔道:“那些人云亦云之言,岂能为真!”

独孤延寿也捋须笑道:“原来是湖州才女在前,老夫是有眼不识金镶玉了!老夫可是早就听说了,徐家小娘子生五月能言,四岁通《论语》、《诗》,八岁自晓属文!还曾拟《离骚》为《小山篇》,‘仰幽岩而流盼,抚桂枝以凝想。将千龄兮此遇,荃何为兮独往?’呵呵,滕王殿下也是诗词大家,不知我们湖州才女的这首《小山篇》写的如何?”

“《小山篇》!小娘子可是湖州徐惠?”李元婴错愕道。

“呃?滕王殿下也知我们湖州才女之名乎?”独孤延寿没想到李元婴竟然能一口道出徐惠的闺名。

李元婴不由苦笑,大名鼎鼎的徐贤妃,听说其贤惠值可是直追长孙皇后,他哪能没听说过!好嘛,这回是没有遇到什么公主、县主,却撞上了一个未来的皇妃!

第二百一十二章 征辟

第二百一十二章

征辟

“能得滕王殿下如此佳作。想必项王在天之灵也一定会十分欣慰的!觉明再次谢过滕王殿下!”觉明怔怔地看着墙壁上那气势磅礴、端正凝重的二十七个字儿良久,向李元婴深深地鞠了一躬。

也难怪觉明看到这首《夏日联句》后会如此失态,对李元婴感激涕零,虽然项羽自刎乌江后,江东百姓依然一如既往地视项羽为江东的保护神,就算在四百余年的刘汉期间也没有放弃过这个信仰。

但是,在历朝历代的文人墨客的眼里以及作品中,对项羽的评价却并不甚高,即使是把项羽的传记收入进“本纪”中的司马迁,也在《史记.项羽本纪》中批评道:“自矜功伐,奋其私智而不师古。谓霸王之业,欲以力征经营天下。五年卒亡其国,身死东城,尚不觉寐而不自责,过矣。”

而这首《夏日联句》,总算是为项羽的乌江自刎正名了,而且听起来力透胸臆、直指脊梁!

“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李唐承自北朝,尚武成风,可不像白登之围后的刘邦那样软弱可欺,觉明深信。以如今滕王李元婴在大唐文坛的地位,这首诗作一旦传扬开来,今后项王的影响力,绝对不会再仅限于湖长吴楚一带!

李元婴自然是坦然受了这老道士一礼,他可是狠狠地将项羽往台面上推了一把。俗话说得好,黑的能断成白,白的亦能说成黑,靠的全是一张嘴巴。李元婴对他诗作的影响力知之甚详,如果今天他把题在墙上的诗给换成“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的话,那这其中的味道就大不一样啰!

接着趁着这个机会,李元婴转而问道:“觉明道长,不知刚才那位避尘道长也是你们项王祠的人吗?连某的滕王府亲事府典军薛仁贵将军也不敌于他,却籍籍无名地归隐于卞山之上,不为朝廷征辟,实在是太可惜了!某既然身为江南道黜陟大使,如果可能的话,希望能将避尘道长荐举给某的皇兄!”

“滕王殿下,那避尘道长看起来恐怕已经年逾古稀了吧……”独孤延寿听到这话不由愣住,他承认那个杂毛老道厉害是厉害,可是年龄着实太大了点,难不成让那老道留着一头皓发白须去圣人身边当千牛备身?而且依照唐例,官员致仕的年龄一般为七十岁,有听说过官员七十岁以后,圣人不许致仕依旧为官的,如萧德言。欧阳询等,但是七十岁以后再入仕为官,独孤延寿这么些年来好像还不成听闻过。

“古稀又如何?难道独孤表兄不知道去年虞公上表乞骸骨的时候,都已经八十岁高龄了吗?”李元婴微笑道。心说既然孙思邈能活到一百四十一岁,那看这个杂毛老道精神矍铄的样子,再活个十几、二十年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

薛仁贵则有些气馁地哀叹道:“殿下抬爱了!如果那位避尘道长全力以赴的话,薛礼自问在他手上走不到三个回合!”

“三个回合……”独孤延寿皱眉道:“应该不至于!薛将军,依老夫看你太高估那个避尘道长了!”而薛仁贵回应独孤延寿的,则是满脸的苦笑。

“觉明道长!”李元婴并没有去理会独孤延寿的质疑,见这老道士没有答话,又提高声调叫了一声。

觉明迟疑道:“避尘道兄向来淡薄名利,在卞山上归隐多年,只在每月的朔望两日才在项王祠外摆了个解签的摊子,除此之外,在觉明的记忆中,这么些年来,他好像还从来没有下过卞山!要想说动避尘道兄出仕,恐怕不太容易!至于避尘道兄的来历,请滕王殿下恕罪,这个觉明亦不甚知晓,他并非项王祠的人。只是云游到卞山,然后在云峰顶上搭了一个小茅屋,结果这一住也将近有十年的时间了。印象中,这么多年来,避尘道兄还是第一次在人前动武,呵呵,觉明之所以知道他有武艺在身,也只是因为有一回偶然看到他在清晨练武而已!”

“如此神秘!”独孤延寿眼神一冷,回头看了看已经坐回项王祠门外那个解签摊子上闭目养神的杂毛老道,轻声道:“莫非这个避尘是什么江洋大盗?因为犯了事情,所以才装成道士躲在卞山上,以企图逃避有司缉拿!”

“避尘道长是江洋大盗?应该不可能吧!儿每次朔望上云峰顶拜祭项王爷爷的时候,避尘道长都会给儿解过签呢,怎么可能会是江洋大盗!”目光一直停留在墙上那二十七个字儿上面的徐惠顿时也被独孤延寿的猜疑给吸引了过来,掩嘴轻呼道。

“徐家小娘子此言差矣!”独孤延寿微笑道:“江洋大盗可不会把‘坏’字写在脸上!记得去年滕王殿下在鄂州查获武昌县令徐斯文在广州南海令任上曾勾结岭南山匪,掠卖良家子为奴,如果不是滕王殿下的明察秋毫,谁又能知道堂堂一县之明府竟然是个恶贯满盈之辈呢!”

“独孤使君,刚才薛礼在同避尘道长交手的时候,避尘道长曾一口道出薛礼出身河东薛氏,依薛礼看那个避尘道长很有可能是薛礼的长辈,如果是河东薛家之人,是绝不可能会成为江洋大盗的!”因为刚才薛仁贵与那神秘老道的打斗,切磋指点的所含的成分更多些,所以他一直觉得那神秘老道即使不是他薛家的长辈,也一定跟薛家有一些关联,所以待听到独孤延寿一口笃定避尘是江洋大盗,薛仁贵心里面不免也生出少许怒气。

李元婴自然也不会认为那个避尘老道是江洋大盗,能够完胜薛仁贵的江洋大盗。还会能怕有司的缉拿?显然是不可能的!浅浅地笑道:“独孤表兄和仁贵兄也不必争了,既然避尘道长已经归隐卞山将近十载,往事如烟,我们又何必再去管他以前是干什么的呢!走,一起过去正式拜会一下避尘道长吧!既然要荐举避尘道长入仕,没有诚意怎么行!”

其实李元婴心里是这么认为的,这位神秘老道年轻的时候想必更甚现在,在当年隋末诸侯纷起,群雄逐鹿的年代,如此大能,埋没乡野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这个神秘老道在年轻的时候,应该是当年诸路反王中某个反王手下的一员虎将,和苏定方一样,在战败后卸甲归田,不同的是苏定方后来得到李靖的青睐,在李世民登基后又重新出仕大唐,而这个避尘则归隐卞山,当了个逍遥隐士。

虽然这个神秘老道以前很有可能是李唐的敌对,但李元婴并不怎么担心,如今大唐朝中,差不多有一半以上都当过李唐的敌对,当然也不差这一个两个。

本来李元婴还揣测这个神秘老道会不会就是其中的诸路反王之一。不过心里面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猜测,毕竟李渊和李世民对当年那些诸路反王的控制还是很严的,基本没有金蝉脱壳的可能,即使是混得最好的一个,吴王杜伏威,最后也因为他的老伙计辅公祏谋反而被李元婴的便宜老爹给赐了一杯毒酒,化作南柯一梦。

就在李元婴力排众议,准备过去再会会那个神秘老道的时候,一直沉默寡言着的郝处俊却突然阻止道:“滕王殿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既然连觉明住持与那个避尘道长相交十载都不甚清楚他的底细,处俊以为殿下还是不可犯险!”

“郝卿。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瞻前顾后了!”李元婴蹙了蹙眉,不悦地说道。李元婴在独孤延寿面前,在阎立本面前,甚至在现在的李治面前,都能做到乾坤独断,不过在郝处俊面前就不成了。李元婴此番下江南,李世民给他配备了一个阎立本,一个郝处俊,阎立本作为多年的刑部侍郎,作用不言而喻,而郝处俊,就是用来当魏征使唤的。

郝处俊当然不可能会这么被随随便便地就打发走,接着晓之以情地拱手道:“非是处俊瞻前顾后,只是滕王殿下和晋王殿下都是千金之躯,既然连薛将军都不是那避尘道长之对手,那想来就算是剩下的八名滕王府亲事齐上,恐怕也无济于事!若是那个避尘道长真有狼子野心,伤及两位殿下,那让处俊,让薛将军、阎侍郎、张司马和刘御史他们,如果向圣人交代啊!”

“郝王友所言甚是!”独孤延寿当然是要附议郝处俊,这里可是他的湖州境内,刚才薛仁贵和避尘老道打斗,尽落下风的时候,他就已经是捏一把汗了,哪里还会去支持李元婴和李治再附过去。即使拍马屁也不是这么拍的,一不小心就能把自己给玩死。

“这个……”说到李治,李元婴顿时也有些犹豫,不过这时徐惠却迟疑一下,轻咬着芳唇,帮忙说道:“郝王友差矣!既然郝王友言称薛将军和八位滕王府亲事齐上亦不是避尘道长的对手,如果避尘道长真有敌意,恐怕郝王友现在能不能站在儿面前说话还有待商榷呢!”

※※※※

先睡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游说(上)

第二百一十三章

游说(上)

“滕王殿下,晋王殿下。卑官回来了!”一番洗刷过后,变成昆仑奴的郭文忠总算是洗白白地重新站在了李元婴面前,不过想想他先前的样子,脸上一阵阵地发热,真是丢尽了脸面啊!

但是郭文忠心里也清楚,以那个杂毛老道刚才表现出来的实力看,就算等到李元婴和李治离开湖州,以他湖州治中的身份,也不见得能治得住那个杂毛老道,而且更有可能是自取其辱。

“单戟退百寇”的河东薛仁贵的传闻,在这以霸王项羽为保护神的湖长一带,早已流传开来,郭文忠也早就耳熟能详了,可是即使是薛仁贵,在那个老道面前也只像个稚童一般……想到这里,心有不甘的郭文忠所能做的,也只是在心里面暗暗诅咒着坐在项王祠大门边上,如老僧入定般的那个杂毛老道。

不过值得郭文忠欣慰的是,刚才在项王祠里,觉岸已经跟他保证过了,以后一定少不了那个杂毛老道的小鞋穿。虽然郭文忠也从觉岸口中了解到。那个杂毛老道并非项王祠的道士,但是既然他是住在卞山云峰顶上,那作为项王祠监院的觉岸,想给他弄几双小鞋穿,应该不是难事。

由于郝处俊刚才被徐惠说得哑口无言,所以当然没有什么理由再阻止李元婴他们前去拜会避尘老道。看到郭文忠和觉岸一起走出项王祠,李元婴也就先停下了脚步。

刚才郭文忠在避尘身旁经过的时候,往避尘身上投过去了一个忿恨的眼神,一点也没有逃过李元婴的眼睛。李元婴心里暗笑,前面郭文忠确实是被避尘给耍得惨不忍睹,想想那满脸墨汁的样子,的确很有喜感啊!这可是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个“泼墨门”事件。李元婴深信,以郭文忠对避尘之恨,如果知道避尘的生辰八字,一怒之下,动用巫蛊也未尝可知!

李元婴摆出一副关切的神情轻声询道:“不知刚才薛将军和避尘道长切磋武艺的时候,郭治中有没有被伤及到,若是不小心受了伤,还是及早治疗为佳!郭治中也许不知道,薛将军可是药王孙思邈道长的半个嫡传弟子,药到病除不是问题!”

“卑官谢过滕王殿下关爱!滕王殿下放心,卑官刚才也只是被那个避尘道长泼了一身墨,并无大碍!”郭文忠一脸感动地抱拳道,但是提到避尘名字的时候,眼睛里还是滑过了一丝阴霾。

听到郭文忠又提起“泼墨门”事件,脑海中浮现出刚才郭文忠那滑稽的样子,李元婴也忍不住笑了笑。颔首道:“没事就好!那我们走吧!”

郭文忠愕然,看了看天色,炎炎的烈日依旧高高地挂在头顶上,没有一点想要西斜的意思,狐疑道:“滕王殿下,现在还是晌午,这么快就下山,是不是太早了些!”

觉岸也急道:“滕王殿下黜陟江南,好容易登临云峰顶之巅,若是未能尽览卞山风光,岂不遗憾!”

李元婴摇头失笑道:“谁说某要下山了!”

觉明也随后轻叱:“师弟不得胡言!滕王殿下以为避尘道兄武艺玄通,若终老卞山,只能是明珠蒙尘,黄金埋土,故而殿下希望能够说动避尘道兄,荐举他出仕为官!只可惜避尘道兄淡泊名利,想要说动他,恐怕不大容易!师弟为项王祠监院,也是项王祠众人中与避尘道兄接触最多的人,也一起去游说避尘道兄吧!”

觉明轻轻一叹,对于李元婴想要说动避尘出仕为官。他也能理解,避尘虽然年岁已高,但依旧老当益壮,归隐卞山不问世事,确实是可惜了!不过即便如此,觉明对李元婴此行也没抱什么信心,将近十年的时间,尽管觉明和避尘并没有多少接触,但也清楚,若是避尘有意仕途,只怕现在早已名震天下了!

“什么……滕王殿下,您要荐举那杂毛老道出仕!”郭文忠脸色顿变,一不小心就把“杂毛老道”这四个字给脱口而出了,发现自己失言的郭文忠立刻就面露恐色,慌忙跪下,惴惴不安地苦声道:“卑官失言,请殿下治罪!”

“好了!”李元婴脸色一沉,冷声道:“起来吧,某知道因为刚才之事,你对避尘道长心有怨言,不过既然以后同殿为臣,那就都把心里的芥蒂放下了!”

“谢殿下不罪之恩!殿下之言,卑官一定谨记在心!”郭文忠暗暗松了一口气,不过心里却苦笑,同殿为臣……以那杂毛老道之勇武,再加上有滕王亲自荐举,岂是他一个小芝麻官能够有其同殿为臣的!人比人,气死人啊!他寒窗苦读二十载,举明经入仕。又吏部释褐试,宦海沉浮十余年,堪堪成为从五品下的湖州治中,而那杂毛老道,却一下子就把他给甩在了身后,唉!

郭文忠当然不愿意看到他的仇人从此青云直上,但是他心里也清楚,滕王殿下已经把话说明白了,如果他再出言相谏,不管说得多么有理,在滕王殿下听来,肯定都以为是他对那杂毛老道的怨恨所致。

郭文忠见不得避尘的好,而觉岸心里也有些郁闷,项王祠监院的地位再风光,也比不上出仕为官。而且项王祠只是一个不在祀典的祠庙,虽然在湖长百姓心中的地位甚重,却始终不登大雅之堂,若是有一任湖州刺史或者江南道黜陟大使不喜欢项羽的话,那拆除项王庙,只在那些官员的一念之间。

没想到这个避尘冲撞了滕王殿下,让滕王殿下丢了脸,竟然却反而得到了滕王殿下的青睐,剑走偏锋。这个避尘果然好生了得!觉岸暗暗腹诽着,稽首道:“无量天尊!滕王殿下,避尘道兄效汉时严子陵归隐深山,不求闻达,觉岸与避尘道兄多年相交,也从未见他下过云峰顶,私以为殿下此举恐怕要无功而返!”

李元婴摇摇头,笑容可掬地说道:“‘莫莫高山,深谷逶迤。晔晔紫芝,可以疗饥。唐虞世远,吾将何归?驷马高盖。其忧甚大。富贵之畏人兮,不如贫贱之肆志。’昔日商山四皓作《紫芝歌》以明志向,结果如何?”说罢长笑走去。

而徐惠也快步赶上李元婴,甜甜地说道:“滕王殿下!等下儿也帮殿下游说避尘道长去!殿下不必担心,避尘道长虽然为人古怪,但是人好着呢,往来于项王祠的香客们没一个不说避尘道长好的!而且儿以前也曾听家父说起过,避尘道长虽然归隐云峰顶,近十年不下卞山,不过从与他的说话中,亦能感觉得出,避尘道长胸中自有千般沟壑,游说避尘道长出仕为官,虽为难事,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就多谢徐家小娘子了!湖州才女出马,自然事半功倍!”李元婴也没想到除了以为避尘是他家族长辈的薛仁贵外,第一个支持他的人会是徐惠,当然大为高兴。

“殿下取笑儿了!殿下总角之龄便以‘滕王体’名传天下,即兴一首《夏日联句》更是咏项王之绝唱,在殿下面前,儿岂敢自居才女,贻笑大方!”徐惠的脸上再次布满红霞。

郭文忠和觉岸相视一眼,只能黯然长叹,先前在项王祠里面,他们两个还在商量着怎么给那杂毛老道小鞋穿,没想到一晃间就成这局面了,世事难料啊!两相苦笑,既然滕王殿下都走了,他们除了紧跟上去以外,还能有什么法子。胸中自有千般沟壑……郭文忠暗呸了一声,只怕是脸上自有千般沟壑吧!

※※※※

“原来居士就是如今名声很盛的滕王李元婴!”就在李元婴走到解签摊子面前,正在心里组织语言的时候,避尘猛地睁开了他那双与满脸的沟壑皱纹和黑白斑驳的发须极为不相称的眼睛,淡然道:“不要奇怪!贫道虽然不曾离开过云峰顶,但是也还留着一对耳朵呢!贫道可不是聋子,被誉为‘大唐黄香’的滕王李元婴,贫道又岂能不知!”

“稍许薄名。让避尘道长见笑了!”既然要请人家出山,而且这老道也是有几颗金刚钻的,李元婴当然是摆足了低姿态,也给尽了面子。

避尘脸上闪过一丝讶色,轻轻捋着斑驳的胡须,颔首道:“还算谦谨!”不过随即又摇头叹道:“只是可惜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李元婴脸色顿变,冷声道:“道长慎言!”

随后而至的那些人也不由愕住,这个杂毛老道还真敢说话。

觉岸立刻就气急败坏地怒叫道:“避尘,敢在滕王殿下面前胡言乱语!”同时也心虚地看了一下李元婴的侧脸,心里暗暗担心,项王祠不入祀典,若是避尘言语间惹怒了滕王殿下,使得滕王殿下大动肝火,迁怒项王祠,那即便是湖州百姓齐上万言书,也无法阻止滕王殿下强拆项王祠。

第二百一十四章 游说(下)

第二百一十四章

游说(下)

避尘全然没有理睬觉岸的竭斯底里。重新阖上眼睛,继续淡淡地说道:“滕王是想让贫道出仕吧!”

“正是!”李元婴并没有感到意外,刚才他和郭文忠、觉岸说话的地方,离这里也不远,以这老道的耳力,不可能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况且前头李元婴举商山四皓的例子,也是故意说给这老道听的,拱手道:“大唐如今四海臣服,百夷俯首,已现盛世之象,正是大丈夫建功立业之时!道长一身武艺,绝于常人,若埋没荒野,岂不可惜!”

觉明刚才亦被避尘的大胆言语给吓了一跳,看到李元婴只是脸色微变,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大发雷霆,拂袖离去,这才稍稍安心,也就跟着苦口婆心地劝说道:“是啊,避尘道兄!在十年前道兄云游至卞山。隐庐云峰顶的时候,觉明就也知道道兄绝非凡人!有道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想来道兄应该也希望自己能图绘云台,青史留名吧!”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吗?”避尘老眼微张,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之色,摇头道:“觉明住持不必多言,滕王也回去吧!贫道只是云峰顶项王祠边上一个行将就木的解签老道而已,除了为上山进香的香客解签外,还有何用!多谢滕王错爱,不过出仕一事,还请滕王不要再提!”

“前辈武艺高于晚辈百倍,若是前辈无用,那晚辈又当如何自处?”薛仁贵也一脸期盼地看着避尘,心里还是忍不住好奇,紧接着又小心翼翼地拱手询问道:“刚才前辈指点之恩,晚辈铭记在心!只是不知前辈是如何知道晚辈的姓氏?还请前辈一解晚辈心中之惑!”

避尘当然也能猜出薛仁贵的心里所思,微笑道:“后生不用猜疑,贫道不是你们河东薛家人,只是年轻的时候在河东一带行走,曾有幸见过河东康王安都公传下来的薛家戟。虽然后生刚才并没有操使方天画戟,不过还是能够从后生下意识的动作中,看到薛家戟的痕迹!后生既与滕王随行,想必应该就是那个‘单戟退百寇’的河东薛仁贵吧,看来那些传闻还算不假!”

本以为这老道会是他们薛家之人,结果却白高兴了一场。薛仁贵顿时就有些郁闷,不过薛仁贵也知道这老道既然能从自己徒手对敌的招式中看出薛家戟的痕迹来,那就说明这老道对薛家戟肯定十分的熟悉,那也算是自己的长辈了,所以又再次正式地行了一个晚辈礼。

也许是不希望薛仁贵再行劝说,避尘这次并没有再理会薛仁贵,而是抬眼看了看远处那些被几个滕王府亲事挡在外边的香客们,麻利地将他面前的小摊子给收了起来,抖了抖宽大褶皱的衣袖,毫无留恋地说道:“滕王好意,贫道心领了!看来今天恐怕再也没人解签了,那贫道就先行告辞了!”说罢提起装着道具的大袋子就要离开。

“避尘,放肆!滕王殿下礼贤下士,亲自来请你出仕,你可不要不识抬举!”看到避尘要走,觉岸一把就拉住了他那身皱巴巴地道袍。也许是这身道袍质量太差,又或许是它实在太年代久远,只听“嘶啦”一声,觉岸的手上多出了一块形如抹布的破布儿。

避尘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冷冷地看着李元婴,平静地说道:“滕王!这是何意?”

“觉岸。还不快点给避尘道长赔礼!”没待李元婴说话,觉明就狠狠地叱喝道。

觉岸更是追悔莫及,第一时间就惶惶上前赔罪道:“觉岸无礼,还请避尘道兄见谅!”这么多年以来,他这还是第一次对避尘使用上了尊称,着实有些怪怪的感觉。

而郭文忠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反应,心里却是幸灾乐祸,暗暗腹诽,一个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里的杂毛老道,还敢在滕王殿下面前装什么仙风道骨,结果被人一拉,连穿在身上的衣服都撕成两半了,看你现在还假装什么高人!也为觉岸求情道:“滕王殿下,觉岸道长也是一时情急,想要将避尘道长留住,还请殿下念在觉岸道长忠心耿耿的份上,饶恕他这一回吧!”

“觉岸,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避尘道长准备一件新的道袍!偌大一个卞山项王祠,应该不会连一件新的道袍都没有吧!”李元婴虽然脸上不悦,不过心里面却并没有多少责怪觉岸的意思,毕竟这一扯,也暂时把要离去的避尘给留了下来。

“啊?是!是!殿下稍候,避尘道兄稍候,觉岸这就去准备心的道袍!”话音未落,觉岸就忙不迭地钻进了项王祠内。

李元婴叱了觉岸一声后,转而和煦地说道:“避尘道长,元婴也待觉岸给道长赔罪了,还请道长稍候片刻!”紧接着又迟疑道:“道长真的不再考虑了吗?”

“是啊。前辈!当今圣人威加海内,知人善用,用人如器,各取所长。晚辈浅薄卑鄙,本一介白身,却得圣人垂青,擢为定远将军,滕王府亲事府典军,更何论前辈乎?”薛仁贵也跟着再劝道。

可能是因为刚才道袍被撕破的缘故,避尘也变得有些不耐烦起来,冷冷地说道:“贫道不过一方外之人耳,文无房、魏之才,武亦无河间、江夏之略,滕王又何必如此执着于此呢!再者,滕王见过年逾八旬之人还出仕入宦的吗?”

不过话音刚落,徐惠就反驳道:“避尘道长,岂不闻太公望九十遇文王,乃为天子师!道长年逾八旬又如何?”

避尘捋了捋他那斑驳杂须,失笑道:“惠娘啊,你怎么拿起上古先贤来与贫道相比,也不怕被人笑话!”看来徐惠跟这个老道的关系还不错,避尘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慈爱。

李元婴大喜,说不得徐惠还真有可能替他劝下这个顽固的牛鼻子老道。连忙拱手恭维道:“徐家小娘子说的不错!朝歌屠叟辞棘津,八十西来钓渭滨。宁羞白发照清水,逢时吐气思经纶。广张三千六百钓,风期暗与文王亲。大贤虎变愚不测,当年颇似寻常人!避尘道长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大贤虎变愚不测,当年颇似寻常人!”避尘怔了一怔,也开口赞道:“好一个‘当年颇似寻常人’!滕王信手拈来,文不加点,才思迅敏恐怕曹子建亦甘拜下风!”

李治显然对曹植也没有什么好感,撇撇嘴,低声嘟囔道:“那是。曹植哪能与小皇叔相提并论!”

不过随即就被李元婴给瞪了一眼,这时候要的是攒人品,哪有自吹自擂的道理,连忙谦逊道:“道长谬赞了!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元婴岂能望其项背!”

虽然李元婴对避尘把他与曹植相比也颇为不悦,毕竟曹植实在是太悲催了,不过终于能让避尘称赞一句,李元婴还是很高兴的,只要缓和了关系,再徐徐图之,让避尘老道改变主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看看人家诸葛亮出山的时候不也要刘备三顾茅庐,挣足了面子,才犹抱琵琶半遮面地走出隆中吗?说来还是得感谢徐惠啊,若是没有徐惠,恐怕现在这老道还是对他爱理不理的样子。

避尘对李治的嘟囔也是微微地笑了笑,好似不经意间瞥了郭文忠一眼,略带揶揄地说道:“刚才滕王派人从贫道这里借走笔砚,好像是在那墙壁上也题下了一首诗,想必亦是一篇佳作吧,不知贫道是否荣幸能够一闻?”

本来脸皮已经很厚的郭文忠又再次尴尬起来,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老杂毛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不过李元婴对这老杂毛的迁就郭文忠也看在眼里,没法子,谁让他不如人呢!

李治顿时就挺了挺胸膛,昂首道:“那是当然,小皇叔哪篇诗作差过!”接着便抑扬顿挫地将那首《夏日联句》诵读了一遍。这时代读书讲究的是“口而诵,心而惟”,个个都是朗诵高手,李治在弘文馆呆了那么长时间,朗诵的功夫当然也差不到哪里去,这首仅仅二十个字的绝句,愣是给他吟得慷慨激昂。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那老道低喃了一声,随即长长一叹,脸上写满了落寞。

李元婴顿时心里一跳。看来这老道十有八九肯定参加过隋末群雄并起的那场纷争了,不过没关系,这种情况他早就料到了,屈突通、尉迟恭,褚亮……这些人原来也都是李唐的对头,已经十几年过去了,该放下的也都放下了!

看到避尘好像陷入回忆,李元婴也就没有出声打搅他,而是在心里面琢磨着,这老道既然归隐到卞山来,想必他以前不是跟着杜伏威、辅公祏,就是刘元进、朱燮,不过刘元进、朱燮的实力实在太弱,看来这个避尘以前十有八九是辅公祏的人。

当然避尘也没有回忆多久往事,心存忐忑的觉岸很快就双手捧着一件崭新的青色道袍从项王祠里弓着腰走了出来,朝李元婴和李治一躬,然后将道袍捧到避尘面前,小声道:“避尘道兄,觉岸已经给道兄取来一件道袍了,还请道兄更衣!”

避尘回过神来,单手接过这件丝质的道袍,也不将原来那件被觉岸撕破了的道袍除去,不羁地就把它披在了身上。轻轻抚着身上手感极佳的锦缎,展颜笑道:“细想起来,贫道也有些年没有穿过新衣裳了,多谢觉岸监院馈赠!”随后又把目光转落在李元婴身上,轻叹道:“滕王的好意贫道铭记在心!不过出仕之事,滕王见谅!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贫道退隐卞山多年,早已没有了世俗之心,还请滕王不要为难于贫道,告辞了!”

“避尘道长!”李元婴连忙拦住避尘的去路,想想努力了这么久,避尘还是来了一句“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李元婴就不禁郁闷不已!

本来李治对避尘还是有些好奇心理的,毕竟在他眼里薛仁贵的武艺可是无敌的象征,却没想到在这个避尘面前却形如稚童。不过泥人还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当今九皇子晋王李治,避尘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出仕大唐,李治心里没火自然是不可能的,所以也就没好气地怒声道:“小皇叔,既然避尘道长瞧不上我们大唐,不愿仕官,那我们又何必再强人所难呢!”

“雉奴,不可胡言!”李元婴连忙阻止了李治再说话。对于这个牛鼻子老道,李元婴确实是真心想请他出仕为官,以他和薛仁贵的交手情况看,这老杂毛绝对是一个能在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的强悍角色。纵然年纪大了,那留下来当教官也不错,反正在皇宫里有个弘文馆,那再开一个昭武馆又有何妨!

原本看到避尘不给李元婴面子,死活不肯出仕,郭文忠就要借机叱骂,不过再看到李元婴斥责李治后连忙将嘴巴死死封住。笑话,滕王殿下为了那杂毛老道连晋王殿下都斥责了,那要是换作他还了得。

“小皇叔……”李治被李元婴一喝,顿时就有些委屈,眼睛也是红红的。

李元婴这会儿可顾不得李治,只好眼神示意独孤延寿,让他去稍微安慰一下李治,毕竟独孤延寿也是李治的表叔辈。这头老狐狸也许是看准了劝不动避尘出山,刚才愣是徐庶进曹营,一言未发。

还好避尘对李治的话并不以为意,只是淡然一笑,转头对薛仁贵道:“仁贵,你的武艺确实不错,刚才虽然是赤手相搏,不过贫道也能感觉到你在方天画戟上的造诣更加不俗,但是记住,要想重现你们先祖河东康王的荣耀,武艺固然重要,但兵法之道也不要忘了!”

“多谢前辈教诲!前辈放心,晚辈自幼在习武的同时,并没有忘记兵略,而且现在也经滕王殿下的引荐,拜右武候将军苏定方为师,学习兵法韬略!”薛仁贵恭谨地回道,接着又有些骄傲地解释道:“苏师乃卫国公的入室弟子,一身兵法韬略已得卫国公之真传!”

“你说什么?你是药师的徒孙!”听到卫国公这三个字,避尘顿时失态地叫了起来。

第二百一十五章 淫祠

第二百一十五章

淫祠

“道长认识卫国公?”李元婴顿时愣住。原本他心里是猜测这个避尘老道很有可能是当年辅公祏的余部,不过现在看来,显然他是猜错了。

既然避尘亲切地用李靖的表字来称呼李靖,那就说明李靖应该不会是他的仇人,当然也就不可能是李唐曾经的仇敌。而且避尘在得知苏定方是李靖的徒孙后表现出来的那种惊喜,也被李元婴看在眼里,说不定李靖还有可能是避尘年轻时候的至交。

李元婴不禁大喜,果然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既然是卫国公的熟人,那要说动他出山,就容易多了!

薛仁贵颔首道:“苏师师承卫国公,算起来卫国公确实称得上是晚辈的师公!”得知这老道不仅与他的家族长辈颇有渊源,还跟他师公李靖也有交情,薛仁贵的态度自然是更加虔敬了。

震惊地当然不止李元婴一人,其他人也同样愕住,虽然他们都能从避尘在薛仁贵面前表现出来的武艺中看出,避尘在归隐前应该不会是籍籍无名之辈,却万没想到他竟与大唐第一名将——卫国公李靖相熟。

避尘轻轻地点了点头,有些惆怅地叹道:“如果贫道没有记错,药师现在也将近古稀了吧!唉。也多年未见药师了,仁贵,不知现在药师的身体还健朗乎?”

“这个……”薛仁贵顿时有些尴尬,贞观九年,李靖率七路大军大破吐谷浑回朝,但是在征讨途中,利州都督,盐泽道总管高甑生因为贻误军机被李靖斥责,因而怀恨在心,回朝后遂串通广州都督府长史唐奉义诬告李靖谋反,虽然最后查清事实,将高甑生减死流边,但是此后李靖便阖门自守,杜绝宾客,即使是亲戚故旧也不得妄进。

所以虽然薛仁贵拜了苏定方为师,名义上已经是李靖的徒孙,但是却从来没有见过李靖。别说薛仁贵,纵使是苏定方也进不得平康坊李宅的大门。因此避尘询问李靖的身体状况,薛仁贵当然是一问三不知了。

避尘见薛仁贵嗫嚅数次,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不明所以,还以为李靖现在身体已经不行了,长嗟道:“五年前,贫道曾在一个香客的口中得知,药师因为患有足疾而提前致仕,不过很快又起复出任西海道行军大总管,征讨吐谷浑。贫道本以为药师的身体应该没有大碍。没想到……”

“前辈误会了!”薛仁贵连忙回道:“晚辈在滕王殿下将晚辈引荐给苏师后不久,就随滕王殿下黜陟江南道,故而还未曾见过师公他老人家!”薛仁贵自然不敢实话实说,考虑良久,好不容易才想了这么一个借口,而且好像也不算是骗人。

李元婴也趁机道:“道长不必担心,卫国公的足疾并不是什么大问题,而且还有药王孙道长在为卫国公调养。元婴听觉明住持说道长归隐卞山也有将近十年的时间了,想必道长与卫国公亦有十几年没有相见了吧!既然道长如此关心卫国公,何不就与元婴一起回京去看望一下卫国公,说来也巧,卫国公的府第和元婴的滕王府都是坐落在万年县的平康坊中!毕竟卫国公现在已经是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了,多年征战沙场,虽然为大唐立下不世之勋,但也落下了一身伤病!”

不过避尘也不是那么好忽悠的,刚才问到李靖身体状况的时候,薛仁贵言辞闪烁,而其他人也都是一脸尴尬之色,想到以前听闻李靖以身患足疾为由,辞去尚书右仆射之职,结果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因为吐谷浑在西边蠢蠢欲动的缘故,又被重新起用为西海道行军大总管,若是真的足疾严重的话,还岂能出任三军统帅,“功高盖主”这四个字顿时呼之欲出。

避尘既然是李靖的好友,当然也了解李靖的性格,心中冷笑,薛仁贵因为时间来不及而没有去拜见药师?只怕是被药师给拒之门外了吧!

“避尘道长!”见避尘没有答话,李元婴只好提高音调又叫了一声。

虽然避尘也知道李元婴的建议最终目的还是想让他出仕为官,但是这个建议避尘也有些意动,李元婴说的没错,李靖征战沙场多年,留下伤病无数,现在已经是七十岁的人了,恐怕也没有几年好活的了!不过避尘最后还是摇摇头,提起刚才放下来的大袋子,也没再说什么,直接大步从李元婴面前走了过去。

看到李元婴脸色阴沉如水,觉岸也咬牙切齿道:“滕王殿下,您看这……这避尘也太不像话了吧!”

“就是,瞧他那不屑一顾的样子,还真当是什么高人呢!滕王殿下,依卑官看,殿下肯定是被这杂毛老道给骗了,卫国公是何等人物,岂会与这杂毛老道相识!”郭文忠亦不甘示弱,恨恨地说道。

“闭嘴!滚!”李元婴作了半天的努力,心情也经历了大起大落,结果还是没能让避尘改变心意。肚子里早就憋着一团火,觉岸和郭文忠这回是撞枪口上了。

觉岸和郭文忠顿时就面无人色,手足无措地立在那儿。虽然李元婴叫他们滚,不过他们也不可能傻乎乎地真的离开,郭文忠连忙向独孤延寿投过去了求救的目光,不幸惹得滕王殿下对他们大动肝火,能够救他们的,恐怕也就只有独孤延寿了。

但是现在这种霉头,独孤延寿显然也不会去碰,他可不认为自己真有这么大的面子。不过自己的部属,而且还是听话的属下,那还是要保护的,于是独孤延寿轻轻地碰了碰李治的肩膀,这种情况下,唯一能让李元婴消火的人,也只能是李治了。

李治当然会意,上前劝道:“小皇叔,您也不要生气了!既然这老道不愿仕官大唐,那就让他留在云峰顶上餐风饮露好了,小皇叔何必与这种不识好歹的人置气呢,气坏了身子才不值呢!”

李元婴也知道他刚才是有些失态了,脸色一黯,长叹道:“算了。强扭的瓜也不甜,雉奴、独孤表兄!时间不早了,我们也下山去吧!”虽然没再发火,不过本就没给李元婴好印象的觉岸和郭文忠,在李元婴心里的印象自然就更差了。

不过徐惠却有些不满意,失望道:“滕王殿下,刘玄德三顾诸葛武侯于草庐之中,周文王亦三请太公望于渭水之滨,殿下何必轻言放弃呢!”

李元婴收拾一下心情,无所谓地说道:“惠娘,既然人家避尘道长志于山水之间。那我们又何必夺其志呢!算了吧!”心里面也暗暗嘀咕,反正他也不过是尽一尽身为江南道黜陟大使应尽的义务罢了,虽然这个牛鼻子老道厉害,而且还和李靖相熟,若能将其举荐给李世民,肯定是一大功劳,但是既然事不可为,他也没必要去死皮赖脸。

徐惠能感觉到李元婴对避尘已经没有了先前的热忱,不过还是不甘心地再问道:“殿下不愿再作尝试吗?”避尘虽然隐居卞山,不过与徐惠之父徐孝德却关系甚好,几乎每逢旬假,徐孝德都会带着徐惠和徐惠的弟弟徐齐聃上山拜访避尘。故而徐惠当然是希望李元婴能够说动避尘出仕。

李元婴轻轻地摇摇头,不再提避尘之事,转而问道:“刚才某好像听到惠娘是一个人上云峰顶的吧!天色也不早了,惠娘可要一起结伴回乌程去?”

“回乌程去?”徐惠怔了一怔,迷惑地问道。

独孤延寿连忙解释道:“滕王殿下,徐孝德虽然是湖州经学博士,不过因为他本就是湖州长城人,而长城与乌程相距亦不远,所以徐博士的府第并没有迁到乌程来!”

“原来如此,是某唐突了!”李元婴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没有表现出来,点头道:“既然如此,觉明道长,觉岸道长,还有惠娘,那某就先告辞了!”

“恭送滕王殿下!”觉明、觉岸以及身后那一水儿的小道士异口同声地稽首道。觉岸也是长松了一口气,既然滕王殿下依旧称其为“觉岸道长”,那想必滕王殿下对他的火气,现在也应该消了,不会再迁怒到他们项王祠了!

不过徐惠却是铿铿地赶了上来,和李元婴他们一起离开。

李元婴看到徐惠从后面跟了上来,不由诧道:“惠娘是要到乌程县去看望令尊吗?”心里一阵惊讶,难道这位未来的小皇嫂准备缠上他了……不对,历史上李世民是因为长孙皇后死后才大选嫔妃,而且好像徐惠和武照是同一时期入宫的,不过现在嘛。长孙皇嫂依旧稳坐椒房,武照也成了他的滕王妃,想来徐惠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不会再成为徐贤妃了!想想历史上的徐贤妃,年仅二十四岁就香消玉损,实在令人惋惜……

听到李元婴的询问,徐惠也是不由一愕,不过很快也就明白过来李元婴是问的是什么意思了,摇摇头微笑道:“家父前两天旬假的时候才回家一趟,再说家父也不喜欢儿兄妹姐弟到乌程去找寻他!虽然回长城县走的是卞山北坡,但是在出了项王祠之后,也还是有一段路是与滕王殿下相同的!”

得,果然是表错情了,就说嘛,堂堂湖州才女,要让她上钩岂是这么容易的事情!李元婴心里一汗,颔首道:“原来如此!”

一脸倒霉样的郭文忠心里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拱手道:“禀滕王殿下,要说卞山上的奇山怪石,还是位于北坡的卞山石更为出众些,嵌空玲珑、峰峦洞穴皆有奇石遍布!既然滕王殿下过两天也是要去长城县观省风俗,不如我们就直接从卞山到长城县去,也顺便沿途观赏位于北坡的卞山奇石!”郭文忠也能看出李元婴对徐惠好像颇有好感,于是犹豫了半天,才下定决心提了这么个建议,希望能够改善他在李元婴心里面的印象。

“滕王殿下也喜欢我们卞山上的奇石吗?”徐惠微微一愣,紧接着高兴地问道。

李元婴脸上顿时就是一窘,谁叫他前面在项王祠的时候曾信誓旦旦地说过此番登卞山云峰顶,是专程来拜祭霸王项羽的,心里面把郭文忠暗骂了一句,颔首笑道:“昨日某初抵湖州,就在乌程县驿馆的庭院中见到不少奇山怪石,叹其鬼斧神工,询问之下才知原是长于卞山之上的奇石,故而今日登云峰顶,一来是要到项王祠拜祭西楚霸王,二来也是因为能够沿途欣赏这里的奇石!”

看来徐惠对卞山石同样也是很感兴趣,点头道:“郭治中说的没错,北坡的卞山石确实要更甚于南坡!滕王殿下若是想走卞山北坡这条路,那就让儿带路好了!北坡那条山路儿恐怕都已经走过成百上千遍了!”

不过李元婴斜睨了面带惶色的郭文忠一眼,出乎郭文忠意料地摇摇头道:“北坡暂且就不去了!我们一行人的马匹都放在卞山南麓,要是从北坡下山,那该如何行路?”

“卑官考虑不周,请殿下责罚!”郭文忠一愕,是啊,一时情急,怎么就把这事情给忘记了,只好连忙请罪。这人要是倒霉起来,连喝口水都塞牙缝。

“好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退下吧!”李元婴翻个白眼,没好气地叱了一句。

听说李元婴也喜欢湖州的卞山石,兴高采烈的徐惠便准备把她小时候听说过的那些有关卞山石形成的故事传说介绍给李元婴他们。不过看到郭文忠那副惴惴不安的样子,徐惠也顿时就想起了跟郭文忠有些同病相怜的觉岸。

徐惠心里清楚得很,之前在项王祠前,觉岸好几次都给李元婴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于是便把那些已经到了嘴边的故事传说又重新放了回去,心里犹豫了一下,还是期期艾艾地迟疑道:“滕王殿下,刚才……刚才在项王祠前,您对……对觉岸道长的印象应该不是很好吧!”

李元婴愣了一下,很是不解地注视着徐惠,狐疑道:“惠娘,你怎么突然提起觉岸道长来了?”

“滕王殿下心里肯定是以为觉岸道长不像是一个方外之人,也不配为项王祠的监院吧!”徐惠深吸一口气,苦笑道:“项王爷爷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而身为项王祠监院的觉岸道长却一脸谄媚样,简直丢尽了项王爷爷的脸面!”

李元婴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不过被徐惠一口道出,也还是有些尴尬的。皱眉道:“惠娘所言不差,某对觉岸的印象确实如此!惠娘是想要为觉岸辩解些什么吗?”

李治也冷笑道:“一个出家的道士,而且还是项王祠的监院,在某和小皇叔面前全然没有一丝出家人的样子,就那献媚的模样,难道还有什么隐情不成!虽然某对那个不识抬举的杂毛老道也同样厌恶,不过厌恶归厌恶,比起觉岸来说,那杂毛老道才像个出家人的模样!哼,项王祠中,依某看,也就是那个觉明住持还算不错!”

徐惠被李治说的脸上也有些发红,无奈地说道:“滕王殿下,晋王殿下!非是觉岸道长本心献媚,而是项王祠本属yin祠、yin祀,滕王殿下身为江南道黜陟大使,禁毁项王祠只在殿下一念之间,觉岸道长之所以每对殿下便呈献媚之色,实在是因为觉岸道长早已成了惊弓之鸟!”

“yin祠、yin祀……什么意思?”李元婴脸色顿变,他前世的时候就曾听说唐朝的有些道观就是青楼ji院般的存在,其中最出名的例子就是号称“唐朝豪放女”的鱼玄机了,难道这项王祠也是这种性质的……

那徐惠成天往项王祠跑,岂不是……

不对,不对,李元婴很快就否定了心里的联想,先不说那项王祠他刚才就曾去过,虽然李元婴并没有去过这时代的青楼ji院,不过那项王祠怎么看也一点都不像。而且若项王祠真是污秽之地,徐惠也不可能自己供出来。

独孤延寿轻声道:“回殿下,yin祠就是不在祀典的祠庙。礼曰:‘非其所祭而祭之,名曰yin祀。yin祀无福。’项王祠虽然是湖长吴楚百姓所信奉,但是不入祀典,故而为‘yin祠’!”

李元婴顿时松了口气,果然是误会了!心里暗道,我就说嘛,哪有什么人会自爆家丑!

放下心后,李元婴随即疑惑道:“觉岸成了惊弓之鸟,这又是什么意思?”

提起这个徐惠顿时就气愤难平,忿忿地说道:“滕王殿下,您应该知道在您黜陟江南道之前,贞观八年的时候,圣人也曾往江南派遣过一次黜陟大使吧!”

“不错,如果某没有记错的话,贞观八年那次的黜陟大使应该是时任扬州大都督府长史的李袭誉!多所黜陟,尔后因功擢升太府卿!”既然出任了江南道黜陟大使,李元婴的功课做的还是很足的,对于他的前任李袭誉,李元婴当然也有一定的了解。

李元婴看到徐惠在他提到李袭誉这个名字后,面露冷笑,转而对独孤延寿问道:“独孤表兄,莫非李使君在湖州作了什么恶事不成?”过了这么多年,曾经的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李袭誉现在已经是金紫光禄大夫,行同州刺史了,所以李元婴在独孤延寿面前称李袭誉为“李使君”。

独孤延寿也苦笑地摇摇头,在李元婴耳边轻声解释着。

古来就有“吴楚多yin祀”的说法,虽然yin祠、yin祀在各地都广泛存在,不过江南吴楚一带,确实是供奉各类神祗最多的一个地区,但是这些神祗,一般都不为官方所承认。不入祠典,当然也就成了yin祠、yin祀。

而其中湖长一带,影响力最大的神祗,当然就是西楚霸王项羽了,不过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李袭誉本身就不喜欢项羽这个人,出任江南道黜陟大使后,行至湖州,见湖州各地几乎几里就能见到一个供奉项羽的项王祠,顿时就对当时的湖州刺史下令,禁毁项王祠。

最后还是当时的湖州刺史,以及湖州百姓苦苦哀求,才保留了卞山云峰顶上的这座项王祠。直到后来独孤延寿徙任湖州刺史,了解了湖州民情后,才重新恢复了湖州百姓对项羽的供奉,此后不到几个月的时间,项王祠就又像雨后春笋般,一个个地耸立了起来,虽然经历一劫,不过香火依旧鼎盛。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独孤延寿在湖州百姓中的威望还是很高的。

大致将当年的情况解释完后,独孤延寿轻叹了一声说道:“想来那个觉岸道长就是因为这件事情而变成惊弓之鸟的吧!”

“是这样子啊!”李元婴轻轻地点了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觉岸看到自己这个新任的江南道黜陟大使所表现出来的态度也是可以理解的。

徐惠也是一脸感激地看着独孤延寿,这种事情当然是湖州刺史的话更有说服力。

李元婴微笑道:“惠娘下次再上山的时候,可以给觉岸道长捎带一句话,叫他不必担心!虽然某和李使君是先后两任江南道黜陟大使,不过某跟李使君不一样,虽然他不喜霸王,但是某却以为霸王乃是真豪杰!”

“谢滕王殿下面谅!”徐惠向李元婴深深地鞠了一躬。其实如果不是李元婴作出那首赞誉项羽的《夏日联句》,徐惠亦不敢在李元婴面前替觉岸开脱。

李元婴微微一笑,不过抬眼却看到前面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一怔,那身崭新的道袍还是觉岸贡献出来的呢,疑惑道:“奇怪?避尘道长怎么还在前面?”

徐惠颔首道:“嗯,这条路也是通往避尘道长隐庐的!既然滕王殿下在这里与避尘道长不期而遇,那就说明殿下与避尘道长有缘,何不再劝说避尘道长一回呢?”

李元婴点点头,心有意动,不过这时候却听到一个熟悉的怪腔怪调,“滕王殿下!”

“摩迦……”这么有特色的声音,其主人当然只能是昆仑奴摩迦,不过摩迦不是在驿馆呆着吗?怎么突然也跑到卞山上来了,连忙快步走了上去。

独孤延寿也是心里一沉,紧紧跟上李元婴的步伐。

“那个就是昆仑奴吧……”虽然徐惠博闻强识,但是肤色黝黑的昆仑奴,她也是第一次见到,向落在身后的郭文忠问道:“那位昆仑奴是滕王殿下的护卫吗?怎么滕王殿下身边会有一个昆仑奴护卫!”

虽然可能是因为他和觉岸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原因,郭文忠对刚才帮助觉岸在滕王殿下面前开脱的徐惠心存好感,不过他哪知道这个昆仑奴是哪冒出来的,只能爱莫能助地摇摇头道:“昨天在渡口的时候,某见过这个昆仑奴从滕王殿下的座船上下来,而且看样子并不像是滕王殿下买来行船的奴仆,昨夜也是住在驿馆里面,不过是不是滕王殿下的护卫,这个某就不清楚了!”

“滕……滕王殿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李元婴突然降临在他的面前,摩迦看到李元婴后,显得异常的激动,咧出两排白净的牙齿,冲到李元婴面前来,跪下道:“殿下,您看,他……他就是摩迦的师伯!”

接着回头叫道:“师伯!这位就是摩迦刚才说的扶南一族的大恩人——滕王殿下!”

李元婴看着摩迦手指所指的方向,眼睛瞪得老大,难以置信地问道:“避尘……避尘道长!你是摩迦的师伯?”心里暗道,乖乖,这牛鼻子老道虽然长得不是怎么好看,但也没有哪点像是昆仑奴吧……

“殿下,您也认识摩迦的师伯吗?摩迦怎么从来没有听您提起过?”摩迦见李元婴跟他师伯说话,好像挺熟络的,不由挠了挠头上的卷毛错愕道。

李元婴暗翻白眼,心里暗骂,废话,这牛鼻子老道,老子也是今天才认识的,哪能跟你说起!再说,就是在李世民面前,老子也不见得把什么事情都给交代得清清楚楚的,更何况对你一个昆仑奴!

避尘也慢慢从不远处踱了过来,狐疑道:“你叫摩迦对吧,你刚才匆匆忙忙地还没有说清楚呢,滕王对扶南一族有恩,从何谈起?”

李元婴更愕,什么意思?“你叫摩迦对吧?”敢情这避尘也不认识摩迦这个徒侄啊!

摩迦缓了一下气,连忙道:“师伯,是这样子的……”接着就把他们一族是怎么上了徐元的当,被徐元从扶南国贩卖到大唐来,尔后李元婴又是怎么查获徐元、徐斯文父子掠卖昆仑奴一案,使徐元父子伏诛等等详详细细地介绍了一遍。当然,其中徐元父子一案说的乃是李元婴整理出来的“删节添加版”。

不过摩迦的这些话李元婴等人却是听得云山雾罩的,毕竟这个避尘老道是摩迦的师伯,摩迦说话的时候使用的当然也是他们的扶南话。

第二百一十六章 避尘(上)

第二百一十六章

避尘(上)

或许是因为唐人出海掠卖昆仑奴的事情并不少见,避尘在静静地听完摩迦的叙述后,也没有表现出多少愤怒来,好像这些事情都跟他无关一样!

而李元婴这时候也想起,前面在项王祠的时候,觉明就曾说过,这个避尘在卞山云峰顶上已经住了将近十年的时间,而摩迦也不过二十来岁,奇怪,即使避尘真是摩迦的师伯,他们两个应该没有见过吧,而且从刚才避尘的疑问中也能听出,此前避尘并不认识摩迦这个人。

另外更令李元婴好奇的是,以避尘的武艺,如果摩迦与避尘一脉相承的话,当日在浙江入海口的江面上,宋孝杰要想生擒摩迦也没有那么容易吧!不过既然避尘和摩迦能用扶南话交流,应该不会有假。李元婴不禁惑道:“摩迦,没想到避尘道长竟然是你的师伯啊!不过某听闻避尘道长已经隐居卞山将近十年的时间了,你是怎么认出避尘道长来的!”

摩迦回头咧嘴笑道:“回滕王殿下的话,摩迦以前并没有见过师伯他老人家,之所以认出师伯来,那是因为摩迦以前在大龙头那里见过一幅师伯的画像!”

“大龙头?”李元婴怔了一怔,随即道:“你是说你们‘东海水鬼’的大龙头,那个扶南国小王子吗?”

“什么‘东海水鬼’?”避尘听到这个陌生的名词,也疑问道。

摩迦朝李元婴点了点头,接着对避尘答道:“‘东海水鬼’就是古龙僧高师兄和其他逃出来的昆仑兄弟一起建立起来的组织,古龙僧高师兄自为大龙头,目的就是为了尽可能地营救那些被唐人掠卖到大唐来的族人!而摩迦也是因此才被古龙僧高师兄救出来的!”这回摩迦并没有使用扶南话,而是操着半生不熟的大唐话。

不过李元婴就更是一头雾水了,如果没记错的话摩迦口中的古龙僧高就是那个扶南国的小王子,而摩迦只是出身在扶南国的一个小部落里,他和扶南国的小王子怎么就成师兄弟了?当初在杭州刺史衙门的大堂上,李元婴只是询问了一些关于“东海水鬼”以及“方丈岛”上面的事情,其他东西并没有深究,现在看起来这里面的情况好像也有些复杂啊!

也许是看出了李元婴心里的疑惑不解,摩迦紧接着就解释道:“滕王殿下,摩迦之所以称师伯为师伯,其实只是跟着大龙头,也就是古龙僧高师兄叫唤而已。大龙头将我们这些昆仑兄弟救回到方丈岛后,如果我们愿意,他都会将自己的武艺倾囊传授给我们,而且并不以师父自居,只是让我们称其为‘师兄’,不过大多数情况下,我们都是称呼古龙僧高师兄为大龙头的!”

“代师授徒吗?这么说来那个扶南国小王子的武艺也应该不俗啰!”薛仁贵言语间也不免带上了一丝期盼。避尘的武艺他是心服口服了,不过避尘毕竟是八旬老者,吃过的盐比他吃过的饭都多多了,而且避尘虽老但依旧不衰,他当然不是对手。而扶南国的小王子,根据摩迦以前的描述,年龄应该和他相距不远,所以薛仁贵也有些跃跃欲试的想法。

摩迦骄傲地点头道:“大龙头的武艺当然厉害,否则又岂能只身逃出,如果不是那些奴隶贩子卑鄙无耻,让大龙头中了他们的诡计,大龙头也不可能会被他们抓住!”接着又兴高采烈地跟避尘道:“以前摩迦听大龙头说师伯已经离开扶南国十几年的时间,一直杳无音讯,没想到摩迦竟然会在这里见到师伯!师伯,您就答应跟摩迦一起回方丈岛吧!大龙头如果见到师伯一定会很高兴的!”

从摩迦的话语中,李元婴可以肯定摩迦刚才也已经邀请过避尘多次了,不过显然避尘并没有答应摩迦。李元婴心里一喜,避尘一直坚守着隐居在云峰顶,如果能借摩迦之手把他请下山去,到时候再劝说摩迦出山就容易多了。于是也跟着帮摩迦说道:“是啊,避尘道长!所谓他乡遇故知,乃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更何况古龙僧高王子还是道长的师侄!”

避尘摇摇头道:“滕王心里想着什么贫道也知道,不过滕王还是不要再枉费心机了,即便贫道下山,也不会答应出仕大唐的!”

既然避尘说得这么明白,李元婴还能怎么办?只能无奈地轻叹一声。

不过避尘的这种态度也把李治给惹火了,刚才在项王祠前,避尘三番两次地绝了李元婴的好意,本就让李治对避尘颇为不满,现在当然更是加了一把火,大怒道:“好狂妄的避尘,竟然如此藐视大唐!你别忘记了,这卞山云峰顶也同样是的大唐的天下,惹怒了孤,孤看你如何在卞山上待下去!”

摩迦顿时就有些茫然,在他的印象里,向来温文尔雅的晋王李治也发了这么的火,而且发火的对象还是他师伯,慌忙急道:“晋王殿下息怒!”

“好了,雉奴!不要说了,人各有志,就这样算了吧!”虽然李元婴心里面也同样不满,不过还是第一时间拉住了李治。这杂毛老道可不是一个能被随便威胁的主,若是真把他给惹毛了那可就没地方哭去了!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的套路在这个避尘身上并不见得好使!

避尘冷笑道:“滕王、晋王又何必为难贫道一个枯木朽株呢!如今的大唐可谓人才济济,贫道一个山野村夫算得了什么!连七旬不到的药师都已经致仕好多年了,难道两位殿下以为贫道一个耄耋之年的糟老头子还能比得上大唐的卫国公不成!而且贫道虽然久未下山,但也曾闻得当年平定南国半壁的河间王孝恭亦马放南山多年了!”

“避尘,你,你……”李治顿时被气得满脸通红,谁心里都清楚,李靖和李孝恭如今被闲置就是因为功高盖主的缘故,但是又有哪个人敢当面说出来呢?恐怕全天下敢在李元婴和李治面前讲这番话的也就只有这个杂毛老道了。

独孤延寿和郭文忠更是面面相觑,没想到避尘竟然替卫国公李靖和河间王李孝恭打抱不平起来,慌忙就退得远远的,这种犯忌讳的事情还是少掺和为妙。

李元婴赶忙拉住李治的手,将李治拉自身后,拱了拱手道:“既然避尘道长不愿出仕大唐,那元婴也不会再作勉强了,不过朝堂之事,还望道长慎言!”

冷笑过后,避尘也就没再理会李元婴,转而对摩迦道:“摩迦,你也不必再说了,还是跟着滕王一起下山去吧!”

“师伯,您不想见古龙僧高师兄吗?”摩迦大急道:“师伯可知道,古龙僧高师兄这些年来一直将师伯的那幅画像珍藏在身上,而且当年古龙僧高师兄被那些奴隶贩子给骗到大唐来,也是因为古龙僧高师兄希望能够在大唐找到师伯的缘故。摩迦之所以一眼就认出了师伯来,也正是因为古龙僧高师兄亲自将师伯的画像临摹放大,将它供奉在了方丈岛的昆仑堂之上……”

可惜还不待摩迦说完,避尘就自顾取道旁边的小路而去,一眨眼的工夫就只剩下了一个远去的背影。

看着摩迦那郁闷的表情,李元婴宽慰道:“摩迦不必心急,反正你的师伯就住在卞山云峰顶之上,也不可能跑掉,既然请不动避尘道长下山,那等回到方丈岛后,你可以将避尘道长的下落告知你们的大龙头,让你们大龙头亲自来卞山嘛!”

摩迦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道:“对啊,摩迦刚才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呢!师伯毕竟是长辈,确实应该让大龙头亲自来卞山看望师伯,摩迦以前听大龙头说,在大龙头小的时候,师伯最疼爱的就是大龙头了,也许大龙头能让师伯改变主意去方丈岛颐养天年也说不定呢!”

“就是这个理,哪有长辈屈尊去看望晚辈的道理,也难怪避尘道长不肯下山了!”李元婴心里暗笑,看来又多了一个上那个所谓的“方丈岛”的理由了。随即又迷惑道:“对了,摩迦!既然你们大龙头是扶南国的小王子,而避尘道长又是你们大龙头的师伯,那不知他是你们扶南国国王的师兄呢,还就只是你们大龙头师父的师兄呢?”

摩迦一脸自豪地说道:“师伯是我们王上的师兄,师伯的一身武艺就是传承自我们王上的父亲!滕王殿下有所不知,其实师伯他老人家不止是我们王上的师兄,而且在十多年前,更是我们扶南国的王上。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听大龙头说,师伯将扶南国的王位让位给王上后,就改穿一身道袍乘船离开扶南国,从此杳无音讯,只留下了一幅师伯离开扶南国前王上为师伯画的画像!”

“什么?

避尘道长的师父竟然是你们扶南国国王之父……”李元婴顿时怔住,扶南国的昆仑奴这么厉害?不可能吧!

※※※※

剩下的明天补!

第二百一十七章 避尘(下)

第二百一十七章

避尘(下)

徐惠对摩迦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又想想已经认识好些年的避尘,不禁狐疑道:“没想到避尘道长以前的身份竟然是南蛮之地扶南国的国王,怪不得家父曾对儿说过,避尘道长气度非凡,胸中自有万千沟壑,原来当年也是一国之主!不过儿怎么总觉得避尘道长的相貌和书中记载的南蛮昆仑人相去甚远呢?”

李元婴微笑道:“这个惠娘就有所不知了,南蛮昆仑之地,在林邑国以南,大大小小地分布着好几十个国家,并不是每个地方的人长得都像书中记载的那样,卷发黑身!别的不说,就摩迦所在的那个扶南国西部,就有一个以山穴为居,人皆素首、肤理如脂的白头人部落,其人相貌与摩迦他们比起来,那可就真是天差地别了!”

“肤理如脂啊!”徐惠也是女子,听到李元婴对扶南国白头人外貌的描述后,也不禁生出几许羡慕,试问天下间有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的皮肤能够如凝脂一般!

不过摩迦却摇摇头解释道:“滕王殿下猜错了,虽然师伯与王上是师兄弟,而且在十几年前也做过我们扶南国的王上。但是他老人家却并不是扶南人,而是地地道道的中土大唐人!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师伯在将王位让与王上后,便只身回到大唐!”

“落叶归根!能够为了重回故土而放弃一国之王位,避尘道长确实令人敬佩!”李元婴不禁赞叹道。

李治对避尘可没有什么好感,自然也不会认同李元婴对避尘的称赞,心有不忿,撇撇嘴嘟囔道:“区区一个南蛮小国的国主而已,恐怕还不如我们大唐的一个刺史,一个县令呢,放弃就放弃了,有什么了不起的!独孤表叔,郭治中,你们说是也不是!”

独孤延寿和郭文忠当然不会故意与李治相左,连连点头称是。

摩迦也有些尴尬,不过他对李元婴一直心存感激之心,而李治又是李元婴的侄儿,所以摩迦也没有反驳什么,只是在脸上流露出一些不服气来。

李元婴莞尔道:“雉奴,这你就不对了!俗话说得好,‘宁为鸡首,不为牛后。’纵然扶南国仅为弹丸之地,毕竟也是一国之国主,又岂是我们大唐的刺史和县令能够相比的!”同时也饱含深意地看了独孤延寿一眼,当年独孤怀恩在大唐荣宠有加,官至工部尚书,之所以甘冒奇险地谋反。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宁为鸡首,不为牛后。”

只是有些奇怪地问道:“摩迦,刚才听你说避尘道长是在十几年前才放弃了扶南国的王位,如果某没有推测错的话,当时的避尘道长至少也已经五十多岁了吧!避尘道长既为扶南国的国主,应该不会没有子女吧,怎么后来会把王位传给他的师弟呢?”

要知道,在中国历史上,自从夏启开创了家天下后,除了谋朝篡位,还没有听说过哪个皇帝会把自己的王位传给一个外人的,唯一的特例,几百年后的后周太祖郭威将皇位传给其外甥兼义子周世宗柴荣,那也是因为他的几个儿子都已经被人给杀光了。别说传位给师弟,就算是传位给亲弟弟,也几乎很少见,像赵光义接了他哥哥的皇位,也留下了“斧声烛影”这个千古疑案。而且以避尘今天表现出来的惊世武艺,李元婴也不认为他那个师弟还能够威胁到避尘。

摩迦苦笑道:“滕王殿下说的没错,师伯虽然曾为扶南国的王上,却并没有留有后代。也许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大龙头说当年师伯他老人家对大龙头最为疼爱。”

“避尘道长竟然没有子女?”李元婴不由愣住,心里恶意地揣摩着,难道这个避尘老道和宋高宗赵构一样,也是个太监皇帝!呃,听说不少太监的脾气都古怪得紧,那避尘老道的脾气也确实古怪,说不定还真有可能呢!

不过李元婴在把自己的目光停留在身边的小太监郭迁身上后,不由又否定了自己刚才的推测,瞧郭迁那光溜溜的下巴,一点胡子渣都没有,这才是真太监。而那个避尘老道则长满了一脸黑白斑驳的胡子,从相貌上看和太监实在相去甚远。当然事情也没有这么绝对,李元婴印象中北宋时的大太监童贯好像就长着一脸的大胡子。

摩迦哪里知道在李元婴的心里,早已把他的师伯兼他们扶南国的上一任国主给划归到太监那一栏去了,轻声叹道:“滕王殿下肯定不会想到,师伯他老人家不仅没有留有子女,而且当年也没有立有皇后,甚至连嫔妃也同样没有!”

…………摩迦的话顿时就颠覆了所有人的思维,不立王后,也不立嫔妃的国王,那个避尘这国王当得确实是很有个性,难怪退位会那么地爽快,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果然!那个避尘果然是个太监!李元婴心里也立刻肯定了下来。唉,上天是公平的,当你得到了一种东西,那也必将失去一种东西,谁让那个死太监这么厉害来着。变成太监也是活该。想到这里,李元婴又不禁摸了摸鼻子,莫非这个老太监练的是《葵花宝典》……

“摩迦,你不是说避尘道长是退位后才出家当了道士吗?怎么听你这么说来,避尘道长早早地就一心向道了?”薛仁贵愕然道。

李元婴这时也促狭地笑道:“仁贵兄,这回你也不必再沮丧什么了!看来人家避尘道长修炼的是童子功,有得必有失,仁贵兄当然不会是避尘道长的对手了!”

“童子功?殿下,有这种功夫吗?薛礼怎么以前从未听人说过?”薛仁贵狐疑道。

李元婴暗暗腹诽,鬼知道有没有童子功呢!不过还是笑眯眯地答道:“这个某就不清楚了,仁贵兄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自己去向避尘道长请教嘛,想来避尘道长隐庐的位置,惠娘也应该知道。不过仁贵兄还是算了吧,这个童子功就算嫂夫人愿意让仁贵兄修习,想来仁贵兄也练不成啰!”

徐惠脸上红了一下,也掩嘴笑道:“避尘道长的隐庐儿曾经随家父去过几回,如果薛将军想要前往,儿一定带路!”

薛仁贵顿时一窘,尴尬地说道:“殿下取笑了!”

摩迦并没有听出来李元婴只是在开玩笑而已,连忙摇头道:“滕王殿下猜错了,师伯并没有什么童子功的!关于师伯在为扶南国王上的时候不立王后嫔妃的事情,当时在民间也是众说纷纭。不过后来摩迦被大龙头救上方丈岛后,才从大龙头口中得知了真实的情况!”

“什么真实情况?”也许是因为李元婴刚才杜撰出来一个子虚乌有的“童子功”,薛仁贵对这个“太监皇帝”更加得好奇了,立刻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除了避尘是一个老太监以外,还能有什么真实的情况!李元婴在心里面腹诽着。

摩迦有些感动地说道:“大龙头是这么说的,师伯在成为我们扶南国的王上之前,也一直生活在中土,那时候的中土还不是大唐。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师伯偶然间遇到了一个女子,并对其一见倾心,只可惜当时那个女子早已心有所属。所以……”

“所以避尘道长此后就心如止水,即使成为一国之主后也没有立后纳妃!”李元婴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没有听错吧?这时代竟然还有这样的人……李元婴不禁肃然起敬,难道这就是传说中伟大的爱情吗?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莫非避尘道长的俗家姓名叫金岳霖?”在李元婴的记忆里,能和这个避尘老道一比高下的只有为了林徽因而终生不娶的金岳霖了。

“金岳霖?这是何人,摩迦不曾听过,滕王殿下为何如此说?”摩迦茫然地摇摇头,回答道:“师伯是中土人氏,出身扬州张氏,名讳上仲下坚!”

李元婴打了个哈哈说道:“金岳霖只是某以前在京师的时候听到过的一个名字而已,听闻此人也是如你师伯般终生未娶,所以某才随便猜测了一下!”

徐惠不禁赞道:“避尘道长真性情也!听摩迦说来,真好似一篇笔记传奇般!”不用问也知道她是有些陶醉其中了。

徐惠的眼睛里冒着星星,但是李治却在心里面暗自鄙夷,为了一个女人连王位都不要了,实在是比隋炀帝还不如,充其量也就是一个陈后主而已。有些奇怪地问道:“小皇叔,有这个人吗?既然这么出名,那雉奴以前在京师的时候怎么没有听说过金岳霖这个名字呢?”

这可是一千三百年后的人物,你当然没有听说过了!李元婴暗翻个白眼,应付道:“长安城两县一百零八坊,天天都有奇闻异事流传出来,雉奴就算天天流连于市井之中,恐怕也不能尽入耳中吧!”

李元婴也知道,要是李治再打破沙锅问到底,那他就真的没法自圆其说了,所以说完立马就转移了话题,询问道:“原来避尘道长是扬州人,这么说和宋孝杰兄弟还是老乡呢!那不知他又是怎么拜了昆仑人为师的呢?”

摩迦咧嘴笑道:“殿下这事可问对人了,要是其他人肯定不知!摩迦也是因为以前缠着大龙头跟我们讲些师伯当年的故事,所以才从大龙头口中知道了一些大概的!其实师伯他老人家的命运也是很坎坷的,虽然当年师伯的家族乃是扬州一带的巨富,但是当师伯出生后,师伯之父却因为师伯长相丑陋而欲杀之!”

“啊?不可能吧!”徐惠登时就惊叫起来,所谓虎毒不食子,哪有父亲要杀自己亲生儿子的道理!

摩迦苦笑道:“确实如此,不过不幸中的万幸。就在师伯的父亲要杀师伯的时候,师伯遇上了师伯的师父,也就是我们大龙头的祖父,所以被救了下来。也正是因为这层关系,所以师伯和我们王上虽然只是师兄弟,但更甚于亲兄弟,因此后来师伯退位,便把王位传给了王上。”

李元婴轻轻地点了点头,没想到这个避尘老道竟然还有这样子的经历,确实是不幸!不过对于此,李元婴并没有表现得像徐惠那般惊讶,毕竟这种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听闻了。他的四哥,李治的四叔,海陵刺王李元吉,出生后,也是因为相貌丑陋,为太穆皇后所不喜,便要丢弃不要,若非侍女偷偷捡回,秘密抚养,等李渊回来后告知李渊,使得李元吉免于夭折的话,后来也许就不会有玄武门之变了。

感觉到气氛有些压抑,摩迦轻松地说道:“摩迦当时听大龙头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大龙头后来说过,其实这个也叫动心忍……什么来着!”

“是动心忍性吧!”李治神情有些低落地接声道,估摸着他应该也是联想到他那可怜的四叔了。

摩迦连连点头道:“对!对!就是这个‘动心忍性’!大龙头曾经说过,若非师伯幼年时候的经历,使得他意志坚忍的话,师伯在艺成后,也就不可能在中土闯下那么大的名声了!”

“避尘道长当年的名声很大吗?”李元婴怔了一怔,“避尘”这个道号肯定是避尘在退位后取的,回想到刚才摩迦提过避尘的俗家名字叫张仲坚,李元婴眉头一皱,当年在大安宫守制的时候,他可是把温大雅编撰的《大唐创业起居注》看过了好几遍,好像没有见到“张仲坚”这个名字。想来也是,那个古龙僧高是避尘的师侄,有所夸张也是正常的。

摩迦点点头,一脸自豪地说道:“不错,大龙头说,当年师伯他老人家艺成之后,不仅武艺高强,而且仗义疏财,在河朔一带享有很高的名声,因为师伯行三,年轻的时候又留着一脸虬状的赤髯,故而人皆称师伯为‘虬髯客张三’!”

“你说什么?那个避尘道长竟然是虬髯客张三!”独孤延寿顿时失声叫道。

李元婴更是惊愕住,虬髯客、李靖、红拂女……风尘三侠!是啊,早该想到了,武艺如此高强,又是李靖的挚友,可不就是虬髯客吗?看来那个让避尘,哦不对,让虬髯客终生未娶的女子肯定就是红拂女无疑了。

不过奇怪,在他的记忆里,虬髯客后来好像成了南蛮扶余国的国主吧,怎么又变成扶南国的国主了?李元婴眉头皱了皱,扶余国,扶余……对了,上次在芙蓉园遇到的那个百济王孙好像就名叫扶余隆吧!既然扶余是百济的国姓,那扶余国应该指的就是百济国了,百济位于大唐东部,属于东夷,和南蛮相去甚远,而扶南国位于南蛮林邑国以南,亦属于南蛮之地。呃,一字之差啊!想来是自己的记忆出现偏差了,虬髯客去的应该是南蛮扶南国才对!

“独孤表叔,这个避尘道长以前很出名吗?”李治看到独孤延寿突然间这么大的反应,也不禁惊诧道:“虬髯客张三?雉奴以前怎么就没有听人说起过!”

独孤延寿长叹一声:“没想到当年叱咤一时的虬髯客张三竟然隐居在延寿的治下,而延寿却不自知!”接着点头道:“晋王殿下可曾听说过史万宝之名?”

“原国公史万宝,某当然知道!怎么,避尘老道跟史万宝还有关系?”李治有些轻蔑地说道。史万宝当年以“宁可负王,不负全军”之名,坐视不救,使得《隋唐演义》中李元霸的原型,年仅十九岁的淮阳壮王李道玄战死,所以李治对史万宝的态度就可想而知了。

独孤延寿也知其中原因,摇头道:“这倒不是,晋王殿下也知道原国公史万宝在归唐前曾经号称长安大侠,关中游侠皆以原国公为首吧!”

“不错!”李治颔首道,如果不是因为史万宝乃是关中游侠之首,能够震慑住那些以武犯禁的关中游侠这个原因,就凭他的坐视不救,从而导致李道玄战死,减死流边都是轻的。

独孤延寿微笑道:“虬髯客当年在游侠中的地位,恐怕还要胜过原国公!毕竟关中乃是京师重地,比起河朔、陇右,游侠的实力要弱得多,而当年河北、朔方一带的游侠,皆以虬髯客张三为首。只不过因为虬髯客很快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几十年过去了,虬髯客这个名字大家自然也就渐渐地都淡忘了!只是延寿也没有想到,当年叱咤一时的虬髯客张三后来竟然去了海外!”

摩迦听完独孤延寿对于虬髯客的叙述,更是自豪不已,骄傲地说道:“摩迦就说嘛!师伯岂是一般人物!”

“一个以武犯禁的游侠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李治撇撇嘴不屑道,转头看到李元婴好像目光呆滞的样子,也不禁愣了愣神,心里暗道,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游侠罢了,小皇叔这是怎么了?

李治连忙快步走到李元婴旁边,重重地拉了一下李元婴的手臂,小声问道:“小皇叔,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李元婴总算是消化了心里面的震撼,不免也有些好笑,因为李靖的避嫌,所以虽然他和李靖的府第同样坐落在平康坊中,但是却从未见过李靖,当然就更别提红拂女了,想不到来到大唐后,大名鼎鼎的“风尘三侠”中,他李元婴第一个见到的,竟然会是最为神秘的虬髯客,不得不说这也算是一个小小的讽刺了!

“原来避尘道长就是虬髯客!”薛仁贵也低喃了一声,难怪他先前在项王祠前,就如同小孩一般。薛仁贵抬头看了看李元婴,迟疑道:“滕王殿下!薛礼还是孩提之童的时候,就听大人们传颂着虬髯客张三的侠名,真没想到薛礼有朝一日还能亲眼看到虬髯客张大侠!殿下……”

李元婴见薛仁贵支支吾吾的样子,也明白他的想法,无非就是想到虬髯客的隐庐里拜会虬髯客,不过因为刚才的不欢而散而有些为难。李元婴很善解人意地说道:“仁贵兄是想去隐庐吧!呵呵,其实某也对虬髯客张大侠敬仰已久了,不如我们同去好了!惠娘,不知会不会耽误你回去的时间?”

徐惠欠了欠身,摇头道:“没关系的!”

不过李治就有些不满了,脸色难看地嘟囔道:“小皇叔,那个杂毛老道我们刚才又不是没见过,何必再多此一举!”

李元婴微笑道:“雉奴,你以前不是很向往‘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游侠生活吗?当初为了能够让你父皇答应你到并州去之官,好像也费了不少劲吧,而且还迎娶了你的晋王妃!如今当年叱咤河朔的虬髯客张大侠就在你的面前,难道雉奴也是叶公好龙不成!”

“小皇叔就不要激将雉奴了!您没看那杂毛老道刚才那副模样,虬髯客又怎么样,也不过跟史万宝没什么两样!要去就小皇叔和薛将军去,反正雉奴是不去了!”李治闷闷地说道。

“这个……”李元婴也没想到李治对虬髯客既然有着这么深的芥蒂,只好点头道:“既然雉奴不愿去,小皇叔当然不会勉强!”接着目光在独孤延寿和郭文忠身上扫过一眼,询问道:“独孤表兄和郭治中呢?”

独孤延寿看了看李元婴,余光又斜睨着忿忿不平的李治,稍微考虑了一下,抱歉地说道:“避尘道长既然抛弃王位,归隐深山,想来也不希望太多人打搅他,延寿思来想去,还是留在这里等候殿下和薛将军了!”在李元婴和李治两人间,独孤延寿当然是要选九皇子李治。

郭文忠虽然不知道这其中的道道弯弯,不过跟着他们独孤使君肯定是没错的,而且先前在项王祠前,郭文忠可是在虬髯客手里经历了奇耻大辱,哪能愿意用自己的热脸去贴虬髯客的冷屁股,随即也点头道:“滕王殿下,那卑官也留在这里吧!”

李元婴深深地看了一眼独孤延寿,心道这老狐狸的眼色倒不差,不过也正像独孤延寿刚才所说的那样,以虬髯客刚才表现出来的态度上看,肯定是不希望他们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涌到他的隐庐去,独孤延寿和郭文忠留在这里也正合他的心意。

至于郝处俊和郭迁,一个是滕王友,一个是滕王府舍人,李元婴也就没有征求他们的意见,颔首道:“这样也好!郝卿、郭迁!你们两个就和雉奴、独孤表兄他们一起留在这里,某和仁贵兄他们去去就来!”虽然薛仁贵跟着他离开,不过这里距离峰顶的项王祠亦不远,应该没有什么歹人猛兽之类的东西,而且还有八个滕王府亲事留在这边,想来李治他们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殿下……”

郭迁刚要开口说话,就被李元婴给打断了,不悦地说道:“听话,留在这里好好照顾晋王殿下,某去去就回!”

“喏!”郭迁也只好闷闷不乐地退了回去。

※※※※

由徐惠在前面带路,李元婴和薛仁贵,以及摩迦便沿着刚才虬髯客背影消失的那条山间小路走了过去。

由于有了头顶上树荫的遮掩,再加上那一阵阵山风轻轻地拂过脸颊,本是炎炎夏日,李元婴却觉得仿佛置身于深秋一般,不禁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心里暗赞,好一处避暑胜地啊,难怪李世民每年夏天都要跑到九成宫去避暑!唉,还是皇帝会享受,这会儿在滕王府里,恐怕热都热死了!

不过这时,脑子里也已经恢复了几许清凉的李元婴突然轻咦一声,停下脚步,侧问道:“对了,摩迦!某不是让你留在驿馆中吗?你怎么一个人跑到卞山上来了?莫非张卿他们出了什么事情了?”

被李元婴这么一问,薛仁贵这时也想起了这件事来,不由暗恼,看来刚才不敌张大侠给他带来的影响还是很大的,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忘了,慌忙道:“莫非是某留在驿馆里的那些亲事府亲事惹出什么祸端来了?”有三百多滕王府亲事留守在乌程县城,薛仁贵当然不会以为是张天水出了什么事情了。

“啪唧——”摩迦顿时就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挠了挠他那头波浪状的卷发,懊恼地说道:“哎呀!滕……滕王殿下恕罪,摩迦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师伯他老人家,竟然把上山来的事情给忘记了!”

“没关系,这也是人之常情嘛!张卿那里是出了什么事情了?”李元婴和煦地说道,心里也不紧张,既然是连摩迦都能忘记掉的事情,想来应该也不会是什么大事。

摩迦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抱拳道:“薛将军不要担心,并不是滕王府的亲事惹祸!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在殿下和独孤使君他们走了一个时辰左右后,有几十名湖州的百姓到驿馆来请愿!”

“请愿?”李元婴不禁诧道。自从他去年奉旨南下后,也走过了不少州县,不过请愿这种事情,却是第一次碰到。

走在前面的徐惠也立刻就回过头来,一脸震惊地问道:“怎么可能?自从独孤使君接任湖州刺史以来,湖州三县,政通人和,百废俱兴,而且独孤使君一上任就恢复了湖州对项王祠的供奉,可以说湖州百姓只会对独孤使君感恩戴德,怎么会到驿馆去向滕王殿下请愿?”

李元婴也同样疑惑地看着摩迦,今天他从乌程县城出发到卞山南麓,一路上也有所见闻,自认为湖州的吏治状况即使再差,应该也不至于会差到百姓聚众请愿的地步吧……

“这位娘子误会了!那些百姓们请愿只是为了求雨而来,希望滕王殿下能够为湖州百姓设坛祭祀!”摩迦连忙解释道。

“求雨?”李元婴不禁皱了皱眉,沉声道:“现在的旱情真的这么严重了?”对于求雨,李元婴当然不会陌生,雨水不仅是农牧生产的命脉,而且可以说是关系着一个王朝的兴衰存亡。要知道,明朝之所以灭亡,除了一些主观因素外,倒霉地处在“小冰河时期”这一客观原因也不容忽视。大唐当然也不能例外,从皇帝到知县,每遇天旱,都要设坛祭祀。如果是由皇帝亲自祭祀,那祭祀时,即使是皇帝本人也要向龙王下跪。

虽然李元婴也知道求雨这玩意儿纯属是封建迷信,还不如几斤干冰有用呢!不过李元婴也没有做哥白尼、布鲁诺的觉悟,这种事情还是众人皆醉我独醒来得好些。

徐惠的家就在太湖旁边,当然也不会感觉到什么干旱,只是回答道:“入夏以来,湖州确实是还没有降过一场雨!”

摩迦点点头,接着道:“张司马也已经将那些百姓安抚下去了!因为不是什么大事,所以张司马原本并没有打算派人通知殿下,不过正好摩迦以前来过卞山,所以就自告奋勇过来了!也幸亏如此,要不然摩迦也就不会遇到师伯他老人家了!”

李元婴想了想,求雨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如果那些百姓让他主持祭祀仪式的话,要是没能降下雨来,那可就丢人了!李元婴手上可没有干冰、碘化银这些人工降雨的道具,再说,就算真的能弄出这些东西来,那也没法将它们给送到云层上面去,也是白费劲!

算了,这些事情还是等着回去后再考虑好了,所谓鼠有鼠道、蛇有蛇路,毕竟这时代的人也已经有一千多年的求雨经验了,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不过李元婴现在想起来还是有些气恼,今天就在半山腰上,李元婴就跟独孤延寿谈到过今年的梅雨反常现象,可是独孤延寿却一点也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弄得现在连百姓都堵到自己门口请愿来了。

没办法,谁让湖州乃是江南水乡之地,毗邻太湖,境内又有多条水系纵横,往年即使出现“空梅”,也不见得会发生大旱来。独孤延寿如此,也属正常反应。

不过李元婴也奇怪地问道:“摩迦以前也曾来过湖州吗?”

摩迦颔首道:“殿下刚才在登云峰顶的途中,应该也见过沿途那些奇形怪状的卞山石了吧,而在太湖湖底,那里面的奇石,品质更甚于卞山石多矣!”

李元婴顿时也就明白过来了,太湖石虽然生于太湖底下,难以开采,不过对于这些生于水,长于水的昆仑奴来说,开采起来肯定会比常人容易许多。想来摩迦以前也受雇于人开采过太湖石。

徐惠瞪着杏眼,惊讶道:“太湖石,难道是潜入湖底开凿太湖石不成?儿以前从古书上看到过,昆仑奴……昆仑人善于潜水,纵使大海亦无所惧,原以为是夸张了,没想到果然如此!”

不过被徐惠这么一赞叹,摩迦却只能报以苦笑。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若非他们昆仑奴的这种善于潜水的特性,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利益熏心的大唐奴隶贩子甘冒海上风暴的风险千方百计地将他和他的族人掠卖到大唐来了。

※※※※

正站在篱笆里面晒着草药的虬髯客远远地就看到李元婴他们一行朝他的隐庐走了过来,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把手中的竹筛放在身旁的架子上后,虬髯客重重地将柴扉打开,傲然站在柴扉前,冷声道:“惠娘,你怎么把他们给带到这里来了?”

李元婴上前一步拱手道:“避尘道长,您就不要怪罪惠娘了,是元婴请惠娘带路的!避尘道长也知道,惠娘之父乃是湖州经学博士徐孝德,元婴想让惠娘带路,她也没有办法拒绝!”

徐惠见李元婴把事情都往他自己身上揽,也不禁有些感动,不过虬髯客还是轻哼了一声,背过身重新走了回去,只留下一个简易的柴扉前后摆动着。

“滕王殿下!贫道说过了,不会出仕大唐的,还是请回吧!”虬髯客的声音随后传来。

“师伯……”摩迦才开口说话就被李元婴给拦了下来。

看着摩迦不解的眼神,李元婴微微一笑,既然虬髯客没有把门锁上,那情况好像还不算坏,也就跟着打开柴扉,走进篱笆里面去,轻声道:“避尘道长误会了!元婴刚才已经从摩迦兄弟的口中得知,原来道长在出家以前竟是海外扶南国的国主,既然道长连一国之王位都能抛却,那对元婴的荐举当然也不会多作在意!”

虬髯客的身子也突然颤了颤,缓缓回过头来,很是不悦地朝还站在外面跟犯了错的孩子般的摩迦瞥了一眼,眼睛微微一闭,淡淡地说道:“当年的事情早已成为了过眼烟云,贫道如今只是一个方外之人尔!”

第二百一十八章 失败

第二百一十八章

失败

“薛礼见过张前辈!没想到前辈原来就是当年的虬髯客张大侠,刚才在项王祠前,薛礼多有得罪,还望张前辈海涵!”薛仁贵端端正正地向虬髯客行了一礼。

“虬髯客……”突然听到这个熟悉且又陌生的名字,虬髯客眼睛蓦地睁了起来,凌厉的眼神越过薛仁贵、李元婴,落到站在篱笆外面的摩迦身上,沉声道:“摩迦,你知道的事情确实不少!”

摩迦更加惶恐,如坐针毡,心想要是因此使得他师伯对大龙头产生不喜,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慌忙就从篱笆外跟了进来,低着头忐忑不安地说道:“还请师伯不要怪罪古龙僧高师兄!古龙僧高师兄并没有将师伯当年在中土的经历四处宣扬,只是因为摩迦对师伯的好奇,苦苦缠着古龙僧高师兄,所以古龙僧高师兄才跟摩迦讲了一些关于师伯当年的事情!”

“你也不必惊慌什么!事无不可对人言,贫道曾经是虬髯客也不是什么秘密,不过现在,天地间只有避尘,再无虬髯客张三!”虬髯客突然间又变得波澜不惊起来,淡然地看着李元婴,捋须道:“滕王此行应该就是因为刚才从摩迦口中得知贫道曾经用过的字号吧,既然滕王已经见过贫道,贫道想,滕王现在也可以返回了!”

李元婴微微一笑,颔首道:“什么都瞒不过避尘道长,不错,刚才偶然从摩迦兄弟口中得知避尘道长原来是当年纵横河朔的虬髯客张大侠,元婴确实有些震惊!既然道长是张大侠,又曾经是海外扶南国的国主,想来对元婴的荐举,肯定也是弃如草履,元婴当然不会对道长再作勉强!今天元婴打扰之处,还请道长见谅!”

虬髯客很是意外地看了李元婴一眼,虬髯客本以外李元婴在得知自己当年的身份后,对自己会更加热情起来,却不想李元婴出乎意料地这么干脆就放弃了他的初衷。

当然,这也正是虬髯客想要的,当初他之所以决定隐居在卞山云峰顶之上,就是因为云峰顶上的这座项王祠,虬髯客对项羽,向来是持欣赏态度的,而且他现在也已经在卞山上栖身了将近十年的时间,对这周围的一草一木也都早有了感情,自然不愿意就这么离开。但是倘若李元婴不放弃想要请他出仕大唐的话,那虬髯客就算对这里再留恋,他也势必要换个地方了。

见虬髯客不再板着一张脸,李元婴接着道:“虽然元婴不会再勉强道长,不过道长,您真的不想进京再见一见卫国公吗?元婴以前可听过一些坊间传闻,说是卫国公的一身文韬武略,其中大半都是道长所传,想来当年道长与卫国公也应该是相交莫逆吧!”

虬髯客怔了一怔,不禁失笑道:“滕王这也太过抬举贫道了!药师家学渊源,其舅乃是隋朝名将韩擒虎,而贫道纵有稍许名声,那也不过是一介武夫耳!”

“所谓无风不起浪,既然市井中有这样的传闻存在,如果元婴所料不差的话,道长当年和卫国公、卫国夫人的交情肯定也不浅!”李元婴顿了顿,明显能感觉到虬髯客在听到“卫国夫人”这四个字后身体微微抖了一下,继续说道:“先前在项王祠前的时候,元婴也曾说过,元婴的府第与卫国公的府第都是坐落在平康坊中,去年仲秋,元婴因故中途返回京师,直到入春后才再次下江南,听卫国公府上的家僮说,卫国夫人自从入冬后身体就每况愈下,虽然勉强挨过了这个冬天,不过恐怕已经时日无多了,而卫国公也因此衰老了不少!”

李元婴也不是在忽悠虬髯客,去年最冷的那几天,红拂女确实差点就没有挨过去。虽然卫国公李宅李元婴是进不去,不过还有孙思邈呢,这些事情都是偶然从孙思邈的口中得知的,毕竟薛仁贵是孙思邈的半个徒弟,既然孙思邈到了平康坊来,哪能不来滕王府见见他那半个徒弟的道理。其实那时候李元婴也只是随意问了孙思邈几句,没想到现在却碰上了用场。

“你说什么?一妹已经时日无多了!”虬髯客顿时叫出声来。

一妹……指的应该就是红拂女吧!李元婴心里暗想着,轻轻地点了点头。

不过虬髯客很快就从失态中恢复了过来,冷冷地瞪了摩迦一眼,虬髯客毕竟是虬髯客,当然马上也就想明白了李元婴为什么会突然提起他一妹的病情来,肯定又是摩迦跟李元婴说了些什么。

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怒声道:“滕王请回,不必再言!”说罢便推门钻进草庐中,重重地将柴门关上。

“嘭——”李元婴呆了呆,哪还能不明白虬髯客是发怒了,心里也有些后悔,回头一想,刚才他说的那些话确实是太赤luo裸了点,这不明摆着告诉虬髯客,自己知道他和红拂女之间的感情纠葛吗?人家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被人提起年轻时候的尴尬事,不恼羞成怒才怪呢!

“殿下,张老前辈这是怎么了?”薛仁贵一头雾水地问道,心想刚才虬髯客对他们的态度好像还不错吧,怎么突然间就翻脸了?难道张老前辈和卫国公不仅无旧,反而有怨?也不对,在项王祠前的时候张老前辈还因为卫国公的致仕心有不满呢!

摩迦也是茫然地看着李元婴。

徐惠略有所思地看着柴门紧闭的草庐,小声猜疑道:“滕王殿下,难道避尘道长年轻时候所钟情的那个女子就是卫国夫人?”

李元婴只能苦笑地点点头,轻叹道:“惠娘果然冰雪聪明!唉,本来某还想能够通过卫国夫人来请避尘道长进京,没想到却是弄巧成拙了!”

薛仁贵也是愣住,他可从没有想过虬髯客突然色变会是这个原因。

徐惠蹙了蹙眉,有些抱怨地说道:“滕王殿下,虽然您想请避尘道长出山,但又何必要说卫国夫人时日无多了呢?”

薛仁贵连忙替李元婴解释道:“徐家娘子误会了,滕王殿下没有说假,卫国夫人确实已经病入膏肓,药石难愈了!”为了让草庐里的虬髯客能够听见,避免加深误会,薛仁贵也提高了一点声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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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会迟些,明天再看吧!

第二百一十九章 求雨(上)

第二百一十九章

求雨(上)

既然没能将虬髯客请下山,李元婴也就不再在云峰顶上多做停留,和徐惠告别后便直接下了卞山,毕竟他们还得赶在天黑前回到乌程县城去。唯有摩迦在下山的时候还有些恋恋不舍。

走了半天的山路,虽然几个时辰以前上山的时候李元婴还能健步如飞,但是现在当然也已经没有了出发时的那种精气神,所以并没有像原来那样策马狂奔。

看到摩迦神不守舍地坐在马鞍上,如果前面有条沟渠,保不齐他也会一头栽下去,李元婴含笑道:“摩迦,你不必担心什么!反正你师伯隐居在卞山上也不会跑掉,再过些天,某和你一起去方丈岛,到时候把这个高兴的事情告诉你那个大龙头,不就好了!今天能够在卞山上巧遇你的师伯,你也应该高兴才是,何必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呢!”

摩迦面带苦涩地说道:“可是……可是摩迦怕师伯会因为摩迦的多言而归咎于大龙头,那摩迦就万死难以恕罪了!”

虽然摩迦平日里经常少根筋,但是刚才在山上看了那么多,听了那么多,尔后一路从云峰顶下到卞山南麓,也想了那么多,心里自然也明白,他师伯今天之所以突然发火,就是因为自己太过多嘴了。不过摩迦也没有想到,滕王殿下竟然会知道卫国夫人就是师伯他老人家当年一见倾心的那名女子,要知道这个神秘的女人连他们大龙头,甚至扶南国王上都不清楚,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薛仁贵也低声安慰道:“摩迦兄弟也不要太过自责了,张老前辈乃是当世奇侠,肯定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情而为难晚辈的。而且薛某记得你曾经说过,张老前辈以前也是最为疼外你们大龙头的吧!”

“唉,希望如此吧,让滕王殿下费心了!多谢薛将军吉言!”摩迦回头又看了一眼已经远去的巍巍卞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摩迦兄弟,你这次出来可是得的张司马的命令?难道乌程县城里出了什么事情了?”虽然独孤延寿并不十分清楚摩迦的身份来历,但是看到李元婴对摩迦一直礼遇有加,而薛仁贵更是称呼这个昆仑奴为“摩迦兄弟”,所以独孤延寿也就照着这么喊,肯定不会有错的。

其实刚才这个疑问,早在摩迦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独孤延寿就已经在心里形成了,不过由于随后李元婴带着摩迦、薛仁贵去了虬髯客的隐庐,而回来后,李元婴更是一直就紧绷着脸,独孤延寿也就没敢去触这个霉头。直到现在,看到李元婴的脸上终于是泛起了一丝微笑,独孤延寿才迫不及待地就抛出了这个藏在心底多时的疑问。当然,现在的独孤延寿心里面也不会再像第一时间看到摩迦上山的时候那样忐忑不安了,毕竟真要是出了什么大事件,李元婴恐怕也早就发大火了!

而郭文忠也将自己的耳朵给竖得直直的,毕竟如果比较赏识他的独孤延寿遇到了什么倒霉事情,那他也同样讨不了好。

提到这件事李元婴这才刚刚有了的一点好心情登时就又被破坏殆尽了,冷哼道:“独孤表兄,难道你不知道是因为何事吗?”

独孤延寿茫然地摇头表示不知,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暗道难道是自己判断有误?不过仔细回想一下他守牧湖州的这几年应该也没有出过什么纰漏!连忙放下缰绳拱手道:“延寿愚钝,还请滕王殿下示下!”

“独孤表兄!某记得几个时辰以前,在卞山的半山腰上,某好像还跟你谈论过今年江南的黄梅雨有些反常吧!”李元婴缓缓说道。

“黄梅雨……”独孤延寿在怔住半晌后,皱眉狐疑道:“滕王殿下是在担心湖州的旱情吧,殿下勿忧……”

不过还没有说完就被李元婴给打断了,不悦地叱道:“勿忧!看来你还是得去问问摩迦今天在驿馆门前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驾——”说罢李元婴两腿一夹,策马而去。薛仁贵也连忙吩咐两个亲事赶快跟了上去。

“薛将军,小皇叔这是怎么了?”李治看着李元婴的背影惊讶道。

薛仁贵苦笑道:“晋王殿下,独孤使君,摩迦刚才带来消息,有好几十名湖州百姓一齐堵在驿馆门前,要求请滕王殿下主持求雨祭祀,所以滕王殿下才会对独孤使君有些生气!”

“什么?”独孤延寿顿时就有些傻眼,他还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子的事情,虽然不是什么百姓冤屈,但让这些百姓堵在江南道黜陟大使下榻的驿馆前,终究还是让湖州,让他脸上无光。

“独孤使君也不必焦急,张司马都已经将这些百姓劝回去了!”心情低落的摩迦也只能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竟然会是求雨……”独孤延寿也是无奈,今天还真不是他的好日子,这才信誓旦旦地保证今夏的空梅伏旱对湖州没有任何影响,没想到后头那几十个百姓却结结实实地打了他一巴掌,苦涩啊!

独孤延寿回头对郭文忠问道:“虽然今年湖州入夏以来还没有下过一场雨,不过某看余不溪的水量也不差往年吧,旱情真有那么严重吗?”

郭文忠是湖州治中,而非司户参军、司仓参军,当然也是一问三不知,但是晋王李治就在旁白那,如果直接说不知道那绝对不成。郭文忠眼珠子一转,连忙回道:“长城县位于太湖畔,而乌程亦有余不溪穿城而过,所以这些地方的旱情并不显,但是其他地方那就不好说了!不过使君不必忧心,这几年我们湖州一直是风调雨顺,义仓里的粮食都是满的,倘若真的遇上凶年,也不会出现乱子的!”所谓义仓就是各个州县在正仓的基础上,另设的一个专门用来备荒的粮仓。

独孤延寿摇摇头道:“义仓亦非解决根本之道,能使得百姓聚于驿馆前,就可见旱情已经刻不容缓了,是延寿之过啊!郭治中,回城后就由你去准备求雨的祭祀仪式吧!”

