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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剑西去》


第一章 千里追

雪已经开始下了,洋洋洒洒,东上大地如银装素裹,白龙盘踞千里,瀑布冰渣倒挂,一点玄水落下,手心冰点冰水心。那桃树梨树点缀刺花,摘一片,湿了掌心。摘两片,愁了心事,摘三片,心头一片清明,朦胧之中回头望去,白雪荧光。

南海迎纛临江,繁华京都夜央,此去三千里,为东中高山浅野,虎踞在天,其高千刃。

她持剑飞舞,在空中飞行,宛如雪花仙子,神采飞扬。

隐约间,山雪之间有一角屋檐,再行过去,却是突然一亮,顿时宽阔无比。亭台楼阁雪中老人,一人披蓑,静静坐在湖边。湖面结冰,他一动不动,似乎是冻住了。

她落地,收剑,恭敬道:“道宁师伯。”

老人鼻孔处喷出一股热气,听得哈哈大笑,他说道:“这过去便是一月,可还好啊,小珺?”

夏珺格左掌搭在手腕,微微鞠躬道:“弟子甚好,劳师伯挂念。”

道宁身子一抖,积雪纷飞,他伸个懒腰道:“唉,这蹲坐一日,却是什么也没得到啊。”

夏珺格心下大奇,问道:“不知师伯在此蹲坐一日,是为何?”

道宁长的高大,在雪地里是红光满面,额头光亮生辉,修为不可小觑。他打量夏珺格,点头道:“不过是等着冰面,是否有鲤鱼跳龙门,破冰而出罢了。小珺啊,一月不见,你那师父想念你的很,快去见她吧。”

夏珺格面色红润,眼睛闪闪发亮,闻言笑道:“弟子知道啊。”

“那便去吧。”道宁挥挥袖。

夏珺格恭敬退了两步,在地上一晃,一朵红色长剑出现在脚下,她咯咯一笑:“师伯,你的鼻子红啦。”

道宁捂住鼻子,转过身去。

夏珺格踏剑飞驰,入目所见,三阁鼎立,隐约之中,似是一个‘道’字!

她脸上露着笑,但眉宇间却没有多少欢喜,一月前采菊镇发生了一件蹊跷之事,师父命她去调查。所幸不辱师命,查清左右并为民除害后,便匆忙返回。岂料路上横生枝节,在巴山之地遇到了一名叫做何太傲的男子。那人好生古怪,遇到夏珺格便动手,不说缘由。夏珺格与他打斗一番,他自知不敌,遁去了。

她不敢耽搁,飞符传书之后,在一处小镇歇息。

半夜时分,闻得瓦片声响,她持剑出屋,见又是那何太傲。

这男子长的甚是斯文,但眉宇间却又有一股阴戾之气,看似不是正道之人。夏珺格便喝问:“你究竟是何人?”

何太傲不回答,只是飒飒一笑,笑声如夜枭那般刺耳难听。夏珺格脸色登时铁青,怕是邪魔小丑,当下长剑出鞘,化作虹光射去!

这何太傲明显不是夏珺格对手,可他既然遁走,为何却又偷偷返回?夏珺格不知其中缘由,但他既然不肯说,那就擒下,若是他嘴硬得很,则带回浅野紫来峰,交由师父掌门发落。

何太傲见利剑飞来,不躲不避,单臂一抓,长剑在前停下,兀自颤动不止。

夏珺格心下明了,原来先前竟然是故意让她,如此大敌不敢怠慢,清叱一声,身后出现六道剑影。

何太傲面无表情,掌心一松,长剑陡然一顿,随即倒转而回。夏珺格已是飞剑摘花之境,身子一晃便在百尺开外,抓住飞纵的宝剑。忽闻得身后一股罡风排山倒海而来,心中大惊,六道剑影倾巢而出,呼啸而去!

何太傲笑道:“飞剑摘花,乃是第三境,姑娘可厉害的很啊。”声音却是已经远去。夏珺格心中揣测不安,连夜赶路,她只是飞剑摘花之境,无法瞬息百里,只能踏剑飞行,一日不停也只能行八百里。

想到何太傲古怪之处,她不敢停歇,拿出师父为她准备好的护心丹,不足百里便吃上一颗,保持真气。如此不停,奔波五日,到了浅野山麓北面。夏珺格心中一喜,料想到了浅野,何太傲自是不会出现,他如此怪异,需向师父掌门禀告此事。

谁知,在山脚处,却又遇到了何太傲,他似是孤魂野鬼一般,缠着不放。

夏珺格从小便是聪明伶俐,长大后更是聪慧机智,知道打不过何太傲,也不动手,往那一站道:“你跟着我,究竟有何企图?”

何太傲哈哈大笑,声音却又是变了,如那山野莽夫一般,说道:“小姑娘,我可不是跟着你,我只是去这浅野山看风景啦。”

夏珺格轻哼一声,自认是在浅野山脚,却也不怕,嘲道:“是吗,一路与我斗了两次,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却使诈,第一次先输给我,第二次又来赢我。不偏不倚,我到了这山脚,你却也到了。何太傲,我不认识你!”

何太傲点头道:“是啊,你当然不认识我啦,如果你认识我……罢了,我来看风景。”

夏珺格握住长剑,上面刻着两个小字,仔细一看,是那:天愁两字。

何太傲目光扫过天愁剑,道:“看来姑娘你是浅野剑阁的得意弟子。”

夏珺格看到了他的目光,心中寻思:何太傲认得这天愁剑,想必对我浅野剑阁可能极为熟悉,如是江湖朋友便好,若不是,那就是想要对我剑阁不利。此人修为颇高,起码也是师叔级别,也便是天剑摧云之境,可是万万不敌。但生来傲骨不低头,又在浅野山脚,岂能堕了师门威望?当下笑道:“谬赞了,此地乃东上浅野剑阁,容不得妖邪放肆!”这一句话说的是切冰斩晶,倒是让何太傲愣了片刻。

他忽地满面愁容,说道:“师兄说的果然不差,浅野剑阁乃是东上泰斗,岂是我等凡夫俗子能比得了的。不知姑娘尊姓大名,我好记着。”

夏珺格心中坦荡,天愁一划,朗声道:“夏珺格!”

何太傲细细说了一句,笑道:“好,好,好。”三声好,便飘然遁去,不知所踪。

夏珺格望着远处雪山,四处茫茫,心中一阵惊骇,去的好快!

雪风冰冷刺骨,山道蜿蜒崎岖,若是平时可登高望远,心旷神怡。但此时此刻,大雪满山,却是什么也看不到啦。

夏珺格心中疑团重重,那何太傲看似并不是冲着她而来,定是冲着师门而来了。如此一想,她心中却孤傲起来:哼,我浅野剑阁是何地,若是想找我浅野剑阁的麻烦,定要让你悔不当初!

本想与道宁师伯说,但道宁师伯那般脾气,怕是要问个天翻地覆,追根究底。她还是先禀告师父和掌门,何太傲如此鬼鬼祟祟,偏偏在东上之地却没有这号人物,浅野剑阁乃是东上泰斗,自是不惧,但小人还需防范。

她一路飞过两座尊阁,落在一片广场,上刻剑气凌云,下阙天愁云断。

夏珺格远远瞧见一个身影跪在雪地之中,心中惊奇,刚要过去查看,却见一名白衣女子走来,老远就喊道:“夏妹妹!”

“玲珑姐姐。”夏珺格喜笑颜开,赶紧奔过去。

玲珑比起夏珺格大上几岁,只是容貌之间并无多大分别。两人如是姐妹,双手相握,十分亲热。

“你可算回来啦,我们收到符书啊,都担心的紧呢。师父却说,就要到山脚了,说是多一番磨炼,想必也是好的。”玲珑说话间,秀眉轻蹙,显是有些不开心。夏珺格见状,挥去玲珑发丝上的雪片儿,笑道:“那是当然,我可是浅野青灯仙子的门生,岂是邪魔小丑可比。”正欲说出何太傲之事,又想还是先禀报师父,目光一转,看向那跪拜之人,问道:“玲珑姐姐,那人是谁啊?”

玲玲道:“那……”

“小珺师妹!”一声破空而来。人未到,声却已清晰传入耳中。

夏珺格一喜,道:“成师兄。”

玲珑大夏珺格几岁,但对于这男女之事却也是不懂,说道:“是啊,想必是思念你的很了,连让去给师父请安的时间都不放过。”说罢,低头一笑。

见远处一衣炔飘飘的男子快步而来,大步流星,转眼便到了夏珺格身边。他生的端正,剑眉星目,黑发长鬓宛如画中之人,气质不凡。

夏珺格腼腆一笑:“成师兄。”

成不斐上下打量,摇头道:“我还想若是你身上有半点伤痕,哪怕是少了根毛发,便去寻了那邪魔小丑,为你出口气。”

夏珺格心中一甜,点头道:“成师兄说的是,若是我能被那坏蛋欺负了,哪还有脸回来面见师父。只是成师兄可知我这额头上,有多少根毛发呢?”

成不斐哈哈大笑,转过身道:“玲珑师妹,这些日子青灯师叔不曾见人,待我向师叔问好。”

玲珑微微点头,说道:“妹妹,咱们去见师父吧,至于你额头上有多少毛发啊,我给你梳头的时候,好好数一数。”说罢,三人皆是一笑。

夏珺格看着成不斐,目中似是有一点晶光,挥手道:“我先去给师父请安。”

“好。”成不斐拱手相送。待两人走远,他露出一丝宠溺的笑容,忽地看向旁处,那跪拜雪地之人,未曾动过。

第二章 不肖弟子

夏珺格入了晴琅峰,抖落身上雪片儿,微微整理了一番,与玲珑姐姐别过,便去给师父请安。

青灯仙子住在南苑,喜安静,若无大事一般是不见人,便是门下弟子,也不常见。哪怕是最喜爱的弟子玲珑,也不会让她侍奉身边,如此一来,颇有神秘之感。

夏珺格裹住一袭青色袍子,将头发放了下来,再伸出手掌,真气激荡,一股热气充盈脸庞,脸色更显红润。心想,不能让师父看到自己脸色不好,以免让师父分心挂念。如此整理一番,她踏上石阶,轻轻敲响房门,声音恭敬:“弟子夏珺格,给师父请安啦。”

“进来吧。”一道无喜无悲的声音从房内传出。

夏珺格推门而入,青灯仙子坐在当中,身前摆了一尊香炉,檀香冉冉,沁人心脾。

她岁数不大,但仙子皆是肤白红润,便是修个百年,容貌也不会有多少变化。现如今青灯仙子已过百岁,看过了大是大非,人情冷暖,不再喜怒于神色之间。只是毕竟岁数已大,容貌再如何年轻,但散发的气质给人的感觉便是已过而立之年。她一袭青衣,衣袍甚是宽大,端坐儒雅,袅袅檀香中,仿若是那九天仙子。

夏珺格恭恭敬敬的跪倒,行叩拜之礼。

“弟子夏珺格,拜见师父。”

青灯仙子笑道:“起来吧。”

夏珺格站起,大眼睛看着师父,道:“师父这一月可好?”

青灯仙子点点头,拍拍身边,说道:“过来坐坐。”

夏珺格依言过去,青灯抓住夏珺格的手,夏珺格脸色一变,只见师父的拇指上,竟然缠绕了一条白色丝带。此乃小丧,她以前听成不斐说过,如果门中死了前辈,便要行丧葬之礼。师父平日可不会在手指上带这种东西,浅野是谁过世了?这过世之人,身份地位想必不低,可为何却行小丧?

青灯仙子瞧着夏珺格的脸色,道:“师父过的还好,这一月参悟天剑摧云,隐隐有一丝感悟。”

“恭喜师父!”夏珺格喜道。

青灯仙子淡淡一笑:“珺格,你在回来的路上,遇到那叫何太傲之人,是什么模样?”

夏珺格回想一阵,伸手点去,不多时便将何太傲的模样画了出来。青灯仙子看了一眼,点头道:“是了,我也并不认识,你认为他的境界已达天剑摧云之境?”夏珺格摇头道:“弟子只是猜测,无法肯定,但境界比我高了太多,他若是要对弟子不利,弟子可能…可能就回不来了。”

青灯仙子松手道:“此事我会与掌门师兄商议,此人鬼鬼祟祟,想必定有所图。”

夏珺格随后便将采菊镇之事明明白白的说清,青灯仙子听的连番点头,道:“现如今,你也可以独当一面啦。”

她出门拿来一些茶叶,泡了一壶,与师父共饮。

外面大雪恣意挥洒,不多时便已天黑,四处白晶晶一片,煞是好看。

唯独在正殿之外,那跪拜的身影,如雪中雕像……

夏珺格问道:“师父,弟子有一事想问,希望师父不要责怪。”

“说吧。”青灯仙子知她所想。

夏珺格道:“师父,不知我浅野山上,是哪位师伯,亦或是前辈,过世了?”

青灯仙子一叹,道:“唉,说来话长,去把你师姐们都叫来。”

夏珺格叫上了玲珑、桑云、海织、北璃,一同来了青灯仙子房中。众女围坐,青灯仙子望着五人,这便是她一生中所收的五名弟子。夏珺格是最小的弟子,入门却也有八年之久,资质与灵性均不错,八年便已达到飞剑摘花之境,此乃第三境界。浅野八大境界,逐一而上,分为:一剑魄石、踏剑双青、飞剑摘花、泼剑倒风、天剑摧云、飞剑逐日、无剑洞天,最后便是最高之境,剑虚。

剑由气动,真气乃修炼根本。

青灯仙子看着众女,说道:“此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你们也需要知道,浅野剑阁成立一千三百余载,一直是东上江湖泰斗。自从韦爵衣祖师爷创派至今,一共经历了十名掌门,虽不曾将浅野剑阁的名气更上一层楼,但先辈们兢兢业业,也未曾堕过师门威望。除了五百年前道恒掌门心魔大乱,造成一些不好的影响外,便没有其他事情发生。到今日,掌门师兄励精图治,浅野剑阁的名望达到了历来最高,为东上江湖所敬仰,便是那些邪魔小丑,一闻我浅野剑阁,便立逃走,不敢放肆。”

夏珺格等人露出神往之色。

青灯仙子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疼惜,说道:“师父前后共收弟子十七名,而记名弟子则有上百,这十七名弟子中,我排行第十五,在我之下,只有两人。一人是御剑江湖,逍遥自在的道鉴师弟;虽常年在外,但却未曾给师门蒙了半点羞,斩妖除魔,意气风发,我也是羡慕得紧。可惜我不喜欢热闹,另外一人,就是道贰师弟了。”

夏珺格道:“道贰师叔。”

青灯仙子含笑道:“是啦,那个说要给你买糖吃的道贰师叔,你刚入门时,他还抱过你呢。”

“弟子记得呢。”夏珺格点头道。

玲珑道:“师父,然后呢?”

青灯仙子取了一朵蓝花,放在香炉上,顿时一股淡然的香味扑鼻而来。她叹道:“道贰师弟喜欢热闹,与人结交更是不分正邪,常年也是不在剑阁中。可和道鉴师弟不同,他的名声却是极差的。与谁喝酒,与谁打架,从不看恩怨是非,一时兴起可与邪魔小丑为伍,从未想过他可是浅野剑阁弟子!我一年也难得见到他几次,劝一次他可不听,若不是师父仙逝,怕早就将他逐出门墙。”说到这里,青灯仙子又是叹息一声,“师父曾说,他资质极好,若是好好修炼,不出五十年,便可突破天剑摧云。后来师父身体不好,对道贰师弟的管教松了许多,最后得知道贰师弟的习性后,已不再理会。师父仙逝后,掌门师兄和师叔伯们三番四次想要将他逐出门墙,可奈何师父仙逝前,未曾说过此话,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逐出,只能对外说,道贰乃浅野剑阁不肖弟子。”

众女皆有些吃惊,虽闻道贰师叔的习性,可却不知这层细节。

夏珺格道:“道贰师叔可不是那样的人啊,我见过他几次,对我可好啦。”

桑云忽道:“那是你才见过他几次,咱们这师叔啊,名气可臭了呢……”

“桑云,不得放肆!”青灯仙子突然呵斥一声。桑云赶紧闭口不说,刚才师父可是真的生气了呢,看来对同门情谊很是看重。

青灯仙子继续道:“十三年前,道贰师弟突然回山,却抱回了一个三岁的小孩儿,此人你们也都认识,便是你们的归璨师弟了。”

众女齐齐点头。

她再道:“他是道贰师弟唯一的弟子,但平日里却是不教他什么,我每次去见这孩子,愚钝的很,连剑都不会拿。我与道宁师兄便做了决定,代替道贰师弟教这孩子,可这孩子却固执的很,不愿意学,脾气上和道贰师弟竟是如此相似。我与道宁师兄说,他毕竟也是道贰师弟的关门弟子,若能引回正路,可是好事一件,不能让他随着道贰师弟给耽误了。”

海织给师父端上清茶,青灯仙子喝了一口,继续道:“但那孩子就是不学,我又斥责不得,道宁师兄倒是很耐心。待得十年过去,也勉强踏入了一剑魄石之境,能舞剑了。”言语之间,有些回忆,“在我们浅野剑阁,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弟子啊,十年才进入第一境界。”

夏珺格等人都知道师父不是在说笑,均不敢言。

“道贰师弟也没有照顾过孩子几次,但孩子却是对师弟极好,有幸一见,总是恭敬侍奉左右,任劳任怨。剑阁里多少人都对道贰师弟看不顺眼,若不是碍于门规,早便动手了。这孩子也是知道,哪怕仅是第一境界,也敢与那些人争斗,每每将自己伤着。我去看他,也不领情,真是和师弟学了一身好本事。”说罢,手臂微微颤抖,将那白条扯了下来!

夏珺格一惊,与众师姐齐声道:“师父。”

青灯仙子脸带怒气,说道:“若是死了,便罢了,却如此折磨孩子!”

“啊!”夏珺格大吃一惊,看着玲珑,说道:“死,死了?谁,死了?”

“道贰师叔!”

半月前,道贰死于天莽山。

死状凄惨,全身上下无一处完好骨头,肉身腐烂,面目全非!

浅野剑阁表面上极为震怒,可内里却是欢欣鼓舞,总算是去了一个祸害。

青灯仙子与道宁二人扼腕叹息,却也无可奈何,死了也算是一个好归宿。只是苦了那孩子,除了他二人之外,便没有其他人去看望这孩子。青灯仙子道:“我去看他,在角落里哭,我一现身,他便止住了眼泪,当真是骨头硬的很呀。我问他,要不要去带回师父的骨灰,他摇头,说不去。看他的脸色,青黄消瘦,我也是心疼啊,毕竟的道贰师弟唯一的弟子,三岁入门,也算是骨肉了,便说要不要随我回晴琅峰,他也摇头。”

北璃噘嘴道:“师父,不带回来也是好的,谁知道他是什么人呢。我有一次与他见过,问他也不理我,还对着我瞪眼,我又没得罪他!”

青灯仙子看了一眼屋外大雪,说:“他跪了,三天三夜啦。”

第三章 雪中求

雪夜冰冷,也不知那跪拜之人,是否感觉到寒冷?

