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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之我真不是才子》


第一章 半个胡饼

这是一条非常宽阔的大街,地面是清一色的黄土夯实,里面大概掺杂了糯米石灰之类的东西,看上去分外的瓷实平整,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店铺。虽然已过正午,但大街上依旧人流如织,热闹非凡。

王子安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来来回回,走了足足半个多时辰,经过反反复复的对比确认,他不得不接受一个梦幻般的事实——自己穿越了。这里不再是2018年的三星堆古洞,而是大唐贞观八年的长安国子监大街,自己无意中触碰到的那一团白色光团,可能是一个虫洞,或者干脆就是一扇“门”。

大唐,贞观!

这是一个何等波澜壮阔的时代,这两个名词曾经也让王子安自己心驰神往,但如今穿越了,他却体会不到一丁点的兴奋,反而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这种恐慌,哪怕是以前独自在撒哈拉大沙漠探险时都不曾有过。

在这里,他感觉自己是一个局外人,就像自己这一身衣服一样与周围的人群格格不入。休闲裤,运动鞋,圆领的白色t恤,刚刚理过的板寸小平头,惹得不少的行人纷纷回头,好奇地打量他一眼。

开始他还有些不习惯,但慢慢就麻木了,现在更是没心思搭理,因为他饿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那团白光里待了多久,那古洞尚未开放,他是凭着自己的身手半夜潜入的,等出现在这条大街上的时候,已经是天色正午。刚才被恐慌占据了情绪,忙着了解这里的情况,还不觉得怎样,这一停下来,整个人顿时感觉不好了。

饿,很饿,从来没那么饿过,就像一连饿了半个月一样,被路边酒楼飘来的香气一引,肚子里就想着了火一般。他不由深吸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当务之急,是必须先填饱肚子。但自己拿什么买?

背包手机什么的统统不见了,除了这一身衣服之外,自己身上一件多余的东西都没能带过来。

要不吃顿霸王餐?

他望着旁边酒楼招展的旗帜,不由咽了口唾沫,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危险的念头。在这里,自己可是一个黑户口,被人打一顿还好说,如果被人报了官,很可能就会变成影响在这里生存的一件大麻烦。

他望着酒楼,强忍住冲进去的欲望,揉了揉肚子,长叹了一口气,往四周寻摸了一下,想找个相对空旷的地方卖艺。虽然经过了那个神秘的光团,自己的莫名其妙的年轻了十岁,由一个二十七八的大小伙子变成了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一身已经初窥宗师门径的修为也十不存一,但基本的架子还在,打上一套拳,应该能混到几个铜板吧?

“小师傅,小师傅……”

正思考间,听得有人冲自己说话。王子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却见是路边树荫下摆地摊的一位老婆婆正在冲自己招手,才意识到是在对自己说话。他还没想明白,老婆婆为何会用小师傅称呼自己,就见老婆婆慢慢地举起一个黑乎乎的圆饼。

“小师傅,我见你在这就楼外望了很久了,可是饿了?我这里有一个胡饼,如果不嫌弃的话,不妨拿去暂且填填肚子。”

似乎都能闻到麦芽的香气,王子安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地伸出了手,道了一声谢,便塞到嘴里。胡饼很硬,口感也很粗糙,里面似乎还夹杂了一些不知名的野菜,吃起来带着一种又苦又涩的味道,有些拉嗓子。

“咕咚——”

他刚吃了两口,就有些吃不下了。抬头看了一眼偷偷吞咽口水的老婆婆,瞬间明白了,这个及其粗糙难咽的胡饼,极可能是这老婆婆今天中午的口粮。

他的心就像被什么狠狠地揪了一下,嗓子有些发涩。老人花白的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一张灰黑色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看上去分外的苍老,身上的衣服不少地方补丁都叠到了一起。此时,她正一脸慈爱的看着自己。

“怎么,可是入不了口?”

见王子安停下,有些艰难地把口中的胡饼咽下,老婆婆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了一句,犹豫了一下,把手伸进褡裢,从里面费劲地抠摸出两个铜板。

“我看小师傅白白净净的,这衣着长相,看着也不是我们这些穷苦人家出身的,想来这等粗食是吃不习惯,不如你拿着这两个铜板,到隔壁的摊子上去买两个馒头充饥吧。”

说着老婆婆就要把铜板塞到王子安的手里。王子安仔细打量了一下老婆婆,笑了笑,把铜板推了回去。

“谢谢婆婆,我并非吃不下,只是刚才吃的急了,有些噎着,可否再讨口水喝?”

“有的,有的,小师傅且等一等。”

说着,又从一旁的一只破旧的粗瓷罐子里给倒了半碗清水。水是凉的,王子安也不介意,只是把饼掰开一半,不紧不慢地吃着,前世为了寻求武道的突破,在野外探险的时候,连树皮虫子都吃过,这算是好的了。

“婆婆可是经常在这里出摊的吗?”

就着凉水,吃完半个胡饼。王子安拍拍手站了起来。

“是啊,老婆子动弹不动了,平日里没事,就在这里摆个小摊,找口吃食——小师傅,你怎么不吃了?你正是年轻长身体的时候,千万不能亏欠着。”

见王子安放下了胡饼,老太太有些疑惑地问了句。

“谢谢婆婆,我向来饭量小,这半块饼已经足够了。”

“哎呀,这饭量怎么成,我家那孙子,平日里三个也不够……”

老人絮絮叨叨的说着的时候,王子安用手扒拉了一下地摊上摆着的扇子。是一些做工和用料都非常粗劣的团扇和折扇,不过打磨的倒是非常用心,很光滑,不会别多出来的竹刺扎伤手。

“小师傅如果需要,只管拿一个去消暑,也不值什么钱。”

看老人的那架势,是要起身给自己拿一个,王子安赶紧摇了摇头。

“谢谢婆婆,我不需要。我在老家的时候,曾跟着师傅学过几年画工,会绘制扇面的图案。我见这些扇子都光秃秃的的,不如我帮您画一副,也算是对您的答谢。”

第二章 一副扇面

“半个胡饼而已,也不是啥好东西,你这孩子胡说什么答谢不答谢的。不过,你如果不忙着走,那就帮老婆子画一个吧。”

老婆婆嗔怪着责备了一句,还是把扇子推了过来。心里暗叹,如果自家孙子也如此懂事,该有多好。

傍边摆字摊的老先生,听说是要给孙婆婆画扇面,二话没说就把笔墨借了。

王子安琢磨了一下,从扇子堆里扒拉出一把做工相对精致的折扇。做工和材质不好,自己只能在扇面的内容上动点小心思了。刚才他转悠的时候,发现孙婆婆选择的位置其实不太理想。虽然此处离国子监不远,来往的读书人不少,但她这折扇质量太差,恐怕反而不如在一般的集市上好卖。

他想了想,提起毛笔,刷刷刷在扇面上临摹了一副岩竹图。自己端量了一下,还不错,虽然年龄变小了,修为变低了,但是这画功还在。

“婆婆看看还行吗?”

王子安笑着问了一句凑过来的孙婆婆。

“老婆子大字不识,懂得什么画哟,只是看着小师傅画的跟真的一样,定然是极好的!”

“只要婆婆不嫌弃就好。”

说着,王子安又在一旁的空白处题了一首扇面诗,才笑呵呵地递给孙婆婆。

“您这些扇子平时都卖多少钱一把?”

“前些时日,天气热的时候,能卖五六文,这几日天气凉爽了,就算是三四文也不怎么卖的动了。看起来,过几天就得再换些其他的来营生。”

孙婆婆说着,不由叹了一口气,凑到跟前,望到王子安画的扇面,不由面色一喜,喜滋滋地道。

“我看小师傅画的这扇面极好,说不准能卖个七八文,运气好,说不定十文也是有的,真太感谢了你了。”

王子安哭笑不得,前世为了突破宗师的境界,自己不得不在琴棋书画上下另辟蹊径,结果宗师才初窥门径,这字画的水平却是成了名家,每一幅字画,都是天价。七八文,十文……如果不嘱咐一句,还真可能被老人家给白菜价卖了。

“老人家,你且记得,这扇子少于两千文,千万不要卖。”

虽然不知道这边的物价,但是王子安还是笑着嘱咐了一句,再次谢过之后,转身离开。必须趁着天黑找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不然一旦宵禁,就麻烦了。

“两千文……”

这个“天文数字”让孙婆婆张口结舌了半天,直到王子安走远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摇着头暗暗自语。

“这小师傅看着是一个老实的好孩子,没想到还喜欢说大话……”

“我原道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浮躁了,想不到如今连小和尚都这般爱吹大气了,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喽……”

摆字摊的老先生,本来还想看看王子安画的怎么样,一见王子安这番言行,直接连扫一眼的心思也没了,自己在那里摇着头,继续感慨人生去了。

长安街头,店铺林立,原以为找个能落脚吃饭的地方应该不难,然而很快他就被残酷的事实给打醒了。许多店家一看到他那一身怪异的装扮还有那一头板寸,就直接给否决了。到是有一家相公馆的龟公,看着他细皮嫩肉,眉清目秀的,想要收他,吓得他直接落荒而逃。

眼看着已经到了下午三四点钟,工作的事情还是没有一点影子,王子安不由有些丧气。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粗豪的声音。

“小师傅,我见你转悠了好几家店了,可是在找活计?我这里正好缺个小工,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干?”

如听!

“愿意!”

望着身后这个长相憨厚的汉子,王子安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

“你这小师傅,你知道我是干啥的不,你就这么痛苦的答应下来,小心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见王子安答应的那么干脆,长相憨厚的汉子不由笑着开起了王子安的玩笑。

“泥瓦匠呗,还能干啥的,看您这身装扮就知道了。您放心,这活我在老家的时候干过,修桥补路起宅院,我都行。”

“呵——年龄不大,口气倒是不小。不过倒是有几分鬼机灵,放心吧,不用乱说什么大话,你这个人我收了。我跟你说,到了工地,千万别再胡乱吹什么大气,高大叔干活最是认真,最烦胡乱吹大气的年轻人。”

长相憨厚的汉子笑骂了一句,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他道。王子安自然知道他是好意,连连点头,也不分辩,老老实实地跟在他的身后,向工地去了。

……

国子监大街。

孙婆婆看了看天色,叹了一口气,起身开始收拾摊子。这天气日渐凉爽,生意是愈发难做了。

“孙婆婆,又要回去给你的乖孙子做饭了。”

旁边的字摊先生显然和孙婆婆是熟了,笑呵呵地打着招呼。

“是啊,是啊,这个时辰应该快下学了。”

提到自己的宝贝孙子,孙婆婆不由的露出几分笑容,连脸上的皱纹都舒张了许多。就在这时,只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路边的行人摊贩纷纷避让,一个个在心里暗骂不止,但望着这群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没人敢出一声。

贪官、恶吏、勋家子,这群天天打马长街的少年郎被人与贪官恶吏并称为长安三害。为首的一看就是宿国公和冀国公府上的,旁边那几个人恐怕也非常人家的孩子,都是属于惹不起的二世祖,避之唯恐不及。

“哈哈——今日真是痛快,看到长孙冲那孙子跟吃屎似的样子,我心里就贼他妈爽!”

为首一个身材敦实,长着一对显目横眉的少年,一边打马扬鞭,一边冲着左右的少年怪笑。

“处弼,长孙冲不是善茬,今日人少,吃了亏,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一个面如冠玉,眉间还带着一份稚嫩的少年有些担忧的说了一句。

“怀玉,需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们和他长孙冲干了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他是厉害,但是我们兄弟也不是吃素的。下次遇上,一样揍他,怕个鸟!”

叫处弼的少年横眉一挑,混不吝的性子尽显无疑,叫怀玉的少年不由苦笑,自己这帮兄弟,就没一个省心的,别的不说,就这一次回去就铁定得挨揍。

第三章 价值千金

“我房遗爱倒不是怕他,我就是怕我爹回去揍我……”

一个面向憨厚的少年,缩了缩脖子道。

“房俊,少他娘装孬种,刚才打架的时候,除你小子下手黑,我他娘的都没捞上几下。”

程处弼不满地骂了一句,走到距离孙婆婆摊子不远的茶棚,勒住马匹,纵身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哥几个,今日出了一身臭汗,先在这里喊一杯茶水再走。改日哥哥我在宴宾楼请大家吃酒!”

几个少年,呼啦啦下马,把马扔给一旁的小厮,大摇大摆的闯进茶棚,找了一处空桌,团团坐了,程处弼抖手扔出一块碎银。

“给爷几个上几壶最好的茶水来,要大碗,要快!”

说着,拉开衣襟,拿着帽子呼呼扇。如今虽然已是七月,但余热未尽,几个人刚跟长孙冲等人干了一架,此时又渴又热,不由大呼小叫,茶棚顿时成了菜市场。几个青衫的读书人,眉头皱了皱,脸上露出几分嫌弃的表情。

大概是扇了几下,感觉不过瘾。程处弼把帽子往桌面上一扔,抖手又扔给房俊一块碎银,指着外面一溜的地摊指派道。

“房二,我刚才见那边有卖扇子的,你去捡好的,给哥几个一人买一把来,这鬼天气,真是热死个人!”

房俊二话不说,捡起银块,屁颠屁颠就去了。这房俊说来也是奇葩,老爹房玄龄明明是大唐宰相,根正苗红的读书人,他却偏偏不爱读书,就爱舞刀弄枪,跟程处弼这群二世祖在一起鬼混。虽然因此挨了老房不少胖揍,但就是死性不改,一有机会就往外跑,对老大程处弼简直是言听计从。

这边一碗茶水还没喝下,房俊那边就拎着一堆扇子,屁颠屁颠的回来了。几个人一人分了一把,在那里呼呼打扇,顿时感觉凉爽了很多。

“房俊,你脑袋被驴踢了,还是刚才被长孙冲那孙子揍傻了,这扇子还能再烂点不?”

一个长得溜黑溜黑的粗壮少年,一边摇晃着扇子,一边冲房俊笑骂道。

“尉迟宝林,再口出不逊,信不信我揍你!”

房俊毫不客气的回了一句,然后想起什么笑话似的,自顾自地哈哈笑起来。

“谁说这扇子烂的,处弼手里那把人家卖家要价两千钱呢。”

“这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敲竹杠敲到小爷几个头上来了!”

程处弼一听,把手中的扇子往桌子上一摔,顿时就炸了,其他几个少爷也不由勃然变色。自己这些兄弟,自然哪一个也不会在乎那点钱,但不在乎和被人当傻子宰完全是两回事。

“从哪里买的?这等奸商,我们去砸了他的摊子!”

尉迟宝林腾地一下就站起来了。

这群人在茶棚里一咋呼,周围的顿时马上露出惊惧的神色。

“慢点,那扇子拿来我先看看。”

秦怀玉是冀国公秦琼的后人,别看年龄不大,但跟其他几个人相比,家教最严,算是几个人中文化水平最高的了,加上为人心思细腻,算是几个人的智囊。如今忽然出声,几个人虽然疑惑,还是停下了脚步。

秦怀玉有些不敢确定地拿起扇子打量起来,程处弼手里的这把扇子果然跟自己等人手里的不太一样。虽然做工上都差不多,但是却多了一副扇面画,旁边还有一行小诗。

画是常见的岩竹,看上去画工很精湛,旁边还配着一首小诗。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秦怀玉下意识地读了起来。

“不错,有气势!”

几个人虽然都是草包,也没好好读过几天书,但奈何这首诗用词浅显,语义通晓,哪怕是不通文墨,也能听得出里面的几分意思来,纷纷煞有介事地点头。

“不错,不错,这字看着就挺黑的,好看!诗也听着好像挺是那么回事的,暂且不去寻他麻烦。怀玉,你水平最高,你给大家说说,这扇子值两千钱吗?”

程处弼一把从秦怀玉手里夺过扇子,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也没看出所以然来。抬起头来,冲秦怀玉又问道。

“应该值吧?”

秦怀玉也有些拿不准。物以类聚,秦怀玉虽然比程处弼尉迟宝林这些混账强一点,但水平也有限的很,对这些诗词字画之类的更是根本没什么概念。

“仅凭这一首诗歌,这把扇子就千金难求!”

此处摆设虽然简陋,但是茶师傅泡茶很有一手,又临近国子监,国子监的学生来此吃茶的不在少数。几个人在这里旁若无人的大呼小叫,已经让人大皱其眉,但实在不愿招惹这些二世祖,也就忍了。但此时见几个人在这里牛嚼牡丹,对这等佳作大肆评点,更有甚者竟然说字挺黑的……

简直就是作践斯文,有人终于忍不住了,一个面色发黄的瘦高青年,涨红着脸把茶碗往桌子上猛地一放,不等秦怀玉搭话,便呛声说道。

“当真?”

程处弼也不生气,自顾地翻腾了一下自己手中的扇子,得意的扇了两下,又啪地合起来,气得说话的书生脸都快白了。

“真是……真是有辱斯文!”

书生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袖子一甩,起身就走。望着这人气急败坏的样子,几个人不仅没恼,反而对着人家的背影,指指点点,嘻嘻哈哈笑成一团。虽然那书生怒怼之后内心很忐忑,其实他们这群勋贵子弟也轻易不愿意招惹这些读书人。踩了没什么成就感,还会麻烦一大堆,弄不好,会闹到陛下那里去。

勋贵子弟之间闹点事,就简单多了,只要别动刀,别往死里弄,回家之后顶多挨一顿打,大不了再禁足几天,说出去还贼他娘的有面子。

等那书生走远了,程处弼重新坐下来,拿起扇子在房俊头上敲了一下。

“这扇子你到底给了人家多少钱?”

“什么多少钱?就你给的那点钱啊,就这破扇子,难不成还真给他两千钱?真当我傻啊?我房遗爱一瞪眼,她就赶紧乖乖地卖给我了。”

第四章 撞树上了

房俊颇有些得意,气得程处弼拿起扇子啪地一下在他脑袋上抽了一下。沉着脸从自己兜里掏了半天,才又抠摸出一小块碎银来,有些尴尬地拍在桌子上。

“今日忘了带钱出来,哥几个身上可曾带着,都掏出来给我。”

“我看你不是没带,是没有吧。”

尉迟宝林几人不由哈哈大笑。前几天这小子因为领着弟弟出门喝花酒,被宿国公一顿胖揍,扣了半年的月钱,这小子最近穷的抠搜抠搜的。见程处弼都快要翻脸了,大家伙赶紧都把兜里的钱掏出来,七七八八的也凑了七八十两的样子。

“谢了!”

程处弼往自己兜里一划拉,起身就往外走。

“虽然这扇子我也看不出好坏来,但是那个书生我认得,是国子监颇为有名的卢照邻,是孔老头都亲口赞许过的,说是品行和学问都不错,说话应该靠谱。这扇子恐怕真是价值不菲,几钱银子就拿了,欺负一个摆地摊的穷哈哈,我丢不起那个人,我得给人把钱送去。”

见程处弼往外走,几个二世祖也呼啦起身跟了出去。

……

没想到临到收摊了,又来了一笔大生意。

紧紧地捏了捏手里的碎银子,孙婆婆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容。虽然没有卖出小师傅所说的两千钱,但这块碎银足有五六钱的样子,能换差不多六百钱!

六百钱!

可以换一斗白面,再给孙子扯一身新衣服,剩下的可以存下来给孙子当老婆本。孙婆婆美滋滋地打算着,一边跟字摊先生打着招呼,一边收拾起东西起身。

“呔,卖扇子的,站住!”

孙婆婆颤巍巍地提着包裹,刚走出去不到百米,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暴雷一般的断喝。回头一看,正是刚才那一群锦衣少年,此时一人手里掂着一把折扇,气势汹汹地追了上来。还以为扇子卖贵了人家要反悔算账,不由吓得一哆嗦,手里的包裹啪嗒掉在地上,扇子散开了一地。

“没事瞎叫唤个毛!”

气得程处弼举起扇子在尉迟宝林脑袋瓜子上抽了一下。见吓着了老太太,尉迟宝林也有些不好意思,没敢还嘴,讪讪地冲孙婆婆点了点头。程处弼也不废话,走上前去,把兜里的碎银哗啦全倒在老婆婆的包裹上。

“对不住,不是我们要故意占你便宜,是真不知道这破扇子这么值钱。刚才给得少了,我们身上也就这么多了,现在全给你了。”

说完,还没等孙婆婆醒过神来,几个人就呼啦一下全跑了。

孙婆婆嘴唇哆嗦着,几乎怀疑是在梦中。难不成小师傅给留下的那把扇子上有佛光庇佑,竟然能卖出这么多的钱,这下别说读书,省着点花,恐怕是给孙子娶媳妇的钱都有了。想到这里,老太太不由低声念了一句南无阿弥陀佛,老泪纵横。

……

“高大哥,我真不是逃跑的和尚……”

王子安跟在高大壮身后,一边摸着自己的小板寸,一边无力地解释着。怪不得都叫自己小师傅,闹了半天都是这板寸惹得祸。高大壮回头摩挲了一下王子安的小板寸,憨厚的笑了笑。

“行了,知道了小师傅,你不是寺庙里偷跑出来的小和尚行了吧?”

王子安:……

“你剃度前的老家在哪里,还记得吗?”

王子安:……我不是和尚,真不是……

王子安瞧了瞧高大壮,忽然有些泄气。

“好吧,我就是小和尚。不过不是逃出来的,我是出来红尘历练的,你可以叫我俗家的名字王子安……”

“哦——”

高大壮顿时恍然大悟。我就猜是小和尚嘛,还能看错了?

高大壮是长安县高老庄建筑队的泥瓦匠,如今正跟着村里的队伍在城里干活。上午的时候,有一个小工家里婆娘生了孩子请假回去了,缺个人手,正好看到王子安一连碰了好几次壁,就随手把王子安收了。

跟建筑队的领队高大叔和齐二叔打了个照面,王子安就被打发到一边跟小伙伴去搬砖了,青石砖,比后世的红砖要大不少。

“我见孩子可怜,也就是只求一口吃的,找个落脚的地方,就领回了。”

王子安一走,高大壮就底下了头,有些不安地在黑瘦的高大叔和面皮白净的齐二叔面前只搓手,这次先斩后奏,他心里没底。望着高大壮,齐二叔神色不快地皱了皱眉眉头。

“瞧着是庙里逃出来的,手脚干净不?别到时候招一屁股麻烦。”

“不是逃,他说是出来历练红尘的……”

高大壮有些底气不足。

“胡扯淡,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半大小子,历练毛的红尘!你呀,就是滥好心。”

齐二叔恨其不争地用指头点了点他。

“没有滥好心,你坟头野草早就黄了好几茬了。一个毛都没长齐的毛蛋娃子,能有什么大不了的问题,留下吧。”

黑瘦的高大叔,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一锤定音。齐二叔,张了张嘴,不说话了。王子安虽然看着年龄不大,但是见多识广,能吃苦,肯下力,还能俯下身段讲一些荤的素的段子,很快就和大家说说笑笑的融合在一起。

……

宿国公府。

在外面浪了一天的程处弼没敢走大门,偷偷地从后门溜进去,探头探脑地往家里溜。眼看着就要到了自家的小院了,没有发现老爹可怕的影子,不由大喜,一个健步蹿进自己小院。

“哈哈——真是造化,又逃过一劫——”

“又逃过什么一劫,过来,给为父我说道说道。”

他的笑声未落,就被一个戏谑的声音给压住了。程处弼一听这个声音,顿时头皮发麻,心说,完蛋,要凉!老爹你就没事的么,竟然专门在这里堵我……

“没啥,没啥——”

程处弼赶紧规规矩矩站好。程咬金瞄了他一眼,冷笑道。

“没啥?那个乌眼青是自己捶的还是你在树上撞的?”

程处弼:“是,是,是撞——啊——不是——”

知道抵赖不过去,程处弼决定认命投降。

“说吧,又去哪里给老子丢人了?”

程咬金老神在在地看着他,跟这混账犊子斗争的时间长了,他都总结出经验来了,这厮只要一变得这么乖乖听话,一准又出去惹事了,绝对跑不了。

第五章 扇子留下,人滚

“我——我没给您丢人,这一回我把长孙冲那瘪犊子给干趴下了。”

一想起这回事,程处弼就忍不住眉飞色舞,梗着脖子回了一句。还没等他得意完,程咬金就腾地一脚踹屁股上了。

“小兔崽子,你还长能耐了是吧,还敢出去打架!滚,下次再敢惹事,小心打断你的狗腿!”

程咬金背负双手,两眼望天。

果然只要打架不输就有逃过一劫的希望啊,程处弼如蒙大赦,趁着老爹心情好,赶紧点头哈腰,转头要跑。

“慢,跟老子滚回来。”

刚刚跑出两步的程处弼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脖子,只得苦着脸缓缓转过身来。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拿过来我瞧瞧。”

程咬金有些疑惑地瞅了自家儿子一眼,这混账东西,从一进门手里就紧紧地握着一样东西,这状况十分反常啊。

“扇子。”

见老爹不是反悔了要揍自己,程处弼才松了一口气,乖乖滴把扇子递给自家老爹。程咬金接过来打开一看,见果然是一把扇子,才疑惑地挥了挥手。

“扇子留下,人滚!”

虽然淘到的扇子飞了,但是好在逃过一劫,程处弼又懊丧又沮丧地回房间了,还想着拿着那扇子抽空找罗通那厮显摆显摆,万万没想到啊,还是没有彻底逃脱老爹的黑手。

离开儿子的小院,程咬金拿着扇子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也没发现什么蹊跷的地方。知子莫如父,就处弼那混账小子,是玩这种扇子的人吗?程咬金不由暗自摇头,一定是哪里有古怪。

“你这是又摇头又晃脑的,莫不是又遇到了什么难题?”

见自家老头,捧着把扇子反复折腾,夫人崔氏不由笑道。

“夫人,你过来看看这把扇子,可有什么蹊跷?”

随手把扇子递给自家夫人,程咬金半躺在坐榻上眯着眼睛在哪里琢磨,自家这熊孩子到底在搞什么鬼名堂。

“这扇子做工和用料都很一般啊。”

一入手,崔氏就知道这扇子不是什么好货色。当然就算是什么好货色估计自家老头子也不会这么关注,一定是哪里有古怪。有些疑惑的打开扇面,整个人顿时楞了。越看越是惊奇,有些诧异地抬起头。

“老头子,这扇子你从哪里来的?”

“处弼那个混账小子那里,怎么样,莫非真有什么鬼名堂?”

程咬金一下子就坐了起来,有些兴奋地望着自家夫人。

“鬼名堂?这名堂大了,早让你多读点书,你非不读。”

对于自家夫人飘过来的白眼珠子,程咬金视如不见,干笑两声。

“我有夫人读书就够了,来来来,快说说,有什么名堂,如果处弼这混账东西敢搞怪,我回头抽破他的屁股。”

“这扇子别看材料和做工都不好,但是恐怕价值不菲,你看这画,这诗,这字,浑然一体,又卓然自成一家,定是出自名家之手。只是当世之中顶尖的大家,我大都见过其真迹,这把扇子上的,我竟是从未见过,真真是奇怪!”

“出自名家之手?你是说这把扇子很值钱?”

程咬金蹭地一下就从榻上蹦下来了。崔氏不由翻了个白眼,感情说了半天白说了,人家也就听明白了一个价值不菲。见程咬金穿上鞋就往外跑,赶紧叫住他。

“这大晚上的,你又要到哪里去?”

“我去找那个混账东西,我得问问他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不然我睡不踏实。”

自家夫人出自清河崔氏,眼光见识非凡,一般的事物根本入不了她的眼中。如今连自家夫人都说价值不菲了,看样子这东西真是便宜不了了,这混账东西是从哪里搞来的,莫不是惹了什么祸端。老程越想,心里越不定贴。

“回来,做点什么事就风风火火的,也不知道你是咋熬到这个位置的。”

崔氏白了他一眼,转身对外吩咐道。

“去把三公子叫来见我。”

不一会就见程处弼一脸忐忑地进来了,心里一个劲地犯嘀咕,莫不是又要找后账?

“这扇子你从哪里弄来的,老实交代,敢说一句假话,打断你的狗腿~!”

见问这个,程处弼才算放下心来,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买的!这混账小子竟然还颇有眼光,不愧是我老程的儿子,呼哈哈——滚吧!”

一听是买来的,程咬金顿时松了口气,不是偷得抢的就好,程处弼又垂头耷脑的回去了。

“记不记得,上次我从外面淘的那把扇子?画着老大一朵牡丹的那把?”

崔氏摇了摇头,程咬金一拍大腿。

“就是我被陛下笑话那次!那可恶的老匹夫,竟然笑话我老程是土包子一个,明明大字不识一箩筐,还非拿一把赝品学别人附庸风雅!这把扇子多好啊,你看这做工,你看这用料,怎么看怎么操蛋,我敢打赌,陛下那老匹夫一定会走眼,呼哈哈,看我这一次怼不死他!哎呀,不好,我得去问问那个兔崽子从哪里买来的!”

一想到李二陛下看走眼后黑着一张老脸的样子,程咬金就忍不住笑,一拍大腿,抬身就走,就这样的扇子,自己一定要玩一把,扔一把。哪个画师是在哪里,必须找到他啊,呼哈哈——

望着得意大笑的丈夫,崔氏想捂脸。

……

今晚工地上的伙食,挺不错,据说是总管大人特意交代的加餐。

萝卜炖肉,一片片白花花的大肥肉片子,清晰可见,这对这群长年难见肉睲的人讲,简直就是无上的美味。这一顿饭,大家都吃得很欢快,口里对那位高总管赞不绝口,直言高家庄真是出了个大人物,王子安也终于吃到了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顿饱饭。

这是一处非常气派的大宅院,看规格就知道主家身份不凡,高老庄的人也只知道主家姓李,是位王爷,至于哪位王爷,就说不清了。这次是小工程,主家应该是要扩大一下厨房,再增设几件仓储的房间。

早就有人告诫过,不许乱跑,怕惊扰了女眷。故而,所有人吃晚饭都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聊天打诨,王子安也不乱窜,就在后院里抱着肚子溜达。

倒是有些混熟了的大叔,见他过来,开玩笑地摩挲着他的板寸,问他要不要帮忙讨个老婆,惹得众人哄笑。王子安也笑,说屁股小的不要,众人便哟呵哟呵地怪笑,说小和尚思凡了,但也都很自觉的放低了声音。

正笑闹间,突然听得不远处的厨房一阵大乱,随后就见有人神色慌张地从后院的厨房里跑出来,一溜烟地往外狂奔。

“不好了,高总管突然昏迷过去了!”

第六章 我是搬砖工

高总管老家出自高老庄,也是李府这次小工程的负责人,高老庄这次能拿到这个工程,其实也是靠的这位本家的照顾。此时一听高总管昏厥,包括高大叔在内的人群顿时大乱,呼啦一下都围了过去。

因为是本家的缘故,吃饭的时候高总管还特意过来跟大家打过招呼,是一位面庞白净,十分和善的大胖子。此时他躺在地上,脸色苍白,手按胸口,大汗淋漓,已经是处于半昏迷状态。

王子安不由心中一惊,忽然想起刚才他过来招呼大家吃饭的时候,他就这样用手轻按着胸口,一副非常疲惫的样子。

不好,这是突发性心肌梗的症状!

“我懂医术,让让!”

此时众人正焦头烂额,闻听有人懂得医术,下意识地就让开了一条道路。王子安蹲上前去,伸手一摸手腕,高总管的脉搏又细又快,非常紊乱。

“是突发性心疾,必须马上救治!”

王子安脸色沉着,语气不容置疑。此时情况危急,大家早就乱作一团,见王子安沉着冷静,有条不紊,不自觉的就忽略了他年纪,愣是没人想起来阻拦他的冒失。

“有香油吗?”

“有!”

一个厨师,被王子安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地递过来一瓶。王子安伸手掰开高总管的嘴巴,手腕一抖,准确地在他舌头上滴了几滴,这沉香油,是心肌梗死的急救之王,关键时刻,可救人一命。

接下来,决不能让病人彻底陷入昏迷。王子安一边沉声呼喊着高总管,一边用手指紧紧地按压着高总管的人中,目光紧紧地盯着他的反应。大概过了一两分钟,高总管才有些痛觉,有些难受地皱起眉头。

王子安见状,这才心中稍定。手握空拳,开始反复流压高总管胸口从膻中穴到华盖穴的区域,反复三遍,高总管才有了明显的吐气声,悠悠的醒过神来,见高总管恢复了意识,众人不由的齐齐松了一口气,露出几分轻松的神色。

“现在依然没有彻底脱离危险,我下面马上要给你按压胸部,帮助你身体恢复机能。你记住,我按压时,你就尽力吸气,我松开时用力吐气。注意配合!”

高总管微微点了点头。王子安马上以右手握空拳,左手紧跟着叠合其上,用身体的力量从右到左滚压患者胸腔。大家一听还没有出离危险,神色顿时紧张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王子安的一举一动。

高总管如今意识已经清醒,说明身体机能正在恢复,自己的紧急救治起到了效果。王子安一边轻声鼓励着高总管,一边提醒他呼吸的节奏。持续了大约有一刻钟的时间,王子安注意到高总管的两个肩膀挣扎着移动了一下,脸色也变得红润了好多,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示意左右帮忙把他搀扶起来。

周围掌声雷动。

大家虽然看不懂王子安这一套流程,但是却能看得到效果,忽然重病,眼看就要不行的病人,没吃药,没扎针,就是在嘴里滴了几滴香油,然后在身上又是按又是压的折腾了一会功夫,病人就缓了过来,简直神迹!

大家再看王子安的眼神,明显就不一样了。其实无论在古代,还是在今天,有一身神奇的医术在身,都能得到大家的敬畏。

“多谢小兄弟救命之恩。敢问恩人高姓大名?”

高总管刚才都以为自己这次要完蛋了,没想到鬼门关前打了圈,又被眼前这位小师傅给拉了过来。此时又是感激,又是后怕。

“王子安,高总管不用客气,举手之劳而已。就当是我们高家庄建筑队上下对您今晚加餐的答谢吧。”

王子安笑着摆了摆手,适逢其会而已。他的话音一落,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友善的笑声,高家庄的人顿时觉得倍有面子,就连一直以严苛著称的高大叔都露出了几分笑容。

“小兄弟真是会说话,但这份恩情高某决不能轻忽。”

高总管也不由露出几分轻松的笑容,还欲再说,就听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高总管在哪,现在如何了?”

众人闪目观看,只见外面急匆匆的跑来一位胡须花白,背着药箱的老者。大概是跑的急了,累得气喘吁吁,满脸通红,鼻尖都是汗水。有王府的下人认得,此人正是王府的御医,王一指。

“王御医,辛苦了。”

高总管见老头跑得辛苦,赶紧上前迎了两步,抱拳谢道。

“高——高总管——”

见高总管好端端的站在那里,王老头有些发懵,眨巴了一下眼睛,瞬间便愤怒的大喝一声,对着领自己来的小厮,抬腿就是一脚。

“王二蛋子,涨胆子了是吧,竟然敢消遣老夫!”

可怜的王二蛋子,刚刚跑了一个来回,还没喘过气来,便被愤怒的王老头一脚给踹到了屁股蛋子上,来了个标准的狗啃泥,委屈的眼泪都出来了。

“王御医息怒,这厮并未欺瞒您,刚才老夫确实是心疾发作,险些丧命。”

头发花白的王一指,捏着自己的小山羊胡,瞅了瞅高总管红润的脸色,神色有些不快。

“老高,你也来消遣老夫?”

“不敢,刚才确实是十分危急,多亏了这位小兄弟出手相救,才算是转危为安。”

高总管知道王一指的脾气,赶紧补充道。周围的人也连忙点头,七嘴八舌的说起王子安神奇的医术来。

王一指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这位年轻人,只冒出头皮的短发,把裤裆缝起来的圆筒裤,在脖子和胳膊处挖出几个大窟窿的圆筒短袖,还穿着一件从来没见过的鞋子。

“这位是小和尚?”

王一指有些拿不准王子安的身份,主要是王子安这身打扮太过古怪,说是像和尚吧,这身装扮又跟当下的和尚不太一样。

“不是,我是来搬砖的小工。”

王子安笑了笑,摆了摆手。转过头来,冲高总管笑着叮嘱道。

“您暂时没什么大问题了,后面的事情,让这位老先生帮你开几服药就好。只是你这病很难除根,平时要记得,不要太操劳,也不要大鱼大肉或是暴饮暴食,最好也不要饮酒。”

第七章 谁家灶台没烟囱

说完冲高总管和一个劲地盯着自己研究的王老头拱了拱手,直接出去了。高总管和王大夫面面相觑,有心问问,又担心触犯了这等奇人的忌讳,只得眼睁睁看着王子安出去了。见王子安如此,高大叔和齐二叔也不由相互对望了一眼,然后也起身跟高总管告辞。

王子安虽然没有放在心上,但是高总管还是有了行动,当天晚上王府这边就给王子安专门准备了一间客房,高总管的老婆更是带着下人亲自送来了两套换洗的衣物和一百两纹银的诊金。王子安也没推脱,笑着点头收下了。听下人说王子安收了,高总管脸上这才露出轻松的笑容。

好不容易送走了高总管的夫人,王子安的客房顿时热闹起来,尤其是高大壮,一直保持着惊叹状态,对自己随手招了个神医小工,感觉到不可思议!还有些汉子扭扭捏捏地想让王子安给自己看看,王子安也笑着一一看了。这群人也都没什么大病,大都是因为饮食不规律闹的肠胃疾病,叮嘱了几句日常需要注意的事项,大家也就说说笑笑的散了。

虽然换了舒服的客房,但是这一晚上,王子安睡的并不踏实。跟一群一千多年前的古人说说笑笑,自己还出手救了一个,这感觉真是——如在梦中,有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但这次出手治病的后遗症并没有结束,第二天,自高大叔以下,都不让他搬砖了。开玩笑,哪有让神医去搬砖的道理。后来还是齐二叔出了个主意,让他负责给大家记功分,事情才算了结。

……

今日早朝无事,就连魏征那老刺头都没跳出来闹幺蛾子,是以早早的就散了。李孝恭一进门,妻子游氏就迎了上来,帮着自家丈夫更换行头。这等事情,她向来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于人。

李孝恭一边把朝服交给妻子,一边随口问道。

“听说昨天继德突发心疾,我昨日回来晚了,没来得及过问,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我昨天已经让王一指过去诊治,也派人送了药,想来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了。”

游氏知道高继德在李孝恭心中的特殊地位,一边帮他换着居家的常服,一边仔细地回答道。

“当年跟着我的老人不多了,继德当年又为我受过伤,不宜过于操劳,你回头吩咐下去,让他不要事必躬亲,有些事情交代给下面的人去做就是。”

李孝恭脸上不由现出几分缅怀的神色,当年天下大乱,自己跟随高祖起兵伐隋,南征北战,力战无数,许多当年跟着自己的老人,都没能熬到天下太平的时候,如果当年没有高继德挺身而出,用身体替自己挡下那一枪,恐怕……

“王爷如果不放心的话,不若招王一指过来问问。”

知道李孝恭放心不下,游氏体贴的建议道。李孝恭神色一动,摇了摇头。

“不必了,还是我一会亲自去看看吧。”

……

对王子安来讲,记工分不需要跟着工人一趟一趟的记,他三下五除二就给他们分好了工,再随手画个简易的表格,大致填好各自的工作内容,然后等到快收工的时候再来检查进度就好了。

没事可做的王子安,就溜达到新建成的厨房里,去看高大叔等人砌锅灶铺火炕。这等活计看似不大,却对技术要求颇高,垒的好坏,使用起来差别很大,所以这次高大叔亲自点将,找了几个老手。

此时他们也就刚刚整理出一个雏形,起了个底子,还没有摸泥和铺砖。王子安瞅了一眼,就不由皱起了眉头。怪不得昨天晚上那个厨房乌烟瘴气,各处熏的乌七八黑的,这灶台和火炕这么垒,要是不熏才是咄咄怪事。

这灶台的进风口上沿一定要低于灶台出烟口的下沿高度,不然就特别容易倒烟,因为烟火总是往上冒,而他们现在的进风口和出烟口的高度竟然是持平的,最让他无语的是,他们的灶膛里面没有火山和回龙,竟然连炉箅也没有。

所谓的火山是从灶膛底砌的一条横向带尖的小山,它能迫使前面火门中来的火焰、热流受它引导冲向上面锅底。待热流冲到锅底部时,因锅底是个抛物面,所以它们会迅速向锅的其他地方包操受热……

回龙实际也是一个在灶膛底部呈半弧圆型的火山,不过它是离烟囱越近高度就越低。回龙的前面是起到把热流使它冲向锅的底部,半弧形的火山其主要作用是使热流能够在这个灶膛内转上一圈后,再流向烟囱。

烟囟越高,抽力越大;出烟口与进料口高差越大,灶越好烧;灶洞也就是火门的大小则影响着不同烧水做饭的快慢。这些在后世几乎是常识,村里垒过炕的老人都能知道一二,他们竟然不知道。在别人的专业领域指手画脚是最容易引人反感的事情,王子安也没有想插手的意思,只是高大壮的举动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竟然提着瓦刀在墙跟上比划着,看样子是要掏一个洞出来。

“大壮哥,你这是要挖洞?”

灶台和火炕的回路王子安是看懂了,但高大壮这个是真心没看懂,他不由好奇的问了一句。

“是啊,不然烟怎么出去?”

见是自己招来的小神医,高大壮态度很好的解释了一句。

“……”

感情,你这是要做个出烟口,王子安不由摸了下脑门,实在忍不住了。

“你们不做烟囱的吗?”

“烟囱?什么烟囱?你见谁家垒灶台还砌烟囱的?”

高大壮有些无语的掂了掂手中的瓦刀,小神医这么简单的生活常识都不知道,真是不知道这一身医术是怎么学来的。

“谁家的灶台没有烟囱?”

王子安也不由无语。

这一下,就连高大叔和齐二叔都不由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望了过来。要是换了其他年轻人敢这么问,高大叔早就给轰出去了,但王子安不一样啊,人家是神医来着,神医啊,有学问的人,说不准人家真会垒灶台呢?

“不太会,不过见我师傅垒过,但跟你们这个不太一样。他垒的那个灶台,不用人专门烧火,只要把柴扔进去,就能自己烧,而且特别省柴,只需要一把柴火便可以做好一顿伙食。”

第八章 查一下那个搬砖的小工

见大家伙都看着自己,王子安只得半真半假地说道。

“真有这种炉灶?”

高大叔等人顿时激动了,如果天下间真有这种又好烧,又省柴火的锅灶,那该带来多大的便利?如果高家庄的建筑队能学到手……顿时几个人看着王子安的眼神便更加迫切了。

“真有,在我们那里,大家使用的都是那种炉灶。”

王子安肯定地点了点头。

“你可会垒?”

高大壮一把按住了王子安的肩膀,目光狂热地望着王子安的眼睛,唯恐他说不出一个不会来。见王子安再次点头,高大壮顿时激动的一蹦三尺高。

“不知道这门手艺能不能外传?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我们可以算你三成,不,算你四成的工钱。以后我们但凡替别人垒出一个这样的炉灶,便分你四成的工钱。”

高大叔目光也不由热切的望着王子安,如果王子安所言为真,那简直就是一份可以传家的手艺。

王子安见大家伙一个个激动成这个样子,还煞有介事地要给自己技术分红,不由有几分好笑,摆了摆手。

“这算哪门子的手艺,有什么可不可以的,不要提什么分成,我教你们就是。”

“这万万不可,艺不轻传,我们高老庄的人岂是不明事理的人?如果你不要分成的话,我们宁肯不学这门手艺。”

高大叔言辞很坚决,其余等人也一个个非常认真的点头。王子安不由无语,心中又不由有几分感动,这真是一群可爱的人啊。

“好吧,不过分红的事情,我只能要一成,再多我宁肯不教了!”

王子安想着,反正自己早晚要找到回去的路,到时候自己一走,他们找不到自己,这一成分红的事情自然也就告吹了。

见王子安态度坚决,几个人才算勉强应了下来。不过再看王子安的眼睛就不一样了,透着一股子淳朴的亲切劲儿。

他们本来就都是老手,一点就通,在万子安的指挥下,很快一个新式的炉灶和火炕便成型了。高大壮这次不挖墙了,提着瓦刀,爬到房顶上,挖出了大唐第一个壁式烟囱的出口。

……

“王爷——”

高继德见李孝恭竟然亲自来看自己,感动的眼泪都下来了,挣扎着就要从床上爬起来给李孝恭见礼,结果被李孝恭给死死的按住了。

“都是自家老兄弟,这里又没有外人,你何必和我如此生分。”

李孝恭故意沉着脸呵斥了一句,高继德才哽咽着躺下来。

“我听说心疾发作,十分迅猛,这次你能撑过来,真是侥天之幸。”

望着眼前的老兄弟,李孝恭不由后怕道。

“说起来,也是小的幸运,发病的时候竟然遇到一个奇人。”

高继德把事情细细一说,李孝恭不由连呼幸运,老兄弟两个一个坐着,一个躺着,说了一会儿话,李孝恭再三叮咛高继德要好生修养,才起身离开。回到自己房间,李孝恭淡淡地吩咐道。

“来人,去调查一下高家庄新来的那个搬砖小工,看看他究竟是何来历。注意,切不可惊扰了他。”

外面有人应声去了。

“王爷忽然打听这个小工,莫非是要……这里面干系实在太大,我们家的形势,一动不如一静。王爷,我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游氏和李孝恭多年的夫妻,心意相通,一看李孝恭的举动就猜出了他的用意。李孝恭神色郑重地点了点头。

“王妃放心,我理会的。”

李孝恭目光深邃,看不出喜怒。如今到了他这种地位,要想查清楚一个人的根底,实在不要太简单。

……

炉灶和火炕很快铺好了,高大叔几个半老头子,兴奋的跟孩子一样,兴匆匆的实验炉灶的功能去了。王子安笑了笑,回去检查工程的进度去了。不一会就听得厨房里面传来一阵欢呼,随后就看到高大叔等人一脸激动地从厨房走了出来。

“成了,那炉灶果然好使!”

“天下间竟然有如此好用的炉灶,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

众人一出来,就兴奋地围着王子安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有人已经开始憧憬自家建筑队生意火爆的场景了。虽然无意改变这个时代,但是对于这种随手就能帮到的小事,王子安其实也并不太介意。一个小小的灶台,不至于影响后世吧?

高大叔他们垒了又好烧又省柴的灶台的时候,很快就在后院传开了,不少人还专门放下手头的活计,专门跑到厨房去参观,有些老家伙还不信邪地自己往灶台下添了一把火,然后便开始捏着胡须,在那里一惊一乍。

“竟然真的如此好烧!”

“这世间竟有如此好烧的灶!”

“……”

也不知是谁,随手摸了一把火坑,这下可不得了了。老头手一哆嗦,胡子都给扯下好几根。

“炕是热的,热的!”

“什么,这就热了?”

几个老头开始争先恐后的去摸火炕,这下更不得了了,一个个激动的嗷嗷叫。一个好烧的灶台和好烧的火炕,对寻常的百姓意味着什么,王子安真是有些不清楚。

北方冬天苦寒,官宦富贵人家多用地暖或者是上等的木炭,而寻常百姓家的取暖基本上就全靠火炕了。但柴火并不便宜,对寻常百姓来讲,是一笔不小的负担,很多人家都是借助做饭之后的余温来取暖。但由于火炕中间回路的问题,火炕热起来的慢,散热倒是挺快,不到后半夜便如坠冰窖,十分难熬。

如果能有一种火炕,好烧,省柴,起热快,对普通的百姓来讲意味着什么,简直不言而喻。这下所有人都稳不住了,放下手中的活计,一窝蜂的挤到厨房摸火炕去了。就连素来沉稳的高大叔也不淡定了,摸着自己亲手砌起来火炕,好悬流下眼泪来。

“高大叔,回去之后一定要给我家垒一个。”

一个黑瘦黑瘦的汉子,说着说着就蹲在地上抹起眼泪。他家由于没钱买柴烧炕,去年刚出生的小儿子冻死了。他这么一抹眼泪,大家心里都堵堵的,闷着头不说话。高大叔深吸了一口气,使劲揉了揉鼻子。

第九章 把扇子买回来

“大家放心,回去之后,我们挨家的垒,只要想换的,都垒!”

高大叔恶狠狠地冲大家挥了一下拳头。

厨房里顿时想起热烈的掌声,很多糙汉子巴掌都拍红了。

“我们自己垒,工钱免费,但你们要记住,这都是王小神医的恩惠,属于王小神医那一份钱粮一个子都不能少,谁要敢犯浑,小心老子大耳瓜子扇他。”

“这是应当应分的,自不必说。”

大家七嘴八舌的应和着,感觉本应如此。如此还用的灶台火炕,王小神医二话不说就拿出来教给了大家,而且仅是象征性地收取一成的份子钱,简直就是白送给高老庄一只会下金蛋的老母鸡,天底下哪里找这等好事去?再要是连这一成的份子钱也被抹了去,那岂不是坏良心?

“高大叔,你这是把我往外撵啊,我难道就不是我们高老庄的人了?”

王子安笑着开了一句玩笑,随即正色说道。

“以后我们高家庄的人,出去给外人垒灶台铺火炕的份子钱自然是不能少了我的,但是我们村里自己垒个灶台铺个火炕再收钱算个怎么回事?要不是大壮哥把我领回来,说不准我现在还饿着肚子在大街上流浪呢,这就是恩情,但是我说过什么吗?没有,那是因为从大壮哥把我领回来的那一天,我就把自己当成了自己人,把自己当成了高老庄建筑队的一份子。”

王子安冲着四周拱了拱手,继续说道。

“子安以后仰仗各位大叔大哥的地方还多着呢,到时候我也不会跟大家客气,只是希望到时候大家别躲着我就行了。这点小事,说什么钱不钱的,我们村里自己垒,一个子也不能给。”

王子安话这么一说,大家顿时笑了。不少老头子仗着自己年纪大,还伸出满是老茧的大手一个劲地摩挲他的小板寸。

“那就这么说定了,昨日子安说想在我们高家庄落下户籍,我看既然子安不嫌弃我们村是个小地方,我们这几天抽空就先帮他把落户的事情给办了,晚上别忘了来我这里给他具保签字。等回去之后就把落脚的地方给整起来,材料由村里凑一凑,工钱免费,不愿意帮忙的给我滚犊子。”

其实落户的事,昨天晚上王子安就单独找高大叔透过气,只是这事需要大家具保签字,真要有个万一,大家都要担责任的,再者王子安已经年满十六,按大唐的政策,是要均田的,要均田就必须动村里的地,这是牵扯到每家每户的大事,是以高大叔也没敢给个准信,只说要先给大家先透透气再说。

今日高大叔见王子安这么说,当即拍板,把事情定了下来。王子安心里也总算安定下来,如今自己到了唐朝,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回去的路,一时半会还好说,如果时间长了还没有一个官面上的户口,恐怕会比较麻烦。

虽然朝廷在积极的归拢流民,清查黑户,只要申请就给建立户籍档案。但前提你得是大唐人,你得有人给你背书。像王子安这种凭空冒出来的,比流民和黑户其实更糟糕,想弄个户口并不容易,因为你找不到他的社会关系,没人肯为你背书,这户口怎么上?

如今有了高老庄的背书,自己就再不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和尚了,以后就算要去三星堆寻找回去的道路,也可以凭着这份户籍证明办下路引,方便了许多。

河间王府的工程本来就小,如今大家被王子安的新式灶台和火炕弄得心里痒痒的,恨不得马上回家换上这种新式灶台火炕,更是爆发出了百倍的工作热情,是以工程进度很快。高大叔等人,一上午,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皱纹都舒展开了,看着跟一朵朵大菊花似的。

趁着大家心情好,中午吃完饭后,王子安特意给高大叔请了个假,趁着饭后休息的空隙拽了高大壮出了王府的后门,说是要才买些日用的物品。高大叔叮嘱了一句早点回来,就转头去忙自己的事去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安心地打量着这个闻名已久的城市,这个被誉为世界中心的历史之都。繁华,热闹,雄伟,充满着独属于这个时代的磅礴大气。沿街叫卖的,不仅有汉人,还有一些金发碧眼的胡人。

一些胡人的酒肆,更是热闹,酒娘在棚子外跳着热情洋溢的异族舞蹈,眼波横飞地招揽着客人,生意相当火爆。不时有打马而来的白衣少年,长笑着把缰绳扔给一旁的小厮,大喊着胡姬上酒来。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马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王子安不由多看了两眼,那边高大壮不由调笑道。

“你这小和尚,看起来真是春心动了,看起来等到了高老庄,得先托人给你讨一房媳妇了。”

王子安哑然失笑,也不反驳,只是继续拉着高大壮往前走。

“你到底要买什么,赶紧买了,莫让高大叔他们等急了。”

见王子安东瞧西望,也不忙着才买,高大壮不由催促道。

“不急,快到地方了。”

望着眼前的国子监大街,王子安冲高大壮笑了笑,从兜里摸出一锭约莫二十两的纹银,交到高大壮的手里。

“前面五十米路北树荫下,有一位摆地摊卖扇子的老婆婆,姓孙,你去她摊子上帮我买一把扇子来。那是一副带竹子画面的扇子,别管她开口要多少钱,你都要把这些银子花出去……总之,咱钱多人傻,偏要多花钱她还能不卖了?”

王子安说得自己都不由笑了起来。高大壮诧异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还要再说什么,王子安直接把他推了出去。

“大壮哥,不用多说,去吧,我自有道理。记得,不可跟老婆婆提起我来。”

倒不是矫情,他是担心老人家知道是他买扇子,不肯收他银子。高大壮一头雾水的去了,王子安就找了个树荫,慢悠悠地等着。原本没计划自己把那扇子买回来,但一来是自己如今手头有了点银子,二来他估计孙婆婆那把扇子很难卖出去。毕竟肯花两千文买扇子的人,怎么会光顾她那个简陋的小地摊?

第十章 孙婆婆重伤

一想起那半块冷硬苦涩的胡饼,他都发自内心的感觉到一股暖意。前世今生加起来,自己享受的美食,都不如那一块胡饼厚重。王子安眯着眼睛笑,心里想,扇子能高价卖出去,孙婆婆会不会很高兴,有了这些积蓄,她总不会再过得这么辛苦了吧?

不是他一厢情愿,实在是在大唐贞观年间,银钱的购买力很强。斗米三钱,一两纹银至少可以兑换一千多枚铜钱,二十两,就是两万钱,哪怕是对一般的家庭来讲,也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收入了。

王子安正想着,就见高大壮空着手回来了,王子安急忙站起迎了过去。

“怎么,没买到?可是那把扇子卖出去了?”

王子安琢磨着,实在不行就让高大壮再跑一趟,高价把孙婆婆那些扇子都给收了。反正天色渐凉,那些扇子也卖不动了。

“没有,临近的一个摆字摊的老先生说,孙婆婆今天没来了,听人说是病了。”

王子安不由皱起了眉头,竟然病了?自己昨日见孙婆婆虽然面有饥色,但身体还算硬朗,怎么好好的说病就病倒了?

“大壮哥,你且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

王子安径直走向孙婆婆当日摆摊的地方,只见孙婆婆果然不在,她原来摆摊的地方已经换成了一个卖鞋帽的中年妇女,倒是旁边的字摊先生还在。一见王子安过来,立时从自己的摊子上站起来,深深地给施了一礼。老先生这么郑重其事的,把王子安给整了一头雾水。

“老朽有眼不识泰山,惭愧惭愧,那日见小师傅说扇子可卖两千钱,还在孙婆婆背后非议小师傅,想不到转眼,小师傅那把扇子就卖出去了,而且后来买家还专门追上孙婆婆给追加了几十两银子,说是价格给的低了,至今想起来老朽都是无地自容啊。”

原来那扇子竟是高价卖了出去,还真是运气。但王子安此时没有关注这个,也没有心思纠正他小师傅的称呼,冲他礼貌地拱了拱手,径直问道。

“老先生客气了,孙婆婆今日未来摆摊,她老人家莫不是有什么事吗?前日里蒙受了老人家的恩惠,还没来得及答谢。”

王子安前世已经初窥宗师门径,气度自然不凡,此时已经换上了高总管夫人亲自送的月白色长袍,做工和用料都是上等,此时除了头发还是短一些,已经很有几分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气度。摆字摊的老先生,仔细打量了一下王子安,笑了笑。

“小师傅,真是有心了。老朽和孙婆婆村子相邻,只是今天出摊的路上,听她村里相熟的说起孙婆婆,听说是病倒了,昨天大晚上的他个小孙子还去隔壁的村里求药,看样子是病的不轻。哎,真是个没福气的人啊,刚说凭借着小师傅的光,卖了一大笔银子,可以在家里享几天清福了,可谁知道这人接着病了,真是天有不测风云……”

刚赚了一笔银子人就病倒了?王子安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祥之感,不敢多想。直接打断了老先生絮絮叨叨的感慨。问清了孙婆婆的住处,回去给高大壮交代了一下,让他先回去给高大叔他们说一声,就一个人急匆匆地往孙婆婆家赶去了。路过一家糕点铺子的时候,还顺手买了几盒点心。

穿过长长的弄巷,走过林立的高楼,入目的便是破旧的民房,乱七八糟的垃圾就在门口歪堆着,上面苍蝇乱飞,也没人打理。几个脏兮兮的小孩子在胡同里打闹,就有外人进来,不由的停下来,好奇地打量着他。

有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咬着手指头,好奇地问。

“大哥哥,你是寺庙里的和尚吗?”

王子安笑了笑,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瓜。

“谁知道孙婆婆家在哪住,带我过去,我就给他吃点心……”

“我……”

“我……”

……

小孩一听有点心吃,顿时眼睛发亮,争先恐后的举着小手,唯恐这个奇怪的和尚哥哥点不到自己。

“好,都去……”

呼啦,王子安身前顿时多了一群童子军。

“这里就是孙婆婆的家——”

几个孩子乱七八糟地指着一处院子,然后抬起脸,眼巴巴地望着王子安手中的点心。王子安把手中的一盒点心拆了,给他们分了,孩子门才欢呼着跑了。

隔着参差不齐的篱笆,就能闻到浓浓的中药味儿。大概是白天的缘故,柴门没锁,只是虚虚的掩着。王子安扣了扣门,便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从堂屋里走出来,一脸警惕地望着王子安。

“对不起,小师傅,我奶奶病了,家里没有吃的,你还是到别处去化缘吧。”

“……”

王子安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小板寸。

“敢问这里是孙婆婆家吗?我不是和尚,我是……是她的一个晚辈,听说她病了,特意过来看看。”

说着还冲对方举了举手中提着的点心,这孩子才侧着身子拉开柴门。院子很乱,各种杂物乱七八糟地堆着,一边的枣树下还堆着药渣。王子安瞥了一眼药渣,不由心中一沉,果然出事了,那根本不是一般伤寒之类的中药,那分明是伤药。

孙婆婆不是生病了,是受了伤。

王子安目光一凛,眼神深处杀机一闪而没。

房子很低矮,也很昏暗,就里外两间,中间还拉着帘子。此时,帘子拉开着,孙婆婆正面色蜡黄地躺在床上,嘴唇干裂,眼窝深陷,双目紧闭,一头花白的头发乱蓬蓬的散落着。身上的被褥很破旧,不少地方都是补丁落着补丁。

“谁打的?”

想起孙婆婆那日吞着口水,慈祥地看着自己吃胡饼的样子,王子安心中忍不住杀气蒸腾。一边摸着孙婆婆干枯粗糙的手腕,一边沉声问道。孙婆婆的伤很重,应该是伤了内脏,脉搏很弱,浮大中空,如按葱管,这分明就是失血过多的迹象,竟是有人下了毒手,硬生生把老人打到了这般田地。

第十一章 谁做的?

“不知道,奶奶那天是被隔壁的王大叔发现后给送回来的。”

孙婆婆的孙子有些害怕地望着王子安,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感觉眼前这个温和的小师傅变得有些吓人。

“别害怕,一切有我。这事儿报官了吗?”

见到小孩躲躲闪闪有些害怕的眼神,王子安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收起了身上的杀气,冲他笑了笑,温和地问道。

“报了,隔壁王大叔前去帮忙报的官。官差当时问了几句,说是让等消息。”

王子安不由眉头紧皱,根据情况,这等事情,官差如果想查,起码得去找和孙婆婆一起摆摊的几个小摊贩调查一下情况。但是,很明显,那摆字摊的老先生等人根本不知道这回事。

“阿旺,你奶奶今日醒了吗?”

王子安正思考间,就听外面柴门一响,走进来一个身材不高,留着一脸大胡子的中年男子,手里还端着一个大粗瓷碗。

走进屋里,见到王子安在给孙婆婆把脉,才转身放下手里的瓷碗。

“小师傅——不,小大夫看着挺面生,是前面回春堂的新来的学徒?孙婆婆的病情怎么样了?”

“我是孙婆婆的远方亲戚,多谢大叔这几日对婆婆的照顾。”

王子安放下孙婆婆的手腕,掖了掖被角,扫了一眼中年大叔放下的粗瓷碗,那是一份还冒着热气的粟米粥,这才站起身来,回礼答道。

“小——小公子说得是哪里的话,什么照顾不照顾的,邻里相亲的,都是应该应分的。”

中年汉子憨厚地笑了笑,手忙脚乱地回礼道。

“你来了就好,我正担心阿旺这孩子年纪小,照顾不好孙婆婆——您有时间吧……”

看了一眼王子安的这一身衣服,王大叔感觉自己问得有些冒昧,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

“放心,交给我。”

孙婆婆家并无纸笔,王子安从灶台下扒出来一根未燃尽的木棍,找了一片做扇子剩下的白绢布,沉思了一下,写下一剂药房。冲中年大叔点了点头,冲怀里摸出一锭银子,一起交给他。

“我给婆婆开一副药,麻烦您找个药铺买回来,顺便再买点补品,老人受了伤,必须补一补。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借一副金针或是买一套也可以。”

王大叔犹豫了一下,应了一声,接过来,转身就出去了。王子安起身送到了大门口,拉住王大叔的袖子,低声问道。

“你昨日里既然就报了官,为何到了现在也不见官差前来询问?”

“报官也就是求个心安吧,那些大老爷们哪有空管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你,你最好不要去县衙去闹,上次西街的狗剩家被几个地痞给调戏了,不服气,告了官,结果……可怜啊。”

王大叔刚说到一半,见王子安似乎有要再去告官的心思,急忙压低声音劝道。王子安点了点头,回到屋子里,让阿旺帮忙把孙婆婆扶起来,前心后背的一连拍了几掌。孙婆婆顿时呻吟一声,张嘴吐出一口淤血,悠悠的醒过神来。

王子安抬起手擦了下额头的汗水,那几下看似简单,却是动用了他体内仅有的一丝真气,把他累得不轻。虽然这么做会延缓他恢复修为的进度,但此时他心情反而一阵轻松快意。

“婆婆你醒了?您放心,这口淤血能吐出来,您这病就已经好了个六七分,剩下的只要静心修养上大半个月就没事了。”

“小师傅?我这是在做梦?”

孙婆婆声音虚弱地说道。王子安笑着把她靠到自己怀里坐好,一边示意阿旺把刚才那位王大叔送来的粟米粥端过来,慢慢地喂了几口。见老人摇头不想吃了,才把老人扶着躺下,坐在床沿问道。

“婆婆可记得昨天的事,是谁打的您?”

“是街上的几个地痞,他们看上了我的银子,那是我准备留给旺儿读书娶媳妇的,自然不肯给,我苦苦哀求,他们还是动了手。”

说着便不由神色惨然地流下了两行浊泪。

“银子——银子没了,全没了……”

王子安握了握她的手,低声安慰道。

“有我在,别担心,回头我再给你画几幅,等您好了再去卖了就是。”

老人神色才稍稍放松了些,过了一会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轻轻地把老人的手放下,掖好被角,王子安抬腿就走。

“阿旺,看好你的奶奶,我去去就来!”

长安街头,天子脚下,区区几个地痞流氓,就敢横行霸道,实在是该死!

王子安一点都不担心找不到他们,这些地痞流氓大都很有领域意识,一般不在自己的地界之外生事。孙婆婆就在家门口外不远处被人打伤,那些混蛋也远不了。

孙二皮今天心情不错,因为昨天晚上老大发了大财,赏了他几个大钱。此时他歪着个癞痢脑袋,正倚在门框上,跟隔壁卖豆花的王寡妇眉来眼去的说些下流话。

“王家嫂子,今晚留个门呗,二爷我可是好久没开荤了,包你爽——”

“我呸——就你那软脚虾的小样,还有脸在老娘跟前吹嘘。”

王家寡妇俏生生地白了他一眼,不屑一顾地吐了口唾沫,把孙二皮瞧的小心肝都颤呀颤的,手脚都发软,腆着个脸皮就往跟前凑。

“你要死啊,青天白日的,被人看见——啊,有人来——”

王家寡妇扭扭腰,躲开他那只贱兮兮的大手。孙二皮两眼火苗都快冒出来了,只当王家寡妇是在逗弄自己,不管不顾的就要往上扑。谁知刚扑到半截,便被一只大手死死的给掐住了脖子,跟扔只破麻袋一般,嘭地一声扔到地上。

掐着脖子,拽住头发,二话不说,对着地面就是一堆猛撞。孙二皮从头到尾整个人都是懵的,连惨叫都发不出来,脸上全是血泥。王子安从进门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就是闷着头一顿猛揍。直到孙二皮在地上挣扎的力气都没了,王寡妇才醒过神来,张开嘴巴正要尖叫,被王子安一瞪眼给吓回去了,自己用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关门!”

王寡妇吓得小脸苍白,战战兢兢地转身关上了店门,唯恐这位凶恶的俊俏小和尚牵连了自己。

松开双手,还没等孙二皮挣扎着爬起来,王子安一脚便又给踢翻在地。把脚踩在孙二皮的脖子上,王子安冷冷地问了一句。

“昨天晚上,孙婆婆的事,谁做的?”

第十二章 打上门去

“我——我不知——”

孙二皮满脸血污,牙齿都撞掉了好几颗,刚挣扎着说了两个字,就见王子安目光一冷,淡淡地扔了一句。

“想好再说,你只有一次机会。”

“是孙大锤和赖皮张他们几个,跟我没关系——真的,真的,请你相信我——对了,今天中午他们去了宴宾楼,说是要请大人物吃饭……”

这人只要心理防线一突破,再说什么就没什么心理障碍了。这孙二皮是混街头子的人,这种人最有眼皮子,他看得出来,眼前这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小和尚真的杀过人,也真的敢杀人,哪里还敢耍什么光棍义气,直接给卖了个干干净净。

他这边话没说完,就觉得脖子上一松,来人已经走的不见了踪影。他这才敢偷偷地松了一口气,谁知这一放松下来,顿时觉得整个脸钻心的疼,忍不住歪着脖子大骂。

“死娘们,你是死的吗?还不赶紧给二爷我包扎……”

……

“真不知道我家老头子是怎么想的,难不成吃完鸡蛋还非得找到下蛋的老母鸡?简直不可理喻……”

宴宾楼。

昨天跟长孙冲的那一场烂账,让程处弼的那一帮小弟折损殆尽,除了他自己因为自家奇葩老爹的奇葩教育观念侥幸逃过一劫,其余人等回家之后都被自家老爹给揍的哭爹喊娘,目前还处在禁足中。

导致他今天连个帮手都找不到,好不容易才从英国公李绩府里拽来一个李思成。此时,他一边上楼,一边跟身边的李思成抱怨。也不知道自家老头子到底发的什么神经,自己好不容易淘的一把扇子给抢走也就算了,还一大早的就把自己折腾出来找那把扇子的画师。这么大的一个长安,自己去哪里给他找,真是难为死个人啊……

所以,他今天拉着李思成,在国子监大街附近转悠了一上午。除了打听出那扇子是一个过路的小和尚画的之外,其他一无所得。找个毛啊,喝酒去,回去大不了一顿揍呗,反正挨揍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赶紧捡几样拿手的小菜送上来,再来两坛女儿红,二斤卤肉!”

程处弼把银子往店小二怀里一扔,豪气地挥了挥手,有钱的感觉真爽,一定要好好珍惜,说不准自家那老头子啥时候又要掐了自己每月的份子钱……

当个儿子,不容易啊!

孙大锤和赖皮张这等人,在程处弼这些人眼里当然算不得什么,但是在长安地下世界里,却是响当当的人物,手下足有几十条地痞流氓,国子监大街、青铜巷,包括人流最繁华的烟花巷都是他们的地盘,论实力,他们虎头帮是整个长安城西市三大帮派之首。但此时,孙大锤正捧着酒壶低眉顺眼地给人敬酒。

“虎爷,如今黑鲨帮那老家伙刚死,他那个小儿子根本镇不住场子,帮里的老人大都人心思变,正是动手的大好时机,您看这事……”

“这事,你有几成的把握?”

坐在上首的,面庞白净的大胖子,眯着眼睛轻轻地扣击着桌面。见长孙虎这么问,孙大锤心中不由大喜,知道这事成了。

“八成!小的已经在黑鲨帮埋下了暗线,有两个堂主一个长老已经同意并入我们虎头帮,只要我们这边动手,便可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到时候青狼帮独力难支,就是我们一统西市的机会到了。”

孙大锤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为了等这个机会,他不知道动用了多少心思,仅眼前这个该死的大胖子,自己这一次就送出去了足足十万两白银,几乎挖空了自己的所有积蓄。但这钱值,如果没有他背后的长孙家撑着,他孙大锤也找不到今天这个地步,同样,没有长孙家点头,他也不敢动那黑鲨帮。长安城水深着呢,背后没人撑着?如果没人,别说雄霸西市,早被人吞的渣滓也不剩了。

“你动作要快,手脚要利索,你知道,要是出了什么大漏子,虎爷我也保不住你。”

长孙家自然是要掌控这股势力,但真要出了漏子——只要长孙家需要,还怕没狗吗?

“小的明白!”

孙大锤用力地点了点头,心中充满了斗志,不久的将来,自己就是整个西市地下世界的龙头大哥了,真是前所未有的壮举啊……

他这里正憧憬着,房门嘭的一声,被人从外面一脚给踹开了。

这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宴宾楼是什么地方?

那可是河间郡王的产业,整个大唐,谁敢在这里闹事?更何况,能在这里吃饭的,非富即贵,一不小心,可能就会碰到自己惹不起的存在,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比如自己面前这一位。孙大锤和赖皮张一想到自己面前这位的身份,顿时来了胆气,豁然起身,狞笑一声看向来人。

一个白白净净面目俊俏穿着书生长袍的小和尚?

孙大锤不由心中大定,遍数整个长安城,惹不起的二世祖自己这都有数,这个小和尚明显不是。

“年轻人,你想死?”

“孙大锤,赖皮张?”

王子安用眼一扫房间里的三个人,就迅速判断出了三个人的身份。那个白白胖胖稳稳地坐在那里的大胖子,带着股子高人一等的傲气,眼前站着的这两位,虽然穿着华贵,但明显地带着一股子草莽气。

“知道是本大……”

一个爷字还没说出口,已经被王子安闪身冲到身前,一个窝心脚给踹得到了桌子上去。可怜孙大锤称雄西市多年,手底下也算有些斤两,却被王子安给打了个措手不及,整个人跟只大虾米似的蜷缩在桌子上,差点背过气去。

稀里哗啦,桌子上顿时杯盘狼藉。长孙虎万万没有料到来的这个年轻人这么虎,二话不说直接就动了手,躲闪不及,被酒水菜汁溅了一脸一身。顿时气得脸色铁青,一边用手划拉身上那些令人恶心的酒菜,一边厉声怒喝。

“何方歹徒,竟敢在这里闹事!

第十三章 你是朝廷命官?

赖皮张也是争勇斗狠惯了的好手,一见王子安动手,扯起身边的胡櫈,搂头盖脸的就给砸了过去。王子安虽然修为十不存一,仅存的真气也因为给孙婆婆治病消耗殆尽,但是一身见识和拳脚功夫还在,岂是赖皮张这等街头地痞所能抵挡?闪身让过凳子,飞起一脚踢在赖皮张的小腿关节处。

喀嚓——

赖皮张嗷的一声栽倒在地上,抱着腿起不来了。

“大胆匪徒,竟然敢在本大人面前行凶,难道就不怕王法吗?”

见王子安眼皮子都不撩自己一下,兀自在那里动手,长孙虎气得须发怒张。自己虽然只是长安县里的一个县尉,但自己可是长孙家里的人,谁不给几分薄面,这个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冒出来的野和尚,竟然敢无视自己的存在,真当我们长孙家的刀不能杀人吗?

“大人?你是朝廷命官?”

王子安眉毛一挑,停下手来。见王子安果然停下了手,长孙虎顿时胆气大壮,一挺胸脯,望着王子安冷声喝道。

“长安县县尉长孙虎就是本官!你还不束手就擒,乖乖地跟随本官前去县衙认罪伏法!”

别看长安县县尉官职不大,品阶不高,只是一个区区的从八品下,却掌管着整个长安县地界追盗缉捕维护治安的重任,落在一般人身上还不算什么,但是这个官职落到了长孙家身上,那就真的相当管用,就连一般的勋贵纨绔子弟都不得不退让三分,至于王子安这种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野和尚,那真是呵呵了。

“怪不得区区两个地痞流氓,就敢在长安城里行凶伤人,横行霸道,原来是官匪勾结,沆瀣一气,该死!”

王子安心中怒气翻腾,一个健步冲到长孙虎的跟前,拽住衣襟给拎了过来。对着那张白白胖胖的大脸,噼里啪啦就是一顿猛扇。

正在隔壁房间喝闷酒的程处弼和李思成听到隔壁的动静,顿时眼睛一亮,有人闹事,有热闹看了!齐齐发一声欢呼,竟是扔下杯子都跑隔壁去了。

这个档口,王子安正拎着长孙虎的衣襟,照着脸上猛扇。

小和尚!

首先入眼的就是那一头与众不同的小板寸,除了衣服不如小摊贩们描述的那般稀奇古怪之外,其余全对上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程处弼眼泪都快下来了,大兄弟啊,终于找到了。

只是不应该是一位和和气气的小和尚吗?眼前这位也忒猛了点。程处弼一双眼睛瞪得比牛眼都大,那个被扇的大胖子他也认识,长孙家的旁支子弟,长安县县尉长孙虎。平日里因为打架闹事,没少跟他打交道。如今这厮正被这小和尚兄弟给扇的——好啊,真好!李思文也有点发懵,这是谁啊,整个长安城里还有比自己胆子还肥的?

见有人进来,王子安抖手把长孙虎给扔到一边,一脸警惕的看着这两个闯进来的大家伙。从刚才两个人进门的步伐可以看出,这两个人身手不错,尤其是那个又高又壮的家伙,气息沉稳,脚下犹如老树盘根一般,武力值恐怕不低。凭自己目前的修为和力量,应付起来恐怕麻烦不小。

见王子安一脸戒意地望着自己两人,程处弼很干脆地一摆手。

“小和尚兄弟,你继续,不用管我们。”

我这看热闹的刚来,你停下算怎么回事啊?

见两个人确实没有插手的意思,王子安点了点头,也懒得纠正这厮不伦不类的称呼,站起身来,转身朝赖皮张走去。要说这赖皮张也算是个狠人,到了此时,竟是没有任何求饶的意思,一只手扶着桌子,强撑着站了起来,目光凶狠地盯着王子安。

“小兔崽子,不用嚣张,得罪了我们虎头帮,你死定了。”

王子安懒得跟他废话,欺身又是一脚。

喀嚓——嗷——

另一条腿也折了,赖皮张再次栽倒在地,爬不起来了。王子安冷笑着把脚放在赖皮张的手腕上,云淡风轻地问了一句。

“欺凌弱小的时候,可曾想到今日?那孙婆婆两鬓苍苍,孤苦无依,你们怎么就能狠得下心,下得去手?”

孙大锤和赖皮张这才知道,眼前这个凶神恶煞般的年轻人,不是什么帮派请过来的杀手,而是因为昨天那个老太婆,此时悔得肠子都要青了。嘴唇嚅动,刚想要出声告饶,王子安却是脚下猛然发力,竟是把一只手腕硬生生碾碎了。

赖皮张嗷的一声,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孙长虎见他如此凶残,吓得浑身哆嗦,裤裆立刻就湿了。程处弼和李思文也不由脊背发凉,平日里称勇斗狠,也没少打架,但就这么面不改色把人的手腕活生生碾碎的还是第一次见。

“废物!”

王子安不屑地撇撇嘴,飞起一脚,把他踢到了缩在墙角里发狠的长孙虎身上,砸得长孙虎闷哼一声,两眼一翻,直接背过气去。

“小心!”

王子安还没转过身来,就听程处弼一声惊呼。他猛然侧身,却见一道寒光扑面而来,却原来是躺在桌子上的孙大锤偷偷地爬起了身,从腰间掣出一把牛儿尖刀,跃身朝王子安扑来。

千钧一发之际,王子安一歪头,险之又险地避开刀尖,一伸手,啪地一声,叼住了孙大锤的手腕子,顺势往旁边一扯,左手托,右手顺,孙大锤整个连人带刀腾空而起,啪的一声撞到窗户上,然后——直接摔出去了。

……

王子安到底是何许人?

李怀英和李怀仁查了整整一上午,除了知道在国子监跟一位老婆婆讨了半个胡饼,临走给老婆婆画了一副扇面之外一无所得。

此时,刚刚在宴宾楼下勒住缰绳,还没等下马,就觉得头顶光线一暗,一道寒光扑面而来。多年战场厮杀,让两个人早就形成了一种近乎本能的反应,疲惫的样子顿时没了,整个人矫健的如同雄鹰,脚尖在马鞍上一点,飞身而起,对着扑过来的人影来了一记势大力沉的抽射。

嘭——

可怜的孙大锤,连惊呼都没来得及,就被一脚给抽到宴宾楼的墙壁上,抽抽了一下,连白眼都没来得及翻就晕了过去。不过他得感谢这一脚,不然被王子安那么给扔下来,直接落地的话,弄不好要凉。

第十四章 你的脸太油腻

多年配合的默契,让两人连眼神都不需要交换,一个急奔墙下,一个手提腰刀,直奔宴宾楼二楼。

本来楼上的酒客就被上面的动静惊动了,不少人已经探头探脑地往上看了,这个时候一见李怀仁手提腰刀,杀气腾腾的往上冲,顿时一阵哗然。有眼力好的,更是一眼就认出了提着刀杀进来的是河间王麾下爱将李怀仁。

这是——出大事了?

完蛋,要凉!

看热闹看得正过瘾的程处弼一看孙大锤竟然被王子安直接给扔了出去,一个箭步冲到窗外,附身往下一看,就看到了李怀仁那一记漂亮的鞭腿,然后提着腰刀杀气腾腾的冲上楼来的背影。

原计划是将两人痛打一顿,扭送官府,有高继德那边说项,对两个地痞流氓下手重一点应该问题不大。没想到竟然出了这等意外,王子安不由一愣,不过旋即便醒过神来。这等人渣杀也就杀了,既然沾了血腥,不如……他眼中厉芒一闪,扭头看向角落里的赖皮张和长孙虎二人。

“你们要拦我?”

王子安杀意汹涌,程处弼一把拽住跃跃欲试的李思文,摇了摇头。

“你没机会了。”

王子安不知这个长着一对显目横眉的敦实少年究竟何意,正想再问,就听到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转眼间,就见一个手提腰刀,杀气腾腾的中年男子径直闯了进来。

高手!

一见李怀仁,王子安不由心中一凛,这是一个尸山血海里闯过来的高手,浑身杀气几乎成形。这要是放在前世,自信还能应付,但是就凭自己如今的身手,根本不是此人的对手。但他向来不是束手就擒的性格,暗提一口气,做好了放手一搏的准备。

“王子安?”

李怀仁对忙着见礼的程处弼和李思文而人视而不见,目光炯炯地盯着蓄势以待的王子安,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了一句。

“你认识我?”

王子安也十分意外,想不到竟然有人认识自己,要不是看旁边横眉的少年和那个貌似高手的少年对着李怀仁施礼,都快要怀疑这厮是不是也穿越过来的了。

“你那天救的高继德,是我兄弟。”

见王子安一副时刻戒备的样子,李怀仁摆了摆手,收起腰刀。对他这种战场上的老探马头子来讲,一眼就把刚才的情况猜得七七八八了。

“想不到你不仅有一身好医术,还有一副好身手,我现在真是越发对你的来历好奇了。”

李怀仁若有深意地盯着王子安的眼睛。

“宴宾楼可是我们河间王府的产业,你竟然敢在这里闹事,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见李怀仁似乎没有敌意,王子安神色才算缓和了几分。

“孙大锤和赖皮张欺凌孤寡老人,为了夺人钱财,把老人几乎殴打致死,我追查至此,没想到看到他们在和县尉一起喝酒——”

“区区两个地痞流氓,用得着你这么大的阵仗?你只需要跟老高那边随口提一句,还能跑得了他们?还至于像现在这么被动。”

李怀仁说完,示意王子安往窗外看。王子安往外一瞥,顿时目光一凝。只见成队的武侯迅速赶来,呼啦啦就把宴宾楼围了个水泄不通。

“刚才你扔出去的那个没死,你知道该怎么做。”

李怀仁淡淡地补充道。王子安目光一闪,冲李怀仁抱了抱拳。

“多谢!”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一阵大乱,呼啦啦冲上来十几位巡街武侯,把在场的所有人团团围住。长安城里纨绔多,长安县衙的这些衙役都成了精,一般都是事态结束才会出来收拾残局,这次因为是宴宾楼出事,所以来的倒是挺快,但是王子安打的也快啊……

为首的一个队长,往屋里一瞄,脑门的汗水顿时就出来了。扶刀而立的河间王府李怀仁,挤眉弄眼的超级纨绔程处弼和李思文,角落里躺着那个猪头是——啊,长安县尉长孙虎,另一个竟然是西市著名的破落户赖皮张,还有一个不知道是书生还是和尚的俊小伙。

这么一群人,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这些武侯一个个脑门发懵,不知所措。就在这时,长孙虎终于缓过劲来,艰难地睁开了眼睛。一看自己的人手到了,顿时来了精神,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指着王子安一声大喝。

“来人,把这个殴打官差,蓄意伤人的歹徒给我抓起来带走!”

见王子安似乎没有反抗的意思,长孙虎不由心中微微失望,盯着王子安一脸的冷笑。

“你不是很有种嘛,继续嚣张啊?”

王子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嫌弃的甩了甩手,摇了摇头。

“不打了,你的脸——太油腻——”

程处弼和李思文噗地一声,差点把隔夜的茶水都给喷出来,李怀仁都忍不住嘴角直抽抽。长孙虎只觉得浑身血往上涌,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咬牙切齿地恨声道。

“你——有种!带走!”

两旁的差役顿时一拥而上,把王子安按住,铁锁链哗啦就套到了他的脖子上。

“且慢——”

李怀仁一伸手拦住了众人的去路。

“怎么,河间王府莫非想要包庇这公然袭击官差,意图谋反的凶徒?”

长孙虎冷笑道。河间王府固然不好惹,但长孙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长孙虎,收起你的那一套小把戏,乱扣大帽子,你还没有那资格。老子也懒得管你们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不过巧了,刚才有人拿着刀子从这里跳下去,意图行刺本官的意图,本官恐怕是想不管也不行了。”

李怀仁冷笑着摆了摆手,睥睨着看长孙虎。长孙虎虽然怒气翻腾,却不得不忍住,河间王可是战功彪炳的李唐宗室,天潢贵胄,撑死他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真不知道是何方蟊贼,竟然吓了狗眼,敢去撩拨李大人的虎威?”