第二百二十章 求雨(中)

第二百二十章

求雨(中)

前文说过,作为一个农耕文明。雨水可以说是一个国家的命脉所在,即使是地处江南的湖州,长年雨量充沛,若是旱情严重起来,其危害也是很严重的。

而在唐代,不论从官方还是民间来说,对天象与人事之间的关联都是深信不疑的,“朕以不德……天不久雨……”这是唐玄宗在《祈雨诏》里面的内容,而白居易更是“暴身致雨”推崇者,所以在这种舆论背景下,如果天降大旱,那接下来所要做的,自然就是祭祀祈雨了。

不仅如此,李林甫编修的《唐六典》中,甚至还对祈雨仪式有着明确的规定,“旱甚,则修雩,秋分已后,虽旱不雩,雨足皆报祀。若州县,则先祈社稷及境内山川。”

至于各地祈雨时祈祷的对象。也不尽相同。当时各地普遍祭祀的是风伯雨师,毕竟既然是祈雨,雨师当然是首先祈祷的对象,一般在每个州县的社坛之西三十步远的地方都设有专门的雨师坛。而其次的祈祷对象就是一个地区的“所有名山大川、能兴云致雨者”,对于湖州而言,烟波微茫的太湖,以及巍峨秀丽的天目山,也算是境内的名山大川了。

当然,除去风伯雨师和名山大川外,“灵迹”也是祈祷对象之一,所谓的“灵迹”,一般就是指皇帝以及名人的祠庙,而湖州,最大的“灵迹”不用想也知道是位于卞山云峰顶之巅的项王祠了。

既然李元婴以江南道黜陟大使的身份来到湖州,那这次主祭的人李元婴自然是当然不让,而且独孤延寿也不敢越俎代庖。不过李元婴对祭祀时的那些条条框框从来就没有了解过,所以这几天李元婴也都没有出去过,一直躲在驿馆中翻阅那些繁琐的礼节。心里不由暗恨,这古人就是吃饱了没事干,为了表示比较虔诚而已,愣是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当初娶武照的时候,那礼节就已经够繁琐的了,不过比起这个来,还真是小巫见大巫了。也不知这些玩意儿到底是谁鼓捣出来的,男人何苦为难男人呢!

也怪自己倒霉,江南水乡啊。能遇上一次大旱容易吗?结果这几十年一遇的时期就被自己给凑巧撞上了,如果在唐朝也有博彩业的话,李元婴非去买他几百注彩票不可!

李元婴烦闷,而郭文忠现在也是忙得脚不沾地,毕竟这还是他第一次准备祈雨仪式,自从他举明经出仕以来,一直就在江南一带为官,即使也曾遇到过“空梅”、“短梅”的年份,不过并没有出现过像今年这样的旱情,所以很多事情并不是很熟悉,只好按部就班地看着典仪上的规定准备祈雨仪式。

在准备的过程中,郭文忠也是小心谨慎得很,谁让滕王殿下上次在从卞山回来的路上就因为他和独孤延寿两人均对湖州的旱情估计不足而有些不满,要是祈雨仪式再办砸了,那即使滕王殿下不说什么,独孤延寿也不会让他好过。

不过很快,郭文忠就和其他几个一起准备祈雨仪式的湖州官胥产生了意见分歧。因为有几个官员认为,既然是祈雨,那就直接在雨师坛上祭祀好了,而另外几个官员则希望能够祭祀太湖或者祭祀天目山,三方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争执不下,于是三方就一致请郭文忠作最后决断,毕竟郭文忠作为湖州治中在这些官胥中品秩是最高的。

但是问题来了,不管是风伯雨师,还是太湖、天目山,郭文忠都不热衷,立刻就否定了三方的提议,将自己的观点抛出,即是卞山云峰顶之上的那座项王祠。

虽然这些湖州官胥当初是请郭文忠作最后的决断,但是郭文忠却把他们三方的提议全给搁置一边。在短暂的惊愕过后,这些湖州也同样旗帜鲜明地反对郭文忠的提议,除了徐惠之父湖州经学博士徐孝德。毕竟徐孝德不仅是土生土长的湖州人,而且还是项羽的忠实拥趸,对于郭文忠的建议,徐孝德当然举双手支持。

这些湖州官胥的反对意见也不是没有道理,原因很简单,项羽虽然是湖长一带的保护神,在湖州百姓心里的影响力无出其右,但是与社坛、雨师坛不同,项王祠毕竟属于不入祠典的yin祠、yin祀,那些布衣百姓们平日里烧香祭拜一下也就算了,但是这次可是由滕王殿下亲自主祭的祈雨典仪,一个不入祠典的yin祠、yin祀,岂能作为滕王殿下祈雨时的祭祀对象!

至于郭文忠为什么会不按常理的坚持让项王祠作为祭祀对象,自然就是那天李元婴在项王祠的外墙上题下的那首《夏日联句》给闹得,“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既然李元婴对项羽如此欣赏,作出“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的赞叹,那郭文忠当然是要投其所好了。

最后谁也说服不了谁,虽然郭文忠的官阶品秩比那些包括六曹参军事在内的湖州官胥要高,但他们也同样各执己见,寸步不让,闹着闹着自然也就闹到独孤延寿那边去了。

听完郭文忠以及他的其他下属七嘴八舌地争论,独孤延寿顿时也就明白了郭文忠心里面打着的算盘。心想也是,从上次李元婴在卞山上的表现看,他对项羽青睐有加,而且除了郭文忠以外,支持将祭祀对象定为项羽的人中还有一个是徐孝德。

原本徐孝德作为一个小小的湖州经学博士,虽然其硕儒之名在湖长一带名声甚高,但却并不入独孤延寿的法眼,不过现在却不一样了,谁让徐孝德有个女儿叫徐惠来着。所谓锦上添花人人有,雪中送炭世间无,要笼络人心,最好的时机当然是在这个人还未发迹之时。

不过独孤延寿也不是李元婴肚子里的蛔虫,哪能知道李元婴心里到底是存着什么心思,纵然前几天他作诗大赞了项羽一回,也不见得就乐意在祈雨仪式上祭祀项羽,要是弄巧成拙那就实在是冤枉了!

见独孤延寿低头沉思不语,郭文忠仗着这些日子以来和独孤延寿日益良好的关系。小声拱手道:“独孤使君,您是湖州刺史,依卑官看,这事情还是由您来拿主意吧!”

“是啊,使君!再过五天就是祈雨的吉日良辰了,而祭祀前还要清新斋戒、闲居三日,如果不尽快将其定下的话,卑官恐怕会误了祈雨的吉日啊!”湖州司仓参军也连忙站出来附和道。

独孤延寿迟疑一下,微笑道:“诸位稍安勿躁,既然是由滕王殿下亲自主持祭祀,那依某看这件事情还是交由滕王殿下定夺吧!诸位就先在此安心等候。某这就去驿馆寻求滕王殿下的意见!”说罢便快步走出门去。

不过就在独孤延寿一脚已经跨出门槛的时候,动作滞了一下,又回过头来,对郭文忠叫道:“郭治中,关于这次祈雨典仪的准备,一直都是由你负责,那你也随某一起去见滕王殿下吧!”

郭文忠大喜,立刻就屁颠屁颠地赶了出来,见独孤延寿好像还没有打算离开,便弓着腰谦恭地立在独孤延寿旁边。

独孤延寿捋了捋长髯,继续道:“徐博士,你也同某和郭治中一起去见滕王殿下吧!你可是湖州硕儒,祈雨的那些繁文缛节,某还是要仰仗徐博士!”

“独孤使君言重了,孝德不敢!”徐孝德听到独孤延寿突然点了自己的名,也不禁愣了愣,要说这堂上这些官员里面,除了未入流的胥吏以外,就属他的官阶最低,怎么也没想到独孤延寿会点将让自己陪同他去见滕王殿下。

徐孝德在快步跟上独孤延寿和郭文忠的步伐的同时,心里也在暗暗地琢磨着,刚才在堂上那么多官胥中,虽然在胥吏里面也有不少都是土生土长的湖州人,但是真正明确表示支持以项王祠为祭祀对象的人,也就只有郭文忠和自己两人,而现在郭文忠和自己都随独孤使君一起去面见滕王殿下,莫非是因为独孤使君的心里面也中意于项王祠?也是,当初湖州各地的项王祠庙尽毁,就是因为独孤使君的上任才重获生机的!想来独孤使君心里面对项王肯定也是很推崇的!

虽然徐孝德并没有猜出独孤延寿让他随行的真正原因,但他的判断也还是准确的,独孤延寿心里面当然也是和郭文忠有着同样的想法,既然李元婴对项羽比较推崇,那就用项王祠作为祭祀对象好了!

依旧留在堂上的那些官员胥吏看到独孤延寿带着郭文忠和徐孝德一同去面见滕王,两两相视,也都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同样的东西,看来他们也没必要再继续争论了,在独孤使君的心里。肯定是属意项王祠的!

比之长安、江都这样的大都市,乌程县的县城就小得多了,从湖州刺史衙门到驿馆的路程自然也不会太远。不过在这个不算长的道路上行走,徐孝德却有些患得患失起来,虽然有着独孤使君和郭治中的支持,但是项王祠毕竟是不入祠典的yin祠、yin祀。

李元婴到湖州也已经有好几天的时间了,看到他并没有像上一任江南道黜陟大使李袭誉那样禁毁项王祠等yin祠、yin祀,徐孝德确实是长长地松了口气,但是李元婴一日没有离开湖州,徐孝德也一日没敢懈怠。心里面有些担心地想到,若是滕王殿下也像当年的李袭誉一样,对项王不甚喜欢,如果因为独孤使君坚持让项羽作为祭祀的对象,使得滕王殿下对项王更加反感起来,那事情就棘手了!当然,担心归担心,在徐孝德心里面,还是极其愿意项王能够成为这次祈雨典仪的祭祀对象!

当日李元婴在项王祠上的题词,随行的湖州官员只有独孤延寿和郭文忠,他们自然没有那闲工夫到处宣扬这件事情。虽然这首《夏日联句》,在那些进山的香客们的口口相传下,也已经流传了出来,但是徐孝德这几天除了要在州学教授课程外,还得辅佐郭文忠准备祈雨的典仪,自然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自从李元婴抵达湖州后,这一连好几天的时间,徐孝德也一次都没有回过位于长城县后漾忻湖村的家中。

紧紧跟着独孤延寿身后的郭文忠,偶然间余光瞥见徐孝德脸色凝重,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不由有些诧异,连忙询问道:“徐博士,你可是有什么心事?”对于独孤延寿没由来地点将徐孝德,郭文忠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嫉妒是没有的,谁让人家生了一个好女儿呢,这事情也是羡慕都羡慕不来的。想到这里,郭文忠也不禁朝独孤延寿的背影看了一眼,要说生女儿生得妙,独孤家要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独孤延寿的曾祖父独孤信一共生了七个女儿,不想一不小心就让自己变成了北周、隋朝和唐朝的三朝老丈人!

这时听到声音的独孤延寿也回过头来,和煦地笑了笑,低声狐疑道:“如果徐博士有什么要紧事,那但去无妨!反正滕王殿下事先也不知道你会去面见他,亦不算失礼!”

原本满腹心事的徐孝德见独孤延寿对自己如此态度,也再一次惊愕住。独孤延寿并不仅只是一个普通的四品大员,还是传承自西魏八柱国的关陇贵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眼界自然是高着呢。而他则只是一个八品的经学博士而已,在独孤延寿徙任湖州刺史这几年来,跟他所说过的话都是屈指可数,哪里又有过如此低姿态,怪哉!而郭文忠这几天的态度好像也同样是有些怪怪的!

当然这是好事,又不是什么坏事情,徐孝德虽然对独孤延寿以及郭文忠的异常态度感到不可思议,但也只是把这些归功于可能是滕王殿下现在正在湖州,他们都是想要给滕王殿下留下好印象。

将心底的迷惑抛却后,徐孝德迟疑一下,还是在这大街上小声地提出了他心里面的那些担忧。说完后也有些忐忑地看着独孤延寿,毕竟独孤延寿不是湖州人,如果不小心触怒滕王殿下,使得滕王殿下也跟李袭誉当年一样,下令尽毁项王祠庙,对于独孤延寿来说,并算不得什么。也不知独孤延寿会不会考虑他心里的这些担忧呢?

听完徐孝德的忧心,独孤延寿和郭文忠的眼神也突然间变得怪异起来,独孤延寿莞尔道:“看来徐博士这几天应该没有回家过吧!”

徐孝德被独孤延寿笑得有些发毛,点头道:“独孤使君也知道寒舍还在长城,并未迁到乌程来,而旬假未至,再加上孝德这几天还要随郭治中准备祈雨典仪,故而也就没有打算回去!”

郭文忠也跟着微笑道:“难怪徐博士不知,前几日某和独孤使君一起陪同滕王殿下、晋王殿下登上卞山云峰顶!”

“郭治中是说滕王殿下已经去过卞山上的项王祠了?”徐孝德紧张地问道。

“不错!滕王殿下不仅在项王祠内的项王金身面前祭拜了项王,而且还在项王祠的外壁上题下了一首赞诗!‘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呵呵,现在徐博士应该知道为何某和独孤使君都同意以项王作为祈雨的对象了吧!”郭文忠笑眯眯地回道。

“咳……咳!咳!”

不过在郭文忠话音刚落,耳边就传来了几声重重的咳嗽,郭文忠这才想起独孤延寿刚才好像还从来没有发表过意见呢,感觉到独孤延寿看向他的那不善的眼神,郭文忠也不禁头皮发麻。

“好!好一个‘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作为一个从小就被灌输项羽崇拜思想的湖州人,李元婴从李清照那里剽窃来的这首诗顿时就引起了徐孝德心里的共鸣,全然忘记了现在还身处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中央,立马就重重地拍掌叫了一声好。至于独孤延寿的尴尬,徐孝德自然是一点也没有注意到。

感觉到路人都纷纷对其行注目礼,徐孝德这才发现自己是有些失态了,也许是因为这首《夏日联句》,使得激起了隐藏在徐孝德内心深处的那一点不羁出来,这会儿徐孝德对独孤延寿和郭文忠,也没有了刚才那种上下级之间的敬畏,懊恼地埋怨道:“独孤使君、郭治中!如此绝妙奇句,何不早出!”

宦海沉浮多年的独孤延寿早已练就了细腻而又敏感的心思,立刻也就感觉到了徐孝德好像一下子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也是,记得那天在卞山之上,他曾听徐惠说过,他父亲与现在已经归隐山林的虬髯客相交莫逆,虽然迢迢仕途几乎已经磨平了徐孝德曾经的棱角,不过徐孝德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庸人,也不可能会得到虬髯客的青眼,这个虬髯客可是一个连对滕王殿下都不屑一顾的狂傲之人!

※※※※

自从李元婴抵达湖州后就一直压在心底的忧虑总算是消除了,徐孝德自然也就不会再想刚才那般患得患失,很快,一行三人就走到了驿馆人口。

走在最前面的独孤延寿一眼就看到了蹲坐在驿馆门口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摩迦,也就和他打了一声招呼。李元婴对摩迦的礼遇,这几天来独孤延寿可都看在眼里,而且这个摩迦还是虬髯客的师侄。

“原来是独孤使君和郭治中,你们是来面见滕王殿下的吗?”摩迦将嘴巴上叼着的那根小草儿唾掉,拍拍屁股从地上站了起来。徐孝德是什么人他不认识,但是独孤延寿和郭文忠,早就熟络了,便客串起了门童来。

独孤延寿颔首道:“有劳摩迦兄弟通报了,就说独孤延寿,郭文忠和湖州经学博士徐孝德求见滕王殿下!”

“独孤使君稍候!”摩迦咧了咧嘴,一溜烟地就跑进门去了。

“独孤使君,那个少年好像是昆仑奴吧?”和所有人一样,徐孝德第一次看到摩迦也是惊异不已,心想从独孤延寿对这个昆仑奴的态度上看,这个昆仑奴在滕王府上应该也有些地位。要知道在如今的大唐,突厥、铁勒这些外族在大唐为官多不胜数,但是昆仑奴就从来没有见过了。非但没有没有为官的,甚至连平民都没有,几乎都是属于那些出海的船主买来的奴仆。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古龙僧高才会在海州的外海寻找了一个小岛,用来安置那些被解救出来的昆仑奴,否则的话,这些昆仑奴很有可能又再次被抓回去当奴隶了。唐律规定,掠卖良家子为奴是要判绞刑的,但是掠卖昆仑奴、新罗婢等这些外族,那官府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独孤延寿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

李元婴,现在当然还是横躺在竹榻上,继续命苦地钻研那些连篇累牍的典仪。

“唉!”李元婴长长地哀叹了一声,将手中的书卷随意扔在地上。命苦啊!“亲加暴露,遍请山川。”这么变态的事情也不知是哪个王八羔子想出来的馊主意!每天坐在烈日底下暴晒,直到下雨为止……这要是一直不下雨,那还不被晒成干了?

不成,不成!得想想法子才行!李元婴可不希望他堂堂一个实封一千两百户的滕王这福都还没有享多久呢,就变成一具人干了!

“小皇叔,您又怎么了?”顶着炎炎的烈日,李治当然也没有了外出的打算,只好留在驿馆里陪着李元婴看着这些阎立本也不知从什么地方搬过来的典籍。这已经是李治今天听到的二十三声长叹了。

“还能怎么了!你看看,你看看!”李元婴直起身来,往地上指了指,旁边侍候着的郭迁连忙就俯身下去把李元婴刚才丢弃在地上的书卷捡起来呈到李治面前。

李元婴忿忿地说道:“这要是三天还不下雨,那小皇叔非得马上陪葬献陵不可!”

“殿下,不可胡言啊!”郭迁慌忙娘声娘气地叫道。

李元婴懒洋洋地重新躺在竹榻上,闭着眼睛暗暗思索着,虽然人工降雨这种东西在唐朝绝对不可能实现,但是预测天气那还是能够做到的,像诸葛亮的什么借东风,草船借箭,这些都是因为诸葛亮事先客串了天气预报员。

李元婴穿越前作为一个即将毕业的大学生,当年在大学的时候也曾经学过《气象学》这门专业,可是那都多久以前的东西了,李元婴养尊处优这么些年,早就把里面的东西给忘得差不多了,也就记得什么冷锋、暖锋这几个名词而已。

不好办啊……这傻乎乎地站在烈日底下暴晒的勾当李元婴绝对不会去做。但是该怎么办呢?直接拒绝肯定不行,如果那样的话,那自己的名声就算真的毁了!

这些该死的家伙,怎么就想起推举他这个过路的和尚来主持祭祀仪式,人家湖州刺史独孤延寿都还好好地坐在湖州刺史衙门内,他哪好意思越俎代庖啊!

李元婴心里又暗骂起来,就算是尊重自己,那也不带这么尊重的,这分明就是在上刑场嘛!

李治没心没肺地笑道:“其实小皇叔也不要这么担心,有道是心诚则灵,说不定只要小皇叔祷告上苍,不消一会儿就会天降甘霖了!”

“要是不成了,就傻傻地站在那儿晒上几天几夜?”李元婴没好气地说道。不过眼珠子却在李治身上转了几转,恶意地想到,虽然自己是江南道黜陟大使,代天子巡狩江南,份量要比独孤延寿来的大得多,不过李治更是当今九皇子,要不这个主祭的人选就让贤好了!

李治不由身体一颤,惨然道:“小皇叔,您不会是想让雉奴去主持祭祀典仪吧……您看看雉奴这小胳膊小腿的,哪能受得住那么毒辣的太阳啊!”

“哪能呢!就算是小皇叔晒成干了也不能让雉奴去受苦不是!”李元婴口是心非地说道。心里不由腹诽,你那小胳膊小腿受不住,可是你皇叔的身体也不是铁打的啊!真是连一点尊老敬老的中华传统美德都没有!唉,孔融让梨的故事都白讲了,悲哀啊!

当然李元婴也只是在心里想想罢了,要是真把李治这宝贝疙瘩给晒坏了,别说李世民、长孙皇后那不好交代,恐怕长孙无忌以后就堵在滕王府门前了。

可惜身边没有像诸葛亮这样子的牛人,否则的话提前知道什么时候下雨,说不定也能玩上一出呼风唤雨的把戏。李元婴在心里不着边际地想着,突然一个名字跃入眼前,虬髯客!对啊,李元婴可是听说,李靖的一身文韬武略大半都是虬髯客所传,虽然几天前在卞山上虬髯客否认了这件事,但是也不能否认,虬髯客的肚子里肯定是有货的!

为将者,必然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才能有所建树。当年在函谷道,李大亮和阿史那忠,就通过天上云层的变化,马上就能判断出暴雨将临,如此看来,虬髯客应该也会有不错的预测天气的能力才对!而且虬髯客好像也都已经八十多岁了,走过的桥,吃过的盐多不胜数,摸也应该摸出一点经验来了吧……

虽然几天前是把他虬髯客给得罪了,不过请他预测天气应该不成问题,反正虬髯客在项王祠前做的就是解签的生意,预测天气也算是一种签吧!

不过李元婴的心情刚刚好了一点,随即又想到,这预测天气毕竟不是呼风唤雨,要是今年的梅雨铁了心不来的话,那又该怎么办?难道真的就摆不脱傻傻地晒太阳的命运……

算了,这事情也不能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李元婴心里想着明天一早就再去一趟卞山,请虬髯客帮帮忙,死马当活马医了!

正当李元婴还在心里面祈祷着今年最不济也来一场小雨的时候,摩迦突然从外面蹿了进来,把李元婴给吓了一跳,拱手道:“滕王殿下,湖州刺史独孤延寿、湖州治中郭文忠,还有……还有……还有一个谁摩迦给忘记了,他们三人在驿馆外请求面见滕王殿下!”

“谁?独孤延寿!”李元婴立马就从竹榻上跳了起来,心里大叫,好哇,老子正准备找他呢!

李元婴又重新恢复了滕王殿下的威严,挥挥手道:“既然是独孤表兄到访,岂可让他们久候,快快有请!”

“喏!”摩迦连忙领命而去。

“雉奴,快点起来换件衣服了!独孤表兄虽然不是外人,不过还有那个郭文忠在呢!”李元婴一边说着一边在郭迁的侍候下重新穿上了紫色襕袍。

※※※※

少顷,三人就在摩迦的带领下迈进门来,齐声行礼道:“卑官独孤延寿(郭文忠、徐孝德)见过滕王殿下,晋王殿下!”

“不必多礼!”正襟危坐的李元婴抬了抬手,让他们三人跪坐在旁边的席上,微笑道:“独孤表兄也有两天没有到驿馆来见元婴了,今天与郭治中联袂前来,应该是有什么要事吧!不知这位是?”

独孤延寿和郭文忠面面相觑,目光怪异地看着李元婴,他们刚才不是已经让摩迦通报了吗?湖州经学博士徐孝德,难道李元婴还不知道此人是谁?莫非是在装傻!

摩迦也是尴尬地笑笑,蹑手蹑脚地就退出门外去了。

徐孝德连忙站起道:“回滕王殿下,卑官湖州经学博士徐孝德!”

“原来是徐博士,久仰大名!”李元婴微微一愣神,原来是徐惠的老爷子来了,当然叫老爷子好像夸张了点,毕竟徐孝德现在也就三十来岁而已。心里也犯嘀咕,这个徐孝德虽然也是湖州官吏,但是一个州学的经学博士,跟自己好像没有什么关联吧,独孤延寿和郭文忠怎么把他给带到驿馆来了。

看到李元婴疑惑的目光,独孤延寿也随即又站起身来,抱拳道:“禀滕王殿下,延寿今天与郭治中、徐博士前来,是为了五天后祈雨典礼的事情!”

祈雨典礼……你们还真有脸来!李元婴顿时泪眼汪汪,不过随即就仿佛条件反射般地跳了起来,急声道:“什么?五天后的祈雨典礼!这是谁定下的时间,孤怎么事先一点都没有听说过!”冰冷刺骨的眼神死死地盯在郭文忠的身上,这次祈雨典礼是由郭文忠一手操办的,除了他以外还有何人。

也怪不得李元婴气急败坏,他正准备厚着脸皮去请虬髯客预测下今年湖州有没有可能下雨,估计会是什么时候才有入夏后的第一场雨的时候,却听到独孤延寿他们都已经把祈雨典礼的时间给定好了!如果这样的话,那李元婴去找虬髯客还有什么意义!

郭文忠哪能知道李元婴心里所想,看到李元婴咬牙切齿地怒视着他,心里没由来一阵发虚,硬着头皮惴惴道:“回滕王殿下,是这样子的,祈雨典仪,只有在吉日良辰,人神之间才能够顺利沟通,而五日后的未时,恰好是最好的吉日良辰!所以……所以……没有在卜出吉日良辰的第一时间禀告殿下,是卑官之过,还请滕王殿下责罚!”

“吉日良辰……”李元婴又重新跪坐了下来,他这些天阅览过那么多关于祈雨的书卷,当然也知道吉日良辰的重要性,他是不信,但是不表明这个时代的人不相信,只能低叹道:“既然是吉日良辰,那就定在五日后的未时吧!”心里也是郁闷,好不容易有个希望,就这么又破灭了!

“独孤表兄与郭治中、徐博士前来驿馆就是为了把举行祈雨典仪的时间告知某吧!三位放心好了,两日后,某自会清新斋戒!”李元婴脸上露出几许不耐之色,他现在可没有什么心情再跟这仨蘑菇什么了,即便其中一个还是徐惠的老爷子。

独孤延寿等人当然也能听出来李元婴已经下了逐客令了,还以为李元婴是因为郭文忠没能早些将祈雨典仪的时间告知他而不满,不过他们今天此行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呢,哪能就这么离开。独孤延寿拱了拱手有些尴尬地说道:“滕王殿下,其实延寿携郭治中和徐博士前来面见殿下,是想请滕王殿下拿个主意的!”

“主意?什么主意!某只是江南道黜陟大使,虽有整饬吏治,观省风俗之责,但并不干涉地方政务!”李元婴皱着眉头说道。

“殿下误会了,并非湖州政务,而是关于这次祈雨典仪的事情!”独孤延寿接着便把几种方案简要地提了一下,随后又强调道:“禀滕王殿下,延寿与郭治中、徐博士皆是赞成以项王为祭祀对象!毕竟项王乃是千百年来湖长百姓的保护神,今湖长百姓遭遇伏旱之灾,自当是向项王祈雨!不过也有部分同僚以项王祠不入祠典为名反对,延寿不敢擅专,还请滕王殿下定夺!”

第二百二十一章 求雨(中二)

第二百二十一章

求雨(中二)

“这个……”李元婴低头思虑一番,皱眉道:“独孤表叔,你们可是全都赞成祭祀项王?”

“那只是延寿的愚见,最后决断还是由殿下定夺!”独孤延寿恭声道:“祈雨典仪于五日后举行,如不早些定下,恐准备不及!”

李元婴点点头,转向李治询问道:“雉奴,你以为呢?”

“既是小皇叔主祭,那当然也是由小皇叔做主!”李治笑道:“不过前几天在卞山上,小皇叔不是对项羽特别推崇吗?反正这也是湖州民心所向!”

“好,既然雉奴也这么说,那就这样子定下了吧!”李元婴倒是无所谓,无论是风伯雨师,还是太湖、天目山以及项羽,在李元婴的心里都是一样的,反正即使把它们都给祈求遍了,也不可能真的让天上降下雨来。

独孤延寿见李元婴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也有些丧气,本以为他力排众议支持以项羽为祭祀对象是说到了李元婴的心坎里去,而且还把徐孝德也给带进驿馆来,没想到从进门到现在,李元婴即使对他们有笑容也是勉强得很。

独孤延寿当然不知道李元婴这几天了解完主持祭祀所要做的事情后就已经对将要进行的祈雨典仪十分反感了,独孤延寿这时候跑驿馆来让他拿这个主意,纯粹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逐客令已下,既然已经感觉到李元婴今天心情不佳,独孤延寿自然也就没必要再留在这里碍眼,只好带着同样郁闷的郭文忠和喜形于色的徐孝德一起告辞离开。

※※※※

唉,五天后就要不可避免地去晒太阳了,这都叫什么事啊!李元婴烦躁地除下刚刚披在身上的紫襕袍,重新躺卧在竹榻上,一把夺过郭迁手中的蒲扇,使劲地往自己身上扇着。

阎立本风尘仆仆地迈进门来,一边回望着外面独孤延寿的背影,一边问道:“大王,刚才立本好像看到独孤使君他们离去,不知他们……”不过在看到李元婴烦躁的样子后,声音戛然而止,诧异道:“大王,您这是怎么了?”

一旁的李治莞尔道:“阎侍郎,还能有什么事情!刚才独孤表叔他们前来,自然是因为祈雨典仪的事情,他们也已经卜好了祈雨的吉日良辰,就在五天后的未时,而祭祀的对象也在刚刚定下,就是那个不肯过乌江的项羽。可怜小皇叔五天后,也不知要在炎炎烈日下曝晒上几天?”

阎立本顿时恍然大悟,拱手道:“大王莫急,立本有一法,能够解大王心中烦忧!”

“哦?”李元婴立马就从竹榻上直起身来,迫不及待地问道:“王师何策,快快道来!”

阎立本微微一笑,徐徐说道:“此策说来也简单,虽然千百年来,‘暴身致雨’的说法经久不衰,使得如今若要祈雨,必先暴身,以显对神灵的精诚!但是在历史上,‘暴身致雨’却并非祈雨的唯一途径!”

“愿闻其详?”李元婴顿时就有了精神。

“暴身致雨,对神灵苦苦相求,是祈雨的一种途径,而威胁恐吓,也不失为另一种祈雨的途径!”

“威胁恐吓?如何威胁恐吓?”李元婴顿时哑然,莫非阎立本也是个无神论者?

而李治也同样好奇地问道:“难道阎侍郎是指威胁恐吓神灵?”

“有何不可?”阎立本颔首笑道:“既然大王已经定下祈雨时的祭祀对象为项羽,那想来这次祈雨的典仪应该是放在卞山上的那座项王祠上吧!呵呵,只要大王主持祈雨典仪时,在宣读完祷文后,再威胁上一句,‘五日不雨,将焚其祠。’如此一来,大王岂不就免去了烈日暴身之难!”

“五日不雨,将焚其祠?”李元婴瞪大双眼,愣愣地反问道。

“正是如此,大王觉得此策不妥吗?”阎立本捋了捋长髯,不由狐疑道。以阎立本出任滕王师以来对李元婴的了解,自认为李元婴对神灵并没有多少敬畏,所以他才提出了这么一个大胆的计策。

乖乖,没想到自己的滕王师原来还是个愤青!阎立本的这一策,确实是出乎李元婴的意料。“五日不雨,将焚其祠。”这与传说中的武则天摧花的故事倒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李元婴还是皱眉道:“那王师,如果五日之后依旧不雨,到时候那该如何是好?”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若是五日后依旧不雨,那立本愿为大王点上第一把火!”阎立本坚毅地说道。

“不可,不可!”李元婴马上就否决了阎立本的建议,要是真把卞山上的项王祠给烧了,那湖州百姓还不得把他的脊梁骨给戳死……看看李袭誉就知道了,都已经好几年过去了,徐惠提到李袭誉这个名字还是咬牙切齿的样子。

李治也道:“阎侍郎,你又不是不不晓得小皇叔对霸王项羽如何得推崇,此策休要再议!”

“那立本就实在无计可施了,大王恕罪!”经李治的提醒,阎立本这才想起李元婴前几天才在卞山上作了一首称赞项羽的五言诗,只好无奈地说道。

李元婴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落寞地叹道:“王师也是替元婴考虑,何罪之有!这几日王师走遍乌程县,也是辛苦了,先下去歇息吧!至于五日后的祈雨典仪,该如何就如何好了!”

※※※※

闲居三日,清新斋戒,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的工夫,举行祈雨典仪的这一天就到了。因为要到未时的那一刻才开始正式祭祀,所以李元婴也不是很着急,等到他第二次来到项王祠前的时候,时间还午时不到。当然,此时关于祈雨典仪的一切准备工作都已经完成地差不多了。

也许是因为不是朔望日的缘故,李元婴这回并没有在项王祠前看到虬髯客的身影,李元婴也没有再利用这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到虬髯客的草庐去请教一下他,反正都要开始祭祀了,这几天到底会不会下雨李元婴现在也已经无所谓了。

※※※※

。。。明天接着更新一万一……

第二百二十二章 求雨 (下)

第二百二十二章

求雨

(下)

在祈雨仪式中,虽然主祭的是项羽。不过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角色。唐人认为龙能兴云致雨,鼓动雷霆,《五龙堂记》载:“在天莫如龙,龙之德,佐天地,养万物,百谷赖以生,四海所共尊者也。……龙之灵,翔风洒雨,泽枯稿,滋稼穑,可不严奠酹之所哉?”而河川深潭在祈祷文中一般都被尊称为“鳞屋”或者“蛟馆”,所以进行祈雨仪式的地点便放在了云顶峰上的一处由山泉形成的深潭旁边,并用石土堆砌了一个差不多有一人高的高台。

当然,真实的龙肯定是不存在的,所以祈雨时一般都是用木头或者泥土做出一个龙或者与龙有联系的带鳞甲的动物模型出来。而这次的祈雨仪式,郭文忠则分别准备了一条巨大的木龙以及分布在木龙周围的许多形态各异的木蜥蜴。

不过也许是因为准备时间不足的缘故,安放在高台上的这条木龙虽然也用涂料粉刷地更加逼真,但是在李元婴看来,这条木龙跟上回在杭州的时候前钱塘县令王金义准备的那个青龙头相比,实在相去甚远。早知如此。当时就该把那个青龙头给带到湖州来,效果肯定要好得多。

未时一到,祈雨仪式正式开始,早已准备好了的十几个小童手中操着青竹拱卫在木龙和木蜥蜴周围,随着一个打扮地怪里怪气的女巫缓缓走上高台,放声高歌:“蜥蜴蜥蜴,兴云吐雾,雨若滂沱,放汝归去……”几十名身着青衣的歌伶或吹竹鼓笙,或翩翩起舞……

说实话,活了两辈子的李元婴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求雨仪式,而这么有意思的场面也总算是让李元婴心里面的那些烦闷消散了不少。

纷纷攘攘过后,女巫、歌伶依次退下高台,作为此次祈雨典仪的主角,李元婴闪亮登场。对于手里拿着的这篇由阎立本拟出来的祈雨祷文,在这三日的闲居斋戒时间里,李元婴也早已把它给背了下来。今天的云峰顶之巅除了集中了湖州和乌程县两个衙门的几乎所有官员胥吏外,还有将近上千名自发前来观礼的湖州百姓,这要是不小心结巴卡壳了,那丢人就丢到姥姥家啰!

在致词之前,当然首先要叩头礼拜,俯坛场而展诚敬。机械式地做完这一切后,李元婴便扯着嗓门将事先写好的祷文大声地诵读了一遍。其实在将这篇祷文完整地念完后,李元婴真的很想再威严地指着台上那座相对于项王祠里的泥像,比较袖珍的项羽金身喝上一句:“若五日不雨,必焚汝之祠庙!”只不过李元婴最后权衡利弊,还是放弃了心里的这个念头!

念完祷文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贡献牢礼”,很不幸,一只可爱的小羊就这样捐躯了。紧随其后,便是“投璧入水”了,这也是祈雨仪式的最后一个环节。

相比于刚才牺牲了一只楚楚可怜的小羊羔,这个环节就更加是暴殄天物了。投璧入水,顾名思义,就是要将李元婴手上捧着的那块价值连城,白璧无瑕的玉璧扔进水潭里,象征着给住在水潭里的龙神送上祭礼。

虽然用不着自掏腰包,但是李元婴抚着这块清凉入骨的玉璧,也还是有些心疼,毕竟这玩意儿是个挺值钱的东西,现在就这么扔了,换钱能养活多少人啊!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走到水潭边上,李元婴肉痛地将这块玉璧高高地往空中一抛,“噗通!”一声,应声没入水潭之中,整个祈雨仪式正式结束。幸亏李元婴还不是葛朗台、泼留希金,否则的话肯定会让摩迦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潜到水潭子下面把这块玉璧给捞上来。

祈雨仪式是结束了,不过李元婴的任务却才刚刚开始。接下来就是让李元婴怨念丛生的“暴身致雨”了……

抬头看着天上的晴空万里,李元婴不住腹诽,今天要是能下雨的话,那他就跳进旁边那个深潭里去。没办法,既然来祈雨了,李元婴也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像傻子般在高台上一直站到了太阳落山。

其实李元婴回想起来,这种像傻子般站着,他好像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至少曾经有过四次经验。李元婴在他的前世,小学、初中、高中和大学上,都各自有过一次军训的经历,如今这种傻站着,可不就和当年他参加军训时那种站军姿差不多吗?

唯一不同的是,当年站军姿最多好像没超过半小时,而现在,却是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比起当年的军训,还要苦多了……唉,没想到跑到唐朝来,也免不了要经历一场军训啊!

不过幸亏今天是第一天,因为祈雨仪式是从未时才正式开始,经过一系列的繁文缛节后,已经都快要到申时了,所以那种火辣辣的太阳,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黄昏时的清爽山风渐渐地就取代了滚滚热浪。

今天是不可能下雨了,明天李元婴当然还要继续今天的工作,所以从水潭边的那座高台上下来后。李元婴并没有下山回乌程县城去,而是留宿在了项王祠里。不过项王祠虽然为湖州最大的项羽祠庙,但也容不下湖州百官,所以除了像独孤延寿、郭文忠等少数官员以外,其他也同样表示要留在云峰顶上同甘共苦的湖州官吏只能恋恋不舍地下山去。

至于那些前来观礼的将近上千名百姓,没能等到甘霖降下,也只好失望地各自下山了,至于明儿他们会不会再上山来,那李元婴就不晓得了。当然在李元婴的心里面自然是不希望这些百姓再上山来,弄得他跟动物园里的大熊猫般,感觉怪别扭的!

这活儿还真不是人干的,李元婴一回到项王祠给他准备的厢房后,就一动不动地趴在床上,连动弹一下都觉得费劲。而旁边,自有郭迁正不辞劳苦地拿着两个蒲扇往李元婴身上扇风。

“小皇叔,今天从未时祈雨仪式开始,您在太阳底下顶多也就站两个时辰吧,有这么累吗?”李治看到李元婴筋疲力尽的样子,没心没肺地笑道。

“顶多就两个时辰……”李元婴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雉奴,要不明天你替小皇叔上台祈雨好了,你可是当今天子之子,说不定这雨马上就降下来了!”

“这个……嘿嘿!”李治不好意思地笑道:“小皇叔乃是江南道黜陟大使。代父皇巡狩江南,雉奴哪敢越俎代庖啊!”

“唉!实在烦人!”李元婴当然不可能真让李治去替他晒太阳,翻个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两手放在太阳穴上轻轻地揉了几下,看来今天运气好,还没有中暑,不过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明天还得在烈日下晒上一个白天,李元婴可以预见,等到真的把雨给“求”下来。到时候他的皮肤说不定比摩迦那个昆仑奴还黑了!

“小皇叔是在担心明天的事情吧?”李治看到李元婴唉声叹气的样子,也收起了玩笑,正色道。

李元婴苦着脸道:“谁说不是呢,今天算上诵读祷文的那段时间,一共在太阳底下也就呆了两个时辰左右,就已经有些头昏脑胀了,而明天至少是今天的两倍时间,哪能受得住啊!”

“殿下,要不就让郭迁替殿下‘暴身致雨’吧,以前刚刚进宫的时候,郭迁也经常被宫里的老人罚晒过,早就习惯了!”郭迁连忙建议道。

“你?”李元婴看了看心意拳拳的郭迁,脸色也露出一丝微笑,摇头道:“心意虽好,不过这事情可不是你能掺和的,即使湖州刺史独孤延寿也代替不了某,更何况是你!”

“是郭迁唐突了,殿下恕罪!”

“罢了!”李元婴伸了伸懒腰,吩咐道:“郭迁,你去厨房那看看晚膳准备好了没有,今天被这么折腾几回,肚子里早就空空如也了!”

“喏!”滕王殿下肚子饿了,这可不是小事,郭迁连忙就把手中的蒲扇放下,快步退出房门。

不过李治也随即叫住郭迁,微笑道:“被小皇叔这么一说,雉奴也该要祭祭五脏庙了,郭舍人,劳烦你也把某的晚膳送到这里来吧!”

郭迁点头离去,在外面轻轻地将房门重新阖上。

※※※※

“小皇叔,雉奴记得您以前曾经跟雉奴讲过战国时期西门豹担任邺县令的故事吧!”李治突然说道。

“西门豹?”李元婴不禁一愣,李治的跳跃思维实在让李元婴有些不适应,狐疑道:“雉奴,你怎么突然想起他来了?”

李治继续说道:“在西门豹出任邺县令之前,邺县的三老、廷掾每年都要以‘河伯娶妇’为名,赋敛百姓,搜刮横财。并在百姓间散布谣言称:‘即不为河伯娶妇,水来漂没,溺其人民。’直到西门豹的到任,利用‘河伯娶妇’之名,巧妙地将巫祝、三老、廷掾接连投进漳水,邺县吏民大为惊恐。从此以后,邺县官吏才不敢复言为‘河伯娶妇’。”

李元婴这时候心里也明白了李治想要说什么了,不动声色地问道:“雉奴可是认为祈雨并不可信?”

李治颔首道:“雉奴原本是相信这些的,但是经历了杭州的假青龙祥瑞一事后,也就只剩下了半信半疑!不过既然小皇叔曾经跟雉奴讲过关于西门豹的故事,如果雉奴没有猜错的话,小皇叔对这些也应该是不信的吧!只是让雉奴有些迷惑的是,既然小皇叔不信这些,又为何要同意举行祈雨仪式,而且还让自己这般受罪?”

李元婴轻声叹道:“虽如此,但民意不可为,又奈何?所以即使小皇叔心里认为这个祈雨仪式以及所谓的‘暴身致雨’对现在的旱情并没有多少联系,但也还是要顺从民意,就当是给湖州百姓寻求一个寄托吧!”

“小皇叔高义!雉奴惭愧!”李治蹙了蹙眉头,迟疑道:“前两日雉奴好像听到小皇叔说想要去请教那个虬髯客,既然小皇叔不信这些,而且我们现在所在的项王祠离虬髯客的那个草庐也不是很远,小皇叔为何不去再拜访一次虬髯客呢?不管有无所得,也总比每天辛辛苦苦地站在烈日下好吧!”

李元婴有些意外,毕竟他知道因为虬髯客那生硬的态度,李治对虬髯客全无好感,没想到他今天竟然会劝说自己再去拜访虬髯客。虽然出乎意料,但是李治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而且现在好像还没有到戌时,时候还早着。

李元婴从床上站了起来,颔首道:“雉奴说的不错,既然已经在云峰顶上了,于情于理都得去拜访一下虬髯客,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卫国公的至交好友。不知雉奴可愿随小皇叔前去?”

李治连连摇头,不忿地说道:“雉奴可看不惯虬髯客那副高人一等的样子,就不陪小皇叔前去了!”虽然李治口中提到虬髯客,但不代表李治对虬髯客的反感会有所减少。

“既然如此,那小皇叔就不勉强雉奴了!”李元婴也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看来这个虬髯客这辈子是别想得到李治的青眼了,当然,虬髯客可是连李世民都不鸟的家伙,自然更不可能把李治这小屁孩放在眼里。

“小皇叔现在就准备过去吗?”李治看到李元婴好像要离开,也连忙站起来问道:“小皇叔刚才不是说肚子里空空如也了吗?既然如此,何不用过晚膳后再去拜访虬髯客!”接着又不屑地说道:“小小一个海外弹丸之国的前国主而已,难道还值得小皇叔倒履相迎?”

“也好!”李元婴又重新坐回到床上,一来要照顾照顾李治的情绪,既然李治对虬髯客甚为反感,那李元婴也不好表现地太过重视。二来李元婴的肚子现在确实是咕咕直叫,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奇怪,怎么过去这么长时间了,郭迁还没有回来?”李元婴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对面的那扇门打开来,不悦地自言自语。不过李元婴却是错怪郭迁了,其实刚才郭迁离去的时间并没有多久,只是因为李元婴着急要去拜访虬髯客,所以感觉起来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

“小皇叔稍安勿躁,让雉奴出去看看准备地怎么样了?”李治拱了拱手微笑道:“今天应该是项王祠建祠这么多年以来住在项王祠里的人数最多的一天了吧,想来项王祠的厨房也该忙不过来了!”

不过“说曹操,曹操就到!”李治刚要伸手打开房门,这扇门就从外面被推开了。十分突兀地看到李治出现在他的面前,郭迁也是被吓了一大跳,如果不是眼疾手快,手上捧着的餐具就该变成杯具了!

“郭舍人,某正准备出去看看呢,没想到你就已经回来了!快点进来吧,你要是再晚回来一步,恐怕你家殿下都该饿昏了!”李治朝郭迁身后的郭文忠点了点头,有些夸张地说道。

“诶!”郭迁自然不敢怠慢,赶忙走进房来。

郭文忠和觉岸也低头赔罪道:“卑官(觉岸)准备不足,两位殿下久候了!”在郭文忠的后面,还跟着项王祠监院觉岸以及四个小道童,四个小道童的手上也都各自捧着菜盘子。

“不碍事!”李元婴微笑地拾起放在面前的筷子,正准备往盘中夹肉,不过笑容顿时凝固,拿着筷子往盘里掀了掀,抬头疑惑道:“郭治中,这是羊肉吧?”

郭文忠慌忙解释道:“回滕王殿下,这羊肉并不是下午‘贡献牢礼’时的那只羊身上的羊肉!”

“某当然知道!”李元婴眉头一皱,责问道:“可是你们为什么又要杀羊呢?”祈雨仪式已经过去了,虽然李元婴还要接着“暴身致雨”,不过三日的清新斋戒也已经结束了,所以李元婴现在可以不忌荤腥。但是在还没有降雨的这段时间内,为表示诚心,按例是要禁止屠宰的,可是这里却上了一盘的羊肉!

郭文忠连忙谄笑地解释道:“滕王殿下误会了!这羊并不是杀的,而是被豺狼给咬死的!”

“豺狼给咬死的?”李元婴微微笑了笑,他自然知道这只羊肯定是郭文忠让厨子屠宰的,不过看在郭文忠也是为他好的份上,李元婴也就没有准备为难他。已经三天不沾荤腥了,而且今天又被折腾了这么长的时间,吃点羊肉总比还是一水儿的素菜好得多。

李元婴夹起一块羊肉放入嘴中,好笑地说道:“湖州果然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没想到连一只豺狼都如此懂得礼节,难得,难得啊!”

而另一个盘子上,则装着一尾红烧鱼,李元婴正准备发问,立在郭文忠边上的觉岸抢先就道:“回滕王殿下,这条鱼也是豺狼给咬死的!”

“噗嗤——”正喝着茶的李治顿时就把满口的茶水全都给喷了出来。

第二百二十三章 狼

第二百二十三章狼

笑得直不起腰的李治一手指着觉岸。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你这傻道士!为什么不说这条鱼是被水獭给咬死的呢?这世上有哪头豺狼还能把水里的鱼给咬死的!”

郭文忠也是狠狠地瞪了觉岸一眼,显然刚才滕王殿下并不以为杵,也是,好不容易清新斋戒了三天,今天又在烈日下暴晒了一个下午,若是再吃些清淡的素菜,那滕王殿下才会发火呢。而这个傻道士倒好,连装糊涂都不会装,豺狼咬鱼……也亏这个傻道士能想得出来!

觉岸一脸尴尬,他刚才也是受了郭文忠的影响,所以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了,哪知道就这样杯具了,也只好硬着头皮地站在李元婴面前,又不知该补救些什么!

“好了,你们的心意某领了!都退下歇息去把!”李元婴也是忍俊不禁,豺狼咬鱼,很有喜感啊!

郭文忠和觉岸顿时如蒙大赦,连忙施礼告辞,落荒而逃。

“郭迁,把门给阖上吧!”李元婴摇摇头,筷子落在那盘鱼的身上。又忍不住笑出声来,自嘲道:“辛辛苦苦累了这么几天,也幸亏有这么一只知书达礼的豺狼,既咬死了羊,又咬死了鱼啊!”

“小皇叔,您就不要再说了,雉奴这顿晚膳都要吃不进去了!”李治辛苦地忍着笑说道。

李元婴扒拉了几口饭,颔首道:“你就呆在这里用膳吧,小皇叔先走了!”

“小皇叔今天辛苦了一天,就吃这么一点?”李治愕然道。

“回来再说吧!”李元婴看了看窗外已经徐徐升起残月,微笑道:“既然要去拜访虬髯客,还是早去早回的好,明天的事情艰巨着呢,小皇叔还得早些回来休息!”

“那也好,小皇叔一路小心!”李治也就没再说些什么了。

※※※※

这次去拜访虬髯客,李元婴并没有带上其他人,只是孤身前往,毕竟要向虬髯客询问关于天气的事情,实在不宜让太多人知道。本来李元婴是打算让薛仁贵随行的,不过薛仁贵现在却还留守在下午举行祈雨仪式的那个高台上,所以李元婴也就没再麻烦薛仁贵,反正从项王祠到虬髯客的草庐,走过去最多也只要一刻钟的时间。

其实提着一个灯笼,在月明星稀的夜晚,走在山间的小道上,也是一种意境。当然,如此心旷神怡的事情李元婴也是第一回体验。毕竟没有哪个亲王会经常提着灯笼在山上行走。

虽然虬髯客的草庐李元婴也只有去过一次,而且还是白天去的,不过李元婴还是很容易地就找到了通往草庐的路径。以最快的速度穿过阴阴森森的小树林,前面的道路豁然开朗,而远远地草庐中隐隐约约地两道烛光也为李元婴锁定了目标。

李元婴不由轻轻地抚了一下胸口,说实话,刚才那段小树林确实挺可怕的,在月光的照耀下,山风拂过,斑驳的树影如张牙舞爪的鬼魅般,还有那令人产生鸡皮疙瘩的“沙、沙、沙”的声音,使得李元婴刚才几乎就是逃似地跑了出来。

但是好不容易才松了一口气的李元婴,在想到等会儿回去的时候还得再穿过这条树林小道,脸上又不由地愁苦起来。虽然谁心里都清楚,那“沙、沙、沙”的声音只是山风吹过的树叶发出来的声音,但就像一个人在地面上走一人宽的小道稳如泰山,而如果这一人宽的小道凌空于百米的高空,那走在上面的人十有八九都会从上面掉下来。

李元婴也就这样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在山间的陌上缓行。不过走着走着,李元婴却突然怔住,脑袋更是一片空白……

黄绿色的烛光?难道是焰色反应?不对。虬髯客没事玩什么焰色反应!这哪里是两道烛光,分明就是一双眼睛嘛!黄绿色的眼睛,这还用说么?在这山间里,除了狼以外还能有什么动物?

如果这两道黄绿色眼睛的主人是站在树梢上的话,那李元婴还能暗暗祈祷会不会碰到猫头鹰了……

李元婴现在可是把郭文忠和觉岸那两个王八羔子给恨死了,也不知是从哪里修炼来的乌鸦嘴,简直比贝利的嘴巴还臭!豺狼咬死羊了,豺狼又咬死鱼了……这回好了,豺狼是准备要咬死他们的滕王殿下了!

虽然说李元婴的那把弓一直是随身携带的,但是这个随身携带是建立在骑着马的基础上,很显然,李元婴随身携带的弓箭现在还放在卞山脚下呢!而徒手搏斗……李元婴只能苦笑,他也就这手箭法能拿得出手,要是徒手格斗的话,也就能欺负欺负家里养的猫吧。

现在唯一庆幸的是,虽然狼是一种群居动物,但是在李元婴的眼前,却只有一头狼的身影。看来这头狼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一头年老离群的雄狼。

怎么办?这里离虬髯客的草庐还有一段距离,要是扯开嗓门大喊的话,声音能不能被虬髯客听到李元婴不知道,但李元婴可以确定,绝对能把这头狼给招惹过来。

狼啊!蒲松龄曾经说过:“狼亦黠矣,而顷刻两毙,禽兽之变诈几何哉?止增笑耳。”可是轮到他李元婴了,怎么就什么办法都想不起来呢!

也不知这头狼有没有发现自己?李元婴定定地看了老半天,好像远处的那头狼也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没有一点准备迫近的打算。

也许这头狼是个瞎子!不是说瞎子的眼睛都是明亮的吗?看看那两颗如绿宝石般的眼睛,这头狼即使不是瞎子也是个弱视。李元婴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

既然如此,那就说明这头狼应该没有发现自己!嗯。一定是这样,于是李元婴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处那头瞎眼狼,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后撤退。

可惜悲剧的是,这头狼并不像李元婴想象中的那般瞎眼,就在李元婴开始往后移动的时候,他也停止了“站军姿”,慢慢地向李元婴的方向走了过来。

李元婴顿时心里一悸,又停下了脚步,而这头狼也随之停下了脚步。这样反反复复了数次,就像齿轮一般,李元婴动,这头狼也跟着行动;李元婴停,这头狼也随之停下脚步,自始至终都跟李元婴保持了同样的距离。李元婴不禁泄气,这……这,这哪是一头瞎眼狼啊,还能进行误差不超过一米的精准目测呢!

而垂头丧气地李元婴在将目光落在他的左手上后,顿时泪眼汪汪……“我真傻,真的!手上还拿着一个这么大的大灯笼呢,还指望这头狼发现不了自己!就算是瞎子狼恐怕也能看到自己了!”

唉,失误啊!但是李元婴现在也没敢将手中的灯笼给灭了,他现在身无长物,不像蒲松龄《狼》里面的那个屠户。手上还握有一把杀猪刀,自然是不敢做些有可能刺激到那头狼的举动来。虽然李元婴不知道这头狼到底是怎么想的,想要跟自己玩“平行线”,不过能拖延一点时间是一点时间。

李元婴知道,等到薛仁贵回到项王祠后,得知他没有带任何随从地到虬髯客的草庐来,肯定会跟着过来,若是能等到薛仁贵前来寻他,别说一头狼,就是再来一头狼,又有何所惧!

等等。再来一头狼?李元婴突然想起了什么,慌忙朝后面看去,苦也!不幸再次被他所言中……

李元婴终于是明白过来他前面那头狼为什么一直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却又不直接扑上来,原来因为没有把握打赢这一仗,所以让另一头狼绕到他后面去。

这回是真的完了,如果是一头狼的话,以李元婴这两年拉弓练出来的臂力,还可能有一拼之力,可是现在……两头狼前后将其困住,实在是回天无力了!

唉!李元婴自己也是后悔不迭,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早知道刚才只有一头狼的时候就扑上去得了,那时候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也只能怪自己因为想到生路所以麻痹了,没有那种破釜沉舟的勇气。

“啪!”李元婴重重地一扯,将灯笼和灯笼杆之间的麻绳扯断,现在能够暂时当做武器用的也就只有这根细短得可怜的灯笼杆。至于那灯笼,李元婴也没有将它灭到,只是轻轻地把他放在脚下,灯笼不灭,薛仁贵他们在找他的时候也能方便点。

做完这一切后,李元婴环看左右,找了一个有利的地形,趁着这两头狼没有反应过来,猛地一跃,奔到一处山壁下面,将自己的背部倚在山壁下。虽然这样子的话就要正面应对两头狼的联合攻击,不过尚且还有一线生机,若是腹背受敌,那就真跟找死没有什么区别了!当然,现在背部已经有了山壁这个天然的屏障,李元婴也不可能再直扑过去,只好等着这两头狼想要如何做,以不变应万变!

要知道蒲松龄笔下的那个屠夫所依仗的是一个柴草垛子,有可能被狼从后面钻进来,可是李元婴背后这面山壁,别说这两头狼。就是穿山甲来了也无可奈何。

也许是这两头狼也没有想到一直就在小心翼翼地微挪着步伐的李元婴会突然有此反应,见李元婴横眉冷对地看着它们,手中的灯笼杆则死死地拱卫在身上,这两头狼并没有冒然扑上去,而是一同像狗似地蹲坐在李元婴的面前,当然四只发着黄绿色光芒的眼睛也一直没有离开过李元婴的身体。

对于这两头狼这样的反应,李元婴心里当然是乐开了花,毕竟如此一来,只要持续地对峙下去,李元婴迟早能把薛仁贵他们等过来。不过从前面这两头狼的表现上看,它们也是狡猾得很,所以一刻没有解除危险,李元婴一刻也没敢掉以轻心,若是出现半分疏忽,那其代价就是自己的身家性命!

等待的时间并不算太长,但是对于时刻都有可能会丢了性命的李元婴来说,可以说是度日如年。就在李元婴打算抬手擦一下额头上不断冒出来的冷汗的时候,眼前的这两头狼终于不再对李元婴行注目礼了。李元婴自然也是登时就绷紧了心弦,喉咙一颤一颤的……

只见这两头狼互视一眼,结束了他们刚才保持了半天的蹲坐姿式。“嗷——嗷——”此起彼伏地两声嚎叫过后,刚才一直尾随着李元婴的那头狼“嗖”的一声就往李元婴身上扑了过来。

也许这头狼还真的是年老体衰了,反正在李元婴看来这头狼的动作并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么迅捷,早已做好准备的李元婴猛地一脚就踢在了这头狼雪白的肚子上。“嗷呜——”受到重创的这头狼登时就趴在距李元婴不远处的地上痛苦地嚎叫着。不过李元婴却并没有再乘胜追击,因为李元婴看到另一头狼虽然没有动作,但却依旧虎视眈眈地看着他。李元婴可不想为了解决这头狼而被另外那头狼给偷袭了。

被李元婴踢了一脚的那头狼在嚎叫了几声后,又像原来那样蹲坐在那里。只不过和以前不尽相同的是,李元婴发现这一回,这头老狼的眼睛就不再像原来那样一直紧盯着他,而是时不时地瞥向旁边。

接下来的时间,这两头狼又有几次像刚才那样,直起身来此起彼伏地嚎叫着,不过奇怪的是,这几次两头狼在嚎叫过后却并没有做任何动作,随后又蹲坐在李元婴面前,瞪着眼睛。

被折腾了好几回后,李元婴也感觉到了其中的怪异来,不过在心里仔细地琢磨了一下,很快他也就想明白了。敢情刚才在第一次攻击的时候,没有动作的那头狼打着是坐收渔利的心思,所以才让李元婴侥幸逃过一劫。而被骗过一次的那头老狼显然对旁边那头狼已经没有刚才那么信任了,因此也就有了之后的那几次站起、蹲下,蹲下、又站起。

不过狼不是群居动物吗?没想到也能适应“三个和尚没水喝”的法则!李元婴顿时沾沾自喜起来,如此看来自己这条小命今儿个应该是保住了!唉,以后不玩这么危险的游戏了!李元婴后怕地想到。

可惜李元婴的高兴还是太早了点,就在李元婴因为这两头狼几番嚎叫过后都没有像第一次那般奔扑过来而心生懈怠的时候,这两头狼又再一次出乎了李元婴的意料,张开锋利光亮的狼牙,一齐飞扑过来……

“娘希匹!这到底是狼还是狐狸,也太狡猾了吧!”李元婴手忙脚乱地用灯笼杆狠狠地往速度较快的那头狼的头上砸了下去。

“嘭!”也许是李元婴砸得太猛,又或许是这个狼头太硬,这根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灯笼杆应声而断。当然,如此大的力道下去,这头狼的狼头即使再硬,它也讨不了好,“嗷呜!”也跟着断了的半截灯笼杆一起摔在了地上。

不过等到李元婴重新回过头来,那一头跟李元婴有过一脚之恨的老狼也冲到了李元婴的面前。虽然李元婴的两眼中,能够清楚地看到这头狼腾空滑行的轨迹和它那在月光的映照下异常狰狞的血盆大口,但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李元婴要想在做动作,已经是不可能了!

闭目待死,引颈就戮吗?答案显然是不可能的!就在这头老狼与李元婴的眼睛之间的距离只有差不多二十公分的时候,奇迹发生了!李元婴睁大的双眼中清楚地记录下来了,就在这个时刻,突如其来的一箭,将这头老狼穿颈而过,留下一抹鲜红的血雨。

李元婴顿时两腿一软,直直地跪在泥土地上,这场景也太刺激了点吧……要是一不小心被这头老狼给咬到了,得了狂犬病,那就真没地方哭去了!

对了,那头被自己打破头的狼好像还没有死透,想到这李元婴立刻举起手上还紧紧握着的另外半截灯笼杆,重重地插在趴在脚下的这头狼的脖颈上。“噗——”也许这一插插中了这头狼的主动脉,顿时鲜血喷出,近在咫尺的李元婴当然没能幸免,鲜血几乎将李元婴的眼睛蒙住。

“原来是滕王!贫道奉劝滕王以后晚上还是不要乱跑为妙!这卞山云峰顶并非长安城附近的天台山九成宫,连山林都有卫士守卫!这卞山上可多得是豺狼大虫,滕王不是每次都能遇到贫道的!”

刚才那精准的穿颈一箭并非来自薛仁贵,而从说话的语气中,大家也都能猜到是虬髯客了。

李元婴坐在泥地上,用宽大的袖子将蒙在眼睛里的狼血擦拭干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敲了敲依旧还有些发软的双腿,扶着旁边的山壁站了起来,诚挚地拱手道:“元婴谢过避尘道长救命之恩!”李元婴知道,虬髯客之所以能够及时赶来,恐怕也是因为他刚才听到了这两头死狼此起彼伏的嚎叫声,否则的话他也不可能随身携带弓箭。李元婴当然不可能认为虬髯客还有在晚上打猎的习惯,没想到这虬髯客不仅武艺惊人,其箭法亦不输于薛仁贵,真是当刺客的不二人选啊!

“路人有难,拔刀相助,何必言谢!不过滕王还是尽早回去吧,这山间多有豺狼大虫,滕王即使有夜游云峰顶的兴致,那最好还是多带些人手为佳!而且贫道没有记错的话,明日滕王还要为湖州百姓继续暴身求雨,若是今夜没有休息好,恐怕明天也会没有精力的!”虬髯客心知肚明李元婴夜行的目的地就是他的草庐,否则也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不过虬髯客对此却绝口不提。

“有劳避尘道长挂念了,每日的休息元婴会多加注意的!”李元婴心里也是一喜,比起上次的淡漠,明显虬髯客这回对他的态度好上了不少,难道是因为他今天为湖州百姓暴身求雨的缘故?

虬髯客捋了捋杂须,稽首道:“滕王能够多加注意就好,滕王能为湖州百姓暴身求雨,贫道替湖州百姓谢过滕王了,不过还望滕王能够保重身体,毕竟每日暴身,如无强身支持,暴身求雨也无从谈起!”随后将手中的铁弓背在身上,接着又道:“呃,既然滕王危险已除,那贫道也先行告辞了!”

听到虬髯客这些话,李元婴顿时就有些飘飘然,心里也舒畅了许多,不过看到虬髯客要走,李元婴连忙道:“避尘道长留步!”

“滕王是担心回路还会遇到豺狼大虫吧!”虬髯客回头眉头一皱,看了看身上背着的铁弓,他可不认为李元婴一个生于深宫长于深宫的小皇子能够拉得动它,只好有些不情愿地说道:“既然如此,那贫道就送滕王一程吧!”

送我一程……李元婴微微一怔,与上回在草庐前虬髯客拂袖离去相比,能够得到虬髯客的亲自相送,这个进步是多么的大啊!不过李元婴怎么总觉得心里这么别扭呢?是了,送其一程,这句话听起来好像是要杀人时的黑话吧!李元婴心里不禁汗了汗。

李元婴微笑地拱手道:“避尘道长误会了!元婴之所以这么晚了还会出现在这里,其实就是为了道长而来!”

虬髯客登时沉下脸来,虽然他也知道李元婴肯定是来找他的,不过他刚才言辞中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没想到李元婴还是不依不饶,冷声道:“贫道记得也已经与滕王说过好多次了!在贫道漂洋过海,远赴扶南国后,就已经无意于中土之事了!所以仕官大唐一事,滕王的好意,贫道只能心领了!”

“避尘道长又误会了!”对于虬髯客的脸色变化,亦在李元婴的预料之中,也不以为意,淡淡地笑道:“那日在道长的草庐前,元婴就已言明,不会再强求道长仕官,元婴又岂敢食言而肥!道长也知道元婴今天会出现在卞山上乃是因为祈雨之事,而今夜元婴之所以冒然造访道长,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

第二百二十四章 再顾草庐

第二百二十四章

再顾草庐

虬髯客眉头微皱,狐疑道:“滕王能为湖州百姓甘愿暴身祈雨,贫道也甚为敬佩,但是贫道又能为滕王做些什么呢?”

李元婴环看一下周围的环境,微笑道:“难道避尘道长就让元婴站在这豺狼出没的荒郊野外说话吗?”

“贫道失礼了,滕王请!”虬髯客迟疑一下,还是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避尘道长请!”李元婴向虬髯客拱了拱手,离开前还顺便踢了踢脚下那两头死狼。也不知虬髯客吃不吃荤,不过见虬髯客好像没有把这两头死狼捡回去的打算,李元婴也就只好让它们暴尸荒野了。然而让李元婴目瞪口呆的是,虽然虬髯客并没有把这两头死狼给捡回去炖了吃,不过穿在其中一头狼脖颈上的那根箭矢却被虬髯客给回收了回去,还真是小家子气。

杀狼的地方与虬髯客的草庐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多远,否则那几声狼嚎也不可能把虬髯客给惊动了。一路无话,不消半刻,李元婴就第二次来到了虬髯客的草庐前。

虬髯客轻轻推开柴扉,将李元婴引进篱笆内,但是他却并没有请李元婴进草庐去的打算,只是从屋内取出一张简陋的胡床放在李元婴面前,颔首道:“滕王既然寻贫道有事,尽管道来就是,贫道洗耳恭听!”接着又不再理会李元婴,借着天上柔和的月光,像上回那样摆弄架子上的那些草药去了。

看到虬髯客背着他好像很专心致志似的捡拾那些草药,如此被人无视,李元婴虽然早有准备,但是心里也是忿忿不已,忍不住问道:“都已经这么晚了,道长不怕混了这些草药?”

虬髯客没有回头,继续低头捡拾着他的草药,微笑道:“滕王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前面那穿狼一箭了吧?要是连这些草药都能弄混,那刚才这一箭,也就不会那么精准了!”

被虬髯客这么一说,李元婴想想今天晚上,不管怎么说虬髯客都是救了自己一条性命,心里面的不痛快也就减弱了不少。

虬髯客接着说道:“滕王乃是天潢贵胄,虽然有心为湖州百姓请命,不过以贫道观之,湖州短时间内恐怕不仅降不下甘霖,而且还会持续这样烈日炎炎的天气,所以滕王如果不多加注意的话,也许在求下甘霖前,滕王就自己先病倒了!”

“多谢道长关心了!为了湖州黎民,只要能降下雨来,那就算元婴病倒在祈雨坛上,也是值当的!”既然自虐已经不可避免,退而求其次,李元婴当然也要尽可能地在旁人面前表现出自己光辉高大的一面来。

不过李元婴也随即心里一动,“短时间内不会降下甘霖,而且还会持续这样烈日炎炎的天气。”什么意思,难道说眼前这个虬髯客还真能预知气象不成?李元婴大喜,看来这次夜行卞山,差点葬身狼口,还是很有收获的!

李元婴正准备开口询问,不想虬髯客却突然转过身来,将一包好像用荷叶还是什么东西包起来的东西递到他面前。

“这是?”李元婴下意识地从虬髯客手中接过荷叶包,狐疑道。

虬髯客微微一笑,捋须道:“只是一些预防中暍的草药而已,滕王把它拿回去后吩咐下面有文火煎熬,每日在暴身前喝上一碗,虽然不能杜绝中暍,但是效果还是很明显的!”

中暍,也就是中暑的古称,已经来到唐朝好几年时间的李元婴当然明白,不由露出几许惊讶之色,原来虬髯客刚才是在给他准备防暑的草药,这个反差也太大了吧……

喜形于色的李元婴连忙站起来抱拳道:“元婴谢过道长馈赠!”

虬髯客摆摆手道:“滕王不必言谢,贫道也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不过滕王也还是要注意好好休息,毕竟贫道这草药亦不是万能的!”虬髯客抬头看了看已经爬上中天的残月,抬手道:“时辰也不早了,还是让贫道送滕王回去吧!”

“道长且慢!”这包草药虽然让李元婴大感意外,但并非他此行的目的,连忙拱手道:“刚才元婴听道长说,这几天湖州不仅不会降下甘霖,而且还会持续这种高温炎热的天气?”

虬髯客眼神一凝,蹙眉道:“滕王何出此言?自古暴身致雨,心诚则灵!只要滕王真心实意地祈求项王降下甘霖,岂有不雨之理!”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李元婴淡淡地笑了笑,长叹道:“在道长面前,元婴不敢隐瞒,虽然元婴今日应湖州七万六千百姓之求,于云峰顶上开坛祈雨,并且亲自暴身求雨,但是实际上,在元婴的心里,并不认为如此真能降下雨来。如此做只不过是为了给这七万六千百姓一个寄托罢了!听道长刚才之言,想来应该也和元婴是同样的看法吧!”

虬髯客定定地看了李元婴好一会儿,摇摇头道:“滕王殿下确实让贫道有些意外了!只是不知殿下此番深夜造访,是要贫道为殿下做些什么?”

好像这还是虬髯客第一次称呼他为“殿下”吧!李元婴心里更喜,有这个态度就好。不过就在李元婴准备询问的时候,突然轻咦一声,耳边好像隐隐约约地听到远处有人在急声叫唤于他,不由回头眺望。

虬髯客在李元婴身后说道:“听声音应该是殿下的亲事府典军薛仁贵!”

李元婴点点头,肯定是薛仁贵寻来了。想来路上那个丢在地上的灯笼和满地的狼尸血迹也把薛仁贵给吓得个够呛,毕竟狼是一种群居动物,从刚才杀狼现场那些遗迹上看,很像是他杀了两头狼,然后被其他狼给叼走了的样子。

于是李元婴连忙抱歉地对虬髯客道:“请避尘道长稍候,元婴去去就回!”说罢立刻打开柴扉,往薛仁贵声音的方向寻了过去。

目眦尽裂,脑袋一片空白的薛仁贵呆呆地看着地上的鲜血狼尸,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下意识地抬头一望,一个异常熟悉的身影跃入眼帘……

※※※※

不说了,明天更新一万一。。。

今天郁闷死,最后时刻竟然被罗马给翻盘了55555555

心碎!

第二百二十五章 雨期

第二百二十五章

雨期

“殿下!您没出什么事情吧!”看到李元婴毫发无伤地从远处走来。薛仁贵这才从石化中清醒过来,慌忙快步走了上去。不过待薛仁贵看到李元婴身上那狼血染红的襕袍,以及脸上还留有的少许血迹,又再次紧张了起来,即使他的滕王殿下现在看上去安然无恙,但是谁知道有没有被刚才的狼群咬过,要知道,若是被狼给咬到,也是很有可能会染上恐水症的。薛仁贵深知,若是滕王不小心染上恐水症的话,那即使是他的师父孙思邈来了也无可奈何!

“仁贵兄不必担心!”李元婴见薛仁贵惨然地看着自己身上这些血迹,也就将他刚才用来擦拭被狼血蒙住的眼睛的衣袖在薛仁贵面前扬了扬,轻松地说道:“虽然刚才某在路上遇上了两头狼,不过并没有让它们近身来,其中一头被某给一棍砸死,而另一头也因为避尘道长及时赶到,被道长给一箭射死了!所以别看某现在身上血迹斑斑的样子,那只不过是一些狼血而已!”

虽然薛仁贵闻言松了口气,但依旧不太放心,还是紧张地问道:“殿下刚才没有被狼群给咬到吧?”

“仁贵兄放心好了!”李元婴笑着摇头道:“你刚才不也看到了,就那边地上躺着的两头老狼而已。若是碰上狼群,那某现在恐怕也就站不到仁贵兄的面前了!”

“那就好,那就好!”薛仁贵轻声低喃了两句,后怕地说道:“殿下,您今后可不能再丢下薛礼独自出行了,也幸亏有张老前辈及时赶到,否则的话,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李元婴颔首叹道:“即使仁贵兄不说某也会记在心里,唉,这次确实是有些大意了!这里距离山顶的项王祠并不算远,没想到竟然也会有野兽出没!”

一直紧绷着脸的薛仁贵这时也泛起一丝笑容,指着不远处的那片小树林说道:“殿下此言差矣,这卞山云顶峰之上,虽然有项王祠坐落于此,但除了那几条上山之路以外,其他地方都是人迹罕至,更何况殿下这里与通往项王祠的山路还隔着一片树林,到了晚间,有野兽出没也是正常的。不瞒殿下,刚才薛礼在从祈雨坛回来的时候,也碰到过一头云豹,所以回到项王祠听晋王殿下和郭舍人说殿下独自外出拜访张老前辈后,才着急赶了过来!”

“仁贵兄遇到了云豹?没有人受伤吧?”李元婴不禁一愣,在他的印象里,豹比起他刚才碰到的那两头狼,绝对要可怕得多。

“殿下放心,只是一头云豹而已。被薛礼等人看见后,也就惊走了,而且云豹虽为凶兽,但却也很少伤人!”薛仁贵欠了欠身,抱拳道:“殿下,现在都已经过了戌时了,您明天还要继续暴身求雨,既然已经拜访了张老前辈,那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这个不急,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李元婴回头朝草庐那边看了看,对薛仁贵道:“仁贵兄既然过来了,那也随某去见见避尘道长吧!”

薛仁贵跟在李元婴的后面,低声道:“殿下还是没有放弃劝说张老前辈出山仕官吗?薛礼斗胆,窃以为张老前辈既然连一国之国主的地位都能谈笑抛却,殿下能将张老前辈请出山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啊!”

薛仁贵并不清楚李元婴想要找虬髯客的目的,刚才一听李治和郭迁称李元婴独自一人前往虬髯客的草屋后,刚刚在路上碰到一头云豹的薛仁贵顿时大惊失色,立刻就奔出了项王祠,跑出来的时候还不小心把挡在面前的郭文忠给撞了个七荤八素的。

李元婴将捏在手里的那包荷叶包让薛仁贵拿着,摇头道:“仁贵兄误会了,某这次来拜访避尘道长。并非因为上回的事情!”

“这是?”薛仁贵接过荷叶包,狐疑道。

李元婴露出胜利般的笑容,回头道:“听避尘道长说,这里面包着的是几味用来预防中暍的草药,仁贵兄应该没有想到吧!”

“是张老前辈所赠?”不出李元婴所料,薛仁贵一脸惊讶之色。要知道上回在草庐外,虬髯客还让李元婴吃了一个闭门羹。

李元婴只是微笑地点点头,并没有再解释什么,不一会儿,一前一后地两个人也就又回到虬髯客的草庐前。

李元婴推开柴扉,他刚才可是远远地就看到虬髯客并没有回到草庐里去,而是站在外面等着他,心里也颇为高兴,连忙拱手道:“元婴失礼,让道长久候了!”

紧跟在后面的薛仁贵也由衷地致谢道:“晚辈多谢张老前辈刚才临危相救!”

虬髯客瞥了薛仁贵一眼,冷声道:“贫道还没有老糊涂呢,前面所救之人应该是滕王吧,**何事!还有,某早已避位为道,‘张老前辈’这四个字,休要再提!”

“晚辈失言,道长勿怪!”薛仁贵也有些尴尬,只好恭敬着退回后面去,在一旁腹诽着,虬髯客救了滕王殿下一命,当然跟他有关系,若是没有了滕王殿下,又何来滕王府亲事府典军。心里也奇怪,没想到数日不见。虬髯客对滕王殿下的态度怎么改观了这么多,实在是让人不得其解。

“滕王殿下,你有什么问题,那就尽管问吧!”虬髯客捋了捋他那黑白斑驳的杂须,仰首望月说道:“贫道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多谢避尘道长!”李元婴拱了拱手,心里稍微犹豫了一下,两只眼睛紧紧地盯在虬髯客的脸上,低声问道:“元婴就想问上一句,今年湖州有雨否?元婴深知道长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请道长不要欺瞒元婴!”

“殿下,您……”薛仁贵不由愣住,心道滕王殿下今天下午才在祈雨坛上向项王祈雨,怎么跟虬髯客问起这个问题来了。正准备开口相询,不过看到李元婴向他摆了摆手,薛仁贵也只好强制把心里的迷惑给压了下来。

“敢问滕王殿下,今年有雨如何?不雨那又如何?”虬髯客看了李元婴老半天,最后反问道。

李元婴迎上虬髯客的目光,正色道:“有雨,则皆大欢喜,在还没有下雨的那几天,元婴愿意继续留在云峰顶上暴身求雨。以保持湖州百姓对天降甘霖的希望!但如果今年是个‘空梅’的年份,那元婴再留在云顶峰就算连续在烈日底下晒上一个多月,恐怕也无济于事。而现在,湖州虽然已经出现干旱的迹象,但不可否认,前有太湖毗邻,后有余不溪横贯,湖州目前的旱情还不算太严重,若是真的无雨,那现在开始就要为接下来愈加严重的旱情做准备了,时间就是生命。不能让它们就这样白白浪费了!若是不能提前做好准备,饿殍千里,并非危言耸听!”

听完李元婴的话,薛仁贵恍然大悟,也顿时肃然起敬。敢情滕王殿下对暴身求雨并不抱有多大的期望,只是为了能给湖州百姓留下一个希望!

“时间就是生命!这句话确实在理!”虬髯客赞同地点点头,不过随即又疑问道:“如果今年无雨,那不知滕王殿下又该如何未雨绸缪,提前准备呢?”

“难道今年真是‘空梅’?”李元婴顿时丧气,失声叫道。毕竟像洪涝、干旱等等这样子的天灾,岂是说预防就能预防的,如果天上不能及时降雨的话,那即使再怎么预防,旱情也是不可避免!

虬髯客摇头说道:“滕王殿下误解了,贫道刚才说的也只是‘如果’而已!”

“那道长的意思是说,过不了几天,湖州应该就会降下入夏以来的一场雨了?”李元婴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问道。

看到虬髯客又再次摇头,李元婴心里也不禁一紧,只听虬髯客抬头看着稀稀疏疏的满天星斗,迟疑道:“这个……自从今年的黄梅雨迟迟没有出现,贫道也就已经在留意天象了,以贫道活了这么些年的经验来看,虽然黄梅雨迟迟没有来临,但今年应该不会出现‘空梅’现象。而且如果贫道所料不错,黄梅雨的姗姗来迟,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

“果真?!”虽然李元婴对自己的耳朵还算自信,但依旧患得患失地又回问了一句。

虬髯客点点头,不过接着又道:“当然这只是贫道的个人看法,毕竟贫道不是上天,亦非诸葛武侯!”

李元婴也渐渐冷静下来,抱拳道:“元婴斗胆,不知道长可否相告,道长对自己的预测有几分把握?”

“有何不可!”虬髯客淡然地笑了笑,先是低头沉思一番,然后才答道:“应该有八成吧!故而贫道刚才才有此一问,若是今夏无雨。不知滕王又该如何着手准备防旱呢?”

“八成!”李元婴轻轻地呼了一口气,既然虬髯客敢开口说八成,那在他自己心里的把握肯定在八成以上,照如此看来,那自己恐怕也不用再晒上几天了。心情大好地李元婴笑着答道:“道长也知道,像干旱这样子的天灾,如果真的出现,要想彻底杜绝是不可能的!不过湖州却得天独厚,长城县的边上就是八百里太湖,另外在乌程、武康两县也各有余不溪、前溪、香溪水和若溪水等川流,只要能够引渠入田,那旱情势必会减弱不少,只是也要耗费不少的劳力。不过湖州干旱几十年难有,相对于关中而言,修渠的作用并不是很大,如果能够不修的话,最好还是不修的好!”

“修渠!”虬髯客颔首道:“若能引入八百里太湖水,确实干旱不雨自解!可惜这并非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李元婴紧接着问道:“不知道长以为这黄梅雨还能有几日才能降下!元婴就再等上几日,否则的话,那元婴确实也要未雨绸缪了!”

“早则后日,迟则在三日以后!不过如果五日后黄梅雨还没有到来,那就说明贫道应该是看错天象了!”虬髯客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五日之内吗?”李元婴眉头皱了皱,心里暗道,虽然有虬髯客送的那一大包预防中暑的草药,不过在毒辣的太阳底下晒上五天,这身体也不定能吃得消啊!当然,如果这雨能够在后日降下,那就再好不过了。既然湖州百姓请愿求雨,那这雨要是降下,那得名得利的,当然也就是他了!这么想想,即使就这样傻傻地被晒上五天,好像也不算太亏本!

从虬髯客这里得到了一个还算不差的消息,心思已定,而且也该回去睡觉,好养精蓄锐准备明天顶上一天的太阳,于是李元婴也就拱手道:“元婴多谢道长实言相告,天色已晚,元婴也就不再打扰道长了!道长保重,元婴告辞!”

虬髯客还礼道:“滕王殿下慢走,既然仁贵已经寻来,那贫道也就不再送殿下回项王祠了!”

“仁贵兄,我们回去吧!”李元婴正准备离开,却见薛仁贵依旧呆着不动,连忙招呼道。

“请殿下稍候!”薛仁贵应付李元婴一声,接着走到虬髯客面前,重重地抱拳道:“薛礼斗胆,不知前辈能否……能否……”也不知薛仁贵是不是脸皮薄,面色通红一片,“能否”了老半天,愣是没能让人明白他想要干什么!

不过李元婴还是自认为对薛仁贵比较了解的,心里回想了一遍刚才的事情,狐疑道:“仁贵兄,你该不会是看上避尘道长那一手神鬼莫测的观天之术了吧!”

虽然虬髯客上回在项王祠前曾经指点过薛仁贵,但薛仁贵并不认为虬髯客会这么轻易地将这神奇的观天之术传给他,而且他刚才还被虬髯客给叱责了一回。但是薛仁贵既然有志为将,观天之术就在眼前,他自然也不想错过!

被李元婴一口道破心思,薛仁贵顿时就有些手足无措,一脸希翼而又忐忑不安地注视着虬髯客。

第二百二十六章 突破

第二百二十六章

突破

其实在薛仁贵期期艾艾的时候。虬髯客就已经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了,不过他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其他多余的表情,平静地问道:“你想学贫道的观天之术?”

没办法,该厚脸皮的时候确实要厚脸皮些。薛仁贵咬咬牙,虬髯客当年名扬河朔,又对他们的薛家戟法知之甚详,因此他也未必不能从虬髯客身上学到观天之术,硬着头皮说道:“薛礼尝闻,为将而不通天文,不识地理,乃庸才也!薛礼自幼通读《禹贡》、《汉书》,自信已识地理,但却未通天文,甚以为憾,不知……不知前辈能否将观天之术授于薛礼,薛礼定以师礼待之!”

李元婴也跟着拱手道:“道长……”

“滕王殿下莫急!”虬髯客打断李元婴的说话,转而问道:“仁贵,某记得你曾经说过,你是药师的徒孙?”

“仁贵兄之师乃是左武侯府的苏定方将军,而苏定方将军乃是卫国公的关门弟子,仁贵兄当然是卫国公的徒孙了!”李元婴抢先道。他这才想起来。这么算算虬髯客好像还是薛仁贵的师伯祖,也就不再担心了。作为师伯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连见面礼都没有送,那这观天之术就当是见面礼好了。

虬髯客颔首道:“既然如此,仁贵又何必再舍近求远呢,药师学究天人,贫道亦自愧不如!”

“这个……”薛仁贵迟疑一下,只好丧气地抱拳道:“道长教训的是!”

不过李元婴却没有放弃,敞言道:“前日在项王祠前,道长也猜到了卫国公如今的处境了,那元婴也不再隐瞒,卫国公辅佐河间王兄平定东南半壁,尔后又以主将身份灭东突厥,平定吐谷浑,为大唐立下了汗马功劳,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功高……”

“殿下,慎言!”薛仁贵慌忙叫道。

李元婴给了薛仁贵一个宽心的眼神,继续说道:“此间除某、道长和仁贵兄以外,再无旁人,既如此,又何必再遮掩什么呢!卫国公确实是功高盖主了,而且无论是卫国公攻灭东突厥归来,还是后来平定吐谷浑凯旋,卫国公都接二连三地受到了小人的诬告,所以卫国公为求自保,自从平定吐谷浑凯旋而归后便闭门谢客。就算是苏定方将军,亦不能再见卫国公一面。所以即使卫国公对观天之术有不俗的见解,恐怕也无法交授给仁贵兄了!”

虬髯客轻轻一叹,也许是在回忆些年轻时候的过往,黯然道:“高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古来皆是如此!不过药师谦恭至极,能知进退,可保一世无忧,只是可惜了刘文静!”

“刘文静!”李元婴眉头一皱,不由怒道:“道长与刘文静也有旧乎?”

看到李元婴突然色变,虬髯客也不免有些奇怪,如果没记错的话,在他从扶南国再回中土的时候,刘文静就已经被李渊给斩了吧,那时候眼前这个李元婴肯定还没生出来,怎么好像李元婴跟刘文静有着深仇大恨似的?

薛仁贵解释道:“前辈,是这样子的,虽然当年刘文静被诛杀,不过待圣人继承大宝后。立刻就为他平反昭雪,而且还将鲁国公的爵位还给了刘家后人。但是刘家始终不忿刘文静的死,所以密谋造反,可惜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这小股谋反很快就被平定,刘树义、刘树艺等刘家后人伏诛。不过百密一疏,还是跑掉了一个刘文静的嫡孙,自名为刘仇,在河东中条山一带据山为寇,为祸河东,并且也在伺机造反。”接着薛仁贵便把李世民在函谷道的那次遇刺事件跟虬髯客讲了一遍。

“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虬髯客微笑道:“滕王殿下确实是福缘深厚,落在了刘文静之孙的手上,最后能平安归来不说,而且还得了一个薛仁贵,佩服,佩服啊!”

“道长就不要取笑元婴了!”李元婴见虬髯客还能跟他说笑,也知道刘文静跟虬髯客的交情应该不深,也稍稍地松了口气。这几年来,刘仇那一个大活人,愣是一点音讯都没有,刚才李元婴在一刹那间,心里面还冒出刘仇有没有可能被虬髯客给藏在卞山上的念头,如果真是那样,那可真是教科书般的羊入虎口了。

但是李元婴还是有点不放心,狐疑道:“如果元婴没有记错的话,刘文静在隋末的时候乃是晋阳令,道长应该也是那时候和刘文静有来往的吧?”

虬髯客哈哈笑道:“滕王殿下放心好了,贫道从扶南国归来。隐居卞山云峰顶,也就是因为这次遇到了那个摩迦,所以才被殿下所识。如果殿下所说的那个刘仇也在卞山上的话,那殿下这几天在湖州恐怕也不会这么安稳了吧!”

李元婴脸上一窘,果然是老妖精,连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他都能猜得到,虬髯客确实是名不虚传。

不过李元婴尴尬是有些尴尬,但心里面却是乐开了花,当初郁闷地离开草庐的时候,他可从来没有想过,这才几天的工夫,一直对他不苟言笑的虬髯客在他的面前,竟会笑得如此灿烂,而且原本虬髯客很忌讳在他面前说那些曾经的往事,可是现在,他却自个儿提起了刘文静这个名字……看来这次在卞山上晒太阳的买卖,做的还是很值当的。

虬髯客接着娓娓道来:“说来这个刘文静,贫道也是通过药师相识的!滕王殿下也知道,药师家学渊源,其舅乃是杨隋名将韩擒虎,不过可能不清楚,刘文静之父刘韶,也是杨隋名将。只是后来战死沙场,而且药师和刘文静年龄也相仿,故而他们两个从小便相识,药师亦称刘文静为兄。后来贫道在灵石城的一家旅舍巧遇药师,并与药师结为金兰,便与药师一同去了晋阳,因而与刘文静相识。其实在那时候观刘文静的言行,贫道就已经预见,刘文静即使能够一朝贵为宰辅,但也难逃横死,果不其然啊!”

“刘文静那是死有余辜!”李元婴在前世的时候。也看过不少关于初唐的电视剧,刘文静当然是不可或缺的人物,那时候的李元婴对刘文静的死还是比较同情的,不过现在嘛,可想而知。

也不知刘仇那王八羔子躲哪里去了,贞观十一年发生的事情,海捕文书都已经下达几年了,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听到,还有那个纥干承基也是一样。即使阎立本还是刑部侍郎,也一点作用都没有。看来指望大唐的执法机关是指望不上了,刘仇、纥干承基……这两个可都是藏在暗处的毒蛇,谁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就窜出来,危险,必须要扼杀在萌芽状态!

可是不指望大唐的执法机关还能指望什么?自己虽然是实封一千二百户的滕王,领金州刺史,但一旦交了江南道黜陟大使的差,也就只能继续像以前那样留在京师里面了。大唐十道三百六十州,那两个王八羔子要是躲到交州、广州去,那指望自己,就更别想找到他们了。

要不自己建立一个像中情局、克格勃那样秘密的调查机构……也不成,这种东西哪是自己这种敏感身份能染指的,别说自己,就说李承乾和李泰,别看他们两个在朝堂上今天你攻讦他,明天他弹劾你地斗来斗去,但这都是明面上的,要是他们敢玩克格勃,一旦泄露出去,恐怕就是齐王祐那个下场了!

而且就算李元婴有这个胆子建立克格勃,但也没地方去弄可靠的人手。细数一下李元婴现在门下的人,卢承庆和郝处俊就不必指望了,而阎立本,虽然有过推心置腹的经历,不过他毕竟是李泰老丈人的弟弟,信任是可以信任,但这种关乎身家性命的事情还是算了吧。而长孙皇嫂弄过来的那两个丫头,以及乳母杨保媪。即便能够信任也不堪大用。至于滕王府里面那一水儿的各曹参军事,龙蛇混杂的,同样不能信任。

所以严格说来,李元婴的真正心腹,也就只有薛仁贵、萧钥以及郭迁、王伦那两个小太监,就这四个人能建立个克格勃?门都没有!而薛仁贵和萧钥手下的那些亲事和帐内,也同样是龙蛇混杂,说不定里面还有李泰的心腹呢。毕竟李泰是右武候大将军,要想在自己的亲事和帐内里面惨点人,也不是难事。

不过虽然要建立一个像中情局、克格勃这样的组织没有足够的人手,但首领却是现成的。

谁啊?

自然是一代女皇当仁不让!

以武照的潜质,肯定能把这个组织给发扬光大的,可是光有首脑又有什么用呢?

想到这李元婴顿时有些郁闷,虽然说身在这个位置上,要想找一个真正值得信任的属下确实不太容易,不过不管怎么说别人还有后家。像李祐那王八羔子,虽然智商无极限得低,但也有阴弘智、燕弘信、燕弘亮这些值得信任的帮手。

而自己呢,那个别说是他,恐怕就连原来那个李元婴都没有见过的生母——柳宝林,却是一个孤女,家人早就全死在隋末的战乱中去了,她也是因为运气不错给六十几岁的李渊生了一个儿子,才在历史上留下了一个名字。唉,李元婴自然不指望能像李治那样有个叫长孙无忌的舅舅,但不管怎么说来个阴弘智也总比没有来得强吧!

母方就不说了,而武照那边呢?也同样是欲哭无泪!武照也确实有两个哥哥,但是不说也知道是什么德性,如果早上在滕王府听到什么话,武元庆、武元爽两兄弟兴许没到晚上就跑到魏王府李泰那里告密去了。

对了,贺兰安石倒是一个可以考虑的人选,毕竟武顺和武照乃是嫡亲的姐妹,他现在还在越王府上当着功曹参军事,是不是把他弄到滕王府来呢?现在的吏部尚书还是侯君集,而侯君集与贺兰家也有着姻亲关系,若是李元婴提出把贺兰安石调回京师,侯君集肯定不可能反对。

不过随后李元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刚才差点就忘记了,贺兰安石可是一个短命鬼。唉,自从离开扬州后,也有一年多没见贺兰安石了,也不知他还健在否?

“殿下,您在想什么呢,前辈跟您说话呢!”因为一个刘文静,李元婴的脑袋里也不知想到什么地方去了,被薛仁贵拉了拉手臂,李元婴这才回过神来,这些事情还是回去再考虑吧。连忙抱歉地说道:“元婴一时走神,还请道长勿怪!”

“殿下应该是在想那个刘仇现在躲在什么地方吧!”虬髯客抚须道:“刚才仁贵也跟贫道说了一些关于刘仇的事情,既然刘仇曾为河东巨寇,又为家仇而隐忍十年,甚至连堂堂的函谷折冲府果毅都尉都是刘仇安插的人,想必他也是狡兔三窟,想要缉拿他,恐非一朝一夕之功,还不若就开门揖盗,等他送上门来!”

“道长教诲,元婴记下了!”李元婴一脸谦恭地说道,不过心里面却不由暗骂,站着说话不腰疼,开门揖盗,丫丫的,老子身上可没有像韦小宝那样子的宝甲,当初在辰州沅陵县,如若不是有忠心耿耿的宁飞给老子挡上一箭,老子早就game_over了,还开门揖盗?引狼入室才对吧!

“不知道长可愿将观天之术授于仁贵兄?”心里暗骂了一阵,李元婴又恭谨地问道。刚才他的思绪都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去了,对于虬髯客和薛仁贵说了些什么,他是一句话也没有听到。

虬髯客皱眉道:“既然那个苏定方已经得到了药师的全部真传,这观天之术应该也在其中吧!”

这个李元婴和薛仁贵还真不知道呢,毕竟薛仁贵拜苏定方为师的时间并不算长,相视看了看,还是由李元婴说道:“既然道长刚才断言这场迟来的黄梅雨最早也要在后日才能降临,所以元婴和仁贵兄也至少要在卞山上呆到后日,难道道长就不肯勉为其难吗?”

“那好吧!”虬髯客叹了一声气,也许是刚才虬髯客在李元婴和薛仁贵面前,并没有像上次那样避讳当年的话题,而是打开了记忆的阀门,使得虬髯客和李元婴、薛仁贵之间的关系亲近了不少,又或者是因为虬髯客担心苏定方也是学了个半吊子,恐会误人子弟,毕竟观天之术同医术一样,经验要比理论重要得多,反正虬髯客是很痛快地就答应了下来。

抬了抬手继续说道:“滕王殿下明日还要暴身求雨,应该要早些休息才好!仁贵,这里和项王祠之间的距离虽然不长,但亦常有野兽出没,你先送滕王回项王祠,然后再到贫道的草庐来!这观天之术说难也难,但说简单亦简单得很,最重要的还是自身的经验!”

薛仁贵大喜,连忙跪地道:“学生薛礼见过张师!”

“这就不必了!”虬髯客将手一拂,摇头道:“你既是药师的徒孙,那亦为贫道的徒孙,受你观天之术,也无可厚非!”

李元婴在旁笑道:“仁贵兄,避尘道长说的在理,这声‘张师’可就乱了辈分了,你可是要称道长为‘师伯祖’的!”

薛仁贵被虬髯客扶起,连连点头道:“徒孙见过师伯祖!”

这回虬髯客就没有反对了,只是淡淡说道:“快回去吧,虽然贫道预测后日黄梅雨将临,但明天太阳之毒,更甚于今日,滕王殿下还是好好保重吧!”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李元婴脸不红心不跳地抱拳道:“避尘道长,告辞!”

“等下!”虬髯客突然又叫住李元婴。

“不知道长还有何事?”李元婴见虬髯客欲言又止,不禁愣了愣,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虬髯客如此表情呢,连忙拱手道:“道长乃是仁贵兄的师伯祖,而仁贵兄与元婴虽身份有差,但亦情同兄弟,所以道长也是元婴的前辈。道长若有事,尽管吩咐元婴便是!”

虬髯客嗫嚅几下,踟蹰道:“上回听滕王殿下说,一妹……嗯,就是卫国夫人,她如今已经病入膏肓,药石难愈了?不知是否属实!”

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虬髯客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难得也不好意思一回,低声叹道:“所言自然非虚!道长隐居卞山多年,不知可否听说过药王孙思邈这个名字?”

“当然!药王孙思邈早年隐居郿县太白山,周静帝即位后,杨坚辅政,曾征辟其为国子博士,不过孙思邈称疾不就。在那个时候,孙思邈‘药王’的名声就已经传扬天下了,只是贫道也没想到他最后还是奉了李唐的诏!”听到“所言非虚”这四个字,虬髯客不禁黯然神伤,而说话的声音也随之低落了下来。

薛仁贵回道:“孙师之所以留在京师,那是因为圣人采纳了滕王殿下的建议,令殿中省尚药局、太常寺太医署和秘书省著作局协助孙师编撰《千金要方》,故而孙师才留在京师的!”

“孙师?”虬髯客诧道。

李元婴解释道:“仁贵兄幼年即与孙道长相识,也算是孙道长的半个嫡传弟子,故而仁贵兄一直称孙道长为‘孙师’。其实元婴听说卫国夫人的病况也是因为仁贵兄的缘故,毕竟卫国公李宅已经多年杜绝宾客了!滕王府和卫国公李宅相距不远,所以孙道长应卫国公之邀为卫国夫人诊病后都会在滕王府小坐!”

“原来如此,谢滕王殿下告知!”虬髯客落寞地说道。

李元婴心里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说道:“避尘道长!孙道长曾言,卫国夫人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了,唉,如果道长有暇,还是去见见卫国夫人最后一面吧!而且听孙道长说,因为卫国夫人的病情,卫国公的身体也大不如前了!当年卫国公是借故致仕,而现在却成谶了!”

不过虬髯客并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叹息道:“殿下请回吧!对了,仁贵等下过来的时候,就不要让摩迦也跟着过来了!”说罢便背过身去,慢慢地一步一步踱回草庐中。

“摩迦……”李元婴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不过薛仁贵已经在旁边催着他离开了,李元婴也只好摇了摇脑袋,等等躺回床上去再想吧!只是吩咐道:“回去之后某刚才遇到两头狼的事情就不要说了,免得又生什么麻烦来!”

薛仁贵指了指李元婴紫襕袍上那一片一片已经干了的暗红色血迹,无奈地苦笑道:“殿下!这个……恐怕不成吧!”