夏珺格鼻子一酸,说道:“师父,虽然道贰师叔的名声不好,可他对弟子毕竟也是好的。他如今仙逝,弟子也应该祭奠他。”说罢,拿起青灯仙子丢掉的白布条,想要戴上,忽而发觉似乎不妥,便恭敬的递给师父。

青灯仙子赞赏的接过布条,说道:“不错,外人如何说,是道贰师叔自己造的孽,可他毕竟是我剑阁中人,师兄们都恨不得他死,师叔伯也懒得管此事,当真是有些过分了。”

大家大眼瞪小眼,只是这等事上,她们人微言轻,说不上什么。

过了片刻,青灯仙子的神色缓了一些,说道:“孩子得知了道贰师弟的死讯后,一直躲着不出。三日前大雪落下,他找到我,让我为他师父报仇。说师父死的凄凉,他身为弟子却不能报仇,实在是罪该万死。我疼惜他,说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他却认为我不帮他,便跑了。后来听说也去找过道宁师兄,师兄也不知和他说了什么,他就去了剑所外,跪下了。”

夏珺格啊一声,道:“跪了,跪了三天啊!”

玲珑点头道:“是啊,三天,不吃不喝,也不曾动过。”

海织蹙眉道:“这人啊,就是傻,又固执,唉。”

青灯仙子道:“好了,也不早了,都去歇着吧。”

众弟子一一告退,夏珺格拉住玲珑,说道:“咱们去看看他吧。”

玲珑想了想,觉得也好,他不是受罚下跪,只是大家都不愿与他说话而已。若只是去看看他,也无妨,两人便去了。

夏珺格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说道:“我回去一趟,拿点吃的,他三天三夜不吃不喝,还只是一剑魄石的境界,这样会冻死的。”玲珑看着她一路小跑,不由笑道:“我这妹妹啊,就是心肠好。”

夏珺格拿起一床棉被,又装了一些吃喝食物,脑里闪过一个画面,那是最近一次见到这位师弟时,他在舞剑。

一剑魄石这层境界,只是勉强发出一些剑气而已,斩杀一些野兽与宵小之徒不在话下,却无法与人对敌。真气也是极低,根本就无法长时间御寒,这三日来肯定是冻坏了。她走到门口,想起过去与他说话,他却不理。夏珺格碰了一脸冰冷,心中不悦,便要离去,他却在身后说道:“师姐很好看。”

如今一想,那一句师姐真好看,定是发自肺腑,心中虽是无感,却也好受一些。

她奔出南苑,与玲珑一起走去。

远远便看到了跪在剑所阶梯下的师弟,宛如雪人。

夏珺格快走几步,来到他身边,低头一看,师弟的脸竟然也都被积雪盖住,若不是鼻孔处有热息,还真以为是死了呢。她伸手碰了下,冰凉刺骨,赶紧道:“周师弟,你这样下去会死的!”说着一掌按在周归璨的肩头,真气激荡,顿时将他身上积雪扫去。

玲玲走来,也是摇头叹息,说道:“周师弟,你又何苦,不如回去歇息吧。道贰师叔之事,掌门与众师伯自会处理。”

周归璨咳嗽一声,却不回答,只见他膝盖下已经湿了一片,原来跪拜许久,竟然结冰冻住了。

夏珺格看了一眼玲珑,玲珑知晓,一掌按在他的左肩,真气输送过去,将他的衣衫烘干。夏珺格将被子盖在他身上,又将食物一一拿出来,道:“周师弟,快吃一些吧,你又何苦跪在这里。”周归璨脸色青紫,已是不成人样,但却一直看着大门,对食物不闻不问。

如此固执的傻子,也真是让人无可奈何。

走廊走过几名弟子,一人喊道:“夏师妹,管他作甚,由他去吧!”另一人也道:“是啊,既然如此想念师父,要为他报仇,为何不自己去,随他师父去了九泉,岂不妙哉?”

夏珺格气道:“你们胡说什么呢,咱们浅野剑阁乃是东上第一大派,怎地门下弟子却如此小肚鸡肠?”

那几人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便灰溜溜的走了。

玲珑道:“好啦,东西就放这吧,他若要吃自会吃的,如果不吃,我们就算强迫他,也无济于事。一个人的心已经死了,你就算帮了他一时,又怎能帮他一世?”

周归璨的肩头微微一颤,慢慢垂下头。

夏珺格与玲珑站在一起,心中好生不舒服,不由道:“周师弟,若你真的想要为师叔报仇,就好好修炼。既然大家都不肯帮你,则靠自己,让他人刮目相看!男儿漆下有黄金,岂能随意跪拜?周师弟,我夏珺格在此答应你,若你修炼已成,无人与你一起去寻仇,我夏珺格与你去!天下间无人帮你,我夏珺格帮你!”

玲珑扯了下夏珺格的袖子,示意她别再说了。

师父都不曾说过,夏珺格怎敢如此多嘴?

周归璨慢慢回头,微微低下头颅,声音极虚:“多,多谢,多谢师姐……”

“回去吧,求人…不如求己。世间万物没有规则,师父说过,人与人之间总有利益往来,人情冷暖,没有阳光。”夏珺格说完就和玲珑一起走了,她想激起周归璨的男儿心,只是不知周归璨是否能够听进去。

周归璨望着地上的食物,一滴浊泪流下,哽咽道:“师父……”他身子一晃,差点跌倒,撑起一口真气,却发现体内空空如也,真气早就无法凝聚。他不禁苦笑一声,心想:我周归璨跪拜三日,掌门与师伯们不曾理会,却没想到夏师姐有如此豪情。这些个前辈,师父的师兄们,自称名门天下,却连女流之辈都比不上,我又求他们作甚?他拿起食物,冷冷一笑,我周归璨为何不吃?

一顿狼吞虎咽,吃了个干净,又想:夏师姐说的对,可我才第一境界,足足十年之久,却连踏剑双青的门槛都摸不到,又如何报仇?待我修炼大成,谁知是多少年后,若修不到那个时候,便死于尘埃了。倘若一百年,三百年我才有这个资格去报仇,万一仇人等不到呢?我去找谁报仇?师父死的如此凄苦,他无儿无女,只有我侍奉在旁,若不是师父,我三岁时便已经死了,就死了!我周归璨这一生,都是师父赐给我的,那好!

他抬起头,目光如炬,“我这一生,穷此一生,只为师父报此仇,天涯海角,天上地下……”想起他们说起师父死时的惨状,一口气提不上来,兀自昏了过去。

不多时,又冷醒,一抬头,天边已是鱼肚白,就要天亮了。

他裹紧被子,虽已变冷,但想起夏师姐的一番话,心中不觉暖意融融,便也觉得不那么冷了。

望着剑所上刻的四个大字:浅野剑阁,心中猛吸口气,发力大喝:“弟子周归璨,恳请掌门,诸位师叔师伯,太师叔师伯,为弟子师尊:道贰真人,报仇!”他不知如何说话,一心想报仇,却根本就不懂门派内的恩恩怨怨,以为多请求几次就会有结果。哪知道贰在剑阁中,却是人人喊打一般,他跪拜一日便已清楚,却不得不抱有一丝希望。道宁师伯、青灯师伯都提醒过他,他不相信,只认为如果坚持下去,一定会有结果。

剑阁人人都知这道贰的唯一弟子极为愚钝,可却不知,他心细的很。

第一日时,也有同门好心送过食物,却被一些人两脚踢翻,吃不得。

道贰在剑阁内人人可以骂之,那些长辈也是睁一眼闭一眼,不去管。任由周归璨跪拜,任由同门羞辱,最好便是这个傻弟子赶紧走了,免得心烦。

周归璨喊了一句,又接着喊了一句,无人理他。

他拿起夏珺格送的水壶,刚要喝上一口,感觉一道呼啸声传来,手中的水壶登时破碎,冷水洒了一身。

两名弟子身穿黑衣,飞扑而来,一人喝道:“大清早的吵什么吵,还有水喝?”另外一人骂道:“不是很有脾气吗,怎地还喝水了?”走上前去,一把抓起棉被,大声道:“不是不冷么?既然不冷,盖什么被子!”

周归璨紧紧抓着被子,但奈何真气不济,身子虚弱,被那师兄抢去,扔在一旁。

此时也有不少弟子早起,看到这一幕,均感觉好玩,也无人去帮助周归璨。他抬头看着那抢了被子的师兄,是道远师伯的弟子,心中哼了一声。那黑衣弟子见他脸色如此差,却还这般高傲,冷笑一声:“嘴巴还能吃东西啊,可要不得,你要绝食请求大家为你的师父报仇,最好不要吃了。”说完,手掌伸过去,快逾闪电在周归璨嘴上打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力道不轻,周归璨只感觉嘴巴火辣辣作痛,却毫无知觉,一行鲜血流下来,也是不知。

黑衣弟子见他依旧如此,点头道:“好好好,那再赏你一巴掌。”说罢,挥手打去!

‘嗖!’的一声。

黑衣弟子闻风望去,心中惊骇,立即后退,但速度太慢,被一块白雪打在嘴上,登时鲜血横流,连牙齿都掉了两颗!

“黄师兄!”另一人赶紧奔去扶起受伤的弟子。

周归璨似有所感,慢慢回头,只见一缕金光之间,一个灰衣身影慢步走来。他张张嘴,却说不出话,刚才那一巴掌可是带了真气。

“何人敢在剑阁撒野!”一名锦衣弟子跃出,长剑一劈,指向那灰衣身影。

只听到一个儒雅的声音说道:“何太傲,登门拜访浅野剑阁,却见到你们如此欺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而无人喝止,真是可悲可笑,枉为东上江湖泰斗,白费了这一世名气!”

锦衣弟子心惊,赶紧道:“快,请掌门!”

又有弟子大声道:“快,告诉师父!”

何太傲走到周归璨身边,问道:“你是犯了什么事,让人如此欺辱?”

第四章 太傲登门

周归璨听到何太傲的话,本想开口,却说不出话来。

何太傲瞧见,抓住周归璨的肩膀,一股真气涌入,周归璨只感觉浑身一松,不禁张口啊了一声,吐出一口浊气。他心中并无半点感激,冷冷说道:“我不是受罚下跪。”

何太傲好奇,哦了一声:“那你为何下跪?还任人欺辱,是了,你体内真气涣散,或是毫无真气,此番是来求入门的?”说罢,摇头一笑道:“他们如此对你,你还要入这山门?看你也不是跪了一时半会,怎地如此执着?这剑阁有何好处,不如随我去了。”说完,又想不对,说道:“你定然是不信,就看好了,看我如何让这些欺名盗世之辈统统撕破伪装。”

只听得三声大笑,何太傲果然傲的很。

一人道:“简直是大言不惭!”

何太傲转过身,只见五道剑气飞纵而来,这便是第三境界飞剑摘花的极限。

他朗声一笑,大袖一挥,只见雪花飞舞,一股磅礴真气席卷而去,剑气凭空一顿,化于无形。何太傲再笑一声,一掌拍去,只听到声若虎啸,一名锦衣弟子摔倒在地,呻吟不止。何太傲并未使出全力,只是教训了一下这名弟子,三名弟子奔过去,扶起这名锦衣弟子,恶毒的看着何太傲。

周归璨也将这一切看在眼中,这个叫何太傲的神秘人,修为的确不凡。

何太傲见周归璨看着自己,昂首道:“如何?”

周归璨扭过头去,不回答他。心中却想:这人如此狂妄,就是来挑战浅野剑阁,没错的了,师父虽然已经仙逝,但我终归是浅野剑阁的弟子。师父在世时,就曾与我说过,浅野剑阁是家,是根。在外头如何行事,是遵从自己的本心,但回到家,就是孩子。虽然剑阁所有的人都看不起师父,也不想给师父报仇,我却不能因此而叛出浅野剑阁。我所尊敬的,是剑阁这二字,是这浅野大山,是浅野剑阁这四个字,也算对得起师父。

如此一想,心中开阔不少,再也不理会何太傲。

何太傲暗自奇怪,这人竟然没有瞪大眼睛看清楚,也是怪哉。可他哪里知道周归璨心中的想法,只道是他身子虚弱,无力去看,便又是一股真气送过去。

周归璨不想要,可无法反抗,只能瞪了何太傲一眼。

何太傲道:“你很奇怪,难道我与你有仇?”

顿了顿,又道:“我可是在帮你出气,教训那些不长眼的小子,你倒好,还瞪我。”手上劲道一缓,撤回了真气。

周归璨声音嘶哑,喊道:“我本就是浅野剑阁弟子,又怎么随你去!”

何太傲轻哦一声:“原是剑阁弟子,嘿嘿,还说不是受罚下跪,罢了,懒得去管你。”转身长啸一声,声若洪钟:“这浅野剑阁的掌门,躲着不出来了吗?若是怕了,便说一声,让人带话也可,我听到这句话,就下山去。”

此时,已有许多弟子醒来,纷纷奔去剑阁广场,围了满满一圈。

浅野剑阁虽然贵为东上第一派,弟子反而并不多,剑阁收弟子相当严苛,宁可收不到弟子,也不会滥竽充数。说那青灯仙子,百年来只收了五名弟子,且无记名弟子。而道宁真人膝下更是无弟子,他曾言要遇有缘人,周归璨若不是被道贰稀里糊涂抱回来,哪有这等机会进入东上第一大派,入了书,刺了字,若不是欺师灭祖、对本门不利,亦或者是罪恶滔天滥杀无辜之辈,不可轻易逐出剑阁。浅野山上弟子不多,但无一不是精英,便是记名弟子,也都资质极佳,非周归璨这种‘愚钝’不已的弟子能比。

众人虽是指责呵斥,却无人敢出来。

周归璨不再跪地,说道:“我是道贰真人的弟子,师父半月前横死天莽山,我无力报仇,想求得掌门和师叔,为我师父报仇。”

何太傲听的奇怪,刚要问话,听到一声呼啸,回头看去,只见一道巨大金色长剑穿来!

他神色一喜,喝道:“好!”双臂一伸,似是有一双隐形的大手,夹住了巨剑。剑所大门打开,一道黑影飞出,金色长剑一劈,说道:“退下了。”巨剑一沉,只看到何太傲脚边青砖碎裂,他笑道:“退,如何退?”言罢,衣袍鼓起,一股磅礴真气化作拳头,打在巨剑上。剑身一颤,黑衣人身后出现十二道剑影,一转之下,剑影擎天而起,对住何太傲,迅疾落下。

周归璨看的眼睛发直,气势磅礴,剑如雨,每一把剑落下,仿佛是万千雨水。

何太傲长啸一声,往后疾退,巨剑斩落在靠近青砖时陡然一顿,刺去。何太傲伸手一推,目光却看着空中落下的剑雨,掌心陡然发力,巨剑在身边三尺定住。他望着剑雨,说道:“阁下,可是浅野剑阁的掌门?道静真人?”声音浑厚,最后一字落下,陡然狂风骤起,那落下的剑雨竟然就这般诡异的停住,在空中煞是好看。

周归璨内心有一股渴望,就是这个,他要的,就是这个。有了这等功力,这等修为,他便行走四方,寻找杀害师父的凶手,报仇雪恨!

正看的出神,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阁下,莫非就是何太傲?”

他循声望去,是青灯仙子,此刻正带着五名弟子,站在石阶上。再看过去,依次是玲珑、桑云、夏珺格。看到夏珺格,他目光一凝,原来这个师姐,真的很好看。夏珺格见周归璨一直看着自己,并不知他所想,只轻轻点头。谁知,周归璨还是不曾移开目光,她心中有些奇怪,待与他的目光一触,果然发现了一些特别的情愫,脸上微微一烫,避开目光。

一时间,除隐山不出的上代门人,剑阁所有当代高手均已到场。

青灯仙子、青丝仙子、青梦仙子、火萝仙子、瑶淑仙子,这便是东上响当当的剑阁五仙。五人各自站立,但彼此之间均有眼神交汇,她们岁数也是相仿,无法看出真实年龄。主殿前则是并站了八名真人,依次过去是为道致真人、道远真人、道壹真人,道玉真人、道灵真人、剑长老、琴长老、以及一名黑衫长袍老者。

但见这黑衫老者目光神韵飞扬,脸色青白,却有一股真气萦绕在额头,宛如是一道金光。随着他出场,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暖了,他走到前方,目光蕴了一丝冷冽,说道:“阁下修为不俗,不知来我浅野剑阁,所为何事?”

何太傲撤去掌力,剑雨顿时落在他身周,却很快消散。与他动手的黑衫男子是道静真人的首席大弟子宁千重,才堪堪达到天剑摧云之境,难怪何太傲打的毫不费力。他撤去剑阵,收回巨剑,退到掌门道静真人旁边,说道:“师父,弟子打不过他。”道静真人点点头,让他退下,略微皱眉,原是这种场合,却不见师兄道宁真人。

何太傲上前一步,说道:“在下,何太傲,从西方而来。听说东上最强的人,都在这浅野山上,于是便想来见识一番。”

周归璨恢复了些许,慢慢站起来,此刻与何太傲最近之人,是他。

青灯仙子挥手道:“归璨,过来。”

周归璨迟疑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青灯仙子脸上露出微笑,这孩子在关键时刻,还是懂事的。心下多少有些欣慰,对玲珑道:“给他找一身干净衣裳,带去吃点东西。”

道静真人道:“何太傲,东上的确没有此人,浅野剑阁被世人尊称东上第一,不过是世人所想。浅野剑阁只是为了东上的安稳,维护正道盛世,斩妖除魔罢了,当不起这第一的称呼。”何太傲听的毫无感觉,心中忍不住还呸了一声。他自是不知浅野剑阁做了些什么,只是对于这些他认为是道貌岸然的人,均没有好感罢了。忽地看到周归璨就要离去,心中一动,喊道:“莫走!”

周归璨哪里会理何太傲,也不停步。

何太傲伸手一抓,将周归璨抓了过去,青灯仙子立即道:“何太傲,你是何意?”她怕伤了周归璨,语言不敢过激。

夏珺格突然越众而出,大声道:“何太傲,果然是你!”

何太傲抓着周归璨,目光扫过夏珺格,微笑道:“对,是我。”

成不斐在师兄弟前观望,见到夏珺格出面,便已经知道此人就是那跟踪夏珺格之人,只是……此人修为太高,他讨不到好去,也就不说话了。

夏珺格道:“何太傲,你还说来浅野山看风景,果然是冲着我剑阁而来,心口不一,不是好人!”

何太傲不怒,哈哈笑道:“夏姑娘,你年纪轻轻修为不俗,前途不可限量,别惹急了我,到时候杀了你就可惜了。”

“放肆,口出狂言!”青灯仙子肩头一抖,冷声呵斥。

夏珺格后退一步,道:“我谅你也不敢,在山脚时你就已经怕了,不敢和我动手。”

何太傲瞥了一眼青灯仙子,再对夏珺格道:“女娃娃,我自是不会杀你,但却不是不敢,而是杀你一个小辈,损我身份。”目光略过众人,落在道静真人身上,伸手道:“道静掌门,我来此,自是为了挑战浅野剑阁最强之人,如果你是最强之人,就与我打上一场。你若是赢了,我立刻下山,若是你输了,则昭告东上,浅野剑阁,不过如此,无人能赢何太傲!”

“好狂妄的口气!”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哪轮得到掌门师伯出手!”众弟子义愤填膺,纷纷出口骂道。

何太傲看了一眼周归璨,说道:“你看,我便不像他们,只逞口舌之快。”

周归璨被何太傲抓住,无法动弹,心中却不气愤。他本就修为极低,并不在意自己丢人现眼。低声道:“却也废话连篇。”

“哈哈哈。”何太傲大笑,放下周归璨,朗声道:“道静掌门,打,还是不打?”