长孙虎皮笑肉不笑地回刺了一句。李怀仁笑眯眯地望了他一眼。

“小小蟊贼自然不敢,但是如若有人指使,却也难说不会铤而走险啊。不过好在本官还未老得提不动腰间宝刀,此时蟊贼已经被李怀英大人拿下,恐怕要让长孙大人失望了。”

李怀仁扫视了一下身边的武侯,不咸不淡的补充道。

“刚才那蟊贼就是从此跳出的,所有人皆有嫌疑,为何只给此人套上绳索?”

第十五章 登闻鼓

武侯们不由面面相觑。给程处弼和李思文这俩小祖宗套上绳索,还是给长孙虎套上?干脆您给我套上得了。领队抹了抹额头的汗水,一挥手。

“混账,事情尚未查清,怎么就把人绑起来了,还不赶紧给我放了。”

这些武侯一个个心里骂娘,却不得不低着头给王子安松绑。

“你——”

长孙虎心里憋屈的要吐血,一张红中发紫的脸蛋险些要爆炸。李怀仁根本不搭理他那一套,冲周围一摆手。

“带走!”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这些武侯只得硬着头皮挥了挥手。

“各位,请吧。”

为首的领队,走到长孙虎面前拱手一礼,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大人,好汉不吃眼前亏。”

长孙虎恨恨地一跺脚,咬着牙根说道。

“走!”

一场大戏,看得程处弼和李思文连呼过瘾。一见李怀仁不坏好意的眼神,顿时心中一惊,弯腰缩背就想开溜。

“小兔崽子,哪里跑?都给我乖乖地县衙去做个见证。”

心里虽然把李怀仁骂翻了天,但李怀仁凶名在外,他们两个人求饶半天无望之后,也只得乖乖地跟上,心里后悔的不行,早就知道遇到这个“李坏人”一准没好事,怎么就鬼迷心窍地跟着看热闹呢……

这会儿,楼里早就翻了天,可惜楼道口早就被一众武侯控制住了,无法靠近,这会儿一看押下来的一群人,人群顿时炸了。

这一群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凑到一起,顿时引发了无数人的热议,消息从宴宾楼往外发散,瞬间传播开去。

“程处弼,这次又要被你害死,回去之后,肯定又得被老头子暴揍一顿,闹不好得禁足……”

李思文望着垂头耷脑的程处弼,一个劲地抱怨。王子安不由好奇地回头打量了两人一眼,一字横眉的那二货是程处弼?

程处弼他爹是程咬金,要找我那个人是程咬金?

“你父亲是卢国公程咬金?”

王子安回头问了一句。

“卢国公?他倒是想,可惜不是,现在是宿国公,不过程咬金确实就是我爹,要不是他让我出来找你,我至于这么倒霉……”

程处弼没好气地冲他翻了个白眼。看样子目前还不是卢国公,到底哪一年是的——王子安想了下,竟然记不清楚是哪一年了。

“哦,那他怎么会让你找我?”

王子安一头雾水,这货刚才就说他爹要找自己,还以为他胡扯,没想到是真的,但自己在大唐和程咬金有一毛的关系吗?

“还不是我手贱,那天在国子监的小摊上买了你那把破扇子……”

关键是扇子还被人给黑了,程处弼感觉自己这次的买卖做得冤死了。王子安恍然大悟,原来那把扇子竟是被这货买了去,回头看了看被人抬着的孙大锤、赖皮张,再看看程处弼,敢情,该来的都全了……

“小和尚,你身手不错啊,回头啥时候较量较量?”

李思文晃悠着自己钵大的拳头,有点心痒难扰,如果不是程处弼拉着,刚才就想跟王子安试试了。

三个人在前面旁若无人的嘀嘀咕咕,左右的差役也不敢管,只能昂首看天,装看不见。李怀仁眼睛直抽抽,现在的年轻都心都这么大了吗……

长安城以朱雀大街为界,分属长安和万年两县,朱雀大街以东属于万年县,以西属于长安县。这类似后世的直辖市,两县承担着京城的日常治安和管理,责任重大,故而主官虽然是县令职,但是品级相当高,正五品衔。唐代对三品以上的官员,实现册授,五品以上的官员,实行制授,六品以下用敕授。所以在唐朝,五品就是官场一个非常重要的分水岭,也由此可见朝廷对长安和万年两县的重视。

长安县衙门位于长寿坊西南隅,也就是今天西安市西南徐家庄附近,距离国子监大街这边并不太远。一行人“押解”着王子安,不多久已经来到了长安县衙门口。王子安停下脚步,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个原汁原味的大唐县衙,指着旁边的一面被放置在亭子中间的牛皮大鼓,笑着冲程处弼问道。

“这个就是登闻鼓?”

“当然!”

程处弼翻了一下白眼,这厮刚才还天南地北的海聊,这一会又一副不知人间烟火的德性。王子安也不管他作怪,身形一闪,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已经拿起了旁边拴着红缨的鼓槌,用力抡下。

“咚——咚——咚——”

所有人目瞪口呆,在押送的嫌犯,自己敲响了登闻鼓!

登闻鼓!

刚刚处理完政务的高子谦,刚刚端起茶杯,被这猛然间响起的登闻鼓一惊,手一哆嗦,好悬给灌到鼻孔里去,衣襟上洒的全是茶水。当今陛下登基之初,便下令重设登闻鼓,三令五申,百官击鼓,皇帝不得不朝,百姓击鼓,百官不得不理。

只是这鼓虽设,大多只是个摆设,没谁敢轻易敲打。比如长安县衙的这鼓,自设立至今,尚属首次。正因如此,一旦被敲响,就是大事,说不得会直达天听。高子谦来不及多想,连浇湿的内衣都没来得及换,匆匆套上官服,直奔前衙。

“何人击鼓,带上堂来!”

甫一坐定,高子谦便一拍惊堂木,沉声喝道。王子安一行人,往里一进,高子谦的眼角就忍不住抽了几抽,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是怎么凑到一起的,手里举起的惊堂木也拍不下去了。只得扶着案子站起来,冲李怀仁拱了拱手。

“李大人来此何干?”

“适逢其会,来看个热闹,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李怀仁说完,闪身站到一边,接过一个衙役递过来的凳子,优哉游哉地看起戏来。

长孙虎整个人差点要炸了,你说好的报官呢!但他也不敢硬怼李怀仁,这货真要是犟起来,扯着自己非说有行刺的嫌疑,岂不是自找不痛快?想到这里,只得阴沉着脸,在那里鼓着肚子生闷气。高子谦定了定神,也懒得问他到底是几个意思,沉着脸目光往下扫射。

第十六章 大堂交锋

今天不管是谁,如果没有什么说得过去的理由,敢敲登闻鼓,定然不能轻饶!

“何人击鼓?”

“我——”

王子安冲高子谦拱了拱手。

“你可知道无故敲打登闻鼓其罪非小?”

高子谦也懒得计较这个不知道到底是和尚还是书生的家伙怎么自称,只是沉着脸冷喝问。

“陛下设登闻鼓之初,曾言,有冤不能自伸者,立肺石之上,或挝登闻鼓。怎么,难不成这长安县的登闻鼓敲不得?”

高子谦被他几句话呛得,一张白脸险些变成了茄子。王子安对高子谦的脸色视而不见,一个纵容手下的昏聩之物而已,有什么好尊重的?

“如今大人治下,有龌蹉不平之事,我心有不平,敲响登闻鼓。要状告你们长安县的县尉长孙虎——”

“一派胡言!大人,下官要告此人在宴宾楼袭击下官,恶意伤人,并致人伤残——”

你心里难道就没点ab数吗?你只是被抓来的歹徒而已,竟然煞有介事地告起本官来了!大堂之上,这原告被告区别可就大了。长孙虎这个时候再也忍耐不住,顿时抢过来高声喊冤。

“稍安勿躁,你且退下。”

高子谦瞪了孙长虎一眼,挥手把他斥退。此时不同往日,眼前这位年轻人直接敲响了登闻鼓,今日之事,恐怕很快就会上达天听。这种以民告官的行为,尤为敏感,一个处理不好,恐怕就是万劫不复啊,更何况,旁边还坐着一个来意不明的李怀仁。

“我要状告长安县县尉长孙虎。他利用手中职权,包庇纵容西市地痞流氓,致使寻常百姓,有冤无处说,敢怒不敢言。昨日,西市地痞头子孙大锤和赖皮张为了抢夺钱财,竟然痛打西市青铜街孤苦无依的七旬老妪孙婆婆,致使老妪身受重伤,险些丧命。而他——长孙虎对苦主的报官不管不问,反而与打人凶手坐在宴宾楼痛饮快活,大人不知作何感谢,我想流传出去,实足以让天下百姓心寒。”

王子安说完,负手而立,望着高子谦,看他的反应。长孙虎不由心惊肉跳,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忽然暴打了自己一顿的年轻人,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竟然还敢直接去敲登闻鼓,反咬自己一口。再让他说下去,恐怕要大事不妙。

“一派胡言!大人,他这是恶人先告状——”

“退下!是非曲直,本官自有公断。再敢胡乱插嘴,小心本官不留情面!”

高子谦一拍惊堂木,沉声喝道。

“来人,速去西市青铜巷孙婆婆家查看情况,核实之后即刻来报!”

自然有衙役上前,领过火漆令箭,快步而去。

“长孙虎,有人告你包庇地痞,纵容不法,你可认罪?”

高子谦强压着胸中怒火,盯着长孙虎那张肿的发紫的脸,真恨不得也给他一脚。作为长官,他并不介意自己的下属手底下有点小龌蹉,但前提是自己拢得住。你拢不住让,被人闹腾开了,就是你的无能了。而且被你押送的嫌疑犯你都控制住不住,让他堂而皇之地敲了登闻鼓,你难不成是一头猪吗?高子谦心里骂翻了天,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气。登闻鼓一响,别的且不说,自己一个御下不严的罪过是跑不了了。

“下官冤枉,今日确实曾与孙大锤和赖皮张二人一起饮酒。因为往日这二人曾多次协助县衙收取赋税,维持地方治安,贡献不小。本官感念他们的功劳,才特意设宴,以表朝廷的抚慰之意,何来包庇勾结一说?”

孙长虎并不怵高子谦的态度,视若未见地一弹身上的官袍,转过身望着王子安冷冷一笑。

“别说二人对朝廷薄有贡献,就算本官真的一时不察,被这二人蒙蔽,也最多只是失察之罪而已,你有何证据,妄言本官包庇勾结?”

说到这里,孙长虎冲着高子谦一抱拳,声泪俱下地指控。

“反之,下官要告这个大胆的刁民,袭击朝廷命官,恶意伤人,致人残疾之罪。还请大人明察。”

王子安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这个肿成猪头的家伙,这货不简单啊,他如果一口咬定要证据,自己还真是不好处理,除非能让孙大锤或者是赖皮张开口。

孙长虎当然不简单。长安县这么重要的地方,长孙家不可能放一个草包上来,长孙虎在长安县县尉这个位置混这么久而没有升迁,不是没有能力,是因为长孙家需要有这么有一个人待在这个位置上而已。

高子谦见孙长虎这么说,才稍稍的松了一口气。他虽然知道孙长虎手底下有猫腻,但是却不希望这个时候被人以敲响登闻鼓的方式给直接捅出来。他扫了一眼王子安,不动声色地问道。

“你说长孙虎包庇地痞,勾结不法,可有证据?”

“孙婆婆一家事后报官,官差并没有前去查看询问,主管此事的孙长虎却在与凶手举杯痛饮,该如何解释?”

王子安脸色平静,淡淡问道。

“长安县乃是京畿要地,一日之中,发生的事情何止百件?人手腾挪不开也是常事,有何出奇?今日不问,不代表明日不问,难不成这长安县衙是专为你一人而设不成?至于和孙张二人喝酒,我前面说过,只是本官对两人协助官府工作的谢意而已。”

孙长虎见高子谦脸色稍缓,不由胆气回升,不屑地瞥了王子安一眼,背负双手,居高临下地说道。

“你说孙张二人横行不法,殴打七旬孤寡老人,险些致人死亡之事,焉知不是血口喷人?你所言的那个孙婆婆,本官恰好也有印象。原本是青铜巷居民,夫死儿亡,儿媳早年改嫁,孤身一人,抚养着一个年幼的孙子。平日里生活艰难,就靠偶尔打点零工或者是摆地摊为生。这样的老妪,哪里来的巨额资产,会让两个薄有身价之人铤而走险,强行夺取?”

孙长虎越说气势越足,无论什么事情,在这大堂之上,得到讲个证据人情,真以为凭着一腔热血,两只拳头就能打天下了,真是何等的幼稚可笑。

“呵呵——还真是巧了,孙婆婆的资产怎么来的,我还真知道。大人若想知道孙婆婆那银两怎么来的,不妨问问程处弼程公子。”

第十七章 将功赎罪

王子安戏谑地望着孙长虎肿成猪头的脑袋,自己非要往树上撞我也没办法。高子谦一楞,刚才还在纳闷程处弼和李思文这两个祸害怎么来了,这会才明白,这两货感情是来做见证的?

“孙婆婆?什么孙婆婆——你说国子监大街卖扇子的那位老婆婆?”

程处弼愣了愣神,有些不确定地问了一句。对他们这些人来讲,花几十两银子买把扇子这等小事情,哪里会往心上放?但这件事刚过去不久,又一直被老爹折腾着找那把扇子的画师,是以印象还挺深刻,王子安一提就想起来了。王子安认真地点了点头,叹了一口。

“事实上,但那日,如果不是你追上孙婆婆,非要再补上所谓的不足之数,孙婆婆也不至于钱财露白,招来今日横祸。”

一听这事竟然还是因为自己给银子引起来的,程处弼顿时整个人就炸了。

“混账东西,本公子送出去的银子都敢抢,瞎了你们的狗眼!”

程处弼一个脚步冲上去,对着孙大锤和赖皮张啪啪就是两脚。这两脚势大力沉,把两个人直接踢的横飞了出去,非常干脆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谁也没有料到这货忽然暴起打人,见状赶紧上去,七手八脚地把他拉住,孙大锤和赖皮张本来就伤势不轻,再让他给当堂打死,事情就大条了。

就在大堂上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前去孙婆婆家询问的衙役已经回来了,身后还带来了一位年过半百的大夫。

老大夫是回春堂那天给孙婆婆出诊的大夫,亲口证实了孙婆婆那天的伤势。浑身上下外伤十余处,还受到了非常严重的内伤。

“这等伤势,别说是一个七旬老人,就算是年轻人都不一定能撑过去。原本老朽认为人已经是不行了的,没想那孙婆婆命硬的很,小老儿今日跟差爷过去复诊的时候,发现她竟是已经撑了过去,真是不可思议……”

老大夫自然不知道王子安耗费真气给孙婆婆疗伤的事,在那里兀自感叹孙婆婆人贱命硬,实在是造化。

高子谦那有心情听他唠叨这些,对他来讲,只要知道孙婆婆伤是不是属实就够了。当然孙婆婆转危为安,现在还没死自然是一件好事,不然天子脚下出了命案可不是好耍的。

前去调查询问的衙役也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汇报了孙婆婆的亲口指证,凶手就是孙大锤和赖皮张。

这次证据确凿,高子谦勃然大怒,在自己治下,竟然出了如此恶劣的事件,绝对是一大污点,更何况还有人为此敲响了登闻鼓。盛怒之下,直接当堂判决,孙大锤和赖皮张各杖一百,徙三千里!因两人如今伤势颇重,暂时打入大牢,推后执行。

王子安指证长孙虎包庇纵容之罪,证据不足,押后再审。长孙虎指证王子安袭击朝廷命官之事证据确凿,但因事情起因尚未调查清楚,故而,王子安暂时收押大牢,长孙虎停职候审。程处弼则因为咆哮公堂,殴打嫌犯,被一并给收押了……

王子安一边走,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大唐王朝的监狱。跟前世电影电视演的完全不一样,根本不是什么小栅栏一般的相互隔开,这头放个屁都能臭到那头去的“大通铺”,而是跟后世的差不多,厚实的青砖小屋,大铁门,小窗口,一溜儿排开的小房子。

窗口太小了,牢房光线昏暗,十分潮湿,各处散发着一股子霉味儿,但却十分幽静。见狱卒关上房门,转身走了,王子安也不作怪,自己找个稻草厚实干净的地方,盘膝坐下,开始闭目调息,搬运真气。

不知道是不是环境的因素,在大唐搬运真气的效率几乎是后世的十倍有余,就连前世已经到了顶点的力量的桎梏都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他原来的修炼,走的是道家的路子,讲究内修一口气,外练筋骨皮。他已经完成了筋骨皮的肉身打磨,一口内家真气也修道了九转的地步,窥见了宗师的门径。

如今虽然虽然修为十不存一,仅存的一口内家真气也为了给孙婆婆治伤,几乎消耗殆尽,但前世的境界眼光尚在,底子尚存,在这么好的环境里,他有把握,十日之内,就能把一口真气修到三转的地步,到时候真要事不可为,也足以让自己远走高飞。对未来他毫不担心,大不了自己直奔三星堆故地,想办法找到那团白光,打道回府而已。

齐国公府。

“这点小事,你都办不好,我要你什么用?”

一个锦衣少年,轻轻地叩击着桌案,沉着脸,冷冷地望着长孙虎,长孙虎规规矩矩地站着,连大气都不敢出。

“那孙大锤和赖皮张明显就是上不了台面的废物,大事在即,竟然为了区区几十两银子,招惹来这么一位愣头青,险些坏了小爷的大事,实在是死不足惜,你竟然还妄想把人捞出来?”

“是属下识人不明,请六公子责罚。那两个废物原无关紧要,但他们在西市颇有影响,这几年来,西市的事情也一直是他们在打理,如果我们袖手旁观,我担心会寒了下面人的心,反而误了公子的大事。”

被称为六公子的锦衣少年,眉头紧蹙,有些愠怒地望着长孙虎。

“都是你办的好事!那登闻鼓一响,恐怕消息就已经传到了陛下的耳朵里。闹到这般田地,说不定已经被有心人给盯上了。一旦被人抓住把柄,你该知道是什么后果!”

锦衣少年说完,轻轻地用折扇敲了敲手心,撇了长孙虎一眼,淡淡地说道。

“一群泥腿子而已,说什么寒心不寒心,我们长孙家什么时候还能缺了跑腿办事的人?那两个人留不得了,如果再出什么差池,你就不用回来了!”

“属下一定将功赎罪,把这件事办的妥妥的,就算事有万一,也绝对不会牵扯到公子身上。”

长孙虎脸色数变,最终咬了咬牙,低头俯首请命。身穿锦衣的六公子才轻轻点了点头,有些不耐的挥了挥手。长孙虎行了一礼,倒退几步,转身大步离去。

第十八章 一生只见过一人

在锦衣公子目光不及之处,长孙虎眼底隐晦地闪过一丝嘲讽。如果没有齐国公六公子的身份,就这么一个心性凉薄的废物,给自己提鞋都不配!出点事,就知道甩包袱,以后谁还肯尽心用命?

他用力的把这些念头甩开,望着县衙,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的大氅,目光逐渐阴冷起来。既然不救,那孙大锤和赖皮张就必须尽快死!万一要是被他们吐出点什么东西来,被有心人顺藤摸瓜,别说孙大锤,就算自己和那个白痴长孙焕也难逃其咎!

宿国公府。

程处弼自然不可能真的就给扔到县衙大牢里,这边刚扔进去,后脚就去通知程咬金到县衙领人。把程咬金气得胡子都差点炸了,这个混账东西,让他出去找个人都能被抓到县衙里去,回来打死算逑!

“卢总管,你去把那个混账东西给我带回来。”

卢总管苦笑着应下了,这种差事办了不是一回两回了,基本隔三差五就带来一次,自家这小公子,三天两头挨打,怎么就揍不改呢?

然而,让他吐血的是,这次程处弼就想吃错了药一样,死活不肯出去,他竟然嗷嗷叫地要陪着一个什么王子安一起坐牢,还一个劲地说都是自己的错……

卢总管诧异地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自家二公子什么时候认过错了?没办法,卢总管只得找人打听了一下情况,才知道怎么回事,不由哭笑不得,只得回去复命。

崔夫人直说胡闹,倒是程咬金愣了一下身,破天荒地笑骂了一句。

“这份担当,倒是像了老子几分。算了,既然他愿意住着,就让他先住着好了。”

……

河间王府,李孝恭的书房。

“王爷——”

高继德急火火地说完,便眼巴巴地望着李孝恭,一脸的担忧。李孝恭被这货折腾的哭笑不得,只得用手指点着他笑骂道。

“你呀,这都五十多岁的人了,长点心吧!你也不想想,王子安是什么样的人?他能文能武能医,行事干练果决,重情重义有担当,你认为这样的人才会蠢到自投罗网坐以待毙吗?”

李孝恭目光闪动。

“这样的人才,我一生只见过一人,便是当今的英国公李绩。”

“那小子有这么厉害?”

李怀仁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高总管也不由高高地挑起了眉头,虽然他遇事急躁,不喜欢动脑,但是并不代表他蠢。作为李孝恭身边的老人,他可是深知自家王爷的秉性,很少臧否人物,如今他竟然对这么一个少年如此赞许,显然是动了爱才之心。就算自己不求王爷,那王子安估计也死不了。

“怀仁,你继续关注这件事,不要让宵小之辈伤了他的性命,另外那王子安一有异动,马上前来禀报,如果我所料不错,这几天,他应该就要有行动了。”

……

长安县衙登闻鼓事件转眼间已经过去了三天。

外界已经开始有各种版本的流言开始在外面传播。这次,高子谦一改温温吞吞的脾气,变得雷厉风行起来,能派出去的人手,几乎都派出去了,开始调查孙大锤和赖皮张的底子。同时,开始对王子安的身份进行起底大调查,可查完之后,他更是一头冷汗。因为发现线索到了河间王府就断了,只能查出,王子安最近住在河间王府,这个发现,让他赶紧中止了对王子安的调查,也让他对这次登闻鼓事件有了更加可怕的猜测。

怎么办?

当然要竭尽全力,把所有的事情查个底朝天,不敢再有半点懈怠和侥幸。

这让长孙虎不由胆战心惊,知道,时间留给自己的不多了。

吃过午饭之后,他一个人闷在书房里,整整待了一下午,到了天色将晚,他才起身披上外套,又特意戴上一顶宽沿的帽子,兜兜转转地出了家门。等到暮色彻底下来,才抄了一条僻静的小路,直奔县衙大牢。在长安县衙这么多年,让一个牢犯永远的闭嘴,他有的是手段。

领头大哥蹲了班房,这都三天没出去了,手下的小弟哪里有不探望的道理。秦怀玉、李思文、尉迟宝林、房遗爱,这几个人去个小小的长安县大牢,简直就跟回家一样方便啊,谁敢拦着?

长安县大牢的老王头心肝儿都颤了好几颤啊,笑得比哭都难看。

“几位公子爷,又来了?”

“呸,什么屁话,这次本公子有正事要办,赶紧地带我们去找处弼。”

李思文没好气地唾了他一口。

老王头也不敢问原因,也不敢说不,只得苦着脸领着两个人去找程处弼,心里只能祈祷这几位大爷千万别闹出什么大乱子。

程处弼的牢房——这能叫牢房吗?

窗明几净,床上的被褥崭新,桌子上还给摆着一壶热茶……

其实住了两天,他就开始后悔了,憋在这个小屋里,只觉得浑身骨头发痒,但自己说出去的话,跪着也得撑下去。就在百无聊赖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的说话声,顿时从床上蹦了起来。

“二哥!”

几个人呼啦啦就涌进去了,说说笑笑了一阵之后。房遗爱拍着程处弼的肩膀,感慨说道。

“不愧是我房遗爱的兄弟,就是仗义!那王子安有哥哥陪着一起坐牢,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不过那王子安真的是一条汉子,重情重义,有担当,这样的朋友,我也想结交一二,一会还请哥哥给引荐一二。”

秦怀玉也接口说道,他父亲秦叔宝人就是忠义无双享誉朝野。他素来崇拜父亲,此时见王子安知恩图报,仗义重情,顿时生起了结交之心。

“处弼,走,快带我们去找王子安,这几天可把我给憋坏了,这长安城里就找不到一个好对手。”

李思文擦拳磨掌,自从那天看到王子安的身手,这厮就一直念念不忘的要较量较量,这次来了,哪里还按捺得住。

“就是,就是——”

尉迟宝林也是跃跃欲试。

“老王头,带路——”

这里是县衙的牢房啊,不是大街上的客栈,祖宗们——老王头内心是崩溃的,但是却又深知眼前这群少年的秉性,对他们要在县衙大牢串门的举动不敢有半分的反抗,只得苦着脸带着他们去找王子安。

感谢书友白叶不问1000书币和潮汕人家100书币的打赏。感谢推荐票票的几位书友的大力支持。另外由于作者菌还没搞明白后台怎么操作,暂时没法给各位加精,请谅解。

第十九章 折服李思文

听到房门有动静,知道有人要来。王子安气沉丹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舒展了下筋骨,浑身上下顿时响起一阵炒豆一般的爆响。

望着小天窗透过来的阳光,面上喜色一闪而过。没有想到,修炼的效果比自己预料的更好,仅仅三天,就已经顺利突破到了真气三转的境界,肉身力量也恢复了大半,如今已经有些特殊的手段可以施展了。

最让他欣喜的是,这具身体似乎还处在成长期,如果加上一些特殊的手段,或许能突破前世的桎梏,更进一步也未可知。他这里刚刚感知完自己身体的情况,就听得一个粗犷的大嗓门透门而来。

“小和尚兄弟,我们来看你了——”

哗啦,牢门开锁。

程处弼哈哈大笑着推门而入,把李思文他们拿来的食盒往旁边一放,也不管王子安发愣的眼神,领着李思文等人,轻车熟路地找了个草堆坐了下来。

“和尚兄弟,要说到吃牢饭,你真是不如我有经验啊,我是常客,待遇比你好多了。你看看你住的这破地方,又潮又暗,这被褥是人能用的吗?老王头——”

老王头听得这位瘟神叫,赶紧地从门外闪了进来。

“你看看你这破牢房,能叫牢房吗?要桌子没桌子,要凳子没凳子,连壶茶水都没有,你看这乌七八糟的被褥,是人能住的地方吗?”

老王头人都要哭了,天下的有您说得那种牢房吗?您老人家住的那牢房都是特别准备的,你还真以为是标配……

“赶紧地收拾收拾,要不就先搬到我那间去,我们还能一起说说话什么的。”

王子安看着这小子指东打西的一通指挥,跟回到自己家似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好在秦怀玉等人,也都是爽快脾气,一个个自己过来介绍自己,说说笑笑的也算热闹。那浑然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做派,跟他前世几个朋友一般的德性,让他不由心生好感。

说话便越发随意融洽起来,尤其是对房遗爱,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可是后世赫赫有名的绿帽王,头顶一片草原的大神级存在。老婆偷人自己把门放风的事情,是一般的人才能做得出来的吗?不过眼前看着虽然有点二,也没强大到那种地步啊。

毕竟是牢房,允许他们这群二世祖偶尔“串门”已经是不可思议的极限了。牢房是不能随便搬的,但是可以打扫啊。老王头只得硬着头皮出去,唤来几个狱卒,一起打扫卫生,搬桌子,搬板凳,临了,又给搬来一副卧榻,一床新的被褥,还送了一壶好茶汤。虽然程处弼等人还在嫌弃老王头办事不力,但王子安已经非常满意,虽然那茶汤尝着真是——一言难尽。

这样的牢房,除了光线暗一点,都能赶得上街头的小旅馆了。

“子安,我们较量较量怎么样?”

李思文见老王头出去了,终于按耐不住性子,起身向王子安约战。王子安前世能到达宗师境界,也是有几分武痴的性子,此时修为刚有所进展,刚好想找个人验证一番,当下两人一拍即合。

“思文,下手注意点分寸,子安不是别人。”

秦怀玉没见过王子安的身手,忍不住叮嘱一句。没办法,这李思文是整个长安城出了名的武痴,武疯子,一旦打起来就根发了狂的野兽似的,根本不知道留手,那一次都是非残即伤,因此长安城的纨绔子弟,除了长孙家的长孙振云,鲜少有敢跟他动手的。

“放心吧,你人不错,我会小心点,不打伤你。”

李思文舒张双臂,浑身上下发出一阵如炒豆子一般的爆响,冲着王子安非常霸气的说道。

“你只管放马过来!”

王子安往前一站,众人顿时觉得眼前换了个人一般,那瘦弱的身形忽然变得如岳似渊,有了一种不可撼动的感觉。李思文不由眼前一亮,大吼一声,一个虎步,啪的就是一拳。王子安不闪不避,直接一拳硬上。

腾腾腾,李思文连退三步,才收住脚。望着寸步未动的王子安不由哈哈大笑,连呼过瘾。再不留手,啪啪啪拳头如雨点一般落下,刚猛无匹的拳风四溢,催的众人衣衫浮动,纷纷后退。

约莫过了十几个回合,王子安已经大体摸透了李思文的水平。长笑一声。

“小心了!”

振臂如龙,啪地一声抓住了李思文的拳头,一个发力,李思文如同腾云驾雾一般飞出去七八步远,才落到地上踉踉跄跄地站住了脚跟。众人不由惊呼,这么多年了,除了长孙振云能和他一决高下之外,长安城年轻一辈中,还没见有人是李思文的对手,但今天他竟然败了?李思文虽然落败,却是两眼放光,冲上来一把抓住王子安的双手。

“子安,不,子安哥,你怎么做到的?”

说着,还做学着王子安刚才的动作,比划了个甩的姿势。

“那一下,我就感觉自己的劲像落到了空处一般,真是神奇!”

“柔字诀而已。你这身功夫走的是由外而内的路子,施展起来,固然是纵横捭阖,威猛无匹,在战场上定然是顶尖的猛将。但刚性有余,而柔韧不足,自然缺少变化,很难臻至化境。如果你想更进一步,恐怕就得在阴柔二字上下下功夫了。如果有兴趣的话,等有了空闲,我教你一套拳法,你不妨练练试试。”

王子安对这个高大威猛,好武成痴的少年很有好感,有意提醒他道。李思文这次是真的服了,抱着拳深深一礼。

“多谢子安哥提点。我父亲和秦伯伯也常这样说我,我还硬犟,认为一力降十会,只要足够刚猛,便可无物不可,今天见了你的身手,我才是真的心服口服了!功不可轻授,来日小弟定当备好薄礼,亲自登门拜访求教。”

“子安哥,怀玉也想请教一二。”

李思文在长安纨绔群里是出了名的桀骜不驯,如今竟然被王子安打的心服口服,一向沉稳的秦怀玉也不由见猎心喜。抢先一把摁住了想要挑战的房遗爱和尉迟宝林,挺身站了出来,见他战了出来,房遗爱和尉迟宝林衡量了一下自己的功夫,又坐了下来。

第二十章 什么大不了的事

经过刚才和李思文的一番交手,他已经初步估算出了自己如今的大致实力。

跟前世相比,同等修为层次的情况下,肉体的力量足足比前世强出接近三成。前世自己真气三转的时候,一拳只能打出六百斤的力量,如今如果全力施为,恐怕足有七八百斤,真气运转也更加活泼如意。此时心中喜悦,自然是来者不拒。

甫一交手,王子安便不由眼前一亮,想不到这个看上去年龄最小,身材最单薄的秦怀玉,反而是功夫最为扎实的一位。王子安如今的身体各方面跟前世相比,都有了不小的变化,有心借着这个机会,熟悉一下自己的身手,故而控制着自己的修为,和秦怀玉拳来交往站在一起。

这一下,比刚才跟李思文切磋的时候便精彩了许多,看得几个小伙伴高声叫好,就连几个蹲在自己房间喝茶的老狱卒都站在屋檐下观看起来。秦怀玉毕竟是少年心性,战着战着,便不由起了好胜之心。一声长啸,脸上涌起一层淡淡的金黄色,喊道一声小心了。拳路一变,顿时浑身气势大变,拳头如同决堤的江口,汩汩滔滔势不可挡起来。一拳一式,如霸王举鼎,沉稳厚重,劲道十足。

王子安不由眼中一亮,赞了一声好功夫,也气息运转,悄悄的把功力提高到了八成的水平。这一次两人只见衣襟鼓荡,却不见了拳风四射的场面。又战了足足有五六十个回合,王子安见秦怀玉金黄的脸色中已经透出了一丝不正常的潮红,才大喝一声,借着二人错身的时机,使用一个缠字决,兜住他的手臂,抖手把他摔了出去。

“是不是感觉自己现在心虚气短,太阴和涌泉处有酸涩乏力之感?”

不等秦怀玉发话,王子安已经是皱着眉头,严肃地望着他问道。秦怀玉不由一愣,诧异地望着王子安。

“你怎么知道的?”

“果然。”

王子安目光复杂地盯着秦怀玉,心说怪不得演义之中说秦叔宝面色金黄,实力强横,被誉为山东第一好汉,又说晚年百病缠身,气虚血亏,原来是修炼了这套功法的缘故。

《战神诀》。

前世,在一处遗迹之中无意中所得。这是一套以激发身体潜能为特点的功法,它利用内息运转,刺激身体潜能,能使施展者威力倍增,修炼到高深境界,可以使人实力在短时间内提升一倍。但这套功法却跟金庸先生笔下的七伤拳极为类似,往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在提高自身威力的时候,对身体的破坏也相当严重。

“你施展的这套功法,对身体的伤害太大,你如果还想在武道之上更进一步,我建议你以后最好不要施展。否则,时日一久,你就会气虚血亏,畏寒怕冷,肤色萎黄,甚至于百病缠身。”

万子安神色严肃地望着秦怀玉,慎重地提醒道。秦怀玉闻言,豁然起身,忽然变得激动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王子安。

“子安哥,可有补救的办法?”

“有,可惜你修炼的这个功法实在太过威猛霸道,我也只能缓解,不能根治,你以后如果不到万不得已……”

“当真!”

王子安话未说完,秦怀玉已经一跃而起,噗通一声跪倒在王子安的身前,眼中含泪,伏地不起。

“请子安哥教我……”

其他几个人见了秦怀玉的反应,顿时也明白过来,也一个个跟着翻身跪倒。

“子安哥——”

“你们这是做什么?”

王子安被这群少年的举动给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拉。谁知道秦怀玉却挣扎着坚决不起,抬起头,眼中泪光闪闪。

“我父亲当年为了反抗隋朝暴政,跟随当今陛下南征北战,利用这套功法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如今年纪大了,却不得不常年卧病在床,饱受病痛折磨,每每看到父亲为病痛所困,小弟就如百鼠啮心,恨不能以身代之,还请子安哥一定要施以援手。小弟以后就算是赴汤蹈火也必然也报答你的恩情。”

“我还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个个都大惊小怪的,都赶紧给我起来。”

王子安没好气的,一人一脚给踢了起来。

“不过是一件小事情而已,值当的这么大惊小怪的?就算不看在我们的投缘的情分上,就单说秦老将军,那也是我素来钦佩的盖世英雄,我岂有敝帚自珍的道理?你的情况好办,我教你一套功法,你勤加练习即可。不过秦老将军受这功夫损害时日已久,治疗起来却是颇为繁杂,而且有一些特殊的手段,我一时半会恐怕也教不会你,得等到我这边事了亲自前去诊治才行。”

王子安有些作难地挠了挠头。

“大恩不言谢,以后但有用到我的,你尽管开口!”

秦怀玉望着王子安,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掏出来。程处弼等人也不由心情大好,嚷嚷着要大碗喝酒,以后就是兄弟了等等。于是老王头苦着脸,又看着这一群小祖宗,从院子里回到了牢房,热热闹闹的喝酒,内心是崩溃的。期间房遗爱和尉迟宝林也想和王子安比试一番,但王子安兴致已尽,只得约好来日再战。

几个人乱哄哄地一直闹腾到天色将晚,才尽心而归,只剩下身心俱疲的老王头,在那里收拾残局。等老王头收拾完东西,转身要离开的时候,王子安掂了掂还剩下半坛子的烧酒,连同桌子上只吃了一半的烧鸡,一起塞给老王头。

“王头辛苦了,这些你先拿去,回头等我出去了,再请你喝酒!”

老王头颇为意外的直起腰身,推让了一番,见王子安并不是客气,才高兴的收了,长夜漫漫,看守监牢的生活乏味之极,有了这些,今天晚上,可以和其他几个老友好好喝一杯了。

王子安开始盘坐在刚刚搬来的卧榻上闭目养神。直到窗外夜色沉沉,才缓缓张开了眼睛,舒展腰身,走到窗前。

三天了。

有些事情,也该有个了断了。

他纵身一跃,如同狸猫一般窜上牢房的窗口,见外面无人,手臂伸展,整个人如同没有骨头一般,从只有碗口一般的窗口里挤了出去。这是只有修炼到真气三转,才可以施展的缩骨之法,也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后路。区区县衙大牢,怎么可能困得住一个曾经窥见宗师境界的高手?

第二十一章 死而复生

他如一只轻便的狸猫,隐入茫茫夜色中,凡人走过,必有痕迹,他相信,那孙大锤和痞子张手中一定有着勾结孙长虎的把柄,这些长期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人,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只需要撬开他们的嘴,一切就迎刃而解。至于如何撬开他们的嘴,对于一个曾经初窥宗师门径的高手来讲,有的是办法。

月黑风高。

县衙的大牢,并不是什么重地,也不会有什么重犯,防守的非常松弛,除了日常巡逻的武侯,也就几个被老王头叫去喝酒的老狱卒了。

长孙虎裹了裹身上的大氅,又下意识地往下拉了拉头上的帽檐,闪身走县衙的大牢的入口。今日值夜的是他一个亲近的小卒,见他过来,急忙悄悄地打开了大门。孙长虎也不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直奔孙大锤和赖皮张的牢房。

王子安刚想翻身从房顶上跳下去,就看到一个微微发胖的男子,带着大檐的帽子,低着头匆匆走来,看身形竟是有几分眼熟。急忙俯下身子,等走的近了,发现竟然是长孙虎,他不由心中一动,悄悄尾随而去。

只见长孙虎走到一扇铁门前,摸索出一把钥匙,伸进锁眼,三下五除二就打开了铁门。就听得里面传来一声惊呼。

“谁——”

听声音,正是孙大锤的声音。

“我,这几日风声紧,白日里不方便来看你们。”

长孙虎压低声音,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孙大锤才长出了一口气,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惊喜。

“原来是长孙大人。多谢长孙大人。我们的事情是不是解决了?请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我们也算是多年的交情,不必言谢。只是这次上面盯得比较严,放你们出去的事情还得再缓几日。你外面的子女妻儿我已经安排妥当,你且安心住下,不用心急。”

虽然牢房的墙壁上挂着一枚昏暗的油灯,但牢房里依然晦暗不明,长孙虎躲在大氅和大檐帽下的脸看上去影影绰绰的。孙大锤脸色变了数变,沉默了一会,才闷着声音说道。

“多谢大人体恤。请大人放心,小的在这里一定会守口如瓶,不该说的,就算打死也不会说的。”

“你,我自然是放心的。这些不过是些小事情,不值一提。只是委屈了你,这大牢里也没什么好吃的,我给你带了点酒食,不妨我们吃一点,待你出去之后,我再为你们接风洗尘。”

长孙虎说着,打开食盒,把菜一一摆上,然后自己先伸手扯下一个鸡腿,咬了一口,才淡淡地说道。

“正好,我晚饭还没来得及吃,一起吃点吧。”

孙大锤这才挽起袖子,吃了起来。显然这小子也知道自己今日的处境,十分的谨慎小心,只要孙长虎不率先动筷子的,他绝对一口不沾。牢房里两个人也不说话,只是相对地坐着,闷头吃货。大约有一刻钟的时间,孙长虎才从怀中掏出一副手绢,轻轻地擦了擦手,然后又塞回了口袋里。眸子闪烁了一下,淡淡地问道。

“人生聚散无常,总得有一次永远的离别。快要走了,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的,不妨说一说,如果可能的话,我会尽量满足你。”

“什么意思——你,你在酒菜里下了毒?”

孙大锤脸色剧变,猛然间就要起身,却身子一软,一头栽倒在地上,只剩下一只眼睛惊恐怨毒地盯着暗影中的长孙虎。王子安也不由身形一动,这孙大锤绝不能死。

“不是毒,是软骨散。用毒症状太过明显,我还没那么蠢。这些酒菜里也没有用药,药在你用过的杯壁里,一会我会带走,你放心,没人会知道的。”

长孙虎眸光闪动,开始轻轻地收拾地上的餐具。王子安闻言,也不由又缩回了伸出去的手臂。

“不要怨我,我也没有办法,你知道的太多了,上面的人让你必须闭嘴。不过你放心,你的家人我会安排妥当,你家小女儿还颇有几分姿色,我会把她收入房中,不会亏待她。”

孙大锤此时药性发作,浑身无力,已经是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用那一只剩下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长孙虎。长孙虎摇了摇头,起身把孙大锤捞起来,放到一旁的稻草上,然后细心地给他盖上被褥。

“不要这么看着我,我也没有办法。放心吧,很快,一会就过去了。”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打毛边纸和一只小巧的茶壶,用茶壶中的水打湿了,仔细地贴在孙大锤的口鼻上,孙大锤目光惊恐,但是却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直到孙大锤彻底地停止了轻微的挣扎,孙长虎用手摸了摸他脖子上的脉搏,才轻轻地收拾起东西,看看再也痕迹,才轻轻地带过房门,向另一边走去。

王子安如一溜青烟般从窗口飘到孙大锤的面前,运指如飞,一连在孙大锤胸前点了数指,然后才开始把手掌叠压在孙大锤的胸前,非常有节奏地进行按压。所幸,因为如今形势紧张,孙长虎为了避免暴露,采用的是这种不留外伤的窒息手段,否则他说不得还真要冒险出手。

长孙虎自然不知道,千年之后,判断死亡的重要依据根本就不是呼吸,而是脑死亡。只要大脑不死,身体没有重大损伤,只是单纯窒息的话,心跳停止的四到六分钟之内,都能抢救过来。更何况他几乎是在孙大锤这边心跳刚刚停止就开始进行了抢救,以他的手段,几乎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的情况。

不一会,孙大锤就悠悠的醒来。睁开眼睛一看到王子安,不由吓了险些惊叫起来,所幸的是,他身上药劲还未褪尽,声音不大。

“我如果想要杀你,就不会救你。”

王子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对你这种人渣,我向来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但是这一次,牵扯到了孙婆婆,我必须给她一个体体面面的交代,所以我不会杀你。但我也绝不会允许幕后的黑手还逍遥法外,我知道你这种人谁也不会相信,手里一定藏着那个长孙虎的把柄,交出来,我可以给你家人指一条生路。”

第二十二章 触目惊心

孙大锤脸色变了又变,只是迟疑着不肯说话。

“如果我不救你,你会有什么下场,你的妻女会有什么下场,有了今日这一遭,你还不明白吗?”

王子安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这等地痞流氓,到了这种地步,竟然还在想东想西,真是可笑。

“我小女儿才十岁,那长孙虎简直就是个禽兽!”

孙大锤望着一脸冷然的王子安,咬了咬牙。

“我说,但是我说了我一定会死。长孙虎是齐国公府上的人,你怎么让我相信你能保护我的家人?”

“我可以把他们安排进冀国公秦叔宝的府上,或者是给他安排新的身份,隐姓埋名。至于你爱信不信。其实我有的是让你说的手段,我也不怕你不交代。随带提醒你一句,这个时候,我估计那个赖皮张已经死了。”

王子安俊俏的脸庞,在昏暗的灯光下,多了一份别样的阴森。孙大锤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冲着王子安点了点头。

……

东方破晓,一缕阳光穿透云层,在长安城的城头洒下一片金光,天终于亮了。

巡城的武侯开始巡城,街上的门市逐渐开门,叫卖声,吆喝声,呼朋唤友声,渐渐地响成一片,这个安静了一晚上的城市,再次变得热闹喧嚣起来,焕发出勃勃的生机。而起了一个大早的官员们也终于结束了早朝,开始三三两两的散去。

一贯散朝就跑不见人影的的程咬金、李绩等人,却是一反常态,拉着房玄龄不肯走,在那里叽叽咕咕地在那里说话,甚至还拉上了一向不太愿意搭理的尉迟敬德。

李世民好奇的停下脚步,自己手下这个棒槌是什么德性,自己是一清二楚。平日里上个早朝跟杀了他们一样难受,跟房玄龄这等文臣也尿不到一个壶里去。今日里难不成是吃了什么药了?

“你们几个,又瞎嘀咕什么呢?”

见皇帝陛下也走了过来,房玄龄赶紧趁机摆脱了程咬金的纠缠,这个老东西,说不三句就下道。问王子安的事情归问王子安的事情,你没事瞎琢磨老夫脸皮上的抓痕算个怎么回事?

老匹夫!

“微臣收到一个好消息,不敢确认,故而拉着房大人,核实一下。”

“哦,什么好消息,说来让朕也开心开心。”

李世民不由来了兴趣,笑着说道。

“微臣几个,听说有人能治好冀国公的病痛,正在核实此事的真假……”

李绩迟疑了一下说道。昨天晚上,他虽然听自家儿子说了这事,但一直是半信半疑。冀国公秦叔宝的病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皇帝陛下连自己最器重的御医都派出去了,也没见什么起色,就这么断断续续的过了好几年了。只是这几年身体愈发不好,连早朝都很少上了。如今儿子回来却拍着胸脯给自己说,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能治,你敢信?

但人心就这么奇怪,有时候明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还是愿意抱有一丝希望。所以,一大早,程咬金、李绩就缠上了尉迟敬德和房玄龄,一再的反复核对各自孩子回家之后的言辞。但几个人核对是一回事,跟皇帝陛下汇报是另外一回事,万一是小儿辈胡乱吹什么大气,就麻烦了。

“此言当真!是何方高人?”

李世民闻言大喜过望,不由自主的提高了几分嗓门。

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不由心里都虚了几分。自家孩子是什么德性,自家是一清二楚,这万一真要是误听了什么人的大话,可不是闹着玩的。

“小儿辈们说的,只是兹事体大,微臣等也不敢确定,正商量着散朝之后前去核实一番。”

李绩犹豫了一下,只得硬着头皮说道。这事,程咬金虽然热络,但是自家孩子还在大牢里蹲着,这事是他托人连夜从长安县的大牢里传出来的,至于真假还真不敢说。你别看他自己大大咧咧的,但是关系到自家孩子的事情,却很是谨慎。

“哦——如此说来,是确有此事?朕今日正好有空,跟几位卿家一起前去看看如何。”

几个人面面相觑,只得点头称是。

……

赖皮张死了。

登闻鼓事件中的重要嫌犯之一,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在了长安县的大牢里!

高子谦气得鼻子里呲呲冒黑烟,啪啪啪地差点把大堂上的案子给拍散架了。一连串气急败坏的怒骂之后,整个的长安县衙,全面戒严,大牢附近更是飞鸟难度。高子谦亲自带队,包括狱卒在内的所有人等,一个个过篦子一般的筛查。以前虽然也出过这等事,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也就过了,但今时不同往日,登闻鼓一响,这事就已经上达了天听,必须有个交代,不然恐怕头上的乌纱不保。

整个长安县大牢,鸡飞狗跳。王子安则非常淡定地在牢房里,慢慢地打着一套拳脚,锤炼筋骨,练武之道,首贵以恒。既然身体莫名其妙地回复了少年的状态,就得珍惜这难得的际遇,争取冲破前世的桎梏,到达另外的新天地。

盘查到孙大锤牢房的时候,孙大锤忽然一反常态地大声喊冤,要求面见县令大人。赖皮张身死,孙大锤喊冤,这个忽如其来的消息让高子谦高子谦不由精神一震,连带人都等不及了,直接带着人马急匆匆往孙大锤的牢房而来。

然而这次孙大锤并没能提供关于赖皮张的信息,反而又给他扔了一个炸弹!孙大锤一反当初在大堂上和长孙虎毫无瓜葛的言辞,竟然是抛出了一份让他头皮发麻的供词。

从贞观二年,长孙虎调任长安县尉开始,孙大锤和赖皮张通过种种关系联系上了长孙虎。这几年,在长孙虎的保护下,他伙同赖皮张迅猛的扩张势力,很快成为西市之中最大的底下势力之一。收取保护费,强买强卖,敲诈勒索,甚至逼良为娼,贩卖人口,几乎是无恶不作,短短六年的时间,便搜刮了无数的财富,仅仅是孝敬给长孙虎的,每年就不下于白银五万两!六年就是三十万两!

这个数字,简直是触目惊心!

第二十三章 善恶到头终有报

三十万两白银是个什么概念?

经过隋末战乱,大唐前期全国人口仅三百万户,一户人口按照五人计算的话,全国人口仅有一千五百万,而全年的财政收入,除了一些丝帛粮食之类的实物之外,只有三十万贯,折合成白银大概也就是三十万两。

一个小小的西市地痞,六年的时间,盘剥搜刮来的钱财,仅仅是孝敬给长孙虎的,就足以顶的上相当于整个大唐全年所有的财政收入!这还不包括孙大锤和赖皮张两个人积蓄下来的私人财产!

要知道现在天下初定,大唐的财政状况是非常窘迫的,就连堂堂的帝后,母仪天下的长孙皇后,为了节省开支,在后宫都亲自带头织布,连置办一身新衣服都不舍得!这些地痞搜刮的钱财直接以万贯起步,简直是触目惊心,一旦捅出去,恐怕就是震惊天下的大案!

见高子谦神情奇怪,孙大锤担心是对自己供词怀疑,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孙大锤当场提出,要带着人回去拿账本,取证据!

高子谦汗湿夹衣,额头上的汗也下来了,案子是取得了惊人的进展,但是他感觉自己头上的乌沙反而更加不稳,弄不好要掉脑袋——西市可是他管理的范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竟然隐藏着一股如此可怕的黑恶势力。

如今被掀了盖子,到了这一步还能怎么办啊?

摆在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彻查!别管这事后面藏着怎样可怕的怪兽,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了!高子谦面沉似水,亲自带队跟着孙大锤前去取证。

长孙虎一夜没睡,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等消息,他在等县衙大牢那边的动静。

果然,大牢那边传来了动静,继而整个县衙开始鸡飞狗跳,再然后就听说是戒严了。长孙虎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嘲讽的冷笑,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他心情大好,早晨破例的加了一壶酒,一个人在书房里浅饮细酌,好整以暇地让家里的仆人的继续打探消息。

又过约莫半个时辰,有仆人过来回报,说是县衙大牢死了个人,据说还是前些日子登闻鼓那件事的主角之一。

“之一?”

长孙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脸色有些发白。仆人还以为自家主人关心县里的公务,也没在意,只是肯定地点了点头。

“据说是西市的赖皮张,就是那个颇有名声的破落户儿……”

仆人还在那里絮絮叨叨地解释,长孙虎却如遭雷击,走了半天神,才失魂落魄地挥手把仆人赶了出去。

只死了一个赖皮张!

怎么可能,这种手法自己使用了又不是一次,那孙大锤当时明明已经断了气的,怎么会没死,怎么能没死!

但如果没死,意味着什么,他心里却一清二楚。他深娴那些地痞无赖们的秉性,那一定是鱼死网破,石破天惊。

完了!

从六公子长孙焕那个废物要求灭口的那一天起,他就有着浓浓的不安感,但又能怎么样呢?妻子儿女,荣华富贵,全部依附在一个庞然大物身上,由得了自己吗?很快,他的预感得到了验证,孙大锤亲自举发,并带着高子谦前去取证了,前来捉拿他的衙役恐怕已经在前来的路上了。

他怅立良久,长叹一声,推开书房的大门,从里面走了出来,只是短短的半个时辰,一头黑发已经是苍白过半。他制止住惊慌失措的妻子,让仆人抱来儿子,领来女儿,随后又把人都赶了出去。

他弯腰抱起只有五六岁的儿子,一手摩挲着已经十一二岁女儿的头顶,目光深沉地看着自己的结发妻子。

“如今大祸已经临头,我走之后,姬妾丫鬟仆人,你全部解散。除了孙家老院那三间老屋之外,所有家财一文莫取。女儿,你找个老实憨厚的人嫁了,儿子好好抚养成人,只不要再贪图富贵。其余之事,你切莫问莫提。所有事情,你一概不知,也不要妄想探查。切记,切记。”

说完,依依不舍地亲了亲儿子的额头,又俯下身子抱了抱女儿和妻子,神色决然的回到书房,紧紧关上,即使妻子儿女再如何哭喊,也再不肯出来。等到长安县的衙役强行推开书房房门的时候,发现长孙虎已经吊死在书房多时了。不知道为什么,当听说长孙虎畏罪自杀的时候,高子谦竟是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高子谦翻着手中触目惊心的花名单,高声下令。

“所有人集合,按照名单抓人,一个不许放过!”

这一日,西市鸡飞狗跳,这一日,虎头帮上上下下被犁庭扫穴一网打尽,就连青狼帮和黑鲨帮也受到了一些牵连,一时之间,长安西市变得宵小遁迹,百姓人人拍手称快,甚至有人干脆在街头放起来鞭炮。

孙大锤罪孽深重,罪无可赦,判秋后处斩,即日上报大理寺核准。所谓秋后,就是指秋天霜降之后,冬至之前。此时四时属秋,五行为金,主肃杀,古人行刑多在此季节。但是念在孙大锤举发有功,罪不及妻儿,准其保留宅院一所,银三百两度日,孙大锤当场谢恩认罪。

赖皮张死在狱中,追缴其所有家财,子女发卖教坊司。长孙虎畏罪自杀,但因其是朝廷命官,故而还要上报朝廷,等候裁决。孙婆婆作为此案的受害者,由收缴的赃款中拨取银十两,绢十匹,以养伤病。王子安不畏暴行,检举有功,奖银二十两,绢十匹,以壮其行,当堂无罪释放。

“王小哥,不畏暴行,其行可嘉。这次本官还是要多多谢谢你啊,如果不是因为你,本官竟然不知道,手下竟然会有如此败类,做出这等残暴害民之事。”

高子谦一脸亲切地走下堂来,拉着王子安的手,赞许不已。王子安望着眼前这幅油腻腻充满假笑的脸,再看看大堂之上,摆着的两具尸体,忽然间有些索然寡味,意兴阑珊地向高子谦略一拱手,客气了一句,赏赐都没心情领,直接转身欲走。

第二十四章 陛下,给签个名吧

经过赖皮张和长孙虎尸体的时候,他不由停了一下脚步。这两位,前几日还是宴宾楼上客,如今已是家破人亡的地底幽魂,落得一个祸及妻儿的下场。虽然是咎由自取,但是还是忍不住让他心生感慨,不由就想起了前世见过的一副对联,情不自禁地漫声吟道。

“眼前百姓即儿孙,莫言百姓可欺,当请留下儿孙地步;堂上一官称父母,漫说一官易做,还需尽些父命恩情。须知天道好循环,报应从不爽,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好一个眼前百姓即儿孙,莫言百姓可欺,当请留下儿孙地步!”

他这边话音未落,人群中忽然想起一个高声叫好的声音。抬头望去,只见人群一分,从里面走出几个人。当先一人约莫有三十几岁,一身明黄袍,面如冠玉,鼻若悬胆,龙章凤质,不仅帅得一塌糊涂,还透着一股子莫可名状的威压气势。

身边跟着一位年约五六十岁的老者,虽然身材消瘦,只穿着一身简朴的灰色长袍,面上还带着一股子亲和的微笑,但举手投足之间,却威势凌人,让人不敢逼视。后面跟着的三个人年约四五十岁的男子,更是让他双目一凛。一个个脚若磐石,气若渊岳,一看就是高手。尤其是那个面如锅底,虎背熊腰的汉子,更是透着一股子冲天的煞气,给他一股非常危险的感觉。

他这里正暗暗观察的时候,忽然发现身边如脱缰野猪般地蹿过去一道人影。高子谦噗通一声就给跪地上了。其实大唐并不施行跪礼,至少一般场合下见到皇帝也是不需要跪拜的,但是他如今心中有鬼,这礼仪直接就顶格了。

“微臣高子谦,参加陛下!”

“陛下?”

大堂内外刷拉一下,全都矮下去半截。

这个就是传说中的活的李二陛下,千年以后,依然让人心驰神往的盛世明君?

王子安虽然前世已经初窥宗师门径,但依然忍不住心潮澎湃,眼目中露出一股子发自骨子里的敬意,正是因为这个人,若干年后,包括遍布世界各地的华人,才拥有了一份共同的骄傲与归属。

众人皆拜,只有他一个人傻乎乎地站着,直愣愣地盯着皇帝猛看,显得格外的突兀无礼。尉迟恭浓眉一扬,踏步上前,正要呵斥,被李世民一扬手给拦住了。王子安这种初见李世民的震撼和激动,看在他的眼里透着一股子傻愣愣的质朴,反而显得格外的真实与舒服。

他对跪在地上的高子谦一点兴趣也没有,摆了摆手,直接越过去,走到王子安的面前,似笑非笑地说道。

“如何,朕与你想象中的有何区别?”

“帅多了!”

王子安下意识地答了一句。

“帅?哈哈——”

李世民不由扬天长笑,虽然他不知道王子安口中的帅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知道大唐的帅字是什么意思,三军大帅!这应该是这个没有见识的小孩所能想象的最威风最厉害的字眼了吧?他一看王子安这种似僧非僧的头型,就很自然地把王子安想象成了穷乡僻野出来的小孩子。

“你也很帅!尤其是刚才那句话,很帅!”

李世民哈哈大笑,他感觉这个词特有表现力,用起来很带感。

“我是很帅,我们那里的人也都这么说我。”

王子安认真地点了点头,惹得李世民和程咬金等人一阵哈哈大笑,就连房玄龄都不由莞尔,这个孩子真是太可爱了。

“眼前百姓即儿孙,莫言百姓可欺,当请留下儿孙地步;堂上一官称父母,漫说一官易做,还需尽些父命恩情。小小年纪,能有这番见识,真是难得,可惜一些蒙受皇恩的读书人,却偏偏被一时的权柄迷住了自己的眼睛啊。陛下,此联足以警世,微臣奏请把此联张贴于各处衙门,以使后来者自勉。”

对年轻人,房玄龄向来是不吝赞美提携,王子安这句话很对他的胃口,他反复的琢磨了几遍这副对联,越来越觉得有味道有道理,忍不住向李世民进言道。

“准了!”

闻言正事,李世民终于端正了脸色的神色,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回过头来,冲王子安赞许地点了点头。

“此联由你而出,算你进谏之功,说吧,想要些什么赏赐?”

赏赐?

“我在山上时,常听人谈及陛下,言辞之间,对陛下推崇备至,无不认为陛下是千古明君,救世之主。如果陛下能给草民签个名,相信将来有一天,草民回到山上之后,一定会得到所有人的羡慕。”

王子安想了想,认真地说。王子安不是说笑,刚才李世民的话忽然激发了他的灵感,虽然自己对一些金钱之类的不太感冒,但是如果等自己回去的时候,带一堆包括大唐太宗李世民在内的牛人签名回去……也是美得很!

“放肆!”

尉迟恭忍不住沉声呵斥,陛下给签个字就是了不得的荣耀了,这个不知道哪个旮旯里冒出来的愣头青,竟然敢问陛下要签名,真是无礼至极!

“敬德,不要吓坏小孩子。”

李世民笑呵呵地挥了挥手,喝退了一脸不忿的尉迟敬德。王子安有些诧异地望了他一眼,原来这个大黑脸就是后世的门神之一,与秦叔宝并列的尉迟敬德,怪不得一身煞气,隐隐有几分顶尖高手的气势。这位既然是尉迟敬德,不知道其他几位都是何牛人,王子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几人。

“难得你赤子之心,朕就赐你几个字吧。”

皇帝陛下要赐字,高子谦赶紧趁机从地上爬起来,把皇帝陛下请到了大堂的正堂上,毕恭毕敬地磨墨。李世民执笔沉吟片刻,手腕一抖,下笔如走龙蛇,瞬息之间,一副大字落成。写完之后,李世民自己仔细地端梁了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把笔放下,又从怀里摸出一面小印,哈了一口热气,用力地盖了上去。

“朕刚才听你所言对联,深有感触,今天就书写下来赏赐于你吧。”

第二十五章 朕就是来串个门

这个可是李二陛下亲自赏赐的墨宝,拿回去一定贼有面子!万子安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上前接过来,上下端看,这幅字用的是李世民最为擅长的飞白体,字如虬龙,力透纸背,透着一股子煌煌的大气。王子安越看越是喜欢,简直是爱不释手,连谢恩都忘了。李世民也不计较,乡下的小孩子嘛,没见识,可以理解……

房玄龄等人也不由凑上去,当今陛下的书法,在大唐也算是数得上数的,平常难得一见啊。

“陛下笔力更胜往昔了!”

房玄龄由衷地赞道。李世民本来就对今天的书法特别满意,闻言之后,哈哈一笑,摇了摇头。

“玄龄过誉了,书法不过是小道,只要稍稍用心,自然会有所进步,可惜朕国事繁忙,心力懈怠,不能专精啊。”

(公元640年(贞观十四年),李世民将自己的真草书屏风以示群臣,笔力遒劲为一时之绝。尝谓朝臣曰:“书学小道,初非急务,时或留心,犹胜弃日。凡诸艺业未有学而不得者也,病在心力懈怠,不能专精耳。”又云:“吾临古人之书,殊不能学其形势,惟在其骨力。及得骨力,而形势自生耳。”可见对自己的书法是真的十分自得。)

房谋杜断的房玄龄!

他的签名一定要——算了,别沾上了晦气,这厮怕老婆怕了一辈子,然后又把这种家风传给了儿子,大儿子就不说了,顶多窝囊点,二儿子简直就是男人中的极品,老婆偷人能给把门放风,然后又能把全家给祸祸干净的存在。王子安在这里眼神古怪地打量房玄龄的时候,李世民转头望向高子谦。

“朕听说你这长安县的大牢里关着一位名叫王子安的少年,可有此事?”

高子谦心里一哆嗦,心说陛下果然是知道了,不由指着正捧着字幅喜不自禁的王子安声音干涩地说道。

“回陛下,此人正是王子安。”

李世民闻言一愣,不由哈哈大笑,环顾房玄龄等人。

“刚开始听说有一位少年能治叔宝之病的时候,我其实一点都不相信,只是不愿意放弃万一的念想,但现在反倒是有点点信心了。”

“喂,王小子,你可真的能治秦二哥的病?”

李世民和房玄龄在那里磨磨唧唧,程咬金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一见话题终于回来了,急不可耐地跳出来问道。

“秦二哥?你是说秦怀玉的父亲秦叔宝?”

王子安被这厮问的一愣,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你个混账小子,秦叔宝三个字是你随便叫的?我程咬金见了都得恭恭敬敬地叫声二哥!你快告诉老程,二哥的病你可有把握?”

这个货就是程咬金,程处弼那二货的老爹?王子安仔细的端详了一下,嗯,还别说,除了那一把横字长眉,还真是有七八分相似。

“没把握。”

王子安望了一眼众人,没管即将抓狂的程咬金,神色认真地说道。

“人力有时而尽,我又不是药到病除的神仙,没有见到冀国公之前,说什么都言之过早。”

“这孩子说得是老成之言,咬金休要胡闹!”

李绩扯了一把程咬金。王子安仔细看了看,这位一直非常安静的中年大叔,面貌清矍,斯斯文文,如果不是浑身气势内敛,不动如山,恐怕一身修为不在那个黑脸的尉迟敬德之下,都要让人怀疑是个读书人。心里暗暗思忖,能这么和程咬金说话的,会是哪位大牛?程咬金才反应过来,大咧咧地一拍王子安的肩膀。

“王小子,刚才是俺老程不对,向你赔不是。你且放心,只要你尽力医治,不管成与不成,俺哥几个都承你的人情。”

王子安对这个咋咋呼呼的大叔不由好感大增。到了他这种身份地位,能做得若无其事地向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伙子道歉的,能有几人?

“小子一定尽力而为!”

“那还等啥劲儿,赶紧地吧!”

程咬金才不管什么僭越不僭越的,当着李世民的面拉起王子安就走。气得尉迟敬德眉毛一竖就要发火,被李世民伸手给拦住了。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这个老货,跟他一般见识作甚?走了,走了,我们也跟去看看。”

临了,李世民又转过头来冲高子谦吩咐了一句。

“王子安这件案子,回头你专门写个折子递上来,朕要看看。”

呼啦啦,一群人如风一般走了。

高子谦已经跳出嗓子眼的心,终于又暂时落回去了。辛亏陛下还不知道这件案子的详情,也幸亏王子安吸引了陛下的注意力,不然,若是陛下刚才当堂问起这件案子来……

他不禁有些后怕,三十万贯的惊天巨案啊。自家叔父不在,长孙宰相也不在,谁能挡得住陛下的怒火,弄不好自己就得直接凉凉啊。不行了,必须赶紧通知自家叔父和长孙宰相。他赶紧把手头的事务都交代给县丞和主薄,自己一溜烟的走了。

一路上,房玄龄和李绩对王子安的来历旁敲侧击,王子安只说自小跟随师傅生活在终南山秘境之中,下山前,从未没接触过外界。此次下山,是奉师命历练红尘的。机会难得,王子安当然不会放过在李二陛下这里报备的机会。虽然已经托高大叔他们给自己去办理户籍,但如果能在李二陛下这里报个备,那自然就会少掉许多的后患。两人在王子安这里一无所得,倒是王子安知道了李绩的身份,心里狠狠地震撼了一把。这可是在后世的演义中被神化为半仙一般的存在,就连小孩子都知道的瓦岗寨的大军师徐茂公。

冀国公府。

秦琼听说李二陛下亲自到访的时候,李二陛下已经带着程咬金等人直接闯了进来,轻车熟路地在客厅的上首坐了。

“陛下大驾光临,微臣未曾远迎,请陛下恕罪。”

秦琼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只穿了一身家居常服就迎了出来。

“朕就是来串个门,来的唐突,你不必客气,快来这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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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请叫我王大忽悠

趁着秦琼和大厅里的几位反客为主的大佬客套,王子安仔细地打量着这位被后世誉为门神的秦二哥。得益于隋唐演义的深入人心,王子安对秦琼也是深有好感,曾在脑海中无数次的勾勒着这位横行黄河两岸,誉满大江南北的小孟尝,赛专诸,此时,却怎么也无法和眼前这位形销骨立,一脸病容的老人联系在一起。

“朕此次前来,是要给你介绍一位少年才俊。”

等宾主落座,有仆人献上茶后,李世民才用手指着王子安介绍道。什么少年才俊,需要陛下亲自上门介绍给自己?秦琼颇为惊讶地重新打量了一眼王子安。眉清目秀,身材单薄,看着也就是有十六七岁的样子,但是一双眼睛却极有神采,透着几分与年龄不相符的平静与沉稳,这时候他才霍然想起,这少年在自己几个人的面前,竟然没有丝毫局促的感觉。

“这小子叫王子安,是陛下亲自给你找来的神医,快让他给你看看,说不定真有几分门道。”

程咬金顿时来了精神,把茶碗往桌子上一放,急不可耐地催促道。

“让陛下费心了,臣铭感五内!”

秦琼先是向李二陛下道谢,然后才转头望向王子安。

“原来你就是王子安,昨日我就听怀玉说起过你,原想这几日抽空前去县衙大牢里去拜访,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被出来了。”

秦叔宝如同一个邻家大叔一般,笑呵呵地跟王子安打招呼。秦琼说得幽默,王子安也不由哑然失笑。

“子安对冀国公仰慕已久,今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

王子安非常诚恳地抱了抱拳,心里暗暗盘算着,这位的签名,怎么也得想办法搞到一份。

“小兄弟过誉了。我听怀玉说,你对老夫所习功法颇为熟悉,敢问尊师何人?”

秦琼说完,眼中精芒一扫,目光炯炯的盯着王子安。一晃几十年过去了,他至今为止,都不知道当年传给他功法的那位老者究竟是何人。凭着这一套功法,自己不仅闯下偌大的名头,也赢得了如今的一身富贵,可以说,一生所得,全赖此人,这些年身体不好,对生死之事早就看淡了,但是想要找到当年传功老者报恩的念头却是愈发强烈。

“家师自号云中子,闲谈时曾提起过国公所修习的功法,晚辈是以有些了解。”

穿越这种事情自然是不能说的,王子安非常认真地胡说八道。

“云中子,朕怎么听着像是道家的名号,你不是佛教的弟子吗?”

李世民有些疑惑地望了一眼王子安的小板寸,插了一句。

“草民并不知道什么道门佛门,家师曾言,大道至简,殊途同归。世人以佛道自居,拘泥于形,拘泥于理,其实都是偏离了大道的本质。是以,家师门下,从不拘泥于一事一物,纯任自然,草民以为短发舒适便于打理,家师亦许之。”

虽然对佛道都没有什么偏见,但是自身前世修行的毕竟是道家功法,总不能因了这小板寸的关系变成了佛门的弟子,故而王子安绕了好大一个圈,才绕了回来。

“令师已经到了这般的境界了?果然神仙中人!”

果然非凡夫俗子可比,纯任自然,不萦于形,不拘于理,于此一比,那些所谓的道家高人、佛家大师简直俗不可耐!一群人惊叹之余,不由对王子安口中所谓云中子心向往之。

“令师可是手执拂尘,头戴竹冠,寿眉低垂,长髯飘飞,手中提一根碧玉朱杖?”

秦琼忽然激动地问道站起身来,王子安有些诧异地望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这个可不能乱认,到时候说漏了弄不好要凉凉。见王子安摇头,秦琼不由颓然坐下,有些失落地坐了回去。

“是我痴心妄想了,那位前辈当年传我功法之时,就已经是耄耋老者,想来如今是已经不在了。可惜我秦琼蒙他老人家教诲,却不曾报答他老人家一餐一饭,如今看来,此生连再见一面的福分都没了……”

瞧着他那失落的样子,王子安忽然有些心生不忍,断绝一个这样的老者的念想是残忍的。

“去年中秋时节,家师有一老友到访,倒是有跟你说的前辈有几分相似之处,他的样貌我记不得太清楚了,但是他手中那根碧玉朱杖颇为神异,我倒是有几分印象。只是他老人家当夜便飘然而去,不知所踪了。”

“他老人家果然尚在人间!”

秦琼忽然激动的胡须抖动,眼睛都红了。李世民也不由霍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王子安。秦琼幼年时,那老子已经是耄耋之年,如今秦琼都已经年近六十,那个老者依然是当初的样子,这简直就是陆地神仙。这王子安是神仙的弟子?!

感受到李世民目光中的火热,王子安不由心中一惊,这要是把李世民给忽悠得整天寻仙问道,这罪孽可就大了。想到这里,王子安也一脸失落的垂下了头。

“可惜,子安福分浅薄,被师傅赶出山门历练,此生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不过红尘历练而已,又不是逐出师门,何必伤感?什么时候想要回去了,告诉朕,朕派人护送你回去。”

李世民展颜一笑,目光变得更加火热了。房玄龄不由眉头有微皱,望着王子安的眼神便有几分不善。自古以来长生之术就多有耳闻,但长生之人又有几人?秦始皇寻访长生不老之药,大秦王朝二世而亡,灵帝追求长生,大汉四百年国祚戛然而止,江山惑乱,自寻仙问道始。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秘境虽设而长关,回不去了。”

王子安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瞬间便收拾起了颓然的表情。

“下山之时,家师曾言,大道至简,殊途同归,红尘历练亦是修行。为人君者,励精图治,四海升平是修行,为官者,匡扶社稷,造福百姓,是修行,为民者修桥补路,积善行德也是修行。这世上人们各安其份,各尽其力,各施其才,和与大道,才是正道之源。我既然在清修一途中不得其法,就尊奉师命,修这红尘之道好了。”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房玄龄闻言面色不由缓和了几分,不知处的好啊。李世民也手敲桌案,若有所思。他感觉这王子安刚才说得应该是真的,不然凭他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孩子,断然是不会有这般见识。他那里知道,这种级别的忽悠,在后世的网友们眼中,小学都没毕业……

第二十七章 都可以练一练

“你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俺老程听不懂,也不想懂,俺就问你,秦二哥这事,你到底行不行,给个痛快话。”

程咬金被王子安一通云山雾罩的忽悠,弄得心中烦躁,瞪着两只大眼珠子,直愣愣看着王子安。李世民感觉也绕的时间不短了,有些期许地冲王子安点点头。忽悠李二陛下虽然过瘾,但王子安也没了再忽悠的心情,万一把这群牛人给带茄子地里,没了大唐盛世,罪过就大了。王子安闻言,冲秦琼拱手说道。

“既然如此,冀国公可愿意让小子试试?”

“小兄弟尽管放手施为。”

秦琼非常干脆地把袖子一挽,伸出手腕。王子安把三根手指轻轻地搭在他的手腕上,闭门沉思了好一会,才抬起头,认真地说道。

“果然不出所料,国公此病不是病而是伤,确切的来讲,应该叫反噬。不知我说的可对?”

不管其他几人诧异的眼神,只是认真地看着秦琼的表情。秦琼原本浑浊的目光中不由精芒一闪,随即点了点头。

“战神诀以燃烧自身精血之法,激发身体的潜能,固然能在短时间内强行提高自身的修为,但对自身的伤害却也极大。这就好像一块木炭,正常燃烧,可以撑两个时辰,如果用鼓风机强行提高它的温度,它可能一个时辰都不一定能撑得住,因为它自身的能量是固定的。”

“你是说,叔宝这病,是因为透支了身体的根本?”

李绩若有所思地说道。李绩跟程咬金等人不同,他自身便精通医术,甚至自己还有一本《脉经》问世,故而王子安这边稍一介绍,他瞬间就明白过来。

“也可以这么说。战神诀固然霸道绝伦,但这世上难有双全之法,有得便一定会有失去,它的威力太大,自然会为天道所妒。年轻的时候,血气旺盛,可能还不觉如何,一旦上了年纪,气血亏损,自然就能感觉出他后遗症的威力来。以冀国公的身体来看,精血枯槁,已经是伤了根本……”

王子安神色严肃地点了点头。这么多年来,秦琼南征北战,历经大小战事无数,这种功法对他的伤害已经深入到了骨子里了。他之所以能撑到今天,都得说是他的身体底子好,自身的修为又高,才算是勉强护住了最后一丝精血。

王子安这么一说,几个人不由面色一紧,就连李世民都透出一丝紧张。秦琼为人义气忠诚,是瓦岗寨上众好汉中威望最高的,也是李世民一家的救命恩人。当年李渊携带家人,回归太原的途中,曾遇到歹人追杀,正是当年的秦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下了他一家的性命,所以,他对秦琼有一种超出了君臣之外的特殊情怀。反倒是秦琼比较看得开,瞧了一眼众人的表情,自己哈哈一笑。

“我秦琼英雄一世,又追随陛下南征北战,平定天下,遂了平生志向,已经了无遗憾。更何况,蒙陛下鸿恩,位至国公,封妻荫子,荣宠已极,已经享尽了这世上的荣华富贵,就算死了,又有什么可遗憾的?何必做出这等小儿女情态,让人笑话。”

秦琼哈哈一笑,这么多年来,药没少吃,病没少看,这身体也没啥起色,对生死之事,他早就看得淡了,此时见几个人情绪低落,为他难过,反而安慰起众人来。

“我等马革裹尸,戎马一生,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是朕可不想到了晚年,身边连几个陪着喝酒聊天的老兄弟都没有。叔宝,休想偷奸耍滑早得逍遥,老老实实地活着,继续给朕效力!”

李世民眼睛微微一红,双目含煞地盯着王子安。

“王子安,朕命令你,一定要把叔宝给医治好,否则,就算你师傅是神仙中人,也救不了你!”

皇帝就可以这么不讲道理的吗?王子安想脱下自己的鞋子呼他一脸,但是没敢,得罪了这个大唐最大的boss,估计真得凉凉,只得苦笑着点头。

“草民自当竭尽全力,只是我有一个要求……”

“有什么要求,尽管讲来,只要能救治冀国公,无论要什么要求,朕一概准了!”

不等王子安说完,李二陛下就非常霸气的一挥手,直接应了下来。

“治疗过程和治疗方式,我说了算,任何人不能干涉过问,治疗期间,一切饮食起居方面的问题,冀国公必须听我的安排。而且以后也要尽量不再动用战神决,否则,草民一切努力等于白费,不如不治。”

“准了!”

不等秦琼搭话,李世民就直接拍了板。王子安想了想,又补充道。

“我需要一些医疗器械和药物,我这可是啥也没有。”

王子安说完,翻了翻衣兜,示意自己一穷二白,大厅里的几个老家伙顿时哈哈大笑。李世民用手指点了点王子安,笑骂道。

“这么多年了,这么坦率地向朕要好处的,除了程咬金这个老货,也就你了。行了,朕岂会少了你的好处?朕会派御医前来辅助你,有什么需要,到时候你直接给他提,朕一概准了。”

秦琼这种病,时日已久,又伤了根本,自然不是说治就能治好的。王子安当即秦琼写了一份食补的单子,注明了食用的注意事项。又当着几个人的面,细细地给秦琼演示了一边太极拳。

“这套拳法,根基于太极阴阳的原理,结合五行学说,糅合了经络学、导引术和吐纳术,是一种内外兼修、柔和、缓慢、轻灵、刚柔相济的内家拳法,本为道家辅助养生之术。长期练习,能修身养性、陶冶情操、强身健体、益寿延年的神奇功效。各位大人如果想练的话,都可以练一练。”

“真的,我们也可以练?你妄自传给我等,会不会被师门怪罪?”

简直是意外之喜,这可是道家的养生秘术,内家拳法,李绩不敢置信地追问了一句。李绩问完,包括李世民在内的其余几个人也不由望向王子安。

ps:我看到有读者大大在质疑唐朝皇帝的服色,这个作者其实专门做过功课。唐朝的令服分为冕服和常服,冕服黑冠,黑衣,浅红裳,内穿白纱中单,黑白相间的黼领,青色的袖口、衣缘、大襟,并绣以黻纹黻,青黑相间的十二章。当然在衮冕之前还有一个流行时间极短的大冠冕。但是冕服除了重大的节庆之外,用的比较少,大多是使用常服。常服各色人等都可以穿,但是赤黄色的只有皇室才能使用。这一点步辇图上可以佐证。至于所说的红色官袍,是有的,但是只是三品以下,五品以上的官员才穿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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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大唐太极推广使

这个年代,像太极拳这种内家拳法,绝对属于不可外传的秘术,甚至有可能只传儿子,连女儿都不能传。当然偷学人家师门绝学这种事情,也绝对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一旦传出去,绝对会被人唾弃。

“自然可以,这套拳法,本就是延年益寿之法,如果能流传开来,造福天下百姓,也算是师门的一大功德,我师傅定然不会怪罪。师傅曾感叹这套拳法,过于繁琐深奥,不易于推广。故而临下山时,师傅还曾传我一套简化的拳法,嘱咐我有机会的话,一定要试着推广天下,让天下百姓都能安享健康之福。”

王子安自然不介意在大唐提前推广一下太极拳,后世满大街的老头老太太都会,有什么好敝帚自珍的。但王子安这种淡然自若,毫不为意的态度,顿时让几个人肃然起敬。

“令师悲天悯人,虚怀若谷,果然是真正的世外高人,这等心胸气度,实在是让人叹服,可惜缘吝一见——”

李世民不由击节赞叹,悠然神往,房玄龄等人也不由点头附和。王子安不由有些哭笑不得,一套健身的太极拳而已,你们这么一惊一乍地——好吧,你们开心就好。王子安也懒得管他们这些小情绪,一边演示,一边向几人解释拳法的要点。

“这套拳法,易学而难精,它讲求快慢有节,蓄发互变,以内驭外,以气催形,从而达到阴阳开合,刚柔相济,进而天人合一的目的。初学时,注重大体的动作要领即可,要点是身体放松自然,不可生硬强求。尤其是房大人,我看你疏于锻炼,腿脚不灵,锻炼的时候更要注意,开始的时候,动作不到位没关系,自然舒适就好,不可强求,失了纯任自然的根本。”

自从王子安说了他们几个也能学之后,房玄龄就跟个好学的小学生似的,站在王子安跟前,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唯恐漏过任何一个细节。此时听王子安特意嘱咐自己,顿时点头不已。

“这些动作看似复杂,但要点不外乎几点。虚灵顶劲、含胸拔背、松腰敛臀、沉肩坠肘、舒指坐腕、尾阎中正。做到这些,动作也就基本到位了。陛下还有几位国公,你们本身就是武道高手,这些自然不在话下,但练习之时,要注意气沉丹田、圆裆活髋、内鼓外安、运动如抽丝、迈步如猫行,止点到位,动作连贯,上下相随,手眼配合,从而使身法自如。等这些做好了,我会再教授你们内听和呼吸配合之法。”

一套拳法讲解完毕,为了让几个人有个整体的概念,王子安又给他们完整的演示了一遍。他自己还没意识到什么,但他本就已经窥见了宗师的门径,此时又已经恢复到了真气三转,一套太极打下来,真是如行云流水,瞧着就有股子飘飘欲仙的感觉。

尤其是王子安此时的太极拳,并不是后世烂大街的健身拳法,而是真正的不传之秘,货真价实的内家拳法,施展起来衣襟鼓荡,浑然如意,端的是不同凡响。几个人都是识货之人,不由地屏气敛息,心驰神往。

“端得是仙家拳法,自带仙家气象。敢问这套拳法何名?”

李世民意外的收获了一套道家的养身秘法,心情格外的美丽,捋着胡须满意地看着王子安,越看越满意啊。望着李世民一脸期待的小样儿,王子安不由心中一动。

“师傅传下拳法之时,并未言及拳法之名。想来是如其他所学一般,没有名字吧?草民斗胆,请陛下给此拳法赐名。”

“此拳法自贞观年出世,又合太极阴阳至理,我看不如叫贞观太极拳,你们看如何?”

“陛下圣明!”

几个人齐刷刷地向李世民拜贺。

臭不要脸!

王子安心中疯狂吐槽,但也不得不向李世民称谢。没办法,如果真想在大唐推行太极拳,这事就得忍啊。不过好在还叫太极,也不算太离谱。

“你和令师既然都有要推广贞观太极,惠及天下苍生的心思,朕身为天子,自当成全。兹封你为贞观太极推广使,负责我大唐贞观太极推广事宜。此事关系万千生民,不可怠慢。当然,当前最紧要之事,还是给冀国公治病,你切不可因此耽误了冀国公的病情。”

皇帝陛下心情好,随手就是一顶官帽子。不过,谁能告诉我,这贞观太极推广使到底是个多大的官儿?没人管他的纠结,齐刷刷地向李二陛下称贺。

“陛下圣者仁心,实在是天下万民之福。”

李世民哈哈大笑。

“朕只是成人之美,不敢掠人之功。”

虽然嘴上谦虚着,但是那眉眼里都透着一份难以言表的满足。自古以来,有哪位君王这么关心过寻常百姓的身体健康,特意下旨推广健身之术的?

没有!

自三皇五帝开始,就从来没有过。

有,则自贞观始!

王子安这个小伙子,很给力,有前途啊!