※※※※

回到项王祠,可能是因为前面薛仁贵离开的时候闹出了太大的动静,独孤延寿、郭文忠、觉明、觉岸等这些人虽然没有和薛仁贵一起去虬髯客的草庐,但也都立在项王祠门前,等候着李元婴归来。呃,其中当然也有郭迁的影子。

“独孤表兄,你们这是在?”李元婴奇怪地问道。

独孤延寿拱手道:“延寿刚才从郭舍人那里得知滕王殿下去了虬髯客张大侠的草庐中,不敢打扰殿下,故而只好在这里等候殿下!”

李元婴不由看了看觉明、觉岸那几个老道士,对独孤延寿提到“虬髯客”这三个字并没有露出诧异之色。李元婴可不认为以他们这一把年纪了,不知道虬髯客是何许人,想来应该是早就从独孤延寿口中得知了。嗯,现在看来,虬髯客在卞山上恐怕也不好再呆下去了!

不过很快,在项王祠门前挂着的两个大大的灯笼的照射下,独孤延寿也看到了李元婴衣服上的血迹,顿时大惊失色,瞠目道:“滕……滕王殿下!您这是怎么回事啊?”

郭迁更是刹那间眼泪就从眼眶里一滴一滴地滚了下来,咬着右手急道:“殿下,您刚才可是遇到什么野兽了?没有受伤吧!”

“没事儿,两头豺狼而已,你家殿下难道就这么不中用!”李元婴知道这要是被他们纠缠起来,还指不定又要干什么呢,马上就不悦地说道。

豺狼……这个字眼好耳熟啊!郭文忠朝觉岸那边看了看,迟疑道:“滕王殿下……”

“没错!刚才某就是遇到了你们所讲的既咬死了羊,又咬死了鱼的那两头豺狼!”李元婴微笑地看着郭文忠和觉岸说道:“既然没有什么要事,那你们也就别都站在这里杵着了,回去吧!都回去吧!”李元婴挥了挥手,径直就走了进去,留下郭文忠和觉岸给那些“唐僧”盘问去了。

回到项王祠给他备的那间厢房,让李元婴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么迟了李治还会留在这里。

看到李元婴推门而入,正无所事事地看着手中的《左传》的李治立刻就丢下书卷,迎了上去。不过和独孤延寿一样,看到李元婴身上的血迹,也连忙关切道:“小皇叔,您没出什么意外吧!”

李元婴爽朗地笑道:“雉奴放心好了,小皇叔这条命可硬着呢!”随即解下身上的襕袍,将它丢给跟在后面的郭迁。

“殿下,擦把脸吧!”薛仁贵端着一个铜盆走进来,也把它递到郭迁手上。

李元婴颔首道:“仁贵兄,你先走吧,莫让你师伯祖等急了!”

看到薛仁贵退出房门,李治狐疑道:“师伯祖?小皇叔指的是虬髯客!看来今天小皇叔在虬髯客那里应该很有收获吧!”

李元婴微微一笑,让郭迁过去把房门关紧,一边拧布擦脸,一边绘声绘色地将今晚的事情详述了一遍。

虽然李元婴已经简略了遇到那头狼时的惊险,不过还是让在旁边侍候着的郭迁脸上一片惨白。李治也心有余悸地说道:“小皇叔,这也太危险了!您以后还是不要再轻易犯险了!也怪雉奴,忘记提醒小皇叔带上两个亲事!上回在富阳县,雉奴听那个许诌说,要是不小心被狼或者狗给咬了一口,很可能会得恐水症的!”

李元婴摇摇头道:“小皇叔去见虬髯客是为了什么,雉奴还不清楚吗?就算你让小皇叔带上两个亲事,小皇叔也不会带的!今天遇险还是因为忘记把弓箭带在身上了,否则的话,别说是两头狼,就算遇到吊睛白额大虫,那又有何惧!”

李治无奈地摇头笑笑,也就没再提这茬,转而问道:“小皇叔,既然那个虬髯客称五日内必降甘霖,那小皇叔准备怎么做?对了,这虬髯客不会是欺世盗名之辈吧?”

李元婴皱眉道:“欺世盗名之辈,又岂能为卫国公的至交!不过虬髯客也说过,他只有八成的把握!没有关系,反正我们这次祈雨,也没有打算真能求下雨来!如果五日有雨,那当然最好,就当是项羽为湖州百姓降下的雨,若是五日内依旧无雨,那就要未雨绸缪地准备预防更大的旱情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雨临

第二百二十七章

雨临

“摩迦……”将李治送出房门后,李元婴躺在床上,出神地看着眼睛上方的蚊帐,自言自语地低声喃道:“对啊!我怎么把那些昆仑奴给忘记了!”

听摩迦的叙述,方丈岛上的那些昆仑奴里面,其中青壮就有百余人,而且就算是老弱的昆仑奴,又不是去上战场,也并非没用。更重要的是,不管李承乾还是李泰,甚至李世民,他们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会有什么耳目能打入到那些昆仑奴当中去。

如果这次去方丈岛,能够将古龙僧高收为己用的话,绝对会是一个好帮手。不过其中也有瑕疵,那就是那些昆仑奴长得太有特点了,明显不同于唐人,若是在大唐走动,可能会有些不方便。当然,与能够将这些昆仑奴收为己用的好处相比,这点瑕疵并算不得什么。

虽然当初在杭州,李元婴在他发给李世民的奏疏里谈到了“东海水鬼”这个组织,而李世民也预见了如果让“东海水鬼”形成气候,对沿海州县恐有危害,所以在后来发往杭州的圣旨中,曾言明让李元婴回京的时候中途去海州试着能否将那群昆仑奴收伏。

不过李世民并不知道因为当初李元婴在鄂州查办徐斯文、徐元父子一案,使得李元婴即使无法取得那些昆仑奴的信任,也不会像其他唐人那样受到昆仑奴的仇视,这点从现在摩迦的表现就可以看出来,所以李世民虽然在圣旨上稍微地提了提,但心里面也没抱有多大希望。因此李元婴如果想要暗度陈仓的话,至少李世民那边绝不会有所怀疑。

李元婴躺在床上静静地考虑了好一会儿,自以为这套方案的可行性还是很大的,唯一有些棘手的地方,也就只有古龙僧高了。从摩迦平常对古龙僧高的评价中,李元婴可以预见,要想收伏这位扶南国的小王子,虬髯客最疼爱的一个师侄,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咦,虬髯客最疼爱的师侄!”李元婴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不由自主地就从床上坐了起来,轻轻地拍了一下额头,摩迦曾经说过,古龙僧高平生最佩服之人就是虬髯客,好像还贴身藏着虬髯客的画像,也不知有没有玻璃倾向。如果能够把虬髯客请下山,那要将古龙僧高收为己用的可能性就大得多了,不对,应该是百分百能将古龙僧高收入麾下。

只是要请虬髯客下山……李元婴苦笑,这个难度比起收伏古龙僧高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不过李元婴并没有打算放弃,从今晚的接触中,明显能够感觉到虬髯客对他的态度已经好了许多,反正他至少还要在卞山上呆到后日,再做一次努力又何妨!而且即使没能请动虬髯客,对于李元婴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到时候直接去海州方丈岛再作古龙僧高的工作就是了。

当然,这件事情还是等薛仁贵从虬髯客那里把观天之术学回来后再说。毕竟李元婴到现在也还是没有摸准那个杂毛老道到底什么脾气,如果不小心又像上回那样把虬髯客给刺激到了,连累薛仁贵只学了个半吊子就被虬髯客给赶回来,那这罪过就大了!

※※※※

想了一晚上的事情,李元婴也不知什么时候就和周公会合去了,也许是因为睡得太晚的缘故,待到天一亮李元婴被郭迁给唤了起来,李元婴还有些犯困。不过没法子,谁让自己要遭罪呢!

简单的梳洗用膳过后,李元婴走出项王祠,这会儿太阳也才刚刚升起不久,除了独孤延寿、郭文忠等少数昨日留宿在项王祠的人以外,其他昨天来登山观礼的人现在也都在山下呢。所以与人山人海的昨天相比,今天就冷清多了。

李元婴从郭迁手中接过一个瓷碗,才抿了一口,李元婴就差点把它给吐了出来,这一碗东西自然就是由虬髯客昨晚送的那包草药熬成的药汁。也不知那里面都是些什么草药,虽然有良药苦口这一说法,不过这也太苦了点吧!没办法,未雨绸缪,再过个把时辰,头顶上的太阳可不是好相与的,李元婴只好闭着眼睛仰头将这半碗黑乎乎的药汁一饮而尽!

回到昨日那个水潭边,李元婴独自一人走上高台,继续他的暴身求雨之旅。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上山的人也慢慢多了起来,当然,和昨天的盛况是没法比的,全都虔诚地注视着高台上的李元婴和项羽金身。

李元婴昨夜便从虬髯客口中知道今天是不可能下雨了,所以也就没有指望自己今天能够像《西游记》里的虎力大仙一样,第一声风起,第二声云来,第三声电闪雷鸣,大雨瓢泼而至。

随着太阳渐渐落下山去,李元婴第二天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了,而和李元婴一起晒了一整天太阳的那些湖州百姓,早晨兴冲冲地爬上山来,现在也只能沮丧地下山去,把希望留到明天。

跟昨天相比,今天李元婴显然要累得多,原本他还想跟着薛仁贵去虬髯客那儿,也加深加深感情,不过现在自然是没有那个精气神了!

“小皇叔,您看今天这太阳大的,明天怎么可能会下雨!您不会是让那个杂毛老道给骗了吧!”李治坐在李元婴的床边,忿忿不平地说道。

李元婴莞尔道:“有个说法叫‘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更何况还是明天的事情,而且今天这种天气,昨日虬髯客也已经预见了,雉奴稍安勿躁!快回去歇息去吧,今天你站在台下,也没有少晒!”

求雨的第三日,流程和昨天也是一模一样,唯一所有不同的是,和昨天相比,今天登上云峰顶和李元婴一起暴身求雨的湖州百姓又减少了一些。

“云,好像是乌云!”一直闭着眼睛的李元婴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只听到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喜的喊叫,紧接着,整个水潭边顿时就欢腾了起来。

李元婴闻言立刻就睁开眼睛,沿着台下那些百姓手指的方向眺眼北望。果然,原本碧空万里的天空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复从前,连忙对台下叫道:“雉奴,你有没有把望远镜带在身上,快把它拿过来!”

※※※※

老规矩,明天一万一……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三顾草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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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下山(上)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下山(上)

李元婴将碗放下。低头沉思一会儿,生出两根手指,迟疑道:“元婴以为,西楚霸王的一生,可用两句话来概括!那就是‘鹿野舟沉王业兆,鸿门斗碎霸图空!’呵呵,元婴谬论,恐污道长之耳,还请道长见谅!”

“鹿野舟沉王业兆,鸿门斗碎霸图空!”虬髯客轻抚着黑白斑驳的杂须,低声念道。

李元婴颔首道:“相对于西楚霸王在垓下兵败后不肯苟且偷生,乌江自刎的那种死不惧而辱不受的英雄气概,其实元婴更加欣赏霸王在巨鹿之战时破釜沉舟的果敢和无所畏惧!当然,霸王也有他的弱点所在,不管是在新安夜击坑秦卒二十余万人,还是放弃有着天府之国美誉的关中之地而东归,都无疑暴露了霸王虽勇,却智不足……”

“那又如何?孙子兵法有云:‘焚舟破釜,若驱群羊而往,驱而来,莫知所之。’虽然霸王多勇少智。但从巨鹿之战时的破釜沉舟就能看出,与刘邦相比,霸王胜过其多矣!”虬髯客眉头一皱,反驳道。

李元婴微笑道:“道长所言甚是,故而元婴认为,霸王之所以失败,其中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与刘邦相比,自身还缺乏那种从谏如流的态度。不论夜坑二十万秦卒,还是弃关中而东归,皆有劝者,可惜霸王不仅不为所动,反而大怒将劝者烹之。一场鸿门宴,更是就此埋下了后来失败的祸根!以至于刘邦登上帝位后曾有言语:‘夫运筹帷帐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饷,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此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为我擒也。’此言虽出自刘邦之口。但也不无道理!”

“从谏如流……”虬髯客轻声叹道:“话虽如此,可惜古来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又有几何?即使刘邦何如,后来不也曾因为不听谏言而差点命丧白登山吗?”

薛仁贵则在旁边朝西北方向抱了抱拳,恭声道:“说到从谏如流的帝王,薛礼以为古往今来,惟当今圣人耳!”

“仁贵兄说的不错!”李元婴也连忙站了起来,同样向西北方向抱拳道:“元婴尝闻皇兄有言:‘夫王者,高居深视,亏听阻明。恐有过而不闻,惧有阙而莫补。所以设鞀树木,思献替之谋;倾耳虚心,伫忠正之说。’”说罢目光咄咄地看着虬髯客,意思嘛,不言自明!

不过虬髯客马上就避过李元婴的目光,转而道:“黄梅雨已至,想来滕王殿下应该马上也要离开云峰顶了吧!”

“不错!”李元婴暗叹一声,看来依旧不能让虬髯客改变心意,不过李元婴还是又借了摩迦的名头,拱手道:“由于祈雨的缘故,元婴在湖州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故而离开湖州恐怕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因为道长前日曾有交代。让摩迦没有必要,不要再来草庐,所以这几天时间,元婴一直让摩迦呆在项王祠内。但是摩迦虽然不敢前来打搅道长清修,还是托元婴再请道长,如有空暇,还望道长能够移步海州方丈岛!”

“海州方丈岛!”也许是因为他这几天已经认下了薛仁贵这个徒孙,所以这次虬髯客对去方丈岛好像不像以前那么反感了。虽然虬髯客也没有答应下来,但是亦没有拒绝,只是将这个地名重复地念了一遍,转头对薛仁贵道:“仁贵,既然你马上就要随滕王殿下下山去了,那师伯祖就尽快把观天之术传授给你吧,不过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至于以后的事情,那就都得靠你自己的领会了!”

“师伯祖教诲,徒孙记下了!”薛仁贵马上就将虬髯客和李元婴的那两个药碗收拾起来,也从一旁端过来了一把胡床。

李元婴看了看门外依旧不见减弱的雨势,拱手道:“既然道长开始教授仁贵兄观天之术,那元婴就先行告辞了!”

古人向来讲究敝帚自珍,门户之见强着呢,更何况还是这种看起来比较神秘的观天之术,因为搭上了李靖的关系,虬髯客愿意把它传授给薛仁贵,但是可不见得就愿意让李元婴在一边旁听。

所以李元婴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当然,他对这观天之术也没有多大的兴趣。与其让人下逐客令,那还不如先行提出告辞。看在自己这么知趣的份上,以及外面依旧滂沱的大雨。也不知虬髯客会不会出言留他。

“殿下现在就要回项王祠吗?”刚刚坐下的薛仁贵慌忙又重新站了起来,为难地看着虬髯客。这么个大雨天,豺狼大虫之类的猛兽自然是不可能再出来,但是这种雨路薛仁贵也不敢让李元婴就这么独自回去。不过现在虬髯客又正准备开始教授他观天之术,薛仁贵要是先把李元婴送回项王祠,在虬髯客那边也是失礼得很。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虬髯客已经看穿了李元婴心里面的小九九,反正这回虬髯客还挺配合李元婴的,徐徐道:“滕王殿下如果不嫌弃的话,那就暂且留在贫道的草庐中好了,就算殿下要回项王祠,那也等到雨势稍歇后再回去吧!”

这正是李元婴想要的结果,现在冒雨回去,再在路上滑上几跤,演一出《冲出亚马逊》?李元婴才没有那么傻呢,当然也就喜滋滋地答应了下来。

不过李元婴对观天之术并不敢兴趣,也算是为了避嫌,李元婴并没有掺在虬髯客和薛仁贵的中间去,而是端了个小胡床坐在草庐门口,欣赏着眼前这幅如水墨画般的江南雨景。唯一有些煞风景的是,这雨势就是没法减弱下来,使得李元婴现在心里依旧还担心着也不知下山了没有的那几百名观礼的百姓。

虬髯客既然决定将他的观天之术传授给薛仁贵,自然也就不会在意他那观天之术会不会被李元婴给听了去,不过看着李元婴的背影。虬髯客也还是赞许地点点头,捋须道:“滕王殿下,外面湿寒,殿下如果要坐在门口观赏雨景,最好还是把蓑衣和箬笠都穿上吧,毕竟贫道刚才的草药也不是万能的!”

“多谢道长关怀!”李元婴欠了欠身,将薛仁贵递过来的雨具重新披在身上,“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说的应该就是现在这副场景吧!只可惜眼前这场暴风骤雨,跟斜风细雨实在是不沾边。

也不知是因为由于这几天的劳累,使得李元婴坐在小胡床上很快就昏昏入睡。所以感觉时间过得很快,还是由于灰暗的天空中那厚厚的云层的影响,不知不觉中,天色也渐渐地暗淡了下来。

“咕——咕——”随着五脏庙的擂鼓声响起,李元婴也被饿得醒了过来。作为一个睡意未消的人,李元婴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同时又重重地打了一个哈欠,转头看去,身后的草庐里也已经点起了昏暗的油灯。看来作为一千四百年前的古人,这种“填鸭式”的教学方法,虬髯客也同样懂得,正利用最后的一点时间把他的所学全部塞给薛仁贵。

李元婴不由腹诽,这又是何苦呢,只好跟着他同行,从湖州到海州去,多得是时间。可惜也不知虬髯客是怎么想的,不去京城也就罢了,免得见面的时候有些尴尬,连方丈岛也不想去,看来要想收伏以古龙僧高为首的那群昆仑奴,还得另想法子啊!李元婴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不过有一点却是可喜的,那就是李元婴这一觉醒来,这场算是他求来的大雨已经变成了“润物细无声”的毛毛细雨。大概推算一下,现在距早前刚刚下雨的时候,估摸着应该也有将近三个时辰的时间了吧!即使这山路再难走,那些百姓们也应该都下山去了,当然前提是在此之前,他们没有碰到山洪暴发。

唉,也不知这场雨是什么时候变小的。奇怪,刚才怎么就睡着了呢?感觉到腿脚因为长时间没有动弹而有些发麻,李元婴连忙就站了起来,在原地使劲地跺了几下脚。

这番动作也把正沉浸在一教一学中的虬髯客和薛仁贵给惊醒了过来。薛仁贵不禁愕道:“没想到天色这么晚了!”连忙站起来说道:“师伯祖,那徒孙就先护送滕王殿下回项王祠,尔后再回草庐!”

“这样也好!”虬髯客也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毕竟他也是八十多岁的老头了,这一盏小油灯也太暗了些。

不过李元婴却突然说道:“避尘道长,元婴有个建议不知当讲否?”

“滕王殿下但讲无妨!”不过虬髯客的眉头还是微微地皱了皱。

李元婴拱手道:“是这样的!道长也知道如果明天雨势不再加大。那今晚应该就是元婴和仁贵兄呆在卞山上的最后一晚了!想来道长和仁贵兄可能要秉烛夜谈吧,不过道长草庐的灯火却暗淡了一些,所以元婴建议道长和仁贵兄不如移步项王祠中,那里的长明灯肯定会比这里亮堂一点!”

第二百三十章 下山(下)

第二百三十章

下山(下)

薛仁贵看了看放置在虬髯客身旁的那盏忽明忽暗的小油灯。也建议道:“是啊,师伯祖!要不您就跟滕王殿下和徒孙一起回项王祠去吧!”

“这个……”虬髯客略有迟疑,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同时也响起了几声熟悉的喊叫声。

李元婴回头抬眼望去,透过眼前的濛濛细雨,虽然因为站在篱笆外的三个人影也都分别披着蓑衣,戴着箬笠,即使以李元婴的目力,也根本看不清楚他们的面孔。但是通过刚才的声音,李元婴还是能够肯定,其中一人就是独孤延寿。

李元婴微微蹙眉,独孤延寿怎么在这个时候跑到虬髯客的草庐来,难道是天色已暗,担心自己的安危不成?李元婴马上就跟虬髯客抱个歉,顶着小雨就走了出去。

拉开篱笆旁的柴扉,李元婴这才看清楚,这三个人中的另外两个则是郭文忠和项王祠的觉明道长。

看着眼前这三个人全都摆着一副愁苦的表情,李元婴微微一怔,狐疑道:“独孤表兄,郭治中,觉明道长!你们这是?”

独孤延寿低叹一声。拱手道:“回禀滕王殿下!片刻前延寿接到山下来报,卞山山洪暴发,已经冲垮了通往山下的道路,恐怕滕王殿下是要在云峰顶上再停留几天了!虽然张大侠的草庐距离项王祠不远,不过延寿和诸位同僚也还是有些担心殿下的安危,故而与郭治中、觉明住持一起前来寻见滕王殿下!”

“你说什么!果真暴发山洪了……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那今早被我们劝说回去的那几百名百姓有没有伤亡?”李元婴眼睛一突,不禁失声叫道。

“山洪?”虬髯客和薛仁贵在李元婴的后面跟了出来,顿时也变了脸色。

这还是独孤延寿在得知虬髯客的真实身份后与虬髯客的第一次见面,连忙行礼道:“独孤延寿见过张大侠!滕王殿下和张大侠不必心急,在早前滕王殿下见雨势持续不减而担心可能会突发山洪的时候,延寿虽然无法派人前去追回那些已经下山了的百姓,但也还是派出了几名皂隶出去探查。听那几名皂隶的回报,在山洪出现的时候,那些下山的百姓们至少已经离开云峰顶有两个半时辰之久了!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想来那些百姓们也应该都回到山脚下去了!”

虽然自从看到虬髯客出来后,郭文忠心里一直是忿忿不平的,但是抛去虬髯客的自身实力不谈,他也是滕王殿下的座上宾,胳膊无论如何是拗不过大腿的。郭文忠再不甘也只能将虬髯客在项王祠前给他的那顿羞辱给咽下去,强作笑脸道:“独孤使君说的没错,滕王殿下实不必担心!从云顶峰之巅回到卞山脚下,平常最多一个时辰时间足矣,虽然今日因为雨天风大,山路难行,但是有两个半时辰的时间,那些百姓们不管怎么走,也都给走到山下了!”

看到独孤延寿在称自己为“张大侠”时。觉明住持并没有任何意外,虬髯客脸色有些难看,没想到被摩迦这么一闹,谁也都知道自己当年的过往了,那这个云峰顶上,也已经不再有隐居的意义了,斜睨了郭文忠一眼,冷哼道:“此言差矣!虽然两个半时辰的时间不短,但谁又知道那些百姓一定是下山去了呢?如若他们其中有人或为观赏山中雨景,或为向项王还愿,因而停留在山间,要想躲过这场山洪,难矣!”

郭文忠顿时羞怒不已,没想到他强忍下这口气,虬髯客却依旧不放过他,立刻就理直气壮地抱拳道:“张大侠此言大谬!从前日起,滕王殿下连续三天于祈雨台暴身求雨,终于在今早以诚感动项王,继而降下甘霖!大雨降下后,滕王殿下心系黎民,担心百姓们会在这场滂沱大雨中雨淋受冻。以致感染风寒,故而令吾等湖州官胥劝说众百姓下山!这正是因为如此,为那些百姓下山赢得了两个半时辰的宝贵时间!可想而知,如果没有滕王殿下和吾等湖州官胥的劝说,使得那些百姓迟缓下山,那会造成什么后果!因此,文忠窃以为,不管是滕王殿下还是吾等湖州官胥,已是仁至义尽,如果那些百姓,真有像道长所言的那样,因为观赏山中雨景,或为还愿而滞留山中,那就只能归咎于他们命中应有此劫了!”

“郭文忠,汝身为湖州治中,亦为湖州百姓之父母,怎可如此说话!”独孤延寿赶忙叱责道。

虽然郭文忠这话已经说得比较委婉了,而且言语间还极大地抬高了李元婴,不过任谁都能听出来,他最后那句“那就只能归咎于他们命中应有此劫。”其实说的就是那些百姓如果滞留在山中,纯粹是自己在找死,怨不得别人。

当然这话独孤延寿心里还是很赞同的,但也只能在心里面想想罢了,岂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冠冕堂皇地说出口。所以赶在李元婴之前,就把郭文忠给斥退了下来。

李元婴并没有理会独孤延寿和郭文忠的双簧,而是皱眉道:“刚才下着这么大的雨,应该不会还有百姓再滞留在山里吧,而且真有百姓滞留在山中,那应该也不会有很多人。独孤表兄。不知你有没有派人前去营救?虽然山洪凶烈,但如有一线生机,还是不要放弃为好!”

独孤延寿苦笑道:“滕王殿下,非是延寿不肯派人前去救援,实在是因为虽然山洪已经冲过,现在雨势也已经渐渐减弱,但却依旧未见停歇,可能还会有第二次洪峰出现也未为可知!延寿明知有危险,又岂能强令那些皂隶前去救援,此举与草菅人命何异!”

李元婴被堵了一下,说的也是,他现在可是处在唐朝,独孤延寿带来的也只是他州衙内的普通皂隶而已,并没有那种“明知必死也得上”的人民子弟兵。

觉明也在一旁道:“无量天尊,滕王殿下!按照常理,今天进山前来观礼的百姓应该都已经在山洪来临前下山去了,至于殿下和张大侠的担心,也不过是殿下和张大侠的臆断而已,殿下又何必为了自己的臆断而太过苦恼呢!再者,觉明在云峰顶上也已经住了五十余年的时间了,虽然不敢说每年必有山洪,但也是司空见惯的,觉明以为如果真有百姓在下山途中遇到山洪。那也就不可能再生还了,殿下此时派出皂隶往山下查看,也是于事无补!”

李元婴轻轻地点了点头,觉明说的对,这场山洪距刚刚下雨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个半时辰,该走的人也应该都走了,何必为了那点小概率事件而徒增烦恼。于是转头对虬髯客拱手道:“避尘道长,不知刚才元婴的建议,道长考虑得如何了?”

现在连湖州的父母官独孤延寿以及项王祠的那一干道士都知道他曾经的身份,虬髯客也就已经打消了继续隐居在云顶峰的念头。与其再留在云顶峰,隔三差五地被人打扰一次。那还不如不隐居呢!既然打算离开,那所谓的朔望日才去项王祠的规矩,虬髯客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守下去了。轻轻地捋着他的杂须颔首道:“当然无妨!不过还是请滕王殿下和仁贵先回项王祠去,贫道稍候自行会去项王祠!”

“师伯祖,您可是还要去什么地方?如果师伯祖有什么事情,就让徒孙代劳好了!”薛仁贵见虬髯客打算要独自出去的样子,不禁问道。

“师伯祖……”独孤延寿、郭文忠和觉明同时愣住,难怪滕王殿下最近和虬髯客的关系亲近了不少,没想到虬髯客竟然是薛仁贵的师伯祖!

不过虬髯客什么时候变成薛仁贵的师伯祖来着?他们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独孤延寿皱了皱眉头,他是知道一直跟在李元婴身边那个黑鬼昆仑奴称呼虬髯客为师伯,难道薛仁贵是那个黑鬼昆仑奴的徒弟……

独孤延寿心里面这个念头刚刚生出来,就马上被他自己给掐掉了。这个应该不可能!且不说薛仁贵无论是武艺还是学识都远超那个黑鬼昆仑奴,单看那个黑鬼昆仑奴平日里对薛仁贵毕恭毕敬的样子,就不可能会是薛仁贵的师父,除非是倒过来还有可能。

“不必了!你护送滕王殿下先回项王祠去吧,师伯祖去去就回!”虬髯客向李元婴稽了稽首,便先行离开了草庐。

看到虬髯客对他不屑一顾的表情,郭文忠就气不打一处来,本来还想在李元婴面前说上几句,不过转念一想,虬髯客还是薛仁贵的师伯祖,在滕王殿下面前说滕王殿下心腹的师伯祖的坏话,而且这个心腹还就在跟前,实属不智,也就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

薛仁贵看着虬髯客离去的方向,不禁叫道:“滕王殿下,师伯祖他老人家不会是只身前往发生山洪的地方去了吧,这可如何是好!”

李元婴当然也能想象的到虬髯客想要去干什么,微笑道:“这个仁贵兄就不必担心了!避尘道长虽然年逾八旬,不过虽老却未衰,一身武艺亦不弱于仁贵兄,即使再遇山洪,也会安然无恙的!”

薛仁贵张了张嘴,本想跟随虬髯客而去,不过心里权衡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只好在心里暗暗祈祷虬髯客此去能够无事!折回去将草庐的房门关紧后也就跟独孤延寿等人一起把李元婴给护送回项王祠去了。今天半山腰上的那场山洪也是给他们提了个醒。虽然虬髯客的草庐地处空旷,不可能会有山洪袭来的危险,不过天知道会不会出现滑坡之类的东西,当然还是要回山顶的项王祠才更安全一些。

※※※※

回到项王祠,李元婴马上就把身上的这身衣物给换了,虽然这几个时辰来,李元婴蓑衣、箬笠并没有离身,但这风里来雨里去的,里面的衣服最后还是湿透了。换上一件干爽的衣服,外面又加了两件襕袍,李元婴这才从厢房里走了出来。

虽然李元婴前头在草庐的时候叫薛仁贵不必担心虬髯客,但那也只是在安慰薛仁贵而已。虬髯客虽然厉害,但也不是打小怪兽的奥特曼不是,像山洪、泥石流这样大自然形成的怪兽,可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所以李元婴在稍微填饱了肚子后,马上又回到了项王祠门前。李元婴还指望着用虬髯客这张牌来收伏方丈岛上的“东海水鬼”。

不过奇怪的是,在祠庙门口,李元婴却出乎意料地没有看到薛仁贵的身影,不禁狐疑道:“雉奴,薛将军去什么地方了?”

李治伸着两只手,用手掌接着天上的无根之水,玩得不亦乐乎,随口说道:“雉奴刚才没有多问,薛将军在与小皇叔回项王祠后,没过多久就又行色匆匆地出门去了!”

“出门去了?”李元婴愣了愣,随即苦笑,看来薛仁贵心里还是放不下虬髯客,到山下接应虬髯客去了。不由凝望着已经黑漆漆一片的雨空,心咐就这么点濛濛细雨,应该不至于再形成第二次山洪吧……虬髯客死了也就死了,反正这次在湖州能够巧遇虬髯客,那也是一个意外,但是如果薛仁贵也跟虬髯客一起陷在山洪里,那李元婴就真该欲哭无泪了。

唉,这一老一小的,还真不能让人省心!李元婴也就只好坐在项王祠门前一边和李治一起接着无根水玩,一边等着薛仁贵他们从山下回来。

“小皇叔,听独孤表叔他们说,从峰顶通往山下的山路已经被山洪给冲垮了,那我们明天怎么下山啊?”李治玩了半天水,总算是想起来他们现在好像已经被困在云峰顶之上了。

李元婴再一次抬头凝望夜空,摇头道:“明天肯定是下不了山了!而且如果明天这场雨还不能停歇下来的话,那雉奴恐怕还要在项王祠里再住上几天的时间了!”

同时心里也是暗叹,还真是好事多磨啊!距离扬州已经只剩下屈指可数的几个州县了,本以为最多半个月的时间就能回到扬州,结果没想到在杭州,因为王金义那个狗犊子的事情耽搁了半个多月,好不容易离开杭州,结果在湖州又碰上了伏旱祈雨,而总算是迎来了湖州自入夏以来的第一场雨,不想这场雨又下得太大了,连下山的山道都被山洪给冲垮了!瞧瞧这都叫什么事情!

当然,这次山道被冲垮,对于薛仁贵还是有利的。毕竟李元婴对能够将虬髯客说服下山连一成的把握都没有,这样一来,也就意味着薛仁贵还能再跟着虬髯客学上几天有用的东西。

不过就在李元婴在自怨自艾的时候,李治突然指着前面叫道:“小皇叔,您看!好像是薛将军回来了!”虽然这几天虬髯客帮了李元婴一个大忙,不过因为以前先入为主的感觉,所以李治依旧还是不怎么待见虬髯客,即使见到了虬髯客,也只是将他看作空气一般。

李元婴抬眼望去,果然在远处看到了两个人影,这个时候还能出现在项王祠外的,而且还是两个人,除了虬髯客和薛仁贵以外,恐怕也不会有第三个人了!

李元婴马上就起身迎了上去,虽然他这会儿身上没有披有蓑衣,不过这点濛濛雨打在身上实在不足一提。

“避尘道长,仁贵兄!你们总算是回来了,害得元婴刚才担惊受怕了老半天!”在虬髯客和薛仁贵的面前,李元婴立刻就摆出了一个十分关切的表情。现在的虬髯客和薛仁贵,就仿佛从泥浆里跑出来一样,浑身没有一处是干净的,要不是虬髯客下巴上那一撮标志性的胡子,李元婴还真没敢把他们认出来。

“让殿下担心,薛礼之过!”薛仁贵喘着粗气拱手道。

“这个是?”李元婴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虬髯客手中抱着的一团东西,身上也同样浸满了泥浆。李元婴看着那团东西好像微微地动了动,心道那该不会是一个小孩吧……

薛仁贵擦了擦脸上沾着的泥浆,解释道:“这个是薛礼和师伯祖在刚才山洪经过的地方找到的一个小孩,发现这个小孩还有气息,所以立马就把他给就了回来!”

“原来如此!那还是快点把他送到项王祠里面去吧,也能暖和一些!”李元婴赶忙说道。这个小孩遇到山洪还能存活下来,也着实算得上是一个奇迹了,要是救回来后没能让他活过来,那就太遗憾了。

李元婴一边带着薛仁贵和虬髯客往里走,一边问道:“除了这个小孩以外,不知避尘道长和仁贵兄在山下还有没有看到其他遇难的百姓?”

薛仁贵摇摇头道:“毕竟等薛礼和师伯祖到山下的时候,天早已黑暗下来了,所以也不知有没有遗漏,刚才薛礼和师伯祖在山下找了半天,只发现了这一个小孩!”

“那就好,那就好!”李元婴这才安心下来,虽然也可能有百姓不知被山洪给冲到什么地方去了,不过没有发现遗体就是好的,

毕竟两个半时辰的时间,该回去的人也应该都回去了。至于这个小孩,想必是因为贪玩而和大人们失散了吧!

“小皇叔,这是?”李治看着虬髯客和薛仁贵的模样,就忍俊不禁,平素在他面前一副仙风道骨形象的虬髯客也不过是一个糟老头子而已。

李元婴忙道:“避尘道长和薛将军在山下救回了一个孩童,雉奴去通知一下觉明、觉岸他们,让他们安排一间厢房来!也顺便让他们去煮几碗姜汤,避尘道长和薛将军刚才可是在泥浆了呆了不短的时间!”

李治自然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也没再问什么,连忙应声而去。

李元婴微笑道:“让觉明住持他们收拾出一间厢房出来恐怕没有这么快,时间不等人,道长还是先把这个孩童送到元婴那间厢房去吧!”

“这怎么使得!”虬髯客身体不由一滞。

“有何使不得的!比起一条性命来说,元婴的厢房又算得了什么!再说,如若不是今早元婴让那些百姓们下山去,这个孩童应该也不会因此而与家人失散,更不会遇到山洪的袭击!”元婴轻轻叹道。

“滕王殿下果有孟尝之风!”虬髯客也不再推辞,跟着李元婴就走了进去。而李元婴则让薛仁贵先下去把身上的衣物给换了,顺便到觉岸那里也给虬髯客准备上一套干净的衣服。

风风火火地就从外边闯了进来,李元婴赶忙吩咐郭迁用最快的速度把床给收拾好,便让虬髯客把手上抱着的孩童放在大床上。

李元婴皱了皱眉头,转而吩咐道:“郭迁,你去觉明道长那里问问,项王祠里有没有像这个小孩这般大的道童,去他那里借一件小道袍过来!这个小孩身上的衣服要是再穿下去,保管什么药也于事无补!”

※※※※

大床上躺着一个闭着眼睛昏睡着的小孩,旁边则坐着一个满脸沟壑的杂毛老道,而在床边上,也立着五六个人,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杂毛老道。

“避尘道长!这小孩怎么样了?”李元婴看着虬髯客搭着手为这个依旧昏迷不醒的小孩把脉,时而展眉,时而眉头微蹙,不禁迫不及待地疑问道。

虬髯客闻言睁开双眼,把那个小孩的手臂放进被窝里,轻轻地捋着杂须说道:“此童应该不是正面遇到山洪的袭击,而是后来不小心掉进泥浆里的!故而身上并没有伤痕,也没有被杂石撞到而造成的内伤,只是感染了风寒而已!待贫道开过药后,服上三剂,应该就会有所要转了!”

“还请道长开方!”李元婴心里的石头也随之落地,怪不得这个小孩能够在山洪的冲击下不死,原来不是被山洪给冲走的。

虬髯客颔首道:“那贫道还是先回草庐拿药吧!”

“师伯祖只管开方就好,回草庐取药的事情还是让徒孙去吧!”薛仁贵赶忙道。

虬髯客微笑道:“是极!师伯祖都差点忘记了仁贵还是药王的半个嫡传弟子!”

“不必烦劳薛将军,张大侠所开之药,鄙祠的药房里应该也会有配备的!”觉岸也跟着说道。

“这样也好!”虬髯客走到几案前,唰唰唰地提了几笔字,就把那张纸递给了觉岸,“有劳了!”

“不敢!不敢!”自从知道了避尘原来就是当年名震河朔的虬髯客张三后,觉岸在虬髯客面前再也没有了曾经的趾高气昂。滕王殿下曾为游侠作诗云:“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而虬髯客不仅是游侠,更是游侠的祖宗。

“滕王殿下,我们还是先出去吧,所有人都站在房间里面,对这个小孩的恢复也不太好!留一人照顾他即可!”虬髯客率先就走出了厢房。

李元婴自然是从善如流,让郭迁守在房间里照顾这个小孩。说来这个小孩也真是福气,平白就享受了一回滕王的待遇。

“也不知这个孩童是谁家的郎君,恐怕他的家里人现在也都该急疯了!”薛仁贵走出厢房,不由轻叹道。

李治皱眉道:“刚才看这个小孩身上替换下来的衣物,皆是用生麻布制成的,想来应该也是一个穷苦人家出身吧!”

李元婴微笑道:“雉奴,你可不要忘记了‘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这句话!你单单看到了这个小孩的衣物都是用生麻布所制,难道就没有看到在这些衣物中间,还有一块拳头般大小的玉璧,无论是质地还是纹理皆属上乘!如果某所料不差的话,这个小孩肯定是非富即贵,只是因为处在丧期,故而以生麻布为服!”

“啊,玉璧!雉奴刚才怎么没见着!”李治微微一愣。

李元婴将手往袖兜里一掏,就把那块玉璧给放在了李治眼前。这还是李元婴看这块玉璧价值连城,又担心项王祠的小道士可能会手脚不干净,所以先把它给收藏了起来。继而微笑道:“所以,雉奴!以后看问题的时候,切不可匆匆忙忙地就轻下结论,也许你看到的只是事情的一面罢了,更可能看到的东西与事实却南辕北辙!”

“小皇叔教诲,雉奴记下了!”

没事拿未来的唐高宗训着玩儿,这种感觉还是很惬意地,李元婴看着李治恭顺的模样,恶趣味地想道。

“这块玉璧果然是价值连城!即使整个湖州,能够让一个稚童佩戴如此贵重的玉璧,只怕也找不上几家吧!”郭文忠从李元婴手中捧过玉璧,仔细地端详了良久,不禁赞叹道。和这块玉璧相比较,前几天祈雨典仪的时候,被李元婴扔到深潭子里的那块玉璧实在连给它提鞋都不配。

“滕王殿下!听说薛将军刚才在山下救回来了一个小孩?”独孤延寿本来已经躺下,结果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有人来报,说是滕王殿下为了救一个小孩,连自己的厢房都给让了出来,只好又重新起床穿戴整齐,便跑了过来。

郭文忠连忙把手中的玉璧递给独孤延寿,恭声道:“使君您看!这就是刚才薛将军和张大侠救回来的那个小孩身上佩戴着的玉璧!”

“呃?”独孤延寿眉头顿时一凝,赶忙抬头道:“滕王殿下,那位小郎君现在何处?”

“独孤表兄认识那个孩童?”李元婴见独孤延寿紧张的模样,不禁诧道。难道这小孩是独孤延寿的儿子,要说湖州最贵之人,那就非独孤延寿莫属了,不过看脸部轮廓好像一点都不像吧!

独孤延寿颔首道:“如果延寿所料不差,应该是识得的,不过延寿还是要确认一下!”

“独孤表兄请吧!”李元婴摇摇头,看独孤延寿现在这副表情,应该不像是要见儿子的样子。说的也是,这小孩穿着生麻布制成的衣服,很明显就是五服中最重的一种丧服——斩衰。要是独孤延寿家有丧事的话,独孤延寿现在也早就要丁忧守孝去了,又岂能还担任着湖州刺史。

等等,斩衰,丁忧守孝!莫非是……

※※※※

“果然是姚家的小郎君!”独孤延寿心里不禁狐疑,姚家正值重丧,他好像没有听说这次祈雨典仪姚家有派人前来观礼啊!怎么姚家小郎君会跑到云峰顶上来,而且还差点被山洪给冲走了!恐怕这一回姚家是要急的跳墙啰!

“独孤表叔,这个孩童是谁家的郎君啊?”李治也跟着走进房来,迫不及待地问道。刚才还真看走眼了,原以为是个庶人子弟,没想到连独孤延寿都认识这个小孩。

独孤延寿转过身来,将手中玉璧交还给李元婴,拱手道:“回晋王殿下,滕王殿下!如果延寿没有记错的话,床上躺着的这个孩童应该就是中书通事舍人,袭丰城县男姚处平的长子姚璹!”

果然是姚家的人!李元婴心里暗道,非富即贵,又有重丧在身,整个湖州恐怕也就只有姚家了。

“中书通事舍人?”李治奇道:“既然是中书通事舍人之子,那这个姚璹怎么没有随姚舍人一起入京!”

李元婴在后面说道:“雉奴,你怎么把这个忘记了!中书通事舍人姚处平乃是前弘文馆学士,散骑常侍,赠太常卿,丰城康男思廉公之子。思廉公是湖州武康县人,两年前病逝,现在姚舍人还处在孝期!”

姚思廉,也同样是曾经的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而且还是著名的史学家,与魏征一起主持编撰了《梁史》和《陈史》,深得李世民的圣眷。李元婴记得,两年前姚思廉病逝的时候,李世民还为之废朝一日。

不过人走茶凉,姚思廉虽然熬到八十多岁才病逝,可是他自幼酷爱读书,除了读书以外就没有其他什么兴趣了,因此直到很晚才生了一个姚处平,等到姚思廉死后,姚处平也还只是一个从六品上的中书通事舍人。

而且姚思廉属于纯粹的文人,没有军功,亦没能入宰,所以爵位也不过是丰城县男而已,留给姚处平的也就只有个开国县男的爵位。作为纯粹的文人,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像虞世南那么厉害,能得到一个开国郡公的爵位。

再加上姚思廉一死,身处孝期的姚处平就要卸任丁忧,故而李元婴这次到湖州来,也并没有亲自去武康县拜访姚处平,甚至连武康县的黜陟任务,都是由刘仁轨代劳。实在是没有想到竟然在云峰顶上遇到了姚思廉的长孙。

当然,李元婴和姚思廉却没有多少交集,虽然姚思廉也是弘文馆学士之一,但是在李元婴被李世民逼到弘文馆学习的时候,姚思廉就已经病逝了。不过李治倒是和姚思廉有过一段师徒之谊。

“这位小郎君竟然是姚师的长孙!”李治不禁惊讶起来,颔首道:“难怪雉奴刚才总觉得这个孩童长得好像有些熟悉,原来如此!”

※※※※

随着这场暴风骤雨变成了濛濛细雨,第二天一早,久违的阳光又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不过由于山洪冲垮了通往山下的山路,即使抢修也不是一天就能修成的,所以李元婴一行人又在云峰顶上呆了五天的时间。

这五天的时间里,薛仁贵依旧跟虬髯客混在一起,而姚思廉的孙子姚璹在喂了虬髯客所开的三剂药后,也很快就恢复了活蹦乱跳。

姚璹比起李治还要小上好几岁,也许是因为年纪小的缘故,他经独孤延寿介绍,知道了李元婴和李治的身份,不过对李元婴和李治,并没有像常人那样的敬畏。所以很快也就成了李治的小玩伴。

这个小家伙确实是没心没肺,通往山下的山路都阻断了五天的时间,山上的人自然是没法把消息送下山去,不用想也知道现在的武康姚宅肯定早已乱作了一锅粥。要知道姚思廉只有姚处平这么一个儿子,而姚处平也同样只有姚璹这么一个儿子,姚璹的失踪,对于姚家来说,恐怕不亚于两年前姚思廉的亡故。可是姚璹对此却一点儿也没有担心,少年不识愁滋味啊!

时间过得也很快,很快就从山下传来了好消息,在得知了滕王殿下被求来的大雨阻在云峰顶没法下山后,湖州百姓立刻就爆发出了极高的热情,仅仅五天的时间,就将被冲垮的那条通往卞山南麓的山道给重新连接了起来。

不过相对于这个惊喜,还有更让李元婴欣喜若狂的。本来李元婴已经放弃了请虬髯客下山的念想,连让摩迦再去请虬髯客下山的打算都没有。

有道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不想就在李元婴等人准备要下山的时候,薛仁贵突然在李元婴耳旁说,让李元婴等人稍候片刻,他要陪同虬髯客回要草庐里收拾一下东西,然后一起下山!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不愿回家的姚璹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不愿回家的姚璹

三天祈雨,五天被困,李元婴整整在云峰顶上呆了八天的时间,等到李元婴再次回到乌程县城的时候,刘仁轨和宋孝杰两人也都已经从武康县回来了。

“正则,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从武康县回来了,本来某还想到武康县去与正则会合呢!”李元婴看到前来迎接他们的人群中有着刘仁轨的身影,马上就把刘仁轨给叫了过来。

刘仁轨狐疑道:“滕王殿下要去武康县?”要知道李元婴就是不想在到了乌程后再折返去武康,所以才在中途把刘仁轨给留在了武康县,让刘仁轨代行黜陟之责。刘仁轨顿时满腹疑惑,难道是滕王殿下对他不满了?应该不会吧,他这几天在武康县没有出什么差错啊,而且滕王殿下不是也才刚刚从卞山上回来吗?

看到刘仁轨突然面有异色,李元婴立马也就想到了他刚才的话很可能会让刘仁轨误会,连忙往他后面站在李治旁边的姚璹身上一指,颔首道:“说来也巧,这次某在云峰顶上遇到了思廉公的长孙姚璹。由于卞山的山道被山洪冲垮,阻断了五天,恐怕姚家的人也该急坏了!正好某也想到武康县去拜祭一下思廉公,所以顺便把姚璹送回家去!”

虽然姚思廉已经死了两年的时间,但姚家依旧还是武康县高门大户,刘仁轨刚刚从武康县回来,哪能不知道武康姚家。不过刘仁轨在得到李元婴和李大亮的举荐,入京出任监察御史前,只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陈仓尉,自然和姚思廉没有什么关系,而且在去武康县的时候,李元婴也没有交代刘仁轨要去姚家拜访,再加上姚家如今还处在重丧期,故而刘仁轨在武康县的时候,并没有前去登门拜访姚处平。

刘仁轨顿时释然,只要不是质疑他在武康县的黜陟就好,连忙拱手道:“不知殿下打算何日动身?”

李元婴回头看了一眼也不知和李治在说什么笑话的姚璹,莞尔道:“在云峰顶上,某也已经歇息了五天的时间,自然是要即刻动身,听独孤表兄说,姚璹乃是思廉公的独孙,恐怕现在姚家已经乱作一锅粥了!对了,正则刚刚从武康回来,可曾听闻姚家现在怎么样了?”

刘仁轨脸上一红,他根本就没上过姚家,哪能知道,苦笑道:“回滕王殿下,仁轨在四日前就已经离开武康了,故而并不曾听闻!”

李元婴点点头,转而吩咐同来迎接他的张天水,立刻下去准备一下去武康县的事宜。

独孤延寿本来是打算直接返回州衙,毕竟李元婴在云峰顶上呆了八天时间,他也同样呆了八天的时间,州衙里肯定已经积下了不少政务。不想却听说李元婴刚刚下山,就要马不停蹄地赶赴武康去,立刻就赶了过来。

“滕王殿下,延寿刚才听张司马称殿下现在就准备去武康县?”独孤延寿满脸错愕。

李元婴颔首道:“姚璹失陷山洪,姚舍人那边肯定极坏了,当然要马上把姚璹给送回去,让姚舍人安心!而且某也有去祭拜思廉公的打算,就一同前往好了!不过这次独孤表兄就不必随行了,免得耽误了湖州政务!”

“这个……”独孤延寿迟疑了一下,只好道:“也好!那延寿就让郭治中随滕王殿下同往!”

不过虬髯客自然不可能会跟到武康县去,李元婴也就只好让张天水把虬髯客先安顿在驿馆里,并让摩迦留下陪伴虬髯客,安排好一切后,这才成行!

※※※※

听说李元婴要送自己回家去,姚璹登时就不乐意了,在外面多好啊,不愁吃不愁穿的,还有李治这个玩伴。可是回到家中呢,不仅管得严,而且因为祖父的丧期,还要不苟言笑,姚璹就经常因为和家僮玩耍而受到其父的责骂。

不过虽然姚璹年幼,对李元婴并没有常人那种敬畏感,但李元婴执意要送姚璹回家去,姚璹当然也是无可奈何。

经过几天的旁敲侧击,李元婴也总算是问明白了,姚璹就是因为受不得家里的管教,所以在听坊里的邻居说滕王殿下要在卞山云峰顶上向项王祈雨,于是便偷偷地跟在几个前去观礼的邻居后面跑到乌程来。

等到那几个邻居发现姚璹的时候,姚璹就已经在前往乌程的渡船上了。他那几个邻居平日里都受过姚家的恩德,再把姚璹送回去已经不可能了,没法子,也就只好把他给带到卞山去。

谁能想到这个姚璹实在太过淘气,虽然那日风雨大作,甚至最后还酿成了山洪暴发,但是姚璹又何曾见过卞山雨景这种水墨画般的美景,趁着他那几个邻居不留神,姚璹便在卞山上躲了起来。幸亏是后来遇上了虬髯客和薛仁贵,否则的话,姚家这根小独苗也就完了!

得知了姚璹偷偷跑出来的经过后,李元婴也不禁哑然失笑,没想到被褚亮赞为“志苦精勤”的姚思廉,却生出了这么一个淘气得差点连命都丢掉的小孙子。

其实李元婴不知道,眼前这个调皮捣蛋的小顽童,历史上在武则天时期,乃是文昌左丞、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曾两度拜相,他的祖父姚思廉半生宦海,三朝仕官,也没有做到文官的最高荣誉——宰相,而姚璹却做到了。

不过虽然同为武则天时期的宰相,姚璹的知名度与狄仁杰、张柬之等人相比,那差得就实在太多了。也幸亏李元婴以前没有听说过姚璹这个人,否则非跌破眼镜不可。

※※※※

由于刘仁轨这才刚刚离开武康县没有几天,而且李元婴这次到武康县也是临时起意,武康县官员当然没想到李元婴会突然使了个回马枪,故而当李元婴的坐船停靠在前溪的武康渡口时,并没有出现上次到乌程县时的场景,渡口上站满了当地官员。

不过李元婴出现在武康渡口时的动静也不小,虽然渡口上的那些船家们不知道李元婴的身份,但也明白,他们武康县又来大官了,自然很快就有人往武康县衙报信去了。

“大王,您是准备先到武康县衙呢,还是先把姚璹送回姚宅?”一走下船,阎立本便在旁小声问道。阎立本与姚思廉同朝为官多年,既然李元婴打算亲自到武康祭拜姚思廉,已经完成乌程县黜陟任务的阎立本自然也要同往。不仅阎立本,与李元婴随行江南的一众官员中,除了张天水留守乌程县,节制那些没有随行的滕王府亲事外,其他人差不多也都到齐了。

“先去姚宅吧!反正武康县正则也已经来过了,即使武康县衙不去也没有什么关系!”李元婴微微一笑,朝后面问道:“姚璹,已经回到武康县了,你家在什么地方?还是你来带路吧!”

不过姚璹却扁扁嘴,将小脑袋一扭,轻哼了一声,也不说话。显然,姚璹对李元婴强制把他带回家的行为非常不满。

刘仁轨忍俊不禁道:“滕王殿下,虽然仁轨前几天在武康县并没有前去祭拜思廉公,不过姚舍人的府第,武康令曾经跟仁轨说起过,就让仁轨带路好了!”

作为湖州州治所在的乌程县都只有巴掌般大,可见其下的武康县更是小得可怜,不到一刻钟的工夫,刘仁轨便把李元婴一行带到了一间里坊的门口,指着牌楼说道:“滕王殿下,姚舍人的府第就在这里边了!”

而姚璹却实在不愿意回去,嘟着嘴一个人落在队伍的最后头,如果不是李元婴让宋孝杰专门看着他,李元婴有理由相信,这个小顽童没准什么时候就溜没影了。

坊正掌坊门管钥,督察奸非,李元婴一行大队人马的前来,自然很快就惊动了这间里坊的坊正。坊正虽然只能算是未入流的小吏,但和普通的庶人百姓比起来,眼力自然不差,看到李元婴、李治以及阎立本身上都穿着紫色襕袍,登时就惊住了。要知道只有三品以上官员才能服紫,而湖州的最高长官独孤延寿也不过四品官而已,只能服绯,再加上这个坊正也晓得江南道黜陟大使、滕王李元婴正驻留在湖州,如此一来,眼前这些人的身份当然也就呼之欲出了。

这个坊正连忙跪拜道:“正平坊坊正姚夏生拜见滕王殿下!”当然,以他的身份那另外两个服紫之人是谁,那就不得而知了。

“原来是姚坊正,不必多礼!不知中书省姚舍人的府第可在此处?”李元婴听这老头儿自报家门,不用问也知道这老头儿肯定和姚家也是沾亲带故的。

姚夏生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拱手答道:“回禀滕王殿下,姚舍人的府第正是在正平坊中!殿下应该是来吊唁的吧,唉,可叹两年前丰城康男刚刚故去,而现在,姚舍人就又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这都造得什么孽啊!”姚夏生感慨了一下,慌忙又道,“却不想竟惊动了滕王殿下,殿下快快请进!”

第二百三十二章 议荐举

第二百三十二章

议荐举

“白发人送黑发人……”李元婴不由愣住。独孤延寿不是说姚处平现在只有姚璹这么一个儿子吗?顿时明白,看来姚家人应该已然听从卞山回来的邻居说姚璹失陷在山洪中,所以便当姚璹已经死了。赶忙说道:“姚坊正所说的黑发人是指姚舍人的独子姚璹吧!姚坊正莫要悲伤,姚璹并没有故去!”

姚夏生猛地一颤,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李元婴,错愕道:“姚大郎没有死……”

李元婴点点头,回头对后面叫道:“宋兄弟,把姚璹那小子给带过来吧!”

阎立本也摇摇头笑道:“幸亏大王没有让姚璹这小子继续胡闹,把他给带回武康了!否则的话,等到姚璹自己回来,别说是‘头七’,恐怕姚家连衣冠冢都建好了!”

阎立本话音刚落,姚夏生也看到了姚璹被宋孝杰提着,不情不愿地走过来,顿时像见到了鬼似的,也不顾失礼,奔到姚璹面前,重重地在自己手臂的嫩肉上掐了一把,激动地喜道:“果真……果真是姚大郎回来了!”

“姚璹见过伯父!”姚夏生与姚璹之父姚处平同辈,而且作为正平坊的坊正,在家族内也有一定的地位。故而姚璹也称姚夏生为伯父。

“诶……诶!”姚璹可是姚处平的独子,他的死对于姚处平的打击有多大可想而知,没想到姚璹竟然死而复生了,当下不再耽搁,就往正平坊里面跑了进去,连滕王李元婴还在坊外站着这件事情都给忘记了。

郭文忠大怒,正要叱喝住姚夏生,不过却被李元婴拦住,看到姚璹死而复生,如此失态也是人之常情,微笑道:“看来我们还是自己进去吧!姚璹,你看看你家里人都担心成什么样了,都已经发丧了,你还不想回家!”

“发丧……”姚璹顿愕,难怪刚才姚夏生一副老泪横流的模样,原来家里人都当自己已经死了。可不是吗?在卞山上遇到山洪,如若不是虬髯客和薛仁贵把他救回来,他哪还能活到现在。姚璹也知道自己这回是闯下大祸了,心里立刻就惴惴不安起来。当然,姚璹的惴惴不安,并不是因为他的家人为他伤心欲绝了好几天,而是因为根据以往的经验,姚璹知道,这次回家去,他父亲肯定饶不了他。

“怎么?姚璹,你不会还不想回去吧?”看到姚璹站在牌楼前踟蹰不前,一副畏如虎狼的表情。李元婴不禁诧道。

姚璹苦着脸道:“滕王殿下,您刚才不是说家父已经为姚璹发丧了吗?那姚璹现在回去,说不定会被家父打断腿的!”

李元婴莞尔道:“放心好了,纵然姚舍人平常对你颇为严厉,那也是为了你好,你可是姚舍人的独子,他又怎么舍得打断你的腿呢!再说,有某站在你的旁边,你父亲不敢,也不会打你的!”

姚璹还是摇摇头,脸上明摆地写着“不信”两个大字。

李元婴无奈,姚璹虽然出身官宦世家,但毕竟还只是一个稚童,对严父的畏惧感比皇权大多了。如果让姚处平和李世民一起站在姚璹面前,他最怕的人恐怕还是姚处平。

李治也在旁边说道:“姚璹放心吧!你可是某晋王李治的朋友,虽然姚舍人是你的父亲,不过只要某站在你面前,保管姚舍人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真的?”看到李治言之凿凿的样子,姚璹弱弱地问了一句。在姚璹看来,显然跟他一起玩了几天的李治比李元婴要值得信任得多。

李元婴翻了个白眼,也不再废话。让宋孝杰把姚璹抱着走进正平坊。

刘仁轨虽然知道姚处平的府第坐落在正平坊内,但是走到正平坊里面去后,具体怎么走那刘仁轨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没关系,虽然姚夏生激动地把李元婴这一行人都忘记了,但还有其他吏卒呢。

当然,其实不用吏卒引路也没有什么关系,因为李元婴刚刚走进正平坊没有多久,前面就涌过来了好几十个穿着麻衣的男男女女,这个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姚璹的家人了。

走近,当中一个三四十岁的男子连忙行礼道:“卑官姚处平参见滕王殿下!”虽然他们也都看到了被宋孝杰抱着的姚璹,不过在李元婴面前,当然是要先向李元婴行礼。而那个姚夏生也是心惊胆战地跪着道:“小吏失礼,请滕王殿下治罪!”

“诸位不必多礼!姚坊正也起来吧,看到亲人死而复生,愣谁都会激动莫名的,你刚才的心情,某也能够理解!”

“谢滕王殿下!”姚处平从地上站了起来,看到身着紫袍的阎立本和李治,不禁狐疑道:“您是阎侍郎?”也难怪姚处平迟疑,两年前姚处平从京师返回湖州老家丁忧守制的时候,阎立本还只是正四品下的刑部侍郎,怎么这么快就晋升三品了?姚处平与其他官员不同,其人极孝,自从丁忧守制后,便不再关心朝中之事,两年多来一直深入简出,如果不是因为姚思廉陪葬献陵的话,说不定姚处平还会在姚思廉墓前结庐而居。

阎立本微笑道:“难道两年不见,姚舍人就认不得立本了?”接着指着李治道:“姚舍人。这位是晋王殿下!”

原来是九皇子晋王治,其实姚处平也差不多猜到了大概,像李治这样子的年纪而身着紫袍的,整个大唐都没有几个,也连忙拜见。

李治一脸严肃地说道:“姚舍人不必多礼!姚璹乃是某的好友,希望等下姚璹回家后姚舍人不要责打姚璹就行了!”

姚处平微微一怔,拱手道:“卑官不敢!”目光朝正惊恐不安的姚璹身上瞥了一眼,心里暗叹,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话果然不假啊,没想到璹儿身陷山洪被滕王殿下所救,却因此和晋王殿下成了好友。不过福兮祸之所伏,玄武门之变依然历历在目,璹儿成了晋王殿下的好友,也不见得就一定是好事啊!

姚璹更是一脸惊异,没想到自从他记事以来就对他异常严厉的父亲在滕王殿下和晋王殿下面前却像老鼠见了猫似的,顿时也就安心下来。

把身子扭了扭,让宋孝杰把他给放了下来,一落地便一边叫着“母亲”,一边朝姚处平身后的那个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姚璹的麻衣**跑去。

姚处平见姚璹在滕王和晋王面前如此随便,本想叱住姚璹,不过想想连滕王和晋王都没有说什么。也就只好当成没看见,转而对李元婴抱拳道:“滕王殿下不仅对犬子有救命之恩,而且还亲自将犬子送回武康,殿下之恩,卑官就是结草衔环,也难报殿下重恩之万一啊!”

李元婴微笑道:“姚舍人不必如此!救回令郎的人乃是某府中的亲事府典军薛仁贵将军,再说,当日在云峰顶之上,如若不是某劝说百姓先行下山的话,也许令郎也不会遇到山洪的危险!所以说来还是某愧对姚舍人!”

“殿下言重了!卑官虽然重孝在身,没能亲往云峰顶。不过也听回来的邻里说,当日殿下成功祈雨,若非殿下在第一时间就劝说百姓下山,恐怕后果就不堪设想了!至于犬子,唉!犬子的顽劣,卑官自知!”姚处平提到他这个独子,就不禁叹气。虽然姚处平对姚璹的管教甚严,不过在丁忧前,姚处平乃是中书省的通事舍人,虽然官阶不高,但中书省可不是太常寺、鸿胪寺这样的闲散衙门,当然也不会整日留在家里管教姚璹。而姚璹又是姚思廉的独孙,除了姚处平外,其他人自然是把姚璹给宠上天去,结果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了。

曹操小时候也顽劣,听说小时候还和袁绍一起把别人的新娘子给偷了,谁能想到他后来会成为文韬武略的一代枭雄呢,孟子小时候也同样,所以才会有“孟母三迁”的故事流传下来。不过这些李元婴就不便多说了,转而道:“姚舍人,某黜陟江南,这次到武康县来,除了将令郎完璧归赵以外,还是特来祭拜思廉公的!”

李治也感叹道:“昔年在弘文馆,姚师与治也有一段师徒之谊,今日治过湖州,当然要前来祭拜姚师!”

※※※※

由于姚思廉被赐予陪葬献陵,所以在武康县,也只有他的衣冠冢。李元婴、李治等人在姚处平以及闻讯赶来的武康令、武康丞等的陪同下祭拜了姚思廉,尔后在姚处平的盛情挽留下,李元婴等又在姚宅中住了一日,接着便离开了武康县。

不过前两天到武康县来是多少人,回去也同样是多少人,姚璹在回到家后并没有留下来,而是跟着李元婴、李治他们也离开了武康县。

当然,这也是姚璹自己的坚持,虽然说因为他是由李元婴和李治一起送回来的。所以这两天来姚处平只是将姚璹叫到面前训了一顿,并没有责打他。不过姚处平的形象在姚璹的心里早已扎根,姚璹生怕一旦李元婴和李治离开,他父亲就露出了真面目,所以姚璹便说动了李治,让李治出面,让姚处平同意姚璹离开。

中国古代有守孝三年的说法,不过实际上只有二十七个月,其中最后三个月就用来象征第三年。而姚家这两年零三个月的孝期也在前几天结束了,如果不是以为姚璹命丧卞山这件事情,恐怕姚处平现在也已经动身返回京师了。

没有了孝期,而且也不好驳了李治的面子,所以姚处平也就同意了让姚璹与李治他们一块离开。反正姚处平也已经从阎立本那里了解到,滕王殿下代天巡狩,黜陟江南道,离开湖州后也就仅剩下了常州、润州和苏州这三个州,过不了多久就应该可以返回京师了。如果不是因为姚处平在武康县还有一些杂事未了,说不定他也和李元婴一起动身了。

湖州与常州之间有着两个天然的界线,一个无疑是水面上的太湖,而陆地上的州界,则是顾山。有烟波微茫的八百里太湖在,李元婴当然不会去走那费力的陆路。不过湖州三县,除了乌程县和武康县以外,还有一个北部的长城县,所以李元婴在离开乌程后,并没有直接取道太湖到常州去,而是先顺道去长城县,反正若溪水正好注入太湖,到时候李元婴也不需要换船。

不过在离开乌程县前,李元婴还去了一趟善琏镇。说来这个善琏镇也是鼎鼎有名,因为文房四宝中的湖笔就出自善琏镇。当然在唐朝,善琏镇的湖笔还没有形成产业化,李元婴此去的目的自然不会是为了湖笔,而是去善琏镇瞻仰一下智永禅师居住了整整三十年的永欣寺。

智永禅师的身份可不仅是王羲之的七世孙,一代书法大家,同时还是虞世南的恩师,当年虞世南向智永禅师请教书法也正是在那座永欣寺里。而李元婴的书法虽然剽窃了颜真卿,号为“滕王体”,但是他在虞世南、褚遂良师徒身上也受益匪浅,因此智永禅师也可以算是李元婴的半个师祖了。

既然到了湖州,李元婴连八竿子打不着的姚思廉家都去了一趟,智永禅师当年居住过的永欣寺岂能忽略。等李元婴回到京师后,虞世南、褚遂良他们肯定会跟他聊到江南之行,如果李元婴没有去过永欣寺,那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在长城县停留了两天时间,在临来前独孤延寿就曾在李元婴耳边有意无意地提了一下,湖州经学博士徐孝德的府第位于长城县的忻湖村。

独孤延寿是什么心思李元婴哪能不明白,心里也是暗叹,这个徐孝德为官确实是清廉啊!虽然说经学博士这个官职并没有多少实权,但毕竟也是一个八品官员,比起未入流的那些胥吏来说,实在是强得太多了,没有把自己的府第搬到州治乌程县来就已经让李元婴很意外了,李元婴原以为徐孝德的府第不在乌程县城,那也应该在长城县城吧,结果没想到竟然在一个小村子里……

不过虽然知道了徐孝德的府第所在,李元婴却并没有假公济私地去忻湖村拜访徐孝德。不是李元婴不想去,实在是李元婴到长城县的第二天正是七月二十一,乃是惯例的旬假那一天。因为李元婴到了湖州,再加上前几日还要和郭文忠一起准备祈雨的典仪,故而徐孝德这十几天来就没有回家过一趟,好不容易挨到了旬假,不用想也知道这会儿徐孝德肯定在家。

本来李元婴还打算微服去一趟忻湖村的,到时候跟徐惠关照一下,谁也不知道他是前来江南黜陟的滕王李元婴,不过徐孝德既然在家,那这个计划就只好搁浅了。毕竟这些日子以来谁都知道李元婴着急回扬州去,无故再在长城县停留,而且又是去忻湖村拜访徐家,李元婴也没好意思,实在是太过明显了点。虬髯客还在旁边瞧着呢!

原本李元婴还想试着问虬髯客要不要在离开湖州前去忻湖村最后拜访一下他在湖州的知交徐孝德,不过却被虬髯客似笑非笑地拒绝了……所以李元婴只好仅在长城县停留了两天就沿着若溪水驶向太湖。

当然,李元婴对徐惠还是有几分念想的,这可是贤惠值直追长孙皇后的徐惠妃啊!李元婴恶趣味地想着,既然已经娶了武则天为滕王妃,那是不是也把徐惠妃给娶回家跟武照中和一下……

不过这个并不着急,他现在也才只见过徐惠一次而已,再说徐惠又不是像武照那样的危险人物,即使没能如愿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影响。

当然,有句话叫做,“有权不用,过期作废!”李元婴现在还是江南道黜陟大使,荐举官员本就是他份内的事情,而徐孝德又确实是一个清廉如水的官员,而且其学识也一点都不亚于弘文馆内的那些直学士。李元婴琢磨着是不是把徐孝德荐举到秘书省为官,秘书郎、著作郎一下子恐怕当不成,而校书郎只是九品官,也排除在外,要不就给他谋一个著作佐郎算了,正好去帮孙思邈编写《千金要方》,还可以让孙思邈关照一下徐孝德。嗯,以徐孝德的性子,既然能够和虬髯客成为知交,想来也能讨得孙思邈的欢喜。

当年阎立本都能加为银青光禄大夫,著作佐郎只是一个从六品上的官职,而且并非清要官,只要能够说动让侯君集支持,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如果徐孝德能够进京,那什么事情也都迎刃而解了!

唉,李元婴不愧为古往今来所有女婿的好榜样!这不,连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呢,李元婴就已经把徐孝德的安排考虑得如此周密,连让孙思邈关照都考虑进去了。

不过说到荐举官员,李元婴有些头疼,独孤延寿要不要也一并荐举上去呢?如果独孤延寿能够重新入朝的话肯定对李元婴有好处,一来独孤家因为当年独孤怀恩的谋反而没落,如果独孤延寿能够重入中枢,肯定会对李元婴感恩戴德,独孤家毕竟是当年的西魏八柱国之一,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第二,也是最重要的,独孤延寿当年在幽州为官的时候曾与薛万彻不合,只要李元婴点明薛万彻乃是李泰的心腹,独孤延寿即使不会站在李泰的对面也不可能为李泰所用。

当年如果不是李泰的从中作梗,推波助澜,李祐又岂会丧心病狂地招募刺客刺杀李元婴,所以李元婴和李泰之间不可能会有任何缓和。但是李泰如今的强势连太子李承乾都要避其锋芒,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强势只会越来越强,直到最后李承乾被废,长孙无忌黄雀在后才消失。

所以李元婴必须要未雨绸缪,可以说李元婴在朝中除了有李世民的圣眷外并没有多少依仗。可是,即使李世民对李元婴的圣眷也不可能比得过他的亲儿子李泰。而在朝中,阎立本只是一个刑部侍郎,虞世南和魏征都是半只脚已经踩进棺材里的人了,而褚遂良现在也还没有发迹。

唯有一个卢承庆,位虽不高但权甚重,而且深得李世民的倚重,可惜只是名义上的滕王府属官而已,再加上李元婴虽为亲王却并非皇子,不像晋王府长史马周那样一下子就打上了晋王李治的烙印,故而与李元婴也没有多么地亲近,所以在接下来李泰日渐强势的几年间,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不过由于李元婴的插手,使得李治娶了长孙无忌的女儿,让原本处于超然地位的长孙无忌一下子就倾向了李治这边。当然,即使长孙无忌还是像以前那样保持着不偏不倚的态度,那也要李承乾和李泰他们肯信才行。再加上李世民任命了御史大夫马周为晋王府长史,使得李治后面的实力比起历史上增强了不少。但是李治的人毕竟是李治的人,长孙无忌跟李元婴疏无好感就不必说了,到了关键时刻,马周也不见得就会替李元婴说话。

只可惜独孤延寿却是一柄双刃剑,因为独孤怀恩的谋反,使得独孤家处于弱势地位,这对于李元婴来说当然有好处,可是也正是因为独孤家曾经谋反过,使得李元婴有些举棋不定。也不知举荐独孤延寿会不会引起李世民的反感呢?

“滕王殿下!您在想些什么呢?”刘仁轨见李元婴眉头紧皱,出神地看着远处一望无垠的太湖水面,不禁狐疑道。

“呃?嗯!”李元婴这才从刚才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刘仁轨,确实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允文允武,但是刘仁轨虽为李元婴和李大亮一起举荐给李世民的人,不过李元婴也不可能把他脑袋里想着的这些东西跟刘仁轨去交流。

李元婴按了按额头,轻叹道:“没什么,正则不必担心!可能是这几天有些劳累了,刚才被湖风一吹,感觉有些头疼!”

“头疼!”刘仁轨顿时就紧张起来,慌忙道:“殿下自从在卞山上下来后,从乌程县到武康县,再马不停蹄地来长城县,这几天时间确实没有好好休息过!仁轨估计这条船在天黑之前应该到不了无锡县,殿下还是先回船舱去休息一下吧!”

“也好!”李元婴缓步离开甲板,独孤延寿的问题想得实在头疼,还是先回去睡上一觉好了。

不过虽然李元婴已经回船舱里去休息了,但刘仁轨还是觉得不甚妥当,滕王殿下头疼可不是什么小事情,连忙寻到阎立本,把刚才的事情跟他禀报一下。

“什么?滕王殿下头疼!”阎立本脸色顿变,慌忙就要去找虬髯客,要知道在项王祠中,虬髯客仅凭三剂草药就把姚璹的病给治愈了,医术肯定不凡。不过随即想想,虬髯客虽然与他们同行,不过李元婴曾经交代过无事不得打扰虬髯客,而且阎立本也有自知之明,他恐怕也请不来虬髯客。

于是阎立本只好去找薛仁贵,一来薛仁贵乃是药王孙思邈的半个嫡传弟子,其能力这一年的时间里阎立本也都见识到了。而且虬髯客还是薛仁贵的师伯祖,就算是请虬髯客为李元婴医治,那也得让薛仁贵出马。

李元婴哪能想到,他不过是随便寻找了一个小借口而已,却把全船的人都给惊动了,当然没有包括虬髯客。看到阎立本、张天水、薛仁贵、刘仁轨、郝处俊以及李治和姚璹都出现在了他的床边上,目光灼灼地注视着他。李元婴一头雾水地问道:“王师,张卿!你们这是怎么了?”

阎立本关切道:“大王,刚才立本听正则说大王突然头疼,心急不已,便去请来仁贵!仁贵,你还是快些给大王号一下脉吧!”

李治也是一脸紧张,弱弱地问道:“薛……薛将军!小皇叔应该不会也患有头风吧!”也难怪李治会如此紧张,因为他就有头风病史,虽然很少会发作,不过疼起来还真是要人命,连孙思邈也只能舒缓疼痛,而无法将其病根除去。

李元婴顿时恍然,笑着便把手从薛仁贵的手上拿了回来,莞尔道:“诸位不必紧张,某只不过多日未曾好好休息,而被湖风吹得有些头疼而已,不会是头风病的!”

阎立本却没有丝毫放松,对薛仁贵问道:“仁贵,如何?”

薛仁贵点头道:“晋王殿下宽心,阎公宽心!滕王殿下没有什么大碍,薛礼这就让郭舍人去熬一剂药即可!”

“真的没有关系吗?”阎立本蹙了蹙眉,迟疑道:“要不仁贵,你去请一下你的师伯祖怎么样?”

“这个……”薛仁贵心里犹豫了一下,颔首道:“也好,比起师伯祖的医术,薛礼不过是末流耳!”

“仁贵兄,王师!不要去打搅避尘道长静修了!元婴的身子骨怎么样,元婴自知!”对于阎立本那种发自内心的关心,李元婴心里当然也有些感动。当初在得知阎立本的哥哥将作大匠阎立德乃是李泰的老丈人时,李元婴心里那个悔啊!好不容易选了一个各方面都甚好的王师,结果竟然是死对头的姻亲,却没有想到阎立本这个王师还真是选对了!

李元婴微笑道:“诸位都回去吧,某还能拉上两石弓呢,岂是那种弱不禁风的人!”

姚璹却撇撇嘴,轻声嘟囔道:“刚才还说自己是被湖风吹得头疼呢,这会儿又说自己不是弱不禁风的人!”

虽然只是小声嘀咕,不过船舱里李元婴的房间并不算大,姚璹的自言自语当然也都一字不漏地钻入了众人的耳朵里,一下子就让本来有些紧张凝重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阎立本捋了捋长须颔首笑道:“既然如此那立本就不打扰大王的歇息了!”

※※※※

喝了薛仁贵所开的药,李元婴美美地睡了一个下午,等到李元婴再次醒来,船外早已漆黑一片,残月也早已被阴云给遮了起来,唯有湖面上时不时地闪着点点渔火。

只是虽然这宁静的太湖夜景确实如画一般,可惜湖面上那阵阵寒风却让李元婴不由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看来这几天免不了又要下雨了。梅雨就是梅雨,虽然迟来了一个多月,但它毕竟是梅雨,自从卞山上那场大暴雨结束后,这十几天时间以来,又断断续续地下过了好几场的大雨。算了,还是回船舱里去吧!

不过下午睡得时间实在是太长了,使得李元婴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脑子里又不由想到了独孤延寿这个名字。头疼,还是头疼啊!

“殿下!您是不是又头疼了!”守夜的郭迁看到李元婴一手扶着额头翻来覆去,顿时惨无人色,失声叫道。

李元婴从床上翻坐起来,摇头叱道:“别瞎说!”重重地叹了一气,抬头道:“郭迁,你过去看一下王师他躺下了没有,如果还没有歇息就让他过来一趟,不过已经躺下了就不要去打扰王师了!”

“喏!”只是郭迁又迟疑道:“不过殿下,您没事吧!”

被李元婴瞪了一眼,郭迁这才匆忙离去。

少顷,阎立本就披着长袍匆匆推门而入,紧张地问道:“大王,刚才郭舍人说殿下头疼又犯了……”

李元婴看到阎立本衣衫不整的样子,就知道阎立本肯定是被郭迁给叫起来的,对郭迁冷叱道:“郭迁,孤不是说过,如果王师已经躺下了,你就不要再去打扰王师歇息了!难道你把孤的话都当成耳旁风了不成!”

“可是殿下……可是殿下……”郭迁也有些委屈,嗫嚅了几下。

阎立本连忙道:“立本谢大王关心!不过大王还是不要再责怪郭舍人了,毕竟郭舍人也是在担心大王的病情嘛!”

“唉,算了!郭迁,你去门外守着吧!”李元婴也只是在阎立本面前装装样子而已,郭迁从小跟着李元婴长大,这可是绝对的心腹。

阎立本顿时脸色一凛,让郭迁在外面守门,难道滕王要跟他说什么秘密不成……

李元婴指了指床边道:“王师,您也别站着了,就坐在元婴旁边吧!”

“立本不敢!”

李元婴不悦道:“所谓天地君亲师,王师若如此,那置元婴于何地!”

阎立本也就只好坐在李元婴的床边,狐疑道:“大王深夜召立本于此,不知所谓何事?”

阎立本坐下,李元婴却从床边站了起来,在房间内不大的空间里来回踱了几步,犹豫半晌才说道:“元婴下午的时候为何而头疼,王师可知否?”

“大王不是说连日劳累,湖风入体所致吗?”阎立本正襟危坐,不过对于李元婴之问,却装了一个糊涂。心里同样纳闷,难道是因为魏王泰的缘故,能让滕王殿下如此烦忧,而与自己有关的事情,好像也就只有魏王泰了。

李元婴微微一笑,却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不知王师认为湖州刺史独孤延寿此人如何?”

“独孤延寿?”阎立本面露讶色,原以为李元婴是要跟他说李泰的事情,没想到却是独孤延寿。阎立本低头思绪一会儿,眼睛突然睁大,也从床边站了起来,惊诧道:“大王是说您要向圣人荐举独孤延寿?”

“不错!”李元婴点点头,自顾说道:“这些日子在湖州,王师曾经深入乌程县,并且武康、长城两县王师也曾随同元婴去过,对于湖州三县的情况,恐怕王师比元婴更加清楚,难道王师认为独孤延寿受不得元婴的荐举吗?”

阎立本苦笑道:“既然大王因为独孤延寿而头疼了一下午,难道还要立本说出来吗?不错,从湖州三县的情况上看,以及姚处平对于独孤延寿的印象,立本也知道独孤延寿不失为一个良吏!可是大王,独孤延寿再是良吏也绕不开他是独孤家的人,当年如果不是因为元贞皇后的缘故,恐怕现在连独孤延寿这个人都不会有!”

“这么说王师也不赞成元婴向皇兄荐举独孤延寿?”

阎立本低叹一声,无奈道:“如若独孤延寿只是一个乌程令的话,那大王荐举独孤延寿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可是独孤延寿乃是正四品下的通议大夫、湖州刺史!大王若荐举独孤延寿,那圣人又该如何安排?诸司侍郎呢,还是上州刺史!”

“独孤怀恩的谋反已经过去多年,独孤家也算是本朝外戚,皇兄他应该不会还顾虑这些吧!”李元婴自个儿也不怎么自信。

没有顾虑?阎立本心里暗道,如果圣人没有顾虑的话,那独孤延寿也不会被外放到湖州这样的天南之地当一任刺史了。

“大王,有个问题不知立本当讲否?”阎立本见李元婴执意打算荐举独孤延寿,不由问了一句。

李元婴指了指门外道:“此间仅元婴与王师二人,王师还有何话不可说呢?”

第二百三十三章 归心

第二百三十三章

归心

阎立本欠了欠身,斟酌道:“虽然立本不否认自从去年五月立本随大王一起奉诏黜陟江南以来,历数十余州,论良吏湖州刺史独孤延寿当属第一,但是独孤延寿的弊端大王也同样是心知肚明,既如此大王又何必拘泥于一个独孤延寿呢!立本私以为,虽然大王曾在沅陵县遇刺,但是辰州刺史辛行处也不失为一员良吏,还有巫州都督齐行善,大王与其向圣人举荐独孤延寿,倒还不如举荐辛行处或者齐行善!不知大王以为如何?”

“辛行处,齐行善……”听到这两个名字李元婴摇了摇头。

齐行善虽然也挺厉害的,须臾间便平定了巫州的山獠作乱,但他毕竟是武将,若举荐入朝,肯定是进入十六卫,而且至少是十六卫将军。像推荐刘仁愿、程处弼他们入右卫亲府为亲卫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李元婴还可以插手一下,不过十六卫将军嘛,那李元婴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至于辛行处,李元婴对他的印象也还算不错,可正是由于辛行处的疏忽,让纥干承基、梁猛彪等刺客携带兵器混进沅陵县城,才使得李元婴差点就作了一场南柯一梦。当时李世民大怒之下,辛行处没有因李祐一案被牵连就已经是万幸了,若是李元婴再举荐辛行处,很容易会让李世民又想起李祐来。而且这么一来,好像也显得他李元婴太高风亮节了一点,连差点间接被辛行处给弄死了都没有在意。

阎立本的眉头顿时凝住,稍微犹豫地拱手道:“大王,您执意要向圣人荐举独孤使君,难道就是因为独孤使君是您未出五服的表兄这一缘故?”感觉到李元婴好像很欣赏独孤延寿,阎立本也不知不觉地把称呼改成了“独孤使君”。

李元婴一愣,失笑道:“王师误会了,元婴的表兄、从兄何其多,如果只是因为这个的话,那元婴哪里还能忙得过来!之所以元婴心里有荐举独孤延寿的打算,其中有两方面的原因。其一,从独孤延寿治下的湖州能够看出,他的确是一员能吏,如能入朝,肯定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而其二……”李元婴迟疑了一下,沉声道:“元婴所看重的,也正是独孤家曾经的过往!”

“大王,您是要……”阎立本心里隐约也隐约猜到了大概。

既然已经道出了开头,李元婴也就没再犹豫,把他心里面的打算在他这位王师面前抖了出来。

阎立本的脸色也渐渐凝重起来,看来他刚才猜测得没错,滕王深夜把他叫到跟前来,十有八九就是与魏王泰有关。只是狐疑道:“大王,您是不是多虑了!虽然圣人对魏王颇为青睐,但是东宫毕竟还有太子在,魏王应该不会太过出格吧……”不过这句话说得连阎立本自己都觉得实在苍白无力,他可是清楚地记得,当初他被任命为江南道黜陟副使,辅佐李元婴黜陟江南道,结果第二天李泰就让阎婉找上了他,希望他能够在这次江南之行途中动一动手脚,说到对李元婴的杀心,恐怕李泰起地比李祐还要早得多!

李元婴冷言道:“王师莫非忘记如今还在岭南的象州刺史韦挺了!皇兄对太子的不满由来已久,才使得李泰越发地骄纵起来!哼!有一个韦挺,以后自然也可能会有崔挺、薛挺、郑挺出现!唉,在一年前,不知王师可曾想过李祐会招募刺客刺杀于元婴呢?所以这种假设,要不得啊!”

“可是大王,独孤使君毕竟是独孤怀恩之侄!立本还是觉得大王向圣人荐举独孤使君有失妥当!”阎立本捋着长须,在房间里来回地踱着步伐,半晌后还是不大同意。

要知道,当年独孤怀恩谋反的时候,正值李世民迎战刘武周帐下大将宋金刚之际,结果独孤怀恩却企图联合刘武周袭取永丰仓,以求断绝李世民的粮道,幸亏当时被刘武周俘虏的唐俭探得消息,千方百计地将情报传回大唐,才使得独孤怀恩事败伏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故而阎立本也不清楚这么多年过去了,李世民对独孤家的气消了没有。

而阎立本同样心知肚明,如果李泰也像去年的李祐那样挖空心思地想要对付李元婴,李元婴所能依仗的恐怕也就只有圣人的圣眷了,所以阎立本觉得仅仅因为一个独孤怀恩而去甘冒触怒圣人的风险,实在不值得!

李元婴一屁股坐在床沿上,抬头无奈地苦笑道:“不甚妥当,元婴岂会不知,否则元婴也就不会这么头疼了!”

李元婴现在也是郁闷得很,他原本是想让阎立本过来给他增强点信心的,没想到阎立本却旗帜鲜明地持反对意见,弄得李元婴现在心里面也打起了退堂鼓来。看来独孤延寿这辈子也就只有当一任下州刺史的命了!

阎立本看到李元婴眼下这个样子,也明白李元婴心里面恐怕非但没有下定决心,反而更加犹豫了。自从李元婴下了卞山后好像还没有好好地休息过一天,阎立本可不希望李元婴因为独孤延寿的事情真的把自己弄病了,于是宽慰道:“既然大王心里依旧犹豫不决,不若就先把独孤使君的事情暂且放下吧!反正大王在回到扬州后还要和王妃一起前去苏州拜访江王元祥,而且即使离开江南,也要奉旨转道海州去一趟那些昆仑奴所聚居的方丈岛,所以等大王回京师前再议此事亦不迟啊!”

李元婴点点头,阎立本说的也是,现在距离回京还有一段时日,何必这么早纠结这件事情,自寻烦恼啊!不如等回到扬州后听一听武照她持的是什么意见,从上回武照跟他说起上官仪之事,李元婴就知道虽然武照现在阅历尚浅,但也不能小看了!

想起武照,李元婴又不禁心里一热,只要在常州和润州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的话,应该很快就能回到扬州了!对了,也该想想给那个还未见面的小外甥女准备个什么礼物了!

※※※※

明天更一万一!

第二百三十四章 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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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回扬州(上)

第二百三十五章

回扬州(上)

待到李贞满意地离开书房,算了一下时间,心想滕叔他们也应该差不多到了,故而李贞也就只立在越王府门外等候李元婴的到来。

“裴卿,滕叔他们怎么还没有过来啊?”等了差不多一刻钟时间,李贞依旧不见李元婴的身影出现,也不由有些着急了,皱眉道:“要不我们出坊去迎接滕叔吧!”

裴怀节微笑道:“殿下稍安勿躁,根据江都尉的禀告,滕王和晋王他们应该马上就能到了!而且殿下也不知滕王他们会从哪个坊门进坊,如果殿下现在出坊,很有可能会与他们错过!”

李贞点点头,又四下环望了一下,狐疑道:“裴卿,你不是已经让贺兰功曹去请叔王妃了吗?怎么叔王妃这么久了还没有过来?”

“这个……”裴怀节心里也奇怪,前几天滕王妃时不时地就让滕王府的王舍人到他这里打听滕王的消息,今天滕王已经回到扬州,怎么连人影都不见了,摇摇头迟疑道:“殿下,兴许是滕王妃从贺兰功曹那里得知消息后已经直接去码头了!”

须臾,正在越王府门前的台阶边踱来踱去的李贞虽然没有看到李元婴清晰的面孔,不过从他眼睛尽头那些慢慢走来的仪仗就能判断出,总算是把他的滕叔给等到了!

李贞和裴怀节也马上就领着他们身后那一群越王府属官迎了上去。

“侄儿见过滕叔!相别一年,滕叔风采依旧啊!”李贞抱拳笑道,“当初侄儿在扬州接到父皇的敕旨,越王府亲事宁飞忠义勇烈,赠游击将军,赙物三百段,而侄儿亦被父皇加了实封千户,这才知道滕叔在辰州遇刺,宁飞战死,今日重见滕叔,侄儿也总算是放心了!”

不过李贞看到在李元婴身后的人群中有一个脸色黝黑,好似昆仑奴的人,还有一个满脸皱纹,恐怕有八十多岁的老道士,也有些迷惑不解,奇怪,滕叔的随行人员里怎么会有一个昆仑奴呢?

本来因为马上就能再见到武照的缘故,再加上今天在船上又说服了李治和郝处俊先行回京,李元婴的心情自然是舒畅得很,满面春风,不想与李贞一见面,他就提起了宁飞的事情。

李元婴的心情也因此而低落了下来,当然心情低落并不是因为李贞所言让李元婴想起了已经死了一年的李祐而感到晦气,实则是李元婴突然有些自责起来。

扬州乃是宁飞兄弟的家乡,而且宁飞兄弟的周年忌也才刚刚过去没有多久,自己怎么就把他给忘记了呢!实在是不应该啊!

李元婴长叹道:“当初某离开扬州,从越皇侄这里借了宁飞和宋孝杰两位兄弟,可惜现在才过去了一年时间,就只剩下了一个宋兄弟了!”

这时一路上看管着姚璹,不让他到处乱跑的宋孝杰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跪拜道:“宋孝杰参见越王殿下!”

看到李元婴脸上的笑容顿时悄然不见,李贞也知道自己好像是说错话了,不过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也就只好先点头示意让前来复命的宋孝杰起身。

裴怀节则在一旁道:“宋校尉,一路辛苦了!你也已经有一年有余没有回家了,今天府中应该没有什么事情,先回家去吧!”

“多谢裴长史!”宋孝杰大喜,连忙道谢。他和宁飞一样都是渔家出身,虽然被遴选为越王府亲事,不过家并没有安在扬州城里,本来他还以为要等到下个旬假的时候才能回家去。

李元婴是知道宋孝杰和宁飞两家比邻而居,本来还想过两天让宋孝杰带着去宁飞家祭拜一下宁飞,并看看在宁飞家里能不能帮上点什么忙。不过看到宋孝杰归心似箭,他也没好意思强留,只是嘱咐让宋孝杰早些回来。

看到李元婴如此关怀宋孝杰,站在李贞和裴怀节身后的那些越王府属官也不免有些嫉妒,恐怕等滕王殿下回京后,也会把宋孝杰给带回京师去吧,没办法,谁让人家宋孝杰跟滕王殿下共过患难呢。不过眼红归眼红,他们心里面可一点都没有后悔当初不是自己跟随滕王殿下黜陟江南,因为随行保护滕王殿下的宁飞都已经战死了,虽然死后被圣人加赠游击将军,但又有什么用,而没有死的宋孝杰只是运气好罢了。

这些越王府属官猜到也没有错,看到宋孝杰离去,李元婴心念一动,过些日子如果要去方丈岛,谁也不知道在方丈岛里会出什么事情,还真不能离开水性堪比昆仑奴的宋孝杰,于是便向李贞和裴怀节讨要宋孝杰。滕王府长史卢承庆兼任检校兵部侍郎,掌兵部五品以下武官的铨选,以宋孝杰这一年来的功劳,在滕王府的亲事府或者帐内府当一个旅帅应该没有问题。

宋孝杰只不过是越王府的一个普通护卫,虽然武艺在众护卫中属于比较出众的,再加上又是李元婴讨要,李贞当然不会拒绝,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而李治在一旁看了老半天,奇怪地问道:“小皇叔,怎么不见小皇婶啊?”

李贞微笑道:“你是雉奴吧,当初某离京之官徐州的时候,雉奴还只是一个稚童,一眨眼地工夫都快已经认不出来了!”

李治也连忙拱手见礼:“雉奴见过越皇兄!”

李元婴当然也看到了在迎接他的人群中,并没有武照的身影,不仅武照,甚至连贺兰安石都没有看见,只是因为刚才李贞突然提起宁飞,使得李元婴触景生情,有些伤感,心里的疑惑也就没有问出来。既然现在李治发问了,李元婴也顺势问道:“是啊,越皇侄,你没有派人去通知你叔王妃吗?”

李贞摇头道:“侄儿从江都尉那里得知滕叔今天回来后,就马上让贺兰功曹去通知叔王妃了,可能是叔王妃听说滕叔回来,心急之下去了码头,和滕叔错过了吧!等到叔王妃到了码头,看到滕叔不在,自然也会返回的!要是滕叔不放心的话,那侄儿现在马上再派人去找寻叔王妃!”

第二百三十六章 回扬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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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 心急如焚

第三百三十七章

心急如焚

“何事如此慌张?扬州还能出什么大事!”李贞看到裴怀节慌不择路地从门外跌撞进来,连裹在头上的幞头都有点戴歪了,心里面的怒气腾地就蹿了上来,不悦地叱道。

这几天时间以来,听说滕叔和雉奴已经抵达对岸的丹徒县后,李贞心里面就一直在憋着一股子气,虽然当年自个儿才刚刚懂事没多久就被那狠心的父皇给派到徐州之官,连弘文馆也没有去过,但是这么些年以来,他一直跟随着他的王师、王友以及越王府长史等人学习政务,即使父皇可能早已把远在天南的他给忘记了,但李贞也发誓绝不能让从小就留在父皇身边直到现在也没有之官的雉奴给小瞧了。不想这才一会儿的工夫,他的越王府长史就在他们面前丢了一个大脸。

“殿下,真出大事了!”裴怀节哭丧着脸抱拳道:“刚才怀节得到扬州市令派人来报,在州市西北隅的一间小酒肆里突然冲出来二十几个身着白衣的刺客,而且这些刺客手里无一例外地都拿着分水刺,现在州市那边已经乱作一团了!而且……而且……”裴怀节嗫嚅了半天,也没有而且出来。

“白衣刺客?”李治狐疑道:“某倒是听说过吕子明白衣渡江的故事,这个白衣刺客嘛,某今天还是第一次听到!”

李贞手里的酒觥登时也落在了地上,立刻就从席间站起快步走到裴怀节面前,铁青着脸,冷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扬州城里怎么可能会出现刺客!扬州法曹,江都尉都死哪里去了!”也不怪乎李贞如此气急败坏,他心里一直就憋着一股气想要暗地里跟李治较较劲,结果没想到突如其来的刺客事件却像一根锋利的锥子般让李贞瞬间变成了泄了气的皮球。

扬州出现刺客,还是大白天出现,李元婴脸上也露出一丝讶色,没理由啊,扬州江都县可是总督七州军事的扬州都督府的治所所在地,谁会吃了熊心豹子胆跑到江都县来当刺客,而且刺客还是出现在市井里面,脑残吗?

不过听到“分水刺”这三个字还是让李元婴心里有种好像很熟悉的感觉,而接下来裴怀节那期期艾艾的样子更是让李元婴心里突然间登了一下,连忙问道:“裴长史,而且什么?”

裴怀节不敢直视李元婴的目光,硬着头皮拱手道:“而且……而且听刚才前来禀报的那个皂隶说,滕王妃和贺兰功曹的夫人现在好像也在州市里面!”看到李元婴脸色大变,裴怀节立马又补充道:“滕王殿下莫急!虽然滕王妃现在乃在州市里面,不过那伙白衣刺客只在州市的西北隅,所以滕王妃应该不会有事……”

可惜裴怀节还没有说完,李元婴就脸色凝重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了。

“小皇叔等等,雉奴也去!”这种事情哪里少得了李治,不过跑到李贞身边的时候就被李贞给拉了下来。

李治大急,连忙叫唤道:“越皇兄快快松手,要不然就赶不上小皇叔的步伐了!”

李贞心里郁闷得很,哪还能让李治这般胡闹,他本就不受他父皇的待见,要是李治再在他的治下出了什么问题,那他还能有好果子吃?立刻就沉下脸来,不悦地说道:“雉奴,刺客可不是耍猴,有什么好看的,他们干的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勾当,叔王妃遇险,你还嫌滕叔心里不够乱呢,就别再给滕叔添乱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李贞也难得在李治面前强势了一回,瞪了裴怀节一眼,冷声道:“裴卿,从现在开始你就在府中看好雉奴,若是雉奴有个差池,孤为你试问!”说罢也不再墨迹,匆匆地赶了出去。

※※※※

“仁贵兄——”

“薛仁贵——”

“薛礼——”

李元婴心里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以最快地速度穿过穿廊后,就站在穿廊外大声呼喊着。

薛仁贵刚刚将他手下的那些滕王府亲事安排妥当,正准备去虬髯客休息的那间厢房,结果却听到了李元婴在大声地呼唤他。

薛仁贵面露异色,要知道自从当年在茅津渡刘仇手里救下李元婴后,虽然薛仁贵几经推辞,但李元婴都一直以弟自居,称呼薛仁贵为“仁贵兄”。别说直呼其名地叫“薛礼”,就算是“薛仁贵”这三个字,也没见李元婴说过。

联想到刚才一个皂隶跟裴怀节说了些什么后,裴怀节就突然脸色大变地离开,薛仁贵立马就想到可能出大事了,慌忙就向声音的方向跑了过去。

“殿下,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薛仁贵看到李元婴脸色铁青得可怕,便知道他刚才是猜对了。

心急如焚的李元婴立刻就沉声道:“仁贵兄,你马上把亲事府的亲事全都召集起来!其他的事情边走边说!”

※※※※

已经从李元婴口中得知事情大概后,薛仁贵用最快的速度就召集好了兵马,与李贞的越王府亲事、帐内会合,立刻就准备驰援州市。

李元婴、李贞等人领着一千多名护卫浩浩荡荡地就要出府,而摩迦也从另外一边走了过来。

突然看到这个阵势,摩迦顿时愣住,不禁错愕道:“滕王殿下,您这是要上哪去啊?”

不过心情烦躁地李元婴并没有理睬摩迦,牵着马匹自顾向外走去。

薛仁贵在旁抱歉地笑笑道:“摩迦,你也要出去吗?你在扬州城里有朋友?”

摩迦脸上也有些尴尬,颔首道:“薛将军有所不知,我们‘东海水鬼’在扬州的州市里面开了一间小酒肆,平常都是作为我们路经扬州时落脚的地方,虽然摩迦这次是随滕王殿下一起到扬州来,宿在越王府里,不过也还是要过去知会一声!”

“小酒肆!分水刺……”李元婴突然停下脚步,猛地回头问道:“摩迦,你说你们‘东海水鬼’开的那间小酒肆是不是坐落在州市的西北隅?”