众人看向道静真人。

他微微一笑:“这天下第一,你当真是如此想要,不如拿去,不过却不是从我浅野剑阁拿去。只盼你得到这天下第一的头衔,多多行善,斩妖除魔,维护东上浩然正义就好了。”

此言一出,道远等一众师弟师妹纷纷不解,只听到数声“掌门师兄”。

何太傲一愣,摇头道:“真是让人失望啊,你叫归璨是吧,你看如此剑阁,继续在这里待下去有何意义?”不等周归璨说话,他昂首道:“敢问道静掌门,何为浩然正义,这东上十万大地,可有正义可言?”

第五章 拔刀

众人见何太傲不急着打架,却又说起什么正义来,都不知他究竟在想什么。

周归璨听到这正义二字,曾经听师父说起过,只是师父说的过于模糊,他只知道,不杀人便是正义,若是杀恶人,也是正义。这世间有正义也有邪恶,正义与邪恶势如水火,那芸芸众生,有恶人自是有善人。善人杀恶人,是正义,恶人杀善人,是邪恶。于是,这东上那般邪魔小丑的称呼,说的便是那些杀人如麻,不分是非之人。

师父曾说过,正邪不两立,紫气东来是正义,黑云压城是邪恶。

杀人夺心参造化是邪恶,勤学苦练得奇遇是正义。

只为喜好杀人是邪恶,奋起反抗杀人是正义。

道贰说的乱七八糟,周归璨自然也就听的乱七八糟,还说即便不杀人,也分正义与邪恶,这便又有些复杂了。

周归璨十三岁那年,道贰怕他不识人心,带他云游了一番。在游云岭遇到一个恶人,杀人取心,以血作酒,道贰与他大战一场,却是不敌。但那人不杀道贰,两人竟还把酒言欢。周归璨问师父,这不是大恶人,为何还与他喝酒?

道贰告诉周归璨:“这正邪不过是一杆秤,自己心里有个砣就好了,他杀人挖心,我打他不过,既不杀我,何不饮酒相交?我不喝血酒,也不吃人心,问心无愧就是。出门在外遵从本心而已,我不想与他为敌,我也不会助纣为虐,他杀人我喝酒,又有什么干系?”依稀之间,还记得道贰的模样,那微微一笑时的,泰然。

周归璨记得,游云岭之后,师父遇到一伙恶人抢道,听说是邪山之人,他顺便出手打发了。

道贰又告诉周归璨:“若是做了一件让你觉得不开心的事,就去做一件开心的事,如此便可抵消内心的不安。我带你与摘心客喝酒,你心中不安,怕自此就是恶人,就坠入了魔道,成为了邪恶之人。所以,我带你救人,佛可是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呀。咱们救了一个村子的人,你说说,咱们还会是恶人吗?邪恶之人会去拯救一个村子的生命吗?不会,所以我们还是正义之人。”

两人云游四处,着实遇到了不少邪恶之人,他们做事不存常理,一言不合便杀人。也遇到了许多正义之士,可这些正义之士却总是暗存杀机,勾心斗角实在不敢苟同。周归璨那时不知,正义与邪恶,究竟要如何去区分。他只记住了师父的话,遇到魔道邪魔小丑,也不用害怕。若是与他们喝酒,说话了,心中不安,便去做些好事。你不入魔道,怕个屁啊!

“再说了,与那些邪魔小丑玩,可是比所谓的正道之士有趣多了。”

周归璨心中电光火石,闪过诸多碎片,此刻听到他们还在讨论这所谓的正义与邪恶,顿时觉得极其好笑。

面对何太傲的质问,道静笑道:“何太傲,你先前帮助剑阁弟子周归璨,使得他不被师兄欺辱,就是正义。”说罢,看向道远真人,依旧微笑道:“而道远师弟的弟子欺辱周归璨,若是说起来,也就是邪恶。正与邪,不是只分杀与不杀。”

道远脸上一热,说道:“师弟管教无方,定好好处罚二人。”

青灯仙子闻言,心下一叹。

周归璨望着高高在上的道静掌门,心里道:“原来,你们都知道,也都在看着。”

何太傲道:“这么说,我倒是一个好人了,也罢也罢。”说完,走到周归璨身边,道:“那我之前听你说,你有一个师父,死于天莽山,你无力报仇,于是跪在这里。看你这般模样,身为剑阁弟子,起码也是跪了三日三夜吧。你师父叫道贰真人,是与这剑阁掌门同辈了,我这就好奇啦,同门师弟惨死,不应该千里追凶,擒拿凶手么?为何弟子苦苦相求却无动于衷?浅野剑阁身为东上第一大派,维护正道盛世,铲除奸邪,斩妖除魔,嘿嘿,怎地连自己的同门师兄弟惨死,却不去理会?连自己人都不去帮,如何…帮助天下人?”他从左边走到右边,说的周归璨是心惊肉跳!

对啊,为何?

为何!!

他抬起头,看着道静掌门。

青灯仙子也看向道静师兄,隐隐间,心底似乎也想知道这个答案。不远处的山坡,道宁真人穿着蓑衣,默默的注视着剑阁广场。

道静脸色未变,道致喝道:“何太傲,道贰师弟的死,是本门之事,与旁人无关,自是不劳你费心。”

何太傲奇道:“是吗,听说连尸骨都不去拿呢。”

此事只要是有心人,便能知晓,所以何太傲知道此事,不足为奇。道贰的尸体已经面目全非,有正道之士将其尸身火化,却无人去领其骨灰,他已飞符传书入浅野,告知其在天莽山下木林镇等候取骨灰之人。

道静道:“何太傲,道贰师弟之死,的确是我浅野剑阁之事,与你无关。至于凶手,是邪山之人,藏匿极深。此事本不想张扬,不过既然你问起,说出也无妨。道贰师弟出事时,我便派了剑阁二位长老前往。”说到此处,他看着周归璨,继续道:“长老到了那里,凶手已经逃之夭夭……”

何太傲突然道:“为何,人都已经去了,却不取回骨灰?道静真人,你,撒谎啊!”

周归璨眼睛通红,嘶声道:“掌门,弟子,弟子去木林镇,取回师父骨灰!”说罢,往后走去。脚步一晃,跌倒在地,他爬起来,继续走。

何太傲嘿嘿一声:“剑阁,做人做事,寒心啊。”

“你到底是何人!”道灵真人长剑一指,“来此胡说八道,道贰师弟是我们剑阁之人,我们自然会追查到底,骨灰之事本就不是真话,长老已经将尸体带回。你如果继续胡言乱语,休怪我不客气了!”

何太傲拍手道:“好,来啊。”

夏珺格见周归璨如此,心中甚是难受,对青灯仙子道:“师父,我去安抚一下周师弟。”

青灯仙子点头道:“去吧,先让他好好休息,你师叔之事,等他休息好再说。”

成不斐见夏珺格走去,想叫她一声,却见道远真人突然对何太傲出手!

这一下,始料未及,夏珺格只走了两步,便又退了回来。道远修为也是在天剑摧云之境,却与宁千重不同,宁千重虽然苦练数年突破境界进入天剑摧云,可在剑道之上,却没有那份感悟,无法与道远相比。道远一出手便是风雨雷动,四方剑气做阵,万千道法融入天地,瞥见一道剑气直入天穹,忽地一暗!

周归璨踉跄一晃,又跌倒在地,他咬紧牙关,心里只想:一定要取回师父的骨灰,让老人家入土为安。

忽觉身后有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涌来,他惨叫一声,趴在数丈外。

听到何太傲怒斥一声:“这浅野剑阁,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抬头望去,只见一柄巨剑从天而降,果真是天剑摧云。他脸色愠怒,知道无法避开,也无需躲避,道:“且看我一拳如何?”脚下裂痕蔓延而去,他一举手,拳头打了上去。蓝色巨剑一震,停在空中。道远真人脸上涌现蓝色气息,叱喝一声,手执蓝色‘天泉剑’,刺向何太傲。

周归璨跌倒在地,只感觉眼冒金星,七窍剧痛不已,他无法爬起来,心中愈发凄凉。

夏珺格急道:“师父!”

青灯仙子道:“不急,你道远师伯知分寸,归璨不会出事。”

夏珺格听得师父这么说,自然不会怀疑,只是看周归璨那般凄苦的趴在地上,她实在是忍不了。

道远这一剑刺去,外人看不真切,但何太傲却知道,这一剑已是达到了天剑摧云的最高峰。只见一个小小的八卦推来,正所谓大若不均,重凝不滞,这一剑所蕴含的剑道变化,让众多弟子叹为观止。宁千重心道:“道远师叔果然厉害,这一剑,我万万使不出来。”再一眼,看到周归璨,心中有些酸,暗道:“归璨啊归璨,快快站起来吧。”

何太傲盯着这一剑,哈哈大笑,笑声震苍穹,突然冲去。天空巨剑轰地落下,何太傲狂笑之中,伸手往腰间一拔!

‘刷!’

天地色变。

青灯仙子眼角一抖,说道:“拔刀!”她这一声说的极细,只有玲珑等人听到,但均不以为然。

远处山中,道宁摇头叹道:“道远师弟的剑意难得,延绵不绝,大巧不工。可惜,他若是一心钻研剑道,假以时日非同小可。”

这一刀,拔。

快逾闪电,与道远的剑八卦完全不同。

道远脸色微变,身后十二道剑影呼啸而去,随着他天泉剑一扫,十二道剑影立意,似十二人同时出手一般,齐齐刺向正在拔刀的何太傲。

可他手中无刀。

巨剑落地,万千小剑行走游蛇,纷纷射向何太傲。

何太傲拔刀,一挥!

道远脸色惨白,‘蹬蹬蹬’后退几十步,天泉剑蓝色火焰消失,剑八卦不成章法,被何太傲拔刀破去。道静真人嘴角微微一抖,说道:“多谢手下留情。”道远轻哼一声,收剑退回。

夏珺格见状,赶紧奔过去,扶起周归璨,极为关心的说道:“你,还好吧?”

第六章 三气东来

若是世人都不怜你,便紧紧地抓住那对你还好的几个人吧,若是连这几个人都弃了你,那才是真正的孤苦无依了。

周归璨不知这谁人怜惜,也不知自己是否需要他人怜惜,只是此刻被幽幽香气的身影扶住,他告诉自己,除了师父之外,只有此人,值得自己去好生对待了。他抬头一看,原来是那长得好看的夏师姐,他张口喊道:“夏……”话未说完,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夏珺格见他昏过去,心中一急,顾不得那么多,拿出护心丹给周归璨服了下去。片刻之后,周归璨咳嗽一声,悠悠转醒。

成不斐见夏珺格如此帮着周归璨,心中有些不舒服,旁边有师弟道:“成师兄,夏师妹这是怎地了?”

“对啊,怎么帮一个废人?”

“哎呀,脏死了,夏师妹也真是,不避嫌呢。”一个女人讥讽地说道。

成不斐瞧了一眼,是自己的师妹,只是想来这句话说的也没错。

这说话刻薄之人,名叫召红萃,从小便入了浅野剑阁,与成不斐一同长大。一颗芳心早已付诸成不斐,奈何成不斐却假装不知,围着夏珺格打转儿。召红萃心中自然气不过,却也不敢对夏珺格如何,一直想找到一个把柄,好好的羞辱夏珺格一番,好出心中一口恶气。说话刻薄更是家常便饭,只是夏珺格也如成不斐一般,不予理会。

此番何太傲上山挑战,虽然只是一人,但此事不出三日,必定会传遍整个东上。

他此刻胜了道远真人,可似乎还不满足,往前踏了一步,说道:“道静掌门,怎么?还要做缩头乌龟么?”

“放肆!”

“剑阁是何地,岂容你撒野,给我退了!”只听到两声呼喝,道致真人与道灵真人跃出,利剑均已出鞘。

何太傲点头道:“甚好,打一人可不过瘾,打两人或许勉勉强强,来吧,你们一起上!”

夏珺格见周归璨醒来,心中稍安,听到何太傲的狂妄之言,冷哼道:“这个人,真是不知好歹!”

周归璨看着何太傲的背影,却道:“夏师姐,他,他的确也厉害啊。”夏珺格啧啧一声:“厉害又如何啊,这天下间厉害的人物多了去啦,可何太傲自持有些修为,便口出狂言,你看掌门师伯都不想与他打,是想不动干戈化解此事。可何太傲却并不领情,他能打赢道远师伯,可道远师伯的修为只是一般,连掌门师伯的大弟子宁师兄都已经是天剑摧云之境了呢。”说到此处,突然呸一声,说:“这话不能说,要让道远师伯听到了,非骂我不可。”

眼见何太傲与道致、道灵要动手,道静挥手道:“二位师弟,请回。”

何太傲斜眼瞧去,并不说话。

道静往前走出一步,说道:“何太傲,你先前问我,何为浩然正义。这天下间,是非曲直,又有谁能说的明白?不求世人皆知,但求问心无愧。前朝铁蹄护山河,外敌入侵,民不聊生。我辈举旗相抗,这便是天地浩然正义。百姓流离失所,恶魔小丑趁机霍乱东上,我辈奋力除恶,这也是浩然正义。”

众弟子均喝彩,夏珺格也是喜道:“掌门师伯说的好!”

周归璨站直身子,心道:“是吗,这便是浩然正义?可我师父惨死,天地间正义在哪呢?”心中一痛,看向何太傲。

成不斐盯着周归璨,看着夏珺格与他携手并立,一时怒火攻心,低声骂道:“我都不曾碰过她的手!”

何太傲呸一声,道:“讲大道理我是讲不过你啦,不过若是打架的话,就难说。”

周归璨心中顿时有了许多想法:这位何太傲前辈,虽然口气狂妄,但有些话却是真理。说话不曾拐弯抹角,喜欢便说,厌恶便骂。一人敢来浅野剑阁,不作下三滥手段,只求与高手过招,难怪不曾怕了谁,心中满是浩然坦荡之气,当然谁都不怕。男子汉大丈夫,当是如此,我周归璨若还这般,如何替师父报仇?惭愧,惭愧!

一念至此,更是挺拔站立,将伤痛苦楚一并忘掉,撒开手腕,目中亮光一片。

夏珺格轻咦一声,瞧着周归璨侧脸,心道:“周师弟莫非已经想开了吗?”

道静掌门点头道:“那好,我便与你斗一回合,你的修为参造化,着实不低。我若不出手,那是瞧你不起。且看好了,这,既是浩然正义。”但见他抬起左手,两指弯曲,中指往前轻微一弹。

一些修为浅的弟子均是不解,周归璨便是如此,但青灯仙子等人却是脸色一喜。

何太傲双目精光冉冉,左拳递出,这一次却是十分缓慢。

周归璨道:“他怎么一下子这么慢了?”

夏珺格摇头道:“我修为不高,也是不知。”

何太傲轻轻出拳,刚出了五分,只听到他闷哼一声。天地间雪花飞舞,天边祥云出彩,若紫气东来,这紫来峰上一时间剑光闪闪。众多弟子抬头四顾,只感觉这孤峰上,藏了浩然正气,此刻随着道静的一指,携天地之威而来。

一剑,去!

原是道静弹出一指,这一剑便早就已经出了。

何太傲双脚不动,却往后划去,他脸上不再那般桀骜潇洒,后退三丈后,大喝一声,左足一顿,右臂打去。趁着这一道缝隙,迅速抽手拔刀!

手入腰间,奋力一拔。

‘刷!’

道静瞳孔一缩,立足不动,阶梯却是裂了五块。

火萝仙子叫道:“掌门师兄。”

道静抬手,连续弹射三道剑气,四周冰晶碎裂,他说道:“这三气,乃天地之正气,人间之生气,万物之灵气。若是你能接住我这三气,何太傲,我便承认,浅野剑阁,无人是你对手。”

道宁突然站起来,嘿嘿一声:“师弟啊师弟,果然我不如你,这掌门本就该你做。这三气便是你最近闭关三十载悟出的吧,莫说何太傲,哪怕是七神,都能一战了。”他眼中闪动激动之色,也学着道静,三指弹射,却只听到‘噗噗噗’三声,气劲射中三棵大树,拦腰而断。他一时气馁,轻叹一声,继续看着何太傲,要如何接这三气。

何太傲右手扣住腰间,身子微躬。

众师弟师妹见到掌门师兄这一招,均目不转睛。

周归璨感觉狂风扑面,浑身骨头似乎都断掉了一般,再看夏珺格,脸上也是苦楚不堪。

青灯仙子顿觉不妙,喊道:“珺格,带归璨走!”

夏珺格应一声,拉住周归璨,御剑腾飞。哪知剑气不稳,刚起飞便掉了下来,两人摔在地上,周归璨口吐鲜血,更为虚弱。

宁千重道:“不好,师父的剑气太刚猛,他们正处于剑气外围,如此修为定然会重伤。”立即飞出,周身一道真气笼罩,掠向周归璨。忽感觉如遭重击,宁千重惊呼一声,落在地上,脸色登时青紫起来。他咬紧牙关,劈出一道剑气,往后一弹,撞碎了一尊玉石,单膝跪在地上。道静突然说道:“千重,不要抗拒,安心运转天衣心法。”宁千重无法开口,点头答应,开始运气。

青灯仙子若是去救人,便需抵抗师兄的三气,她也才堪堪悟到飞剑逐日的一些微妙所在,哪里能够抵抗师兄如此霸道刚猛的剑气。

何太傲一动不动,右手扣在腰间,目光直勾勾的看着道静。

周归璨大叫一声,一道身影疾射而来,是道宁真人。他伸手一拍,说道:“你们掌门也真是有些糊涂了。”

这一掌拍下,周归璨与夏珺格立时感觉浑身一松,相视一眼,心中骇然。

道宁望着道静和何太傲,将周、夏二人护在身后,脸上肌肉颤抖。

何太傲还是没有动,他如一尊雕像,周围的青砖一块接一块碎成无数,他却不为所动。忽地,何太傲一声清啸,右手松开,往前一推!

空中真气射裂苍穹,一股磅礴真气汇聚成猛虎,何太傲快速挥手一切。

道静后退一步,衣袍鼓起,口中说道:“好拳头。”

何太傲身子一晃,只看到他身前一股混沌之气爆炸,电光火石之间,他的肩头各中一剑。

“输了。”青灯仙子道。

何太傲退后两步,嘴角流下鲜血,点头道:“好好,不亏是东上泰斗,世间第一,好一个三气,好一个三气!这一战,是我输了,我这便下山。”说完转身,脚步竟丝毫不虚。众人都啧啧称奇,这何太傲的修为,竟至如此。

他走过道宁身边,瞧了一眼,说道:“周归璨,要不要与我一起走了?”

道宁回头看了一眼周归璨。

周归璨心头一热,差点脱口而出:我与你走。可转念一想,暗骂自己糊涂,差点做了大逆不道之事。于是道:“我是浅野剑阁弟子,不能与你一起走。”

“周师弟,说得好。”夏珺格瞪着何太傲。

何太傲轻笑一声,兀自摇头,脚尖一点,转眼去无踪。

第七章 赌气

一场旷世大战却在瞬息就结束,众弟子心驰神往,只盼能多看一眼。

师弟们都向道静祝贺,如此三气,当世能敌者,寥寥无几。道静微微一笑,摆手不认,青灯仙子说了几句,去了夏珺格身边。见着周归璨这番模样,对道宁真人道:“多谢师兄出手相助。”

“多谢道宁师伯。”夏珺格也咧嘴笑道。

道宁摆手道:“没事,只是不知为何掌门明知你们二人在这,却还如此做。”说着看向远处石阶上的道静真人。恰好道静真人也看过来,对道宁微微点头,道宁笑了一声,不再看他。

青灯仙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低声道:“珺格,先带归璨去南苑歇息。”

周归璨低着头,嗫嚅一声:“多,多谢师伯。”

夏珺格点头道:“是,师父。”又对周归璨道:“你还没多谢我师父呢。”

青灯仙子皱眉道:“行啦,都是同门师侄,说什么谢与不谢,快去吧。”

玲珑与桑云走来,均询问身体如何,夏珺格劳烦挂念,三人带着周归璨离去。

成不斐瞧见,从旁边追过去。

道宁叹道:“那何太傲可真是不凡呐,听说是从西方而来,不知这西方近百年来,出了什么大人物?”