眼见着李二陛下乐陶陶地陷入了自我妄想中,王子安心里牵挂着孙婆婆的伤病,起身准备告辞。秦琼看了看天色,已经接近正午,秦琼看了看天色,殷勤留客。

“子安,你不妨留下,我给你说,秦二哥府上自酿的果酒,绝对是长安一绝。谁走谁后悔——”

程咬金亲热地揽着王子安的肩膀,直接就给摁回去了,还一个劲地挤眉弄眼给王子安使眼色,垂涎欲滴的小样儿。李世民扫了一眼众人,笑呵呵地开玩笑。

“那就不如留下,尝尝嫂夫人的手艺。”

嫂夫人,当然是指的秦琼的妻子贾氏,当年李世民为秦王时,就是这般称呼,今日这般一说,一场君君臣臣的聚餐,顿时多了几分家常的味道。

王子安也干脆地坐了,反正也中午了,出去也得吃饭,干脆留下尝尝这大唐的果酒到底什么味道。

皇帝陛下要留下吃饭,自然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虽然李二陛下再三强调只是昔日老兄弟的私下聚会,随意几个小菜就好。但秦府可不敢真的随意就好,女主人秦夫人贾氏亲自下厨操持,整了几个小菜,又亲手给送过来。

第二十九章 秦府佳酿

王子安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一眼,是一个非常温婉随和的女子,虽然年龄大了,但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子端庄贤淑的味道。秦夫人下去准备饭食去了,酒席开始。王子安才悲催地发现,秦怀玉这厮今天竟然不在,自己是酒桌上年龄最小的……

秦叔宝身为主人,要起身为众人漫水倒酒。王子安哪里还能坐得住,只得抢过酒壶茶壶,一脸热情地给众位大牛添上酒水。秦叔宝还要谦让,程咬金一瞪眼。

“跟自家子侄,你客气什么,让他倒就是!”

我什么时候就成了你家的子侄了?

王子安有些无语,当然,不会这么不识抬举。满桌子大唐的国公,还有传说中的李二陛下面前,被人视为自家子侄,那真就是抬举。哪怕以后找到当初的那团白光,穿越回去,谈起来都是一件挺牛那个啥的事。

只是这群人,喝酒就不讲求一点点矜持吗?

尤其是程咬金这货,酒到杯干,简直就一酒桶,偏偏还非常不拿自己当外人,没了就拍着王子安的膀子要酒,让王子安这一顿饭忙得是不亦乐乎。

不过这酒——真是一般,喝着有点酸酸涩涩的,还带着点沉渣。但瞧着几个人如饮佳酿,一脸满足的样子,王子安不由对这大唐的酿酒产业的水平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当然,没有在别人家吃饭,还嫌弃别人家饭菜的道理,不过成功地勾起了他对前世果酒的想念。

除了程咬金这货,其他人喝的都还算节制,尤其是房玄龄自律甚严,只是浅浅地饮了几杯。作为大唐宰相,事务繁忙,自己这一上午没回去,还不知道积压了多少公务。毕竟不是十旬休假的日子,下午还得回去办公,一顿午餐也没维持多长时间,大家就都很自觉地放下了碗筷,纷纷起身告辞。

“冀国公记得,从今日开始,严格按照我安排的食谱调养身体,贞观太极拳也要每日琢磨练习,七日之后,我会再来府上看看您身体调整的情况。”

秦琼与夫人一起,亲自送到大门之外,与众人一一拜别。秦夫人更是拉着王子安的手,殷勤地邀请他改日来府上做客。

出了冀国公府,王子安沿途打听了一下路线,直奔青铜巷,探望了一趟孙婆婆。经过几天的修养,孙婆婆的伤有了很大的起色,已经能用被褥偎着坐起来,只是还不能下床。大概是因为见到了王子安直接跟着当今皇帝离开的情况,孙婆婆的补偿下发的很快,他到的时候,县衙的衙役已经送了过来,孙婆婆正高兴地抹眼泪,念叨着王子安的好。

王子安陪着孙婆婆聊了一会,根据孙婆婆的情况,稍稍调整了药方,嘱咐了应该注意的事项才起身离开。那日离开的匆忙,没来得及给高大叔他们说一声,此时不知道他们已经急成了什么样。

高大叔他们急成了什么样?

恨不得一天往高继德那里跑十八遍!

王子安虽然与大家相处的时日短,但是人和气仗义,还无私地传授给大家一种新式灶台和火炕的垒法,高老庄的这群汉子现在对王子安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但是王子安先是怒闯宴宾楼,暴打了西市有名的地痞孙大锤和赖皮张,顺道还打了长安县县尉的脸。

那可是县尉啊,县衙里高高在上的大老爷。

在这些小老百姓的心目中那就是了不得了,如今王子安不仅冒犯人家,还动了手,这还了得?随后王子安还以民告官,被抓进了大牢,这是天都要塌了啊。然而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讲,还能怎么办啊?认识的人中,也就高继德最了不起了,王子安还救过他,高大叔等人自然只有一趟又一趟的找高继德,希望高继德能想办法搭救。

高继德也很无奈啊,不是没想办法,是王爷非要再等等,说王子安一定有办法啊,但这里面的道理,你能指望高大叔这种泥腿子理解吗?在他们朴实的世界观里,你不答应就是忘恩负义,就是薄情寡义啊。

“三叔,不是我推脱,真的,事情不像你们想的那样,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您得相信我,我高继德是哪种忘恩负义的人吗?王府这边真的在想办法,你们稍安勿躁,再等等,再等等如何?”

高继德白胖的脸皮子上,被高大叔和几个老头硬生生给缠得出了一声汗。但这次高大叔和村里的几个老人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甭管你怎么解释,反正你不想办法咱就不走了。高继德抓狂中……

李孝恭这几天其实一直在关注着王子安的消息。

今日早晨长安县衙一乱,消息就及时地传入到了李孝恭的耳朵。

“这就是他的后手?”

李孝恭眉头紧蹙,虽然他本能地觉得这一定是王子安捣的鬼,但是他却是怎么都想不明白,王子安是怎么出手的。根据李怀英和李怀仁传回来的消息,除了昨天下午,程处弼秦怀玉他们几个去县衙大牢里折腾了一番之外,王子安一直安安静静地待在牢房里,根本就没出去过。

“也许只是巧合?那长孙虎杀人灭口失手,引起了那孙大锤的强烈反弹?”

李怀英挠了挠头皮,这事看不到王子安什么事啊。

“孙长虎做了那么多年长安县尉,大牢里那点龌蹉的手段,他还能失手?这里面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问题的关键是,他到底是怎么操作的?”

李孝恭摇了摇头,暂时把这个问题抛在脑后。

“听说,今天他出来的时候,陛下亲自去了?”

“是的,当时还带着邢国公房玄龄,英国公李绩,宿国公程咬金,吴国公尉迟敬德等人。接了王子安之后,一行人直接奔冀国公秦叔宝府上去了。属下没敢打探,猜测应该跟冀国公的病情有关。”

李怀仁接口回答道。

“哦——”

李孝恭目光闪烁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会,对李怀仁吩咐道。

“去通知继德吧,这几天我看他被他那几个老乡给缠得不轻。那王子安的事情,你回头继续关注一下。这个人——本王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第三十章 河间王府的橄榄枝

李怀仁过来的时候,高继德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都是自家村子上了年纪的老人,有一个还是自家院里的三叔,真是急不得,骂不得,你偏偏还给他死活解释不明白,人家就认准了一个死理,王子安对咱有恩,这人咱得救!

“老高,王子安出来了!”

李怀仁还没进门,就直接喊了一嗓子。这一下子,就跟炸了鱼塘似的,直接从屋里蹿出来几个胡子半白的老家伙。高继德更是以与自己身材不符的速度从房间里冲出来,一把拽住李怀英的手臂。

“真的出来了?”

“真的,千真万确,我们的人亲眼看到,王子安无罪释放,还被赏了银子和绢帛。”

身后的几个老爷子顿时振臂欢呼。

随即王子安无罪释放并被当今陛下亲自接走的消息再次席卷了整个高老庄建筑队。哎呀,被陛下接走了啊,陛下都知道咱家王子安了啊,与有荣焉!

“我知道,我知道,戏文里说过,这叫三顾茅房——”

“滚犊子,赶紧搬你的砖吧,什么三顾茅房,人家刘邦那是三顾茅庐!”

这位对刘老二家那点辈分有点分不清……

……

吃过午饭,李孝恭照例要在后花园溜达几圈。谁知还没溜达完,就见李怀仁神色古怪地从外面进来了。

“王爷,那王子安又回来了……”

“回来了,回哪了?”

李孝恭一时没转过弯来。

“回我们王府后院了……”

李孝恭这才恍然想起来,这王子安还是自家后院一个小建筑队的搬砖工。这感情是跟着陛下还有一群国公爷吃完饭,回来继续搬砖了?

这清奇的脑回路!

李孝恭这次是真看不懂了。

但是高老庄的乡亲们却完全没这烦恼。

王子安回来了,高兴!

大家围着王子安问东问西,有问大牢里面的牢头凶不凶的,也有问皇帝老子长什么样的,但大家新鲜劲一过,也就该干嘛干嘛去了,毕竟皇帝老子这种东西也当不得吃喝干活,反正只要王子安平安回来了就好。

倒是到了下午,小院里又起了点波澜。县衙里的人终于找到了王子安,热泪盈眶地把高子谦许给他的赏赐给送了过来。这位爷当初直接给皇帝陛下给拉走了,没敢上前去给,回头这爷又进了冀国公府上,大家也没胆子进,就苦兮兮地在外面等了一上午。好不容易等这位爷从冀国公府里面出来了,也就回去柜台拿个奖品的功夫,人家又一溜烟的到了青铜巷,捧着东西追到青铜巷的时候,人家又杀到了河间王府……

这位爷的赏赐,是不敢不给的,没见人家接触的都是什么人,到的都是什么地方?所以,当这些衙役把东西送到王子安手中的时候,激动得好悬当场抹眼泪,王子安整不明白什么情况,干脆一人打赏了一块小碎银,直接把人打发了。

“让各位大叔大哥担心了,这点东西大家拿去分了,回去给家里的大人孩子添身衣服,也算我的一点小小的心意。”

王子安非常干脆地把手一挥,东西扔给了高大叔。高大叔等人推让了半天,见王子安态度坚决,只得收下了绢帛,银子则是说什么也不肯收,王子安也不强求,笑呵呵地自己收了起来。

算起来,自己这身上银子才真不算少了。高总管给了一百两,县衙给了二十两,虽然给孙婆婆治病,前前后后的用出去了二三十两,但是身上还是有近九十多两。这钱放在长安城里当然算不得什么,但是如果回高老庄的话,置办一处独立的小院子,应该是足够了。

虽然他现在头上顶着一个贞观太极推广使的名头,但推广太极拳这种事情又不是一时一日之功,得讲求一个契机和噱头,才能扩大影响,要抽空搞几个活动,多做点宣传才行。再说锻炼身体这种事情,向来是衣食足仓廪实之后的事情。当时自己没有考虑这么周全,在李二陛下面前脑袋瓜子一热就冒出来了,现在回头一想,有点不太切合实际,老百姓饭都吃不饱,练毛线的太极,不见后世公园里慢悠悠打太极的都是那些退休之后的干部职工,农村干活的老爷们谁有那个闲工夫……

但任何事情总有个开头,就像一个漆黑的长夜,总得有人点起第一支火把,然后才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看到光亮,得到温暖,受到益处,才能逐渐的传染开去。自己顶多只能做那打破长夜的第一支火把,而不是东方破晓的太阳。如今的形势,如果要推广太极,必须自上而下,先从长安城里这些达官贵人开始,如今种子已经埋下,所以这事儿也不急。

这几日,王子安虽然不在,但是大家的工程进展依然很快,眼看着几件储藏所用的侧房已经开始封顶,差不多明日就要彻底完工了。作为识文断字的年轻人,王子安很自然地接过了结算工钱的活计。各种采办、消耗、用工、结余等等的银钱往来,都归拢起来,提前做好了表格,就等着明日结算了。

到了第二日,果然天色不到晌午,所有工作就顺利的结了尾。因为是高总管的老乡,河间王府又特意管了一顿午饭,依然加了猪肉。白花花的猪肉,非常肥厚,虽然王子安吃着有股子膻腥味,都拨给了高大壮,但是大家都很喜欢。期间高总管又亲自过来了一趟,陪着大家闲聊了一会,才特意坐到王子安的身边。

“小兄弟可有什么打算?如今你身为贞观太极推广使,虽然不用署理政务,但是也算是朝廷的官员,住到乡下去恐怕多有不便。再说你一身本领,能文能武,又精通医术,留在乡下,岂不是埋没了?我家王爷向来求贤若渴,待人宽和仁厚,你不如留在王府帮忙如何?”

王子安目光闪动了一下,微微沉吟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

“我自幼在山间长大,性子疏懒惯了,恐怕受不了什么约束,我还是跟着高大叔他们回去吧,山间田野,我还能过得舒心些。”

其实他刚才真是有些意动,河间郡王李孝恭原本就是领军的统帅,手中自然不会缺少地图。但转念想到,如今在大唐,地图还属于军事机密一类,一般人肯定看不到。自己留在河间郡王府上,被这么多人盯着,反而不利于自己的行动,才舍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

第三十一章 哥哥请你吃糖

“既然小兄弟心意已决,我也不便强求。以后但是有什么需要的,请直接来王府找我,如果能够做到的,我高继德绝不二话。”

高继德冲王子安点了点头,神情非常认真,王子安也没客气,笑着答应了。一群人又说笑了一阵,高继德身为郡王府的总管,事务繁多,起身告辞,高大叔和齐二叔也拿着王子安整理的报表前去结算工钱。

其余人等,则分头去收拾行李,其实也没啥可收拾的,此时只是七月底,天气并不算凉,对这些出大力气活的糙老爷们来讲,很多人除了一张凉席,一身换洗的衣服啥都没带。等高大叔,从前院拿着工钱回来的时候,大家早就收拾停当,只等分钱出发了。

“如今天色尚早,大家好不容易进城一趟,有需要给家里带东西的,一会发了工钱赶紧去采买,酉时之前开远门外集合。”

大家齐齐发出一声欢呼,出大力给人扛活,不就是为的这个么。

“子安,你脑子好使,过来给大家把工钱结算一下。”

王子安接过账本,笑呵呵地给大家分钱。都是血汗钱,一文一文地数,所有人都分得清清爽爽的。高大叔和几个老头子站在一边笑眯眯地夸赞。

“不愧是文化人,办事就是牢靠的多。连前面管账的管事都称赞,说你那些蚯蚓似的鬼画符看着虽然奇奇怪怪的,但是这账面做得精细准确,好好培养培养,准是一把管钱的好手。”

王子安就笑,当时只贪图方便,表格里面的数字,习惯性地使用了阿拉伯数字,不过还好,自己后面也习惯性地标注了大写数字,不然真要闹笑话了。

大家都分到了钱,就连王子安自己都分到了十几枚大钱。然后背起各自的包裹,三三两两的出门了。

高大叔和齐二叔也要给家里的老婆孩子捎带点东西,只有高大壮等几个还没结婚的年轻人没啥可买的,被王子安拉着去采买了。既然短时间回不去,就必须暂时先定居下来。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就不得不考虑。

衣服被褥,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米面,这些买的都很顺利,而且价格真的不是很高。只是买到香料的时候,费了点周折。

“子安,你到底想买啥?我看着你这都找了好几个粮油杂货店了。”

高大壮有些好奇的问王子安。

“八角、花椒、胡椒、茴香、肉蔻、桂皮……”

王子安数着数着就数不下去了,因为他发现周围的小伙伴眼神都非常的怪异,不由诧异地挠了挠自己已经开始变长的小板寸,买个香料而已,有什么好奇怪的?

“怎么了?”

“子安,你说的好像是药材——上次栓子叔闹肚子的时候,我见听他们家大柱哥说过要什么花椒之类的……”

药材?

王子安挠了挠头,才恍然想起来,自己又习惯性地犯了经验主义错误,买香料直接奔了粮油店。其实要真说起来,唐朝除了没有辣椒,日常做菜所用的香料差不多都有了。但由于大部分香料都是外来的,价格特别贵,只有那些达官贵人们才能享用,还属于奢侈品的阶段。

汉朝刘邦定鼎天下后,用花椒粉和泥,装修了一下房子,就得意命名为椒房殿,专门给自己的皇后居住。唐代宗的时候,元载身为宰相,倒台的时候,家里搜出来八百斛胡椒,换算成今天,大约有64吨,这简直就是拿着当黄金收藏。所以,寻常的老百姓根本吃不起,一些街头的小店根本不可能有,这个时代的香料大部分都在药店里待着,价格还死贵!

死贵也得买!

这几天除了在秦叔宝家吃的那一顿午饭之外,其他的都够考验人的胃口的。虽然自己能吃得下去,但有条件的话,谁不想吃得更舒心一点?有了方向,王子安也不乱逛,直奔附近的大药店。

各样都买了一小包,那真叫一个价格啊!

虽然王子安不太拿钱当回事,但也忍不住眼角抽抽。前世白菜一般的东西,如今卖得堪比黄金,银子直接缩水一大截。回头望着各种抱提的小伙伴,王子安干脆又找车马行雇了一辆牛车。

几个人在西市溜达着逛了一圈,王子安如同初次进城一般,对这个时代的一切都感兴趣,东瞧瞧西看看,摸摸这个,问问那个,一脸的新奇。这可都是古董,走的时候,随便从哪个小摊子上顺个破瓷碗,估计回去都能卖几万……

后来,他蹲在街头吹糖人的摊子前瞅了好一会,看着老汉变戏法是的吹出一个又一个形态各异,生动有趣的糖人,赞叹不宜,还买了几个。你没看错,就是糖人,街头老大爷挑着担子现吹现卖的那一种。他手中的,是一个憨态可掬的小狗熊,看着就有些喜欢。一人手里塞一个,包括给他赶车的老大爷。

赶车的老大爷没舍得吃,乐呵呵地收起来,说是要留着回去给小孙子吃,高大壮他们几个表情扭捏有些不好意思吃,王子安才不管这个,乐呵呵地把糖人塞到自己嘴里,这可是大唐的糖人,吃着都有股子古董味儿,后世你多少钱都吃不到……

“哇——姐姐,你看那个人,那么大了还吃糖人——”

一个脆脆的,萌萌的,还带点软糯的童音忽然从身后传过来。王子安回头一看,小心肝都差点给萌化了。一个粉妆玉琢,精致到极致的小姑娘,正一脸惊奇地指着自己,对身边一位头戴帷帽,身穿粉黄色宫装长裙的女子说道。

“对不起,小孩子不懂事……”

见王子安转头望过来,头戴帷帽的宫装女子拉了一把小姑娘,微微颔首致歉。

“姐姐,我不是小孩子——”

小姑娘鼓着腮帮子,一脸不服气的样子,更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可爱。王子安见了不由微微一笑,随手扔给吹糖人的老汉几个大钱,从已经吹好的糖人中选了两个憨态可掬的小兔子糖,走上去,不由分说,一人手里塞了一支。

“小妹妹,哥哥请你吃糖人——”

王子安给的太干脆了,宫装女子都没来得及拒绝,下意识地就接了过来。等反应过来,不由举着手里的糖人有些发懵,扔也不是,拿好像也不对……

第三十二章 街头偶遇

“糖人是小孩子才吃的东西,我才不吃——”

小女孩毫不给面子地撅着小嘴,鄙夷地说道。不过她虽然嘴上说着不吃,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却情不自禁地望向王子安手中雪白的小兔子,眼里透着几分喜欢。

“谁说糖人是小孩子吃的,大孩子一样可以吃。你看,哥哥们不是也都在吃吗?”

王子安一边指着高大壮等人说着,一边把小兔子糖塞给有些动摇的小姑娘。

“每天少吃一点糖,有补充气血之效,只要不贪吃,勤漱口就好。”

王子安说完,呵呵一笑,若有深意地往四下扫了一眼,然后冲两个还在发懵的美女挥了挥手,转身离开。就在刚才,他靠近大小两位姑娘的时候,他明显的感觉到了周围的人群中有几道非常凌厉的目光直接锁定了他。只是不知道为何,对方没有现身,看起来,这两个人畜无害的姑娘身份非同一般。

刚才真的只是被小姑娘萌萌的样子给触动了大叔的情怀,又见那小姑娘神态娇弱,似乎有气血不足之症,善意地提醒了一句而已。见人家暗中有高手护持,知道肯定是哪家王公贵人的小姐,自然不需要自己多嘴,也就无意多说,笑呵呵转身离开了。

“兕子,不要乱吃陌生人的东西。”

见王子安走远,小姑娘小意识地举起手中的糖人要吃,被戴着帷帽的女子给轻声喝止了。小姑娘,看看手中的白白胖胖的小兔子,又望望王子安远去的背影,委屈地抿了抿嘴,但是还是听话地放下了手中的糖人,只是紧紧地攥着,并没有扔掉。

王子安哪里知道,自己刚才随手塞了一支糖人的小姑娘,竟然是大唐皇帝最为喜欢的小公主李明达。看看天色,差不申时过半了,才与高大壮等人,跟着牛车直奔开远门集合了。等他们到了才发现,大家伙早就到了,正在等他们几个。

见王子安采买了一牛车的东西,高大叔和几位上了年纪的大叔好一顿埋怨。

“你这孩子,村里还能短了你的吃喝?买这些东西做啥子!”

王子安便笑,只说下不为例,几个老人才转怒为喜。

“你户口的事,刚才我和你栓子叔一起给你办了,就落在了我们高老庄。宅子也好办,咱村有的是地方,只要你喜欢,随意你选一处,大家加把劲,争取秋收前就让你住上新窑洞。只是分田的事……”

高大叔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皮。王子安根据自己的骨骼情况,报的十七岁。按照大唐的制度,男子十六岁为中,算是半个大人了,要开始授田,到二十一岁成丁,就要开始承担租庸调,一直到六十岁为止。王子安这户籍一定下来,就必须马上授田了。

田地当然要由高老庄这边出,但高老庄的情况又与其他地方不同。好地少,坡地多,而更多的是一些灌木丛生根本无法耕种的丘陵,良田早就分干净了。王子安如果要分,就只剩下坡地和丘陵了,这些地分出去,别说交粮纳税,运气不好,连种子都不见得收回来,摆明的坑人。

“田的事无所谓,有个住处就好。”

王子安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他只是需要个临时的住处和身份,又不指望种地,何必从这些苦哈哈的嘴里往外刨食?

一见王子安这么说,高大叔顿时涨红了脸,拧着脖子道。

“这是什么话,高老庄没有这么亏待自己人的道理。去年你家杏儿姐出嫁了,正好家里省了一份口粮,你那份地,从我家里出。”

话是这么说,但王子安知道,唐代的妇人虽然不用纳课服役,但也并不授田,所以家里有女儿嫁出去了,也就真的是省了一份口粮,而不是多了一份田地。他要是真要了高大叔的这一份田,那就是从高大叔本来就不宽裕的口粮里往外扣。

“谢谢你大叔,我不是客气,我是真不用。你可能还不知道,我现在还在朝廷里担着一份差事,不仅不用交租,每个月都会有一份钱粮,这地你分给我也是浪费着,我没有功夫种。”

他其实还真不知道,自己那个所谓的贞观太极推广使到底算不算官,到底有没有钱粮可拿,但此时也只得拿出来暂时稳住高大叔。

“那我们高老庄也没有不授田的道理,这道理讲不过去。不过如果你真是忙不过来的话,那你那份田就算是租给了村里,到时候你那口粮和赋税由村里给你出。这事就这么定了。”

高大叔涨红着脸应下了,然后闷着头不说话。别说是在土地观念极强的唐朝,就算是后世的农村,田地都是生存的根本。虽然是村里出了子安这份口粮和赋税,可终究是亏欠了子安。

见高大叔还在纠结田地的事,王子安笑了笑,也没再说,知道对这种老实人来讲,你劝解没用,只有你把事实摆在他的面前,让他认识到你种地还没不种地过得好,他心里才能把这疙瘩解开。

……

高大叔心里的疙瘩需要时间,李二陛下心里的疙瘩需要的就不仅仅是时间了。

高子谦的奏折,压了再压,但最终还是递了上去。

两仪殿。

李二陛下啪的一声,把奏折摔到桌子上,眼中闪过一丝恼怒。

“这就是朕的首善之都?区区几个地痞无赖,在一个小小县尉的支持之下,就敢做出这等惊天的案子,短短几年时间,足足三十万白银!朕的整个皇宫都凑不出三十万来,朕的国库一年也就三十万两而已,满朝的文武大臣竟然不如几个地痞流氓?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就有如此大案,你们告诉朕,难道是朕的宝刀不利了吗?”

“陛下息怒,是臣识人不明,择人不当,请陛下降罪。”

长孙无忌和高士廉,低头躬身谢罪。两仪殿落针可闻,旁边站着的小太监一个个屏息而立,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良久,李世民才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起身把两个人拉起来,语重心长的说道。

“你们两个一个是朕的尚书右仆射,一个是朕的当朝吏部尚书,都是肱股之臣,这些年来宵旰夜食,为国操劳,朕多有倚重。人力有时而尽,你们身居要位,事务繁多,哪里有面面俱到的道理?这事朕不该怪你们。都起来吧。”

第三十三章 朕不介意

“微臣有罪。那高子谦原本是微臣的亲侄,自家兄亡故之后,一直是微臣带在身边,耳提面命,勤加督促,只希望他能有所长进,也好为国效力。平日里微臣见他性子也算沉稳,办事也还勤勉,故而内举不避亲,举荐了他做这长安县的县令,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昏聩至此,给陛下惹出这么大的乱子。臣恳请陛下降罪严惩。”

高士廉后退一步,颤巍巍的跪伏在地,向皇帝请罪。李世民目光闪动了一下,瞥了一眼被自己扔到一旁的折子。

“舐犊之情,人皆有之,那高子谦虽然无能,但这几年长安县的县治还算安稳,这次的案子办的还算利索,就算他是将功赎罪吧。不过,长安县乃京畿要地,非同小可,他不适合再待着了。你给他选个地方,放下去历练几年再说吧。”

高士廉身子微微一颤,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微臣谢陛下恩典。”

虽然皇帝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但是他熟知当今陛下的性子,刚才那一个无能的评价已经彻底的断绝了高子谦的前途。如今这下放为官,也不过是看着自己这张老脸的面子罢了,可如今自己这身体,又能撑得住几年?

再不知进退,一旦自己不在了,就是取祸之道,回去让他写个辞呈吧。高士廉颤巍巍的退下,长孙无忌才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望着李世民。

“陛下,此事如果微臣说毫不知情,不知道您信不信?”

李世民抬起头,望着长孙无忌的眼睛,神色诚恳地点了点头。

“自朕未起兵之时,你就跟在朕的身边,鞍前马后,从未懈怠,一路走来,血雨腥风,你都无怨无悔的为朕冲锋陷阵,更何况你还是观音婢的兄长,我不信你还能信谁?你说不知道,朕就信你不知情。那么艰难的日子都过去了,我们难道还能在共享富贵的时候出现隔阂?”

长孙无忌俯首跪地,泪流满面。

“臣愧对陛下信赖之心,那长孙虎虽然是我们长孙家的旁支,但微臣也难脱管教不严之罪。回去之后一定彻查此事,相关人等,严惩不贷,所有银两全部收讫,不足之处,微臣就算砸锅卖铁也定然要给补上……”

李世民亲切地拉起他来,责怪道。

“我们君臣之间,用得着如此吗?这件事情你不必自责,也不必大动干戈,徒然惹人笑话。那长孙虎既然已经畏罪自杀,此事也就此作罢吧。长孙府需要体面,朕的观音婢也需要体面。”

长孙无忌下去之后,李世民拿着高子谦递上来的那一份奏折,挑着眉头,若有所思地盯着上面一个显眼的名字——王子安。

“他究竟是何许人?查出来没有?”

“回陛下,我们暗影部和追风部已经开始合理追查,但至今为止,只知道他于今年七月二十三日首次出现于国子监大街,随后在孙婆婆那里讨了半个胡饼,孙婆婆也就是这次登闻鼓案件中的导火索……”

从柱子后面悄无声息地闪出来的男子,低声汇报着王子安最近的行动,王子安如果在身前,一定会惊出一身冷汗,他还是小瞧了这个时代的古人。因为灰衣男子的汇报竟是事无巨细,几乎无一遗漏。他得庆幸李二陛下关注的时间还短,否则闹不好大牢里面的小动作都会被调查的一清二楚。

“今日在街头豫章和兕子的事情,你确信他不是有心靠近?”

“回陛下,应该不是预谋,他当时只是在闲逛采购。如果真是,那就太可怕了。”

话刚说完,他心里不由有些隐隐的不安,莫名的就想起王子安状若无意的目光,一个难以相信的念头升起来,莫非他当时发现了自己等人?

李世民目光闪动,挥了挥手,示意男子退下。

“凭空出现——莫不成这世上还真的有神仙不成……你通知下去,不用查了。如果他真的是有心接近,自然会露出马脚,如果真是所谓的红尘历练,朕自然也不会介意我大唐多出这么一位高人。”

不久宫中传下旨意。旨意很快通过了中书门下,发放下去。

“勋卫太子亲卫,武骑尉,长孙焕勤于王事,辅佐太子有功,擢升为校检亲勋翊卫副队,云骑尉;长安县县令高子谦破案有功,擢为益州大都督府司马。莱国公次子杜荷,桂阳公主次子赵节,天资聪敏,秉性忠良,进太子伺读,勋卫太子亲卫,以充东宫。”

长孙焕谢恩即日赴任,高子谦因病祈求停官休养。陛下念其功,准之。当天下午,长孙家开除长孙虎一家族籍,收回其名下所有产业,念其子女年幼,允许其保留老屋一座,农田十亩以养其家。

……

高老庄位于长安城西北郊,距离开远门不过二十余里。此地,在历史上曾经有一个非常显赫的名字——细柳塬,也就是汉代名将周亚夫当年驻兵的地方。从这里往西不远有一条小河,叫沛河,往北十几里处便是赫赫有名的渭水。

王子安心中暗暗对比了一下方位,村子大概的位置应该就在细柳塬靠南一点的位置,坐落在一片丘陵的南麓。村前有一条不宽的小河,高大叔等人叫他小清河,王子安怀疑它很可能就是后世灞河的前身,或者是灞河的支流,只是目前这条小河的规模极小,远远不能跟后世的灞河相比。

此地说起来,三面环水,东靠长安,也算是得天独厚,依山傍水,风景秀丽。但实际上,这里的百姓生活起来却十分艰难。

村子前面不远就是小清河,西边是紧挨着的柳家屯,后面紧靠着的就是丘陵,平整肥沃能够得上水的良田不多,分摊到各家身上就更少了。这也是高大叔刚才一提到授田就为难的原因,不是不想给,而真是没田地可给。

而身后丘陵虽大,但难以浇灌,收成如何,全看天意。这导致这一片的百姓生活特别的困难,许多的当地百姓,不得不另谋出路。高老庄这边因为高大叔出外闯荡过几年,会泥瓦工,干脆就拉起了一支建筑队伍,带着村里的老少爷们趁着农闲时节赚点钱补贴家用。

因为有牛车,大家行李又不多,所以二十多里的路程,大家走得很快,路上花费了还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走到了高老庄的村头。众人各自提起自己的包袱,各自归家,短暂的分别,自己的小家显得格外的温馨。

第三十四章 高大婶的黑暗料理

高大叔的家在村子的东头,是前几年刚箍出来的独立式窑洞。这种窑洞不用靠山依崖,类似于后世地上的小院子,有掩土的拱形房屋,用土墼土坯拱窑洞,也有砖拱石拱窑洞,像高大叔家这种就是用的土,而且是单层,虽然简陋,但是收拾的非常干净。

高大叔帮着先把王子安的东西卸到了自家的院子里,王子安才笑着跟赶牛车的老汉结算工钱。高大叔热情的要留老汉吃晚饭,老汉笑着拒绝了,二十里路并不太远,加把劲,天黑之前还可以赶回家,不用耽误明天的活计。

“前两年,杏儿嫁出去后,她那间房子一直空着,你的窑洞箍好之前,就暂且住在我这里,我一会让孩子他娘给你把房间收拾一下。杏儿嫁出去后很少回来住,有些脏乱,别嫌弃。”

高大叔一边放下手中的包裹和工具,一边给王子安介绍。

“那就麻烦高大叔了。”

两个人正在堂屋当口说话的功夫,就听到院子外传来了一个中年女子说话的声音。

“当家的回来了?”

王子安顺着声音望过去,就见外面走来一个端着簸箕的中年妇女,长得并不漂亮,但是粗粗壮壮的,很是利落,人收拾的也很干净。应该是见到别家的男人回家了,才特意赶回来的。

“可曾结算了工钱回来?媒婆说,如果能拿出一万钱的彩礼来,今年秋收之间就可以把喜事办……”

话未说完,就看到了已经站起身来的王子安,赶紧收口。

“这是我带回来的小兄弟,叫王子安,今后就落户到我们村。在他的住处盖好之前,就暂时先住在我们这里,你一会去把杏儿原来的房间收拾一下,让他先住在那里。”

高大叔说完,转头就对王子安介绍道:“这就是你家婶子,你不用见外,有什么事情只管对她说。”

王子安起身问好。高家的婶子赶紧放下手中的簸箕,回了个礼。

“小兄弟,你先安心住在这里,不用见外。你们先说着话,我去给你们准备吃的。”

高大婶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转身就要去做饭,王子安赶紧喊住了她,从外面的行李中提出几斤羊肉。

“婶子,我买回来几斤羊肉,一会麻烦您收拾一下吧。”

“你这孩子……”

高大婶嗔怪道,有些作难地看着自己当家的。

“算了,买都买了,你拿去收拾一下,晚上我和子安喝一杯,算是给子安接风。”

高大婶拿着羊肉去厨房了,高大叔和王子安在家里说话。王子安这才知道,高大叔一家五口,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女儿前两年嫁到了临近的王家屯,大儿子十七岁,已经授了田。前段时间,年初有人给说了一门婚事,正处于谈婚论嫁的时期。

王子安想起高大婶一进家门说的话,打量了一下房子,虽然收拾的很干净,但是丝毫看不出要办喜事的样子,不由心中一动,但婚丧嫁娶这等人生大事,他初来乍到实在不易插嘴。高大叔也只是顺口那么一说,也没有要多说的意思。

两个人正在说话的功夫,门外跑进来一个泥猴一般的孩子,手里抓着一只田鸡,老远就兴奋地大喊。

“娘,娘,我抓了一只田鸡——”

等看到屋里的高大叔,才欢呼一声,跳到屋里来。

“爹——”

然后献宝似的举起手中的田鸡,高大叔伸出大手在他头上摩挲了一下,笑骂了道。

“你这孩子,又出去疯,还不快把东西放起来,见过你子安哥哥。你子安哥哥买了羊肉,今天晚上有羊肉吃。”

小家伙好奇地打量了一下王子安,但对陌生人的好奇终究是抵不过羊肉的诱惑,小家伙冲王子安做了个鬼脸,也不叫人,直接欢呼一声,举着自己的田鸡,蹦蹦跳跳地去厨房找高大婶了。

“这孩子叫云野,疯惯了的,天天跟村里的孩子在外面乱跑,我也没空管他,见了客人都不知道打招呼。”

高大叔有些尴尬地冲王子安笑了笑,王子安也笑。

“这就不错了,我小的时候更皮,天天被老师追着打——等再大大自然就好了。”

到了吃饭的点,高大叔的大儿子高云重——哥俩的名字据说是村里最有学问的齐二叔给帮忙起的——也从地里干活回来了。是一个敦实憨厚的青年,虽然只有十七岁,但大概是成天在地里劳作的关系,看上去黑黑壮壮的,比实际年龄显得大不少。话也不多,跟王子安打过招呼之后,就放下工具洗了把手,准备吃饭。

晚饭是羊肉汤,蒸饼。在唐代,基本上只要是将面糊发酵后再蒸熟的面食九统统称之为蒸饼,如馒头、包子等,当然也包括王子安现在手里拿着的这种颜色发黑的蒸饼。王子安吃了一口,感觉有点干涩,又有点猪油的香气。应该是在麦面里面添加了高粱大豆之类的粗粮和猪膏(也就是猪油),王子安初次吃到,感觉还不错。

只是这羊汤——王子安这么不挑食的都有些受不了。热气腾腾的,满满一大瓷碗,看得出来,高大婶在盛饭的时候格外的照顾王子安,里面多半碗的全是羊肉,但问题的症结是这羊汤根本和后世那种乳白色的羊汤完全不沾边,看上去似乎就是把羊肉切开,放在水里煮了煮,然后撒了点盐和葱花就给端上来了。

闻起来,有葱花和羊肉的香气,吃起来——真是一言难尽。不过瞧着高大叔一家倒是吃的很香,尤其是高大叔的小儿子高云野吃得兴起,直接用手捞,疼的龇牙咧嘴的都顾不上。王子安默默地咽了下口中那块羊肉,然后非常利索地把羊肉都拨给了这个小家伙。

“来,喜欢就多吃点!”

高大婶急忙站起来,非要再去给王子安盛一碗,让王子安赶紧给拉住了。只说今天下午逛街的时候吃的多了,不饿,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坐下了。高大叔瞪了自家小儿子一眼,见孩子已经趴到碗上吃了起来,才讪讪地骂了一句。

“还不谢谢子安哥哥!”

“谢谢子安哥哥——”

有肉便是哥!

第三十五章 送孩子的家长们

王子安不由乐了,用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子,笑着打趣。

“哥哥会做许许多多的好吃的,只要乖乖听话,好好读书,哥哥这里想吃啥有啥。”

原以为小家伙会很高兴,没想到小家伙直接瘪了脸。

“我没读书——”

高大叔停下了筷子,闷着头说了一句。

“乡下的孩子,读什么书,家里供不起,村里也没先生——”

说完,似乎引动了什么心事,闷着头吃饭,不吭声了。高云重神色也动了一下,看了王子安一眼,然后低下头继续吃饭。王子安这才醒过神来,在这大唐,读书还是一件极其奢侈的事,虽然官府设置了国子监太学、郡学、县学,也有着完备的教育体制,甚至会承担一部分学生的读书生活费用,但普通的百姓还是读不起书。被沉重的生活压力死死地束缚在贫瘠的土地上,很多人甚至到死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这种因贫穷造成的知识垄断,从某种层面上彻底割裂了下层百姓的上升渠道,也阻断了他们改变自身状况的道路。使这些百姓在漫长的历史时期里面,只能简单地重复着一些毫无技术含量的简单劳作,祖祖辈辈地挣扎在饥寒交迫的贫困线上。

王子安慢慢地咀嚼着口中的蒸饼,干涩,粗糙,微微的腥甜中透着一股子难言的苦涩。用力地咽下最后一块蒸饼,他似乎是下定了某个决心,放下饭碗,认真地望着高大叔。

“大叔,我想教村里的孩子们读点书,不知道行不行?”

“真的?!”

高大叔忽然放下瓷碗,激动地望着王子安问道。高云野猛地抬起头,努力地咽下口中的羊肉,口齿不清地追问。

“子安哥,真的吗?我也可以读书吗?”

高云重也不由抬起头,眼睛亮过一种莫名的光亮,但随即又想起什么似的,低下头,继续扒饭,只是耳朵竖着,对碗里的饭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了。

“当然真的,就是不知道行不行?”

“行!只要你肯教,当然行!你放心,束脩的事情,我们村里一块想办法,怎么也不能亏了你!”

跟其他村不同,高老庄的人因为搞建筑,经常在外面跑,比其他村里更了解知识的重要性。不说别的,就说学盖房子,不会写写算算的也非常麻烦,只是他们苦于找不到愿意教的人。隔壁王家屯倒是有个私塾先生,但是大家又大都交不起束脩,事情就这么耽误下来。

“束脩什么的无所谓,你知道,我身上有官服的差事,不差钱,就是想闲暇的时间给自己找点事做,免得无聊。”

王子安笑了笑,顺手摸了摸高云野的小脑袋瓜。

“你要想读书,哥哥便教你,只是学不好的话,哥哥可是会打屁股。”

“这小兔崽子,如果不好好读,你就给我往死里揍!”

高大叔瞪着自己的小儿子,恶声恶气地说道。高云野并不害怕,往王子安身边凑了凑,冲自己父亲做了个鬼脸,惹得王子安不由笑出声来。这一笑,饭桌上的气氛顿时轻松起开。等王子安面带微笑地把碗中的“羊汤”一饮而尽,高大婶赶紧站起来要给他再盛一碗,他赶紧拒绝了。

这种黑暗料理,终生有一次足矣。他感觉自己必须尽快由一个客人的身份转换成半个主人的身份,不然这饭吃得太痛苦了。

见王子安不吃了,高大叔也没了吃饭的兴致,放下放碗匆匆出门了。

“子安说得这个事,我去找那几个老家伙琢磨琢磨……”

高老庄的晚上,分外的安谧。

除了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吠声和四下里的虫鸣,就只能听到高大叔偶尔翻身和高大婶说话的声音,隐隐约约的听着,还是在说着孩子们读书的事情,不管是在任何时代,孩子们的读书都是一个家庭除了婚丧嫁娶之外最重要的大事。

王子安也没有偷听别人墙根的恶习,盘膝坐在床上,很快的入定了。高老庄的环境似乎更加有利于修炼,真气搬运的过程中,几乎能感觉得到有氤氲的神秘气息从四面八方涌来,这种感觉让王子安忍不住一阵惊喜。

这套功法,前世的时候运行了无数遍,让他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卒,到了傲视天下的半步宗师,但这种类似于传说中灵气入体的感觉,尚属首次。

“莫非传说是真的……”

夜色中,王子安的眸子闪亮了一下,然后很快便平静下来,整个人慢慢地融入到了夜色之中。

第二天一大早,整个高老庄便沸腾起来。

王子安从村外的河边锻炼回来的时候,几乎被吓了一跳。只见一群男女老少都挤在高大叔家的院子里,有些挤不进去的,就站在院子外面三五一群地说话。

“子安——子安回来了!”

还没等他问,院子外的人群呼啦一下子就把他围了起来。还有些心急的,拉着自家孩子往王子安身前凑,要王子安不听话就狠狠揍的。一时间,整个场面乱七八糟,不过王子安也算弄明白了,这群人一大早的过来,是抢着给自己送学生的,唯恐一个来迟了,没了名额。望着眼前一双双急切的眼睛,一张张被风吹日晒熏黑的面孔,心里有些发堵。

“不用着急,不用着急,只要你们送,我都收下,都收!”

“都散开,都散开,瞎嚷嚷个啥,校舍都还没弄好,瞎凑合个啥劲儿。有这个精神头,一会干活的时候使!”

高大叔背着个手,一阵乱吼,人群才算散开,但也不走远,就站在旁边拉着孩子看。高大叔这才搓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从王子安笑笑。

“都是些没出息的货,一听让孩子读书,沉不住气了,别见怪。”

王子安摇了摇头,笑了笑。

“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是为人父母的心愿,有啥好见怪的,我原本还担心大家顾着家里的农活,不舍得让孩子出来读书,收不到学生怎么办,他们这样,我反而放心了。”

“那就好,那就好。大家昨天晚上商量着,大家都加加班,在秋收前把你的窑洞还有孩子们的校舍都箍出来。只是这地方,还得你来拿主意。你放心,别管什么地方,只要你看上了,大家让也给你让出来!”

高大叔非常霸气地一挥手,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应和声。

第三十六章 皇子来搬砖

“是啊,子安,你说吧,不用客气。要是看中了我家那地方,我今天上午就给你腾出来。”

人群中有人大声的应和着,惹来周围人们的一阵笑骂。

“锤子哥,你信不信今天晚上嫂子就把你从床上蹬下来——”

人群中的锤子哥晚上会不会被老婆从床上蹬下来不知道,但王子安自然不会真的选别人家的房子,昨天晚上搬运真气的时候,他就发现,有一处“灵气”似乎格外的浓郁。他今天早晨晨练的时候特意过去看了下,发现源头似乎是村子东头的一处小山丘。

山丘的周围是一片小树林,这片小树林正好把山丘和高老庄直接隔开。不过树林不大,也就是方圆四五十米的样子,都是一些杂七杂八的野生果木,小树林的南面则是小清河。地方幽静,又距离村子不远,是个理想的所在。

“谢谢大家的心意,但是倒腾房子的事情却是不用了,被老婆从床上蹬下来可是麻烦不小。”

王子安笑着打趣了一句,然后用手指着东面的山丘,大声说道。

“孩子们读书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我看着村头那边山丘就不错,那里正好也还空着,不如开出来,给孩子们做个校舍。在校舍的后面,给我留出一眼窑洞来就可以。”

“那倒是个箍窑洞的好地方,就是荒凉了点。不过你既然这么说,那就这么定了。现在,各人都赶紧回家拿家什,今天上午就动手,箍窑洞。窑洞什么时候箍出来,孩子就什么时候读书!”

高大叔这边话音刚落,那边人群就一哄而散了。没一会儿,就各自扛着工具赶了过来。先是按照王子安的指挥,清理出一条通往村里的小路,然后又沿着王子安指定的范围清理杂草树木,嘁哩喀喳,干劲十足,就连一些七八岁的孩子都撅着小屁股跟在后面搬碎石。

也不知道人群里谁喊了一句。

“快看,那边有车队,好像是冲着我们村来的!”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高老庄虽然距离长安城不远,但是却并不靠近官道,平日里别说车队,就连个骑马的人影都看不到。但此时却是结结实实地来了几辆大车,车前车后的还跟着一群侍卫。看那架势,分明就是奔着这边来的。就在大家纷纷猜测的时候,王子安苦笑了一下,从一块光洁的石头上跳下来。

“来找我的,我下去看看。”

程处弼,秦怀玉,李思文,房遗爱,尉迟宝林这些人一个不少,只是这些平日里吆五喝六的家伙,今天似乎收起了平日里的野性,显得格外的老实,一个个散开,隐隐地把一个锦衣少年拱卫在中间。

王子安不由心中一动,望向中间的锦衣少年。那少年看起来也就是十六七岁的模样,长得风神毓秀,眉目顾盼间自有一种飞扬的神采。瞧着跟李二陛下有着七八分相似的脸蛋,再看看程处弼几个人的态度,王子安心里就有了猜测。只是知道是李二儿子不少,不知道眼前的是哪一位。

“小王李恪,冒昧前来,还请贞观太极推广使勿怪。”

还没等王子安说话,马上的少年已经一跃下,大踏步的超王子安迎来。这就是被后世太祖称之为英物,遗憾他没有继承大唐皇位的李恪?望着这个神采飞扬的少年,王子安稍微诧异了一下,然后笑着拱手施礼。

“见过蜀王殿下!”

话没说完,手臂就被李恪拽到了手里。

“早间在府中时,就听说了你的大名。那副申饬吏治的对联,我们先不说它,怒闯宴宾楼,义敲登闻鼓,这两桩事情实在做得酣畅淋漓,让人痛快!”

这些话如果让普通人说来,就透着一股子恭维客气,但李恪神色飞舞,言辞里透着一股子恨不能以身代之的畅快劲儿,让人听着就格外的亲切。王子安不由心生好感,拱手笑道。

“殿下过奖了。劳烦殿下亲自跑一趟,实在是惭愧。”

“我对你可是好奇的很,今天一听父皇要派人来给你送东西,赶紧抢着揽下了这个差事,这回总算是见到了真人了。”

李恪拉着王子安的手哈哈一笑,回顾程处弼等人。

“这一路上光听你们吹嘘子安的武功高明了,莫不是你们都被子安给揍了一顿?”

李恪说的幽默,王子安不由哈哈大笑。程处弼等人也打马上来笑闹道。

“不服气你上,子安揍不趴你,今晚云翠楼,老——程做东!”

这厮一口一个老子的说惯了,差点说漏了嘴。李恪权当没听懂,指着后面的车队,冲王子安说道。

“后面这些,除了前面这车是父皇赏你的,后面的是他们各家送来的,你看看,找个地方卸下来吧。”

除了一套款式齐全质量上乘的金针以及各色珍贵的药材之外,大部分都是一些日常用具,方方面面考虑的都挺周到,搬新家的话,基本上不用再添置什么东西了,看得出来送礼的人很用心思。东西不在贵贱,这就是心意。王子安笑着谢过,喊了高大叔,让他们招呼几个人帮忙卸到了高大叔的院子里。高大叔转身喊云重,没找到人,皱了皱眉头,闷声骂了一句,转身准备自己领着人下去了。

李恪和程处弼等人当然没那闲心看他们卸货,一行人站到王子安选定的宅基地上说话。

“你的眼光不错,这里风水聚拢,视野开阔,背靠山丘,南望清河,还有这一片杂乱的果木林子,简单的收拾一下,就能起一处幽静的院子。你是准备盖房子,还是箍窑洞?我府上还有一队专门搞建筑的工人,要不要调过来给你帮忙?”

李恪扫视了一下周围,问道。

“多谢殿下,如果殿下方便,可以让他们过来。我准备在院子的前面起一处校舍,正好人手有些不足。”

王子安也没客气,笑着接受了李恪的好意。有了李恪的建筑队伍,眼前的这片房子起的更快,也免得真的耽误了大家的秋收。

抢着来送东西,就是为了来见王子安,大家自然不愿意这就回去。秦怀玉和尉迟宝林多少还矜持些,程处弼李思文以及房遗爱这三个货根本不知道矜持为何物,一口一个子安哥的叫着,腆着脸,一个劲地围着王子安转,一脸讨好的乖宝宝德性。

几个人的表现,让李恪对王子安越发好奇起来。他从小跟这群夯货一起长大的,可是深知他们的秉性,满长安城里,除了老一辈之外,见他们服过哪个?就连自己这皇子,还不是想甩脸子就甩脸子。在这王子安面前竟然乖得跟小猫咪似的,简直是不可思议。

自然没有撵客人走的道理,但是也没有别人帮自己干活,自己干看着的道理。王子安一边跟他们聊天,一边不紧不慢地清理地基。李恪等人见了,也干脆撅着屁股,跟着高大叔他们一起收拾起来。一些杂乱的树木需要砍除,一些碎石之类的也要清理出来,还有打地基的砖石需要一块一块的搬上来。还别说,第一次干这个,竟然别有一份趣味……

第三十七章 精盐哪家吃得起

高大叔他们是不知道眼前这几位年轻人的身份,还以为是哪家派来送东西的年轻人,又见王子安和他们说话那么随意,也就没往心里去。有时候见他们蛮干一气,还站起来指点了他们几句。如果让他知道自己吆五喝六指挥来指挥去的年轻人,除了国公家的少爷就是当今陛下的皇子,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

王子安中午的时候,原本是想着让大家都留下来简单的吃顿午饭,谁知大家直接一哄而散,各自回家了。开玩笑,给自家孩子未来的老师盖房子,哪有留下吃饭的道理?

“子安,你人缘不错啊!”

房遗爱拍了拍手上的泥,找了一块干净点的大青石,一屁股坐了下来,干活和打架完全是俩码事,这新鲜劲一下去,整个人都不想动了。王子安回头看看,包括李恪在内,脸上都露出一丝疲色。笑着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泥。

“感谢各位的帮忙,今天中午我请客,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可是你们那里的菜式?”

一听王子安要亲自动手,几个人顿时来了兴致,外人可能不知道王子安的身份,但是他们“知道”啊,那可是来自终南山秘境的高人,吃的还不得是神仙一般的菜肴?

“是我们那里的菜式,不过你们这里调料少了点,只能凑合着做点,不一定合你们的口味。”

几个人顿时欢呼一声,纷纷从地上爬起来,跟着王子安去做饭。高大叔毕竟是长年在外跑的人,虽然不知道眼前几位年轻人的身份,但见几位年轻人衣着华丽,谈吐不凡,知道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自己也接不上话,非常干脆地让出主场,自己去地里采摘青菜果蔬去了。

家里来了客人,高大婶急忙洗了手要去准备饭,被王子安拉住了,示意自己来。招待客人,这么好的理由怎么能错过?昨天的黑暗料理让他依然心有余悸啊。高大婶不放心,跟着追到了厨房里,王子安到厨房里扫了一眼,又退了出来。

高大叔家的厨房依然是老式的灶台,还没来得及更换王子安教的那种新式灶台,抽风性很差,各处熏的乌七八糟。他干脆在院子里支了一个简易的灶台,准备在院子里做。李恪和程处弼等人,也好奇地围过来,看他收拾。

家里其实没啥其他可吃的,除了昨天晚上剩下的羊肉,就是一些高大叔自家地里种的青菜,但胜在足够新鲜。他也没准备做什么大菜,到了陕西了,怎么能不吃一顿地地道道的羊肉泡馍?

熬制肉汤最好是选用羊腿及后臀,可惜买的时候没想到这个,只能凑合着用了。王子安提着羊肉,就着井水清洗干净,提着刀,顺着肉的纹理一片片切开。

“好刀功!”

几个人虽然不懂烹饪,但是看着王子安手中那把菜刀上下翻飞,如同插花蝴蝶似的,不一会,一大块羊肉,就变成了粗细均匀,大小相等的肉片,这份刀功却是看得明白,这控制力就算是御膳房的大厨也玩不转,不由喝了一声彩。高大婶本来还担心王子安不会做饭,一见这刀功,立马心甘情愿地退居二线,去拿柴火,准备烧火。

“这羊肉只有沿着肉的纹理入刀,尽量切成大小均等的小片,才容易入味,受热也能均匀。”

想起后世遍地开花的羊肉泡馍小店,王子安一边把羊肉收到锅里,一边有意无意地提点高大婶。等灶下的火烧起来后,又问高大婶讨要了一小块细布,把上次买来的八角、桂皮、党参、黄芪、草寇、砂仁、花椒、姜和蒜各自挑拣了些放了进去。刚准备包起来,又停了下来。

“我记得刚才山丘那里有山楂树,你们谁去摘几颗回来。”

“我去!”

房遗爱同学立马举手,腾腾地去了,这种小活儿,他最拿手了。没一会儿,就见他兜着一兜子山楂回来了,嘴里还鼓鼓囊囊地塞着几个。

哗啦——

这货把兜着的山楂往旁边桌子上一放,才口齿不清地问道。

“子安哥,炖肉而已,你要山楂做什么?”

“山楂有消食健胃,活血化瘀之功效,炖肉的时候放一些,不仅可以入味,还可以加快炖肉的速度。”

王子安说着,捡起几个,洗干净和刚才的材料包在一起。看看锅里的清水已经烧开,王子安掀开锅盖,撇去浮起的血沫,等锅里的汤水大致清澈了,才把材料包都扔了进去。

“可惜手中的材料不全,不然可能会更好一些。”

王子安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殊不知,此时李恪、程处弼等人已经看呆了。

“子安哥,你确信你做过这个?放那么多药材进去,炖出来的羊肉能吃?”

尉迟宝林有些不放心地看着王子安,做出来的羊肉要是像药汤一样难吃该怎么办?

“药材为什么就不能炖肉?只要搭配得当,自然能炖出美味来。广泛一点讲,天下万物几乎无物不可入药,关键是我们有没有了解到它们的特性。”

“你个黑货,不懂别瞎哔哔,这是仙家炼丹的手法,你知道个屁!”

程处弼感觉王子安现在老高深了,这药材一样一样的放,跟传说中道家炼丹差不多啊。尉迟宝林也被这货的话给震住了,看了看王子安,没敢犟嘴。

王子安哑然失笑,蹲下身子调整了下灶台下的火势,回过来叮嘱高大婶。

“大火烧开之后,就必须改成小火,然后再蹲半个多时辰,看看锅里肉烂了,差不多就可以出锅了。”

高大婶家里的蒸饼原本就可以当馍来用的,但是今天来了客人,加上自己也想吃上一次地地道道的陕西羊肉泡馍。干脆又取了一些面粉,自己开始做蒸饼。

放盐的时候,王子安不由皱了下眉头,因为这盐跟后世的精盐不同,都是粗黄色的大盐,看着就有杂质。但现在也没功夫提纯这个,就只能凑合着用了。捡起一块大小合适的,用手轻轻一捻,盐块就变成了粉末,瞧得高大婶一楞一楞的。

“子安,你的手劲儿真大。”

王子安就笑,取了一碗水,把碾碎的盐撒到凉水里,搅拌化开,等那些杂质都沉淀下去,才把凉水倒到面粉上。目前也只能先简单的这么处理一下了。

“这些盐杂质太多,影响口感,先简单的这么处理一下,以后再做的时候,直接买点精盐就好……”

“精盐——哪家吃得起……”

第三十八章 跟钱有仇

高大婶下意识地回了一句,王子安这才醒悟过来,在这个时代,寻常百姓家是吃不起精盐的,而且就算是精盐,也不见得精细到那里去。只能笑笑,附和着点了点头。

“其实精盐并没你们想象的那么珍贵,就眼前的这些粗盐,只要简单的处理一下,就可以变成像雪一样的精盐。婶子,回头我教给你,保证让你天天吃上精盐。”

王子安笑呵呵地随口说道。话一说完,就感觉到周围的反应不对,诧异地抬起头来,就见高大婶和李恪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自己,嘴巴张得老大。

“子安,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李恪一把拽住王子安的胳膊,神情激动。弄得王子安一头雾水,纳闷地回了一句。

“什么真的假的?”

“提纯精盐,提纯精盐啊,子安哥,到底是不是真的?”

一向沉稳的秦怀玉也稳不住劲儿了,心急火燎地问道。

“当然真的,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又不需要什么复杂的工序。我们那里人人都**盐啊……”

“如雪一般?”

“如雪一般。”

我的天!

几个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果然是人间仙境,竟然人人可以吃上如雪一般精细的盐!而这种可以称之为金手指的手段,竟然说说笑笑地就有要传人了。几个人不由有些羡慕地望着高大婶,可能眼前这位妇人还不知道,刚才王子安所说的意味着什么。真要是拥有了这种手段,她几乎就是坐拥金山了。

“哎呀,你们那里的人过的可真奢侈,啧啧——雪白的盐啊,那得费多少钱,就算你教给婶子,婶子也用不起啊……”

高大婶小小地羡慕了一下,低下头继续烧火,李恪等人瞬间石化。望着这位淡定烧火的妇人,不知道该如何表示自己此时的心情。偏偏王子安还非常认可地点头,这让他们心中简直要抓狂。

把现在这种极为粗放的大盐提纯成精盐,自然要出现一些损耗,再加上一些人工,成本当然要提高一些,凭高老庄这些人的经济实力,要想愉快地吃上精盐,显然只靠自己买来粗盐加工是不够的。王子安不由皱了下眉头,望着李恪和程处弼等人。

“你们有没有办法搞到大量的粗盐?”

王子安记得唐初盐铁并不官卖,尤其是食盐管制的比较松散,但是要想大量搞到并不容易。

“我——”

除了愣头愣脑的房遗爱,大家齐刷刷举手,然后又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很有默契地补充了句。

“一起做。”

这等香饽饽,谁也别想一个人吞下,就算是李恪,如果不和大家一起合作,也别想做得下去。要知道,如果真的有非常简单的提纯方法,那么可想而知对如今食盐市场的冲击力。而如今食盐掌握在谁的手中呢?

五姓七望!

陇西李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人称五姓七望,这些根深蒂固的庞大门阀,掌握着极为惊人的社会财富和政治力量。作为最基本的生活物资,食盐自然也是他们最为倚重的产业之一。如果动了他们的奶酪,可想而知迎面而来的反扑力量。

但世界上的事情,如果有一件没人敢做,那一定是因为利益不够。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益,它就会铤而走险,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冒着被绞死的危险。这个规律,对任何人都适用。李恪和程处弼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燃起的小火苗。

“什么一起?”

王子安有些纳闷地望了他们一眼,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自己就是想买一批食盐提纯出来自产自销而已,用的着动用这么多人吗?

“你是不是想提纯了食盐卖?”

李恪亲热地揽着王子安的脖子,一点都不避讳王子安双手上沾满了面粉。

“是有这么个打算啊,主要是自己用,多出来的就卖点,好把自己吃盐的钱给赚回来啊。怎么了,现在的食盐不许老百姓私下买卖?”

王子安对李恪忽然间的热情很不适应,举着沾满面粉的双手有些无奈地问道。如果这大唐真不允许老百姓私下卖盐,还真是个大麻烦。除了顾着自己那张嘴,还能不能再有出息点?李恪等人被王子安雷的差点一跟头栽地上,这么大的金手指在手,只是想着供自己吃……

高大婶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此时见高大叔提着菜从外面回来,直接往灶下添了把柴火,拉着高大叔去河边洗菜去了。望了一眼转身离开的高大叔二人,李恪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我现在的封地在蜀地,你知道吧?蜀地有井盐,因为销路不好,一直不太景气,如果我们合作……”

对这种毫无经济头脑的白痴,李恪决定循循善诱,启发诱导,告诉他赚大钱的重要性。

“那行,就算是我们技术入股,以后我们高老庄的精盐就交给你们负责了。”

王子安很干脆地一点头,继续揉手中的面团。这东西,吃起来好吃,做起来其实也蛮麻烦,每揉好一次之后,就得放下醒五到十分钟,如此反复三五次,直到面团的硬度足够才行,可惜现在没有高筋面粉,用的面也太粗糙,恐怕没有前世劲道顺滑的口感。

“你是不是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多大的利润啊?”

李恪一脸无奈地看着低头认真肉面的王子安,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知道啊,你看我像傻的吗?盐铁自古以来就是利润最高的产业之一,如果能分一杯羹,绝对是相当惊人的财富。”

李恪等人不由更加惊奇,变得更加不可理解起来。

“那你跟钱有仇?”

“这世界上谁会跟钱有仇?但钱多,未必就好。”

王子安说完,顿了顿,望着一脸古怪的李恪等人,淡淡地补了一句。

“如果你们感觉不合适的话,那就再给村里的人按人头每年分一千钱的红利吧。”

第三十九章 大唐版羊肉泡馍

王子安笑着拍打了一下面团,扔到了盆子里,差不多了,再醒一会就可以烙饼了。李恪神色渐渐地变得认真起来,面对王子安,他忽然有了一种直面父皇他们那一辈人的感觉。他甚至怀疑,自己父皇那一代人,面对如此巨大的利益的时候,能不能如王子安这般风轻云淡。

“那这事就先这么定了,你放心,我们李家不是亏待别人的人。不过你确认你真的能提纯粗盐,甚至细如白雪?”

这事不是儿戏,李恪忍不住又问了一句。王子安随意的点了点头。李恪不由心中大喜,回头扫了一眼程处弼等人一眼。

“兹事体大,你们最好管好自己的嘴巴。”

他们为什么是长安城最为出名的纨绔恶少?

不是因为他们傻,是因为他们是家里的老二,上头顶着一个嫡亲的大哥。家里的爵位财产自然有大哥继承,而他们只需要安心当一个纨绔就好了。但如果能有出息,谁愿意一直当个纨绔恶少?

程处弼等人认真地点了点头,只有房遗爱这货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事对他来讲,也很简单,反正只要处弼老大点头的事,自己坚决拥护就对了。

锅里的羊肉,渐渐地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香气,掀开锅盖,看了看锅里羊肉的成色,又添了把火。起身拍了拍盆子里的面团,感受了一下硬度,满意地点了点头。取出来,放到早就洗得干干净净的案板上,直接用手揪成了大小相当的面团,擀成薄饼,放入已经准备烧热的平底锅。由于常做胡饼蒸饼之类的吃食,这边的百姓家里平底锅之类的家什之类的倒是非常齐全。

“哎——油——”

洗菜回来的高大婶一看王子安连油都没放,直接就把面片放到了锅里,急忙放下手中的青菜冲王子安喊道。王子安笑着拦住端着猪油盆子,准备往锅里放油的高大婶,耐心地解释了一句。

“这种蒸饼,不需要放油,放了油,反而会影响羊汤的口感。”

听他这么说,高大婶半信半疑地放下了盆子,站在一边看,准备着一会尝尝,不行再说。锅里羊肉的香气越发浓郁,几个人不自觉的就把眼神转向了冒着热气的大锅。见火候差不多了,王子安把平底锅里的馍翻了一个身,也没熄火直接把锅给端了下来。

然后架上一口自己昨天刚清洗干净的新锅,把炖好的羊汤倒进去,又扔进去早就备好的粉丝木耳,盖上锅盖,只等着木耳和粉丝熟了,就可以尝一尝大唐生产的地道的陕西羊肉泡馍了。

烙饼的活计,高大婶很熟练,这会儿接手了王子安的活计,一会儿功夫,两个热腾腾的烙馍就新鲜出炉了。

王子安接过来,把烙好的馍切成馍丁。回头一看锅里的粉丝木耳已经熟了,端过来几个大粗瓷碗,分别倒入羊汤。然后直接馍丁对李恪等人说。

“把馍丁放进去稍微泡一泡就可以吃了。”

诱人的香味扑鼻,程处弼等人哪里还忍耐的住,还没等馍发散好,就忍不住端起了大碗,也不用桌子了,几个人端着碗,找了个树荫蹲下,一边吃,一边吸溜吸溜地吸气,汤太热了,但是美味在前,实在是忍耐不住。

“好吃,好吃,太好吃了!”

房遗爱一边吸溜,一边口齿不清地赞叹。程处弼罕见的没有骂他,赞同地点头,跟小鸡啄食似的。李恪含着汤水,咽下空的泡馍,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果然是仙家美味!肉烂汤浓,肥而不腻,味道醇厚,回味无穷!这等吃法,得羊肉之鲜美,去羊肉之腥膻,又中和烙饼之火气,得醇和之麦香,我吃了十几年的御厨菜肴,今日才得人间至味啊。”

趁着他摇头感慨的空隙,程处弼和李思文等人一大碗已经下肚,起身又给自己盛了一碗,回头得意地瞄着李恪笑。李恪到底是皇子,自律甚严,虽然难舍羊肉泡馍的美味,但还是恋恋不舍地放下了大瓷碗。

听着李恪在那里把羊肉泡馍给夸上了天,不由哑然失笑。拉了张桌子,把刚刚爆炒出来的青菜端上去,招呼李恪等人和高大叔一家过来吃饭。李恪这才意识到主人家尚未吃饭,自己就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不由脸色讪讪地坐了过来,程处弼等人就没这个觉悟,一听还有炒菜,直接兴高采烈地坐了过来,嚷嚷着要再尝尝王子安的手艺。一个个没心没肺的模样,总让王子安有种时空颠倒的错觉。前世那几个死党,就是这么个德性,看着就觉得亲切。

倒是高大叔一家,在李恪等人的气场下,显得有些拘谨,只有高云野不管不顾地要抢着吃羊肉泡馍,被高大叔瞪了一眼,吓得委屈地不敢动了。王子安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给他捞了一大碗带着碎肉的羊汤,然后把馍丁帮他泡上,推到他的面前。

“想吃就多吃点,只有吃的多了才能长得壮。”

“像这几个大哥哥一样壮吗?”

有王子安撑腰,小云野顿时来了劲头,用筷子指点着程处弼、李思文和尉迟宝林等人。王子安回头看了一眼三头大狗熊一般的家伙,重重地点了点头。处弼等人见小孩子一脸崇拜地望着自己,也不由童心大起,狗熊似的曲起手臂,露出强壮的肱二头肌展示自己的强壮,瞧得小云野两眼全是小星星,程处弼等人不由哈哈大笑。

“小家伙,好好吃饭,到大了哥哥教给你拳脚,管教你打遍高老庄无敌手!”

小家伙没命地点头,高大叔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再这么宠着他,这小子以后更加无法无天了。”

王子安笑笑,转身给大家盛饭。

“小孩子就得有股子野劲儿,我就喜欢他身上这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儿。”

“我瞧着也对脾胃,要不你让他跟着我,信不信我几年就给你摔打成一条响当当的汉子。”

李思文一边没口子的夹着盘子里的青菜,一边随口说道。王子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就你这熊脾气,这么小的孩子跟着你,还不得给带飞了。

第四十章 心意六合拳

见李恪等人和王子安言笑晏晏,很随和的样子,高大叔一家也就渐渐地放开了。一行人,说说笑笑地吃了午饭。

高大叔和云重起身去东边的山丘,这会儿功夫,村里的人吃过午饭,早已经自发的又赶回来开始收拾。人比较多,被分成了几个组,王子安住的窑洞和下面学生们的校舍同步施工,进展很快。

高大婶拦着了准备收拾碗筷的王子安,自己一个人去收拾了,王子安也不客气,起身带着李恪等人去河边转悠了。

“食盐提纯之法并不复杂,如果你们真的要做这个,回头抽空派个人来拿图纸即可。不过这里面利润固然惊人,但风险也是不小,我建议你们回去之后再好好考虑。”

王子安走到一处地势稍微开阔的地方停了下来。望着李恪等人眼里的火苗,不由笑着摇了摇头。

“算我没说,你们自己小心点就好。”

“子安放心,我们不会轻举妄动。其实除了本王之外,程处弼和李思文家里也有自己的盐场,只是规模不大而已。再加上宝林和遗爱他们家的生意渠道,这生意做起来应该问题不大。”

李恪认真地点了点头,冲王子安解释道。王子安也只是提醒一句,并不想干涉,向来以这几个人的身份背景和力量,只要不太浪,问题应该不大。

“这事我也不懂,你们自己弄就好。”

王子安摆了摆手,看着李思文笑道。

“那日答应穿你一套拳法,还没来得及,今日正好,一起传了你吧,省得你再挂牵着。”

“子安哥,我今日——我不是……”

李思文一张大脸涨得通红,唯恐王子安误会了他今日前来的目的。本来他是真打算着今天顺道带着礼物上门求教的。但是却被父亲给拦住了。能够中和武道里面的刚猛之气,使之和于阴阳之道的武学,岂能如此轻慢?李绩认为,这等绝学,无异于传道受业之恩,必须自己带着礼物,领着他亲自登门拜师不可。

王子安被李思文进退失据的样子给逗乐了。摆了摆手,调笑道。

“怎么还妞妞捏捏起来,这又不是让你上花轿。择日不如撞日,赶紧地吧,教完之后,我还得去帮忙搬砖,大家都忙着呢,我这个主人却闲逛总是不好。”

李恪和程处弼等人见了,一拉还想留下跟着学习的房遗爱,就要回避。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绝学,你们如果想学的话,留下就是。权当是对自己所学的一个印证。”

“多谢子安哥哥。”

程处弼和亲怀玉高兴地抱拳施礼,房遗爱则咧着大嘴开心地笑。李恪原本在宫中的时候,就听人传言,王子安曾在冀国公府上传给了父皇和冀国公等人一套极为高深的内家拳法,在路上,又被程处弼等人给大大地安利了一把,早就对王子安的身手极为佩服。此时见他竟然允许自己也跟着学习,顿时大喜过望,非常诚恳地抱拳感谢。只有尉迟宝林涨红着一张黑脸,在那里纠结,走不舍得,留又不对。

“尉迟黑子,在子安哥面前,莫非你又要摆你那所谓的尉迟家的骄傲?不学滚蛋,少在这里碍眼。”

李思文见他在那里扭扭捏捏,不由勃然大怒,直接喝骂道。

“我学你拳法之后,定会把我们家传槊法传你,不会让你吃亏。”

尉迟宝林闻言,一张黑脸顿时涨得发紫,自己在那里纠结了一番,闷声说道。王子安笑笑,没有接话。在河滩上缓缓地拉开了架势。

“”这套拳法叫形意拳,又叫心意六合拳,即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肩与胯合,肘与膝合,手与足合,最是讲究内意与外形的高度统一。你们一定要看准我的动作要领,否则徒劳无益。”

这形意拳刚柔相济,用来锤炼身体,调和阴阳最好不过,练到高深处,足为一代宗师。王子安一边做着示范,一边仔细地讲解着动作的要领。

“此拳法分为三体式桩功、五行拳和十二形拳。我今日传给你们的就是最为基础的三体式桩功。它是根基所在,外练形体,内修真元,内外呼应,混元一体,为万法之源。你们若真想练出点道道,且不可轻忽懈怠。”

一牵扯到具体的武学功法,王子安就会变得特别的严肃认真。

“所谓三体,谓之为头、手、足,按三体合一,是为混元。等你们桩法的身形固定后,即可随之配合丹田开合以行养生之功。”

又是内家拳法!

这王子安到底是何来历,大家秘而不宣视若圭臬的内家拳法,到了他这里几乎成了大白菜,随意的扔出来就是一套!几个人不由相互对视一眼,神色之中顿时多了几分恭谨。得人内家拳法,就是结结实实的授艺之恩了。原本还在纠结于要传出家传绝学的尉迟宝林都不由兴奋起来。传的竟然是内家拳法,这次可是赚大了。

“顶心向下归丹田,手心向内归丹田,脚心向上归丹田,三心并合归丹田。”

因为要讲究内外的合一,王子安讲的特别详细。内家拳法于外家拳法不同,如果一旦气息运行不对,不仅无益,反而会伤害内里,也就是传说中所谓的走火入魔。

等几个人基本掌握了动作要领,王子安才笑呵呵地摆了摆手。

“练武之道,首贵以恒。以后都造化就看你们自己的了,我是帮不上忙。”

王子安并不是说笑,就拿前世来说,修炼形意拳的不知凡几,但真正能练出点门道来的又有几人?几个人还当王子安谦逊,一个个规规矩矩地给王子安行礼道谢。王子安也不拦着,随他们去。自己所传的这套拳法乃是道家秘传,并不是后世烂大街的货色,法不轻传,这一礼问心无愧。

几个人万万没有想到,来替家里送一份答谢的礼物,不仅品尝了一次珍馐美味,还平白得到一套内家拳法——赚大了啊!程处弼臊眉搭眼的还想留下来住几天,被王子安笑着赶跑了。没点ab数,自己一个人做这么一大堆人的饭是好玩的吗?再说自己如今还是寄居状态呢。

第四十一章 拿着钱瞎折腾

打发走了李恪等人,王子安又转悠到了自己的宅基地上。

人多就是力量大,这才多半天的功夫,王子安圈定出来的地方,已经被清理了出来,下面学生校舍的位置也大致清理干净。高大叔指着外围那些杂七竖八的树木,问王子安。

“这些真的不需要清理出来吗?这些东西结出来的果子,个头小不说,还又酸又涩,吃一口都拉舌头。根本没法吃,你看这上面的果子,都快烂到上面了,连这些馋嘴的孩子都不吃。”

高大叔说的是王子安选择的这座小山丘上的树木。这些野生的果树,大都是些桃树,杏树,梨树,核桃,苹果,橘子之类常见的果木,还有些桑树,槐树,柳树以及一些低矮杂乱的灌木荆棘,王子安点了点头。

“把这些荆棘清理出来就好,其他的不用动。”

王子安挺喜欢这种野生态的环境,周围果木环绕,绿树成荫,挺好。

一想到自己推开房门,就能看到一片各色花海,或者是各种水果挂满枝头的场景,王子安不由面露微笑。前世为了追求武道巅峰,自己纵横南北,数度出生入死,哪有功夫品味这等生活的滋味?如今穿越过来,武道突破有望,反而放开了心胸,有了几分超然的情趣。

这些野生的果木不好吃,甚至没人吃,是因为这些果木往日里没人管,大多都是异花授粉,加上品种不行造成的。但这些野生的果木,能在这等贫瘠干旱的山坡上生长,生命力十分顽强。如果真想吃上一些自己种出来的水果,大不了来年开春利用这些果木嫁接改造一番。如果打理的好的话,但就这一片果木,就是一项非常不错的收入了。

“告诉大家,把树上的这些果子捡完好的摘下来,分类放好,不论个头大小,一会我都收,三文钱一斤。”

王子安心头一动,不由想起在冀国公府秦叔宝那里喝的自酿果酒。沉淀着渣滓,还带着微微的涩味儿,就被李世民和程咬金等人视为美酒佳酿,陶醉的不行。如果他们见到自己亲手酿制的果酒,不知道会是什么德性?

“真是瞎胡闹!收这些做啥?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践!你是赚了点钱,但是盖房子,娶媳妇都需要钱,以后有了孩子,还得养家……”

高大叔看到王子安又乱花钱,顿时老脸一沉,怒其不争地一通教训,王子安笑着摆了摆手。

“大叔,不是乱花钱,我要这些果子真是有用……”

“有用也不能乱花钱!这些果子都是野生野长的,又没费大家什么功夫,帮忙摘一下又值得什么?一会儿让大家帮忙给你摘,要多少有多少,要是不够,后面还有。这种东西,又占地方,又难打理,除了当柴火,啥用也不中……”

望着高大叔碎碎念的样子,王子安不由笑了。

“大叔,你可别小瞧这些东西,这可都是宝贝啊,以后我们高老庄的人吃香喝辣的全靠它们呢。”

“你这孩子又说笑,这算什么宝贝。”

高大叔哑然失笑,不过还是转身交代大家去摘果子了。人多就是力量大,到了傍晚快要下山的时候,清理出来的地基上已经摆了小山一般的水果。主要是一些苹果、桃子、橘子、梨之类的,还有些孩子摘了一些紫红色的桑葚,也给放到地上。

这些桑葚倒是能吃,酸酸甜甜的非常可口。只是这种东西不仅不当饥,吃了还会变得更饿,一般百姓都不吃而已。王子安要给大家结算水果钱,大家那里肯要,说说笑笑的一哄而散。王子安也没坚持,笑着翻了翻地上的水果,拿起一个看上去好一点的小苹果啃了一口,很不错,果然很酸涩,是个好东西。

由于中午的惊艳表现,王子安非常顺利的接掌了高大叔家的厨房大权。高云野一直在嚷嚷着要吃羊肉泡馍,王子安直接热了热羊汤,又简单的炒了几个青菜就齐活了,没了李恪几个人乱哄,一桌子人吃得安逸了许多。

“子安,白天人多,我没好意思问你,你弄那么多的野果子到底做啥用?”

高大叔家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高大叔夹了一口青菜,停顿了下来问道。

“试着酿点果酒,如果效果好的话,可以让大家都酿点,赚点零花钱,反正这漫山遍野的果子不用也是糟践了,怪可惜。”

王子安笑着回了一句。果子太多,到时还得在村里招人帮忙,没啥可瞒人的。

“哎——我还以为你要干啥!早知道你要酿果子酒,我就不让大家跟着你折腾了。这东西村里原来不是没动过脑筋,但是酿出来的果酒不行,又酸又涩,卖不出去,自己喝也不值当的折腾,还得搭进去个坛子钱,后来除了偶尔有几个好酒的自己弄一点,就没人弄了。”

这孩子虽然是个好孩子,点子也多,但就是偶尔有点不着调,拿着钱瞎折腾,幸亏自己这次问的早,高大叔有些庆幸又挽救了一次王子安犯错误的机会。

“我酿制的果酒可能和你们的有点不一样,我们那里酿出来的果酒,比你说的要好喝不少,酒劲也不是很大,男女老少都能喝点。我抽空先弄点试试,到时候不行再说,反正也费了不了几个钱。”

高大叔这才转了脸色,点头道。

“这样说倒是可以试试,如果能有城里卖的一半好喝,这生意也能做,毕竟我们的果子是现成的,除了酒坛子,没啥成本。”

大唐的夜色是真的深浓,尤其是月底。

到了晚上,除了漫天的星星,你基本看不到任何的光亮。除了偶尔的狗吠声,就是四下里响起的窃窃的秋虫的叫声。

现在急着穿越回去的心思越发的淡了,这么静美的岁月,宛如世外桃源,前世的时候到哪里能找到如此淳朴静谧的村庄?最关键的是,这里的修炼环境,好到不可思议,比前世那些所谓的秘境都要胜上三分。最关键的是,他发现自己所修习的功法,也在悄然的发生着某种神秘的改变。

“密卷所描述的未必是虚妄之言……”

深夜中,他盘膝而坐,目光深邃如海。

第四十二章 退一步,海阔天空

第二天,一大早,高老庄的人们还没起床,就被村外人喊马嘶的动静给惊醒了。山丘之上,王子安缓缓地收起功法,面上露出一丝喜色。这里灵气汇聚(他已经决定暂时借用灵气这个字眼来形容那股空气中蕴含的神秘气息了),修炼起来事半功倍,体内的真气,早已经到了三转如意浑然圆满的境界了。但昨夜就在他准备突破的瞬间,忽然心神悸动,发现体内的真气再发生着前世从未有过的变化,像极了密卷中所描述的状况……

来日方长,不急。

这次重新来过,他再非当年那个初探武道的毛躁少年,有些事不必急不可耐,有些风景不妨暂时驻足,终南山上,到底还是没有捷径可走的。

他步履轻盈,转身而下。

“咦——子安,一夜不见,你好像变帅了不少啊。”

自从李世民学会了这个形容词,如今宫里已经是无人不知了。李恪打量一下王子安,总感觉他好像哪里有些不一样了,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每天早晨都被自己帅醒,我已经习惯了。”

王子安笑了笑,接过话头,李恪闻言不由哈哈大笑。

“臭美的我见过不少,像你这么臭美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两个人说笑了几句,李恪回首指着后面的队伍说道。

“这就是我府上的建筑队,水平在整个长安绝对是一流的,无论你箍窑洞还是建房子,他们都在行。你如果有想法就按照你的想法建,没想法也可以全交给他们,里面跟着专门的设计工匠。”

“箍窑洞吧,沿着这边的山坡,箍三间就好。下面那个地方,是我准备给村里盖校舍的地方,既然你们来了,就一客不烦二主,都交给你们了。不过我这里可没有工钱开给你。”

王子安拍了拍手,一脸我很穷,赖定你了的样子,李恪不由开心地哈哈大笑,装模做样地摇了摇头。

“这笔生意亏大了,弄不好材料钱都得搭进去。”

王子安认真地点了点头。

“现在才觉悟?晚了!”

两个人说笑完了,后面跟着的领队才过来向王子安躬身施礼。

“小的张七巧见过公子。不知道这三间窑洞有没有其他的特殊要求,请公子示下。”

“前面的窗子开的大一些,我喜欢屋里亮亮堂堂的,最好是能躺在榻上晒太阳那种。其他的,你是行家,看着盖就好。后面的两排校舍,窗户也要开的大一些。”

张七巧点了点头,退了下去。有了李恪带来的建筑队伍,高老庄的人手就闲了下来。王子安想了想,让高大叔挑选了几个机灵的年轻人去跟着打下手,毕竟这种亲自观摩学习的机会不多。见张七巧没有反对的意思,高大叔高高兴兴地下去安排了。

王子安这么做其实还是后世的惯常思维,忘记了在大唐这算是不合规矩的。但张七巧哪里敢有什么有意见,没见自家殿下都上着杆子贴吗……

高老庄剩下的人手,立马投入了改造灶台和火炕的浪潮中。那些原来的砖坯都还能用,就是费一遍功夫的事,当天晚上全村的灶台和火炕就基本改造完毕了。

李恪和王子安坐在山丘的大青石上,看着下面热热闹闹的建筑工地,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你昨天说的事,当天晚上我回去之后,和处弼他们合计了一下,决定暂时还是不声张。毕竟你所说的精盐,我们还没见到实物,不知道到底能到一个程度,就这样空口白牙地回去说,家里一定以为他们又在胡闹。”

李恪说完,看了一下王子安的脸色,急忙尴尬地补充了一句。

“这不是我们不相信你,是——其实你应该也知道,处弼他们的处境……”

李恪话没说透,王子安心中了然。嫡次子嘛,这地位自然尴尬,吃吃喝喝闹点事之类的,自然没问题,如果想要调动家族的资源做什么事,对不起,那就是另外的问题了。

见王子安无可无不可地点头,李恪压低了嗓门,神神秘秘地说道。

“其实事情也没你想象的那么糟糕,只要你能把上好的精盐拿出来,结结实实地摆到他们的面前,不用我们动员,他们就得上着杆子的过来求我们。包括我在内,各家盐场都是现成的,销售的渠道也都有一些,只要你这边把加工的程序设计出来,有了初步的样品,其他事情都不足为虑,就等着张开袋子收钱就行了。”

李恪拿着一棵狗尾巴草,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地上枯黄的叶子,声音有些难掩的兴奋。王子安沉默了一会,望着远处的树林和林间闪烁着清河,思绪有点发飘,看似文不对题的问了一句。

“赚了钱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

李恪下意识地回了一句,随即就楞了下来。是啊,有了钱干什么啊,尤其是这么一大笔钱。

“你不是处弼他们,处弼他们可以有钱,也可以有很多很多的钱,但你不行。”

王子安站起身来,轻轻地拍了拍李恪的肩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对于历史上,这位被前世太祖激赞为最英物的皇子,大唐王朝最为悲情的殿下,他一直心怀怜悯,尤其是这两天的接触,李恪的性格更是让他好感大增。自己能眼看着他像历史上那样憋屈的死去吗?或者是干脆因了自己的缘故,让他的悲剧提前来临?