摩迦被李元婴那森冷的眼神和咄咄逼人的声音给吓了一大跳,除了当初被宋孝杰俘上岸时,他何曾见过滕王殿下如此眼神,不过心里面更是大为震动,失声叫道:“滕王殿下怎么知道,虽然那间小酒肆在扬州城已经开了两年多时间,但是除了我们‘东海水鬼’的人以外,外人应该不可能知道吧!”

“‘东海水鬼’,那是什么东西?”李贞这时也明白了,扬州市令禀报的那伙刺客,肯定和这个叫摩迦的昆仑奴脱不了关系,顿时就用杀人般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摩迦。在李贞的心里面,那群刺客就是被千刀万剐也不解恨。

薛仁贵马上用最简洁的语言把刚才州市里发生的事情跟摩迦说了一遍。

“白衣刺客,分水刺……”摩迦脸色顿时一白,只是一头雾水地说道:“回滕王殿下,殿下所说的那群刺客应该就是摩迦的同伴,可是他们什么时候变成刺客了?”

李元婴不耐烦地摆摆手道:“什么时候变成刺客那就不用管了!摩迦,你现在就跟某一起去州市,让你那些同伴都放下武器,只要不再负隅顽抗,一切可以既往不咎,否则的话,某滕王府三百亲事的耐心也不多!”心里也是暗暗想着,难怪李世民让自己最好能够把这个“东海水鬼”给收伏了,这才二十几个人,就敢当街闹事,若是让他们成了气候,那可就不大好办了!

摩迦慌忙点头,不过随即又摇头迟疑道:“滕王殿下,并非摩迦不肯,只是‘东海水鬼’在扬州的主事人应该是利加头领,他是当年跟着大龙头一起逃出来的几个人之一,而摩迦位卑言轻,虽然摩迦也不清楚利加头领想要干什么,但是想要让摩迦去说服他恐怕不大可能!”

李元婴的眼神再一次冷了下来,立刻翻身上马,沉声道:“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某不讲情面了!”至于收伏“东海水鬼”的念头,那就让它见鬼去吧!

看到李元婴扬起马鞭就要出发,摩迦顿时大急,赶忙上前拉住李元婴的缰绳,急声道:“殿下留步!虽然摩迦位卑言轻,无法说服利加头领,但是师伯他老人家可以啊!利加头领也曾在大龙头那里见过师伯他老人家的画像,只要师伯他老人家能够出面,让利加头领他们放下武器,肯定是兵不血刃的事情!”

“摩迦的师伯又是何人?”李贞糊里糊涂地在一旁听了老半天,总算是听明白了大概,不过很快就又糊涂了起来。

李元婴眼睛一亮,这倒也是,立刻就从马上跳了下来,随口道:“摩迦的师伯就是刚才那个避尘道长!仁贵兄,越皇侄,这样吧,你们先领兵过去,如果事况紧急,可便宜行事,某这就去请避尘道长,随后就到!”待到最后一个字说完,李元婴都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事况紧急,可便宜行事……摩迦不由苦涩地笑笑,他可不认为常驻在小酒肆的那二十几个昆仑兄弟会是这些如狼似虎的亲事、帐内的对手,只能寄希望于利加头领千万不可胡来了。唉!摩迦轻轻一叹,向薛仁贵等人施了一礼,也跟着跑了进去。

※※※※

一万三……

头昏眼花啊!!!

第二百三十八章 释厄(上)

第二百三十八章

释厄(上)

“避尘道长!避尘道长!”李元婴没等里面的虬髯客应答就推门而入。

虬髯客抬头看到李元婴焦急难耐的神色,不由一怔,印象中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李元婴这种惊慌失措的表情,奇怪地问道:“滕王殿下,你这是……”

话音才落,摩迦也紧接着气喘吁吁地闯进门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拱手道:“摩迦见过师伯!还请师伯看在大龙头的份上,救他们一救吧!”

“什么意思?救他们?他们是谁?”摩迦的语无伦次更让虬髯客一头雾水。

摩迦这才想起滕王殿下好像还没有把州市那边发生的事情告知虬髯客,马上就把他刚刚从薛仁贵那里了解到的大致情况复述了一遍。

“摩迦,你确定那些白衣刺客都是僧高的人?”虬髯客随之眉头皱起。

李元婴这回在虬髯客面前并没有表现出多少的耐心,待摩迦介绍完情况,立刻就冷声道:“保管错不了,那些白衣刺客闹事的地方正是古龙僧高在扬州城设立的落脚地,而且摩迦曾说,‘东海水鬼’里面的人所用的武器都是分水刺,而那些白衣刺客所拿的兵器,也正是分水刺!元婴已经让薛仁贵和越王李贞领千余护卫先过去了,只是元婴觉得如果能够兵不血刃地化干戈为玉帛,那当然最好,不知道长可愿移步!”

“师伯!仅凭利加头领和二十几个昆仑兄弟绝对不可能是大唐官军的对手,摩迦以前在岛上的时候也见过利加头领几面,知道以利加头领的性格,一旦下定了决心做什么事情,即使明知不敌也不会屈服的,但是只要师伯出面,肯定能够让他们放下武器的,师伯,摩迦求您去救他们一救吧!那可是二十几条性命啊!”

“也罢!”虬髯客并没有迟疑,颔首答应了下来。虽然虬髯客本身并不是南海昆仑人,但却曾为扶南国的国主,不过如果虬髯客现在还在卞山云峰顶上隐居,那即使遇到这种事情也不见得就会下山,幸亏如今的虬髯客既然已经答应了去方丈岛与古龙僧高见面,关乎二十几个昆仑奴的性命,他当然不会置身事外。

※※※※

绸缎庄里,一个滕王府亲事从门缝中清清楚楚地看到外面那些白衣刺客围涌而上,将贺兰安石抓住,正准备离开这里,顿时就变了脸色,回头急道:“王妃,那些白衣刺客准备要跑了,不过他们在外面劫持了贺兰功曹,现在怎么办?”

“什么?姐夫在外面!”本来就是强作镇定的武照登时就懵了,本来还能凭借着这间绸缎庄固守待援,没想到却出了这么个意外,慌忙回身望去,幸好她大姐武顺被吓得躲到最里面去了,并没有听到这个滕王府亲事刚才的话。

同样借着门缝,武照看到街上那些白衣刺客押着他的姐夫正快速往州市的北门撤退,心里开始天人交战起来。一方面从现在的情况可以看出,只要守在绸缎庄里,不要出去,肯定再无危险;可是真就躲在绸缎庄里,那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姐夫被那些昆仑奴给绑走,如果这些昆仑奴真是同刚才心里判断的那样,与殿下有仇,那姐夫落在这伙昆仑奴手里,肯定九死一生,怎么办呢?

看着这伙昆仑奴马上就要离开她的视线了,时间已不容武照多想。电光火石间,被初雪抱进里间的小贺兰隐约传出来的哭喊声让武照很快就下定了决心,咬咬牙道:“四位校尉,拜托了!”

这四名滕王府亲事立刻也就明白了武照的打算,同时坚毅地点点头,随即就打开房门跃了出去。由于武照在扬州期间基本上是借住在贺兰宅里,这四个保护武照的护卫当然也同样是住在贺兰宅,一年下来与贺兰安石自然也有了一点交情,如果不是因为担心武照这个滕王妃的安危,他们刚才也不会有任何犹豫。

刚才在对面的酒肆观察了那么久,这间绸缎庄里有几个人利加也心知肚明,他哪里会想到自己已经打算撤退了,绸缎庄里的那四个护卫竟然还会冒了出来。难道那四个护卫自大到以为在这样宽敞的大街上会是他们这二十几个弟兄的对手?

本来利加还有些心动,只要能够快速地解决了这四个护卫,那在绸缎庄里躲着的滕王妃还不手到擒来!不过随即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这里毕竟是扬州城,一旦官军赶到,到时候要再想逃出城去就不可能了,于是立刻用他们那边的话喊道:“不要管他们,抓紧时间撤离!”

“呔!放下贺兰功曹,饶你狗命!”看到这伙昆仑奴并不理会他们,其中一个亲事就横着障刀追了上去。

而落在最后面的那个亲事稍微迟疑了一下,立马就拦住了另外两个也准备追上去的亲事,指了指对面那间小酒肆,冷声道:“小心调虎离山!”顿时就让那两个亲事吓出了一身冷汗。

武照这时候也追了出来,看到其中三个亲事并没有追上去抢回贺兰安石,还以为他们是胆怯了,寒着脸怒道:“你们三个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点追上去!”

“王妃,这伙昆仑奴刚才躲在对面那间小酒肆里面,明显是冲着王妃来的,可是现在却诡异地撤走了,虽然可能是因为贺兰功曹在他们的手上,但也不能不防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啊!”

“调虎离山吗?”武照略有犹豫,随即便道:“那某就跟你们一起过去!看这伙昆仑奴还如何调虎!”

“王妃不可!”这三个滕王府亲事顿时目瞪口呆,在大街上可不比绸缎庄那种狭窄的空间,而且那些刺客的人数还是他们的六七倍,一旦交上手,即使他们亲事府的典军薛将军在此,也不一定能够保证王妃无碍……

而昆仑奴那边,时不时往回望的利加在看到那四个护卫中仅有一个追了上来,心里大喜,虽然在抓紧时间撤离,不过只对付一个护卫,利加还是很有自信的,能解决掉一个是一个,立刻就挺着分水刺迎了上去。

※※※※

明天更一万一!

第二百三十九章 释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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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释厄(下)

第二百四十章

释厄(下)

李贞虽然刚才在绸缎庄前耽搁了一点时间,不过他来得也不慢,薛仁贵前脚刚到,李贞后脚也就追上来了。

昆仑奴的肤色向来以黝黑著称,但是在看到他们已经被千余名官军团团围住,这伙昆仑奴的脸色也同样变得惨白惨白的。

谁也知道最后的机会已经丧失,他们现在要再想从这里逃出去绝对是不可能的了。这种情况下,自身都难保的利加自然也就顾不上被李元婴给俘虏了的摩迦现在是什么情况,猛地一把将被他的两个属下押着的贺兰安石给拉了过来,一手摁在贺兰安石的脖子上,另一手握着分水刺,同样指着贺兰安石的咽喉,沉声道:“薛礼,李贞!如果你们还想要贺兰安石的性命,就快点给某让出一条路来!”

说实话,在用贺兰安石来威胁薛仁贵和李贞的时候,利加并没有多少自信。

如果他现在已经把贺兰安石劫持出扬州,然后放出消息让李元婴或者李贞拿赎金来换人的话,那利加深信,不管是实封一千两百户的李元婴,还是刚刚加了实封千户的李贞,应该都不会吝啬这点对于他们来说只属于小钱的赎金。

可是,他们现在的处境却是已经被李贞的人给团团围住。利加心里亮堂得很,由于他们今天的行动,身为扬州都督的李贞可以说是在李元婴面前丢了一个大脸,因此,要想用贺兰安石的性命相威胁,恐怕李贞并不一定就会就范。

对于李贞的心思,利加猜得不仅没错,而且还太乐观了点。李贞今天可不仅仅是在李元婴面前丢人,而且在李治面前更是脸上无光,要知道在今天之前,李贞还信誓旦旦地卯足了劲,想要在李治面前表现出他的不凡来,结果却出了这茬子事情。

因此,李贞现在心里面,恐怕把这伙昆仑奴给生吞活剥了的心思都有了。而贺兰安石虽然因为跟李贞母家的那点亲戚关系,一直以来也算是李贞的心腹之一,但是利加他们要想用贺兰安石来威胁李贞,这个如意算盘肯定是打不成了。

薛仁贵不由大急,连忙向李贞那边看去,如果是在片刻前,他还能够尽量想办法稳住这伙昆仑奴,以待李元婴和虬髯客赶到。不过现在有李贞在场,一切自然都是由越王李贞做主。

由于虬髯客这个师伯祖的原因,薛仁贵并不希望眼前的这伙昆仑奴有什么损伤,毕竟在十多年前,这伙昆仑奴很多都是他师伯祖的子民,至于贺兰安石,那当然就更不必说了。若是李贞对于利加的威胁没能处理妥当而导致矛盾激化,那绝对不是薛仁贵愿意看到的。

“郎君!”

“姐夫!”

为了能够追上这伙刺客,李贞率领的越王府亲事、帐内都是全速追赶,故而相对骑术不精的武顺和武照也就被落在了后面,但是利加的大声叫嚣同样也清晰地传到了武顺和武照的耳朵里,立刻就从外面挤了进去。

武顺看到虽然那个昆仑奴把分水刺就放在贺兰安石的脖子前面,而贺兰安石依旧脸色不变,这才稍稍安下心,只要她夫君没事就好,接着便殷切地看着李贞哀求道:“越王殿下,您快点下令让将士们让出一条道吧!”

而武照在看到李贞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心里面顿时也就明白李贞是什么心思了,想要让李贞下令让道,让这伙刺客逃离扬州,显然是办不到的,至少她大姐武顺还没有这个影响力。而且即使李贞真的下令让道了,这伙昆仑奴也不可能马上就能将贺兰安石放回来,等到让这伙昆仑奴逃出扬州后,再要想让他们把贺兰安石放回来那就难了。

武照忽然间想起先前在州市的时候,裴怀节和李贞都跟她提起过,那个什么避尘道长是这伙昆仑奴的师伯,只要殿下把那个避尘道长请来,那姐夫应该就不会有事了。

于是猜到李贞心里面的想法的武照立刻就在李贞旁边小声道:“越皇侄,若是让这伙昆仑奴逃离扬州,那就是泥牛入海,要想再抓住他们就不大可能了!但是为防他们玉石俱焚,对姐夫不利,不若先将他们稳住,等殿下把那个避尘道长请来!”

“叔王妃所言甚是!”李贞自是连连点头,其实他刚才心里也担心武照会不会也像她姐姐武顺那样要求他下令把路让开,毕竟武照是他的叔王妃,面对武顺的请求,李贞能够拉下脸来拒绝了,但是如果是武照,那就不太好办了。

接着李贞便策马从护卫中走了出来,顾左右而言他地说道:“孤刚才也从扬州市令那里了解到,汝虽然是一个外族人,但在扬州城里也是一间酒肆的东家,孤自问徙任扬州都督三年多来,治下百姓也还算能够安居乐业吧!可是汝却纠集一帮同族,想要劫持孤的越王府功曹参军事,不知意欲何为啊?”

可惜利加却并不为所动,那只锁着贺兰安石脖子的右手立刻就往里一紧,怒目圆睁道:“废话少说!让或不让?某可没有太多的耐心!”

“郎君——”看到贺兰安石被利加勒得不住咳嗽,早已梨花带雨的武顺,眼泪又潸潸地落了下来。

“利加,住手!”贺兰安石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哪能受得住这种罪,见此情形薛仁贵也是大声叱喝。

“住手?”利加眼神一冷,沉声道:“当然不成问题!只要尔等马上把路让开,某自会把贺兰功曹完好无缺地送回去!”

“妄……”

“越王殿下——”看到李贞被利加气得三尸神暴跳,担心利加再一次被刺激到的薛仁贵也顾不上什么尊卑了,李贞才开口说了第一个字就被薛仁贵给蛮横地打断。

紧接着薛仁贵又和声道:“利加,千万别冲动!你可知道滕王殿下和你们大龙头古龙僧高的师伯乃是忘年之交!”

“师伯?”利加先是一怔,紧接着就高声厉叫道:“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大龙头的师伯?说!你们把摩迦兄弟给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薛仁贵顿时哭笑不得,看来这些昆仑奴对唐人的戒备实在太深,这都想到什么地方去了,正要解释,就听到了摩迦远远传来的声音,“利加头领,不可鲁莽!”

薛仁贵回头望去,心里顿时就安定了下来,有师伯祖在,贺兰功曹自然也就脱厄了!

※※※※

明儿看看能不能更一万三吧--!

第二百四十一章 拿着鸡毛当令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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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方丈岛(上)

第二百四十二章

方丈岛(上)

因为李贞对这伙昆仑奴依旧心存芥蒂,所以李元婴当然也不可能把他们给请到越王府去,而且发生了今天这种事情,即使由于李元婴的干涉,使得李贞不再追究这伙昆仑奴,但是利加他们要想再在扬州城呆下去,也不大现实了。身为扬州都督的李贞,绝不会在自己的治下埋上一颗定时炸弹,至少在李贞的眼中,这伙昆仑奴就是一群不安分的东西,故而扬州城里的那家酒肆,利加也不可能再开下去了。

宋孝杰上船把古尔甘身上绑着的绳索割开,而摩迦也把一个月前在湖州的卞山上如何巧遇师伯的过往跟利加他们述说了一遍,利加顿时恍然,难怪他这两年多来寻遍扬州的江都、六合、海陵和高邮四县,也没能得到半点关于师伯的音讯,没想到师伯竟然隐居在太湖南岸的卞山云顶峰,确实有些出乎意料。

既然已经不能继续留在扬州城,利加他们也就只好乘坐江边早已准备好的那艘船,出海先回方丈岛再说。而虬髯客这回下山与李元婴同行,目的就是为了去方丈岛,现在利加要回方丈岛去,虬髯客当然也就没有必要再跟着李元婴留在扬州,耽误时日。

利加他们自然是欢呼雀跃,由于这次鲁莽行动,使得“东海水鬼”在扬州城两多年才攒下的一点微薄基业顷刻间付之一炬,现在这样灰溜溜地回去,即使大龙头不责骂他们,他们心里也不见得会好受,而能把师伯他老人家也给带回方丈岛去,那就大不一样了!

不过李元婴就不见得会乐意了,虽然利加现在对他大为尊敬,但是要想收伏“东海水鬼”,关键还在古龙僧高这个所谓的“大龙头”身上。而虬髯客,正是李元婴手中最重要的一张牌,如果是他亲自把虬髯客带上方丈岛,那古龙僧高即使不会对他感恩戴德,至少好感肯定是少不了的。所以李元婴当然不希望虬髯客不等他,直接就跟利加他们回去了。

可是虬髯客这次下山来,就是要去方丈岛,既然今天就能与利加他们一块起程,李元婴哪还能找出什么理由让虬髯客留在扬州,等他从苏州回来后再一起去方丈岛!

而摩迦自从被古龙僧高派往杭州帮助王金义假扮青龙,离开方丈岛也有好几个月的时间了,虽然这几个月来跟随在李元婴身边,也已渐渐习惯,不过看到利加和师伯他们准备回岛,于是也开口向李元婴辞行。

本就因为虬髯客要先行离去而有些郁闷的李元婴眉头皱得就更紧了,如果连摩迦都先走了,那还有谁知道方丈岛在什么位置?而且这还是次要的,方丈岛位于距离海州东海县不远的外海,虽然有些隐秘,但那片海域也就那么大,多花点时间也就找到了,更重要的是,如果没能把虬髯客和摩迦攥在手上,待到他从苏州回来,再找到方丈岛,谁知道在这段不短的时间里,会发生什么事情!对于志在把这个“东海水鬼”收为己用的李元婴来说,他可不想冒这个险!

要不然先把苏州搁下,趁着这个机会和利加他们一同前往方丈岛?李元婴心里这个念头突然冒出。在反复地权衡了半天后,李元婴也就定下了主意,扬州和海州之间相距不远,只隔着楚州和泗州,如果走海路的话只会更近,先和虬髯客他们一块去方丈岛,应该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于是李元婴颔首道:“避尘道长和摩迦兄弟也知道,方丈岛某是慕名已久了,既然避尘道长和摩迦兄弟都有意与利加头领同船回岛,那不如某也和你们一起去方丈岛吧!”

“滕王殿下也要去方丈岛?”利加顿时就有些惊讶。

李元婴点点头,他当然不会在利加面前开门见山地说他去方丈岛就是为了把你们这些昆仑奴都给收编了,只是笑着说道:“早闻摩迦兄弟说过,方丈岛乃海上仙山,置身岛中,如临仙境一般,如此胜景,某岂会错过!”

而薛仁贵却在李元婴身后迟疑道:“殿下,那江王殿下那边呢!”

“苏州待某从方丈岛回来后再去也不迟!”本来李元婴也可以让阎立本代为黜陟苏州,不过苏州刺史,江王李元祥毕竟是他的嫡亲兄长,李元婴这次出任江南道黜陟大使,除了辰州以南的黔中地区因为山獠作乱频繁而没有亲临以外,几乎走遍了江南道的其他所有州县,因而如果李元婴已经到了苏州旁边的扬州,还不亲自去一趟苏州,恐怕李元祥的脸上就不那么好看了,而且当年李元祥之官远离京师的苏州,本就心里不忿,也许还会因此对李元婴怀恨在心。

不过即使决定同虬髯客他们一起先去方丈岛,李元婴当然还是要先回越王府去,把事情都交代妥当再说,而且李元婴只从摩迦的口中听说过古龙僧高的大概情况,对他并不了解,因此李元婴自然也不可能单刀赴会,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些滕王府护卫肯定是都要带上的,否则的话,如果那个古龙僧高有个什么坏心思,李元婴逃都没办法逃出来。

虬髯客吗?李元婴可是听摩迦说了,那个古龙僧高可是虬髯客最疼爱的一个侄子,要是古龙僧高想要对付他,李元婴并不认为虬髯客一定就会站在他这一边,这鸡蛋当然不能都放在同一个篮子上。所以,李元婴还得让李贞给这些滕王府亲事准备好出海的船只。

于是李元婴接着又道:“避尘道长,利加头领!这样吧,宋孝杰校尉就住在前面那个小渔村里,不如众位先与宋校尉一起到那个小渔村休息一下,等某回去把事情安排妥当后便和众位一块起程前往方丈岛,如何?”正好李元婴也能顺路到宁飞的家里慰问一下。

利加看了看虬髯客,见他的师伯并没有异议,而且现在的天色也还不晚,便拱手道:“那利加在前头那个小渔村等候滕王殿下了!”

※※※※

明儿补!

第二百四十三章 方丈岛(下)

第二百四十三章

方丈岛(下)

“滕叔,您要去那伙昆仑奴的老巢?”李元婴和薛仁贵一起回到越王府。将事情交代了一下,李贞顿时就跳了起来,立刻就劝道:“滕叔!那伙昆仑奴基本上都是被我们唐人从海上抓捕贩卖到大唐来的,对我们大唐向来敌视,而且他们还敢在扬州城里行凶闹事,可见并非什么善类,滕叔千金之躯,岂可轻易涉险!”

李元婴微笑道:“危险确实是有,这点滕叔并不否认,不过滕叔既然领了圣旨,那这个方丈岛自然是非去不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越皇侄也不必太过担心,避尘道长乃是那伙昆仑奴的长辈,看在避尘道长的情面上,他们即使不能为我大唐所用,滕叔在方丈岛上的安全,应该能够保证,而且滕叔此番去方丈岛也不是孤身前往,滕王府亲事府的众将士肯定也要随行!出海的船只这方面还有劳越皇侄辛苦一二了!”

“船只当然没有问题,侄儿这就让裴长史为滕叔准备。不过滕叔,真的没有关系吗?”李贞眉头紧皱,只可惜那个所谓的“方丈岛”远在海州,李贞虽然手上有兵,但也没那个胆子出境。

“越皇侄放心好了,滕叔早就从摩迦那里了解过,方丈岛上,抛去老弱家眷,真正有战力的青壮,应该不上百人,如若这伙昆仑奴真有不臣之心,就算他们占据了地利,越皇侄以为他们能比得上滕叔那些滕王府亲事吗?”虽然李贞的担心没能让李元婴改变主意,不过李元婴心里还是挺高兴的,既然李贞还能如此为李元婴着想,就说明李贞并没有因为今日不得已放过那些昆仑奴而埋怨李元婴。

“既然滕叔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侄儿也就只有祝滕叔一帆风顺,马到成功了!”李贞无奈地摇摇头,继而吩咐裴怀节给李元婴一行准备出海的船只。

李元婴也拱了拱手道:“那就谢越皇侄的吉言了!哦,对了!滕叔还得再向越皇侄借一个人!”

“是宋孝杰吧!”没能李元婴开口,李贞也就猜出来了,宋孝杰只不过是越王府的一个普通亲事而已,李贞当然不会舍不得,而且宋孝杰也已经跟了李元婴一年多的时间。

李贞心里也清楚,由于宁飞为了保护滕叔而战死这个原因,滕叔对宋孝杰肯定也会夹杂着对宁飞的感情在里面,于是顺水推舟地说道:“宋孝杰能够得到滕叔的赏识。那可是他的荣幸!侄儿记得滕叔的滕王府长史卢承庆乃是掌兵部五品铨选的检校兵部侍郎,不如滕叔就让卢长史把宋孝杰调入滕王府好了!”

李元婴本来就有这个打算,原本还想等要回京的时候再向李贞提出,没想到李贞自个儿就提出来了,当然不会拒绝。

不过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才把李元婴给盼回来,而现在李元婴马上就要远赴海州,武照可就不怎么乐意了。再加上惟恐天下不乱的李治在一旁添声,说是方丈岛如何如何地漂亮,弄得李贞心里面都怪痒痒的,如果不是因为他现在还是扬州都督,不能私自出境,指不定就也想去那个方丈岛瞧瞧究竟。而自幼跟着其父武士彟遍游蜀中名山大川的武照,当然也是怦然心动,便也想跟着李元婴同行。

李元婴稍有犹豫,他和武照相别一年有余,期间只有为数不多的鸿雁传书,今日重逢,又遇贺兰安石被利加他们给劫持了,一直都还没有好好地说过话,而现在他马上就要动身前往方丈岛。当然也舍不得武照。

李元婴在心里权衡了一番,自思此番去方丈岛有虬髯客和随行保护的滕王府众将士这双保险在,而且由于他去年查处了徐斯文父子一案,使得那些昆仑奴基本上都对他感恩戴德,即使不能将“东海水鬼”收为己用,全身而退应该不成问题,于是也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原本李元婴只打算让薛仁贵率领滕王府亲事随行,而把阎立本、刘仁轨等人留在扬州,不过既然同意了让武照随行,那也就没有什么理由把阎、刘等人留下,反正只要不是李治和郝处俊这两人也跟到方丈岛去那就成了!

※※※※

江都码头上,临上船前,李元婴将郝处俊拉至一旁,耳提面命地说道:“郝卿!某马上就要离开了,护送雉奴回京的事情就全拜托郝卿了!”

郝处俊朝李治那边看了看,抱拳道:“殿下放心,处俊一定完好无损地把晋王殿下送回京师!”

“嗯!”李元婴轻轻地点了点头,不过目光在姚璹身上瞥过后,还是觉得不大放心,又小心地叮咛道:“记住,把姚璹那小子给看牢了!早知道就把那小子丢还给姚处平了,免得还要担心他把雉奴给带坏了!”

郝处俊莞尔道:“其中厉害,处俊自也晓得!明天回京的路上,处俊一定十二个时辰都紧盯着姚璹!”

“唉!辛苦郝卿了!”李元婴在郝处俊肩膀上拍了拍,接着又道:“这样吧,某让张卿留下来和郝卿一起护送雉奴回京!”张天水虽然不像郝处俊,能够约束李治,但要管住姚璹,还是绰绰有余的。

虽然李元婴让张天水提前返京。张天水心有不愿,不过他也不会提什么异议。一切都安排妥当后,李元婴让众人先行上船,最后对李治嘱咐道:“雉奴,明天你和姚璹两人就跟郝处俊、张天水他们一起返京,可千万别学姚璹那样,到处乱跑!年初出京的时候,小皇叔可是向你父皇、你母后以及长孙司空都打过保票,要是你在回京途中出了什么事情,小皇叔就没法向你父皇、母后他们交代了!”

“小皇叔放宽心,雉奴又不是三四岁的稚童!”李治登时就有些不乐意了。

“那就好!小皇叔哪能不放心雉奴啊,这不是在担心姚璹那小子吗!”李元婴给李治整了整衣冠,笑呵呵地说道。

“小皇叔!”可能是因为想到马上就要跟李元婴离别了,李治眼睛也有些发红,两只手抱在李元婴的腰间,低喃道:“小皇叔,您可要记得答应过雉奴的话!下次如果再去方丈岛,一定要把雉奴带上!”

“难道在雉奴的眼里,小皇叔是言而无信的人吗?”李元婴笑着把李治从他身上拉开,从袖兜里掏出一面锦帕轻轻地给李治擦了擦眼角,低叹道:“雉奴,回去吧!最多再过两个月,小皇叔也会回京的。到时候再和雉奴一起叙旧!”说罢便转身踏上船板。

“雉奴不要哭了!等到滕叔回京后,雉奴还怕见不到滕叔吗?哪像你的越皇兄,等滕叔离开江南后,再要见到滕叔,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李贞上前在李治一抽一抽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高声拱手道:“滕叔,一路顺风!”

李元婴也回头向岸上招了招手,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马上又从船板上走了下来,对李贞叮嘱道:“越皇侄,刚才滕叔差点忘记交代你一件事情了。这次滕叔先行去了方丈岛,你还是派人到苏州去跟你的江叔解释一下滕叔的事情,免得让他误会了!”

“滕叔放心,即使滕叔不说,侄儿也会派人到苏州给江叔捎去口讯的!”

※※※※

半刻钟之后,船队便缓缓停在了江边的一个小渔村前,宋孝杰、摩迦和利加三人也早已就在江边翘首等待了。

看到李元婴缓步走下船来,利加不禁傻眼,愣愣地问道:“滕王殿下,您……您不会是要把您的这些护卫全都带到方丈岛去吧……”

“当然!”李元婴也明白利加肯定在担心他会不会玩一个假道伐虢之计,明面上说是慕名方丈岛上的仙境胜景,实则想要清剿“东海水鬼”。不过李元婴虽然能猜到利加的心思,但却是装了个糊涂,颔首道:“这些随行护卫都是某去年从京里带出来的,既然某准备要去方丈岛,他们也不好留在扬州惊扰扬州百姓!某以前听摩迦说,你们的那个方丈岛也还挺大的,应该能容得下某这三百多名亲事吧?”

“容得下,当然能容得下!”利加脸上很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看李元婴一副很无辜的表情,他还能说什么!李元婴对他们昆仑众族有着再造之恩,利加就算心里面再怎么生疑,也不能当面把怀疑说出来,那样的话自个儿都觉得不好意思。

再者刚才利加也听摩迦说了,滕王府亲事府典军薛仁贵,竟然是师伯结拜兄弟的徒孙,而且师伯对薛仁贵同样也有师徒之谊,因此利加心里也觉得他这个怀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另外随即利加又看到了滕王妃也从船上走了下来,心里顿时就安定下来,如果滕王殿下真想对他们“东海水鬼”不利的话,肯定不会还带上家眷。

不过可能是因为埋怨摩迦把他们岛上的事情什么都跟李元婴说了,利加还是很不满地瞪了旁边的摩迦一眼。

走进小渔村后,李元婴便和武照一起在宋孝杰的陪同下走访了宁飞的家。因为宁飞本就是越王府亲事,后来又被追赠为游击将军,赙物三百段,而且宁飞也不是家中独子,所以虽然宁飞家里一下子失去了一个顶梁柱。但家境还不算太差,不过宁飞的寡妻却没等孝完,就远远地不知又嫁到什么地方去了,仅留下一个六岁大的小儿,让李元婴唏嘘不已。

慰问完宁飞的父母后,李元婴又让郭迁给他们家留了二十缗钱,这才离开小渔村。本来李元婴是想把宁飞的遗子也带在身边,不过他现在要去方丈岛,只好暂时将他留在小渔村,等回京的时候再把他给带回京去,就当是报答宁飞当年的救命之恩!

※※※※

从胡逗洲出海后,虽然船队走的是海路,但是海上天气变化莫测,而且这个时节更是台风频繁光顾东南沿海的季节,故而船队也一直都是紧贴着海岸前行。就这样在海上颠簸了几天的时间,每天看着不同于陆地上的海上日出,武照当然是高兴得很,虽然她小时候跟着其父武士彟从蜀中到荆楚,游过不少地方,但是海上就不曾来过了,而留在扬州一年多的时间里,尽在家里照顾姐姐武顺了,同样也没有出海。不过李元婴就没觉得有什么意思了,前世他就是海边长大的娃,海上日出壮则状矣,但也早就看腻味了。

终于,李元婴在又一次被武照从床上拉起来陪她观看日出的时候,远远的一座大型岛屿映入眼帘。李元婴又端起望远镜仔细地瞧了瞧,只是这座海岛与海岸之间只有一条狭长的水道,虽然现在船队好像是奔着那个海岛前去的,不过李元婴当然不会认为那个海岛就是所谓的方丈岛,否则的话,那个方丈岛早就被人给占据了,还轮得到那些昆仑奴吗?

“摩迦,那里是什么地方?”李元婴把躺在甲板上睡懒觉的摩迦给叫了起来。

“哪呢?”摩迦可没有李元婴的目力,只好从李元婴手中接过那架让他们假扮的青龙泄密的望远镜,随即放下望远镜喜道:“滕王殿下,前面应该就是郁洲了,也就是东海县!我们的方丈岛就在郁洲东面的海域上,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下午的时候船队应该就能抵达方丈岛了!”

“东海县?”李元婴怔了一怔,虽然他早在杭州的时候就准备要去东海县,不过也没有想到东海县竟然是一块海岛。

这时阎立本和宋孝杰两人也一块走了过来,阎立本施礼道:“大王,东海县马上就要到了,大王既然来了东海县,要不要和东海令以及海州刺史知会一声?”

“这就不必了,某只是江南道黜陟大使,又非河南道黜陟大使,此次到东海县来,跟东海令和海州刺史都没有什么关系。而且某也只是去方丈岛而已,那个郁洲岛,某就不去了!”李元婴摆摆手说道。

“这个……”阎立本犹豫了一下,目光在摩迦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迟疑道:“大王可否移步!”

李元婴知道阎立本不会无的放矢,而且还要避开摩迦,于是也就点点头,跟武照说了声,便和阎立本一起走回船舱去。

“不知何事让王师如此慎重?”李元婴亲自将房门关上,转过身来狐疑道。

“大王见谅!”阎立本拱了拱手,小声道:“大王,您此番方丈岛之行乃是奉了圣人的敕旨前去收伏招安‘东海水鬼’,虽然大王对那些昆仑奴有恩,可是大王,您有没有想过这些昆仑奴要是不接受大王的招安会怎么样?若是他们不接受招安,而通往方丈岛的水道又被我们所熟知,也许他们也会因此而对我们不利啊!虽然大王有虬髯客同行,这种情况可能性并不大,但是大王乃是万金之躯,也要做好这个准备啊!以防到时候措手不及!”

“王师不必担心,这个元婴也早有考虑,所以才会将亲事府的众将士都带了过来!”李元婴笑笑说道。

“可是大王,虽然薛将军率领的亲事府将士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但和那些常年泡在海里的昆仑奴相比,毕竟是不谙水战,而且我们还是孤军深入,在那个岛上人生地不熟的,倘若有变,恐怕难以保护大王和王妃周全!”阎立本依旧是眉头紧锁。

虽然李元婴对阎立本的顾虑并不苟同,不过阎立本这么地处处替他着想,李元婴也不想伤了阎立本的心,颔首道:“那不知王师准备如何打算?”

阎立本马上就道:“立本是这么想的,虽然大王奉了圣人敕旨,为表诚意,亲自前往方丈岛收伏招安那伙昆仑奴,但海州地方当然也不能让他们闲着!可派一人乘小舟前往海州,将大王今次的任务告知海州刺史,让海州刺史派人暗中监视方丈岛,一旦事情有变,也好驰援!”

“暗中监视?”李元婴摇摇头道:“虽然方丈岛就在海州的外海,不过没有岛上之人的指引,恐怕一时半会儿他们也找不到方丈岛所在吧!否则的话,那个古龙僧高也不可能把老巢安在那个地方!”

“大王不必担心,这个宋校尉自有安排!”阎立本成竹在胸地说道。

“宋孝杰吗?”李元婴在阎立本来回踱了几步,心想能多一层保险也是好的,于是便点头答应了下来,只是提醒道:“暗中监视是暗中监视,不过王师最好还是跟海州刺史吩咐一声,一定要做到万不可惊动到岛上的那些昆仑奴,否则弄巧成拙的话,唯他是问!”

“喏!”

阎立本正要离去,李元婴马上又叫住他,“王师,就让正则去海州刺史衙门吧,正则是监察御史,如果派别人去,也不见得能镇得住海州刺史!”毕竟刘仁轨还不是李元婴的心腹,正好有这个机会,李元婴就把他打发出去了。

又经过了半日的航行,在摩迦和利加这两个识途老马的指引下,那个所谓的“方丈岛”也终于是出现在了大家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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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 古龙僧高(上)

第二百四十四章

古龙僧高(上)

方丈岛上。

“大龙头,大事不好了!海面上突然出现一只船队,看情况好像是直奔我们岛上而来!”外面两个昆仑奴没等通传就闯进了古龙僧高的居所,慌慌张张地叫道。

“船队有什么好紧张的!应该是从江南到北边的登莱去的船队吧,不必理会他们!”古龙僧高听到这两个昆仑奴的禀报后,并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上,目光重新落在了贴挂在墙上的那幅中堂画上,而中堂画上的那个人物,自然就是古龙僧高的师伯虬髯客。

同时古龙僧高也在心里暗叹,自从把利加派往扬州后,已经两年多的时间了,却依旧没有任何有关师伯的消息,仿佛就从来没有过这个人一样,难道说师伯在离开扶南国前所说的叶落归根并不是指回到他的家乡扬州去?唉,希望把铁伐派过去后能够让利加腾出手来专门负责寻找师伯这件事情吧!

看到古龙僧高不以为异,这两个昆仑奴当然就更着急了,其中一个急声道:“大龙头,按照那个船队的航行速度,只怕再过一刻钟的工夫就能上岛了,应该不可能是过路的船队,而且……而且远远地看那些船,很像是大唐的官船!大龙头,上回我们在杭州折了五位兄弟不说,其中摩迦兄弟还被大唐的滕王李元婴给俘虏了,您说会不会是李元婴从摩迦兄弟口中得知我们的事情,派兵过来清剿我们了!”

“官船?”古龙僧高错愕道:“你们能确定?”

“应该不会有错!某以前被贩卖为奴的时候,在扬州城里见过不少这样的官船!”

古龙僧高眉头紧锁,重重地一拳砸在身旁的桌面上,冷声道:“传令下去,让弟兄们做好准备!大唐官军又如何?哼,大唐官军虽勇,但是方丈岛可不是阴山、大漠!倘若他们敢踏足方丈岛,某就让他们有来无回!”说罢便当先出了房门,直朝海崖奔去。心里更是后悔,早知如此,就不接王金义那桩生意了,逮不着狐狸还惹得一身骚!

※※※※

“滕王殿下,前面那座小岛就是‘方丈岛’了!”方丈岛就在眼前,利加也从他所在的那艘船上跳了过来,站在李元婴旁边给他介绍道。

李元婴点了点头,继续用他的望远镜看着岛上的动静,不过就在这个时候,李元婴的望远镜里面,海崖上却突然间冒出来了好几十个手中各拿着弓弩的昆仑奴。

看到海崖上那些严阵以待的昆仑奴,李元婴并没有感到奇怪,这些昆仑奴都是被唐人给劫掠到大唐来的,早已成了惊弓之鸟,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么一个落脚的地方,这片海域上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他们肯定能够知晓。而现在这支船队都马上就要靠上岸去了,如果那些昆仑奴还是没有什么动静,那才不对劲呢!

李元婴将手中的望远镜递给利加,笑着说道:“利加,看来你还没有通知你们的大龙头吧!你看,前面应该是你们那个大龙头前来迎接我们了!”

学着李元婴刚才的样子,利加将望远镜放在眼前,原本眼中模模糊糊的方丈岛霎时间就清晰了起来,心里也是一阵暗叹,这个望远镜果然神奇,摩迦他们那次栽在滕王殿下手中确实不冤!

不过看到海崖上全副武装的那些昆仑兄弟后,利加顿时就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往日回方丈岛的时候,利加最多也就是一艘船而已,等到船驶近后,岛上的人也就能认出来了,自然不会有什么误解。而这回利加却忘记了,他现在可是带着一支船队,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恐怕岛上现在已经炸开锅了。

利加连忙把望远镜还回李元婴手中,冒着冷汗道:“滕王殿下恕罪,可能是我们的船队让岛上的昆仑兄弟误会了!不知殿下能否让船队暂时停航,利加这就乘小舟先行上岛将这里的情况通告大龙头!”

不过看到李元婴脸上的笑容依旧不减,利加这才稍微地松了口气。滕王这次可是把他滕王府的护卫全都带过来了,要是起了什么误会,虽然占据地利,不过利加并不认为他们“东海水鬼”能够敌得过,而且海州的官军也近在咫尺。虽然他们这些昆仑奴对大唐,对官军疏无好感,但同样也不敢招惹官军,即使与徐斯文父子之间的血海深仇,也只能含恨忍下。

“当然没有问题,某也不想等下迎接某的会是漫天的箭雨!对了,让摩迦兄弟也同去吧!”李元婴和煦地颔首道。

将船上那艘备用的小舟轻轻放下海面,看着摩迦和利加离去的背影,阎立本小声附耳道:“大王,看岛上那个阵势,我们要不要也让将士们做好准备?虽然大王对那些昆仑奴有恩,但也不可不防啊!”

而武照却有着不同的意见,犹豫道:“王师所言差矣!既然岛上那些昆仑奴基本上都是被我们唐人从南海掠卖到大唐来的,那他们对大唐也许连最基本的信任都不会有。如果不是因为殿下当年在鄂州查处了徐斯文父子一案,间接地给那些昆仑奴报了血海深仇,儿肯定会劝殿下不要抱什么希望了!不过即便是如此,殿下要想招安这伙昆仑奴,恐怕也不会太容易,若是我们的戒备再让那些昆仑奴又产生了误解,那招安收伏,可就难上加难了!”

“王妃所言虽然在理,但是……”

李元婴摆摆手打断了阎立本的说话,微笑道:“王师莫急,让将士们外松内紧即可!难道王师以为仅凭那些箭弩还能威胁到我们的船队吗?元婴刚才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下,海崖上的昆仑奴也不过几十人而已,既然他们如临大敌,那海崖上应该就包括了他们岛上的全部青壮了,所以即使在登岛以后,王师也不必担心!不过还是要让将士们注意一下海面上的动静,昆仑奴以善于潜水闻名于世,岛上那些昆仑奴如果真要对我们不利,那唯一的胜算就是潜水过来,凿开我们的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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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共欠了六千字,明天尽量补回来!

第二百四十五章 古龙僧高(下)

第二百四十五章

古龙僧高(下)

“大龙头,前面的船队好像停下来了!”

“果然是大唐的官军!”古龙僧高轻轻地点了点头。脸上表情凝重如霜。

“大龙头,现在怎么办?若是大唐的官军铁了心要清剿我们,一旦让他们靠上岸来,仅凭我们岛上的这些兄弟,恐怕敌不过他们,不若我们先下手为强,从水下潜过去,把这支船队都给弄沉了,让他们全喂鱼鳖去,也是该让那些不可一世的官军好好地吃一个大亏了,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再打我们方丈岛的主意!”旁边一个昆仑奴恨恨地说道。如果宋孝杰在这里,肯定也能够认得出来,说话的这个昆仑奴,正是两个月前在杭州只身逃走的那个昆仑奴头领。

古龙僧高闻言也有所意动,环望了一下站在海崖上的这些人,心里暗叹,岛中的全部兵力,都已经集中在这里了,可是看对面船队那个架势,岛上这些兄弟们肯定不是大唐官军的对手,看来只有以己之长攻敌之短。趁着对面的官军想要徐徐推进之机,把他们都沉到海底去!

“弟兄们,把手里的箭弩先扔在地上,带上铁锤和凿子跟某一起下海去,为了岛上的妻儿姐妹,誓死不能让这伙官军上岛!”古龙僧高下定决心后,斩钉截铁地说道。同时自己也丢掉了手上的弓弩,而将一直挂在腰间的铁锤和凿子都给解了下来。

不过这时另外一个昆仑奴却指着海面上惊叫道:“大龙头您看,那儿有条小船正朝我们岛上驶过来!”

“大龙头,请准许苏铁下去把那条小船给截下来!那些官军也太瞧不起我们‘东海水鬼’了吧!凿穿这种小船儿,苏铁一人足矣!”那个从杭州逃回来的昆仑奴又抱拳说道。

“不对!”古龙僧高突然惊异道:“那站在船头上的人好像是利加!”

“什么?利加头领……”苏铁顿时一愕,要说目力,他当然比不过古龙僧高,不过这条小船儿驾得飞快,苏铁也很快就看清了站在船头上的那个人的身影,可不正是他们大龙头的绝对亲信,本来应该身在扬州城的利加!不禁狐疑道:“大龙头,利加头领怎么会和大唐的官军混在一起,难道说利加头领在扬州城泄露了身份,被官府抓获,而投靠了官府……”

“胡说!利加跟了某这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怎么可能会投靠官府!”古龙僧高的眼神更加森冷,回头道:“苏铁,你带着兄弟们就在崖上等着,某先下去看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如若出了什么事情,便宜行事!”

“敌情不明。大龙头怎可以身犯险!”苏铁连忙劝阻。

“不必再说,就这么吧!”古龙僧高并没有回头,只是抬手向后面摆了摆,三两步就从崖上跳到了下面的沙滩上。

※※※※

“好像是大龙头下来了!”站在船头上心急如焚的利加一眼就看到了有个人从崖上跃到了下面的海滩上,而在方丈岛中,好像也就只有他们大龙头才有如此轻盈的身手,赶忙对后面掌舵操桨的摩迦叫道:“摩迦兄弟,船速能不能再快些,大龙头已经在海滩那里等着我们了!”

“没问题!”摩迦当然也是归心似箭。

须臾间,这条小船儿就借着海浪冲上了方丈岛前的海滩上。

“大龙头!”没待摩迦把船停稳,利加就从船上跳了下去,踩着过膝的海水,朝古龙僧高那边奔了过去。

“利加,果真是你!是你把对面那些官军给引到方丈岛上来的吗?”看到利加兴高采烈的样子,古龙僧高更是眉头紧锁。

而下一刻,摩迦也从小船上钻了出来,惊喜地叫道:“大龙头,摩迦回来了!”

利加看到古龙僧高的表情,立马就知道他被误解了,赶忙说道:“大龙头误会了,与利加一同前来的船队乃是滕王殿下的护卫。并不是海州的官军!”

“这……利加,你怎么会跟摩迦在一起?”古龙僧高不由愣住,摩迦失陷在杭州那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没想到今天却突然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利加笑道:“大龙头,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虽然摩迦兄弟当日被滕王殿下所俘虏,但却阴差阳错地在湖州的卞山上遇到了师伯他老人家!现在师伯和滕王殿下都在后面的船队上,只是刚才在船上看到大龙头可能有所误会,所以滕王殿下才让利加和摩迦兄弟两人先行乘小船前来通告大龙头!”

“师伯……你们找到师伯了!”古龙僧高顿时就激动了起来,一把将奔他而来的摩迦给抓了过来,急声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龙头稍安勿躁,且听摩迦慢慢道来!”好不容易再见到古龙僧高,摩迦也觉得亲切得很,笑盈盈地让古龙僧高把揪着他衣领的那只手松开,接着便把他当日如何被宋孝杰俘虏,如何在杭州刺史衙门得知由于滕王殿下的查处,徐斯文父子已经伏诛,又如何在卞山巧遇师伯虬髯客,以及数日前在扬州城里发生的事情一一讲述出来。

“真……真的是师伯他老人家吗?”虽然古龙僧高一直盼望着能够得到他师伯的消息,可是在得知虬髯客已经在前面不远处海面上的那支船队上的时候,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比起他师伯虬髯客的消息来说,他在徐斯文父子身上的仇就显得无关紧要得多了。

“大龙头放心,不会错的!大龙头稍候,摩迦这就驾船过去让滕王殿下他们把船队靠过来,到时候大龙头就知道了!”话音未落,摩迦就又踩着海浪折返回他刚才的那条小船上,娴熟地驾船驶离海滩。

“大龙头,利加头领!刚才……刚才那个不是摩迦兄弟吗?”留守在海崖上的苏铁这时候也从上面跑了下来,像见了鬼似地指着已经远去的小船儿狐疑道。

也难怪苏铁如此紧张,当初在杭州。摩迦之所以被宋孝杰俘虏,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苏铁见势不妙,自个儿抢先逃走了。虽然根据当时的情况,苏铁并不清楚宋孝杰和薛仁贵的虚实,只身逃走是最好的选择,但不管怎么说,若是再遇到摩迦,尴尬肯定会有的。

“不错,正是摩迦兄弟,他是和滕王殿下一起回岛的!”古龙僧高颔首道。

“什么?滕王李元婴!”苏铁惊异过后,咬牙切齿地怒道:“两个月前在杭州,李元婴的手下杀了我们‘东海水鬼’的五个兄弟,莫非李元婴现在是来示威的!摩迦将李元婴引到方丈岛来,可是已经变节投靠了李元婴那竖子?”

“苏铁兄弟,不可胡言!”利加顿时就不悦起来,冷声道:“虽然当初在杭州,你在滕王殿下那里折了五个兄弟,但是说一句不中听的话,那钱塘令王金义一介贪官污吏,其实是我们在为虎作伥,即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又岂能怪到滕王殿下的头上去!而且滕王殿下对我们昆仑众族还有再造之恩,对于滕王殿下的恩德。我们结草衔环也无法报之万一,苏铁兄弟岂可还对滕王殿下口出不逊!”

苏铁被利加骂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正要怒眼相向,不过待听到李元婴帮他们昆仑众族查处了徐斯文父子后,心头的怒火立马就被浇灭了。

苏铁当年也是被徐斯文父子的人给掠卖到大唐来的,这个仇可谓刻骨铭心。而当初在杭州被宋孝杰格杀的那五个昆仑奴,虽为临时的属下,但却没有任何交情,而且他们都各来自不同的小国,其中还有不少更是世仇,就像东边的百济和新罗一样。只是在加入“东海水鬼”后才渐渐地将原来的世仇先搁置一边。故而杭州发生的那点事情在苏铁眼里,与对徐斯文父子的仇恨比起来,根本就不值一提。

“对了,大龙头!铁伐兄弟回来了没有?前几天扬州城事败后,铁伐兄弟借山阳渎逃走,后来利加就没有再见到他了!”被苏铁这么一打岔,利加也想起了他那位不知所踪的副手来。

古龙僧高摇摇头道:“铁伐还未曾回来,既然他是只身逃走的,那速度肯定不及你们的船队!”不过接着又沉下脸来,叱喝道:“利加,你也是!‘东海水鬼’这么多人里面,某挑选了你作为派往扬州城的主事人,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看中了你小心谨慎的性格。虽然铁伐是某派过去协助与你,但你怎么能被他三两句说得就失了分寸呢?绑架滕王府以索去赎金,亏你们想得出来!即使真让你们逃出了扬州城,只要越王李贞下令封锁胡逗洲,那你们还能逃到什么地方去!你们也不好好想想,如若不是因为不愿招惹官府,引来无穷无尽的麻烦,你们以为某会让徐斯文父子还能在南海逍遥那么长时间?”

“利加考虑不周,行事失当,请大龙头责罚!”利加也被古龙僧高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在心里暗骂铁伐,如果不是那小子的怂恿,他兴许下辈子都不可能会生起劫持滕王妃的念头来。

“这次就算了!幸好滕王看在师伯的面子上没有跟你们计较,以后记得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三思而后行!”古龙僧高轻声叹道:“只可惜被你们这么一搅和,虽然滕王没有计较,但越王李贞肯定会把我们记在心上,以后要想再在扬州城做什么事情,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利加惭愧地低着头,小声地嗫嚅道:“大龙头,这个您不必担心!您刚才也知道了,滕王殿下现在就在前面的那支船队上,虽然几天前滕王殿下提出要跟着利加一起回方丈岛时,说的理由是因为他从摩迦兄弟口中听说了我们方丈岛上如临仙境般的胜景而有些向往。不过这几天在海上,利加在与摩迦兄弟聊到他这两个月以来在滕王殿下身边的事情,从摩迦兄弟的只言片语中。利加能感觉得到滕王殿下除了像他所说的那个原因外,也许心里还有招安我们‘东海水鬼’的意图,如若我们接受了朝廷的招安,那也就不必再像现在这样了!不知大龙头以为如何?”

“招安?”苏铁愕然道:“利加头领,你怎么生出这个心思来,要知道我们岛上这些兄弟姐妹,起码有大半都是被徐斯文父子的人给掠卖到大唐来的!虽然徐斯文父子现已伏诛,但是唐廷能够出一个徐斯文,未必不会再出一个刘斯文、张斯文来!滕王对我们昆仑众族有恩,我们当然感激,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但是要让我们与徐斯文之流为伍,请恕苏铁不敢苟同!”

“这……”利加也没想到苏铁会严词反对,将目光转向古龙僧高:“大龙头,那您的意思呢?”

古龙僧高看着远处的海面上已经渐渐驶近的船队,皱眉道:“当初某私自接了王金义的那桩生意,假扮青龙祥瑞,恐怕就已经犯了唐廷的忌讳,而这次,利加你又在扬州城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任谁心里也不会安稳的!依某看利加的猜测不是可能,而是肯定!不过为了能够招安我等,滕王竟然敢亲赴方丈岛,这一点确实让人佩服!至于某的意思,还是等下见到滕王以后再作决定吧!滕王带来了这么多护卫,恐怕也不仅仅只是为了护卫这么简单!”

“大龙头,您……你是说如若滕王劝说不成,他们会变抚为剿……”苏铁那张黑脸刷地一下就变白了,要知道面对这些滕王府亲事,唯一的胜算就是凿沉他们的船队,等到他们都登上岸来后,一旦变抚为剿,那……

“这个应该不会吧……”利加也是脸色数遍,迟疑道:“滕王殿下与师伯交好,而且滕王府亲事府典军薛仁贵还是师伯当年结拜兄弟的徒孙,有师伯他老人家在,滕王殿下应该不至于这么做,而且这次滕王殿下来方丈岛,还带着滕王妃一同前来,如果滕王殿下心里面有一丝变抚为剿的意思,肯定不会还让滕王府也同行的!”

“呃?滕王妃也在船队上!”古龙僧高面露讶色,颔首道:“也许是某多想了吧!走吧,我们一块到前面去迎接师伯和滕王!”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李元婴的船队也已经只离方丈岛不到百步的距离了。

苏铁跟上古龙僧高的脚步,在后面犹豫道:“大龙头,我们要不要把崖上的兄弟们都叫下来,若是有什么异动的话……”

“不用了,你以为就凭崖上那些兄弟能起到什么作用?何必再枉做小人!”古龙僧高泰然自若地说道。

※※※※

船队缓缓停靠在方丈岛边的海滩上,铺上船板后,李元婴携着武照当先从船上走了下来。

“古龙僧高见过滕王殿下,滕王妃!”经旁边利加的介绍,古龙僧高连忙迎上去抱拳道。只不过古龙僧高的目光却没有放在李元婴这边,而是穿过李元婴和武照,想要寻找他师伯虬髯客的身影。

而苏铁待看到随后从船上跳下来的宋孝杰后,脸上又是一白,他当初在宋孝杰那里可是经历过生死的考验,这个面孔恐怕苏铁一辈子都没法忘却。不过想到这回再见面已经不再是敌对了,这才稍微地恢复了一点自然。

“大龙头之名,元婴早已久仰了!今日终见真容,不愧当世英豪!”李元婴也朝古龙僧高拱了拱手还礼道。

正在寻找虬髯客的古龙僧高不禁为之一呆,错愕道:“滕王殿下言重了,僧高惶恐!殿下唤在下一声‘僧高’便可,在滕王殿下面前,僧高又岂敢称什么‘大龙头’呢!”

李元婴是大唐的滕王,而古龙僧高虽然也是一国之王子,但在大唐臣民眼中,与化外蛮夷何异,饶是古龙僧高刚才站在海滩上,脑子里已经闪过无数种与李元婴见面时的情景,也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古龙僧高心里又是一阵踟蹰,以滕王李元婴如此高贵的身份,却对自己屈身结交,看来滕王这次亲赴方丈岛,肯定是揣着招安的心思来的!可是要不要接受招安呢?电光火石间,古龙僧高的脑海中又闪过了无数念头……算了,不想了!还是等会儿询问一下师伯他老人家是持什么意见吧!听师伯的话绝对不会错的!

见古龙僧高目光飘忽不定,李元婴当然也知道他这是在找虬髯客呢,微笑道:“古龙兄不必着急,避尘道长在后面那艘小船上,古龙兄马上就能见到避尘道长了!”虽然古龙僧高刚才说让李元婴唤他“僧高”即可,不过李元婴最后还是称其为“古龙兄”。只是在心里暗暗腹诽,这扶南国的国姓也太有意思了,姓“古龙”……也不知还有没有姓“金庸”的!

“师伯……真的是师伯!”这次古龙僧高并没有回应李元婴,盖因他现在的注意力已经全放在了不远处那个发须黑白斑驳,矍铄有神的老道身上。

※※※※

汗,不敢再作承诺了……

欠帐这几天抽空补吧!

第二百四十六章 弹丸小国也是国

第二百四十六章

弹丸小国也是国

虽然早在李元婴还在杭州的时候。摩迦就曾在他面前说过,他们那个方丈岛,彷如仙境一般,也正是因为如此,故而古龙僧高才用“方丈”这个传说中东海最著名的三座仙山之一的名字来命名这个无名海岛,但是李元婴却并不怎么相信,只当是摩迦在吹嘘而已。之所以一定要上岛,最重要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收伏这些昆仑奴,而至于所谓的慕名前来观光,不过是一套说辞罢了。

自从去年五月李元婴离京以来,一年多的时间里,李元婴也算是游遍了整个江南,湖州的太湖、江州的彭蠡、岳州的洞庭、建州的武夷山,还有黔中的武陵源,何处他没有去过!

不过在登上方丈岛后,李元婴方知摩迦所言非虚!站在海滩上放眼过去,无数形状各异的海浪石和千奇百态海蚀洞组成了一幅壮丽且又没有丝毫瑕疵的石海胜景,而在海岛中央,峻峰深涧,奇岩坦坡,更是独具神姿。

李元婴心里不禁暗叹。难怪古龙僧高会把这座小岛称之为“方丈岛”,虽然他还未曾到过登州的蓬莱,但这个方丈岛确实没有辱没了这个名字。只是有些奇怪,如此海上仙岛为何在后世籍籍无名呢?海州,从现在淮河所在的位置上看,应该就是后世的苏北一带吧!不过随即也就释然,这会儿好像连后世的中国第三大岛崇明岛都不存在呢,沧海桑田,一千多年的时间里,这座仙境般的小岛恐怕也逃不过像云梦泽那样的命运,渐渐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原本作为此间的主人,李元婴要踏游方丈岛,古龙僧高肯定是要伴随左右的,不过虽然方丈岛风景如画,但虬髯客对此却并没有产生多大的兴趣,而古龙僧高与虬髯客一别十余年,好不容易才在他乡重聚,当然希望能时刻留在他师伯的身边。故而当李元婴一行人导游的重任就交到了利加、摩迦和苏铁的手中,至于古龙僧高,则老老实实地留在虬髯客的身边,将虬髯客请进岛中央的聚义堂,如乖宝宝似地诉说着他这些年来的过往。

这座方丈岛虽然岛上有山,山中有涧,好像各种地形都还挺齐全,不过岛上的面积并不算大,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使得这座小岛隐藏在星罗分布在茫茫大海上的大大小小岛屿中间一点儿也不起眼。这伙昆仑奴也才能在岛上不受打扰地安居乐业,若是换成前面那座郁洲岛,想不被人发现都难!故而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李元婴一行就踏遍了整个方丈岛。

比起岛上的风景,对于李元婴来说,显然还是正事更重要些,所以当李元婴一行人在方丈岛上转了一圈,重新回到刚才下船的那个海滩上后,李元婴便向利加他们提出想要去聚义堂与古龙僧高和虬髯客会合。

利加对此当然没有异议,不过武照走马观花似地在方丈岛上游览一遍的武照却还显得有些意犹未尽。

看着武照饱含希翼的双眸,李元婴迟疑一下,心想虽然他们踏上了方丈岛,但是并代表着已经全然没有危险了,相反,到聚义堂去,也还是要冒一些风险的,与其让武照跟他一起涉险,那还不如就把武照留在外边,同时,那些滕王府亲事也暂且留在外边好了,免得把古龙僧高给刺激了。毕竟聚义堂乃是他们“东海水鬼”的中枢区域。额,还有阎立本,也一同留下。想来有薛仁贵和他帐下的滕王府亲事护卫着武照和阎立本他们,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于是李元婴便开口让摩迦留在外边继续当着导游,他和利加、苏铁一起到他们那个聚义堂去。

不过阎立本和薛仁贵却是大急,要是李元婴把随行而来的这些滕王府亲事都留在外边,那可真就是单刀赴会了,虽然刚才的见面,温文尔雅的古龙僧高给阎立本和薛仁贵都留下了不少好印象,毕竟人家也是王室出身,并非一般海贼匪寇,但也仅仅只是一点儿好印象而已。而武照同样也是忧心忡忡,她前几天在扬州城里才刚刚经历过惊魂一刻,对利加可没有多少信任。

只是虽然他们脸上都写满了担心,但谁也不好开口说什么。毕竟这几个人都知道他们的滕王殿下这次到方丈岛是干什么来的,利加、摩迦这些昆仑奴就站在面前,他们心里面就算再担心,心照不宣就是,哪敢明明白白地说出口,那不是给他们的滕王殿下添乱吗?

他们在担心什么,李元婴岂能不知,而且他们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虽然有句话叫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入虎穴也得把刀给带上不是,于是李元婴想了想便把薛仁贵给带上。本来李元婴还想带上宋孝杰,不过看宋孝杰和苏铁两人处得尴尬,也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

聚义堂内,方丈岛上的这些昆仑奴大都从古龙僧高口中或多或少地听说过虬髯客,听到消息后。也都纷纷涌上聚义堂,想要一睹师伯的真容。

这可把古龙僧高给吓了一大跳,虽然已经相别了十几年,但他师伯,当年那位扶南国国主是什么性子古龙僧高又岂能不知,好不容易才找寻到师伯,要是一见面就把师伯给惹生气了,那他也太不孝了!于是立刻就沉下脸来,挥挥手就把这些不明真相前来围观的昆仑奴都给轰了出去,这才把房门给紧紧合上,吩咐外面的守卫,任何人来了都不准打扰。

“师伯,刚才那些人以前都从小侄这里听说过师伯的威名,因而对师伯可能有些好奇,让师伯见笑了!失礼之处还请师伯见谅!”把那些昆仑奴全都轰走后,古龙僧高惴惴不安地走到虬髯客面前,有些紧张地说道。

“没有关系,怎么?师伯才离开扶南国十几年时间,僧高就跟师伯如此生疏了吗?”也许是因为十几年来第一次重逢故人,虬髯客苍老的脸庞上也露出一丝平时难能一见的微笑来。

“师伯言重了,小侄岂敢!”古龙僧高也顿时就放松了下来,师伯依旧是十几年前那个最疼爱他的师伯。接着便和虬髯客谈起了当年他逊位离开扶南国以后,扶南国发生的事情。以及他是如何被掠卖到大唐来,以及这些年在大唐的过往经历,记忆就像开了闸的水般源源不断地流泻出来。

静静地听完古龙僧高的诉说,虽然古龙僧高这些年的经历很多虬髯客都已经在利加和摩迦那里了解过了,不过虬髯客也还是轻轻一叹道:“僧高这些年来也受苦了,不过你怎么没想过回扶南国去呢?师伯记得在你父王的众多子女中,你应该是你父王最为疼爱的一个了,你被那些贼子给劫掠到大唐来,你父王肯定会伤心欲绝的!既然当初将你劫掠到大唐的那些贼子现在也已经被滕王元婴给查处伏诛了,想来你现在的心事也了了吧!”

古龙僧高顿时沉寂下来,半晌后。摇摇头落寞地说道:“师伯,虽然小侄对徐斯文父子恨之露骨,但小侄逃脱后留在大唐的原因却并非是为了报仇雪恨,否则的话,小侄也就不会有所顾忌,而让徐斯文父子又逍遥了几年时间!”

“那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营救那些失陷在奴隶主手里的昆仑众族吗?”虬髯客不可置否地说道:“昆仑众族虽然同出一源,但现在是什么情况你身为扶南国王子又岂会不知,其中有多少小国都视我们扶南国为洪水猛兽,即使我们扶南国的国力依旧冠绝一方,周围那些魑魅魍魉同样也在蠢蠢欲动,如果一朝扶南国失势,群起攻之,分而食之恐怕就是转眼间的事情!故而师伯并不大相信!”

古龙僧高长叹一声,苦笑道:“师伯目光如炬,小侄又岂能瞒得过师伯!不错,小侄之所以逃出囹圄后依旧滞留在中土不回扶南,原因有三,其一当初师伯离开扶南国的时候,曾说要返回故土,所以小侄心里有个盼望,希望有朝一日能够重见师伯,天幸这一天终于被小侄盼到了!而其二正如师伯刚才所言,帮助那些曾与小侄有过同样遭遇的昆仑族人,虽然昆仑众族之间征乱不休,但就像师伯当年曾经教过小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看到族中的老弱幼童在那些船家眼中如同草芥一般,小侄心里着实不忍!至于第三,也是最主要的一点,父王已经老了,身体更是每况愈下,唉,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当初小侄上了那些贼人的当,被劫掠到中土来,恐怕最开心的人就是大王兄了,如果小侄现在再回去。那算什么,以父王对小侄的宠爱,大王兄肯定又会重新将小侄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与其骨肉相残,让父王、母后他们伤心,还不如随了大王兄的意,留在大唐,就当父王、母后没有古龙僧高这个儿子好了!”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虬髯客怔了一怔,自嘲地笑道:“前些年师伯还曾笑过李世民为了皇帝的宝座而亲手杀了他的两个亲兄弟,没想到连扶南国这么一个弹丸之地的国主之位也能闹出血雨腥风来,可悲,可叹啊!”

第二百四十七章 招安

第二百四十七章

招安

半晌后,还是古龙僧高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故作轻松地说道:“既然小侄决定远离故土,那扶南国之事也就已经与小侄无关了,只要以后大王兄能够善待国中百姓,不使百姓流离失所,吾愿足矣!”

虬髯客赞许地点了点头,微笑道:“世间的一切功名利禄,不过是过眼云烟耳,可叹师伯也是活到了花甲之龄才将这些看得通透,看来僧高比起师伯当年要强多了!”

“师伯过誉了,小侄惭愧!”古龙僧高低头拱手,不过随即又马上把头给抬了起来,张了张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僧高何故如此小儿作态?”看到古龙僧高欲言又止的样子,虬髯客眉头微皱,不禁狐疑道。

“诶!”古龙僧高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让师伯见笑了!师伯与滕王元婴一路同行而来,不知……不知是否知晓滕王元婴到小侄这方丈岛来的真实用意?”

“真实用意?”虬髯客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难道僧高还猜不到吗?”

“果是如此!”虽然虬髯客没有明说,不过古龙僧高也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懊恼地在自己的大腿上锤了一拳,紧接着就迫不及待地询问道:“小侄该何去何从。还望师伯教我!”

虬髯客轻轻地抚捋着黑白斑驳的长须,轻声道:“僧高,当初你让你的‘东海水鬼’牵扯进钱塘县那桩假青龙案时,就应该想到有这一天了,而且千不该万不该,你的人又在扬州城闹出了那么大的事情,这件事情,无疑犯了朝廷的忌讳,别说现在的李世民,就是换成陈后主陈叔宝,也不可能让你们这样肆意妄为的!”

古龙僧高苦笑道:“师伯所言,小侄岂能不知!不过当初小侄将利加派往扬州城,只是因为扬州乃是昆仑人买卖最多的一个地方,而且师伯就是扬州人,故而小侄还让利加顺便在扬州寻访师伯。唉,谁能想到从来都是小心谨慎的利加竟然也捅出了这么大的一个篓子来!小侄也是始料未及啊!”

“那不知僧高现在准备如何打算呢?”

古龙僧高又是一怔,他还想求教虬髯客呢,没想到虬髯客却又把皮球给踢了回来,迟疑道:“说实话,师伯!可能是因为当年劫掠小侄的贼子就是大唐的朝廷命官这个原因,故而小侄并不想跟官府有什么交集,当初之所以愿意帮助王金义,也只是看在他所给的酬金的份上。不过现在,滕王元婴率兵前来,名为保护,实则……小侄不说师伯也应该知道一旦小侄拒绝了滕王元婴的招安,恐怕这方丈岛就将永无宁日了!所以小侄现在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招安嘛。小侄心有不甘!若是与唐廷为敌,更无疑是以卵击石!”

“师伯,您说小侄现在该何去何从?”古龙僧高在虬髯客面前来回踱步,最后无奈地说道。

“嘭嘭嘭——”

不过这时门外却突然传来几声急促的叩门声。心里本就有些烦躁不安的古龙僧高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他刚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门外的守卫,任何人也不得打扰他和师伯的叙旧,没想到那些守卫竟然转眼间就忘记了,这还没有被招安呢!

“怎么回事?某刚才是怎么交代的?你们都把它当作耳旁风了不成!”古龙僧高猛地把两扇门都给拉开,劈头盖脸地怒叱道。

面对古龙僧高的怒火,那守卫也早有准备,赶忙小声道:“大龙头恕罪,是利加头领和苏铁头领带着滕王李元婴到聚义堂来了,说是要见大龙头,某不敢阻拦,只好前来通报大龙头!”

“……”古龙僧高顿时一愕,随即冷笑道:“滕王李元婴吗?他还真是一个急性子!对了,外面李元婴带了多少护卫过来!”

原本因为李元婴先在鄂州查处了徐斯文父子一案,又在扬州放了包括利加在内的二十几个昆仑奴一马,还有虬髯客的原因,使得对唐廷印象一向很差的古龙僧高虽然明知李元婴是前来招安且以武力相威胁,却仍然对李元婴存有好感。可是现在。待听到李元婴如此急切地就准备要发难了,古龙僧高对李元婴的那点好感霎时间消失殆尽。

“护卫?”看到他们大龙头反而怒气更甚,这名守卫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忙小心翼翼地禀道:“回大龙头的话,刚才某在外面看了看,除了利加头领和苏铁头领以外,滕王李元婴好像就带了一个随身护卫!”

“好像?”古龙僧高意外地蹙眉道。

“这个某也不敢确定,不过刚才某确实只看到滕王李元婴就带了一个护卫过来!”

“这样啊……”古龙僧高有些狐疑,李元婴这是在玩什么把戏?接着摇摇头道:“你去把滕王请进来……算了!还是由某亲自出去迎接吧!”听说李元婴只带了一个护卫就到了他们聚义堂,并没有用武力相威胁后,古龙僧高心里的那股无明业火也就悄然消失了!

※※※※

“古龙僧高见过滕王殿下!刚才僧高多有怠慢,还请滕王殿下见谅!滕王殿下这么快就游完方丈岛啦?”古龙僧高满面春风地走出聚义堂,遥遥地就将两手作抱拳状,而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也在不经意间四下环望了一下,果然除了身后的薛仁贵以外,李元婴并没有带任何护卫前来。心里不由一阵愧疚,看来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是滕王殿下胸怀宽广啊!

李元婴也将手一抬,颔首道:“此间果不愧‘方丈’之名!古龙兄居于此处,好生令人羡慕啊!”

满腹疑惑的古龙僧高顿时脸上一僵,心里暗付,李元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暗示招安吗?既然他在暗示,那自己何不妨装个糊涂,随即恢复自然,自嘲地笑道:“滕王殿下是在说僧高‘乐不思蜀’吗?让滕王殿下见笑了!殿下请!”

“请!”李元婴谈笑自若地与古龙僧高一同走进聚义堂,不过心里面却是一凛,乐不思蜀……古龙僧高这是在表明态度啊,作为扶南国的王子,流连于方丈岛而迟迟不肯归国。当然也就不愿意接受招安离开方丈岛。

当然李元婴并不会因此而作罢,早在他想要收伏这伙昆仑奴的时候,心里就已经做好了碰几次壁的准备,所以虽然也感到有些沮丧,但并没有将其表露出来。

而古龙僧高哪能想到自己不过随便装糊涂的一句话在李元婴心里都曲解成什么样子了,看来心思太多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不过幸好,李元婴虽然有所曲解,不过跟古龙僧高现在的心思却恰巧八九不离十,也算是错有错着吧!

穿过穿廊后,再走几步路就是聚义堂的小殿了,而虬髯客这会儿也站在了小殿的台阶前迎接李元婴。原本以虬髯客的性子,即便是李元婴再合他的脾气,他也不大可能会下阶迎接,今天突然有此举动,原因无他,谁让李元婴带来的那三百多名如狼似虎的滕王府亲事就像是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在头顶上高高悬着。

既然虬髯客已经从古龙僧高口中得知了古龙僧高之所以留在大唐不肯回扶南国去的真正原因,那虬髯客当然不希望古龙僧高今后在大唐无立锥之地,待会儿若是李元婴和古龙僧高之间闹僵了,他也好从中说上几句话。

看到虬髯客在殿阶前迎接他们,李元婴脸上不禁露出惊讶之色,不过在他眼里,虬髯客应该是出来迎接古龙僧高的。心里不住腹诽,当初在卞山上的时候。摩迦在一旁好说歹说地,虬髯客也不肯下山去方丈岛与古龙僧高见面,原来只是在装相而已。摩迦曾经说过,虬髯客一生无子,古龙僧高就是他最为疼爱的一个侄子,看来果然不假啊!

接着李元婴对旁边的古龙僧高笑道:“古龙兄与避尘道长相别十余年,今日伯侄得以重逢,某还忘记恭喜古龙兄了!”

“僧高今日能够与师伯他老人家重逢,也是多亏了滕王殿下!如果没有滕王殿下,僧高只怕有生之年也无法再见到师伯他老人家了!前头僧高还听利加说,原本摩迦没能说动师伯下山。还是滕王殿下出马,才将师伯给劝下卞山的,而且滕王殿下还把我们昆仑众族报了血海深仇,滕王殿下的大恩大德,古龙僧高没齿难忘!”古龙僧高说罢深深一揖。

“古龙兄不必如此,某只是适逢其会罢了,哪有什么大恩大德?”李元婴淡然地笑笑,心里面却暗道,知道大恩大德就好,没齿难忘就不必了,只要等会儿别把这个大恩大德给忘到脑后去某就心满意足了!

“避尘道长!”

“师伯祖!”

走到虬髯客面前,李元婴和薛仁贵相继施礼道,而落在后面的利加和苏铁也同样跟上来见礼。

虬髯客也连忙稽首道:“滕王殿下折杀贫道了!”

虽然古龙僧高早已知晓他的师伯乃是李元婴的心腹,滕王府亲事府典军薛仁贵的师伯祖,不过再一次听到这个称呼,古龙僧高心里面又不觉地安稳了许多,抬手恭声道:“滕王殿下请!”

李元婴更加惊异,虽然因为这些日子以来的接触,他和虬髯客之间的关系跟当初项王祠初见的时候相比已经是天壤之别了,但何曾见过虬髯客在他面前如此恭敬。刚才古龙僧高是满腹疑惑地走出聚义堂,而现在也轮到李元婴满腹疑惑了。

六人先后走进小殿,相继安坐,李元婴想了想便准备再搬出当初在杭州时李世民传给他的那道圣旨,来试探一下古龙僧高他们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李元婴却万没想到,刚刚坐定,虬髯客就马上戳破了李元婴的来意,开门见山地说道:“当初滕王殿下在卞山上曾说殿下与仁贵虽然身份有别,但却情同手足,而贫道姑且算是仁贵的师伯祖,算起来大家彼此间也都不是什么外人,那贫道也就不再藏着捏着了!殿下这回执意与贫道等人一起前赴方丈岛,除了因为这岛上如仙境般的胜景以外,如果贫道没有猜错的话,殿下应该另有心思吧!”

尴尬……李元婴脸上现在也只剩下了尴尬,虽然李元婴自己也清楚,他这么高调地要前往方丈岛,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肯定另有深意。不过心照不宣就是,等他自己提出来多好,而这样被人给一口道破,

实在让他有些狼狈。

而除了李元婴和虬髯客外,此间的另外四人对李元婴另有所图也都心知肚明,自然不会感到有什么意外。

好在李元婴脸皮也还算不薄,反正他进殿时就有拿那道圣旨试探之意,既然醉翁之意已经被人给钩出来了,马上就接声道:“元婴的心思岂能瞒得过避尘道长!道长说的不错,元婴这次到方丈岛来,除了为了一睹摩迦兄弟口中所描绘的那个海上仙岛以外,确实另有要务!”说罢便从袖兜里取出那道早已准备好的敕旨,看古龙僧高一副以虬髯客马首是瞻的样子,李元婴便把这道敕旨递到虬髯客的手中。也幸亏当初李世民的那道敕旨中只写到要他尽量收伏这伙昆仑奴,并没有如若不成则责成地方清剿的命令,要不李元婴还真不敢把这道敕旨直接拿出来!

虬髯客快速地将手中的敕旨扫了一眼,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样子,随即将这道敕旨又递到当事人古龙僧高手上,“僧高,你现在是什么打算?虽然滕王殿下有圣命在身,但是殿下也不是外人,你但说无妨!”

李元婴在一旁暗翻白眼,真就不当他是外人啦?还但说无妨呢!不过心里也在暗笑,虬髯客纵有七窍玲珑心,恐怕也猜不到他真实的意图是什么!同时又在暗暗祈祷,希望古龙僧高就真别把他当外人了,一口回绝最好,如果古龙僧高就这么同意招安了,那他反倒不好办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收心(上)

第二百四十八章

收心(上)

“古龙兄!避尘道长说的极是。你我之间并非外人,虽然某是领了皇命前来,不过你心里如果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就是,不必有什么顾忌!”李元婴紧接着亲切地说道。

“这个……”古龙僧高犹豫了一会儿,看着李元婴的眼睛,感觉到李元婴应该不似作伪,这才将手中的敕旨轻轻一合,有些忐忑地抱拳道:“滕王殿下见谅,请恕僧高不能从命!”随即又紧张兮兮地盯着李元婴看,好似想要看穿李元婴现在心里面在想些什么。

“大龙头……”利加心里顿时一惊,由于他在扬州城呆了两年多时间,可以说已经融入进了大唐的生活中,所以他对唐廷的招安并没有多少抗拒,反而更希望古龙僧高能够接受招安,而且现在岛上还扎着三百多名滕王府亲事,是抚是剿只是李元婴一句话的事情,像这样被人给一口回绝了,别说是滕王李元婴,任谁心里都不会舒服的。虽然利加见李元婴现在的脸上依旧还泛着和煦的笑容,但李元婴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利加就无从得知了。

不过与利加相反,苏铁本就对唐廷反感得很,刚才他心里面还在担心呢,如果大龙头答应了招安,那他再反对也没有用,只能跟着大龙头一起接受招安。待听到古龙僧高最后的决定后,苏铁压在心上的石头顿时也就放了下来。至于李元婴会不会恼羞成怒而发难,那就不是苏铁的考虑范围了。

“古龙兄不愿意接受朝廷的招安吗?”在殿中众人看来,李元婴好像一点儿也不在意古龙僧高的拒绝一样,随即又微笑道:“古龙兄不必紧张,既然古龙兄不愿意接受朝廷的招安,那某也不勉强古龙兄,反正皇兄给某的敕旨上也没有明说一定要让古龙兄接受招安!只是……只是不知古龙兄能否将其中原因告知一二啊?”

“啊?”本就做好李元婴可能会翻脸准备的古龙僧高没想到李元婴依然和颜悦色,迟疑了一下说道:“回滕王殿下,僧高在方丈岛上建立起‘东海水鬼’这个组织,唯一的目的就是希望尽可能地把那些失陷在奴隶贩子手中的同胞营救出来,并尽己之力赎回那些已经被奴隶贩子卖出去的同胞的自由身,其他僧高还从来没有考虑过。而且说句滕王殿下不中听的话,大唐人对我们昆仑人的掠卖屡禁不绝,殿下虽然已经查处了徐斯文父子,但徐斯文不是第一个,也不可能是最后一个,对于这种状况,僧高自知无力改变,但也不愿与这些贼子同殿为臣!”

“原来是这样,没有关系,古龙兄说的这些。某也知晓,奈何某却无能为力!即使当初某在鄂州查处徐斯文一案,也是因为一件很偶然的事情才牵引出来的,否则的话,某对于他们背后的那些罪恶,也还是一无所知。唉,只能说请古龙兄见谅了!”李元婴拱了拱手说道。心里则暗思,不愿同殿为臣当然没有关系,只要跟着他干,那应该就不算是“同殿为臣”了吧!

“滕王殿下言重了!殿下查处了徐斯文父子,为我们昆仑众族报了血海深仇,此恩此德古龙僧高永世不忘!”古龙僧高赶忙又站了起来,深深地作了一揖,只是接着皱了皱眉头,又狐疑道:“滕王殿下,几天前利加在扬州城里有些放肆,虽然滕王殿下宽宏大量,不予计较,但是这件事情肯定也会传到大唐皇帝陛下耳中。刚才那道敕旨看落款应该是两个多月以前的事情了,滕王殿下觉得大唐皇帝陛下会放任僧高等人据守在方丈岛上吗?”

“这个……”李元婴也是脸色微变,是啊。怎么把这件事给忘记了,虽然当初李世民并没有要求他一定要能够收伏这伙昆仑奴,那是因为这伙昆仑奴还不成气候,并没有什么威胁,可是现在这伙昆仑奴都能够在东南第一都会——扬州城里搞起暴动来了,李世民不可能不会重视的!唉,这个利加真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这么一来他要再想私下收伏这伙昆仑奴为己用,恐怕就不可能了!难道这一个月来的计划就这样流产了吗?

咦!就在李元婴苦恼得头疼不已的时候,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顿时就有了主意,利加前几天在扬州城里搞得那点破事,看起来好像也并非全然都是坏事!

心里有了主意后,李元婴很快也就恢复了自然,摇了摇头说道:“古龙兄的顾虑的确有可能,但古龙兄也太难为某了,皇兄心里是怎么想的,某哪能知晓!不过古龙兄尽管放心,不管皇兄他是怎么想的,只要古龙兄不愿意接受朝廷的招安,那某也绝对不会勉强的!这次某受皇命黜陟江南道,已一年有余,而今还差着一个苏州没有寻访,时间也不多了,要是再耽搁些时日,说不定都赶不上今年的千秋节了!故而明天一早某就要离开方丈岛了!”

“现在距圣人的千秋节还有些日子,滕王殿下何不再在方丈岛逗留几日,何必如此着急?”利加马上就出口挽留道。

“不必了,此行回京师千里之遥。谁知道途中会发生什么事情,还是尽早回京妥当些!”李元婴含笑道。刚才这段时间里,利加脸上的表情变化并没有逃过李元婴的眼睛,以李元婴的眼力,当然也能够看出,如果把这个方丈岛比作梁山的话,那利加就是主招安的卢俊义了。

古龙僧高有些错愕,不禁面露苦笑,李元婴这是什么意思?他绝对不会勉强那又有什么用?倘若李世民心里对他们“东海水鬼”真有了忌惮,即使李元婴明天离岛了,接下来肯定还会派其他人过来,到时候派来的人肯定就不可能会有现在李元婴这么好说话了……

古龙僧高重重地一叹,看来如果不接受唐廷招安的话,他们“东海水鬼”恐怕也无法再在大唐呆下去了!

抬头看了一脸无辜的李元婴一眼,古龙僧高自然不信李元婴看不出其中的东西来,只好怅然无奈地抱拳道:“滕王殿下不必说了,唐廷的招安,僧高……僧高代表方丈岛上的弟兄们接受了!”

古龙僧高的反应自在李元婴的意料之中,不过他还是故作惊讶地问道:“古龙兄这是何意?你刚才不是表示不愿接受朝廷的招安吗?古龙兄——刚才避尘道长也说了,你我都不是外人,既然你不愿意,某绝不会勉强于你的!古龙兄不必违心而行!”

而一旁的虬髯客则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元婴,抚捋着髯须说道:“以滕王殿下的机敏。难道看不出来吗?如果说当初的钱塘假祥瑞案让僧高和他的‘东海水鬼’第一次被皇帝所闻,而前几天在扬州城里发生的那件事情,恐怕没有哪个皇帝不会忌惮,继续让僧高他们放任自流,因此这其实是一个死结,不管僧高愿不愿意,他都必须接受唐廷的招安,否则这个方丈岛他也不可能再呆下去了!不过虽然僧高愿意招安,但以如今昆仑人在大唐的处境上看,僧高即使入唐,也不会有什么微末的地位可言。故而贫道希望到时候滕王殿下能够看在贫道的薄面上,帮衬帮衬僧高,贫道就感激不尽了!”心里也在暗叹,可惜僧高不愿意回国,他也就只能这样尽量地帮一帮僧高了!

自走进小殿后就一直沉默寡言,精神高度紧张地留意四方,以防古龙僧高笑里藏刀,对李元婴不利的薛仁贵,这时候也连忙站起来抱拳道:“师伯祖放心!按辈分算,薛礼还得称大龙头一声‘师叔’,以后师叔入唐,谁要是敢对师叔不敬,那也要看薛礼答不答应!”薛仁贵这会儿也是长长地松了口气,只要古龙僧高愿意接受招安,那一切都好,否则的话,如果两相争斗起来,他一个人夹杂在中间可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虽然被虬髯客一口道破了玄机,但李元婴却还是装作如梦方醒的样子,愕然道:“好像确实如此,道长和古龙兄勿怪,确实是某考虑不周了!”接着嗫嚅两下,又迟疑道:“不过如果古龙兄实在不愿意接受招安的话,应该还是有些办法的!”

“办法?什么办法?”古龙僧高一怔,同时也用怪异的目光看着李元婴。要知道李元婴是领着李世民的敕旨上岛的,即使那道敕旨上并没有要求李元婴一定要让他们接受招安,但是事情若能办成,李元婴自然有功,而他现在既然都已经点头同意接受招安了,虽然他心里并不怎么愿意,只是形势所逼罢了,不过在李元婴看来肯定是属于皆大欢喜的事情,那李元婴何不就顺水推舟,为何还要再替他想什么能不接受招安办法?

成败在此一举了!李元婴定了定神,清晰地吐字道:“其实也就是一个笨办法!某也说句犯禁的话,皇兄之所以对古龙兄有所忌惮,最主要的还是忌惮古龙兄手里掌握的‘东海水鬼’。仅仅二十几个人,就差点在扬州城里劫持了越王府的功曹参军事,若是再过几年成了气候,恐怕大唐海疆从此就不宁了!”

见古龙僧高准备要说话,李元婴摆抢先又道:“古龙兄莫怪,某当然知道古龙兄并没有这个想法,但是古龙兄应该也不否认,若是再过些年,等‘东海水鬼’成长壮大起来,确实有威胁大唐海疆的实力!海疆可不比陆疆,陆疆只需精兵扼住重要关隘和城镇,即可保一方之安宁,可是大唐千里海疆,根本无险可守,若古龙兄的船队采用游击战术,一击即走,而不占城掠地,那纵使大唐府兵再兵强马壮,若是在茫茫大海中无法找到古龙兄的藏身之所,那也只能是跟在后面疲于奔命了!”

“滕王殿下说的不错!若是再过几年,采用滕王殿下这个疲兵之策,或许僧高还真有威胁大唐海疆的实力!”古龙僧高愣了愣,也只能苦笑叹息道。

薛仁贵迟疑道:“殿下,您说的办法莫是指让师叔将‘东海水鬼’给解散了?”

李元婴颔首笑道:“仁贵兄猜得没错,正是如此,皇兄所忌惮的,并非古龙兄这个人,而是古龙兄手上的这个‘东海水鬼’,只要古龙兄解散了‘东海水鬼’,那一切问题也就不是问题了,到时候古龙兄是要入唐为官呢,还是准备像避尘道长那样逍遥于山野间,就全凭古龙兄了!”而心里则突然感觉有点儿别扭,仁贵兄、古龙兄……而薛仁贵还得叫古龙僧高为师叔,瞧这辈分乱的!

“解散‘东海水鬼’……”古龙僧高低头自喃了几声,最后还是坚毅地摇摇头道:“多谢滕王殿下的好意,不过僧高还是决定接受招安!”

这回却是李元婴有些慌了,本来他心里早已打好了算盘,只要古龙僧高把这个“东海水鬼”给解散了,李元婴上面对李世民也就有了交代,而接下来,便可以化整为零,移花接木地把这个“东海水鬼”给收为己用,结果却没想到古龙僧高即使决定接受招安也不愿意解散“东海水鬼”!

辛辛苦苦地这么多天,到头来却还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李元婴想不丧气都难,没办法,本以为这个古龙僧高抛弃了扶南国王子这个身份,而留在大唐,对权力这个东西应该不会有多大的欲望才对,结果却是失算了!气闷闷地说道:“某也知道这个‘东海水鬼’乃是古龙兄一手所建,肯定倾注了不少的心血,就这样将它就地解散,确实有些残酷,可是某还是要说,即便是古龙兄率众接受招安,这个‘东海水鬼’恐怕也还是要解散的!而且即使能够幸免,它也不可能再由古龙兄掌控!”

听到李元婴的口气好像不大对,古龙僧高马上就明白李元婴可能是错解他的心思了,连忙说道:“僧高当然也知道一旦接受招安,‘东海水鬼’肯定也是要解散的,与其如此,那还不如接受招安!不过滕王殿下不要误会,僧高若是眷恋权势,现在也早就回到扶南国去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收心(下)

第二百四十九章

收心(下)

看到李元婴的脸上依旧挂着不信,古龙僧高轻轻一叹,苦笑道:“滕王殿下,刚才僧高也已经与殿下说过,僧高之所以滞留中土不走,建起‘东海水鬼’这个组织,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帮助那些被唐人掠卖到中土来的昆仑同胞。那些奴隶贩子罪孽深重,死不足惜,面对那些贼子僧高不会有什么顾忌,但是另外那些从奴隶贩子手中买人的船家,本身却没有什么错,所以对于已经被那些贼子卖掉的昆仑同胞,僧高也只能尽己之力赎回他们的自由身。当初僧高之所以接了钱塘令王金义那桩生意,其实也是为了准备这些赎金。因此,若是不接受唐廷的招安是以解散‘东海水鬼’为代价的话,那僧高宁愿接受招安!如果僧高接受唐廷的招安,想来大唐皇帝陛下应该也会有物赐下,到时候僧高便能用那些赏赐以及以后的俸禄尽可能地赎出那些被贩卖为奴的昆仑同胞!”

李元婴面露惊容,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黑鬼,这世上还有这么高尚的人吗?不大可能吧……突然想起当初在杭州刺史衙门审讯摩迦的时候,摩迦曾经招认,王金义之所以能够与他们“东海水鬼”拉上线,那是因为“东海水鬼”动用武力将在一艘出海船只里面的几个昆仑奴给救了出来,使得那艘船的船主回到杭州后便立刻向时任钱塘县令的王金义报案,才让王金义得知了这个“东海水鬼”!而这件案子明显跟古龙僧高所说的有些出入啊!

李元婴不由冷笑道:“古龙兄,明人不说暗话,纵使你解散了‘东海水鬼’,逍遥山野,就凭古龙兄的这份实力,要想让那些被贩卖为奴的昆仑人逃出囹圄,应该也是探囊取物的事情吧!古龙兄难道已经忘记了当初你是怎么结识前钱塘令王金义的了?”

“王金义?”古龙僧高微微一怔,又往苏铁那边看了看,顿时也就明白了为何李元婴看向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轻蔑起来,摇摇头说道:“滕王殿下对僧高应该有所误会!不错,当初那艘从登州驶往杭州的货船确实是在经过方丈岛附近的时候,被僧高的人强行带走船上的那几个昆仑同胞!但是滕王殿下可能不知,其实那艘货船的船主也是一个掠卖我们昆仑人的奴隶贩子,哼,僧高岛上就有好几个兄弟是通过那艘货船才从家乡被劫掠到大唐来的!如果不是那个贼子当时并不在货船上,而船上大多数人也都是无辜之人的话,僧高恐怕早就把那艘货船给凿穿了,哪还会让它回到杭州去!”

看着古龙僧高忿忿不平的样子,虽然李元婴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不过这些并不重要,既然已经知道了古龙僧高心里的追求,那事情也就好办多了!于是李元婴拱了拱手微笑道:“原来如此,是某想差了,还请古龙兄勿怪!不过古龙兄要真想赎救被贩卖到大唐的那些昆仑人,某倒可以一尽绵薄之力,古龙兄也就无需违背自己的意愿接受招安!”

“滕王殿下的好意,僧高心领了!”古龙僧高闻言苦笑道:“只是僧高冒昧地问一句,滕王殿下现在虽然是江南道黜陟大使,恐怕也力有不逮吧!而且……而且纵使殿下再查处几个像徐斯文父子这样的贼人,但是殿下刚才也说了,殿下肯定要在今年的千秋节之前回京,等殿下回京之后,也就交了江南道黜陟大使这个差事了!”

李元婴也同样摇头道:“古龙兄也误会某的意思了!当初某之所以能够将徐斯文父子绳之以法,只不过是因为一个很偶然的事情牵引出来的,某刚才所说的一尽绵薄之力,当然并非指的是这个!”

“那滕王殿下的意思是?”古龙僧高狐疑道。

“刚才古龙兄不是也说了吗?招安以后会用皇兄赐给古龙兄的那些赏赐以及今后的俸禄尽量赎回那些被卖掉的昆仑人!”

“滕……滕王殿下,您是说……”古龙僧高以及旁边的利加、苏铁都顿时激动了起来。

李元婴淡然道:“某这个滕王也有一千两百户的实封,分出一部分用来赎买你们那些同胞,某想应该也绰绰有余吧!”不过心里却暗道,那些从食邑收上来的租税还得通过太府寺,能不动最好还是不要动,看来又要让郭迁、王伦他们再去卖点字画了。

“滕王殿下对昆仑众族的大恩大德,僧高结草衔环,没齿难忘!”古龙僧高当然是喜不自胜,要知道即便是他接受了招安,满打满算李世民能够赐物两百段就已经是极致了,而以后的那些俸禄,更是杯水车薪,但是李元婴就不一样了,一千两百户的实封,比起他来说那要财大气粗多了。

接着咬咬牙抱拳道:“滕王殿下放心,僧高马上就派人把岛上的兄弟们全都召集起来,即刻解散‘东海水鬼’。唉,岛上的这些兄弟都已经背井离乡多年了,很多都是因为僧高的缘故才留在了方丈岛上,现在僧高都已经与师伯重聚,想来他们也应该想家了!”

李元婴突然觉得自个儿怎么有点儿作茧自缚……他这次上岛的目的就是为了把那伙昆仑奴给收为己用,要是这些昆仑奴个个全都回国去了,只剩下古龙僧高一个光杆司令,那他的打算不就又落空了吗?

唉,算了!光杆司令就光杆司令吧,反正到时候用钱也能赎出不少昆仑奴出来,古龙僧高用几年的工夫就建起了一个“东海水鬼”,那再等上几年又何妨!古龙僧高还指望着他手里的钱赎人,想来他应该不会跑掉!

不过这时虬髯客却突然狐疑道:“滕王殿下,贫道可以看出你对僧高接受唐廷的招安这件事好像一点儿也不热衷,换句话说其实滕王殿下应该并不希望僧高接受唐廷的招安吧!可是当日在扬州,滕王殿下却急切地希望早日到方丈岛来,甚至不惜将前往苏州的行程押后,如果贫道没有猜错的话,滕王殿下此行方丈岛,还有其他的目的吧!”

李元婴点点头,他也明白刚才的表现确实有些反常,被虬髯客察觉那是必然的事情,恐怕现在古龙僧高、利加他们心里也同样迷糊,只是没有问出来罢了,反正到了这个份上,也没必要再藏着捏着了,于是李元婴也就坦言道:“避尘道长说的没错,元婴此行方丈岛,确实是另有目的!”

古龙僧高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满脸戒备地问道:“不知滕王殿下目的何在?”

“古龙兄不必紧张,如果某想对古龙兄不利的话,那现在也不会端坐在这里了!”李元婴微微一笑,转而对虬髯客道:“避尘道长,记得当初在卞山云峰顶上,元婴也曾与道长提起过刘文静之孙刘仇的事情吧!元婴此次上岛,其目的就是与刘仇有关!”

“刘仇……”古龙僧高茫然地摇头道:“刘文静这个名字僧高小时候好像听师伯提起过,但是刘仇,僧高就不得而知了!”

虬髯客眉头一皱,目光依次在古龙僧高、利加和苏铁身上扫过,迟疑道:“滕王殿下的意思是……”

李元婴颔首道:“想来避尘道长也猜出来了!当年刘仇在函谷道伏击行刺皇兄不成,反将元婴掳走,幸亏行至黄河茅津渡,偶遇仁贵兄,才得以脱厄,随后英国公李世绩大破刘仇老巢,使得刘仇败走龙门,结果又巧遇元婴和仁贵兄,最后身负重伤的刘仇被仁贵兄击退,从此不知所踪,刑部海捕文书早已下发多时,依旧杳无音讯。元婴心知,此人若还活在世上,肯定还会对元婴不利,这次元婴从离开京师下江南,随行携带三百多名滕王府亲事,其中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担心会给刘仇那个竖子可乘之机!另外去年在辰州沅陵县,元婴也曾被人行刺过一次,虽然幕后主使早已伏诛,但却让其中一名刺客给逃脱了,那个贼子名唤纥干承基,本是燕赵一带的游侠,因为行刺失败,他在河北的势力可谓尽毁,故而这个纥干承基同样也是恨元婴入骨!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的,而没有千日防贼的。’有司衙门元婴是指望不上了,所以……所以……”

古龙僧高顿时恍然大悟,接声道:“所以滕王殿下是希望用僧高的‘东海水鬼’来帮殿下揪出刘仇和纥干承基那两个贼子!”只是很快又苦笑道:“殿下是不是太抬举僧高了,如果说殿下想要太湖底下那巧夺天工的太湖石,僧高二话不说一定帮殿下开采出来,可是这种事情,恐怕僧高无能为力啊!”