青云仙子道:“西去三千里,是敦濡之地,五百年前……”说到这里,与道宁互望,均感觉一丝不安。

良久,听到道宁说道:“当年道恒掌门所犯下的罪孽,如今,有人来寻了吗?”

青灯仙子拂袖道:“珺格从采菊镇归来,在巴山遇到这何太傲,与他交过手,故意输给珺格。她在江滨歇息,何太傲半夜追至,这一次动手,也是没有分出胜负便又走了。珺格害怕,不敢停歇,一路赶到浅野山下,谁知这何太傲却还是跟着,不过并没有交手。他为何要与珺格两次交手?若是试探道法,珺格才飞剑摘花之境,他如此修为,如何看不出来?只盼他不是小人就好了。”

道宁慢慢走去,说道:“依我看,他倒不至于如此卑鄙无耻,至于跟随珺格嘛,或许正好遇到,得知她是剑阁弟子,戏耍一番。”

青灯仙子跟上,闻言道:“若是如此就好了。”两人走去剑所。

夏珺格带着周归璨回晴琅峰南苑,刚过了三门,便听到成不斐呼唤她。

玲珑和桑云相视一眼,玲珑道:“夏妹妹,我们带周师弟过去吧,你在这里等一等成师兄。”周归璨回头看了一眼夏珺格,夏珺格笑道:“没事啦,你与师姐们去也是一样的,师姐们可都是好人,你莫要害怕。”

玲珑倒是无所谓,桑云心底却大大不是滋味,与周归璨隔的甚远。心想师父怎么还让我们带他去南苑,咱们都是女弟子,如此不避嫌吗?只是师父吩咐了,她也不敢违背,带过去不理就是了。她把想法给玲珑说了,玲珑横了一眼,说道:“桑云师妹,可不能这样,周师弟是道贰师叔的弟子,咱们师父对道贰师叔可是极好的,你没看师父平日里都不理会俗事,唯独道贰师叔过世才……”

桑云哼一声,不过终归是不说了。

周归璨一直想着何太傲的话,心中燃烧了一股希望,只想养好身子,就去木林镇取回师尊骨灰。心中也是暗暗发誓:“周归璨,枉你自称男儿,却不及女流之辈,若是不振作,便去死吧!”

夏珺格等到成不斐,他见只有夏珺格一人,心中好受了些。

夏珺格道:“成师兄,你找我,做什么?”说话间,望着周归璨他们走去的方向。

成不斐道:“我来看看你,怎么样,身体没有什么不适吧?刚才那么危险,你怎地还去管那废物。”夏珺格听到成不斐说周归璨是废物,不悦地道:“成师兄,周师弟是我们的师弟,你怎能如此说他?”

成不斐哼道:“小珺师妹,道贰师叔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清楚,他这弟子,平日里不修炼,如此教出来的弟子,自然也是废物一个。不然,道贰师叔也不会横死天莽山,若是好生修炼,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夏珺格转过身道:“成师兄,道贰师叔是咱们师叔,你却如此说他,我不理你了。”

成不斐见她生气,对周归璨更是恼的很,却又赔笑道:“好啦,不说便是了。”

夏珺格哼了一声:“师父让我们先照顾周师弟,你可不能在他面前这么说,不对,是再也不能这么说。”

成不斐眼珠一转,点头道:“是,我不说。”

夏珺格这才转身,笑道:“说好啦。”

“嗯,说好啦。”成不斐伸手刮了下夏珺格的鼻子。她避开道:“我先过去啦,周师弟身子羸弱,刚才又伤的不轻,我得去照顾他。”说完就要走。

成不斐心中又气,冷道:“怎地,他一个大男人,还需要一群女子照顾吗?”

“不是,他伤势很重,需服药歇息。”夏珺格没有多想。

成不斐拦住夏珺格,说道:“小珺师妹,我带你去采花吧,有玲珑师妹她们照顾就行了。”

夏珺格惦记周归璨,摇头道:“不去,你别拦着我呀。”

成不斐道:“我就拦着你了。”

“让开啦。”夏珺格以为成不斐在逗她,便从一旁钻过去。成不斐不让,脸上堆着笑:“走吧,我们去北山采花,这大雪落下,有一花却不谢,在雪地依旧长的好看。”

夏珺格见他不是说笑,便道:“成师兄,别闹了,我真要回去了。”

“回去照顾他吗?”成不斐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冷巴巴的问道。

夏珺格道:“怎么,你还怕我去照顾他吗,成师兄你心里想什么了,周师弟身受重伤,道贰师叔已仙逝,足下只有周师弟一人。我们不照顾他,还有谁能照顾他,成师兄,让开了!”

成不斐听她说的如此冷漠,心中气极,让开道:“好,我让了就是。”

夏珺格走了几步,回头道:“成师兄,你也别恼。”

成不斐看着夏珺格,心中顿时不是滋味,他似有感觉,她正在慢慢的离自己而去。心中苦恼,一甩袖,背过身去。夏珺格见他如此,垂下眼帘,心中思绪万千,却怎么也理不清,一咬牙转过身去,再也不停。成不斐听到脚步声,赶紧转身,看着夏珺格走远,脸上寒气密布,用力握拳道:“好哇,好你个周归璨!”

召红萃偷偷躲在一旁,将一切都看完,悄悄躲进树后。

夏珺格走了一阵,心想:以前一直以为成师兄能明是非,怎么今天却如此恼怒?连师父都要这么做,难道师父是错的?她眼中一亮,看到了玲珑等人的背影,笑道:“定是如此,师父怎能错,可成师兄他们也没错。错的,是道贰师叔,可周师弟没错。”她小跑一阵,追上几人,入了南苑大门。

剑所正殿内,道静真人端坐,两侧各站一持剑童子,灯火摇晃之中,他微微睁开眼。适才耗费不少真气,他调息了一番,才与众人说话。

道远心中最急,抢着道:“掌门师兄,那何太傲的修为,具体有多高?我见你那三气如此刚猛,却不能将他重伤。”道远所言,也正是其他人所想。弟子奉茶之后,关上了剑所大门,屋内锦缎华丽,堂中有一尊碳炉,即便不运真气,也不会觉得寒冷。

道静真人叹道:“何太傲…此人修为的确不可小觑,我方才动用三气,第一是不敢轻敌,这第二嘛,闭关许久,也想看看这三气的威力如何。让师弟、师妹们见笑啦。”众人互相奉承,道静又道:“我练成三气,修为也算是踏入了第七境,若所猜不错,何太傲最低也相当于我浅野剑阁第六境界,飞剑逐日之境。”

众人点点头,认为何太傲的修为的确不俗。

火萝仙子声音温婉,却带有一股煞气,说道:“掌门师兄,这何太傲方才有一招,像极了当年刀放空的一招,不知掌门师兄可曾发现?”说完,目光转了一圈,这句话问的是道静,却也是在座所有人。

道致点头道:“不错,那拔刀……像极了刀放空啊。”

青灯仙子与道宁也都认可。

道静喝了口茶,手指微微弯曲做了个势,道:“的确,刀放空的九刀,第一刀便是这拔。所谓刀下横劲,成刀之魂,拔刀一式鬼神惊。火萝师妹,你是认为,何太傲是那刀放空的弟子?”

火萝仙子摇头一笑,看向青灯仙子,徐徐开口:“我倒是不知呢,青灯师妹,你认为呢?”

青灯仙子淡然微笑,说道:“火萝师姐,刀放空过世六十年,这何太傲的年纪看起来,似乎只有三四十岁。若他是刀放空的弟子,这年龄上,可是不符呢。”

火萝仙子道:“刀放空修三百余载,死去之时仍是三十模样,你我都是修炼之人,这容颜可是越活越年轻呢。”

道灵真人捋须道:“对啊。”

青丝仙子正在数着花瓣,听到大家的讨论,忙里插话道:“依我所见呀,他刚才虽然有作拔刀之势,但终究却未拔刀。第一呢,他手中无刀,第二呢,若是刀放空的弟子,掌门师兄,师妹我说的话若不好听,还请见谅。若是刀放空的弟子,怎敢只学了拔刀便来挑战?但若是学了九刀,为何却只使出了第一式拔刀?刀放空当年的九刀,莫说是东上,便是四海之内,几乎罕有敌手。”她说的甚是明白,美目瞧了瞧大家,又继续低头数花。

第八章 剑所商议

南苑建在晴琅峰上,共有屋舍十一套,乃是当年青灯作仙子时,道心真人特意为她封的神峰。距首峰紫来不远,御剑飞行不消三刻便到,风景宜人,可看天池雪水。青灯仙子也是极为喜欢这里,七十岁过后很少离开南苑。

夏珺格和玲珑将周归璨安排在南苑左首房间歇息,因青灯仙子收的五名弟子都是女子,也不提洗漱事宜。

周归璨服了一大堆药水,感觉体内真气似是在凝聚,他盘坐在床上,慢慢运转真气游走经脉。转眼之间,全身雾气萦绕,衣衫干透。

他叹道:“青灯师伯的药,果真奇效。”他发出这等感叹,却是不知他的修为只是第一境界,体内真气也是少的可怜。所受伤势只要不是伤及心脉,剑阁内有诸多药物可让他瞬间痊愈。若是夏珺格伤的如此重,可就无法如此快速的痊愈了。他见台上摆了一盆热水,知道是夏师姐为他准备的,心中暖意融融,走过去将脸洗干净。

门外响起敲门声,只听夏珺格喊道:“周师弟,可以进来吗?”

周归璨擦了下脸,赶紧道:“可以可以,夏师姐尽管进来。”

夏珺格与玲珑推门而入,见到周归璨精神奕奕,两人均是开心一笑。夏珺格道:“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周归璨忙道:“好了,都好了。”他的声音也清透许多,不再那般嘶哑。

夏珺格与玲珑坐下,叹道:“你啊,我记得三月前见到你,你可不像这般瘦。”

玲珑也道:“周师弟,你现在呀,可别想那么多,我想道贰师叔在天之灵,也是不想见到你这样。此事,我相信掌门师伯说的,道贰师叔毕竟是我们浅野剑阁之人,剑阁岂能不理?掌门师伯说让四长老去看啦,想必其中有其他枝节发生,你年纪小,修为也才第一境界,掌门师伯与众师伯们自然会处理。”

夏珺格也点头附和。

周归璨神色悲伤,怔怔流下两行泪来。

夏珺格哎呀一声,却不知如何安慰,玲珑虽长夏珺格几岁,但她也是不懂。近些年来浅野剑阁都没有什么大事发生,更别提死人这等大事,她们都不曾遇到过。

周归璨抹去眼泪,低声道:“让二位师姐见笑了。”坐下来,又道:“我三岁之时,被师父抱上山。师父曾说过:‘小子,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到你。’我这一条命,全是师父给的,若不是师父,我早就死在路边了。”他咕噜一声,咽了口水,继续道:“我这个人,谁对我好,我报答他,师父救我一条命,我为了他,也可以豁出这条命。可惜,师父常年在外,我不能经常侍奉他老人家左右。我长大啦,可师父却死了,听说师父死的凄惨……”

夏珺格和玲珑一言不发,成了个听客。

周归璨道:“你们都说师父不好,是不肖弟子。”夏珺格忙道:“那可不是我们说的,我师父也从未说过这些话。周师弟,道贰师叔仙逝,我师父可是拇指过丧,白衣祭人呢。”

周归璨啊一声,说道:“是啊,青灯师伯可是极好的,我心里知道。当然,夏师姐你也,你也是极好的,对我极好的。”说着忽然低下头,声不可闻。

玲珑蹭了下夏珺格,眼中的意思十分明显。

夏珺格瞥见周归璨的脸色通红,赶紧站起来道:“周师弟,你想什么呢!”

玲珑噗嗤一声,说道:“周师弟,你可是觉得夏师姐对你极好,关心你,便喜欢她啦?”

周归璨赶紧摇头,不敢去看。

夏珺格跺脚道:“不和你说话了。”说着,就要出门去。

周归璨赶紧说道:“夏师姐,我错了,我,我可不敢想那么多,如今师父尸骨未寒,等我身体好了,就去木林镇取回他老人家的骨灰。”

夏珺格在门口站住,回头道:“你要去木林镇?”

周归璨点点头:“不错,我要去,不管骨灰一事是真是假,我都要去木林镇看看。”

玲珑心软,拍拍周归璨的肩膀,说道:“如今道贰师叔仙逝,你若下山,可需要准许,和我们师父说一声吧,若是她准许便可。”

周归璨道:“是,玲珑师姐。”

忽听到远处有一人喊道:“玲珑师妹,可是在呢?”

夏珺格眼睛一溜,朝玲珑说道:“玲珑姐姐,你的……”想到周归璨在,改口道:“宁师兄来啦。”

玲珑白了夏珺格一眼,出门接了去。

房中只剩下二人,一时都不说话,十分安静。夏珺格看着屋外,心中想起了成不斐,心中不禁有些伤怀,不由叹了一声。周归璨听得,问道:“夏师姐,你做什么叹气?”

夏珺格不知如何回答,便说:“心里烦。”

周归璨哦一声,又不说话了。

不多时,宁千重与玲珑一起走了过来,夏珺格开心的道:“宁师兄。”

宁千重笑道:“夏师妹,周师弟。”

周归璨忙道:“宁师兄。”

四人落座,宁千重将一方锦盒放在桌上,道:“还以为你伤的很重,我……”他忽地一皱眉,又说道:“师父让我过来看看你,这是千鹤丹,共有三粒,若是心脉受损,服下千鹤丹可使心脉稳固。”将锦盒一推。周归璨摇头道:“我已经好了,多谢宁师兄和掌门师伯挂念。”

“无妨,收下吧。”宁千重笑道。

周归璨也不推辞,便收下了。

宁千重道:“周师弟,我知道你心中挂念道贰师叔,但是此事急不来。道贰师叔之死,不光是他一人身死,我们整个浅野剑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若是找出幕后凶手,定会以天道惩之,周师弟你放心便是了。”这番话说的铿锵有力,宁千重此人在门派中声威极高,短短四十年已达到了第五境界,剑阁上下都说他可能将是浅野山上五百年来,第一个有机会窥得第八境界之人。

正所谓,人比人气死人,莫说其他弟子,便是青灯仙子,也是在七十三岁才勘破第五境界。如此三十多年过去,却一直没有机会进入第六境界。只是宁千重为人稳重,对剑阁长辈恭敬孝顺,对师弟师妹也是爱护有加,就算他此刻突破第七境界,想必也是皆大欢喜。隐隐之中,他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任掌门人选,分量不轻。

周归璨一揖到地,称谢。

宁千重扶起周归璨,笑道:“周师弟,莫要如此,可真折煞我了。”

周归璨目光实诚,说道:“宁师兄,当得起师弟如此一拜。”

四人又说了一番话,宁千重起身告辞,玲珑去送他一程。夏珺格嘱咐周归璨好好休息,逃也似的走了,留下周归璨在门口默默发呆。

许久,他关上门,坐在床上,自言自语:“好好修炼,周归璨!”

剑所内,道静站起来道:“或是如此,刀放空如此修为,怎地会没有弟子?”

道壹真人说道:“但何太傲那人,真气却是浑厚无比,几可真气凝神了。”他称作道壹,与道贰却无半点关系,平时更是几无往来。

道宁突然道:“掌门,你可还记得当年,道恒掌门突然心魔失性?”

众人一惊,纷纷看着道宁,他虽不是掌门,却是当年道心真人座下大弟子。只是他无意掌门之位,也喜逍遥自在,将掌门之位让给了二师弟道静。虽是如此,他地位依旧极高,便是道静掌门,在道宁面前也是极为恭敬。此刻道宁说出浅野剑阁忌提之事,若是其他师弟师妹,怕是早就被道静呵斥了。

“师兄的意思是?”道静垂询。

道宁道:“此事本是不许再提,只是今日何太傲出现的蹊跷,我不得不如此想。”他停顿片刻,继续道:“何太傲说他从西方而来,而西方敦濡之地,在五百年前,曾给道恒掌门杀了个片甲不留!”

道静脸庞肌肉一抽,青灯仙子低声道:“道宁师兄,还是别说了吧。”

众人神色不定,谁也不接话。

最后,还是道静掌门道:“师兄说的极是,我也是想到了,唉……”他叹口气,挥退童子,说道:“当年道恒掌门一时失性,做出了大逆不道之事,虽及时制止,却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错误。敦濡之地三百道门,死于道恒掌门之手,我辈愧疚,却也不得不防敦濡之人。此事是孽,然为了保我浅野剑阁一千三百年基业,只能将这孽藏起来。”

青梦仙子心有戚戚,说道:“是啊,是罪孽又如何,每隔三十年,便会去查看敦濡之地是否有无大才;若是有,须得小心提防,所幸敦濡之地经那一战,灵气尽失,才人凋零。邪山也自五十年前一役后龟缩不出,我辈浩然正义,直观天地呢。只是掌门师兄,何太傲此番败走,不知还会耍些什么名堂。”

道远轻哼一声:“他败在掌门师兄手下,谅他也不敢再放肆。”

瑶淑仙子道:“依我看,何太傲也不似那卑鄙小人,珺格曾与他见过三次,其中交手两次。若是他不顾身份,珺格怕也是回不来了呢。”

青灯仙子面不改色,颔首道:“瑶淑师姐说的是。”

道远突然看着青灯仙子,目光有一丝怀疑,道:“不知夏珺格遇到何太傲,究竟发生了何事,还三次相见,两次交手。那未交手那一次呢?”

第九章 严丝合缝

又是旭日西沉,周归璨站在窗前,望着雪白的山巅,忽然想起什么,开门离去。

他奔到堂屋,见玲珑等一众师姐都在,他问道:“青灯师伯还未回来吗?”他言语间有些着急。

桑云、海织、北璃都不甚理他,玲珑道:“是呢,周师弟,你可是有事?”