李恪轻松的神态顿消,汗水瞬间打湿了后背,在那里恍如木桩一般呆立良久。过了半晌,才声音艰涩地问了一句。

“我该如何做?”

“这件事牵扯到的利益实在太大,同样牵扯到的利害也必然惊人。五姓七望不是吃素的,一个不小心可能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这件事情,说实话,我不支持,但你们做的话,我也不反对,因为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情到底是对是错,到底会引起什么样的连锁反应,但如果你要做的,一定要记得,得失之间,有大智慧,有时候,退一步,未必不是海空天空。”

王子安用手指了指长安城,回过头来淡淡地笑道。

“那里,也许也在等着你的答案。”

第四十三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斑驳的光线透过树枝,照在王子安的脸上,忽然让李恪有了一种隔绝于世外的飘渺感。怔了怔,李恪忽然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

王子安点头笑了笑。心中不由对他的评价又高了几分,不愧是太祖激赞过的人物,确实是有几分大智慧。

中午王子安又留了饭。

为了感谢李恪送来的建筑队伍,王子安特意又让人从隔壁屠夫那里买了点猪肉,做了四个拿手的硬菜。

东坡肘子,梅菜扣肉,小鸡炖蘑菇,外加葱油鱼。前两个菜因为现在猪的饲养问题,吃起来有一股轻微的腥膻味。虽然他有意地用香料进行了掩饰,但若是仔细吃起来还是能品味的出来。但是后两个,却是让他自己都满意之极。

小鸡炖蘑菇,鸡是真正散养的笨鸡,蘑菇是真正的野生蘑菇,就连自己从药店里买来的调料,都是没有经过工业加工的纯天然调料,炖出来的小鸡肉质鲜嫩,粉条滑爽绵实,一入口,所有的味蕾就如炸开一般,尤胜前世三分。葱油鱼,鲜美绝伦,细腻鲜香,闻着就让人流口水。配上老醋花生等几样清凉的小菜,让人美滋滋的想上天。

连高大叔都忍不住从床底下拿出来半斤老酒,不好意思地憨笑着给李恪和王子安满上,回头看了看高云重,犹豫了一下,也给他倒上一杯。云野见状,也闹着要喝,被高大叔一瞪眼睛给吓了回去。

“过年的时候剩下的,昨日里人多,怕不够,没好意思拿出来。酒不好,别见笑。”

酒不好,真不是高大叔谦虚,酒色浑浊,口感酸涩,完全没有厚实醇和绵软的味道。但喝酒,尽欢就好,对酒的好坏,他从来不挑剔。李恪笑着放下酒杯,随意的说道。

“这次来的匆忙,下次过来的时候我给你带点好酒来,还是父——父亲上次赏——上次送我的。”

李恪没有让王子安介绍自己的身份,王子安也没有要介绍的意思。高大叔一家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要是让他们知道和自己围坐在一起吃饭的人,乃是当朝皇子堂堂的蜀王殿下,不知道他们紧张的还能不能吃得下饭去。

“好酒倒是无所谓,不过酒曲和上好的酒坛子记得给拉来一些。放心,这个我自己付钱。”

李恪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建房子、建校舍的不说给钱,这几个小钱反而算的挺清楚。

“算了,你的钱我收不起,不过这菜做得不错,回头你再给我原样做一套,就算抵你的酒坛子钱。我带回去给母亲也尝尝。”

王子安瞟了他一眼,见他眉宇之间隐藏的沉郁之色似乎都已消散了不少,笑着点了点头,对于这种孝敬父母之类的事情,他向来乐意成人之美。

“既然如此,我便再送你一首诗吧,免得你背地里叫屈。”

“你不说我都忘了,早先就听处弼说你会做诗,还没见识过,看来今日要一饱眼福了。”

李恪饶有兴趣地抬起头。王子安微一沉吟,徐徐吟诵道。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高大叔一家只听出了第一句的意思,是让客人不要嫌弃自家的酒不好,后面就直接听不懂了,但这可是诗啊,子安果然有学问!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李恪脸上随意的神色渐去,站起来,认认真真地给王子安施了一礼。

“多谢子安教我!”

王子安笑着摆了摆手,指着旁边的座位。

“如果还有余力的话,不妨坐下再喝一杯,等下次你再来了,我用好酒招待你。”

“用我的好酒招待我啊?”

话没说完,他自己就先笑了起来。高大叔一家也笑,小云野没听懂怎么回事,也跟着拾个拉拉笑。

“有诗无字,总是不美,不如一会你直接送我一副字好了。”

高大叔家没有笔墨纸砚,但是李恪带来的建筑队上有。下午天色过半的时候,李恪如获珍宝地捧着王子安写的字幅走了,身后几个随从小心翼翼地提着一个密封的食盒,为了避免半路上菜凉掉,王子安临时用蜜蜡沿着食盒的缝隙给他密封了一下。

送走了李恪,王子安又到工地转了一圈。真是一群非常专业的人员,关键是人家不仅专业,还自带帐篷口粮,就连一些材料都用车队给送过来了,啥都不用自己管。他心里顿时舒坦多了,这厨师真没有白当,挺值得。

李恪回到长安城的时候,已经暮色四合。他没有直接回自己的蜀王府,而是直接去了两仪殿。两仪殿是李世民平日办公和起居的地方,也是长孙皇后及其他嫔妃们的居住之所。李恪没敢走前殿,从后殿直奔母亲杨妃所在的偏殿。

“恪儿,这么晚了,你怎么有空来看母妃?”

一见李恪,杨妃欣喜地站起身来。大唐的皇子,年满十四之后都要离开皇宫到外面去住,李恪去年春天已经搬到了蜀王府。

“孩儿拜见母亲。”

李恪放下手中的食盒,躬身给母亲施礼。没有外人的时候,他还是喜欢称呼自己的母妃为母亲,这样显得更亲切一些。

“今日孩儿出城的时候,发现了几道人间美食,心里想着母亲还没有吃到过,所以带回来几道,想让母亲也尝一尝鲜。”

“你这孩子,大老远的跑过来,就为母妃送口好吃的啊,也不怕外臣知道了笑话。”

杨妃嗔怪了一句,不过脸上的喜色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住,还有什么比自家的儿子记挂着更让人幸福的,尤其是在这冷清的深宫大院里面,这份母子间的温情更显得弥足珍贵。

“有什么好怕的,儿臣给母亲送口吃食,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再说,又没花费什么公努,这是儿臣的——好友给做的。而且真的是人间美味,世间少有。”

想起王子安始终淡淡微笑的样子,李恪不由恍惚了一下,应该算是好友了吧?

“你呀,总是有道理,母妃说不过你。你既然说得这么好吃,母妃要是不尝尝岂不是要辜负了你的美意?”

第四十四章 人间美味

杨妃亲昵地拉着李恪坐下来,眼睛扫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食盒,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

“你带了这么多,恐怕母妃一个人吃不下,我们母子好久没有在一起用膳了,不若你也留下来陪母妃一起吧。”

李恪微微一怔,目光在母亲略显憔悴的脸色扫了一下,知道母亲一个人独处宫中的辛苦,随即笑着点了点头,左右回顾了一下。

“这都到快到了吃饭的时辰,愔弟还没下学吗?”

“今日又顶撞了孔祭酒,在后面被你父皇罚抄论语呢,抄不够二十遍,不许吃饭。”

一提到这个小儿子,杨妃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这个小的,仿佛生来就是为了给他哥哥做衬托的,自己面前的这个大儿子有多优秀他就有多顽劣。愔愔琴德,不可测兮,他是变得不可测了,却是没有半分琴德的影子,想起来就让人闹心。

“今日孩儿正好带了几道美食,不如趁这个机会请父皇过来共进晚膳,也好给愔弟求个情。愔弟虽然胡闹,但是毕竟年龄还小,这么饿着肚子对身体恐怕不好。”

李恪望了一眼一脸落寞的母亲,不由心中一动,试探着提议道。杨妃闻言,不由心中一动,脸上却闪过一丝迟疑又期待的神色。

“你父皇国事繁忙,肯来吗?”

母亲这种患得患失的神情,让李恪忍不住心中微微一痛。自打父皇登基之后,就很少到母亲这里来了,更别提一起共进晚餐了,这中间又岂是一个国事繁忙的问题?他忍不住望向后宫的某个方向,心中意味复杂难明。

其实李世民今天很闹心。

一是,吐谷浑越来越闹腾了。起先,还只是攻击和掠夺了鄯州,也就是后世的青海省海东地区。朝廷派特使到吐谷浑,谴责慕容伏允要把他召到长安觐见皇帝,慕容伏允称疾拒绝,但请求皇帝把一位公主嫁给他的儿子尊王,表现出了一定的和解善意。

为了大局,朝廷决定同意这门婚事,但前面闹的太难堪了,为了朝廷的体面,李世民要求尊王必须亲自到长安和公主结婚。这种局面下,尊王哪里肯来?

朝廷没有台阶可下,只得取消了这一婚姻。万万没有想到,前脚刚取消,后脚慕容伏允就挥兵攻击兰州、廓州,同时拘留唐使赵德楷。今日早朝,自己传召吐谷浑使者,亲自同他们进行商讨,没想到那化外蛮夷却倨傲无礼,丝毫不肯让步。

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二是,就在这个关键时节,吐蕃也来凑热闹。吐蕃赞普松赞干布,遣人随唐使冯德遐入朝,向大唐求取公主。

吐蕃是什么地方?

荒凉蛮夷之地,自古以来就没有公主下嫁的前例。这事儿在大殿之上闹得不可开交,许与不许至今还没有个定论,让他也是头疼万分。

最后就是,在李二陛下正焦头烂额的时候,孔颖达老先生又来找家长了!老夫子气得撅着白胡子,在李二陛下面前浑身发抖,他那个不成器的宝贝儿子又双叒叕在课堂上胡闹了,这次更过分,竟然画了个小乌龟沾到了老夫子的背上!

批完今日的最后一份奏折,揉了揉眉头,李世民放下手中的御笔。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蹑手蹑脚地走过来,躬身禀报。

“陛下,淑妃那边刚才来人,说是有新式美食献上,想请陛下过去用膳。”

李世民刚想摇头,又停了下来,微微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印象里应该是有些日子没见到过杨妃了,上次见她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元宵节?

“去后面告诉皇后娘娘,说朕今日晚膳不过去用了,让她先吃。”

有小太监躬着身子下去通知长孙皇后了。这在后宫几乎就是个铁打的规矩,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皇帝陛下一般都是在长孙娘娘那边吃住的,后宫佳丽谁敢有半句怨言?

“陛下驾到——”

杨妃喜极而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边急急忙忙地往外迎接,一边神色不安地问着李恪。

“恪儿,娘的这身打扮可还得体?”

李恪压下心头复杂的情绪,鼓励地点了点头。

“臣妾参见陛下。”

杨妃盈盈下拜。李世民望着眼前这个神色憔悴,却依然国色天香的美人,心底不由软了几分,和声说了句。

“爱妃辛苦了。”

一句简单的问候,差点让杨妃泪奔。

眼前的这个男人是有多久没有来过自己这里了?

回顾起来,自从添了愔儿,就寥寥无几了。自己这里不是冷宫,又与冷宫何异?

杨妃眼底里的幽怨委屈,让李世民不由升起了几分怜惜之意。蓦然想起,武德初年,杨妃进入秦王府的情景,也是这般的藏着怯怯的幽怨和忐忑吧?

“臣妾不辛苦。”

杨妃趁着低头的功夫,偷偷的擦拭了一下自己的眼泪,抬起头来,努力让自己笑得开心一些。

“陛下能拨冗来此,臣妾十分开心。原本不敢惊扰陛下,但今日恪儿从城外带回来一份美食,臣妾想着陛下可能还没进晚膳,所以才……”

“爱妃有心了,朕正好还没用膳,正好尝尝恪儿带回来的美食,恪儿,你既然来了,今日不妨就留下一次用膳,我们父子也好久没在一起吃过饭了。”

一家三口吃饭,自然用不着宫人太监碍眼,李恪早就把他们打发了出去。见李世民已经坐了下来,自己上前,亲自打开食盒,把菜一一端了上来。

小鸡炖蘑菇,葱油鱼,东坡肘子,梅菜扣肉。本来王子安还想给他弄两个凉菜,凑够六个,可惜材料不足,干脆就四个荤菜拉倒。

食盒一开,一股奇特醇厚的香味就弥漫开来,调动着李二陛下的味蕾,让他不由食指大动。原以为所谓美食,不过是杨妃请自己过来的借口,没想到竟然真的有几分道道的样子,不由来了几分兴趣。等到这李恪把菜一一的摆放好了,李世民用筷子指了指桌子上的菜肴。

“朕瞧着这菜式颇为陌生,不知道是何名堂?”

“小鸡炖蘑菇,葱油鱼,东坡肘子,梅菜扣肉。儿臣吃过,真的是人间美味,让人一尝难忘。”

ps:李恪之母杨妃的封号历来有争议,此处采用淑妃的说法。没别的原因,就因为我喜欢淑妃这个封号,它让我想起贤淑,淑德,淑女等等一系列美好而又陈旧即将消失的美好字眼……

第四十五章 李二陛下的穷人思维

一想起,今天中午吃到的美食,李恪就忍不住偷偷咽了口唾沫。一见儿子这么个德性,李世民不由好奇心大起。自家儿子从小长锦衣玉食,什么样的人间美味没吃过,难不成还是天上的仙肴不成?

“来爱妃,一起尝尝。”

李世民说着,动手夹了一筷子东坡肘子。谁知道肉刚放到嘴里,就不由眼神一亮,肥而不腻、粑而不烂,柔软之中又带着几分韧劲,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见李二陛下满意的神情,李恪不由献宝似的指点着自家孤陋寡闻的父亲。

“父皇,不妨蘸着酱油再来试试。这道菜有美容养颜之功效,母亲不妨也尝尝。”

李恪说着举起筷子,夹起一块,在早就备好的酱油碟子里轻轻地沾了沾,然后笑着放到了还在发呆的母亲碟子里。想起王子安一副看自己乡巴佬的眼神,李恪就越发想看看自家老爹的表情了。美食当前,李二陛下自然是从善如流。学着李恪的样子,在自己面前的小碟子里轻轻的沾了沾,然后试探着放到嘴里。

酱油的酱香跟肘子的醇香相互结合,这些没有经受过后世各种香料反复轰炸的大唐人,怎么受得了?

顿时所有的味蕾就爆炸了。

嗯,东坡肘子,好吃!

嗯,梅菜扣肉,好吃!

嗯,葱油鱼,好吃!

嗯,小鸡炖蘑菇,好吃到爆炸!

啪啪啪,李二陛下运箸如飞,不一会桌子上的四个菜就下去了一大半。经过一番美味的考验,李二陛下终于停下了筷子,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感叹到道。

“真是人间美味,不知道这等美食费用几何?”

李二陛下这两年真是穷怕了,帝国初立,百废待兴,各处要钱。就连今年刚才开始营建的大明宫也仅仅是打了个地基,就基本处于半停滞状态了。

为啥?

没钱啊!

不然就吐谷浑那么点小地方,就这么蹦跶,早就吱哇给摁了啊。

一年三十万贯的财政税收,得养活这么一大群人,李二陛下穷的要掉裤子啊。所以一看到美食,他下意识地就想到了价格——这是惯常的穷人思维……

“这个小鸡炖蘑菇要稍微贵一点,大概需要二十文左右,这盘葱油鱼大概需要四五文,至于这两个——这是菜,主材料都是猪肉,所以成本不高,两个加起来大概也只有十几文……”

李恪用手指了指那盘梅菜扣肉,故作淡定地说道。现在他心里念头通达了,终于明白自己为啥会被王子安鄙视了,因为自己当时的表情肯定妥妥地跟父皇这个时候一个熊样啊。脸上就差写上——少见多怪没见识了……

“猪肉?十几文?”

李二陛下显然被这个词给吓了一跳。

“这真是猪肉做的?”

他下意识地举起筷子,又夹了一块梅菜扣肉,放到嘴里,仔细的品了品,没错,确实有一种淡淡的腥膻味儿,是猪肉错不了。

“是猪肉,不过子安说我们不会养猪,把猪都给养坏了。猪不长肉不说,还有股子腥膻味。说他们那里的猪一年就能长到二三百斤,而且肉质鲜美,没有什么腥膻味……”

唐朝的一斤大概相当于我们后世的六百八十克左右,二三百斤的猪那真是不小了,如果和唐朝养的猪比起来——算了,还是不比了,一个没经过阉割的猪,你指望他能长到多大……

也正因为没有阉割,猪肉吃起来也有股子淡淡的腥膻味,卖不出什么价钱来。养一年猪下来,猪粪都赚不到,因为基本是散养的。没有什么利益驱动,养猪的规模一直上不去,如果不是这货实在是好养活,有时候没吃的,随便在野外拔几把野草都能凑合,恐怕二师兄家得绝种。

但如果一头猪,一年能长到二三百斤,而且肉质鲜美的话,这意味着什么,没有谁比穷地嗷嗷叫的李二陛下更清楚。

利国利民!

这就是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事!

“此事当真!”

李世民放下筷子,神色严肃地望着李恪。李恪不由一愣,下意识地端正了态度,谨慎地回道。

“微臣并不知事情的真假,不过王子安当时确实是这么说的,应该不会作假。”

“你说什么?王子安——”

可怜的,李二陛下终于把念头从猪身上转移到了王子安的身上,眼中精光一闪,追问道。

“嗯,就是王子安,儿臣昨日奉命去给王子安赏赐日常用品的时候,答应了派人帮他修建房屋,是以今日又去了一趟,中午他留了饭,做的就是这几个主菜。儿臣惊艳非常,心里想着父皇和母亲,所以特意拜托他帮忙给照着做了一套……”

虽然做菜的时候真没想到这位老爹,但人都到了跟前,拜年的话李恪同学还是不用教的。但可惜,一番媚眼全抛给了瞎子,此时李二陛下的心思都被王子安提的养猪的事情给占据了。

“来人——传朕口谕,明日一早,让那王子安前来见朕!”

李二陛下是一个行动力特别强的陛下,想到就做,连饭桌都没下,直接下了口谕。自然有传旨意的小太监,屁颠屁颠的下去传话了。

“如果此事是真,算你大功一件,你想要什么赏赐,只管开口。”

放下筷子,李二同志心情大好,望着这个最像自己的儿子,开口说道。

“为父皇分忧,是儿臣的本分,儿臣本不该奢求,但如今愔弟犯错被罚,如今还饿着肚子。他年龄实在太小,儿臣作为兄长,实在不忍心他饿坏了身体,故而恳请陛下开恩,再饶过他这一次……”

望着跪地求情的李恪,杨妃不由露出几分欣慰的神色,李世民的眼神也不由柔和了几分。这货虽然自己弑兄杀弟,干翻老爹,又纳了自家哥哥和弟弟的老婆为嫔妃,但却不希望自家的儿子也这么干。

每每想起自家老爹那汝杀吾子孙,他日汝子孙亦复如是的诅咒,他就不寒而栗。而眼前这位儿子表现的这份对弟弟的回护之情,真的是结结实实地打动了他的心扉,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既然你们都为他求情,那就暂时先饶过他这一回,不过再敢有下次,定不轻饶。不过,孔祭酒那边的课,他暂时就不用去,朕过段时间,再为他另择名师吧。”

第四十六章 陛下召见

一想起李愔,李世民就忍不住冷哼了一声,那个混账东西,自己想起来都想揍他。

孔颖达是国学大儒,国子监的忌酒,誉满天下的一代文宗,学问人品都是一时之选,这个混账东西竟然都敢作弄!

孔颖达是众皇子的授业老师,如果李愔被排除在外,那意味着什么?

李世民一开口,杨妃不由脸色一变,急忙就要跪下求情。被李恪一把拉住,轻轻地摇了摇头,在这个档口,实在不宜再开口求情。想来过一段时间,等父皇脾气消了,可能会好一些,再说父皇也得对那孔祭酒有一个交代。

杨妃虽然心神慌乱,但知道自家这个长子向来聪明,也就没再开口。李世民不由偷偷地松了一口气,刚才他还真担心杨妃闹,弘农杨氏的力量不可小觑啊。这些年他亲近长孙氏,疏远杨淑妃,未曾没有这方面的考虑,那些庞然大物,他不敢有半分的轻视。

这李愔的事情,也未必没有借机敲打弘农杨氏的想法。

当晚,李二陛下留宿。杨淑妃久旱逢甘霖,李恪自然不会给自家老爹老娘碍眼,非常自觉的出宫回府了,没有再拿其他的事情出来打扰自家母亲来之不易的机会。一回到府上,就让人把王子安写的字幅挂到了自己的书房里。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李恪默默地吟诵着,想起母亲冷清的宫殿,他不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山重水复之后,真的能柳暗花明吗?夜色之中,他的眸子闪烁,不知觉地又望向长安城外的某个方向,想到了那个人权倾朝野的力量。

有些事情,明白是一回事,但真正的割舍是另外的一回事,今天晚膳的时候,面对自家皇帝老爹,他犹豫几次,都没能下最后的决断,没有将那精盐的事情说出来。但王子安说得对,谁都可以有钱,唯独自己不可以。

“譬如稚子,怀巨金而行于旷野,何去何从,愿殿下三思而后行。”

想起王子安临行之前,再三叮嘱的话,他又忍不住看了看墙壁上挂好的诗句,目光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地捏了捏怀里的图纸和工序,终于下定了决心……

被人惦记的王子安,破天荒地没有在高大叔家的房间里修炼,他一个人悄悄地绕过住在树林里的建筑队,来到了自己选定的宅基地上。预留出的院子东南角有一块大青石,青石旁边是一颗遒劲的老松。根据这两天的观察,这里就是灵气的汇聚之处。

虽然他还搞不清楚,这里为什么会成为灵气的汇聚之所,但是他还是特意交代了建筑队,让他们不要动这青石和古松周围的任何东西。今日他过来,就是想要借助这里浓郁的灵气,仔细的去体察体内真气那种神秘的变化。

真气九转,每三转是一个分水岭。

他深知这一步的重要性,这几天体内的真气在发生在某种神秘的变化,反而让他沉下心来,细细地打磨着身心的每一个细节。不能再像前世那般留下遗憾瑕疵,这一次一定要完美无瑕,去看一看前世未能触摸的那一层神秘的面纱,去验证一下那密卷中的传说……

夜色深沉,繁星满天。

有瑟瑟的秋风掠过眉梢,有窃窃的虫鸣宛若。此时的王子安,内心无瑕无垢,灵魂喜乐安泰,全部的心神都投射在体内那真气的每一丝细微的变化上……

李二陛下派来的小太监,见到王子安的时候,真的是被惊艳了一下。倒不是说王子安帅的多么惊人,只是眼前这个少年,目光清澈,浑身上下——对,光彩照人!小太监终于想到了一个合适的词汇。他哪里知道,这是王子安还不熟悉体内真气这种神秘的变化,没能及时收敛的缘故。

皇帝陛下召见,是不需要解释的,王子安匆匆吃了点早饭,就跟这传旨的小太监走了,坐的是马车。那滋味——一言难尽,真车震啊!

……

今日早朝,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围绕的关键问题还是两个,吐谷浑五次三番的挑衅和吐蕃的求亲。

兵部尚书侯君集以及程咬金那群老货,嗷嗷叫地要出兵,小小的慕容伏允就敢如此挑衅,敢欺我大唐无人乎?此风断不可长,此例决不可开。如果再纵容下去,那大唐就将颜面无存!

出兵揍他丫的!

民部尚书唐俭倒不反对出兵,但是他两手一拍,出兵行,但没钱!

“唐俭,你这个老匹夫,再敢扯后腿,信不信老子揍你丫的!”

程咬金这货比兵部尚书侯君集叫嚣的都厉害,跳着脚的骂。唐俭乜斜着眼睛看着他,根本没搭理他的意思,这夯货天天喊着要揍这个揍那个,也没见这厮真揍过哪一个……

“陛下,微臣请令,出兵讨伐慕容伏允那无知小儿,定要让他知道我大唐兵威的厉害!”

程咬金抢出列来,拍照胸脯请令。

“程知节,论排兵布阵,运筹帷幄,还能轮得到你?”

尉迟敬德沉着一张黑脸,站出班来,也高声请战。气得程咬金吹胡子瞪眼,差点跟他当堂干起来。李二陛下气得一拍桌子,两个人才愤愤不平各自归列。

没钱?

他若不经意地扫了一眼一直未曾开口的长孙无忌。长孙无忌是尚书右仆射,当朝的宰相,这期案子因为牵扯到了长孙家的人,所以刑部尚书李道宗很干脆的只派了一个小书吏坐到长孙家,佛系办案,等着长孙家给交代。

但办案佛系,不等于李二陛下不关注,三十多万两银子呢,尤其是现在,李二穷的眼睛都是蓝色的了。

“陛下,长安县尉长孙虎一事,近日已经追查完毕。共计追回脏银三十万两,罚没家产三万五千两,共计三十三万五千两,近日即可收归国库。”

李二陛下闻言大喜,一拍桌子,终于痛下决心,决定把所有赃款全部充作军资,以左骁卫大将军段志玄为西海道行军总管、左骁卫将军樊兴为赤水道行军总管,率领唐军讨伐伏允,同时勒令契苾、党项部落出兵协助。程咬金和尉迟敬德还想再争,被李世民给挡回去了。

第四十七章 李二陛下要养猪

大军出击吐谷浑,李二陛下要立威,自然也不会再答应吐蕃的求婚,非常利索的干脆给拒绝了。同时,下令驱逐吐谷浑使者,严令其限期离开长安。

王子安见到李二陛下的时候,李二陛下已经处理完了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跟个没事人似的,坐在御书房里跟唐俭和段纶闲聊。也不算是闲聊,是段纶找唐俭要钱,唐俭说没有,被段纶给扯着追到御书房理论。

“陛下,现在国库就是这么个情况,不是臣扯后腿,是真没了,今年江南道那边据说雨水不断,江堤需要赶紧修缮,这个不能拖延,河南和陇右又闹了蝗灾,必须赶紧赈济,这个也不能拖延,这都是事关国计民生的大事,请陛下明断。”

段纶一听就急眼了。

“陛下,因为没有尾款,如今大明宫那边已经停工了一月有余,如今虽然因为秋收,暂时已经安排工人回家秋收,但秋收之后工人回来,就必须马上开工了,入冬之前,如果不能把前期工作安排后,必然要延误工期。请陛下三思。”

李世民揉了揉眉头,也没辙。

总不能这边百姓流离失所,那边大兴土木吧?

大明宫先停着吧,反正也不是停工了一回两回了……

穷啊!

看起来节流是节不住了,必须想办法开源啊。

就在君臣三人,相坐愁眉的时候,王子安来了,带着一头雾水,他是真想不明白,李二陛下这么心急火燎地把自己找来是啥事。

“朕听说你在高老庄安家落户了,还要修房子和学校,怎么准备着广收门徒了吗?”

李世民也没给王子安介绍唐俭和段纶,王子安一进门,就抬起头不动声色地问道。王子安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李二陛下的意思,不是问他安家落户,而是问他收徒。王子安可是盯着一个道家入世弟子的名头,如果真要在大唐传播教义,那可就是一件非常严肃的大师。自五斗米教以来,在这方面朝廷可是非常的敏感。

“子安年幼学浅,自己尚未明白师门教义,怎么敢收授门徒?只是见村庄里的孩子,求学无门,教些简单的识字和计算,让他们不至于当睁眼瞎罢了。”

“睁眼瞎?你这个说法倒是十分有趣,既然有你这份心思,就当尽心做好,善始善终。有什么需要,可向民部唐俭大人申请。”

兴办教育,教化百姓,这样的善举,朝廷自然要有所表示,李世民很干脆地一指唐俭,向王子安介绍道。王子安这才知道,眼前这位鬓发斑白的老头就是大唐的民部尚书唐俭。对于唐俭这个人,他前世就有印象,知道是一位耿直敢言,体念百姓疾苦的好官,赶紧躬身施礼。

“施礼可以,要钱什么的就免了,老夫的民部现在穷的要掉裤子了。”

老头呵呵一笑,非常干脆地冲王子安摆了摆手。老头的话直白的可爱,王子安不由哑然失笑,想不到前世后世都一样,只要管钱的,一个比一个扣门啊。段纶见这老货一副铁公鸡的样子,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钱财什么的倒是不需要,倒是老师什么的,如果有的话倒是可以给两名。”

虽然准备给村里的孩子上课,但是如果能从李世民这里要两名教师,那就可以大量的节省自己的时间,毕竟自己不可能把时间都耗在教授孩子上。

“这个你得去找礼部,老夫却是无能为力。”

“这事押后再说,朕今日叫你过来,是想问你家猪的饲养问题。”

李世民摆了摆手,打断了两个人的交流,非常干脆地问道。

“养猪?”

王子安都被李二陛下给问懵了,这一大早晨,急火燎的把自己从高老庄拽过到紫禁城来就是问我怎么养猪?

“朕昨日里听恪儿说,你会饲养家猪,养出来家猪个头大,肉质美,可有此事?”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会养猪?

王子安有些无语,自己只不过随口提了一嘴,没想到就被人家惦记上了。不过养个猪而已,这还有什么会不会的?

“也算是会吧,不是太懂,但是也大体知道一些,在我们那里,养的猪确实比你们这里养的大,肉质也鲜美的多,至少不会有那股子难闻的腥膻气。而且由于大部分是规模养殖,所以成本应该也比你们这边要低一些。”

什么?

还能规模养殖!

唐俭和段纶顿时像闻到了腥味的猫似的凑了上来,白发苍苍的脑险些挤到王子安的脸上。

“小哥,此言当真,养的又肥又大,肉质鲜美,还能规模养殖?”

“是啊,不规模养殖怎么能降低成本?”

王子安有些无语地摊了摊手,这样的道理还需要问吗?

“哎呀,还能降低养殖成本——小兄弟,你叫什么来着——哎呀,反正有啥事直接找我老唐就好哈,你那个什么学校不是需要老师吗?没问题,没问题,找老夫就好,老夫今天就去国子监给你找几个品学兼优的,绝对包你满意!”

唐俭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亲热地拉着王子安,和善地像邻家的老大爷。

“呸——小兄弟,跟这种前倨后恭的人有什么好谈的?老夫工部段纶,来,小兄弟,我们聊聊这个家猪规模养殖的问题。”

段纶一把拽开唐俭,笑眯眯凑到王子安面前。王子安有些无奈地看着李二陛下,这是个什么情况啊。养个猪而已,搞得这是哪一套啊,你们堂堂尚书的矜持呢?

“这个家猪规模养殖的事情,你就好好地给两位尚书说说。如果可行,朕自会论功行赏。”

李二陛下也有点看不下去这俩老货的表现了,轻轻地咳了一声,打断了两位臣子丢人现眼的行为,示意王子安继续说。前世的时候,王子安是真没养过猪,但一些大概还是知道的。与后世相比,唐朝的人不是不会养,只是不知道其中的窍门而已。

“现在的猪肉有股腥膻气,再加上猪圈污秽不堪,给人的印象不好,一般富裕的百姓很少吃猪肉,更别提那些富贵人家了,所以,除了一些偶尔开开荤的穷困百姓,猪肉市面上的需求并不高。没有市面上的需求,养猪的老百姓就无利可图,一年下来,老百姓基本上白忙乎,自然就没什么养猪的动力了。”

第四十八章 养猪大使

李二陛下和两位尚书不由点了点头,他们跟那些坐而论道的富家子弟不同,他们真是了解民间疾苦,肯干事的人,自然知道如今困扰老百姓养猪的难题。

“其实,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很简单,那就是阉割。”

“阉割?”

李二陛下和两个尚书老爷子,不由面面相窥,阉人听说过,阉割猪的,还真是闻所未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王子安总感觉旁边站着伺候的那几个小太监,看自己的眼神冷飕飕的。但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几个小太监的小小心思,望着好奇宝宝似的三个大佬,王子安继续给他们普及养猪的基本常识。

“不错,那些公猪只要阉割之后,就会变得性情温顺,好吃懒睡,这样就会大大的减少消耗,缩短养殖期的周期,不仅三五个月就可以长到三五百斤的规模,而且肉质细嫩鲜美,没有半点异味,足以成为媲美羊肉牛肉一般的美食。但跟牛羊相比,它的成本又十分低廉,养殖方法简单,寻常的百姓,就算家里没有余粮,只要劳作之余,给它割上几把野草,它也一样能长。”

“你那意思,寻常的百姓都能养得起?”

如果这样的猪肉能在市面上流传开来,自然会带动百姓的积极行,增加百姓的收入。唐俭激动的胡子都有点发抖,如果是真的,那意义就大了,老百姓多了一条养家糊口的营生,国家也多了一条生财之道。

“能,因为成本低,寻常百姓不仅养得起,也能吃得起。”

王子安肯定地点了点头。

寻常百姓能吃得起肉!

李二陛下再也坐不住了,忽地站起身来,目光炯炯地望着王子安。

“此言当真!”

“当真!”

听到王子安肯定的话,李二陛下原地疾走,唐俭老泪纵横,激动地抱着段纶一个劲地晃,可怜的段老头,被老唐晃得如风中残荷一般。但罕见的,老段没有骂这位老冤家,也有些失态地抱着唐俭晃。

王子安傻眼,这三个君臣莫非是失心疯了,吃口猪肉而已……

后世吃个猪肉,算得了什么大事?

哪怕寻常的百姓家,谁家还不是隔三差五就称几斤,几乎顿顿都见荤腥,甚至很多人都吃腻了,很多孩子叫吃都不吃。所以,王子安下意识地就忽略了古代老百姓对吃肉的执念。

孟子对梁惠王说:“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在孟子的眼中,如果能让国家里面七十岁以上的老人吃上肉,那这社会就真是棒极了,老百姓自然都会拥戴他,让他成为王。

人道七十古来稀啊,活到七十岁的能有多少?可见这个标准在当时有多难以实现。其实到了唐朝,这个状况也没什么明显的改变,普通的老百姓该吃不上肉还是吃不上肉,很多地方,别说吃肉,就连基本的温饱都解决不了。

所以,一听这种规模养殖推广之后,能让寻常的百姓吃上肉,三个人顿时就不淡定了啊,想一想,只要后世史书上说,在贞观时期,在李二陛下的英明领导下,在尚书唐俭、段纶的大力推动下,寻常的老百姓都能吃上肉了,那意味着什么?自古以来,从未有之的壮举!

皇帝陛下自然是千古明君,媲美尧舜,而自己也必然是媲美周公,流芳百世啊!更何况,这可是扎扎实实地给老百姓做了好事,利国利民!

干!

谁不让养猪,老子就干翻他。

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头,杀气腾腾,擦拳磨掌,嗷嗷叫着准备要一头投入到养猪的大业当中去了。

“子安呢,如果事情能办成,你真的就是立了大功了。既然这样,不如朕封你为养猪大使,让两位尚书配合你,大力推行养猪事业吧。”

噗——

王子安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一想到后世史书上记载道:贞观年中,养猪大使王子安……他就感觉天都黑了啊。

“陛下,不可!微臣做这个养猪大使名不正言不顺啊,这等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事,非同小可,必须要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来担当,才能更好的推行此事,所以微臣还是在一旁协助就好。这养猪大使不如让——”

多亏有个贞观太极推广使的名头,起码不用再草民草民的自称了——他对那个草字有点过敏……

王子安扫了一眼唐俭和段纶,两位老头顿时就激动了,两张老脸挤成了两朵大菊花,拼命地用手指着自己,示意王子安推荐自己。你们这么热情,怪不得我啊——

王子安本来还不太好意思让两位老爷子背锅,见他们这么热情高涨,只得用手一指两位老尚书。

“不如就让两位尚书大人担当好了。”

李世民微一沉吟,一个工部尚书,一个民部尚书,相互配合,也算得当。于是当即点头,任命民部尚书唐俭为大唐养猪大使正使,工部尚书段纶为副使,配合王子安展开大唐帝国的养猪大业。当即,大唐李二陛下,民部尚书唐俭,工部尚书段纶,以及王子安同学仔细地探讨起了大唐的养猪事业。

“规模养猪,利国利民,微臣建议,由民部和工部共同成立一个养猪司,立刻着手推行此事。争取在入冬之前,让条件许可的大部分农户都能养上一头猪,这样到年关的时候,大家就可以过一个好年了。”

唐俭掀着下巴上的山羊胡,一脸的憧憬,一旁的段纶也不由点头附和。王子安见李二陛下面露思索之色,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件事情的可行性,急忙站出来阻止道。

“陛下,万万不可。微臣以前,也只是见人养过,只是知道一个大概的流程,并没有什么饲养家猪的经验。所以,此事宜缓不宜急,最好我们能先小范围的试验一下,得取得了成熟的经验之后,再行推广不迟。”

李世民与两位老尚书相互对视了一眼,不由都露出有一丝老狐狸般的笑容,李二陛下更是哈哈一笑。

“朕刚才还担心你年轻气盛,贪功冒进,如今看来是朕多虑了。”

王子安不由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笑得跟两只老狐狸似的唐俭和段纶。果然自己还是年轻了,人家堂堂的一国尚书,历史上的大牛人,怎么会犯下急躁冒进的错误?刚才人家只是考验自己……

第四十九章 星星之火

唐俭和段纶这回对王子安是真满意,特别的满意啊。

虽然当了养猪大使,但堂堂的民部和工部尚书,本来就事物繁多,怎么可能撂下手头的事情亲自去管养猪的事儿?

自己挑个名头就好了,具体的事情当然得找个可靠的小弟去做了,那么谁来做?

王子安!

目前来看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人吗?

年轻,沉稳,思虑周全,更何况这事本来就是人家提出来的,别人就是想争也争不过啊……

此时,王子安并不知道,眼前这两个笑眯眯的老家伙在心里早就把自己卖了。

虽然不能马上大规模的推广养猪,但是养猪司还是要成立起来的。李二陛下当场拍板,衙门就设立在工部,直接向李二陛下负责。养猪司司长唐俭,副司长段纶,养猪司监丞王子安,其余所需人员,由王子安自己直接在长安各大衙门抽选,到时候王子安拟个折子直接上报即可。

监丞是个多大的官呢?

正七品上!

这是王子安进入大唐之后,获得的第一个正儿八经的官职,那个什么大唐贞观太极推广使什么的不能算,王子安怀疑,李二陛下自己知不知道那个随口许的贞观太极推广使是个什么玩意。看看后续就知道啊,没有衙门,没有品级,没准这厮就等着自己整出个大的活动,然后就心安理得的让史官给他记上心系黎民的评定了……

对于这个正七品上的监丞,王子安真是没怎么放在心上。为啥,都是被那一部《七品芝麻官》给害的——芝麻大小的官……

他并不知道,这个级别在大唐有多么可贵。一般的进士科头名状元,也不过是先入翰林院,历练几年后再下放为中下县的县令——从七品上!不过王子安对大唐官职体系的无知,在李二陛下和唐俭段纶等人眼里那就变成了宠辱不惊的淡定,对他的评价不由又高了几分。不知道他们要是知道王子安的真实想法,会不会气哭……

走得时候,两位老爷子看王子安的眼神格外的亲切,一个劲地邀请王子安,嘱咐抽空一定要到自家做客。好孩子啊,就是这个少年,把流芳百世的机会让给了自己啊。李世民也很满意,当场许诺,等养猪大业初见成效的时候,再赏个长安县男的爵位给他坐坐,这话让唐俭和段纶都忍不住露出羡慕的表情。

两个老头走了,李二陛下顿时放松下来,悠闲地靠在椅子背上,端着个小茶碗,望着王子安状似随意地问道。

“你这贞观太极推广使也当了有几日了,如何推广,可曾有了章程?”

毛线的章程,你连个办公的地点都没给,一文钱的经费也没拨,就空口白牙地许了个没有品级的名头,怎么操作……但王子安没敢怼他,只得苦笑着摊了摊手。

“这个——微臣回去之后想过,强身健体,必须建立在温饱富足的基础之上,老百姓衣食无忧,不受饥寒交迫之苦,才能有心思有时间来锻炼身体。现在就在所有百姓之中推广太极,无异于何不食肉糜。”

李二陛下显然对王子安的回答有些意外,不由收起了懒散的神色,坐直了身子。当初点头答应推广太极拳的时候,他还真没有多想,王子安要推广的是简化的太极拳,又不是传给自己等人的内家拳,左右不过是一些百姓娱乐休闲,锻炼身体的噱头而已。王子安既然提了出来,听上去对百姓又多少有些益处,作为一国之君来讲,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于是才随口封了这么一个大唐贞观太极推广使的名头,连衙门归属、办公地点、爵位品级统统没有考虑,甚至连基本的经费、月奉都没有考虑。严格来讲,这根本就不能算官,因为皇帝没有用玺,也没有中书门下的加封旨意,更像是一场儿戏。但此时听王子安讲来,太极拳能否推广,显然已经可以看做是天下是否大治的一个标志了。

“如今天下初定,百废待兴,朕相信,只要再给朕几年时间,朕就能让朕的子民慢慢变得富足起来。”

李世民语气缓慢,眸子中闪烁着一种难言的自信。王子安不由击节赞叹,这时的李二陛下,才是自己想象中的李二陛下,昂扬,自信,充满着一种所向无前的魄力。

“陛下必然会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贞观盛世,让大唐的威名千古流传。”

王子安冲李二陛下抱了抱拳,非常认真地说道,李世民不由哈哈大笑。

“拍朕的马屁,也不会有什么好处。不过朕必然会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贞观盛世,到时候让你献上的太极拳大行于天下。”

“推广太极,何须等到那时?须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如今微臣只需要在上层之中逐渐推广,等人们从太极拳中得到益处,自然会群起效仿,逐渐的形成风气规模。等到天下百姓都有余暇练习的时候,一切早就水到渠成了……”

虽然李二陛下特别自信,但是王子安却深知,推广太极拳那有那么简单。就算是在后世,天天坚持打太极拳的,也不过是些退休的干部职工而已,大部分寻常百姓,还是没有那个心力和时间。自己还是老老实实的按照计划,做自己的第一支火把好了。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说得好,这话有大智慧,大气魄!既然如此,朕便许了你,你且说说,你如何的从上层推广法。”

“从学校始。”

李世民闻言一怔,继而拍案叫绝。从上层推广太极,还有什么比学校更合适的地方?且不论太学和国子监的学生,就算是郡学和县学的学生,哪一家不是薄有积蓄的人家,绝对的穷光蛋,谁读得起书?更何况学生智慧开启,悟性足,纪律强,接受起来自然要快上许多,影响面也会大上许多。

“好,朕就再许你国子监助教之名,择日赴任,先在太学和国子监中推行贞观太极拳,以观效果。不过别耽误了正事,先给朕好好的把猪养出来再说。”

第五十章 找位太医来阉猪

国子监助教,从六品上。最关键的是职位清高,大多由鸿学大儒担任,是那些朝中退居二线的大臣们最向往的职业之一。对大唐官职并无多少印象的王子安并不知道自己这一会的功夫,就已经又是连升三级,但是还是礼貌地躬身谢恩。

“你这太极拳朕这几日也在练习,感觉确实有些门道,连带着精神都比往日好了许多,不知道如果加上你说的内听和呼吸之法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

李世民一边状若无意地说着,一边轻轻地吹着茶汤上的泡沫,慢悠悠地说道。何止是有些门道,不仅仅是精神好了许多,他甚至感觉疲软已久的房事都有了很大的改善,不愧是道家养生秘术!

明白!

王子安虽然并不知道李二陛下还那么多内心戏,但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提出要跟李二陛下切磋一番太极拳的修炼问题。李二陛下欣然起身,抖擞精神,在御书房就热火朝天的“切磋”了一番。他现在修炼这个太极拳的积极性老高了,其中滋味不足为外人谈。

“陛下天资绝伦,悟性之高,微臣叹服。”

王子安还真不是恭维,这李二悟性确实很高,内听呼吸之法要想掌握住要点确实不容易,这李二陛下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大致掌握住要领,就算放在他后世的师门之内都绝对是超一流的那一种。

李世民不由哈哈大笑,心满意足的李二陛下,挥手打发了王子安,自己又精神百倍的去批阅奏折了。来的时候,空手来的,走得时候,也空手走的,只是后面跟了两个小太监,手里捧着李二陛下赏赐的布帛和一枚玉如意。

得,也没算白来。

王子安晃晃悠悠出了宫门,看看天色尚早,正想到冀国公秦叔宝那里去看看。虽然还不足一周之数,但秦叔宝毕竟非同常人,自身的武学已经是接近宗师的境界了,如今连李二陛下的太极拳要领都掌握的差不多了,他应该更不在话下,既然来了,正好可以把内呼吸之法一并传给他。

结果人还没离开宫门,就见一个小太监气喘徐徐的追了上来。

“王大人留步,王大人留步——”

王子安都没反应过来是叫自己,直到跟着的两个小太监提醒,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是“大人”了,身上背着不少的名头呢,虽然自己还不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官到底是个什么级别……

“王大人,陛下口谕:请你即刻去御花园内,协助内侍建新式猪圈一间——”

王子安险些一头栽倒地上去,神情古怪地看着身后的小太监。

“王大人,陛下让你去后花园建一间新式猪圈,说是要亲自养几头小猪,看看是否真的如你所说。”

王子安点了点头,好吧,你们开心就好。不就是在御花园建一间猪圈嘛,哥能做得贼溜!他心里虽然吐槽,但是却也很有些感动,一个帝国的皇帝,能为老百姓的事做到这种程度还有什么好说的?

至于他那一窝子里面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儿,对咱们老百姓来讲,重要吗?

王子安第一次盖猪圈,心态差点就崩了。

御花园里,各处奇花异草,都是不可多见的珍品,在这样的地方建猪圈,心里压力不是一般的大。他寻摸来寻摸去,想找一处相对空闲的地方。转悠到一处偏僻地段的时候,眼中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惊喜,淡淡地挥了挥手。

“就这里吧。”

见王子安发话,几个干活的小太监们,一拥而上,挥舞着铲子直接就要下手,他赶紧一把给拽住了。

“慢点,慢点,别伤了根,这么珍贵的东西弄坏了可惜了。”

谁说要弄坏的——但谁叫王子安是建猪圈的总指挥,自然说了就算,几位小太监也不敢争辩,只能仔细地把花连根一起给刨了,小心翼翼地给挪到一边不碍事的地方放好。新式猪圈其实真没啥可说的,就是搭个棚子,然后把猪的生活区和便便区隔开的事。

李二陛下的行动力是真的强啊。这边猪圈还没收拾利索,那边便送来了几只小猪崽。按照王子安当时说的,都是七到十五天的小猪崽,而且看着精气神都比较好,很健康。一共三只,七天,十天,十五天各一只。这些小猪崽一放进猪圈就开始活蹦乱跳地瞎哼哼,四处打量自己崭新的小窝,浑然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

阉割猪崽跟阉割太监完全是两码事,净身房的两位老太监拎着刀子,感觉自己无从下手,有一位竟然比划着要从外面直接连根砍掉,看得王子安一头汗。不知道经过他们手的那些太监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是他感觉要是让他们这么弄,这三只小猪一准完蛋。

这事,还是得找专业人员更靠谱一些!

当太医院的许医正,背着医药箱,急匆匆的赶到御花园的猪圈前,面对着三头撒欢的小猪崽的时候,这个脾气一向挺好的老头,整个人顿时就爆炸了。自己堂堂太医院的医正,德高望重的医学泰斗,你让我来给猪阉割!

王子安才不管他黑脸不黑脸,这么缺德——不对,这么专业的事情,你不干难道让我干?

“刀子,针线,都已经用开水煮过了,您立取可用。不过下刀的时候,尽量从下端开始,防止积液,然后把里面的家伙挤出来,再缝上即可。”

王子安对着小猪崽比划了一下,向许管事提醒了一句。旁边几个小太监见他这么一比划,齐刷刷地夹了一下大腿,望着他的目光充满了畏惧……

“混账,还缝上,你以为这是你家的破衣服!”

许医正根本没听王子安在那里哔哔,一听让他动手阉猪就炸了,小胡子一撅一撅的,直接开喷,如果不是接到了李二陛下全力配合的旨意,说不得,这个时候早就脱下臭鞋糊他一脸了。

“缝上之后,有利于伤口愈合——”

王子安无奈地从老头解释了一句。

“缝你——啥!”

老头就跟被使了定身法似的,一句脏话还没骂出口,就猛地瞪大了眼睛,一把拽住王子安的胳膊,老脸涨得通红,说话都不利索了。

“年轻人,你,你刚才说啥?”

第五十一章 大缝合术

“我是让你割完缝上——你别激动,要是真不愿意就算了,我教给他们几个缝上也一样……”

反正是给猪缝,这东西皮糙肉厚,耐造腾,而且也不会嫌弃缝的不美观。王子安指了指旁边站着的老太监,有些无奈,早知道这老头气性这么大,还真不如自己和身边这两位老太监慢慢摸索着来,起码省心……

“缝上,缝上——华佗神技——你会华佗神技?”

给小猪崽阉割一下而已,怎么还扯到了华佗神技上。

“不会。你到底干不干吧,不干赶紧让开,让这位公公来试试。”

王子安懒得磨叽,用手一指旁边那位早就跃跃欲试的净身房太监说道。

“干,干,干——小兄弟,你来说,我来做,绝对比这种毛手毛脚的家伙做得利索。”

好吧,你开心就好。

“你们几个也都仔细看着点,学会了对你们有好处。”

王子安提点了几个帮忙干活的小太监,如今李二陛下颇有大力养猪的趋势,几个小太监如果能先一步掌握这门简单实用的手艺,对他们这群可怜人来讲,也算是一个机会。见王子安有心指点,几个小太监幽怨的小眼神顿时就没了,皮哈皮哈地给凑过来,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阉割小猪崽,这个活计真没啥难度可言。

其实前世农村很多养猪的人家,包括散户都有自己干的。如今有着王子安在旁边指点着,许医正这位资深老太医亲自操刀,手术进行的非常顺利。三只从此改变了猪生的小猪崽被用板子隔离开,免得万一有一个拉稀感染了其他的。

望着三只虽然哼哼唧唧精神有些萎靡但明显没有什么大碍的小猪崽,许医正整个人都是呆滞的,他发了癔症似的,蹲在猪圈前,盯着三只小猪崽一个劲地看,嘴里还嘀嘀咕咕唠叨个不停。

“这几日,你们要有用心盯着点,注意猪圈的卫生,尤其是这些小猪崽睡觉的地方,要保持清洁。这两天的投食也不要太多,过两三天,伤口愈合的话,就算基本成功了。到时候你们所有人都是大功一件,说不得陛下还会另有重用。”

王子安也不管他,望了一眼猪圈里哼哼唧唧的三头小猪,有些好笑地冲几位帮忙的小太监们说了一句。这可是陛下亲自交代下来的大事,真要是出了意外,可就了不得了。当然,王子安并不知道,几个小太监已经决定,这几日要和这三头小猪崽同吃同住了……

“行了,就先这么着吧,你们几个,找根绳子把这几棵花帮我绑起来,我一会走的时候带走。”

“带——带走?”

几位小太监,面面相觑,但又不敢说拦着,只得各自瞎忙装傻。王子安也不管他们,自己从盖猪圈剩下的材料中找了根绳子,把几棵花仔细的绑起来,提起来就走,刚走出几步,就觉得身后多了一个“小尾巴”。回头一看,竟然是许老头,不由停下脚步,纳闷地问道。

“许医正有事?”

“没——不,有事,不是——”

老头脸色涨红,话都说不利索了。

能让性子这么爆的一个老爷子为难成这样,也算是稀奇。王子安不由笑了笑,索性停下来。

“到底什么事,直说吧。”

“王大人刚才的事情,老朽真是大开眼界。只是看得云里雾里,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所以——所以,不知道王大人能否拨冗指点一二……”

错过这个村估计也就没这个店了,许医正一抹老脸,双手长揖到地,向王子安求教。王子安赶紧把他拉起来,折寿啊,这么一大把年纪给自己施礼。

“这些许小事,当不得老先生如此大礼。其实也没什么复杂的内容,我自当言无不尽。”

虽然穿越之后,王子安的心态发生了不少的变化,但是前世武痴的经历,还是让他对这种专注于自身提高的人,天然地抱有一种尊敬。老爷子那么一大把年纪了,能为了这么点小事儿低下头,向自己这么一个年轻人求教,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缝合伤口,要点其实是消毒,也就是清洁。比如这些针线,还有刀具,用前必须有放在沸水中煮过,如果需要包扎的话,连包扎的绷带也一定要用沸水煮过才行,因为这些东西看似干干净净,其实上面附着了许多我们肉眼无法辨识的小东西,它们会感染伤口,如果不消毒,也就是用沸水煮的话,就会感染伤口,使之化脓,严重的甚至会危及性命。”

“所以,您刚才准备了三把刀子,不允许交叉使用?”

虽然王子安用的一些名词,他听得有些陌生,但是并不妨碍他理解其中的意思,若有所悟的追问道。

“不错,如果是要给人包扎伤口的话,这些还不够,比如伤口就必须用专门的药水消毒,最起码必须用烈性的酒液来冲洗一遍,可惜你们这的酒都不够烈,达不到适用的标准。”

王子安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大唐倒是有不少烧酒,不过酒精度数都不高,据说不过二十几度的样子,想要用来充当酒精消毒,是不用想了。

“多谢大人指点。”

许医正整理了下衣冠,规规矩矩地又要给王子安施礼,吓得王子安上去一把扶住。

“这等华佗秘术失传已久,想不到今日在大人手中再现。大人不嫌弃老朽无能,肯相授秘诀,许某感激不尽,自然应该以师礼待之。”

老头撅着小山羊胡子,神色非常认真地说道。越是这种专注的人性格越倔,望着老头认定你了的小眼神,王子安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懒得跟他瞎掰扯,好吧,你开心就好。

“过几天,陛下可能需要一部分阉割猪崽的人手,如果你愿意帮忙,不妨回去多找几个帮手。”

说完,王子安提着几棵刨下来的花,扔下还在发呆的许医正,飘然而去。这几株花草,自己前世的时候,穷尽了三山五岳都没有找到,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发现了,真是意外之喜,得赶紧回去种下。自己的小院子即将落成,正好种在院子里。真是意外之喜,这个猪圈也算没白盖。

“咦——姐姐,快看,前面那个人像不像那天的那位小兔子哥哥?”

第五十二章 小兕子的新宠物

豫章公主看着前面那个年轻男子的身影,有些疑惑的摇了摇头,从背影看,竟然真的有几分神似,尤其是那一头与众不同的短发,更是显眼之极。但那个人怎么可能会出现在皇宫里面,还提着几棵花草?看那架势,分明是从御花园刚刚挖出,而且是要带出宫去的节奏……

大概是自己也感觉不可能,小兕子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那天遇到的那位短头发的小兔子哥哥笑起来好温暖哦,比整体一本正紧的太子哥哥,只会吟诗作画的青雀哥哥,还有只会拿自己当小孩子的李恪哥哥都要有趣多了。哎呀,要不要请父皇把他抓到皇宫里来陪小兕子玩啊——

正悠然地往皇宫外走的王子安脚下一个趔趄,直觉裆下一凉,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赶紧快走两步……

正在豫章公主纳闷前面个短发青年怎么跑到皇宫里来的时候,就听得小兕子一声惊呼。

“姐姐,姐姐快来看,花园里盖了一间好奇怪的小房子哦。”

豫章公主闻言,走到御花园的门口,这才发现,御花园东南一角,非常突兀地建起了一间奇形怪状的小房子。原来的花花草草不见了,只余下一地的狼藉,几个小太监在那里撅着屁股打扫清理。不由皱了皱眉头,带着小兕子举步走去。御花园是什么地方,岂有随便盖小房子的道理?

“哇——好可爱啊!”

隔着栏杆,小兕子一眼就看到了猪圈里,卷着小尾巴,蔫头耷脑哼哼唧唧的小猪崽。这种憨态可掬的小家伙顿时吸引了小姑娘的注意力,两眼睛放光,直接扑倒猪圈的栏杆上欢呼起来。

豫章公主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见到活着的小猪崽——其实她可能连猪肉都没见过——皇宫里怎么可能会吃那些腌臜的猪肉——也不由被猪圈里几只蠢萌蠢萌的小家伙给吸引住了,面露喜色地指着小猪崽问几个小太监。

“这是何人进献的奇珍异兽,叫什么名字?”

“启禀殿下,这是陛下亲自下令收养的几只小猪崽,说是要亲自喂养。”

没见过,不代表没听过。豫章公主不由一阵尴尬,但好在几个小太监机灵,一个个低着头不看她,让她避免了些尴尬。

“哇,这些小猪崽好漂亮啊,兕子也要帮父皇喂猪猪。”

小兕子才不管这些有的没的,兴奋地趴在猪圈上往里看。这个从小长在深宫大院的孩子,就跟得到一个什么了不起的玩具似的……

“陛下,那王子安走了。”

灰衣男子说完神色有些古怪,欲言又止。

“怎么,还有什么幺蛾子?”

李世民有些好奇地放下手中的御笔,活动了下手腕。

“那王子安走的时候,把挪下来的几棵奇花给带走了。”

李世民闻言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哑然失笑,摇了摇头。

“还真是世外高人的弟子,浑然不知敬畏为何物,算了,看在他为朕尽力办事的份上,朕不与他计较,几棵花草罢了,随他去。”

王子安走出皇城的时候,抬头看了看天色,见已经到了中午快吃饭的点,想了想,打消了去秦琼家的念头,扔给亦步亦趋的两个小太监一块碎银,让他们自行雇车把东西先送去高老庄高大叔家里,临行再三嘱咐,布帛和玉如意什么的都不重要,关键是这几颗花草,一定要安置妥当,尤其是根部,绝对不能沾水,也不要放到水里,一定要放在树荫里,让这些花的根晾一晾,等自己回去再栽种。

两位小太监抱着东西走了,他自己则直奔青铜巷。经过西市的时候,又在路边一家酒楼要了几份热乎乎的饭菜,提着直奔孙婆婆家。有几天没见了,不知道孙婆婆的伤好的怎么样了。

王子安去的时候,孙婆婆正偎着床头坐着,面色瞧着好了许多。见王子安又来看她,激动地撑着身子想下床,被王子安赶紧上前拦住。才又勉强地坐了回去,不过看面相和活动能力,这段时间恢复的应该还不错。

王子安不放心,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见真的没有大碍了才算彻底的放下心来,开心地和孙婆婆闲聊了一会。回过头来,见孙阿旺手里攥着一卷都已经磨得起了毛边的书,正一脸局促地站在一旁陪着。

刚十一二岁的孩子而已,虽然古人成熟的早,但你还能指望一个孤寡老人独自带到的孩子能成熟到什么地方去。可怜这孩子,正是半懂事半不懂事的年龄,见王子安跟自家祖母聊的亲热,自己也插不上话,起身离开又不合适,只好干巴巴地杵着。王子安地不由和气地笑了笑。

“你在温书?”

“嗯,快要秋试了,我,我想考考县学试试……”

孙阿旺有些拘束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小声地说道,听着就特没有底气。王子安了然,唐朝的官方办学虽然十分完备,各县有县学,各郡有郡学,长安城里还有国子监和太学,甚至成绩优秀的生员朝廷还会拨付一部分生活费用,但办学的规模还是远远跟不上实际的需求。所以,各学校的入学考试标准都非常高。不是家学渊源或者是天资极为聪颖者,普通家庭的子弟,一般都没啥希望。

“想考就大胆的考,追求上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须知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一个人只要肯努力上进,自然会有熬出头来的那一天。”

但王子安前世都是快三十岁的人了,自然不会打击一个小孩子的学习热情,笑着鼓励了一句。孙阿旺有些局促胆怯的眼神忽然闪过一丝光亮,涨红着小脸使劲点头。孙婆婆拉着王子安的手,有些唏嘘。

“子安,真是多亏了你啊——”

王子安笑着拍了拍孙婆婆干瘪的手掌。

“婆婆说得是哪里话。能在大街上遇到婆婆是子安的福气,没有婆婆的胡饼,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我在这大唐没有什么亲人,如果婆婆不嫌弃的话,以后我就是您的亲人,难道亲人之间还需要说这些吗?”

孙婆婆激动地连连点头,眼角都忍不住流下浑浊的泪水。这么一个重情重义又懂事的孩子,打着灯笼到哪里去找?伺候着孙婆婆吃了午饭,又闲聊了一会,嘱咐孙阿旺有事可以去崇仁坊原南阳公主府去给自己送信,王子安才站起身来准备告辞。见王子安起身走到门口,一直默不作声的孙阿旺才涨红着脸,有些局促地喊了一声子安哥。

第五十三章 被美女厌恶了

王子安转过身,鼓励地冲他笑了笑。这孩子才攥着书本,脸色涨红地说道。

“子安哥哥,我——我可以把你刚才那句话写在书本上吗?”

王子安楞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

“就是那句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小家伙鼓足勇气,脸都涨红了。王子安不由哑然失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

“自然可以,如果你喜欢的话,子安哥哥可以帮你写在书本上。”

小家伙一听顿时激动的猛然点头,转身去拿笔墨了。王子安给小家伙题上字,才悠悠然地出了家门。

从孙婆婆家出来,穿过狭长的青石小巷,站在大街上,王子安不由有些踟蹰,犹豫着是先去冀国公府,还是先去工部,还等他下定决心,就听见远远地有人喊自己。

“子安——”

抬头一看,却是李恪。

这厮青衣白马,腰悬宝剑,跟李二陛下有着七八分像的脸蛋上笑容灿烂,正停在一棵古柳树下冲自己挥手,那小样,帅得一塌糊涂。见王子安抬头看过来,甩鞍下马,把缰绳扔给跟随的侍卫,大踏步地朝王子安迎来。

“子安,我正到处找你!实验成功了,快跟我来!”

李恪满脸兴奋地抓住王子安的手臂,压低声音说道。王子安被这厮搞得有些一头雾水,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

“有话好好说,别拉拉扯扯——什么成功了?”

李恪那管他那一套,直接搭着他的肩膀,凑过来压低声音道。

“精盐!精盐研制成功了!”

王子安没好气地推开他。

“神经兮兮,我还以为什么事呢,精盐而已,有什么好奇怪——”

这还不够了不得吗?

李恪刚想怼他一波,忽然想起这厮对精盐的态度,不由直接就撒了气。还能怎么办啊,好像人家对精盐真的是没有放在眼里啊……不过一想到精盐上市之后的巨大利润,李恪心里又顿时火热起来。

“走,跟我回府掌掌眼,看看还有什么缺漏没有。”

两个人走到朱雀大街的时候,就见前面分群纷纷躲避,两个人眉头一皱,抬头远看,只见前面行过两列人马。

前面一列,统一的小袖袍,小口裤,大头长裙,头戴罗幕,腰挎宝刀,身骑骏马,一个个身材高大魁梧,带着一股子嚣张跋扈的气焰,从服饰举止看,分明不是中原人物。最引人瞩目的是人群护卫着的一位女子,身穿碎花罗裙,背披织锦大袍,肩袖上缀满了亮闪闪的珠贝,一头乌黑的长发被编成了许多细碎的小辫子,虽然头上戴着罗幕,看不出相貌,但是看身段举止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模样。

胯下那匹骏马,分明就是极为罕见的汗血宝马,价值连城。这等异族特色还真是头一次见到,王子安不由的多看了几眼。或许是感觉到了王子安目光,马上的女子微微扭头看了过来。此时正好一阵秋风吹来,罗幕轻扬,马上女子露出一段光泽细腻毫无瑕疵的下巴,让人忍不住目光一凝。

马上的女子顿时冷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王子安不由有些尴尬,看样子是被人当成了登徒子了。即便是隔着罗幕,他都能隐隐地感觉到了那女子厌恶的目光。自从修炼的功法发生了神秘的变化之后,他发现自己的直觉越发敏锐了。

在这群队伍的后面,还跟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一个个刀明戟亮,也不靠近,只是远远地缀在后面,看那样子分明有几分押送监视的架势。王子安不由心中好奇,扭过头问了一句。

“这是什么情况?”

“吐谷浑的使者,今天早朝因为顶撞父皇,被下令驱逐,这应该是要走了。”

驱逐吐谷浑使者?

王子安恍然想起,贞观八年的时候,好像因为吐谷浑的首领慕容伏允太跳,李二陛下派人跟吐谷浑干了一架,结局是什么,记不太清了,不过好像没有打败,也没能拿人家怎么着的样子。

看样子,李二陛下这是要打仗了啊。他那里知道,这一仗之所以能打起来,很大一部分程度上,还是因为他打倒了长孙虎,帮忙解决了军资的缘故……

打打杀杀的事情,自然轮不到自己来操心,王子安扫了一眼也就过了,跟着李恪兜兜转转地直奔蜀王府。

蜀王府在入苑坊。

入苑坊在后世人称十六王宅,这里不仅勋贵扎堆,皇子也扎堆,差不多李二陛下的儿子都在这里。李恪的府邸很大,门口站着两排侍卫。见自家殿下,亲自领着一个俊俏的年轻人进来,顿时齐齐行礼。

李恪随意地摆了摆手,把马扔给随行的侍卫,拉着王子安就往里走。

瞧着一脸不情不愿的王子安,门口的侍卫不由面面相觑,心里纷纷猜测这位到底是哪家王公的公子,竟然连蜀王殿下的面子都不怎么给。

李恪自然不会管他们的小心思,带着王子安穿庭过户,绕过假山游廊,直奔后院。本来是一处独立的小院子,此时里面早已经被腾空,外面也派人给外松内紧地围了起来,层层把守,戒备森严。

虽然李恪慎重无比,但对王子安来讲,真没啥可看的。就是普通的煮盐和过滤装备而已,图纸画的清清楚楚,也没啥高端的科技,就是一个流程的事。这种工作,就像隔着一层窗户纸,只要通透了,这个时代的人自己就能完成的妥妥当当的。

见王子安确认,设备和流程没有任务问题,李恪才兴冲冲地拉着王子安走到一处房间里,里面已经加工出了一部分精盐来。李恪解开袋口,拉出来让王子安看。

洁白如雪,从品相上讲,已经跟后世的差不多了。伸出手指沾了点,放到舌头上尝了尝,口感还是稍微次了点。但没办法,他能想起的,也只能是这些简易的加工手法了,一些需要化学添加剂去清楚的杂质,他也无能为力。他根本不知道那些添加剂怎么弄,也不知道究竟能用什么东西来替代,所以,在他看来,能加工到这种成色已经算是极为理想了。起码王子安自己就没尝出明显的苦涩感来,别说高大叔家用的粗盐了,就算跟市场上所谓的精盐相比,都明显高出了不止一筹。

第五十四章 小兔子哥哥

幸亏这是在大唐,自然环境保持的非常好,还不需要考虑各种污染和重金属的问题,如果是在后世,这么简单加工出来的盐,真的不敢保证会不会吃出问题来,更别说大致的跟前世差不多了。

见王子安点头,李恪才算彻底的放下心来。

“我找盐场的老师傅对比过,用你这套方法,加工出来的海盐,要比井盐好一些。”

王子安不由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真是不可低估啊,这还知道对比试验数据了……

“井盐中有些杂质不好过滤,不过你下次可以多找几个老师傅,在过滤的时候添加点豆浆试试。不过具体添加多少量合适,我就不知道了。”

他只模糊记得,好像有人说过添加进豆浆之后,可以去除钙镁离子,再重新结晶出氯化钠。但是这豆浆加多少才合适,这个就真的是没办法了。他拍了拍手上的食盐碎末,随口提了一嘴。

李恪立时如获至宝,赶紧让人拿笔记下。不知道用量没关系,只要知道方法,一点点试验也能试验出来,李恪干劲满满。

“子安,你说如果我现在联系处弼他们几家,集中资金,再拿下几个盐场行不行?”

“这个随意,你们自己看着办,别把别人逼得跳墙就好。”

李恪连连点头,不过王子安看他那兴奋的劲儿,有点怀疑这厮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不过他并不担心,就算他掌握不好这里面的尺度,房玄龄和程咬金他们这些老家伙应该心里有数。

“只要他们几家见到样品,没有不动心的道理,这事基本上就成了。这事做成了,我向父皇给你表功。”

王子安扭头看了他一眼,随手拍了拍袋子里的食盐,无可无不可地摆了摆手。

“表功什么的,免了,别少了我们的食盐就行。”

说完,语气顿了下,状若无意地问了一句。

“想通了?”

李恪怔了一下,顿时明白了王子安话里的意思,沉默了一会,长长地吐了有口气。

“想通了。你说的对,利益迷人眼。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提醒,我都险些昏了头。想必,一定也会有些狂妄惯了的昏了自己的脑袋,暗中兴风作浪,这份风险,除了父皇,谁都担不起来。尤其是我,恐怕连处弼他们都不如。”

王子安不由笑了,举起手,轻轻地拍了拍他肩膀。果然是不亏太祖盛赞过的英物,不亏是李二陛下最为欣赏的皇子。在这么巨大的利益面前能保持清醒,并作出最有利的选择的,前后两世加起来,都不多见。

“就算如此,风险恐怕也不小。记得躲在陛下的后面,猥琐发育,别浪。你这可是虎口夺食,小心点。”

王子安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李恪微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王子安这话的意思。神色慢慢变得认真起来,冲着王子安深深地施了一礼。

“多谢提醒,我明白。”

王子安笑笑,这是一个聪明人,你根本不需要跟他说太多。正在此时,就听院门口传来轻快的脚步声。有侍卫在门外恭声禀报。

“殿下,豫章公主和晋阳公主往这边来了。”

李恪随意地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然后转过头来,冲王子安调笑道。

“豫章妹妹可是我大唐出了名的大美女,如今待字闺中,要不要我给你引介引介?”

说着也不管王子安反应,直接转身大步迎了出去。

“兕子妹妹今天怎么没跟你豫章姐姐去逛街,竟然有空到哥哥这里来玩了?”

“三哥,我也要吃超好吃的小鸡炖蘑菇,还有还有葱油鱼——父皇说,可好吃,可好吃了——”

王子安听着这萌萌的声音有几分耳熟,不由心中一动,也起身跟了出去。果然,粉雕玉啄,精致得如同掉落凡间的小天使,可不正是那天自己在大街上遇到的小姑娘吗?此时,她正仰着小脸,眨巴着眼睛给李恪报菜名。

这个是兕子!

传说中李世民最为喜爱的小女儿李明达?

她身边不远俏生生站着那一位粉黄色宫装长裙的女子,就是那位传说中的豫章公主。这豫章公主虽然史书上语焉不详,但是却清楚的记载着,为长孙皇后亲自抚养长大,深得李二陛下喜欢,其病逝后,李二陛下甚至出现了长期穿着素服,以至于到了大臣不得不为此进谏规劝的记载,可见这位豫章公主在李世民心目中的特殊地位。

想到这里,王子安不由暗暗留神打量。大概是因为在家中的缘故,豫章公主这次并没有戴帷帽。而是挽着一个简单的发髻,素淡中透着几分高贵的静气,眉似远山,目如秋水,肤若凝脂,香腮胜雪,娴静的气质,让人忍不住眼前一亮。

见有陌生人跟着出来,豫章公主下意识地撩了一下并不凌乱的发丝。鬓发如云,皓腕凝雪,说不出人有多美,但整个人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给你一种岁月静好,温婉如诗的感觉,让你禁不住消散了生活的火气,柔和下声调来。

王子安前世见惯了世界各地的美女,许多人论五官精致的程度犹在这豫章公主之上,但这份独特的气质,无人能比。他忍不住微微有些失神,就在此时,忽然听得一声惊咦,然后就听到一个让他想撞墙的称呼。

“小兔子哥哥!”

小姑娘惊讶地瞪大了水汪汪的大眼睛,对忽然出现在自家哥哥府中的王子安,感觉有些不可思议。王子安听到这个称号,不由脸色一黑,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李恪这厮直接就笑得抱住了肚子,连旁边的豫章公主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但随即就忍住,上前轻轻地拉了小姑娘一把。

“兕子——”

正在他暗暗打量目前这位小姑娘的时候,就见小姑娘一脸疑惑地转过头,望着身边的姑娘。

“怎么了姐姐?你不认识这位小兔子哥哥了吗?”

李恪一脸八卦的把脸凑过来。

“小兔子哥哥,快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

“大街上偶尔遇到的,就送了她一块小兔子的糖人,还能怎么回事……”

第五十五章 大厨跪了

王子安没好气地把他推开,望着小兕子欲哭无泪,当时自己为啥脑袋犯抽地送他一只兔子糖,送只狗熊也好啊。狗熊哥哥——哎,也比兔子哥哥好听……

“是啊,是啊,兔子哥哥还送我和姐姐一人一只小兔子糖,很漂亮很漂亮的小兔子……”

小兕子大概很少接受陌生人的礼物,所以现在说起来还特别的兴奋。李恪望了一眼脸色发黑的王子安,没有再继续八卦,用手亲切地摸着小兕子的脑袋。

“你不是想吃小鸡炖蘑菇吗和葱油鱼吗?不用找三哥,找你的这位兔子哥哥就好。”

李恪憋着坏笑,一本正经地对小兕子说道。

“真的吗?小兔子哥哥,父皇说很好吃很好吃的小鸡炖蘑菇真的是你做的吗?”

“我叫王子安,王子的王,安心的安。你叫我子安哥哥好了……”

王子安努力让自己笑得好看些,还能怎么样啊。周围的侍卫看着王子安的眼神就更加敬畏了几分,让当今的公主殿下喊哥哥,能是一般人家出来的公子吗?他们当然不知道,王子安只是前世说顺了口而已……

“好吧,可我还是感觉兔子哥哥更好听一点啊。”

王子安脸更黑了。说晋阳公主打小聪慧善良,善解人意的史官呢,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不过子安哥哥也挺好听的,子安哥哥,你会给兕子做小鸡炖蘑菇和葱油鱼吗?”

这个萌萌的小家伙,一声子安哥哥叫得王子安心都要化了一半,毫无抵挡之力地点了点头。

“没问题,只要不是想吃天上的星星,我这里都能做。”

王子安笑着调笑了一句。当天下午,王子安直接留在了蜀王府上,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准备给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做了几道拿手菜。

除了兕子点名的小鸡炖蘑菇,葱油鱼,准备再给做了一份适合小孩子吃的拔丝苹果,水果沙拉,然后熬一锅桂圆银耳莲子八宝粥。王子安在这边报材料名,两名蜀王府的大厨在一旁拼命的记。这得亏是在李恪这里,要是在高老庄,还真凑不齐这么多食材和调料。

距离吃饭还早,自然要先熬上粥,这东西看似简单,但是比较耗时间,临到跟前再做来不及。这是他针对小姑娘的身体状况特意熬制的,那天在街头,他就发现这个小兕子似乎有不足之症,今日通过说话观察,再次印证了这个猜想。

怪不得凭着帝王之尊,李二陛下都没能救得了这位心爱的小女儿,这孩子明显就是先天不足,脾胃虚弱,气血两亏的症状,如果平日里调养不当,一旦爆发,恐怕就要回天乏术了。为此,他还当时还特意叫过来豫章公主和蜀王府的两位大厨在一旁看着,一边做,一边仔细的讲解。自家漂亮妹妹被王子安叫走了,李恪闲着没事,干脆也跟着到了厨房,看他忙活。

“这些银耳,一定要用凉水泡开,去掉下面这些黄色的根蒂,莲子,要捅去残存的莲芯,桂圆也要去掉外壳,不然会影响口感。将所有的原材料收拾好后,一一清洗干净,然后放入清水中浸泡一个时辰左右。当然如果时间不急,也可以直接上火慢熬,就是需要的时间稍微长一些,但口感会更好。”

王子安一边说着,一边把材料收入紫砂锅中,往里面添水。

“熬制八宝粥最好使用这种紫砂锅,注意用水的量,水没过材料三寸左右即可。先用大火烧开,然后改中火熬制半个时辰以上,这个时候要检查一下,如果莲子、花生米等基本成熟了,就要再换成小火,继续熬制两到三个时辰即可。”

一道不起眼的粥,竟然还有这么多讲究,豫章公主目光闪动,两位大厨则是半信半疑。但这种疑虑很快就被王子安狠狠地打破了,因为王子安开始准备炒菜的工序了。

单单一个准备工作就让两位大厨跪了。

自己干了大半辈子厨师了,但是刀工真是没法比。

什么叫葱丝?长短粗细如同尺子量过一般。什么叫鸡块?不仅大小均匀,而且必须顺着纹理,不伤半点肉质。那把熟悉的菜刀,在人家手中宛若有了灵魂一般,刷刷刷,一片刀影过去,所有的材料就整整齐齐的码到了案板上,直接让人看傻。李恪还好一些,以前已经见过王子安做饭,两个大厨就是真傻了,再也不敢有半分轻视。

反倒是豫章公主和小兕子两个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连厨房的大门都没进过,只是觉得王子安的动作很娴熟,很帅气而已。

王子安心疼这位呆萌的小公主,有意给她栽培出两位合格的大厨,是以每一道菜都讲解的很详细,有了前面刀工的惊艳,两位大厨再也不敢轻视,一个个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学。

需要时间的小鸡炖蘑菇,先炖上,这个其实主要是配料和火候的问题。看着炖鸡和八宝粥都差不多了,王子安开始做其他小菜。

水果沙拉其实就是个拼盘,有材料的话,做起来很快,没有沙拉酱,就用蜂蜜替代,刷刷,不一会,一份精致的水果沙拉完工,不过量很少,只有浅浅的一小盘。王子安把它摆成了一个盛开的花朵样式,瞧着跟艺术品一样,让两位公主大为赞叹,几乎舍不得下口。

“这个只是个开胃小菜,不宜多吃,所以,量少了点。你们以后自己做的时候,也得注意,不可多吃,尤其是两位公主,瞧着脾胃都不是很好,更要注意。”

拔丝苹果,也很成功,果然跟前世一样,很少能有小女生能拒绝这道美食,得到了两位公主,尤其是小兕子公主的好评。这个时代的苹果,确切来讲,应该叫柰,或者是频婆果。鱼的做法,其实唐朝已经很多了,只是没有后世这么精细。葱油鱼的要点是火候和做法,虽然没有料酒,但是李恪这里有上好的贡酒和果酒,考虑到主要是给小兕子吃,王子安选择了果酒,没想到反而有了奇效,热油浇下去,竟然有着一股子淡淡的水果的清香。只是闻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第五十六章 身体的变化

王子安笑呵呵地招呼小兕子先吃着,然后才把炖鸡端上来。本来满厨房就已经满是炖鸡的香味儿,如今一开锅,浓郁的香味儿顿时飘出多远,两位大厨都情不自禁地吞了口唾沫。小兕子吃的都要停不下来了。豫章公主虽然保持了自己矜持的态度,但是下筷子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

做厨师的快感,就在于看着别人陶醉在自己的美食之中。王子安也不例外,一边慢悠悠吃着,一边逗着小兕子说话。眼见小兕子吃的差不多了,王子安亲自起身,给小兕子盛了一碗桂圆银耳莲子八宝粥。

这个熬了一下午的八宝粥,色泽鲜艳,清香诱人,尝上一口,只觉得质软香甜、滑而不腻,令人忍不住胃口大开,小兕子吃得十分欢快,没一会一小碗八宝粥就见了底,嚷嚷着再要一碗,王子安笑着亲自起身又给她盛了一小碗。

“喜欢的话,回去就每天都喝上一碗,可以让你的身体变得很强壮。”

王子安说完,随手摸了摸小兕子的脑袋,瞧得一旁伺候的太监宫女眼皮直跳,这可是公主殿下的脑袋,但是瞧着李恪殿下和豫章公主没啥特别的反应,也就干脆两眼望天,假装不见。

“豫章公主,是不是偶尔会有心悸乏力的症状?回去不妨也每日用上一碗,我曾传给陛下一套道家养生的拳法,公主也可以抽空练一练。当然,如果怕耽误陛下的话,也可以去高老庄找我,配合针灸的话,效果要更好一些。”

李恪若有深意地望了一眼王子安,还以为王子安在找借口亲近自家妹妹,没吭声。这厮看着不哼不哈的,没想到下手这么快……

还从来没有任何陌生男子,敢这么大胆的向自己表示关心,豫章公主不由俏脸微红,睫毛颤动了一下,若不可见的微微点了点头。反倒是小兕子一声欢呼,举着小手兴奋地追问。

“真的吗,子安哥哥,真的可以去找你玩吗?”

王子安笑着点了点头,小姑娘这种情况,其实真的不太适合天天闷在皇宫大院里面,但人家是公主,能不能出来玩,自己也没有办法,只能帮多少算多少了。由于王子安记挂着回去的事,是以这顿饭开始的比较早,结束的也比较早。正在王子安跟李恪兄妹三人告别的时候,就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李恪不由神色微变,抬头往外看去。这王府之内,如果没有非常紧急的事情,是不会允许这么跑的。正疑惑间,一个年轻的侍卫已经快步而入。

“启禀殿下,东宫那边出事了!太子殿下外出打猎的时候,遇到了西归的吐谷浑人,不知道双方怎么就起了冲突。争斗的时候,太子的马匹受惊,不慎坠马,腿被飞奔的马匹当场踩断,此时太医署正在全力救治……”

“什么!”

李恪等人忽然站了起来,与豫章公主对视一眼,眼中露出一丝惊色。东宫太子乃是国家的根本,坠马伤了腿,这可是大事。作为兄弟,自然没有不去探望的道理。李恪再也顾不上跟王子安客气,打了声招呼,领着豫章公主和小兕子急匆匆就走。

王子安不由怔了怔,太子坠马了?

史书上不是说李承乾在贞观十年才得的腿疾吗?

难道不是这一次?

当然,这个念头转眼即逝,这等事情还轮不到他来操心。他悠然地走出府门,才发现李恪竟然在临走前,还专门给他安排好了一匹上好的骏马。不由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容,其实对他来讲,从长安城到高老庄真算不得太远的距离,放开速度,并不次于奔马,只是太过于惊世骇俗了些。有一匹马,来往就要方便许多了。

高大叔家没有可以放马的地方,王子安干脆把马赶到了张七巧那边。毕竟蜀王府出来的建筑队,本身就养着牛马,不差王子安这一匹。等回到高大叔家的时候,发现高大叔一家竟然还在等着他回来开饭,这个场景,让他不由怔了一下,随即便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有人等着回家的感觉多久没有过了?