“这个不妨事!只要我们的人能够尽量地遍布于大唐的各个州县,特别是像岭南、剑南这样的偏僻地方,某就不信那两个贼子还能逃到天边去!但是诸位也都明白,某的身份比较敏感,所以原本某的打算是希望古龙兄将‘东海水鬼’解散后化整为零,分散出去,不过古龙兄既然有意让他们回乡去,那某也不勉强了!”李元婴虽然嘴上表示不介意,心里却是郁闷得很。

苏铁听完立马就抱拳道:“滕王殿下不必忧心,苏铁一定帮殿下将那两个贼子抓到殿下面前!”虽然苏铁不愿意接受招安,但是如果说是为李元婴效力,他当然不会拒绝。

利加也随之叹息道:“大龙头,弟兄们的亲人纵使没有死在奴隶贩子的刀口下,也基本上都被卖到天南地北去了,纵使回国又与在大唐何异!不如就留在大唐以报滕王殿下对我们昆仑众族的恩德吧!”

第二百五十章 大夏龙雀

第二百五十章

大夏龙雀

古龙僧高心里面本来就不大愿意接受招安。只是权衡了利弊之后,没办法才点头答应了下来,不过现在李元婴算是给他指了一个康庄大道,而且利加和苏铁这两个左膀右臂也同样极力支持,古龙僧高哪还能不愿意。只要有了李元婴的资金支持,再要赎回那些被奴隶贩子卖掉的昆仑奴,肯定比现在容易得多了。

于是古龙僧高郑重地点了点头,抱拳道:“师伯见证,从今天开始,古龙僧高以及所部‘东海水鬼’惟滕王殿下马首是瞻,如违此誓,便如此案!”说罢一个跨步将那把供奉在大殿上的长刀拔出,干净利落地反手一削,摆放着刀架子的那张几案顿时变成了两半。

“好刀!”薛仁贵眼前一亮,不禁赞叹道。

利加和苏铁相视一眼,也一同跪拜在李元婴面前,肃然道:“利加(苏铁)今日起惟滕王殿下马首是瞻,如违此誓,便如此案!”

“两位快快请起,某可当不得如此!”李元婴连忙起身把这两个跪在他面前的昆仑奴给搀扶了起来,事情突然间峰回路转。李元婴心里自然也是乐开了花。

“仁贵如果喜欢,尽管拿去!既然仁贵叫某一声‘师叔’,那这口宝刀就当是某送给仁贵的见面礼吧!”古龙僧高俯身将刚才被他劈落到地上刀匣给捡了起来,重新把手中的那口宝刀给插了回去,笑盈盈地捧到薛仁贵的面前。只是心里也有些肉痛,这口宝刀可是他最心爱的一件兵器,否则的话也就不会把它一直供奉在聚义堂的大殿上。经过了刚才的这番交流,古龙僧高也把对薛仁贵的称呼由原来比较陌生的“薛将军”变成了现在薛仁贵的表字,一下子就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

而刚刚被李元婴搀扶起来的利加和苏铁也是一脸讶色地看着古龙僧高,古龙僧高对这口宝刀如何珍惜,他们心里也清楚得很,没想到今天就这么痛快地送出去了。

不过薛仁贵虽然对那口宝刀赞赏有加,但也无意收下,毕竟他最擅长的兵器还是祖传的方天画戟。而且薛仁贵也能看出古龙僧高对那口宝刀的不舍,所谓君子不夺人所爱,赶忙推辞道:“回禀师叔,礼自幼修习先祖北魏河东康王传下的方天画戟,这口宝刀若是放在薛礼这里,也只能让明珠蒙尘,故而师叔的美意,礼心领了!但是这口宝刀,还请师叔收回!”

“既然如此,那某也就不勉强了!”古龙僧高刚才也只是一时脱口而出,说完之后他就后悔了,这可是一把不世出的名刀啊,对于嗜武如命的古龙僧高来说当然舍不得,薛仁贵的话正中他的下怀。马上也就借坡下驴了。

而古龙僧高和薛仁贵之间的这段对话,也让还沉浸在欢喜中的李元婴把注意力给拉了过来。虽然刚才一进殿的时候,李元婴就注意到了在大殿中堂之下的几案上摆放着一口刀,但是并没有怎么去注意它,现在才发现这口宝刀的刀柄看起来有点像一只展翅的飞鸟。

刀,李元婴见得多了,不过这种造型的刀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由奇怪地问道:“这口宝刀是古龙兄自己铸造而成的吗?这刀柄看起来还真挺漂亮的!”

“漂亮?”虬髯客突然叹息道:“滕王殿下可知当年为了铸成这口绝世神兵,有多少人为它而死吗?”

“为它而死?”李元婴惊诧地叫了起来,两道怀疑的目光顿时便落在了古龙僧高的身上。

见到李元婴看向他的那种眼神,古龙僧高哪还能不明白李元婴心里在想些什么,不由苦笑道:“滕王殿下也太抬举僧高了吧,这种绝世神兵,哪是僧高能够铸成的!”说罢轻轻地又将手中的那口宝刀拔出刀匣,将其刀背伸到李元婴的面前。

这个动作差点让薛仁贵把心都给跳了出来,这要是古龙僧高突然发难,就是神仙救援恐怕也来不及了,左手立马就往腰间的刀柄摸去,不过看到古龙僧高好像并没有恶意,这才停止了动作,但是依旧目光灼灼地死盯着古龙僧高。

“这是……”看着这口冒着寒光的宝刀。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用,李元婴身子猛地一颤,感觉浑身都好像冒起了鸡皮疙瘩。

“古之利器,吴楚湛卢。大夏龙雀,名冠神都。可以怀远,可以柔逋。如风靡草,威服九区。”李元婴一字一顿地将刀背上的铭文念了出来。

“大夏龙雀!竟然是大夏龙雀!”听到这几句铭文,薛仁贵顿时就惊叫了起来。

古龙僧高颔首道:“不错,仁贵果然见多识广,这口宝刀正是大夏龙雀!”

“大夏龙雀……”李元婴皱了皱眉头,这个名字好熟悉啊,好像前世的时候玩过好几款网游里都有这个东西吧,没想到今天还真就看见实物了。只是这个名字虽然有点耳熟,但是其来历渊源,那李元婴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从刀背上的铭文上看,这口宝刀竟然能够与仁道之剑——湛泸比肩……李元婴的眼睛里,现在全剩下了星星!

“仁贵兄,这口大夏龙雀是什么来历啊?”定了定心神,李元婴赶忙轻轻地碰了碰薛仁贵的胳膊,小声问道。顿时也感到有些丢人,看看殿上这几个人,敢情都知道那口宝刀的来历。

“殿下没有听说过大夏龙雀吗?”薛仁贵奇怪地看了看李元婴,接着解释道:“大夏龙雀刀本为春秋五霸之一的晋文公的佩刀,不过殿下看到的这口宝刀并非晋文公的佩刀,而是晋朝的时候,北方诸国的夏武烈帝赫连勃勃集合众工匠之力所铸而成,并在刀背上刻下了殿下刚才念出来的那段铭文。相传当年为铸造神兵,赫连勃勃就曾经下令,凡打造的弓箭如果射不穿铠甲那就斩杀了造弓箭的工匠。反之若是箭射穿了铠甲,那就要把打造铠甲的工匠给斩杀了,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命令,才让赫连勃勃铸成了这口绝世神兵。没想到这口牺牲了无数工匠性命而铸造而成的大夏龙雀,在消失了一百年之后,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原来是赫连勃勃那个屠夫的佩刀!”李元婴顿时就有些失落,从刀背上的铭文上看,它所说的与湛泸齐名的大夏龙雀明摆着是指晋文公身上的那把佩刀,害他刚才还那么激动呢,原来是个山寨货,虽然看起来质量好像还不错,但是怎么也提不起兴奋感来。

不过赫连勃勃也确实是丧心病狂,弓箭射不穿铠甲杀造弓箭的工匠,射穿了就杀造铠甲的工匠,那他手下还能剩下什么人吗……李元婴不禁打了个寒战,幸亏当年不是被穿越到五胡乱华的年代,否则迟早得变成两脚羊!

“对了,僧高!这口大夏龙雀刀你是从什么地方找到的?师伯记得南朝陶弘景所著的《古今刀剑录》中记载,这柄绝世神兵后来辗转落到了宋武帝刘裕之手,尔后入于齐、梁,但是后来就不知所踪了!”虬髯客突然问道。

古龙僧高像对待恋人般爱抚着寒气逼人的大夏龙雀,不好意思地笑道:“这个也是小侄的运气,当初小侄逃出囹圄后。便有了建起‘东海水鬼’的想法,于是便和利加等几个一起逃出来的兄弟一起在茫茫大海中寻找比较合适的落脚之地,没想到却在其中的一个荒岛的山洞里面,发现了这口宝刀。以前在扶南国的时候,师伯留在王宫里的那些从中土运过来的书简,小侄也基本上都看过了,其中就有陶弘景所著的《古今刀剑录》,而这口宝刀背刃有龙雀环,兼金镂作一龙形,长三尺九寸,且刀背上的铭文也与《古今刀剑录》所记载的大夏龙雀没有一个字不一样。故而小侄也就猜到了这口宝刀应该就是赫连勃勃所铸的那口大夏龙雀了!”

“荒岛?那肯定不会有假了!应该不会有人会那么无聊地铸一口假刀丢在荒岛上!”李元婴抬眼有些羡慕地看着古龙僧高,没想到这黑鬼竟然还有此等运气,这都能捡到一把绝世神兵,虽然是个山寨货。要是古龙僧高的这种运气能够影响到寻找刘仇和纥干承基这两件事情,那该多好啊!

同时心里也有些感慨,虬髯客的眼睛还真够毒的,从刚才的对话中李元婴能够听出来虬髯客事先并不清楚这口宝刀就是大夏龙雀,然而却能一眼就把它给认了出来,不服不行!

“荒岛?山洞?”虬髯客皱着眉头低喃了两声,不过后来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古龙僧高满面笑容地说道:“殿下说的是!当初在这口大夏龙雀刀的旁边,还有一具骷髅,僧高推测应该是那个人拿着大夏龙雀负伤逃难,结果伤势过重,死在了那个荒岛上吧!”接着又将大夏龙雀刀重新收回刀匣,对利加和苏铁吩咐道:“你们两个马上下去,把岛上的兄弟们全都召集到聚义堂外面的广场上来,也该把我们刚才的决定告诉兄弟们了!唉,从今以后,就再也没有‘东海水鬼’这四个字了!”

“喏!”利加和苏铁早就等着古龙僧高的吩咐了,马上就领命而去。

看着古龙僧高有些落寞的样子,李元婴心里也有些不落忍,毕竟“东海水鬼”从无到有,渐渐壮大起来,全是古龙僧高的心血,而现在却要亲手将它解散了,确实有些残忍。不过也没法子,既然古龙僧高已经走进了李世民的视线,即使不接受招安,“东海水鬼”也存在不下去了,至少在方丈岛上,“东海水鬼”是不可能存在下去了。等前几天扬州城里发生的那件事情传到京师,根据李世民对外的一贯强硬,说不定清剿的圣旨就该下发到海州了,所以等“东海水鬼”解散后,方丈岛这个海上仙岛肯定是不能再呆了。

李元婴想了想说道:“古龙兄,你愿意帮助某找出刘仇和纥干承基那两个贼子,某感激不尽!不过岛上的其他昆仑兄弟还是不要勉强了。纵使他们在家乡没有了亲人,但那毕竟也是故土啊,若是因为某的原因而让那些昆仑兄弟远离桑梓,某情何以堪!”

古龙僧高怔了一怔,感叹道:“放眼普天下,在中土大唐,除了滕王殿下以外,还有何人会对我等昆仑众族正眼相待!殿下尽管放心,我等兄弟纵死也会把那两个贼子绑缚到殿下面前!”

※※※※

“咦!摩迦,怎么回事?这是什么声音?”突然听到岛中央传来一阵响亮悦耳的吹号声,武照猛地身形一滞,慌忙惊问道。自从李元婴和薛仁贵一起去了岛中央后,武照心里面就越发地担心起来,虽然方丈岛依旧恍若仙境,不过在武照眼中已与穷山恶水无异,心思早就飞到李元婴那边去了。

而阎立本和宋孝杰相视一眼,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出骇然的神情,接着四只眼睛立刻又死死地盯在摩迦的身上。他们已经上岛了一个多时辰,经过这么长的时间,想来刘仁轨从海州带来的人马,现在也应该赶到了!如果不是因为李元婴在船上的时候早有交代,要慎用海州的兵力,能不暴露尽量不暴露,宋孝杰只怕早就派人去通知刘仁轨了。

摩迦虽然是个直肠子,不过也能从他们各自森冷的眼神中看出大概来,连忙解释道:“王妃,阎侍郎不要惊慌,滕王殿下不会有事的!刚才这阵海螺号的声音,只是大龙头召集岛上的兄弟们去聚义堂的通知而已!”

“什么?召集岛上的全部昆仑人去聚义堂!”宋孝杰突然感觉眼前一黑,一把就将腰间的障刀抽了出来,大喝道:“弟兄们,全都跟某冲进去,誓保滕王殿下周全!”

摩迦哪想到宋孝杰的反应会如此激烈,顿时就被吓得面如土色,心想刚才自己的话确实有点不对劲,自恼不已,只是以宋孝杰现在的状况,就算他再辩解什么恐怕也听不进去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离岛

第二百五十一章

离岛

岛上那些昆仑奴居住活动的区域本就与聚义堂毗邻,听到苏铁吹响了集结的海螺号,他们虽然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也还是三三两两地涌进了聚义堂来,心里一阵狐疑,不久前大龙头才把他们全都赶了回去,怎么这么快就又改变主意了?

李元婴、古龙僧高等人这时也从小殿中走了出来,除了先前李元婴在海崖上看到的那些青壮的昆仑奴外,广场上还站着为数不少的老弱妇幼,想来应该都是这伙昆仑奴的家眷吧。

古龙僧高遥遥地往远处的大门望了望,见已经没有人再从外面进来了,于是便清了清嗓子,把刚才他的决定跟广场上的这些昆仑奴说了一遍。由于古龙僧高刚才得到了李元婴刚才的承诺,故而这些昆仑奴是返回他们的家乡还是与古龙僧高一起继续留在大唐,全由他们自己决定。

本来李元婴还以为这些昆仑奴应该至少会离开一半,结果没想到却与此相反,不仅没有一人离开,而且全都信誓旦旦地言道要为李元婴帮那两个销声匿迹了好久的贼子给绑缚到面前。

李元婴不禁瞥了一眼站在他旁边的利加和苏铁,底下这些昆仑奴都知道了刘仇和纥干承基的事情,看来在刚才出来前利加和苏铁就已经跟这些昆仑奴通过气了,也不知他们是怎么讲的,愣是没有一个人选择回去。当然对于这个结果,李元婴自是满意得很。

古龙僧高现在的心情也差不多和李元婴相同,毕竟广场上的这些昆仑奴几乎都是他亲手救出来的,如果竞相离去的话,那他心里面也挺不是滋味。而现在,虽然“东海水鬼”要解散了,为了李元婴的任务,他们势必也都要分散到天南地北去,但这个分散离去毕竟性质不同。

事情已经交代完毕,而且这些昆仑奴全都表态要留在大唐,古龙僧高也就挥挥手让他们都回去准备准备,明天就全部离开方丈岛,分散各地,尽其所能查访刘仇和纥干承基这两个人的下落。

李元婴本来还想提醒古龙僧高尽早离开方丈岛,毕竟他明天也就该回扬州去了,若是古龙僧高再在方丈岛停留几天,而海州方面又接到李世民的清剿敕旨,说不定还可能闹出个乌龙来。没想到古龙僧高还挺自觉地,明天离开,李元婴顿时也就放心了下来。

这伙昆仑奴来得不慢,散去也快,不一会儿,广场上又恢复了从前的空旷。李元婴向古龙僧高拱了拱手,感激道:“古龙兄,大恩不言谢!”心里也是自叹,刘仇和纥干承基两人都是专业刺客出身,如果再不能把这两个隐患拔除,势必还得寝食难安下去。

“滕王殿下言重了!殿下恩比天高,我等兄弟能够为殿下效犬马之劳,那是我等之幸甚!”古龙僧高连忙抱拳道。

李元婴作了个姿态,也就没再说什么,转而迟疑道:“不过虽然古龙兄的‘东海水鬼’是解散了,而且全都分散四方,但是毕竟还都留在大唐,再加上某的身份也有些特别,所以有些事情还得从长计议啊!”

虽然李元婴说得比较模糊,但古龙僧高哪能不明白李元婴之所指,要知道他那小小的扶南国,为了一个国主之位都能引来萧墙之争,更何况是大唐这样的天朝上国。古龙僧高苦笑了一下,颔首道:“滕王殿下说的是,那我们进殿再议吧!”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武照、摩迦等人也总算是赶到了聚义堂外,听到门外突然传进来的喧哗声,李元婴微微一愣,很快也就想明白了外面是怎么回事了,无奈地抱歉道:“古龙兄,怕是刚才那阵海螺号声让某留在外面的那些护卫给误会了,失礼了,某这就让他们全都退回去!”话音未落便火急火燎地一路小跑出去。

“海螺号?误会?”古龙僧高愕然,狠狠地瞪了利加和苏铁一眼,要不是因为他们两个偷懒,吹什么集结号,哪会让岛外的那些护卫产生误会,不过幸好他早一步让刚才集结的弟兄们都回去了,使得这次误会并没有发生冲突,否则事情就不好办了!摇摇头也跟上了快步朝门外走去的李元婴。

由不得李元婴不急啊!从外面那些喧闹声中,李元婴能听得出来,依照这个架势,宋孝杰恐怕已经派人去通知在海面上游弋的刘仁轨以及海州官军了。如果让海州官军也登上岛来,虽然事情是不会有什么事情,但是很可能会在古龙僧高以及岛上的其他昆仑奴心里留下一丝芥蒂。毕竟愣谁看到其实李元婴的暗地里还藏着一支足以将他们剿灭的兵力,心里面肯定会不痛快的!

本来古龙僧高他们已经算是跟李元婴推心置腹了,如果因为这个不必要的乌龙事件而使得古龙僧高和李元婴之间的关系有所倒退,那肯定不是李元婴愿意看到的。

感觉到古龙僧高疾步赶了上来,李元婴两只脚迈动得就更快了,若是古龙僧高站在他旁边,刘仁轨那边的事情李元婴也就没法问出口了。

※※※※

“怎么回事?”李元婴一迈出门槛,呈现在眼前的就是一大片明晃晃的钢刀,一时没适应过来的李元婴差点就睁不开眼睛,不由怒喝道:“干什么!还不全都给孤把刀插回去!”

“殿下!太好了,儿就知道您不会有事的!”被众多滕王府亲事团团保护起来的武照一眼就看到了李元婴那熟悉的面孔,立马就挤开护卫着她的那些亲事,飞扑到李元婴怀中,喜极而泣道。

阎立本和宋孝杰也都长松了一口气,刚才他们正是担心李元婴的安危,这才等不及刘仁轨的援兵赶到就冲了进来。不过现在看来,他们的滕王殿下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难道前面那个集结号是一个误会?

而摩迦更是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喘着粗气,刚才他可是被两个凶神恶煞般的滕王府亲事劫持着,脖子上更是架着一把看得都心惊胆战的障刀,所幸有惊无险啊!

李元婴这会儿可没时间跟武照说什么,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便把武照从怀中拉开,快步走到宋孝杰面前,脸色凝重地在他耳边悄声道:“快点派人去把刘仁轨的船队给拦截下来,若是有什么差池,孤唯你是问!对了,事情已经办妥,找到刘仁轨后让他们全都退回东海去,不必再停留在岛外了!”

宋孝杰顿时叫苦不迭,刚刚才松懈下来的他又把心给提到了嗓子眼,是啊,他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随便派什么人出去他哪能放心,只好苦笑地跟李元婴抱了抱拳,慌不择路地就沿原路飞奔而去了。

“大王,刚才出了什么事情了?”虽然李元婴看似无恙,但阎立本还是上前不解地问道。

看着宋孝杰离去的背影,李元婴也在心里暗暗祈祷,现在距离刚才吹海螺号的时候,好像并没有过去多长时间,宋孝杰拦截刘仁轨应该还来得及吧!哪里还会注意阎立本在讲些什么东西。

不过还好古龙僧高这时也从门里面走了出来,不好意思地拱手道:“僧高考虑不周,只顾着召集岛上的兄弟,向他们宣布僧高刚才的决定,让王妃和阎侍郎担心了,还请王妃和阎侍郎见谅!”

“决定?”阎立本微微一怔,狐疑道。

李元婴微笑道:“王师有所不知,古龙兄虽然没有接受招安,不过已经决定即日起解散‘东海水鬼’。刚才古龙兄就是为了宣布这件事情才吹得集结号!”

看了看眼前这些亲事把聚义堂大门给堵得死死的,李元婴眉头渐皱,接着又吩咐道:“王师,有仁贵兄在元婴身旁,元婴这里不会有什么事情的,这些亲事,您还是把他们全都带回岛外去吧!”

“喏!”阎立本也知道既然古龙僧高已经决定解散了“东海水鬼”,他们这些护卫堵在人家门口确实会让别人有所反感,没有迟疑,马上就带着这些滕王府亲事离开了。

“照娘,那我们也进去吧!”武照来得正好,当初在考虑收伏这伙昆仑奴为己用的时候,李元婴就想到让他们交由武照负责。现在已经将古龙僧高等人收心,具体该如何操作,如何从长计议,当然需要听听武照的想法。

武照扁扁嘴,显然对她刚才被无视了还耿耿于怀呢!

……

翌日,圆满地完成了使命的李元婴便准备乘船离开方丈岛,到东海县去与刘仁轨会合。而那些要搬家的昆仑奴,用一夜的时间也全都做好了准备,恋恋不舍地与李元婴等人一起离开方丈岛,根据昨天几个人在聚义堂内制定的计划,各赴天南地北。

至于摩迦,因为从杭州被俘后就一直跟着李元婴,俨然已经成了李元婴的手下,所以唯有他被李元婴留在身边,有了这段渊源,想来也不会引起什么非议,正好有摩迦这个昆仑奴,联系起其他人来也方便多了。

而虬髯客原本是准备再找一个僻静的处所重新隐居,不过当李元婴在他耳边随意地念叨了一句,“秋风萧瑟,看来今年的冬天马上也要来临了!”之后,也就没有再提离去之事。

第二百五十二章 缘由

第二百五十二章

缘由

昨夜在方丈岛上留了一宿。虽然古龙僧高在此前已经明确表态效忠于他,但李元婴依旧睡得有些不踏实,毕竟是呆在别人的地盘上。

故而今天一大早,船队徐徐离开方丈岛,往隔海相望的郁洲岛驶去,李元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一直站在船头的甲板上,而是与阎立本他们打了一声招呼,便躲进船舱里补眠去了。反正方丈岛和东海县的县治所在郁洲岛之间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其实不仅是李元婴,阎立本和薛仁贵昨天同样也是一宿没睡,不过他们现在可没有什么时间休息,只能顶着一对熊猫眼强撑着,等回到东海县后再说。

阎立本吩咐完王伦守在李元婴的房间外,别让旁人打扰了滕王殿下休息后,便也就回到他自己的岗位上去了,少了一个负责统筹工作的张天水,这几天确实把阎立本给累惨了。

相比较外边海浪拍击的波涛声,船舱内就显得异常寂静多了,躺在李元婴怀里的武照突然翻了个身,在李元婴耳边小声问道:“殿下,昨天在方丈岛的聚义堂前,您故意将王师支开。是不打算让王师知道那伙昆仑奴已经被我们收为己用了吗?”

其实昨天武照在聚义堂里得知了李元婴的真实意图后,心里就有了这个疑问,只是因为昨夜在方丈岛上不好说话,所以才把疑问藏在心里。不过这会儿四下无人,外边又有王伦守在门口,也不怕有什么人会闯进来,武照的好奇心当然也就憋不住了。

李元婴轻轻地点了点头,对于武照,他当然不会有所隐瞒,重新将武照揽在怀里,微笑道:“没错儿!虽然某收这些昆仑奴为己用的目的只是为了将刘仇和纥干承基那两个贼子绳之以法,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照娘也知道,当初只是一点捕风捉影的事情,李泰都能让韦挺和崔仁师连名弹劾于某,虽然最后韦挺灰溜溜地被贬到岭南去了,但是也从此结下了死仇,所以如果让那小子拿到什么机会,他肯定不会错过的。以某现在的这种身份,唉,做这种事情当然是要慎之又慎!”

“可是……”武照柳眉微蹙,迟疑道:“可是虽然王师乃是魏王妃阎婉的嫡亲之叔,但是这次江南一路行来,儿也能感觉到王师是真心维护殿下的,而且当初李泰想要对殿下不利,派魏王妃夜访延寿坊。亲自游说王师,不也是被王师给严词拒绝了吗?”

李元婴低叹一声,轻笑道:“照娘想岔了,虽然王师与李泰那小子有些姻亲关系,但某对王师还是信任的!否则的话,这次下江南来,也就不会荐举他为江南道黜陟副使了!”

“那殿下昨日又何必要故意支开王师呢!王师出任刑部侍郎多年,殿下如果想要用那伙昆仑奴来找出刘仇和纥干承基这两个小蟊贼的下落,若能得到王师的帮助,儿想应该会事半功倍吧!”武照睁起又黑又大的眼睛,静谧地看着李元婴,更加觉得迷惑不解了。

李元婴摇摇头无奈地说道:“照娘所言确实有些道理,某当然也曾有过考虑,不过最后权衡利弊,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为何?”

“照娘应该还记得我们滕王府里的帐内府亲事萧钥吧!”李元婴并没有回答武照的这个问题,而是把话题给岔开了去。

“当然知道,儿记得萧钥还是萧相公之侄呢!”不过话音刚落,武照也想起现在萧瑀早已因为急躁、偏狭的罪名被罢相了,屈指一算这已经是萧瑀自贞观朝以来的第四次被罢相了,再联想到萧瑀以前在隋朝和武德朝时的做官经历,武照也不禁扑哧地笑出声来。当宰相能当到萧瑀这份上也算是一种境界了!

原本心里面因为李元婴对她有所隐瞒而产生的一点阴霾顿时也就烟消云散了,心里暗暗想到,殿下都已经把那伙昆仑奴交到她的手上了,当然不会对她不信任,之所以没有把为何要瞒着阎立本的原因告诉她,想来也应该是为了不让她担心吧!

李元婴当然不知道武照脑子里现在的胡思乱想,因为他本来就没打算把自己的心思隐瞒武照,将放在她胸前游弋的那只怪手收了回来,缓缓回忆道:“兰陵萧氏乃是当年的南朝四大侨姓之一,枝繁叶茂,萧瑀当然也不止萧钥这一个侄儿。其中萧钥有一个从兄名唤萧钧,现官居中书舍人,乃是东宫的心腹之人。想来照娘也曾经听说过几年前李泰那小子突然间也不知受了什么人的挑拨离间,发疯似地跑到皇兄面前,向皇兄进言,称朝中三品以上官员私底下基本上都不尊重于他,好像他受了什么委屈一般!那时候太子不小心从马上摔了下来,因为救治不及,从此落下了病根,使得皇兄对李泰那小子开始渐渐偏爱了起来,因此不问缘由地就把长孙司空、魏相公等人给叱骂了一通!而这件事情也正是为何现在李泰官拜雍州牧、相州都督、左武候大将军,并自引魏王府文学馆学士,风头一时无两,但太子却依旧还稳坐着东宫的原因!”

武照不解地看着李元婴,有些奇怪地问道:“殿下刚才说的这些和那个萧钧有什么关系?”不过随即心里一突,骇然道:“殿下,您是说,那个挑拨离间,使得李泰与长孙司空、魏相公等人关系恶化的幕后之人就是太子?”

“不错。正是太子!”李元婴颔首道:“其实这件事情并不难猜出,想必之后李泰也马上就能反应过来,因此这件事情发生以后,很快就有传言流出,矛头直指东宫,不过并没有证据,只能作为市井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纵使李泰,也只能吞下这个哑巴亏!”

“萧钥……萧钧……太子……”武照轻轻念着这三个名字,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虽然对于其他人来说,那只是一个传闻而已,但是殿下却能够证实此事并非妄言,对不对!”

“某的照娘就是聪明!”李元婴又再次擒住武照那娇艳红润的双唇,一直吻到她差点儿透不过起来,这才意犹未尽地放开双臂。

“殿下!”武照不禁白了李元婴一眼,又小鸟依人地靠在了他旁边。

看着武照那撅着嘴唇喘气细细的样子,李元婴又再次口干舌燥起来,可惜算算时间应该也快要抵达郁洲岛了,只好咬着她的耳根悄悄地说了两句后才翻身下床,正色道:“照娘,差不多该到郁洲岛了,我们也快起床吧!恐怕正则现在也已经等着急了!”

想到刘仁轨,李元婴就有些好笑,因为他的影响。刘仁轨这位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海军统帅第一次接触海军的时间提早了将近二十年,当然由于古龙僧高的配合,刘仁轨并没有完成他的海战处子秀。

“嗯!”也不知李元婴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武照的两颊一片绯红,不过很快也就恢复了过来,一边侍候着李元婴穿戴整齐,一边又问道:“殿下,萧钧既然是太子的心腹,太子身为储君,一旦继承大宝,那萧钧肯定也是从龙之臣。如此机密之事又如何会透露出来呢?纵然萧钥和萧钧乃是嫡亲兄弟,恐怕也不可能吧,更何况他们还只是从兄弟而已!”

“照娘说的没错!”李元婴也是边看着面前一人高的铜镜,边说道:“当年萧钥没有被皇兄擢升为滕王府帐内府典军之前,只是左武候府的一个小校而已,而萧钧却位居‘阁老’,且深得太子的信任,能够自由出入东宫,两者之间的地位可谓天差地别,因此此二人说是兄弟,其实并没有多少交情可言,萧钧当然不可能将如此机密之事告知萧钥。而萧钥之所以知道此事,只是因为萧钧的一次酒后梦呓,恰好又被萧钥所闻。故而,某虽然对王师信任有加,但王师毕竟跟李泰那小子有姻亲关系,家宴不比其他宴席,在家中喝酒可以没有什么顾忌,若是哪天王师也跟萧钧那样,来个酒后梦呓,那可就不好办了!而且王师那边能得到的帮助并不多,所以这件事情也没有什么必要告诉王师,若是有司衙门有用的话,某又何必要寄希望于那些昆仑奴呢!”

“酒后梦呓……”武照不禁哑然失笑,她一点儿也没想到李元婴的理由竟然是这个,不过既然有萧钧这个前车之鉴,那还是小心一点儿好!

※※※※

由于昨日在聚义堂里已经制定好了计划,故而撤离方丈岛的那些昆仑奴并没有随李元婴的船队到郁洲岛的东海县,而是或者北上登州、莱州,或者南下江南、岭南,唯有古龙僧高与虬髯客刚刚重逢,不舍分别,得知虬髯客准备到京师会友,故而打算一路陪伴虬髯客去京师,才留在了李元婴的船队里。

当然,李元婴本来也准备让古龙僧高去京师一趟。解散“东海水鬼”毕竟空口无凭,虽然古龙僧高不愿接受招安。但李元婴还是得带着他去见一次李世民,也好让李世民放心不是。反正古龙僧高是扶南国的小王子,就当是扶南国的外交使节吧。

虽然昨日得到宋孝杰的通知,滕王殿下令他们马上返航,但是刘仁轨又哪能放心得下,毕竟那个小岛可是那伙昆仑奴的老巢所在,即使回到郁洲岛后他也坐立不安,一直就站在海边没有离开过。而海州刺史和东海县令更是胆战心惊,如果不是这次刘仁轨的出现,他们还不知道治下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如此危险的海贼组织,在扬州城里都敢搞暴动……这要是真闹出什么大事来,别说这身官袍了,恐怕减死流边都是轻的,故而在下船后也都没敢离开。所幸,经过漫长的等待,那支熟悉的船队终于是姗姗来迟地出现在海天交接处。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东海孝子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东海孝子

因为古龙僧高的“东海水鬼”虽然已经就地解散。但一些后续的问题还是得和海州刺史以及东海县令他们交代一下,而且刘仁轨也还留在郁洲岛,所以离开方丈岛后,李元婴并没有直接返回扬州,而是中途逗留郁洲岛。当然,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李元婴在郁洲岛上只停留了一天,让神经已经紧绷了好些天的薛仁贵、阎立本等人好好地歇息一日,便准备离开海州,尽早把江南的事情给结束了。

不过由于海州隶属于河南道,跟李元婴并没有什么关系,如若不是因为方丈岛上那些昆仑奴的原因他也不可能到海州来,所以李元婴并不愿意和海州地方有什么交集,故而自下船上岛后,李元婴也只是礼节性地跟前来郁洲岛迎接他的海州众官胥寒暄一下,便住进了刘仁轨早已准备好的驿馆中,不再见客。

海州的这些官胥本来就因为从刘仁轨处得知他们治下的这个“东海水鬼”组织已经上达天听,然而他们却是一无所知,前几日甚至还差点伤及扬州的越王李贞,因而惶惶不可终日,现在当然更是会错了意。

在驿馆前吃了一个闭门羹后。海州刺史梁知古和东海县令苏万象不禁面面相觑。苏万象忐忑不安地迟疑道:“梁使君,您说滕王殿下是不是对我等有些不满意啊?”

“滕王殿下是什么心思,哪是我们能够知晓的!”梁知古苦笑地摇了摇头,目光投向站在不远处不知在谈论些什么的古龙僧高和摩迦,心里暗骂,这些挨千刀的昆仑奴,好死不死地跑到他海州治下来兴风作浪也就罢了,还弄得满城风雨的,连圣人都听说了,害人不浅啊!

“唉,苏明府,此间说话也不方便,既然滕王殿下不愿见客,那我们还是先回去再说吧!”梁知古拱了拱手,当先落寞地出了驿馆大门。

“也好!梁使君今天就在卑官的东海县衙歇息吧!”苏万象愣了一下,马上就追上梁知古的步伐。

而古龙僧高和摩迦也同样在关注着这两个他们原来在东海的父母官,看到梁知古和苏万象离开驿馆,摩迦小声问道:“大龙头,摩迦怎么感觉刚才那两个老官儿看向我们的眼神好像有些不怀好意啊!”

古龙僧高皱了皱眉头,不悦道:“摩迦,某都说过多少遍了,现在‘东海水鬼’已经解散,也就没有什么‘大龙头’了!今后你叫某‘师兄’就可以了,‘大龙头’这三个字不许再提!”

“是,大龙……师兄!”摩迦不好意思地笑笑,及时改口过来。

古龙僧高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接着轻蔑地说道:“不怀好意?哼。何止是不怀好意!我们在方丈岛这些年,海州刺史和东海县令身为地方父母官,却毫无察觉,论重了说,也算是失职之罪了,如若不是滕王殿下就在这里,恐怕他们早就调来大军了!不过他们现在心里面应该是在担心等滕王殿下回京后,会不会在大唐皇帝面前弹劾他们!”

※※※※

回到东海县衙,梁知古越想越觉得不妥当,整整一个下午,一直是坐立不安着。

顶头上司都急成这副模样了,苏万象当然也就更揪心了,但是躲在县衙里再担心又有什么用呢,只好闭着眼睛自我催眠地进言道:“梁使君,滕王殿下既然已经说服那些昆仑奴解散了什么‘东海水鬼’,而且其魁首也会跟随滕王殿下进京,隐患已然消除,圣人向来宽仁,应该不会再治我等的罪吧?”

“你知道什么!”梁知古摆着一副苦瓜脸瘫坐下来,无奈地说道:“如果那些昆仑奴只是参与了两个月前杭州那起假祥瑞案,一切都好说!可是那伙昆仑奴竟然又胆大妄为地敢在扬州城闹事。幸亏没有闹出什么大事来,否则你我现在还有命在!”

“唉,那些昆仑奴真是害惨老夫了!”梁知古又痛苦地敲着自己的额头。

被梁知古这么一说,苏万象心里就更乱了,不过在这件事情上他们俩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所以他还得仰仗梁知古,如果连梁知古这个海州刺史都自乱阵脚了,那被革职查办的日子也就不远了,连忙宽慰道:“梁使君也不要太过担心,卑官窃以为,既然没有闹出什么大事,而且这伙海贼也已经被滕王殿下所伏,以圣人的宽仁,即使归罪于我等,最多也就是申饬一二吧?”

梁知古两手抱着脑袋,抬头看了苏万象一眼,苦笑道:“其实就像你刚才所说,圣人那边老夫并不担心!不过你刚才也看到了,滕王殿下对我等的态度如何,虽然他并非河南道黜陟大使,但是他也同样可以在这件事情上弹劾我等。唉,御史台那些见不得腥味的侍御史们都是听风就是雨的主,而我等这些外官在朝中又没有什么助力,到时候只怕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

“应该不能吧……”苏万象迟疑道:“滕王殿下乃是天潢贵胄,我等也不曾得罪过他,他应该不可能为难于我等吧!至于刚才滕王殿下对我等的态度,昨日卑官也听滕王殿下身边的刘御史说了,滕王殿下在海上航行了几天,没有休息就直接上了那个昆仑奴所据的海岛。现在肯定是疲惫不堪,所以才会如此!”

“不曾得罪……”梁知古低喃几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苏万象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双目圆瞪,不敢相信地问道:“梁……梁使君!您是……您是说您以前得罪过滕王殿下?不能吧!”

梁知古自嘲地笑了笑,有些颓废地说道:“说是得罪其实也不算是得罪,就看滕王殿下是怎么想了!苏明府,你在老夫的身边呆了有两三年了吧,那就应该清楚老夫与徐王元礼和齐王祐素有往来,而当日滕王殿下和魏相公一起下江南,却在山阳渎跟徐王元礼发生了冲突,结果如何你也看到了,而齐王祐……唉,不说也罢,老夫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齐王祐竟然如此不长进呢!唉,也怨不得别人,只能怪老夫自己命运多舛,谁让海州这个小地方就夹在徐州都督府和齐州都督府中间呢,而李元礼和李祐又是两个飞扬跋扈的主,若是不与他们处好关系,那海州就也要多灾多难了!”

苏万象一愣,他刚才还真没有往这方面想,狐疑道:“梁使君。您和徐王元礼和庶人祐不过点头之交罢了,滕王殿下素有贤名,应该不至于为了这个而为难海州吧!”

梁知古垂头丧气地说道:“去年圣人选派十位黜陟大使分赴十道,唯有滕王殿下与魏相公一路同行,可见滕王殿下和魏相公之间的关系肯定不差,而魏相公是出了名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徐王元礼因为擅自出界就被魏相公给弹劾到剑南去了,滕王殿下既与魏相公相善,那相差亦不远矣!而徐王元礼和齐王祐的秉性如何,滕王殿下又岂会不知,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老夫既然与他们有交往,那在滕王殿下的眼里,又岂会有什么好印象!”

“梁使君!那李祐早已被圣人给废为庶人了,您又何必再称其为齐王呢!这要是给滕王殿下他们听到了,不是在找不痛快吗?”苏万象也是不禁摇头,他这个上司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太重感情了,李祐是什么东西,在河南道谁人不知,仅仅在齐州呆了一年时间,就把齐州祸害得不成样子了,梁知古也是因为担心李祐会把贼手伸到他们海州来,才跟李祐虚与委蛇。

“习惯了!”有些心灰意冷的梁知古对苏万象的提醒并不以为意。

苏万象一阵无语,突然脑袋里灵光一闪,立刻就道:“梁使君,您可还记得滕王殿下以前有个尊称吗?”

“以前的尊称?”梁知古奇怪地看着苏万象,狐疑道:“你是说‘大唐黄香’?”

“不错!”苏万象大手一拍,喜形于色地说道:“世人皆知,宗室中,滕王元婴与霍王元轨并以孝悌闻名,其中滕王元婴更被称之为‘大唐黄香’,可见滕王殿下肯定偏爱孝悌之人!”

“苏明府,你是说……孝子郭纯?”

苏万象颔首自信地说道:“正是东海孝子——郭纯!虽然昆仑奴之事是我等的失职,但我们东海县也出了一个孝感动天的孝子郭纯。梁使君担心的是滕王殿下会不会因为徐王元礼和庶人祐的原因而对使君印象不佳,卑官窃以为,只要有了孝子郭纯这个媒介能够与滕王殿下说上话,凭着使君高山仰止的风骨,滕王殿下肯定会对使君刮目相看的!”

梁知古抚捋着他那已经花白的髯须,点头道:“若非苏明府的提醒,老夫险些就忘记了咱们东海县的孝子郭纯了!前些日子老夫本就打算将郭孝子的事迹上表圣人,只是郭孝子的孝感动天实在太过匪夷所思,恐朝中不信,所以才将此表暂按下来,再观察些日子,是不是每次都有如此神迹出现,没想到这一拖就把这件大事给忘之脑后了,差点儿就埋没了郭孝子。瞧老夫这脑子,看来此事了后,即使圣人宽怀,不降罪于老夫,老夫也该上表乞骸骨了!”

“梁使君,您……”苏万象顿时郁闷,他却没想到这一会儿的工夫,梁知古竟然生起了致仕的想法,这么一来梁知古肯定就不会再在意滕王对他的看法。心里苦涩地想到,梁知古是可以致仕了,可是他的仕途还长着呢,这都叫什么事啊!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

翌日一早,李元婴便准备离开东海县,结果一出房门就看到了梁知古和苏万象两人,抬头看了看天色,这才鱼肚白呢,难道这两个老家伙昨天一直就留在驿馆?问过刘仁轨才知道他们是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已经在驿馆门口等候了。

梁知古和苏万象这也是没有办法,昨夜等他们想到那个小子郭纯的时候,驿馆早就闭门了,他们可不敢惊扰李元婴休息,而且他们昨天也听刘仁轨说过,滕王只会在东海停留一天,所以生怕赶不及滕王就离开东海的他们两人一宿也没睡,早早地就顶着一对熊猫眼在驿馆门口守候着。

“梁使君、苏明府,你们这是?”梁知古已经是将近古稀的老头儿了,看他那病恹恹的样子,谁都能看出他是一宿没睡,李元婴不禁好奇地问道。难道这两老头祖籍江南,想要请他荐举这两老头的后辈不成?李元婴和海州一点儿也不搭边,故而他也就只能想出这个可能来。

梁知古打了个哈欠,重重地摇了摇头,让自个儿清醒点,马上就把关于他们东海县的大孝子——郭纯的事情跟李元婴提了提。

“孝感动天?怎么个感动法?”李元婴不禁张了张嘴巴,这个牛皮可吹大了,莫非又是一个杭州假祥瑞事件?不会也弄出个雷峰塔倒,西湖水干吧……

感觉到李元婴的轻视,苏万象顿时就不忿起来,东海县出了一个孝感动天的孝子郭纯,正是他礼义教化的结果,岂容他人随意否定,纵然是滕王李元婴也不行,立马抱拳道:“东海郭纯,于一年前丧妣,墓前守孝,结庐而居,上天感郭纯之孝,每逢郭纯哭妣,皆有鸟雀停留在他的四周!”

梁知古也拱手道:“滕王殿下,卑官也知道这件事情乍一听确实让人难以置信,所以卑官在得到苏明府的禀告后并没有立即上表圣人,但是几次派人查验后,皆有其事,原本准备上表圣人,旌表门闾,恰好滕王殿下正在海州,故而卑官想请滕王殿下为东海孝子郭纯做一个见证!”

“你说什么?每逢哭母,皆有鸟雀停留在他的四周?”李元婴有些诧异地看着梁知古和苏万象两人。

“正是如此!”本来心有不忿的苏万象在看到李元婴那怪异的眼神时,也不知怎么的,没由来心里一虚,不过仔细回忆了一遍他几次去郭纯那里查验的场景,马上又笃定了下来,鸟雀纷纷落下,这又岂能做得了假。

“殿下,怎么了?”武照这时也带着初晴和初雪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到李元婴这么久了还站在房外,不禁问道。

“见过滕王妃!”梁、苏二人连忙低头行礼道。

李元婴怪异地笑了笑,转头道:“照娘,走!今天某带你去看一出好戏!梁使君、苏明府,带路吧!”

※※※※

“禀滕王殿下,前面就是郭孝子的结庐之所了!”苏万象指着前面一间小茅屋小心翼翼地回道。虽然孝感动天的神迹苏万象也已经见过好几回了,不过一路上心里总是觉得有些发悸,好像哪里不对头似的。

“好!”李元婴冷笑一声,对左右道:“那我们就过去吧,也让某见识见识这位东海孝子!”

“殿下,您认识这个东海孝子?”武照总觉得李元婴今天有些怪怪的,不过他家殿下这应该是第一次到海州来啊!对了,殿下以前就是以孝悌闻名,难道是说殿下不忿于那个郭孝子孝感动天,因而有些失态?不可能,殿下又岂是如此浅薄之人!武照赶忙就掐断了这个心底刚刚生出来的念头,愧疚地看了李元婴一眼。

李元婴自然不知道武照的心里活动,微笑道:“照娘不要心急,等会儿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说来这个郭纯也倒霉,原本历史上他还是可以享受几年孝子之名的,后来这个谎言才被别人给戳破了,只可惜这次却让他碰上了李元婴。

孝感动天……嘿嘿,不过是那些鸟雀的条件反射罢了,这则东海假孝子的故事还是当年初中的生物老师在上条件反射这一课的时候介绍的。当年那些教科书上的内容,李元婴自然是早已还回去了,不过这个小故事却一直印在李元婴的脑袋里,无他,只是李元婴当年太佩服这个假孝子了,这才是学以致用的典型啊,用撒饼于地,让鸟雀争先来食的方法训练鸟雀,亏他想得出来。

当初在给便宜老爹李渊守孝的时候,李元婴也曾想起过这个小故事,不过因为风险太大,要是把事情给泄露了那就身败名裂了,反正只是锦上添花,所以李元婴并没有仿照这个故事,没想到今天却让他碰到正主了,还真是有趣啊!希望等会儿这个郭纯脸色不要变成猪肝色才好!这小子也算是人才了,唐朝的生物学家啊,巴甫洛夫可比他迟多了。

“郭孝子在家吗?郭孝子在家吗?”东海县出了孝感动天的大孝子,对于东海县令苏万象来说当然是倍长面子的事情,也不摆什么一县之明府的架子,屁颠屁颠地就跑到草庐前面叫门去了。当然,在李元婴这一行人里面,苏万象也摆不了什么架子。

“谁啊?这么一大早地就过来扰人清梦!”须臾,唰唰几声穿衣声后,一个懒洋洋地声音从小茅屋里传了出来。

第二百五十四章 意外出现的人

第二百五十四章

意外出现的人

苏万象抬头看了看正顶在他头上的那轮红日。满脸的笑容顿时僵住。而站在李元婴身旁的梁知古脸上同样也有些挂不住,听听从小茅屋内传出来的声音,哪有一点孝子风范。

“苏……苏明府!”郭纯迷迷糊糊地打开房门,正准备揉揉眼睛,结果没想到站在他面前的人竟然是他们东海县的父母官苏万象,慌忙拱手道:“苏明府,您老怎么来啦?快快请进!”苏万象现在的脸色可不怎么好看,郭纯的肠子更是悔青了,心里暗暗自责,刚才怎么就没有听出苏万象的声音来呢!

不过郭纯毕竟是苏万象树立起来的典型,郭纯的形象他当然还是要维护的,马上就冷声道:“快点把你的衣冠都穿戴整齐了,老夫领你去见滕王殿下!”

“滕王殿下?”郭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半晌后才惊异道:“就是那个以‘滕王体’闻名的滕王殿下?”李元婴此行,如果不是因为派遣刘仁轨先行到郁洲岛通知的话,连苏万象、梁知古都不晓得李元婴已经在他们海州潇洒走一回了,像郭纯这种庶人百姓,当然更无从得知,何况郭纯现在还处在母丧期间,因为要标榜孝子,所以一年多以来。基本上就没离开过草庐。

揉了揉眼睛,郭纯马上抬眼望去,果然在他这间茅屋的不远处,已经聚集了黑压压的人群,心里顿时翻江倒海,看来这一年多来的辛苦终究没有白费啊!上一次御史大夫马周黜陟河南道,结果小心谨慎的梁老头愣是没有把他这个大孝子给引荐给马周,今天总算是拨云见日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把自己的衣冠收拾收拾,别让滕王殿下给等急了!老夫知道你每天清晨都有哭妣的习惯,所以老夫和梁使君一大早就把滕王殿下给请过来了,关键时刻你可别给老夫出什么差错!”看到郭纯有些犯傻,苏万象忙瞪了他一眼,悄声厉色道。

“诶,诶!”虽然郭纯心里面早就乐开了花,不过这种场合还是得继续一副愁苦悲哀的表情,自信道:“明府放心,自从先妣过世以后,纯每日哭妣,上天皆有神迹降下,今日应该没理由例外!”接着立马就重新退回房门,整理衣装去了。

回到李元婴旁边,苏万象弓身禀道:“请滕王殿下稍候,郭孝子马上就出来了!郭孝子至孝,虽然其母已经逝去一年有余,但是每日清晨,他都会在其母墓前哭母,一日未断。而且每次哭母,皆能引来神迹!”

一路上武照也已经从梁知古口中听说了这个“哭落百鸟”的神迹,但还是有些不相信,狐疑道:“每次都会有神迹降临?”

梁知古在旁颔首自豪地说道:“确实如此,原本卑官也不大相信,故而当日马大夫黜陟海州的时候,卑官并没有将其引荐给马大夫,但后来经过反复查验,也不得不相信世间竟有如此至孝之人!”

可惜不管梁、苏二人再怎么对郭纯冠以溢美之辞,对于对郭纯私底下那些猫腻一清二楚的李元婴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

不一会儿,郭纯也就出现在了李元婴面前,既然他把自个儿标榜为古往今来第一孝子,模样看起来也的确是忠厚老实得很,只跟李元婴施了个礼,便以要到墓前哭妣这个理由请罪告退了。

“滕王殿下恕罪,郭孝子每日起床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到其母的墓前哭母,所以刚才郭孝子如有失礼之处,还请殿下海涵!”苏万象马上就在后面解释道。

“苏明府,难道在你眼里。某很小肚鸡肠吗?”李元婴不由瞪了苏万象一眼,心说这个郭纯装相的功夫还真一点儿也不差,要是不知道实情,还真以为他是个黄香、王祥。

“卑官惶恐!”苏万象不禁冷汗直下,慌忙狂使眼色给另一边的梁知古。

梁知古当然会意,抬手道:“神迹马上就要出现了,还请滕王殿下移步!”

李元婴颔首道:“那某就拭目以待了!”心里面却在盘算着待会儿要不要拆穿他这位以前的偶像的把戏呢,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周围的鸟雀早已形成了习惯,要想揭穿这个把戏好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看来还得好好合计合计。

事情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经过一年多来反复地条件反射试验,当郭纯跪在其母墓前一哭出声来,立刻周围的那些鸟雀便争先恐后地全落在了郭纯四周,在旁人看起来,这副场景确实有些壮观,只可惜那些傻傻的鸟雀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本来应该出现的碎饼子。

梁、苏二人一直悬着的心顿时就安定了下来,他们刚才还真担心神迹会不会在这个关键时刻出现。苏万象满脸堆笑地指着地上那些想要觅食的鸟雀道:“殿下、王妃,你们看!这就是郭孝子孝感动天,从而降下的神迹!”

“纵使曾子啮指心痛,王祥卧冰求鲤,上天也不曾降下如此神迹啊!”阎立本低喃几声,随即问道:“梁使君,不知这位郭孝子的孝期还有多久?大唐以孝治天下,如此至孝之人岂能弃于山野,待郭孝子孝期一过,阎某愿亲自向圣人荐举!”

薛仁贵更是自愧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也。往而不可追者,年也;去而不可得见者。亲也!”

而郭纯,显然已经见惯了这样子的场面,任风雨来袭,我自岿然不动,一如既往地嚎啕大哭中。

李元婴朝左右看了一眼,看来他带来的这些人基本上全都被骗住了,那他到底要不要揭穿他这位曾经的偶像呢,这是个问题。

不过李元婴正摇摆不定呢,立刻就有人替他下好了决心。在一片的赞誉声中,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就传出了个不和谐的声音来。

“东海县人人皆知的大孝子郭纯,原来就是这个样子啊,还真让姚某长见识了!有趣,有趣!”

“哪家的小娃娃,竟敢在本县面前捣乱!”听到这个略显稚嫩的声音,苏万象先是一怔,接着马上就看到了这个声音的主人,原来是一个不知深浅的小孩子家。

而李元婴看到不远处的这个小孩后,不觉眼前一黑,顿时气急败坏地怒吼道:“姚璹!你,你,你怎么会出现在东海!雉奴呢?”慌忙又四下环望,不过并没有看到李治的人影。

“啊?滕王殿下,您认识这个小郎君?”看到李元婴竟然能够叫出这个小孩的名字。苏万象马上就改口称其为“小郎君”了。“姚璹”这个名字虽然陌生,但是“雉奴”这个名字在苏万象耳中就有些熟悉了,在哪儿听过呢?苏万象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去年徐王李元礼私自出境到郁洲岛踏青,在宴中好像曾提到过当今九皇子晋王治的小字就是雉奴吧……也不知这个姚璹跟晋王治是什么关系。

正沉浸在对郭大孝子的敬仰中的阎立本和薛仁贵两人不禁相视骇然,姚璹竟然出现在了东海县,难道前几天滕王殿下的担心成为现实了吗?

姚璹当然知道李元婴现在在想些什么,笑嘻嘻地蹦到李元婴面前,随即又有些郁闷地说道:“滕王殿下尽管放心好了,璹本来是准备带晋王殿下一起出来的,不过晋王殿下生怕滕王殿下担心。任凭璹百般劝说,也不愿意出来,那璹只好就独自行动了!”

“雉奴没有跟你出来?”李元婴不禁后怕道:“那就好,那就好!”

不过薛仁贵却狐疑道:“姚小子,你是怎么跑到东海来的?”也不怪薛仁贵奇怪,他们一行这一路上基本就没有耽搁过,在方丈岛也就停留了一天时间,姚璹怎么可能这么快赶到东海县来?

姚璹闻言又换成一副笑脸,自恋地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当日滕王殿下离开扬州后,郝处俊担心什么夜长梦多,随后也就起程回京了,并没有在扬州留宿。而璹知道滕王殿下要去海州,所以在船经过楚州山阳县的时候,以璹的聪明伶俐,当然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来了。而楚州刺史寇暹和璹的先祖父乃是故交,当年先祖父过逝的时候,璹和他也有过一面之缘。”姚璹摆了摆他手上的玉璧,接着说道,“所以就请他帮忙准备一匹健马来,从山阳县到海州的朐山县不过一步之遥,璹昨天就到东海来了!滕王殿下,您在海州的事情都办完了吧,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就去苏州啊?”

“去哪门子的苏州!”李元婴气笑道,这小子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就是想跟他一起去苏州?不由眉头微皱,虽然李治没有跟姚璹一起逃出来,不过搞出这样子的事情来,李元婴对郝处俊就不怎么放心了,马上对阎立本吩咐道:“王师,苏州就交给您了,元婴现在就回京,希望能够尽早赶上雉奴的船队,唉,还真没能省心啊!”

“姚璹,你还是跟某回京去吧,当初某就不该答应姚舍人把你带在身边!”至于茫然不知何事。依旧在大哭中的郭纯,李元婴也就不再理会了。

“啊?还要回京啊?”姚璹顿时垮下脸来。

“滕王殿下,那郭孝子的事情呢?”虽然一头雾水,不过听说李元婴现在就要回京,却没提郭纯之事,苏万象慌忙追问道。他还指望着郭纯能挽回点海州的形象呢。

“郭孝子?呸!”心情本来就差到了极点的姚璹立马就鄙夷道:“昨天姚某在来东海县的渡船上就听说过东海孝子郭纯之名,本以为真能碰到一个比家父还要纯孝的大孝子,一下船后就兴冲冲地一路打听到这里,结果却看到这个假孝子每逢四下无人的时候,便把碎饼子分撒在自己周围,吸引那些鸟雀觅食,姚某就说嘛,这世上哪有什么‘哭停百鸟’的奇观,不过和钱塘县的那个王金义是一丘之貉罢了!”

“啊?什么?”梁知古和苏万象顿时就懵了。

而一下子被姚璹给拆穿了真相的郭纯也再也没有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定,气急败坏地跳起来怒骂道:“哪来的小儿,如此没有教养,竟敢在滕王殿下、梁使君、苏明府面前信口雌黄!”

可惜当姚璹从郭纯的小茅屋里拿出几块薄饼撕碎撒在郭纯的周围,情景再现后,郭纯再怎么辩白也是苍白无力。另外梁、苏二人也从阎立本口中知道了姚璹乃是一代史家姚思廉嫡长孙,中书通事舍人姚处平嫡子,毕竟武康姚家素有撰史之风,在士林里还是有些影响力的,撰史之家出来的人,而且还是一个孩童,当然不可能会指鹿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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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黜陟江南结束!

第二百五十五章 雍州别驾

第二百五十五章

雍州别驾

初冬的清晨,寒风凛冽。即使往日马来车往,络绎不绝的灞桥驿在这时刻也显得冷冷清清的,不过今天的灞桥驿上,却来了三个重量级的人物,手里各牵着一匹健马,正遥望着潼关的方向,翘首以盼着。

“来了!来了!卢别驾、梁郡公,滕王殿下的车队距离灞桥驿只有三里了!”几年了,依旧还当着灞桥驿长的杜南在和飞马而来的驿卒耳语几声后,马上就跑到这三人面前表功来了。

这三个重量级人物分别是梁郡公李孝逸、滕王府长史卢承庆以及滕王府帐内府典军萧钥,昨日得到李元婴先遣回京的亲事汇报,知道李元婴今天就能回京,又恰逢十日一次的旬假,这三人也就结伴到灞桥来迎接李元婴了。

萧钥大喜,立刻就翻身上马,拱手道:“梁郡公、卢长史!萧钥失礼,先走一步前去迎接殿下了!”

“萧将军且慢,某与你同去!”李孝逸也跟着跃上马背。

卢承庆哑然失笑:“既然梁郡公和萧将军一同前往,那承庆岂敢独留此处!同去,同去!”转而对还在满脸堆笑的杜南丢了一声,“有劳杜驿长了。卢某告辞!”

“不敢,不敢!”杜南顿时就有一种透心般地舒服,赶忙低首还礼,不过等到他再度抬起头来,三骑早就绝尘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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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照卷起马车上的幔帘,向薛仁贵询问了一下,得知车队已经走过了距离长安城最近的新丰县城后,不禁感慨道:“终于要回到京师了!算起来儿也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见过母亲了!殿下……殿下!”

“啊?啊!”马上就要抵达京师了,李元婴正在考虑独孤延寿的问题,乍一听到武照的叫唤,差点就在马车上跳了起来,卷帘朝外面看了看,车队依旧还在野外的官道上行进,并没有抵达长安城,关切道:“照娘,你怎么了?”

武照也被李元婴的突然反应给吓了一跳,白了他一眼道:“殿下,您刚才在想什么想这么入神呢?”

“还能有什么事!”李元婴苦笑道,“能让某这么伤脑筋的,当然就是关于要不要荐举独孤表兄那件事啰!虽然王师还没有从苏州回来,但是某既然先行回京了,肯定也要第一时间地进宫面圣,可是独孤表兄这件事情,某还是不好决断啊!”

关于要不要向李世民荐举独孤延寿,李元婴也早已寻求过武照的意见,不过李元婴尚且两难,她自然也提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来。只要没有什么事情耽搁。按照行程,李元婴今天肯定要去见见李世民,独孤延寿的事情虽然为难,但也必须要在进长安城之前定下来了,所以自从今早起床后,李元婴就一直在苦恼着。

“殿下还没有下定决心吗?”武照有些意外,还在海州的时候,李元婴就跟她说起过这件事,不过她也没有想到这都多少天过去了,李元婴心里面还在犹豫。

如青葱般的玉手有节奏地轻轻敲打着她那圆润的下颌,蹙眉道:“殿下,您心里面应该是倾向于向皇兄荐举独孤表兄,是吧?”

李元婴顿时就没好气地瞪了武照一眼,这不废话吗?如果不是心里想着把独孤延寿调进京师,也给李泰那小子上一上眼药,他现在又何必如此为难!

武照也清楚她刚才这个问题好像有点儿傻,不好意思地笑笑,接着迟疑道:“上回殿下跟儿说过以后,这些日子以来,在回京的路上,儿也曾有过考虑。本来以为殿下已经下定了决心。所以不曾提起,没想殿下现在还犹豫着。”

“哦?说说看!”李元婴顿时就精神起来。

“殿下应该记得春秋时期晋国大夫祁黄羊吧?”

“祁黄羊?”李元婴微微一怔,立刻就把大脑开动了起来,“照娘是说‘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的那个祁奚吧!”李元婴不禁抹了把冷汗,幸亏他在弘文馆里还曾读过几卷《左传》,反应也还算机敏,否则就丢死人了!

“不错!”武照颔首道:“儿思来想去,殿下这次荐举独孤表兄,就可以仿照祁黄羊这个例子!皇兄钦命殿下为江南道黜陟大使,目的在于观省风俗、整饬吏治、黜陟官胥、荐举贤能,正如祁黄羊所言,‘君问可,非问臣之仇也。’‘君问可,非问臣之子也。’殿下是向皇兄荐举贤能,就算独孤表兄与独孤怀恩乃是叔侄关系又如何?至于皇兄愿不愿意接受殿下的荐举,那就全凭皇兄一念了!”

“对啊!某只是荐举贤能而已,至于其他的东西又与某何干!贞观元年,皇兄令尚书右仆射封德彝举贤,久无所举,皇兄曾有过‘君子用人如器’之言!某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啊!”李元婴眼前一亮,不禁拍掌赞道:“照娘若为男身,诚不让诸葛武侯也!”

“殿下又取笑儿了!”看到李元婴脸上的愁云顿时消散,武照当然也是高兴得很。

嘻嘻闹闹了一会儿,李元婴突然感觉马车好像停了下来,不由一愕,以他们车队这种速度。应该不可能这么快就抵达春明门了吧?连忙卷帘问道:“仁贵兄,前面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车队怎么突然就停下了?”

宋孝杰应声道:“回禀殿下,听薛将军说,前面好像是帐内府的萧将军来迎接殿下了,薛将军现在已经到前面去了!”

“萧钥?他还真有心,跑了大老远来迎接某!”李元婴看了看四周,貌似距离灞桥还远着呢,也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让武照就呆在马车里,自个儿也走到前面去了。刚才在马车里浪费了不少脑细胞,出来吹吹冷风,应该会比较舒服些。

“孝逸从兄、卢卿!你们怎么也过来了?”李元婴本以为只来了萧钥,毕竟萧钥是滕王府帐内府典军,到这里来迎接他也算是份内的事情,突然间看到李孝逸和卢承庆的身影还真有些意外,貌似这里距离春明门好像还有十几里地吧!而且李孝逸现在已经是李世民身边的千牛备身了,抛下李世民不管,跑了十几里地来迎接他……桃花潭水深千尺啊!

“二十二郎忘记了,今天正好是旬假,昨日回家路经平康坊前,遇到了萧将军,得知二十二郎今天就能回京了,那某哪能不来迎接。所以就跟卢别驾、萧将军一起过来了!”李孝逸微笑道,“对了,雉奴也跟二十二郎一起回来了吧?某怎么还没看到他?这些日子以来,某在圣人身边,经常听到圣人在念叨着雉奴,今天总算是把雉奴给盼回来了!”

“雉奴?”李元婴撇撇嘴,“应该在后面疯玩吧!”心里也是暗叹,李世民经常在念叨李治,照这么说他这回把李治带到江南去,想必回来后李世民应该会更疼爱雉奴了吧,距离产生美。亘古不变的真理啊!

(李贞泪流满面,嗷嗷道:“我都已经被扔出京六七年时间了,也没见那一千五百多里的距离产生过什么美来!”)

“咦?卢别驾?什么意思?”刚刚腹诽完李治,李元婴突然发现李孝逸对卢承庆的称呼好像有些不对头,不禁奇怪地问道。

卢承庆拱手答道:“回殿下!几天前圣人刚刚下旨,迁承庆为雍州别驾!”接着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别说殿下,这个称呼承庆这几日也有些不习惯呢!”

“雍州别驾?”李元婴立马就向卢承庆投向同情的目光,有道是“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唉,看来这个卢承庆前世是恶贯满盈了,当什么官不好,偏偏当雍州别驾,你以为你是开封府那个包黑子啊。原来那民部侍郎兼检校兵部侍郎当得多滋润,还负责兵部五品以下铨选,真是不幸啊!

李元婴突然这种表情,卢承庆哪能不知什么意思,也只能无奈地笑笑。

“对了,既然卢卿迁任雍州别驾,那滕王府长史一职由何人接任呢?”李元婴随即又问道。

“殿下,滕王府长史一职现在还是由卢长史兼着呢!”萧钥接声道。

“呃?”李元婴看到卢承庆也同样点了点头,不由愣住,雍州的别驾可不比其他地方州县的上佐,雍州牧以亲王为之,以别驾知州事,就跟包拯只是权知开封府差不多性质,这种官缺能兼任滕王府长史?虽然说李世民向来对卢承庆颇为宠信。而且现在的雍州牧还是魏王李泰,也不知李世民的脑袋里是怎么想的。算了,刚刚才消耗了不少脑细胞,不去想他了。

卢承庆迟疑道:“也许圣人是想等殿下回京后再寻问殿下的意见吧!”

“也许吧!”李元婴不以为然,王师能让他自己选择就已经是老天开眼了,王府长史还能自己选择?李世民应该没有这么民主吧……

“孝逸从叔、卢侍郎!你们怎么也过来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李治终于是出现了。

三人连忙见礼,顺便把卢承庆已经升官了的消息又传达了一遍。

卢承庆见到李治边上那个面庞依稀有些熟悉的小孩微笑道:“你应该就是思廉公之孙姚璹吧,这些日子以来你父亲可没少在卢某面前提起过你啊!”

“不知这位是?”而站在李治另一边的弱冠少年,卢承庆就不认识了。

姚璹前一刻还沾沾自喜。下一刻就嗤之以鼻道:“一个小骗子!”

第二百五十六章 闰土郭纯

第二百五十六章

闰土郭纯

“小骗子……”卢承庆、李孝逸和萧钥皆面面相觑。

能让姚璹生出这么大怨念的人,自然就是东海县的那个假孝子郭纯了。当日“哭停百鸟”的谎言被姚璹戳穿以后,梁知古和苏万象两人顿时就把脸给气绿了,他们好不容易才想出个能挽回他们海州形象的主意,这下可好,都成骗子窝了。如果不是因为郭纯这件事情好像只属于道德层面,并没有触犯刑律,梁、苏二人可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而郭纯也知道他那点小伎俩算是把梁知古、苏万象这两个东海县的父母官给骗惨了,再呆在东海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人给穿小鞋了。而且他现在孝子的形象已经崩塌,可以肯定,不消两天,他的事情肯定会传遍整个东海县,乃至整个海州,到时候不管走到什么地方,肯定逢人都会对他指指点点的,所以东海这个家乡,郭纯也实在没有什么脸面再呆下去了,至于还有一年的孝期,也只好闭着眼睛不管它了。

李元婴当然也清楚假孝子的事情一旦传扬出去,郭纯若是再留在海州,势必会被人给强力围观了,心里暗思也是因为他的缘故才使得郭纯现在变得这么落魄,虽然在历史上的郭纯最后也暴露了,而且其事迹还被收录到《太平广记》的诡诈篇去,不过郭纯毕竟在暴露前却是旌表门闾,好好地风光了一把。因而说起来还真有点儿对不住他这位曾经的偶像,而且瞧苏万象那仿佛要把郭纯给撕了的眼神,郭纯留在东海指定没有什么好日子过,于是在动身回京的时候,派人去问了问郭纯,想不想跟着他一道进京。反正日后如要联系分散各地的那些昆仑奴,说不得像郭纯这种鸡鸣狗盗之流就能顶得上用场。

滕王殿下相邀,郭纯哪还能不愿意,当然是立刻欣然应往。虽然他精心策划的“哭停百鸟”被人给拆穿了,以后再想进入仕途已是不可能,但是退而求其次能够在滕王府里当个小厮还是挺不错的,而且只要忠心耿耿的,指不定什么时候还真能混上一个王府属官当当。就算当不成官,再不济应该也能混上个胥吏吧。

郭纯唯一有点儿不自在的是,这一路上姚璹一直就看他不顺眼。当然,郭纯看姚璹自然是更加不顺眼,可是架不住人家乃是姚思廉的嫡孙,其父还是中书省的通事舍人,没办法,装孙子呗。

由于郝处俊在离开楚州后不久便发现姚璹不见了,立马就派人四散寻找,毕竟如果他把姚璹给弄丢了,李元婴那边可就没法跟姚处平交代了,虽然后来从楚州刺史寇暹处得知姚璹已经到海州去找滕王殿下了,总算是松了口气,但也因而就耽搁了两天,所以李元婴一行虽然不算太快,也在宋州就追上了郝处俊的船队。而胜利会师后,像听笑话般听说了海州的假孝子事件,当时李治也挺不待见郭纯的。

因为当初离京的时候,由于时间紧迫,而且那时候旁边还跟着一个魏征,在郑州只是匆匆而过,而这次回京,时间上还算比较宽裕,再加上大雪阻路,所以也就在郑州歇了两天,让郑王李元懿尽一尽地主之谊。

也许是因为郭纯对鸟雀太有怨念了,空闲的时候便找了个大竹匾又玩起了雪后捕雀的游戏。这种新鲜事,当然立刻就吸引了李治的眼球,因此,郭纯在李治的眼中也就变成了一个好同志。至于姚璹,虽然依旧对郭纯看不顺眼,但这么有意思的事情他要是不掺和进来实在不是他的性格,于是也就形成了卢承庆、李孝逸他们现在看到的这个场面。

而李元婴更是冷汗直抹,没想到这个郭纯竟然还有当“闰土”的潜质啊!

※※※※

显然李治的兴趣并不在此,再过半个时辰,他们这个车队也就该进入春明门了,而一旦回到京师,那他又得重新变成那个九皇子晋王治,而姚璹更是如此,不出意外,回京之后他就得去国子监了,能够随心所欲的时间也就只剩下最后半个时辰了,所以寒暄完后,李治马上就带着他的新任哼哈二将又跑回后面去了。

于是李元婴只好笑着把郭纯的光辉事迹跟眼前这三人复述了一遍,顿时就让他们瞠目结舌。

李孝逸喃喃道:“高,实在是高!这么聪明的法子是怎么想到的,厉害啊!”

看到李孝逸那跃跃欲试的表情,卢承庆一阵无语,转而道:“殿下去过海州?难道殿下已经清剿了海州的‘东海水鬼’?前几日圣人收到扬州都督府奏报后可是发了雷霆之怒!”不要忘了,卢承庆在几天前还是检校兵部侍郎呢,关于这件事当然门清着呢。

对于李世民发了脾气,李元婴当然早有预料,毕竟利加在扬州城干的那件事,对于李世民来说实在不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差不多吧!”李元婴笑笑,略有删节地把“东海水鬼”解散的事情说了一遍,接着迟疑道:“其魁首古龙僧高某也已经把他给带回京师了,不知卢卿以为皇兄他会怎么处置古龙僧高呢?”

“这样啊……”卢承庆一愕,他还真没想到一个二十几人就敢在扬州城闹事的组织,三下五除二的工夫就被李元婴说动,自行解散了,摇头微笑道:“承庆岂敢揣摩圣意,不过圣人向来宽仁,那个古龙僧高既然是自行解散了组织,并且随殿下一同返京,虽然他不愿接受招安,但承庆想圣人应该不会为难于他!”

“那就好!否则元婴可就失信于人了!”李元婴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因为卢承庆乃是李世民的宠臣,咨询一下他心里面会更安定些。

不过李元婴随即又想起另一件事情来,他已经向李贞要了宋孝杰,本以为回京后跟卢承庆知会一声就成了,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卢承庆现在已经调离兵部了,立马就把这事跟卢承庆提了提。

上回李元婴在辰州折返回京时,卢承庆也见过那个宋孝杰,心知滕王殿下这是在感念昔日护卫之恩了,淡然道:“殿下不必忧虑,将宋校尉调入滕王府只是一件小事耳,虽然承庆已经离开兵部,但是这点事情还是能说得上话的!”

第二百五十七章 李泰的反应

第二百五十七章

李泰的反应

李孝逸、卢承庆等人赶了十几里路前去迎接李元婴归京。而远在延康坊的魏王府,也同样有人在惦记着李元婴。

李泰看着他面前站着的两人,魏王府长史杜楚客以及司马苏勖,冷笑道:“李元婴和阎立本终于舍得从江南回来了?”李泰现在对阎立本这个叔丈人的怨恨,恐怕已经不下于对李元婴了。

杜楚客眉头微皱,虽然书房中都是自己人,但是显然他对李泰直呼李元婴的名字还有些不习惯。不过以杜楚客对李泰的了解,这种自讨没趣的事情,他也没打算劝说些什么,只是颔首道:“正是如此,刚才春明门守将游升遣人回报,滕王府的萧钥和雍州别驾卢承庆已经前往灞桥迎接滕王了!”显然杜楚客并不知道阎立本这会儿还在江南呆着呢。

“卢承庆,哼!”对于李世民没有寻求他这个雍州牧的意见,就把雍州别驾给换成了卢承庆,李泰自然很是不满,忿忿地说道:“李元婴回来就回来了吧,千秋节马上就要到了,他当然也该回来了!李元婴还挺有心计的,去年就是死皮赖脸地留到了千秋节过后才滚回江南去,还做了一架什么望远镜的玩意儿,看当时把父皇给乐得!不必管他。待到他年孤继承大宝,孤看他还如何蹦跶!哼,虽然去年他一回京,李祐那傻子就栽倒在了他手中,难道杜卿和苏卿以为,这回他还能像对付李祐那样对付孤不成?”

相比之杜楚客,苏勖对李元婴的怨念就大了,当初在山阳渎的撞船事故,导致徐王李元礼被贬为普州刺史,而身为徐王府记室参军事的苏勖之子苏干,在苏勖的多方活动下,也还是同时被贬为正九品上的秘书省著作局校书郎。

虽然徐王李元礼是被魏征和李义府连名弹劾的,但当时也在船上的李元婴也同样被苏勖给迁怒了,马上就谄笑道:“殿下说的极是,李元婴算什么东西,充其量一个跳梁小丑而已!殿下乃是圣人嫡子,除了李承乾那跛子以外就是殿下了,而李祐,虽为皇子,却是阴世师的外孙,连给殿下提鞋都不配,又岂能与殿下相比!”

苏勖的这一番逢迎,本来听到李元婴已经回京这个消息而脸色有些难看的李泰眉头立马就扬了起来,显然苏勖的话还是很合李泰胃口的。

杜楚客不禁暗暗鄙夷,当年宇文化及弑杀隋炀帝后,任命苏威为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宇文化及失败。苏威降李密,李密败北,苏威又仕王世充,官拜太师。武德四年,圣人平灭王世充,苏威归唐,还想着凭借着以前在隋朝时的交情,再度仕官,结果无论是高祖大武皇帝,还是当时还是秦王的圣人,都对苏威避而不见,没到两年,就病死在了长安。现在看来,他这个搭档苏勖,虽然颇有才能,不过其人品也许还不如其祖苏威!

当然,虽然杜楚客打心眼里看不起苏勖,但苏勖毕竟是他的副手,杜楚客也没有把心里面的好恶写在脸上,只是在旁边泼冷水道:“殿下,您忘记还有晋王了!年初的时候。晋王随滕王一起下江南,如今滕王回京,晋王当然也在其中,殿下莫忘记了,晋王府长史马周现在可是御史大夫了!”

苏勖有苏勖的忿恨,而杜楚客心里面同样也有他不爽的地方。太子的东宫属官性质不同,杜楚客也没有指望能够和于志宁、孔颖达等这些太子左庶子、右庶子相比,但是晋王府长史马周兼着御史大夫,滕王府长史卢承庆也兼着雍州别驾,唯有他杜楚客只是专职的魏王府长史。这样横向相比较,杜楚客心里当然就有些不平衡了。

“雉奴!”李泰咬了咬牙,杜楚客的提醒在一年前柴令武就跟他说过了,他母后嫡出三子,除去秋后的蚂蚱李承乾,能够威胁他继承大统的也就只有李治了,而且前些时候又娶了长孙家的表妹,只是因为李治离开长安城已经将近一年的时间,李泰渐渐地也就把他给忽略不计了。现在李治突然又重新冒了出来,想到前几天去立政殿请安的时候,母后又在他耳边念叨起李治,李泰心里顿时就有些不痛快了!

不过还是口不对心地轻蔑道:“一个小娃娃而已,能掀起什么大浪来,我等现在的目标就是把李承乾给撵出东宫,也不知父皇是怎么想的,让一个残废的跛子当太子,也不怕四邻笑话,折了我们大唐的威风!杜卿!你可是杜荷那竖子的嫡亲叔叔,不知能不能从杜荷那里打探出一些李承乾私底下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殿下,这您可难为楚客了!”杜楚客面露苦笑。心里暗骂,他旁边站着的这个苏勖,还是太子妃的伯父呢,连苏勖都没有什么用,他能有什么法子。

也许是因为苏勖猜到了杜楚客的腹诽,得意地斜睨了一眼杜楚客,拱手笑道:“殿下,关于李承乾的事情,勖日前倒是在侄女那边听到了一点风声!”

“哦?快快道来!”李泰立马就像打鸡血般精神了起来。

苏勖赶忙道:“也是凑巧,前几天勖的胞弟苏亶进京述职,便住在了勖的宅中。勖那当太子妃的侄女听说其父进京后,也就出宫到勖的宅子里看望她的父亲。虽然他们父女重逢,勖并没有掺和在里面,不过勖也隐约听到勖那侄女好像说李承乾最近跟一个太常乐童来往甚密,引起了勖那侄女的不快!只是因为李承乾平日小心得很,这些天勖一直派人留意着太常寺那边,却始终没有什么进展,所以才一直没有将此事禀报殿下!唉,如能找到确凿的证据,把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捅到圣人面前去,那纵然魏征、侯君集再怎么力保,恐怕李承乾的太子之位也坐不下去了!”

杜楚客暗翻白眼,隐约听到?呸。不用想也知道当时苏勖肯定是把耳朵贴在隔壁的墙上偷听了。

“太常寺的乐童?”李泰面色古怪地看着苏勖,狐疑道:“你没有听错吧?”

苏勖重重地点了点头,正如杜楚客所想,苏勖那日可是听得真真切切,只是他那侄女也不知道具体的事情,才让苏勖像没头苍蝇似地在太常寺瞎找。

“没想到孤那大皇兄自从脚跛了以后竟然还有这种嗜好,玩起娈童来了!有意思,真有意思啊!”李泰情不自禁地拍起手来,“还没有当上皇帝呢,就学汉哀帝玩起‘断袖之癖’来了!哼,真是自取灭亡!”

“只是李振乾也知道这种事情的严重性。把事情遮掩地密不透风,而且如果被李承乾察觉到了我们的动作,他势必会更加小心谨慎,所以要想在太常寺数千乐童中找到他的男宠,恐怕不太容易啊!”想想辛辛苦苦了几天时间,依旧一无所获,苏勖不禁就有些泄气。

杜楚客有些不确定地皱眉道:“慎行兄,殿下与太子的矛盾朝野皆知,太子妃当然也不可能不清楚,而你又是魏王府司马,如此禁忌之事太子妃应该不会在你的宅中道出吧!即使太子妃对太子私养娈童心有不满,但也不至于把这种对太子有着致命威胁的把柄轻易外露吧?”

“这个……”苏勖顿时语塞,心里也是咯噔一声,难道他那傻乎乎的侄女现在也有了心计?是了,在东宫呆了这么长时间,没心眼都能长出几个心眼来,再加上有杜荷、萧钧那班竖子耍些阴谋诡计,看来他这次是被他那看似单纯的侄女给骗惨了!

李泰乍一听,觉得杜楚客的话也有些道理,不过他潜意识里还是很希望这件事情是真的,这种事情要是捅漏出去,看李承乾这个太子还怎么当下去。于是不以为意地说道:“苏卿,真真假假不必管他,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反正即使查不出什么来,我们也没有损失,但如果真有其事,那可就是一出大戏了!当然也要切记,可别打草惊蛇了!”

不过吩咐完后,李泰心里又有些郁闷,其实调查李承乾的娈童这种事情,最擅长此道的还是柴令武,只可惜因为柴绍年初病逝,柴令武现在还留在家中守孝,想让柴令武出来帮忙,基本上没有这个可能。顿时就有些意兴阑珊,挥挥手道:“如果杜卿和苏卿没有其他要事的话。那就这样吧!”

杜楚客赶忙抱拳道:“殿下,滕王回京只是楚客刚刚得到的消息,而楚客和慎行兄此番来见殿下,其实是为了另一件事情!”

“另一件事情?”李泰眉头皱起,不悦道:“既然还有要事,那还赶快禀来!”

“喏!”被李泰这么喝来喝去,杜楚客虽然心里不爽,但也得装作乐意,谁让他摊上这么个主公呢,马上就正色道:“回禀殿下!自从阿史那欲谷设统一西突厥后,高昌王麴文泰便与西突厥结成了同盟,不复朝唐,不仅让阿史那欲谷设派遣阿史那矩领高昌冠军大将军,驻守高昌,而且麴文泰还与西突厥联兵进犯伊吾、焉耆,壅绝西域商道。圣人下书责之,并征召麴文泰入朝,其称疾不就,所以楚客心想,圣人出兵高昌,恐怕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争帅

第二百五十八章

争帅

“呃?杜卿,你们怎么突然说起这件事情来了?意欲何为啊?”李泰有些奇怪地看着杜楚客和苏勖两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出兵高昌势在必行,如果不趁着西突厥刚刚统一,现在还羽翼未满之机,一举平灭高昌这个西突厥的天然盟友,假以时日渐成尾大不掉,到时候再想剪除他们的势力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可那是远在千里之外的高昌、西突厥,关他魏王李泰什么事情!

杜楚客淡淡一笑,拱手道:“不知殿下认为此次出兵高昌的主帅会是何人?”

“什么意思?”李泰眉头再次皱起,心里面也没由来有些不安。

杜楚客接着道:“殿下也知道,现如今,蒋忠公屈突通、谯襄公柴绍、郯襄公张公瑾已经逝去,卫国公李靖虽为宇内名将,而且贞观八年征讨吐谷浑的时候,圣人曾经重新起用过卫国公,但现在卫国公已经年近古稀,圣人肯定不会再度起用卫国公了。而河间和江夏二王,前者自贞观以来便不再掌兵,后者更因为其子李景恒一案而归京以王就第,短时间内应该不会重新起用。安定郡公李大亮虽智勇双全,却要宿卫宫禁。故而可能性也不大。至于卢国公程知节、鄂国公尉迟敬德等人,勇则勇矣,但也只能为将,不能为帅!所以,楚客以为这次出兵高昌的主帅人选,不外乎就在陈国公侯君集、褒国公段志玄和英国公李世绩这三人之间产生!”

“那又怎样?”

这回轮到苏勖回答了,“回禀殿下,虽然杜长史刚才列出三人,但是殿下可还记得,贞观八年,圣人在重新起用已经致仕的卫国公为西海道行军大总管之前,就曾遣左骁卫大将军段志玄反击吐谷浑,但却未得全功,慕容伏允率众携众远遁,段大将军追至青海不果后班师回朝,使得是年十一月十九,吐谷浑再次寇扰凉州。故而勖以为虽然段大将军被圣人誉为‘有周亚夫之风’,但这次征讨高昌的主帅之位,恐怕落不到段大将军之手。另外自从圣人召复东突厥故地,以阿史那思摩为乙弥泥孰俟利泌可汗之后,北疆的薛延陀也有些不安分起来了,所以圣人应该也不会把英国公从北疆千里迢迢地调到西边来。因此,这次出征高昌的主帅,十有八九会落在侯君集的身上!”

“侯君集!”李泰低喃了一声,随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自嘲道:“侯君集就侯君集吧,诚如刚才杜卿、苏卿所言。纵观朝中名将,能够胜任这次交河道行军大总管的,也就只有那位侯相公了!而且去年吐蕃挟二十万大军之威,兵寇松州,就是侯君集在松州打了一场漂亮战,让弃宗弄赞那狼崽子遣使到长安来请罪,经此一役,征讨高昌的主帅之位,侯君集自然是当仁不让了!难道你们还以为孤有办法让父皇撤了侯君集不成?螳臂当车!”

“殿下误会了!”杜楚客摇了摇头,智珠在握地说道:“楚客当然知晓,要想阻止侯相公为这次征讨高昌的主帅,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了!不过自从河间王和卫国公致仕归第,江夏王又因其子之事威望大损,而英国公虽然镇守北疆十余年,劳苦功高,但毕竟远离中枢,唯有侯相公不仅军中威望甚高,而且还以吏部尚书参议朝政,入阁拜相,此次征讨高昌,若是侯相公凯旋归来……”

“够了!不要说了!”李泰拍案而起。脸色潮红地怒吼道。刚才杜楚客和苏勖的那些分析本就让李泰心里面已经很恼火了,心里一直在暗骂,李承乾那死跛子能够得到侯君集的鼎力相助,可是他呢,好不容易才笼络了一个薛万彻,结果马上就被除名了,现在还呆在巂州喝西北风呢;之所以和柴令武关系亲密,其中也有想要借助柴绍这个姑父在军中的影响力这个原因,没想到就在年初,他那位名动天下的姑父也去见同样声名显赫的姑母去了。

而现在,杜楚客又在他的伤口上抹了一把盐,也难怪李泰顿时就恼羞成怒地暴走了!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苏勖慌忙就把旁边杜楚客身上的襕袍重重地拉了一下。

杜楚客暗暗苦笑,他这个主公也太不好伺候了吧!没法子,只好不再刺激李泰了,赶忙直接道:“殿下!楚客心里是琢磨着,殿下能不能向圣人荐举一位副帅,虽然主帅这个位置已经被侯相公给定下了,但如果副帅乃是殿下的人,到时候大军凯旋而归,也就不会又让太子专美了!”

“副帅?”李泰眼前一亮,怒气稍息,不过马上就颓然道:“可是孤这魏王府文学馆里,养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文士而已,即使是左武候府中的那些心腹之人也都不堪大用,更别提是征讨高昌的副帅了!现在那个右武候将军苏烈原来倒是在孤帐下为将,孤虽然没有施恩于他,但他也算是孤的旧部,只可惜这个苏烈却跟他老师李靖是一个脾气!唉。若是薛万彻将军现在还在京师就好了,都是那个该死的李元婴,若非这个竖子,薛将军又岂会被父皇给除名流放到巂州去!”说到李元婴,李泰不由又咬牙切齿起来。

“啊?殿下,薛万彻将军是您的人?”苏勖顿时愣住,虽然自从李泰开府后他就跟着李泰了,不过此事他却一点儿也不清楚。同时也是恍然大悟,难怪当初韦挺因李元婴之故被贬象州刺史后,首先对李元婴发难的人竟是薛万彻,原本还以为薛万彻是为族子报仇,没想到殿下什么时候已经把薛万彻给收为心腹了。

苏勖立马就对李泰高看了几分,看来魏王殿下暗地里恐怕还有不小的力量啊!不仅没有因为李泰对他的隐瞒而心生忿恨,反而感觉到他的仕途前景愈发光明起来。

当然,苏勖之所以没有对李泰心生忿恨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身为太子妃的伯父,却转而投向李承乾的死对头,因而李承乾对苏勖的怨恨可想而知。早就绝了李承乾那条路,苏勖当然也就只有一条道走到黑了。

而杜楚客对此却没有感到意外,从当初薛万彻对李元婴的反常举动中,他也就已经有所察觉了,现在不过是证实了以前的猜测罢了。

薛万彻已经废了,而且现在朝中还有侯君集、李世绩、程知节、契苾何力等名将在。李泰也没法奢望他父皇能够马上就重新起用薛万彻,毕竟重新起用薛万彻还不如起用江夏王李道宗。隐藏在深处的奇兵早已失去了效果,李泰自然没必要再藏着捏着,而且眼前这两人都算是他的心腹,也就大大方方地点头承认。

苏勖震惊过后马上就回到了原来的话题,拱手道:“殿下,昨日勖和杜长史也就征讨高昌的副帅人选讨论了一下,一致认为殿下可以荐举相州大都督府长史,郧国公张亮为征讨高昌的副帅,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张卿?”李泰微微蹙眉,狐疑道:“虽然自贞观朝以来。张卿历任豳、夏、鄜三州都督,行相州大都督府长史,但是却久疏战阵,孤若荐举张卿为副帅,恐怕父皇不纳啊!”自从李泰遥领相州大都督后,张亮就一直是相州大都督府长史,如今已有将近七载,因而张亮和李泰之间的关系还是很牢固的。比起薛万彻来说,显然张亮的份量就重多了,要是没有张亮,指不定还有没有后来的玄武门之变呢!只是不管是贞观三年灭东突厥之战,还是尔后的击吐谷浑之战、击吐蕃之战,张亮都没有随军出征过,所以乍一听苏勖的建议,李泰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自从李泰上次也学李承乾草拟了一份十道黜陟大使的名单,结果不仅被李世民给驳了回来,而且还被狗血淋头地训斥了一顿,使得现在李泰每每提到荐举一事,就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殿下,郧国公曾为瓦岗旧将,隶属英国公帐下,归唐后多有战功,虽然久疏战阵,但对付区区一个高昌足矣!再说……再说,还有侯君集呢!”苏勖忐忑地提了一下侯君集的名字,随即抬头看了李泰一眼,不过李泰依旧还在犹豫不决中。

苏勖大急,私下对杜楚客猛眨眼睛,催促杜楚客快点进言,好让李泰把决心定下。

结果杜楚客一出言,苏勖顿时就懵了。

“殿下,楚客也以为殿下向圣人荐举郧国公为征讨高昌的副帅有些不大合适!”

“杜楚客!你这是什么意思?”苏勖立马就对杜楚客横眉怒视,昨日两人一起讨论的结果,结果今天看到殿下不怎么赞同,马上就转变立场迎合殿下……卑鄙,实在是太卑鄙了!

他和杜如晦同为当年秦王府的十八学士之一,一起共事多年。怎么就没看出杜如晦会有一个这么卑鄙无耻的弟弟呢!难怪虞世南被圣人赞为德行、忠直、博学、文词、书翰五绝,而其胞兄虞世基却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奸佞小人,看来杜氏兄弟亦是如此!

第二百五十九章 副帅的人选

第二百五十九章

副帅的人选

“慎行兄稍安勿躁!”面对苏勖的横眉冷视。杜楚客并没有表现出多少不悦来,淡然地笑笑,不紧不慢地对李泰解释道:“此一时彼一时也!自从殿下开府,遥领相州大都督后,郧国公就一直是相州大都督府长史,如今已有将近七年的时间,在朝野上下的眼中,郧国公当然也已经深深地烙上了‘魏王’这两个字的印记。若是由殿下荐举郧国公为征讨高昌的副帅,先不说圣人采不采纳,东宫那边绝对会旗帜鲜明地表示反对!侯相公出任交河道行军大总管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关于副帅人选的最终敲定,圣人肯定是要寻求侯相公的意见!

而昨日楚客之所以和慎行兄商议由殿下荐举郧国公,主要是因为在殿下门下,能够胜任征西副帅这个位置的,数来数去也就只有郧国公了!圣人对郧国公信任有加,虽然因为东宫和侯相公的缘故,可能性并不是很大,但毕竟还是有少许可能的!不过现在既然知道原来薛万彻将军也是殿下的门下,那就不必再荐举郧国公了!”

“杜长史,勖怎么听不懂您在讲些什么?薛万彻将军虽然久历战阵,也为当世名将。若是没有被除名流放,当然是不二人选,但是现在又有何用?”苏勖心里的火头稍微减弱了些,一头雾水地问道。

李泰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皱眉道:“杜卿,您是想让孤劝说父皇重新起用薛万彻吗?恐怕不大容易,当初若非薛万彻昔日的功劳,恐怕薛万彻早已身首异处了,又岂会只是除名流放这么简单。而且如今李元婴也已经回京了,他肯定不会愿意看到薛万彻重回京师,势必会在暗地里阻挠!再说,当日在两仪殿,薛万彻被流放巂州,就是拜侯君集所赐,就算父皇真能重新起用薛万彻,恐怕侯君集也不会让薛万彻当他的副帅吧!”

杜楚客微笑道:“殿下!难道您忘记了薛万彻将军的胞兄,左屯卫大将军,潞国公薛万均了?”

“薛万均!”李泰闻言一滞,摇摇头道:“杜卿有所不知,虽然薛万彻曾经算是孤魏王府的门下,但是孤和其兄薛万均却并没有多少交往!”

“这并不重要!”杜楚客抚捋着他下颔的那一小撮山羊胡,自信地说道:“隋大业十三年,薛氏兄弟之父薛世雄败于窦建德之手,羞愤而死,其时薛万彻尚年少,与其兄薛万均客居幽州,所以薛万均对于薛万彻来说。亦父亦兄。当初薛万彻为隐太子的东宫右护军,玄武门一役,薛万彻率军强攻玄武门,斩杀驻守玄武门的云麾将军敬君弘和内府中郎将吕世衡,隐太子死后更是独领数十骑亡命终南山,后来圣人之所以对薛万彻既往不咎,其兄薛万均的求情也是一部分原因。故而薛万均和薛万彻昆弟之间的关系肯定是很亲密的,薛万彻入殿下门下这件事情也应该不会瞒着其兄,若是没有其兄的许可,薛万彻恐怕也不见得会投入殿下门下!”

“杜卿!”李泰顿时就激动起来,惊喜道:“你是说薛万均也有可能会投入孤的门下?”也难怪李泰会如此失态,比起府中如云的书生文士,他在军中确实没有多少势力可言,唯一一个张亮现在也远在相州,若是能把薛万均这个左屯卫大将军给招入门下,那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苏勖也慢慢反应过来了,颔首道:“杜长史所言有理,以薛万彻将军和潞国公昆弟之间的关系,可以肯定潞国公对殿下应该是有好感的!只要殿下这次能在圣人那里说得上话,帮助潞国公拿到交河道行军副总管之位,朝野上下也就都知道了潞国公是殿下的人。李承乾眼里还能容得下他吗?哼哼,到那时候,潞国公就是不想投入殿下门下也不成了!”

不过看着杜楚客那好像运筹帷幄之中的样子,苏勖心里面对杜楚客的嫉恨也就更加深了。

“不,不!”杜楚客连忙摇头道:“若要荐举薛万均将军,还是不要由殿下亲自荐举为好!”

“这是为何?”李泰为之一愣,他刚才被苏勖这么一说,正准备动身进宫呢,不想又被杜楚客给劝阻了下来。

而苏勖更是气急,心里暗骂,看来今天杜楚客这个竖子是存心想要跟他作对了!哼,房谋杜断,说的那是你兄长杜如晦,可不是你杜楚客!

杜楚客微笑道:“殿下忘记了,楚客刚才也曾说过,如果殿下荐举郧国公张亮为征西副帅,势必会遭到东宫方面的反对,同理潞国公薛万均也是一样!朝野上下都清楚郧国公和殿下宾主七年,所以若荐举郧国公,由殿下亲自出马当然更好,但是潞国公就不同了!”

“对啊!”李泰也马上反应过来,抚掌笑道:“如果不是杜卿,险误大事矣!”

只是苏勖却在一旁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杜长史,你也莫忘了!当初在两仪殿上,正是因为侯君集在圣人面前提起了昔日尹阿鼠纵奴殴打令兄莱成公,才使得圣人从重处理薛万彻将军,除名流放巂州!先不说侯君集会不会反对潞国公出任交河道行军副总管,单是圣人也不见得会放心让潞国公担任侯君集的副手吧!”

“呀!这倒也是!”李泰皱了皱眉。疑问道:“杜卿,不知你有何妙策可解这一难题?”

杜楚客摇头苦笑道:“这正是荐举潞国公唯一存在的障碍,不过不管怎么说,比起荐举郧国公来说,还是潞国公的可能性更大一些!纵然潞国公和侯相公之间有些不睦,但应该也不敢在兵事上有什么马虎,否则,刘文静、高甑生,皆是前车之鉴!”

李泰默然,半晌后才出言垂询道:“既然杜卿认为孤不便亲自荐举薛万均,那杜卿以为由何人荐举比较合适呢?中书侍郎岑文本呢,还是黄门侍郎刘洎?”

杜楚客心里思量了一下,接着迟疑道:“回禀殿下!楚客以为,无论是景仁公还是思道公,可以从旁附议,但若要提议荐举,恐怕还差许分量!”(按:岑文本字景仁,刘洎字思道。)

“差许分量?”李泰怔道:“那杜卿还有何人选?”李泰也是迷惑不解,怀疑地看着杜楚客。自从韦挺被贬为象州刺史,他的王师礼部尚书王珪又在数月前病逝,朝中支持他的重臣中,唯有岑文本和刘洎两人地位最高,难道杜楚客还能找得到比岑、刘二人还有分量的人?

“太子少师。尚书左仆射,梁国公房玄龄!”杜楚客缓缓吐出这几个字来。

“房玄龄?”李泰疑惑道:“孤知道汝兄莱成公生前与房玄龄是至交好友,可是房玄龄与孤素无往来,难道杜卿能够说动房玄龄为孤荐举薛万均?”

苏勖随即也轻蔑地说道:“杜长史,你莫忘了,当初殿下上了李承乾的当,也算是得罪了房玄龄,而且房玄龄现在还是太子少师,请他来帮助殿下?杜长史,你这是在梦呓吗?”

面对苏勖的挑衅,杜楚客并不以为意。捋须道:“殿下说的不错,房相公乃是家兄的生前至交,故而对于房相公的性格,楚客还是有所了解的!殿下见过魏相公屡谏圣人、也见过永宁懿公(即前魏王师王珪)屡谏圣人,但是殿下可曾见过房相公有向圣人进谏过一回吗?没有!所以房相公的性格嘛,说好听点叫谨小慎微,而难听点,就是胆小怕事了!难道殿下和慎行兄认为以房相公这种胆小怕事的性子会记恨殿下?敢记恨殿下?至于太子少师……楚客记得房相公也才刚刚加为太子少师而已,看如今东宫那副日薄西山的样子,恐怕房相公在接到这份诏书的时候也不怎么甘愿吧!而且也正是房相公太子少师这个身份,若由他荐举,东宫方面应该不会反对!”