周归璨见夏珺格不在,心中略有失落,拱手道:“我想起师父曾与我说过一事,先前糊涂把此事给忘了,此刻想起,便去看看。日后再亲自拜见青灯师伯,玲珑师姐,诸位师姐,我先回山啦。”

海织点头道:“好呢。”

桑云奇道:“你怎么还回答他了呢。”

周归璨离了南苑,在路上遇到夏珺格,两人单独遇到,周归璨心喜,大喊:“夏师姐!”。夏珺格心中所想颇多,见周归璨行色匆匆,问道:“你是要去哪里?”周归璨大致说了下,再次拱手:“夏师姐,真是多谢你了。”

夏珺格摆手道:“不必如此客气,我们是同门,帮助你乃是分内之事。”

周归璨却道:“不然,无人帮我,只有你与青灯师伯了,我周归璨堂堂男儿,能分得清是非曲直。”

夏珺格道:“好啦,你先去吧,我要回去了。”

周归璨知她不愿与自己多说话,也不好多说,拱手去了。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道:“夏师姐,这世间对我真正好的,除了师父,就是你了。”

夏珺格却是啊了一声,赶紧道:“不是不是,除了我,师父老人家对你也很好,还有道宁师伯,对你可也很好啊。”

周归璨道:“哎哟,是啊,我都记着。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你对我好,我记在心底,肯定是要报答你的。日后有一些出息了,你遇到难事,尽管来找我,便是粉身碎骨,我也无惧!”夏珺格听到这句话,心中也是一惊,没想到周归璨竟然对人如此真诚,也不知是好是坏。若是遇到一个负心之人,他便粉身碎骨,又能如何呢?心中惆怅,只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雪地上,一人奔走,入西北山头。

寒气入体,就运转真气御寒,虽然真气极低,但御寒不在话下。他走了一阵,在大路口停下,望着山上光景,叹道:“周归璨啊,尽说废话。”他方才豪气干云,虽说的都是真话,可今时此刻,说出这番话难免不会让人觉得是在说大话。又想:夏师姐可是飞剑摘花之境,你周归璨何德何能去粉身碎骨?如今这般模样,能活个三五十载便算老天爷开眼了,还妄自菲薄,真是可笑!他一鼓作气,登上山顶,此峰名为:凌绝,却不是道心真人所封,乃是师父道贰真人自封。

茫然四顾,心下凄然,奔入屋舍中,点亮了蜡烛。

凌绝上共有屋舍八套,只是平日里,几乎只有周归璨一人在睡,他习惯了冷清孤寂,但此刻却哭的极为伤心。

远在几十里外的剑所正殿,自是听不到他的哭声。

青灯仙子瞧着道远,声若冰晶:“道远师兄,你此话,是何意?”道远只是师兄,并非大师兄,更非掌门。若是大节须当遵守礼仪,但此刻,却无需那么多顾忌。

道远嘿嘿一笑:“何太傲若是在夏珺格身上种棋子,那可是防不胜防啊。”

青灯仙子哪里能忍,当下站起,斥道:“道远师兄,说话可要真凭实据,不可胡乱污蔑人!”

道远也站起来,说道:“师妹,何太傲此人表面上光明正大,一副磊落的模样,可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又怎能知道他的心是人心还是兽心?难道青灯师妹还敢说,何太傲是正人君子么?你与他又未曾见过面,怎敢如此确定?难道,青灯师妹…你可是与这何太傲相识?”

青灯仙子脸色不变,说道:“他是何人我是不知,但夏珺格人品心性如何,我这个做师父的,却是十分清楚!”

道静咳嗽一声,道:“好啦,道远师弟,青灯师妹嫉恶如仇,你还不知吗?夏师侄方面,你也无需多说。”

道远瞧了青灯仙子一眼,拱手道:“是,掌门师兄。”

大门再开,外面却已是黑夜,原来这霞光去是甚快,转眼之间便已天黑。

掌门弟子给各位奉上滚烫茶水。

道宁道:“掌门,何太傲之事倒无妨,他为人据我观察,应该算得上光明磊落。不过,敦濡之地需派人前往查看,是否有出大才,而却又瞒过了我们。”他神色肃穆,开口说话之间,便是道远也不敢插话,他继续道:“敦濡之地在五百年前,与我们东上彼此不服,但多数是口舌之争,偶有争斗,也都是点到即止,甚少死人,那邪山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可是道恒掌门当年所做之事,却把敦濡人逼到了绝境。敦濡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崛起的机会,我辈兢兢业业,每隔三十年便去查探,就是怕敦濡有天地之大才崛起,想要报仇雪恨呐。”

火萝仙子道:“大师兄,距离上一次查探敦濡,已过去二十一年,难道?”

众人才觉得,何太傲的年纪,似乎也是极为符合这二十一年。

道静沉吟片刻,说道:“若是他们刻意瞒过我们的耳目,暗中培养天赋绝顶之人,着实不得不防。事不宜迟,明日我修书一封,道远师弟,劳你辛苦,前往一趟。与揽月宗主、苍云尺仙长、东上义庭商议,各自安排数人,调查敦濡。”

道远领下。

道静再道:“不分小人与否,却不得不防,夜晚需安排一些弟子巡山。”

道致领下。

青丝仙子数完花瓣,见他们都有些担忧,不由笑道:“我道怎地呢,敦濡之地已是不成气候,只是掌门师兄,道贰师弟之事,要如何处理?”

一时间,鸦雀无声。

道灵看了看大家,说道:“青丝师姐,这道贰师弟完全是咎由自取,死便死了。”

青灯仙子看向道灵,目中颇有不满。

青丝仙子笑道:“好歹是一家,道灵师兄,你说出这话,可不怕道贰师弟半夜敲你房门么?”

道灵却是哈哈一笑:“是么,若是道贰师弟来敲门,我定温酒一壶,与他畅饮。”

青灯仙子哼了一声,道:“掌门师兄,你之前说派了琴剑长老前去?”

此刻,琴、剑二长老俱在剑阁中。

道静掌门道:“不错,二位长老寻到道贰师弟的尸身,却发现有奇怪之事,便追了过去,原来是邪山之人。五十年过去,邪山早已式微,可那日见到的三人修为却是不凡,二位长老也只能勉强与那三人打了个平手。”说罢,看向琴长老,他正坐在右首,先前一直闭目不语,方才说到他,才睁开眼来。

琴长老岁数极大,发须皆白、面目慈祥,目光如炬望了大家一眼,说道:“不错,一番交手后却发现道贰的尸身不见了。”

二位长老在剑阁中德高望重,他既然如此说,自然不会假。

青灯仙子道:“长老,掌门师兄,有人飞符传书,说道贰师弟的骨灰在木林镇,那此事?”

“多半是有诈。”道致哼道,“他故意引我们前去,这只是去取回骨灰,想必不会浩浩荡荡一行人全去吧。若是去了几人,他们早早埋伏,我们便中计了。道贰师弟活的乱七八糟,与邪魔小丑为伍,吃人血挖人心,简直罪不可赦。死了倒好,也不看看别人是如何说我们浅野剑阁的,真是丢人现眼!”

青灯仙子面若寒霜,问道:“道致师兄,你说道贰师弟吃人血挖人心,可是亲眼见到了?”

道远抢着道:“若是他未做过,怎能空穴来风?青灯师妹,你为何还苦苦帮着这个不肖弟子!”

青灯仙子遽然色变,霍地站起,大声道:“他肖与不肖,可轮不到道远师兄你来说吧!掌门师兄,道贰师弟的骨灰在木林镇,不管真假,也该去一趟。”

道静喝道:“此事别再说了。”顿了顿,又道:“骨灰之事,若谁愿意去,便去吧。”

道远气道:“他那小徒弟不是想去么,让他去好了!”

青灯仙子行礼告退,道宁叹道:“师弟们,剑阁弟子是一家啊。”

夜色朦胧,乌云遮月,好在白雪皑皑,宛如月光照下。

周归璨跪在雪地里,将一杯热酒洒在雪中,不多时,周围便融掉了一圈。他轻声道:“师父,待过几日,弟子便去木林镇,请回天魂。”说罢,叩首以拜。入了房间,抖落积雪,换上一套青色长衫,再去师父平日里最喜欢待的一间屋舍,点燃蜡烛。屋内一尘不染,周归璨知道师父最喜此地,每日都会打扫。他走到屋子中间,点燃香炉,翻看周围的书架,在中间一块藏书十卷的格子里,拿出了一块黑布包裹的物事。

他慢慢翻开黑布,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刀,他怔怔的看着长刀,耳边似是响起了师父的话:‘小子,你喜欢刀,还是剑啊?’

“弟子喜欢剑。”

‘那好,你就用刀吧。’

“师父?”

‘小子,剑不好玩,再说啦,剑这玩意可都被剑阁里的人玩出了花样,很难再玩的更好了。’

第十章 拔剑

凌绝之巅,白雪之中,一消瘦身影,正在挥刀。

一刀,一刀,又一刀。

只听到风声呼啸,却无半分刀气,他挥的大汗淋漓,最后劈出一刀,情不自禁长啸一声。

奈何这啸声也是低不可闻,心知是真气太低的缘故,他将锈迹长刀插入雪地,抹去额头汗水,如此站立了半柱香,才提刀回屋。

香炉燃烧炭火,极为暖和,他坐在床上,开始修炼天衣心法。

天衣心法乃是浅野剑阁修炼之根本,任何境界逐一而上,若无强大的真气支撑,很难发挥出应有的威力。数百年前,剑阁掌门为了让弟子容易结合境界与心法,达到相辅相成,刻意将天衣心法逐一分类,也是分为八层。若是境界已达而心法却未突破,并无太多障碍,若是境界已达第五天剑摧云之境,可心法却还是第三层,那真气太低,无法支撑天剑摧云的道法收放。

那位掌门苦心将天衣心法分了八层,便是为了门下弟子能够更好的了解自己的真气如何,天衣心法自韦爵衣祖师爷传下,一千三百年过去,早已融会贯通,并无缺陷。

周归璨苦练心法,循序渐进,如此一番苦功,三日后竟是已经突破了第一层。他激动不已,是夜便挥刀练习,如此反复。

白天修炼心法,晚上练习拔刀,一刀拔出斩乱积雪,隐约之间,已经颇有威势。境界往上,则需要悟出剑道,周归璨开始练习拔刀,却忘记了那剑道。但天下武学,殊途同归,剑道之意,与刀意或许并无不同。周归璨还未想过这一点,他也无法想到,现在还只是在苦练心法与这把锈刀的收放融合。

第七日,他的精气神已然饱满,纵然每日仅睡三个时辰,却丝毫不觉得疲累。

可惜的是,锈刀终于承受不住,断裂成了数块。他心中黯然,又抱着断刀伤神许久。

这几日,夏珺格与玲珑来看过他一次,见他振作起来,均感欣喜。青灯仙子得知此事,也算是放下了心,两次邀请他去南苑一趟,都被周归璨以修炼心法拒绝了。他不是不想去见青灯仙子,只是若真气连第一层都达不到,哪有脸面去见青灯师伯。而去木林镇取骨灰,他也暂且搁置下来,一心一意修炼心法。

凌绝无人扰清净,他若是饿了,便在雪地中寻一些吃的,也不去与师兄弟们一起吃。虽大雪封山,但山中也有不少野兽,自不曾饿过。

第十日,他站在雪地中,慢慢挥舞长剑。

既然没有了刀,那就拔剑!

他一日拔剑千次,不消半天,可拔断一柄寻常铁剑。好在剑阁别的不多,这铁剑却多如牛毛,凌绝峰上也有一座屋舍专门摆放长剑。断了一把,再拿就是,如此反复,第十五日时,他已经拔断了二十一把铁剑。今日清晨,他站在悬崖边,望着底下千里冰封,意气风发,又是长啸一声。啸声延绵不绝,竟远远传开了去,他就地一跪,喃喃道:“师父,弟子已经修炼第一层心法成功。”

天衣心法第一层,乃是入门筑基,万般开头难。他本就资质不佳,数十年未曾好好修炼,但这底子却已经打下。如此半月苦练,自然轻松突破第一层心法,感觉体内真气绵绵不绝,一掌切出,风雷云动。地上积雪飞溅,隐隐携带劲气,他一跃而起,倏地拔出长剑,速度极快,宛如一道银光陡去!

‘刷!’的一声,一块半人高的石头被当中切成两半,两块石头在地上滚了几番,再无声响。

周归璨舞了个剑花,再看一眼长剑,却发现又是断了。这寻常铁剑纵然能切开巨石,不过是因为他真气浑厚,而非铁剑之利。

忽闻得身后有人拍手道:“周师弟,好剑法。”

周归璨连忙转身,发现是玲珑与夏珺格,他脸色一红,说道:“让二位师姐见笑啦。”

“不笑不笑。”夏珺格做个鬼脸。

玲珑自是矜持许多,点头道:“周师弟,你方才这一剑,劲气横生,速度更是极快,我都未曾看清,你这一剑已经劈下去了。只是,我剑阁之剑,从未使用如此大开大合之势,按理应是长刀才如此。若是周师弟自悟出此进攻剑道,那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呢。”她说的圆满,既提出了疑问,也肯定了周归璨的剑势,八面玲珑。

周归璨汗颜道:“玲珑师姐谬赞,我不过是练习了八日长刀,不知觉习惯了。”

玲珑并未多想,夏珺格道:“见你如此,也是放心啦,快随我们去吧,师父要见你。”

周归璨现如今已达天衣心法第一层,也有了自己的剑,心想是时候去见青灯师伯了。耽搁近二十日,也须得快快去木林镇,询问骨灰一事。

他收拾一番,去南苑见了青灯仙子。

青灯仙子见着周归璨如此精神,想必已是看开了,如此甚好,说了些闲话,便直入正题。

这正题,自然是去木林镇查看骨灰一事。

青灯仙子说道:“你师父说这里是家,是根,须得落叶归根才是。你是他弟子,当由你去执行此事,至于何太傲此人,自是不必担心。”

周归璨点头称是。

青灯仙子再道:“若是邪山暗中捣鬼,不会与你们小辈为难,你们只管去木林镇,想来好好询问一番就能得知骨灰所在。若遇到邪山之人,不要强行逞能,飞符传书即可,邪山的那些邪魔小丑虽然行事不甚光明磊落,但却很看重身份地位。”她一口气说完,怕周归璨记不住,又说了几个细节。

周归璨全部记住,问道:“青灯师伯,您说的我们,莫非不止我一人前往?”

青灯仙子笑道:“那是自然,你不谙世事,当然需要有人陪同,我安排了你夏师姐与玲珑师姐相伴。”

周归璨心中一喜,脱口而出:“多谢师伯。”毫不掩饰那份欢喜之意。

安排妥当,第二日一早,便下了山去。

走到山脚,见身后有人飞追而来,原是道远真人的弟子,成不斐与召红萃。

夏珺格虽与成不斐心有芥蒂,但终归是互有好感,见他奔来,心中也是欢喜。玲珑道:“我看呐,他们二人也是要远行。”

只见二人身上背着包袱,来到夏珺格身边,成不斐笑道:“小珺师妹,我们也与你同去。”

召红萃见过玲珑,两人说了些话儿。

周归璨见人多了,心中有一股郁闷之气不知从何而来,不过片刻后便烟消云散,再见夏珺格与成不斐两人站的极近,心中忽地不是滋味。他哪知道,成不斐与夏珺格互有好感,不是他这几日能比得了的。成不斐瞧着周归璨,见他虽然精神极好,可身子瘦弱,更是没有自己这般风流倜傥,心想之前也是过于担心了,这样的人,夏师妹怎么能看得上?

周归璨本想喊一声成师兄,却见到他这种眼神,一时说不出口。

“原来成师兄和召师姐是道远师伯吩咐,与我们一起去木林镇呢。”夏珺格在中间说给周归璨听。

成不斐哈哈笑道:“是啊,周师弟,我可是佩服你啊。”

周归璨挨近夏珺格一些,闻言笑道:“我有什么可佩服,一个孤苦的人罢了。”

玲珑和召红萃走在一起,五人行走一阵,在山脚处的镇子上,租了五匹上好的马儿。周归璨不能御剑飞行,夏珺格虽是可以,但境界过低,无法长时间御剑飞行。天莽山距浅野不远,骏马一日贰百里,十日左右既可到木林镇。

成不斐渐行渐慢,与周归璨并行,他瞪了一眼周归璨,说道:“周师弟,寻到了骨灰,安葬之后你欲去哪?”

周归璨见夏珺格三人在前方疾驰,回道:“自是好好修炼,为师父报仇。”

成不斐哼一声:“报仇,你可知仇人是谁?”

周归璨道:“我是不知,但总会知道的。”

成不斐伸手拍了拍周归璨的肩膀,说道:“周师弟,我是说,安葬了你师父后,离开浅野剑阁吧。”

“为何?”周归璨不解。他对成不斐虽无好感,但也谈不上不顺眼,此刻乍一听到让他离开浅野剑阁,心中陡然不快。

成不斐嘿嘿一笑,指着天边道:“你看那山头,秀木于林,朽木凋零。你师父给浅野剑阁丢了多少面子,他一死倒好,干干脆脆,可我们却又要背负这些骂名到何时呢?你是他唯一的弟子,为了你自己也好,给你师父积德也罢,离开浅野剑阁,四海为家,总有去处。”他面目冷漠,说的也是毫无情感。

周归璨听到他说师父,脸色登时变了,冷冷地道:“师父所作所为,师兄年轻,自是不懂的,至于我去哪,也不劳烦师兄操心!”说罢催马加鞭,赶上夏珺格。

成不斐脸色阴沉,显是气得不轻,低声道:“以为小珺师妹对你好,就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么,哼,对付你不宜操之过急,等到了木林镇再说。”

第十一章 结仇

积雪飞溅,快马加鞭,五人疾驰了贰百多里,天色渐晚,在前方镇子歇息了。

晚饭颇为丰盛,成不斐做东,可是将这店里有头有脸的菜品都给买下了。夏珺格咂舌道:“成师兄,太多啦,吃不完。”

成不斐笑道:“不去管,吃多少就是多少,喜不喜欢红菱鱼?”

夏珺格点点头。

成不斐给夏珺格夹了一大碗,见周归璨不动筷,给召红萃使了个眼色。

召红萃伸手给周归璨一拍,端起碗道:“周师弟,怎么不吃呀,来,师姐敬你一杯。”

周归璨一看,哪里是一杯,分明就是一碗,他忙道:“多谢师姐,你吃吧,不用管我。”他没有拿碗,显得有些拘谨。召红萃的气息缠在他的身上,有些魂不守舍。想起师父曾经带他云游,在一些城里逛了些好去处,却从不带他去,他未曾近过女色,召红萃如此妩媚,他差些醉了。

夏珺格望着满满一碗菜,高兴的道:“成师兄你也吃啊,我吃不下这么多。”

玲珑吃了一些,将召红萃一拉,眼角划过一丝冷意,道:“周师弟,召师姐敬你酒,你岂敢不喝?”说着给周归璨使了个眼神。

周归璨对玲珑极为恭敬,倒不是因为她是师姐,而是因为她做事稳重,说话有分寸。且下山时,青灯师伯就说过,遇到事情,多听玲珑师姐的话。当下拿起碗,对召红萃道:“召师姐,师弟敬你。”说完,一口喝了。

召红萃眼睛一眨,也喝完了酒,大声道:“师弟爽快。”

浅野剑阁不是寺庙,从不戒酒,且他们各有修为,也不怕喝醉了自己。若是要买醉,不用真气去消化酒劲即可。

夏珺格瞪眼道:“周师弟,你很能喝吗?”

周归璨笑道:“能,先前师父带我云游,顿顿必有酒。我在浅野山上时,师父若是回山,总是与我喝酒,我这酒量也不低啦。”

召红萃道:“道贰师叔真是好啊,不像咱们师父,什么也不让我们做。”

成不斐斥道:“师妹,师父是为了我们好。”

一时间又安静了起来,这里成不斐岁数最大,也是众人的师兄,他一生气,大家自然不说话了。

玲珑看看左右,心思一转,给周归璨夹了一些菜,说道:“我们此番出来,除了取回道贰师叔的骨灰外,也顺便游山玩水、见见世面。一些小事不要去提了,大家开开心心一些,我玲珑可是从不喝酒的,今日,我破例和大家喝上一碗。”说完倒出一碗酒,举起来向四人一摆。

“好。”召红萃第一个应了。

成不斐叹道:“玲珑师妹真是胜于我。”他也拿起碗,喝了。玲珑与夏珺格极为要好,夏珺格把她当亲姐姐般看待,一般有些事,多是请教玲珑。他若是要和夏珺格在一起,免不了要过玲珑这一关,要是让这个姐姐印象不好了,可就坏事了。

周归璨并非喜爱喝酒,但近些年来每每与师父一起,必会喝酒,如此一来慢慢被培养起了酒量。

吃了一半,成不斐道:“小珺师妹,此地是烨淮,从此而上八百里便是烨淮空景,你可曾去过?”