前世自从记事的时候自己就是在山里跟着师傅了,后来师傅去世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不过,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他歉意地笑了笑,示意自己吃过了。高大叔一家才张罗着要开饭,王子安则提起被高大叔放置在一旁的几棵花草,拿着工具上了自己选择的宅基地。等他走到才发现,自己的窑洞竟然已经箍的差不多了,院子也已经围出了一个大致的雏形。看样子,张七巧应该是把建设的重心先放到了自己这边。

他用头在那块大青石的旁边,撅出一小块地,仔细地把从御花园顺来的花草种上。他不知道这几种花在唐朝叫什么,但是他却知道在它们在密卷中的名字,九阳花,百灵草,海底针,落魂花,这是配置一份秘药最关键的材料。

可惜前世的时候,自己遍游天下,通过各种手段都没能凑齐,想不到盖了个猪圈就从李二陛下那里顺来了,人生际遇还真是让人没法说。不过他可不敢确定这是不是这个世界上仅有的几棵,自然不敢有丝毫大意,便直接栽种在了这块青石的旁边——这里灵气充盈,他计划在这里开辟出一小块,专门种植一些珍稀药材。

当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王子安再次悄悄地潜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在大青石上盘膝修炼。随着真气运行,被他暂时命名为灵气的神秘物质再次悄然聚拢,慢慢地渗入到他体内的真气之中。

经过这段时间的摸索,他对这种神秘的变化有了初步的了解。经过神秘物质渗入过的真气,似乎变得更加强大神奇了。前世的真气,强化的主要还是肉体的力量,而如今它们似乎不再是强化,而更像是开发和改造。

每当真气运行一个周天的时候,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悄无声息的发生着某种神秘的转变,似乎是变得更加具有活性,同样是第三层,他感觉自己的力量比前世几乎增加了一倍有余,足足有一千二百多斤,而且似乎还没有发展到尽头的样子,而且他发现随着神秘物质的渗入,自己的第六觉也变得更加敏锐了……

第五十七章 截肢吧

隋唐演义上,那些动辄武器上百斤,甚至七八百斤的传说,莫非就跟空气中这种神秘的物质有关?照目前这趋势发展下去的话,隋唐演义中李元霸那一双大锤子,自己也未必使用不动……

秋天的早晨,并不寥落。

薄薄的轻雾还未散尽,各家就开始乒乒乓乓地忙活起来。秋天到了,各庄户们要趁着早晨把地里的庄稼收起来,不然等到临近中午的时候,庄稼就会炸粒,也就是种子会从壳里面掉出来。尤其是菽和黍,也就是高粱和大豆,收的早了,不够成熟,影响收成,收的晚了就容易炸粒,所以一般都会趁着早晨的晨露收割。

高老庄跟其他北方其他地区差不多,秋季基本上是以两种作物为主,间杂种一些胡麻,也就是芝麻,作为榨油所用。不过这东西产量不高,种的并不多。想着养猪的事儿也不急在这一会儿,整个朝廷都在围绕着出征吐谷浑的事情打转,也没什么功夫鸟自己这个养猪司监丞的事,王子安很干脆地跟着高大叔一家下地了。

这会儿的豆子不是像后世一样割,而是拔,整棵整棵的拔下来,这样豆茬就不会留在地里,比较方便小麦的种植,而且拔下来的豆棵还可以用来烧锅做饭。豆子是好拔,但是高粱就比较费劲了,块头比较大,根系也比较发达,必须先锄头刨一下,然后再拔。但是王子安就厉害了,根本不用刨,双手一伸,一大把高粱就连根拔起来了,比提一根小草都轻松。

高大叔这边弯着腰刚刨了几棵,忽然想起王子安可能从来没干过农活,想要回头嘱咐一句,别累着,结果没找到人,转头一看,王子安刷刷刷,跟散步似的,已经从这头拔到了那一头,身后的高粱棵子整整齐齐地放倒了一地。

直接傻眼。还没等他翻过神来,王子安又刷拉刷拉的拔了回来。见高大叔一家都跟看外星人似的看着自己。王子安不由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从小力气大,要不这活就都交给我,你们负责割穗?”

高粱秸比较高,不把高粱穗单独割下来的话,不好脱粒。高大叔看着脸不红气不喘的王子安,嘴巴张了半天都没合拢,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个看上去眉清目秀,长得有几分文弱的小孩子,身体里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量。

有了王子安的加入,高大叔一家的收割进度直接提高了几十倍。王子安在前面跟台收割机似的,刷拉刷拉一趟趟的来回跑,他们一家子人光跟在后面割高粱穗都没跟上他的进度。王子安这边干的热火朝天不亦乐乎。

东宫之内却是阴云密布。

太子的病房之外,怂恿李承乾去秋猎的长孙冲,杜贺,赵节,贺兰楚石一个个被各自的家长五花大绑带到了东宫,耷拉着脑袋,老老实实地跪在台阶之下向皇帝陛下请罪。

房间的隔间里,李承乾刚刚用过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长孙皇后坐在那里拉着自家儿子的手,默默垂泪,李二陛下则黑着脸,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堂堂的一国太子,未来的储君,竟然秋收之际出城狩猎,已经是让他极为恼火,还学街头混混调戏良家与人相争,就更是让他出离了愤怒。但如今,这些问题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太子在混乱中坠马伤了腿,而且形势非常严峻。一众御医一个个战战兢兢,脸色发白。

太子的腿不是普通的断折,而是脚踝处粉碎性骨折,初步判断,碎片至少在三片以上,就连专擅骨科的骨科圣手童太医都不敢下手。粉碎性骨折是需要予以制动、复位、固定和促进骨折愈合和康复治疗的。

即便是在后世,医疗条件发达的时候,大部分都得需要手术治疗,因为粉碎性骨折块数较多,手法复位效果欠佳,复位后稳定性很差,一个治疗不当可能就会有后遗症。如果是普通人还好些,可床上躺着的是普通人吗?

这可是当朝太子爷。

童太医昨天和一众太医商量了一晚上,也没能拿出一个成熟稳定的方案来。脚踝不同于其他部分,这个地方非常难以固定,就算成功复位,能保证太子愈合之前一动不动吗?

“陛下,殿下的脚踝破碎,初步估计,至少有三片以上,复位难度很大,微臣没有十足的把握。而且微臣最担心的是里面的碎渣,无法清除干净的话,不仅会影响愈合,而且后果难以预料,微臣等认为,最为稳妥的办法就是,就是——截,截肢……”

童太医硬着头皮,向李世民仔细地汇报着太医院诊断的结果,脸上汗都下来了,连鬓角的汗水都不敢擦一下,唯恐一不小心就会成为陛下雷霆之怒的发泄口。长孙皇后一听截肢,顿时如五雷轰顶,只觉心中绞痛,双手捧心,萎顿在地。李世民抢上一步,把长孙皇后揽在怀里,冲着一群还在发傻的御医疾声怒喝。

“快,皇后心疾发作,快快救治!”

御医们顿时反应过来,虽然被长孙皇后的情况给吓了一跳,但长孙污垢这种病也不是第一次发作了,大家治疗起来都很有经验。许医正掏出金针刷刷几针下去,长孙皇后脸色的痛苦之色便减少了几分。

“皇后必须静心休养,不宜在此久留。”

许医正冲还在焦急地攥着长孙皇后小手的李世民进言道。李世民点了点头,从左右吩咐道。

“来人,送皇后回去休息。”

“陛下,一定要救救乾儿,不能——不能截……”

作为一国太子,真要是截了肢,那就完了。悠悠地缓过神来的长孙皇后,泪如雨下,拉着李世民的手,哀哀告求。李世民伸出手,轻轻地帮她拭去眼泪,和声安慰道。

“朕的观音婢发话,朕定当倾尽全力,你只管放心修养,我们的乾儿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送走了长孙皇后,李世民返过身来,目光从一众太医身上一一扫过,语气坚决,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

“朕曾听闻,三国之时,有关云长刮骨疗伤之雅事,尔等谁能替太子清除脚踝之处的碎渣,朕不吝重赏!”

第五十八章 皇榜求医

李世民锐利的目光,从一种太医身上扫过,所有的太医一一低头,连敢粗气都不敢喘一声,整个房间压抑到了极点。刮骨疗伤,那是神医华佗失传已久的绝学,几百年了,未曾听闻再现。

“传朕旨意,各处张贴皇榜,有能给太子刮骨疗伤诊治腿伤者,封长安县子爵,赏万金!”

有内侍领旨匆匆而去。路过台阶的时候,扫了一眼跪着的几位少年,冲沉着脸,等在门外的齐国公尚书右仆射长孙无忌,潞国公兵部尚书侯君集,前尚书左仆射杜如晦的弟弟杜楚客,桂阳公主以及赵节的便宜老爹吏部侍郎杨师道等人,苦笑着拱了拱手,低头就走。

人刚迈步,就被侯君集一把拽住,压低声音喝问道。

“里面如何了?”

“奴婢奉命去张贴皇榜,征召天下名医。”

小太监不敢多说,瞧了一眼几位大佬,压低声音回了一句,就挣开了侯君集的大手,脚步匆匆地出去了。长孙无忌和侯君集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沉重。虽然小太监语焉不详,但大家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这里面所包含的信息——太医院的御医束手无策了!

侯君集不由狠狠地一跺脚,没好气地踢了一眼贺兰楚石,贺兰楚石闷哼一声,也没敢挪动地方。

李世民此时忧心如焚,今日的早朝都没心情去上,只是派人传了一道旨意。严令各路大军紧急集结,民部和工部尽快做好粮草筹备,三天内三军开拔,征讨吐谷浑!

昨日的事情,他早已经查的清清楚楚。打猎归来的李承乾等人,在城外正好遇到了含恨出城的吐谷浑使者一行。擦身而过的时候,正好有一阵风,掀起了吐谷浑副使慕容轻月的半边罗幕。几个年轻人随口花花了几句,吐谷浑这群人连李二陛下都不给面子,岂是能忍这一口气的?随即两队人马产生了冲突。

虽然双方都还算克制,没有动刀,但是太子的马匹却在冲突中受惊,导致太子坠马,并在混乱中被马踩坏了脚踝。知道了太子的身份之后,那群吐谷浑人直接打马飞奔而逃,长孙冲这群人也知道闯了大祸,赶紧把太子送回就医。

惩治谁?

外面跪着的那几个年轻人吗?

无一不是朝中重臣的子弟,自己把他们安排进东宫任职,不就是为了笼络这些人的人心吗?岂能因此而严惩……

虽然说起来是国事,但又未曾不可以说是家事。自家孩子跟着人家孩子一起出城打猎,出了事了回头就收拾人家的孩子,谁以后还敢再往太子身边凑?但不处理,又心有不甘,这群没出息的东西,不知道好好上进,倒是学会了调戏良家!

儿子断腿,老婆犯病,李二陛下心中焦虑,正沉着脸生气的空隙,忽然就听到下面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

“华佗神技,微臣近日似曾见一人施展……”

马。

快马!

如同一阵旋风一般冲向高老庄。

沿途留下一道尘土,远远看去,宛若一条移动的黄色长龙。动静太大了,在地里干活的人纷纷抬头观看,王子安也不由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他进过皇宫,认得这些人的穿着,看服饰分明是皇宫大内的侍卫,正纳闷这些人怎么冲到高老庄来了,就见这些人在地头希律律勒住战马,高声大喝。

“国子监助教,养猪司监承,贞观太极推广使王子安王大人何在?”

王子安有些意外地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疑惑地回了一句。

“我是,什么事?”

“奉陛下旨意,请王大人火速进宫!”

王子安一头雾水,还没整明白怎么回事,就被这群大内侍卫给拥上了马,全体调头,再次飞奔而去,只留下一道滚滚的黄色长龙……

高大叔一家傻愣愣地看了半天才缓过点来,不过他们也大致听到了侍卫们的喊话,知道王子安是去见皇帝老子了,也不担心,只是忽然间感觉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适应——住在自己家,整天笑眯眯的又做饭又干活的小家伙已经是什么什么大官了,还三天两头被皇帝老子请,简直就像做梦一样啊。

高云野望着王子安等人绝尘而去的背影,满眼都是小星星。兴奋地拽住身旁哥哥的袖子,一个劲地嚷嚷。

“快看,快看,子安哥哥好威风——”

高云重看了眼逐渐消散的黄色长龙,抿了抿嘴,目光闪动了一下,低头干活了。只有临地的齐二叔一直连眼皮都没抬,只顾着闷头干活,好像那一棵棵蜀黍跟他有仇似的,弄得蜀黍的叶子哗哗作响。

宫廷的侍卫,嘴巴一个比一个严,管不住嘴巴的都已经凉凉了。王子安问了几句,见问不出子卯丑来,干脆也不问了,跟着他们闷头赶路。

东宫。

听起来挺高大上,但是除了门口气派,里面的装饰真的很一般,甚至都能说有些简陋,连李恪的蜀王府都有些跟不上。看起来李二陛下真是如史书中所说,对这个儿子的培养相当看重啊。

一进太子居住的跨院,王子安就看到了台阶下五花大绑跪着的几个年轻人,以及他们身边站着的一群大佬,皇帝老子不发话,就算是当朝宰辅也不能走啊。虽然长孙无忌和侯君集等人并不太担心皇帝的惩罚,但做人臣子的,该有的态度还是必须有的。

一众侍卫风风火火地带着王子安闯进来,几个人不由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眼这位眉清目秀的少年。王子安也不由扫了一眼他们,微微怔了一下,也没往心里去。管他谁谁,也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李世民已经忍不住往门外张望了好几次了,此时见王子安跟着侍卫风尘仆仆地走进来,顿时面色一喜,情不自禁地站起来,迎上两步。

“子安,你快来看看,太子的腿可还有救?”

当许医正说那个会华佗神技的人是王子安的时候,他就已经信了三分了,毕竟那可是终南山秘境出来历练的弟子,那套道家养生秘术太极拳的效果已经说明了一切,而刚才许医正的描述也像极了史书上记载的华佗神技。这一切都让他燃起了希望,承乾是东宫太子,未来的储君,更是他的儿子,这一刻他更像是一个父亲,焦虑不安地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第五十九章 焦急等待

其实一进东宫,王子安就知道了李世民这么风风火火地找自己干什么了。

他也十分好奇,史书上对李承乾的腿疾一直是讳莫若深语焉不详,他一直想不明白这个所谓的腿疾究竟怎么回事,竟然让一个好端端的太子变得那么极端,想不到今日竟然有机会亲自一探究竟了,他忽然有了一种拨开历史迷雾的快感。

“微臣先看一看。”

他从来没认为自己这点医术会比太医院的那群御医高明,太医院的御医束手无策,他可不敢夸这个海口。

虽然大家早就从许医正的口中听说了王子安的年龄,但是真正见到真人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因为王子安现在的样子太年轻了。唯一给他们点信心的是王子安的眼睛,深邃沉稳的不像这个年龄段的少年。

童太医等人见王子安进来,也不说话,只是退让开位置,冷眼旁观,想要看看这个年轻人的水平。许医正却是眼睛一亮,赶紧快行两步,迎到门口,恭恭敬敬地一躬到地——这老头真的在执弟子之礼……

王子安也懒得纠正他,摆了摆手,他立刻会意地让到一边,然后寸步不离地跟在王子安的后面,这种亲眼见到华佗神技的机会怎么能当面错过。许医正对王子安的态度,让几个和他相熟的老家伙顿时有了几分好奇。

整个太医院谁不知道这老东西的臭脾气?连太医丞不鸟,如果不是这老小子真有一手让人惊叹的医术,是皇后娘娘心疾最为倚重的高手,这厮早被人踢出太医院了。莫非这个年轻人的医学真的到了这种地步?但他从娘胎里开始学,又能学到什么成色?医学不同于其他,虽然也有天才的存在,但是天才也得需要时间和实践的沉淀。他们哪里知道眼前的这位神色淡然的年轻人,比他们多沉淀了一千四百多年……

大概是用了针灸和汤药的缘故,李承乾脸色苍白,一直在昏睡着。扫了一眼李承乾的腿,王子安不由有些佩服地看了看房间里站着的几个老头,暗道一声厉害。李承乾腿上这伤可是昨天下午受的,已经隔了一个晚上,愣是让他们用金针封穴之术让伤势的情况保持在了当时的情况,而且下针的手法十分巧妙,竟是直接封住了膝盖以下的痛觉而又不伤血气的运行,这一手就让他自愧不如。

王子安的手,往李承乾的脚踝上一放,眉头就不由皱了起来。如今他的真气变得比前世更加敏锐,真气在李承乾脚踝上迅速的游走一遍,就知道了李承乾如今的情况。粉碎性骨折,呈放射性的裂口,把脚踝的关节分成了四片。

最严重的是碎末,奔腾起来的骏马,加上人的体重,一蹄子踩到脚踝这种脆弱的部分,就不仅仅是骨裂的问题了,有些地方直接碎成了渣,就算是要治疗,也必须先清除这些细小的骨渣。但是凭如今的医术,根本就不可能,怪不得风急火燎地把自己召来。王子安扫了一眼许医正,许医正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脑袋。

“是老朽多了句嘴,实在是太子殿下这种情况我们这些人无从下手,就想到了,想到了……”

王子安早就料到是这老家伙多嘴,但也没有跟他计较的意思,能帮别人一把的时候,他从来不介意伸手。

“这种情况,必须动手术,取出里面的破碎的骨渣,才能考虑复位的事情。但就算是这样,恐怕情况也不会太乐观,踝骨受损太严重了。”

王子安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许医正,眼睛非常平静地看着一脸期待的李世民。床上躺着的不是普通人,而是当朝太子,这个大唐最具权势的男人最重要的儿子。有些话必须提前说明白,不然后患无穷。

“手术是什么?神医华佗那般刮骨疗伤?”

李世民没忙着接话,而是仔细地问道。

“差不多。就是在这里划开一道口子,把里面的骨头渣滓全部清理出来。”

王子安说着,伸手在李承乾的脚踝上比划了一下。李世民目光不由精光一闪,一眨不眨地盯着王子安的眼睛。

“你有多少把握?”

“坦率地讲,这种手术,我还从来没有做过。我根本就不是学医的,只是对医道有所了解而已。”

王子安并没有说谎,但他前世就是地球上最接近武道宗师的存在,当初他为了突破最后这一道关隘,对人体的研究几乎也到了一个极致了。武学大师,不见的是医学高手,但武学大师一定对人体的机能有着极为深刻的认识。李世民本身就是武道高手,他懂得这里面的道理。望着李世民阴晴不定的脸,王子安仔细的想了想。

“不过这种手术本身并不复杂,出现意外的情况很小。只是我说过,这种伤势,已经严重破坏了脚踝,后期的恢复无法预料,微臣并没有能力能让太子殿下恢复如初。”

“能保住这条腿?”

李世民闻言顿时露出一丝希望。

“保住腿?当然没问题,这点伤怎么会保不住腿——”

王子安有些皱了皱眉,疑惑地问了一句。李世民狂喜,众御医狂汗——这是要凉凉吗?但李世民这会儿整个人被忽如其来的好信息包围,根本想不起他们截肢的愚蠢建议,让他们暂时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立刻准备手术吧!治好太子,朕重重有赏!”

李世民当机立断,大手一挥,下了决断。还能有什么比截肢更糟糕的结果吗?

“需要一些小巧的刀具,针,上好的——丝线,还有烈酒,最烈的酒——先拿来我看看能用不。”

考虑到唐朝可能还没有棉线,所谓的烈酒恐怕也是不合格,王子安临时改了口。李世民大手一挥,自然有内侍领命而去。

太子受伤,朝臣们为了避嫌,敢于直接登门探望的不多,但东宫任职的这群大臣却是不能不来。太子府詹事房玄龄,东宫侍讲太子府右庶子孔颖达,左庶子于志宁、杜正伦以及东宫的其他一些上的了门面的大臣却是陆续到来探望。但皇帝陛下已经请了人进去,正在全力治疗,早就已经严令任何人等出入。一群人进不到院子去,一个个心急如焚,连口茶水都喝不下,焦急地在院子里等待里面的消息。

第六十章 伤口不会化脓

房玄龄和孔颖达等人是焦急,长孙无忌和侯君集等人更急。

一开始长孙冲赵节等人还感觉自己家长有点小题大做,这会儿也开始害怕起来,意识到情况有点不妙,眼看着被快马请来的年轻人进去好半天了,也没听到里面有动静,更是让他们几个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真要是太子的腿出了大问题,他们几个铁定要凉凉啊“”。

太子这东宫里看着挺穷,不过好东西真是不少。比如,现在摆在王子安面前的两把匕首,就非常精致,刀柄和刀鞘都镶着名贵的宝石,刀身散发着蒙蒙的寒光,一看就是吹毛断发的宝刀。临时打造手术刀显示是来不及的,这个也不是什么大手术,有这个也足以凑合。针线也是上好的针线,各种型号都有,王子安选择了一个型号合适的,用力掰的稍微弯曲了一点,方便缝合,也能凑合着用了。

但是搬来的烈酒,他只是打开坛子一闻就皱起了眉。没有蒸馏技术,大唐的酒度数都偏低,虽然他特意强调最烈的酒,闻着也不过是三十度左右的样子,喝是没问题了,但是指望它消毒就不要想了。

“酒不够烈,没法用来消毒,我临时先提纯一点吧。”

人毕竟不是猪,没那么抗造,王子安还是觉得稳妥点好,万一伤口发了炎,在这个时代可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蒸馏点高度酒,需要的工具并不复杂,完全来得及。皇帝陛下要定制点工具,完成的速度贼快!加上王子安也没准备弄多复杂,就是打造两个密封的蒸笼,一个收口的,一个普通的,外加一根粗大的带两个拐脖的管子。

等不及从宫外送料了,李二陛下用手一指东宫的花木,随便砍!

王子安不由眼角抽抽了一下,不忍心李世民这么造孽,不过也没有站出来拦着,而是用手指了指墙角的大青竹。

“用这个吧。”

这个东西再生性强,不像那些名贵的花木砍了就没了,而且就管子而言,也快捷许多。几个手艺精湛的老师傅,不大一会就把东西做好了。两个蒸笼都不大,又不需要里面的篦子,唯一的难度在于蒸笼和竹管的衔接,一定要严密,但这点对老师傅们根本不是问题。

除了李二陛下和两个负责烧火打杂的小太监,其他人都让王子安撵了出去。因为这套工艺太简单了,很容易流传出去,而目前他并没有公布的意思。在武道大成之前,他并不想急着去寻找回去的道路,这也就意味着自己可能要在这个世界待上很久,总得给自己留点安身立命的资本。蒸馏酒不同于食盐,他又不准备大规模生产,自忖对这个社会冲击不大,自己应该能顶得住。

皇宫里并不缺少美酒。

虽然王子安再三强调,酒无所谓好坏,但是皇宫里哪来的劣酒?一桶桶上好的烧春被送过来,呼啦啦倒进大铁锅里,准备蒸馏。王子安是无所谓,这个时代,什么酒能及得上自己蒸馏出来的酒,只不过是成本高低的问题罢了。

第一口锅里的烧酒,加热变成蒸汽,通过密封的蒸笼,经过竹管进入收口的蒸笼,收口的蒸笼也是架在一口干净的锅上,只不过这口锅的下面还有一口更大的锅,两口锅之间放着一些冰块,用来加快蒸汽冷凝的速度。

李二陛下好奇地看着王子安指挥着把蒸笼加上,又看着一旁的小太监烧火。酒精蒸发的温度只需要七八十度,不一会,整个厨房里就开始弥漫一股浓郁的酒香,因为蒸笼和管子都是竹子做的,酒的香气中还夹杂着淡淡的竹子的清香。这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酒香,李世民忍不住目光一闪,看了一眼盖的严严实实的蒸笼。

“你这么加工出来的酒,确实能防止伤口化脓?”

“至少能将化脓的可能降低八成以上,如果刀具,针线,绷带,都经过高温消毒的话,这个可能还会更低。”

王子安说完,顿了一下,看了一眼一脸疑惑的李世民,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你指望让李二陛下理解病毒的原理是别想了,只得再次开启忽悠模式。

“我师父说,这空气中,包含许许多多微小到我们肉眼无法分辨的小东西,它们有的对我们人体有益处,有的则有害,比如有一种就会导致伤口发炎,而这种经过提纯的烈酒,就可以将他们大部分消灭,从而降低伤口化脓的可能。至于其中的道理,我也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李世民目光闻言,眼中精光暴射,随即目光森冷地望向了两个帮忙烧火的小太监。能大幅度降低伤口化脓的神物,意味着什么,没有比这位带过兵马的皇帝更清楚。

两军交战,其实真正当场被人砍死的并不算多,更多的是伤口感染化脓而死的,如果这加工过的烈酒能降低这个可能,不需要多,哪怕只有三成,那就了不得了,因为它救过来的这些士兵,都将是见过血的真正成熟起来的军中悍卒,而且可以想见,有了这个东西,对作战将士士气的影响!这种东西,岂是两个小小的太监能够接触的?

两个小太监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处在了一个极为危险的边缘,还在那里卖力地撅着屁股烧火。王子安如今六识日益敏锐,李二陛下这边杀心一起,他顿时就感觉到了,眉头一皱,看了一眼李二。

“这种工艺总得有人干,这两个小太监是陛下的人,我瞧着还算机灵,如果陛下以后要提取这种烈酒的话,算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李二陛下看了一样王子安,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但是那一身煞气却是消散了许多。反复蒸馏了几次,王子安舀了一杯尝了尝,入口顺滑圆润,醇厚中带着一股子呛人的辛辣,大概是蒸馏的工具都是新鲜的青竹打造,竟然还带着一股子竹子的清香,口感竟然出乎意料的好。

约莫估计了一下,应该跟后世的高度老白干差不多了。虽然距离消毒酒精的要求还稍微差了点,但是目前也只能这么凑合了。王子安点了点头,舀了一碗端起来,然后随口吩咐道。

“这些酒找个坛子先装起来,免得散了味道。”

第六十一章 祸患常积于忽微

两个小太监抬头看李世民,见李世民点头,赶紧动手收拾把余下的酒倒入酒坛。透着青竹清香的酒气萦绕鼻端,两个小太监忍不住偷偷咽了口唾沫。王子安和李二陛下来的李承乾房间的时候,那边的匕首,针线,早就蒸煮完毕,晾晒好了。李承乾此时已经醒来,见李世民进来,挣扎着要行礼,被李世民亲手按住了。

“先治病要紧,你先躺着吧。”

虽然对自家儿子的行为非常恼火,但是这个时候也不忍心苛责。李世民安抚完儿子,扫了一眼堆在房间里的御医。

“要不要清场?”

他知道,像这种类似刮骨疗伤的华佗神技,一般都是不允许外传的。王子安一边用白酒给李承乾清洗脚踝处的伤口,一边随口应了一句。

“不用,让他们看着吧。”

有些事,虽然他无意主动去做,但是如果遇到,他也不介意随手帮上一把。李世民微微一怔,随即点了点头。房间里本来就忐忑不安,犹豫着要不要主动出去避嫌的御医们却是各个心头狂喜,有些感激地扫了一眼王子安,齐齐地拱了拱手。王子安也没谦让,点了点头。

“这种手术首要的就是消毒,在我们呼吸的空气中,游离着许多细小到肉眼无法分辨的细小生物,这些生物大多对人体有益,但也有些对人体有害。平时我们身体健康,还感觉不出来,一旦如这般受了伤,如果不及时清理消毒,它往往就会造成伤口发炎——也就是化脓,所以,无论是做这种小手术,还是包扎伤口,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消毒。”

王子安说着抬起头来,从一旁的铜盆里拿起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挥舞了一下,感觉还蛮顺手,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其实我们包扎伤口之前的清洗,已经所用的刀创药就是在消毒,只是做的还不够彻底,一般的清水是无法清除的,必须用这种特制的烈酒。刚才刀具,针线和绷带用高温蒸煮也是这个道理。”

王子安说着提起李承乾的小腿,拿着匕首在李承乾腿上比划了一下,在脑中预设了下刀的角度,冲许医正和他身边一位中年男子招呼到。

“你们俩过来,帮忙把腿固定住,别乱动。”

那位陌生的中年男子闻言不由大喜,没想到这等好事竟然掉到了自己头上,赶紧抢上前来,把李承乾的小腿抓住。许医正年纪大了,没他行动快,没有抢到最为有利的位置,不由气得吹胡子,不过这会儿他也不敢发脾气,只得凑到另一边帮忙按住。

李承乾刚才就看着王子安拎着刀子在那里瞎比划,只是看着自家皇帝老爹在,没往多处想,这会儿一看王子安拎着刀子,竟是要对自己的腿下手的样子。顿时吓得脸色发白,顾不上其他,疾言厉色地大声嚷道。

“大胆,你要干什么?”

王子安不由皱了皱眉头,这个时代没有麻醉剂就是比较麻烦。为了防止他乱动,伸手在他身上点了几指,封住了他腰部以下的经脉。

“做个小手术,不用紧张,不过没有麻服散,可能会有点,稍微忍一下就好。”

李承乾顿时就感觉下半身都不是自己的了,两条腿麻麻的,一动也不能动了,心中又惊又怕。见自家父皇只是冷眼旁观地看着,还以为自己的小腿就要不保了,只吓得大声呼喝,拼命地大喊侍卫护驾。

倒不是王子安故意整他,他前世根本不是专业的大夫,连给人看病都很少,接触的又大都是一些各国的强者或是黑暗世界里的狠人,像这种小伤,一般都是几个人说说笑笑的,自己就给自己处理了,跟本没意识到这种当面动刀,对一个从未见过血腥的普通人造成的心理冲击有多大。

倒是有老大夫懂,但是谁知道这是不是华佗神技的特殊要求,当年人家关羽好像也是清醒着的……

担心儿子是一回事,看儿子没出息的样子熊样是另一回事,见自家儿子大呼小叫丢人现眼,李世民顿时神色不快地冷哼了一声。见自家老爹神色不渝,李承乾顿时不敢喊了,但不敢喊并不意味着不害怕了。

当清晰地感觉到冰冷的刀子划破自己皮肤的时候,他的心理防线直接就崩溃了,只觉裆下一阵温热,瞬间变得湿漉漉一片。他不由又羞又急,唯恐被人发现了去,气急攻心之下,两眼一翻竟是直接晕了过去。好在他身上还盖着一条锦被,不然当场就要丢丑。对这种见点血就跟要了命似的男人,王子安实在懒得理会,晕过去更好,方便了手术。王子安头都没抬,示意左右都看仔细了。

“你们做的时候,开的口尽量稍大一点,手术视野太小的话,不利于手术。”

王子安说着,把当手术刀的匕首往旁边的铜盆里一扔,伸出双手,在李承乾的脚踝左右轻轻一拍,真气渗入,瞬间包裹住那些细小的骨渣,从开的刀口上飞了出来,同时调动真气把破碎成四片的踝骨一一复位。

他送了一口气,伸手拿起早就准备好的针线,一边缝合着伤口,一边仔细地解释着刚才的行为。

“我这是用真气把骨渣清理了出来,你们做的时候,需要小心点,必须打开切口,用手术刀或者是镊子一点点清理干净,不能这么硬拍,以免造成伤者第二次伤害。”

瞧着王子安一脸淡定地穿针引线,拿人皮当衣服一般缝制,别说李承乾害怕,就连李世民都觉得有点眼皮发跳,头皮有些发麻,有些老御医忍不住脸色发白,瞧着王子安的眼神有些异样。缝好,打结,消毒,然后敷上太医院秘制的金疮药——他刚才验看过,那金疮药质地上层,并不次于前世某种外伤神药。直接用竹子给他做了个固定的支架。

“等太子醒了,告诉他不要乱动。”

王子安交代完,就着內侍端来的清水洗了洗手。一边擦着手上的水珠,一边随口问了一句。

“我的养猪司衙门需要几位大夫,主要就是负责防疫和阉割——基本操作和这个手术差不多,有愿意跟着干的,可以提前在我这里报个名。”

第六十二章 小人之怨

李世民听得眼角只抽抽,好悬没脱下鞋底糊他一脸,什么基本操作跟这个手术差不多,我儿子这是取骨头渣子,你那是给猪阉割!王子安这边话音一落,许医正顿时高高把手高高地举了起来。

“王大人,我,我报名!”

一见许医正这动作,大家顿时醒悟过来,这是一个学习华佗神技的好机会。但不是每个人都是医学狂人,真要报名,却是压力很大,为学一个华佗神技从太医院调去养猪司衙门,去给一群猪阉割看病?几位老太医面面相觑,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犹豫。倒是刚才的中年御医,稍一沉吟,就果断地举起了手。

“大人,张一手愿往。”

王子安笑着点了点头,顺手招了两太医助阵,也算是意外之喜。阉割猪崽,防疫防病真的不需要太高明的大夫,有这两位御医挑头,自己再找几个赤脚大夫都一样能干。到时候自己再找几个愿意做事,肯吃苦的替自己盯着,这养猪衙门的事情就可以放手了。

太子的腿,暂时是保住了,一众御医不由偷偷地松了一口气,有些感激地看了一眼王子安,要是没有王子安的江湖救急,他们不敢保证暴怒之下的李二陛下会不会做出拿他们泄愤的举动。

瞧着王子安一脸轻松的样子,李二陛下也不由心里安定了几分。但扭过头来,看到昏迷中依然带着几分惊恐表情的儿子,心里不由又有几分说不出的恼火。

丢人现眼!

想不到平日里看着聪明大气,做事沉稳的儿子,到了紧要关头竟然是如此的没有胆气。仅仅是在脚踝上开一个不大的小口而已,竟然就吓得昏厥过去——幸亏他不知道自家儿子吓尿了,不然说不得要爆炸……

御医的第一生存法则,就是闭嘴。谁敢拿宫闱里面的事情说事,就等着掉脑袋吧。一群御医,除了专擅骨科的童大夫,其他人都纷纷告退而出。从太子的卧室里出来,王子安瞧着没自己什么事,也准备起身告辞,却被李世民留下了。

“你老实告诉朕,太子的腿究竟怎么样?”

“想要恢复的跟原来一样,恐怕是不行,踝骨关节损伤的太厉害了。但也不至于会影响行走,稍微有些不方便吧。”

李世民闻言,沉默了一会,扭头看着院子外面跪着的几个年轻人,轻声问道。

“如果令师出手的话,还有完全康复的希望吗?”

除非跟我回去换个人造关节,否则别指望,王子安摇了摇头。

“人力有时而尽,很多事情都是冥冥之中的定数,再说,我也回不去了。”

李世民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几日就辛苦你多跑几趟,太子的腿交给他们我不放心。养猪司那边也尽快动起来吧,把需要的人手尽快递到吏部那边,朕忙完这几天就要见成果。”

手术做完了,该交代的话也交代了,李二陛下在房间也坐不住了。院子里无论是来探望的还是前来请罪的,一个个都是帝国重臣,或者是德高望重的长者,不能怠慢了。李世民起身迎了出去,皇帝老子没发话让走,王子安也不方便甩手就走,只得跟在屁股后门迎了出去。对这种大佬之间的交流,他感觉也没自己插嘴的份了,自己权当参观历史博物馆就好——主要是这实在不是一个适合结交讨要签名的好机会……

“臣等教子无方,连累太子殿下受伤,恳请陛下治罪。”

一见李世民从房间出来,长孙无忌和侯君集等人舍下正在寒暄的房玄龄等人,大步上前,深施一礼,向皇帝请罪。王子安不由暗中撇嘴,上来就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这哪是请罪啊,这根本就是求情。果然就见李世民上前一一地把他们拉起来,反而非常大度地安慰着他们。

“诸位爱卿快快轻起。这次事故,他们几个固然有错,但太子为主,他们为臣,自然没有太子犯错而推诿于下的道理。”

李世民说着,转过头来,扫了一眼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的几个年轻人,眉头微皱,语气不自觉带上了几分严厉。

“尔等侍卫东宫,本该辅佐太子,补差纠过,常思规劝进善之道,如今见太子有过而不思劝,反而跟随太子嬉戏游猎,轻启事端,致使太子坠马,险些酿成大错。”

李世民语气严厉,几位年轻人吓得一个个跟被抓的小鹧鸪似的,一个个低头认罪,尤其是赵节,在家里本来就不太受继父杨师道欢迎,此时见皇帝老舅也有些着恼,一时情急,想要磕头请罪的时候,忘了自己正被五花大绑,一头栽倒地上爬不起来了。就这么当着所有大佬的面,脑袋朝下,屁股朝上的拱在地上。

情况发生的太突然了,连桂阳公主和杨师道都不知怎么好,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站在那里脸色尴尬,恨不能掩面而去。一群老家伙纷纷扭脸或者是仰头看天,长孙冲等人则是拼命地低着头,唯恐笑出声来。王子安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随即便尴尬地笑了笑,学几个老家伙抬头看天。赵节一张脸涨得红中发紫,恨不得地上一头钻到地缝里去。

李世民嘴角抽了抽,唯恐笑场,扭过头稳了稳情绪,才绷着脸申斥道。

“念在尔等年轻无知,往日里为太子做事尚算忠勉,此次事故归根结底还是吐谷浑一行野蛮无礼,桀骜不驯所致。故小惩大诫,各自罚俸一年,以儆效尤,以后再敢轻忽,定不轻饶。还不赶紧滚下去。”

长孙无忌等人知道皇帝这是给自己等人面子,赶紧谢恩,拉着自家儿子退到一旁。杨师道也赶紧把自家便宜儿子拉起来,这人丢的,他都有些站不住。几个年轻人自然没脸再留,赶紧在自家大人的帮助下爬起来,解除绳索,一个个灰溜溜的走了。

赵节临走的时候,目光怨毒地盯着王子安看了一眼,院子里其他人他不敢怨恨,但这个没有根底的货色也敢嘲笑自己,真是不知死活。王子安不由眉头一皱,扫了他一眼,不知道这个逗逼为何忽然对自己有了怨念,但也懒得理这种跳梁小丑一般的东西,只当没见。

第六十三章 我真的只是在谦虚

这时房玄龄等人才得到空隙,上前给李二陛下见礼。得知太子殿下“并未大碍”之后,众人才纷纷长出了一口气。尤其是孔颖达老头一个劲地念叨社稷幸甚,百姓之福。只有于志宁松了一口之后,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太子恬于游猎,才导致今日之祸,作为太子左竖子,他恼火至极。

“这次幸亏子安妙手回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李世民和几个人寒暄完毕,不由有些后怕地拍了拍王子安的肩膀。王子安见已经无处可躲,只得站出来冲着几位大佬拱了拱手,随即便闪过一边。前世闲云野鹤,傲视王侯,他虽然有收集古人签名的兴趣,但是却没有巴结攀附的心思。见王子安神情淡定从容,不亢不卑,在场的几位大佬不由多瞧了他一眼。

遍数朝中权贵子弟,包括李唐宗室子弟,能在陛下和自己等人面前这般淡定的一个没有,纷纷猜测这个子安来历,只有长孙无忌微微眯了一下狭长的眼睛,微笑着冲王子安颔首回礼。房玄龄其实早就看到王子安了,只是方才忙着给皇帝陛下见礼,没来得及招呼,这会儿才得到功夫,上来亲切地拉着王子安叙话。

李二陛下和房玄龄对王子安的态度,让在场的人心中更是好奇了几分,暗自留心打量着这个面目清秀的年轻人,只有长孙无忌目光深沉,看不出喜怒。

房玄龄有心栽培,拉着王子安的手,给他一一介绍院子里的几位大佬,这俨然是把王子安当成自家子侄。这些人心中诧异,但是房玄龄这个宰相面子还是要给的,都微笑着回礼,勉励了几句。只是到了孔颖达这里的时候,遇到了冷脸。

“你就是我国子监新晋的助教?”

孔颖达拧着花白的眉毛,神色不渝地看着王子安。也不怪老头生气,国子监是什么地方,那是整个朝野最为清贵的地方,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吗?不是鸿学大儒,哪怕你是当朝的宰相,孔老头都能把你喷出去,更何况王子安这种半大不小的愣头小子?

这老头是孔子的第三十一世孙,本人也是隋唐期间经学集大成者,著有《五经正义》,被史书称为:“中州儒雅之盛,自汉魏以来,一时而已!”德高望重,名重海内,再加上年事已高,在大唐那是属于惹不起的存在,所有人见了都必须规规矩矩的,连李二陛下也得礼让三分。王子安得庆幸自己莫名其妙的就恢复到了十六七的样子,老爷子不好意思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恶言相向。

王子安一怔,才想起来,李世民还给自己按了一个国子监助教的名头,敢情眼前这老爷子就是自己以后再国子监的顶头上司。随即点了点头,朝老头礼貌地行了一礼。孔颖达强压着火气,冷哼一声。

“小小年纪,敢进国子监教书,敢问小娃娃你会些什么?儒家典籍,医卜星象,琴棋书画,还是算学典律?”

唐代国子监隶属尚书省礼部,管辖六学,即国子学、大学、四门学、律学、书学、算学。据《新唐书选举志》记载,“凡生,限年十四以上、十九以下,律学十八以上、二十五以下。”也就是说,以王子安这个年龄,在国子监六学中,如果想学律学,年龄都不达标,竟然敢堂而皇之的进国子监当助教,这不是要让国子监成为天下笑柄吗?

老头头天刚听说的时候,就想跟李二陛下硬刚一波了,只是这两天朝廷的烦心事太多了,老头没逮到合适的机会,今天正好,李二陛下和王子安都在,老头准备一次性解决战斗。总之,别管说什么,也不能让王子安这一颗什么什么坏了国子监这一锅好汤。

王子安这才明白过来,老爷子为啥对自己这么大火气,感情是看着自己年轻,担心自己是混子,败坏了国子监的名声啊。不过他心里并不生气,反而对老爷子升起了一份敬意,但就这一份对学术的敬畏和身上的骨气就足以让人敬重。前世光感叹外国某某大学又拒绝为哪位明星或者是哪位总统颁发名誉学位,到了唐朝,总算见到了一位堂堂正正的学者大儒的凛凛风骨。

“都还行吧,都会一点。”

王子安笑着冲老爷子拱了拱手,觉得自己在老爷子面前必须谦虚点,谦虚是我们的传统美德。他那真是谦虚着说了,前世虽然名声不显于世,但是圈子内的人,谁不知道他是顶了尖的国学大师,涉猎甚广——虽然大都是为了突破武道桎梏才潜心研究的……

“噗——”

老爷子险些被他气得喷出一口老血,就连稍微熟悉他一点的李二陛下和房玄龄都好悬被他惊着,更别提长孙无忌和于志宁等人了。长孙无忌还好些,毕竟是当朝宰辅,涵养深,喜怒一向不形于色。于志宁和杜正伦是宁折不弯的刚烈性子,当场就炸了。这大唐的读书人,还有敢在孔颖达老先生面前翘尾巴的?真不知道是狂妄还是无知了!

“无知小儿,乳臭未干,竟然就敢在孔忌酒面前口出狂言,真——真是无礼!”

于志宁是什么人,那是逮住当朝太子就能狂喷的猛人,更别提王子安这种小芽芽了。见王子安在孔颖达面前口无遮拦,再也忍不住了,不等孔颖达发话,直接跳出来怒斥。至于王子安颇得李二陛下和房玄龄宰相的看重,那些都重要吗?重要他就不叫于志宁了。这货跟孔颖达老先生一样,都是骨头特别硬气的那种,人品呱呱叫,不然李二陛下也不会把他放在李承乾身边,用来规劝约束李承乾。

“学无先后,达者为师,难不成这当老师还要看年龄的吗?莫非这国子监里只论年龄不论其他?”

真是莫名其妙!

敬重归敬重,但是自己好好的说话,却平白被人跳出来指着鼻子骂,王子安顿时也有了几分火气,眉毛一轩,毫不客气地直接怼了回去。

“看起来是有几分真才实学,那么就让老夫抻量抻量你。”

第六十四章 随便抄点就震住你们

于志宁怒极反笑,也顾不得是在李二跟前了,一撸袖子,直接摆明了车马要跟王子安对阵。房玄龄不由苦笑,这引介来引介去,反而惹出了麻烦,早知道还不如直接让王子安回去。他干咳一声,就想上前劝解。被李世民悄悄拉了下衣袖,回头见李二陛下轻轻摇头,只得苦笑着停了下来,看样子,陛下也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抻量一下这个王子安的水准啊。

“不知道老先生擅长什么?我见你撸着袖子,莫非你是擅长拳脚?”

于志宁这老头的表现真是让他有点火大,王子安扫了一眼院子里的大佬们,见包括李二陛下在内的一群人都一副要看热闹的样子,干脆也就放开了,淡淡地回刺了一句。

“君子有志于学,岂能逞那种匹夫之勇!”

于志宁气结,有些口不择言,愤愤地一甩衣袖,差点直接走人。侯君集见王子安口出无状,本来想要站出来替于志宁刚一波,闻言气得一声冷哼,瞪了他一眼,直接把迈出去的脚又给收了回来,这死老头,活该挨揍啊!如果不是看在陛下在场,恨不得直接唾他一脸。他跟院子里的其他人不一样,他是纯军人出身,建功立业,靠的就这是“匹夫之勇”,于志宁这简直就是指着和尚骂秃驴。

“如果考你经学正义,算老夫欺负你年幼学浅,既然你这么有信心,老夫就考究一下你上学的进度好了,就从书数二学开始吧。”

所谓书,是指的书法六书,也就是书写,识字,以及文字的识字方法和造字方法方面的学问,具体的讲,也就是我们后世研究所说的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这算是求学方面最基础的学问之一了。

至于数,则是指的算法,也就是计数。数艺九科,分为方田、栗布、差分、少广、商功、均输、盈朒、方程、勾股,算是数学方面的问题。值得一提的是,唐朝的时候算学地位并不低,国子监设有专门的算学一科,在科举取士的时候,也曾单独作为一科录取过,是以算是一个基础。

于志宁老先生到底还是方正的君子,虽然对王子安的年少轻狂很生气,但是出题的范围却很公正,都是王子安这个年龄的读书少年应该掌握的范围,不失长者风度,倒是让王子安对自己刚才的态度和语言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既然说道为人之师的问题,你今日不妨以师为题,说一说吧,说得好了,你去国子监一事老夫不但不会再做赘言,想来孔祭酒也不会为难于你。如果不成样子,还请你自动退出国子监,免得坏了国子监的清名。”

见王子安的眼神望过来,孔颖达拽着小胡子,肯定地点了点头。一个人有没有才学,其实看文章就差不多了。王子安点了点头,这算是最便捷的方法了,有时候这种讲学问讲技术的地方就是这样,你光靠上级强压下来是没用的,没有两把刷子,根本没人鸟你。

写文章,自然不能待在院子里,李世民一马当先,领着大家进了前院大厅。大厅真大啊,王子安打量了一下,足以容得下几十个人开个小宴会了。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王子安被内侍领到书桌前。

包括李二陛下在内的一众大佬,一边喝茶闲聊,一边看王子安的神情。却见王子安一直神色淡定,丝毫不见慌乱,不由暗自点头。难得,小小年纪,就能心中有静气,是个好坯子。王子安微一沉吟,即沉腕下笔,顷刻之间,一篇短文呈现纸上。王子安直起腰来,自己端详了一下,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或许是因为心态的缘故,如今的字体,在遒劲陡峭之中多了几分潇洒之气,比前世更胜三分。

把笔轻轻地放下,冲坐在喝茶的几位大佬拱了拱手,示意完成。小太监小心翼翼地把墨吹干,双手捧着送到李二陛下的跟前。李二捻着胡须,淡淡地往下扫了一眼,眼神猛地一缩,小手一抖,硬硬生生给拽下来几根胡须。有些意外地扫了一眼淡然而立的王子安,随即干咳一声,不动声色地示意内侍把文章递给了一旁的孔颖达。

老头早就做好了点评的准备,不过刚才王子安的静气让他颇为欣赏,已经准备只要不太不成器,就放他一马了。此时见李二陛下神色有异,不由眉头微蹙,闪目看去。

刷!

老头的眼睛瞬间瞪得老大,有些忘形地俯下身子,整个人几乎要趴到那张宣纸上去,一颗白发苍苍的脑袋,差点扎到文章里去。身形动得太快,险些把茶几上的茶盏给带到地上,还是一旁的内侍眼疾手快,帮他一把捞住了。

老头的动作太大了。

能让一个大宗师如此忘形,到底是个什么鬼?

坐在他旁边的于志宁和杜正伦再也坐不住了,索性起身离席,凑了过来。

“嘶——”

两个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相互对视一眼,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随即非常有默契的一伸手,把跟前伺候的内侍给扒拉开,自己挤了过去,顿时宣纸上面多了两颗花白的脑袋瓜子。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也不由对视了一眼,露出几丝惊异之色。见三位老爷子一个劲地在那里念念有词,一点传过来的意思也没有,正要起身凑了过去的时候。就见孔颖达老爷子长身而起,神情激动地放声吟咏起来。

“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圣人无常师。孔子师郯子、苌弘、师襄、老聃。郯子之徒,其贤不及孔子。孔子曰: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自李唐以来,中国文学史上群星灿烂,天才辈出,王子安没有什么道德洁癖,直接选取了一百多年后韩愈的《师说》片段。多出来的这一千多年是白给的吗?不是小看你们,随便抄点就震住你们。

第六十五章 炫过了

韩愈被苏轼赞誉为“文起八代之衰”,乃是大唐时期的文坛领袖,水平怎么样?

看在座各位的表情和反应就知道了。

除了军伍出身的侯君集,其余几人不由都是神色一愣,继而愕然,再然后就是惊讶,不可思议,到了最后更是直接离席而起,快步走上前来。如果这位是孔颖达或者是杜正伦等人写出来的,大家除了敬佩拜服还不会有什么其他的念头,至少不会这样失态,但此时写出这等文章来的,却是一个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这就足以让人震惊了!

非天才无以形容!

然而,不凑过去还好些,一凑过去,人就更傻眼了。

为啥?

字!

王子安的字,以武道来修书法,遍采后世行书大家之所长,又熔铸了自己对武道的理解和感悟,字体遒劲之处如古树盘根,陡峭之处若奇峰突起,浑然厚重之中,又见几分奇崛雄劲之势,早已经卓然成家。如果他不是醉心武道,无意世俗名利,恐怕早就成了名噪一时的书法大家。

如今穿越大唐,武道突破有望,心态放松,字体中又隐隐有了几分飘然尘外的潇洒俊逸之气,俨然已经是一代大家的风范,比之虞世南等人都不遑多让,甚至犹有胜出之势。瞧得几个人瞠目结舌,差点把眼珠子都瞪出来。

书法不同于文章,文章可以有天才,但书法却必须是水磨工夫,没有长年累月的打磨,没有对人情世故的感悟和沉淀,没有一定的学识修养,一个人的书法怎么可以达到如此的地步?

眼前的字,几乎让他们怀疑人生。

只有李二陛下,除了一开始稍稍失态了一下,基本还算淡定,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地叩击着桌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有些忘形的群臣,只是一双眸子深沉如海,盯着王子安的时候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毕竟都是当场重臣,过了初始的震惊之后,大家围着品鉴了一番,便赞叹着坐了回去,只有孔颖达和于志宁凑在一个座上,还在那里不停地反复欣赏赞叹。不过大家不过望着王子安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就连侯君集这等大老粗都看出了王子安的不凡,眼神中多了几分异样。

几个大老爷们还好些的目光还好一些,桂阳公主看着王子安就怎么看怎么顺眼了,那小眼神跟钩子似的,浑然不顾杨师道尴尬的眼色,盯着王子安上上下下的一顿猛瞅,弄得王子安都有些不敢跟她对眼神,只得对她的打量假装不见。

王子安只想着能安安生生地在国子监推广自己的太极拳,拿韩愈的文章出来炫了一把,倒是没什么得意的心思,又不是自己写的,没想到好像有点用力过猛……

“果然是后生可畏,小友之文,气势磅礴,观之如汪洋恣肆,思之则直指人心,老夫自愧不如。小友之字,更是卓然成家,令人叹服,由一管可以窥全豹,小友之学识修养,已经足以为人之师了。是老夫妄自尊大,以貌取人,失之浅陋了。”

于志宁说着,整理衣冠,离席而起,冲王子安深施一礼。吓得王子安一蹦多远,刷地一下躲到了房玄龄的身后。开玩笑,您这么一大把年纪了给一个后生晚辈赔礼道歉,这不是要折寿嘛。王子安的动作太过滑稽,惹得一众老家伙不由相顾失笑。有了王子安这一躲,客厅里严肃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下来,几个人瞧着王子安俊俏的小模样,只觉得眼前的小家伙身上妖异的色彩顿去,多了几分真实和可爱来。

“仲谧,你这老毛病又犯了,方正的有些过头了啊,你这么行礼,他一个后生小辈怎么受得起?”

房玄龄笑着打趣了一句于志宁,于志宁也不觉尴尬,站直身子,很自然摆了摆手。

“错就是错,对就是对,有什么受得受不得的。这位小友说得对,学无先后,达者为师。我今日得读此文,又见此字,才知有志不在年高,自己闭目塞听,已经陷入了自以为是骄狂自大的险境之中。小友今日于我,无异于当头棒喝,区区一礼算得了什么。”

字虽然是自己写得,但文章真不是。王子安不由汗颜,有些尴尬地拱了拱手。

“前辈见笑了,是晚辈取巧了。”

这个是真取巧。于志宁冲王子安友善地笑了笑,飘然入座。孔颖达捻着雪白的胡须,笑眯眯地看着王子安赞道。

“你的文章,茹古涵今,无有端涯,浑浑灏灏,几乎不可窥校,此等天资,委实罕见,恐怕就算是国子监中王杨卢骆等四杰也不如你。你的字已经登堂入室,卓然成家,更是难能可贵。你入国子监为助教,老夫再无话可说,倒是要庆幸,国子监又得以年轻俊才。只是老夫想不明白,令师究竟是何等样人,竟然能培养出如此年轻的俊杰来?”

前世自己名声不显,没能给师傅长脸,想不到在大唐倒是人前显圣了一把,师傅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想起自己的授业恩师,他不由神色有些黯然,冲孔颖达微微的拱了拱手,算是答谢。

房玄龄还只当他想起了被师傅赶下山来的事情,不由出声宽慰道。

“令师乃世外高人,一言一行,恐怕皆有深意,你安心在这红尘中历练就是。”

王子安想起师傅一直隐居山间田野,不求闻达,自得其乐的态度,默默点头。

“既然如此,这数术之道还需要考究吗?”

李世民不知想起了什么,扬言笑道。

“原本是不需要了,不过小友的大才反倒是勾起了我等的好奇之心,微臣现在非常的想知道,这王子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才,是不是在这数术之上也有如此这般的造诣。”

有了刚才的表现,一众大佬再也不敢轻视这位小萌新,连造诣的字眼都给他加上了。王子安只能苦笑拱手,果然炫过了头了……

就在一众大佬,准备出个大难题来考究一下王子安数术的时候,就见门外有侍卫快步而入,双手抱拳,冲着李二陛下恭声禀报。

第六十六章 撩个妞

“启禀陛下,民部尚书唐俭,左骁卫大将军段志玄,左骁卫将军樊兴,联袂前来求见陛下及两位宰辅,说是有紧急军情禀报。”

段志玄是本次征讨吐谷浑的西海道行军总管,樊兴是征讨吐谷浑的赤水道行军总管,此次联袂前来,自然是要商讨军国大事,除了长孙无忌和房玄龄其他人自然不方便参与,一行人再也没了考究王子安的心思,纷纷起身告辞。王子安也趁机起身,对这些军国大事,他是真的没什么兴趣参与。

只有桂阳公主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不过也识趣地起身去后院了,自家太子侄子受了伤,当姑姑的自然是有理由要留下照顾探望的。

难得写了一副自己满意的字,他刚要起身把自己写的字拿回来,就见孔颖达老先生早就笑眯眯地把字给卷了起来,攥在了手里。

“小友这篇文字发人深省,老夫欲讨个人情,把它挂在国子监里,让那些与老夫一般的老顽固们也看看,清醒清醒头脑,知道所谓师者的道理。”

王子安苦笑着摇头,这就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啊。但还能怎么着啊,没见老爷子有已经笑眯眯地把字画夹起来走了吗?

李二陛下也是酷爱书法,尤其是行书之人,正想着找个借口把字留下来,没想到孔老夫子下手那么快,只得遗憾地看着孔颖达夹着字幅溜溜达达地走了……

出门的时候,遇到了唐俭。唐俭见王子安从太子府里面出来,微微怔了一下,不过面色凝重,只是冲他点了点头,就步履匆匆地往里面去了。他的身后是两个身材高大魁梧的汉子,想来就是內侍口中所谓的段志玄和樊兴二人了。两个人还当王子安是唐俭认识的一个后辈,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也没理会就进入了东宫的大门。

这个点,天色已经接近中午,王子安准备找个地方随便吃点,话说来大唐也有一段时间了,还真没正儿八经地去饭店吃过一次。走到务本坊附近的时候,看到一家酒店,酒幡高举,格调高雅,里面生意似乎颇为火爆,便信步走了进去。

生意果然好,一楼爆满。

他举步走上二楼,依然爆满。倒是角落处有一可容四人的小桌上还只有一人。桌子空着的位置上还横放着一个包袱,不过明显是一枚兵器。瞧着体型狭长,像是一把宝剑。瞧着装扮,似乎是江湖的游侠。长安城是京师所在,各处可见这种游侠儿,王子安也不以为意,信步走了过去。听到有脚步声靠近,正捏着酒杯望着窗外出神的青衫男子扭过脸来。一双漂亮的眼眸冷冷地望着王子安,也不说话。

“借个地方吃饭,不介意吧?”

王子安一边说着,一边笑着从对面坐了。见王子安已经坐了下来,对面的年轻男子虽然神色之中有些不快,但也没有发作,只是把桌子上的包裹拿起来,放到了自己靠左手的位置,然后又转过头去,望着窗外出神,就如王子安不存在一般。

有意思的小妞。

虽然对面的女子一副男子打扮,脸上的线条也勾勒出了几分硬朗的曲线,瞧着就跟寻常俊俏的男子差不多,但是这等水平的化妆之术,怎么能瞒得过他的眼睛?那细腻的皮肤,欣长的脖子,一靠近就能闻得出来的淡淡的幽香,以及那一双纤细柔嫩的小手,无不在宣示着女子的身份。

如今社会风气相对开放,女子着男装出行的并不少见,不过前世女扮男装的毕竟稀罕,他还真没遇到过真的,忍不住好奇地往对面的胸部扫了一眼。不知道是天生太平还是使用了什么妙招,反正看着不太明显……

似乎是感觉到了王子安探寻的目光,对面的“男子”脸色微红,目带愠怒地瞪了王子安一眼,王子安早已经扭过头去招呼小二上菜了。见王子安并无异状,对面的“男子”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便又转过头去,望着窗外出神。

水煮花生——真的是水煮花生啊,看样子应该是加了点生姜和盐煮的,八角就不用想了,那东西比这一盘花生都贵。卤牛肉倒还不错,瞧着颜色倒是挺正,不知道口感如何。但即便是这,价格也贼贵贼贵的。不过倒是可以理解,大唐不允许随便宰杀耕牛,这家酒楼能占据这等地段,还能搞得牛肉,看起来背景就不简单。

一壶上好的烧春,外加一碗阳春面。倒不是馋酒了,只是单纯的想体验一下唐诗中那些写酒的场景,就跟我们到某地旅游一定要尝尝当地的小吃差不多一个道理……

面还没上来,王子安拿起酒壶,先给自己倒上一杯,手在空中稍微停了一下,笑着冲对面问道。

“兄台,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对面扫了他一眼,直接没搭理。呵——这小妞还挺傲娇。王子安笑了笑,悠然地拿起筷子吃自己的,一点尴尬的神色都没有。就见对面的小妞嘴角轻轻地嚅动了一下,说了句厚脸皮。

声音很小,细不可闻。但王子安如今的六识敏锐,尤胜前世三分,自然听得清清楚楚,闻言不由哑然失笑。有些逗弄她,直接给她倒了一杯。

“这剑南烧春,据言乃是当时一等一的烈酒,非真男儿不能饮也。我平生最是敬重江湖好汉,见兄台身负宝剑,意气昂扬,想必就是传说中一诺千金的游侠儿,好汉子。何不共饮一杯,留下一段佳话。”

“穷酸——”

对面的小妞微不可闻的又嘀咕了一句,不过这次却是转过了头来,瞥了王子安一眼,非常傲娇地拿起酒杯,一仰头就干了下去。

“咳——咳——”

一张俊脸顿时变得通红,这小妞还是低估了这烧春的度数,一下子给呛住了。王子安连忙递过一杯茶水。

“来口茶水缓一缓,这个比较烈。”

虽然在王子安眼里这酒家所谓的一等一的烈酒纯属吹嘘,顶多三十出头的度数你敢说烈酒,后世的人能喷到你怀疑人生。但在大唐,这就真的算是烈酒了,毕竟大家平时喝的也就十几度。对面的小妞大概被他一句非真男儿不能饮也给拿住了,结果——

第六十七章 力挽奔马

大概是呛得急了,对面的小妞接过茶杯咕咚一口就下去了一半,这才微张着小嘴,稍稍缓过神来,但随即她就傻了——手中的杯子是王子安刚才用过的……

如同被烧到手一般,刷地把杯子放到了桌子上,连同耳垂都变成了粉红色。面对王子安探寻的目光,兀自故作镇定地挺了挺小胸脯,见王子安依然是淡淡地微笑着,并无其他异色,才稍稍地松了一口气。

“果然好酒,喝得急了——”

王子安附和地点点头,不能再逗了,不然闹不好这妞要恼羞成怒。

不过有了这个小插曲,对面小妞的脸就不好再绷着了。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王子安闲聊起来,不过基本上就是王子安在那一个人说,她装作漫不经心不屑于听的样子,但两只耳朵偏偏又竖起来,听得贼认真。这种连烈酒都没喝过,女扮男装都不舍得把皮肤弄粗糙的小姑娘,一看就是很少出门的雏儿,听着王子安慢悠悠地聊着前世四处闯荡探险的故事,怎么能真忍得住不听?

见这小姑娘单纯的可爱,王子安有心提点她,故意在故事中夹杂了许多江湖行走的禁忌,比如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的东西喝陌生人的酒水……

听得小姑娘心虚不已,偷偷地瞅了瞅王子安,见王子安依然在一边慢悠悠地夹着菜,一边慢悠悠地讲故事。不由耸了耸鼻子,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纸上谈兵,有什么好得意……”

就在这时,忽然听得外面大街上一阵惊呼,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扭头往窗外看去。一匹白色的骏马,宛若惊龙,由北往南狂奔而知。

马受惊了!

闹市惊马,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刚想到这里,就见白马已经如狂风一般奔至临窗不远。已经可以看到马上的年轻男子苍白惊恐的面孔,就在此时,王子安不光不由一凝,来不及多想,扔下筷子,从窗口飞扑而下。

在四处躲避的人群中,有一大一小两个小女孩,被混乱的人群稍微阻了一阻,竟是躲闪不及,扑摔在地,眼看着就要被惊马踩下。这等体型的高头大马,一般的体重都在两千四五百斤左右,加上这狂奔起来的惯性,无异于一辆小型坦克,真要是踩到人基本上就不用看了。

刚刚跳出窗外,就觉得背后有人跟着飞扑而至,来不及回头,王子安人未落地,已经探出双手,夹住了两位小女孩,在众人的一片惊呼之中,就地一个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硕大的马蹄。

“唏律律——”

还没等半蹲在地上的王子安回过头来,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宛若龙吟的马鸣,王子安不由起身闪目观看,只见刚才还和自己对面而坐的那位傲娇小妞,此时正双脚开立,一手拽着马辔,一手拽住马鬃,竟是硬生生把这边惊马拽在了原地。

力挽奔马!

厉害了!

长安城里的老百姓对这种事情,最是喜闻乐见。望着原地打转的白马,和不动如山的青衫的少年,人群人顿时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就连王子安都不由露出一丝异色,完全没有想到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呆萌的男装大佬竟然有这份修为,至少就目前来讲,他是做不到,这匹白马,瞧着极为神骏,狂奔起来,力量怕不是有上万斤?

虽然这位男装大佬,在拽住奔马的时候取了巧,但是这两臂之间的力量恐怕也在三千斤靠上。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怪不得呆萌成这个样子,家里大人还能放心地把人放出来,就这份修为谁惹上谁倒霉啊。王子安还在望着男装大佬发呆的时候,就听到怀里传来一个,不对,是两个弱弱的声音。

“公子,公子可以放开奴家里吗?”

王子安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两个臂弯里,还一左一右地夹着两个小姑娘,两个长得极为惊艳的小姑娘!长得大一些的,瞧年龄应该在十七八岁,长得烟行媚视,虽然神色惊恐不言不笑,却自带着三分的风流体韵。年龄小的,看样子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虽然模样尚未长开,但是眉眼精致,尤其是一双眼睛极有灵性,已经可以看出,绝对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坯子。瞧着这小模样,前后两世加起来,也就一个小兕子可以差相仿佛,但这小姑娘跟小兕子的呆萌又不一样,倒是多出了一份利落来。王子安尴尬地笑了笑,赶紧松开双臂。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年龄稍长的小姑娘脸色煞白,双手捧口,依然惊魂未定,倒是年龄稍小的小姑娘率先回过神来,像模像样地向王子安施礼道谢。王子安瞧着对方小大人似的,好笑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子。

“不用客气。”

这时候年龄稍大的才稍稍回过神来,款款地向前朝王子安道谢。

“妾身武顺见过恩人。”

琼鼻杏口,肤若凝脂,微微低着头,修长的睫毛扇动,天然地带着几分娇羞,落落大方的举动中,天然地带着几分媚意。原来竟然是一个年轻的妇人,王子安暗暗惊艳了一把,随即笑着摆了摆手。正要告辞的档口,就见不远处又有两匹骏马狂奔而至,惹得两边的人群纷纷躲避不迭,纷纷咒骂。

这边,男装大佬已经松开了缰绳,正逮着马上的少年训斥。只是马上的少年此时脸色苍白,被惊马颠簸的晕头转向,还没从刚才惊险的处境中回过神来,十有八九也没听清楚他训斥些什么。

“大胆,何人敢对殿下无礼!”

两个骑士远远地甩鞍下马,疾行到马上的少年跟前,厉声呵斥。男装大佬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马上的少年,目光顿时冷了下来。转头一个纵身跳回楼去,接着提了自己的包裹扬长而去。

留下两位侍卫和自己的殿下呆立原地,直接傻眼。在周围人群的指指点点之下,也不好久留,只得挤开人群,匆匆而去。路过王子安身边的时候,王子安眉头忽然一皱,伸手拦着了三人的去路。

第六十八章 收个女皇小徒弟

“大胆,竟然敢拦殿下去路!”

不过两个人虽然嘴里吆喝,但只是虚张声势,并不敢上前。他们刚才在后面的时候,可是亲眼看到了王子安从楼上一跃而下的身手,从疾驰的骏马蹄子下救人的伸手。王子安连眼皮子都没夹他们一下,只是冲马上的少年,摇了摇头,淡淡地说了句。

“是谁送你的香囊,不想马匹再次受惊的话,最好马上扔了它。”

如今他六识敏锐,少年人刚一靠近,他就发现了少年身上的不妥。马上的少年闻言脸色大变,伸手从腰间扯下一个十分精致的香囊,随手扔给随行的两个侍卫,冲王子安抱了抱拳。连句客套话都没有,就直接匆匆而去。

对于他的无礼,王子安也不以为意,也不知道是李二陛下的哪个倒霉孩子,被人这么算计。王子安本来也无意多事,只是担心他的马匹再次受惊伤了街上的行人而已。

回过头来冲大小两位美女拱了拱手,转身正要离开。就见一个身形微胖的老者匆匆地赶到身前,人还未到跟前,就远远地冲王子安抱拳施礼。

“老朽武士彟多谢公子搭救两位小女。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武士彟?

王子安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拱手回礼。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旁边站着的两位美女,怪不得一个个长得这么漂亮,原来是武氏双姐妹。大的估计就是贺兰越石的老婆,后来的韩国夫人武顺?小的是后来的则天大帝武珝?

自己这是救了两个boss?

“王子安,适逢其会而已,武大人不必客气。”

王子安停下脚步,蛮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位身材微胖的老年男子,这可是则天大帝的老爹,要不要弄张签名回去?他随即就哑然失笑,自己这是要魔怔了啊,见到人就想这个。今天这顿饭虽然没吃好,但能见识到尚在幼年的则天大帝,也算不虚此行。

王子安想要回去接着吃饭,武士彟那里肯依。让手下抢着去对面酒楼里结了账,拉着王子安,非要邀请去家里做客,当面感谢不可。王子安本打算拒绝,不过他对武则天这位小姑娘实在是太好奇了,很想了解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背景才能调教出这么逆天的女王,随即笑着点头。

武士彟大喜,热情地在一旁引路。武顺不说话,只是拿眼睛偷偷的瞄王子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俊脸悄悄一红,低下头不敢再看王子安。倒是武则天小姑娘一直好奇地打量着,瞅了半天,忽然插嘴问道。

“子安哥哥,刚才那位姐姐是你的妻子吗?”

王子安一愣神,有些好笑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子。

“哪位姐姐?”

“你有好多位姐姐吗?挽住白马的那个啊——”

武则天王子安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厉害了啊小姑娘!刚才那位男装大佬虽然化妆的水平一般,但是也不是谁都能一眼就看出来的,尤其是刚才,从男装大佬飞扑而下拽住奔马,到飘然而去,这才多大一点功夫?更何况,这小姑娘当时还处在那么危险的境况之下?

这份冷静和洞察力简直爆表!

“不是。只是萍水相逢。不过我很好奇,你怎么知道她是位姑娘的?”

王子安真是好奇,他很想知道这位未来的大帝,现在的神奇小姑娘到底是怎么发现对方的真是身份的。

“这有什么好奇的,她的皮肤啊,动作啊,神情啊,手指啊,对了,还有她的声音,虽然她刻意粗着嗓子,但刚才训斥马上那个人的时候,尾音也跟男子不一样啊……”

武则天一边说一边掰着手指头数,王子安不由大汗,这小姑娘果然妖孽,就这么一晃眼的功夫,挑了这么多毛病,说实在的,自己当时都没发现这么多破绽。幸亏那位男装大佬不在这里,不然她如果知道被这么个小姑娘一眼就给看得透透的,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一想到男装大佬那些呆萌的小动作,自以为自己听不到的自言自语,王子安就不由哑然失笑。

“子安哥哥,你笑什么,珝儿说得不对吗?”

武则天有些不服气的抿起小嘴,望着王子安。

王子安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还好,虽然妖孽了点,但终究还是一个孩子。

“我笑是因为你观察仔细,是个聪明的小姑娘!”

武则天这才转嗔为喜,高兴地缠着王子安,问能不能跟着王子安学功夫。王子安不由心头一动,望了望一脸渴望地望着自己的小姑娘,心情有说不出来的古怪,这位未来的则天大帝要跟自己学功夫?

“这个问题,你要先问问你的父亲,他只要不反对,我倒是不介意收一位这么聪明的小姑娘。”

王子安半开玩笑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子,话说,摸摸未来女皇的脑袋,那种感觉也是贼爽。武士彟也不打断自家闺女和王子安的聊天,只是笑眯眯地在一旁看着,此时见王子安把球踢到他这里来,顿时冲王子安拱了拱手。

“如果公子不嫌弃小女不堪造就,老夫自然是乐意之至。”

武士彟干脆的让王子安都有些反应不过来,稍微怔了一下,便点头答应下来。不管以后的如何,能和这位小姑娘结下一份善缘,终究不是坏事,再说好像自己刚才心里好像也蛮期待蛮爽……

有了这一层关系,双方的谈话便显得亲热了许多,连带着武则天小姑娘都挺兴奋。

武士彟出身并州商人世家,青年时期,因家道败落,最困窘的时候,曾经亲自挑着担子去各村卖过豆腐,直到和同乡的许文宝一起经营木材生意,才发了大财。后来结识了李渊,倾尽家产帮助李渊起兵,如今李唐确立,他也算熬了出来,做了荆州都督,而且政绩斐然。这次奉命回京,据说是朝廷准备另有重用。故而,武家也算当今的名门大户,府邸就在不远处的长兴坊内。家里飞檐流瓦,雕梁画栋,气派非凡。

宾主落座之后,武士彟随即吩咐厨房准备酒菜,大摆酒席,对他们这种富贵人家,厨房里菜都是常备着的,此时本来就是刚到饭点,更不用说,随时都能上菜。这边刚吩咐下去,不一会,就有丫鬟仆人端着托盘,如行云流水一般的把菜肴送了上来。

第六十九章 此子非常人也

武士彟又让人去内宅请来夫人杨氏,向王子安道谢。这个杨氏,王子安倒是借机好好的看了一番,这可是能和自己外甥私通的角色,稀罕着呢。从眉眼看,这杨氏跟武顺和武珝有七八分相似,但没有武珝的灵性,也没有武顺天生的媚意,倒是多了几分柔顺温和的淑女气质,看上去很贤惠的样子。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的!

这么一位女子,你怎么能想到竟然能做出和自家外甥私通的丑事?

酒桌上,武士彟一直殷勤劝酒,还特意让两个女儿站起来给他敬酒。武士彟是真的感激,他今天本来是带着两个女儿出来逛街,只是遇到了一个熟人,站着寒暄几句的功夫,就出了这么惊险的情况,如果不是王子安的舍命相救,今天的后果他都不敢想象。

武士彟是一个重感情的人,跟自己相厚的李渊要起兵造反,他压上全部身家。李二发动玄武门之变,把自家老爹赶下马,其他人无不对李渊敬而远之,只有他和裴寂只要有功夫,就前去太极宫探望。在史书上,李渊病逝之后,武士彟十分悲痛,竟然因此成疾,最终撒手人寰。

王子安救了他的两个宝贝女儿,他是发自心底里的感激。得知王子安住在高老庄上,城里并无住所之后,当场就要送给王子安一处大院子,王子安笑着给拒绝了。救人真的只是适逢其会而已,吃顿感谢的饭可以,收那么贵重的礼物就过了。

王子安在武士彟家里言笑晏晏地吃了一顿午饭,婉拒了所有的谢礼,便施施然地出了武家的大门。望着王子安悠然远去的身影,武士彟微微眯了眯眼睛,对着身后的妻子说道。

“世人都道我善于经营之道,其实我最擅长的还是看人。然而,此子面相却大为古怪,我竟是看不透他。但此子视金钱如无物,临赞誉如清风,小小年纪,有此等涵养心胸,定非常人也,下次遇到,如果老夫不在,你也必须盛情款待,但有所求,无有不允。”

“我看他对珝儿倒是特别的关注,莫非他是看上了我们珝儿?”

杨氏跟在自家丈夫身后,疑惑地问了一句,武士彟轻轻地摇了摇头。

“珝儿虽然相貌精致,但年龄尚小,身材体貌与顺儿相比相差甚远,况且顺儿媚骨天生,寻常男子见了,很难不为所动。我刚才让顺儿特意给他敬酒,他虽然也在欣赏顺儿美色,但眼神清澈透亮,不为所动。你认为珝儿比顺儿魅力更足不成?”

杨氏轻轻摇了摇头。

“我见那少年相貌清秀,谈吐不俗,又救过顺儿的性命,还想着顺儿正好孀居在家,是不是要撮合他们两个,你这一说,岂不是没戏了?”

“此事押后再说吧,这少年虽然外表谦和,但心高气傲,恐怕不是顺儿良配,毕竟顺儿还带着两个孩子。不过他既然对珝儿颇为看重亲近,刚才又应允教授珝儿功夫,明日前去道谢的时候,不妨带上珝儿,也算结份善缘。”

望着王子安逐渐远去的背影,武士彟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解之色,冲自家夫人低声嘱咐道。

杨氏点头称是,对自家丈夫的眼光,她已经变得有些盲目的信任了。当年他压上所有身家与徐文宝一起做生意,所有人反对,他坚定不移,后来果然发了大财。再后来,他又放着安稳的生活不过,冒着杀头的危险,倾尽家产支持高祖李渊起兵,结果李渊果然夺得了天下。

再后来他说当今陛下恐怕有九五之相,当今陛下果然就登了九五之位。在看人上,丈夫几乎从未出过差错。看样子,明天得好好的准备准备几样拿的出手的礼物,带着珝儿去一趟高老庄了。

两个人刚回到后院,就见一个三十出头的道装男子,笑嘻嘻地从后院的房间里迎出来,抢到两人跟前躬身施礼。

“小侄李淳风,见过师叔,师叔母。”

武士彟微微点头,回到自己的坐榻上,才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你又溜的后门?什么时候来的,最近可有你师傅的消息?”

“小侄此次前来正是带来了师傅的消息,刚刚收到师傅的传书,师傅说最近京师气运忽然变得晦暗不明,十分古怪,想着最近这两日就要赶回来看看。”

对武士彟不怀好气的问责,李淳风恍如未闻。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武士彟夫妻身后,恭恭敬敬地回答着武士彟的问话。听着李淳风的话,武士彟不知为什么,忽然就想起了王子安那张始终淡淡地微笑着的脸。

王子安并不知道,这武士彟竟然还是李淳风的师叔,一代超级神棍袁天罡的同门师弟,也不知道只是吃了一顿饭的功夫,他就被人惦记上了。此时他正优哉游哉地赶往青铜巷,依然是破败简陋的小巷,依然是低矮的柴门,柴门没锁,王子安轻车熟路地推门而入。

孙婆婆起色好了许多,已经能下床了,正拿着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清扫着院子。王子安赶紧上前,不容分说地接了过来,弯着腰打扫起院子来。

“你这孩子,这等粗使的活儿怎么能让你干。”

孙婆婆站在旁边嗔怪道,不过瞧着脸色却是十分开心。

“怎么干不得,这等活儿,我在山上的时候都是干顺手了的。”

王子安笑着接过话头,陪着孙婆婆聊了一会。见孙婆婆神色间有了疲惫的神色,才把孙婆婆扶了回去。孙婆婆最近虽然有了钱,但是屋子里并没有添设什么新的家具,就连床铺还是他第一次来的时候的样子,补丁打着补丁,十分的破旧。窗户也依然是黑漆漆的破布遮了,坐在屋子里,光线都显得昏暗了许多。

“我在乡下箍了几口窑洞,想接婆婆一块过去。我平日里丢三落四的,跟婆婆在一起,也好多个照应。不知道婆婆意下如何?”

等孙婆婆躺好,王子安给孙婆婆再次把脉,发现基本大好了,才笑着邀请。其实他早就有了这个想法,只是一方面窑洞还没箍好,另一方面孙婆婆身体不好,不敢贸然提起。

第七十章 开了挂的干活好手

“你这是安了家啊,那可真是个大好事。有了家,就可以找个媳妇了,过两年再添上两个孩子,整整齐齐的一家子,那才叫好,当的什么和尚!不过老婆子我就不去添乱了,破家值万贯,这处院子老身住了一辈子,左邻右舍的也都在这里,离开了恐怕是不习惯。再说阿旺还要读书,去乡下住终究是不方便。”

孙婆婆一听王子安在高老庄安了家,有了房子,很是替王子安高兴,又絮絮叨叨地讲了许多居家过日子的话,王子安只是笑着点头,他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但是还是忍不住想试一试。

那半块胡饼的温暖,让他一直对这个世界抱有一份难言的善意。人的感情,有时候就是很奇怪,可能就是漫长的冬夜里,一点温暖的灯光,就能让你铭记很久。人总是会对在某个特殊的节点上的事情,抱有某种特殊的情感,让你痛恨或是感激。所以,在这个世界上,能遇到善良的孙婆婆,他感觉是自己的福气,他是一个惜福的人。

告别了孙婆婆,走出青铜巷的时候,王子安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整个青铜巷,就像这个长安城的一块疮疤一样,低矮破败,各处是狭长的街巷,错落凌乱的房屋和四处乱扔的垃圾。不由目光闪动,孙婆婆既然不愿意离开这些左邻右舍的,那就另想他法。

从后世而来,他自然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改变,但是恐怕需要一些权限和资金,权限想来问题不大,只是钱——也许自己也应该尽快赚点钱……

出来青铜巷,站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王子安才发现李二这个坑货,还不如他儿子厚道,李恪好歹的还知道送一匹马代步,这厮直接把自己从高老庄弄来就不管了。他不愿意麻烦其他人,直接在大街上雇了一辆敞篷的牛车,吱吱扭扭地往回赶。

他悠然地躺在牛车上,双手抱头而枕,望着悠悠的蓝天白云,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赶车的老汉闲聊,心思莫名的悠闲,这等缓慢的节奏和滋味,与前世的风风火火大相异趣。

不过,这种感觉,好像真的挺不错!

从开远门出来不远,到处是忙着抢收的庄户。蜀黍和菽,也就是大豆和高粱,都必须先收割好,打捆后用板车拽回家慢慢晾晒收拾。有牛和驴的人家还好,没有的,就需要用人来拉板车,田间的小路并不平坦,有时候一车粮食,需要一家子人连拖带拽的,才能拖走。田地里基本上都是全家出动,连四五岁的孩子,都知道撅着屁股在田间地头捡掉落的粮食粒。

王子安不知道那些田园诗人是如何发现田园之乐的,反正他看了感觉心里有些发堵,刚才悠然的心情完全跑光了。这群最勤劳的群体,整日里埋首田间,汗滴禾下,辛辛苦苦一年,却也难求温饱二字,遇上灾年,更是辛苦,但是纵观自己所结识的这个群体里的人,无论是高大叔高大婶,还是栓子哥大壮哥等人,他们都是那么的朴实善良。这样的群体,不应该一直过这样的生活。他忽然就觉得自己离开之前,应该为他们做点什么,而不仅仅是一直超然物外地做一名旁观者。

到了高老庄的时候,天色才半晌,高老庄上的老少爷们都在地里忙活。王子安跳下牛车,结算了车费,也没有忙着回去看房子,直接又了下地。

见王子安回来了,高大叔一家都很高兴。尤其是云野一个劲地缠着问东问西,王子安就捡能说的说了点,听的高大叔一家一愣一愣的,高云野更是两眼放光,一个劲地追着王子安问,下次能不能带他去看看。王子安笑着点了点头,倒是高大叔骂了一句瞎胡闹,皇宫大院那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吗?

不过有了王子安的加入,高大叔一家的劳动效率再次飞起。别人都是一家子人拽着一辆车艰难地走,到了王子安这里就厉害了,自己一个人拉着尖尖一大车的粮食,走的飞快,这边高大叔一家还没捆好,他就已经拽着板车回来了。瞧得高老庄的庄户一个个瞠目结舌。

“子安,看不出你还是干活的一把好手!”

临地的高老三捶着腰冲王子安挑了个大拇哥,王子安哈哈一笑,笑着打趣。

“三哥,是不是昨天晚上闪了腰啊?以后和嫂子可得悠着点。要不我一会去给你帮忙拾掇拾掇?”

高老三哈哈大笑,高老三的老婆在一边没好气地唾了一口,冲着王子安豪放地一拍鼓囊囊地胸脯。

“怎么滴啊,你这个儿瓜蛋子还想试试老嫂子的道行?”