“房玄龄的确有些胆小怕事!别说是记恨殿下,嘿嘿,房玄龄那老小子在家里都没有什么地位!”苏勖和房玄龄也是老相识了,轻笑一声,不过随即又针锋相对道:“但就是因为房玄龄这个胆小怕事的性格,要想让他替殿下荐举薛万均,只怕也不可能吧!”

“呵呵,现如今东宫式微,魏王府如日中天,难道慎行兄认为以房相公的性格敢得罪魏王府吗?”杜楚客上前一步,朝李泰拱了拱手,自信地说道:“请殿下放心,今日正值旬假,房相公也应该在宅,楚客这就往房宅走一遭,凭着楚客的三寸不烂之舌,定能为殿下说服房相公!到时候若能帮助潞国公薛万均拿下交河道行军副总管之位,只要殿下向潞国公提上一提,想必潞国公也一定会投桃报李的!”

“好!”李泰拍手道:“那孤就在延康坊等杜卿的好消息了!”

“定不负殿下所托!”杜楚客又向李泰深深一揖,便离门而去了!

“殿下,看那房玄龄平日里的言行,依勖之见,恐怕杜长史可能要无功而返啊!而且这样一来,会不会让房玄龄警觉到什么?”杜楚客一离开,苏勖马上就在李泰耳边进谗道。

“无妨!”李泰也不以为意,“能成则成。若不能成,那孤就让岑文本和刘洎去!至于警觉,呵呵,难道苏卿以为父皇会不清楚孤现在的心意吗?”

第二百六十章 再见李世民(上)

第二百六十章

再见李世民(上)

回到滕王府,卢承庆也已经知道了阎立本这会儿可能还在苏州没有踏上归程,迟疑道:“殿下,您是打算现在就进宫面圣呢,还是等到阎侍郎回京后再一起进宫?”

李元婴笑笑说道:“不等了!虽然王师只去苏州一地,而且还有刘仁轨从旁辅弼,不过等到他回京,恐怕还需些时日!自从年初离京后,某也有些日子没有见到皇兄了,今日返回长安,当然要马上进宫面圣!”

目光接着落在跟他一起到平康坊的李治身上,接着道:“雉奴,你也缓些回去,先跟小皇叔一起进宫如何?”

“小皇叔相邀,敢不从命!再说雉奴也想念父皇、母后得紧!”李治自然是欣然答应。

“那就好!”李元婴颔首,接着对萧钥和宋孝杰道:“萧卿、宋卿,你们俩再辛苦一趟,把姚璹送回家去吧!今日正值旬假,想来姚舍人也应该在家!”姚璹已经丢过一次,如今回抵京师,李元婴可不想再把这块烫手的山芋留在手中。

姚璹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不过看到李元婴目光严厉地瞪着他,也只好憋屈着跟李治道了声别,又横了郭纯一眼,这才依依不舍地被萧钥和宋孝杰带回姚宅去。李元婴虽然平日里温文尔雅,但如果冷下脸来,也还是有些震慑力的。

身为雍州别驾的卢承庆可是一个大忙人,即使今天是旬假也没法闲着,既然已经迎回了李元婴,他也就随即告辞道:“殿下,那承庆也先告退了!”

“卢卿请便,将宋孝杰从越王府调入滕王府这件事就拜托卢卿了!”李元婴也对卢承庆拱了拱手。

“殿下言重了!承庆这就去找寻兵部侍郎韩瑷,宋孝杰之事不日便能办妥!”

接着李元婴便让郭迁和王伦下去安排一下虬髯客、古龙僧高、摩迦以及郭纯的住处,而薛仁贵,也早已溜回去跟他家柳迎春团聚了。

古龙僧高听说李元婴等会儿就要进宫,心里也有些忐忑起来,虽然他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主,但在大唐呆了这么多年,李世民的威名也早已经深入其心,所以并没有马上就跟着郭迁和王伦一起下去,驻足迟疑道:“滕王殿下,等下僧高是不是就要同殿下一起进宫了?”

李元婴当然也能看出古龙僧高的紧张来,宽慰道:“古龙兄不必担忧!连日舟车劳顿,想来古龙兄也乏了,先在滕王府歇息歇息,‘东海水鬼’的事情某现在还没有禀告皇兄,到时候皇兄应该会派人来传召古龙兄的!”

紧接着又对虬髯客道:“避尘道长,您也先下去歇息一会吧!等元婴从宫里回来后,再陪同道长一起去访问昔年旧友!”

李靖闭门谢客多年,虬髯客亦知,当然不会贸贸然地前往李宅,也就颔首应下。

※※※※

利用沐浴洗澡的时间,李元婴便让郝处俊草拟了一份奏疏,把他此行江南所要荐举的几个人都写在上面,待会儿进宫的时候再把它呈给李世民。

重新换了一身洁净的襕袍后,李元婴又残忍地把刚刚夫妻团聚,正亲热着的薛仁贵给叫了出来,再带上郭迁,便和李治一同进宫去了。

“殿下,儿要不要和您一块进宫面圣?”武照跟着李元婴走到府外,本来准备转身回府,不过心念一转,迟疑问道。

“不必了!”李元婴摆摆手道:“上次某在辰州中途回京的时候,照娘也没有随某一同回来,你还是让王伦带上几个亲事、帐内,回安民坊看望看望你母亲吧!”笑话,虽然武照现在已经是名正言顺的滕王妃了,但是也要尽量地避免让她跟李世民有所接触,唐玄宗都能抢起自己的儿媳妇来,而且李世民也有抢弟媳妇的前科,刚刚生了十四皇子李明的杨嫔,原先就是李元吉的王妃……凡事还是要未雨绸缪的好,毕竟这胳膊再怎么粗也拗不过大腿不是!

虽然李元婴和李治久未回京,不过从平康坊到两仪殿最近的那条路,他们闭着眼睛也能走得出来,须臾间,一行四人也就出现在了两仪门前。

刚才驻守延喜门的左监门将军李君羡远远地就看到了李元婴和李治两人联袂进宫,立马就派人先行去了两仪殿通报,所以等李元婴和李治来到两仪门前,张阿难这个太监头子也早已久候多时了。

“唉呀,滕王殿下,晋王殿下!老奴千盼万盼,两位殿下总算是赶在千秋节前回京了!”张阿难马上就翘着兰花指迎了上来,谄媚地堆笑道:“两位殿下快随老奴一起进去吧!前几日大家还跟皇后念叨过两位殿下什么时候回京呢,不想今天就回来啦!”

李元婴也微笑地抬手道:“有劳张内侍久等了!”吩咐薛仁贵和郭迁留在两仪门外后,便与李治一道跟着张阿难走进两仪殿。

“臣弟(儿臣)拜见皇兄(父皇)!”李元婴一边行礼,一边快速地把两仪殿瞄了一眼,两仪殿中,除了李世民以外,还有负责《起居录》的起居郎褚遂良和专典机要的中书侍郎岑文本在旁边。看来褚遂良和岑文本这俩人官当得实在辛苦,连法定节假日都还得加班……

“哈哈!果然是二十二郎和雉奴回来了,快快平身!”李元婴和李治一进殿,李世民也就从陛阶上走了下来,将他们扶起,随即吩咐道:“张阿难,快去立政殿把皇后请到两仪殿来,就说雉奴和二十二郎已经回京了!”

“喏!”张阿难应声告退。

“二十二郎又长大了不少啊!没想到将近一年未见,二十二郎如今可比皇兄还要高了!”李世民仔仔细细地端详李元婴良久,不禁欣慰地感叹道。

“父皇,儿臣也长高了不少呢!”李治也把脑袋给伸了过来。

“不错,雉奴也长高了!”李世民握着李治的手臂,莞尔道:“当初你滕叔有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之言,故而父皇才让你跟在你滕叔身边!告诉父皇,这次江南之行,你可有什么收获啊?”

第二百六十一章 再见李世民(中)

第二百六十一章

再见李世民(中)

当初李治随李元婴一起下江南,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那三千多名巫州蛮俘虏释放回去,换取巫、辰两州几十年的安定,所以对于李治来说,印象最深的当然就是这件事情了,于是也就绘声绘色地对李世民讲起了他在辰州麻阳峒以及巫州龙檦山的过往。

随后李治又将杭州富阳县的贡橘之祸稍微地提了提,虽然独孤延寿一早就把害苦了王洲乡果农的那道符书给撤销了,但是只要富阳橘依旧是贡品,那王洲乡的果农就还得接着受苦。在杭州的时候,李治随李元婴两入富阳县,对王洲乡的民艰多有感触,所以李治也就试着提了一下,看看能不能让他父皇罢了富阳县的贡橘,也算是为王洲乡的果农做一件善事!

巫州之事李世民早已从巫州都督齐行善的奏疏中了解了详情,不过这个贡橘之祸李世民就不清楚了,毕竟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独孤延寿自然不会把这个给写进奏疏里。

“杭州的贡橘?”李世民微微一愣,他对富阳橘并不陌生,上个月贡橘进京,他就赞不绝口过,并且还让张阿难去殿中监宇文士及那里问了一下那是哪里出产的橘子,脸上顿时就没了笑容,皱眉道:“此言当真?”并且把目光转移到李元婴身上。

“当然为真!在杭州的时候,儿臣还跟着小皇叔一起到王洲乡那成片成片的橘子林里去呢,并且还向看着橘园的一个果农深入了解过,那个果农今年才四十有六,不过看其面相却和一个古稀老人差不多!对了,父皇,听说那个果农还是许阁老的同宗呢,如果父皇不信,可以传召许阁老对问!”看到他父皇并不相信他,李治马上就气呼呼地回道。

“许阁老?”

李元婴一旁解释道:“禀皇兄,就是中书舍人许敬宗!杭州富阳县正是许敬宗的故乡!”虽然李元婴也看到了李世民的脸色突然冷了下来,而站在他的对面的另一个太监头子王君更是一直对他猛使眼色,知道这个贡橘之祸可能引起了李世民的不快,不过既然李治已经引出了话题,那李元婴也只好跟着应腔。若是李治真能说动李世民罢了富阳县的贡橘,那也是李元婴乐意看到的,毕竟那贡橘就像大山般压在身上,王洲乡果农的日子确实是苦得很!

褚遂良向来以鲠亮闻名,深得魏征的赏识,这种时刻当然少不了他,马上就从边上走了过来,跪倒在李世民面前,正色道:“望陛下念民生疾苦,罢免富阳县的贡橘!”

紧接着岑文本也加入到了褚遂良的队伍当中,这倒让李元婴有些意外。记得在历史上,岑文本官高而忧的故事是很出名的,被拜为宰相,反而担心得睡不着觉,也算是稀奇事了,没想到这么胆小的人也站了出来……

其实李元婴对岑文本还缺乏些了解,昔日岑文本为萧铣帐下的中书侍郎,萧铣覆灭后,岑文本归唐,作为一个新降之人,在唐军入城准备大肆劫掠的时候,毅然站了出来,力谏唐军主帅,当时还是赵郡王的李孝恭,才使得荆州百姓得以保全。比起当年的凶险来,今天这事还真算不得什么!

虽然李世民对富阳县的贡橘赞不绝口,不过说他从谏如流也好,爱惜羽毛也罢,一个弟弟、一个儿子再加上两个重臣一起谏言,这点口舌之欲他还是能够强压下的,看着一脸期盼的李治,在自己的儿子面前,他的光辉形象可不能丢了。

于是李世民马上又重新泛起笑容,和煦道:“众位卿家都起来吧!没想到一个贡橘就让百姓负重如斯,吾之过也!岑爱卿,你去草拟一份敕旨,就如雉奴所言,罢了富阳县的贡橘吧!另外再下一道敕旨给殿中省,富阳县的问题肯定不会是个例,让宇文卿家派些人下去看看!”

“陛下(父皇、皇兄)圣明!”

不过看到眼前这几个人都是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李世民心里又有些不忿起来,唉,做皇帝确实容易,但是要想做一个青史留名的明君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想想当年听闻郑仁基之女,年十五六,以容色显于京师,本欲聘为充华,连中书省的诏书都已经下发了,结果魏征那老头又不知从哪里听说郑氏之女已经许嫁给一个叫做陆爽的竖子,一再进谏,最后没法,只好停了册封,闹了一场大笑话!而这次,又轮到橘子上了!

想到李元婴刚才说许敬宗就是杭州富阳人,李世民立马就把怒火全都转移到了许敬宗的身上,随即冷声道:“许敬宗既为杭州富阳人,且其宗族中尚有果农,那王洲乡百姓因贡橘而致的诸多疾苦他又岂会不知!身为中书舍人,掌侍奉进奏,参议表章,为朝中重臣,却只知明哲保身,不能为民请命,如此尸位素餐,要之何用!岑爱卿,敕旨,贬中书舍人许敬宗为洪州司马,即刻赴任,不得有误!”

许敬宗以文翰显,身为中书侍郎的岑文本对许敬宗这个中书舍人还是很满意的,反应过来后立刻就帮着许敬宗求情:“陛下……”

“朕意已决,不必再议!”可惜李世民马上就打断了岑文本的进言。

李元婴也是一愣,不过很快也就明白过来,许敬宗应该是被李世民给当成出气筒了,还真够倒霉的。不禁斜睨了一眼许敬宗日后的恩主李治,心里暗道,许敬宗这次被贬,应该不关他什么事情吧?

对于这只日后权倾朝野的老狐狸,李元婴心里面当然是忌惮得很,跟号称“人猫”的李义府比起来,明显这只老狐狸要更厉害得多。李义府再怎么笑里藏刀,最后也只落得了诏除名,流巂州,最后郁郁而终的下场,而许敬宗就不同了,死后帝为举哀,诏百官哭其第,册赠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大都督,陪葬昭陵,极尽哀荣。

唉,希望许敬宗可别把他这次被贬的帐算到他的头上啊!

而且被李世民这么一弄,李元婴更是两难,许昂可是许敬宗的儿子,本来按照计划,他是准备把许昂荐举给李世民的,不过现在嘛,他也没法决定袖兜里的那份荐举奏疏要不要呈上去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再见李世民(下)

第二百六十二章

再见李世民(下)

上章最后一段有个小错误,独孤延寿是湖州刺史,已经改过来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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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文本见李世民如此坚持,也就不再言语,毕竟李世民要以此惩处许敬宗,亦无可厚非,只能怪许敬宗今天缺了点运气。而且即使许敬宗被贬为洪州司马,也没有多大关系,反正许敬宗乃是李世民的潜邸旧臣,早已简在帝心,今日李世民在气头上,把许敬宗给贬出京去,过些日子消了火后,肯定又会重新召回京师。

至于褚遂良,虽然许敬宗和褚遂良之师虞世南素有交情,不过褚遂良却一向鄙夷许敬宗的为人,听到许敬宗被贬出京,只会拍手叫好,自然不可能像岑文本那样站出来为许敬宗求情。

贬了许敬宗,李世民心里面这才舒服了点,疑问道:“二十二郎,阎卿家怎么没有与你们一同进宫来?”

“回禀皇兄,因为苏州之事未了,所以王师与监察御史刘仁轨现在还在江南没有回来呢,臣弟和雉奴是先行回京的!”李元婴赶忙解释道,否则让阎立本平白惹得李世民的反感,那也太冤枉了!

“呃?阎卿家和刘卿家现在还在江南?”

李元婴也不知李世民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马上又把扬州之后发生的事情详尽地诉说了一遍。

听到李元婴说未免他和长孙皇后思念雉奴,所以便让郝处俊先行把雉奴送回京师后,李世民甚感欣慰,捋须道:“二十二郎有心了!”随即又哑然失笑,“没想到姚康公立身周正,治学严谨,却有一个如此古灵精怪的孙儿,有趣,有趣!连郝爱卿都被他给耍得团团转!”眼前立马就浮现出郝处俊黑着一张脸站在淮水畔发呆的模样,李世民刚才心里面囤积的那些不忿,顿时也全都烟消云散了。

两仪殿里因为李世民贬黜许敬宗而有些紧张凝重的气氛也随之缓解,李元婴忍俊不禁道:“姚璹那小子能够从郝卿的船上逃出来,臣弟也早有预料了!皇兄,您可不知道当初在湖州臣弟是怎么结识这个姚康公的孙儿!就是因为他的贪玩,陷于山洪中,幸而被臣弟的亲事府典军薛礼给救了出来,险些就让姚舍人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李世民顿时愕然,原本他听闻姚璹和他儿子李治比较投缘,而姚璹也是名门之后,出身修史世家,前弘文馆学士姚思廉之孙,所以心里打算让姚璹去给李治当侍读,但是现在嘛,立马就打消了这个想法,心里暗道,要是让姚璹跟着雉奴,还不定把雉奴给带成什么样呢!

不过李世民的注意力马上又转移到李元婴的海州之行上了,当初听闻扬州都督府奏报,那个叫“东海水鬼”的昆仑奴组织继在钱塘县为虎作伥后,又聚众在扬州城内行凶,还劫持了朝廷命官,本来就因为高昌之事而心情不佳的李世民顿时大怒不止,立刻就给海州下发了清剿“东海水鬼”的敕旨,没想到李元婴也在事发后第一时间就去了海州,连忙问道:“二十二郎,你是为了追赶雉奴而提前回京的,不知在回京前盘踞在海州外岛的那伙昆仑奴肃清了没有?”

果然不出所料,幸亏没有先去苏州,否则的话他也不必再去海州了,马上就拱手道:“回禀皇兄!可能是因为时间的缘故,在臣弟离开海州前,并未收到皇兄的敕旨,不过由于去年臣弟在鄂州查处了徐斯文一案,这个徐斯文在广州南海令任上曾大肆略卖海外扶南等国的昆仑奴,因而那些‘东海水鬼’里的那些昆仑奴都对臣弟心存感激,所以当日臣弟亲赴‘东海水鬼’的巢穴所在,阐明厉害后,那‘东海水鬼’的魁首虽然不愿接受招安,但也同意就地解散‘东海水鬼’。现在那些昆仑奴或返回故乡,或侨居大唐,已经全部离开了那个巢穴,不过其魁首古龙僧高臣弟把他给带回了京师,现暂居在臣弟的宅中,不知皇兄是否要传召古龙僧高?”

“古龙僧高?就是那个扶南国的小王子?”李世民皱眉道,本来李世民还有些疑虑,就地解散,说得好听,难保不是金蝉脱壳之计,不过在听到其魁首古龙僧高已经被李元婴给带回京师了,心里也就随之释然,蛇无头不行,鸟无翼不飏,再怎么金蝉脱壳,只要把那个古龙僧高留在京师,那些昆仑奴再怎么蹦跶也是枉然。

“正是!”早在杭州的时候,李元婴就从摩迦的口中问出了古龙僧高的身份,并把它给写在了奏疏上,李世民知道也不奇怪。

李世民点点头,对身边的王君道:“王君,你去一趟滕王府,召扶南国王子古龙僧高觐见!”

“遵旨!”王君拎着拂尘就准备离开。

“慢着!”李世民随即又叫住王君,迟疑一下,接着道:“这个古龙僧高既然是扶南国的小王子,那也算是一个外臣,暂居在二十二郎的府邸也不大合适!王君,将古龙僧高引进两仪殿后你再去一趟鸿胪寺,让典客令安排一下,既然这个古龙僧高不愿归唐,那就让他在鸿胪寺住下吧!”

李元婴心里不由一突,看样子虽然古龙僧高被他带进京来,但是李世民还不怎么放心啊,住在鸿胪寺里,有典客署那些典客、宾仆们看着,也算是一种变相软禁了!

本来李元婴还想让古龙僧高留在京里,充当分布四地的那些昆仑奴的联系枢纽,然而现在看来这个设想是化为泡影了,也罢,那就让滕王府全盘接手好了!不过隐匿工作得做细致了,毕竟这可是为君者之大忌,若是不小心暴露了,那就得准备跑路了,也不知郭纯那小子能否堪得大用?唉,还是让武照去操心好了!

随后李世民又有些埋怨地关切道:“二十二郎,

不是皇兄说你,竟然亲自跑到那伙昆仑奴的老巢去?要是当日那伙昆仑奴挟你以自重,那该如何是好!以后切不可再轻易犯险了!”

李元婴咧嘴笑道:“让皇兄担心了!那方丈岛上不过青壮百人,臣弟当日携近四百名滕王府亲事一同登岛,外又有海州水军策后,那‘东海水鬼’若有异动,必灰飞烟灭矣!看似危境,实则并无凶险,比起皇兄当年于渭水之畔,六骑吓退百万兵,臣弟差之远矣!”

第二百六十三章 番邦小王子

第二百六十三章

番邦小王子

唉,熬夜看球真不是人干的活,怀念02年世界杯--!

※※※※

“陛下,扶南国王子古龙僧高已经在殿外候旨了!”两仪殿和平康坊间的距离并不远,没过多久,王君就重新回到了两仪殿。

“宣他进殿吧!”李世民转而对李元婴微笑道:“能够得到二十二郎称赞的人可不多见啊!唔,皇兄也好好看看这位重义轻生的扶南国王子!”

长孙皇后随即言道:“既然陛下召见外国使臣,那臣妾就先行告退了!雉奴,你也随母后一起回立政殿吧,跑出去将近一年的时间,兕子这些日子都在念叨着你呢!”

“嗯!”李治点点头,马上就对李世民拱手道:“父皇,儿臣告退!”在李治的众兄弟当中,跟李治感情最深的,自然就是晋阳公主李明达了,一个是长孙皇后最小的儿子,一个是长孙皇后最小的女儿,在李治未开府前,两人都是住在立政殿里,从小一起长大。

“去吧,去吧!自从答应了让你和你滕叔一起下江南后,父皇这为数不多的胡子可没少被兕子给拔了!”李世民慈爱地莞尔道。

两仪殿门口,古龙僧高向交错而过的李治屈了屈身,然后上前几步,跪倒在大殿中央,对已经走回陛阶上的李世民高呼道:“扶南国外臣古龙僧高拜见大唐皇帝陛下!”

“你就是古龙僧高?”李世民上下打量了古龙僧高一番,发卷肤黑,果然是个地地道道的昆仑人,回忆道:“贞观初年,朕记得你们扶南国也曾来使过大唐,还曾进献过两名白头人,可惜那两名白头人后来水土不服,不到一年就死了,其来使好像也是你们扶南国的王子吧?”

“回禀大唐皇帝陛下,当年扶南国出使大唐的使者乃是外臣的大王兄古龙那罗!”古龙僧高小心翼翼地答道,同时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立在大殿旁侧的李元婴,见李元婴给了他一个放心的颜色,紧张地心理这才慢慢舒缓下来。

南蛮诸国中,扶南国虽然国力还算不弱,但也大不到哪里去,现在的大唐是万邦来朝,每年鸿胪寺都能接待不少外国使团,扶南国又非高昌、高句丽这样对大唐影响甚大的国邦,日理万机的李世民哪有工夫去记这些小事情。而刚才这段回忆也是因为几个月前收到李元婴从杭州发来的奏疏,听说扶南国的王子在大唐当起了海寇,于是李世民便传召了鸿胪寺卿,才得知原来这个扶南国曾在武德以及贞观初年两次来使过大唐。

李世民之所以在召见古龙僧高时提到了这件事情,也是希望能够给古龙僧高一个比较好的印象。

刚才李世民让王君去传召古龙僧高后,得知李世民想把古龙僧高给变相软禁在鸿胪寺的李元婴便在李世民面前把古龙僧高给狠狠地夸了一顿。来自后世的李元婴深知李世民有着强烈的高句丽情结,而要出征高句丽,水军当然必不可少,李元婴更是把古龙僧高的水战素养夸得天花乱坠。

若是把古龙僧高废在鸿胪寺,那还不如让李世民心里重新燃起征古龙僧高入朝的打算。反正虽然经历过阿史那结率社的叛乱,不过有唐一代对外族将领的倚重在历史上是罕见的,当然也正是因此为安史之乱埋下了伏笔,有突厥族的阿史那社尔、执失思力,铁勒的契苾何力,南獠的冯盎,以及后来的吐蕃论弓仁、百济黒齿常之、高句丽高仙芝、契丹李光弼、沙陀李克用,但好像还没有见过一个昆仑族的将领。

正如李元婴所想,因为他的表叔杨广三征高句丽失败,李世民心里面对高句丽还是很有怨念的,只是因为西边的西突厥和北边薛延陀的牵制,才使得李世民一直没能腾出手来解决高句丽。被李元婴有意无意地这么一引导,李世民立马就升起了爱才之心,大唐兵强马壮,名将如云不假,但是擅长水战的将领就少之又少了!

可惜李世民却不知道,虽然古龙僧高宁愿放弃王位,留在大唐,不过他和其兄古龙那罗的关系也差到了极点。古龙僧高自然不会像李世民所预想的那样,因为事隔多年李世民还能记得其兄古龙那罗而激动不已。

看到跪在底下的古龙僧高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表情,李世民心里面顿时就有些不悦,多少也将它给流露了出来,威严地问道:“古龙僧高,你也应该知道朕本打算征召你入朝,不过刚才朕听二十二郎,呃,就是滕王说,你不愿出仕大唐!这是何意啊?莫非朕的大唐你还瞧不上眼不成!”

“外臣不敢!”古龙僧高登时一个激灵,不禁冷汗直下,他可是被李世民的诛心之言给下了一大跳,慌忙就伏地请罪。心里也是暗暗叫苦,自从答应李元婴一同进京后,他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没想到还是有些措手不及。

李元婴生怕古龙僧高不明白李世民的意思,或者是犟性犯了,若是有所失言,到时候要想再弥补就不好办了,马上就出声道:“僧高王子,当日在海州方丈岛,王子曾以自己本为扶南国王子,不好为大唐官为由,拒绝出仕大唐。某刚才也将王子的理由陈述给皇兄,不过皇兄爱才心切,还是希望王子能够再考虑一下,王子并非扶南国的储君,而且现在也已经作了常住在长安城的决定,那出仕大唐又有何不可!我朝的左骁卫大将军阿史那社尔乃是东突厥处罗可汗之次子,而左领军将军契苾何力则为铁勒哥论易勿施莫贺可汗之孙,现在也都在大唐为官!王子以为呢?”因为身处两仪殿中,李元婴对古龙僧高的称呼也改成了正式的“僧高王子”。

古龙僧高为之一愕,很是茫然地看着李元婴,他什么时候说他是因为扶南国王子这个理由才拒绝出仕的?不过看到李元婴面露焦容,暗地里又给他使了使眼色,心里不由一颤,难道是出了什么岔子了?

坐在上面的李世民并没有发现李元婴私底下的动作,而且对李元婴能够站出来给他充当说客的行为还是很满意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一抹微笑,等到古龙僧高静默良久,才暖声问道:“古龙卿家可考虑清楚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新扎左屯卫将军

第二百六十四章

新扎左屯卫将军

古龙僧高并不愿意入唐仕官。当初在海州方丈岛上他就已经同李元婴开诚布公地谈过自己的想法,而那时李元婴也答应了他的要求,可是如今在两仪殿上却突然转变了口风。再看到李元婴愁急的面容以及李世民那微露的厉色,古龙僧高哪还能不明白,看来李世民对他不愿入朝为官一事肯定是心存不满的,而李元婴应该也没能劝阻住李世民。若是他今天不答应下来,从刚才李世民的口气中,古龙僧高也能猜想到,接下来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古龙僧高不由面露苦笑,看来这就是所谓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入唐仕官就入唐仕官吧,虽然违背初衷,但当初李元婴率军登岛时,古龙僧高就已经有接受招安的觉悟,只是此事来得稍微晚些罢了!

下定决心后,古龙僧高黯然低叹一声,转念一想入朝为官也算不得什么坏事,以后扶南国若有什么危机,他在唐廷中也许还能帮得上什么忙也说不定呢,于是也就重新匍伏于地,说了几句场面话:“陛下海纳百川。不以外臣卑鄙,不计外臣前罪,外臣虽不如阿史那社尔将军和契苾何力将军,也愿为陛下守土开边,马革裹尸,以报陛下圣恩!”

李元婴闻言也是长松了一口气,既然当上了大唐的官儿,李世民应该就不至于再把古龙僧高给软禁在鸿胪寺了。当初李元婴带着古龙僧高一起回京,可是打了保票,要是一进京古龙僧高就被软禁了,那李元婴在古龙僧高面前恐怕也就没什么脸面了,幸好古龙僧高并非执拗之人,还算懂得变通!

“好!”李世民大喜,赞许地看了一眼刚才充当说客的李元婴,大手一拍,展颜笑道:“如此甚好!岑爱卿,草诏,拜古龙僧高为云麾将军、左屯卫将军,封南海县开国子,赐宫侍女二、马四十、彩段二百!”云麾将军是从三品的武散官名,而左屯卫将军则是职事官名,两者性质并不相同。本来按照唐例,授予外族将军武散官应该另有一套系统的称谓,比如怀化将军、归德将军等等,不过那是二十年后的显庆年间才制定出来的。

“臣古龙僧高谢陛下荣恩,吾皇万岁!”既然已经决定仕唐,古龙僧高当然也就不再自称“外臣”了。

而李元婴却在一旁暗自腹诽。有个外族王子的身份就是好啊,还没怎么着呢,轻轻松松地就成了十六卫将军,而苏定方呢,当年作为攻灭东突厥的前部先锋,马踏东突厥王庭,结果回来后也就安了一个左武候中郎将,直到今年年初的时候在献陵救驾有功,才擢升为右武候将军。

李世民接着又道:“对了,古龙卿家初次进京,在京师应该也无落脚之地,张阿难,你去将作监传旨,让将作监就在平康坊给古龙卿家起一座宅院!在宅院没有落成前,古龙卿家就暂时住在鸿胪寺吧!”

“臣谢陛下恩典!”长安城寸土寸金,与皇城仅隔着一条春明大街的平康坊更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古龙僧高马上就伏地谢恩,同时心里也是恍然大悟,心道难怪刚才滕王殿下突然改口,原来是担心陛下会将他强留在鸿胪寺中。

李世民也知道李元婴等人今天刚刚抵京。还没有歇息一会儿就进宫来了,所以在与古龙僧高又对问几句后,也就示意他们可以先回去休息了。

不过李元婴兜里面还揣着那份前头刚刚写好的奏疏呢,虽然李世民前一刻才将许敬宗给贬出京去,但是李元婴思虑良久后,还是决定把这份奏疏给呈上去。反正许敬宗又不是犯了谋逆这样的大罪,而他荐举许昂也只是因为怜惜许昂之才,触怒李世民的可能性并不大。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次许敬宗被贬洪州司马,归根结底也是因为他李元婴之故,而现在他若能在许敬宗被贬之际反而荐举其子许昂,这么一来,不仅不会让许敬宗这只将来权倾朝野的老狐狸对他心存怨恨,反之,感激涕零也许不会,但加增许敬宗对他的好感是肯定的。毕竟在许敬宗为中书舍人时,那是锦上添花,如今被贬黜,则为雪中送炭,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当然,至于许昂能不能入得李世民的法眼,那就得靠他自己的努力了,李元婴再神通广大,对这个自然也是爱莫能助。

从岑文本手中接过李元婴呈上来的奏疏,大致地浏览了一下后,李世民面露奇色,狐疑道:“许昂,杭州富阳人?二十二郎。这个许昂应该也是许敬宗的宗族之人吧?”前一刻李元婴、李治二人才提到许敬宗是杭州富阳人,李世民立马就联想到了许敬宗。

“回禀皇兄,许昂正是许敬宗的长子!”这种事情李元婴当然不可能隐瞒。

“呃?许敬宗的长子?”李世民眉头微皱,显然感到有些意外。

李元婴颔首道:“不错,许昂不仅家学渊源,而且师从永兴县公,臣弟在京中时,就早闻许昂善属文之名,而臣弟在杭州期间,正好见到了返乡的许昂,也就对其进行了一番考教!”

“原来是虞爱卿的高足!”李世民抚捋着短须笑道:“既如此,那这个许昂皇兄还真要见上一见!湖州刺史独孤延寿,湖州经学博士徐孝德,唔,二十二郎江南之行辛苦了,这奏疏就先放这吧!”

李元婴看到李世民脸上并无不豫之色,也颇为奇怪,心里暗道,或许是因为李世民回过头来,觉得为了这点小事而把潜邸旧臣给贬出京去有点儿对不起许敬宗,想要通过许昂来补偿一下许敬宗吧。

而且看样子李世民好像对独孤延寿也没有表现出多少不满,就仿佛是不认识这个人一样,让李元婴本来已经准备了一肚子的问对之言顿时就没了用武之地。不过这样当然更好。也就拱了拱手高声道:“那臣弟就先行告退了!”与古龙僧高一同退出两仪殿。

※※※※

走出两仪门,薛仁贵和郭迁也就迎了上来,另外其中还多了一个李孝逸。

“咦?孝逸从兄,您怎么也在这里?”刚才进宫的时候,李孝逸就已经离开了滕王府,故而李元婴有此一问。

李孝逸哂笑道:“二十二郎,你瞧某这个千牛备身还算恪尽职守吧!连旬假都不曾休息呢!”

李元婴不由翻了个白眼,没见过这么自卖自夸的。

古龙僧高一旁言道:“滕王殿下,是刚才宫使去滕王府宣召僧高,梁郡公担心僧高不晓宫里规矩,便一路伴着僧高进宫!”

李孝逸身为宿卫李世民身边的千牛备身。当初昆仑奴作乱扬州城一事传入京师,李世民发了多大的火,他当然心知肚明。今天出城迎接李元婴时,发现李元婴对这个昆仑奴魁首多有倚重,于是也就上了心,本来想着寻个时间私底下跟李元婴提上一提,结果没想到等李孝逸再临滕王府时,李元婴就已经进宫去了。正好又遇到王君宣召古龙僧高,于是李孝逸也就跟着进宫来了。

不过看到走出两仪殿的李元婴和古龙僧高皆神色轻松,李孝逸虽然不解,但也就放心了下来,所以也有了开玩笑的心思,接着便向李元婴询问了刚才两仪殿里发生的事情。

由于现在还身处宫中,李元婴也没有多作解释,只是道了一遍李世民对古龙僧高的封赏。

“啊?”李孝逸不禁大嘴微张,惊了半晌才拱手贺道:“左屯卫将军!李某恭喜古龙将军了!自从阿史那将军出为东突厥左贤王后,左屯卫将军就一直空缺着,看来这半年多来左屯卫那些眼睛一直盯着这个位子的各府中郎将以及那些折冲都尉们都要失望了!”虽然看到李元婴满面春风地走出两仪殿,李孝逸已有心理准备,但这个结果还是大大地出乎了李孝逸的意料。

被李孝逸这么一说,古龙僧高也不由眉头紧皱,担心道:“滕王殿下,梁郡公!僧高本一介外臣,更曾多次冒犯天朝,今日蒙陛下圣恩,骤擢高位,左屯卫众将官恐怕也不会服气吧……”

古龙僧高的顾虑并非没有道理,大唐立国未久,而且贞观朝以来也是征伐不断,武勋出身的将官多不胜数,而像十六卫将军这样高秩的武职事官,乃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多少人在那眼馋着呢,古龙僧高只是以外国王子归化而擢授左屯卫将军,手下不服那是肯定的。

当初李世民两仪殿考对薛仁贵,对其满意非常,而且薛仁贵还有救滕王于囹圄之功。但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当日李世民本有意擢薛仁贵为左屯卫翊府左郎将,最后也是不了了之,如果不是阿史那忠提议让薛仁贵充任滕王府的王府官,李世民还真不知道该把薛仁贵往什么地方放呢。

不过李元婴还是宽慰道:“古龙兄不必太过担心,前左屯卫将军阿史那忠原本也是东突厥归化之人,若擢旁人为左屯卫将军,恐有他人不服,但是由古龙兄接任嘛,左屯卫将士自然不会有何非议!”

第二百六十五章 李孝逸的愿望

第二百六十五章

李孝逸的愿望

京师里的各种有司衙门。除了雍州刺史、长安令、万年令这样属于地方性质的衙门外,其他衙门公廨都分布在紧邻宫城的皇城之中,鸿胪寺当然也不例外。

鸿胪寺以及鸿胪寺客馆皆位于皇城最靠外的那一排,被朱雀门和安化门夹在中间。李元婴等人将还有些患得患失的古龙僧高送至鸿胪寺客馆后,也跟古龙僧高道了声歉,毕竟古龙僧高进京是因为他李元婴的缘故,虽然左屯卫将军一职不算辱没了古龙僧高,但入朝仕官还是有违古龙僧高的初衷。

虽然因为早年的经历,古龙僧高不大愿意仕唐,但现在摇身变成了左屯卫将军,南海县子,古龙僧高潜意识里还是很高兴的,不过鸿胪卿就站在他的旁边,古龙僧高也没有多言,只是抱拳道:“滕王殿下言重了!若无滕王殿下,僧高不过一海贼尔!”

取得了古龙僧高的谅解,李元婴也就不在鸿胪寺多做停留,反正李世民已经在平康坊给古龙僧高赐了一座宅院,过些日子待将作监将那座宅院修葺好,自然就是邻居了,朝古龙僧高拱了拱手。便取道朱雀门离开了皇城。

“想不明白,不明白啊!”出了皇城,李孝逸就一边摇头,一边自言自语着。

“一向睿智聪颖的孝逸从兄,也有想不明白的事情?这还真是个稀奇事儿啊!”李元婴笑着戏谑道。

横穿过春明大街,李孝逸突然驻足下来,感慨道:“二十二郎,你是不知道,前段时间因为扬州的事情,圣人发了多大的火!没想到那个叫古龙僧高的昆仑奴匪首不仅无事,反而还成了新任的左屯卫将军,人皆说圣心难测,果是如此啊!原本某是想提点一下二十二郎,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没想到还没一会儿的工夫,你就进宫去了,所以某才也跟着王君和古龙僧高一起进宫来,不曾想某是杞人忧天了!”

李元婴也微笑地附和道:“莫说孝逸从兄,元婴也感到有些意外呢!孝逸从兄所说,前头卢卿也跟元婴提到过了,元婴本以为皇兄能给古龙僧高一个中郎将就已经是皇恩浩荡了,没想到竟是接了阿史那将军的班!”

李孝逸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卢承庆虽然极受圣人信赖,近日又迁雍州别驾,执掌京畿,但毕竟是外臣,禁宫之事。哪有他这个宿卫宫中的千牛备身清楚,摇头道:“二十二郎可知道,不久前阿史那欲谷设统一了西突厥,高昌王麴文泰仿佛是找到了靠山般,腰杆子突然就挺了起来,不复朝唐,甚至联军西突厥进犯伊吾、焉耆,壅绝西域商道。圣人自然大怒,敕旨责之,征召麴文泰入朝。而在圣人看到扬州奏报的前一刻,正好收到了麴文泰的抗表!”

“高昌?”李元婴顿时一愣,没想到距上回离京不到一年,高昌局势就变得如此紧张了。来自后世的李元婴当然知道大唐和高昌必有一战,而且也是以胜利告终,不过此战也为侯君集后来的悲剧埋下了伏笔,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么快。

“看来这个麴文泰是越老越糊涂了,难道他以为抱上了西突厥的大腿,就能对抗大唐吗?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昔日东突厥的颉利,吐谷浑的慕容伏允、天柱王,吐蕃的弃宗弄赞都是这么想的。结果呢,只是自取其辱罢了!”李元婴失笑道。至于李世民为何会在盛怒之后,还将古龙僧高骤擢高位,李元婴心里早已把它归结为刚才在两仪殿上他那三寸不烂之舌,以及李世民内心深藏着的高句丽情结了。

讲到高昌之事,李孝逸也就不再纠结于李世民给他的意外了,有些郁闷地说道:“可惜某现在是大内的千牛备身,高昌之战,注定无法参与其中了!”

说话间,一行人也走到了滕王府前。看到李元婴归来,自从古龙僧高被王君宣召进宫后就一直在滕王府门前如热锅上的蚂蚁般来回踱步的摩迦立马就迎了上去,看到回府的众人中并无他的大龙头的身影,摩迦顿时脸色一白,惨然道:“殿……殿下!大龙头怎么没有随殿下一同回来?”情急之下摩迦又冒出了原来在岛上时对古龙僧高的称谓。

李元婴笑道:“摩迦尽管安心好了!你们的大龙头现在已经是大唐的云麾将军、左屯卫将军、南海县开国子,自然不能像你这样住在滕王府里,在圣人赐下的宅院还没有修葺完之前,借住在鸿胪寺的客馆中,如果摩迦不放心,可以让郭迁带你到鸿胪寺去看看!”

“不必了,不必了!摩迦失礼,请殿下恕罪!”虽然摩迦对大唐的官制并不怎么了解,不过也能从这一连串官名中听出,他的大龙头肯定是得到大唐皇帝的赏识了,心里也由衷地高兴。毕竟如果不是他当初在杭州失手,现在古龙僧高应该还在方丈岛当着闲云野鹤,逍遥自在着呢!

回到书房中,李元婴接着刚才的话题,“孝逸从兄什么时候又开始向往沙场了!”

“二十二郎这话说的!”李孝逸撇撇嘴,愤愤道。“好像某就是那种纨袴膏粱似的,咱们陇西李家的儿郎,骨子里那点尚武之风自然是有的,二十二郎莫以为某这个千牛备身是花架子不成!要是以后某也能像河间王兄和江夏王兄那样就好了!”

李元婴深深地看了李孝逸一眼,见他并不似作伪,于是便故作神秘地说道:“其实孝逸从兄要想随军出征高昌,其实也并非难事!”

“哦?愿闻其详!”李孝逸也难得正色起来。

“呵呵,如果元婴没有记错的话,道彦从兄现在应该还在凉州都督任上吧,如果皇兄决定征伐高昌,那道彦从兄身为凉州都督,八成也会随军出征!而淮安王叔和皇兄乃是布衣之交,昔日皇兄与隐太子争,宗室中仅淮安王叔与江夏王兄等寥寥数人旗帜鲜明地站在皇兄这边,淮安王叔壮年而薨,皇兄甚悲,一直不曾忘怀,只要孝逸从兄向皇兄请命,希望到凉州军前效力,皇兄感淮安王叔昔日情谊,元婴自以为,皇兄不仅不会反对,而且还会对孝逸从兄多作勉励呢!”李元婴娓娓道来。

只是话音刚落。李孝逸就立刻摇头道:“二十二郎有心了,可惜此议虽佳,但还是无法成行!”

“呃?这是为何?”李元婴不由愣道,自个儿又回想了一边,好像没有什么纰漏吧……

李孝逸面露苦色,低叹道:“二十二郎难道忘记了!当初家兄随卫国公出征吐谷浑,结果因一时疏忽,导致兵败野狐峡,数万大军皆没,坐减死徙边,数年后才重新起为凉州都督。身子骨更是因此每况愈下,若非上次家兄因拜陇右道黜陟大使,返京述职,圣人看到家兄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般,请孙道长为家兄调养身体,恐怕现在已经天人永隔了!唉,先不说圣人此次会不会征召家兄随军出征,就因为当年之事,家兄现在已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肯定不会同意让某在他帐前效力,重蹈覆辙!”

“若是皇兄的圣命,难道道彦从兄还敢违抗不成!”李元婴对李孝逸的顾虑并不以为然。

李孝逸苦笑道:“圣人钦命又如何?去了凉州军前,除了不厌其烦的唠叨外,家兄哪还能让某有什么大展身手的机会!”

“这倒确实如此!”李元婴点点头,随即又道:“不过这也无妨,既然凉州去不了,那就不要去凉州了,这次出征高昌的主帅,不出意外地话,肯定是侯相公无疑,孝逸从兄到侯相公帐前为将,岂不更好!正好元婴也有事要找侯相公这位吏部尚书,到时候也跟侯相公提一提孝逸从兄的事情,如何?”

李孝逸也是眼前一亮,颔首道:“如果能够成行,那当然好!”李孝逸也知道这段时间以来,李元婴和东宫方面表面上的关系还算融洽,这种事情对于侯君集来说只是小事一桩,自然不可能不应下,不过话锋一转,又迟疑道,“只是此次交河道行军大总管一职,却也并非一定就是侯相公!”

“此话怎讲?”李元婴微微一怔,李孝逸宿卫宫禁,所说之话自然不会无的放矢,狐疑道:“难道皇兄属意英国公挂帅?应该不会吧。英国公若西征,那北疆怎么办?还是皇兄已经决定重新起用江夏王兄了?”

“二十二郎想岔了,某是说魏王泰那边!侯相公乃是东宫里的人,去年松州一战定吐蕃,军中威望一时无两,从这些日子以来杜楚客和苏勖两人一直在上蹿下跳的情况上看,魏王泰恐怕不会坐看东宫在军中的影响力日益增长而无动于衷!”李孝逸马上解释道。

“可是魏王门下又有何人能够取代侯相公为交河道行军大总管呢?”薛仁贵这时也忍不住插口问道。

“除了相州大都督府长史张亮外,还能有什么人!”李孝逸摊着手说道。

“张亮……”李元婴默默念着这个熟悉的名字,随即摆摆手异常肯定地说道:“孝逸从兄不必担心,这个交河道行军大总管,侯相公是当定了!到时候自有孝逸从兄马上建功的机会!”无他,李元婴脑子里清晰地记得历史上出讨高昌的主帅就是侯君集,而副帅则是薛万彻之兄薛万均,虽然李元婴如今已经掀出了不少蝴蝶效应,但也应该不会波及到高昌去。至于张亮这位凌烟阁大将,并没有出现在征讨高昌的阵容中。当然,从高昌回来后,不管是侯君集还是薛万均,都得变成餐具!

想到此,李元婴也不由心里一登,以侯君集如今的威望,即使是张亮也不可能取代于他,而因为张亮和李泰之间的渊源,东宫方面肯定亦不会愿意让张亮作为侯君集的助手,所以李泰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将看似和魏王府没有什么关系的薛万均给推了出来。

于是李元婴又客串了一把神棍,装着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高深莫测地长声道:“就算李泰有心,但即使是副帅之位,也未必会落到张亮的头上,依元婴观之,主帅之位已无定论,而副帅嘛,十有八九会是由潞国公薛万均出任!”

李孝逸亦是七窍玲珑心,瞬间也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而且李孝逸也知道当年被贬的薛万彻暗地里早已投向了魏王李泰,对于李元婴的推断,自然也深表赞同。只是突然又皱眉道:“薛万均……对了,二十二郎!如果某没有记错,薛万均现在好像是左屯卫大将军吧!”

“那又怎么……”还没说完,李元婴顿时就想起,古龙僧高可不就是刚刚被封为左屯卫将军吗?好死不死地成了薛万均的手下!

不好办啊!李元婴眉头紧皱,俗话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虽然薛万彻被除名,流放巂州已经多时,薛万均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反应,但那是因为他并没有什么事情犯到薛万均的手上去,而且这些日子以来都在江南晃悠。

如今古龙僧高初进左屯卫,古龙僧高是他李元婴从海州亲自招安归化的,不消说薛万均肯定会把他憋在心里都已经生虫了的怒火全都转嫁到古龙僧高的身上去。虽然古龙僧高乃是堂堂从三品的左屯卫将军,而且也不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但薛万均毕竟是地头蛇,要是连古龙僧高这种新归化之人都对付不了,那他又岂能当得上这个左屯卫大将军!

看来古龙僧高在左屯卫的日子注定不会好过啊!可惜李元婴也没有什么办法,他可没有那么长的手,能伸到左屯卫去,如果阿史那忠如今还是左屯卫将军,李元婴还能请阿史那忠照顾照顾古龙僧高,但是现在嘛,只能默默哀悼了!

挥挥手道:“是福不是祸,是祸挡不过!古龙兄毕竟是皇兄钦封的左屯卫将军,南海县子,薛万均应该不会太过放肆的!”

“但愿如此吧!”李孝逸起身拱手道:“时候也不早了,那某就先告辞了!静候二十二郎的佳音!”

第二百六十六章 柴令武安居荐遗爱

第二百六十六章

柴令武安居荐遗爱

送走李孝逸,李元婴低头思虑一番。可以预见,恨屋及乌,薛万均肯定不可能待见古龙僧高,明天古龙僧高去左屯卫走马上任,只定有下马威在迎接着他。于是李元婴便决定还是再去一趟鸿胪寺,让古龙僧高明天能有个心理准备。

不过抬头却见薛仁贵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不禁问道:“仁贵兄,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元婴待仁贵兄为兄,在元婴面前,仁贵兄还有何事不能言表?”

“这个……”薛仁贵搓了搓手,被李元婴一口道破心思,顿时也有些难为情,半天才期期艾艾地回道:“殿下,其实梁郡公之愿,也是……也是仁贵之愿!”

“呃?”李元婴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薛仁贵如此姿态,说来也是,人家毕竟是有唐一代有数的名将,即使李孝逸也向往着沙场上马革裹尸,更何况是薛仁贵!

刚开始的时候。李元婴深知侯君集今后的结局如何,作为以侯君集为主帅的唐灭高昌之战,李元婴当然是能避就避,尽量不要与侯君集牵扯上什么关系,对于薛仁贵也是同样如此要求。故而当初薛仁贵并没有编入十六卫,而是充为滕王府的王府官,李元婴为此还窃喜不已,除了名正言顺地得到一个超级保镖外,也是因为这么一来就能让薛仁贵成功地避过了与侯君集有所交集。

只是世事难料,原本李元婴唯恐躲避不及,哪能想到经过一系列事件,李元婴不知不觉地就跟侯君集有了不少交情。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活人还能被尿给憋死,李元婴和侯君集说起来也不过是点头之交而已,即使将来侯君集有事,也不会牵连到他滕王李元婴,否则满朝文武就都完了,除非是李泰上位,来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再者说,李元婴怎么个也是一位光荣的穿越者,要是不弄出点儿蝴蝶效应出来,也太对不起“穿越者”这个光荣称号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大唐生活越久,李元婴原先对历史的那种敬畏感也减少了不少,连历史上已经成死人的长孙皇后现在依旧活蹦乱跳着,他这对小翅膀还有什么是不能掀出来的!

所以这次薛仁贵提到希望像李孝逸一样能够参加此次对高昌的征讨,李元婴心里也就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有所抵触。立马就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原来是这件事情!仁贵兄放心好了,元婴也明白以仁贵兄的文武全才,留在滕王府中充任亲事府典军只能让明珠蒙尘,反正元婴现在是去鸿胪寺,就顺道再进宫一趟,替仁贵兄向皇兄请旨!”

“不是!殿下!薛礼不是那个意思!”薛仁贵慌忙就要解释。

李元婴和煦地打断道:“仁贵兄的意思元婴自然是明白的!放心好了,昔日两仪殿对问,皇兄对仁贵兄满意非常,本要倚为郎将,只是因为恐他人非议,才退而求其次,如今仁贵兄已然入仕多时,又师从苏定方将军,深得卫国公将兵之道,这好钢嘛,自然是要放在刀刃上!仁贵兄先回去和嫂夫人团聚吧,刚才元婴将仁贵兄叫出来,恐怕嫂夫人对元婴也多有埋怨吧!等元婴从宫里回来后,肯定会给仁贵兄带来好消息!”说罢就领着郭迁又出门去了。

苦命啊,今天才刚刚回到长安城,结果连茶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剩下来回奔波了!

※※※※

魏王府中,待杜楚客和苏勖相继离开后,李泰又在脑海中回想了一遍刚才杜、苏二人在他耳边说的那些话。房玄龄是尚书左仆射,当朝首相,他是什么性子李泰当然也早有了解,故而对杜楚客此行还是很有自信的,再加上有中书侍郎岑文本和黄门侍郎刘洎从旁辅弼,这个交河道行军副总管之位,薛万均十有八九能够拿下。

但是另外那件事情就在李泰的脑中挥之不去了,没想到李承乾这个死跛子竟然染上了亵玩娈童的嗜好,这可是皇室里的一件大丑闻啊!若是公之于众,使得妇孺皆知,那即使有魏征、侯君集支持,李承乾的太子之位也不可能再保住。

从一听到苏勖的话后,李泰就为之怦然心动,不过李泰对苏勖的能力却并不看好,其祖苏威虽然也无耻,但能力却毋庸置疑,与高颖并称为开皇朝的两大贤相,可是比起苏威,苏勖这个孙子那就差得远了。

而且这种事情看似简单,其实却棘手得很。李泰深知他的父皇爱惜羽毛的秉性,绝对不可能让外人知道其子竟然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非但如此,为了掩盖事实,即使他的父皇得知李承乾的那点龌龊事,也不可能因此而废黜李承乾的太子之位,反而会在表面上对李承乾更加荣宠。以盖弥彰。

所以,要想废黜李承乾,必须私底下把李承乾的丑事揭在世人面前,使得即使父皇想要掩盖也掩盖不了,继而恼羞成怒……当然,想要做好这种事情,更要谨慎行事,否则一旦事泄,那就只能是给雉奴那小娃娃作嫁衣裳了!别说进位储君,入主东宫,纵是现在这个地位也未必能保得住!

对于苏勖,连区区一个李承乾的娈童都找不出来,如何能让李泰放心托付大事!

李泰暗叹一声,要是柴二郎在此,何愁大事不成!想到柴令武,李泰也记起好像也有段日子没有去柴宅看望柴令武了,于是便招来侍女,穿戴整齐后,带上几个亲事、帐内,往柴宅走去。

当初柴绍之死虽说是因为自己病入膏肓之故,不过那日柴令武被传召两仪殿问罪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别人守孝,自是可以出门走动。但是柴令武却被其兄柴哲威给禁足在宅中。

虽然柴令武和柴哲威兄弟俩多有不和,对于柴哲威的这个命令,柴令武更是恨得牙齿痒痒,不过每当想起下葬那天皇帝舅舅的黑脸,柴令武就只好咬牙切齿地忍气吞声。对于柴哲威,柴令武自然不惧,但要是柴哲威那竖子又跑到皇帝舅舅那边去告状,那就不好办了。所以这些日子以来,柴令武也就没有离开过柴宅一刻,老老实实地当着一个安守本分的宅男!

※※※※

“魏王殿下光临寒舍,令寒舍蓬荜生辉啊!”接到门僮飞报。魏王李泰到访,因孝期已经卸下右屯卫将军一职的袭谯国公柴哲威立马就迎了出来。虽然也是表兄弟的关系,不过因为柴令武的关系,柴哲威和李泰之间虽然不能说不睦,但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也只是以“魏王殿下”称之。

当然,柴哲威也明白他可没有那个面子让李泰这个天之骄子登门拜访,李泰此行,自是为了他那不成器的弟弟而来,接着干笑道:“殿下里面请!哲威已经让家僮前去叫唤二郎了!”

李泰点点头,边走边不以为意地拱手道:“青雀也有一段日子没有见着表兄了,表兄一向可好?”

装作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柴哲威有一茬没一茬地和李泰寒暄几句,看到柴令武在家僮的带领下匆匆走到客堂,柴哲威也就不再这里惹人厌了,抱拳陪个罪,便先行离开了!

“表兄!您今天怎么突然有空到令武这里走动啊?”柴令武对李泰的突然造访也有些意外。

“瞧这话说的,难道二郎的宅子表兄就不能来吗?”也许是因为想要请柴令武出山,即使在柴令武面前也向来阴冷的李泰也难得开起了玩笑,起身好似随意地抬手道:“二郎,去你的房间说话吧!”

柴令武顿时就回过味来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啊!马上就正色道:“表兄请!”

进了柴令武的房间里,李泰让他带来的那几个亲事、帐内守在门外,传令不许任何人接近,接着紧门迫不及待地问道:“二郎,此间应该没有隔墙之耳吧?”

“表兄说笑了,虽然柴哲威那厮向来看令武不大顺眼,不过他要想在令武房中四周安插耳目,只怕还差些火候!”柴令武淡然一笑,压低嗓子问道:“表兄可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确实是大事!”做好安全工作后,李泰也在房中坐了下来,自个儿拎着茶壶给自个儿倒上一碗茶,然后才不紧不慢地把先前苏勖之言又给柴令武给复述了一遍。

“啊?”和李泰一样,第一次听闻这种骇然之事,柴令武也顿时被吓了一大跳,惊恐道:“此事当真!”不过随即自己就摇了摇头,以他对李承乾的了解。亵玩娈童,这种事情确实有可能是李承乾的手笔!

“应该不假!二郎也知道某魏王府的司马苏勖乃是太子妃的伯父,此事就是苏勖偶然偷听所得!”不过李泰说话的语气却显得不那么地自信。

柴令武当然也能听得出来,慢慢地踱了几步,迟疑道:“那表兄,您又是怎么打算的?”

李泰紧接着就把他刚才的所思所想又和盘托出,比起苏勖、杜楚客,李泰最为信任的人当然还是柴令武这个发小。

“表兄的意思是……”

李泰马上就接声道:“说实话,某对苏勖的能力并不怎么放心,所以某今天思来想去,此事还是交由二郎最为妥当,不知二郎可否为某分忧啊?”

柴令武亦没有感到丝毫意外,只是摇头苦笑道:“表兄见谅!令武这回恐怕不能让表兄如意了!自从先考故去后,柴哲威那厮便拿着鸡毛当令箭,愣是把令武禁足在家,连这门都出不去,又何谈为表兄效劳!”

李泰闻言目光一冷,不屑道:“柴哲威一竖子尔,能当上右屯卫将军也是因为父皇看在平阳姑姑和姑父昔日功劳的份上而已,袭了姑父的爵位,还真当他是姑父了!二郎放心,有某亲自出马,柴哲威就算借他两个胆子,也不敢对二郎怎么样!”

“但是皇帝舅舅那边怎么办?”柴令武忿忿道:“如果不是因为皇帝舅舅,令武又岂会屈于柴哲威那厮!”

“那二郎说怎么办!”看到柴令武半年不见,就变得如此得患得患失,瞻前顾后,李泰也顿时就不悦起来,“苏勖老儿那边,某可没有抱多大希望!而且苏勖乃是魏王府司马,太常寺的人肯定也会对苏勖多加防范的!”

和李泰从小玩到大,柴令武哪能不知道李泰已经处在发怒的边缘了,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道:“其实……其实……”

“还其实什么!在某面前,二郎还要顾虑什么!”李泰立马就不耐烦地打断了柴令武的声音。

“是,是!”柴令武也不再迟疑,马上就赔笑道:“其实如果表兄信任令武的话,那令武心里倒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哦?合适的人选!”李泰一愣,皱眉道:“二郎是指尉迟宝琳还是说程处弼?难道二郎不知道现在程处弼早成了李元婴那竖子的马前卒了吗?至于尉迟宝琳,二郎觉得合适?”

柴令武也是一怔,随即缓过神来,失笑道:“表兄猜错了,尉迟宝琳和程处弼,虽然长安城里的那些好事者将我等并称为所谓的‘长安三鹰’,但其实也不算什么深交,岂敢交付性命!”

“那二郎指的是?”李泰这才放下心来,尉迟宝琳和程处弼两人,确实不大靠谱。

“不知表兄可曾听说过房遗爱此人?”

“房遗爱?”李泰迟疑道:“如果某没有记错的话,这个房遗爱应该是房相公的次子吧?二郎怎么突然提到他?某跟房遗爱也就只曾碰过几面而已,连点头之交都称不上,岂能托付大事!”

“不错!这个房遗爱正是太子少师、尚书左仆射、梁国公房玄龄的次子!”也不知是有意无意,柴令武在说到“次子”这两个字的时候,脸色登时就冷了下来,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仿佛要吃人一般。

“次子!”柴令武如此明显的作态,李泰又非瞎子聋子,当然也注意到了,眼珠子一转,顿时心领神会,压低嗓子道:“二郎是说……”

柴令武脸上依旧挂着冷笑,接声道:“表兄应该也猜到了!对于令武和柴哲威那厮的矛盾,表兄也应该知之甚详吧!这个房遗爱也与令武一样,只是家中次子,等到他年房相公薨了,这个梁国公的爵位自然只能落到房相公的嫡长子房遗直手中,故而房遗爱对房遗直自是多有忿恨,一心想着要取而代之!而唯一的机会,当然就是辅佐表兄他日继承大统,到时候,作为表兄的潜邸旧臣,房遗直又算得了什么!另外,房遗爱乃是房相公的爱子,房相公现在是太子少师,由他入太常寺调查此事,肯定不会有人会联想到表兄的身上去,而且也因为房相公的缘故,太常寺的人想必也不敢轻易得罪房遗爱,此事交由房遗爱来办自是再好不过!”

“这个……”李泰也让自己冷静下来,连抿了好几口茶,迟疑道:“二郎的话虽然不谬,但是这种性命攸关的大事,轻易托付房遗爱,恐怕也不大妥当吧!”

“令武明白表兄的顾虑!不过表兄不必担心,令武既然向表兄举荐房遗爱,自然是早有准备了!”柴令武这时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李泰发怒的时候,纵然是他也吃不消啊!

“此话怎讲?”

柴令武接着表功似地拱手道:“蒙表兄信赖,倚令武为谋主,令武殚精竭虑,岂敢有所松懈!其实这个房遗爱,令武对其也早有接触了,当然这个接触并不同于对尉迟宝琳、程处弼之流,如果不是因为先考突然薨去,前几个月的时候,令武可能就已经把房遗爱举荐给表兄了!不过今天也好,此事就当成对房遗爱的一种考验吧!”

“原来如此!”李泰心里稍安,不过又担心道:“那就算房遗爱还算值得信任,但不知其能力如何?当然,若能得房相公十之有一,那某也就能放心了!”

能力……柴令武暗自腹诽,想房玄龄那种深知明哲保身的老狐狸,能够把他的儿子给拉入麾下,这个房遗爱是什么货色自然是可想而知了。

当然,柴令武也不会这么明白地说出来,只是含糊其辞地说道:“表兄且宽心!关于房遗爱的事情就交给令武了,等会儿令武就让家僮去房宅把房遗爱给请到令武家中,即使最终事泄,也不可能会牵扯到表兄身上!再者令武刚才也曾说了,房相公乃是太子少师,谁能想到房家二郎到太常寺去,是为了调查太子的娈童呢?”

“某自不是担心这个!只是自从李承乾那竖子跛了之后,虽然父皇对李承乾多有不满,但至今依旧没有将其废黜,今日好不容易有此良机,能够将李承乾一击致命,如若还是没能将其抓住,实在不甘啊!”

“表兄何必杞人忧天,这世上哪有让一个跛子当皇帝的道理!皇帝舅舅当然明白,而侯君集、魏玄成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即便是房遗爱失手,他日山陵崩,这万里江山,自然还是表兄的!”柴令武心里暗道,若不是因为如此,他也不至于在东宫有主的情况下,还如此竭尽全力地辅佐李泰上位!

第二百六十七章 又是左屯卫

第二百六十七章

又是左屯卫

“滕王殿下,您不是已经出宫去了吗?”

李元婴风尘仆仆地赶到鸿胪寺客馆,提点了一下古龙僧高,让他今后在左屯卫里要小心防范薛万均为报昔日薛万彻被除名流放之仇而私底下使绊子,接着便顺道进宫,结果在门下内省旁边遇到了迎面而来的褚遂良。

看样子褚遂良应该是准备回弘文馆去,李元婴忙抱拳道:“元婴见过馆主!呵呵,元婴刚才是已经出宫了,只是因为还有件事情希望能够得到皇兄的准允,所以就又进宫来了!对了,馆主,不知皇兄现在是否还在两仪殿中?”

“不错,遂良也是刚刚从两仪殿出来的!”褚遂良指着手上抱着的那几卷纸卷笑着点点头,疑问道:“殿下有事?不知遂良能否帮得上忙啊?”

“多谢馆主,不过只是一点小事而已,不烦馆主费心了!”李元婴驻足和褚遂良寒暄几句,心知褚遂良这会儿忙着呢,也就让褚遂良做他自己的事情去了。

听到李元婴殿外求见,李世民也有些诧异,因为体谅李元婴这一路舟车劳顿,所以刚才他便让李元婴先回去歇息了,没想到不消一会儿,李元婴就又进宫来了。待李元婴进殿后,李世民马上就询问道:“二十二郎,可是这次江南之行还有什么事情没有交代的?不急不急,等到阎卿家和刘卿家从江南回京后再奏亦不迟嘛!”

薛仁贵想要随军出征高昌,为国效力,这种事情当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所以行完礼后,李元婴也没有做什么铺垫,直接就开门见山地拱手道:“回禀皇兄,是这样的,不知皇兄可还记得臣弟府中的那个亲事府典军薛礼?刚才臣弟回去的时候,从孝逸从兄那里听说了高昌阴结西突厥,联兵抗唐,狼子野心表露无疑,薛礼亦义愤非常,闻之皇兄已有出讨高昌之意,也希望能够为国建功,为平靖高昌尽绵薄之力。臣弟念薛礼公忠体国,而且曾师从右武候将军苏烈,得授卫国公兵法,也算得上是一员将才,故而斗胆,向皇兄荐举薛礼!”

至于李孝逸嘛,人家是李世民曾经的亲密战友淮安靖王李神通的幼子,而且现在又是宿卫禁宫的千牛备身,自不是草根出身的薛仁贵能够相比,当然是亲自向李世民请命效果更好!

由于当年的两仪殿对问,李世民很是满意,所以直至如今,他对薛仁贵依旧还存着少许印象,而且薛仁贵还是孙思邈的半个徒弟,在民间市井中,更有“单戟退百寇”的名声,故而当李元婴提到“薛礼”这两个字,李世民脑海里马上就能浮现出薛仁贵的画面来。

本来一听到李元婴提到高昌之事,李世民的脸色顿时就黑了下来,这些日子以来他可真是被高昌王麴文泰气得够呛,当初西突厥四分五裂,如同散沙的时候,麴文泰视唐如父,贞观四年还曾偕妻宇文氏亲自到长安朝唐进贡,没想到又是一头养不熟的中山狼。不过待听到薛仁贵请命随军出征高昌后,脸上立刻也就浮出一丝微笑,甚感欣慰啊!

“河东薛仁贵果是忠义之士!”显然,李世民对现在民间市井中关于薛仁贵的那些传得越来越玄乎的传言也有所耳闻,抚捋着短须,颔首笑道:“若非二十二郎今日提起,皇兄险些就忘记了在二十二郎的滕王府中,还藏着这么一个千里驹呢!唔,当初二十二郎脱厄回朝,阿史那爱卿就曾建议过授薛礼为左屯卫翊府左郎将,只是因为当时薛礼以布衣入仕,骤获要职,恐他人不服,不过现在就没有这个顾虑了。二十二郎,回去告诉薛礼,让他明日去兵部领取告身,虽然晚了些,但这个左屯卫翊府左郎将,朕依旧给他留着!”

这个左屯卫翊府左郎将的官职,自然不会专门为了薛仁贵而空缺了两年多时间,李世民也不过是说说场面话罢了,反正要给现任左屯卫翊府左郎将挪挪位子,还不是李世民一句话的事情。

……左屯卫?又是他娘的左屯卫!李元婴呆立半晌,苦笑不已,心里面也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莫非他今天跟左屯卫犯冲不成?古龙僧高才刚刚授了左屯卫将军一职,紧接着薛仁贵又成了左屯卫翊府左郎将,全都被弄到薛万均的手上去了!

唉,李世民金口一出,自然不可能再有更改,而且薛万均有可能将对他的仇恨转嫁到古龙僧高和薛仁贵身上去,不过是李元婴的臆测,也只能在心里面想想,要是说出来,不就成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吗?算了,就当是对薛仁贵的考验好了!

记得在历史上的平辽之战中,右屯卫大将军张士贵的女婿何宗宪就曾冒领过当时初出茅庐的薛仁贵的功劳,而薛万均、薛万彻兄弟当初在击吐谷浑之战中,也有过冒领左领军将军契苾何力功劳的前科,还差点酿成了内讧……也许被他人冒领功劳,就是薛仁贵命中该有的一劫吧!

突然想起自个儿现在还站在两仪殿呢,这里可不是能发呆的地方,思绪立马就被重新拉回到了现实,李元婴忙抬头就要请罪,不过发现李世民好像也同样有些神不守舍,不禁为之一怔,慌忙诧道:“皇兄,您怎么了?”

李世民也随即缓过神来,扶着额头唏嘘道:“物是人非啊!当初提议薛礼出任左屯卫翊府左郎将的阿史那爱卿如今已经出塞成了东突厥的左贤王了,听出使东突厥回来的使者奏报,阿史那爱卿自从出塞,重归故土后,就一直是怏怏不乐,见使者必泣,每每请求能够用他的东突厥左贤王之位换取重新入侍,忠心可嘉啊!与当初企图谋反的阿史那结社率那个贼子相比,立判高下!”

李元婴不由腹诽,阿史那忠宿卫宫禁四十八年,无纤隙,“忠”这个名字实至名归,时人谓之唐代的金日殚,拿阿史那忠与阿史那结社率那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蟊贼相提并论,也太对不起人家阿史那忠了吧!

※※※※

今天凌晨那场球,真是一波三折,跌宕起伏啊!

第二百六十八章 旧人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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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 李宅

第二百六十九章

李宅

果然没出李元婴所料。不过李靖家的大门可不是这么好进的,即使是苏定方也甚少去李宅看望他的老师,而他滕王李元婴当然更是无门可入,更何况还是在这黑漆漆的夜晚,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李靖不把他轰出来才怪。所以李元婴打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和虬髯客一同前去拜访李靖。

当然,李元婴也不是在诓骗虬髯客,这李宅的大门,他李元婴是进不去,但却不代表虬髯客进不去,马上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长莫急,元婴这就与道长同往!”

“殿下……”薛仁贵欲言又止,作为李靖的徒孙,却因为滕王府亲事府典军的身份而一次都没能踏足李宅,卫国公家的大门之难进,薛仁贵心知肚明,看到滕王这么轻易地就应下,不禁有些诧异。

李元婴含笑道:“仁贵兄如果没有什么事情,也跟元婴和道长一道前往吧!”

“喏!”虽然薛仁贵仍然心有疑虑。不过却没有任何迟疑,马上就应了下来,卫国公李靖不仅是他的师祖,更是大唐公认的军神,如今英雄迟暮,若是不能见上一面,实在是一件憾事。

这回李元婴并没有让郭迁继续跟随,让郭迁把手中的灯笼交给薛仁贵后,三人也没有大张旗鼓,静悄悄地穿过穿廊,向滕王府大门的方向走去。

“末将方伟见过殿下,见过薛将军!”不巧得很,在离门口仅几步之遥的时候,李元婴却撞见了正领着一队亲事在院子里巡逻的新任亲事府典军方伟。当然现在方伟还没有拿到兵部的告身,暂时还只是副典军。

这会儿已经过了戌时,夜幕也早已降临,看到李元婴携着薛仁贵在这个时候出门,方伟也是诧异不已,要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坊门可都已经关闭了,不禁狐疑道:“殿下,您这是要出门吗?”

即使李元婴今天没有将方伟怀疑为李世民安插在他身边的耳目,他也不可能会对方伟实话实说。至于理由嘛,前头从初雪那儿得知虬髯客相邀时他就已经想好了,毕竟就算没有在这里遇见方伟,等会儿出门后,一般也会碰到巡逻的平康坊武候铺卫士。所以马上就颔首接声道:“不错!当初某能出任江南道黜陟大使,也是多亏了孔祭酒,今日从江南回京,当然是要亲自前往孔宅拜访孔祭酒!”

方伟也就释然,孔颖达的宅院也在平康坊中,坊门关闭自然没有什么影响,这一天时间下来,李元婴就没有停歇过,一直在平康坊和宫城两边来回奔波,这么晚了才准备去孔颖达府第也可以理解,接着抱拳道:“不知殿下可否要末将选派几个亲事护卫殿下?”

“不必了!这坊门都已经关闭了,在平康坊内,还能有什么危险不成!”李元婴挥挥手,让方伟带着他那队亲事,继续巡逻去。

走出滕王府,薛仁贵立马就迟疑道:“殿下,我们要去孔祭酒家吗?”

“当然!”李元婴没有停下脚步,边走边说道:“卫国公家的大门,元婴可进不去,戌时出门,不到孔祭酒家坐坐。难道出来散步赏月不成!反正卫国公李宅就在去孔祭酒家的路上,不会耽误避尘道长的!”

“殿下考虑周全!”刚才从虬髯客所住的东厢出来时,虬髯客心里就有疑虑,依他那把兄弟的性子,只定不会让李元婴这个滕王殿下进门,可是让李元婴一人孤零零地留在大街上,好像也不甚妥当,没想到李元婴早就准备好了,心思果然缜密。

正如李元婴心里所预料的那样,一路走去,就碰到了好几队武候铺卫士,虽然这些武候铺卫士都没敢多问,但李元婴还是主动地给他们释疑了,人家的顶头上司可是左武候大将军李泰!

不多时,三人就在李靖府第的门口停了下来。薛仁贵看了看面前那面长年紧闭的大门,犹豫了一下,便要迈步上前叫门,不过却被李元婴给拦了下来,看着面前这堵高墙,突然有些恶趣味地问道:“避尘道长,元婴曾闻,武艺强者,能够飞檐走壁,摘叶伤人,不知这堵高墙您能飞跃而上否?”

“摘叶伤人?”虬髯客愣了一下,随即哭笑不得地摇头道:“贫道习武数十载,却不曾听说有如此技艺,不知殿下是从何处闻之?依贫道所见,殿下看到的。应该是那些鸡鸣狗盗的方士所用的幻术吧!”

李元婴知道虬髯客所说的幻术,当然不是指催眠之类的东西,而是指魔术。在古代,魔术玩得好的人混得可不比在现代差,比较典型的例子就是大魔术师明崇俨了,就因为几手神乎其神的魔术从而得到李治的重用,累迁谏议大夫,死后更是被赠侍中,算是在阴间当了宰相。当然,成也萧何败萧何,他的死也是因为其魔术之故。

之所以李元婴对明崇俨有些印象,也是拜他小时候曾经风靡全国的电视剧《一代女皇》所赐。那部剧中有两个虚构的角色与武则天的关系比较暧昧,其中程南英的原型是程务挺,明学文的原型就是这个明崇俨了。已经被程名振给撵回老家去的程务挺李元婴已经见过了,也不知明崇俨现在在什么地方苦练魔术呢?千秋节马上就要到了,如果能够找到明崇俨,可不就是一个现成的生日礼物吗?不过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明崇俨,也不切实际,而且现在的明崇俨还年轻着呢,魔术肯定不会像历史上那般炉火纯青。

“那飞檐走壁呢?”李元婴虽然有些失望,但马上又追问道。

薛仁贵也是忍俊不禁,脑海中想起当年在黄河茅津渡口,初见滕王殿下的时候。滕王殿下可不也曾问过这个问题吗?

虬髯客哪知道李元婴脑子里装着的那些武侠小说,摇摇头道:“飞檐走壁太过夸张,不过要是手上有攀爬的工具辅助,即使再高些的高墙,要想上去也没有问题,不过现在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莫非滕王殿下是想让贫道翻墙进去不成?”

“不敢!”李元婴刚才之所以有此问,也只是一时来了兴致而已,马上就吩咐薛仁贵上前叫门。虽然入夜后,坊内也基本没人走动,但武候铺的卫士还是时不时地会在坊间街道巡逻。所以在李靖家门口,还是不要停留多时为好。

“嘎咦——”一阵清脆的开门声后,紧闭的大门也露出了一点儿缝隙,一个稍显稚嫩的脑袋从门缝中钻了出来,皱眉道:“你是何人?竟敢在卫国公府第门前喧哗!”心里也颇为奇怪,卫国公闭门谢客已有数载,在士人中谁人不晓,莫说这么晚了,就是在青天白日,也少有登门之人。

薛仁贵虽然是李靖的徒孙,但是这个门槛却从来没有踏进去过,而且算上这次,也只曾有过三次登门,李宅的家僮不认识薛仁贵当然也属正常。

薛仁贵正要自报家门,后面的李元婴就抢先上前道:“还请小哥儿代为向卫国公通传,就说是卫国公当年在晋阳时的旧友不远万里来访!”

“晋阳旧友?”那家僮愣了一下,就要发怒,毕竟李元婴虽然较之常人高大,但看上去也不过弱冠之龄,而他们家卫国公在晋阳,那可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不过随即也看到了更后面的虬髯客,这才火气稍减。既然能成为李靖的家僮,当然也不可能像当初赵节的小厮那样飞扬跋扈,和声道:“这位小郎君说得可是后面那位道长?”

“正是避尘道长,小哥儿只要向卫国公称,扬州张三到访,卫国公自然明了!”李元婴也明白,要是说得云山雾罩的,指不定还得被李靖给轰出来,就直接点出了虬髯客昔日的名字。

“请两位郎君和那位道长稍后,某这就前去回报!”这个家僮依旧警惕着,“砰”地一声大门就又紧紧地闭上了。

虬髯客不禁摇头叹息道:“这些年也苦了药师了!”

李元婴不置可否,拱手道:“道长就先在此稍等片刻,道长乃卫国公之兄,卫国公肯定不会将道长拦于门外,元婴也就不再在这里凑热闹。让卫国公为难了!道长见过卫国公后,自行回滕王府即可,元婴先告辞了!”

“殿下慢行!”李元婴说的是事实,要是他还留在这里,李靖确实也挺尴尬的,虬髯客也没有挽留。

“仁贵兄,你也和元婴一起去孔祭酒家坐坐吧!”李元婴虽然知道薛仁贵很想留在这里,不过却有些不切实际,否则的话薛仁贵早就可以进去了,何必还会连续两次被李靖给挡在门外。

薛仁贵略有失望,也只好恋恋不舍地又回头看了看重新紧闭的大门,才加快脚步跟上已经走出去的李元婴。

不过李元婴还没有走远,就听到了一阵比先前急促得多的开门声,以及苍老而不失洪亮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不用问也知道是李靖亲自出来迎接了。

第二百七十章 谋滕

第二百七十章

谋滕

李泰今天高兴得很。刚刚从杜楚客口中得到了宫里传来的消息,由于房玄龄的举荐,再加上中书侍郎岑文本和黄门侍郎刘洎从旁附议,他父皇已经同意了由左屯卫大将军薛万均出任交河道行军副总管,为侯君集之贰,率步骑兵数万以及阿史那社尔的突厥部和契苾何力的铁勒契苾部于十二月初四征讨高昌。

虽然依旧没能撼动侯君集的主帅地位,但是能够为薛万均谋一个副帅,对于李泰来说,已经是喜出望外了。不过李泰也没有高兴太久,苏勖就给他带来了一则让他扫兴的消息。

“殿下,刚才平康坊武候铺的卫士来报,昨夜戌时后,滕王元婴趁夜去了孔颖达的家中,并且还在孔颖达家小坐了一会儿!”苏勖从外边走了进来,看到杜楚客也在,脸色更加难看。

“什么?李元婴偷偷摸摸地去了孔颖达家?”李泰满脸的笑容顿时就僵在了那儿,皱眉道:“李元婴这两年不是一直和雉奴走得比较近乎吗?怎么又抱上那跛子的大腿了?难道就是因为上回那跛子帮了李元婴一把,让李元婴在江南游玩了一阵子?”

因为孔颖达除了国子监祭酒这个身份外,还兼任着太子右庶子,所以李泰立马就联想到李承乾身上去了。

苏勖虽然因为他儿子苏干被贬之故,而对李元婴多有怨恨。不过在李泰面前也没敢隐瞒,哂笑道:“回殿下,李元婴虽然是趁夜拜访孔颖达,不过应该不像是偷偷摸摸地过去,刚才勖也详细地询问过前来报信的武候铺卫士,听那个卫士称,昨晚李元婴在遇到坊中巡逻的卫士时,并没有任何隐瞒,很明白地就告诉了他们其夜行的目的。而且那个卫士虽然忌于李元婴旁边的薛仁贵而没有一路尾随,但也长了个心眼,从另一条路赶在李元婴之前赶到孔宅外面,亲眼看着李元婴进了孔宅!”

杜楚客捋了捋山羊胡子,也微笑道:“虽然滕王师乃是刑部侍郎阎立本,不过孔颖达也算得上是滕王的半个师傅了!当初滕王为了江南道黜陟大使一职,多日无休,因而病倒,孔颖达还曾被圣人斥责过!所以滕王去孔宅拜访孔颖达,自可光明正大地前去!”

“那他又何必到了戌时才跑到孔颖达那老匹夫的家中去呢?莫非李元婴在江南游了一圈,成了鬼魅,惧怕这头顶上的太阳不成!”李泰冷冷地笑道。

“这个楚客恰好略知一二!”杜楚客不紧不慢地述道:“刚才楚客与景仁公见了一面,听景仁公说昨日滕王抵京后,曾两次入宫,最后离开时也已经很晚了,故而在夜里拜访孔祭酒,也属正常,毕竟孔祭酒的府第也在平康坊中!”

“哦?两次入宫?”李泰微微一愕,诧异道:“虽然李元婴那竖子甚得父皇之宠。不过奇怪的是,自从出阁开府后,除非是父皇宣召,李元婴向来很少主动入宫。今日李元婴从江南回京,主动进宫觐见是必然的,但是两次入宫,好像与他平日的作为有所不同啊!想来应该是有求于父皇吧!”

杜楚客摇摇头,便把刚刚从岑文本那里打听到的东西对李泰复述了一遍。

“你说什么?那个号称‘单戟退百寇’的薛仁贵去了左屯卫?”李泰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般,自喃道:“孤可是记得,当初李祐收买刺客纥干承基行刺李元婴,事败后,纥干承基在河北的势力被完全拔除,唯纥干承基只身逃走,至今没能捉拿归案,想来纥干承基对李元婴肯定是恨之入骨,走了薛仁贵,难道李元婴不担心纥干承基的报复吗?”

“殿下,您还忘记了当年中条山上的那个摩云金翅刘仇呢!”苏勖阴阴一笑,眼珠子转了转,突然阴声又道:“殿下,当年若不是李元婴那竖子。韦大夫现在也不会被贬到象州那寸草不生的旮旯之地当着刺史,而薛将军更不会落得除名流放的下场。凭着圣人的宠信,还有韦大夫和薛将军的前车之鉴,殿下要想短时间内在朝堂上报此两箭之仇,恐怕难度很大,而如今薛仁贵外调左屯卫,李元婴自断臂膀,殿下何不妨……”手上也配合地做了个割脖子的手势。

李泰眼神一凝,冷声道:“苏卿,你莫不是想让孤效仿李祐?哼,孤还不想落得李祐那样,连死后都还被废为庶人的下场!”

“殿下——”苏勖拉了个长音,苦劝道:“殿下深得圣人之宠,入主东宫指日可待,只要神不知鬼不晓,满朝文武,谁会怀疑到殿下身上,谁敢怀疑到殿下身上!看到李元婴那竖子趾高气昂,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难道殿下看着还不窝心吗?”

“慎行兄,你难道要陷殿下于不义不成!”原本杜楚客并没有理睬苏勖的小人之行,不过待看到李泰被苏勖劝得好像有所意动,杜楚客顿时大急,慌忙斥责。

“杜长史,你这是何意?苏某身为魏王府司马,与殿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岂会陷殿下于不义!杜长史如此维护李元婴那竖子,不知又是何居心啊!”苏勖也反唇相讥道。

杜楚客脸色涨红。差点没背过气去,心里暗骂竖子不足与谋,便不再理睬苏勖,转而对李泰规劝道:“殿下,慎行兄有句话说的不假,太子日益式微,殿下入主东宫指日可待,而滕王元婴横竖不过一藩王尔,现在就算再得圣人宠幸,他日也只是殿下的盘中餐尔!殿下又何必为了一个瓮中之鳖而甘冒奇险呢?子曰:小不忍则乱大谋,昔日高祖大武皇帝开创霸业,皆因如此,殿下亦要紧记啊!”

李泰虽然飞扬跋扈,但杜、苏二人之言,哪个有道理,他还是能够辨别出来的,挥挥手淡淡说道:“杜卿和苏卿都不必再说了,李元婴也不是笨人,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他曾经经历过函谷道那件事,而且在辰州又险些丧命,纵然薛仁贵已经离开滕王府,但是要想刺杀李元婴。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此事不必再议了!”

杜楚客松了一口气,不过苏勖也并不怎么甘心。杜楚客毕竟是魏王府长史,苏勖的上司,苏勖虽然因为杜楚客抢了他的长史之位而一直对杜楚客看不顺眼,但也不会与杜楚客太过交恶,接着又进言道:“殿下说的是,杜长史所言不无道理,勖惭愧,却忘记了当年先祖为勖选取表字时的一番诫慰!不过殿下既无即除李元婴之意,何不借刀杀人呢?勖心中倒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哦?”李泰微微一愣,狐疑道:“李元婴那竖子虽然年纪不大。做事却圆滑得很,除了孤,以及韦卿、薛卿以外,朝中好像并没有什么仇家吧!不仅如此,阿史那忠、李大亮,褚遂良父子等人,都跟李元婴交情不浅,甚至柴二郎,如果不是为孤所用,跟他小舅舅的关系恐怕也好着呢!哼,昔日李元婴丝毫没给舅舅的面子,当着父皇和母后的面,就拒绝了和舅舅家的亲事,孤本以为李元婴那竖子会和舅舅从此反目,前两年坊间关于李元婴和舅舅交恶的谣言亦传遍长安城。却没想到李元婴却反而牵桥让舅舅和雉奴成了翁婿,听说上回父皇从献陵回来后,舅舅上表请罢世封刺史,就是李元婴给舅舅出的主意,谣言不攻自破!”

杜楚客也深以为然,感叹道:“殿下所言不假,旁的不说,就提昨日之事,楚客听景仁公说,昨日因为滕王和晋王提到了杭州贡橘之事,牵扯到了中书舍人许敬宗,使得圣人将许敬宗贬为洪州司马,但是随后滕王就又向圣人荐举许敬宗长子许昂。呵呵,这么一来,想必许敬宗不仅不会怨恨李元婴,反而会大为感激!”

“勖也是刚刚才听闻延族被贬为洪州司马,原来是李元婴那竖子所致!”苏勖和许敬宗当年同为秦王府文学馆的十八学士,现在地位亦相当,所以也还算有些交情。

“小狐狸!”李泰不屑地冷哼一声,不过马上又展颜道:“许敬宗那个不识抬举的家伙总算是被贬出京了,看来李元婴还算做了一件人事!”

前文说了,许敬宗虽然品秩不高,但是中书省的中书舍人。以及与之对应的门下省给事中两职,却极为紧要。由于李泰当年上了李承乾的恶当,将朝中三品以上大员一个不拉地得罪了遍,所以围绕在李泰周围的官员品秩皆不高。而李泰也曾经试图拉拢过许敬宗,不过向来在低秩官员那里无往不利的李泰却结结实实地碰了个大钉子,使得李泰对许敬宗也就有了些怨恨。只是由于许敬宗素来谨慎,李泰纵是有心,也没能找出点什么茬子来报复许敬宗,没想到阴差阳错,却是李元婴帮李泰给出了口怨气。

李泰对许敬宗的怨气,苏勖当然心知肚明,要知道当初前去拉拢许敬宗的人就是他苏勖。本以为许敬宗素来爱财,将许敬宗给拉拢至魏王麾下肯定是易如反掌。当初右监门大将军,巢国公钱九陇本高祖家奴出身,虽为新贵,但士族高门皆不愿与其结亲,唯有出身江左名门的许敬宗,只因钱九陇彩礼颇丰,便将其女嫁与钱九陇之子。结果却没想到本是自信满满的事情,也不知道许敬宗吃错了什么药,愣是被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在魏王面前丢尽了脸面。看到李泰心情大好,苏勖也跟着对许敬宗口诛笔伐起来。

“好了,一个小小的许敬宗而已,不识天命,也难怪身为父皇昔日潜邸旧臣,却依旧如此落魄,连魏征和王师这些隐太子旧臣都不如!待到什么时候侯君集也被父皇贬出京去,到时再高兴也不迟!”李泰有些不耐烦地将口若悬河的苏勖打断,继而问道:“苏卿,你刚才不是说有个借刀杀人的合适人选吗?不知你让孤去借何人之刀啊?”

正说到兴致处,被李泰冷声打断,苏勖也有些尴尬,李泰话中虽然指的是许敬宗,但又何尝不是在指他苏勖呢,比起房玄龄、虞世南,还有已经死去多年的杜如晦,他苏勖的仕途也只能用惨淡一词形容。而余光瞥见杜楚客那似笑非笑的面容,更是恼怒不已,稍稍平复了一下埋在心底的火气,苏勖拘谨而小声地抱拳道:“殿下,您难道忘记了至今还在家赋闲的江夏王李道宗了吗?”

“江夏王叔?”李泰顿时色变,惊愕失声叫道。

“不错,这是江夏王!”苏勖阴笑道:“昔日圣人采纳萧瑀之议,大封宗室亲王以及功臣为世封刺史,虽然众功臣皆因淮阴、九江之前鉴而上表抗封,但宗室中却无异议!而今圣人尽罢世封刺史,虽为长孙司空上表所致,但李元婴在这其中也起了一定的作用,宗室诸王嘴上不会说什么,但心里面肯定也会有些埋怨,这是其一!这其二嘛,李元婴为江南道黜陟大使,真以为这天底下就剩下他一个直臣了,竟然傻到彻查李景恒一案,使得李景恒这个江夏王的独子丢了爵位不说,更使江夏王的半生英名毁于一旦,想必江夏王对李元婴也是恨不得生啖其肉吧!还有其三,不知殿下可还记得,江夏王有一女,乃是韦大夫长子韦待价之妻,如今韦大夫在象州受苦,想必江夏王的脸上也没有什么光彩吧!”

“慎行兄,你也未免太小看江夏王了!江夏王乃当世名将,自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之人,且从不以势压人,昔日圣人大宴群臣,尉迟敬德误击江夏王,使王目几眇,亦是江夏王向圣人求情,才使得尉迟将军得以保全!慎行兄想让殿下借江夏王之刀对付滕王,应该不太容易啊!”杜楚客嗤之以鼻,如果不是碍于同僚关系,恐怕他都要大骂苏勖痴人说梦了,江夏王李道宗那是什么人!要想利用他来对付李元婴,简直是天方夜谭!别说他苏勖,就算是巧舌如簧的苏秦、张仪也未必能够做到!

对于杜楚客的质疑,这回苏勖却没有动怒,笑容可掬地说道:“杜长史稍安勿躁!杜长史所言勖岂有不知,殿下要想借江夏王之刀,确实不易,但是李景恒呢?李景恒本是江夏王世子,即使降封,也是国公,而且还能世袭鄂州刺史,可是就因为李元婴之故,却变成了一个永不叙用的庶人,前后反差之大,李景恒必然会对李元婴恨之入骨!勖曾经在大理寺看过关于李景恒一案的案卷,从案卷中可以看出,李景恒不过一犬儿尔,几个鸡鸣狗盗之辈就能将其糊弄于鼓掌之中!殿下若要借李景恒之刀,岂不易如反掌!”

“李景恒!”李泰也是阴冷地一笑:“孤这个从弟,回京已一载有余,孤好像还没有去看望过他呢,苏卿,可愿与孤同往啊?”

“敢不从命!”苏勖大喜,赶忙应下。昨日李泰把李承乾的娈童那件事交由柴令武处理,苏勖就郁闷得不行,而杜楚客说服房玄龄表荐薛万均为交河道行军副总管,更是让他眼红不已,今天总算是能有个让他表现的机会了。李景恒,一个黄口小儿,凭着他那三寸不烂之舌还拿不下来吗?

“殿下,慎行兄!如果楚客没有记错的话,李景恒现在好像被江夏王给禁足在家中吧!江夏王以王归第,这一年多时间以来,也效仿河间王、卫国公,几乎就不曾外出过,即使慎行兄能够挑起李景恒对滕王的怒火,但是恐怕也没有用处吧?”就在李泰和苏勖准备走出房门的时候,杜楚客思虑片刻,赶忙在后面叫住了他们俩。

“杜卿言之有理,以李景恒的能耐,想要在江夏王叔的眼皮底下有何动作,只怕也是无处遁形!”李泰动作微微一滞,不禁恼怒地狠瞪了苏勖一眼。

苏勖那个恨啊,看来杜楚客今天是存心想要跟他作对了,急中生智,立马就补充道:“殿下,江夏王之所以这一年多来一直归宅不出,只是因为圣人敕旨江夏王以王归第,江夏王岂敢违背圣人旨意!若是圣人重新起用江夏王,那这个障碍不就不存在了吗?”

“重新起用?”李泰摇摇头道:“只怕很难,当日鄂州案发,父皇震怒,若非江夏王叔昔日战功彪炳,恐怕也不是以王归第这么简单!”

苏勖不以为然,继续拱手道:“非也!昔日圣人与隐太子争,宗室唯江夏王与淮安靖王从于圣人!淮安靖王早薨,如今只存江夏王在世,圣人肯定不会让江夏王就这么蹉跎下去。当初淮安靖王长子,胶东郡公李道彦如何?背信党项诸部,坐使数万大军皆没,最后不又重新起为凉州都督了,而且去年圣人遴选十道黜陟大使,李道彦也名列其中,比起李道彦之过,李景恒之罪就差之多矣,更何况江夏王也只是因为被其不肖子所累!”

第二百七十一章 雪嬉

第二百七十一章

雪嬉

看到杜楚客也无处反驳。苏勖大为得意,继续说道:“江夏王以王就第已经一载有余,以圣人之仁德,想必亦早有重新起用江夏王之心,只是无人提议,又恐朝野非议,才迟迟没有动静。但如今,高昌与西突厥为盟,不复朝唐,更联兵犯伊吾,掠焉耆,壅绝西域商道,不正好是一个绝佳的契机吗!江夏王乃海内名将,威震夷狄,而殿下为江夏王之侄,若由殿下上表,奏请圣人重新起用江夏王,戴罪立功,圣人即使留中不发,但肯定也不会怪罪殿下,而且更能施恩于江夏王。和江夏王比起来。侯君集又算得了什么呢!”

李泰颇为意动,虽然他已经借房玄龄之手施恩于薛万均,但是比起江夏王李道宗,薛万均自然是差得多了,能够换取江夏王为助力,况且又不会有什么损失,何乐而不为呢!,只是有些后悔地迟疑道:“此议苏卿为何昨日不提,现在父皇都已经定下了出讨高昌的将帅人选,又如何能够朝令夕改呢!”

如果不是今天之事,他哪能想到这里啊!当然这话苏勖也只敢在心里面嘀咕一下。

不过这回却是杜楚客为苏勖解围道:“殿下!慎行兄此议甚佳,殿下亦不必有所疑虑,虽然主帅和副帅已经确定,但如果圣人要想再加上一人,也无人敢有异议,既然左骁卫大将军阿史那社尔和左领军将军契苾何力也随军出征,加上江夏王又何妨!退而言之,即使圣人不应,对殿下而言亦无损失,反而还会让圣人有感殿下孝悌之义!”

苏勖有些惊愕地看着杜楚客,他可一点儿也没想到杜楚客竟然会在魏王殿下面前称赞于他,心里不免有点儿自责,他这些日子以来是不是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过转念一想,却又更加恼怒起来,被杜楚客这么一掺和,若圣人真能重新起用江夏王,那岂不就又成了杜楚客之功了吗?顿时恨不得要将杜楚客抽筋拔骨般。只是在李泰面前。苏勖也还得强装作淡定,耸拉着头,不让杜楚客看到他现在那无法掩盖的忿色。

李泰越听越觉得有道理,心动不如行动,立刻就让杜楚客马上草拟一份表奏重新起用江夏王李道宗的表文。在去李道宗的府第之前,还是先把这份表文呈上去再说,到时候说不得还能在李道宗面前表现一下他的功劳。

这种表疏对于杜楚客来说当然轻车熟路,几息的工夫,杜楚客便洋洋洒洒地在白净的纸卷上写下了好几百字,待风干后,将其卷起,小心翼翼地呈给李泰。

而这番动作也让苏勖心中更加嫉恨,他可是当年秦王府文学馆十八学士出身,如今又负责魏王府文学馆,要说表疏文章,杜楚客哪能比得上他,结果这事却又让杜楚客给登先了。

将纸卷往袖兜里一揣,李泰便急冲冲地出门去了,当然他这次并没有忘记把苏勖给带上,也让苏勖心里面登时就平衡了不少。不过李泰刚迈出房门,突然记起什么。忙转过身来问道:“杜卿,您刚才听岑卿说什么,薛仁贵调到什么地方去了?”

“景仁公说薛仁贵调任左屯卫翊府左郎将,散官不变,依旧是正五品上定远将军!”杜楚客回道。

“左屯卫翊府左郎将!”李泰顿时开颜道:“哈哈,那不是薛万均的地盘吗?”

杜楚客也回过味来,确实,刚才从岑文本那里听说了以后,他还真没有往薛万均那边联想,也不禁懊恼道:“若非殿下提醒,楚客险些就把它给忘记了!对了,殿下!除了薛仁贵外,滕王还从海州招安了一个南蛮扶南国的王子,名唤古龙僧高,昨日被圣人封为左屯卫将军,南海县子,亦在左屯卫供职!”

苏勖心里面也不禁活络开来,小声迟疑道:“李元婴与薛氏之仇,圣人应该不会忘记吧?如今却将两个与李元婴甚有渊源之人都放置在左屯卫,这其中恐怕另有深意啊!”

李泰冷笑道:“有孤那苦命的从弟李景恒在前,不管是父皇有什么深意,或者只是巧合,跟孤有什么关系!不过薛万均虽是左屯卫大将军,对于新调两人的来历也不一定会一一了解,杜卿,不如就由你去稍微提点一下薛将军吧,想来薛将军应该会很乐意为其弟报仇的!”

不过随即又皱眉道:“薛万均,薛仁贵……杜卿,这二薛应该不会是同族中人吧?”

杜卿摇摇头道:“潞国公本为燉煌人。后徙京兆咸阳;而薛仁贵,楚客刚刚进京时就有过一番了解,乃是出身河东薛氏,其祖北魏河东康王薛安都,二薛之间应该没有任何关系!再说,纵使潞国公与薛仁贵同宗,在潞国公眼中,薛仁贵还能亲得过其亲弟薛万彻将军不成!”

※※※※

昨日李元婴也就在孔颖达家小坐了一会儿,表达了一下感激之情,很快也就离开了孔宅。毕竟孔颖达虽说是自己的半个老师,但还有着太子右庶子这个东宫身份,在孔宅时间呆得太久了,也不怎么妥当不是!