夏珺格摇头道:“没有,但听说那空景真是鬼斧神工。”

成不斐拍手道:“自然是了,夺天参造化,驶来鬼斧工,咱们明天便去那里看看,耍上两日如何?”

夏珺格喝了些酒,想也未想,笑道:“好啊,我们明日且去那里看看。”

召红萃兀自一笑:“小珺师妹啊,可不可以告诉我,你芳龄多少呀。”

夏珺格道:“师姐,我今年十七。”

召红萃又道:“成师兄呢?”

成不斐道:“你不是知道么?怎地还问我,也罢,在下芳龄二十七。”说罢,自己先笑了起来。

召红萃问了个遍,玲珑是二十三,周归璨则是十六,末了,她脸色略红,莞尔一笑:“我呢,今年刚好二十,可是啊,玲珑师姐先不说,如果说起年纪呢,成师兄只比我大七岁,却比夏师妹大了十岁。”

众人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玲珑道:“召师妹,你是不是喝醉啦?”

“我没有醉,这酒哪里能醉人啊。”召红萃咯咯一笑,一点也不像端庄冷清的剑阁弟子。

玲珑皱皱眉,道:“成师兄,召师妹怕是醉了,不如先让她回房休息吧,我们也早点休息,明日好赶路。”

成不斐道:“玲珑师妹,现在还早,才入夜不到一个时辰,这些菜都还没动。”他说着又夹了些菜,夏珺格却是吃不下了,连忙摆手。

周归璨突然道:“你们明日是要去那什么烨淮空景?”

成不斐道:“是了,怎么了,你不去吗?”

玲珑眉中略有不满,说道:“成师兄,说话可不用这么咄咄逼人么?”

成不斐不想与玲珑难看,便不回答,召红萃又是一笑:“我说啊,倒是有人希望他走的越远越好,免得看着心烦,周师弟你可是想尽快赶到木林镇呢?师父让我们帮助你,可没让我们去玩呢,明日一早,我们便动身去木林镇。他们呐,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道贰师叔已经过世,这骨灰嘛,一人都可以抱回去,对吧周师弟。”

周归璨听她说要陪自己去木林镇,不去那什么烨淮空景,喜悦道:“是,召师姐说的是。”

玲珑心思细腻,问道:“夏妹妹,还要喝么?”

夏珺格道:“再喝一阵也无妨嘛?”

玲珑无奈,也不好拂了成不斐的兴致,想了想,又道:“我们可是去木林镇取回道贰师叔的骨灰,还是别去那什么烨淮空景了,早点取回骨灰,早点让师叔入土为安。”

夏珺格心里一惊,说道:“对啊,成师兄,咱们还是先取回道贰师叔的骨灰,再说其他吧。”

成不斐突然怒道:“一口一个道贰师叔,他本就是我们浅野剑阁的大罪人,依我说,还是别取回骨灰的好,免得脏了我们剑阁仙地!”

‘砰’的一声,周归璨站起来,盯着成不斐,眼中欲喷火般,拳头紧握。

成不斐冷笑一声:“怎么,不高兴了?你怎地不去问问你那好师父,在外头做了些什么好事,不然为什么他一死,剑阁上下高兴的如同过年一样!”

玲珑不悦地道:“成师兄,说话可得注意一些。”

“注意什么?”成不斐见南苑之人都向着周归璨,联想起那日见夏珺格所憋的委屈,霎时间全发作在这里。又恨恨的道:“那人玷污了我浅野剑阁,还妄想落叶归根,死在外边真是便宜了他,这种人死了最好就是被野狗叼了去,却还火化,当真是看得起他。”他说话本不会如此不分场合,只是一时气往上冲,这里又是他最大,修为也无人能及,便骂了出来。

周归璨哪里还能忍,真气凝聚,一掌切了过去。

成不斐见他动手,正中下怀,冷笑一声,只一拳就破了周归璨的掌刀,去势极快,毫不留情的打在他身上。周归璨喷出一口鲜血,真气溃散,撞翻桌椅倒在地上。他内心仿佛万千蚂蚁在爬,痛不欲生,只能张着嘴,满口鲜血染了牙齿,哇呀呀的大喊。心中只想:我要杀了成不斐,如此诋毁师父,哪怕是天王老子,我也要杀之!

成不斐还欲出手,玲珑挡在前方,喝止道:“成师兄,你太过分了,此事若不自此罢了,我可要说给师父听。”她知道打不过成不斐,只能抬出师父,想必成不斐顾及师门惩罚,就此住手。

召红萃咯咯一笑,站起来道:“你啊,可要学乖了。”

夏珺格此刻才反应过来,真气震荡,将酒劲全部散去,心脏只扑通扑通的跳。

成不斐道:“好,玲珑师妹求情,我就不打他了,周归璨,记住我的话,浅野剑阁没人会喜欢你,带着你师父的骨灰,别再回去了!”

周归璨在地上兀自踢腿,怕是要把牙齿咬碎了,奈何技不如人。夏珺格扑过去,本就怜惜周归璨的遭遇,此刻见他被打成这般模样,心底那层软弱的情感怎能抵抗住。她眼眶微红的道:“成师兄,你疯了吗,他可是我们的小师弟啊,才十六岁,你怎能下如此狠手?”与玲珑扶起周归璨,慌忙将护心丹给他服下。

成不斐道:“我只是让他长点记性,如他这般,若不是遇到我,怕是早死了。”

夏珺格回头道:“成师兄,如是教训,也不能这么狠心啊。”

“我狠心?我若是狠心,方才那一掌他可就死了!”成不斐瞪大眼睛,他拿起碗,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

玲珑道:“先扶周师弟回房间吧。”她瞧了一眼成不斐,与夏珺格一起将周归璨扶去了房间。

不管是成不斐,还是玲珑,其实都还不明白要如何做才能达到他们的目的,只能按照自己的心性来了。再加上道贰在剑阁的地位,成不斐不认为谁会因为此事和他师父道远真人作对。自酌自饮一番,成不斐也觉无趣,也回房歇息去了。

月如钩,霜花照人影消瘦……

第十二章 雪夜逆走

雪映人身,借倒影,人在湖中,岸边杨柳惹清风。梅映红节,借梳妆,雪莽银龙,痴情男儿为谁种。

周归璨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月光,不由想起师父曾说过的一段话。只是他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最后那一句痴情男儿他却是明明白白。

他翻身起来,抓着窗沿,看着屋檐矮雪,心道:“我为何要等他们,取回骨灰,我一人足矣。”他伤势已经平复,并无大碍,此刻想也不想,收拾了几套衣服,关门而去。马蹄向南,夜中疾奔,雪为他指路,风为他送行。去了一百余里,他勒紧缰绳,苦笑道:“我却不知木林镇在哪,也真是糊涂。”

眼见一轮明月高挂,他仰起头,瞧了一会,随着明月的方向,一去不返。

玲珑躺在床上,心思沉重无法入睡,夏珺格与她说了一些话便睡去了。玲珑数着她的头发,轻声道:“夏妹妹啊夏妹妹,成师兄是这般性格,怎能放心你与他在一起?”她叹了一声,看了一眼斜月,心想:‘成师兄蛮横霸道,道远师伯的修为比师父高一些,偏偏师父平日里都不走动,与师伯们的关系都不算要好。若是得罪了道远师伯,给师父增添麻烦,也是不行。道贰师叔本就不得人心,师伯们可都讨厌他的很,巴不得他一辈子不回来,唉……’她面有忧愁,不知如何是好。

忽闻得马蹄声,她本想起床去看,又怕惊醒夏珺格,如此一阵耽搁,马蹄声早已不闻。

第二日一早,夏珺格与玲珑发现周归璨不在房中,两人寻了一番,不见他。玲珑想起昨夜马蹄声,心中道一声不好,周师弟自己走了。夏珺格却不知道,说道:“玲珑姐姐,周师弟定然是气不过,自己先走了,我们也是不好,若是师父知道了,肯定会骂我们的,快去木林镇吧。”

玲玲道:“你啊,还知道啊,去吧。”

他们知道周归璨骑马跑不快,还需要问路,只将骏马卖了,两人御剑飞行追去。成不斐与召红萃不得已也只能御剑飞行,成不斐心中甚是高兴,只觉得周归璨真是懂事,打上一顿便知道厉害,自己先跑了。

一日过去,玲珑与夏珺格飞了一天,速度比马蹄可是快上不少,可却没有在去往木林镇的路上看到周归璨。

白天看不到,晚上更是难寻,只能在江滨住下。

经此一事,夏珺格一路上甚少搭理成不斐。

可他们却哪里知道,周归璨不识路,走的却是另外一条路,与木林镇背道而驰。路上行人极少,跑了一日也不见村镇,马儿已是疲累的很,他只能在一处湖边停下歇息。望着茫茫四处,他心道:“该如何是好,也遇不到人家,不知路可对。”雪地无法生火,好在他可以运动真气御寒,心中觉得烦躁不安,便开始练习拔剑。

一次,百次,千次!

长剑断掉。

他抚摸剑身,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说话,可回头看去,却什么都没有。他心中狐疑,闻得左边山岗处似乎有打斗声,便拍拍马儿的背,寻了过去。

还未靠近,一道劲气迎面袭来,他下意识的避开,那气劲从他的耳边掠过,带走了一缕黑发。他心中惊疑不定,却不敢继续前进。过了一阵,他趴在雪地上,慢慢的蠕动。翻上山岗,只见有一道红影与一道黑影交缠在一起,周围真气迸射,好在他趴在雪地上,碰不到他。看了一会,他不禁感觉奇怪,这两人的修为似乎不是很高。

忽地,两人分开,只听到一个男子道:“还要继续打么?”这声音粗哑难听,听来像是江湖匪子。

另外一个人道:“你若认输,便不打了。”这声音低沉温婉,与那男子的声音正好是完全不同。

周归璨心道:那穿红衣的是一个女子。

男人哈哈大笑道:“笑话,认输?”

女子道:“不错,你若认输,我就不打了。”

男人嘿嘿一声:“李红秀,你这把刀使的出神入化,身为女子有如此修为,我是佩服。不过,我这双钩可是能把那明月给勾下来,你说就这样认输,明月可曾答应?”

李红秀慢慢走了一步,男子则后退一步。

周归璨听的心急,只盼着两人快打,李红秀道:“都说洪山河不识相,果真是如此。明月答不答应我可不知道,不过我那小丫鬟红月,倒是可以考虑考虑。”说着快速走了两步。洪山河立即后退,这下,周归璨可就无法动弹了,他若是一动就会被发现。于是屏住呼吸,真气在体内游走,如此可持续一炷香时间。洪山河退到周归璨隐藏的地方停住,说道:“不如这样,我把那描霜图给你看,只是这里月色不明,给你看一眼,能不能看清我可不管。”

周归璨眼珠一转,心想:什么是描霜图?

只听到李红秀说:“看不看得清,与你无关,且拿出来。”

洪山河脚底微微移动,周归璨定睛看去,他似乎在用脚画某种东西,不知是何物,却见周围的积雪微微下陷。月色不明,周围树影晃动,这等微小的变化很难被发现。他暗道:“这洪山河要使诈!”

眼见李红秀一步步走过来,周归璨心念急转,他并不知晓二人是何恩怨,不能随意出手相助,尽管自己修为低微无济于事。可是李红秀本是女人,洪山河要与她打便已是不公,竟还使用这等下三滥手段,实在是有些无耻。他眼看李红秀就要步入那陷阱范围,再也顾不了那么多,双臂一撑往后退去,同时喊道:“姑娘小心,他设了陷阱!”

猛见一道银光闪过,周归璨还未避开,胸口一痛,一时手忙脚乱,被人给勾了过去。只感觉喉咙一紧,听到一个恶狠狠的声音道:“你小子是谁,什么时候躲在那里的?”

周归璨感觉左胸处火辣辣的作痛,咬牙道:“我才刚过来,这位大哥,堂堂男子汉,怎可使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我呸!”洪山河将他一甩,长钩顺势砸过去,骂道:“坏我好事,先废了你!”

李红秀冷声道:“你敢!”只见一道红影闪过,长刀如虹,贯穿长钩。刀气纵横不减,冲着洪山河而去。洪山河神色大惊,在地上一踏,喝道:“要拿走描霜图,不可能。”只见他衣衫碎裂,身如铜钟。刀气斩在他身上,‘嗡’的一声,刀气陡然倒转而回。

周归璨摔在雪地,慌忙站起来,胸口鲜血直流,也不去管。

只见李红秀握住一把蓝色长刀,一动不动,红衣迎风飘飘。洪山河身上散发金光,宛如一尊大佛,只是他那般模样,哪里是佛,分明就是地狱恶魔。周归璨看着李红秀,她的长发被风吹动,树影梭梭间,只看她似笑非笑,心中大感奇怪,突然听到洪山河大吼一声,冲了过来。周归璨忙道:“姑娘小心!”

李红秀盯着洪山河,如奔狼举雾,杀气腾腾。李红秀握刀一划,身子倏地消失,只看的周归璨眼睛一花,李红秀却已在远处。

洪山河身子成了两截,方才落在雪地,鲜血直喷,染红了这雪。

周归璨看的心惊肉跳,没想到这李红秀竟如此威猛,更是毫不手软。只是这洪山河死的也太惨了些,他背过身去,感觉胃中翻腾。李红秀收起蓝刀,朝周归璨走去,道:“这洪山河可是不经打,我还没出力,他便倒下了。”兀自笑了笑,问道:“小兄弟,你有三分胆色,修为这般低却也敢抱不平,若是方才那钩再深一些,你就死了。”

周归璨回头,见李红秀走去了洪山河的尸体旁,他点头道:“是啊,只是一时情急,没有多想。”

李红秀在洪山河身上搜摸一阵,拿出了一本图谱,她往尸体上踢了一脚,说道:“真是非要死了才行,这些人都是这般没脑子么?”

周归璨道:“你们是仇杀吗?”

李红秀看了一眼周归璨,扬起手中的图谱,道:“是了。”

“那是何物?”周归璨问了一句。

李红秀忽地盯着他,眸子里杀气一闪而逝。

周归璨却是不知,见李红秀不回答,只道是自己过于鲁莽,于是恭敬的道:“前辈,不知那是何物?”

李红秀将刀插入刀鞘,摇头道:“你果真是不怕死啊,却还叫我前辈,莫非我很老么?”

周归璨一呆,赶紧道:“前辈不老。”

李红秀翻开图谱,眉头一皱道:“真想杀了你。”

周归璨一惊,后退几步,道:“前辈,在下,在下……”

“莫要再叫我前辈了。”李红秀身影如风般闪过,突然出现在周归璨眼前,他吓得大叫一声,却被李红秀捂住了嘴巴,她吐气如兰:“若想活命,就给我闭嘴。”周归璨眼珠骨碌碌一转,点了点头。李红秀左右瞧了瞧,提着周归璨转眼没入了山岗。不多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只听一人骂道:“他娘的,洪老三死了!”

第十三章 伤人

月光照在雪地,猩红的血在雪里绕了几个大圈,看起来诡异阴森。

一群黑衣人将洪山河的尸身翻来覆去,一个尖细的嗓音道:“连不破功也被破了,对方来头可不小,使刀的就那么几个,是李红秀没错了。”

李红秀将周归璨的脑袋按在雪里,静静看了一阵,待那群人离去,她才松开手。

周归璨喘口气道:“前辈,你……”

李红秀瞪眼道:“说了不要叫我前辈,若还叫,我一刀砍死你!”

周归璨道:“那晚辈该如何称呼前辈?”

李红秀直接一巴掌甩过去,但看到周归璨那苍白的脸色,心中却是莫名的一软,便打不下去了,说道:“伤口还疼不疼?”

周归璨伸手碰了下伤口,道:“还好,只是皮外伤。”

“拿去敷上。”李红秀丢过去一瓶药膏,“我先走了。”

周归璨捡起药瓶,道:“多谢前……”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神色间颇有为难。李红秀见状摇头道:“你先前可是叫我姑娘,这般好听的称呼,为何不继续叫?”

周归璨道:“那是不知情,此番已经知道前…李姑娘。”

“这就对了。”李红秀冷冷一笑,站起来便要走。周归璨忙道:“李姑娘,可否帮在下一个忙?”

李红秀停也不停,周归璨追在后边大喊道:“李姑娘,请问木林镇该怎么走!”

追了一阵,早就不见李红秀的身影,他愁眉苦脸的就地坐下,感觉伤口疼痛不已,这才想起,赶紧将那药膏敷在伤口处。不多时,感觉一股清凉沿着伤口顺达全身,一时舒爽不已。很快又冷了起来,他裹紧衣服,慢慢往湖边走去。见马儿还在,他叹口气道:“马儿啊马儿,就只有你和我,苦命相连了。”

马的鼻孔喷着热气,忽地扬起蹄子。

周归璨回头一瞧,喜道:“李姑娘!”

李红秀大红衣衫一甩,遮住了这方圆数尺,气势极足。她单手撑住膝盖,抬头道:“你,要去木林镇?”

周归璨点头道:“是的。”

李红秀道:“好,我带你去。”

周归璨作揖道:“多谢李姑娘。”

李红秀站起来,说道:“这便走吧。”

周归璨牵上马,李红秀道:“把马放了吧,骑马去太慢了。”

周归璨道:“可是这马……”

李红秀道:“真是啰嗦。”一巴掌拍在马背,马儿吃痛,往前跑了。周归璨心下一叹,李红秀忽道:“你怎地如此愁眉苦脸,一个大男人,不要像个女人一样!”说着,提起周归璨的肩膀,往上掠去。她脚下出现了一柄蓝刀,罡风扑面,原是已经飞上了半空。

周归璨以前随道贰云游时,也曾御剑飞行,那时不是雪天,不觉得这般寒冷。此刻只感觉冷的直打哆嗦,李红秀发觉,掌心发力,一股真气送过去,登时暖和了许多。他努力睁开眼,只见速度极快,他才知道之前完全是看走眼了,李红秀的修为深不可测。他辨了方位,发现先前走的路竟是完全相反,好在遇到了李红秀,否则这南辕北辙,不知几时才能到木林镇。

李红秀话不多,周归璨数了下路程,这才过去一个时辰,便已经飞过了百里,心中惊奇,想起师父带他飞行时,一个时辰也不过百里。想来这李红秀的修为,与师父差不多。他寻思片刻,开口道:“李姑娘,不知去木林镇,是否顺路?”

“顺。”李红秀吐出一个字。

前方一条大河,河面已经结冰,这一年的冬天,果真是寒冷异常。

周归璨依稀记得这条大河,心道:这里应该是江滨东离河,如此,便是离京都不远了。只是京都与天莽山应不是在一处。京都过去五千里,是敦濡,师父说过,敦濡那个地方好玩,但十分危险。不知危险说的是什么,他也没有去敦濡的想法,再看了下天色,见弯月挂在西边,想道:‘北方有草原,却被蚕食干净,邪山便是在草原之上。’邪山都是些罪大恶极的恶人呆的地方,更有一些门派,处处与东上几大正道争斗。

过了东离河,是一处大峡谷,李红秀忽然在一处山顶停下,望着峡谷里头。

周归璨吸了口气,问道:“李姑娘,你在看什么?”