王子安顿时大汗败退。这些上了年纪的农村老娘们,开起车来一个比一个猛,王子安完全不是对手。

高大叔等人看王子安在高老三媳妇手下吃瘪,也不由哈哈大笑,调笑着要给王子安找个屁股大的婆娘,王子安自知不是对手,低着头赶紧干活。

这就厉害了。

别人装车,都需要赶着车子慢慢往前走,到了他这里就不用,隔着老远就扔过来了,啪啪啪,一个个捆好的高粱个子,整整齐齐地落到车子上,连个高粱粒都不带掉的。不一会就是一车,用绳子两边捆紧,就是妥妥的一车。有了王子安这个外挂一般的帮手,高大叔家的秋收实现了史无前例的新突破,当天基本收割完毕。

吃完晚饭,王子安才得到功夫去自己的窑洞那边看了看。今天的进展依然很快,几眼窑洞基本上全部收尾了,内部已经收拾的妥妥当当了。厨房这边,是垒的新式灶台和火炕,值得一提的是,主卧客厅和书房这边,是根据他的要求铺设的地暖,烧地暖的开口,留在了厨房一侧。

这种地暖和楼上的地暖不同,是利用的火炕原理,只是通道没那么大,铺设在脚下而已。这种地暖,取暖效果很好,只需要不多的柴火,就可以暖起来。在后世,这种地暖在农村颇为流行,王子安虽然寒暑不避,但如果能舒服一点,自然也不会拒绝。

李恪的建筑队其实自己也铺设过类似的地暖,只是没有这个合理,得到施工图之后,大为惊喜,赞叹了半天。不过高老庄的一伙就老大不高兴了,总感觉自己家的技术白白地被人学了去。还是王子安安慰他们,说他们学了去也不会跟咱们抢生意,大家才算又高兴起来。

第七十一章 高大叔家的亲事

开始秋收的晚上,整个乡村终于有了动静。

就着月光开始晾晒高粱穗,这些高粱需要干透了才比较容易脱粒,这么捆着放在一起,容易发霉。大豆也需要暂时摊开,省得影响明天早晨的农活。一些帮忙没来得及把庄稼拉完的,还需要在地里看守一夜。

秋天的田野,蚊子多到让你绝望。

不过穷人也有穷办法,拔几棵艾草,捣碎了涂抹到身上,再穿上厚点的衣服,就可以倒在自家庄稼垛上美美地睡一觉。这个时候,大家并不寂寞,都是坐在自家的庄稼垛上,遥遥地相对聊天,也是别有一番趣味。但过了戌时过半,也就是后世的八点左右,声音就渐渐的淡了,不久除了偶尔传来的犬吠和咳嗽,就重新变得一片寂静了。

听着高大叔一家渐渐的进入梦乡,他才悄然而出,再次坐到了那块大青石上。夜色如水,心如明镜,真气运转间,被他命名为灵气的神秘物质再次悄然而至。直到夜色过半,他才心神一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真气三转,已经到达了极限,那种神秘的物质对肉体的开发也终于遇到了瓶颈了,他知道,突破的时机到了。

真气三转和真气四转是个分水岭,也是前期最重要的一个关卡。前世的时候,他在这个关口足足卡了两年,但如今他回头重来,这一切都已经熟到不能再熟,功法催动,真气运转,只感觉体内真气微微一顿,旋即就如同打开了一扇神秘的大门,周围原本平缓的灵气瞬间变得活跃起来,如同发现了一个新奇的玩物,拼命地往王子安体内涌来。

这种功力飞速提升的感觉,是前世绝对无法体会到的。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导致同样的功法,在大唐神奇如斯,到了后世却变得那么艰涩平凡了。他想不明白,也不想多想,只是把心神沉浸在自己的真气运转之中,细细地去体悟这份全新的感觉,尤其是那份神秘物质也开始再次对自己的身体进行着更深一层的改造,他有预感,这次改造完成,他的身体可能会发生极为明显的变化。

清晨,整个高老庄变得再次热闹起来。

庄户纷纷下地,李恪带来的建筑队也开始忙活起来,生火做饭,准备着开工。王子安伸着懒腰,从高大叔家的院子里出来,沿着河边慢跑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张七巧。

“公子,我正准备一会过去找您。”

张七巧停下脚步,非常恭敬地给王子安行礼问安。对这位他开始只是看着李恪的面子,现在是真服气了,他自诩干了一辈子建筑工程了,在这方面也算数得着的行家里手,但人家这位爷的新式炉灶,火炕以及地暖都让他大开眼界,原本让他们这群老工人暗自鄙夷的大窗户,等到做出来之后,也让他们大大的惊艳了一把。

虽然还没按窗子,但是坐在屋里,就能看到山下郁郁葱葱的树林,就能看到远处玉带般的河流,以及远处的蓝天白云,感觉心都要飘起来了。可以想见,到了冬天,阳光都能透过窗子晒到窑洞里去,到时候坐在自家窑洞里就能晒冬日的太阳,岂不美哉?他已经决定了,回去之后,也照着这个样子,给自己盖上三间正房!

“张总管近来辛苦了。”

王子安笑着回礼,倒是让张七巧有些受宠若惊。

“为公子效劳,是小老儿的荣幸。”

张七巧年过五旬,在这个时代已经是正儿八经的小老头了。只不过他是管事,平日里也都是负责指挥调度,保养得益,看着还算精神。见王子安态度亲和,也变得轻松起来,拱手请示。

“公子,窑洞那边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基本完工了,如今就差合龙口和做窑头了,您看是一口气做完,还是先收拾下面的校舍?”

张七巧说的合龙口和做窑头,是箍窑洞非常重要的两个环节。所谓龙口,就是在窑洞套顶时在中窑窑顶留下的一个缺口,按照这边的规矩,合拢口要选择一个黄道吉日,主人家先进行祭土,然后准备五色布条,五彩丝线,还要准备装着五谷的红布袋,举行玩仪式之后,要把这些都封进去,以祈求文星高照,家庭和睦、六畜兴旺、五谷丰登、丰衣足食的美好愿望,有条件的,有时候还要请乐队助兴。

合过龙口,才做窑头,也就是在窑洞顶部安挑桩、压水檐石板,垫脑畔、倒窑石旋土、裱窑掌、盘炕、做锅台、垫脚地、粉刷、安门窗等等。安装完了,房子就算是竣工了。当然,入住之前,还要安土神等等。

盖房子,箍窑洞,是人生大事,不能马虎。这些仪式,也算是这边一个非常重视的习俗,但如今正值秋收,如果没有帮闲的凑热闹,冷冷清清的也不吉利,所以张七巧才特意过来问一句。

“我们那里没有那么多讲究,你们直接给我合上吧,窑头也都先做了。”

王子安微一沉吟,摆了摆手,直接吩咐道。他从后世而来,对这些本来看得就淡,加上他也不想因此再麻烦大家,耽误了大家的秋收秋种。本来秋收之后是可以的,但也不好让人家李恪的建筑队老是在自己这里空耗着。再说,窑洞好了,也可以尽快搬进来,毕竟云重也是已经谈婚论嫁的人了,如今因为自己,还和云野挤在一间窑洞里呢。张七巧错愕了一下,但是也不便多问,只是点头应是,便告辞离开了。

高大叔一家今天不用下地了,昨天因为开了挂的王子安,一天庄稼直接收割完毕,今天只需要摊开晒晒就可以了。还需要再晒两天,尤其是高粱,晒不干的话,脱粒十分困难。回到院子里的时候,高大叔正在摊开豆子,他扫了一圈,没看到云重,好奇的问了一嘴。

“云重呢?”

“那个没出息的,又去王屯了。”

王子安了然。王屯就是高云重那个小对象的村子,据说是和他青梅竹马长大的,原本高家这边已经托了媒人,女方的父母也有要更进一步的打算。但是两个月前,女孩子的父亲患痢疾去世了。女孩子的叔叔忽然插手,非要逼着高家这边拿出一万贯的彩礼钱,恼得高大叔想要一拍两散,只是云重一直不肯吐口,高大叔也没法勉强,所以这婚事才拖到了现在。

第七十二章 高云重出事了

不过虽然双方家长有点急眼,两个小的还是在偷偷的往来,尤其是云重,抽空就去给人家帮忙,或是送点小东西。云重去帮忙,对方也没说要撵人,高大叔心里有气,也不好冲着儿子撒。就前几日忙着给王子安帮忙收拾宅基地的时候,见儿子没去帮忙,偷偷地唠叨了几句。但儿子的心思全在人家姑娘那里栓着,他也没辙。

“结婚到底是人生大事,难得云重能遇到一个情投意合的,就别在乎那些。我这里钱还有些,你先拿去用,把媳妇先娶回来得了,跟他们置什么气,不值得。”

不就是一万贯的事,王子安是真不在乎。高大叔听了顿时涨红了脸,把木杈往地上一杵,兀自怒气难平地说道。

“这就是不是钱不钱的事,是那个姓王的破落户儿欺人太甚!说我们老高家祖宗八辈都是土里刨食的泥腿子,娶他们家的闺女那算是高攀,必须拿一万贯的贴门第钱!我呸——他个破落户儿还不是个杀猪贩狗的屠户,他还以为他是那些五姓七望!”

感情症结在这里呢,被人给鄙视了。

不过估计钱也是一个大问题,不然也不会那边一进大门,高大婶就问有没有结算工钱了。王子安笑了笑,接过高大叔手中的木杈,一边挑着豆秸,一边劝解。

“你跟一个破落户儿计较这些有的没的有啥意义,平白耽误了云重的一门好婚事。到时候娶回来,就是你们老高家的人了。秋后娶回来,说不得明年这个时候就能给你添个大胖孙子,到时候抱孙子的是你,有他王屠户什么事,羡慕死他!”

高大叔低头嘿嘿了两声,明显有些意动又不好开口的样子。王子安笑着把一捆豆秸挑开,替他拿了主意。

“事情就这么定了,回头通知媒婆商量婚期吧。”

高大叔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大手,吭哧瘪肚地说。

“等到了年关,攒够了钱就还你。”

“那是不是我还得交给你住宿费和伙食费啊?”

王子安把脸一沉,神色不快地停下手里的活计,杵着木杈问道。说道这个,高大叔这等老实巴交的人怎么回事王子安的对手。见高大叔脸色涨红,不知道说什么好。王子安脸色才由嗔转喜。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再说一万贯真的不算什么,不是我说大话,再过一个月,到时候连您也看不上这点小钱。”

“你这孩子,又瞎咧咧,大叔除了这把抹灰砌房的手艺,啥也不会,指望什么发大财。”

不过脸色总算是恢复了正常,不过瞧着那神情,估摸着还钱的心思还动着呢。王子安也不说破,这种实诚的老头儿,你得让他切切实实地看到摸到,他才能有所改变。当然,等有了钱,他要是还非要还钱,也就无所谓了。

等高大婶听说了王子安的决断,下意识地用围裙擦着手,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着,这怎么使得,这怎么使得,一边飞快地转身往外跑。

“我去给隔壁的花婶子说一句,让她再起帮忙跑一趟。”

花婶子是附近这一片出了名的媒婆,当初高云重这件婚事就是托她给通的口气。如今终于要谈婚论嫁了,自然还得再麻烦人家。

总算放下了一件心事,高大叔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从旁边又拿过一个木杈,和王子安一起慢慢地翻晒豆秸。这些打成捆的豆秸,必须尽快摊晒,等干了尽快收了种子,不然要是赶上连阴雨,弄不好会长芽。

高大婶那边还没回来,摊晒好豆秸的两人正坐在树荫下休息。忽然听得村头一片骚乱,有人气急败坏大喊。

“不好了,云重哥出事了!”

高大叔忽地一下子站起来,火急火燎站起身就往外跑,王子安也不由眉头一皱,赶紧跟了过去。来送信的小伙子,是王屯的,跟云重一起光屁股长大地。此时听到消息的高老庄乡亲已经围了过来。

“今天早晨云重哥去莲儿姐家帮忙,没想到张屠户忽然就翻了脸,不仅把莲儿姐关起来不让见,还骂云重哥是连一万贯彩礼都出不起的穷鬼,直接把云重哥哥撵了出来。还说他们家莲儿已经许给了城里的大官人,三天后就要成婚了,让他赶紧滚蛋。”

这番话,把高大叔气得整个脸都黑了。如果不是前面那一句云重哥出事了兜着,估计高大叔早就甩手走人了。

“那个没出息的混账呢?”

高大叔强忍着心中的怒火,黑着脸问道。

“云重哥和他争吵,非要见莲儿姐。正在和王屠户理论的时候,王屠户家里来了——来了客人,据说就是城里来下聘礼的大官人,见云重哥要见莲儿姐,直接就让手下的伙计把云重哥抓起来了。说是要你们拿一万贯钱赎人,不然抓云重哥哥去见官,治他一个,一个私——什么宅的罪……”

“私闯民宅?”

王子安眉头一皱,接过来问道。对方感觉点头。

“对,对,就是那个私闯民宅!”

这些平常老百姓那里懂什么私闯民宅,但是在他们眼里被官府抓起来却是天塌下来一般的大事。一听就要送去见官,高大叔也顾不上骂高云重了,面色一紧,有些不知所措。

王子安不知道在唐朝,这个私闯民宅是怎么定义的,又是怎么判罚的,却知道后世这个私闯民宅的定义和判罚。非法闯入私宅,可以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拘役,在有些国家甚至可以直接开枪,打死不偿命。其实在唐朝,对这个私闯民宅更狠,主家可以当场打死,不用偿命。

不过,显然,对方所谓的私闯民宅只是个勒索的由头,再说就算是私闯民宅又由不着他一个外人出头,别说是只是前来下聘礼,就算是结了婚了,他也只是一个外人。

“大家散了,先去忙自己的,我跟高大叔先去看看情况再说。”

王子安冲围拢过来的人群拱了拱手,王子安这两天在村里风头太盛,是能隔三差五见到皇帝的人,是以大家对他特别的信服,见他出面,才纷纷散去。

第七十三章 忽如其来的刺杀

王屯距离高老庄只有四五里地,可以称得上是鸡犬相闻的邻居。许多人家的田地相互交错,彼此大家都算熟悉,王子安三人还没进村子,就被人认出来了,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偷偷议论。高大叔愁眉紧皱,也无心搭,只是脚下走得飞快。

一走近王屠户家,高大叔就血灌瞳仁,人都要炸了,口中怒吼一声,径直的就扑了过去。高云重被绑在王屠户大门口的一颗杨树上,浑身上下全是血淋淋的鞭痕,蓬头垢面,脑袋低垂,看情形,分明是已经失去了意识。王子安一个箭步上去,拽住了几欲发狂的高大叔。

有杀气!

若隐若现的杀气,如一层无形的烟雾萦绕在左右。

这是极为高明的杀手。

能把自身的杀气,深深隐藏起来,这样的高手,前世他也见过,但整个世界也不过十指之数。这种杀气很淡,如果不是最近的他的六识突飞猛进,他甚至都不一定能发现。出动这种顶尖的高手,为了对付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村老汉?

他有些疑惑地扫了一眼高大叔。

高大叔兀自挣扎着,咆哮着,想要冲上去,把云重救下来,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父亲。那对付摆出这么大的阵仗究竟是为什么?

到了这种地步,打死他也不会相信,对付是为了勒索一万贯钱。别说一万贯,十万贯也别想请动这种级别的杀手!

而且很明显,为此,对方还精心布置了陷阱。

如果不是为了对付高大叔和云重,那么是为了谁?

自己?

他不由眉头一皱,自己才来多久,什么时候结怨了这么厉害的人物?但此时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都该死!

云重脚都没着地,几乎是被半吊着绑在了树上。他回过头来,扫了一眼报信的青年,见年轻人也是神色愤怒,满眼的不可思议。最关键的是,他没感觉出对方的恶意来,才不容分说地把两个人往后一推。

“你们躲远点,这里交给我!”

此时,就连高大叔两个人也发现了情况不对。整条大街上冷冷清清,一点动静也没有,安静的有些诡异。

高大叔到底是除外闯荡见过世面的人,见王子安神色严肃,目光冷厉如剑,顿时清醒过来,知道自己留下来只会拖累王子安。才恨恨地一跺脚,目光痛惜地从绑着的高云重身上扫了一眼,然后拉着报信的青年缓缓后退。王子安则提高警惕,缓步向前。空荡荡的大街,看不到任何人影,只有秋风掠过,偶尔掀动起一片地上的叶子,但那股杀气却一直若隐若现飘忽不定。

王子安走到高云重面前,周围依然听不到任何的动静。他伸出双手,稳稳地扯向高云重身上的绳头,就在这时,两股恍若尖刺一般的感觉,一左一后,从身体的侧后方传来。

要的就是现在,他身体忽然毫无预兆地往后一倒,身体倒飞。左手弯曲如钩,往空中狠狠一捏。空气中顿时传出一声惨叫,一个身穿披风,包头蒙面的男子突兀地出现在王子安的手中,脑袋歪歪着,显然,已经被王子安瞬间捏碎了脖子。

发动了攻击,右侧的男子再也无法保持隐身的状态,抱着一把青光闪闪的短剑,阴恻恻地看着王子安,满眼地不可思议。

“你是,怎么,发现我们滴?”

听着男子生硬的别扭的官话,王子安不由心中一动,挑了挑眉头。

“扶桑忍者?”

对面披着披风的男子,眼神猛地一震。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大唐之地,竟然有人知道扶桑忍者。要知道,就算是在扶桑,这忍者也极为神秘,普通人都很少知道,跟别提这隔海相望的大唐帝国。

男子再不搭话,披风一展再次隐身不见。王子安摇了摇头,人蠢到这种地步,也不知道这身高明的隐身之术是怎么修炼的。

你难道就不知道秋天是有风的吗?

风吹落叶,到处翻滚的叶子中有几片叶子一动不动,显得很不协调好吗?

后世他就曾跟这种级别的刺客叫过手,知道他们的这些手段,根本不是什么真正的隐身,而是利用周围的环境制造出来的障眼法而已。所以,跟普通人第一次遇到这种刺客的惊慌失措不同,他非常的淡定。

他状若茫然地左右回顾,“无意间”走到那几片叶子跟前,然后飞起一脚。

嘭!

如击败革!

随着一声闷哼,一个人影从地上横着飞了出去,啪地一声落到地上,在地上挣扎了两下,没能爬起来,又趴回去不动了。王子安也不管他,摇了摇头,径直走到高云重的身前,举起手在高云重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状若死人的高云重身子猛地一颤,豁然抬起头来,这是一张跟高云重有着七八分相似的脸。

“你废了我的功夫!你这个魔鬼,是怎么发现我的?”

“你没学问的人真可怕。你虽然化妆之术十分高明,可惜你们扶桑人没长脑子。你不知道人晕过去之后也是由呼吸和心跳的吗?你竟然在我明前使用龟呼之法,刻意的掩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不是挺好笑吗?如果不是怕你们暴起伤人,杀害无辜,讲真,我真不愿意跟你们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

王子安嘲讽地看了他一眼,不在跟他废话,伸手卸了他的下巴,然后在他身上一连点了数指,奇经结脉手。使体内奇经八脉纠结在一起,论痛苦程度,犹在传说中的分筋错骨手之上。假扮高云重的人顿时一声闷哼,萎缩在地上,浑身抽搐,脸色青筋暴突,连一口话也说不出来。

“高云重在哪里?谁指使你们来的?”

王子安好整以暇地蹲下身子问道。他一点但不担心对方会不说,前世的时候,奇经结脉手之下,从无不招供之人。假扮高云重的刺客,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在眼中露出一丝哀求之色。王子安感觉火候也差不多了,笑了笑,伸手给他解开经脉,推上下巴。

地上的刺客如同渴水的鱼一样,呼呼地喘着粗气。等对方呼吸稍匀,王子安正要再问,忽然看到对方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之色,暗道不好,刚要行动,就见对方脸色已经浮现出了一层灰黑之色,目光很快呆滞不动了。

还是大意。

对方不仅仅是刺客,还是死士!

第七十四章 幸福的乌龙

王子安有些懊恼地站起身来,往另一个刺客走去。果不其然,也已经变成了一个死尸。王子安脸色有几分不好看,为了自己,对方竟然派出了死士,而且还是扶桑的忍者。这说明要么对方是扶桑人,要么就是对方势力极为庞大。

要知道豢养死士是一件及其烧钱的事,非大家豪门,根本撑不住,就算是大家族,一般也不会舍得动辄消耗死士,这都是一个家族延续最终要的资本之一。

那么自己这是到底得罪了谁?

这种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才是最麻烦的。王子安百思不得其解。但人都死了,线索断了,纠结也没用,等着对方出招得了。王子安起身走进王屠户的家中,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王子安不由心悬起了半截。如果报信的年轻人没说谎,王屠户这个点应该还在家,至少那个被王屠户关起来的莲儿姐应该在家。

王屠户家的大门洞开,堂屋虚掩着,推开一看,屋子里横七竖八躺了一地,高云重也在,只是人还被绑着,不过王子安倒是松了一口气,还好,人都还活着,只是被人打晕了而已。就在王子安走过去,先把高云重身上的绳子解开,然后才伸手把他拍醒。

高云重睁开眼睛看到王子安先是松了口气,还没等他从地上爬起来,就看到了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一个咕噜就从地上爬起来,悲呼着扑向一个身穿浅绿色粗布衣裙的女孩。

“莲儿,莲儿——”

高云重一边大哭,一边紧紧地把人抱在怀里。王子安不由无语,招了招手,刚想打断他这抒情式的哀嚎,就见高大叔和那位报信的青年探头探脑地进来了。本来听到自家儿子的声音,高大叔还挺欣喜,但一进门,人就愣住了。

横七竖八的“尸体”,抱着姑娘嚎啕大哭的儿子,一脸无奈的王子安。这些场景让两个人顿时头皮发麻,整个人感觉都不好了。

外面已经死了三个了,这屋里又死了一地,事大了!

“快,快去找里正,马上报官!”

高大叔一看自家儿子没事,出门闯荡过的优势顿时就显示出来了,推了一把身后的小青年,小青年才这反应过来。这一地的尸体,瞧着让人就毛骨悚然,他宁肯跑断腿也不愿意在这里再待一刻钟。一听高大叔的吩咐,正中下怀,撒丫子就跑。

“慢——”

王子安无奈地放下手,还能怎么样啊,人家一听他喊慢,脚底抹油,跑的更快了,嗖地一声跑没影了啊。

“重儿——”

高大叔蹲到高云重的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爹知道你心里苦,但人死不能复生,你如果心里还念想着她,爹答应你,以我们高家媳妇的身份为她操办后事。”

高云重眼泪把花地点了点头,手里把姑娘抱的更紧了。父子二人在这里深情款款,王子安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摸了摸鼻子,干咳了一声。

“这个,是不是先把人家姑娘放下,没见人家害羞的都不敢抬头了……”

本来就是被打晕过去的,被高云重这么又是抱又是摇,又是哭又是嚎的,直接给折腾过来了。但姑娘此时哪里还敢清醒啊,都是临近的村子,高大叔姑娘也认识,当着未来老公公的面被自家老公以这种姿势抱在怀里,然而,姑娘万万没有想到,装死都要装不下去了,有人直接戳破了这层窗户纸……

羞恼地白了一眼王子安,姑娘一头扎进高云重的怀里死活不肯出来了。原来是个大活人——高大叔不由老脸一红,这就尴尬了,拍了拍屁股站起身来。

“那啥,我先出去看看,一会王里正应该要过来了。”

老头逃似的跑了。

至于地上的其他人,跟他有关系吗?那个该死的王屠户——最好真的死了!

王子安似笑非笑地望着地上的小两口,调侃道。

“要不要我也出去,给你们留点单独的空间?”

高云重不由大囧,一张脸涨得通红,他怀里的小姑娘使劲一推他的胸脯,低声嗔道。

“你这个呆子,还不赶快松开我——”

高云重这才手忙脚乱地松开双手。刚才是直接揽在怀里的,这下松手松得稍微快了点,小姑娘直接来了个大屁股墩,瞧得王子安忍俊不禁。后来想想不太地道,赶紧绷住脸,吩咐道。

“打点凉水来,把他们都泼醒!”

高云重真是个实诚的好孩子,非常听话地提了来了一大桶凉水,冲着地上的几个人,哗啦一声就泼过去了,粗豪干脆的没的说。

地上的几个人被凉水一激,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悠悠地醒了过来。还没等他们醒过神来,高云重又提着一桶水过来了,瞧了瞧地上还没醒的几个人,提起桶来就要泼,没莲儿一把给拽住了。没好气地嗔道。

“你这个呆子!”

高云重一脸茫然,自己哪里又做错了。就见莲儿从木桶里打了一瓢水,径直走到自家母亲身边,打湿一把毛巾,给母亲擦脸。高云重让开自家准老丈母娘,对着地上一位身穿绸缎的年轻公子和一位打着赤膊的中间汉子,哗啦又一桶——王子安不由又看了他一眼,感情这小子是装傻……

给他们几个劈头盖脸的泼了两桶刚提上来的凉水,高云重心情好了很多,连带着脸色都轻松了许多。屁颠屁颠地凑到自家媳妇跟前,献殷勤去了——以后谁再说这货老实,王子安也是不信了。

事实证明,凉水是真的好使。

王屠户和年轻的公子一桶下去,人就悠悠的醒过来了。两个人神色茫然地摸了一把脸的凉水,有些搞不清状况。但很快他俩就反应过来了,因为他们虽然不认识王子安,但是认识高云重和王莲儿啊。

“好啊,高云重,你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勾结匪类,意图行凶!”

王屠户大概是听戏听多了,这种半文不白的小套话张口就来,还说得贼溜。听着这厮满嘴不讲人话,王子安随手从地上捡起一个臭鞋,啪地一声扔过去,整整齐齐地糊到了他的脸上,世界终于清静了。

第七十五章 暴力式说媒

锦衣公子也终于从迷茫状态中醒过来,摸了一把脸色的凉水,小心翼翼地朝四处打量了一下,见屋内只有王子安和高云重那一对“狗男女”,精气神顿时就回来了。

“没眼力劲地狗东西,还不赶紧扶本公子起来……”

刚刚从被凉水泼醒的几个青衣小厮赶紧过来,抢着把他扶起来。这厮起来,跑到被臭鞋熏得五迷三道的王屠户跟前,抬腿就是一脚。

“你个狗一样的东西,害得本公子出来受这种罪,险些被那几个歹人害死!说,是不是你勾结匪类!”

现世报,来得快。王屠户欲哭无泪,只得连连作揖赔罪。锦衣少年大概也知道,就王屠户这种人,根本连勾结匪类的资格都没有,也只是在借机撒气逞威风而已。见王屠户一个劲跪地求饶,也就不再踢打。

“瞎了眼的混账东西,你看着本公子好蒙骗是吧?收了本公子十万钱,说好了把侄女嫁给本公子做妾,回头就给本公子看这个?”

锦衣公子望着郎情妾意的高云重和王莲儿,冷笑着抬腿冲着王屠户就是一记窝心脚。王屠户刚才还没来得及制止高云重和自家侄女的卿卿我我,就被王子安一臭鞋底子给糊闷了。这会儿终于得到机会了,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冲了过去,一把把高云重从自家侄女身边推开。

“一万钱都出不起的穷小子,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这幅德性,就凭你们老高家,也配得上我们老王家的闺女?赶紧给我滚一边去,再不滚,信不信老子大耳刮子扇你。”

王屠户一到高云重面前,精气神顿时就都回来了,睥睨着,发出一声不屑一顾的冷笑。高云重顿时面色一惨,眼中的神彩逐渐黯淡下去。家里的情况他知道,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而且自家老爹对这么婚事也颇有怨气。

“二叔,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嫁给那个人!”

这两天经历了这些煎熬,王莲儿望着神色惨然的高云重,终于了鼓足勇气走过去,拉起了高云重的手掌,回头倔强地跟自家二叔对视。王子安看到这一幕,不由露出一丝笑意。这种事情,在他看来,最重要的还是女孩子自己的心意,如果女孩子对云重没什么念想了,那这桩婚事不成也罢了。但如今,他倒是颇为愿意玉成这一件美事。

“真是没有规矩!婚姻大事,自然有父母做主,岂能由着你们这些小孩子瞎胡闹!温家是长安城出了名的大户人家,你嫁过去,即便是做个侧室,也少不了你的吃穿用度,比跟着这个姓高的穷鬼好上千万倍!大嫂子,看看你教出来的好闺女,一个女儿家家的,这都成了什么样子!”

王屠户知道自己劝说不管用,干脆转过身来,冲着自家大嫂发火。王莲儿的母亲是个身材干瘦的女人,闻言有些胆怯地看了王屠户一眼,嘴唇嚅动了一下。

“他二叔,要不,要不算了吧,孩子不乐意……”

“什么不乐意,由得着她吗?大哥没了,这个家就得我做主!”

王屠户把眼一瞪,王莲儿的母亲顿时吓得没了声音。见镇住了自家大嫂,王屠户上前一步,就要去拽王莲儿,吓得王莲儿只往高云重怀里躲。王子安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高云重。见王屠户竟然要强行把王莲儿拉走,高云重一张脸蛋涨得通红,如同发怒的小牛犊一般,一把打开了王屠户的大手,上前一步把王莲儿护在身后。

“莲儿不同意,你们谁也别想把她拉走!”

王子安不由暗暗点头,还不错,没有太让自己失望。虽然就算这个高云重没有勇气站出来,他还是会帮,但是以后有些事就不敢交托给他,毕竟,一个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不敢站出来的男人,你还敢指望他干什么?

“我看你是属耗子的啊,落爪就忘,这才多大一会儿的事,你把小爷的忘得干干净净了。小的们,给我把这个混账东西抓起来,送到衙门里去,先治他个私闯民宅,再治他个强抢民女。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抢女人竟然抢到小爷我的头上来了!”

几个青衣小厮发一声喊,就要往上冲。王子安摇了摇头,这种烂俗的情节,真是无趣啊,欺负几个普通人,他是真心提不上兴趣,但总不能眼看着高云重吃亏了。他身形一闪,抢到几个青衣小厮中间,抡开手臂,啪啪啪啪——

不偏不倚,一人一巴掌,几个狗腿子就打着横儿飞出去了。这还是他留了手,不然就凭他如今的力量,这一巴掌就能要了他们的小命。望着一脸戏谑地朝自己走来的王子安,锦衣公子瞄了一眼瞬间倒下,还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手下,顿时吓得小脸煞白,情不自禁地倒退几步,色厉内荏地冲王子安喊道。

“你想干什么,你别过来,我告诉你,我爹可是这长安地界的县丞崔瀚,你要是干动我一根汗毛,管教你们一个吃不了兜着走!”

又是长安县的——自己跟这个长安县县衙还真是有缘啊,虽然是孽缘。王子安不由停下脚步,苦笑着摇了摇头。见王子安果然“听话”地停了下来,这位姓崔的锦衣公子顿时就来了士气,神气活现地睥睨着王子安,就差竖起尾巴摇了,这种场景他见得多了,下一个情节,一准时对方惶恐告罪求饶……

啪——

王子安一耳刮子过去,把他扇一边去了。别说你爹是崔瀚,就算你爹是李刚都没用。一直到他被打趴到地上,这厮都没想明白,为什么王子安敢打他。

“反了,真是反了,你竟然敢打崔公子——”

王屠户不可思议地望着王子安,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王子安戏谑地看着他,扬了扬巴掌,吓得这厮赶紧护住脸蹲到墙角里不敢吭声了。王子安懒得跟这种人一般见识,回过头看,赞许地拍了拍高云重的肩膀。

“表现的不错,现在敢不敢把人家姑娘领回家去?放心,高大叔那边交给我。”

高云重脸蛋涨红,低头看了一眼莲儿,见莲儿红着脸蛋点头,顿时来了勇气,用力地点了点头。王屠户抬起头刚想说话,王子安一瞪眼,顿时吓得他缩了回去,捂着自己的脸不敢吭声了。王子安不由哈哈大笑,前后两辈子了,自己第一次帮牵红线,想不到竟然是如此暴力的方式……

第七十六章 隐太子

就在此时,就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王子安有些意外地抬起了头,想不到这长安县的人马来的这么快。就一转眼的功夫,马蹄声就冲到了王屠户的门口。

“给我围起来!”

为首的男子,阴沉着脸,把手一挥,身后众人一声应诺,哗啦散开,刀枪出鞘,把整个小院围得水泄不通。

常威心情很不好。按照刚才报案青年的话,这王屯可是出了大事故了,不连外面死掉的三个歹人,但就王屠户家堂屋的地上就倒了一地,就这,还不知道周边的其他村民有没有伤亡,如果有,这案子也不用办了,自己直接就要凉。

一想到自己挤破脑门才弄来的这个官职,常威就脑门疼,肝也疼——这个位置简直有毒,长孙虎挂了,自己难道也有要凉……

常威心情虽然很不好,但是被王子安一耳刮子扇倒地上的崔姓青年却是心情大好。一见常威进带着人马进了院子,顿时连滚带爬的冲了出来,一把抱住常威的大腿,嚎啕大哭。

“常叔叔,你一定要给小侄我做主啊,屋里有个歹人,他私闯民宅,强抢民女,还想对小侄行凶——哇——”

崔璨什么时候受过这等委屈,这会终于遇到自己人,这顿哭啊——这厮猛然扑出来,吓了常威一跳,等看清是什么人的时候,这厮已经抱着大腿嚎上了。瞧着这厮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自己腿上蹭,常威不由皱了皱眉头,但也没法把他踢开,怎么说这也是同僚家的儿子。只得耐下性子,半扶半拽地把他提溜起来。

一群大兵,手执刀枪冲进院子,把屋子里的人都给吓得不轻,这些寻常的百姓,平日里哪里见过这等阵仗?王子安冲高云重笑了笑,示意让他们现在屋里等着,自己则信步走出房门。

“常叔叔,就是他,就是这个歹人行凶,他,他还动手打小侄——额——”

崔璨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自家的常叔叔身子矮下去半截,竟然对着屋里出来的歹人深施一礼……

“卑职常威,见过王大人!”

“你是?”

王子安眉头微皱,有点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卑职是原御前带刀侍卫副统领常威,在御书房和东宫,有幸见过大人。”

王子安一愣,这才想起来,在李二陛下身边似乎好像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在。随即点了点头,把常威扶了起来。常威神色恭谨地侍立一旁,别人不知道王子安,可是他怎么会不知道,又怎么会不知道王子安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别说现在人家官职比自己大,就算没阶没品,自己也得罪不起。崔璨人都傻了,张大着嘴巴,兀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常叔叔,他刚才——”

这么没眼色劲儿吗?

常威抬起腿,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他什么他,王大人是你可以随意诬陷的吗?来人,先给我押下去!”

王子安把事情经过简单地给常威说了说,毕竟人家现在是长安县县尉,外面还有三条人命,不交代清楚也不好。听闻外面不仅是扶桑忍者,还是死士,常威的脸色也不禁严肃起来。他跟一般的县尉还不一样,在此之前,他一直待在李二身边,自己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遍数大唐,能豢养死士的本就不多,能用扶桑忍者做死士的几乎别无分店。

隐太子!

这三个字,在如今的大唐就是禁忌,凡是和这三个字牵扯上关系的,都要凉凉啊。隐太子当年,手下就曾经有过一群隐蔽的扶桑武士。只是隐太子身故之后,这群武士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想到今日竟然在这里一口气发现了三个。

了不得了!

常威鼻子尖上全是汗水啊。

关于隐太子的事,常威没说,王子安也没问,一看常威那表情,就知道这事背后不简单。

前世和这些在特殊部门工作过的人打交道多了,也算是有经验,知道这些人的德性,该告诉你的,你不想知道也告诉你,不想告诉你的,问也没用。

整个巷子里的其他人,也都只是被打晕过去而已,显然对方也没有想要大开杀戒。只是有几户人家的狗被人毒死了……常威一户户搜查,把人救醒之后,一个个仔细盘问,可惜没能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只得带着三具死士的尸体,神色沉重地匆匆离开了。

见连县衙里的老爷们都要给王子安恭恭敬敬地行礼,王屠户再也不敢作怪,而且一直躲躲闪闪地,唯恐王子安寻他麻烦,料他对高云重的婚事也不敢再指手画脚,王子安也就没了把王莲儿直接带回高老庄的心思。结婚毕竟是人生大事,不能太委屈了人家姑娘,能明媒正娶,还是明媒正娶的好。

等高云重安抚好王莲儿母女,一脸喜色地从王家院子里出来,王子安也寻到了外出躲避尴尬的高大叔,简单地说了一下情况。高大叔讨厌的仅仅是王屠户,对莲儿本身原本就挺满意,这会儿事情已经得到了完美的解决,自然是心花怒放。回去的路上就已经摆出了一副准老公公的嘴脸,计划着娶儿媳妇抱孙子的美事了。

高家这边喜气洋洋,燕王府却是风声鹤唳,所有的丫鬟仆人走路都踮着脚尖,不敢闹出动静,唯恐激怒了自家殿下。

“可曾查出哪个贱婢的去处和底细?”

燕王李祐一张俊脸阴沉如铁,如果王子安在跟前,一定能认出,这货就是李二那个被人坑了的倒霉孩子,被人给塞了一个特殊香囊的那一个。

自从王子安指出香囊可能有问题之后,李祐就一路回府,直奔后院,结果自己心中娇滴滴的大美人早就已经不辞而别了。那个美人,原本是一个月前,自己外出游猎的途中偶然遇到的。当时美女正扶棺痛哭,为人送丧,那情景,真是如梨花带雨,引得他小心肝跳啊跳的。

于是他一路尾随,最后得知这是一对途径长安的外地父女。前几日父亲不幸染病身亡,就剩下了这么一位孤苦伶仃的弱女子。李祐当场怜惜之意大发,把人给带回了王府。整天曲意逢迎,刻意讨好。姑娘也渐渐地放开了心扉,两个人竟然颇有共同语言,相谈甚欢,感情也是与日俱增。

而这含有可以让马受惊的负耳草的香囊,就是姑娘前几天刚送给的定情信物。

第七十七章 缺钱的李二

这个时候,李祐要是再不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那就是真的傻了。

恼羞成怒之下,他派出大量人手追索那位女子,然而这还往哪里去找?早就鸿飞渺渺,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要不我们报官?”

领头的侍卫看了看自家殿下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报什么报,还怕本王不够丢脸吗?”

堂堂的燕王殿下,色迷心窍,被一个小女子耍的团团转,一旦传出去,必然又要成为兄弟们的笑柄。

“本王就不相信她能飞上天去,给我把人撒出去,严加排查,如果有人问起,就说再追查刺客!”

侍卫领命而去,李祐阴沉着脸,目光闪烁,想了一会,转身往西侧一处不起眼的小跨院走去。有人挖空心思地要暗算自己,不挖出来,自己寝食难安。也许到了要动用那个人的力量的时候了。

两仪殿。

李二陛下望着联袂前来的几位宰辅,以及愁容满面的唐俭。用手指轻轻地叩击着几案,沉吟着问道。

“诸位卿家,可有良策?”

李二的心情非常沉重,也非常愤怒。就在昨日,山东、河南、淮南等地再次传来大水的消息,驿站传来的奏报称,淹没良田,冲毁庐舍,百姓溺死者数以千计。于此同时,各地的豪强世家却加快了囤积粮食的步伐,有些地方已经出现了惜售的情况。物价沸腾,如果不及时采取措施,失去家园的饥民恐怕会生出祸患。

然而就在这最危急的关头,山东一处义仓被大水冲毁,河南两处义仓则是发生了火灾,淮南的几处义仓,竟然全都是一些发生了霉烂的粮食!

段志玄

李二有杀人的冲动,然而现在并不是追究责任的好时候,当务之急,是如何更快地把粮食运过去,如何安抚当地幸存的百姓。

“当务之急,是先派遣朝廷重臣前去赈济安抚当地,以防民变。尤其是山东河南两地,去年就刚刚经历过水患,今年又遭水患,必须有德高望重的人出马不可。”

长孙无忌说完,扫了一眼一言不发的魏征。魏征感觉到了长孙无忌的目光,抬起头来,沉声说道。

“赈济灾民之事,确实刻不容缓,微臣冤往。但黄河前后两年,当地官员难辞其咎,微臣恳请陛下给予当场处断之权,以平民愤。”

“魏爱卿近来身体不好,原本不该再劳烦于你,但如今形势危机,也只能再辛苦你跑一趟了。”

山东河南两地,百姓向来崇尚德义,魏征为官清正,誉满朝野,只有他去,老百姓才会信服,才能最大程度地降低百姓闹事的可能。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防疫救灾不可轻忽,微臣奏请陛下调拨太医院人手,赶赴各地,严防疫情出现。”

房玄龄也沉声奏道。李世民当即点头,着令太医院马上安排人手,筹备药物。唐俭苦笑一声,冲李世民和三位宰辅拱了拱手。

“如今国库共剩下钱五万贯,绢帛十万一千六百匹……”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整个大唐,一年的财政收入仅有三十万贯,说实在的,如果不是上次抄了长孙虎和孙大锤等人的家,连这次征讨吐谷浑的钱粮都拿不出来。

“朕的内努也不多了。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朕的小兕子连吃一条鱼都需要盼很久了。”

李世民苦笑。去年,也就是贞观七年六月,,滹沲决于洋州,,坏人庐舍;八月,山东、河南30州大水。同年,京师地震。为了赈济灾民,内努早就压榨的差不多了。自己的观音婢,堂堂的一国帝后,连一套能够及地的衣裙都拿不出来,但即便是这样,钱还是不够用。

“这样吧,朕再削减一下宫里的用度,一些金银器皿也先拿去应急。”

自己大概是历史上最穷的皇帝了,自打自己做了皇帝,这天灾人祸的就没断过,据暗影和追风两部传来的消息,已经开始有针对自己的流言了。说是弑兄杀弟,逼迫老父,这是要遭天谴。这次一个处置不好,恐怕那些包藏祸心的人就会再次起来闹事了。

“陛下悲天悯人,心系苍生,微臣愿附骥尾,捐献粮食一万担,以助陛下赈济灾民。”

长孙无忌目光沉静,冲着李二躬身施礼。李二眼神中露出一丝感动,走下座来,扶着长孙无忌的手臂,轻轻地拍了拍。长孙无忌直起身来,笑了笑。

“陛下与臣相识于微末之中,微臣一身所系,全赖陛下恩德,微臣不敢或忘。”

好一副君臣相得的戏码。

长孙无忌捐了,自己等人当然不能一毛不拔。于是唐俭捐了一百贯,房玄龄咬了咬牙,也捐了一百贯。自家虽然也有个小盐场,但自己不善经营,又要养着一大家子人,根本没几个钱。魏征无奈地拍了拍自己已经补了好几个大补丁的官服,冲李二陛下苦笑摊了摊手。

“微臣就是个穷光蛋,只能捐五贯。”

几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倒是把刚才的沉闷之气扫去了许多。一个国家的事情,自然不能只指望着皇帝和几位重臣,但这就是一个心气和态度。即便是国家艰难,也得咬紧牙关撑下去。剩下的就是一些细节,如何调集粮草,如何安置百姓,如何防止疫情,最关键的是,如何用最快的速度把粮食运过去!

这都是一些极为琐碎,也极为实际的问题。几个人午饭都是在两仪殿吃的,一边端着饭碗,一边讨论,一直商谈到下午半晌,才各自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开。送走了几位大臣,李二才捶打着腰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露出一丝从未在人前显露过的颓色,悠悠地叹息了一句。

“自朕登基以来,勤勤恳恳,从未曾有一日懈怠,但为何上天却要频降灾祸,莫非朕真的为天道所不容吗?”

“天道飘渺,微臣不敢言知,但微臣知道,陛下勤政爱民,乃是天下不可多得的圣主。”

灰衣老者,从柱子后面无声的显出身来,拱手言道。李世民无声苦笑,他自然不信天命,信天命他也走不到这一步。但是要想做一个好皇帝那里是那么简单的事,不论各种掣肘,但就一个钱字,就让人头大如斗。就在纠结着怎么弄钱的时候,就见一个侍卫匆匆地从外面走进来,躬身禀报。

“启禀陛下,蜀王殿下求见,说有大礼要敬献陛下。”

第七十八章 长安县子

对于这位最像自己的儿子,李世民还是颇为喜欢的。见李恪专门跑到宫里来给自己献礼,不由来了几分兴趣。然而,当他看到李恪把装食盐的布袋放在御案上的时候,不由皱起了眉头,扯开袋子口,用手指捻了捻。

“精盐?嗯比市场上的还要精细些——”

即便是比市场上的精盐还要精细一些,也算不得什么特异的宝贝,值得大费周章的跑到皇宫里献给自己?如果不是知道这个儿子向来沉稳,从不胡闹,他早就忍不住要发火了。

“是精盐,这些都是孩儿亲手提炼出来的。”

说到这些食盐,李恪顿时来了精神,情不自禁地用手轻轻地捻动着手中的精盐,那神情,就像袋子里装着稀世珍宝一样。

儿子亲手提炼的?

李二有些不耐的脸色顿时浮现出一丝温和的笑容,精盐有价而孝心无价,这世上有什么能比自己儿子的孝心更珍贵?东西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儿子这份心思。

“儿子今日并不是要给父皇进献这些精盐,而是要给父皇进献这些精盐的提纯之法。”

李恪恋恋不舍地把手中的精盐放下,抬起头来,正色地望着李世民,几乎是一字一顿。

“什么——”

李世民霍然转过脸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李恪。精盐提纯之法,向来为那些世家豪门所垄断,这些精盐的价格也一直居高不下,如果自己能得到这种方法,他眼眸深处不由闪过一丝精光……

“这些精盐加工的手段却极为简单,成本极低。儿臣亲自试过,一百斤粗盐,大概能提纯出九十多斤精盐,加上其他费用,一百斤精盐和一百斤粗盐的成本相差不会超过十文。”

李恪这边话没说完,李世民就猛地站了起来。如今市场上的一斤精盐和一斤粗盐价格差了足足十几倍!如果一切真如李恪所言,这里面的利润让他都忍不住心跳加速。

“此言当真?”

“这几日,孩儿没有出门,一直在亲自盯着此事,反复试验无误之后,才来向父皇禀报。”

李恪话没说完,便被李世民的笑声给打断了。开源节流,开源节流,自己和满朝文武大臣愁的头发都白了,也没想到门路,被自己这个宝贝儿子给轻松的解决了。可惜啊,终究是来的迟了一点,没能跟得上赈灾,没能解得了眼前之急。

不过,还是好啊!

“你能以国家为重,为父皇分忧,朕心甚慰!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朕一概允了!”

望着李恪,李世民是越看越高兴,还是这个孩子懂事!

“为父皇分忧,是儿臣的本分,不敢讨赏。只是此法乃是王子安送给儿臣的,儿臣想给王子安讨一份恩典。”

李恪神色认真地向李二陛下行礼,为王子安讨赏。李世民不由哈哈大笑,这次他是真欣慰了。

果然还是这个儿子最肖自己啊!

“王子安能献出此法,自然会有赏赐,但你也是功不可没,为父自有封赏。”

父子二人,在大殿里叽叽咕咕了半天,李恪笑容满面地拿着圣旨出门了。只需要到中书和门下再用上印章,这份赏赐就算是成了。

李恪提着圣旨,赶到高老庄的时候,王子安正被高大叔和村里的几位上了年纪的老头围着骂。箍窑洞,搬新家,这是多大的事啊,这熊孩子竟然不哼不哈地就合龙做头了,竟然还敢说不想耽误大家秋收,不想麻烦大家!可把几个老头给气着了,这个熊孩子这是在拿村里的老少爷们当外人啊!

“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王子安连连打躬赔罪,赔着笑脸告饶,好话说了一箩筐,几个老头才算消了气。然后威武霸气地一挥手。

“合龙和做头的事情可以不追究了,但是这暖窑的事情可不能再由着你的性子瞎胡来,必须搞得热热闹闹的,喜庆些!”

所谓暖窑,就跟我们这边的温锅差不多一个意思,就是一个庆祝活动。虽然王子安对这个看得比较淡,但是既然老人家都看重这个,那就暖暖好了。

“子安,你这是又做错什么了啊,惹得这些老人家生气。”

李恪老远就看到王子安在那里又是作揖又是赔罪地,不由笑嘻嘻地凑过来打趣。

“这熊孩子,新窑合龙做头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说一句,你说他该不该骂。”

李恪也算来了几次了,每次来了不仅在这里吃,有时候还会跟着大家伙搬砖,村里的老头很多人都见过他,知道他是王子安的朋友,所以也没避讳,直接抱怨道。

“该骂,该骂,就该狠狠地骂他一顿!”

李恪顺着大家伙的话头调笑了王子安两句,等到几位老爷子背着手,打胜了的将军似的走了,李恪才把怀里藏着的圣旨掏出来,递给王子安。

“我知道你讨厌那些虚头巴脑的礼节,你自己看看吧。”

王子安有些意外地接过来了,圣旨前世还是见过的,但是自己接到,这还真是第一次。王子安好奇地拿过来,横在手里看了一眼。纸张不错,是不会生虫的绢黄纸,两边有卷轴封着。打开看了看,竟然是一封经过中书和门下用了印的制书。

上面用文言文,文绉绉地把自己夸了个天花乱坠,然后说自己进献贞观太极术,养猪术,缝合术,有功于国,又治好了太子,所以封为长安县子。

“长安县子——”

王子安有些好笑地拿着圣旨在手心敲了敲,自己这就成了大唐的子爵了?李恪见他这服神情,还以为这厮嫌弃封爵太低,没好气地说道。

“你就知足吧,我大唐非有军功不得封爵,你这已经算是殊荣了。而且你这个子爵可是长安县的子爵,含金量高着呢,你以为谁都能以长安为封号吗?这是陛下对你的补偿,食盐的事情不能多外说,不然怕给你带来麻烦。”

王子安一怔,随即笑着点头道谢。虽然他并不怕什么,但是能少一些麻烦,还是少一些麻烦的好。

第七十九章 唯有财帛最动人心

李恪也算是高大叔家最近的常客了,高大叔也不跟他客气。简单的打了个招呼,就自顾自的去忙自己的了。

李恪不仅带来了圣旨,还带来了食材,新鲜的野鹿,还活着的山鸡,最让王子安满意的是两个肥硕的野猪肘子!这个东西,在后世可是很难得。

兴致勃勃地提着东西进厨房了。高大婶知道王子安的手艺,早就把厨房的大权交出来了。见高大婶放下手中的簸箕要进来烧火,李恪自告奋勇地把活抢了过来。高大婶客气了几句就算了,秋收呢,虽然庄稼收了,但是还有好多活儿需要做。

王子安看了一眼,也没管他。这灶如今非常好烧,也就是添把火的事。然而,他还是高估了李恪的水平。这厮忙活了半天,愣是没点着火。刚帮他点上火,这边肘子还没处理完,他那边就开始冒黑烟——柴一口气给添的太多了,不大一会儿,一个好好的皇子,就烟熏火燎一头灰了……

“治大国如烹小鲜,烧火做饭,跟这个是一样的道理,你急不得,必须稳下性子慢慢来,一下子加的柴过多,就会把灶下的空间给挤占满,反而会使柴火无法充分燃烧,甚至会导致灭火。你得留出空隙来,这火才能烧得旺起来。”

王子安又好气又好笑,蹲下身子,把灶台下的柴火给他拽出来几根,随口念叨了几句,就起身收拾自己的肘子去了——纯天然的野猪肘子啊,想想就要流口水。火光明灭,照在李恪英俊的脸上,让他有些出神。过了一会,他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要是形势危急,容不得慢慢烹制呢?”

“那就快点啊,反正肉烂了也是在锅里。”

王子安正处理山鸡呢,随手回了一句,举起刀来,唰地一刀,把山鸡开了膛。正要清理内脏,手忽然顿了一下,眉头微微一皱,看了李恪一眼。

“什么形式危急?”

“明天征讨吐谷浑的大军就要出发了,陇右的马场也出了问题,马匹忽然爆发了大面积的瘟疫。”

王子安哦了一句,转过头去继续整理自己的山鸡去了。见王子安没有兴趣的样子,李恪抿了抿嘴,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前天地方传来急报,山东、河南、淮南又发生了大水,但是三地的义仓都出了问题。但是那些豪强世家却一个个把粮食都囤积起来,待价而沽,不可售卖,如果慢慢地炖,估计等不了鱼烹好,老百姓就要饿死了,或者是聚众造反了。”

李恪往灶台上添了一把柴,又忍不住有些出神,声音都显得有些空旷。

“隋末的时候,就是这样子,连年天灾人祸,那些豪强世家们也是跟现在一样,只顾着搂钱,很多老百姓都饿死了。曹孟德说,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那不是夸张,那是对人间地狱的实写。那时候我还不足十岁,随着父皇的军队各处跑,曾亲眼见过……”

“啪!”

王子安把山鸡扔到案板上,回过头来,望着眼神空洞的李恪,皱了皱眉头。李恪刚才一说,他忽然想起来,大唐贞观八年,山东、河南和淮南等地却是发生了一场大水患,但具体什么情况,还真是不知道。再真实的历史,传到后世,也就不过轻描淡写的一个数字而已。

“朝廷准备怎么应对?先拿那些豪强世家开刀?”

“哪里敢?信不信,你这边刀还没举起来,那边就造了反。前隋怎么灭亡的,你还不清楚吗?朝廷怎么敢轻举妄动?只能捏着鼻子先赈灾,不然还能怎么办?这个档口,节衣缩食也得先顾着灾区再说。只是远水不解近渴,等粮草运送过去,还不知道灾区会变成什么样子。”

李恪下意识地用柴火轻轻地在地上划拉着。世家豪门已经成了帝国的毒瘤,但还能怎么样呢,他们老李家自己本身就是这毒瘤之一。

“只靠朝廷运送粮草自然是来不及的,必须让所有的人都动起来。”

王子安沉吟了一下,一边用刀剁着鸡块,一边皱着眉头说道。

“怎么动?那些世家哪里是那么好说话的,前几年,闹蝗灾的时候,父皇曾经向他们募集过,几乎让父皇成了笑话。但还能怎么样,总不能拿着刀子去抢……”

李恪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就是个死结,连父皇和满朝的公卿都束手无策的问题,自己竟然幻想着能从子安这里讨到办法,真是痴心妄想了。

“事情没你们想象的那么复杂,如果你只是想要帮那些受灾百姓的话,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王子安停下手里的活计,转头望着李恪。

“自顾以来,唯有财帛最动人心。”

……

李恪没有等到王子安做晚饭,狂奔出门,跨上骏马,带着一众侍卫,如同一溜长烟直奔长安。高老庄的人最近被锻炼的心脏老大了,对这动不动就飞奔来去的队伍已经有点见怪不怪的意思了,但是李恪这动静在长安城里倒是惹来了不少关注。

一见是李恪带着人马在大街上纵马狂奔,一些御史顿时抓住了素材,已经开始酝酿弹劾李恪的奏章了。李恪才没心情搭理这些有的没的,到了皇城,甩鞍下马,直奔两仪殿。

“父皇,有办法了!”

李恪连额头的汗水都没来得及擦一下,就一脸兴奋地站到了李二陛下的面前。李二不由眉头皱了皱,不知道这个一向沉稳的儿子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风风火火,心中有些不喜。

“儿臣有了快速向灾区运送粮草物质的办法!”

什么!

李世民顿时就不淡定了,刷地一下站了起来,身形险些把面前的几案撞翻,目光如利剑一般望着自己这个儿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此言当真?”

父子二人在大殿里叽叽咕咕了半天,外面的侍卫就听得里面传来李世民哈哈的大笑之声。随即里面传出皇帝的旨意,急召尚书右仆射长孙无忌,尚书左仆射房玄龄,侍中魏征,民部尚书唐俭,工部尚书段纶觐见!

第八十章 大唐皇家盐行

君臣几个人在两仪殿嘀咕了半天,才结伴而出,不过跟下午走的时候不一样,一个个脸色的忧虑之色消散了大半。李恪还是第一次参与这种国家大事,精神非常亢奋,一直到出了门,都感觉脚底下有点发飘。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做事。回到自己府上,连晚饭都没吃,就风风火火地发出了命令,派出侍卫,请程处弼、秦怀玉、李思文、尉迟宝林和房俊火速前来!

房玄龄自然知道李恪要干什么,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自己这个傻儿子的事,激动地胡须只抖。一个劲地叮嘱房遗爱,一定要好好做事,听蜀王殿下的话。只是这边还没唠叨完,人就被房夫人给一个白眼珠子轰跑了。

“行了,行了,平日里也没见你管过,这孩子要有点出息了,你又在这里啰啰嗦嗦。”

一见老娘出门,房遗爱如蒙大赦,赶紧趁机出门,直奔蜀王府。对于李恪这个人,他还是比较喜欢的,起码这人讲义气,比那个眼睛长到头顶上的越王李泰强多了。

等房遗爱紧赶慢赶地赶到李恪的蜀王府的时候,他才发现,到的不仅仅是自己,程处弼、李思文等人已经到了,一个个兴奋地在那里摩拳擦掌,显然已经知道了什么事。几个小家伙聚在一起,叽咕了一会,就直接一哄而散,顺着大街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夜色中的长安,宛如一头盘踞的巨兽。劳累了一天的人们纷纷睡去,也有一些则刚刚开始了自己的热闹,比如平康坊。

平康坊位于长安城东区,东邻东市,北与崇仁坊隔春明大道相邻,南面则是宣阳坊,算是“要闹坊曲”。因为尚书省官署位于皇城东,所以平康坊附近就成为举子、选人和外省驻京官吏和各地进京人员的聚集地。

《开元天宝遗事》卷二记载道:“长安有平康坊者,妓女所居之地,京都侠少,萃集于此。时人谓此坊为风流薮泽。”通俗一点讲,平康坊就是长安城官方许可的红灯区。三教九流,往来人员最是复杂。此时的长安城,尚没有宵禁一说,只要你不闹事,大可以在城里逍遥一夜,连巡街的武侯都不会管你。

醉春坊是平康坊最大的一处青楼,一入夜色,门前便是车马如织。只是今日里有些特殊,门口站着的除了醉春坊的姑娘,还有李思文和房遗爱。这可新鲜了,李思文平日里没少来照顾醉春坊的生意,大家倒是没啥好新鲜的,新鲜的是房二啊。邢国公府上的男人竟然也敢来逛青楼了,这事就稀奇了。

醉春坊的姑娘们虽然不敢招惹房二,但是对李思文熟悉啊,一看这位公子爷,在门口站了,顿时莺莺燕燕地扑了上来。换了往日,李思文早就前呼后拥的进去了,但今日却是有些奇怪,只是和房二两个人在门口站着闲聊,也不进去,就跟醉春坊刚换了两个大茶壶似的。

这两位爷在门口堵着,不进去也不走开,连老鸨都给惹出来了,但是任凭老鸨怎么劝说,这两位爷就是微丝不动,就站在门口等着。最让老鸨着急的是,这两位爷不仅站岗,还拉客——只要是京城里的大客商,一律拉走,旁边都停着马车呢。急得老鸨跳脚,差点要报官。好在,亥时一到,这两位公子爷直接就走人了,当然还带着十几个忐忑不安的富商。

这群人沿着皇城,一直走到蜀王府,才发现被人截来的不仅仅是自己几个,长安城里叫的上号的富商差不多都齐了,其中又以粮商,布商等为主。当然其他人都是程处弼等人在其他地方截来的。还有个别的没去平康坊玩乐的,则是被秦怀玉从家里拽来的。

一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隐隐有了几分猜测,不由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冷笑。山东、河南、淮南等地遭了水患,看这架势,又是要募集啊。真是不自量力,上次连皇帝老子都弄了个灰头土脸,你们一群毛头小子难不成还能翻了天?

有了这种猜测,一行人不由松了一口气,连胸脯也不由的又挺了起来。别管心里怎么想,事情怎么做,该有的礼节还是必须有的,不然一顶藐视皇权的帽子下来,弄不好要凉凉。大家相互对视了一眼,也没敢相互交流,老老实实地跟着进了大厅。

“各位先请坐。”

李恪在主位上冲这群人摆了摆手,笑得如沐春风。一众躬身谢了,这才挨着半边屁股坐了。

“本王今日请诸位过来,是有一事和大家相商。诸君应该早就听说了,如今山东河南淮南等地,又遭大水……”

“殿下,小人愿捐黍百石,以助殿下。”

李恪话没说完,一个挺着大肚子,油光满面的家伙就站起来。李恪目光闪动,望着他没有说话。这事最关键的还是要有人带头,此时见有人站了出来,不由都纷纷起身,主动捐款。

大部分都要捐助一百石,也有要捐献三五十石的。

这是把爷几个当成要饭的了是吧!

程处弼和李思文等人,牛眼一瞪,就要发火。被李恪摆了摆手,制止了。只到所有人不再说话了,李恪才扫了他们一眼,淡淡地开口。

“诸位有此善念,本王十分欣慰,但本王今日请诸位过来,并不是要募集善款,而是想要和大家做一笔生意。”

不要捐款?要做生意?

一众不由面面相觑,弄不清楚这位皇子殿下到底卖的什么药。李恪也不管下面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直接把手一挥,自然有侍卫上来,一个人发了一个小布袋。这些人用手捏了捏,好奇地把口袋打开看了一眼。

“精盐?殿下这是要把这些精盐卖给我等吗?”

一众人不由又把心给提了上来,真怕这群年轻人瞎胡来,来个狮子大开口,变相的盘剥一大笔。

“是这等,不是这些。”

李恪自然听出了他们话里的意思,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一字一顿地说道。

“不瞒各位,本王意欲成立大唐皇家盐行,以低于市场两成的价格发售这等精盐。大家都是做生意的行家里手,不知这生意可还做的?”

第八十一章 以粮换股

天上要掉馅饼了?

蜀王殿下,大晚上,把自己等人“请”来就是为了给自己发福利?质量超过市场上的精盐,价格还低两成?一群人面面相觑,都看出了彼此眼中深深的怀疑。倒不是怀疑李恪说的话,皇室的信誉还是很给力的,而是怀疑李恪的目的。做生意做到他们这个份上,早就成了精,故而虽然一个个露出意动之色,却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支持。

甚至还有些人干脆闭目眼神,做生意最怕盲目跨行,自家又不想做食盐生意,任你说得天花乱坠,我自不动如山,捧场可以,想让我投钱,别想。有些冷场,李恪也不意外,知道要想打动这些老狐狸,必须拿出让他们心动的利益来。微微一笑,轻轻地叩击了一下桌面,沉声说道。

“本王保证,凡是大唐皇家盐行出品的食盐,质量绝不会低于这种标准,而且随后我们还将要推出比大家所见到的这些精盐更加精纯的食盐,而价格——”

李恪双手按着几案站起来,认真地扫视了一眼众人,几乎是一字一顿。

“价格同样要低于市场两成!我们的目的,就是要让大唐所有的百姓都吃得上,吃得起这种精致的好盐!坦率地告诉大家,本来这事我们没计划找你们,这等好事,我们几个完全吞的下。”

李恪说着,扫了一眼程处弼等人。大厅里的富商们不自觉地又扫了上首坐着的几位小爷。都认识,全是京城里面惹不得的勋贵子弟,宿国公次子程处弼,英国公次子李思文,冀国公次子秦怀玉,吴国公次子尉迟宝林,邢国公次子房遗爱,还有一个,一直不动声色的俊朗少年,竟然是齐国公府上的长子,当今的驸马都尉长孙冲!

其实按照计划,原本是没长孙家什么事的,但是这事李二直接发话了,这个盐行,皇家占三成,齐国公府上占一成,程咬金等五人合占四成,给王子安留一成,比较技术是人家献出来的,不能人家说不要咱就不给了。

“只是如今山东、河南和淮南等地发生了眼中的水患,朝廷心系百姓,担心只靠朝廷的力量赈济的粮食药物等物品无法及时送到灾区,故而报请陛下同意,邀请各位前来,宣布一件决定。”

李恪站起身来,目光从这些富商身上一一扫过,一字一顿的说道。

“大唐皇家盐行施行股份制,所有股份共分为一百股。所有股东,安股份红,我们将拿出四十五股向各位发售,赈灾期间,率先筹集够一千石粮草者,即可得到一股,山东、河南、淮南各十五股,多筹多得,分光四十五股为止。粮草和药物送到,没有分到股份者,我们会以市场价格收购粮食,或者是用这样的精盐置换,精盐按现在市场价格的五成!”

李恪就像在人群中投入了一颗炸弹,顾不得是在蜀王府,这些大商人顿时就哗然了。信息不仅仅是用粮食来换取股份,还在于李恪轻描淡写地透出来的一个信息——报经陛下同意!这说明什么,说明大唐皇家盐行不仅仅是蜀王府和其他几位大佬的产业,背后还有一位至高无上的大神——皇帝陛下!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从今以后,大唐皇家盐行将迅速的横扫整个食盐市场,整个食盐行业没人可以抗手,要么被吞并,要么被挤垮,而大唐皇家盐行将成为整个食盐市场当之无愧的巨无霸,即便是那些现在把持食盐市场的是那些世家豪门。

没人去怀疑一位皇子殿下的话,因为那代表的是皇家的声誉。如果能在这个时候,抢先一步,就意味着在这场市场分割中占得先机,而且还要镀上一层皇家的色彩!这一下,所有人真是淡定不了了。

“草民胡大海,愿附骥尾!”

一个大腹便便,有些秃顶的中年男子率先站了起来响应。就像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大家顿时醒悟过来,手快有,手慢无,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起来,嚷嚷着要算一份。

“本王重申,关于股份,我们不看空话,粮草先到者先得。”

李恪这话一出,大厅里的这些人再也坐不住了,一个个起身告辞,急匆匆的往家赶。然后不到半个时辰,一匹匹快马从长安城飞奔而出。永远不要低估这些商人的力量,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他们就能创造出你想象不到的奇迹。

“四十五股,王子安真舍得!”

房遗爱咧了咧嘴,有些心疼。

“有什么不舍得?如果不是父皇做主直接给他一成的干股,他一份都不想要。”

李恪没好气地白了房二一眼,心里也有几分肉疼。好好的生意,平白的被这群人分了一大杯羹去。李恪话一说完,大家顿时哑火,连长孙冲都有些牙花子疼,还真有这种不喜欢钱的人——不过他很明智的没插嘴,大家就不是一路人,尿不到一个葫芦里去。这次如果不是自家老爹亲自交代了,他真是不愿意来啊。

就在李恪召见这些商人的时候,醉春坊后院的一间密室里也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此人身穿灰色长袍,头戴帷幕,轻纱披拂间,隐隐可见一丝青铜的亮色,借着室内昏暗的灯光,可以隐约看到,此人帷幕之下的脸上竟然还扣着一面狰狞的青铜面具,形若猛虎。此时密室里的氛围似乎并友好,虎头面具的男子声音透着一丝愤怒。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你们的眼里,除了仇恨就没有良知了吗?殿下如果泉下有知,一定会痛心你们如今的作为!”

“殿下?你还有脸提殿下?当初殿下是如何对待我等的?折节下交,推心置腹,同衣同食,引为兄弟。尤其是你,殿下待你恩同再造,可是殿下被人暗算之后,你做了什么?你像个乌龟似的蜷缩起来,不敢出头了!”

一个全身隐藏在黑暗之中的男子,声音中充满了愤怒。灰衣男子帷幕动了动,没有吭声,只是一双青筋突起的大手,还是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良久,灰衣男子才悠悠地叹息了一口气。

第八十二章 殿下的香火

“隋末战乱不远,现在人心思定,你们没机会的。”

“懦夫总会给自己的懦弱寻找借口,不过看在当年的情分上,我不为难你,但是你也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从此之后,我们割袍断义,再无瓜葛!”

黑暗之中的男子,发出一阵低沉的冷笑声。灰衣男子呆坐良久,缓缓起身,望着黑夜里的男子,沉声责问。

“你们的事,我不想管。但是王屯的事情,你们做的过了,也做的错了!不妨告诉你们,那王子安乃是终南山秘境出来的高人子弟,你们惹不起。殿下留下的资本不多了,平白的折损在他身上,不值得。再说,他根本就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少年,你们为何要苦心孤诣地针对他?”

“与世无争?没有他,李承乾那个杂种的腿早就保不住了,没有他,李祐那个小杂种也难逃一劫!李世民他杀害了殿下,又杀害了殿下的子孙,他应该得到同样的报应!为了这一天,我们苦心孤诣准备了多久,你知道吗?而这一切,都因为他王子安,我们的所有的努力都化为了乌有,这个理由难道不还不够吗?”

“他只是适逢其会,你们的目标不应该是他。而且你们已经折损了三个兄弟了,没必要为了他大费周章。殿下苦心经营多年,才有了这么点底子,不应该就这么折腾光。”

灰衣人说完,长身而起,站头就走。黑暗中,隐隐有几点银光一闪,黑暗中的男子挥了挥手。

“让他走。”

灰衣男子到了门口,又转过身来。

“殿下——殿下的香火尚未断绝,如果你还念着殿下当年的情分,请为他的子嗣留下一点底子吧。”

“什么——”

黑暗中的男子霍然起身,一下子走到灰衣男子的身后。声音透着一丝颤抖。

“殿下,殿下还有子嗣留了下来——”

灰衣男子,脚步顿了顿。

“他现在过的很好,别给他制造麻烦,也别试图干扰他的生活。”

灰衣男子说完,身形一闪,已经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只剩下黑袍男子呆立当场。过了好一会儿,黑袍男子才醒过神来,忽然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发出了一阵压抑嘶哑的啜泣声,如同草原上受伤的孤狼……

高老庄。

高云重的婚事终于解决了,高大叔一家喜气洋洋,一些得到了消息的邻居也趁着晚上不用干活,过来道贺。一晚上,高大叔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高大婶更是已经在掰着手指头计划云重的婚事了。

“行了,婶子,别算了,明年这个时候,你一准就当上奶奶了。快点干活吧,今天都收拾出来,过几天云重结婚的时候就可以拿来喝了。”

王子安说的是果酒。趁着今天大家不是很累,心情也好,还难得地点着油灯,王子安决定把这些果酒做出来了。

水果,都是他下午提前清洗晾干了的,酒坛子也都用热水仔细的烫了一遍,这样可以避免后期滋生霉菌。没有专门的酵母,但做事非常靠谱,一早就把他要的酒曲给送来了,完全可以使用。

糖也是上好的白砂糖,李恪从他府上给带来的,据说是宫里赏赐下来的贡品。王子安也看过了,质量不如后世的砂糖,但胜在纯绿色无污染,也算不错。王子安当着高大婶的面,把白砂糖一股脑的倒入凉好的白开水中,放在一边备用。

瞧得高大叔和高大婶有一个劲地念叨浪费。倒是云野,拿着小碗,偷偷摸摸的往前凑,王子安笑着弹了一下他脑门,不过还是给他倒了一碗,这孩子美滋滋地端着跑到一边喝去了。糖,尤其是白砂糖,在大唐可是奢侈品。寻常百姓用吃的麦芽糖和街头吹糖人用的糖,都只不过是用麦芽熬制的糖稀混合面粉鞣制而成,只有一点点甜味,完全不能和这个相比。

苹果要切成细小的碎块,高大婶本来还要帮忙,但是只切了一个就不切了,被王子安再次给打击着了。这厮刷刷刷,跟搞杂耍似的,所有的苹果就极为均匀的变成了一大堆细小的碎丁。

“这些水果,切的时候,尽量的切的细一点,小一点,发酵的时候可以更充分,更均匀,不容易留下渣滓。”

王子安说着,把一堆碎丁倒入几个早就准备好的坛子里,然后倒入糖水,然后又点上酒曲。由于前世酿制果酒的时候,没用过这个,量上不好把握,他就干脆多倒了一点,大不了早点终止发酵。王子安一边拿着干净的筷子搅拌,一边叮嘱着高大婶。

“这一步其实很重要,一定要尽快地搅拌均匀,不然就会有果渣,影响口感。”

原本王子安还担心李恪送来的酒坛子不合适,毕竟酿制果酒不能密封太紧,不然闹不好酒坛子会爆炸。但李恪送来的酒坛子,用的是一种软木塞,用白色纱布包裹着,倒是正好合用。

王子安一边做,一边仔细地讲解着,虽然大家目前对酿制果酒还没有兴趣,但是王子安相信,等云重结婚的时候,他们尝了这些果酒,一定会燃起酿制果酒的热情来。到时候,高老庄周围这些荒废着的林子就有了用武之地,也算是给大家找个赚钱的小门路。

“酿制果酒,其实这个季节最是合适。一是大部分果子都已经下来了,正好合用;二是,这外面的温度也正好合适。不用在专门的挖制酒窖,直接放在床下或者是偏房里,不要被阳光直接照射到就好。”

酿制果酒,对温度要求比较低,十五度到三十度之间都是可以的。区别只是果液发酵的速度快慢而已,环境温度越高,果液发酿的速度越快,就目前这温度,王子安估摸着,有个六七天就能喝了。

“子安,这些酒真有你说的那么好?”

看着王子安在那里折腾,高大叔忍不住又问了一嘴,说实话,看着王子安把那些雪白雪白的砂糖酿制果酒的时候,他的心都抽抽,这些糖可以换一堆果酒了……

“放心吧,绝对错不了!到时候,我们高老庄就在长安城里盘个铺子,专门卖我们高老庄的果酒!一准火!”

说道齐二叔,正在跟高大婶开玩笑的栓子忽然抬起头来了一句。

“你还真别说,今天这场合,咋没见齐二叔过来凑热闹。”

第八十三章 不约而同

“哪个小兔崽子又在念叨我。”

栓子话音刚落,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笑骂声。栓子缩了缩头,冲着踏进屋子里的齐二叔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开他的玩笑。

“我还以为你又去找翠婶子了呢。”

栓子口中的翠婶子,是居住在齐二叔家不远的单身女人。据说夫家姓成,丈夫刚过世,就被小叔子赶出了家门。当是怀里还抱着一位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见这一对母子无家可归,高大叔和村里的几位老人商量之后,便在齐二叔的窑洞不远处也给这对母子箍了两间窑洞,分了几亩田地,从此这对母子就算定居了下来。

齐二叔是光棍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往日里,没少帮衬了这对母子。村里有好事者,也曾动过撮合他们两个的意思,但是偏偏两个人来往虽然亲近,但却看不到那方面的意思,也只得作罢。不过翠婶子不在的时候,大家还是会拿这事开齐二叔的玩笑。齐二叔伸手在栓子头上拍了一巴掌,笑骂道。

“小兔崽子,少胡说八道。”

说完,齐二叔转头看一眼跟在王子安后面,闷着头做果酒的云重,调笑道。

“怪不得这么上心地做果酒,这是要急着娶媳妇了吧。听说你今天出了事,我原本还有些担心,没想子安这么厉害,不仅解决了三个歹人,还顺手给你把媳妇的问题给解决了。”

“我去把酒先放起来。”

一屋子的人的哄笑中,高云重红着脸憨笑着提起酒坛子跑了。王子安回头看了齐二叔一眼,目光隐晦地闪了闪,随即笑了笑没有说话。倒是屋子里的其他人顿时一片哗然,纷纷乱七八糟地问世怎么回事。

高大叔顿时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起来。因为常威怀疑这件案子牵扯到了隐太子一党,所以临走的时候对高大叔和前来报信的青年三令五申地下了禁言令,所以村里的老少爷们此时并不知道高云重被王屠户勒索一事,还有这么多牵扯。

“就王屠户这样的,我能打三个。”

王子安夸张地曲起手臂,做出一副大力水手的样子,给高大叔解了围,又惹来一阵哄笑。

“不错,就凭子安这身力气头儿,恐怕能打十个!”

高大叔家热热闹闹的时候,李二陛下却是有些睡不着了,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长孙皇后拿起一件披风,走过去,轻轻地给他披到肩上。

“陛下,你这都念叨了半天了,这王子安莫非是做了什么让陛下为难的事?”

对王子安,长孙皇后还是有所了解的,毕竟人家刚刚保住了自家长子的一条腿,心里正念想着,准备什么时候召见一下,亲自道谢呢。

“那倒没有,不仅没闹事,反而帮助朕解决了两个大问题。”

李世民抬起头来,笑了一下,自己也真是魔怔了,竟然被这么一个少年郎的手段给震撼了一把。不过——一想起王子安的种种表现,他还是有一种违和的惊艳感。

会内家拳,懂医术,甚至还知道点养猪的事情,这都可以理解,高人子弟嘛,出身秘境嘛,年纪轻轻,文章老练,书法卓然成家,也可以理解,天才嘛,妖孽嘛,但今天的事情却是让他感觉有些迷茫。

股份制的大唐皇家盐行,唯有财帛最动人心的惊人论断,不动声色地解决了赈灾粮草药物的举措,这些没有对国计民生的深刻理解,没有对人心人性的深刻洞察,怎么可能做得到?一个不谙世事,刚刚下山历练红尘的人,怎么做得到的?难不成他背后有人,这个想法一出,顿时把他吓了一跳,摇了摇头,赶紧把这个想法驱逐脑外。

“豫章的婚事怎么样了?”

李世民望着窗外影影绰绰的花草,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已经在考察人选,初步圈定了唐尚书的第五子唐善识,不过还只是在议,没有定下来。要不要先放一放?”

长孙无垢太了解自己这位皇帝丈夫了,闻言轻轻地问了一句。李世民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伸出手臂,把长孙皇后揽在怀里。

等长安城的钟鼓再次敲响的时候,高老庄的庄户们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李二陛下的先锋大军,也终于开拔。吐谷浑施加给大唐帝国的耻辱,只有用血来清洗。手下的士兵不知道情,但段志玄和樊兴心头却蒙着一层浓浓的阴霾。陇右马场这场忽然起来的瘟疫,分明地透着一股子阴谋的味道,让他们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必须尽快查出真相,揪出背后的黑手,不然整个大军都要冒着被人背后捅刀的风险!但是怎么查,至今两个人都毫无头绪……

值得一提的是,原本计划着要跟随大军出发的程处弼,李思文,尉迟宝林三人,因为王子安提出的这个大唐皇家盐行的事,被留了下来,让三个人很少遗憾了一通。功名本应马上取,这三个货,骨子里就有股天然的好战因子。

不过也正因为闲了下来,三个人一合计,约上秦怀玉和房遗爱直接奔着高老庄下去了。这等秋高气爽的季节,配上王子安的美食,岂不是人生一大乐事。几个人从西市提着一堆野味出来,才知道,有这种想法的人不仅仅是自己。

前面在骑着马,跟在一辆青釉马车的旁边不紧不慢地走着的,可不正是李恪那厮。几个人顿时发一声喊,呼啦啦地围了上去。几个人,还没等开口,就见青釉马车的车窗上的帘子掀起,露出一大一小两张宜喜宜嗔的脸蛋来。

豫章公主,晋阳公主!

几个家伙顿时收敛了许多,他们可以和李恪没大没小的瞎胡闹,就算是偶尔打个小架也没大事,如果在两位公主面前失仪,回去之后一准被自家老爹给收拾的哭爹喊娘。

“参加公主殿下。”

几个人在马上躬身施礼,豫章拉着小兕子颔首回礼,随即便放下了帘子。然后几个人,就听到了小兕子在车内刻意压低了的声音。

“姐姐,姐姐,他们也是要去找子安哥哥吃好吃的去吗?我看到他们带了好多的野味……”

第八十四章 高粱神功

一行人赶到高大叔家的时候,王子安正和高大婶两个人忙活着给高粱脱粒。至于高大叔和云重,则忙着去给其他人家帮忙——当然,最主要的是,他们发现自从有了王子安,家里的农活他们真是插不上手了,留下只能拖后腿。

给高粱脱粒,一般人家都是先围起一个半开口的围栏来,然后抡起来在地上摔打,把饱满诚实的种子摔打出来,至于剩下的稍微秕一些的,就不好摔出来,需要拖着高粱穗,在横着的镰刀上慢慢刮下来。然后再用石臼慢慢的舂掉外壳,才能使用。

但是到了王子安这里,就简单了。双手抓起一把高粱穗,用上抖子诀和震字诀,举起高粱穗在空中一抖,所有的种子便自动脱落,不管是颗粒饱满的还是秕薄的,全部干干净净地掉出来,连用簸箕清理谷壳的程序都剩了。高大婶早就自动放弃了“添乱”的行为,拿着簸箕和小云野只管装袋。

望着从青釉马车下来的一大一小两个美女,王子安都不由楞了一下,但随即便笑着站起身来。高大婶有些慌乱地拿起围裙擦了擦手上的灰尘,站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严苛的皇家教育,让两个人一举一动都充满着皇家气息的高贵和优雅,高大叔真是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感觉就跟那画上走出来的一样,不自觉地就感觉抬不起头来。连往日里没天没地的高云野,这会儿都有些小害羞。

“正愁找不到帮手,这就来了一群。”

豫章公主还是第一次跟着李恪前来,拉着小兕子躲在后面偷偷地打量周围,王子安笑呵呵地站起来给大家打招呼。王子安说的亲切随意,就跟邻居串门似的,让豫章紧张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些。

李恪和程处弼等人也不是第一次来,也不跟王子安客气,一边招呼着随行的几个侍卫把手里的食材先放到厨房去,一边随手拉了个蒲团,在王子安身边坐下。话说,活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打蜀黍,几个人有几分体验农家乐的心态。

尤其是房俊,这会儿已经学着王子安刚才的动作,拿起一把高粱穗,用力的在空中猛地一抖。

咔——

高粱粒没从高粱穗上掉下来,倒是从高粱杆那里齐根折断了……

“哈哈,你这个蠢货,连摔个蜀黍都不会,你还会干啥?”

程处弼和李思文一边大笑着嘲讽房遗爱,一边挽起袖子,举起一把高粱,用力地在空中猛地一抖。

咔——

力气确实比房俊大,这次高粱折的更彻底,高粱穗直接从高粱杆的根部掉下来了。两个人的笑声戛然而止,眨巴了一下牛眼,有些发懵,举着一把高粱穗刚想要摔的李恪、秦怀玉和尉迟宝林三个赶紧停了下来,担心重蹈这俩二货的覆辙。房遗爱终于逮住了机会,在那里拍着腿大笑,豫章公主也是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在美女跟前丢了脸,两个人难得地老脸一红,有些不服气地又各自拿起一大把,作势要摔。被王子安笑着给拦住了,开玩笑,这些高粱,摔掉种子之后,还必须用来扎制笤帚等家常用品的,不能给他们都折腾了。

“摔高粱,不是说谁力气大,谁就能做好的,它得讲求技巧,你们——算了,你们直接拿着往地上摔吧。”

王子安忽然想到,就这几个家伙,弄不好把高大婶家的高粱全给折腾完也学不会。干脆举起几穗高粱轻轻地在地上摔了两下,顿时有高粱粒子溅起来,打到周围的帷幕上,发出雨点似的敲打声。不过这帅气度,直接就没法看了。

“子安哥,子安哥——”

跟王子安在一起的时候,程处弼和李思文向来是没脸没皮惯了的,见王子安竟然说到关键的时候不说了,直接一左一右的围上来,腆着脸,可怜巴巴地望着王子安。

“不教,教了你们,你们非把这些蜀黍都给糟践光了不可。”

王子安没好气地把两个人推开,谁只两个人简直牛皮糖附体,直接又缠了过来。尤其是李思文,意识到王子安使用的可能是一种全新的发力技巧,哪里还肯放过。

“没事,不过就是些寻常蜀黍杆儿,坏了就坏了,值得什么事。”

高大婶见状,端着簸箕笑着说道。

“还是婶子好,子安哥要多跟着婶子学学。”

别看程处弼在长安城里整天耍浑惹事,但在高大婶家里从来没有犯过浑,也没端过纨绔公子的臭架子,嘴巴整天跟抹了蜜似的,张口婶子闭口婶子的,叫的可热乎了,高大婶对这个孩子特喜欢……

见李恪等人也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就连小兕子也好奇的凑过来,仰着小脸看着自己——刚才她可是真看到了,子安哥哥那姿势超级帅呢,好想学。

“这个牵扯到内劲的使用法门,你还小,暂时学不了,如果想学的话,可以跟着哥哥先学功夫,等有了基础再教你。”

听王子安这么说,小兕子不由有些委屈地撅起了小嘴巴,王子安笑着摸了摸小兕子的头,拿起一穗高粱递到小兕子的手里。

“你可以先练练直接摔打,喏——跟他一样。”

王子安说的是高云野,这孩子人来疯,刚才的拘谨一去,再次恢复了活泼的天性,举着一穗高粱,在帷幔里跟个了不起的剑客似的,指东打西,把一穗高粱打的噼噼啪啪响。高云野的动作顿时把小兕子的注意力吸引住了,提着高粱穗欢呼着跑过去了。乡野之间的野趣儿,可比深宫大院里的那些刻板的规矩好玩多了。

“摔打蜀黍,说简单也简单,说麻烦也麻烦,关键在于力道的控制。老子有言,过刚者易折,善柔者不败,故而力发之初,则刚,则猛,则稳,力收之时,则柔,则顺,则变,收发之间,要阴阳转换,浑然如一。具体的体现在这摔打蜀黍上,就是两个字,第一个是抖,第二个是震……”

王子安一边说着,一边把动作尽量放慢,从曲肘到振臂,从动作的弧度到真气的配合,讲得极为细致。这个时代,老师传道,天赋不好,怎么有资格学高深的功夫?都是直接示范一下,讲解一下拉倒。王子安的这些讲解,就像为他们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只觉得原来许多朦朦胧胧的地方,顿时透亮了许多。

第八十五章 厨房里的小姑娘

程处弼等人听得如此如醉,尤其是李思文听到忘我之处,还下意识地挥着手臂。站在外围的几个侍卫,更是下意识地屏气敛神,瞪大了眼睛,唯恐漏过一个细节,唯恐漏掉一句话语。这等程度的武学讲解,对他们来讲,真是可遇而不可求。一想到王子安讲授的时候,竟然没有让自己等人回避,心里就不由的暗自感激。

王子安手中握着一穗蜀黍,站在李恪程处弼等人中间,淡然自若地样子,让豫章公主不由恍惚了一下。这个王子安真是一个极为奇怪的人,他站在你的面前,决不像一般人那样讨好巴结你,又不像那些自持风格的人那样刻意地跟你保持着距离。自己这些人,在他的眼里,似乎跟高老庄这些人没有任何区别,对所有人都一样,亲和随意地跟你交往,就像现在这样,专注认真而又从容。

“你们不妨试试,注意体会发力的细节。”

王子安说着让开地方。李恪、程处弼、李思文、秦怀玉、房遗爱,还有一直扭扭捏捏,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尉迟宝林,上去把帷帐来的开一些,几个人蹲在地上,一个人一根高粱穗儿,在那里神情专注认真地拍打。有时候,还要停一下,想一想,然后再调整一个姿势,重新来。

王子安在他们身后背着手转悠,看看谁姿势不对,就拿着高粱杆顺手敲打一下,然后所有人就都乖乖地照着调整。见王子安在一旁亲自纠正指导李恪等人,外围的侍卫们都眼热不已,只是却不敢上前凑热闹,只能竖起耳朵,拼命地记王子安所说的每一句话,所指点的每一处细节。

摔打的热了,就起身脱了长袍,灌一气凉白开,然后接着摔打,几个人虽然还不能像王子安那样轻轻一抖,就所有的高粱米全部脱粒,但是却也慢慢地体会出了其中的奥妙。尤其是李思文,已经开始两眼放光,显然是进入了忘我的状态了。

瞧得王子安不由暗暗点头,怪不得这厮在他们几个人中武功最好,这悟性和心性确实是没得说,这世界上天赋超群的人不少,但是对一件事专注到痴迷的人却是少之又少,而这恰恰是把一件事做到极致的最重要的前提。在地球时,王子安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他看到李思文的时候,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一样,目光中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欣赏。

到了后半晌,几个人就看出了差别,李思文效果最佳,一举一动之间,已经可以看出几分刚柔并济的样子,紧随其次的人却是让他颇为意外,不是秦怀玉,不是程处弼,也不是尉迟宝林,竟然是千年老绿王房遗爱!