至于虬髯客在李靖家里都干了些什么,李元婴并没有去特意了解,当然其实也是没法了解。只是听东厢的下人说,那杂毛老道士自昨晚回来后,就一直在长吁短叹着。按照李元婴心里面的那面小八卦推断,想必是虬髯客在李靖家里又见到了初恋情人,啊不,准确的是应该是暗恋情人红拂女了。薛仁贵从孙思邈那里打听到的消息说,卫国公夫人只怕是撑不过这个冬天了,虬髯客脑子里现在想着的,应该都是与这件事有关的东西吧!

一觉醒来又下了一场鹅毛大雪。幸亏这场雪下得迟了一天,否则大雪阻道,昨天他的车队也不一定就能赶回京师。李元婴刚刚起身没有多久,正一边喝着稀粥,一边看着窗外白皑皑的雪景呢,就听到王伦从外面来报,说是晋王殿下到了。对于此李元婴并没有感到丝毫意外,上回在郑州,李治对于刚刚学会的雪后捕鸟一直是乐此不疲着,好不容易又下了一场大雪,今天自然也是来找郭纯的。

“小皇叔!”李元婴披着锦襕刚刚走进客堂。裹着厚厚冬衣的李治便踏着雪出现在了李元婴的视线中。

“雉奴,这么个大雪天,你怎么不好好在家里呆着,就跑到小皇叔这里来了?”李元婴明知故问。

“卑官上官仪(李义府)见过滕王殿下!”跟在李治身后的上官仪和李义府也连忙见礼。

这么个大雪天让上官仪和李义府两人跟着李治到处乱跑,也确实是难为他们了。当然有失亦有得,成了晋王府的王府官,他们也就不必再起早参加朝会了,那种事情貌似更加辛苦些,在弘文馆受了好几个月罪的李元婴可谓深有体会!

“游韶兄、李卿,不必多礼!”由于上官仪是弘文馆直学士,当初李元婴求学于弘文馆,如果说萧德言是教授的话,那上官仪也算是一个助教了,而李义府则曾为李元婴的下属,故而在称呼上,李元婴对上官仪更尊敬些,对李义府则更为亲近。

看着上官仪和李义府并排见礼,看起来还真是挺和谐,挺有爱的,谁能想到这两个在历史上乃是一对死对头呢!

李治走近前来,嘻嘻笑道:“小皇叔这话说的,雉奴当然是想念小皇叔了!”

“雉奴应该是来找郭纯的吧!王伦,你下去把郭纯带过来!”李元婴的话顿时就让李治脸色有些微红。

“郭纯?”上官仪和李义府皆是一愣,他们只道是晋王殿下想到滕王殿下这里游玩,因为大雪而担心有些不安全,这才一路追随。也是,如果让他们知道李治到滕王府的目的是为了玩雪后捕鸟的游戏,李义府还好,上官仪非被气吐血不可。

李元婴并没有为那哥俩释疑,接着道:“雉奴就先在客馆稍等片刻,郭纯马上就到了,小皇叔去校场上练一会儿箭,这些日子以来在江南,荒废了不少啊!”

“小皇叔请便!”李治确实没把自己当外人,反正他要等的人是郭纯,挥挥手就把李元婴给赶走了,也让李元婴不由脸色一黑。

※※※※

射了几簇箭。骑着赤焰驹在校场上跑了几圈,如今的赤焰驹已经不是当初的小马驹了,这在雪中奔马也别有一番风趣啊!不消一会儿,李元婴也渐渐地热乎起来,将身上套着的锦襕剥下,往郭迁身上一抛,反手就是一箭,一只在李元婴头上掠过的大雁就这样杯具了。

“滕王殿下好箭法!”

李元婴转过头去,发现李治一行人也出现在了小校场的辕门前,而出口称赞之人,即使李元婴没有听出蜀中口音,也能猜出声音的主人是李义府无疑了。

“雉奴,你不是准备和郭纯一起去雪后捕鸟吗?怎么也跑到校场来了?”李元婴从赤焰驹上跳了下来,不禁狐疑道。

李治嬉笑道:“难道小皇叔不觉得在这个小校场上捕雀更有意思吗?”说罢便拉着揣着一身工具,在李元婴面前还稍显拘谨的郭纯往校场中央跑了去。

“捕雀……”上官仪和李义府两人互相看了看,面面相觑,虽然他们刚才也看到了郭纯身上挂着的那些奇怪的物件,却万没想到晋王殿下匆匆忙忙地往滕王府上跑,竟然是为了捕雀。如果在漫画里,上官仪和李义府此刻,恐怕满头皆是黑线了。

但是既然李治对雪后捕鸟很有兴致,李义府自然不会坏了李治的兴致,对李元婴拱拱手,也就跟了过去,没一会儿,发挥着他那大师级的外交术,李义府也很快就融入了进去。又是一副和谐有爱的雪后嬉戏图啊,李元婴如是想。

上官仪张张嘴,他刚才差点没被李义府给气死,李义府既为晋王府文学,不归劝晋王殿下也就罢了,竟还如此献媚……

不过看起来连滕王殿下对晋王殿下的言行好像也不以为意啊……上官仪在心里权衡了一下,他身为掌陪侍规讽的晋王友,看到晋王荒嬉,理应上前谏言,不过另一方面,和晋王殿下未出阁开府时就是晋王侍读的李义府比起来,显然晋王殿下对李义府更为亲近,而李义府本就对他抢走晋王友一职而心有忿恨,若是他再惹晋王不喜,李义府那奸佞小人势必会落井下石。

如今东宫有主,魏王亦如日中天,而他却阴差阳错地成为了晋王友,仕途前景本就一遍灰暗,如若再被晋王殿下摒弃,那还能有什么出路可言!

但是上官仪也没好意思像李义府那样,而且他素来嫉妒李元婴被虞世南所推崇,在李元婴面前,他当然更不可能放下身段。最后想想,也只是暗叹一声,眼不见为净,仰着头望着天上那些时不时从头顶上掠过的大雁。

李元婴也没怎么理会上官仪,就让他站在那儿校场立雪好了,当初李元婴在福临楼设宴,被上官仪所拒,他就已经明白,因为虞世南之故,上官仪心里面也已经恨上他了,名、利,名、利,“名”毕竟还在“利”之前啊!

李义府的表现李元婴早有预见,而上官仪的鸵鸟心态也同样不出李元婴所料。武照曾经评价上官仪,诗如其人,人如其诗,上官仪看似鲠毅,其实亦内藏媚骨,确实有点儿道理。

※※※※

“小皇叔,不如您来射雁,雉奴捕雀,最后比一比是您射下的大雁多呢,还是雉奴捕到的小雀更丰?如何!”摆好陷阱后,李治突然仰起头来,饶有兴致地对着远处的李元婴喊道。

“小雀不过巴掌大,这么算来,小皇叔岂不是就亏大了!”李元婴也朝李治那儿走过去,笑着戏谑道。

“谁让您是小皇叔不是,哪有不让着侄儿之理!”李治翻了翻白眼,好似义正言辞地说道。

“也好,那小皇叔就跟雉奴比上一比!”李元婴心想昨夜突降大雪,虽然已经停歇,但是这路也不甚好走,颜师古一个六十岁的老头儿,肯定不方便,今天应该不会来了,反正左右无事,也就应了下来。不过这回李元婴并没有跨上那匹赤焰驹,而是立在雪地上,已经让李治给白白占了这么大的便宜了,咱不能再给自己增加难度不是!

不得不说,这个时节,往南飞的大雁还是很多的,可惜就因为李治的一念之间,这些千辛万苦地想要到南边过冬的鸟儿们的命运注定是悲惨的。到了最后,虽然李治那伙群策群力,也捕了不少鸟雀,但是和一箭一雁的李元婴比起来,那就小巫见大巫了。唯一胜过李元婴一筹的是,李治他们捕抓的鸟雀,大多都为活物,而李元婴这边嘛,自然全去阎罗王那儿报到了。

看了看满地的大雁,郭迁和王伦两人连捡拾都来不及,李治也只能无奈地接受了失败这个事实,很是埋怨地瞪了李义府一样,不服气地扁扁嘴道:“可惜姚璹那小子不在这里,否则小皇叔要想胜过雉奴,恐怕就不会这般轻松了!”

李义府也是委屈,术业有专攻,他堂堂一个大文豪,蹲下身来玩捕雀,容易吗?不过又望了望站在旁边不尴不尬的上官仪,心情又顿时愉快了不少。上官仪啊,您又能拿什么同李某争呢!

姚璹那小子要想再出现可就没这么容易了,李元婴心里不由暗笑。昨日听说了姚璹在返京途中私自逃出,把整个楚州都给弄得鸡飞狗跳后,姚处平大怒不止,当天就把姚璹给送到国子监,请他的世叔孔颖达代为管教。当然这些都是昨天晚上李元婴在孔颖达家中做客时,孔颖达当做笑谈说起的。

“对了,小皇叔!雉奴今天来了这么久,怎么还看到薛将军啊?”李治刚才进府后,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似的,但一时又说不上来,现在终于是想起来了,原本滕王府亲事府典军薛仁贵如无要事,基本上都会伴随在李元婴左右,而今天却没有看到人影,护卫在李元婴旁边的人变成了帐内府典军萧钥。

李元婴这会儿也担心薛仁贵今天第一次去左屯卫,薛万均会玩什么把戏,微叹道:“雉奴回京后应该也听说了吧,大唐马上就要出讨高昌了,仁贵兄早就想着沙场建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小皇叔也就帮他圆了这个心愿。昨日皇兄已经敕旨转迁薛礼为左屯卫翊府左郎将了,雉奴今天在滕王府中当然没法见到仁贵兄啰!”

“怪不得呢,不知刘大胡子这次有没有随军出征高昌呢,他可也是早就等着这一天了!”李治马上就想到了他曾经的同窗——刘仁愿。

“这个小皇叔可说不好,只是李大将军宿卫两宫,职责甚重,而高昌王麴文泰不过一插标卖首之辈,如果皇兄让侯相公挂帅出征高昌,那应该不会再遣李大将军为副了,这么一来,右卫应该也还会留在京师。再说,即便是右卫随军出征,右卫亲府也不大可能在随军之列。”李元婴想了想说道。

※※※※

总算是在德西大战前赶出来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得意的人,失意的人

第二百七十二章

得意的人,失意的人

不知不觉中,天空中又飘起了晶莹的雪花,这雪后捕鸟的游戏也就没法再进行下去了,不过在离开小校场前,李治也把刚刚捕到的那些鸟雀全都给放生了。“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这句话李元婴早在郑州的时候就已经跟李治讲过了,既然抓的都是些活物,那就把它们都放了好了,全当是为生态平衡做点儿贡献了!当然李元婴对自己射杀了那么多头大雁,却一点儿也没有这种自觉。

在滕王府用过午膳后,李治带着他的哼哈二将也就告辞而去了,不过在离开前,李治又向李元婴把郭纯给借了去。

本来李元婴把郭纯从海州带到京师来,就是看中了郭纯那点还算比较单纯的家世,毕竟府中的那些胥吏家僮,天知道哪些是其他势力混进来的耳目,用郭纯充当那些分布四地的昆仑奴的联络人,绝对比用其他人要安全可靠得多。而现在,李世民对古龙僧高还没有完全放下戒心,那些昆仑奴暂时肯定没有联系的必要,那郭纯留在滕王府里也就是个打酱油的角色,李治要将其借走几日,李元婴当然不可能反对。

冬日的白昼是短暂的,过了申时以后,骤雪稍歇后又重新从云层中冒出来的金乌也渐渐西倾,由于还没有收到薛仁贵从皇城回来的消息,李元婴这会儿心里面也有点儿担心,薛仁贵和古龙僧高今天新官上任,也不知道在左屯卫,薛万均老贼会给他们什么小鞋穿。

“郭迁,你再到柳夫人那边去看看,仁贵兄回来了没有?”心里有些焦虑的李元婴也没能静下心来练字,只好丢下手中的毛笔,对侍候左右的郭迁吩咐道。

其实郭迁在半刻前才刚刚从柳迎春那儿回来,不过李元婴又再一次吩咐,郭迁当然也没敢有什么异议,一溜烟立马就不见了踪影。

李元婴和薛万彻、薛万均兄弟的梁子是摆在明面上的,所以王伦也明白他家殿下为何坐立不安,跟着宽慰道:“殿下,其实您也不必太过担心薛将军!虽然潞国公有可能因为薛将军出身滕王府而对薛将军有些敌视,但依伦之见,恐怕潞国公也不一定就敢为难薛将军,毕竟薛将军也是孙道长的弟子!得罪地位超然的药王孙道长,潞国公应该不会如此不智吧!”发现李元婴看向他的目光满是赞许,王伦心里也有几许自得。

“呃!”李元婴想了想,深以为然,薛万均能官拜左屯卫大将军,战功赫赫的潞国公,自然不会如市井泼皮那般玩些没有技术含量的勾当,讲究的是谋后而定,不着痕迹地就在睡梦中给你一刀,除了让你防不胜防外,还能让你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薛万均想要报仇,在征讨高昌的途中肯定会有大把大把的机会,或许今天在左屯卫,薛万均还真有可能表现出一副“以德报怨”的气度来也说不定呢!

想到这里,李元婴心里面也就没有那么担心了,至于在征高昌的时候薛万均会不会使什么绊子,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了。再说还有侯君集在上面盯着,薛万均应该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借刀杀人吧?至于抢军功之类的把戏,那就无所谓了,反正薛仁贵也只是第一次上战场而已,日子还长着呢!

静下心来后,李元婴正准备重新提笔练字,却看到郭迁去而复返,心里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就是这时候了。

“殿下,薛将军回来了!同行的还有程家郎君和刘家郎君!”郭迁有些气喘地回禀道。

“程家郎君?刘家郎君?”李元婴一愕,随即迟疑道:“你是说程处弼和刘仁愿吧?”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前会儿李治才提起了程处弼和刘大胡子,这哥俩马上就出现在了滕王府,看到郭迁点头,李元婴在心里嘀咕了一下,也就走出了热和和的书房。

※※※※

“士元、三郎,一向可好啊!”还没看到人影呢,李元婴远远地就听到了程处弼那独具特色的大嗓门。看了看这两位昔日弘文馆的同窗,刘仁愿还是一如既往地留着一扎黑硬的大胡子,但程处弼嘛,李元婴发现和上回离京的时候比起来,他倒是壮实了不少。不过也不算意外,这右卫亲府的亲卫嘛,与弘文馆里的莘莘学子当然有着本质的不同。

“殿下,您可算是从江南回来啦!”一看到李元婴,程处弼马上就腆着脸迎了过来,“您这一次下江南的时日比上回可长多了,前几日处弼还跟刘大胡子说起殿下呢!萧将军也是,明知道殿下的行程,也不跟处弼说说,要不是今天在皇城偶遇薛将军,处弼还不知道殿下已经从江南回来了呢!”随即又叹道:“如今圣人征讨高昌在即,薛将军迁任左屯卫翊府左郎将,不消说定能随军出征高昌,让人好生羡慕啊!”

“是萧某疏忽了,三郎见谅!”站在一旁的萧钥赔了个礼,不过心里面却腹诽着,十道黜陟大使中,滕王殿下是最后一个回京复命的,就算今天没有看到薛仁贵,你程处弼身为右卫亲府的亲卫,宿卫两宫,最多两天,还能不晓得殿下回京?

与喋喋不休的程处弼相比,刘仁愿表现得就木讷多了,与李元婴见礼后,也就没再言语,但是显然,在右卫亲府当了一年多的同僚后,刘仁愿和程处弼的关系比以前融洽多了,否则的话,这会儿刘仁愿应该早就对程处弼反唇相讥了。

客堂坐定后,李元婴迫不及待地就问起了薛仁贵今天在左屯卫里可有被那个薛万均给为难了。薛氏兄弟和李元婴之间的仇隙,并不是什么秘密,所以李元婴也没有避讳刘仁愿和程处弼。

“呀,处弼却是忘记了,潞国公可不就是现今的左屯卫大将军吗?”听到李元婴的问话,程处弼也不禁一拍脑袋,面带愁虑地看向薛仁贵,不过回想刚才在皇城遇到薛仁贵和那个比他还要黑上三分的昆仑奴时,脸上好像没有什么不忿啊?

刚才看到郭迁行色匆匆的样子,薛仁贵也知道滕王一直在担心着他,感动那是肯定的,赶忙回道:“回禀殿下,礼问过左屯卫的翊府录事参军事,听说潞国公早朝后就被圣人留在了两仪殿,直到礼从皇城回来,也没有见到潞国公!”

想来应该是他那便宜哥哥在为征高昌选帅了,李元婴释然道:“仁贵兄今日回来有些晚了,某还以为是薛万均对仁贵兄有所为难,现在看来应该是被士元和三郎给耽搁了吧!”

“让殿下担心了!”薛仁贵拱了拱手,稍显落寞地叹息道:“仁贵迟归,却是因为在回来时遇到了左迁洪州的延族公!”

第二百七十三章 风雪夜,行路难

第二百七十三章

风雪夜,行路难

薛仁贵口中的延族公。指的当然就是刚刚倒了霉运的许敬宗,看来因为其师苏定方的缘故,薛仁贵和许敬宗之间的关系还真不错啊!李元婴奇道:“昨日皇兄严旨许延族离京,怎么?许延族还没有出京吗?”

“殿下,许敬宗本为中书舍人,职紧位显,左迁洪州司马,手头上该交代清楚的事情自然得交代清楚,否则要是因此误了大事,那可就不仅仅只是贬谪洪州这么简单了!”程处弼摇头晃脑地抢先说道。

程处弼与许敬宗并没有什么交集,虽然李世民以仁治国,并不像武则天那样,还没当几年皇帝呢,好嘛,单一个宰相就换了七十八个,但是如许敬宗这般因事坐免贬谪之人也不在少数。在程处弼眼中,许敬宗被贬,不过是朝堂上突然掀起的一朵小浪花罢了,因而程处弼自然不会像薛仁贵那般面露戚色。

刘仁愿也捋髯叹道:“天色渐暗,许延族年近五旬,却不得不星夜离京。而且看这天气,恐怕这雪还得接着下啊,也着实是难为他了!”

“圣人旨意,他许敬宗还敢抗旨不成!”听刘仁愿的语气有点儿兔死狐悲的感觉,程处弼不以为意地轻笑道。

看到程处弼反而有些幸灾乐祸,李元婴心道,看来许敬宗和程处弼的老子程咬金的关系应该不怎么样啊!也是,许敬宗虽然贪财了点,但毕竟是出身于江左豪门,且少年时就因其文章而名满天下,看不起像程咬金、尉迟恭这些行伍出身的粗鄙之人也正常,加之两人又在秦王府一起共事了那么多年,想来有点儿小矛盾也是在所难免的。

不过程咬金和许敬宗的关系如何,李元婴可不关心这些,抬头瞧了瞧外边的天色,皱眉道:“仁贵兄,你们是什么时候遇到许延族的,他这会儿离京了没有?”

“怎么?滕王殿下,难不成您还准备去灞桥相送?”几人同时一愣,程处弼首先反应过来。

萧钥赶忙就谏道:“殿下,现在天色也已经不早了,殿下这个时候再到城外去,恐怕不好吧!”萧钥身为滕王府帐内府典军,在他心里,可没有什么问题比他的滕王殿下的安全问题更为重要的了!而且萧钥也不想,薛仁贵刚刚调任左屯卫,滕王殿下就来个什么意外的。那即便是有惊无险,他这脸上也无光不是!

萧钥的顾虑也没错,虽然算算时辰,现在才到申时几许,但冬日本就昼短夜长,再加上又摊上了下雪天,这雪天路滑的,出门就已经不大方便了,更何况还是要出城去。

李元婴将目光投向薛仁贵,摇摇头道:“不管怎么说,许延族左迁洪州司马,也是因某之故,既知许延族尚未离京,若不前往相送,某心难安啊!”李元婴之所以突然想起要去送许敬宗离京,自然是想着早早地跟这位日后的权臣建立起良好的关系,最不济也不能结仇不是。本来昨日李世民下旨许敬宗即刻出京,李元婴还以为他昨天就卷铺盖走人了,所以也就没有这个心思,却没想到许敬宗今天才准备离京,那当然不能错过了!

“薛将军——”见自己无法劝止住滕王殿下。萧钥立刻就把目标转移到薛仁贵的身上去了。萧钥心知,虽然他现在也已经属于滕王殿下的心腹了,但是在滕王殿下心里,薛仁贵的话还是比他要管用得多!

可惜薛仁贵这回却是让萧钥失望了,薛仁贵与许敬宗本就关系甚好,如果不是因为要与程处弼和刘仁愿一起结伴回滕王府,他肯定是要送许敬宗出京的,而现在李元婴也准备出城相送许敬宗,正合他意,薛仁贵当然不可能反对,马上就拱手道:“回禀殿下,薛礼是在春明大街遇上延族公的,城内不好赶路,想必延族公不会走远,殿下快马轻骑,应该能够赶得上延族公的马车!”

“好,时辰也不早了,既如此,那我们就快去快回吧!”吩咐郭迁、王伦下去备马后,李元婴转而对程处弼和刘仁愿问道:“三郎、士元,某失礼了!不知两位可愿与某一同前去送送许延族?”

“延族公当世文杰,仁愿素来敬仰,敢不从命!”虽说刘仁愿现在算是投笔从戎了,但是对于许敬宗这样的当代文豪,他当然依旧敬重有加!

而程处弼就不怎么乐意了,李元婴见其面露难色,一副期期艾艾的样子,自然明白他心里所想,也就没有强求。

本来萧钥是准备多带几个亲事、帐内。只是李元婴心思出城去送辞一个谪官儿,还是低调一些为好。见滕王殿下坚持,萧钥想了想,此行反正有单戟退百寇的薛仁贵和徒手格飞骥的刘仁愿随行左右,而且京畿之地,应该不会有什么宵小,也就只好作罢。

至于新任滕王府亲事府典军方伟,听说李元婴要雪夜出城,自然也请求同往。在李元婴的心里面,方伟已经跟绣衣使者、锦衣卫划上了等号,不过再不怎么待见他,也还要把他给带在身边,毕竟得让上上下下宽心不是,即使许敬宗如今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官儿,甚至连实权都没有。

※※※※

“父亲!前面就是灞桥了,天色已黑,父亲还是在灞桥驿歇息一晚,明日再行上路吧!”许昂让马夫停下车后,从车辕上跳了下来,重重地拍掉那些飘落在身上的雪花,一深一浅地踩着泥泞的积雪,有些艰难地走到车舆后边,卷起厚厚的幔帘。一边跺着脚一边劝道。

坐在车舆内的这位老者当然就是日后权倾朝野的老狐狸许敬宗了,许敬宗低头看了看他身上穿着的这件绿色襕袍,突然发觉在这昏暗的车舆中,这抹绿色异常地晃眼,自嘲地惨笑道:“陛下严旨,敕令为父即刻出京,赴任洪州,如今已经耽搁了一天,为父岂敢再作停留!”

“父亲!虽然从灞桥驿到潼关,沿途都是官道,但这冰天雪地的。父亲已近知天命之年了,这身子骨如何吃得消啊!父亲毕竟是圣人潜邸旧臣,昨日严旨贬斥父亲,恐怕也只是因为在气头上,岂会因此而再责父亲!而且圣人的旨意,也是让父亲即刻离京,现在我们都已经出了春明门,留宿灞桥驿,也不算是违旨吧!”许昂见其父要连夜赶路,赶忙再劝。

“昂儿不要再说了!”许敬宗两眼微闭,长叹道:“当年江都兵乱,汝祖文节公殁于宇文老贼之手,而为父侥幸得以保全,不料封德彝老匹夫却因此攻讦为父不孝!哼,那个老匹夫不论事隋,还是在唐,都不过一弄臣尔,当年却官拜尚书右仆射,位仅在裴寂之下,深得先皇宠信,朝中地位,更不是为父能够与之相比,故而朝臣大多信其一面之辞而鄙为父!唉,也是因此,为父在朝中向来独善其身,从不与旁人深交!陛下固然不会因此小事而咎为父,不过却难保他人不会发难啊!虽说雪夜行路难,但比起昔日江都兵祸如何?为父虽然文弱,但这一夜风雪,也算不得什么,等到离开京畿后,自然就不用再如此星夜赶路了!昂儿,你也不必再送了,快回去吧,若是春明门关了,那昂儿恐怕也要在城外呆上一夜了!”

许昂摇头道:“父亲,您左迁洪州。相隔千山,此地一别,孩儿也不知何日才能再见父亲!还是让孩儿再送送父亲吧!反正孩儿无马代步,即使现在回去,要想在春明门关闭前回城,只怕也难!”

许敬宗张张嘴,本来想说前面就是灞桥驿了,要借马回城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毕竟也是许昂的拳拳孝心,许敬宗只好欣慰地改口道:“也罢,昂儿,外边风雪交加,你也到车舆上来吧!”

驾车的马夫也是许家的家僮,能被许敬宗带到洪州去的,自然是心腹之人,所以不用许敬宗、许昂吩咐,许昂一钻进车舆,两个车轮子也就缓慢地转动起来,留给地上的,只是长长的雪辙。

“父亲,您不是说您从来不与其他朝臣深交吗?”许昂跪坐在许敬宗对面,突然惑道。

“不错,所以虽然为父以前曾是中书舍人,但不论东宫,还是魏王府,为父都与他们毫无瓜葛!而魏王也是因此而视为父为敌!”许敬宗淡淡说道。

许昂本想说什么,听到许敬宗提起这个,皱了皱眉头,也不禁埋怨道:“父亲,您也是!您在朝中本就是一位孤臣,难得能得到魏王殿下的青睐,为何反而还开罪了魏王殿下呢!就说昨日那件事情吧,对于富阳果农,或许是一件大事,但对于朝堂,对于圣人来说,只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以魏王殿下如今的圣眷,昨日若有魏王殿下为父亲向圣人求情,父亲恐怕也就不会贬谪洪州了!”

“魏王?”许敬宗冷笑道:“昂儿,可知汉孝景帝、孝宣帝否?”

“您是说……”

“太子如今还是太子,魏王圣眷再浓,这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啊!”许敬宗重新摆了个姿势,小声提点道:“为父观此二子,皆非心胸开阔之辈,魏征、王珪在陛下手中能够先后拜相,执朝臣之牛耳,但若是将陛下换成此二子,昂儿以为此二子中,谁能有此心胸,以隐太子旧臣为相呢?呵呵,东宫之争,历朝历代都伴随着血雨腥风,既然为父有幸没能卷入其中,又何必再一头栽进这无底的漩涡中呢!”

“可是……可是……若是魏王殿下继位,父亲又该如何自处?”许敬宗的解惑并没有消除许昂心里的担心,毕竟如果李泰真要收拾他父亲,那他也铁定是跑不了的!

“魏王继位?”许敬宗再次摇头,捋须道:“昂儿杞人忧天了!若是从前,为父也以为魏王继位的可能性要大于太子殿下!但是现在嘛……”

“这是为何?”虽然许敬宗没有说下去,但也不言自明,许昂脱口而出。

“魏王仅仅因为为父婉拒进入魏王府,为文学馆学士,而仇视为父,处处为难于为父!如此胸襟行径,一旦继承大宝,难道满朝文武就不担心吗?东宫储位,不仅是帝王家事,更是国之大事,如今太子安在,魏王便如此跋扈,要想如愿入主东宫,难矣!”

“那父亲可是已断定他日继承大宝者,非太子殿下莫属了?”许昂也已知道自己得了滕王元婴的荐举,很快就能入仕为官了,暗暗琢磨着,既然父亲如此笃定,那以后是不是得撇清跟李泰的关系,尽量向东宫靠拢呢?

“断定?”许敬宗失笑,叮咛道:“昂儿记住了,这皇位一事,岂有断定之说,别说为父,就是陛下,也不能断定以后由哪位皇子继承皇位,正如为父刚才所言,汉景帝、汉宣帝旧事皆为前鉴啊!”

许昂顿时脸色一凛,颔首道:“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为官者,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以后为父不在身旁,昂儿切记,凡事皆须三思而行!为父历事大业、武德、贞观三朝,亦有今日贬谪之事,人皆道,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却不知,官场凶险,亦无异于战场!”许敬宗接着耳提面命。

许昂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刚才那一瞬间的想法早就被他给扔到天边去了。行将分别,车舆内的气氛本就有些低沉,而现在,就更是透不过气来了,许昂想起原先的疑问,也就转移了话题,疑惑道:“父亲,既然您不与朝臣交往过密,更因此而开罪魏王,怎么就单单对右武候将军苏定方青眼有加呢?”

“昂儿,如今的朝臣中,既有像为父这样的前朝之臣,也有李世绩、魏征这样的瓦岗寨旧将,但是像苏定方那般,先事窦建德,后从刘黑闼,两度反唐,入唐后又卸甲归田,朝中恐怕仅此一人吧!且其师卫国公又屡遭诬告谋反,闭门多年,和定方比起来,为父这个孤臣,那就小巫见大巫了!两个孤臣在一起,又能有什么事呢?”许敬宗也没了刚才那严肃的表情,笑着解释道。

许昂释然,不过马上又皱眉道:“昔日苏定方仅为一中郎将,而父亲乃中书舍人,位在清要,却折与其交。如今苏定方已入三品,父亲贬谪洪州,他却避之若浼,就连相送也不见人影,依孩儿观之,此人不交也罢!”

第二百七十四章 天下谁人不识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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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倒霉人儿

第二百七十五章

倒霉人儿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目送李元婴一行渐渐远去,许敬宗立在灞桥边久久不语,李元婴这首诗,算是说到了许敬宗的心坎里去了,这次贬谪洪州,对许敬宗的打击可不是一般的大!

韦挺被贬为象州刺史,但他是魏王李泰的心腹,江夏王李道宗的姻亲,杜正论左迁交州都督,人家也是东宫的股肱之臣,还是英国公李世绩的旧部,一旦时机成熟,此二人重召回朝,指日可待!而他呢,在朝中只是一个孤臣,如今又远走江南,再过些时日,朝中还有何人能记得当年的中书舍人许敬宗?

所以许敬宗此番离京,心里面早已经有了在洪州致仕的准备了,不过李元婴的临别赠言,却又让许敬宗重新拾起了壮志雄心,他许敬宗当然不是庸辈,如今也才四十有八,还没到知天命的时候,洪州司马又如何,昔日王珪、杜淹和韦挺三人皆坐杨文干私运东宫铠甲案流放巂州,而后来,谁能想到陛下登基,身为隐太子旧臣的杜淹、王珪竟相继拜相,韦挺在贬为象州刺史前,也是正三品的御史大夫!他许敬宗好歹也是陛下潜邸出身,他可不认为自己会输于杜、王二人,在洪州蛰伏几年,卷土重来,也未可知!

“父亲,殿下已经走远了,我们也启程吧!”许昂心里也暗赞,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非滕王殿下,岂能作出此等绝句!不过赞虽赞,站在灞水畔一动不动地喝着西北风,他也有些受不住冻了,虽知他父亲心有触动,不过滕王一行都已经在视线里消失了,也就小声催促道。

被许昂拉了拉衣袖,许敬宗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恋恋不舍地再看了一眼春明门的方向,长叹道:“走吧!”古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今日李元婴这份情,许敬宗也暗暗地记在了心里!

而这时,灞桥驿杜南也终于是姗姗来迟了,要说今天最郁闷的人,除了许家父子外,恐怕就要数这位灞桥驿了。灞桥驿为出入京师必经之地,可以说整个大唐最繁忙的驿站,应该就是它了,而且往来灞桥驿的旅人路客中,像李元婴这般身份的人,亦不再少数,所以杜南这灞桥驿当得,自然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不小心出了什么差错,每晚非到子时以后才能睡下,第二天却不到卯时就得起来。

好不容易等到今天下了这么一场大雪,杜南明白,长安城里的那些达官勋贵,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下,基本上是不可能出城来的,这种雪天还要赶路的,恐怕也就只有卖炭翁此类人了。一年到头,这种日子也碰不了几次,所以杜南今天早早地就睡下了。也许是因为天气太冷,躺在暖烘烘的火炉子旁边,立刻就睡得死死的了。谁能想到,许敬宗贬谪洪州,李元婴冒雪相送,这种小概率事件都被他杜南给碰上。

当然,李元婴到灞桥来,没有见到灞桥驿,虽说有点儿失礼,但也不算是什么大事,李元婴也不可能会放在心上。除非是自己倒霉,碰到那些极好面子,又瑕疵必报的人,比方说李泰,李祐之流,那就自求多福了。

但是这一次,他们灞桥驿却把许家人给得罪惨了,一路奔回驿站,好不容易将雷打都醒不了的杜南给弄醒过来,见他们杜头儿迟迟不现,后面又跑回来通知的两个驿卒立刻就七嘴八舌地把刚才闹的大乌龙给交代了一遍,又称滕王殿下也到他们灞桥驿上来了。这天寒地冻的三九天,愣是把原本被吵醒正要破口大骂的杜南给挤出了几滴冷汗。

虽说杜南的眼睛都能瞪出火来,但这会儿他也没什么心思再责骂了,脚下的鞋都没来得及穿好,就火急火燎地冲了出去。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虽然杜南也已经从后来的那两个驿卒口中得知许敬宗已经被罢了中书舍人,左迁洪州司马,但许敬宗毕竟曾是天子近臣,重新起用,还不是圣人一句话的事情。

杜南暗道,这许敬宗出身名门,在长安城里也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今日被圣人贬出京师,哪能会有什么好心情,紧接着又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恐怕他心里面是把自己给恨死了。

在这灞桥驿上当了几年的驿站,杜南可见过不少的贬官谪臣,这些贬官谪臣,都是刚刚受了委屈,心里面可敏感者呢!比如那个象州刺史韦挺,在贬出京城,路过灞桥驿的时候,杜南就莫名其妙地被韦挺给叱骂了一番,而韦挺虽然是因为弹劾太子殿下和滕王殿下不成被贬出京,却是魏王心腹,杜南心里再怎么不忿,也得忍气吞声着。而今天这件事情,杜南边走边琢磨着,在许敬宗心里,怕是把那几个驿卒将其认错,当成是失势后的落井下石了!这可真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一旦许敬宗东山再起,那他还能有活路?

想到这里,杜南也只能苦笑,他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昔日袁仙师不是曾说他会有一个贵人吗?以后还能官至五品!可这贵人又在何处呢?可惜那次袁天罡离开京师后,就再也没在京师出现过,否则的话,杜南还真想死皮赖脸地再求袁天罡相上一回!灞桥驿这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啊!

等到杜南气喘吁吁地跑出驿站,李元婴也早已消失在一片白皑中了。所幸,在灞桥不远处还停着一辆不大的马车,那马车旁的三人肯定就是许敬宗了。杜南长松了口气,虽然没能见到滕王殿下,但许敬宗没走便好,希望能够尽量消除许敬宗心里的芥蒂吧!

没命奔到许敬宗父子面前,杜南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卑职灞桥驿杜南,见过许,许司马!卑职下属有眼无珠,不识泰山,让许司马受了委屈,还望许司马海涵!”患得患失的杜南原本是准备称许敬宗为“许阁老”的,不过随即想起许敬宗已然贬官,这话在许敬宗听来,恐有讽刺之嫌,慌忙改口。抬眼见许敬宗脸上好像并无愠色,这才有了少许安心,不过脚底板却紧接着传来了一股透心的刺凉,低头一看,原来匆忙间一只靴子也不知丢哪儿去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侯宅拜访

第二百七十六章

侯宅拜访

今天许昂之所以这副衣冠不整的狼狈样站在李元婴面前。全拜那些不长眼的驿卒所赐,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过被人给摁在雪地里啃雪泥的经历,如今见着了正主,哪里还会给他留什么好脸色,冷哼一声,理也不理身旁连连赔罪的杜南,对许敬宗道:“父亲,我们上车吧!”

而许敬宗,自然也不是那种宽宏大量之辈,否则也不会在后世的史书上留下奸相的名声,虽然面容不改,但正如杜南所想,心里面对这灞桥驿的一干人等亦是深恶之,只是先前因为李元婴就在旁边,许敬宗也不好动怒,如今李元婴已走,也就不再装什么样子了,区区一个不入流的灞桥驿,即使已然左迁洪州司马,也不会被许敬宗放在眼里。淡淡一笑,拱了拱手道:“灞桥驿何罪之有,许某如今只是洪州司马,当然不是什么‘许阁老’了!”说罢也就没再理会杜南,由许昂搀扶着自顾上了车舆,把杜南一人尴尬地留在了冰天雪地里。

“啊……”本来杜南还以为许敬宗会在他的驿站里歇息一晚,明朝再启程离京,如能招待得周到些,这样即便是不能完全消除许敬宗心中的不满,让自己不会被迁怒到还是有可能的,却不想这如意的算盘却是打空了。

杜南哪里想到,许敬宗之所以冒着大雪,星夜赶路是因为慑于圣人的严旨,还道是许敬宗对他们灞桥驿的不满已经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了……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杜南心里一阵阵的凄苦,在暗恼那些尽给他惹麻烦的驿卒的同时,只能暗暗诅咒着,让许敬宗这辈子就终老于江南吧!

※※※※

李元婴在灞桥驿上送给许敬宗的那首《别董大》也很快地就流传了出去,当然,这首诗的名字就不能再叫做《别董大》了,而是《送许司马之任洪州》,不管是第二天颜师古来访,还是李元婴前往侯宅拜访将要出征高昌的侯君集,颜师古和侯君集都在李元婴面前赞起了这首诗,早已练就了一张厚脸皮的李元婴对这些溢美之辞也都照单收下,其传播速度之快,也让李元婴不禁暗暗咂舌。不过几乎所有人。心里面都在暗暗腹诽,就许敬宗那人品,也能配得上滕王殿下如此佳句相赠?真是暴殄天物啊!

至于李世民,这首诗当然在第一时间就送到了他的案上。虽说李世民更偏向于那些文藻华丽的南朝宫体诗,但是这句“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还是让他不禁拍案叫绝。

虽然李世民昨日因为在他的弟弟、儿子面前挂不住面子,盛怒之下就把许敬宗给远远地贬到洪州去了,不过现在回想起来,许敬宗确实是无妄之灾,这皇家贡品,别说许敬宗,就连专职讽谏的谏议大夫都不见得敢对此进谏,只是圣旨既然已下,也不好朝令夕改,所以只能让许敬宗委屈一下,想着再过些日子,就把许敬宗从洪州召回就是,由岑文本、许敬宗等人负责具体事务的中书省,李世民还是比较满意的。所以看到李元婴冒雪灞桥送许敬宗出京的疏文,摇摇头笑了笑,看来二十二郎也觉得在这件事情上。有些对不住许敬宗了!

侯君集和许敬宗之间,本来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但是因为他曾经诬告过李靖谋反,苏定方身为李靖的亲传弟子,自然视侯君集为眼中钉,而许敬宗跟苏定方又走得颇近,故而侯君集对许敬宗当然也有些不满。

李元婴来访,侯君集谈到了这首《送许司马之任洪州》,虽然知道李元婴的亲事府典军和苏定方有师徒之谊,这次黜陟江南,李元婴还荐举了许敬宗长子许昂,想来李元婴和许敬宗之间的关系也应该不错,但还是忍不住对李元婴抱怨道:“殿下不闻昔日密明公曾言,‘世基被诛,世南匍匐而请代;善心之死,敬宗舞蹈以求生。’乎?如此不孝小人,何当滕王殿下以诗相赠!”

侯君集口中的密明公指的就是封德彝,封德彝生前被封为密国公,死后赠谥号为“明”,虽然封德彝已经死了十三年,不过现在他在夺嫡之争中阴持两端,在李世民和李建成之间左右逢源的秘密还没有被暴露出来,在李世民眼里,封德彝还是助他登上皇位的大功臣,所以侯君集现在还是尊称其为密明公。

李元婴也清楚许敬宗在朝臣中名声不佳,却没想到侯君集会当着他的面数落许敬宗的不是,看来许敬宗的人际关系还真不咋地,难怪日后他会旗帜鲜明地站到了关陇集团的对立面去。不过在侯君集面前,李元婴当然不会。更没有那个义务帮许敬宗反驳什么,也就笑笑应付了过去。

自从出阁开府以来,侯君集家的大门李元婴这还是头一回踏入,而且这些年来,李元婴在长安城里,除了隔壁的翟阳侯褚宅外,朝中大臣中,也就只到国子监祭酒孔颖达的家里过。无事不登三宝殿,李元婴这次登门,可是揣着三个目的前来的。其一就是希望在侯君集在西征时,能够适当地照顾一下薛仁贵以及古龙僧高,使他们免遭薛万均的暗算;第二是希望侯君集能够出面将贺兰安石从扬州调回京师,侯君集这会儿还兼着吏部尚书呢,选调一个正七品上的功曹参军事,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而且贺兰家和侯家也是姻亲的关系,由侯君集出面恰如其分;这其三嘛,自然就是李孝逸的事情了,在李元婴那儿得了主意后,李孝逸马上就向李世民请命去了,因高昌反逆而恼怒不已的李世民自是大喜,马上就应允了李孝逸的请求,不过能否不被其兄凉州都督李道彦给逮住。那就要靠眼前这位侯相公帮忙了!

接着李元婴也就开门见山地请侯君集帮忙,侯君集刚才在听家僮传报,滕王李元婴来访时,也是纳闷,这位殿下可是稀客中的稀客啊,现在是明白了,原来是有事相求。

侯君集捻了捻颔下的短须,在他的眼里,这第二件事实在是微不足道,贺兰安石乃是其婿贺兰楚石之兄,他哪有不帮忙的道理。其实他心里也早有将贺兰安石调入京师的打算,毕竟贺兰楚石乃是东宫千牛,贺兰安石进了京,总不能倒到魏王李泰那边去吧,虽然贺兰安石现在品秩不高,但贺兰家毕竟也是关陇集团的一员,还有着开国县男的爵位,迁一个侍御史这样的清要官,也没人会反对。

只是因为贺兰安石现在是越王府的属官,贺兰安石娶了应国公武士彠的长女,而越王李贞的母妃燕贤妃乃是贺兰安石之妻的表姐,故而侯君集也就没了这个心思,也许在贺兰安石看来,留在扬州比调任京官更好些。不过李元婴今天提出,侯君集当然是应了下来,在他看来,李元婴和贺兰安石是连襟,而且李元婴又刚刚从扬州回来,那肯定就是贺兰安石自己的意愿了!

只是侯君集心里面却有了少许不满,以他贺兰安石和自己的关系,何必还要再假手于滕王殿下呢,平白让外人看了笑话!这恐怕就是李元婴没有想到的了。

而第三件事,既然圣人已经同意李孝逸军前效力,又且是李孝逸自己之意,更是何足道哉!唯有那第一件事情,却让侯君集迟疑起来……

李元婴和薛万均之间的事情,侯君集再明白不过了,当初在两仪殿上,薛万彻之所以败得那么彻底,其中一半的功劳得归功于侯君集。这次挂帅出征高昌,侯君集开始也想不通,怎么圣人会选薛万均作为他的副帅呢?但侯君集当然也不惧,他可不认为薛万均能在他的眼皮底下玩出什么花招来,要是这次征讨高昌有什么闪失,其后果薛万均也应该清楚,最轻也得到巂州跟他的弟弟薛万彻作伴去!不过第二天,李世民突然又重新起用了以王就第的江夏王李道宗。亦为交河道行军副总管,戴罪立功。

这在侯君集看来,应该是圣人当日忘记了他和薛万均之间的矛盾,尔后想起,中书省已经明诏发出,只好起用李道宗佐之,希望用李道宗的威望来调和他与薛万均之间的矛盾。侯君集哪知道,其实李道宗的重新起用,却是李泰的功劳!

而侯君集所迟疑的,当然不是因为怯于薛万均,政事堂现在这些宰相中,侯君集是唯一一个武将出身的宰相,而开唐以来,能够以武勋拜相的,除了李靖之外,也就只有他侯君集了。侯君集连李靖尚且不惧,更何况是薛万均!之所以让侯君集如此迟疑,原因无非是那薛仁贵,好死不死地却是苏定方的弟子,李靖的徒孙,如果不是李元婴这次造访,那薛万均想要怎么暗算薛仁贵,侯君集都是乐见其成的,不借刀而杀人,这才是杀人的最高境界啊!

可是,既然人家滕王殿下都已经点明了,侯君集哪还能装作不知晓?薛仁贵可不是一般的滕王府旧部,当初茅津渡,薛仁贵对滕王可有着救命之恩,平白多了李元婴这么一个敌人,实属不智!确实是纠结啊!

第二百七十七章 太常寺偶遇

第二百七十七章

太常寺偶遇

看到侯君集一副迟疑不决的样子。李元婴也渐渐皱起了眉头,拱手不豫道:“侯相公切勿勉强,若是相公有何为难之处,只管相告便是!”也难怪李元婴的不满溢于言表,在他看来,这三件事情对于侯君集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滕王殿下莫急,莫急!”侯君集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心想着,虽然苏定方视他为仇敌,但那个薛仁贵每次见到他的时候,还算恭谨,也罢,他堂堂陈国公,当朝宰相,何必跟一个小辈计较呢!捋须道:“安石之事,即使殿下不说,侯某也当尽力!而梁郡公孝逸,侯某与胶东郡公也是多年泽袍,此事亦无妨!至于薛将军……”

侯君集顿了顿,接着道:“滕王殿下更不必担心。蒙陛下之信,拜侯某交河道行军大总管,侯某的眼睛里可不容沙子,同是为国尽忠,若潞国公真的私怨相寻,侯某自会为薛将军主持公道!再者说,潞国公深受皇恩,侯某想,他应该不会因私而废公吧!”虽然说是这么说,但侯君集心里早已断定,这一路上薛万均肯定会弄出什么幺蛾子来!想想就有些头疼,当年在吐谷浑,契苾何力和薛万均、薛万彻兄弟因抢功而内讧,本就不大对付,这次出征高昌的将领中,契苾何力也在其中,他本来就要看着点薛万均和契苾何力两人,以防他们再发生冲突,现在又得加上了一个薛仁贵,算了算了,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放!

虽然侯君集是信誓旦旦地应了下来,不过李元婴还是能从他的言语中听出一点端倪来,侯君集对薛仁贵的事情怎么好像有点儿不情不愿的?不禁有些奇怪,难道侯君集还怕了薛万均不成?这绝对不可能!李靖都能被侯君集从相位上拉下去,更何况一个薛万均!

李靖!脑海中不小心冒出了这两个字,李元婴终于是明白过来了症结何在。侯君集为何这般不情不愿了!这个关节李元婴还真就给忘记了,记得当初他大婚的时候,侯君集和苏定方两人在他的婚会上就互相看不对眼!心里也是苦笑,不想他今天是给侯君集出了个难题了,不过现在看来,这位侯相公还真给他这个滕王面子啊!

得,目的既然已经达成,那还是别再在这里碍眼了,想到这里,李元婴道了声谢,也就起身告辞。再说,在侯君集府上呆太长时间,这影响也不好不是!

出征在即,侯君集身边的事情也不少,稍微挽留了几下也不再勉强,亲自送李元婴出府了!

从侯宅出来,时间还早着,既然出门一趟,李元婴也不准备这么早就回去了,回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萧钥问道:“萧卿,某这一去江南。将近一年的时间,这京师里可有什么新鲜事啊?”

“新鲜事……”萧钥微微一怔,想了想沉吟道:“回殿下,要说这新鲜事嘛,长安城里一百零八坊,说多不多,说少还真不少,钥也不知从何说起!对了,殿下,不知可曾听说过罗黑黑此人?”

“罗黑黑?”李元婴愣了愣,迟疑道:“莫不就是太常寺的那个琵琶圣手?某从前也略有耳闻,可惜却未曾见过!怎么?难道这罗大家出什么事了?”

萧钥笑着解释道:“殿下误解了,罗大家当然没有什么事情!是这样的,前些日子西域有个小国进献给圣人一个胡人,犹善弹琵琶,而且这个胡人弹奏的琵琶,其弦拨,比一般的琵琶要粗上一倍。大唐中土天朝,圣人可不愿被那些番邦小国给小瞧了,于是在宴请来朝见的这位胡使时,暗中命罗大家藏在隔帷后面,待这个胡人弹奏琵琶时,便让罗大家在一旁偷听这个胡人弹奏。罗大家浸yin琵琶多年,可是那些胡人能比,仅一遍,也就将它全都记下了。于是圣人对胡使言道,‘此曲,吾宫人亦能之!’接着便取来大琵琶,放在帷幕下边。让罗大家当场弹奏刚才胡人弹奏的这支胡曲,不漏一个音符。那胡人还以为罗大家只是掖庭里的一个小宫女,本来还傲气得很,最后灰溜溜地回去了!”萧钥对太常寺里面的事情,还是知道得挺多的,毕竟现在的太常寺卿就是他的亲叔叔萧瑀,虽然萧瑀对萧钥并不怎么待见。

“哦?还有这种事情?”李元婴也有些惊叹,仅仅听了一遍,便能记下全部音律,三国时的那个超级记忆王张松恐怕都不如吧,看来这位罗大家还有些真才实学,至于这件事情,也确实挺符合他那位天可汗哥哥好面子的性格。

“萧将军说到了琵琶,某也想起了个新鲜事,听说太常寺还有一个叫裴洛儿的乐师,名不见经传,却突发奇想,另辟蹊径,不再用拨,而改用手指来弹奏琵琶,自取名为‘抽琵琶’!真不知这抽琵琶是怎么个抽法!”方伟也笑呵呵地说道。

“太常寺!”李元婴点点头笑道:“那走吧!我们也去太常寺瞧瞧,抽琵琶,方卿没有见过。那我们一同去开开眼界吧!还有那罗大家,现在罗大家应该也还在太常寺里吧,罗大家以琴技惊服胡人,吾等未曾闻得仙音,岂不遗憾!”心里却腹诽着,罗黑黑……这名字也忒难听了,莫非是昆仑奴不成?这哪像一个女子的名字,恐怕那相貌也应该不尽人意,否则自己早就改名了!相比较,裴洛儿这名字就动听多了,听到这个名字。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就是那篇落shen赋,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在古代这个大环境中,能够不墨守成规,难能可贵啊!

※※※※

和鸿胪寺一样,太常寺也位于皇城的最后一排建筑,从朱雀门进了皇城,出现在右手边的那就是太常寺了,与对面的鸿胪寺隔了一条承天门大街。

虽然太常寺卿正三品,为九卿之首,不过仔细想想,也就是一个闲散单位,掌邦国礼乐、郊庙、社稷之事,以八署分而理之:一曰郊社,二曰太庙,三曰诸陵,四曰太乐,五曰鼓吹,六曰太医,七曰太卜,八曰廪牺,而李元婴此行的目的地就是其中的太乐署。

侯君集身为李世民的宠臣,他的宅子离皇城当然也不远,不多时,太常寺也就到了。不过李元婴却在太常寺的门口遇到了结伴而来的薛仁贵和古龙僧高。

古龙僧高的眼睛也尖,李元婴还在为罗黑黑这个名字纠结呢,远远地他就叫了起来。也是古龙僧高初来乍到,不懂得规矩,这皇城重地,一水儿的公廨衙门,随便扔块砖头砸到的可能都是五品官儿,哪能在这里大呼小叫的,幸好皇城里那些番上的卫兵听到这个黑人是在叫李元婴,自个儿身上还穿着象征着三品以上官员的紫袍,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没有说什么。

说起来自从李元婴进宫的那一天后,他还没有再见过古龙僧高呢,也连忙迎了上去。至于为什么会在这里偶遇古龙僧高和薛仁贵。想想就能明白,这太常寺的对面可不就是古龙僧高的临时住所鸿胪寺客馆吗?本来薛仁贵回去一般是不会走承天门大街的,只是这几天因为与古龙僧高同行,才走承天门大街这条路,反正两边路程都差不了多少。两个人一起孤零零地被丢进左屯卫里,还得时刻担心着顶头上司会不会给穿小鞋,什么时候使绊子,当然是要抱成团了。

“殿下,您今天怎么进宫来了!”薛仁贵对在皇城看到李元婴也颇为奇怪,除了在弘文馆求学的那段日子以外,李元婴出现在宫城乃至皇城的时间可谓屈指可数。

李元婴笑笑道:“某刚刚从侯相公府中出来,见时候还早,又听萧钥、方伟提到太常寺的几个乐师,便生起了到太常寺来瞧瞧的念头,不想碰到了仁贵兄和古龙兄!不知古龙兄这几日还习惯否?潞国公应该没有为难古龙兄吧!”当然,薛万均有没有为难古龙僧高李元婴还能不知道,每天薛仁贵回来,李元婴都有过问。也许是薛万均已经决定在西征时再作打算了,反正这几天的左屯卫,风平浪静得很!

“谢殿下关心,僧高以前在方丈岛的住处可比现在差多了,一开始还真有些不习惯!”古龙僧高不好意思地笑笑,“殿下不必担心,潞国公那边也没有为难僧高!”

“这样就好!”该注意的地方他早就让薛仁贵提点过了,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李元婴也就没有再说什么,目光移向站在薛仁贵旁边的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小官儿,面相也显得稚嫩得很,指着他疑惑道:“仁贵兄,不知这位郎君是何人啊?”

从他们的对话中,这个年轻人也知道眼前之人就是近年来名声鹊起的滕王李元婴,见其问到自己,马上恭敬地抱拳,自报家门道:“卑官裴行俭参见滕王殿下!”

薛仁贵也满脸微笑地解释道:“回殿下,礼身边这位小郎,名曰裴行俭,表字守约,河东闻喜人,也算是礼的近乡了,乃名将裴仁基幼子,裴行俨之弟!和殿下一样,以前也曾经是弘文馆学生,后举明经,授左屯卫仓曹参军事。虽然守约举明经出身,不过幼年亦熟读兵书,有其父之风,比之守约,礼亦自叹不如!前几日礼胳膊有些酸痛,去仓曹取药,因而结识了守约,相见恨晚啊!”想来薛仁贵对这位结识不久的小老弟还是非常满意的。

“仁贵兄谬赞了!”裴行俭被薛仁贵夸得脸色也有些发红,他现在一个小小的仓曹参军事,哪能比得上他的父兄,而薛仁贵不仅勇力过人,又得授卫国公兵法,他当然更是难以望其项背。

裴行俭……李元婴顿时愣住,这个名字哪能不熟,虽说薛仁贵现在是苏定方的徒儿,而在历史上,裴行俭也是苏定方的徒弟,素有儒将之称,乃唐高宗时期有数的名将。因反对高宗立武昭仪为后而被贬为西州都督府长史,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从此开启了漫长的名将生涯,而《说唐》中隋唐第三条好汉裴元庆的原型,就是裴行俭的哥哥裴行俨。武德二年裴仁基父子密谋弃王投唐,事泄,被王世充移灭三族,唯剩下裴行俭这个遗腹子,也算是大唐的烈士遗孤了,没想到这位大唐日后的名将如今却躲在左屯卫这个旮旯里当着一个正八品下的仓曹参军事,这个左屯卫里面,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难怪薛仁贵与裴行俭一见如故,原来是日后的师兄弟见面了!不过见惯了历史名人的李元婴早已麻木了,轻轻地点了点头,抱拳道:“原来是德本公的后人,失敬!”寻思着,仓曹参军事掌文职军官勋考、禄俸、医药和过所,左屯卫的粮草由裴行俭负责,如今薛仁贵交好裴行俭,以后薛万均要想再粮草方面作什么小动作,应该是不可能的了,和遇到裴行俭比起来,显然这个消息更令李元婴舒心。

接着对古龙僧高道:“元婴这次是特意来太常寺听罗大家仙音的,古龙兄可愿与元婴同往?”

因为上回罗黑黑在宴席上仅听一遍乐曲,便能分毫不差地奏出此乐,如今罗黑黑在那些西域胡人里的名声,比在大唐还要大得多。古龙僧高这些天都住在鸿胪寺客馆里,这鸿胪寺客馆,除了古龙僧高外,可还住着不少的胡人,对罗黑黑的大名自然是久仰了。古龙僧高虽然出身南海不毛之地,但怎么说也是一国王子,对琵琶还是有些欣赏水平,毕竟在这个时代,琵琶演奏,就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娱乐项目之一。

天天这么听人议论着,古龙僧高心里面也有些痒痒的,早就想见识一下这位罗大家的仙音到底如何?听李元婴这么说,立刻就欣然应下。

“那仁贵兄和裴仓曹呢?也与元婴同去吧!”李元婴继而问道。

薛仁贵、裴行俭当然也没有二话。

第二百七十八章 奇怪的房遗爱

第二百七十八章

奇怪的房遗爱

这会儿太常卿萧瑀也已经不在太常寺公廨了。看到李元婴到了他们太常寺来,公廨里的大小官吏们全都为之一愣,记忆中这位滕王殿下好像还从来没有来过他们太常寺吧,今儿个是被哪阵风给刮来的……

听了外边胥吏的通报,太常丞吕才马上就放下手头的事情,迎了出来,心里面也纳闷得很,这几日是怎么了,先是房相公的二郎几乎每天都往太乐署跑,今天又多了一个滕王殿下,这几天的太常寺还真是热闹啊!

“卑官太常丞吕才见过滕王殿下!”见到李元婴,吕才这才发现,和房遗爱孤身一人到太乐署东逛逛西瞧瞧不同,李元婴却是带了一大伙人过来,不过这些人中,他也就知道太常卿萧瑀的从子萧钥和新任左屯卫将军古龙僧高。虽然吕才并不认识古龙僧高,但满朝文武中,黑人就古龙僧高独一份,瞧古龙僧高那显著的特征,谁还不晓得他是谁。

萧钥对太常寺的一干官员熟悉得很,马上就给李元婴介绍了起来。李元婴这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太常丞也不一般,殿庭朝会所奏的文乐《功成庆善乐》以及现在每宴必奏的《秦王破阵乐》,皆是出自其人之手,在这太常寺里,算是专业技术官员了。不过李元婴现在对这位著名作曲家可没有多大兴趣,他此行的目的是为了罗黑黑以及那个“抽琵琶”的裴洛儿。

马上就问道:“吕太常有礼了!某近日回京,听闻太乐署的罗大家以一曲琵琶折服西域胡使,不禁有几分好奇,今日无事,正好来见识一番罗大家的仙音,不知罗大家现在可在太常寺中啊?”

“原来如此!”吕才恍然大悟,他也知道李元婴近一年来都在江南公干,罗黑黑也算是他的得意弟子了,听到自己的弟子被滕王殿下如此推崇,吕才也露出几许自得,忙抬手道:“滕王殿下请!说来也巧,房相公的二郎今天也在太乐署中!”接着便亲自为李元婴一行带路。

“不敢耽误吕太常公务,元婴自去便可!”看到吕才在前边带路,李元婴立刻就婉拒道。笑话,这里可是太常寺!太常寺虽然不算什么,但这里的太常寺卿却是萧瑀,这老头儿没事都能挑出点事情来弹劾一下,要是因为他的缘故,让吕才误了什么事情,他可不敢保证萧瑀会不会闹出什么事情来。萧瑀一生五度拜相,又五番被罢,从来就没按常理出牌过。要是发起神经来,就算萧钥是萧瑀的亲侄子都不管用。人家萧瑀连首相房玄龄、刚刚灭掉东突厥凯旋的李靖都敢弹劾,更何况是他一个小娃娃。

看到李元婴那有些紧张的模样,萧钥是这里面最明白李元婴心思的人了,马上就接声道:“殿下说的是,太常寺里边的路,钥亦熟悉得很,就不劳吕太常了!若是吕太常不放心,让两个掌固跟着就是!”

萧钥边说边跟吕才挤了挤眼睛,而吕才对他那位上司也清楚得很,顿时就明白了李元婴心里的顾虑,尴尬地笑道:“那也好,也好!卑官就失陪了!”说罢唤来两个掌固跟着李元婴,便忙他的去了。

※※※※

“房遗爱?这小子怎么也跑到太乐署来了,奇怪!”萧钥一边为李元婴引路,一边摇摇头小声地碎碎念。

听萧钥在前边小声念叨着,李元婴皱了皱眉问道:“萧卿,你在那嘀咕着什么呢?”

“哦?”萧钥回过神来,摇头道:“殿下,没什么!只是刚才听吕才说房遗爱那小子现在也在太乐署里,心里有些奇怪罢了!萧钥记得那小子以前对这些可一点儿也不感兴趣。今天怎么就转性了呢!”

“房遗爱?”

“呃,就是房相公的次子,殿下刚才没有听吕才提到吗?”萧钥狐疑道,貌似刚才吕才的声音不小啊。

房遗爱?这不就是那位有着最著名绿帽王之称,中国历史上虎父犬子的杰出代表,他的便宜侄女婿吗?李元婴对“房家二郎”这个称呼没怎么留意,但房遗爱嘛,那可是大大的有名,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对于这位史上最著名绿帽王,李元婴还是很想瞻仰一下的,转头对那两个掌固问道:“二位掌固,房二郎现在也在太乐署中?”

其中一个掌固显然显得有些拘谨,期期艾艾地回道:“回,回禀滕王殿下!这几天来,房家二郎几乎每天午后都会到太乐署来,最早也要在申时以后才离开,现在应该还在太常寺吧!”

“每天?申时以后才离开?不可能吧……”走在前边的萧钥顿时愕住,眼睛瞪得大大的,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两个掌固。

“回萧将军,确实如此!”萧钥可是太常寺的常客,回答他的问题,这掌固也就放开多了,“其实卑职也奇怪,房家二郎虽然每天到太乐署来,但并不是像滕王殿下和萧将军这样来听罗大家她们弹奏乐曲的,而是东逛逛,西瞧瞧,也不知想要干什么?”

“东逛逛,西瞧瞧?”李元婴眼睛里也闪过一丝异色。心里琢磨着莫非是房遗爱想在这太乐署里选几个女子为妾?不过也不对,房遗爱堂堂宰相家的公子,现在也还没有娶他那高阳侄女为妻,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跑到太常寺来撞萧瑀的楣头呢,而且萧瑀还可以说是房玄龄的老对头,抓不着狐狸反惹一身骚,想来房遗爱就算再傻也不会如此吧!

“是……是啊,而且,而且房二郎还喜欢向卑职等打听一些乐童的消息!”那个掌固又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古龙僧高突然笑道:“打听乐童的消息?滕王殿下,依某看,那个房二郎怕是看上了太乐署里的哪个女子了吧!”不过却发现周围的人皆面色古怪,就连李元婴也不例外,心里登了一下,茫然问:“殿下,可是僧高说错什么了?”

薛仁贵忍俊不禁道:“古龙兄,你确实是说错了,那太常乐童,都是些少年郎,并不是什么女子,房二郎怎么……”声音戛然而止,众人的面色也变得更加古怪。

古龙僧高酱紫着脸惊声道:“莫非那房二郎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

“古龙兄噤声!房二郎乃是房相公的次子。这话可不能乱说!”李元婴忙压低嗓子责备道,同时警告的眼神在那两个掌固脸上扫过。其他人李元婴不担心,不过这两个小吏的嘴巴得让他们缝严一点,朝堂里的多少秘闻都是在那些底层小吏一次次的侃大山中泄露出去,从来都是如此。要是被房玄龄知道,他李元婴在背后议论他的儿子有龙阳癖,房玄龄非找上门来不可,而且房玄龄那老婆,就更不是一般的彪悍了,所谓的“吃醋”,就是来自这位河东狮的故事。在房玄龄临死前,她更是自己剐了自己的眼睛,以示贞洁,这样的人岂能招惹!没想到本意是来太常寺见识一下罗黑黑的琵琶曲,却意外发现了这种大八卦!

当然,方伟应该会把这种大八卦给交上去吧,不过即使李世民知道了,自然不会大肆张扬,最多暗地里提点一下房玄龄,当朝首相的儿子龙阳好,天可汗哥哥还是要面子的!

“卑职晓得,卑职晓得!”那两个掌固何用李元婴提醒,背后一阵阵的冷汗,当朝首相之子是龙阳癖,这种丑闻要是真的流传出去,又是一场大风波啊,而他们这样的小卒子,自然不能幸免。不过心里面也都在暗暗庆幸着,幸亏房家二郎没有看上他们,否则的话,以房家的权势,恐怕他们也不好脱身,心里打定主意,以后房遗爱要再来打听那些乐童的事情,他们还是全都避得远远好,以防万一,这种好事就让给其他同僚好了。

龙阳之好……不对!李元婴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史书上记载着如今坐在东宫的那个太子李承乾好像就有龙阳之好吧……

那个娈童叫什么来着?对了,称心!就是称心!记得后来事情败露,那个娈童被李世民怒而杀之,李承乾悲愤莫名,而这件事情也是后来李承乾谋反的众多导火索之一。没记错的话,那个娈童称心的身份应该就是太常乐童吧!联想到房遗爱在历史上就属于魏王一党,那这几天房遗爱在太乐署那些奇怪的举动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了。

李元婴马上就想明白了关键,想来李承乾哪里做得不密,给李泰察觉了。李泰便想利用这个天大的丑闻给予李承乾雷霆一击,不过李泰知道的应该不多,至少连那娈童是谁都不清楚,所以便派了房遗爱过来暗暗查访。没想到一年不见,李泰聪明了许多啊!恐怕除了他李元婴外,还真没人能想到新任太子太师之子,频繁出入太乐署,竟是为了对太子不利!心里也是暗暗佩服自己,他怎么就这么聪明呢,这么隐秘的事情都被他给推断出来了!

不过李泰这一招,注定效果不怎么样,以李世民的性格,又岂会承认他亲自立的太子有龙阳之好呢?就是朝野上下都知道了也不行!即使欲盖弥彰,也得把它盖下去,更不会因此而废太子。当然,这个结论是李元婴从史书上的记载而推出来的,称心虽然被杀,但李承乾却并没有因此受到什么影响。

虽然心里面是惊涛骇浪,但是表面上李元婴还是平静得很,慢慢地跟在萧钥后面朝太乐署走去,这种事情当然不能说出来,就让这些人以及他那天可汗哥哥把房遗爱当成背背山吧!房遗爱接了李泰这么一个任务,要是不付出点代价来,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其实这么一来,还算是帮了房遗爱一个大忙,除了长孙皇后嫡出的那几个公主以及养女豫章公主外,最受李世民宠爱的,就要数他那高阳侄女儿了,既然知道房遗爱有背背山的毛病,李世民自然不可能再把高阳公主下嫁给房遗爱。而没有了他那高阳侄女儿这个绿帽子缝纫机,也许以后房遗爱还能捡回一条命来,房家也不会因此而家道中落。从这方面讲,他这误打误撞的,还成了老房家的大恩人了!不过李元婴向来学习雷锋好榜样,做了好事从来是不留名的!

说起来今天在侯宅,侯君集还真挺给他这个滕王面子的,愣是放下了自己的私怨,那他是不是也投桃报李一番呢!虽然即使娈童的事情暴露,太子地位不变,但其影响还是不可估量的。再说,还有那蝴蝶效应呢,虽然在历史上李承乾在这场风波中是保住了储君之位,但是现在,也不好说啊!

李元婴边走边沉思着,单单指望着这个历史的惯性,无异是将鸡蛋都装在一个篮子里。若是历史出了点偏差,使得李世民废了李承乾,如今李治年纪尚幼,继为太子的必为李泰。李泰兼领雍州牧、左武候大将军、相州大都督,就因为有个李承乾压着,才矮了一头,一旦入主东宫,也就成了气候,到时候再想将其拉下马,其难度不亚于撼山!也罢,既然刚刚做了一件大善事,那就好事做到底吧!

正好还想在薛仁贵他们出征前,去尚乘局给薛仁贵、李孝逸和古龙僧高三人挑三匹好马,他们滕王府可有不少马寄养在尚乘局,换几匹石国贡马也不是难事。而尚乘奉御正好是杜荷,到时候稍微提点一下杜荷,让他提醒一下太子大侄子,以后做事别留什么尾巴!

“哪来的蝇蚋、田舍奴!竟敢冲撞于某!”

李元婴还考虑着明天的事情呢,突然哎哟一声,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怒骂,顿时就把李元婴给惊了一下,愕然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大红襕袍的男子骂骂咧咧地扶着立柱从地上爬了起来,皱了皱眉不悦道:“前面可是房家二郎?”

第二百七十九章 起早贪黑房遗爱

第二百七十九章

起早贪黑房遗爱

房遗爱虽然是房玄龄的儿子。不过仗着其母的宠爱,从小就不学无术。而房玄龄怕老婆的名声,在大唐是出了名的,再加上身为尚书左仆射,当朝首相,平日里政务繁忙,也抽不出什么时间来管教房遗爱,而且房遗爱只是家中次子,其上还有长兄房遗直,房玄龄也不指望房遗爱能把他们老房家继续发扬光大下去,所以久而久之,房玄龄对他这个不肖子也就听之任之了。

没了老父的管教,房遗爱当然也就养成了一副标准的古代纨绔子弟模样,白日飞鹰跑马,夜来纵酒狂歌。不过房遗爱纨绔归纨绔,和当初自降身份,当起地痞头子的阿史那结社率不同,毕竟房家现在可是当世最炙手可热的几个家族之一,其母更是来自山东高门五姓七家中的范阳卢氏,所以能和房遗爱凑在一起的人,也都是长安城里那些地位相当的勋贵子弟。而柴令武作为京师里最有名的几个纨绔子弟之一。当然也在其中。

两人都是家中次子,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继承爵位,再加上柴令武的有意无意引导,房遗爱慢慢地也就和柴令武成了至交好友。一次醉酒后,因被长兄房遗直数落而心情郁闷的房遗爱便拉着同病相怜的柴令武倒起了苦水,手舞足蹈地痛骂房遗直,这当然正中柴令武的下怀。

在朝中,前有韦挺,后有杜楚客为李泰拉拢朝臣,凭着魏王府文学馆的金字招牌,使得魏王府在短时间内就聚集了一大批的中低层官员。而柴令武,目前没有韦、杜二人的能力,便帮着他的表哥打起了那些勋贵子弟的主意,其中的首要目标,自然就是房遗爱了!

既然已经明白了房遗爱心里面也同样不甘心着,待到第二天房遗爱酒醒,柴令武马上就巧舌如簧、口吐莲花地给房遗爱阐明利害,赚他入伙!

房遗爱当然晓得太子的储君位置并不稳固,“魏王李泰”这四个字对于他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当即一拍就和。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紧接着就发生了献陵阿史那结社率叛乱事件,随后谯国公柴绍被柴令武气死,柴令武也因此被禁足在家,因此让柴令武把他引荐给李泰的事情也就搁浅了下来。

心中被柴令武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后,房遗爱对助李泰夺嫡这件事还是很上心的,要知道今天他房遗爱能有如此显赫的家世,就是因为十几年前他父亲站对了立场。父亲能够做到的事情。他房遗爱自然也能够做到!然而迟迟不见柴令武答复,房遗爱也渐渐没有了耐心,于是便准备上魏王府毛遂自荐去。

可惜就在这个时候,却突然传来了房玄龄被加为太子太师的消息……没法子,房遗爱只能是认命了,他虽然纨绔,但也没有胆量和他父亲为敌!而且既然他父亲已经是太子太师,即使他再想去投靠魏王李泰,李泰也肯定不会信任他了!

却没想到事情沉寂了这么久,柴令武很突兀地找上了门来,开门见山地就透露了这个骇人听闻的秘闻,并希望他能够找出那个太子的娈童。

如果是在半年前得到这个任务,房遗爱铁定二话不说就拍胸脯接下了,可是眼下形势可就大变了,他的父亲被册为太子太师,若是太子因此被废,他父亲教导不严的罪名肯定是逃不了的,虽然他父亲只是刚刚接任太子太师。房遗爱也不是傻子,他能够有今天这个地位,就是因为他有一位好父亲,否则的话。谁会理会他这么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更不可能得到魏王的青睐,他哪能拆了他老父的台。因此,房遗爱立刻就委婉地拒绝了,同时也保证,此间之事绝不会向东宫那边透露。

不过显然柴令武也料到了房遗爱的反应,早有准备,再次用“房遗直”这个名字来刺激房遗爱,接着又“现身说法”,举了他自己的例子,自从其父死后,他就被其长兄柴哲威给禁足在家,连宅门都不得出,说得那个叫凄凉啊!

可惜虽然也激起了房遗爱的同仇敌忾,却依旧没能动摇他的决定,没办法,柴令武只能丢出了最后一道撒手锏,咬咬牙把左屯卫大将军薛万均其实也是他们一伙的秘密给透露了出来,并告诉房遗爱,房玄龄之所以荐举薛万均为交河道行军副总管,就是因为他们魏王府长史杜楚客的游说。

房遗爱也听说过这次薛万均能够成为西征副帅,就是他家老爷子先提出来的,却万没想到其中背后还有魏王的影子。虽然心里面惊讶不已,但房遗爱也不认为柴令武会在这个问题上骗他,像这样子的事情,等他找他父亲核实一下,也就清楚了。难道父亲是准备支持魏王殿下?也有可能,毕竟他父亲太子太师这个头衔也是最近才安上去的。这么看来,即使父亲不会支持魏王殿下。至少也应该是保持中立的。

房遗爱早有投靠李泰的心思,只是因为他父亲的变故才断了念头,如今心里面最大的顾虑已经被柴令武给消除了,他也就没有什么好迟疑的了,立马就大包大揽地应了下来,所以也就有了房遗爱这些天,每天都会在太乐署呆上几个时辰的事情。

不过李承乾当然也晓得其中厉害,那个娈童,自然是藏匿得严严实实的,哪能让房遗爱这么容易就得偿所愿。所以,辛辛苦苦这么几天,房遗爱依旧一无所获。今天也一样,午时不到就来了太乐署,结果两个多时辰过去了,还是无功而返。房遗爱从来就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心里面当然更是烦躁不堪,如果不是因为若是能够揪出太子娈童,他日魏王登基,即使评不上首功,也肯定能落个次功,他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看时辰已经不早了,房遗爱暗骂一声,只能明天再来了。生着闷气便准备回去,结果不想走着走着却像撞到一堵墙似的,一下子就摔了出去。房遗爱虽然年纪不大,却也酒色过度,而萧钥身为滕王府帐内府典军,怎么说也是一个人高马大的武将,两人根本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房遗爱哪能经得住撞,差点就给撞闪了腰。

要说房遗爱这几天在太常寺还是挺老实的,毕竟这旮旯地方可是他父亲的老对头萧瑀的地盘,萧瑀那老不死的可不会给他这个当朝首相之子什么面子。不过一下子受了这么大的罪。房遗爱的纨绔属性立马就爆发了,反正在这个时候,萧瑀那老不死的也不可能在太常寺中,太常寺里的其他小官小吏,他房遗爱可丝毫不惧!什么蝇蚋、乞索儿、田舍奴、头钱价奴兵……滔滔不绝地叫骂起来。

不想浑身酸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定眼一看,刚才撞着他的那个大汉,可不就是萧瑀那老不死的侄子吗?萧钥也是长安城里的勋贵子弟,虽然和房遗爱是尿不到一壶去,但曾经作为左武候府的旅帅镇守春明门,对于以前几乎每隔几天都要出城游玩的房遗爱说来,当然识得这张面孔,顿时就惊出了一身冷汗,没想到会是萧瑀那老不死的侄子,立马就闭口不言了,尴尬地冲脸色不善的萧钥笑笑。他现在那任务还没有丝毫进展呢,这几天免不了还得继续到太常寺来,在人家的地盘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听到萧钥后面还有人在叫他,房遗爱目光越过萧钥,往后面望去,那两抹紫色异常地扎眼。要知道放眼整个太常寺,有资格服紫的也就是太常卿萧瑀了,而眼前却出现了两个人……

“学生房遗爱见过滕王殿下!”就算房遗爱脑筋再怎么转不过来,现在也该反应过来了,能让滕王府帐内府典军跟着的,可不就是滕王殿下吗?

“滕王殿下,您这是……”见到李元婴,房遗爱心里也奇怪,这个滕王怎么这么晚了还跑到太常寺来。心里腹诽,当初父亲还经常拿滕王来教育自己呢,今天总算是见着真人了,好像也没怎么样吧!对了,记得这个滕王还是魏王殿下的对头来着,以后在他面前得小心一点儿!

李元婴笑了笑,“某刚刚才听闻太乐署的罗大家以神乎其神的琵琶技艺折服西域胡使,心里面可好奇得紧。便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识一下罗大家的仙音,房二郎何缘在此啊?”明知故问道。

房遗爱当然不可能将他来此的目的和盘托出,随便敷衍搪塞了几句便提出告辞。

“怎么?房二郎不愿与某一同去见罗大家吗?”

虽然滕王相邀,说出去还是挺有面子的,不过房遗爱此番来太常寺本就心怀鬼胎,也怕不小心露出什么马脚来,要是坏了魏王殿下的大事可就不好了,马上婉拒道:“这时候也晚了,学生若是迟归,恐家严责罚,还请殿下恕罪!”立刻就匆匆离去了,只是心里面却有些奇怪,刚才滕王旁边的那两个小吏对他的态度跟平常好像大相径庭啊,分明从他们眼中看出几许厌恶来,难道是因为滕王之故?房遗爱哪里知道,在那两个掌固心里,他已经被当成背背山了!

第二百八十章 禁苑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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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一章 出征

第二百八十一章

出征

李元婴和杜荷久久未归,萧钥、方伟他们也不免担心起来,可别真的是遇上了出来觅食的大虫吧……

方伟拍了拍他那酸痛不已的脖子,对脖子同样伸着老长的萧钥小声迟疑道:“萧将军,要不我们分头去找找殿下?”

萧钥苦着脸无奈道:“也只能是这样了!”正好他们面前就有两匹马。

不过萧钥话音刚刚落下,旁边其中一个奉承突然就叫了起来,“两位将军快看!好像是滕王殿下和杜奉御回来了!”

正准备上马的萧钥和方伟立马就停止了自己的动作,顺着那个奉承手指所指的方向眺望过去,果然在远处多了两个黑点,而那两个黑点也慢慢地清晰起来。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殿下没事就好!

在外边打了一个圈回到原地,本来李元婴还想换匹马再跑一圈的,既然借口要试马嘛,当然每匹马都要试过一遍。不过因为刚才的担心而后怕不已的萧钥和方伟赶忙相劝,他们可不想提心吊胆地再在这里等上几刻钟的时间。而李元婴之所以要再试马,主要还是怕方伟会有所怀疑,所以既然方伟也在劝说了,那李元婴当然是从谏如流了!

于是跟杜荷道了一声谢,让萧钥和方伟各牵着两匹马,李元婴也就告辞了。想来有了他今天的提醒,李承乾那边应该会作好防范吧!

※※※※

十二月初四这天,房遗爱还一如既往地在太常寺锲而不舍着,而渭水河畔已经是旌旗敝空,投鞭断流,这支一望无际的虎贲之师当然就是准备征讨高昌的大军了。

如果李元婴没有记错的话,这场唐灭高昌之战,至少要打将近一年的时间,等到薛仁贵他们凯旋而归之时,恐怕已经就是第二年的冬天了。临出征前,李元婴当然是要前来为薛仁贵他们壮行!

看着脚下奔腾的渭水,李元婴举着酒杯有些伤感地说道:“当年在黄河茅津渡,元婴被刘贼所擒,命在旦夕,是仁贵兄拔刀相助,才使元婴脱离险境!后来龙门再遇刘贼,还是仁贵兄不惜性命,保元婴周全,仿佛就在昨日啊!”

“殿下……”

李元婴摆摆手,接着笑道:“遥想当初在龙门寒窑中,元婴就曾说过,以仁贵兄的文韬武略,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像卫国公、英国公这样的一代名将!今日仁贵兄出征高昌,元婴当年之言应该为之不远了!”

“殿下过誉了,礼岂敢与师祖比肩!”薛仁贵摇了摇头,当年在龙门寒窑,他也有过从军的念头,不过却从来没有想过,他能够在不到而立之年就已经是大唐的左屯卫翊府左郎将了!更不曾想到,有朝一日他会成了卫国公李靖的徒孙。

李元婴拍了拍额头笑道:“是啊!元婴倒是忘了,仁贵兄现在已经是卫国公的徒孙了,那仁贵兄在高昌当然更不能堕了卫国公的威名了!”

回头看了看跟着他一起到渭水畔来的柳迎春,接着低叹道:“仁贵兄,此去关山万里,再和嫂夫人说说话吧!”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说的应该就是此刻的场景吧!

李元婴这句话,顿时就让因为初战沙场而有些兴奋的薛仁贵,心情陡然低弱了下来,默默地点了点头。

目送薛仁贵离去的背影,李元婴摇了摇头,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即使强如薛仁贵,也不敢保证一定能全身而退啊!

另一边,古龙僧高也在跟虬髯客和摩迦这两个他在长安城里仅有的两个亲人惜别。虽然自从去了一趟李靖府上之后,虬髯客每隔几天都要去终南山采药,剩下的时间就在滕王府里面研究医书,不过最疼爱的侄子出征高昌,他当然也得放下手头的事情前来送行。

对于古龙僧高,李元婴还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把人家从海州弄到京师来,这位子还没有坐暖和呢,就被派到高昌打仗去了……

“多谢滕王殿下赠马!”自从那回在太常寺门口偶遇后,古龙僧高一直住在鸿胪寺客馆,所以也没再见过李元婴,从杜荷那儿弄来的马李元婴也是让薛仁贵送过去,故而见到李元婴,古龙僧高马上就道谢道。这倒霉孩子还是第一次骑过这样的良驹呢,虽然当年也是一国王子,但那种小岛国,恐怕连马都没有几匹,哪能比得上大唐尚乘局里的神骏!

此行高昌,李元婴对古龙僧高的担忧更胜薛仁贵。薛仁贵毕竟是李靖的徒孙,而古龙僧高则是一个浮萍般的外族将领,而且这个外族非突厥、非铁勒,而是在大唐极无地位的昆仑奴,再加上薛万均素来看不起外族番将,即使请得侯君集在上面照拂,恐怕效果也有限!所以和古龙僧高客套几句后,李元婴看左右无外人,又小声提点道:“古龙兄,薛万均此人元婴也多次跟你提到过了,此人乃元婴仇敌,古龙兄务必小心提防!还有,契苾何力将军与薛万均不和已久,而且此人与古龙兄一样,同为外族,若有事,亦可寻求契苾将军帮助!”

“殿下放心,僧高记下了!”见李元婴一直在担心着他的安危,古龙僧高也暗暗感激着。

李元婴虽然还不放心,但也就只能这样了,于是便到其他地方找李孝逸去了。也不知李孝逸是不是太兴奋了,转悠了半天,李元婴愣是没有看到他影子,却碰见了江夏王李道宗。

“江夏王兄,不知您可见到了孝逸从兄?”因为当初李景恒的事情,李元婴跟李道宗也有些隔膜,不过还是拉着他问道。

“刚才某还见过他呢!”李道宗愣了愣,马上反应过来李元婴说的是李孝逸,指了个方向说道。

“多谢江夏王兄了!”不过李元婴正准备离开,却又被李道宗给叫住了,怔道:“王兄有事?”

李道宗迟疑了一下问道:“二十二郎,刚才某看见古龙将军旁边有个老道,总觉得有些面善,却想不出在哪见过了!二十二郎与古龙将军熟识,不知可曾听古龙将军说过那位老道是何许人也?”

第二百八十二章 仇人一双

第二百八十二章

仇人一双

“啊……”李元婴心里一登。二十年前虬髯客纵横河朔的时候,李道宗的年纪好像还不大吧,难道他以前见过虬髯客?

回头朝古龙僧高、虬髯客那边望去,李元婴不住摇头,现在的虬髯客,不过一个杂毛老道,和当年河朔大侠的形象比起来,实在大相径庭,如果不报姓名,即使李靖站在他的面前,恐怕也认不出来吧!

这么一想,也就放心了下来,故作不知地回道:“江夏王兄可曾去过湖州卞山?”

“湖州?”李道宗摇摇头,不解道:“二十二郎何有此言?”

李元婴微笑道:“回江夏王兄,那位道长道号避尘,本借居于湖州卞山云峰顶上的项王祠中。前些时候元婴黜陟江南,在项王祠偶见避尘道长,听闻此人早年曾在昆仑诸国云游,并与扶南国王室有旧。王兄也知道,当日杭州钱塘令伪造青龙祥瑞,人赃并获。元婴擒得其中一人,便是古龙将军的部属,从他口中,也得知了古龙将军原来是扶南国王子。后来皇兄敕旨,命元婴招安古龙将军,所以元婴便请避尘道长下山游说古龙将军。呵呵,元婴在海州之所以能够如此顺利地就让古龙将军归于王化,多是此人之功!海州事毕后,避尘道长原本打算返回湖州,只是碍不过古龙将军的情面,才与古龙将军一同进京,不过由于皇兄赐予古龙将军的府第还没有修缮好,古龙将军也只是寄居在鸿胪寺的客馆里,所以这些日子,避尘道长一直在元婴寒舍借住!如果江夏王兄没有到过湖州,那元婴想,应该是认错人了吧!”

“是这样啊!避尘道长?”李道宗眉头一皱,显然这个名字对于他来说实在陌生。接着又看了一眼远处的虬髯客,捻着胡子道:“也有可能是以前那个避尘道长四方云游的时候,某曾经在哪见过吧!”

想了想,李道宗也没再把那个杂毛老道放在心上,只是又埋怨道:“二十二郎,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古龙将军归于王化,不仅为大唐添一水师能将,而且东南海疆的隐患也就此消弭,如此大功,二十二郎缘何不为那位避尘道长请功呢?”

为虬髯客请功?李元婴不禁腹诽。那也得人家肯接受啊!要是虬髯客想在李世民手下当官儿,当年也就不会远走海外了!苦笑道:“江夏王兄教训的是!不过并非元婴不愿为避尘道长请功,只是避尘道长方外之人,不事名利,早对元婴有过交代,故而元婴才隐下不表!”

“原来如此,那是某错怪二十二郎了!”李道宗并没有多疑,像这样的人也不少见,比如孙思邈,早在北周静帝时就被征召为国子博士,却称疾不就,如果不是因为李元婴的建议,李世民下诏太医署和著作局共同协助孙思邈编写《千金要方》,恐怕现在要想孙思邈留在长安城也难。东汉的严子陵也是如此,光武帝刘秀登基后,就多次征召他那位少年时的同窗好友为谏议大臣,不过严子陵从来就没有接受过,隐居富春江,终老于林泉间,被时人及后世传颂为不慕权贵追求自适的榜样。还有更夸张的,春秋时期的介子推。在晋文公逃亡时期甚至把自己腿上的肉割下来给晋文公充饥,不过晋文公复国成功后,介子推并没有自恃有功,反而与母一起隐居绵山,不食君禄。晋文公求人心切,为将介子推找出来,没法子,只好放火烧了绵山,可是介子推愣是不出,最后母子二人被活活烧死在了绵山上,为了纪念他们,这才有了后来的寒食节。这都是有信仰的人啊!

别了李道宗后,李元婴往他刚才所指的方向走去,结果半途中却又碰上了一个实在不愿意见到的面孔。

“滕王殿下,此地纷乱烦杂,殿下还是不要乱走的好!滕王殿下千金之躯,若是不小心把您给撞倒了,那可就是薛某的不是了!”骑在高头大马上,一副死人脸的薛万均看到李元婴朝他这边走来,不阴不阳地说道。虽然这几天在左屯卫里,薛万均并没有找过薛仁贵、古龙僧高等人的麻烦,但是他哪能看不出薛仁贵他们一直在提防着他,今天又见到李元婴,更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睁。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搭上了李泰那条线的缘故,这次见到李元婴,薛万均的言语间并没有留什么面子。

李元婴也被恶心了一下,拱了拱手,冷笑道:“多谢潞国公提醒,元婴自会注意!潞国公受命出征高昌。元婴在此祝潞国公旗开得胜,扬我大唐军威!”

“薛某也谢过滕王殿下吉言了!不过薛某只是交河道行军副总管,滕王殿下此话,还是留给侯相公说去吧!后会有期!”薛万均不屑地扫了李元婴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

李元婴也不恼,一脸微笑道:“呵呵,元婴受教了!希望潞国公到时候在高昌,可不要昏了头才好啊!”李元婴清楚地记得,这次作为副帅出征高昌,应该是薛万均最后的得意了,如果不出意外,明年从高昌凯旋之时,也就是薛万均下狱之日!

“哼!那恐怕薛某是要让滕王殿下失望了!”薛万均脸色更加阴沉,昂着头拍马与李元婴擦身而过。

※※※※

李孝逸穿着一身厚重的甲胄,正与旁边几个将校在讨论什么,突然看到李元婴脸色有些难看地朝他这边走来,眉头皱了皱,马上撇下旁边这几个人,快步迎了上去,诧道:“二十二郎,你这是怎么了?”

李元婴轻叹一声,没好气地说道:“刚才在来找孝逸从兄的路上,不小心碰到了一个疯狗。孝逸从兄不必担心!”

“疯狗?”李孝逸怔了一怔,目光越过李元婴,朝他身后眺望过去,作为左屯卫大将军,薛万均的盔甲和坐骑在人群中还是很扎眼的,迟疑道:“二十二郎所说的疯狗不会是指潞国公薛万均吧?”

“不说他了!区区一条疯狗,没必要理会!元婴是来为孝逸从兄送行的,可不能因为一条疯狗而坏了你我兄弟的心情!”李元婴面容稍霁,指了指李孝逸身后那几个将校,好像有些眼熟,继续道:“孝逸从兄。这几位是?”

李孝逸点点头,听李元婴此问,也就把他给拉了过去,边走边笑道:“前边那几位,都是某在左右领左右府的同僚!呵呵,前几天他们也都听说了某向圣人请缨征讨高昌,并得到了圣人的赞允,所以也都有样学样!不过左右领左右府宿卫禁宫,圣人虽然赞许,但也不能全允,所以便让侯相公选了其中几人,和某一样在侯相公帐前听用!”

李元婴顿时恍然,原来都是天可汗哥哥身边的那些千牛备身啊,怪不得有点儿眼熟的感觉。不过由于李元婴平日里很少进宫,这一年来更是不在京师,所以虽然有些眼熟,但这些千牛备身,除了李孝逸外,他还真没有一个认识的!

“见过滕王殿下!”虽说李元婴不认识他们,但不代表这些千牛备身不认识李元婴啊,马上也都上前见礼!不过也有例外的,其中一个看到李元婴朝他们走来,刚才还满脸的笑容顿时凝固,非但理都不理李元婴,甚至冷哼一声,也没跟其他同伴打招呼,就气呼呼地拂袖而去!

李元婴不由脸色一僵,不解地看向李孝逸,心想着,莫非这无礼的小子是李泰那边的人?可是虽说左右千牛备身基本上都是三品以上官员之子充任,但是除了与他有直接仇怨的薛万均以外,纵使魏王府长史杜楚客站在他面前,也不敢如此吧!更何况区区一个千牛备身!

李元婴心里面本就因为薛万均而不爽着呢,现在又被这么个小辈给无视了,顿时怒道:“孝逸从兄,此乃何家子弟?竟如此无礼!”

被那个人这么一闹,剩下这几个千牛备身站在李元婴面前也有些尴尬。却又不好说什么,只好纷纷寻了个借口到其他地方去了。不过李元婴发现,这几个千牛备身对那个人如此无礼却好像并没有表现得太惊奇。

旁边人都走*后,李孝逸也懊恼道:“怪某考虑不周,把此人给忘记了!”显然李孝逸也同样没怎么惊讶。

“孝逸从兄,那是谁家子弟?就是其父站在元婴面前,亦不敢如此吧!”

“还能是谁!此人名唤韦待价,二十二郎还猜不出他是何人之子吗?”李孝逸摇摇头说道。其父?如果其父在此,拂袖而去可能不会,恐怕是扑上来抓咬了!

“韦待价?”李元婴脸色一沉,狐疑道:“莫非就是韦挺那老匹夫的儿子?”

“二十二郎说得不错,正是此子!此人廕补左千牛备身,虽然韦挺贬谪象州,不过因为江夏王兄之故,所以韦待价还是留在了左领左右府,平日与某也多有不合!这次出征高昌,作为江夏王兄的东床快婿,当然也少不了他!”

李元婴这才想起,韦挺那个娶了李道宗女儿的儿子,可不正是左千牛备身吗?寒声道:“看来这韦氏父子对某是恨之入骨了,也罢,孝逸从兄,薛仁贵和古龙僧高那边,还请从兄照拂一二!”

“这是自然!二十二郎放心吧,侯相公也不是善予之人,他们掀不起什么浪来!”李孝逸宽心道。

第二百八十三章 喜事

第二百八十三章

喜事

纷纷扰扰,西征大军终于是出发了。接下来的时间里,长安城比起往日也越来越热闹了!由于李世民下诏诸王进京,像离长安比较近的密王李元晓、郑王李元懿、舒王李元名等宗室诸王,这些日子也都陆陆续续地抵京了。

不过虽然长安城里的亲戚陡然增多了,但是其中前来滕王府拜访的诸王却没有几个,一来李元婴是李渊最小的一个儿子,在这些哥哥们出阁之官的时候,李元婴还不知事呢,自然没有什么兄弟感情,至于那些侄子,出阁前他们是住在太极宫里,而李元婴却是呆在长安城外十里处的大安宫中,有的估计还从来没有见过面呢;第二嘛,当然就是因为李元礼、李景恒,以及如今刘仁轨又弹劾了李元祥,李元婴在宗室里面并不怎么受欢迎。所以这些日子以来,抵京后前来滕王府拜访的诸王中,除了跟李元婴一起长大的密王李元晓外,也就只有在郑州有过两面之缘的郑王李元懿和魏征的女婿霍王李元轨两人。而跟李元婴十分要好的越王李贞,因为远在扬州,这会儿还没有赶回京师呢。

李元婴对此当然也没有在意。除了有时候和密王李元晓一块到长安城周边打打猎,叙叙兄弟感情外,这些天来,都一直在考虑着,千秋节上,该给李世民送上一份什么寿礼呢!

在去年的千秋节上,他就捣腾了一个让李世民爱不释手的望远镜出来,想想李元婴就不禁后悔,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今年的寿礼当然也不能比去年差太多,而且今年的千秋节还有诸王觐见呢!

这日,李元婴从少陵原跟李元晓一块打猎回来,回到后宅,就见武照坐在小亭子里,独自一人笑个不停,不由诧异道:“照娘,你今天是怎么了?有什么喜事把你乐成了这个样子?莫非是大姐、姐夫他们回京了?好像没有这么快吧?”李元婴知道今天武照回了一趟位于安民坊的娘家。

不得不说,侯君集的办事效率还是很快的,毕竟人家兼着吏部尚书,李元婴就这么一提,在西征高昌前,侯君集就把贺兰安石的事情给办妥了,从越王府功曹参军事转为御史台的侍御史。虽然品秩亦不高,但这个职位可是清要中的清要,掌纠举百僚,推鞫狱讼。整个御史台,除了御史大夫和治中侍御史外,接下来就是这个侍御史了。以贺兰安石的资历,而且又是人家侯君集的姻亲,当然也没有什么人会有异议。不过贺兰安石远在扬州,除非是提前动身,否则哪能这么快就回到京师。

看到李元婴回来,武照赶忙站了起来,接过李元婴手上揽着的大氅,吩咐初晴、初雪下去准备沐浴汤水,依旧掩饰不住心里面的欢喜,嫣然笑道:“殿下,您回来啦!儿也是刚刚从安民坊回来,也问过母亲了,大姐和姐夫他们回京只怕还得几天的时间呢!”

“那照娘今天是有何喜事啊?”李元婴也在小亭子里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解地问道。

“殿下,您猜猜看!”武照那张俏脸儿写满了兴奋。

“猜……”李元婴怔了一怔,既然武照今天回了一趟娘家,那这喜事嘛肯定也是出自她的娘家,可是武照的娘家里还能有什么喜事?除了一个杨老太太和小女娃外。剩下的就都是些下人了!难不成是武照那两个被贬到岭南去的哥哥回京了?也不对,这对于武照来说好像不是什么好事,至少不可能这么高兴!摇摇头失笑道:“猜不到,猜不到!这某哪能猜得到啊!”

武照也没再卖什么关子,兴致盎然地说道:“殿下,儿今天回安民坊,恰好遇上了英国公前来拜访……”

“英国公?”李元婴一愕,马上打断道:“照娘,英国公与你们武家有旧?”也不怪李元婴如此诧异,武士彠是太原老臣,而李世绩却是瓦岗旧将,虽然后来两人亦同朝为官,但是武士彠历任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利州都督和荆州都督,一直都在南方为官,而李世绩则从来没有离开过北疆,除了爵位的封号有点儿音近之外,这两人明显八竿子打不着嘛!虽说在历史上,武照最后能够立后,李世绩的功劳最大,可是从来没有听说李世绩和武士彠有什么交情啊!现在武士彠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李世绩怎么会突然跑到武宅拜访?莫非是这位英国公看上人家杨老太太啦?李元婴心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着!

武照摇摇头道:“父亲过世时,儿年岁尚幼,英国公是否与父亲有旧,那儿就不清楚了!不过英国公这次到武宅,是专门提亲来的!”

“提亲……”李元婴嘴巴不禁张得老大,难道还真是被自己给猜准了,李世绩看上了杨老太太……这蝴蝶效应也太大了吧!

不对!李元婴突然想起,好像没有听说李世绩丧偶过啊!杨老太太虽然是寡妇。但毕竟出身弘农杨家,若是李世绩要娶,那肯定也得是正妻!

“英国公是给三娘提亲吧?”李元婴总算是反应了过来,既然不是杨老太太,那自然就是武小朋友了!

“当然,除了小妹之外,殿下还以为是谁?”武照不解道。在她的心里,李元婴的这个问题应该构不成疑问句吧!

李元婴连连点头,马上搪塞过去,要是被武照知道了他刚才心里面的联想,一顿粉拳肯定是少不了的。只是迟疑道:“照娘,不知英国公是为哪个子侄提亲?”要是把三娘嫁给李世绩的儿子也好,正好别把那两个造反派出身的孙子给生出来。

武照脸上顿时又露出几许失望,摇摇头道:“有点儿美中不足,英国公并非是为他自己的子侄提亲,而是为其部将郭孝慎提亲!不过也还好,那个郭孝慎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正五品下的宁远将军,下府折冲了!而且这个郭孝慎既然能够说动英国公他老人家为自己求亲,那这个郭孝慎也应该是英国公的心腹之人了!唉,一晃儿,三娘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边伸出纤纤玉手。食指沾了沾茶水,武照轻轻地在石桌上写下了“郭孝慎”这三个字。

“郭孝慎?”李元婴皱了皱眉,奇怪道:“某怎么觉得这个名字这么熟悉呢?对了!金紫光禄大夫,行左骁卫将军郭孝恪和这个郭孝慎有什么关系?”李元婴的脑筋转得还是很快的,马上就想到了昔日在长安东市有过一面之缘的郭孝恪。

“殿下,您是怎么猜到的?”武照惊讶道,“提亲的时候英国公也提到了,左骁卫将军郭孝恪正是那个郭孝慎的长兄!”