李红秀嘘了一声,带着周归璨从山道走下去。

两人来到一处高坡前,李红秀道:“你在这里勿动,我去下面瞧瞧。”

周归璨修为不高,无法看清那峡谷深处有何物,不过既然李红秀要下去,定然是发现了什么,李红秀下去之后,便在高坡藏起来。李红秀去了片刻,毫无声息,他扭动身子,奇道:“那里面是有什么呢?”再抬头看着天色,就快天亮了,他捧起雪往脸上抹去,也算是洗了个脸。

再等了一阵,李红秀还未上来,周归璨不禁有些着急,想下去看看,可自己修为太低,万一……刚想到这里,眼睛蓦地睁大,只见峡谷深处,一道紫色掌印冲了上来!他便是伏在高坡之上,也能感觉到那掌印所携带的威势,刚猛无比。他微微探出头,心想李红秀如何了,忽听到一声清叱,一道蓝色的刀影横扫峡谷,这一刀之威甚是可怕,峡谷轰隆隆作响,高坡震颤不已。

他惊呼一声:“李姑娘!”

只见李红秀疾冲上来,提起周归璨,足下不停,似一阵风掠去。

周归璨回头,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但隔得太远,无法看得清楚。听到李红秀的呼吸急促,心中关心,问道:“李姑娘,你没事吧?”

李红秀不回答,冲出五十余里,闷哼一声,摔在地上。周归璨哎哟一声,跌了好几个跟头,他抱住脑袋呻吟一声,猛见李红秀的大红衫洒在一旁,顺衣看去,李红秀匍匐在地上,身前一滩殷红血迹。

周归璨大惊,冲上去道:“李姑娘!”

李红秀脸色红润,不似受伤,可那一滩血却作不得假。周归璨手足无措,想起包袱中有宁千重师兄赠送的千鹤丹,赶紧拿出来。

李红秀睁开眼,满脸杀气的道:“快走!”

周归璨似有所感,远处有人来了,低头道:“我若是走了,还算什么男子汉!”

李红秀噗嗤一笑:“你便不是男子汉。”

周归璨道:“我是!”说罢不管不顾,将李红秀抱起来,往林中跑去。

大雪封山,黄叶落尽,好一座大山,却无处藏身。

周归璨神色慌张,把李红秀藏在一团雪人后面,忽然想起一件有趣的事,此刻也不多想,说一声:“得罪了。”伸手抓住李红秀的衣襟,轻微一扯把带血的袍子撕下一块。李红秀低声道:“你小子还会趁火打劫啊。”周归璨来不及解释,将染血的碎步拧起来,往东边走去,走过几步就拧出几滴鲜血,一直去了河边。

李红秀瞧着他忙活,眼中没有丝毫生气,回头一瞥,见人影速来,道:“快些,来了。”

周归璨退回来,运起真气,飞快的将李红秀堆成了一个雪人,此时天已大亮,远处传来了一些孩童的声音。他露出一丝顽童般的笑容,在地上画起圈圈来。这林子里有不少雪堆,河边有人家,他本就只有十六岁,倒也像个孩子那般。只见一道黄色身影呼啸而过,蓦地,他折过身来,上下打量周归璨,问道:“娃儿,可曾看到一个人从这里过去。”

周归璨瞧着这人,年纪约莫六十余岁,长的颇有仙家风范,眉目间神采照人,亦有悲天悯人之感。他摇头道:“没看到。”

老者目光冷峻,扫过那数十个雪人,再低头看了一眼雪地,心道:这小娃儿看不到李红秀本是正常。见雪地上的血迹一点点去了河边,他心中有些狐疑,抬头看着那些雪人。周归璨见他不离去,心中着急,但脸上可不能表露出来。七八个孩童跑了过来,将雪人一个接一个推倒,周归璨心中更急,这般下去,不消一刻钟所有雪人便会被那些孩童推倒!

老者嘴角一扬,突然一掌打出!

只见一道罡风掠过,排在末尾的那一个雪人登时雪屑纷飞,周归璨心中一惊,哇哇叫道:“你,你怎地打我的雪人!”

老者不理会周归璨,又是一掌,将倒数第二个雪人击散。

周归璨一颗心砰砰直跳,若是被发现,李红秀必死无疑。她如此修为都打不过这黄袍老者,他便是拼命也无济于事,怎么办?

老者打散第三个雪人,再看了一眼周归璨,见他害怕的望着自己,心道:‘看来没错了,娃儿已被我吓到,若是他藏着李红秀,定然会望着雪人。李红秀修为不凡,要是跑远了可追不上,是我过于轻视她了,那一掌竟然没有让她重伤!’心中着急,循着血迹追了过去。

周归璨松了口气,见孩童们还在推雪人,赶紧道:“干什么,那都是我堆的!”

老者来到河边,仔仔细细的瞧了瞧,飞掠而去,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

周归璨不敢怠慢,等了足足半个时辰,见黄袍老者没有出现,赶紧将雪人打碎。李红秀嘴唇苍白,脸上毫无血色,周归璨将她背起,想去村中人家,又怕黄袍老者回来,寻思一番,往西边走去。

第十四章 赠药

李红秀伏在周归璨背上,闻得他身上的男人气息,脸庞不觉一烫,说道:“想不到你呆头呆脑的,却有如此小聪明。”

周归璨上了山坡,喘气道:“我可不呆头呆脑,先前师父带我云游时,可是遇到了不少恶人,这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李红秀噗嗤一笑,道:“他可不是恶人,在正道里名气大着呢。”

周归璨道:“那正道之人,我也见过不少,还是一样。”

李红秀咳嗽一声,道:“我身受重伤,需疗伤修养,怕是不能带你去木林镇了。”

周归璨心中未想过此事,听到她说身受重伤,心中哎呀一声,寻了一处干净地方,将她好生放下,然后拿出千鹤丹,道:“这是我一个师伯送给我的丹药,说是能稳固心脉,想必对你的伤势有用。”说着,打开锦盒,取出一粒。发觉这丹药有些小,想必一粒怕是不够,便将锦盒内的三粒悉数拿出。

李红秀看着这玫红色的丹药,心中已是明了,道:“你这是千鹤丹。”

周归璨喜道:“你知道这千鹤丹?”

李红秀笑了笑:“自然,浅野剑阁的千鹤丹,珍贵非凡,你竟然有三粒,可见深受你师父爱戴。你想都不想,便把三粒都给了我,可知十分浪费?”她话不多,此刻却和周归璨细声细语的说话,自己也觉得奇怪。

周归璨鼻子一酸,道:“师父自然是对我很好了,只是……”他一甩头,道:“只要能帮到你,就不是浪费!”

李红秀叹道:“我自然能疗伤,你这千鹤丹还是收起来吧,若是让你师父知道你竟然救了李红秀的命,怕是要骂死你了。”

周归璨奇道:“怎么?李红秀救不得么?”

李红秀轻笑道:“区区李红秀三字,当然救得,若是这三个字的背后,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呢?可是救得?”

周归璨一时哑然,他并不知道李红秀的身份。

“无话可说了吧,你这便去吧,我死不了。若是你回了师门,可问问你的师父李红秀是谁,他自是会告诉你的。”李红秀看向别处,神色无喜无悲。

周归璨放下锦盒,轻声说道:“我再也没有师父了。”

李红秀奇怪的看着周归璨。

他徐徐说道:“我师父死了,死在天莽山,我此番去木林镇,便是去取回师父的骨灰,让老人家落叶归根。”

李红秀道:“你师父是谁?”

周归璨道:“我师父是浅野剑阁的道贰真人。”他说出师父名讳,但没有说出剑阁之事,也不想与旁人说。

李红秀上下打量周归璨,点头道:“你是道贰的弟子。”

周归璨道:“你认得我师父?”

李红秀运转真气,脸色红润起来,说道:“有过一面之缘,你师父这个人,还是不错的,有趣。”

周归璨笑道:“你既然认得师父,那便是师父的朋友了,师父曾说过,他出门在外可是没有仇人的。”

李红秀摇头道:“朋友说不上,只是没有仇人,那你师父又怎地死了?”

周归璨一时又回答不上来,李红秀说的极是,他低头沉思,再抬头道:“师父的仇人,我自会找出来,给师父报仇雪恨。这千鹤丹,你先服下吧,等伤势好些,带我去木林镇。”说罢伸出手,掌心正是那三粒千鹤丹。

李红秀冷冷地道:“我可不会吃浅野剑阁的千鹤丹!”

“你还真是固执。”周归璨缩回手,拿起锦盒,“既然不肯吃,那算了。”他转身便走,转过了路口再也看不到。

李红秀怔怔的看了一会,忽地皱起眉头,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她冷冷一笑:“李红秀啊李红秀,要死在这里了,若是去了那九泉之下,不知多少人会找你呢。”说完,仰天长笑。

周归璨走了几步,听到李红秀的笑声,回头道:“她还能笑出来?”站在原地不动,看着手里的锦盒。

过了片刻,他寻思道:“若不是因为我,她昨日会不会死?那洪山河能杀得了她吗?可她却是带我去木林镇,才遇上那穿黄衫的人,说起来也是因为我。这里荒山野岭,天寒地冻,她连走路都不行了,伤势如此重,会冻死在这里吧?”抬头四顾,但见雪山荒岭,心中实在不是滋味,想到:万一碰到一些坏人呢?她若是受人侮辱,岂不是比死还难受?不行!她若是不肯吃,我就逼着她吃了,她如此重伤,我堂堂七尺男儿,还怕她不成?

他立刻转身,李红秀见他返回,轻哼一声不去理会。

周归璨径直去到她身边,依旧抓着三粒千鹤丹,大声道:“吃了!”

李红秀看着远山出神,不回答。

周归璨道:“李姑娘,可别逼我,你现在身受重伤,可不是我的对手。你若是不吃,我可强迫你了!”

李红秀噗嗤一声:“你胆子原来不小啊,可是喜欢我了?”

周归璨啊一声,登时不知如何说话了,支支吾吾道:“你,你说的什么,什么话,不……不要乱说,吃了。”

李红秀摇头道:“不吃。”

周归璨哼一声,左手探出,抓住了李红秀的下巴。既然不知道怎么回答,那就不说,逼她服下千鹤丹再议!

李红秀眼眸一寒,道:“找死!”

周归璨只感觉一股巨力撞在身上,顿时惨叫一声,手腕一松,三粒千鹤丹掉在雪地上,他则是被甩出四五丈远,重重的摔在地上。李红秀眉头一皱,脸上露出一丝关切之意,暗道:“力气太大了吧,别把他的骨头给打断了哦。”

不多时,周归璨跌跌撞撞的走过来,呸了一声:“李姑娘,你骗我呢?”

李红秀淡然道:“那是护体真气,你修为太低,技不如人罢了。”

周归璨闻言惨笑一声,捡起地上的三粒千鹤丹,道:“周归璨啊周归璨,你看看你,什么模样?丧家之犬,被人羞辱也无法还手,师父死了也无力报仇。不如啊,就在这里一头撞死算了。”他看向四周,见前方有一堆积雪,点点头:“好吧,就撞死在这里,反正活着如此痛苦!”说完一头撞过去。

李红秀笑意盈盈的看着周归璨,只见他一头撞在雪堆上,积雪松散,他被淋了一头雪,却没有伤着。她嗤笑一声:“若是想寻死,别撞那雪啊。”

周归璨拍落身上的雪片儿,苦着脸道:“对哦,我撞这雪,和撞豆腐有什么分别?啊是了。”他笑嘻嘻的站起来,“李姑娘身上有护体真气,我方才只是轻轻一碰便摔成这副模样,若是我拼尽全力撞过来,肯定必死无疑了吧?”他作势就要冲过去。

李红秀张嘴道:“你,你疯了不成啊,怎地…唔……”她眼睛一瞪,只感觉喉咙处有一物,便是这么一个换气儿的瞬间,已咽了下去。

周归璨哈哈大笑道:“这下,你没话说了吧,这千鹤丹你不吃也已经吃了。”

李红秀被骗,脸色一红,骂道:“好哇,你个呆头呆脑的小子,还会使诈,就不怕我伤好一些杀了你吗?”

周归璨道:“李姑娘,现如今也已经吃了,不要再去想了吧,好好吸收药效,恢复伤势,我在这里帮你把把风。”李红秀无奈,既然已经吃了下去,这千鹤丹乃是疗伤圣药,不可浪费了。当下盘膝而坐,运转真气。

周归璨在一旁坐下,用力捶了下脑袋,暗道:‘刚才摔的太重了,这脑子昏昏沉沈的。’

天色渐晚。

李红秀吐出一口淡紫色的雾气,慢慢睁开眼,见周归璨不知去了哪里,心中却是莫名一甜。她呸呸数声,心道:‘李红秀啊,难道是没人对你好,便如此容易被感动了么?他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子,你可是已经三十多岁啦。’一想起自己的年龄,心下有些黯然。虽说修炼之人容颜不老,皮肤更是愈发的白嫩,但终归上了年纪,如何也迈不过去这道坎。

总不能处处说自己才十八九岁吧,别人不知,自己心底却羞的慌。

周归璨抓着一大把野果奔了过来,见李红秀怔怔出神,喊道:“李姑娘,可好些了吗?”

李红秀正要回答,突然眼帘垂下,片刻后抬头,目中精光四射,叫道:“小声点,快过来!”周归璨望望左右,道:“怎么了?我刚才寻到一处好地方,有许多果子,也真是奇了,这大雪封山,竟还有如此鲜红的果子……”

李红秀道:“有人来了,而且人还不少,别出声。”

周归璨心中一惊,赶紧奔过去,李红秀运转真气,发现伤势虽然没有痊愈,但好了三分,且压制住了体内的那股掌力,算是恢复了五成功力。她伸手一抓周归璨,将他按在地上,随手一挥将周围积雪震散,把二人包裹起来。周归璨大气也不敢出,知道来者不善,只是被按的不舒服,小声道:“李姑娘,可否轻一些?”

李红秀惊觉,松开手,只见她嘴唇微动,周归璨的脑里突然有了一道声音:“可别说话了。”

第十五章 相处

周归璨趴在地上,好不舒服,想翻个身坐起来,又怕动静太大引起那些人的注意,只好一动不动。李红秀就在身边,两人此刻挨的很近,他嗅到一丝微弱香气,心知是李红秀身上的女子香,心中一荡。先前抱着李红秀时,因急于逃命,全无心思,此刻安静的趴着,自然能闻到。他暗自呸了一声:没出息!

远处响起一阵脚步声,一个似嘴里含了水,瓮声瓮气的声音道:“这里可是有人来过。”

脚步声临近,那声音再道:“仔细搜查附近,此地荒山野岭,又是大雪封山,怎能有如此多的脚印。”

周归璨听到那人如此说,心想糟糕,方才没有继续下雪,他的确踩了不少脚印,被人给看到了。他抬头看了一眼李红秀,发现她正瞧着自己,李红秀伸出手,放在嘴边嘘了一声。

脚步声凌乱,他也听不出有多少人,若是被发现该怎么办?

又听到一个阴柔的声音道:“李红秀已被高灵仙长重伤,高灵仙长寻遍江滨一带均未发现她,想来肯定是躲在这大山中了。她重伤跑不远,我们高灵仙长自是糊涂,却不肯说出,让我们好一阵瞎找。”

周归璨听到高灵仙长四字,想起了那黄袍人,这仙长称呼,似乎是苍云尺那一派。苍云尺与浅野剑阁一般,都是名门正派,在东上大地深受敬仰。

那瓮声瓮气的男子道:“我说齐奇,你就不怕高灵仙长知道,罚你一顿?”

齐奇嘿嘿一笑,听的周归璨浑身颤栗,恨不得捂住他的嘴。他说道:“你不说,我怕甚,你若是说了,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周归璨心中哼一声:这两个人,说话阴阳怪气,怎么会是苍云尺仙门中人?感觉他们走的更近,赶紧屏住呼吸,真气游走经脉。

李红秀低头看了一眼周归璨,见他屏住呼吸,心中赞赏。

脚步声远去,依稀听得他们还在说人去哪儿了,忽听得那齐奇大声道:“这里有一行脚印!”

片刻后,脚步声远去,转眼便不可闻。李红秀等了一阵,才道:“他们走远了,不过我们此时还不宜出去,也不知苍云尺来了多少人,只要遇到一个,则会被其他人知晓。”

周归璨道:“李姑娘说的是,他们在这里查看过,想必是不会回来了。”

李红秀嗯了一声,忽觉有些燥热,目光瞥着两人身后,原是二人身体发热,这里狭窄,她为了固住雪堆不融,使出真气融入雪中。如此一来,这空间便慢慢变得燥热,她虽杀人如麻、不拘小节,但却甚少遇到这种事,与男子如此亲近,一时间连脖子都红了。她不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也才三十多岁,哪里能管得住心中芳菲。

不过,她若是连这点定力都没有,也不可能有如此修为了。当下盘坐,道:“我先运转心元,万一他们回来发现了我们,一番恶斗自是少不了。”

周归璨叹息一声,道:“奈何我修为太低,若是出手却只能拖你后腿。”

李红秀没有说话,安心运转心元,周归璨突然道:“什么是心元?”

李红秀奇道:“你不知?”

周归璨道:“是,师父未曾和我说过,师门中也无人对我提起。”

李红秀沉吟片刻,散去真气,说道:“你身为浅野剑阁的弟子,怎么连心元都不知道呢?心元乃是我等修炼的根本,在心中凝聚一颗元丹。我们精炼真气,会收入在这元丹之中,巩固元丹,增进修为。你可是见过了那高灵仙长了吧,若是一般的老者,就算精气饱满,也无任何威势。但他却不同,只是站着,但他所散发的威势就能让你胆战心惊。且元丹愈是圆满,真气便愈是延绵不绝,使出一刀时真气不够,则毫无威慑力,若是真气满满,这一刀劈出,足可摧山葬海。”她伸出手,掌心有一颗金色、拇指大小的珠子缓缓转动。

周归璨道:“这是什么?”

李红秀收起珠子,说道:“这便是元丹,元丹本就是凝聚而来,所以可心随意动,出现在身体外。若是元丹被毁,你的修为则一落千丈,再无修炼的可能。”

周归璨唏嘘一声:“那,岂不是很容易被打碎?”

李红秀道:“哪会那么容易,许多修炼之人宁愿身死,也不可让元丹被毁,所以要毁一个人的元丹,几乎不可能,除非你有了元丹,而我偏要毁了你。你我修为相差太多,如此毁去元丹才容易做到。”

周归璨点点头道:“我是懂了,只是我现在还没有元丹。”

李红秀道:“是了,你若想要自己的修为不断增加,必须凝聚出元丹。元丹乃人之精气神,更是真气精纯所在,一出手风云雷动,靠的便是这元丹里的精纯真气。你在灵山之中感悟天地,化自身精血而成就元丹,真气不绝,多而繁杂。需将大部分真气精纯炼化,使之成为一种武器,方可大成。”

周归璨经李红秀这么一说,方才明白,他不觉想起了迄今为止看到的最强一战:何太傲与道静掌门那一战。刚要询问,李红秀嘴唇一动,他脑里便传来了李红秀的声音:“来人了。”

周归璨凝神听去,脚步声遥遥传来。

过了片刻,只听见齐奇骂道:“那脚印果然是一个来回,原来是糊弄我们!”