想想倒也正常,这孩子天天懵懵懂懂的,天天一门子心思都在习武上,房玄龄打了多少次都没打过来,天天跟小跟班似的跟在程处弼的身边厮混,就足以说明了他的天性和对武学的狂热。可惜出身在房家,一直没有遇到名师,不然说不得又是一员猛将。

李思文越摔打越带劲,到后来干脆一声长啸,跳出帷帐,就在高大叔家的院子里打起了心意六合拳。一开始,还拳脚带风,声势惊人,到了后来声势越来越小,反而给人了一种行云流水的感觉。摔打了一上午高粱,这厮竟然是直接悟了。

一通拳脚用完,李思文只觉得酣畅淋漓,体内的真气前所未有的融洽如意,有了几分阳中抱阴的意味。他不由哈哈大笑,收起拳脚,大步走到王子安身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多谢子安哥哥成全!”

虽然是借着摔打高粱指点的,但那些法门确实是师门的秘传。虽然王子安现在已经有些瞧不上了,但为师门找个传承还是要的,是以王子安也没躲避,笑着摆了摆手。

“你如今也算是入了门,以后勤加练习,自能体会到其中的妙处。”

李思文喜滋滋地站起来,回去继续摔打高粱了。越摔打,越觉得奥妙无穷,美得很!

中午做饭的时候,李恪等人非常主动地帮助宰杀买来的猎物,小兕子则非要帮忙烧火,豫章公主看了看,也不好意思干站着等,抿了抿嘴,干脆跟着小兕子去烧火了。

实践证明,长得越漂亮,在厨房里越反动啊。王子安就是出门抱个柴火的空儿,这一大一小两个美少女,就把整个厨房整得浓烟滚滚,呛得人直接待不住了,最让他诧异的是,两位小美女竟然没跑出来。王子安赶紧冲进去,抱一个,拉一个,直接把人从里面拉出来了。

小兕子一张可爱的小脸给熏的乌漆墨黑的,豫章公主的脸倒是干净的,但是也熏得一双眼睛跟小兔子似的,红彤彤,泪汪汪……果然不亏是李恪的姊妹,至少在烧火上,效果惊人的一致。

咦——豫章的脸蛋竟然红了。不过脸红了更好看,让这位恬淡的如同天上仙女的公主多了几分人间的烟火气。王子安正在欣赏的功夫,就觉得大家的目光有异,随即干咳一声,非常淡定的松开了豫章公主的小手——话说,真软和,柔弱无骨……

王子安笑眯眯地拍拍小兕子的脑袋,打发她去洗脸,自己则屏住呼吸,猫着腰,再次钻进厨房。这才发现,锅底下已经被塞的严严实实了。只得苦笑着把锅底下的柴火一根根抽出来,在水桶里用水浸灭,锅底下有了空隙,情况才慢慢地好转起来。

虽然第一次烧火失败,但是勇敢的小兕子是不会屈服的,带着自家姐姐再次挑战烧火大业,这一次,在王子安细致的指导下,终于找到了窍门,成为一名优秀的烧火小姑娘——当然还有一位成功的烧火小姐姐……

在大家齐心协力下,这顿午饭非常成功,也非常的丰盛,吃得几个人都留不住嘴,小兕子和高云野两个人更是吃得满手是油,成了个小花猫。豫章公主虽然吃得斯文矜持些,但是放下碗筷后,也不由打了个小小的饱嗝,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偷偷瞄大家,王子安赶紧夸张地打了一个更大的饱嗝……

惊悉读者大佬们有神器一枚

作者菌一直在光着屁屁奔跑,直到今天还看不到裤衩的可能,今天看别人的书,才惊悉读者大佬们竟然有神器一枚,只需要把作者菌的作品放进去,就可以帮助作者菌举霞飞升。那个啥,各位大佬,就是把咱的书放进您书单的事,你看,能通融融入不。

第八十六章 豫章公主的邀请

这两天,李恪他们带来的食材有点多,没有冰箱,也没有冰窖,这个季节东西是存不住的。借着今天人多,王子安都给做了出来。

小兕子吃完饭,眨巴着眼睛,问王子安可以不可以给母后带一份小鸡炖蘑菇,这是个孝顺的好孩子,王子安笑着表扬了一番小姑娘,给她结结实实地盛了一份。豫章迟疑了一下,也红着脸拿了一份东坡肘子,纯正的野猪肘子——李恪昨天带来的食材,就剩下最后一份了——说是要带回去送给一位长辈尝尝。然后,剩下的,被几个人一哄而上给抢了……

这就是一帮土匪!

王子安没好好气地一人一脚。

“滚,滚,滚——”

李恪等人一副偷鸡贼得手的表情,贱兮兮地躲到高大婶身后去了。看着这群年轻人,在自己家里打打闹闹,毫不生分的样子,高大婶也不由露出一丝笑容。忙着又给他们几个再盛一点,被李恪等人笑着拒绝了。开玩笑归开玩笑,不见外归不见外,真要都给拿走就显得不好了。送到村口,李恪收起嬉笑的表情,转过身来,给王子安郑重其事地行礼。

“子安,谢谢你,没有你,这次灾区恐怕要出大问题。”

“我只是随口提那么一句,当不得什么大事,真正起作用的还是你们的身份,真正辛苦的还是你们。”

王子安笑着摆了摆手,目光从程处弼等人的脸上一一的扫过,认真地叮嘱了一句。

“人祸有时候比天灾更可怕,你们几个这次去灾区,务必要小心谨慎,收起你们在京城里的那一套做派,小心背后有人捅刀。”

李恪和程处弼等人认真地点了点头,三个灾区,义仓同时出问题,说背后没人捣鬼,傻子都不信。他们虽然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但人并不傻。除了房遗爱懵懵懂懂的,一门心思地琢磨自己那两手庄稼把式指望,其余几个只是平日里懒得用脑子而已,凭身份就能办妥的事,为什么要动脑子?现在多好,起码那些多事的御史都懒得跟自己等人计较。

“你们只需记住三件事,就不会有太大的缺漏。第一,账目来往一定要清楚明白。第二,赈灾所有的一切物质,包括粮草都要严防死守,查验清楚。第三,盯住粮食,一定要把它分发到百姓的手中。别管别人怎么说,你们只许记住一件事——自己的事,亲力亲为,别人的事,别乱插手!”

几个人连连点头。尉迟宝林红着脸补充了一句。

“等我回来,就把我们尉迟家的锏法传给你。”

王子安哑然失笑,知道又是他们尉迟家不沾别人便宜的毛病,轻轻点了点头。尉迟门神的锏法,他后世真是闻名已久,如果能够见识一下,他倒也不会矫情。

豫章公主和小兕子的马车经过王子安的时候,停了下来,车窗的帘子掀开,露出豫章公主宜喜宜嗔的脸庞。

“过几天,我一个长辈寿,能不能请你——请你去做顿饭——”

豫章公主脸蛋涨得通红,鼓足了勇气邀请道。朋友来玩,王子安下厨算是招待朋友,但是被人邀请去做厨师,就有些不太体面了,毕竟王子安可不是寻常的百姓,而是朝廷的命官。王子安有些意外,稍微楞了一下,随即明白,恐怕这才是人家今天前来高老庄的目的,于是笑着点了点头。能让一个矜持的小姑娘为难成这个样子还要硬着头皮邀请,看样子真是比较重要的长辈。

“乐意之至——”

王子安话音未落,就见车窗口迫不及待地挤过来一个小脑袋。

“子安哥哥,子安哥哥,下次我还能再来找你玩吗?”

“随时欢迎,你现在已经被我列上了最受欢迎的人员名单了——”

王子安笑着跟小姑娘开玩笑,引来小姑娘一阵欢呼。见王子安和豫章落在后面说“悄悄话”,程处弼几个人,不由挤眉弄眼,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李恪假装看不见,不过却是自觉地放缓了前进的速度,等两人的马车慢慢跟上来,才又逐渐加快了脚步。

高大叔晚上回家的时候发现,所有的蜀黍都已经摔打完了,高兴的嘴都合不拢。李恪等人虽然摔打高粱的本事不到家,但是力气大啊,热情高啊,人也多啊。家里就这些庄稼最占地方,能清理出来一样是一样。

到了晚上,就着星光,高大叔领着云重和子安,又把大豆翻了一遍,清理了一下掉落的大豆叶子。

“差不多明天就可以捶了。”

高大叔说的捶,是真的捶。把豆秸摊开到场地上,一家人举着棍子使劲的抡,这种脱粒的方法,在后世八九十年代的时候,还有地方在用。费劲不说,效率还很低,而且会有些豆粒,尤其是长得不爆满的,掉不下来。

王子安瞧了瞧堆着的这些豆子,就不由头大,怪不得古代的农忙时间这么长,就这么简陋的劳作方式根本快不起来了啊。还是后世好,放到脱粒机里,打开电机,哗啦啦,一天搞定——咦,我似乎可以帮他们弄台简易的脱粒机啊。

“大叔,我们村里有木匠和铁匠吗?”

“没有——你要做啥,要是简单的木工活儿,我和栓子大壮他们就都能做了。”

高大叔停下手里的活,直起腰来问了一句。王子安这才想起来,还真是,这些长年干建筑的都基本上可以算半个木匠,上梁打铆之类的小活儿没少干了。

“我忽然想起我们老家那边,有一种专门给黍脱粒的工具,制作简单,操作也不复杂,就算是妇女也能用得了,干起活来,一个顶三。”

王子安真是不知道,那种脚踏式脱粒机一天能脱多少豆子,但知道那东西确实好用,就大致的估摸着比较了一下,想着怎么也得比用棍子这么慢慢捶快吧。谁知这边话音未落,那边的手臂就被高大叔给一把拽住了。

“你还记得怎么做不?”

第八十七章 被激怒的李二

高大叔现在对王子安老家的东西已经有点迷信了,因为那个新式灶台和火炕,如今的高老庄建筑队早就野鸡变凤凰,成了附近十里八乡的香饽饽,订单已经可以接到年根。如今虽然是秋头上,但是村里还是隔三差五的就会来几个邻村的老汉过来打听。所以,一听王子安老家有可以给黍脱粒的好东西,顿时就信了,不问有没有,只担心会不会。

“还行吧,应该还记得一些。”

王子安见高大叔这么激动,赶紧点了点头。这东西他是真会,前世跟师傅在山里隐居的时候,自己种的大豆玉米麦子之类的也都是用自制的简易式脱粒机。只是到了后来,师傅就不让用了,改成了摔打……十几亩地的豆子、小麦都是王子安一个人一把一把摔出来的,震字诀和抖字决用的老熟练了。

一见王子安点头,高大叔高兴的一蹦三尺高,跟个孩子似的,在原地打了个磨,把木杈往豆秸上一扔,也不忙着堆了,拉着王子安就走。

“走,我们现在就先做一个去!”

王子安这一天,过得是挺欢快热闹的,李二陛下就没那么好的心情了,倒不是因为马场瘟疫和山东河南等地的水灾,而是因为工部尚书段纶,确切的说,是前工部尚书段纶,因为就在今天下午,他把段纶的工部尚书给撸了。

农桑是国家的根本,开荒种田、秋收和秋种向来是国家的头等大事。然而,大唐面临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那就是人手的严重不足。经过隋末战乱,几乎是在废墟上建立起来的大唐帝国,全国的人口仅有一千五百万户,大约四五千万人,其中还包括妇孺和老人。

这导致,除了长安附近公田紧张之外,其他很多地方,都存在着大面积的荒田,无人耕种。虽然这几年,朝廷想尽了所有能想的办法,鼓励人口生产,但人口依然是个非常严峻的问题。李二对此束手无策,他就算再着急,蹲到产房里等也没辙,你总得等人家把孩子养大了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劳动力。更何况如今医疗条件和生活条件底下,十个孩子,能健健康康长大的恐怕不足一半。

打仗要人,建设要人,作为国家根本的种地也需要人。着急上火的李二陛下,在人口问题上没辙,就只能在其他方面想办法了。除了大量投入大量银钱从突厥购买耕牛,就是寻求天下的能工巧匠,制造新式的农耕工具,用来提高劳动效率。

眼看秋收在即,李二陛下问段纶可曾找到了能工巧匠,开发出了新式的农具。段纶便给李二陛下推荐了一个人选,木匠杨思齐。然后杨思齐进宫之后,按照段纶先前的安排,当场献给李世民一个——木偶玩具……

可把李二陛下给气坏了,当场就把木偶给砍了个稀巴烂,一通乱棍把杨思齐给打了出去,至于段纶,直接给撸了工部尚书的官职。

“朕令你寻求能工巧匠,是希望他们能为国家制造器物,可你却让他们先制造傀儡玩具,真是岂有此理!你这尚书不做也罢,给朕滚去好好养猪去吧!”

即便是回到了后宫,李二陛下也是怒气未消,一个人坐在御书房里生闷气,晚饭都没心情吃,直到小兕子来喊他吃饭。

“父皇,父皇,兕子今天给你带了很好吃很好吃的小鸡炖蘑菇,子安哥哥做的!”

小兕子献宝似的挤到李二陛下的怀里,叽叽喳喳,一脸兴奋地给他讲述着在高老庄那些有趣的事儿。

“哟——我家小兕子都会烧火做饭了,真厉害!”

李世民夸张地表扬着这个小女儿,把小兕子逗得咯咯之笑。小兕子就是他的开心果,别管再烦心的事,一见到这个女儿,心情就好了。

“子安哥哥才厉害呢,他做的菜超好吃。就连豫章姐姐都想邀请他给萧姨做寿宴呢。”

李世民微微怔了一下,随即笑着摸了摸小兕子的头。

“走吧,去尝尝我家的小兕子给父皇带来的小鸡炖蘑菇,看看到底是有多么的好吃。”

李世民哈哈一笑,弯腰把小兕子高高地举起来,放到脖子里,大踏步的走了。

王子安还是低估了高大叔等人的狂热。一听去找工具的高大叔说王子安又要做能脱粒的新式农具了,村里几个老头觉都不睡了,横披着衣服就跑到高大叔家里来了。木料工具都是现成的,大晚上的,高大叔家破例地点起了几个火把,乒乒乓乓地开始赶制。这动静有点大,结果被声音吸引,高大叔家的院子里人越来越多了,要看王子安制作能给黍脱粒的新工具。结果被高大叔和几位老人,黑着脸给撵了出去。开玩笑,这等秋收神器的制作乃是高老庄的不传之秘,万一被传出去了怎么办?

大家虽然被撵出了院子,但是大家也并不走,干脆就蹲在高大叔家院子外面聊天,等着要见识王子安的新农具。如果真是一个妇人能顶三个大劳力,那可真是解决了大问题了。就连那些荒废的丘陵都能考虑开出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缺少铁制的部件,已经六十多岁的高三爷亲自跑到附近的柳屯,他的老亲家柳铁匠那里,硬是盯着人家,大半夜的给他点起炉火打造出来了……

这架脱粒机,主要由机架、滚轮及机械臂组成,大部分都是木制的零件,只有传动轴、轴承是铁打的,为了防止豆子从给物槽里崩出来伤到人,王子安又在架上装了一个防溅罩,其实也就是一个简易的u形挡风板,因为没有橡胶轮带,王子安选择的是脚踏式的脱粒机,可以通过机械臂驱动转**作。踏板设置的很轻便,即便是一个半大孩子上去都能踩得动,有了这个,一个孩子,一个妇人就能够轻松地把豆子粒给脱出来。

这个季节,夜里湿气很重,等到这台脚踏式脱粒机制作出来的时候,豆荚已经非常潮湿了,其实不太适合试验了。但是耐不住大家热情高涨啊,还是试了一把,效果顿时就把众人给惊住了!

这,这简直就是秋收的神器啊!

第八十八章 秋收神器

只需要把黍从进料口放进去,秸秆、黍粒和杂质便会自动分离,进入下面的收纳箱里,而这一切,只需要一个半大的小子或者是妇女轻轻地踏动踏板就能完成。

不可思议!

年过六十的高三爷,激动的胡子都发抖,非要自己上去试一把不可,拉都拉不住。

一直闹到了下半夜,这些人才被高三爷和高大叔等人给轰走,脱粒机再好用,也挡不了收割的事,不休息明天还想干活不?但大家显然兴奋地有些过头,许多人和婆娘挤在床头叽叽咕咕,基本上都是在说这脱粒机的事。村里会木匠的就那么几个人,必须想办法先给自家做出一台来啊。

好吧,除了不谙世事的孩子和王子安,高老庄因为这台脚踏式脱粒机,就没有几个睡安稳的……

段纶也没睡安稳,郁闷的。

倒不是他贪婪权位,但是这么着被赶下去,面子上真是下不来。老头辗转反侧了一晚上,基本就没合眼,今天一大早晨的就爬起来了。工部尚书不做也好,老子去找王子安,专心去养猪!

想起养猪的事,他才发现这几天光忙着吐谷浑和赈灾的事情了,都没顾得上这事,而最悠闲的王子安,竟然连养猪司衙门都没去过,基本的成员都还没找齐——这个混账东西。今天就去找他,不把具体的章程拿出来,打烂他的屁股!痛定思痛,决心扑到养猪大业上的段养猪副使,一大早晨就坐着马车奔高老庄下去了。

今天王子安没在家,跑地里干活去了。没办法啊,今天一大早,高大叔家的院子便被一群老爷子和老太太给攻占了。这些人扎着绑腿,捂上头巾,一个个抢着要试这款新式的工具,叫什么来着,对——脚踏式脱粒机!王子安估摸着这群老爷子老太太们一个个过完瘾,高大叔家的豆子差不多就脱完了。没办法,宛若焕发了第二春,热情高涨,拦都拦不住,不见连高大婶都被这群老东西给哄出来了……

一望无际的大豆和高粱,才是王子安应该来的战场啊。也不用管是谁家的地了,王子安就是从从南到北,顺着趟刷拉刷拉地就拔过去了,整齐,划一,速度快,由于是连根一起拔的,地面都变得蓬松了许多,耕地的时候估计会方便不少。高大叔和云重的帮忙就有针对性多了,谁家人口少缺劳力就去给谁家帮忙。段纶找到高大叔家的时候,差点一位自己走错了地方。

这算是什么情况?

一群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太太正欢快地围绕着一台古怪的机器打转。有踩踏板的,有抓着黍秸往机器的口里投的,还有几个拿着口袋和簸箕——等等,拿着口袋和簸箕的在干什么?那黄锃锃的莫不是黍粒?

黍粒!

放进去的是黍秸,出来的是黍粒!

段纶顿时两眼放光,呼吸急促,肾上腺激素分泌加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自动脱粒的工具?几个老头老太太就能操作,而且速度飞快,就这一愣神的功夫,几个老头老太太就又装了一袋子脱好的黍粒。这回他看清楚了,那黍粒不仅脱好了,而且干干净净,比用站在风口扬出来的都要干净!

段纶脚下不由控制地越走越进,凑过去,上上下下的打量,激动地胡子都一翘一翘的。见这个穿着打扮干干净净的老头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院子里的几个老头老太太顿时就来了优越感,干瘪的小胸脯挺的老高。

“老弟,怎么样,没见过吧?”

高三爷一脸陶醉地摸着脱粒机的防护板,一边打着招呼。此地距离长安不过二十余里,虽然道路偏僻了点,但平日里倒也有偶尔路过的客人,所以,这些老头和老太太见怪不怪,有些炫耀地问道。

“请恕老夫眼拙,这等家什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脚踏式脱粒机,你没见过就对了,这东西,全天下独一份,也就我们高老庄有,皇帝老子都没得有啊——我给你说,这几个轮轴还是我——我亲自盯着做的!”

一想到这新式农具的出世,还有自己的一份功劳,高三爷小胸脯挺的更高了,心里满满的自豪感。

“算了吧,高老三,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你也就是仗着脸皮跑了一趟腿。你脚下的踏板可是老汉我亲自做出来的,看到没,最扎实的枣木杠子,老头子打家具的时候都没舍得用,挺刮,结实,耐用!”

一个在旁边站着排队的老头见高三爷往自己身上揽工,不甘示弱地站出来鄙夷高三爷的行为。

“高大锤子,你这个杠精,你敢说这脱粒机没有老子的功劳——”

段纶不管他们的吵嘴,围绕着这台脱粒机逛了几圈,就大致的摸清了这台机器构造。黍秸从上面投进去,经过里面那个圆鼓鼓的箱子,就会变得光秃秃的,从旁边的出口掉出来,而黍粒和杂质就会分别落入下方的两个箱子里。

妙啊!

简直巧夺天工!

有了这东西,黍脱粒的工序直接简化了无数倍,效率提高了无数倍,而且看他刚才亲眼所见,连眼前这些上了年纪的老人都能操作,这简直就是上天送给大唐的一份厚礼啊!

“请问这脚踏式脱粒机究竟是哪位高人设计的,老夫要亲自到陛下面前为他请功!”

这档口,什么养猪啊,什么王子安啊,统统靠边站,赶紧先把这位高人找出来。只要得到制作之法,马上就推广天下。有了这东西,秋收的时间就会大大缩短,不仅会大大的避免连阴雨天气给秋收带来的损失,还可以节省出大量的时间用于开荒!早一天得到,早一天得益!

段纶一边问,一边在这群老头老太太中寻摸。高手在民间啊,这高老庄真是藏龙卧虎,竟然有如此高明的大匠!

“是子安——”

一听要到皇帝老子那里去请功,几个老家伙顿时就不争了,齐刷刷地开了口回答,然后又兀自不服气地瞪眼。

“子安?王子安?”

“当然,除了我们家子安,谁还能做出这等高明的家什来?”

几个老头不屑地白了一眼段纶,显然为段纶的智商感到担忧。段纶怔了怔神,旋即狠狠地一拍大腿!

第八十九章 哥在唐朝有宅院

嘿,这个混账小子,竟然还给老子留了一手!

“子安那个浑小子呢?”

段纶语气不善地四处扫视,话说这混账小子好像就是住在这里,见到我老人家竟然还敢躲起来是吧!

“当然是下了地,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天天无所事事地到处瞎逛悠!”

虽然听说话就知道也是个跟王子安相熟的,但是瞧着有人说自家子安坏话,几个老头老太太还是忍不住呛了他一句。段纶没心思跟这么一群老小孩计较这个,问清在哪个方向之后,转身蹭蹭地跑了,脚步飞快,害得身后的小书童紧赶慢赶,气喘吁吁。

干庄稼活也是会上瘾的,尤其是像王子安这样,刷拉刷拉地走过去,就一排排庄稼整整齐齐地躺在身后的,就更带感。至少王子安现在就特有感觉,正寻思着再干一波的时候,就听得远远地有人在喊自己。

现在各地闹水灾,作为工部的大佬,不是正忙得团团转的时候吗,这么跑自己这里来了?王子安转过身来,刷拉刷拉再次拔了过去。

“段大人怎么得空过来了,要不要体验一下乡村劳作的乐趣?”

王子安拍了拍手,笑呵呵地打着招呼。

“那个脱粒机是你做的?赶紧把图纸给我。”

段纶没给王子安绕弯子,单刀直入。王子安还没发话,旁边几个干活的顿时就急眼了。

“凭什么啊,这可是我们家子安做出来的。”

这种东西做出来,能顶一头牛!就算以他们的见识,都能预料得到这款新式农具受欢迎的程度,就这么交出去,我们家子安还赚不赚钱了?

王子安笑了笑,挥手把几位为自己抱不平的大叔大婶给拦住了。这脱粒机,本来就是为了帮助大家收秋才弄出来的,捂在自己手里完全没有意义,如果朝廷能接手的话,倒是一个很不错的推广途径。再说自己想要赚钱的话,门路多的是,没必要在这群苦哈哈身上抠唆。

“在高大叔家,我回去给你拿。”

王子安答应的实在是太爽利了,让段纶都不由一愣,准备的一大堆话直接给憋在肚子里了。他看得出来,人家王子安是真没把这个当回事。老头看王子安的眼神不由就有了几分敬意。别说高老庄庄户有怨言,他何尝不知道这个新式农具所能带来的巨大利润?只是为了大唐他不能不提,不能不昧着良心而已。

王子安哪里知道,老头在后面还有这么多的内心戏。在前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老头聊天。王子安这才知道,老爷子这是被撸了工部尚书的官职,专门来找自己养猪来了……

“杨思齐呢?”

王子安忽然心中一动,问了一句。

“我给带回去治了伤,不过他人十分傲气,坚决不肯留在老夫府上修养,当天就不辞而别了。”

提到杨思齐,段纶神色有点复杂。杨思齐是真正的能工巧匠,木工之道已经出神入化,制作的玩偶精巧绝伦,竟然可以自己走动,几乎可以媲美传说中的木牛流马。然后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李二陛下一见木偶直接就炸了锅,怒斥为奇淫技巧,直接拔剑就给砍了。

虽然自己因此掉了工部尚书的位置,但是也正是自己害了他。有这么一出,杨思齐已经在陛下那里挂了黑名单,前途已经是绝了。

王子安虽然不知道这杨思齐的水平,但是听闻已经不辞而别,还是颇有些遗憾,毕竟能被段纶这么郑重其事向皇帝推荐,就足以说明了他的水平。如果能留这么一位高明的木匠在身边,以后再想打造什么东西,就会方便很多。

段纶带着图纸和高大叔家里的那台脱粒机匆匆地走了,王子安回到院子里自己已经成了院子里的公敌。这么好的东西,就这么给拉走了,这群还没嗨够的老爷子老太太们直接就要炸毛啊。王子安陪着笑脸哄了半天,答应今天哪里也不去,就在家制作脱粒机,这些老家伙们才算松了口风。

有了第一台的经验,在做第二台就方便了许多,尤其是有王子安在。解木板比高大叔他们利索多了,连锯都不用,直接拿着把刀,刷拉一刀劈过去,木材就整整齐齐地劈开了,想要凿个木铆,用手指头一撮就成了。等到高大叔他们从地里回来,他愣是准备好了三台脱粒机的木料卯榫,只差几个铁质的轴承就可以安装了。

要不就说,姜是老的辣,昨天高三爷去柳屯赶制配件的时候,直接给自家老亲家预订了一大批,中午的时候,那边就已经送来了第一批货。一些关键部位,必须用铁的,不然强度大的话,几天就能给磨损坏了。

见着一台台脚踏式脱粒机被赶制出来,几个老爷子才放心的走了。有了这个东西,高老庄的人有福了,老爷子们感觉回去得喝一杯庆祝庆祝……

下午,王子安和几个会木匠活的都没有再下地,继续赶制。王子安估摸着就高老庄这些人,有个十台左右的基本上就差不多可以满足需要了。到了快要吃晚饭的时候,王子安又接到了一张圣旨。

长安县子的爵位没动,但是封赏翻了一倍,由五百户变成了一千户,顺带给了一处位于崇仁坊的大宅院,并给调拨了两名宫女,十名侍卫。

封户有多少,这个真无所谓,但这个大宅子真是可以有啊。

以后如果回去了,真得可以狠狠地吹一波。

从今而后,哥在唐朝有宅院!

长安居,大不易。

虽然此时还是贞观初年,但是长安作为首都,房价还是涨得厉害,非本地居民的话,就算是一个五品的朝廷命官,没有几年的积蓄,也别想买得起。很多官员不得不租着房子住,或者是在长安城外置办一套房子,不过大早晨上朝的时候就比较坑爹了,尤其是大冬天……

只是不知道这崇仁坊在那个旮旯?

王子安只知道唐朝的长安城有东贵西富的说法,但是这个崇仁坊到底在哪,他是真不知道,不行,改天得抽空去瞧一眼。

第九十章 南阳公主府

王子安一头雾水,因为前来传旨的小太监眼神一直怪怪的,难不成这房子还有什么古怪?

添置宅院,是人生大事,虽然第二天王子安要留下帮忙收秋,但还是被高大叔一家催着出了门。

到了城里,打听了一下崇仁坊之后,王子安自己也不由眼神古怪起来。因为崇仁坊不仅位于长安东部的贵人区,右临皇城,前临平康坊,左前与东市隔街相望,最是繁华热闹,是整个长安城地价最为昂贵的地方,可谓是寸土寸金,而且最最关键的是,崇仁坊里公主扎堆,是公主府邸的集中地,民间俗称公主坊……

公主坊!

这地段就有点尴尬了。

从金光大街,越过朱雀门,走到到春明路段的时候,就能感觉出一股子富贵和热闹的气息。崇仁坊这边能临街开门的都是朝廷三品以上的大员,或者是李渊的一大堆宝贝闺女,还只是贵气逼人。

平康坊就厉害了,这里可以说是整个长安的娱乐中心。青楼楚馆,赌坊客栈,酒楼饭庄,遍地开花,达官贵人,青衣士子,江湖游侠,三教九流,往来如织,即便只是上午,依然热闹非凡。宝马雕车香满路,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这些优美的诗句,形容的就应该是这样的场景。

王子安纵使见多识广,也不由暗自赞叹,跟前世的繁华热闹相比,这里的繁华更多了几分古典的风情。

崇仁坊!

穿过高大气派的坊门,到处是飞檐斗拱,青砖琉瓦,朱漆红门,不少大门外还站着手执戈矛的侍卫,门前列着栓马桩。

南阳公主府。

望着几个已经有些斑驳的鎏金牌匾,王子安知道自己到地方了。

南阳公主,王子安倒是知道一些,原本是隋炀帝杨广的长女,也就是那位风华绝代的萧皇后的亲生女儿。从小姿容俱美,言行有节,是隋炀帝最钟爱的公主。开皇十九年,下嫁给当时的许国公宇文述之子宇文士及。隋炀帝登基后,南阳公主常伴驾巡游全国。

江都之变,炀帝被弑,皇室男性成员几乎全遭杀戮,萧后和皇室成员等被宇文化及掌控。窦建德打败宇文化及后,前来拜见萧皇后等人。面对窦建德,许多皇室人员面色惶恐,唯有南阳公主气度从容,向窦建德提出报仇之志,情理恳切,众人肃敬。

诛杀宇文化及的时候,这位公主更是大义灭亲,连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宇文禅师,报了国恨家仇,随后遁入空门。后来欲西归长安,在洛阳又遇到了早已舍弃妻子投奔唐朝的丈夫宇文士及。宇文士及再求和好,公主愤然拒绝。

总之,这位公主的个人遭遇简直可以写成一本悲情的女频小说。后人哀悯她的遭遇,留下不少和她有关的神话传说,清朝光绪帝的时候还敕封其为慈佑菩萨。王子安前世还曾见过供奉她的庙宇,想不到今世竟然成了她故宅的新主人。想起来,真是让人唏嘘感叹。

偌大的院子,只有一个老眼昏花的跛脚门房,姓耿,是战场上退下来的伤残士兵,无儿无女,也没有家人,托人找了门路,在这个空院子看门,领一份微薄的薪水度日。迎着阳光,仔细验看了王子安出示的手令,才缓缓地拉开了大门。

“此处原是前隋南阳公主旧居,陛下感念南阳公主的义勇志烈,是以一直空闲着没有赐人,想不到这次赐给了王大人。”

耿大爷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给王子安介绍。

“大爷,您叫我子安就好。”

王子安一边笑着冲耿大爷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客气,一边打量着这处院子。院子很大,雕甍绣槛,亭台楼榭,依稀还可以看得出昔日的盛况。只是这里常年不见人来,看门的老奴也没有心思搭理,整个院子长时间疏于打理,地上地面上杂草丛生,藤蔓恣肆,有些地方的朱漆已经有了脱离的迹象,看着就有股子破败苍凉的感觉,让王子安很是感慨。

见王子安一边转悠着看,一边频频摇头叹息,还以为这位嫌弃院子破旧荒凉。耿大爷转过头来开解道。

“小郎君,你不要看这院子现在破败了些,当年这可是长安城里一等一的存在,就算是放在现在,就凭这地段和规格,也是顶了尖的好院子,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呢。据说长孙驸马当初就一直想要来着,不过陛下没许,想不到给了你。”

说到这里,连耿大爷也抬起了昏花的老眼,抬头看了一眼王子安,有些拿不住眼前这个年轻的爵爷是什么来路。没敢真的就叫子安,而是用了一种较为亲近的敬称——小郎君。

“你看着挺乱,其实基本的架子还在,只需要简单的收拾一下,就会变得非常气派。”

大唐的公主实在是太多了,王子安也没心思打听是哪个长孙驸马,只是附和地点了点头。梗大爷说的不错,毕竟是当年隋朝最受宠爱的长公主府邸,哪怕是现在,也依稀可以看到当年的影子。

只是就这处大院子,不说添置别的,就是简单地收拾出来,就凭身上那几十两银子恐怕也是远远不够。跟着耿大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在院子里走马观花地转悠了一圈,小耿大爷大概是好久没有见到人了,话头很多,跟个尽职的导游似的,到一处说一处,偶尔还能牵扯出当年的人事来,王子安听得津津有味。

偶尔一回头,发现耿大爷在偷偷舔了一下嘴唇。王子安才意识到,老爷子已经陪着自己转了很久,也讲了很久了,顿时收住脚步。

“大爷,你不妨先去休息,我自己先转一转就好。”

说着,随手掏出一锭银子来,塞过去。

“劳烦大爷半天,一点小小的心意,拿去买杯酒水润润嗓子吧。”

耿大爷还待推辞,被王子安笑着塞到了手里。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收起来,看着王子安的眼神便又亲热了几分。

第九十一章 府邸迷踪

耿大爷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守着这么大个空院子,每月能领到的薪水十分微薄,也就过年过节的时候,几个幸存的军中老兄弟过来聚聚的时候,才能喝上一杯,平日里哪里喝得起酒。王子安随手塞给的这锭银子,怕不是有七八两,足够他美美地喝上很久了。

“小郎君如果没有时间自己修整这院子,可以去找工部,让他们派人前来修缮,可以节省一大笔费用。”

得了王子安的银子,耿大爷那张满是风霜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特意地指点了一句。

“免费修缮?”

王子安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没办法,穷啊——兜里那几十两银子,搁到这所院子上面,估计连个水漂都看不见。

“陛下赏赐的房子,名义上自然是要由工部出人出资修缮完毕才能交付使用。但前提是你等得起,那帮杀才最会使用拖字诀,后来很多大人懒得跟他们这群钻到钱眼里的家伙们计较,干脆就自己出钱修缮了,图个省心,也图个如意不是?”

自己装修,自然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来,不差钱的话,当然是自己装修的好。但王子安不一样啊,他穷啊……

见王子安一副不解其意的样子,耿大爷嘿然一笑,顿时压低声音,指点诀窍。

“其他人的活计他们自然是能拖就拖,但是小郎君你不同啊,你在工部有职司。和他们算是一家人,你想,这天下衙门哪里有亏待自己人的道理?”

耿大爷说的工部职司其实是指的挂靠在工部名下的养猪司,勉强算是一家人。

“说不准等他们知道了消息,自己就主动上门了也不一定呢。”

老爷子嘿然一笑,望着王子安俊俏的小脸,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味道。心里有一句话没说,能得到南阳公主府的人,尤其是这么俊俏的年轻人,谁敢真的怠慢了……

王子安不知道耿老爷子的内心戏,笑了笑,没有说话,不过心里却深以为然。不管是在哪个朝代,都会有些规则之内的小猫腻,但只要不突破原则,谁会真得去较真呢?

“这天色瞧着也不早了,如果小郎君不嫌弃的话,不妨留下来跟老汉一起吃顿便饭。”

耿大爷眯起眼睛,看了看天色,起身邀请,王子安笑着点答应下来。见王子安应允,耿大爷显得非常高兴,转身就要去张罗午饭。王子安随即跟上,状若无意地用手指了指西边的一小跨院。

“大爷,可知那个院子原来是做什么的?”

“哦——是南阳公主女儿原来住的地方,唉——前隋帝江都事变的时候,据说小郡主也在,后来——兵荒马乱的,就没有人再知道小郡主的下落了。如果要是能活着的话,也应该有十八九岁了吧?”

耿大爷脸上似乎露出一丝缅怀的神色,随即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乱世人命贱如狗啊,管他是王公贵人,还是贩夫走卒,到最后还不是一样……”

瞧着耿大爷有些萧条的背影,王子安目光闪动了一下,试探着问了一句。

“我瞧大爷对这公主府的过往人事似乎是非常的熟悉,莫不是以前见过南阳公主?”

絮絮叨叨的耿大爷脚步一顿,随即又蹒跚着往前走去。

“都是些过去的事,老汉年轻的时候是公主的侍卫,公主跟着隋帝南巡的时候,我正好在这里留守看家。随之公主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后来公主府就散了,我们这些侍卫也都散了,老汉后来又跟着朝廷当了几年大头兵,老了没有去处,就托人讨了这么个看门的差事。”

耿大爷唏嘘了一阵子,摇着头继续往前走。

“老了,就变得没出息了,老是想当年的一些事儿,那时候公主待我们这些下人和气,我们都是把这里当成家一样……”

“南阳公主一直没再回来过?”

王子安随口问了一句。耿大爷头都没有回,轻轻地摇了摇头。王子安点了点头,当年的江都事变,对南阳公主还讲,那就是一件人间惨事。夫家杀害了父亲,她又亲手把自己的儿子送上了断头台,这家早就成了伤心之地……

王大爷的菜,都是自己在院子的空地上种的,现吃现拔,足够新鲜。

“小郎君既然要来住了,我回头就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庄稼把式都收了,不然瞧着让人笑话。”

耿大爷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菜地里收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冲王子安歉意地笑了笑。王子安笑着摆了摆手。

“干嘛收了,留着吧,挺好的。到时候我想吃了,还可以过来向大爷讨几棵新鲜的蔬菜。”

耿大爷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

“小郎君要吃只管来摘,只是院子里种着这些,怕是会伤了小郎君的体面。”

王子安哑然失笑,院子里种点菜算得了什么。原来的名贵花木固然好看,但是如果有空地,种上几陇菜又碍着什么了。

“没事,我瞧挺好的。”

耿大爷要下厨招呼王子安,王子安没好意思,抢过家什自己做了。王大爷见拦不住,也没再客气,自己出了门,到东市沽了一坛子新酒,称了二斤猪头肉,难得地开了荤。吃饭的时候,耿大爷着实地夸了一顿王子安的手艺,王子安只说平时做的多了。

年纪大了,又喝了点酒,很快耿大爷就撑不住困劲,跟王子安打了个招呼,自己倒到一边的床铺上去睡了。值得一提的是,耿大爷虽然自己守着这么个大院子,但一直都是住在门房这边,床铺、锅碗瓢盆之类的全都挤在了狭小的门房里,这个老人,一直在恪守着自己当年的本分。王子安见耿大爷睡的沉了,随即信步房门,溜溜达达地往后院走去。

耿大爷说南阳公主从来没回来过,言辞之间不似说谎。

那么后院的痕迹是谁留下的?虽然后院依旧荒凉,来人没有破坏任何草木,但以他的眼光,一眼就看出有人在后院住过,至少是短暂的居住过。而且人数恐怕还不少。这里遍地是达官贵人,一般的宵小之辈之不敢进来的,更不要提拿这里当根据地。

那么是什么人曾经在这里聚会?

第九十二章 再见男装大佬

最古怪的是西跨院。

也就是耿大爷所说的南阳公主女儿所住的地方,在刚才,他竟然感觉到了一股子人气——有人住的院子和一直荒废的院子,气息是截然不一样的。有人气,说明那里住着人,或者是说不久之前还刚刚住过人!如今他他体内的真气变异,六识敏锐的可怕,这些反常的情况根本瞒不过他的感知。不过这会儿好像没人。

院门紧闭,上面的长锁锈迹斑斑,显示着这个院子已经很久没人打开过了。他直接跳到墙上,往里打量。

花木掩映,楼台亭榭,假山流水竟然是一应俱全,小小的跨院愣是整出了几分曲径通幽的意境。他从墙上跳下,一遍打量一遍往前走。

其他地方还看不出异样来,但是靠近池水的小亭子却非常干净,里面的石凳石桌也似乎被人擦拭过,显然来人对这里尤为喜爱,经常在这里逗留。

绣楼的门也是锁着的,当年的朱红翠绿的雕饰大多已经剥蚀,只有一扇窗子似乎将掩未掩。王子安心中一动,如惊鸿一般掠上二楼。二楼打扫的很干净,门为锁,只是挂着,王子安推门而入。

淡雅的幽香扑鼻而来,看室内的装饰,分明就是一个女子的闺房,王子安不由哑然失笑,这位可爱的姑娘,显然是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不过别说,看这室内的陈设,人家还真没少费心思。碧玉的纱橱,小巧的熏炉,细腻的紫砂茶壶,最夸张的是,旁边的书桌上还放着一面擦拭的十分干净的琴,看做工就知道价值不费。

一旁的书桌上一张素笺摊开,上面似乎还写着字,王子安不由凑过去看了一眼,轻声念了出来。

“小住京华,早又近,中秋佳节。为篱下,黄花开遍,秋容如拭。四面歌残终破楚,八年风味独思浙。苦将侬,强派作蛾眉,殊未屑。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算平生肝胆,因人常热。俗子胸襟谁识我,英雄末路当磨折。莽红尘,何处觅知音?青衫湿。”

“小住”在自己这里的,是一位英雄末路的奇女子?

书架有书,床上有铺,王子安抽了一本书,施施然地在床上躺下。正愁没有午休的地方,且先在这里睡一觉好了。

幽然淡雅,锦被生香。这还是来到大唐,睡到的最舒服的床铺。幽闭的环境,舒适的床铺,让王子安穿越之后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不知不觉就放松下来,只觉得倦意袭来,眼皮发沉,索性把书一扔,径直睡了过去……

不知什么时候,王子安只觉得心中一动,猛然睁开眼睛。却见室内已经是黑漆漆一片,窗外的天空已经挂满了繁星。自己竟然会如此大意,这一觉竟然直接睡到了晚上。黑暗中,他目光闪动,往外望去,只见窗子无风自动,吱呀一声打开,人影一闪而入,他刚想起身,就见来人脚下一个踉跄倒在地上,随即有浓郁的血腥味传来。

受伤了?

王子安翻身下床。

“你们竟然早就找到了这里!是我小瞧了你们,今日我与你拼了!”

那人见床上忽然下来个人直接朝自己“逼”来,顿时又惊又急,挣扎着就要爬起来拼命,奈何她身手重伤,又一路逃到这里,早就已经成了强弩之末,哪里还挣扎地起来?一时情急之下,竟是触动了体内的伤势,闷哼一声,直接晕了过去。

王子安不由摇了摇头,从怀里摸出火石,把房间里的蜡烛点上。这才发现地上趴着的是一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女子。从王子安这个角度看不清脸庞,但却可以看到背上插着的那几根触目惊心的弩箭。

弩箭?

王子安不由眉头皱了皱,唐朝虽然不禁民间佩戴兵器,但是作为远程杀伤性武器的弩箭却是在禁止之列。在这皇城里面,敢使用弩箭的,几乎是屈指可数。他微一迟疑,还是走上前去,别管如何,既然遇到了,总不能见死不救。

大概是这女子自认为已经安全了的缘故,脸上的黑巾拉到了脖子上,王子安正好看到了她的半边脸庞。

男装大佬!

王子安不由露出一丝惊讶,想起那日这位呆萌的姑娘飞身救人,力挽奔马的情景,他不由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神色。至少这个姑娘不是坏人,那就值得一救。

要起箭,身上的衣服是要不得了。王子安也不矫情,直接出手把男装大佬的衣服撕开,这下他倒是知道了人家为啥胸前不显的原因了,竟然是裹了一层又一层的白叠布。但此时他却没心情关注这个,虽然这姑娘躲开了要害,但是这强弩却不是好玩的,伤口很深。这里又没有相应的工具,有些不好下手。

愣了一会,他忽然用手一拍脑门,真是糊涂,像这种人,身上哪有不随身带着伤药的道理。他一路摸下去,果然在女子的胸前找到了伤药,看看成色,竟然是上等的金疮药,一点都不比后世的某种神药逊色。

起箭。

王子安瞬间出手,把后背上的四支弩箭拔下,黑衣女子昏迷中发出一声痛楚的闷哼声。鲜血瞬间染湿了洁白的后背,王子安手指几乎快成幻影,啪啪啪,点在经脉上,止住了出血,如今没有针线等条件,只能寄希望于她自身的伤药管用了。

由于伤口是在背上,不太好包扎,王子安只能草草地用她原来的白叠布给她裹上,就由她这么爬在床榻上。就这这时,就听得坊内的街道上,开始传来兵马急促的走动声。王子安神色一动,起身吹灭了蜡烛。无论如何,至少现在不能让这姑娘落入到别人的手里。

但好在兵马并未进崇仁坊,而是直奔平康坊和东市去了。毕竟那里三教九流汇聚,才是藏身的好地方,王子安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又俯下身子,给男装大佬检查了一番,这才发现,她竟然还受了极为严重的内伤,不由暗暗称奇,这姑娘生命力也真是够坚韧的,受了这么严重的伤竟然还能逃到这里,真是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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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夜半追杀

她的内伤十分麻烦,是一股黏性特别强的阴寒之气,一直在不断地破坏着她体内的真气。王子安又花费了半天功夫,帮她理顺了体内真气,逼出体内的淤血,勉强稳定住伤势,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回头望着地上被自己撕得乱七八糟的衣服,还有女子身上的血迹,他不由皱了皱眉头。干脆找到后院的厨房,给她烧了一锅热水。这处院子虽然搁置日久,但是一应的基本设施还在,勉强还能凑合着用。这幸亏是晚上,后院又极为偏僻,不虞被人发现。否者他这又烧火,又打扫卫生的,早就被人发现了。

这男装大佬,显然是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不仅收拾的很干净,而且各种日常用品也都齐全,王子安找了条干净的手帕,帮她草草地擦拭了一遍身上的血污。想着她身上带伤,穿衣也恐怕会影响身上的伤口,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她的衣服放在那里,索性就让她光着,直接塞到被窝里,趴着放好,然后扯了条锦被盖上拉倒。

这个钟点,走是不太方便了,而且把这么个重伤昏迷的女人直接扔在这里也不太好,王子安索性走到外间,盘膝而坐,一如既往地修行自己的功法。

虽然他来到唐朝之后,运用的大多都是一些前世细碎零散的知识,但是他却深知,只有武学才是自己立身的根本,才是自己的初心所在。哪怕是自己只能恢复到前世的修为,这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即便是这个时代的三星堆再远,环境再险恶,到时候也挡不住自己的脚步。

真气四转,前世修到巅峰,也只能有一千斤左右的力量,如今已经有了足足一千五百斤,而前世真气五转的巅峰时期也不过是这个数字而已。而今真气四转境界的虽然已经逐渐稳固,但随着不断的修炼打磨,体内渗入了空气中神秘物质的真气还在不断的改造着自己的身体。真气四转之后,他已经可以充分地感觉得到,这是一种极为强大的进化,只要自己能持续地提高自己的修为,恐怕到最后自己的力量能达到一个极为恐怖的数字,这真是一个让人沉迷的修炼环境啊。

午夜后的崇仁坊,万籁寂静。王子安这个被空置了多年的宅院更是冷清,静坐之中,除了里间里偶尔传出的几声带着痛苦的呓语,就只有秋叶飘落和秋虫的鸣叫声。王子安的心神忽然一动,抬头望向远方,有几道黑影,借着夜色的遮掩,竟然是蹿高伏地,似乎是一路寻来。

几个人似乎目的非常明确,身形很快,只是转息之间,就落到了此处庭院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

“邱老三,你确定是此处?”

一个身形稍微高的男子,压低声音问道。

“错不了!这么多年了,你还信不过我邱老三是追踪之术?那厮身上有伤,凡是走过之处,都会有淡淡的血腥之气,而这里血腥之气最中,如果我判断不错的话,他应该是在这里疗伤了。”

叫邱老三的黑衣人话音一落,一个身材壮硕的黑衣汉子闪身就要上,被身形稍高的男子一把拽住。微微摇了摇头,低声呵斥了一句。

“不得鲁莽,那人不简单。小心为上。”

“阴老大,你的胆子越活越是回去了,中了你的一记寒阴掌,又被弩箭击中,他就算再厉害也得去了半条命,你怕得什么!”

阴姓男子,微微摇了摇头。

“小心为上。昔日多少比我们高明的兄弟,都没了,我们还活着,就是因为我们比他们更加小心。此处是那人的老巢所在,万一有些布置或者是帮手,就是一番麻烦。”

王子安不由哑然失笑,他们嘀嘀咕咕,自认为声音很小,但是如今他六识敏感,听力大增,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那怎么办?”

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压低声音问道。

“烧了吧!”

身形稍高的男子,微一沉吟,随即说道。

“妙!还是阴老大高明,此处原本就是一处荒废的院子,就算是着了火也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顶多归结到天干物燥上来。那人本就受了重伤,大火一起,他要么葬身火海,要么就逃出来。到时候,他在明,我们在暗,弄死他轻松不少。”

如今正是秋季,天干物燥,这里又房舍连绵,一不小心就会引起极为严重的火灾,到时候恐怕就不是自己这处南阳公主府的事了。这几个货色一言不合就要放火,看样子这事也不是第一次干了,这让王子安对插手别人恩怨的内疚之心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这群东西,动辄杀人放火,一点避免伤及无辜的心思都没有!

他悄然起身,走回里间,把四支弩箭的箭镞拢在手中,决心给他们一个狠狠的教训。四个黑衣人影,已经悄无声息四下散开,看那架势竟然准备从四下放火,直接把里面的人烧死在里面。王子安眼中精光一闪,身形如一条狸猫,悄然滑出秀楼。

虽然四个人动作隐蔽,但是在王子安的神识之中,宛若黑夜中的萤火虫一般亮眼。东面,身材稍矮的男子,鬼鬼祟祟地从怀里掏出一物。王子安鼻息一动,不由心中杀机大盛。那男子从怀里掏出来的分明就是硫磺!

随身携带硫磺,这群人竟然随时做好了杀人放火的准备!王子安再不犹豫,手臂一扬,一只箭镞寒光一闪而逝,身材稍矮的男子,连哼都没哼,就直接往地上栽去。王子安身形一闪,在他摔倒之前一把把他扶住,轻轻地靠在墙角。随即又往北面摸去。如法炮制,又解决一个,四去其二,王子安心里压力顿时一松。

抬脚往西边绕去。西边的男子,已经把硫磺倒在了楼底下,手中拿着火镰正要打火,王子安心中一急,脚下一个顾忌不上,踩在了一根枯枝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声音虽小,三三人耳中,却是恍如炸雷。王子安知道不好,再也顾不上角度不角度,对着对方,抬手就是一箭镞。

寒光乍闪!

第九十四章 王氏劝哭法

星光之下,那男子见王子安扬手,就知道大事不好,想都不想,就势一个翻滚。但是两个人相聚的实在是太近了,王子安手劲又大,这箭镞宛如子弹一般,黑衣男子虽然躲过了要害,但是还是被王子安箭镞击中,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闷哼。

“有埋伏,快跑!”

被王子安击中的男子身形为起,随手就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朝着王子安的方向扬来,同时厉声向同伴警示。一连串的动作,恍如演练过无数次一般。王子安知道,自己这是遇上了高手,真正的行走在黑暗中多年的高手!一般的人,甚至就算是战场厮杀多年的战士,都不可能这样熟极而流的动作。

正在南边准备点火的,正是几个人中的阴老大。听到喊有埋伏,就如狸猫一般,就地一个翻滚就躲到了一块岩石的后面,机警地转头四顾,查看动静。

被王子安箭镞击中的男子,误判了一点,他扬起的泥土对王子安并不起作用,在王子安如今的六识之中,他就跟只自动发光的萤火虫似的。所以王子安只是微一闭眼,手中的另外两只箭镞就一前一后,电射而出。此时,两人距离的实在是太近了,不足十步,黑衣男子去势已尽,刚要起身,两点寒芒已经到了面前,仓皇之间,硬硬生生往左一闪,躲过第一只箭镞,然而第二只箭镞已到,结结实实地打到了他的咽喉,黑衣男子闷哼一声就倒到了地上。

这些动作,如电光火石,等姓阴的黑衣男子发现并无埋伏,地方只有一人的时候,王子安有已经成功地解决了对手。

一对一!

悄无声息地解决了自己的三个同伴,阴姓男子对王子安有点莫测高深起来,心中不由萌生退意。不等王子安欺近,手一扬,黑乎乎一团就奔着王子安面门而去。王子安闪身刚刚躲开,就听到那团黑影在空中啪地一声炸开,一股硫磺的火气扑面而来。这个阴人,竟然在硫磺出手的时候,就用上了暗劲,直接让装硫磺的小布袋在王子安头顶炸开。

顾不得多想,王子安身形急退,同时双掌急推,试图把硫磺击散。但这东西本来就极为细碎,急切之间那里扫的干净。趁着这个功夫,阴姓男子,刷拉一声打个火镰,往前一扔,看都不看,转身就跑……

秋天,地上全是枯败的野草和落叶,又有硫磺助燃,腾地一下就着了。然后王子安就看着阴姓男子刷刷刷一口气跑地没影了,他则苦着脸在那里收拾烂尾巴。幸亏这东西是冲着自己扔的,不是倒在了木质的秀楼上,不然没有工具的情况下,自己都不一定能扑灭。

王子安回头把三个黑衣人都拽到了一处,仔细检查了一番,除了一些细碎的银两和两把短弩,两把毫无特色的匕首之外,一无所得。对此,他并不意外,像这种高明的杀手团伙,怎么可能让你在自己身上找到线索。

原本还以为秀楼上的男装大佬是闯了什么王府皇宫,没想到是跟这些人杠上了,这倒让他偷偷地松了一口气,不是和李二他们干上就好。怪不得刚才那一队官兵并没有往这边搜查,看起来不是因为女装大佬的事,自己虚惊一场。

有了这档子意外,他没敢再睡,直接找了个稍微偏僻的地方,把三具尸体给扔了。他相信,那个阴姓男子一定没有走远,一准会回来处理尸体——果然,天快亮的时候,他再出来看,三具尸体已经不见影踪了……

清晨,趁着天色还早,早早地出去买了两份早餐,后门又跳了回来。大概是轻微的开门声惊动了男装大佬,她一个激灵就从床上蹿了起来,真是动若脱兔,利索之极。但她随即便是一声惊呼,双手抱胸就蹲了回去。

王子安扬了扬手里的早餐,笑了笑。

“昨天没找到你备用的衣服,就没给你穿。快起来吃饭吧,不然一会要凉了。”

男装大佬羞恼地耳垂都是粉红的了,手忙脚乱地想把被子扯到身上,然而手一松,大白兔就蹦出来一只,赶紧又缩回手去捂。

“你这个登徒子!还不赶快出去——”

听声音都快哭了,王子安这才醒过神来,一摸鼻子,讪讪地把手中的早餐放到桌子上,退了出去。虽然女装大佬的皮肤真的很白,很嫩,很顺滑,身材和手感都相当不错,但他还真没有趁人之危的意思。只是前世出生入死的次数多,谁还顾得上这些男女大防?

跟那几个死党相处久了,一遇到这种情况,就习惯性地忽视了对方的性别。但这里是大唐……

女装大佬,昏迷间,并非对外界完全失去了知觉,这会儿她已经大致地想起了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应该是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救了自己。可是自己全身上下都已经被他给看了个精光,以后还怎么做人?她越想越是委屈,浑然忘记了自己是一位可以力挽奔马的女侠,干脆连衣服也不穿,就一个人围着被子蹲在床上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王子安不由也有些棘手,但人家姑娘在里面一个劲地哭,自己也不能就这样扔下就走,只得在外面苦笑着劝解。

“姑娘,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嘤嘤嘤——”

哭得声音更大了。王子安额头上的汗都快下来了,想了想,硬着头皮又敲了敲窗子。

“那个啥,事急从权,当时情况危急,治伤要紧,顾不上——”

“嘤嘤嘤嘤——”

王子安一个脑袋两个大,被哭得心烦意乱,没辙了,干脆一巴掌拍在门上,身躯一震,恶狠狠地冲里面喊道。

“不许哭,再哭老子冲进去把你扒光!”

嘤嘤嘤声戛然而止。王子安不由抹了把头上的汗水,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消停了。推门进去,发现姑娘还围着被子在床上蹲着呢。虽然不哭出声了,但是眼睛还是红红的,在那里一个劲地摸眼泪。

敬告读者大大书

作者对77章至89章的章节内容进行了大幅度的修改,没看到77章的,没有影响,超过89章的也没影响,读到77到89章之间的读者朋友,很抱歉,劳烦您再次从77章开始吧。对给您造成的不便,作者深表歉意,但是为了剧情更集中,故事更好看,我们只能先这么来一次,请谅解。

本次修改,历时三天,近三万字,在没断更的情况下全部完成,累得想吐,毕竟我是一个时速一千二左右的写手。自己先同情自己一把。总算完成了,但是限于网站的规矩,没办法一次性全部修改,只能分三次上传,从现在开始,每隔35分钟左右,会上传四章。今天全部替换完成。不会影响今天的更新。

最后再次对给您造成的不便表示歉意,同时感谢您的支持和鼓励!

第九十五章 极阴之气

在王子安的威逼利诱下,男装大佬总算凑合着吃了早饭,又换过伤药,起床了。

“昨天追杀你的人,跑掉了一个,这里已经暴露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万一被人盯上了,十分麻烦。”

姑娘的伤其实很严重,尤其是内伤,那股阴寒之气十分顽固,昨天晚上他也仅仅是勉强帮她压制下里而已,必须尽快找个地方给她治伤。

“你是谁,为什么忽然出现在我家?”

男装大佬没搭王子安的茬,忽然幽幽地问了一句。王子安快被她气乐了。

“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个,再说,这是我家好吗?”

“是我家!”

男装大佬顿时像被惹怒了的刺猬一样,怒视着王子安,嘴唇微不可见地嚅动了一下,王子安不由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虽然她声音微不可闻,但是王子安如今六识敏锐,耳朵好使,听得真真切切。

“不要脸,厚脸皮——”

这货又偷偷骂人。王子安忽然就想起了那天两个人在酒楼上的样子,不由哑然失笑。

“行了,是你家,也是我家,我们各住各的行了吧。不过现在是真的必须走了。趁着现在街上人还少,我们必须尽快换个地方。要是被那伙人的同党盯上了,真的会非常麻烦。你应该知道,他们当中有高手。而且你的内伤必须尽快治疗,不然会伤到根本。”

那股阴寒的掌上,如跗骨之蛆,顽固异常,根本不可能是昨天逃跑的那个阴姓男子所为。这个可以力挽奔马的大佬挡不住对方一掌,恐怕凭目前的自己也是白给。屋里的痕迹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两个人就起身离开。大概真是认命了,姑娘也不抗议了,任由王子安背着,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越墙而出。

他在心中盘算了一圈,决定把姑娘先安置在秦叔宝家。一来,程处弼几个人中,也就这秦怀玉性格最稳,嘴巴最严,不会误事。二来,自己还正在给秦琼治病,购置起药物来,不至于引起有心人的怀疑。第三,就是这秦琼人品,这种急人之困的汉子,定然不会吝于出手帮助一位受伤的姑娘。他又是带兵出身的国公,当年跟随他的部下留在他府上的不少,好多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等闲之人根本靠近不了,足以保障姑娘的安全。

秦怀玉风风火火地迎出大门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一天不见,这货竟然又领来一位姑娘,最过分的是,比上一位更漂亮!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娴雅静淑之中却还是透着一股子难以掩饰的英气。

厉害了,我的哥!

“子安哥,你这是又从哪里抢——”

秦怀玉一句话没说完,就被王子安一巴掌拍在脑袋上给堵回去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赶紧进去说话。”

秦怀玉嘿嘿一笑,冲男装大佬拱了拱手,在前面侧身引路。

“我正盘算着就这几日去高老庄请你,没想到你这就到了。”

王子安人刚一进院子,就看到秦琼夫妇笑呵呵地迎出了大厅的门口。虽然王子安一直在和秦怀玉平辈论交,但是他们心中清楚,自家孩子在人家那里获益良多。无论是心意六合拳,还是昨天学到的内劲的运用方法,那都是一等一的绝学,就这还不包括人家传给自己的太极拳。所以,一听王子安上门,老两口直接就迎出来了。

老两口的热情,让王子安不由一阵汗颜,貌似自己早该过来给人家复诊,开展下一步的治疗了,一忙起来,竟然给忘记了,好在这调养身体,早一天晚一天,影响也不大……王子安有些不好意思地拱手施礼。

“不敢劳动秦叔相邀,我自己来就好。”

“不知这位姑娘是——”

见王子安身后还跟着一位姑娘,秦夫人顿时撇下子安,亲切地上来拉住了姑娘的手,靠着自己坐了,笑容和煦地问道。

“杨采儿——子安哥的师妹——”

不等王子安开口,男装大佬直接开口接了过去,好吧,她至今都不知道王子安叫啥,只是在秦府门口听秦怀玉这么叫了一句。王子安微微一怔,不过倒是没有揭穿,有这么个师兄妹的名头也好,有些事就比较好处理。

“子安,想不到你还有个这么漂亮的师妹,真是个好姑娘——”

秦夫人一听是王子安的师妹,便更加亲切了许多。拉着姑娘在那里问东问西,还问起了王子安小时候的一些事,姑娘似乎对山上隐居的生活还非常熟悉,回答的极为熟练,让王子安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他算是听出来了,这姑娘十有八九把自己在山上生活直接给按到自己身上了……

秦琼望了王子安一眼,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

“怎么回事,这姑娘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秦琼一辈子历经厮杀无数,对这种血腥味极为敏感,一眼就看出了姑娘受伤不浅。知道恐怕是出了什么事,不由有些严肃的问道。

“正要跟秦叔说这件事,采儿她昨日被人追杀,受了点伤,想在府上借住几天,调养一下身体,不知——”

王子安没有仔细解释,秦叔宝也没有细问,直接非常爽快地点了点头。知道王子安的“师妹”受了伤,几个人也就不再寒暄,直接找地方疗伤了。

但杨采儿体内的阴寒之气特别古怪,凭借他现在的修为根本无法拔除,必须得借住药物之力。秦府上治伤的物品就完备多了,基本上想要的都有。没有的几样,王子安也没客气,直接开了个单子,让秦怀玉出去抓了。

而他则又借着这个功夫,从秦府借了一套金针,马上以金针度穴之法给杨采儿行针。那股阴寒之气,必须尽快导出,不然就会伤害她的根本。杨采儿也知道其中的厉害,非常配合地运转着真气,配合王子安的真气引导。

几十根金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出一层白色的银霜,瞧得秦叔宝都不由目光一凝,露出一丝凝重的神色。

极阴之气!

这小姑娘中竟然的是早就消失了许多年的极阴之气!

一想到极阴之气的主人,秦叔宝脸上的神色更加严肃了。

第九十六章 秦叔宝的忧虑

只是此时疗伤已经进行到了紧要关头,容不得半点分神,秦叔宝强自压下心头的疑虑,没有惊动二人。王子安双手如弹琵琶,在金针上快速拨动,金针嗡嗡作响,颤成一片金色的幻影,头上很快就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就算是不懂的人,都可以看出,此时的惊险。

足足过了有两刻钟,王子安才慢慢地停下来,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露出一丝难掩的疲倦。原以为凭借如今真气四转的修为,配合上金针度穴之法,可以拔除大部分阴寒之气,谁知还是想多了,那股真气顽固的让人吃惊。没有真气七转以上的修为,根本不可能撼动它的根本,只能压制住。

“姑娘,你这伤是怎么来的,跟你动手的人在哪里?”

见杨采儿缓缓睁开眼睛,秦叔宝顾不得对方身体虚弱,一脸紧张地问道。见杨采儿谨慎地望着自己没有说话。秦叔宝沉吟了一下,似乎下定了某个决心。

“实不相瞒,你的这种伤势我以前见过。这是一种非常歹毒的功法,名为寒阴掌。原本为前隋阴家绝学,其真气至阴至寒,号称极阴之气。一旦被打中,便如跗骨之蛆,极难拔除。九年前,阴师道和骨仪伏诛之后,这种功法就再未在人前出现过。我原以为这种功法已经失传,想不到又再现人间。”

秦叔宝目光闪动,望着杨采儿。当年他也参加了诛灭阴师道和骨仪之战,对这种阴寒掌法的威力至今记忆犹新,甚至一想起来就觉得后怕。

“姑娘,此事牵连非小,还希望你能据实回答。”

“我昨日有事去东市,回来的路上正好看到有一个黑衣人在截杀一位年轻的姑娘,一时义愤,才出手拦截,混战中被对方打了一掌。”

杨采儿目光闪烁了一下,声音中透出一丝心悸。王子安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杨采儿的话有不实不尽之处,那日见她的时候,分明见她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脸上还蒙着黑巾,不过却没有出声。

“东市?可曾与他照面?”

杨采儿轻轻地摇了摇头。

“姑娘且在这里安心休养,这件事情就交给我们。”

秦叔宝没有再多问,冲杨采儿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不过没人看到,他的脸上悄然地浮上了一层深深的忧色。没有谁比他更加清楚阴家的可怕。当年谁都没有料到,那个文质彬彬,一直以儒生形象示人的阴师道竟然是宗师级的决定高手。身手似乎不在当年的宇文化及和李元霸之下,阴柔狠辣更在两人之上。

当初如果不是自己拼着受伤,把战神诀提升到极致,又有尉迟敬德,程咬金,李绩和侯君集等人携手,绝对留不下他。即便是如此,当时自己等人也伤的不轻,尤其是自己,那一战,战神诀使用过度,直接伤了根本,自那一日起,就再没能好起来。今日又见到这熟悉的掌力,由不得他不忧心忡忡。

不一会儿,秦怀玉带着药物进来。王子安看了看脸色有些苍白的杨采儿,皱了皱眉头。

“你身上有伤,不太适合药浴,只能采用熏蒸之法了。虽然有些活罪要受,但是对你好处更大。”

由于熏蒸时不能穿戴太多衣服,所以,王子安让秦怀玉直接在客房里架起了一台大锅,又让他找来一名伶俐的丫头负责烧火,他则看着火候,把药材按照比例一一投到锅里。

“水开之时坐到蒸笼上去,全力运转你的真气。记得最好别穿衣服,免得影响效果。半个时辰之后,治疗结束。”

见杨采儿脸蛋红红地不置可否,他放下东西直接出去了。这事,自己留下好像不太合适……

到了前院,王子安又给秦叔宝检查了一番身体,发现身体调理的比自己预期的还要好,不由放下秦叔宝的手腕,笑着点了点头。

“看起来,秦叔的太极拳颇有进益,体内阴阳调和,滋润根本,身体已经有了缓和之势。从今日起,可以进入第二阶段的治疗了。一会我开个单子,记得按时服用,往日的药膳不要停,可以坚持服用,对身体有好处。以后每隔三日,我会前来给秦叔针灸一次。相信不久,就会大有改善,至少今年冬天,不用再困守在火炉旁边了。”

秦夫人不由喜极而泣,顾不得王子安在当场,扑上去紧紧地拽住自家丈夫的大手不肯松开。自家丈夫这几年的痛苦,外人不知道,她可是感同身受。每逢秋冬季节,便是整日裹着裘皮大衣,也是不敢离开火炉半步,整日整夜的咳嗽,翻来覆去的睡不好,瞧得让人揪心。最让她绝望的是御医偷偷告诉她的话,说什么已经是油尽灯枯,大去之日就在这两年了……这两年,她的心每天都是揪揪着,没有一日安心,却又无法诉说。

今日猛然听到会大有改善,顿时只觉往日里的万般委屈尽上心头,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怎么也擦拭不尽。秦叔宝知道自己妻子的辛苦,也反过手来,把妻子的手紧紧地攥在手里。

“夫人辛苦了……”

王子安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了。

其实他刚才所言,有事实,秦叔宝的身体真的有恢复的迹象,但也颇有些安慰的成分。就算是现在,秦叔宝的伤势也依旧很严重,至少,比他表现出来的要严重得多。《战神诀》实在是太霸道了,它造成的反噬几乎是不可逆转的,就算是他也无法完全根治。

秦叔宝的身体就好比一个裂成无数碎片的精美瓷器,这个时候,只需要一点意外,就会彻底崩溃,而他需要做的,就是维持,并尽量的在这个意外到来之前把这个瓷器尽量的粘起来。想要恢复到原来是不可能的,但是可以让他尽量的多撑些时日,前提是不能再遭遇什么外力了,比如,最好不要再跟人动手,更不能再使用战神诀……

本来该马上行针用药了,但是刚才给杨采儿疗伤累得不轻,必须先休息一会。秦怀玉见他神色疲倦,很细心地给他安排了一个客房,他进屋之后,直接倒头就睡。昨天晚上折腾了一夜没睡,今天又忙了半晌,真是累着了。

第九十七章 你看我家孩子能养猪不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未时过半,也就是大约下午两点多钟的时候,王子安才算缓过神来。早有丫鬟在一旁准备好了洗漱用品,他简单的抹了把脸,刚直起身来,就听身后丫鬟轻声细语的请示。

“公子醒了。老爷和夫人正在前厅,说公子醒了,就请公子马上过去用饭。”

王子安点了点头,跟着丫鬟穿过抄手游廊,走到前厅,刚一进门,就见秦夫人站起来热情地招呼他。

“我估摸着你应该也快要醒了,早就让厨房准备好了饭菜,饿了吧,快坐下一起吃顿便饭。”

这个时候其实早就过了用饭的点了,王子安都没想到秦琼一家子都还在等自己吃饭,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劳烦秦叔和婶子久等了。”

“在这里,你就当是在自己家里。刚才听说,你昨日里被陛下封了长安县的开国县子,还被赏了崇仁坊的宅子,真是可喜可贺!”

秦叔宝也不由笑着点了点头,伸出筷子把秦怀玉摸向饭菜的爪子给敲了回去,没好气地瞪了一眼。

“你看看你,天天就知道吃,就知道玩,好好跟你子安哥学学,也长点出息!”

秦怀玉望着王子安的眼神很幽怨,惹得子安哑然失笑,自己这一不小心,又成了别人家的孩子了。

“子安,听说你养猪司的人手还没有招募齐全?”

吃饭的时候,秦叔宝状似随意的问了一句。“是我还没来得及,我一会就去工部去看看,实在不行就让段大人随便帮我找几个。”

王子安点了点头,随意地回了一句。养猪而已,即便是找几个负责人,也需要不多高的水平,会写会算,干活认真就齐活。

“随便找几个……”

秦琼听得眼角都只抽抽,强烈地忍住了给他一巴掌的冲动。

“养猪司乃是陛下特意成立的新部门,更是关系到千家万户的福祉,怎么能随便凑合几个就好?你不要看你养猪司监丞的品级低,但是养猪司是挂靠在工部之下的独立衙门,养猪司的正副大使都是六部尚书,正三品的朝廷大员,只是看你年轻,替你挑个名头而已,你才是这个衙门真正的第一长官。你不仅直接向陛下负责,就连手下的办事人员都可以自主选拔,这是陛下何等的看重和期许,岂能如此草率?”

秦叔宝耐着性子,跟他仔细地讲解着这其中的厉害。王子安不由怔了一下,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自己这个不起眼的养猪司还真有几分独立团的意思。不过养猪真的人员真的不需要太挑拣啊,不过他知道秦叔宝是好意,也没解释,笑着点头称是。

“那个——子安,你看看怀玉这孩子能去你那里不”

秦叔宝不由老脸一红,有些颇不自在。

“啊——”

王子安一口汤没喝完,险些给喷出来。堂堂冀国公的儿子,想求自己去养猪?他不由扫了一眼秦怀玉,发现秦怀玉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竟是颇为意动的样子,秦夫人也是一脸的期待。

“这孩子虽然往日里皮了点,但做事还算认真,到了你那里如果不听话,你就狠狠地揍,揍出问题来我和你秦叔绝对不怪你。”

大概是担心王子安不太同意,秦夫人赶紧表态。王子安苦笑不得,这年月,还有抢着要去养猪的。好吧,你们开心就好。

“没问题,只要怀玉愿意去,我那里随时欢迎。好像陛下还给了我几个官吏的名额,不过是什么职位我给忘了……”

王子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事得怪自己,一直没怎么上心。秦琼一口汤险些给呛着,朝廷七八品的官职任免权攥在手里,你竟然都能给忘了,这心到底是咋长得……

“哦——对了,我记得好像有个两个副监丞的位置,要不——就给怀玉?”

秦怀玉眨巴着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但是秦琼反应的快啊,一张蜡黄的脸都有些涨红,一伸脚把秦怀玉蹬了起来。

“还不快谢过你子安哥!”

养猪司的监丞正七品上,副监丞正七品下,按秦琼的品级来说,真是不算什么,但问题是你分怎么看。有些官职你不能单看品级,吏部的考功员外郎,六部各部的主事还都从八品下呢,谁敢轻视?养猪司是独立的衙门,是专门向李二陛下负责的存在,在这里面当个副手,分分钟就能入了陛下的法眼,只要干出点成绩,再加上自己的这点薄面,还愁什么前途?

原本只想着能跟在王子安身边混,在陛下面前捞个脸熟,没想到王子安抖手就是一个七品官,这个人情真是送得大发了。秦叔宝和秦夫人都坐不住了专门地站起来向王子安郑重其事地道谢。

按照朝廷荫封的体制,自己的爵位以后只能由自己的长子秦怀道继承。而这个小儿子的前途,则只能靠自己去拼。按道理讲,这个问题应该不大,比较有秦琼的面子在那里撑着,但事实上根本行不通。跟文官不同,他们都是武将出身。本来在军中就威望很高了,长子已经进入了军中,如果再把小儿子也安排到军中去——就问你到底想干啥?

所以,虽然陛下没说,但他们这些军中宿将无一例外地遵守了一个默认的游戏规则,家中只安排将来可以继承自己爵位的长子进入军中发展。其余的儿子——长安城这么多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就是这么来的,只能被家里当猪养了……

但为人父母者,谁不希望自家的孩子未来有个好的出路?让孩子当纨绔整天瞎胡混,只是没有办法而已!如今,子安给了一条路,一条前途光明的大路!

要说他不感动,那真是欺心。

王子安赶紧站起来回礼。干嘛呀这是,搞得跟多大事似的,不就是让你们家儿子当了个猪倌……

勋贵子弟仕途起步,一般也就是给个陪戎校尉之类的武职散官,然后安排到宫中宿卫,在李二陛下面前晃悠几年,熬熬资历,然后外放出来,给不大不小的实职。而自己这就厉害了,直接正七品起步,而且还是实职。所以,秦怀玉感觉很膨胀,积极性前所未有的高涨,吃完饭,迫不及待地就催着王子安去工部的养猪司衙门了——自己这个官,等王子安到衙门里给盖上印章,发了告身,就基本上是稳了!

第九十八章 人到中年

王子安和秦怀玉要去工部,“师妹”杨采儿被留在了冀国公府上养伤。

六部衙门位于皇城东部,距离秦叔宝家不远,出了崇义坊的大门,沿着启夏大街北走,两个路口就是。然而进了工部,一打听,才知道此时工部尚书段纶不在,好像是领着一位能工巧匠进宫了。

不过对于这个养猪司衙门,工部的人却是知道的很清楚,验看过王子安的告身之后,便有个肤色有些粗糙的中年官吏,恭恭敬敬地把两个人请了进去。

“这处院子,便是段大人特意调拨出的,虽然地方不大,但是胜在幽静。”

前面引路的官员大概是生活不怎么好,一身官服洗得都有些发白了。脸色黝黑,眉间竖纹很重,带着一份抹不去的愁苦感。两只手关节粗大,长着厚厚的老茧,看样子平日里也没少做粗活。养猪司来的这两个主官,虽然年轻的过分,但是他半点也不敢轻视。京城这个地方,水太深,能这么年轻就爬到这个位置的,更是不能得罪。他侧着身子,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带着几分讨好的神情给王子安两人介绍。

这处小院子位于工部衙门的东北角,要说幽静是真幽静,只是地方也确实小。不过王子安也并不挑拣,只是一个临时办公的地方,显示有这么个衙门而已,又不是在这里养猪。再说养猪,又不用天天坐在办公室里……

养猪司监丞是一个独立的办公室,秦怀玉以及还没有招募的其他人员挤在另外两间。秦怀玉很兴奋,一点有没有嫌弃办公室挤的意思,还特意给自己挑了一个靠近窗子,光线好的地方,欠着屁股体验了一把坐衙办公的感觉。

王子安在养猪司的印鉴,是直接发到了这边的,王子安直接找工部的主事郎中,交接了手续,取了自己的印鉴,给秦怀玉填了一个告身文书,并盖上了大印。秦怀玉这才算成了养猪司的准副监丞。看着王子安在那里给秦怀玉填写告身,引路的官吏不由露出一丝羡慕的表情。

寒门出身的自己,寒窗苦读多年,才勉强地中了个明经科,又候补了几年,才算进了工部的衙门,但也只是一个刚入流的九品吏员。这些年,自己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然而这升迁一步哪是如此容易的事?尤其是六部这种各路神仙一大堆的地方,如今已经年过四十,对于升迁上面的,早就没了什么念想,老老实实,干一天算一天吧。而人家年纪轻轻就直接正七品了,哪怕是正七品下,也不是自己能想的。

王子安无意在中抬头看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艳羡和失落,不由心中一动,转身把手中的告身递给秦怀玉,闲聊似的问了一句。

“这位大人贵姓,如今在工部是何职司?”

“下官张黎生,现任工部库署监事。”

面色愁苦的中年官吏习惯性地弓腰缩背给王子安行礼,王子安点了点头。虽然王子安对唐朝这种纷杂的官职体系并不了解,但是顾名思义,也能大致的猜出这张黎生的职司。库署监事,说白了也就是个看仓库的主管。

这个工作主管仓库物质的进出,干活的时候别人看不到,但要出出了任何一点岔子,那就一定要拿他是问。不过每天大量的物质从手上进出,要说没一点油水可沾绝对是瞎话,要是换个奸猾的,说不准能吃的脑满肠肥,这个张黎生能把这么个肥缺干的一脸菜色也算是人才。

能吃苦,肯下力,人品正,还是正经的科班出身,有十几年的底层工作经历,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人才啊!王子安不由眼睛一亮,露出一丝笑容。

“张大人应该知道,我这养猪司衙门刚刚成立,百废待兴,急缺能吃苦,肯下力的人才,不知张大人——”

王子安这边话没说,但潜在的意思已经是明明白白,简直就像一颗石子投入湖心,一下子就把张黎生那颗早就认命的心思给激活了。虽然已经年逾四十,但还是耳热心跳,呼吸急促,跟刚见到老丈母娘的小伙子似的,拼命地搓着两只大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好。

“不知张大人可愿意到我这个小衙门里来帮忙啊?”

“愿,愿意,大人,我愿意!”

张黎生激动地话都说不顺溜了。

寒窗苦读,金榜题名,为的什么?

自然不会是泯然于众,拿着一份微薄到可怜的俸水,在下层苦苦挣扎煎熬。如果有前途,有奔头,有希望,谁愿意整天浑浑噩噩的混日子?

如今希望来了!

张黎生激动地一躬到底。

“张黎生愿意听从大人的差遣。”

王子安笑容满脸地把他拉起来,望着他神采奕奕地眼神,彻底放下心来。找下属,不怕年龄大,就怕彻底的死了心,没了心劲儿,就算再有才华,也是枉然。如今来看,这个人可用,甚至可以放心地大用。

王子安抽出一份告身,提笔填上,盖上大印,笑着递了过去。

“你且拿着这份告身,去工部交接了差事,便来我这里报道吧。”

张黎生有些忐忑的接过告身,虽然他已经决定再搏一把,投身到这个新成立的衙门来,但是内心还是颇有几分担忧的,唯恐王子安把他当成一个下层跑腿的。然而他接过告身一看,顿时脸就涨红的有如关公。

养猪司主事,正七品下!

正副监丞之下第一人。

他万万没有想到,王子安抖手就给他安排了一个这么重要的职司,而且这品级既然从九品下,直接一跃成了正七品下,整整跳了八个等级!

自己在工部苦苦煎熬了十几年,不如这一会的轻轻一笔。一时之间,万般感触尽上心头,只是深深地躬身施礼,挺大的一个人竟至于哽咽着说不出话来。王子安倒是颇能理解他的心情,起身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东隅已逝,桑榆非晚,上天不会轻易的辜负每一份努力的,好好做事,这个养猪司还得靠你支撑着。”

张黎生平复了一下心中激荡的情感,整理了一下冠带,郑重其事地给王子安行了一个大礼。

“从今以后,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就算拼了这条贱命,也要把我大唐的养猪事业发扬光大,不负大人和陛下重托!”