李元婴点头道:“果然如此!当初在长安东市的福临楼上,冤家路窄,你表兄赵节随意扔了一个青铜香炉,结果把柴令武的脑袋给砸开了瓢。后来正是时任太府寺少卿的郭孝恪及时赶来,才使局面缓和了下来,等到杨相公最后赶到,所以某对郭孝恪还是有几分印象的!见这个郭孝慎的名字与郭孝恪相若,故而有此一问!”接着又释然道:“难怪郭孝慎求亲,能够请动英国公李世绩这尊大佛,当初英国公在瓦岗寨的时候,郭孝恪就是他帐下的长史!”

原来李世绩镇守北疆多年,久未回京,所以这次千秋节,李世民也特地把李世绩给召了回来,顺便也要向李世绩问一问薛延陀和东突厥那边的局势。李世绩与郭孝恪是多年的老战友了,其弟郭孝慎在李世绩帐下为将,当然也就成了李世绩的心腹之人,所以这次回京,李世绩也把郭孝慎给带了回来。

后面的事情就狗血了,贞观后就一直醉生梦死着的李孝恭请宴,李世绩携郭孝慎同去,而李孝恭的府第和武宅一样,同在安民坊,一不小心就让郭孝慎瞧见了武三娘,一时惊为天人,马上就一见钟情了。找李孝恭问过之后,郭孝慎才知道原来那小娘子是前荆州都督,应国公武士彠的**。本来郭孝慎是想让长兄前去提亲的,不过得知武家二娘子嫁给了滕王殿下,而长女之婿也是一个侍御史,恐怕人家瞧不上他一个边将。患得患失之下,便拉着郭孝恪去找老上司李世绩,请李世绩出面帮忙提亲,也就有了今日之事。

“不知丈母那边可是答应了?”李元婴想想也有些好笑,武家三女嫁得还真平均,长女嫁文官,**嫁武将,中间一个则嫁了个宗室。也不知那个郭孝慎品行如何,如果甚佳,那把三娘许配给郭孝慎也不错。当然想来杨老太太也应该是答应了。既然是李世绩亲自求亲,即使不满意,这面子也不好轻易拂了!

武照点头道:“英国公亲自求亲,母亲当然已经应下了!不过由于皇兄下诏复东突厥故地的缘故,北边的薛延陀也越来越不安分了,恐怕北疆战事将起,并州那边需要英国公亲自坐镇,所以英国公应该不会在京师呆太长的时间。故而英国公的意思是希望郭孝慎和三娘能够尽快完婚!虽然母亲有些不愿,毕竟太着急了些,不过最后还是答应下来了!”

“英国公的顾虑不错,如今的薛延陀,一统漠北草原,已成尾大不掉之势,即使没有年初东突厥复国这件事情,大唐与薛延陀一战也快了!”李元婴轻轻一叹,抬头看着武照明媚的眼睛道:“既然婚事的时间比较紧,恐怕丈母那边也忙不过来,照娘,你这几天就带着初晴、初雪她们住在丈母那边吧,我们王府能帮得上什么忙的就尽量帮上!”

“谢殿下!”武照顿时大喜,她本来就想开口的,没想到李元婴就先说出来了,娇艳欲滴的红唇马上就印在了李元婴的脸上。

一番亲热后,武照突然记起一件事情,马上从李元婴怀里站了起来,喘气道:“殿下,儿差点儿忘记了,儿回来的时候听张司马说,在殿下和密皇兄一起去少陵原打猎的时候,汉皇兄早上和下午分别两次到府中拜访过,听说殿下不在,这才离开。不过离开前也留下话来,说是明天还会再来拜访!殿下,汉皇兄一拜再拜,您和汉皇兄很亲吗?儿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听您说起过他啊!”

“汉王李元昌?”李元婴愕然,摇摇头道:“怎么可能,贞观五年,李元昌授华州刺史,那时候某才几岁!呵呵,说起来这位汉皇兄,某还不知道是长什么样呢!”汉王李元昌是李渊第七子,在李元婴的那些兄长里面,算是年纪比较大的。在李元婴的记忆里,他这位皇兄对皇帝宝座也觊觎着呢,最后和李承乾一起谋反而被杀。所以李元婴虽然记不住大多宗室皇亲,但这个汉王的履历,他早有过了解。

也不知现在李元昌和李承乾勾搭上了没有,一拜再拜,明天还要过来,这滕王府要是换成诸葛亮的草庐子,那就是三顾茅庐了!和其他皇兄不同,看来这位汉皇兄还真给自己面子啊!不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再加上这个李元昌还是个造反的主,也不知道他辛辛苦苦地找自己想要干什么!

“殿下,怎么了?”见李元婴脸上有些忧色,武照关切地问道。武照当然不会知道李元婴心里面对汉王李元昌颇为忌惮,如果可能,敬而远之最好!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一些事情而已!”李元婴冲武照笑笑,想想也是,作为一奶同胞,李元昌到他家来坐坐也无可厚非,好像是有点儿杞人忧天了!

“殿下,您该不是还在想着千秋节上该给皇兄送上什么寿礼吧!”武照自然也知道李元婴最近的烦恼源。

“可不是吗?早知如此,去年某就不给皇兄送什么望远镜了!”李元婴现在对望远镜可是万分的怨念,早就忘记了他如今封户一千两百户,为宗室之冠,就是望远镜的功劳!

“殿下,您可还记得几年前有个叫做缅伯高的回纥使臣?”武照笑盈盈地坐在李元婴对面,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缅伯高?照娘说的可是那个‘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的回纥使臣!”李元婴摸了摸鼻子,释然道:“照娘是想让某不必在意寿礼的价值是吧!”

武照再次拿起食指沾了沾杯中的茶水,在石桌上随便写下了几个字,深得颜体精髓。呃,这里应该改称深得“滕王体”精髓了。抬头道:“殿下书法独树一帜,何不就用‘滕王体’写上一篇祝寿赋!正如殿下所言,‘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殿下乃皇兄家人,儿以为,这寿礼嘛,心意到了也就可以了!”

李元婴低叹道:“‘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道理是不错,但在去年的千秋节上,某那望远镜独占鳌头,皇兄加封一千两百户,这宗室里上上下下也都红着眼呢!不过他们也拿不出像望远镜这样的东西,即使红眼,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但是心里面指不定怎么嫉恨呢!要是平常还好,可是今年的千秋节,却是诸王进京朝见……照娘的建议虽好,但到时候免不了这些红眼之人会说些风凉话,在席间指桑骂槐!尤其是江王李元祥,其人秉性某亦深知,如今被刘仁轨弹劾,势必会把怨恨转移到某的身上来!”

“那殿下准备给皇兄准备什么寿礼呢?”

李元婴苦笑,要是想到了,又何必再如此头疼呢,也无奈道:“到时候,说不得,也只能采用照娘的建议了!”低头看着武照用茶水在石桌上写下的几个字儿,不由腹诽,《祝寿赋》?要是身在东汉以前,随便发明个造纸术,将那《祝寿赋》写在发明的纸张上,那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主意,而现在,都已经是蔡伦发明蔡侯纸后五百多年的世界了!

而与造纸术并列的印刷术,也没用,虽然如今的书藏中,印刷卷和手抄卷并行,但由于魏碑拓印的流行发展,印刷术也早就已经不可避免地出现了!

等等,想起印刷术,李元婴突然想到,虽然现在已经出现了印刷术,但是距离印刷术史上的**——活字印刷出现,还有好几百年的时间呢!其实说起来,虽然现在已经出现雕版印刷术了,也还是不大完善,所以现在的雕版印刷,多为民间使用,而在掌邦国经籍图书之事的秘书省中,还有为数不少的楷书手专门用于抄书!

而即使是已臻完善的雕版印刷术,比起活字印刷术来,也有刻版费时费工费料、大批书版存放不便和错别字不易更改等等缺点,好不容易快要雕刻完一张版面了,结果最后一个字刻错了,那整个版面也就全毁了,但是活字印刷就没有这诸多不便了!

“殿下,您怎么了?”看到李元婴有些发呆,武照赶忙问道。

“某想,这次千秋节上的寿礼,应该不必担心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将作监

第二百八十四章

将作监

去年那架望远镜。李元婴就是找将作监做出来的,而这回要制作活字,能工巧匠是少不了的,而滕王府里可找不出这样的专业技术人才来。一事不烦二主,李元婴思来想去,这个艰巨的任务,还是把它交给将作监吧!

于是第二天一早,李元婴便带着几个跟班到将作监找李道裕去了,至于留言说要再来拜访的汉王李元昌,那倒霉孩子李元婴哪还能顾得上。虽然毕昇发明活字印刷术的故事,从小李元婴就耳熟能详,也听说那毕昇好像是用什么胶泥做成的活字,但毕竟时间紧迫,虽然有李元婴的方向指导,将作监的这些能工巧匠们能不能在预定的时间内把这活字印刷术给捣腾出来,李元婴心里面也没底呢,如果不是昨天时候晚了,恐怕李道裕早就回家去了,李元婴指不定昨晚一想到就往将作监跑了,哪能等到今天!反正李元婴对李元昌一向打着敬而远之的主意,再说。即使在家里专门等着李元昌来访,他也不会给自己送什么好处不是!哪有那种闲工夫!

不过李元婴却没有想到,他刚刚从平康坊北门走了出来,巧得很,李治也带着他的跟班儿“闰土”郭纯从崇仁坊的南门走出!

看到李元婴一行人,李治顿时眼睛一亮,嘭嘭嘭地就越过春明大街,朝李元婴那边跑了过去。幸好在春明大街上行走的车马都没敢快行,否则非得把人惊出一身冷汗不可。

“小皇叔!您今天是不是又要和密叔一起出城打猎啊?总算是被雉奴碰上了!小皇叔,您和密叔打猎,那带上雉奴好不!”李治跑到李元婴面前,那个兴奋啊,早就听说自从密叔回京后,小皇叔和密叔三天两头都要去长安城外打猎,听说昨天还去了少陵原,所以这一大清早的,李治就往平康坊赶了,就怕又给错过了!

虽然这打猎嘛,点齐他晋王府的亲事府和帐内府将士,也不是不行,但是有这些护卫都谨小慎微着,让他们跟着,这边不能去,那头又太危险,哪有和李元婴他们在一起打猎时的畅快!

被李治借走多日的郭纯也气喘吁吁地跟了过来,先向李元婴行了个礼,虽说他被李治给借走了。但还是滕王府的人。接着对李治小声附耳道:“晋王殿下,您看殿下出行并没有跟着那匹烈焰驹呢!”

“啊——小皇叔,您今天不准备和密叔一块去狩猎啊!”李治顿时郁闷,真晦气!早知道的话,那就昨天来了!

李元婴摇摇头忍俊不禁道:“雉奴,要是小皇叔今天还和你密叔一起出城狩猎,指不定御史台那些御史们也该像前几年弹劾吴王恪那样弹劾小皇叔和密叔狩猎过度了!”

“呃,那倒也是!”他们兄弟几个里面,吴王李恪可是第一个被罢过官的,对于这个罪名李治也记忆深刻,不过李治也没打算就此打道回府,转而问道:“小皇叔,那您现在是准备上哪儿啊?”

“将作监!怎么?雉奴也想和小皇叔一块去吗?”李元婴微笑道。

“将作监?”李治微微一怔,好奇道:“小皇叔,您怎么突然想起去将作监了,是去找李道裕吗?”

不过话音刚落,李治马上就跳了起来,大声叫道:“啊!雉奴明白了,小皇叔是又想到了什么好东西,想请将作监帮忙制作出来,在千秋节上献给父皇是吧!”李治想起在去年的这个时候。李元婴为了那架望远镜,就一直往将作监跑,今年恐怕也是如此吧!

“看来雉奴这小脑袋瓜子还挺聪明嘛!不错,正是如此!”李元婴对李治也没有隐瞒,颔首道:“雉奴还要跟着小皇叔吗?边走边说吧!”

“那是自然!”李治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马上又迫不及待地问道:“小皇叔,这回您是准备了什么东西啊?有去年那架望远镜那么有意思吗?”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先忍耐一下吧!”李元婴笑呵呵地说道:“这也是小皇叔昨晚刚刚想出来的东西,能不能赶上千秋节,也还两说着呢!”

“没关系,如果赶不上千秋节,那就等到雉奴生辰那天,小皇叔送给雉奴好了!哎呀,只是雉奴的生辰还在明年的六月十三,算起来还有半年多的时间呢!”李治掰着小手指跟在李元婴后面边走边嘀嘀咕咕着。

※※※※

要说整个皇城的建筑群中,距离平康坊最远的建筑恐怕就是将作监了,位于皇城的西北角,对面就是宫城的掖庭宫了。现在的将作大匠还是李元婴的滕王师阎立本之兄阎立德,不过阎立德却是李泰那小子的老丈人。也许是因为阎立本的缘故,李元婴和阎立德的关系不算太差,但是见面时还是会有些尴尬,所以进了将作监,李元婴也没有大张旗鼓,而是直接去找了李道裕。

李道裕也是个倒霉孩子,原本好好地呆在右卫里,当着他的右卫翊一府中郎将,品秩比现在的薛仁贵还高呢,结果却被薛万彻和他的族子薛士元给连累了,一日连贬十四阶。在将作监这个清水衙门当着小小的主簿,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挪过窝。

“滕王殿下,晋王殿下!”听到小吏通报,本就在将作监里无所事事的李道裕马上就迎了出来,“两位殿下怎么来了?”

不过虽然说是这么说,老马识途,李道裕心里面也大概猜到他们俩此行的目的了。毕竟千秋节将至,这将作监里能让滕王和晋王惦记的东西恐怕也就只有那些能工巧匠了。

说起来李道裕被薛万彻和薛士元给连累了,归根到底也是因为李元婴之故,去年已经让李道裕帮了一个大忙了,今天又得烦劳他,李元婴也有些不好意思。当然,话说回来,李道裕最后还能保上一个将作监主簿的小官儿,也有李元婴的功劳。

李治倒是心直口快,马上就接声道:“是这样!父皇的千秋节不是快要到了吗?小皇叔想给父皇准备一件寿辰贺礼,所以就又得劳烦李主簿了!”

接着又迫不及待地摇着李元婴的身子催促道:“小皇叔,您快说说,您今年又准备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了?雉奴可等不及了!”

“好好好!雉奴先别急!”李元婴向李道裕拱了拱手道:“元婴有愧,又要辛苦道裕兄了!”

“滕王殿下言重了!不知殿下又有何妙想?像望远镜那般神物,能够出自将作监之手,道裕亦有光耀!”李道裕心道果然如此。

“呃!”李元婴点点头,对旁边翘首以盼地李治笑道:“恐怕今天雉奴要失望了!小皇叔所想之物。若能制成,和望远镜一样,用处甚大,但是其可玩性嘛,就远不如望远镜了!”接着便详详细细地把关于活字印刷术的想法对李道裕叙述了一遍。

“活字印刷?”李道裕喃喃自语,雕版印刷如今还不是主流,除了本身还不够完善以外,刻印困难亦是其中一个制约因素,而滕王殿下独具匠心提出来的活字印刷,如果能够制作成功,那就可以轻松地解决了这个问题。而活字印刷术的出现。也势必会极大幅度地降低如今书卷典籍的价格,这可是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啊!

李道裕顿时就激动了起来,去年将作监制成望远镜,圣人就曾对将作监有过嘉奖,而作为制作望远镜的负责人之一,原本圣人是准备将自己迁任他官的,可是却被叔父以戴罪之身为名,一力拦下。如果这次真能制成这个活字印刷术,立下大功,叔父也不可能再阻拦了吧!

李道裕本来就是正四品下阶的右卫翊一府中郎将,如今被困在将作监这里当着无所事事的主簿,他也不甘心。虽然他的叔父李大亮官拜安定郡公,右卫大将军,但以其严于律己的性格,他要想从将作监出来,指望他叔父是不可能的了。

机会稍纵即逝,李道裕岂会不把握住,颔首道:“滕王殿下果然天纵奇才,如此奇思妙想,道裕愧不如也!殿下放心,道裕一定会在千秋节前,将殿下的活字印刷术研制成功!”

而李治眼珠子一转,却摇了摇李元婴的手,可怜巴巴地说道:“小皇叔,父皇的寿礼,雉奴也还没有准备呢?”

“怎么?你也想让小皇叔帮你准备一份寿礼?”李元婴顿时愕住,仿佛被踩着尾巴般,立马就摇头,大倒苦水道:“不成,不成!雉奴啊,你可不知道啊,为了想出这么一件寿礼,小皇叔这些日子可都是茶饭不思啊!不信你可以问问郭迁、王伦,或者回去问问你小皇婶!还要再准备一份,那不是要了小皇叔的老命吗?不成,这绝对没商量!”

“小皇叔!又何必这么麻烦。您就把这活字印刷术当成是我们叔侄俩一起送给父皇的寿礼,那不就没有问题了吗!”李治两只眼珠子闪闪发亮,一点儿也没有不好意思。

第二百八十五章 线装书

第二百八十五章

线装书

李元婴顿时恍然,原来这小子打的是这个主意!这活字印刷术嘛,是由他一人进献,还是以两人之名进献,李元婴对此并不怎么在意。

“小皇叔,您就答应吧!”见李元婴好像有所松动,李治立刻又趁热打铁。

李元婴颔首笑道:“好好好!别再摇了,再摇你小皇叔就该散架了!小皇叔答应就是,谁让某是你的小皇叔呢!”

“雉奴就知道小皇叔对雉奴最好了!”李治顿时眉开眼笑,哪还有刚才可怜兮兮的样子。

李道裕见此也忍俊不禁,不过他现在的脑子里装的全是活字印刷术,询问道:“两位殿下,既然是进献给圣人千秋节的贺礼,那不知二位殿下想把这件贺礼做成什么样子呢?”

“做成什么样子?道裕兄所指的是?”李元婴微微一怔,诧问道。

李道裕解释道:“回禀滕王殿下!道裕是这么想的,按照殿下的设想,这活字印刷的书版是由一块一块可以反复使用的活字方块组成,不过作为千秋节进献给圣人的贺礼,仅仅一个活字方块肯定不行,显得不够大气,所以最好应该组成一面书版,但是这面书版,要采用哪篇文章,还需两位殿下定夺!道裕也好心中有数!”

“一面书版……”李元婴皱了皱眉,反问道:“道裕兄,这来得及吗?”

李道裕不在意地说道:“这个滕王殿下就不必担心了,要说将作监里其他东西也许没有,但工匠却多得是!如果殿下活字印刷术的设想能够成功,莫说一面书版,就是一卷《论语》,亦无大碍!只是道裕窃以为,若是书版过于繁重,搬运不便,反而不美,倒不如一篇锦绣赋文!”

“赋文这好办!小皇叔,雉奴的晋王府文学李义府素有文名,不若就让李义府代为捉刀吧!”李治马上就道。既然这份寿礼是以两人合献为名,那他当然也要出上一份力了。

《论语》……李元婴突然在脑海里浮现出一本线装书的样子!虽然现在雕版印刷术已经出现,但是书籍却还是跟以前的竹简一样,都是做成卷轴的样子,而与卷轴书相比,显然线装书更方便阅读。若是将寿礼改成用活字印刷术印刷出来的线装书,岂不更好!

“小皇叔,您是想自己题文吗?那也好!”见李元婴迟迟没有回答,李治还以为他小皇叔不愿意,也没有坚持。

李元婴回过神来,越想越觉得可行性很高,示意李治莫急,就把他刚才线装书的想法说了出来,询问道:“道裕兄,你以为如何?”

李道裕嘴巴张得老大,半晌才抚掌惊叹道:“滕王殿下果然是奇思妙想!”

“小皇叔,这您是怎么想出来的!”李治也不可思议地惊叫起来,“以前看书的时候,只能规规矩矩地坐在案前读阅,若是有了小皇叔刚才描绘的这种线装书,那以后躺在榻上不就也可以看书了吗?”

李元婴愣了愣,顿时哭笑不得,李治的思维还真活跃啊,一下子就想到这上面去了,看来以后大唐的近视眼肯定将与日俱增啊!真是罪过!接着介绍道:“雉奴,这线装书的好处还不止如此呢!比如一部《论语》,如果哪天雉奴心血来潮,想要研习其中一篇,若是卷轴书,少不得要将其打开,一番翻找。而线装书就不同了,只要在书前写下目录,标明每一篇所在的页码,很快便能找到所需要的篇目!”

李道裕当然更为兴奋,他已经可以预见,千秋节后,他肯定不会再留在这将作监了,马上又询问道:“那不知两位殿下是准备刊印哪部典籍进献圣人?”

李元婴略有迟疑,对李治道:“雉奴,既然这份寿礼是以你我二人之名,那道裕兄的这个问题就交给你了!”

“这个……”李治也有些犹豫不决。而站在李治身后的郭纯则忍不住脱口而出道:“晋王殿下,不若就用《孝经》吧!”

“《孝经》?”李治点点头,对这个提议颇为满意,“小皇叔,您以为呢?”

“那就《孝经》好了!这事雉奴做主就行!”李元婴瞥了郭纯一眼,还真是“东海孝子”啊!

※※※※

李元婴这边在张罗着千秋节上的贺礼,而李泰却是郁闷不已。

按理说最近李泰的心情应该很好才对,因为这段时间以来,与滕王府不同,延康坊的魏王府比平常可热闹多了,李泰作为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皇帝的皇子,诸王进京嘛,少不得都得来延康坊走走亲戚,串串门。虽然在宗室诸王眼中,这皇位理所应当要由嫡长子继承,但是耐不住人家李泰受宠啊!再说现在的圣人,当年可也不是嫡长子!

这些宗室诸王,虽然都是天潢贵胄,不过这命运可都掌握在龙椅上坐着的那位手中,谁也不想以后像徐王李元礼那样,被贬到穷乡僻壤的普州去,说是守牧一州,其实就是受罪!所以即使心里面不希望李泰上位,可也不敢不给他面子。

宗室诸王络绎不绝地前来拜访他,李泰本应该高兴,他也知道宗室里那些人都是很看重嫡长子这个身份的,如今这些家伙的态度总算是有了一些变化,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柴令武想与李元婴交好的缘故。

可是李泰的心情却怎么也好不起来!这都已经过去多少天了,房遗爱那废物在太常寺里依旧没有什么发现!如果能够把李承乾的那个娈童找出来,那李承乾还能有活路?与这件大事相比,宗室诸王又算得了什么!

仅有的一点耐心也已经消失殆尽了,李泰只好又去了一趟柴宅,想来想去房遗爱那废物是没有什么指望了,这事还得让柴令武亲自去办!李泰就是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其实这是李元婴在暗地里使得坏!

柴宅,柴令武书房,对于李泰今天的来意,柴令武心里面一清二楚,不过还是得硬着头皮说道:“表兄,您可真难为令武了!虽然令武最近也偶有出门,您若让令武做其他事情,那令武绝对二话不说!可是太乐署……”柴令武苦笑,“表兄,令武身上的孝期还没有过去一年时间呢!”

“那你说怎么办?还指望房遗爱那废物吗?”李泰脸色一沉,没好气地怒道。

第二百八十六章 汉王李元昌

第二百八十六章

汉王李元昌

柴令武在李泰面前慢慢踱着步。忽然道:“表兄,虽然比起其父房相公,房遗爱算不得什么能人,但是这么多天过去了,总不会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吧?”

李泰脸色变了变,惊诧道:“二郎,你……你是说房遗爱那废物暗地里早已经和李承乾勾搭上了……”

“这应该不会!”柴令武摇了摇头,轻蔑道:“如果房遗爱有这个胆子,那他也就不是房遗爱了!”

“那二郎是什么意思?”李泰面容稍霁,这位可是一怒之下能把满朝三品以上官员全给得罪光的主啊!如果是房遗爱背叛了他,他可不会顾忌什么房玄龄,非把房遗爱生吞活剥不可。

“依令武看来,之所以房遗爱在太常寺什么都没有发现,有两种可能!”柴令武双眉微蹙,徐徐说道:“其一,恐怕是李承乾那边已有警觉,房遗爱本就不是什么聪明人,以有心算无心,要蒙蔽房遗爱还是很容易做到的!其实令武当初向表兄举荐房遗爱的时候,就曾经想过这个可能了,房遗爱素来不喜丝竹。今却突然频繁出入太乐署,异于常行,有心人都会发现其中的问题,更何况李承乾在太乐署里还藏着这么一个惊世骇俗的大秘密!”

“那你当初还极力举荐房遗爱!”李泰怒眼瞪着柴令武,等待柴令武下面的解释。房遗爱虽然是房玄龄的次子,不过以前李泰可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当然不会清楚房遗爱都有什么兴趣爱好。

柴令武无奈地苦笑道:“表兄,虽然房遗爱有可疑的地方,但作为太子太师房玄龄之子,他的优势却更为明显!遍观表兄门下之人,令武以为,最为胜任之人也就是房遗爱了!”

“这个……”李泰心想也是,泄气道:“算你有理!那令武所推测的第二个可能又是什么呢?”

“这第二个可能,就是太子娈童之事,纯属谣言!”柴令武一字一顿地说道。

“谣言?应该不会!虽然当初表兄也曾有过疑虑,但这件事情确实是苏勖亲耳从太子妃口中偷听来的!”李泰肯定地说道。

“未必!苏司马当然不可能对表兄说谎,但苏司马本身听到的,可能就是谎言!虽然苏司马是太子妃的伯父,但苏司马可是表兄的魏王府司马,太子妃岂敢在苏司马家中道出危及李承乾储君之位的言语,不怕隔墙有耳吗?”柴令武摇摇头说道。

李泰两眼一凝,冷声道:“二郎,你的意思是说某被苏家那贱婢给耍了!”

“也许是令武高看太子妃了,毕竟太子妃只是一个女人尔,为了争宠,又在远道而来的其父面前,考虑不周也是很有可能的!故而令武还是倾向于前一种推测!”柴令武拱了拱手说道。

“此事关系重大。现如今侯君集已经远赴高昌,而赵节又外放洋州刺史,没有赵节在身边影响,杨师道也不见得会偏向李承乾,若是真有其事,那必将毕其功于一役!所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即使李承乾已有警觉,某就不信留不下一点蛛丝马迹?”李泰想了想,又阴沉地说道:“这样,既然李承乾对此已有警觉,那在太乐署那边怕是查不出什么东西来了,不如就让房遗爱留在太乐署明修栈道,我们再从其他地方着手!不过这个暗度陈仓的重任,某思来想去,也只有二郎才能胜任!这二郎应该不会再为难了吧!”

“从其他地方着手……”柴令武抬头看了一眼李泰那坚定的表情,明白李泰是要揪着这件事不放了,他心里对此并不抱太大的希望,若是没有引起李承乾的警觉,那还有些可能,迟疑道:“表兄。依令武看,既然已经引起了李承乾的警觉,那那个太常乐童现在恐怕也已经被灭口了吧!现在恐怕……”

李泰摆摆手打断柴令武的说话,冷声道:“这某不管,二郎尽力便是!反正现在距二郎的孝期结束还有一年有余,与其在家中静坐,还不如试上一试!”接着又缓和道,“若他日表兄能够如愿继承大统,二郎必为首功!”

“也罢!令武领命便是!”柴令武摇了摇头说道。心里则暗恼,接下这个任务,虽然不用像房遗爱那样成天往太乐署钻,但时不时地出门是肯定的,看来今后在柴哲威面前得表现得恭顺些了,在外面更得谨小慎微,否则柴哲威指不定又要去皇帝舅舅那儿嚼耳根了!

“这就对了!这才是表兄眼中的那个柴二郎嘛!”见柴令武应下,李泰脸色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对了,表兄!不知著作局校书郎苏干此人是否可信?”柴令武埋头想着今后该如何行事,没由来问道。

“苏干?”

“就是表兄府上的苏司马之子,曾经出任过徐王元礼的记室参军事的那个苏干!”柴令武见李泰有些茫然,马上解释道。

“哦!”这么一说,李泰也有了些印象,去年徐王李元礼在山阳渎与李元婴、魏征他们的坐船起了点冲突,遭魏征、李义府连名弹劾被贬到剑南的普州去,而作为徐王府记室参军事的苏干也坐了此案,后来苏勖求到他这里,还是他出面保全,苏干才得以幸免,甚至名降暗升,如今在秘书省著作局当了一个校书郎。不过虽然苏干是苏勖的儿子,但李泰也没怎么把他放在心上。奇怪道:“二郎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人来了?”

柴令武回道:“表兄!令武毕竟还身处孝期,恐他人非议,亦不敢频繁外出。而令武早前就曾闻这个苏干颇有能名,当初徐王元礼如果能听苏干之言,现在恐怕也不会被贬到普州那不毛之地去了!故而,若是那苏干能信,令武还望表兄能够让苏干佐助令武!”

“这样啊!”李泰迟疑了一下,说道:“那好,待会儿表兄回去找苏勖去问问!当初要不是表兄的保全,苏干如今恐怕已经和其他徐王府属官一样,被除名流放了,想来应该能信,明天表兄再答复二郎吧!”

※※※※

在将作监里,李元婴把自己脑海中零零碎碎的那些有关活字印刷术的记忆跟工匠们说了个遍,又在旁边看着那些工匠做了几次试验,直到太阳都快要落山了,他才和李治一起打道回府。虽然这几次试验都不尽如人意,但还是给了李元婴不少信心,这本划时代的《孝经》,肯定能够赶在千秋节前摆放在他的面前。

不过回到滕王府后,李元婴却听郝处俊等人汇报,汉王李元昌果然是“三顾茅庐”了。而且还在滕王府中等了将近两个时辰,久等不见李元婴,才在不久前刚刚离去。

李元婴顿时愣住,他这位汉王兄还真有毅力啊!不过这也把人给得罪了,因为三娘的婚事,武照这几天肯定都要在娘家里帮忙,这滕王府上的男女主人都不在,愣是把一个客人晾在家里两个时辰,恐怕谁的脸上也挂不住吧!而且昨儿李元昌就有过留言,今天要前来拜访。

虽然李元婴对李元昌一向打着敬而远之的主意,但也不想把他给得罪了不是。和昨天不同。今天李元昌就没有再留言明天再访了,虽然郝处俊说李元昌在离开前依旧笑容满面,但谁知道他心里面怎么忿恨呢!李元婴不禁摇了摇头,看来还是明天自己送上门去吧!这可是个喜欢造反的主,可别让他对自己生了什么怨念才好,终归是麻烦!

所以第二天一早,李元婴没有再去将作监,而是轻车简从,只带了一个萧钥,就回访去了。

本来李元婴还担心李元昌会不会使性子,也来个避见之类的,不过还好,不多时,李元婴就看到一个身着紫服的男子笑盈盈地从里边走了出来。

“元婴见过汉王兄!”李元婴马上站起,拱手道。

“果然是二十二郎来啦!”李元昌挺着圆肚子笑呵呵地说道:“二十二郎啊,记得你我兄弟上一次见面,好像还是贞观十一年的事情吧,几年不见,王兄都快要认不出二十二郎来了!不过二十二郎近年来所作之诗,王兄在梁州可都是如雷贯耳了!还有那一字千金的滕王体,二十二郎既然来了,可得给王兄留下点笔墨啊!”

“汉王兄过誉了!元婴惭愧!”李元婴笑笑道。不过这句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来着,对了,记得去年下江南的时候,路过郑州,郑王李元懿不也是这么说来着吗?使得他还在郑州留下了一篇《咏汴水》。

“二十二郎诗书可皆得‘五绝’虞监推崇,岂能说是过誉呢,分明就是实至名归!”李元昌拉着李元婴的手笑道:“记得去年二十二郎还给十三郎写下一篇《咏汴水》,二十二郎可不能厚此薄彼啊!”马上对旁边一个侍从吩咐道:“王卿,还不快去准备笔墨纸砚,这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啊!”

李元婴怔了一怔,心道李元昌这三顾茅庐,不会就是为了向自己求一份墨宝吧……不过那个被叫做“王卿”的侍从显然也是李元婴的崇拜者之一,一溜烟就不见了!

见李元婴怔怔地看着那个“王卿”离去的背影,李元昌介绍道:“二十二郎,那个人姓王,名弘直。是王兄的汉王友,他在梁州的时候,对二十二郎的诗作和书法一直是极为推崇啊!嘿,也就是见到了二十二郎,平常可没见他这么失态过!”

“汉王兄好像对您这位王友并不怎么满意啊?”李元婴也从李元昌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点儿东西。

“王友嘛,陪侍规讽!”李元昌不屑道:“二十二郎,某可听说你府上那个滕王友郝处俊更甚王兄身边这个王弘直啊!”

李元婴顿时明白,他们那位天可汗哥哥就这点爱好,因为被魏征、王珪他们烦个不行,也想让兄弟们感同身受下,让大家明白,这做皇帝也是受罪的活,派往各个亲王府的亲王友也都是和魏征、王珪一个秉性!李元昌不待见他的汉王友也是正常的。于是也同仇敌忾地点了点头。

“王兄昨日和前日到二十二郎府上拜访的时候,也见过了那个在二十二郎卧寝外敲铜锣的郝处俊了,相由心生,果然长得一副魏玄成的相貌!”李元昌愤愤不平,紧接着又笑道:“说来二十二郎这一面可真不好见啊!听说前**和二十郎去了少陵原打猎,怎么就不把王兄也叫上呢!二十二郎又不是不知道,王兄可是最喜欢畋游的了,就为了这,那个王弘直没少在王兄耳边叽叽喳喳的!”

“这确实是元婴的不对,还请汉王兄见谅!前日元婴从少陵原回来后,就听照娘说了,也知道王兄昨天还会再访,不过因为突然有件事情耽误不得,所以元婴昨天去了将作监,直到夕阳西下,才从皇城回来!没想到汉王兄却在鄙宅等候了两个时辰,元婴实在有愧!”李元婴马上致歉道。

“无妨,无妨!京师不是梁州,王兄回京后也没有什么政务,在二十二郎府上坐着和在自己宅中也没有什么区别!二十二郎不必自责!”李元昌摆了摆手,接着又疑惑道:“对了,二十二郎昨日在将作监呆了一整天的时间,莫不是有什么难事吧?若是二十二郎有什么困难的时候尽管开口,只要王兄力所能及的,一定相帮!”

“元婴在此就先谢过汉王兄了!”李元婴抱了抱拳,不过又摇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皇兄的千秋节快要到了,元婴正在准备进献给皇兄的贺礼!前天在少陵原与密王兄狩猎的时候,偶得一念,便想劳烦将作监代为制作。因为怕误了工期,所以才让汉王兄昨日白白在寒舍耽误了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

“原来是进献给皇兄的贺礼!那王兄这点时间又算得了什么呢!”李元昌眼睛一亮,好奇道:“王兄曾闻在去年的千秋节上,二十二郎就进献给皇兄一个叫做‘望远镜’的贺礼,听说佐用望远镜,极目眺望,十里之内,一花一木,尽收眼底!想必这次二十二郎准备的千秋节贺礼,也不是凡物吧!”

“等到十二月二十二千秋节那天,汉王兄就知道了!”李元婴笑呵呵地卖了一个关子。

“那好!王兄就拭目以待了!”李元昌也不以为忤,转而道:“二十二郎刚才所说的那个‘照娘’,应该就是弟妹吧!怎么这两天王兄都没有在二十二郎府上看到弟妹呢?”

李元婴微笑道:“是这样的!汉王兄也应该听说过,照娘少孤,而两位兄长前些年又被贬到岭南充任县尉,所以如今的武家除了元婴的丈母——应国夫人外,就剩下一个尚未出阁的小娘子,不过三娘如今也定下了婚事,马上就要完婚,元婴怕武家照应不过来,所以便让照娘带些仆人回娘家帮忙!”

“哦?王兄记得弟妹是应国公的次女吧!不知应国公季女许配何家啊?如果来得及,王兄也去讨一杯喜酒!”

“回王兄,三娘许配的是金紫光禄大夫,行左骁卫将军郭孝恪之弟,郭孝慎!正五品下的宁远将军,现在在并州英国公帐下为将,这门亲事还是英国公他老人家保的媒呢!”

“英国公……”李元昌顿时动容,也不知心里面在想些什么,不过马上就笑呵呵道:“原来是郭孝恪将军之弟,要是时间赶得上,那这杯喜酒王兄可不能错过了!”

这时,王弘直也捧着笔墨纸砚又回来了,李元昌连忙道:“来来来!二十二郎,说什么你也得给王兄这个面子,既然来了王兄寒舍,岂能不留下那一字千金的‘滕王体’呢!”

“汉王兄吩咐,元婴岂敢不从!”

李元昌谄笑道:“这就对了,不过除了书法还不行,二十二郎怎么也得给王兄留一首诗作吧!也让王兄附庸风雅不是!从梁州回京路上,王兄可听说你给许敬宗也写了一首诗,‘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听着都让人心潮澎湃啊!”

“元婴遵命便是!”李元婴暗自嘀咕,这里可不是郑州汴水之畔,随便弄首诗,不用考虑应景之类的东西,这有何难,顺着房门望去,墙角那边几株梅花在萧瑟的庭院里异常显眼,心里暗念一遍,沾墨挥毫:“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好诗,好意境!”两眼一直盯着几案的王弘直首先叫了起来。

※※※※

李元昌果然是长袖善舞,一对基本就没有见过几次面的兄弟,要是让不知道的人看见了,还以为李元昌和李元婴是从小穿着一条裤子长大的呢!从李元昌府第走出,李元婴摸了摸鼻子,轻声道:“萧卿,你觉得汉王元昌这是什么意思?”

萧钥摇头苦笑道:“殿下,汉王元昌在梁州任上多有不法,圣人也曾手诏诲督,钥原本以为汉王可能是担心圣人会因为江王元祥的事情而迁怒于他,滕王殿下甚得圣眷,故而汉王想起殿下为其照拂一二,不想汉王今天一句话也没有提到江王元祥,这钥就不得而知了!”

李元婴点点头,临来时他也是萧钥这般想法,这次诸王进京,按照杜荷的看法,就是李世民对宗室诸王越来越不满意了。江王元祥固然首当其冲,但曾经就有过前科的李元昌,恐怕也逃不过。可是李元昌却一句话也没有提,除了闲聊些小时候的趣事,就是让他留下一幅墨迹。轻轻叹了一口气,不在意道:“萧卿也不必多想,这样不是更好吗?若是李元昌今天真要开口,让某在皇兄面前帮衬帮衬他,也不大好办啊!”

“殿下说的极是!”萧钥颔首道。

不过看到李元婴很突然地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处,眉头更是紧皱,萧钥大为奇怪,赶忙问道:“殿下,您怎么了?”

李元婴半晌才暗暗自语:“奇怪,这背影好生熟悉啊,可是在哪见过呢!”

“殿下!您看到什么了?”看到李元婴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萧钥当然更加担心。

“萧卿!你刚才有没有发现前面有道背影好像有种很熟悉的感觉?”李元婴头疼地瞧了瞧额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有吗?”萧钥四周环望,这坊间小道不比春明大街、朱雀大街等车水马龙的大路,前后往来的行人稀稀疏疏,要是有认识的人在这里经过,一眼就能看到。

“萧卿!不必再看了,那个背影早已经离开了!”

看到李元婴脸色有些不好看,萧钥不禁疑惑道:“殿下,这长安城里殿下认识的人多得是!一个熟悉的背影再正常不过了!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萧卿,你不知道!”李元婴扶着额头,有些沉重地说道:“刚才惊鸿一瞥,看到这个很是眼熟的背影,心里面总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这直觉肯定是没错的,可是这个人会是谁呢?”李元婴回头看了看刚刚出来的汉王府邸,略有所思。

“很不舒服的感觉……”萧钥也顿时紧张起来,失声道:“殿下,会不会是当年那个中条山巨寇,摩云金翅刘仇!自从龙门被薛将军再次打伤后,就再也没有传出过他的消息,如今薛将军随军出征高昌……”讲到这里,萧钥再也不敢说下去,头皮更是阵阵发麻。刘仇何许人也,那可是敢在函谷道伏击圣人的贼道巨擘啊!

“走!此地不宜久留,回府!”李元婴也是一悸,他心里面早就防着刘仇和纥干承基,也是为了找出这两个人,不惜冒险移花接木,将“东海水鬼”收为己用。如今他身边最大的臂膀薛仁贵已经离开,这两个刺客出身的仇人想要报复,现在不就是最好的时机吗?

第二百八十七章 猜疑

第二百八十七章

猜疑

“方伟!方伟何在!”一路有惊无险地回到滕王府。李元婴立刻大声叫唤道。

“殿下,怎么了?”浑不知怎么回事的方伟气喘吁吁地赶了出来,发现李元婴和萧钥的脸色都异常难看,心里就是一登,马上给萧钥投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方将军,您还记得当年在函谷道设计行刺圣人的那个刘仇吗?殿下和薛某今天好像看到他了!”萧钥心有余悸地说道。刘仇,那可是堪比薛仁贵的存在,他手上这点武艺又岂是刘仇的对手,幸亏刘仇可能有所顾忌,没有发难,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什么?刘仇……”这个名字方伟当然是如雷贯耳了,立刻叫道:“殿下,不知那个反贼现在何处?卑职立刻去请左右武候府前去捉拿!”

“方将军稍安勿躁!”李元婴这会儿也想明白了,摇摇头道:“不对,不对!现在看来那个背影应该不是刘仇的!而且就算是刘仇,既然他已经能够混进长安城中,那左右武候府又如何抓他呢?”

“背影?什么背影!”方伟怔了怔,茫然道。

萧钥这才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个清楚。

李元婴接着说道:“事情就是萧卿所讲的那样!不过现在看来,这个背影很有可能不是刘仇,刘仇武艺超群,当初在茅津渡和龙门县。薛仁贵能够从容击退刘仇,也是因为当时刘仇有伤在身,他又岂会顾忌某身边的萧卿呢!如果刚才那个背影是刘仇的话,恐怕某现在也已经回不来了!”

“那殿下的意思是,我们刚才遭遇之人是纥干承基?”萧钥迟疑道。

“应该是他!”李元婴回忆道:“虽然某与纥干承基仅见过两次,但是第一次是在东市福临楼中,当日福临楼发生了一点儿小冲突,接着李祐便与他联袂而来,后来又在同一宴席中,所以某对纥干承基的印象还是很深的!而另外一次,就是辰州沅陵城中,宁飞为护某而亡,那次他黑衣蒙面,仓皇而逃,故而其背影就印在了某的脑海中,没错,那个背影肯定就是纥干承基!”

“殿下,那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先通知左右武候府和雍州别驾!”听李元婴这么一分析,萧钥顿时放心了许多。纥干承基,他当初也曾经见过,比起刘仇,自然要好对付多了!

“这个……”李元婴迟疑一下,摇头道:“还是不必了,说起来某只是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以此为据恐怕他们也不会相信!这样吧,萧卿,你就辛苦几趟。把大概事情跟右武候府苏将军以及卢卿说一声,让他们注意一下就可以了,特别是城门和坊门,也不必大张旗鼓,这长安城人口百万,要想从其中找出一个小小的刺客,可没那么容易!”本来李元婴就没打算让有司出面,毕竟他看到的只有一个背影,不过以私人关系跟苏定方和卢承庆知会一声还是可以的,聊胜于无吧!

“喏!”萧钥应声离去。

“殿下,那卑职呢?”方伟虽然觉得李元婴以一个背影和直觉就断定那个人是纥干承基有些武断,甚至荒诞不经,不过看到萧钥离去,还是请命道。

“方卿,你马上领上几个亲事,去一趟安民坊!”李元婴刚才把方伟叫到眼前就是这个目的。

“殿下是让卑职去安民坊保护王妃?”

李元婴想了想,说道:“你去了安民坊后,把这件事情告知王妃,如果王妃打算回来,那你们就护送她回来,若是她想留在安民坊。那你们就留在那里保护王妃!武宅和河间王兄的府第比邻,再有你们护卫的话,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等等!方卿,不知避尘道长今日可曾外出?”李元婴突然想起即使薛仁贵不在了,但他的滕王府好像也不缺少大杀器啊!在虬髯客面前,即使是刘仇也得当小虫子收拾了吧!只要他们敢来滕王府!

“避尘道长?卑职今天没看到他出去过,想来应该在府中吧!”

“那好,方卿,你去吧!”得到答案后,李元婴便往虬髯客住的那间院子走去。

※※※※

一路上,李元婴一边走的同时,也在一边思考着,他现在已经能肯定在李元昌府第附近出现的那个背影就是纥干承基无疑了,不过这个纥干承基出现地实在有些突然啊!销声匿迹了这么久,突然就在薛仁贵离开后出现在了长安城!

长安城作为大唐国都,出入还是很严格的,虽然纥干承基作为一个游侠兼职刺客,但要混进长安城里,也还是有些难度的,而且还正好是薛仁贵离开后出现在了长安城。薛仁贵不是交河道行军大总管,也不是交河道行军副总管,恐怕即使是朝廷命官,也没有几个知道薛仁贵已经从滕王府亲事府典军转任左屯卫翊府左郎将,更没有几个人知道薛仁贵也在西征的队伍中。这么看来,即使李祐一系全部伏诛,这纥干承基的背后还有不小的势力啊!

其实李元婴早就有过猜测了,刑部海捕公文下发了这么久,纥干承基却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若没有背后的势力加以遮掩。恐怕很难。刘仇同样也是一样,几百名刺客悄无声息地从函谷折冲府通过,并埋伏在函谷道两侧,绝不会是区区一个函谷折冲府果毅都尉就能够办得到的!而且作为刘家余孽,能够一路升至上府果毅都尉,这本身就是一个问题。可惜那个果毅都尉一死,什么线索都断了。

对了,还有一个值得推敲的地方,这个纥干承基既然是出现在李元昌的府第附近,那他和李元昌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而且这次纥干承基出现的时机,也正是诸王进京之时。诸王进京,城门的武候铺当然不可能会去查看诸王的过所。其实即使武候铺的卫士尽忠职守,那些进京的诸王也不见得会拿得出来,这些亲王即使不是都督也是一州刺史,那些过所本就是由他们自己开具的,哪有人会无聊到自己给自己开具证明,而纥干承基如果混在诸王进京的队伍中的话,那确实能够大摇大摆地走进长安城。

另外李元婴又想起来了,印象中历史上这个纥干承基除了跟李祐有瓜葛外,还和李承乾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而李承乾又是和李元昌一起谋反的……

纥干承基——李元昌——李承乾——纥干承基,两条线索好像重合起来了!李元婴心里一沉,莫非这个纥干承基就是李元昌带进长安城的吗?

以李元昌的精明以及他所要图谋的大事。绝对不会收募那些来历不明之人,所以毫无疑问,李元昌肯定知道这个纥干承基就是李祐一党的余孽,并曾经刺杀过他!之所以纥干承基从麻阳峒逃离后就销声匿迹,想必也是得了这位梁州都督,汉王李元昌的庇护!

李元婴不禁冷笑,如果这一年多来纥干承基一直都呆在梁州的汉王府上,刑部的海捕文书对于他来说当然是一点儿效果都没有!再想想今早李元昌那副亲热的模样,笑里藏刀,口蜜腹剑也不过如此啊!

至于李承乾……虽然李元婴也猜不准李元昌现在是否已经将纥干承基举荐给李承乾了,李承乾会不会知道纥干承基是何许人。但这些已经不怎么重要了,毕竟李承乾早就对他有过杀意!

李泰,李承乾,嘿嘿,你们就慢慢斗吧!咱还是排排坐,吃果果!不过纥干承基这个隐患必须得除掉,而且要除得神不知鬼不觉!

想到这里,李元婴眉头一皱,不成!如果要这么做,就不能让苏定方和卢承庆再动了,可不能让李元昌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了纥干承基的存在!

李元婴抬头一看,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虬髯客的院子外面,而摩迦正专心致志地扫着落叶呢。“摩迦,你先别扫了,快点帮某去把宋孝杰给找来,某有要紧事让他去办!”

摩迦这才发现李元婴走到了他的面前,见李元婴确实面带焦容,将扫帚往地上一扔,马上就找宋孝杰去了。

“滕王殿下,你今天怎么转到贫道这里来了?”听到院外李元婴的声音,虬髯客放下手上的卷轴书,也从院子里走了出来。看到李元婴的面相,不由奇道:“殿下今天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当初湖州大旱之时,贫道可还没有见过殿下如此愁容啊!”

“道长请!”李元婴和虬髯客一起回了院子,虬髯客喜清净,所以李元婴并没有给他这个院子分配仆人婢女,自从薛仁贵西征高昌后,平日里也只有摩迦以及薛仁贵之妻柳迎春会来这个院子。

“道长,不知最近卫国夫人的情况好些了吗?”李元婴看到石桌上摆放着的一卷医书,也关切地问道。

虬髯客有些落寞地摇摇头,看着天上一朵朵黄云缓缓飘过头顶,无奈道:“若是一妹的身体能够撑过今冬,那尚能延续几载寿命,否则一切休矣!”

“那药王孙道长那边怎么说?”

虬髯客还是摇了摇头,不再言语。半晌才开口道:“殿下今天又是何事?竟这般愁容!”

“呵呵,不知道长可否还记得你我之间是如何相识的?”李元婴微露一丝笑意,不答反问。

“呃?”虬髯客不明白李元婴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李元婴继续道:“道长可还记得当日在卞山云峰顶上。元婴差点把道长当成了刘仇的同伙!”

“刘仇?就是那个在函谷将殿下掳走,因而遇到仁贵的那个刘仇?”虬髯客恍然道:“这么说来,殿下已经发现那个刘仇的下落了?”

“这倒没有!”李元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负手道:“道长也知道,当初元婴在海州将古龙僧高的‘东海水鬼’化整为零,是瞒着皇兄接收的!其目的就是为了找寻两个人,一个是刘仇,另一个则为纥干承基!”

“那看来殿下是已经发现那个纥干承基的下落了!”虬髯客淡淡道:“殿下是想让贫道出手对付那个纥干承基吗?”

李元婴顿时一愕,惊诧地回过身来,他这次来找虬髯客的目的只是希望虬髯客能够在纥干承基潜入滕王府的时候将其拿住。虬髯客最近可都在为红拂女的病情忙碌着,李元婴哪有这个奢望,让虬髯客放下红拂女的事情,帮他对付纥干承基。惊喜地试问道:“道长愿意帮元婴除去此贼?”

“虽然贫道隐居卞山多年,但齐王李祐何人?贫道岂能不知!记得当初项王祠中,就有一个火工是从齐州逃难而来的!既然这个纥干承基助纣为虐,那便死有余辜!贫道知道殿下以为贫道放心不下一妹之事,不过殿下不必担心,一妹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全系天命,非贫道之力所能为之!其实贫道也早已明白,术业有专攻,贫道再狂妄,亦不敢言医术在药王之上,既然药王已经倾力,也就足够了!”

李元婴大喜过望,有虬髯客出马,纥干承基自然不在话下,李元婴马上就把他刚才的猜测说了一遍,不过当然是把纥干承基、李元昌和李承乾三者的关系给隐去不提了。倒不是李元婴不相信虬髯客,实在是没法提起,难道说我是从后世了解到的,纥干承基曾经被李承乾买凶过,而李承乾和李元昌后来一起谋反……这当然是不可能说出来的!

“殿下,刚才摩迦说您有急事唤卑职?”不一会儿,宋孝杰也气喘吁吁地从外边赶来,不过因为这是虬髯客的院子,他没敢擅入,只好在院外喊道。

来得正好,李元婴马上把宋孝杰给叫了进来,皱了皱眉,心道苏定方此刻应该不会在右武候府公廨,想来萧钥应该会先去找卢承庆,立刻吩咐道:“你现在马上骑上快马,去一趟雍州衙门,把去找雍州别驾卢承庆的萧钥给追回来,就告诉他那件事情不必再通知了,让他马上回来!若是已经来不及了,那你就告诉卢承庆,那件事情可能有误,让他不要再把事情吩咐下去了。然后你再去找右武候将军苏定方,同样这么告诉他!”

“那件事情?哪件事情啊?”宋孝杰听得是云山雾罩的,茫然问道。

“这你就先不要多问了,快点动身,迟了就来不及了!等回来后,让萧钥跟你解释吧!”李元婴挥了挥手催促道。

见李元婴如此着急,宋孝杰当然不敢再有耽误,马上转身离去。

看到宋孝杰离去,李元婴稍松了一口气,不过随即想到什么,脸上又愁云满布。

李元婴把自己的推测跟虬髯客说了一遍后,虬髯客也明白李元婴为什么要把萧钥给追回来了。只是看到李元婴愁容更甚刚才,不由诧道:“滕王殿下又怎么了?”

李元婴苦笑,重重地拍了拍脑袋,懊恼道:“避尘道长!元婴这才想起了刚才还把亲事府典军方伟给派到安民坊去保护照娘,虽然元婴能够感觉到方伟并不大相信元婴看到的那个背影就是纥干承基,但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纥干承基除去,那恐怕就不可能了!”

“这是为何?方伟既然是殿下的亲事府典军,应该不会外传……”虬髯客滞了一下,惊异道:“殿下是说这个亲事府典军并不可靠!”

李元婴苦笑地点点头,也有些落寞地说道:“其实这也是元婴自己的猜测而已,不过可能性应该很大,这个方伟很有可能是元婴皇兄的耳目之一!可惜元婴是在举荐他接任亲事府典军后才有所察觉的,否则仁贵兄离任,元婴绝对不会让方伟当这个亲事府典军的!”

其实要说后悔李元婴也不后悔,既然发现了纥干承基的踪迹,武照又不在身旁,当然要第一时间去派人保护,若是能够读档再来一遍,李元婴肯定也还是如此。不过应该不会再把方伟派过去了。当初李元婴之所以让方伟过去,还有一层意思是想把方伟给打发出去,留在跟前看着心烦不是,按李元婴对武照的了解,小小一个刺客岂能威胁到她,八成还是会留在武宅的。

“自古皇家皆是如此!”虬髯客也自嘲道:“莫说这大唐中土,万里河山,就是贫道曾经那个扶南国,也同样如此!否则的话,僧高亦不会宁在大唐为匪,也不愿回扶南去了!不过这个殿下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如果李二想让那个方伟接任,就算你没有荐举他也是一样的结果!”

李二……呃,天可汗哥哥确实行二,叫李二也没错,刘禹锡还被人叫做刘二十八呢,不过李元婴来到大唐这么些年,直呼李世民其名的有之,比如刘仇,但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称李世民为李二!

“其实滕王殿下也不必忧愁!”虬髯客想了想,又接了一句。

“呃?道长何解?”

虬髯客娓娓道:“殿下因为在汉王府第附近看到纥干承基,从而推断出纥干承基之所以能够隐匿一年,并现在出现在京师,很有可能是得了汉王李元昌的帮助。而方伟则是李二所安插的耳目,那当殿下除去纥干承基后,李二可能会想到出自殿下之手,这个纥干承基既然曾经行刺过殿下,那殿下将其除去自然无可厚非,李二也不会说什么!至于李元昌,他可不知道殿下已经发现纥干承基的踪迹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宋孝杰请缨

第二百八十八章

宋孝杰请缨

虬髯客答应帮李元婴拔掉纥干承基这个安全隐患,对于李元婴来说当然是个意外之喜。不过虬髯客并不认识纥干承基,所以李元婴便在院子里凭着记忆画了一幅纥干承基的肖像图,虽然纥干承基出现在长安城,肯定会有所伪装,但这幅肖像图总归是有些用处的。

这时继续看着医书的虬髯客突然说道:“殿下,院子外面好像有两个人靠近过来了!”

“呃?”李元婴一怔,停笔回头望去,果然看到萧钥和宋孝杰正好走到小院门口。

“殿下!卑职回来了!”可能是因为一路上紧赶慢赶,萧钥和宋孝杰两人这会儿看起来都有些狼狈。

“快进来吧,不必多礼!”李元婴马上就把毛笔搁至一边,问道:“萧卿,孝杰追上你的时候,你应该还没有把纥干承基的事情告诉卢承庆吧!”

“回殿下,宋校尉正好是在雍州别驾衙门追上卑职的,听了宋校尉的传令后,卑职便和宋校尉一起回来了!”说到这,萧钥犹豫了一下,还是不解道,“不过钥有些想不明白,殿下怎么又改变主意了?纥干承基狡诈如狐,这长安城两县一百零八坊,要想再发现他只怕也不容易,如果有卢长史和苏将军的帮忙,岂不更好吗?”由于卢承庆是不久前才迁任雍州别驾,所以说到卢承庆的时候,萧钥还没有习惯改口,依旧以“长史”称之。

“纥干承基!”宋孝杰脸色顿变,两只眼珠子能冒出火光来,咬牙切齿道:“殿下,您刚才所说的那件事情就是指纥干承基这个贼子吗?”也难怪宋孝杰如此失态,毕竟他最要好的朋友宁飞就是死在纥干承基的毒箭之下,现在却突然听到了这个熟悉的名字!

“不错!”李元婴颔首道:“今早某和萧卿在从汉王李元昌的府第回来的路上,偶然发现一个很像纥干承基的背影一闪而过。孝杰也知道,当初在沅陵县城,纥干承基就是在我们面前眼睁睁地让他逃走,这个背影早就烙印在了某的脑海中,所以某能肯定,今早看到的那个人,绝对就是纥干承基!”

“既然发现了纥干承基的踪迹,那殿下为何还要让卑职把萧将军给叫回来呢!难道殿下不想把那个贼子捉拿归案,为宁飞兄弟报仇吗?”宋孝杰顿时就有些不满,心里也暗悔,早知道滕王殿下所说的“那件事情”指的是发现了纥干承基的踪迹,那他肯定不会把萧钥给追回来。

萧钥立马叱道。虽然萧钥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听到宋孝杰胆敢质问滕王殿下,立马怒斥道:“宋校尉,尔岂敢对殿下无礼!”相比宋孝杰关心则乱,萧钥心里就清楚多了,滕王殿下肯定另有深意,即使不为那个宁飞报仇,这行刺之恨,又岂是能够轻易放下的。

“啊!卑职失态,殿下责罚!”萧钥这一喝,宋孝杰也想起来,他刚才斥责的人可是滕王殿下……不过虽然嘴上请罪了,心里面还是没服气!

李元婴也不以为意,微笑道:“孝杰也是报仇心切,何罪之有,不必如此,不必如此!不过孝杰也不要担心,先不说昔日在辰州,某就在宁飞兄弟墓碑前立誓,定要让那些魑魅魍魉伏诛,如今李祐已然伏法,某又岂有放过纥干承基的道理!而且,单单这行刺之恨,孝杰以为某会轻易忘却?”

“卑职惭愧!”被李元婴这么一说,宋孝杰脸色也涨得通红,他刚才确实是太毛躁了,幸亏眼前是滕王殿下,海纳百川,平易近民,不会在意!

李元婴重新提起画笔,一面将这幅肖像图补全,一面说道:“萧卿,你还记得今早我们是在什么地方看见纥干承基的吗?”

“不就是刚刚出……”萧钥话刚出口,心里猛地一颤,骇然道:“殿……殿下!您不会是怀疑这个纥干承基和汉王有所勾结吧?”

“汉王?”宋孝杰也露出惊色,这纥干承基不是齐王李祐的人吗?怎么又牵出一个汉王来了!

“纥干承基销声匿迹多时,却在诸王进京之时出现在长安城中,而且就是出现在李元昌的门前,不可不防啊!这个纥干承基,虽说原来是一个游侠,但是在北地却没有什么好名声,既然他能够甘为刺客,依附李祐,那李祐已亡,他改换门庭,重新依附李元昌也是可能的!”

萧钥眉头紧蹙,担忧道:“若果真如此,汉王李元昌也像当初李祐那样蓄养刺客,莫非此人也有反意?”

李元婴摆摆手道:“萧卿,这可就不是你我能管的事情了!某刚才之所以让孝杰将你追回,就是为了避免让李元昌知道某已经发现了纥干承基的行踪,到时候纥干承基失踪,李元昌也不会怀疑到我们滕王府的身上!”

“殿下,您是准备暗地里除去纥干承基吗?”宋孝杰激动地问道。

而萧钥却迟疑道:“殿下,长安城这么大,如果仅凭我们滕王府,恐怕力有不逮啊!”

不过宋孝杰可没理会萧钥,接着请缨道:“殿下!就让卑职去找那个贼子吧!只要纥干承基还在长安城,卑职挖地三尺也要将其揪出来,碎尸万段方泄心头之恨!”

宋孝杰的心情李元婴也可以理解,毕竟他和宁飞乃是金兰之交,不过李元婴却摇摇头道:“要找纥干承基应该不难,如果他真如我们所猜测的那样依附于李元昌,那他即使没有和李元昌住在一起,也肯定会有与李元昌见面的时候,所以只要盯紧了李元昌,应该就能找到纥干承基!不过李元昌虽然不在藩地,但身边护卫也还是不少,虽说孝杰亦武艺超群,但是盯梢李元昌,只怕不易!而且纥干承基游侠出身,其武艺也不在孝杰之下,即使孝杰能够拿下纥干承基,也无法做到悄无声息!须知道,在这长安城里,又是千秋节将至,还是不要弄出太大的动静为好!”

宋孝杰愣了愣,虽然他承认李元婴说得有理,但是现在薛仁贵已经去了高昌,滕王府里还能找得到这样的人吗?萧钥也露出同样的神色。

李元婴当然也看出了他们心里所想,指了指旁边的虬髯客,微笑道:“至于人选,某已经请动了避尘道长!”

宋孝杰顿时大喜,虽然他并不知道虬髯客当年的身份,但当初项王祠前虬髯客大显身手之时,他也在其中,而且,滕王府中,谁不知道这个杂毛老道是薛仁贵的师伯祖(当然,谁也不知道薛仁贵的这个师伯祖是从苏定方这一系算过来的,还道是薛仁贵武艺师父那一系的。)有他出马,对付区区一个纥干承基,自然是手到擒来。

虬髯客捋了捋胡子,微笑道:“滕王殿下,就让宋孝杰跟着贫道吧,某也看出他和纥干承基仇深似海!即使盯梢李元昌,要找出纥干承基亦非易事,有他在贫道身边,贫道也能方便许多!”

第二百八十九章 阎立本回京

第二百八十九章

阎立本回京

正如虬髯客所言。即使盯紧了李元昌,要想找到纥干承基亦非易事,毕竟纥干承基当年依附于李祐门下并非什么秘密,在长安城里还是有不少人能够认出他来的,今番再回京师,肯定不敢大意行事。随着时间的推移,千秋节越来越近,虽然宋孝杰丝毫不敢懈怠,可是自从那日李元婴在李元昌门前的惊鸿一瞥后,就再也没有纥干承基的消息了。

当然,虽然事情没有一点进展,但李元婴还是相信,只要把李元昌给盯牢了,纥干承基迟早一定会再次出现。根据后世的记忆推断,李元婴相信,纥干承基和李元昌两人之间,肯定会有或多或少的联系,这个判断绝对不会错的!

只是因为纥干承基的意外出现,将作监那边李元婴就暂时去不了了,研发“活字印刷术”这件事情就完全交给了李治,美其名为既然这个贺礼是以两人的名义进献。自然一人出智,一人出力了。而和李元晓的打猎活动也就此停歇,这个理由也简单,以当年李恪因狩猎过度被弹劾罢官为鉴。

本来按照李元婴自己的想法,他和李元晓一块打猎的地方,多在长安城外的山林中,确实有危险,肯定是不能再去了,但是将作监就不同了,将作监地处皇城之中,还是皇城里最靠近宫城的那一排建筑,再安全不过了!当然除非是纥干承基把左右监门卫都给收买了,但这肯定是不可能的!

不过萧钥却丝毫不敢大意,苦苦相劝,李元婴也就只好同意了他的请求,萧钥虽说他是职责所在,但也是为了自己好,要说最安全的地方,肯定还得算是自家大院。

而且从滕王府到将作监,虽然并没有多远,但也有一段的距离,也要穿过春明大街。所以这段日子以来,李元婴就没有出过府。

今天当然也不例外,其实今天应该是长安城自从西征大军走后最热闹的一天了,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越王李贞、贺兰安石、武顺他们这拨扬州人,和江王李元祥、阎立本、刘仁轨那拨从苏州来的一起到了。

贺兰安石和武顺那边李元婴可以不管。但阎立本是滕王师,按理李元婴是得去城外迎接的,不过这个节骨眼上,萧钥连将作监都苦苦相劝,还哪敢让李元婴到城外去。

李元婴心想虽然刘仁轨和阎立本联名弹劾了李元祥,不过李元祥和阎立本他们应该还是同路回京的,要是去了城外见到李元祥,只怕少不了指桑骂槐,冷嘲热讽,也破坏心情,所以便同意由萧钥代他出城迎接阎立本去。

※※※※

“王师,正则!你们终于是回京啦,元婴这些日子里在京师可是望眼欲穿了!”得到通报后,李元婴马上就赶了出来,人未见,声音就先到了。

“咦?大姐,姐夫!你们怎么也和王师一起过来了?安民坊那边去过了吗?”走出来后看到站在阎立本后边的贺兰安石夫妇,李元婴也愣了一下,贺兰安石虽然久在扬州为官,但贺兰家在京师当然也有自己的房子,即使贺兰安石不先回家。也应该先去安民坊的武顺娘家吧,怎么先跑到他这儿来了!

武顺马上就妩媚地笑道:“滕王殿下,这次儿家郎君能够从扬州迁任京师,而且得授侍御史这样的清要之官,可多亏殿下了!”

“大姐不必如此!姐夫能够出任侍御史,元婴也出力不多,如果要感谢,大姐和姐夫就感谢侯相公吧!”李元婴摆摆手道:“大姐、姐夫!王师、正则!先别在外边站着了,里面请吧!”原来是过来谢恩来了,怪不得自家不回,娘家也没去,就先跑到他滕王府来了,李元婴恍然大悟。

贺兰安石边走边感激道:“虽然侯相公是安石姻亲,不过若非殿下,安石即使能够调回京师,也不可能一下子擢为侍御史!”

“姐夫这就言重了,你我本是一家人,又何必再说两家话呢!”李元婴淡淡一笑,接着询问道:“不过元婴可没想到姐夫和王师是一块回京的,这一路上还算安稳吧?”

武顺抢先答道:“回殿下,也就是在路经陕州的时候因为大雪而耽误了几天!原本越王殿下也是要和儿夫妇一起到平康坊拜访殿下的,不过因为要先进宫觐见圣人和燕贤妃,所以才遣儿夫妇先行过来的!”

“越皇侄有心了!自从越皇侄贞观七年之官徐州以后,历任徐州都督、扬州都督,就甚少回京,好不容易回京一次,当然是要先去见过皇兄和燕贤妃了!”李元婴轻轻一叹,转而对阎立本问道:“王师,在海州分别的时候。元婴曾对王师有过交代,请王师在回京路过扬州时,能把宁飞兄弟的孤子带回京师,不知王师还曾记否?”

“殿下放心吧!宁飞的孤子已经被阎侍郎带回京了,现在在后面与犬子敏之在一起呢!”抢着说这话的当然还是武顺。

阎立本也颔首道:“这次回京也是凑巧了,立本到扬州的时候,越王殿下和贺兰御史也恰好要动身回京,所以我们也就一块回京了!虽然天官还算乖巧,不过这一路上要是没有武夫人帮忙照顾,立本和正则两人也束手无策啊!”

刘仁轨笑道:“是啊,和姚璹那小娃娃相比,天官确实乖巧多了!”

“天官?就是宁飞兄弟孤子的名字吗?当日元婴匆匆而过,却也忘记问了!宁天官,这名字倒也不错!”不过李元婴随即皱了皱眉,狐疑道:“王师、正则!你们回京的时候应该是与江王兄一起回来的吧,怎么江王兄回京就没有带上几个侍女吗?”

阎立本摇摇头苦笑道:“殿下,江王元祥回京,哪能没有侍女随行!只是立本和正则这才刚刚弹劾了他,又如何能从他那儿借来几个侍女照顾天官呢!”

听到李元婴提到江王李元祥,刘仁轨也是脸色一沉,拱手道:“殿下,仁轨这回让殿下难做了!”

“正则说的是弹劾江王兄的事情吧!”李元婴马上宽慰道:“这个正则不要担心,关于江王兄的事情。王师也已经把它写在信上寄给某了!虽然江王元祥是某的兄长,而且当年都是在大安宫里一起长大的,不过江王兄在苏州作恶,确实是罄竹难书,即使换作某在苏州,也会和正则作出同样的举动,正则何罪之有!”

“是吧,正则!某就说过殿下肯定不会怪罪于你的!”阎立本也在一旁笑道。

刘仁轨见李元婴应该不像是作伪,这才放下了心里的包袱。虽然刘仁轨在苏州的时候坚定不移地要弹劾李元祥,不过他却知道滕王和李元祥关系不浅,因为他记得当初在江南。临近苏州的时候,滕王和滕王妃就常常提到江王李元祥,这一路江南行来,在他的印象里,好像也只有江王元祥能被滕王这样提在嘴边。

“好了,这个正则就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了!你可是我们大唐的‘强项令’啊!”李元婴又赞了一句。

“咦?殿下,照娘不在府中吗?”武顺见迟迟不见她妹妹的身影,不禁问道。

“嗯,照娘这几天回安民坊去了,元婴也有好些天没有见到照娘了!”

“什么!”武顺顿时怔住,惊诧道:“殿下和照娘可是闹什么别扭了?”叫苦不迭地同时,心里更是暗骂,她这妹妹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竟然敢和滕王殿下使什么小性子,还跑回娘家了!这天下哪来这么好的妹夫啊,把姐夫调任回京不说,还给了侍御史这么一个重要的官职。

“大姐误会了,照娘没有跟元婴闹别扭!”李元婴也知道武顺是误解了,狐疑道:“难道大姐不知道吗?三娘婚事已经近了!某恐丈母那儿人丁不多,忙活不过来,所以便让照娘带些人回去帮帮忙!”

“三娘婚事将近?”武顺更是惊异,茫然地摇了摇头。

贺兰安石也好奇道:“三娘也要完婚了吗?不知是许配何家子弟啊?安石和贱内以前怎么没有听说!”

萧钥代李元婴答道:“贺兰御史,武家三小娘子许配的是金紫光禄大夫,行左骁卫将军郭孝恪之弟,宁远将军郭孝慎!这个大媒还是英国公给保的呢!”

“英国公?行并州大都督府长史李世绩?”贺兰安石反问道。

李元婴颔首道:“正是英国公!郭孝慎在英国公帐下为将,千秋节后不久也要返回并州,故而婚期较紧。应该是丈母知道大姐和姐夫已经回来了,所以就没有再派人把喜讯通知你们吧!”

贺兰安石点点头,继而道:“那既然这样,殿下这里安石就不再坐了!安石与贱内先告辞了!”

李元婴知道贺兰安石是要去武宅,也就没有挽留。

进了客堂,李元婴突然想起那个宁天官是和贺兰敏之在一块,如今贺兰安石夫妇走了,贺兰敏之当然也就跟着走了,迟疑了一下,说道:“记得以前某表露过要把宁飞兄弟的孤子接进京师后,宋孝杰就曾经和某说过。希望能够让他家来抚养宁飞兄弟的孤子长大,因为宋孝杰和宁飞本为异姓兄弟,所以某也答应了!现在宋孝杰不在这里,萧卿,你辛苦一趟,把宁天官带到宋孝杰家里去吧!”

“喏!”

※※※※

刘仁轨并非滕王府属官,在李元婴这里小坐了一会儿后,也就起身告辞了。待刘仁轨走后,阎立本才紧张地问道:“殿下,刚才立本在灞桥驿见到萧将军的时候,萧将军告诉立本,说是殿下前些天在长安城里看到纥干承基这个贼子了!”

李元婴点点头,抱拳道:“因为纥干承基有可能潜伏在京师,所以元婴没能前往城外迎接王师,还是王师恕罪!”

“殿下言重了!殿下千金之躯,岂能因区区老朽而立于危墙之下呢!”虽然阎立本是李元婴名义上的老师,但这徒弟的身份可不一般,阎立本哪里还会在乎这点儿虚礼,要是李元婴因为出城迎接他而受到什么危险,那他都没处哭去!不过阎立本好像想到了什么,奇怪道:“殿下,立本刚才从春明门进城的时候,在城门口好像没有看到有新贴纥干承基的画像吧?难道殿下还没有把这个消息告知左右武候府吗?”接着又皱了皱眉,迟疑道:“殿下是在顾忌魏王泰吧!不过这个纥干承基可是涉及到了当年庶人祐谋反叛国一案,依立本看,虽然魏王泰是左武候大将军,但即便是他也不敢在这方面上做什么手脚吧!”

李元婴摇了摇头,冷笑道:“王师想错了,元婴并非是担心李泰会做什么手脚,而是发现这个纥干承基可能与汉王李元昌有些关联!甚至纥干承基能够混进长安城,恐怕也是李元昌的手笔!元婴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纥干承基除去,若是将元婴已经知道纥干承基现身京师的消息公之于众,那一旦纥干承基失踪,李元昌第一个肯定会怀疑到元婴的头上!”接着便把他当日所见,以及后面的推断跟阎立本述说了一遍。

阎立本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寒声道:“纥干承基犯有谋逆大罪,而汉王李元昌却将其收入门下……殿下,如果您的猜测无误的话,这汉王李元昌恐怕也谋反之意啊!”

李元婴看着阎立本欲言又止的样子,皱眉道:“王师,您莫不是想要上疏揭露李元昌反行吧?这可不成,此皆是元婴之臆断,岂可作为真凭实据,本朝可不兴什么风闻言事!”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汉王李元昌乃是梁州都督,总督梁、洋、集、壁四州,此地乃是拱卫京畿之门户,兵出子午谷,不日便可兵临蓝田关,一旦反叛,怕有一场大祸啊!”阎立本愁苦道。风闻言事他自然不敢,而且风闻言事的对象还是当今天子之弟,一不留神就会反惹一身骚,可是既然知道李元昌可能会谋反却无动于衷,也难心安,心里面那个纠结啊!

“王师杞人忧天了!汉王李元昌何许人也,在梁州尚数触轨宪,王师为刑部侍郎,难道还不清楚吗?”李元婴一副轻蔑的表情,宽慰道:“孟子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李元昌不反叛便罢,否则,庶人祐就是他的前车之鉴!而且王师莫忘了,皇城内还有数十万番上府兵,何惧宵小!”

第二百九十章 太极殿前

第二百九十章

太极殿前

十二月二十二,最热闹的一天总算是来临了!而李元婴,自从结束了弘文馆求学生涯后,今天也是第一回还没有到卯时就从床上爬起来了,太极殿朝见,就算李元婴想赖床也没法子!

从长乐门进了宫城后,作为外命妇,武照是要去长孙皇后那儿报到的,李元婴也就只能独自一人沿着城墙往太极殿方向走去了。虽然附近也有不少或服紫,或服绯的大臣一同赶路,不过李元婴看了看,这些人里面并没有他比较熟悉的,而且那几个服绯的官员他甚至连名字都叫不出,所以在长乐门刚碰上的时候点头打了一个招呼后,也就各走各的路了。

说实话,李元婴开府这么长的时间,除了几个和他有过交集的大臣外,他还真没认识几个人……别说普通的官员,就连房玄龄、高士廉、杨师道这些政事堂宰相,李元婴和他们甚至连话都没有说上几句,也就是碰面的时候,知道谁是谁罢了!

“二十二郎,慢点走,等等为兄!”

虽然临近朝会,人来人往的,但毕竟是在宫城里面,温声细语是有,不过总体来说还是很安静的,后面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李元婴还是很清楚地听到了。回头望去,原来是密王李元晓在后面跑着。

“密王兄,元婴还以为你早就到东上阁了!”李元婴笑着往回走去。

“唉!”李元晓听到这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别提了,差点为兄就赶不上朝会了!难怪以前听说二十二郎在弘文馆求学的时候,每天清晨郝处俊都要拿面铜锣坐在二十二郎的卧寝外边!这三九严寒的大冬天,这么早起床可真是受罪啊!”

李元晓和李元婴不同,早早地就外放之官去了,并没有被李世民送到弘文馆的经历,不管在此前的大安宫还是后来之官虢州,应该还没有这么早就从暖烘烘的被窝里爬出来过。李元婴也忍俊不禁,笑呵呵地说道:“现在密王兄应该知道元婴当年受得罪了吧!也就这一次而已,待元日大朝后,密王兄回到虢州,即使睡到日上三竿,又有何难!”

“日上三竿……”李元晓连忙摇头,“二十二郎莫忘了,你的府中有滕王友郝处俊,为兄的府里也有密王友啊!”

一路说笑,两人很快就到了太极殿前面得东上阁,李元晓突然问道:“二十二郎,前几日为兄在东市恰好遇到雉奴,听雉奴说,这次二十二郎进献给皇兄的寿辰贺礼是以二十二郎和雉奴两人之名?”

“不错!”李元婴颔首笑道:“那天雉奴正好碰上了元婴在给皇兄准备寿礼,便一直纠缠着元婴,没办法,当然就只能是答应他了!”

“那也是雉奴和二十二郎比较亲近嘛!为兄可是给皇兄准备了一张大虎皮呢,可没见雉奴纠缠着为兄啊!”李元晓有些羡慕地说道。

李元婴顿时怔了一下,深深地看了李元晓一眼,总感觉他这句话好像另有意思,随即恢复淡然,微笑道:“密王兄说的是,谁让元婴带着他游了一遍江南呢!”

“这倒也是!不过说起来能够说动皇兄同意雉奴下江南的,恐怕也就只有二十二郎了!”李元晓依旧是笑眯眯的,接着又好奇道:“记得去年的时候,听说二十二郎进献给皇兄一个名曰‘望远镜’的东西,就巧夺天工,令皇兄爱不释手,而这回的贺礼,更是能让雉奴抢着要分一杯羹,恐怕更非凡物吧!”

“这个到时候密王兄就知道了,现在告诉了密王兄,岂不是就丢了神秘感了!”李元婴当然还是守口如瓶。

“神秘感?”李元晓愣了愣,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不过虽然名词陌生,但意思也好理解,摸着下巴道:“嗯,二十二郎这话也有些道理,那为兄就拭目以待了!”只是马上又换了一副惋惜的表情,遗憾道:“为兄也犯傻了,二十二郎去年能够拿出望远镜,今年的贺礼当然也是与众不同,早知道就抢在雉奴的前面了!”

李元婴点头笑道:“那明年密王兄可要记得了!”心里面却暗骂,抢在雉奴的前面?那也得老子肯才行啊!你以为随便阿猫阿狗就能让老子伤透脑筋才想出来的东西给匀出一半?

“咦?这不是江王兄吗?你我兄弟二人应该也有两三年没见了吧!听说江王兄可是前几天就回京了,怎么没有到元晓的寒舍坐坐啊?”看到李元祥迎面而来,李元晓也是一副亲热的样子。

也是一只小狐狸!李元婴心里面马上又给李元晓下了一个定义,当初在大安宫,谁不知道密王李元晓和江王李元祥水火不容!不知内情的人,还真以为他们是一对好兄弟呢!

“哼!”李元祥早就看到了李元婴和李元晓两人站在东上阁前窃窃私语,因为刘仁轨和阎立本的弹劾,他早就对李元婴恨极,而李元晓更是他少年时的宿敌。所以李元祥理都没有理会李元晓的笑脸,别了一下,就和李元晓擦身而过,只留下一声冷哼。

和李元晓比起来,李元祥确实是不值一提啊!李元婴心里暗道。对于李元祥和他见面时的情形,李元婴也早有预料,不过可能是因为打心里就从来没有把李元祥当回事过,李元婴也没有怎么恼怒。

看着李元晓悻悻的样子,李元婴莞尔道:“密王兄,元婴突然想起了当初我们在大安宫时候,那时候的密王兄和江王兄,一见面好像也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呵呵,无所谓了!某看李元祥不顺眼,李元祥视某也同样不顺眼!”李元晓冷冷一笑,转而道:“不过二十二郎啊!依为兄看,李元祥这次怕是也要恨你入骨了!听说李元祥那日一进京,就被皇兄给叱骂了一顿!嘿嘿,他那个苏州本就是一个远离京师的偏僻之地,而现在更是被贬为建州刺史!听说二十二郎这次黜陟江南,也曾到过建州是吧?啧啧,咱们这位江王兄,恐怕是要受苦喽!”

第二百九十一章 寿礼

第二百九十一章

寿礼

“雉奴,都准备好了吧!”看着他那些兄弟子侄一一献上贺礼。李元婴慢慢移到李治身后,小声问道。

“小皇叔放心,都已经准备妥当了!”李治掂了掂手里捧着的托盘,一脸喜悦,不过随即又迟疑道:“小皇叔,既然我们已经把《孝经》给赶印出来了,那您为什么又突然要让雉奴把那些活字印刷版面也带进宫来啊?”

“这些天辛苦雉奴了!”李元婴微笑道:“小皇叔前两天想了想,我们今天备的这份寿礼,表面上是一本《孝经》,但其实质却是活字印刷术,而那些活字版面,正是活字印刷术的精华所在,若是将其弃之,未免有些舍本逐末了!”

“小皇叔说的是!”李治点了点头,下意识地往后面看了看,虽然道理是不假,不过那两大箱子东西也太显眼了点!

这边李元婴和李治在下面窃窃私语,那边李元晓也把早已准备好的寿礼给呈了上来,一张黄澄澄的斑斓虎皮。

“皇兄,这张寅皮(注1)是臣弟前些日子在虢州郊外打猎的时候亲手猎到的!寻思着马上就是皇兄的寿辰了,所以便它给留了下来。等到皇兄寿辰的时候进献给皇兄!”李元晓得意洋洋地拱手说道。虽然李唐宗室皆尚武,包括李世民在内,没有几个是不喜欢打猎的,不过能像李元晓这般亲手猎一头斑斓大虎却不多见,因此李元晓也确实有得意的资格。

“好一张寅皮!二十一郎真吾弟也!”李世民本就是个好打猎的主,今天又是他的生辰,见到一张这么漂亮的虎皮,也是一阵欣喜。

旁边的长孙皇后也赞道:“二十一郎武艺过人,可惜如今天下已定,宇内澄清,无所施耳,若当天下未定时,陛下得二十一郎岂不美乎!”

“皇兄、皇嫂谬赞!”李元晓喜滋滋地退了下去。不过对长孙皇后的话却不以为然,虽说现在天下已定,但是周边的西突厥、吐蕃、薛延陀、高句丽等等还都不怎么安分呢,就说征讨高昌的大军,也才在半个多月前刚刚从长安出发,可是能用他李元晓为帅,为将吗?显然这是不可能的!李元晓自己也没抱这个幻想,他对现在虢州刺史这个职官还是很满意的!宗室诸王中,除了留京不之官的少数几人以外,就属汉王李元昌和他距离京师最近了,一个在秦岭边上,而另一个就在潼关外!

虽然前些日子在一起打猎的时候,李元婴也从李元晓那儿听说了他在虢州的山林里射死了一头斑斓大虎,不过却没想到李元晓进献的寿礼竟然就是从这老虎身上扒下来的!心里还真为李元晓捏了一把汗,李世民自己是喜欢打猎不假。但吴王李恪、汉王李元昌、蜀王李愔,还有已经伏诛的李祐,都曾因为畋游过度而被申斥,甚至罢官过!

同时也有些奇怪,前几天他就是以这个为借口,才拒绝了李元晓再一同去城外打猎的邀请,按理说李元晓应该会有所注意才对吧,怎么还这么莽撞呢?

也许是因为来不及重新准备其他寿礼吧,李元婴这般猜测。

看到李世民和长孙皇后皆对李元晓赞赏有加,李元婴这才放下心来,看来李元晓这回是赌对了!不过李元婴随后又仔细琢磨了一下,脑袋灵光一闪,顿时明白过来,这李元晓还真不莽撞,李恪、李元昌、李愔、李祐,一个接一个地因为过度狩猎而被李世民斥责不假,但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有人弹劾。而今天是李世民一年一度的寿辰,谁会自讨没趣寻李世民的不自在呢!

可惜李元晓没有想到,李元婴也没有想到,还真有触这个霉头的人……

李元祥本就因为被贬为建州刺史而心里面窝了一把火。建州在什么地方?就是今天的福建南平,嗯,要是换成一千四百年之后还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是李元祥所处的年代可是大唐贞观年间!这时候的建州能有什么,恐怕连人都没有几个,掰着手指头算来算去,一共也就俩县……

原本因为李元晓是京畿边上的虢州刺史,而他则被发配到远在天南的苏州,李元祥心里面就已经极度不平衡了,凭什么啊?李元晓的生母只是一个才人,可他生母却是九嫔之一!所以才会在到任苏州后大肆搜刮民脂民膏用以泄愤。如今他更落魄到了建州这种不毛之地,可是李元晓却因为区区一张虎皮而被李世民和长孙皇后大加赞赏,李元祥哪还能受得住!

就在李元晓满面春风地退下之时,传来了李元祥那阴阳怪气的声音,“二十一郎啊,这寅皮虽好,但某听左右说,二十一郎自从进京后,连日来就一直与二十二郎结伴出城畋游,不曾停歇!二十一郎虽然箭术出众,不过能猎到这么一头斑斓大虫,想必在虢州的时候,也没少出城畋游吧!这可不大好啊,难道二十一郎忘记了皇兄当年的教诲了吗?”

“李元祥,你!”李元晓满脸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怒视李元祥。李元婴忙在后边拉了拉李元晓,小声道:“密王兄,这里可是太极殿。何必跟一个被贬之人一般见识呢!”这才让李元晓稍稍冷静下来。

当然李元婴心里面同样在暗骂着,这李元祥想阴李元晓也就罢了,却也把他给连带上了,幸亏因为意外发现纥干承基,后来才停了出城畋游,否则还真让李元祥这王八羔子给一石二鸟了!不过同时也在暗叹,损人不利己,还真有李元祥这样的人!在李世民的寿辰上找晦气,就是真能把李元晓给怎么样了,李元祥自己恐怕也讨不了什么好吧!莫非李元祥还真想到岭南去喝西北风不成?

虽然李元晓恨不得把李元祥这个同年的亲哥哥给生吞活剥了,但在太极殿上,在李世民面前,在群臣百官面前,也只得先忍着,马上抬头观察了一下李世民的表情,果然原本心情正佳的李世民早已黑下脸来。不禁咬牙切齿,李元祥,某看你能有什么好下场!不过李元晓对自己却并不怎么担心,他喜好打猎是不假,但其素来明哲保身,已经有了李恪、李元昌等前车之鉴了,他又岂会犯这种错误,在虢州的时候。也只是在旬假时偶尔出城畋猎而已。进京后之所以拉着李元婴打猎,就是因为在虢州的时候被憋坏了。

谁也没有想到李元祥会在这大喜的日子里突然向李元晓发难,全都面面相觑,太极殿内落针可闻,而早前因为狩猎过度而被罢了官的李恪恰巧就站在李元祥旁边,顿时尴尬不已,当然也把李元祥给恨上了。李恪本来就极不愿想起这件往事,而李元祥却哪壶不开提哪壶。

其实李元祥脱口而出后也就后悔了,他刚才就是头脑发热,看到李世民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后两腿立刻就发软了,那个叫欲哭无泪啊。想想他刚才都干了些什么……

不过还有更让人没有想到的,就在李元祥话音落后不久,站在宗室首位的李承乾扫了一眼对面的大臣队列,突然徐徐说道:“某记得御史大夫马周去年作为河南道黜陟大使也曾经到过虢州吧!”

原本分散在李元祥和李元晓身上的目光立马就全都集中在了马周一个人的身上,李元婴则是愕然地看向李承乾,没听说李承乾跟李元晓,跟马周有什么过节啊?

李承乾当然和李元晓、马周没有什么仇,但同样也没有什么交情,真正让李承乾不舒服的是李元晓因为猎到一头猛虎而被众人盛赞,究其原因嘛,谁让人家李承乾是个跛子呢!

李治也顿时紧张起来,马周是御史大夫,同时也是他的晋王府长史。他当然不希望看到马周有什么闪失!他的晋王府长史,可比李泰的魏王府长史杜楚客强多了!

马周眉头微皱,抬眼看了一下李承乾,不慌不忙地出班道:“回禀陛下!太子殿下!臣奉诏黜陟河南道,观省风俗,皆闻虢州刺史,密王元晓勉行善事,颇有政名,更未因畋猎而荒政事,望陛下明察!”

李元晓听罢也顿时松了一口气,不担心归不担心,但他可不敢保证马周在这个时候会说些什么,毕竟他一点儿也没有料到太子李承乾会突然插进来一脚,更不知是敌是友。接着嘛当然就是挑衅地朝李元祥那边看去,当朝御史大夫都这么说了,李元祥还能怎么蹦跶!

李元祥当然也看到了李元晓那轻蔑的目光,心里更是忿恨,不过即使再气不过,这回李元祥是没敢再头脑发热了,只能在心里面暗暗腹诽,马周老儿在虢州能停留多长时间?李元礼私自出藩去了扬州,听说马周就要到他的藩地后,都知道立刻往回赶,只是运气不济,被魏征给逮了个正着罢了。李元晓自然不傻。还能在马周身在虢州的时候出游畋猎?

从李元祥炮轰李元晓后就一直黑着脸一声不吭的李世民,在长孙皇后耳语几句后紧绷着的脸才渐渐舒缓下来,淡淡说道:“好了,二十郎、二十一郎都先退下吧!”

“喏!”虽然李元晓有些失望,但也知道在今天这个日子,即使他的皇兄对李元祥再不满,也不会怎么样的。而李元祥更是长舒了一口气,暗暗庆幸,小心翼翼地退了回去。

太极殿内的气氛依旧凝重,长孙皇后展颜笑道:“接下来应该就是二十二郎了吧,记得去年这个时候,二十二郎进献了一架能够十里之内,一览无遗的‘望远镜’,不知这回,二十二郎又为你皇兄准备了什么样的寿礼啊?”

“回皇嫂,臣弟这次的寿礼是和雉奴一起准备的!”李元婴拱了拱手说道,李治也随即捧着黄绸子盖上的托盘跟着走出班来。

“咦?这是何物?竟如此轻薄!”长孙无忌不禁愣了愣,这托盘上盖着的黄绸子根本就没有一点儿突起。虽然长孙无忌是李治的亲娘舅兼老丈人,前几日也曾问过几次,但是李治却一直守口如瓶,只知道这里面是李元婴想出来的点子。不过想想去年那架望远镜,好像也是这般大小,也就释然了。

一块小小的托盘,一面普通的黄绸子,立马就吸引了殿中全部人的眼球,至于刚刚发生的那点不愉快,也再没人理会了。既然是滕王李元婴准备的寿礼,那期待值肯定是很高的!其中唯有李泰、李元祥和李元礼三人颇为不屑。

万众期待下,李元婴轻轻地掀开黄绸子,一本还发散着墨香的《孝经》静静地躺在托盘上。

“这,这是什么?好像是一叠纸张吧……”众皆愕然,其结果和他们心里所期待的东西大相径庭,一叠纸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失望。

不过李世民却露出了一丝笑意,对张阿难道:“下去把二十二郎和雉奴准备的贺礼呈上来吧!”

李元婴不禁暗翻白眼,别人不知道托盘上的东西是个什么玩意儿,李世民还能不知道吗?他去将作监的时候,可一点儿也没有避过方伟。

张阿难很好奇地匆匆走下台阶,不过待清楚地看到纸张上印着的那两个字后,却是一呆,目光怪异地在李元婴和李治脸上扫过,这才大声喊道:“滕王、晋王进献《孝经》一……一卷!”虽然并不是传统的卷轴书,但是张阿难也不懂得该怎么形容,顿了一下后,还是以“卷”称之。

先前是失望,而现在嘛,就是一片哗然了!其实如果只是《孝经》也没有什么关系,虽然不是什么稀罕物,但还算中规中矩。可是这份寿礼却是出自滕王和晋王两王之手,就太说不过去了!要不是因为李元祥现在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估计这会儿也已经出来嘲笑了!

“《孝经》?”李泰先是有些错愕,随即就讽刺道:“滕叔,雉奴!这就是你们俩辛辛苦苦准备出来进献给父皇的寿礼?果然是与众不同啊!”

※※※※

注1:唐人讳虎,寅皮即虎皮!

唉,罪过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冲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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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第二百九十二章 冲动

【≮衍墨轩≯.】 到李泰迫不及待地讽刺。

长孙皇后眉头微蹙。

怪嗔道位…甘雀。

怎么这么说话呢!这也是二十二郎和雄奴的一番心意嘛!”伸手从张阿难手中接过那本《孝经》后,和刚才张阿难一样,也是一愣,虽然她贵为皇后,但这种线装书,她同样是第一回见到,抬眼向下面的李元婴和李治望去,询问道:“二十二郎,雉奴!这是?”李元婴淡淡一笑。

而因为李泰的讽刺而憋得脸色通红的李治则上前两步,一脸自豪地拱手道:“回禀母后!您手上拿着的《孝经》叫做线装书,这个设想也是来源于小皇叔。

与现在的卷轴书相比,这种线装书除了的时候比较方便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优点,就比方说母后手上的这本《孝经》,翻开封面。

第二页就是《孝经》的总目,《孝经》十八章,哪一章位于第几页,总目里面前有…标明,一目了然。

假如母后突然想要找其中的第十三章广至德章,只要在总目上找出广至德章所在的页码,马上就能翻到。

但若是原来的卷轴书,那就要将卷轴全部展开,慢慢查找!当然。

《孝经》篇幅较这线装书的优点还不明显,若是将其换作《史记汉书》,线装书的作用就显而易见了!”“妙,妙哉!滕王殿下果然是奇思妙想啊!”身为弘文馆馆主兼起居郎的褚遂良立马就惊叹道。

而李元婴的新任滕王府长史,秘书少监颜师古也是两眼放光,心里面琢磨着等到他那本《汉书注》完成后,是不是也像滕王这样,把它给做成线装书呢!李泰脸上也有些烧,能让李世民诏魏王府置文学馆,李泰也算是一个好书之人,李治这么一介绍。

线装书的好处他当然是心知肚明,只是嘴上却依旧不服输,不屑道:“也不过如此而已!”声音不大,可能传不到陛阶上的李世民和长孙皇后那边去,但李泰周围的宗室诸王,包括李元婴、李治在内,却都听得一清二楚!李治虽然也是嫡子,但由于其尚年幼,从来没有威胁到李承乾和李毒的地位,所以平常他和李泰的关系虽不能说亲密无间,也还算是不错。

而且李治亦明白李泰之所以如此完全是针对他的小皇叔。

不过泥人也有三分火,李泰这么咄咄逼人,李治亦是怒不可遏!“皇兄稍安勿躁小皇叔又岂会技止于此!这本《孝经》里面当然还令藏乾坤!”李治脸色一沉,冷冷地说道。

李泰也是怔了一怔,他可没想到从来都是人畜无害的李治竟敢在太极殿上顶撞于他,脸挂不住,狠狠地瞪了李治一眼,拱了拱手,冷笑道:“哦?那某就愿闻其详了”。

一直作壁上观的李元婴这才慢条重新走了出来,并不理会李泰的言语,微笑道:“不知皇兄、皇嫂有没有现,这本《孝经》上的字体和平常其他的书卷相比较,好像也有少许不同?”长孙要后奇道:“字体?莫非二十二郎最近又创作了一种有别于“滕王体,的字体了!”这句话立刻就让身在太极殿中的虞世南、褚遂良、欧阳询等初唐书法名家全都眼巴巴地朝长孙皇后手里的《孝经》望去。

不过褚遂良却有些狐疑,阳程侯褚宅和滕王府仅一墙之隔,他和李元婴在书法方面多有交流,如果是李元婴新创作了一种字体,他又怎么会一点儿消息都不知道呢!低头略看了一会儿,长孙皇后愕然道:“二十二郎,好像没有什么区别吧?看来皇嫂是看不出来了!”随即把《孝经》往李世民那送了送。

娇声道:“陛下,您看呢!”因为刚才李元祥的事情,李世民心里面的气还没有消,现在李泰又跳了出来,即使李世民对李泰极为宠爱。

也有些不满了。

一年一度的生辰庆,可不是用来添堵的!不过李世民对长孙皇后当然不会摆什么脸色,以前即使被魏征顶撞得怒火冲天。

被长孙皇后说上几句话。

也就不怎么生气了。

李世民指了指《孝经》总目上的几个字,展颜道:“观音婢,难道你没有现,虽然这些字都是以“滕王体,为主,但这篇总目上这么多的章。

字和“第,字,几乎都是一摸一样的!即使是同一个人抄写。

要想做到这般,恐怕也不易吧!”长孙皇后顿时豁然开朗,惊道:“二十二郎,莫非你这部《孝经》是用民间所用的那种雕版拓印出来的?”对于这部《孝经》里面的奥妙。

李世民是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

不过他也得装着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狐疑道:“二十二郎,记得当年皇兄还在太原的时候,也过不少用雕版拓印出来的书卷。

但是其字迹可没有二十二郎这部《孝经》这般清晰啊!”“回禀皇兄、皇嫂!不错。

这部《孝经》并不是元婴抄写的,也非睢奴抄写,而是用拓版拓印下来的!不过并非是用雕版拓印,而是活字拓印”。

李元婴回头招了招手,李道裕便领着四个,卫士把装着活字版面的那两口大箱子给搬了上来。

“活字拓印!敢问滕王殿下。

何为活字拓印?”虞世南连忙问道,他可是老秘书监了,雕版印刷之所以没能推广,其缺点他当然是一清二楚。

而且虞世南也知道李元婴并非是无的放矢的人,既然在大殿上提出了“活字拓印”那其必有过人之处,心里隐隐觉得,这个“活字拓印。”

很有可能会引起图书史上的一场大变革!李元婴微笑道:“这“活字拓印。

其实也是元婴偶然间的突奇想。

所以便私下寻求将作监李道裕主簿的帮助,让将作监的匠人们看看能不能把元婴的想法付诸实现,没想到还真的就成功了!至于何为“活字拓印李元婴看了看李治。

“雅奴,你来介绍吧!”顺便地李元婴也提了一下李道裕的名字,今天之后。

不出意外李道裕应该不会再窝在将作监里当个小闲官了,算是当年李道裕被连贬十四阶的补偿吧!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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