望着一本正经的张黎生,不知为什么,王子安忽然有些牙疼。

第九十九章 风风火火的段老头

有了这位干劲满满的中年大叔,养猪司衙门,总算是有一个常驻人员了,至于许医正和张一手两位太医,他不准备把两个人圈在这里。他准备在高老庄新建的校舍那边,给他们专门开出一间教室来,让他们开兽医课,给自己带出大唐的第一批兽医来。

至于对他们会不会给猪看病,他一点都不担心,到了许医正他们这种水平,已经可以称之为医学国手,基本上可以说是一通百通了,从医治人到医治猪,他感觉这中间的难度不大,最关键的是,猪多皮实啊,一般情况下都看不坏……

养猪的基地他也有了打算,决定把自己的封地划为养猪基地,以高老庄为中心,辐射到自己封地的所有村庄去。规模养殖和散养相结合,先养出第一批样板猪来。而且由于是试验性质的,猪苗和建设猪圈的钱都是朝廷拨下来的,为啥不顺带着便宜下自己人呢?

规模养殖要探索,家庭散养也得探索啊。这事,等段纶回来之后,就跟他敲定了。就在王子安在念叨段纶的时候,段纶也在念叨王子安……

段纶今天很郁闷,因为——他的官被撸了。确切的说,是工部尚书的官职被撸了,当场换成了不久前刚回京述职的武士彟。而事情的起因,就是他今天上午向李二陛下推荐的能工巧匠杨思齐。

李二陛下如今不仅缺钱,还缺人。

农桑是国家的根本,开荒种田向来是国家的头等大事,自然需要大量的人口,然而,经过隋末战乱,几乎是在废墟上建立起来的大唐帝国,全国的人口仅有一千五百万户,大约四五千万人,其中还包括妇孺和老人,怎么周转的过来?

这导致,除了长安附近公田稍显紧张之外,其他很多地方,都存在着大面积的荒田,无人耕种。虽然这几年,朝廷想尽了所有能想的办法,鼓励人口生产,但人口依然是个非常严峻的问题。

对此李二束手无策,他就算再着急,蹲到产房里眼巴巴地等也没辙,你总得等人家把孩子养大了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劳动力。更何况如今医疗条件和生活条件底下,十个孩子,能健健康康长大的恐怕不足一半。

打仗要人,建设要人,作为国家根本的种地也需要人。着急上火的李二陛下,在人口问题上没辙,就只能在其他方面想办法了。除了大量投入大量银钱从突厥购买耕牛,就是寻求天下的能工巧匠,制造新式的农耕工具,用来提高劳动效率。

所以,李二陛下,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天下各地征求能工巧匠,鼓励他们开发出更好用的新式的农具。而作为工部尚书的段纶自然要身先士卒,功夫不负有心人,前不久还真让他寻访到了一位——木匠杨思齐,一见之下,惊为天人,今天下午一得到空闲,就兴匆匆地带着去找李二了。李二陛下也满怀希望地接见了这位能工巧匠,然而,杨思齐为了证明自己高超的木匠水准,当朝给李二陛下献上了一个惟妙惟肖的——玩具木偶……

李二陛下立马就炸了,拔出宝剑,一通乱砍,当场就把木偶给砍了个稀巴烂,然后一通乱棍把杨思成给打了出去。至于段纶,则直接给撸了工部尚书的官职。

“朕令你寻求能工巧匠,是希望他们能为国家制造器物,可你却让他们制造傀儡玩具,逞奇淫技巧之能事,真是岂有此理!你这尚书不做也罢,给朕滚去养猪司,好好养猪去吧!”

这一顿骂,把段纶给骂的脚下都有些发飘,一直出了宫门,都没回过神来。倒不是他贪恋权位,但是这么着被赶下去,面子上真是下不来,要说心里不郁闷,那绝对是假的。但毕竟是经过大场面的人,到了这个年龄,也没啥看不开的。再说工部尚书不做也好,整天乱七八糟一脑门子事儿,不干就不干,老子去找王子安专心去养猪!

想起养猪的事,他才发现这几天光忙着出征吐谷浑的准备工作了,这件事儿都没顾得上,而最悠闲的王子安,竟然连养猪司衙门都还没过,基本的成员都还没找——这个混账东西。回去处理完衙门里的后续事务就去找他,不把具体的章程拿出来,打烂他的屁股!

痛定思痛,决心扑到养猪大业上的段养猪副使,风风火火地赶到工部衙门的时候,发现王子安正悠闲地坐在自己办公的地方喝茶……

虽然看老头脸色不太好看,但王子安也不是好奇的人,没打听。而是干脆利索地对段纶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我计划把这个养猪司衙门搬到高老庄去。坐在衙门里喝着茶水是养不了猪的,我们必须把衙门建到养猪基地附近,让我们的人员深入到养猪场去,才能真正地摸索出一点有用的经验来。”

段纶不由仔细地端详了王子安一眼,不能不说,这个王子安每一次见面,都能刷新自己对他的认识。这种务实的作风,根本就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啊。哪怕是老一辈的,这些也失去了当年的锐气,肯这么做事的也是凤毛麟角了。

“怎么,我脸上有花啊?”

王子安笑着打趣了一句,老头笑呵呵地摇了摇头。

“少年人,了不得啊。”

不等王子安谦虚,他就重重地点了点头。

“行,一切都听你的,这养猪司衙门我们今天就搬。我现在就去调拨人手,去高老庄建养猪场,盖几间办公的房子。猪苗的事情也得动起来。”

说干就干,老头背着手风风火火的就出去安排了。王子安这个主意太好了啊,不仅是做实事的态度,而且可以避免自己的尴尬啊。想想,自己被人从工部尚书的位置上顶下来也就算了,还得和新上任的尚书天天挤在一个衙门里,低头不见抬头见,这滋味想一想都销魂。

能避开,当然还是避开好啊。段纶这风风火火地劲头,把不知道情况的王子安和秦怀玉二人瞧得一愣一愣的,老一辈的做事都这么高效率的吗?这工作干劲,真是让年轻人惭愧啊……

ps:介绍朋友的一本书——《吕布有扇穿越门》,二百多万字了,作者君说很好很强大,很黄很暴力,而我还没来得及试毒,喜欢三国的朋友们可以去开荒!

第一百章 翠婶子

自己这养猪司衙门,也没啥好做的事,王子安才懒得坐在那里熬时间,直接给段纶打了个招呼就回去了。趁着天色尚早,又给秦叔宝施针,调养了下经脉。本来记挂着家里的那个晴子姑娘,怕出什么乱子,坚持要回去,被秦叔宝一句话给拦下了。

“晚上有客人找你,等着。”

见秦琼脸色严肃,不像说笑,王子安怔了下,下意识地望了一眼杨采儿,点了点头。吃过晚饭,秦叔宝把缠着王子安的秦怀玉给撵了回去,自己则带着王子安在书房等。

大概到了亥时左右,就见秦叔宝忽然放下了茶碗,眼中精光一闪,望向窗外。王子安随即也觉察到了什么,抬头望外看去。

“冀国公的修为更胜当年,真是可喜可贺。”

随着一声淡淡的笑声,一位灰袍老者身形一闪出现在书房之中。王子安的眼神不由微微眯起,高手!

竟然是一位半步宗师。

即便是前世的自己,恐怕也不是眼前这位老者的对手。

“越老谬赞了,晚辈如今百病缠身,已经差不多是个废人了。”

秦叔宝不敢怠慢,站起身来,起身行礼,王子安默默地跟着行了一礼,站在秦叔宝的旁边没有说话。

“不愧是终南山秘境出来的弟子,小小年纪,竟然有了这般修为,真是了不起。”

刚刚分宾主坐下,越老便饶有兴趣地望着王子安,赞许地点了点头。不等王子安搭话,越老便话锋一转,直奔主题。

“寒阴掌出世,非同小可,陛下特意让老夫来查看情况,不知道能不能让老夫亲眼看看贵师妹的伤势?”

能让这么一位宗师这么郑重其事地亲自跑过来,王子安才知道自己还是低估了事情的严重性。随即和秦琼二人带着越老查看了一番杨采儿的伤势。

“果然是寒阴掌,而且恐怕是已经有了阴师道当年的水准。按道理,这人既然已经出手,这位姑娘断然没有逃生的可能。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杨采儿眸子闪烁了一下,不自觉地转开了视线,轻轻地抿了抿嘴唇,望向窗外。

“当时暗中好像有人出手拦了他一下,匆忙之间,对我打出一掌,就自顾去追了。”

王子安几个人不由相互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慎重,如果杨采儿所言为真,那岂不是意味着在暗处还藏着一位半步宗师,或者是接近半步宗师的存在。是友还好,如果是敌……

但阴家余孽出现的事情,恐怕是确凿无疑了,越老无心久留,匆匆而去。秦叔宝脸色也很沉重,当年阴师道被围攻身亡,阴家许多子弟也都折损在那一战之中,但是阴家的两个儿子却未见踪影,这次显身,恐怕所图非小。

……

阴家人想干什么,那是李二陛下该头疼的事。王子安第二天吃过早饭,到青铜巷看了一趟孙婆婆。孙阿旺考期将近,应该是去上学了,家里只有孙婆婆。孙婆婆气色比前几天又好了不少,王子安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发现身体基本已经没有大碍,才算是彻底的放下心来。闲坐了一会,就起身告辞了。家里还有一个祸害呢,不知道自己跑了没——不过,现在他都挺希望晴子姑娘跑了,跑了就可以顺藤摸瓜了啊……

“阿旺上次散学的时候说,他家先生想要见见你?我没敢许,只说给他问问,怕你没时间。”

临走的时候,孙婆婆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提了一嘴。虽然是自己家宝贝孙子的事,但是她心里感觉最近已经是太麻烦王子安了,有些很不好意思。王子安不由楞了一下,不过随即点了点头。

“那就见见,毕竟是阿旺的先生,说准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过两天我还会再来,倒是我去看看。”

孙婆婆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干枯的手掌,一个劲地念叨。

“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你……”

但眉眼里都是高兴,毕竟是孙子先生拜托的第一件事,能成了,还是好的。

回到高大叔家的时候,天色刚近中午。他发现,自己抢来的姑娘还在,而且竟然挽着袖子,扎着围裙,在那里做饭……

“下毒了没有?”

他凑过去,有些不放心地问了一句,晴子姑娘还没说话呢,身后一个大巴掌就拍过来了。

“你这熊孩子,怎么说话呢!”

一缩脑袋,抱头鼠窜。高大婶也没理他,转过身去安慰晴子姑娘去了,瞧把人家闺女委屈的,这眼泪都快出来,心疼的高大婶一个劲地冲王子安瞪眼睛。瞧着晴子姑娘偷偷翘起来的小嘴角和挑衅地小眼神,王子安郁闷地跑外面翻豆子去了,这才一天,自家的大婶就被人家给攻克了……

这豆子的叶子已经落的差不多了,豆荚也干透了,差不多明天就可以脱粒了。正翻晒的时候,高大叔和云重下地回来了,见子安在翻豆子,撂下农具便凑了过来,好奇地打听王子安房子的事。王子安大致的给他们说了一些,两个人顿时张大了嘴巴。我的天,院子里竟然有山有水,有花有树,还有好几处跨院,岂不是有很多很多的房子……

就连高大婶都顾不上子安说话没天没地了,一个劲地在那里替子安高兴。有那么大的院子,别说领一个姑娘回来,就是领两个回来都能住的下啊——她哪里知道,这个目标,她们家子安已经提前完成了。要不是正好赶上人家姑娘受伤,弄不好这会儿已经跟着回来了,反正人家姑娘现在看他的眼神老幽怨了,瞧的他都有些心虚。

饭菜有没有毒,王子安闻一鼻子就差不多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人家晴子姑娘的手艺还特别好,至少比高大婶高明多了,就算是以王子安的口味,都感觉别有一番风味。

“今儿下午帮你家翠婶子收完,我们就先把自己家的黍全都打出来。腾出院子里,好办喜事。”

高大叔嘴里的翠婶子,是村东头的一位寡妇,王子安曾经见过一眼,是一个挺矜持秀气的女子,一举一动都不像寻常人家的女子。后来听人说,翠婶子原来是大户人家的少夫人,丈夫被贼人害死后,还大着肚子,就被万恶的小叔子赶出了家门。一路乞讨流浪,走到高老庄的时候,被齐二叔收留,才算定居下来。

第一百零一章 八戒醉酒

(修改之后,前面有部分章节剧情,被作者挪到了后面,前面看过的老书友可以跳过去,但是如果感兴趣,可以回头从77章重新读,有些是新剧情,有些是老剧情,对给您造成的阅读干扰表示深深的歉意。)

一个妇道人家,拉扯着一个孩子,挺不容易的。往年也都是村里人帮衬着,尤其是齐二叔,对她们娘俩特别照顾,吃穿用度,田地的活儿,基本上都是齐二叔在操持。

有好事者,曾想撮合这么一对,没想到两个人竟然都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一来二去,大家也就息了这样的念头。不过,平日里还是能帮衬一把的就帮衬一把,今年高大叔家因为王子安的缘故,秋收的快,所以这几天一直在忙着帮翠婶子收庄稼。

“是该早点收拾出来,不然到成亲那天,院子里还堆着这么多庄稼成什么样子。”

一提起这事,高大婶就乐呵地两只眼睛都要眯起来,兴冲冲地跟高大叔探讨起云重结婚的事。老两口,你一嘴,我一嘴,说的高兴。云重则低着头红着脸偷乐。云野则是兴奋地问什么时候哥哥娶新媳妇,对这事,他最近老热情了,瞧着比云重积极性都高……

结婚自然是需要水酒的,王子安提议,不如趁着现在把堆着的那些水果都做成果酒。高大叔有些迟疑。

“这个会不会不太好?要不还是花钱从城里沽些水酒,免得被乡里乡亲的笑话了去。”

“我给你说过的,我酿的果酒比城里那些大酒楼里的都要好喝,绝对让您风风光光的,丢不了面子。”

王子安夸张地拍了下胸脯。高大叔有些迟疑,但又有些意动,毕竟结婚的酒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如果能省下来,自然是有一件好事。

“要不我们就先做出来,反正左右也就是花费些功夫的事,值不得什么,到时候能用就用,不能用再去买也来得及。”

高大婶也是有些心动,当即拍板。下午,只高大叔去给翠婶子帮忙了,云重留下一起做果酒。放了几天,有些磕碰着的,已经开始有坏掉的迹象,这些都不能用,要一一挑拣出来。剩下的,都用水清洗干净,放在院子里晾干了。

让王子安有些意外的是,自己抢回来的这个姑娘,干活真的很卖力,人家不仅饭菜做的好吃,这洗苹果也是一把好手,干的又快又好,惹得高大婶一个劲地夸。说子安真是好福气,找了个这么漂亮又这么能干的好姑娘。

王子安有些绝望,看起来这事是解释不清楚了。得,媳妇就媳妇吧,说不得过几天这姑娘就得跑了……

用热水烫洗酒坛子的事,让高大婶很是疑惑了一番,但是王子安知道这事跟她解释不清楚,干脆告诉她,这么干可以增加口感,其实只是为了避免后期滋生霉菌。没有专门酿制果酒的酵母,王子安决定用酒曲来取代。说起来,李恪做事还是非常靠谱的,那天他提出要酒曲之后,第二天就送来了,都是上好的酒曲。

糖也是上好的白砂糖,李恪从他府上给带来的,据说是宫里赏赐下来的贡品。王子安也看过了,质量不如后世的砂糖,但胜在纯绿色无污染,也算不错。王子安当着高大婶的面,把白砂糖一股脑的倒入凉好的白开水中,放在一边备用。

瞧得高大婶有一个劲地念叨浪费。倒是云野,拿着小碗,偷偷摸摸的往前凑,王子安笑着弹了一下他脑门,不过还是给他倒了一碗,这孩子美滋滋地端着跑到一边喝去了。糖,尤其是白砂糖,在大唐可是奢侈品。寻常百姓用吃的麦芽糖和街头吹糖人用的糖,都只不过是用麦芽熬制的糖稀混合面粉鞣制而成,只有一点点甜味,完全不能和这个相比。

苹果要切成细小的碎块,高大婶本来还要帮忙,但是只切了一个就不切了,被王子安再次给打击着了。这厮刷刷刷,跟搞杂耍似的,所有的苹果就极为均匀的变成了一大堆细小的碎丁。就连晴子姑娘似乎都有些惊住了,一个劲地拿眼睛偷偷瞄王子安。

“这些水果,切的时候,尽量的切的细一点,小一点,发酵的时候可以更充分,更均匀,不容易留下渣滓。”

王子安说着,把一堆碎丁倒入几个早就准备好的坛子里,然后倒入糖水,然后又点上酒曲。由于前世酿制果酒的时候,没用过这个,量上不好把握,他就干脆多倒了一点,大不了早点终止发酵。王子安一边拿着干净的筷子搅拌,一边叮嘱着高大婶。

“这一步其实很重要,一定要尽快地搅拌均匀,不然就会有果渣,影响口感。”

原本王子安还担心李恪送来的酒坛子不合适,毕竟酿制果酒不能密封太紧,不然闹不好酒坛子会爆炸。但李恪送来的酒坛子,用的是一种软木塞,用白色纱布包裹着,倒是正好合用。

王子安一边做,一边仔细地讲解着,虽然大家目前对酿制果酒还没有兴趣,但是王子安相信,等云重结婚的时候,他们尝了这些果酒,一定会燃起酿制果酒的热情来。到时候,高老庄周围这些荒废着的林子就有了用武之地,也算是给大家找个赚钱的小门路。

“酿制果酒,其实这个季节最是合适。果子现成不说,温度也正好合适。不用再专门挖酒窖,直接放在窑洞里,不被阳光直接照射到就好。”

酿制果酒,对温度要求比较低,十五度到三十度之间都是可以的。区别只是果液发酵的速度快慢而已,环境温度越高,果液发酿的速度越快,就目前这温度,王子安估摸着,有个六七天就能喝了。

“子安,这些酒真有你说的那么好?”

看着王子安在那里折腾,高大婶忍不住又问了一嘴,说实话,看着王子安把那些雪白雪白的砂糖酿制果酒的时候,她的心都抽抽,这些糖可以换一堆果酒了……

“放心吧,绝对错不了!等云重结完婚,我们就把村里闲着的人手都组织起来,专门酿酒卖。酒名就叫,就叫高老庄果酒——”

一提到高老庄,他心中忽然一动,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

“不,酒名就叫八戒醉酒吧。”

第一百零二章 老天爷不让收

“什么八戒醉酒,听上去怪怪的?”

王子安笑着给他们讲了一段蟠桃会,猪八戒醉酒戏嫦娥,被玉帝打下凡尘,误投猪胎,后来高老庄招亲的故事。

“你这孩子,真是会编排,我们村里哪里来的什么高员外,又哪里来的高翠兰——”

高大婶话没说完,脸色就变得古怪起来,伸手拍了王子安一巴掌。

“你这孩子,连你翠婶子也敢编排,信不信你齐二叔找你算账……”

“我哪里有编排翠婶子——”

王子安一头雾水,高云重悄悄地用手肘捅了捅王子安。

“翠婶子小名好像就叫翠兰,我听齐二叔这么叫过的……”

……

这高老庄,还真有个翠兰。王子安不由哭笑不得,还有这么巧的事,如果再出个猪刚鬣这还不齐了?

“虽然故事很精彩,但是跟着八戒醉酒有什么关系?”

晴子姑娘,忽然放下手中的活儿,一脸好奇地问道。见晴子发问,就连高大婶都不由好奇的望了过来。这个时代的娱乐活动实在是太贫乏了,王子安讲的这个故事新奇有趣,虽然说得是天上的神仙,但是这个天蓬元帅实在是太有人间气息了,虽然做的事情比较荒唐,可是听着偏偏就有那么一股子可爱的劲儿。

“子安继续说说……”

王子安这才发现,借用这么一个神话故事当酒文化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这大唐可没有西游记。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截取故事中关于猪八戒的成分。高老庄醉酒,现出原形,被高老太爷嫌弃,逐出家门的故事,后来又受菩萨点化,保佑唐僧西天取经的故事……

“那猪刚鬣虽然误投猪胎,相貌丑陋,但是他在高老庄任劳任怨,对高翠兰也并无差池,高老太爷怎可如此薄情寡义,以貌取人,恩将仇报?”

这边故事刚一说,就听得晴子姑娘一脸激愤地呛声说道。王子安不由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脸色有些古怪。

你一个刺客嫌疑人,这么有正义感的吗?

“这高老太爷和高翠兰做的确实过了,哎,这猪八戒也真是可怜……”

高大婶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高员外和翠花都不是什么好人,我不喜欢他们!”

高云野也是小脸涨得通红,云重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也是一脸认同的意思。王子安不由哑然失笑,想不到这猪八戒在大唐也这么有市场。

但,有市场就好,这张牌就能打。

制作果酒,说起来简单,但是这些事情真要做起来却非常琐碎,整整一下午才把前几天摘的水果处理了个七七八八。

小别胜新婚。

晚饭后,高大叔和高大婶很识趣地把缠着王子安要听故事的高云野给提溜回去了。瞧着老两口那暧昧的小眼神,晴子姑娘红着脸蛋,低头回屋了,这事越描越黑,王子安也苦笑着回去了。

大概是有了前两夜的经验,晴儿姑娘的胆子明显大了许多,也不管王子安关没关灯,自顾自地脱了外套,只穿着亵裤和肚兜就钻了被窝,虽然还是躲在床铺的角落里,但却有意无意地露着半边雪白的藕臂,偷偷地的打量着王子安。

王子安瞧了她一眼,搞不懂这个扶桑的女子到底在闹什么幺蛾子,非常利索地有一掌熄灭了油灯,闭目调戏,这一趟进城的经历,让他对自身的武道跟这个世界的水平有了更加清晰的认知。

这个世界不乏高手,而且有不少的半步宗师,比自己前世的时候都要略胜一筹。这个发现,让他不由暗自警惕,在大唐这个修炼环境如此适宜的环境里面,还不知道隐藏着多少高手。自己这点修为,还远远不够。

黑暗中,望着一直“不敢”上床的王子安,晴子姑娘目光闪动,似乎确认了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信息,瞧着王子安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意味难明的同情,可怜啊,还这么年轻……

世事总是难料,傍晚的时候,明明看着是晴天,谁知道半夜里就刮起了风。淅淅索索地,就如同时急时缓的秋雨。第二天,一大早晨起来,天空就变得阴沉沉的,似乎笼罩着一层青色的水汽。高大叔皱着眉头,站在院子里观察了一会天气,显得有些担心。

“脱粒的事情先缓一缓,先动员村里的乡亲们去地里的庄稼收起来。”

秋收最怕遇到的就是这种情况,如果只是下个一两天,还没什么大碍,如果遇到连阴雨就非常麻烦,地里的庄稼如果无法及时的收回来,就会在地里直接发芽,变得无法保存食用。天色一变,整个秋收就变得更加严峻起来,就连一些妇孺老人也都跟着下了地,争分夺秒地在跟老天爷抢时间。

然而,天还是下起了雨,从下午开始,就开始淅淅沥沥地下,到了后半夜,雨点就变得密集起来。高大叔坐在屋檐下,忧心忡忡。

“瞧着不像是三天两天就能停下的样子,明天就算下雨,也得去把庄稼收起来。”

“这庄稼都淋湿了,就算收回来也脱不了粒了,堆在家里,更容易发芽变霉。”

高大婶脸上也没了笑容,辛苦忙活了大半年,就指望这几天了,这贼老天却偏偏下起了雨。

“也许过了今晚,天就放晴了呢,老天爷的事儿,谁能说得准……”

……

老天爷的事,真是谁也说不准,第二天,雨没停,反而下的更大了。高大叔,云重,还有王子安披上蓑衣,戴上斗笠,直接下地了,不管怎么说,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庄稼烂到地里,能帮乡亲们抢回多少算多少吧。

虽然雨下的比较大,但是田间地头的人反而更多了。除了一些身体虚弱的老人和孩子,基本上能下地的都下了地。但是车子是没法用了,地里也比较泥泞,指望着人一捆一捆的往家里背,又能抢的回多少?

大家的脸色都很沉重,就算冒着雨收回来,这湿漉漉的粮食又能放到哪里?

高大叔,齐二叔,还有村里的几位老人,聚在高大叔家里商量办法,但是,老天爷不让收,你能有什么办法?

第一百零三章 与天争命

“抢回来,堆在院子里也是眼睁睁地看着烂掉,这么潮湿的天气,粮食是脱不下来的。”

高三爷花白的眉毛都拧成了花,望着外面堆满的粮食,一筹莫展。提前收回来的还好些,已经有毡子盖了起来,打不了蹲在屋子里慢慢收拾,但是地里的和今天抢回来的这些,还是不行。

“要不放在地暖上烘干?”

王子安瞧着忧心忡忡的几位,忍不住插了一嘴。

“烘什么烘——烘?你说什么!”

心烦气躁的高三爷一句话还没骂完,就忽然瞪大了眼睛,一把拽住了王子安的肩膀。

“子安,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这些淋湿的庄稼可以放在地暖上烘干。地暖,我窑洞里刚垒的那种——”

王子安望着差点要集体暴走的大叔大爷们,小心翼翼地又提醒了一句。

“子安,可行吗?那地暖好使?”

虽然知道王子安在自己的新窑洞和校舍里砌了“地暖”,也听王子安说过地暖好用的事,但是大家都忙着秋收,还没来得及改造,不知道这地暖的情况。所以,高大叔也是一脸紧张,地里的这些粮食可是人们的命根子,如果真要是烂在地里,这日子就更难过了,还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应该可以吧,还有其他办法吗?”

王子安有些不确定,这种事情他还真是没把握,前世的时候,只是在地暖是烘干过袜子衣服之类的,想来这庄稼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走,去试试!”

高三爷一把抓起斗笠扣到头上,也不管外头黑灯瞎火看不清路,低头就往外走。其他几个老爷子也是纷纷起身。王子安赶紧戴上斗笠,抢上几步,扶住高三爷,这天黑路滑的,真要是给老爷子摔一下,可了不得了。

高大叔和云重,则一人背起了一捆柴火,跟在大家后面往前走。幸亏前几天,大家已经开出了一条道路,为了方便行走,细心的张七巧还特意给王子安铺设了一条青砖和青石铺就的小路,只要走得小心些,还至于滑倒。

没去王子安的窑洞,去了校舍。因为是学校,没有合龙做头暖窑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门窗之类的早就安好了。每间教室都留着两个大窗户,不过王子安特意嘱咐了,要双层的,所以等有了学生,里外的裱起来,就会变得很暖和。当然,高大叔和几个老爷子谁也没功夫欣赏这个。狼狈地钻进教室,跺着脚,抖落着蓑衣和斗笠上的雨水。

带回来的柴火被雨打湿了,好在校舍主体起来之后,张七巧的队伍就都搬进了校舍住着,可以找他们借明火。见王子安等人冒着雨大晚上的赶过来,还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吩咐,张七巧赶紧过来见礼。听说是要试试地暖,张七巧让人拿了明火来,在特意留出的小阁子里开始烧。

地暖热起来的很快,不一会,临着阁子的一间教室就变得暖和起来,王子安摸了摸地面,已经跟前世的地暖温度差不多了。赶紧招呼云重把提来的一捆被雨水打湿的豆秸扑到地上,然后一群人就眼巴巴地盯着豆秸在那里等。

此时,张七巧才知道,这些人大晚上的跑过来,竟然打的是用地暖烘干豆秸的主意,不由也好奇地留下来观看。王子安则趁着这个空,挨着教室看了一遍。主体工程已经竣工了,门窗也都已经按上了,只是王子安要的桌凳还没有打造完毕,不过看进度也差不多快完工了,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

有了这个,秋后就可以招学生了,最关键的是,养猪司的兽医班可以尽快地搞起来了。这个回头就得让人通知许医正和张一手,让两个人尽快过来,然后让朝廷尽快调拨一批年轻的医学学徒过来,跟着两人学习。

他这里正琢磨着事情,就听得隔壁校舍里传来激动地欢呼声。

“子安——子安!”

叫的声音都有些变了,王子安赶紧走过去,就见一群老汉一个个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伸着手在地上来回的摸,被雨水打湿的豆秸上着冒着蒸蒸的热气。

“子安,真的有用,真的有用,我们有救了,乡亲们都有救了啊!”

张三爷一把拽住王子安的手,激动地想要掉泪。作为老人,他可是清楚的记得,上一次秋收赶上连阴雨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人间惨剧。粮食都烂在地里了,家里节衣缩食,就着野菜草根树叶子也没能撑到第二年的开春。大哥把最后一个草窝窝头让给自己之后,就活生生饿死了。家里弟兄三个,剩下他一个老幺。

“如果,如果当年就有这个——”

老头抖着花白的胡子,说着说着就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其他几个人也不由面色惨然,尤其是几个上了年纪了,当年谁家还不是这个样子,这坑人的老天爷,但现在总算好了,有了地暖,虽然收割辛苦些,脱粒也麻烦些,但是总算不用眼睁睁地看着庄稼烂掉,人给饿没了。

“高老三,你鬼嚎给屁,一大把年纪你都活到狗身上去了,赶紧给老子滚起来。想那些过去的有啥用,现在是要赶紧地把地暖都给垒起来!”

旁边的锤子爷抹了把眼泪,抬腿蹬了高三爷一个嘴啃泥。高三爷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罕见地没有着恼,抹了一把眼泪。

“你个老东西,难得说了一句靠谱的,没错,哭没啥用,都赶紧滚回去,把家里的老少爷们都轰起来,今天晚上就都给老子把地暖垒起来!”

眼睁睁地看着这群老爷子们冒着雨风一般的走了,那脚步矫健地,比年轻人都利索。王子安赶紧跟上,黑灯瞎火的,可不能让这群老爷子摔出个好歹来。不过他发现自己想多了,老爷子们一溜烟的就各回各家了。他苦笑着退回来,找了张七巧。

“张师傅,这情况你也看到了,能不能麻烦你们加加班,今天晚上给村里的乡亲们垒垒地暖?”

如今高老庄这里,亲自铺设过地暖的,除了高老庄安排过来的几位年轻人,也就李恪这个建筑队了。张七巧马上点头应了下来,转身就要下去吩咐。

第一百零四章 连续告急

“给弟兄们说,今天晚上凡是出工的,明天一人到我这里领一百个大钱,活干的好的,干的快的,我这里额外还有奖赏。”

王子安瞅了瞅天空,云层低沉,四下里连一丝风都没有,不由心中一沉,高大叔他们的担心不是没有原因的,这雨瞧着一时半会的是停不了了。他从来没想过一场司空见惯的秋雨,都能给这群在泥土上苦苦挣扎的群体带来这么巨大的冲击。这个时代,这个曾无数次让自己热血澎湃的盛唐,还是太脆弱了啊。他破天荒地第一次,感觉到心头有些沉重。

随着高大叔,齐二叔等人的回去,原本已经陷入了沉寂的高老庄顿时沸腾起来,家家户户难得地点上了油灯,呼儿唤爷的声音此起彼伏。几个跟着蜀王府的建筑队铺过地暖的年轻人更是成了香饽饽,但是你就是再急,关系再近,我也不能设下自己家里的活儿,先去给你们干啊。

就在大家有些心浮气躁的时候,焦躁不安的时候,张七巧带着几十个人来了。高老庄一共就二三十户人,差不多一家能合着俩人,一下子就解决了大家的燃眉之急。砖石不够咱们办?先把家里的墙头,偏房给扒了也得先紧着这边。实在不够的,就从校舍那边搬,那是准备给学校盖院墙的,也都先拿过来给这边用了。

虽然冒着雨,踩着泥水,在地里忙了一整天,身体疲倦的很厉害,但是没有人叫一声苦,没人喊一声累。铺地暖意味着什么,大家都一清二楚。现在已经不是冬天取暖的事情了,这是在救命,救自己亲自儿女老父老母的命,只有把地里的庄稼都安全的收起来,大家才能活下去。

都是穷苦人家,屋里真是没什么大的家具,所以,房子腾空的快,地暖铺的也快。天明的时候,差不多一家就合到一间到两间的地暖了。高大叔和齐二叔做的主,家里有三口人土地的铺一间,超过三口人有土地的铺两间。

雨势稍微小了些,但是并没有放晴,而且看着天色,似乎没有放晴的迹象,但是大家疲惫的眼神中却是透出了一丝希望。王子安很满意,笑着拿出一锭银子递给张七巧,张七巧还待推辞,王子安已经不容分说地把银子塞到了他的手里。

“拿着,兄弟们也不容易,劳累了大半夜,买杯薄酒,解解乏。”

张七巧有些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虽然有王子安跟咱家王子的面子在,自己出面招呼,手下的兄弟大晚上的不得不过来,但是有了这些银钱,总不至于让兄弟们背后戳自己的脊梁骨。

“王公子,我们不要银钱奖赏,我们只求公子开恩,能让我们回去给自家也铺上个这样的地暖……”

王子安这边话没说完,就听得旁边有几个汉噗通跪在地上,向自己哀求。王子安一怔神的功夫,旁边几十个汉子,呼啦都给跪下了。王子安望着跪在泥地上的几十个汉子,转过身去,一个个把他们从泥地上拉起来。

“这银钱大家都拿着,这是大家应得的。我这里只拜托大家一件事,回去之后,别藏私,让自己附近的乡亲们也都学一学,垒一垒。这年月的,大家都不容易,地里的庄稼能抢回来一点,就抢回来一点吧。”

“这可是我们高老庄赚钱的门路——”

刚有个年轻人低声嘀咕了一句,就被旁边站着的高三爷和锤子爷,一人一脚给踹到泥地上去了。

“你个混账犊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天天想着钱钱钱,你怎么不钻到钱眼里去!”

地上的年轻人,脸色一红,也没敢犟嘴,灰溜溜地躲到人群里去了。

如今是非常时期,天大地大,啥也没抢收秋粮大。王子安做主,直接给所有人放了假,各回各家,垒地暖,抢秋粮。一众汉子,连回笼觉都没睡,直接收拾包袱冒雨回家了。都是长安城附近的人家,这点路,算不得什么。

高老庄的老少爷们也没睡觉,顶着不满血丝的眼睛下地收割庄稼了。趁着地里还没渗透,还能勉强下地,尽量的再抢收一波,如今也只能是能收多少算多少了。

王子安也带着斗笠跟了过去,走到地里,才发现大片大片的土地,已经变成了白茫茫一片,低洼的地方,水已经积蓄了一尺多深。照着这个趋势,用不了多久,地里就会变成一片汪洋。他不由眉头紧皱,上前一步,拉住高大叔的手,大声地说道。

“大叔,这么干不是办法,照这么个下法,这地很快就会被渗透,到时候地里进不了人,庄稼收不成了。我们必须马上安排人手,挖条小沟渠,把地里的水尽快排到清河里去。”

高大叔点了点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去找齐二叔和其他几位老人了,这事靠一个人两个人解决不了,必须全村总动员,每家都抽出人手来。

很快人手就分出来了,家家户户的男劳力都拿着开始工具,把田地之间的田畦挑开,先把水顺到地势低洼的田地里,然后慢慢地往清河那边引导。至于沟渠经过的田地和地势低洼的田地,等到秋收之后,由村里集体补偿。到了这个地步,谁也不能再只顾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就算再肉疼,也得忍了。

好在高老庄这边的田地,北高南低,大家又肯下死力,到了中午不到,一条歪歪扭扭的,浅的都不能叫沟渠的沟渠被打通了,地里的积水已经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消,一众人脸上的神色才算稍稍轻松了一点,有这个排水渠缓解一下情况,地里的泥土就不会很快浸透,又能给大家节省出两天的抢收时间。

很多家庭中午都没做饭,只是就着老咸菜啃了个凉窝窝头,喝了一瓢凉水就匆匆地下地了,分秒必争。

两仪殿里,李世民和几位阁老相对而坐,面色都很凝重。

秋收逢上连阴雨,而且波及的范围还挺大,不仅长安附近,据各地陆续传回来的消息,山东、河南、淮南雨势更大,而且已经连续下了五六天,不仅地里的庄稼收不上来,而且河水暴涨,三地已经陆续告急,昨日朝廷已经发下指示,三地的官员已经走上堤头,冒雨日夜巡视,不敢怠慢。

然而,雨还在下,河水还在涨。

山东、河南、淮南连续告急……

第一百零五章 苍天不予,我自来取

“陛下,山东河南两地,去年已经发生过水患,百姓尚未从大灾之中缓过气来。如果这次秋粮收不上来,又甚或是河水再次决堤,后果将不堪设想。臣请陛下,马上下令,严饬各地方官吏,即日起,组织人手,疏通沟渠,加固河堤。并马上派出巡查御史,赶赴各地督促。只要河水不决堤,秋粮即使收不上来,我们也有转圜的余地……”

魏征话刚说完,就忍不住一阵剧烈的咳嗽,咳的整个身子都佝偻起来,原本就干瘦的身材显得更加的单薄。扫了一眼形销骨立的魏征,李世民眼中不由闪过一次复杂的神色。

“魏爱卿忠公体国,实在是辛苦了。朕看你身体似乎尚未恢复,不宜过于操劳,不若你先去暖阁休息片刻,让御医先帮你看看吧。”

听到李世民关心自己的身体,魏征强自挣扎着站起来,端端正正地给李世民行礼道谢,枯瘦的脸上神色慨然。

“老臣多谢陛下关心,老臣身体只是风寒日久,还能撑得住,但是天下的百姓快要撑不住了啊,老臣不敢懈怠。如果这雨势不停,秋粮难收,老臣担心就算是这京畿之地,也难逃饥馑之灾,每每思及此事,就心急如焚,日夜难安,哪里能坐得住。”

“魏阁老说得不错,当务之急就是清理沟渠,加固河堤。另外,必须组织人手,帮助庄户抢收秋粮,如果粮食能抢收回三四成,朝廷的压力就会减轻许多。”

房玄龄捻着胡须,也是忧心忡忡。这次水患正好赶在秋收的时间点上,各地的秋收工作还未完成,且不说山东、河南和淮南三地的河水最后怎样,单单就这没有收起来的粮食都是一个天文数字。而伴随着这些折损在田地里的粮食的,必然是大规模的饥荒和动荡。

“防灾,赈灾,抢收固然是重中之重,但是我们也必须有万一的准备。必须马上调集军队,镇守京畿和山东河南淮南等地,以防有小人趁机作祟。”

长孙无忌眯起细长的双眼,眼底闪过一丝厉色。对长孙无忌的话,李世民深以为然。如今隐太子当年的地下势力蠢蠢欲动,阴家余孽也显出端倪,如果他们要闹事的话,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各位爱卿所言甚是,不过房爱卿所言的抢收秋粮之事,不知道各位有何高见?”

……

几个大佬相顾苦笑。

秋雨连绵,田地里连人都进不去,收回来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长芽,还能有什么高见?

“启禀陛下,蜀王殿下带着一名府中管事紧急求见,说有要马上求见!”

“蜀王?”

皇帝着急几位宰相商议国家要务的时候,没有紧急情况是不允许打扰的。李世民眉头一拧,刚想发火,又不由忍住了。自家这个儿子最是沉稳,向来知道轻重缓急,莫非紧急的情况?他现在微一沉吟,沉声应道。

“让他进来。”

长孙无忌闻言,细长的眼眸中微光一闪,随即便眼观鼻,鼻观心,端坐不语。其余几位阁老则有些好奇地看向门口。

“父皇,儿臣找到了抢收秋粮的办法!”

……

什么!

包括李世民在内,大殿里的几位大佬,齐刷刷地望向李恪,尚书右仆射长孙无忌微微眯起的眼睛中更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芒。

“此言当真!”

……

工部,内务府,各位皇子大臣家中的私人建筑队,以及驻扎在大明宫工地上的所有建筑工人,能调动的,全部被调动起来,足足凑出了几千人,如同铺天盖地的蝗虫一般,以长安为中心,撒向四面八方。

张七巧胸脯挺得老高,像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似的,心中豪情万丈啊。想起来激动的就想流眼泪。自己竟然被陛下亲口封为秋粮抢收副总管,专司地暖铺设,而正总管就是当今的陛下啊。

祖坟冒青烟了,这一波可以吹到坟头里面去。

地暖,解决了雨天无法给黍和蜀黍脱粒的死局,大唐从今而后,再也不用在连阴雨的天气里,眼睁睁地看着庄稼烂在地里了!而这一切将由自己亲自参与缔造,功德无量,名垂千秋,哪怕累死在工地上,也值了。

想起那个始终恬淡地微笑着的少年,他就忍不住的充满感激,自己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王子安王公子的恩赐。

从来没有那一项政令像现在这样顺利,所到之处,上至地方豪强,下至寻常庄户,无不竭尽全力,无条件的服从配合。

地暖铺设的技术是公开的,于是,地暖铺设的大军越来越壮大,如同藤蔓般向着远处疯狂的蔓延。

秋雨未停,但老百姓的心终于不再绝望死寂,一个披着蓑衣,带着斗笠,握着镰刀,冲进了田地里。一些蓑衣斗笠不够的,干脆就光着头冲进了雨里。

苍天不予,我自来取!

……

高老庄的秋季抢收运动,也是进行的如火如荼。

地里全是泥泞,王子安现在也没法收割机似的一排一排的拔高粱了,但是他现在效率依然是最高的,拿着镰刀,只割高粱穗,连穗下面的高粱杆也顾不上了,其实,其他人也都是这么干的,我要的是粮食,就是这么简单。

镰刀挥出去,刷一片高粱穗齐刷刷掉下来,镰刀收回来,顺势一勾,便齐刷刷地掉到张开的口袋里,让跟着打下手的高大壮、高云重、高大栓,高狗剩四人目瞪口呆。时间就是粮食,王子安开足了马力,镰刀挥动的几乎成了一片幻影。四个壮小伙跟着撑袋子,都有些跟不上节奏,愣是在后面累的气喘吁吁,咬住牙,也必须顶住,这都是村里老少爷们的救命粮!

五人小组,一路跑过,留下一地乱七八糟的脚印和一个个充满希望的大袋子。没人舍得休息,很多人饿极了,累急了,就蹲在雨中的泥地上啃几口凉窝窝头,啃完了接着再干,时间不等人。虽然地里的积水一直在往外排,但是脚下的土地还是止不住的越来越泥泞,脚陷得越来越深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庄稼可能就收不成了。

第一百零六章 谁热谁知道

(有部分前面调整过来的章节内容,修改前已经看过的读者可以跳过去,当然也可以看看,看看风味有没有不同:))

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像高老庄这么幸运。

雨急一阵,缓一阵,但是一直未停,仅靠田间纵横交错的沟渠,水根本排不出去多少。村庄不临近河流的地方,田地里的水,很快就排不出去了。到了第三天,许多地方的村民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尚未收起来的庄稼淹没在泥水地里。如果雨能早一点停,蜀黍还能抢收回来一点,但是黍肯定是完了。

许多地方的庄户都是抱头痛哭,但哭完日子还得过,好在如今有了地暖,抢收回来的庄稼还不至于沤烂在家里,或者是眼睁睁看着它们生芽。如果朝廷能减免点赋税,掺着草根树皮,勒一勒腰带,这日子还能熬下去。

高老庄靠近清河,水渠又疏通的早,硬是比其他地方多挤出来一天抢收的时间,再加上王子安这个开了挂的农家好手,到了第四天,硬是把庄稼给收了个七七八八。但窑洞里根本放不下那么多庄稼,即使是把几间新盖的校舍和王子安的窑洞全都利用起来,还是堆不下。最关键的是,即便你能放的下,也不能都放进去,靠地暖烘干庄稼的话,你不能把庄稼铺太厚,不然根本没作用。于是许多被冒雨抢来的庄稼,不得不被乱糟糟地堆在院子里,眼睁睁地看着被雨淋。

如果无法及时脱粒,外面这些冒雨抢回来的庄稼还是会沤烂,还是会生芽。

高大叔,齐二叔,还有张三爷等村里的几个老人,大晚上,习惯性地又凑到了高大叔家里,一脸的沉重地琢磨点子。

“家里地面太小,我们脱粒的速度跟不上。”

齐二叔蹲在地上,一边摔打着刚刚烘干的黍粒,一边皱着眉头说道。屋里本来面积就小,又堆着不少烘干的庄稼,还要留出来烘干庄稼的位置,即便是把其他没铺地暖的房间都占用了,也挤不出多少摔打黍粒的地方,更别提抡着棍子砸了。

“烘干的先都堆到其他房间里去,有地暖的房间不能占用,其他房间能放多少算多少,别管怎么样,总比都烂掉了强!”

高大叔懊恼地只抓头皮,脱粒的速度受限制,谁也没辙。其他几个房间都堆满了,连人睡的地方都腾出来,还是放不下多少,眼下只能一边烘干,一边尽量的加快脱粒的速度了。

“哎,如果我们都有子安这速度就好了。”

高三爷狠狠地一拍大腿,叹了一口气。王子安这速度确实是快,抓住一把,一抖落,黍粒就哗啦啦掉下来,但是高老庄几百亩地,全靠一个王子安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望着一筹莫展,为脱粒发愁的几个人,王子安忽然灵光一闪,放下手中的豆秸,抬起头来。

“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我们老家那边,有一种专门脱粒的工具,占用的地方不大,但是脱粒的速度好像不慢,怎么也能赶得上三五个人的工吧?”

王子安语气有些不确定,因为他提到的是一种比较原始的脚踏式脱粒机,前世也只是在一家农业博物馆里见识过这种工具,听工作人员介绍过这种工具的大体构造和原理,但是自己没用过,至于一天能脱多少粮食,真是有些说不准,但想着怎么着也得比这用手摔打快多了吧?

谁知这边话音未落,那边的手臂就被高大叔给一把拽住了。

“你还记得怎么做不?”

几个老头也呼啦啦围过来,一脸紧张地看着王子安,唯恐王子安说出一个不字来。

高老庄上下,包括高大叔等人在内,现在对王子安老家的东西已经有点迷信了,因为那个新式灶台和火炕,如今的高老庄建筑队早就野鸡变凤凰,成了附近十里八乡的香饽饽,订单已经可以接到年根。就在这场雨之前,村里还是隔三差五的就会来几个邻村的老汉过来打听。所以,一听王子安老家有可以给黍脱粒的好东西,顿时就信了,不问有没有,只担心会不会。

“还行吧,应该还记得一些。”

王子安见高大叔这么激动,赶紧点了点头。这东西他是真会,前世跟师傅在山里隐居的时候,自己种的大豆玉米麦子之类的也都是用自制的简易式脱粒机,当然他自己自制的脱粒机,比脚踏式的更原始……

只是到了后来,师傅就不让用了,改成了摔打——十几亩地的豆子、小麦都是王子安一个人一把一把摔出来的,震字诀和抖字决用的老熟练了。

一见王子安点头,几个老头高兴地差点把胡子都给拽下来。高大叔高兴地跟个孩子似的,在原地一个劲地打磨,把豆秸往地上一扔。

“子安,你说怎么做,我们现在就先做一个试试!”

高老庄,没有专门的木匠,但是这些长年干建筑的,总免不了一些基本的木工活,上梁打铆之类的小活儿一般都是自己干,时间一久,基本上就可以算是半个木匠,大活干不了,但一些小活儿真是不在话下。

王子安还是低估了高大叔等人的狂热。

一听去找工具的高大叔说王子安又要做能脱粒的新式农具了,村里几个会做点木匠活的,都是把手中的豆秸一扔,顶着一个斗笠就冲到高大叔家里来了。木料工具都是现成的,大晚上的,高大叔家破例地多点了两个油灯,几个人低着头,按照王子安画出来的式样,乒乒乓乓地开始赶制。

如果这新式工具,真是跟王子安说得一般好用,村里的乡亲们那可就是真得得救了。不仅如此,以后秋收的时间都能大大的缩短,节省出来的时间可以去开荒地了。虽然那些荒废的丘陵开荒困难,但闲着也是闲着,能开出一分来就能多一份的收入。

一想到这个,这些人就不由的心头火热,当然,屋里也相当火热,一个个满头大汗,如果不是考虑到有高大婶在,几个人恨不得能光膀子——八月份就烧地暖,谁热谁知道,更何况还不惜成本的一个劲地猛烧……

第一百零七章 一夜之间

一听说传动轴、轴承这些部件,最好是用铁制的,已经六十多岁的高三爷自告奋勇,大晚上的,冒着雨,趟着水,亲自跑到附近的柳屯——他的老亲家柳铁匠那里,硬是死缠烂打的让人家停下脱粒的活给他打造零件。

要不是他拍着胸脯地说,庄稼烂多少,高老庄的老少爷们就给补多少,估计他亲家能跟他翻脸,但就这,也是老大的不情愿。但亲家翁的面子难却,最后总算是勉勉强强地点了头。于是,这老爷子愣是盯着亲家翁,大半夜的给他点起炉火打造出来了……

这架脱粒机,主要由机架、滚轮及机械臂组成,大部分都是木制的零件,只有传动轴、轴承是铁打的,为了防止豆子从给物槽里崩出来伤到人,王子安在架上装了一个防溅罩,其实就是一个简单的木板。脚踏式的脱粒机,可以通过机械臂驱动转**作。使用起来,很轻便,即便是一个半大孩子上去都能踩得动。有了这个,一个孩子,一个妇人就能够轻松地把豆子粒给脱出来。

由于是第一架,包括王子安在内都没有多少经验,基本上是摸索着做,等做出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过了夜里子时了。但除了高云野之外,家里没有一个睡觉的。就连晴子姑娘都没睡,都眼巴巴地等着看所谓的脚踏式脱粒机。

虽然已经很晚了,但是耐不住大家热情高涨啊。催着王子安,赶紧给大家示范一下怎么用,然后大家就被这脱粒的效率给惊住了!

这,这简直就是秋收的神器啊!

只需要把黍从进料口放进去,秸秆、黍粒和杂质便会自动分离,进入下面的收纳箱里,而这一切,只需要一个桌子般大小的地方就能解决。家里面积不够的问题顿时得到完美的解决。

不可思议!

年过六十的高三爷,激动的胡子都发抖,非要自己上去试一把不可,拉都拉不住。但等到高三爷试验完之后,几个老头顿时就疯了,高大叔几个人也疯了。

竟然真的行!

竟然连老人都可以使得动!

一群人激动了大半天,才缓过劲来。

几个人擦拳磨掌的就要接着再打造出几台来,被王子安笑着给挡了回去。为了抢收秋粮,这几天大家吃不好,喝不好,也睡不好,整个人全靠着一股子精气神硬撑着,如果再熬夜,弄不好要累出毛病来了。

“急也不在这一时,大家都看到了,这东西真是好用,有了它,有个三两天的时间,我们就能把庄稼都脱出粒来,没必要再争这半宿的时间。”

王子安这么一说,高大叔几个人顿时反应过来,是这个理。有了这台神奇的脚踏式脱粒机,几个人心里就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有一般,这人一放松下来,顿时就觉得困倦得顶不住了,一个个离去睡觉了。

别说高大叔他们了,这两天王子安都感觉有些乏了,洗漱完准备睡觉呢,一看,嘿!晴子姑娘还在床边打磨呢。

情况很反常啊,莫非终于忍耐不住了,要搞什么幺蛾子?

对于阶级敌人,要像寒风有一般残酷无情!

王子安一瞪眼睛。

“要是不困就再去甩黍粒去——”

王子安一边说着,一边解开外套,扔到床头上。此时的房间里,除了床,其他地方都堆满了高高的豆秸——他这还算好的,云重和高大叔他们房间里床上都是豆秸,铺盖早就搬到了豆秸上,都是下雨闹的!

瞧了一眼,凶狠霸气的王子安,晴子姑娘真是有些心虚胆怯,赶紧溜到床脚上脱衣服去了,一边脱一边拿眼睛偷偷瞄王子安的动作。

王子安真是有些累了,脱掉外套,掀开被窝就钻进去了,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修炼不能替代基本的睡眠,这两天跟着高老庄的乡亲们抢收秋粮,跟打了一场似的,累啊。至于鬼鬼祟祟的晴子姑娘,他对自己有信心,只要对方一有歹意,他能保证自己在第一时间醒来制住她——他现在六识比前世还要敏锐,对这种敌意十分敏感。

瞧着不一会就酣然入梦的王子安,晴子姑娘终于悄悄地松开了护住胸前的小手,心中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跟自己同床共枕的男人,竟然连瞅都不瞅自己一样一眼……

姑娘愤愤不平地想了半天,终于确诊了,跟自己一起睡觉的这个,要么是木头,要么就是有病,而且十有八九就是有病,而且还是病得不轻的那种——可惜了,白长了一副这么清秀俊美的面孔!

心事得到解决的晴子姑娘,终于释然了,放心地进入了梦想,睡得可香了……

以至于,早晨醒来的王子安,不得不费劲地把她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这女人简直就是属章鱼的,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缠到了自己身上。怪不得总觉得身上死沉死沉的,这个可恶的女人竟然把手和腿都缠到自己身上来了,王子安没好气地一巴掌拍在对方的挺翘的屁股上。

“赶紧起来干活!”

晴子姑娘赶紧缩回自己的被窝里去,其实王子安一扒拉她的时候,她就醒了,只是尴尬癌发作,不敢睁眼而已,不过随着这一巴掌,装死神功破功,羞臊的都想钻到地缝里去。王子安没管她,直接出门洗漱去了,恨得晴子姑娘在后面只咬牙,这个死鬼,活该你有病啊!

一夜的时间,笼罩在高老庄上头的愁云惨雾散尽。天上的雨虽然没停,但人们的心里终于有了着落。

一大早,所有会木匠活的就都被招呼起来了,集中到新盖的校舍里,全力打造脱粒机。至于原来那一台,则被高三爷带着几个年轻人,雄赳赳气昂昂地抬到柳屯老亲家那边去了。这项决定,让高三爷倍儿有面子,脸上都放光。有了这个家伙什,看那个老东西还敢不敢给老子拿乔!

高三爷今天走路都带风。

不过这一台机器,不换他几十套转动轴和轴承,都觉得亏得心肝疼。

第一百零八章 天降祥瑞

高老庄大局已定,王子安总算是了结了一桩心事。大早晨的,就直接带着斗笠出了门。秦叔宝的伤势不急于一时,但是杨采儿的伤却是耽搁不得,盘算着今日再不进行第二轮的针灸,体内的阴寒之气恐怕就要压制不住了。

这个时候,地里已经下不得人了,四下里望去,白茫茫一片,看不到半个人影,只依稀可以看到还有不少的庄稼泡在里面。不是所有的村里都有一个王子安,虽然大家也都拼了命的往家里抢粮食,但是耐不住雨一个劲地下,终究还是有一些庄稼,不得不泡在了地里。王子安叹了一口气,没一些纷杂的念头抛开,认准开远门的方向,纵身飞奔。

就在王子安忙着赶路的时候,两仪殿里,李世民和房玄龄等几个大佬正紧皱着眉头,陷入了新一轮的烦恼当中。

远的,山东河南淮南三地频频告急,奏折一日几报,河堤在不断的加固加高,但是水势涨得更快,如果雨水,尤其是上游地区的雨水不停,河堤危险!

近的,以长安为中心,方圆三百余里的庄稼虽然抢收回大半,但是人们脱粒的速度根本跟不上地暖烘干的速度。如果想不出对策,抢回来的庄稼依然要有大半难以避免沤烂发芽的结局。

“微臣已经下令让所有的工匠集中全力研制新型农具……”

武士彟苦笑着站起来,万万没有想到,刚一上任,就遇到这种棘手的问题。连日大雨之下,河堤加固的方案一再的修改调整,依然赶不上河水暴涨的速度,而大家伙都期盼着的新式的脱粒工具——这哪是那么好研制的……

李世民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提起手,轻轻地揉捏着自己的眉梢,这几日,他忧心如焚,不曾睡过一个好觉,一闭上眼睛就是河堤决口又或是京畿附近饥民生乱的可怕景象,如果被有些人再挑动一下,后果不堪设想。

李二陛下的担心,大家心知肚明,但是局面就是如此,怎么办?新式脱粒工具不能凭空变出来,河堤也不是你想保住就能保住的。

“司天台那边怎么说?”

长孙无忌细长的眸子张开,皱着眉头问了一句,所有问题的症结还是集中在这天气上。

“袁天罡和李淳风那边已经传来了消息,说雨三五天之内恐怕停不了,尤其是黄河和淮河上游地区,大雨恐怕还得延续几天。山东、河南、淮南等地,告急的奏折雪花般飘来,朕担心三地的局势,恐怕已经到了一个极为险恶的地步。”

一提到这天气,李世民眉头皱的就更紧了,目光从大殿里的几位大佬脸上一一扫过。

“诸卿,可有良策?”

“陛下,当务之急虽然是保住河堤,但如今局势如此,我们不得不做万一之想,下令吧,先把百姓迁到地势高的地方去,无论如何,先保住人命再说。”

房玄龄面色沉重。历来搬迁之事,都是最为艰难的事。破家值万贯,让老百姓抛下自己的家躲出去已经是千难万难,更何况在这么恶劣的天气里?这么多人口,尤其是还有不少妇孺儿童和老人,躲到哪里去?一个处置不好,恐怕就是一场动乱。

大家都不愿意开这个口,但是,他得开这个口。这个时候总得有一个人站出来,担这个责任。

就在一群大佬在那里商讨具体搬迁方案的时候,就听得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位大佬心中各自一紧。这个时候,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啊,真是担心下一个消息就是河堤决口。

“启禀陛下,蜀王殿下和秋粮抢收副总管张大人求见,说是有紧急要务,要马上觐见!”

李世民虽然担着个秋粮抢收大总管的名头,但总不能亲自去做这个,由于张七巧本来就是李恪的人,所以李恪就成了这次秋粮抢收实际上的大总管。虽然颇为懊恼这个时候被人打扰,但是李世民还是点了点头,让他们进来。

大殿的门打开了,李恪和张七巧湿漉漉地走了进来,身上的靴子虽然看出曾仔细的擦过,但是上面的污泥色泽却是擦不掉的,一看就是刚从外面赶回来。在两个人的身后,还跟着几名侍卫,小心翼翼地抬着一台极为古怪的器械。进了大殿,轻手轻脚地把器械放下,唯恐给磕碰着了。

望着李恪等人狼狈的样子,魏征皱着的眉头不由一松,对于这种肯扎实做事的年轻人,他还是比较欣赏的,尤其是这个素有贤名的李恪。

“你们不组织抢收秋粮,到这里来所为何事?”

李世民沉着脸盯着两个人。

“儿臣等日夜赶工,自长安以外三百余里皆已经铺上了地暖,所在之地的粮食,抢收回近七成,如今雨势日大,地里已经不能下人,是以特来向陛下复命,并向陛下敬献一份祥瑞。”

祥瑞!

这个字眼一出,大殿里的温度就像瞬间冷了十几度,气氛有些异样。几位大佬刷地睁开了眼睛,望着李恪,目光中就带上了几分不善。

每逢乱世,必然是祥瑞纷出。

是故,自从登基之后,李世民就三令五申,告诫大臣说,真正的祥瑞是搞好政治,并且发布命令,以后发现的祥瑞,不得再向朝廷奏报!如果不是看着李恪双眼布满血丝,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嘶哑,李世民早就把他轰了出去。

“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李世民脸色很不好看,这个时节,不好好的做事,竟然跑到这里来报什么祥瑞,真是岂有此理,莫不是被猪油蒙了心不成!

“此祥瑞,非彼祥瑞也,儿臣相信陛下和几位阁老一定会喜欢。”

李恪对李世民和其余几位大佬冷冽的目光视如不见,有些兴奋地往后一指。

“此祥瑞名为脚踏式脱粒机,占地小,而效率高,仅此一台器具,就足以顶的上十几名壮汉摔打脱粒的速度。”

李恪说完,冲还在发呆的李世民一躬到底,嘶哑的声音在大殿回环。

“天降祥瑞,儿臣为陛下贺,为天下万民贺!”

第一百零九章 少公子

真的是为天下万民贺,有了这个,至少抢回来的粮食,不用眼睁睁看着沤烂或者是发芽了。

“这是脱粒机!”

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几位大佬顿时就坐不住了,纷纷离席而起,围了过来。就连魏征都挣扎着爬起来,好奇地用手扣扣这里,摸摸哪里。

“这脱——脱粒机你可曾试用过?”

李世民按捺住心中的激动,目光炯炯地看着这个最像自己的儿子,越看越觉着顺眼。

“儿臣曾亲自试验过,此物使用起来,轻便快捷,就算是半大孩子或者是妇孺老人都可以操作,效率足以顶得上十几个壮汉,简直可以称之为秋收神器,我大唐之祥瑞!”

李恪还没从初见这种新式农具的兴奋中恢复过来,嘶哑的嗓音中透着一股子振奋。他万万没有想到,回京的途中,只是临时起意想去顺道见见王子安,就遇到了这么一件神器。虽然没有见到子安,但这一趟实在是太值了,王子安简直就是自己的幸运星。李恪这么一说,李世民等人再也按捺不住了,还等什么,赶紧试试啊!

李恪早就料到了这一手,一挥手,就有侍卫抬着一捆豆秸过来了——这是进程的时候,从庄户手中买来的。李世民亲自操刀上阵,威风凛凛地站在脚踏板上,房玄龄负责弯腰给魏征递豆秸,魏征老爷子跟一个决胜的将军似的,满脸神圣地把豆秸投进去。

长孙无忌和武士彟拿着个口袋,站在那里准备打下手,至于李恪,太年轻了,靠边站,没往前凑的资格。

李二陛下,在李恪殿下的指挥下,小心翼翼地把踏板踩起来,魏征老爷子则按照李恪的指挥,小心翼翼地把豆秸投进去,随着飞速响起的咔棱咔棱声,豆秸从一边飚出,而豆粒从下面分离,杂质的归杂质,豆粒的归豆粒,竟是泾渭分明,一次性完工!

奇迹啊!

魏征老爷子,蹲下身子,不可置信地用手捞着黄锃锃的豆粒,花白的胡子抖得跟筛糠似的。

“祥瑞,真是天大的祥瑞啊!天佑我大唐,天佑我大唐百姓,陛下,百姓有救了啊!”

这个新式的脱粒工具对以后的影响且不说,但就眼前来看,至少方圆三百里内的百姓可逃饥馑之灾了!一阵激动过后,一道命令火速传出,着令工部火速赶制这款贞观脱粒机——不错,李二陛下又非常自豪地给脱粒机改了名字,这是咱贞观年的成就!

全靠工部打造是不现实的,等工部的人员摸清了构造,打出来第一个样板之后,工部的工匠们便被化整为零,用快马送到了四面八方。秋雨秋粮不等人,时间就是生命!

……

王子安并不知道自己为高老庄的乡亲们搞的这么个小工具,已经堂而皇之地进了皇宫,还被一群大佬亲自给临幸过了。当然,他也绝对想不到,自己这脚踏式脱粒机好好的就被李二陛下给改了名——当然想到也没辙……

此时,他正满头大汗地给杨采儿姑娘做着针灸。他原以为剩下的寒阴掌力不多了,再有几次就能结合熏蒸之法给彻底祛除了,没想到剩下的这些却更加顽固,以他如今的修为竟是祛除不动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是把它锁在膻中穴。

“我暂时只能将它压制在你的膻中穴附近,记得不要妄动真气。”

王子安抹了一把汗水,望着准备下床的杨采儿嘱咐道。杨采儿俏生生地白了他一眼,嘴唇翕动了一下,傲娇地转身走了。早就等候在一旁的秦夫人,给王子安递过来有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转身牵着姑娘的手出去了——

这姑娘真的只是捡来的——

算了,这个说出去也没人信,爱咋咋地吧。

王子安并没有出门,趁着没人打扰,闭目调戏。一会儿还得给秦叔宝针灸,没有状态可不行。客厅里,望着刚刚买药回来的老管家秦忠,冀国公秦叔宝神色一动,手指轻轻地叩击了一下桌案。

“你说有人在打听你抓的药材?”

“是柜台的掌柜偷偷告诉我的,不过目前还不清楚对方是什么人。”

秦叔宝微微点了点头,寒阴掌的掌力,需要用几款非常少见的药材,虽然自己把它们打散,分布在自己平时服用的几味药材中,但只要对方有心打听,很难完全避开对方的耳目。不过,这样正好,秦叔宝目光之中闪过一丝冷冽。

“把我们的人撒出去,密切关注这件事,既然他们想要顺藤摸瓜,那就让他们顺着藤摸过来好了。”

……

燕王府,后院。

阴九殇脸上隐现怒色,那条从眉梢斜至耳根的刀疤涨红,猛一看上去,就跟一条狰狞的蜈蚣似的,显得分为的吓人。

“蠢货,真是愚不可及!我让你们暗自寻访,谁让你们到药店里去打探药方的?你只想着自己顺藤摸瓜,难道就想不到别人也会顺藤摸瓜吗?”

阴九殇越说越气,抬腿一脚把眼前跪着的一个中年男子给踢了出去。跪着的男子吭都没敢吭一声,翻身爬起来,一咕噜又跪了下里,脑袋在地上磕得砰砰响。

“小的知错,小的知错,求大人再给小人一次机会!”

“京城这边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趁着对方还没顺着藤找过来,你马上给我在长安消失,滚到河南和山东那边去,辅助少公子,把事情做好。如果这次再失手,你就不用回来了——”

阴九殇挥了挥手,就跟想要弹掉一只苍蝇似的。中年男子,如蒙大赦,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从地上爬起来,倒退着走出院门,才转身大步而去。

“舅舅,你们想做什么?我警告你,千万别乱来啊!”

阴九殇扭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家这个便宜外甥。

“想做什么?当然是想帮你啊……”

不知道为什么,李祐望着眼前这个所谓的舅舅,有些心惊肉跳,总感觉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忽然有些后悔动用这位的力量了……

第一百一十章 虎兕出于柙

有时候,撬动人生进程的,只是一个非常偶然的因素。李祐并不知道,自己情急之下的一次求助,放出来的到底是一个怎样可怕的猛兽。

但是今日阴九殇反常的反应和以及那些寓意不明的话,却让他本能地有些不安,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警告你啊,千万不要乱来,不然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阴九殇对他的威胁视若不见,捡起地上的水洒,一边细心地浇着那几株盛开的菊花,一边慢悠悠地反问道。

“不,我想干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干什么,我可爱的小外甥?”

这种漫不经心的戏谑态度让李祐忽然有了几分说不出的羞恼,面色一寒,冷笑着点了点。

“你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阴九殇哂然一笑,转过身来,挑着眉毛,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外甥。

“你知道你的处境吗?”

不等李祐说话,阴九殇就背着手,淡淡地继续说道。

“你危在旦夕,尚不自知,岂不是可笑?”

“我能有什么危险,你说那个可恶的女人?本王只需多带侍卫,他们能耐我何?”

李祐冷哼一声,就想甩袖而去。

“如今太子已立,东宫稳定,你已成年,却眷恋京师不肯赴任,意欲何为?你那点小把戏或许可以蒙骗你那老爹,你能瞒得过长孙无忌?你之所以能撑到现在还安然无事,是因为你还不足以撼动东宫,但长孙无忌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会长久的留你这么个威胁在卧榻之侧?”

阴九殇的话,如一把无形的大手,硬生生地拽住了李祐的脚步。扭过头来,语气有几分慌乱。

“你休要胡说八道!”

“那个位置只有一个,想坐上去并不是什么可羞愧的想法。只是且不说有长孙无忌做靠山的李承乾和李泰,就算那个背负着隋室血脉的李恪,你都不是对手。如果没有我的帮助,你以为就凭你能有几分希望?”

阴九殇嘴角翘起,那条醒目的刀疤显得格外的狰狞可怖。

“你如今也不过丧家之犬,整天跟只老鼠似的躲在我这里苟延残喘,凭什么帮助我?”

话说开了,李祐反而不紧张了,转过身来,目光阴鸷地看着目前这个忽然变得有些陌生的舅舅。

“我阴家的力量,不是你可以想象的。只要你有胆子,肯配合……”

……

“子安,你这次可算是立了大功,相信对你的封赏,不日就会下来。”

闻讯赶到冀国公府的李恪,兴冲冲地给王子安报喜。王子安稍微意外了一下,他没想到随手弄的一个脱粒机这么快就传了出去,但随即便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对于这些他真是不太在意,能够让他沉迷的,唯有武道的神秘境界。

李恪不由苦笑,跟这王子安在一起待久了,你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一个修行了千年的老妖精,那什么都不放在心头的做派让你简直无处使力。

“食盐的事情,已经有管事去做了。本来计划着最近几日就要上市了,可惜遇到了这场雨——这里面的利润你真不要?”

李恪说着话头忽然一转,问了一句。但随即他就不由又苦笑起来,自己就不该问这句话。果然,王子安淡淡地笑着摆了摆手,这人你就没法跟他好好交流。但好在,你只要不提这些,他还是比较善谈,天南地北,奇闻异事,信手拈来,有时候就能让你耳目一新。

到了中午,李恪没有留下吃饭,回自己的蜀王府了,这几天折腾的不轻,确实是有些累了,如果不是没经过王子安的同意,就自作主张地把脱粒机献给了朝廷,他都不打算这个点来见王子安。此时见王子安对这件事真的是毫不在意,才放心的回去休息了。

午饭是在秦府吃的,冀国公夫人亲自下厨,操持的几个小菜,另外,还额外准备了两只烧鸡,一大盘羊肉,瞧着得有三四斤的样子,就这么端端正正地放在了中间。王子安都不由多看了一眼,一共五个人,这些真是吃不下的。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想多了,文文静静的杨采儿姑娘巨能吃,也不见人家狼吞虎咽,就这么斯斯文文的,不一会儿,面前的烧鸡羊肉就一扫而空,瞧那样子,还游刃有余……

当然,虽然多了个吃货,但并不影响吃饭的氛围,这顿饭吃得很有家庭宴会的意思,格外的温馨,让王子安很舒服。秦叔宝要陪子安喝一杯,被王子安笑着给拦住了。

“调理的关键期,戒三个月吧,婶子,你回头盯紧他,过年之前,千万别让他碰酒。”

王子安说着回头叮嘱了秦夫人一句,秦夫人连连点头。秦叔宝不由苦笑,但还是在夫人瞥过来的小眼神中,顺从地放下了酒杯。

“好,那就不喝,你们年轻人喝几杯吧。”

当着老爹,尤其是自家老娘的面,秦怀玉哪里敢放开来喝,不过王子安对这个时代的酒也没多少兴趣,简单的意思了两杯就算过了。吃完饭,简单的休息了一会,王子安就动手给秦叔宝针灸。

这一次,就不仅仅是利用针灸调剂秦叔宝自身的真气滋养了,他开始尝试着用自己变异的真气,慢慢引导修复秦叔宝千疮百孔的根基。这个时候,他才发现,秦叔宝这干枯破败的身躯里到底隐藏着怎样恐怕的力量。一身的修为竟然似乎不弱于前世的自己,如果不是这一身伤势在身,说不得这些年他已经跨入了宗师的行列。

但随即他就释然了,在这个适合修炼的时代,秦琼这种拔尖的武者,如果连这点修为都没有,才真是奇了怪了,他甚至怀疑,隋唐演义里面描述的李元霸和宇文化及就是真正的宗师级高手。

他体能的变异真气,出乎意料的好用,如同溪水一般,慢慢地在浸润着秦叔宝干涸的根基。但这也让他同时明白了一件事,秦叔宝等人的真气并没有这种属性,自己这种变异的真气不仅仅是来源于这个适合修炼的环境,还应该跟自己修炼的神秘功法有关。

第一百一十一章 来自李承乾的邀请

“这是何针法,竟然如此神奇?”

缓缓收工,秦叔宝感受着体内根基的神奇变化,第一次露出了惊喜的神色。这与以前的修补不同,这次是一种破而后立的重生。当然他没想到是王子安真气的原因,还以为是王子安这套神奇针法的缘故。

“回春针。”

王子安也没解释,笑着回了一句。

“果然不愧是仙家秘术!”

秦叔宝忍不住赞叹了一句。但王子安无意多谈,他也不好多问。又聊了几句,王子安起身告辞。秦叔宝苦留不住,只得让人赶来自己的乌蓬马车,让车夫去送他。王子安也没客气,直接笑着应了。

然而走到大门口,要跟秦叔宝和秦怀玉二人告别的时候,才发现杨采儿背着个小包裹,正一声不吭地站在大门口,秦夫人在她身边一脸的苦笑。

“怎么了?”

王子安有些纳闷地问了一句,杨采儿抿着嘴,拧着身子不说话,只留给他一个好看的后脑勺。秦夫人只得苦笑着接过话来。

“听说你要走,杨姑娘就开始收拾包袱,死活要跟你走——”

王子安不由一个脑袋两个大,姑娘你这是闹得什么鬼名堂。

“别闹,先留下养好伤。”

这个是自己的“师妹”,不能演砸了。

杨采儿抿嘴不说话。

“跟着我没吃的没住的……”

姑娘继续抿嘴不说话。

……

气得王子安调头就走,人家姑娘也不说话,就闷着头在后面跟着。猛一看,给置气的小俩口似的。瞧得秦怀玉一个劲地偷笑,秦叔宝回头瞪了他一眼,回过头来劝。

“子安,要不你就先把采儿姑娘带回去?她在这山下也就你一个亲人了,依赖你也是人之常情。好在她的外伤已经痊愈,内伤也已经稳定了,只要不妄动真气,就不会有什么大碍了。”

王子安欲哭无泪,我跟她算是哪门子的亲人——但又不能当真扔到人家冀国公府上不管了,毕竟是自己亲自捡来的……

不过还没等他点头,就见杨采儿姑娘,一掀车帘,非常利索地钻进了车厢。秦叔宝夫妇点头微笑,秦怀玉挤眉弄眼,王子安苦笑着钻到车厢里,吩咐车夫驾车离开。目标青铜巷,这几天雨下得太大了,他担心孙婆婆家房子漏雨。

这一会,雨虽然没停,但是下并不大,只是淅淅沥沥地把整个长安笼罩在一片雨幕里。大街上行人很少,偶尔有几个,也是脚步匆匆。杨采儿也不搭理王子安,只是怔怔地看着窗外发呆。本来想说她两句的王子安又有些不忍心起来,但就这么跟着自己也不是办法。正想开口跟问问她有什么打算。就听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待他抬头望向窗外的时候,对方的马车已经和他的马车走了个并排。

“敢问车上的,可是长安县王县子当面?”

随着一声带着几分阴柔的声音,对方的车窗掀开,露出一张圆滚滚带着谄媚的大脸来。太监?王子安不由微微皱眉,神色不渝地点了点头。倒不是他对太监有什么歧视,而是对方的笑容,让他很不舒服,谄媚之中带着一股子高高在上的味道。

“奴婢东宫内务府总管宋来福见过王县子。”

这货说完,不等王子安搭话,就自顾地发出一阵嘎嘎的尖笑声。

“奴婢奉太子之命,特来请王县子前往东宫一叙。”

李承乾?

这应该是知道自己来了,专门在这里等着自己呢。王子安微一沉吟,随即点了点头。给对方治腿之后,这一晃已经是十几天了,倒也是该去看一看了。

大概是因为下着雨,车子倒是直接让赶了进去。还是那个院子,宋来福在前面引路,王子安也不是第一次来,紧随其后,杨采儿背着个小包裹,猛一看,都还以为是王子安带的贴身丫头,也没人管她。没有注意到,这杨采儿看着这东宫的院子,眼神有几分异样,不过旋即就被她收敛起来。

还是上次那个房间,不过李承乾的脸色看起来好了不少,正偎坐在床头看书。见王子安进来,放下书本,脸上挤出几分随和的笑容。

“前几日,承蒙王县子妙手回春,孤王还未来得及前去道谢,今日又劳烦亲自前来,本王深感不安,请坐请坐。”

李承乾人长得很帅,笑起来更是满面春风,充满着皇室高贵的谦和感,是一个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的人。王子安笑着拱了拱手,也不客气,自行找了个座位坐下了。六识敏锐的他,怎么会感觉不到李承乾热络背后淡淡的恼意。杨采儿连眼皮子都没抬,直接就跟着王子安坐了。

不知道这股恼怒从何而来,但王子安也没心情去管他这些小心思,索性单刀直入,礼貌地微笑着问道。

“不知太子殿下今日相约,究竟有何指教?”

“王县子近几日可是誉满长安,孤王的耳朵可是被你塞的满满的,就连前来给孤王授课的孔祭酒,魏侍中,房阁老等人都是对你赞不绝口。不仅才华横溢,而且更是有经国之术,先后献养猪术,煮盐术,今日又有脱粒机问世,真是让人钦佩万分。孤王恨不能与你早日相会,把臂言欢,今日闻听县子在冀国公府上,就再也按捺不住,故而冒昧相约,还请恕罪。”

望着李承乾一脸的假笑,王子安不由索然寡味。这人的教养和举止真是毫无瑕疵,只是这种做派实在是太过无趣,但总不能就这么甩手而去,只得勉强应和了几句,便提出要给李承乾复诊。

虽然宫中不缺擅长骨科的高手,但能有这么一位擅长华佗神技的高手给自己复诊,也不是坏事,故而,李承乾虽然心中恼怒于王子安对自己的敷衍,但是还是笑着道谢。看着王子安低着头,在那里给自己复诊,心中念头电闪。

“莫非此人真的如赵节所说,死心塌地地投靠了李恪?”

想到这里,他不由心中念头一动,满面笑容地冲王子安拱了拱手。

“王县子乃天下少有的英才,孤王恨不能朝夕相对,以求进益。正好这东宫之中,尚缺一位侍读,孤王意欲向陛下求旨,请王县子担任,不知县子意下如何?”

第一袁百一十二章 初见袁天罡

正在探查他脚踝愈合情况的王子安,手指微微顿了一下,旋即停下里,望着李承乾那故作诚恳的表情,随意地笑了笑。

“山野之人,自由散漫惯了,恐怕当不得殿下的重托。”

倒不是他对李承乾这个人有什么偏见,只是他懒得陪他玩这种站队的游戏而已,而且就算是站队,他也不想站在他这个天坑上。

虽然史书中,对前期的李承乾不乏溢美之词,但王子安始终相信一个道理,评价一个人,你不用看别人怎么说,也不用看他自己怎么说,你就看他周围的朋友怎么样。物以类聚,身边围绕的都是杜荷,赵节,贺兰楚石之类的货色,这个人就算高明还能高明到什么地方去?

物以类聚,不是一路人,玩不到一块去。

李承乾不由面色微微一滞,旋即脸上便又如沐春风起来,笑呵呵地转开了话题,倒是让王子安对他高看了一眼,眼光如何且不说,这份涵养和气度还算是不错。

可惜啊——终究只是温室里培养的花朵,看着灿若云霞,却经不得一点风雨,一点足疾就让他心性大乱,在李泰等人咄咄逼人的攻势下,自乱了阵脚,好好一副天牌,给打的稀烂。这种人,到底是难成大器。

再说能成大器又如何,自己又志不在朝堂之上。

王子安也无意逗留,检查完毕之后,就谢绝了李承乾殷勤的挽留,带着杨采儿转身出门了。望着扬长而去的王子安,李承乾眉头微蹙,若有所思。

“这王子安如此倨傲无礼,分明没有把殿下放在眼里。”

宋来福似乎是对自家殿下被拒绝的事十分气愤,捏着兰花指,一副主辱臣死的派头。李承乾眸光闪动了一下,随即笑骂了一句。

“要你这老奴多嘴。人家毕竟是终南山秘境下来的高人子弟,有些傲气和矜持也属正常,不见诸葛孔明都要玩个三顾茅庐吗?大不了待孤王痊愈之后,也成全了他。”

“老奴倒不是担心这个,而是听说这王子安和蜀王殿下走的似乎颇进……”

宋来福话头点到即止。

李承乾不由脸色不易觉察的微微有一变,随即把手中的书本扔到一旁,淡淡地道了一句。

“无妨——对了,你我看他今日随同的女伴,颇有些不同寻常,你去让人打听一下,到底是何人?”

那杨采儿自从进了房间之后,连个基本的见礼都没有,就自顾自地坐在王子安身边,除了开头淡淡地扫了自己一眼之外,就没抬过眼皮子瞧过自己一眼。王子安那如果叫拒人于千里之外,她这个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无视了。

……

从东宫里并没耽搁多久,王子安这边刚走出东宫门口不远,就见有一个青衣小帽的仆人,打着油纸伞拦住了去路。

“敢问可是长安王县子当面?我家主人想请大人移步听远楼一叙。”

今天一定是自己出门没看黄历的缘故,这当街拦人的还一波波没完了。刚想放下车窗,说自己没时间,就听对方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补充道。

“我家主人让我告诉您,说他姓武,您自会明白。”

“姓武?”

王子安心中一动,放下车窗,淡淡地吩咐道,

“前面带路吧。”

跟着前面的青衣小厮,走不多远就到了地点。马车自有马夫和酒楼的门童招呼,王子安举目打量了一下楼内的设置,不由暗自点头。整个的内部装修布置,充满着一种低调的奢华,颇得闹中取静,宁静致远的三味,一看就是一间品味极高的酒楼。

青衣小厮,到了门口,轻轻地一扣房门,就见里面房门拉开,武士彟笑容满面的迎了出来。

“本该亲自登门拜谢,没想到近几日庶务缠身,没能成行。今日里只能厚颜相邀,万望公子赎罪。”

“武大人客气了。”

王子安说着,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两位的两人。都是道装打扮,年轻的一位,瞧着也就是三十左右的年龄,长的倒是相貌庄严,但一双眼睛却是极为灵动,自从自己进门,就一个劲地打量自己。年长的,却给他一种极为古怪的感觉,初看约莫有四五十岁,但是再看感觉也可能是六七十岁,仙风道骨,看着就透着一股子神棍的味道,此时也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自己。双方入座,见王子安目光望向自己两侧,武士彟才指着身旁年长的老者介绍道。

“这位是司天台监事袁天罡,也是老夫的师兄。”

“袁天罡!”

王子安不由心中一震,再次闪目望去。这次真是一震啊,比初次见到李世民等人的时候都要震撼,无他,主要是这袁天罡在后世传的实在是太邪乎了。尤其是,他前世本身就是修炼的道家功夫,没少听师傅说起这袁天罡的种种不可思议的事迹。

此人可谓中国玄学集大成者,相传《太白会运逆兆通代记图》就是其亲笔所著,说起这个书名大家可能不太熟悉,但是要说起这本书的另一个名字《推背图》,那简直就是如雷贯耳,妥妥的大唐第一神棍。

见武士彟介绍,袁天罡目光闪动了一下,随即微笑着冲王子安拱了拱手,王子安赶紧回礼,这个可真是大佬,师傅生前的偶像。

这位既然是袁天罡,那么另一位莫非是——

“这位是老夫的师侄,李淳风。”

见武士彟介绍到自己,李淳风笑嘻嘻地从自己座位上站起来。

“王公子大名,在下早已经把在下的耳朵给磨出老茧,待会你可得跟我好好喝一杯,补偿补偿。”

这个神棍这么皮的吗?

瞧着这厮这服德性,王子安不由哑然失笑,笑着拱了拱手。

“久闻大名如雷灌耳!待会自当好好的喝一杯。”

李淳风不由哈哈大笑。

“想不到也是个能睁着眼一本正经说瞎话的!”

武士彟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他赶紧缩了缩脑袋坐了回去,不过还不忘给王子安递一个鬼脸。

“这就是个二皮货,公子别建议。”

“我倒是颇为欣赏这位的真性情。”

见王子安真的并不建议,武士彟才笑着问起他身边的杨采儿。王子安只是笑着说,是一位长辈的弟子。见王子安不欲多言,几个人也就不在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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