另外一男子道:“我们真是糊涂了,那里有血迹。”然后是凌乱的脚步声,齐奇又道:“果然,这里可不像是只有脚印啊,分开搜寻,一旦发现李红秀,马上通知我们的人!”

周归璨暗道:‘你们到底来了多少人?’

忽然,那瓮声瓮气的声音道:“齐奇,你看这是什么?”

几道脚步声在外头响起,距离非常近,只听齐奇说道:“这,这我曾经见过,容我好好想想,是了!”他哈哈大笑,“这锦盒,可是浅野剑阁之物。”

周归璨心道糟糕,那锦盒忘记收走啦!

男子道:“你怎么就知道这是浅野剑阁之物?”

一时间安静无声,只听到一个脚步声在来回走动,周归璨心中着急,李红秀却正襟危坐,一动不动,不过右手却放在腰间那把蓝刀之上。

这一刻,他才仔仔细细的看过这把蓝刀。刀身蓝色通透,连那刀柄也是蓝色,透出一股寒冰气息。他虽不识多少宝物,却认为这把刀绝对是稀世罕见,当真是神兵。再细细一看,那刀柄处刻了两字,写的是:浩澜二字。

齐奇突然道:“难道是浅野剑阁有人与李红秀勾结?若是如此,当真是大事一件,哈哈哈!”

那男子道:“齐奇,你还没说这盒子怎么就是浅野剑阁之物了?”

齐奇道:“与你说了你也不懂,还是别说了的好,此事我知道便可。”他声音极为欢喜,似是发现了锦盒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周归璨心中惊疑不定,不知这齐奇要拿这锦盒做什么,但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雪堆外似乎闪过几个身影,一人喊道:“将这些雪堆都给我打了!”

齐奇道:“咦,给我让开了。”

周归璨只感觉脚步声越来越近,突然,脚步声就在雪堆外停住,他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李红秀依旧毫无动静,双目却是射出精光,握刀的中指微微颤抖了一下。

齐奇的声音似乎就是在耳边响起:“这,似乎是……”

‘刷!’一道蓝色闪过,快逾闪电,似是轻微的一眨眼,一声惨叫在前方撕破了黑夜。李红秀身形极快,在惨叫之前便已冲了出去,她站在雪地之中,红衣飘飘。右手握刀扛在肩上,不远处,齐奇的胸口血肉模糊,他张大嘴巴,却是一个字也叫不出来。他似喝醉酒般后退几步,毫无章法,手中锦盒掉在地上,直直倒下。李红秀冷漠的看着众人,身子一晃,蓝刀仿佛是一只鬼魅,陡然出现在三个身穿黄衫的男子身后。

‘咚咚咚’三声,三人倒下,身体一分为二。

李红秀的声音从风中传来,如雪般冰冷:“今日不想多杀人,滚!”

周归璨呆呆的看着李红秀,她站在雪中,只留一抹红色背影。

另外二十余人均被吓破了胆,四下逃去,奔逃之中,一个光头男子眼中露出一丝狠毒,骂道:“李红秀,你个妖女,不得好死!”手中一拉,只见一道飞符冲入天空,炸开后化作一把长尺。

李红秀眼眸透着杀气,突然转身,拔刀一斩!

“拔刀!”周归璨自然记得何太傲那一招,此刻见到,依旧震撼不已。李红秀慢慢转身,似冻住的冰雪美人,看的周归璨呼吸都为之一窒。

忽地一声:“看够了没有?”将周归璨惊醒,他抬头一瞧,李红秀正看着他。他赶紧爬起来,抖抖身上的泥雪。李红秀道:“要不要和我走?你若是单独走,就算遇到苍云尺门人,你自报家门则可相安无事。”

周归璨道:“与你走。”

李红秀心头一热,脸上却冷漠的很,问道:“为何?”

周归璨道:“我无处可去,你需带我去木林镇,我取回师父骨灰,好生安葬后,就该四海为家了。”

李红秀静静的看着周归璨,伸出手道:“来,抓着。”

第十六章 湖底秘闻

高山仰止,横岭乘风,脚下山河泼墨,于那雪白画卷上,点下丝丝涟漪。

天色渐白,日出东方。

李红秀牵着周归璨,两人踩在蓝刀上,两个时辰已飞纵了四百余里。速度之快,让周归璨感觉畅快无比,一路纵情长啸,李红秀从头到尾由着他,毫无不耐烦之色。她眼中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也是得知自己如此,不由一叹,暗道:‘也罢,我李红秀这一生,今日从不去想明日会如何。倒不是我看得开,而是我知道,我不过是这天地间的蝼蚁,只能如此活下去罢了。’

周归璨朗声道:“男儿剑勾藏半雪,灵气三寸,霹雳弦惊。泪婆桥岸掩,指尖天下生,剑剑诛心。我辈青雷描霜,笑红尘,葬……”他喜形于色,脚步一晃,不小心给跌了下去。

李红秀听的正高兴,见周归璨掉落下去,不禁叹口气:“你怎么就不好好修炼呢,浅野剑阁可是高手如云啊。”掐了个诀,俯冲而下。

周归璨先是有些惊恐,见李红秀冲了下来,知道会安然无恙,又咧嘴笑了起来。

忽地,一道流光快速涌来,仿佛是天空上的一块湖面,被人丢入了一块石头,顿时泛起阵阵涟漪。

周归璨虽不知厉害,可心底却是感觉不妙,大喊道:“李姑娘,小心!”

李红秀早已知晓,她伸手一抓,一股磅礴真气冲入周归璨的身体,周归璨只感觉身子一轻,下落之势缓了许多。李红秀骤然停住,蓝刀在手,反身一劈!

这天,便是被劈了一道口子。

蓝影去势极快,如一弯明月,眨眼变无踪。空中踏来一人,他掌控红色巨尺,脚踏仙云,衣炔飘飘,如那九天上的神仙。此人比高灵仙长年轻许多,约莫三十余岁,额头中心有一点绯红,丝丝血线从眉间隐去。若是一动手,牵动四方血云,随着手中一尺,如山岳般落下。他冷冷瞧着李红秀,红尺一晃,天空似是压了下来。

周归璨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裂了,粉了,碎了。他惊叫一声,直直坠落,只听到‘砰’的一声巨响,他砸在冰面,穿了冰层坠入湖里。

李红秀心惊,蓝刀轻晃,红尺愈发压下,她不屈昂首,红衣猎猎沸腾,紧紧抓住蓝刀,盯着那中年男子。

风,陡然静止。

一尺开八门,这是苍云尺的一招绝学,若是开齐八门,则生死皆无门。红尺一分为二,前后阻住李红秀,再二分为四,如此下去,便是第七门。李红秀握住蓝刀,她的黑发被风吹乱了,刀似乎也是不稳。第七门,落下,周围的空间仿佛陷入泥潭之中,连那呼吸也都似是要窒息了。

李红秀在冰上轻轻一点,蓝刀燃烧冰冷火焰。

中年男子开第七门,第八门正在隐隐成型。

李红秀弯下腰,嘴唇如染上了鲜血,她余光瞥了一下冰层上的黑洞,不知周归璨生死如何,若是死了,她……也要寻到尸体。

如此一耽搁,第八门将开!

李红秀似乎冻住了,一动不动,五指按在刀柄上,未拔出这一刀,若是拔出,定是天崩地裂。

天空明月走了,东方一轮红日徐徐上升。

李红秀的头发染上青霜,红衣也被冻住,风吹不动。

第八门落下,迅速收拢,纵是鬼神也将束手无策。

周归璨咕噜一声,吐出一口冰水,他看了一眼前方,是一块浮石。此刻想也不想,拼命游过去,爬上浮石后四肢发颤,抱着自己不停哆嗦。

李红秀的眼睛徐徐看向前方,握刀的食指一动,‘刷!’时光黯然失色,夺人千里之外,便无声息。

八门崩裂,中年男子脸色震怒,片刻后平和下来,身子愈发虚弱,不消三息便随风散去。李红秀撑起蓝刀,沉重的喘息,她脸色蜡黄如重病之人。忽地一惊,赶紧回头,拖着蓝刀飞快奔到冰层洞口,里面漆黑一片。她左右看了看,大喊一声:“周归璨!”

周归璨嘴唇乌紫,愈发抖的厉害,突然听到李红秀的声音,心中一热,大喊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李红秀听到声音,纵身跃下。

‘吧嗒’一声,一双青色布鞋踩在地上,高灵眼看西方,微微动容道:“师兄,你与李红秀动过手了?”

过了片刻,高灵神色一惊,道:“她,她竟然还能逃走,还,还破了师兄的一尺开八门?”心中着实不敢相信,快步而走,忽又停下,说道:“原是如此,师兄只是神念来此,并非本尊。”他转过身,望着东方大地,微微颔首,说道:“师兄说的是,若强留不住,便让她走,绝不伤她性命。”

李红秀跳入水中,不知为何竟如此担心周归璨的安危,生怕他在水里冻死,仗着强横的真气,将整片湖水全部催热。如此一来,真气消耗的异常快,她大喊道:“你究竟在哪里?”不久,闻得声音在更远处,似乎是一处暗流。她一刀挥开湖水,快速跳上浮石,见周归璨冷成这般模样,却还冲着她笑。不禁鼻子一酸,道:“你还好么?”说完就觉得自己真是蠢死了,都这样了还会好么?

她一掌按在周归璨背上,雄厚的真气涌进周归璨体内。

周归璨感觉好受多了,道:“你,你可是赢了么?”

李红秀点点头。

周归璨一喜,笑道:“果然,果然不愧是李姑娘。”

李红秀道:“你别说话了,运转真气,你这外伤可真是极重,还好心脉没有被震断。”她看了看远处,见黑暗中似乎是有一条路,又道:“若是高灵追来,我此刻不是他的对手,须寻一个好的地方躲起来。”她将蓝刀一横,提着周归璨踏上去,慢慢进入暗流的深处。暗流之中,又分了几条路,李红秀暗暗记住,去了左边的那条路。

周归璨双眼紧闭,慢慢运转真气,虽然效果甚微,但好歹能够缓慢恢复。

如此纵横交错、路线复杂的暗道,李红秀不由啧啧称奇,这样一来,高灵纵是有天大的修为,也不容易找的到他们。

前方有一股暖风袭来,李红秀一喜,收起蓝刀,扶着周归璨进了去,原是一个十丈长宽的洞天。墙壁上刻了一些夜叉与佛陀,附有一些文字,只是这文字与东上、敦濡文字都不同,李红秀看不懂,周归璨也甚是不明。李红秀见前方有一个蒲团,道:“看来此地曾有人来过,不知是哪个大和尚。”扶着周归璨在蒲团上坐下。

李红秀深吸口气,感觉体内虚弱的紧,脚步一晃,差点跌倒。

周归璨此刻紧闭双眼,正在调息真气,身上的衣服渐渐干透,一缕热气袅袅升起。

李红秀不敢分心,看了看墙壁上的佛陀,心道:‘这大和尚是谁呢?’周归璨突然大叫一声,额头冷汗直冒,一手撑在地上。李红秀奔过来,关心的道:“怎么了?”

周归璨抬起头,道:“没事,我感觉体内的真气现在很容易被我指引,是否就是能够凝结元丹的征兆?”

李红秀本想摇头,不过却是鬼使神差的点点头。周归璨一笑,看着墙壁上的人物,奇道:“这里竟然有刻画,是有人来过?李姑娘你见多识广,可是知道?”

李红秀道:“我也是不知,此地不知是在何处了,方才从那湖底过来,路线可是复杂的很,但大小应该在一百里内。”说罢指着墙上的画,道:“那是一个夜叉和佛陀,想来是某位高僧在此所刻,你看你坐下可是一个蒲团。”周归璨低头一看,的确如此。李红秀随地而坐,大红袍拖在地上,一时间两人突然都不说话了。

周归璨看着墙壁上的佛陀,面目慈祥,嘴角尤带笑意。再看那夜叉,面目憎恶,可是周归璨却不觉得可怕,反而觉得这夜叉脸上似是有一股凄苦、伤心之感。他问道:“李姑娘,或许此地是某位神僧度化恶人之地?”他回头看去,见李红秀双目微闭,不过却也回答了他:“不知,不过据我所知,东上绝空寺里的和尚们,并没有修为,他们都是凡夫俗子。”

周归璨道:“如此吗?”

李红秀点点头,似是极为疲惫,说道:“可能是其他人所刻,或许心中向往佛国。”她声若蚊蝇,渐渐不可闻。

周归璨一惊,叫道:“李姑娘?”他不顾男女之别,扶住李红秀的肩膀,见她脸如金纸,呼吸也是低不可闻,愈发急了,大喊道:“李姑娘,李姑娘!”

李红秀突然睁开眼,叱道:“我又没死,你叫的这么凶作甚。”她袖口抖落一本书籍,正是那描霜图。

第十七章 描霜图

周归璨道:“是与那人恶斗重伤了吗?”

李红秀也不否认,点点头道:“先前与高灵一斗,我敌不过他受了伤,你给我服了千鹤丹,伤势恢复了五成。没想到却遇到了苍云尺一等一的高手赵归真,呵呵,所幸他只是一道神念赶来,若是本尊亲自前来,我怕是真的已与你阴阳两隔啦。”她竟是淡淡的一笑,再道:“虽然我赢了他,但现在却是伤的极重,所幸也是死不了,在这里慢慢修养便是。”说着,她脸上涌起一抹淡淡的红晕。

周归璨看不出来,以为是她伤势引起,点头道:“是了,我在这里陪着你伤好。”

李红秀心跳猛一阵加速,扭开头去,说道:“也不知伤势几时能好,你在这里陪着也是耽误,你还需去木林镇取回你师父的骨灰。”

周归璨心中一沉,此事也的确刻不容缓。听到李红秀再说:“你也慢慢修炼吧,若是好一些,便去了,我在这里安全的很。若是,若是遇到高灵等人寻来了,你说是被我劫持,你如此修为他们定然不会怀疑,何况还是浅野剑阁的弟子。”她咳嗽一声,又道:“你且拿起那本描霜图,听说乃是当年第一高手吴描霜的毕生所学,只是描在图中,很难窥得其中精妙。”

周归璨心中乱成一团,无心听那什么描霜图。

李红秀叫道:“喂,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周归璨啊一声,忙道:“听到了,听到了。”捡起描霜图,忽地心中一亮,说道:“我辈青雷描霜,描霜?这描霜图……莫非便是如此么?”

李红秀见他一时高兴,心中也是开心,奈何伤势颇重,本想再说些话,岂知竟如此昏了过去。

周归璨已无计可施,将两个蒲团并在一起,扶着李红秀躺上去,见大红袍十分凌乱,又仔细的整理了一番。看着李红秀如此脸色,他实在是着急,伸手探了探李红秀的额头,发现冷的厉害,赶紧脱下长衫,盖在李红秀身上。他守在一旁,说道:“我若是修为有你这般高,就可用真气为你疗伤了,奈何我修为低下,只能靠你自己了。”说到此处,拿起那本描霜图。

书籍并没有写上名字,那封上画的是一个白衣背影,正站在雪山之巅,脚边一地青草。

他心中道:‘我辈青雷描霜,这一段话是师父说给我听的,说是某个前辈所写,在于抒发快意恩仇。看来,那位前辈高人,就是描霜图的作者吴描霜了。李姑娘说这是那吴前辈毕生所学,我且看看能不能懂。’他翻开第一页,见上面写了一行字,抬头看了一眼墙上。走过去伸手抚摸了一下那些字,心中忽然有些感触,道:“佛陀与夜叉,两人在这里,就是不知是如何一番光景了。李姑娘说那绝空寺的和尚没有修为,却有如此胆识与能力,真是怪哉。”

他看着那行小字,正是他之前高声朗诵的那一段词,也不多看,继续翻了下去。

这本描霜图很薄,只有区区十页,除去第一页的那段词,只剩下九页。而这九页,乃是九幅图画,周归璨不识大雅,却也看得出这些图画实在粗糙,像是小孩画的。他翻来翻去,也不知这上面所画之物究竟寓意了什么,心中一阵烦躁,说道:“也不知外面是几时了。”

想起坠入湖中时,天色已亮,再仔细回想了一下,来此约莫也是两个多时辰,拿起一块石子,在墙壁上刻下了一道印记。

洞天中无日月。

周归璨坐在入口处,修炼天衣心法,此地无剑,也无法练习拔剑。

过了一阵,他睁开眼,道:“已有一些感悟,天地万物都为气势,只是我辈需精炼其中某种,融入血肉之中,再以莫大的意志力将其融入元丹。这练的,是自身精气神,愈是强大的精气神,便愈是厉害。可惜,我无法凝聚元丹,不过不打紧,我只需用心修炼,想必不久之后就可凝聚元丹。”

他又翻开描霜图,先是看了第二页那童子放牧图,只见童子牵着青牛,伸手指向远处。这图怎么看,都不似藏有莫大的神通道法,他便看第二幅图。这第二幅图是一只山雀低头啄米,他哑然失笑,山雀又不是家鸡,不过转念一想,这并没有错。鸟类吃食,不都是如此么,心中大觉可笑,翻到第三幅图。

图上所画为一条蛇盘踞在一只手臂上,这幅图倒是有些意思,不见人影,只有一条雪白手臂。那青蛇卷曲在手臂上,蛇头抬起,望着前方。

他仔仔细细的看着,忽有一种前方似是有人正快速奔来的感觉。他合上书籍,沉静片刻,再次翻开,那种感觉又来了。他觉着十分好奇,这种感觉是如何产生的?便盯着看,如此过去了半柱香,已觉眼睛苦涩生疼,才闭上眼睛,道:“若是有人疾奔而来……”忽地闪过一个想法,却抓不住。他赶紧睁开眼,翻开第四幅图。

这第四图是一株青草,染上白霜。

他迅速翻到第五幅图,则是一朵白花,一只手掐在花茎,多一份力气,就可把这花儿摘下。

第六幅图,是一轮明月,却照在大漠,细细一看,那沙子三两粒。第七幅图,是两个人牵着手,依旧不见人影,只有两只手臂,五指紧紧相扣。

第八幅图,是一片云雾,这画的如此抽象,周归璨直呼看不懂,赶紧翻到最后一页。

第九幅图。

他陡然一惊,那种感觉又来了!

画上是一个背影,只是与封上的背影完全不同,这背影似是一个女子。从这个角度看去,想是有人在她背后,虽周围并未渲染出有他人,但就此一眼,便感觉暗藏杀机。周归璨倒吸一口气,差点脱口而出:“小心啊!”

他抬起头,过了片刻,才继续看这幅图。

可这次一看,又觉得,这个背影并非完全不知,而是以静制动。他隐隐看到,当所有人都冲向她的时候,只需一个转身,即可解了这危机。至于如何解,周归璨便是不懂了,他看得久了,那女子的衣衫似是在飘然而动。他抹抹眼睛,自嘲道:“怎么会动呢,这只是一幅图而已。”

似是印证了他的话,这图突然动了。

周归璨惊呼一声,周围的景色陡然一变,他似乎置身在雪山之中。可若是从李红秀的角度看去,周归璨却是一动不动,坐在地上,双手捧着描霜图。

风呼啸,天地不仁,冷到骨髓。

周归璨听到了马蹄声,一人扬鞭,催马疾奔。在他身后,三人紧追而来,只听到呼喝两声,一道光箭电闪而至。忽地一切都隐去,却见一个牧童牵着青牛,站在山口处,往前一指。大路口,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屹立不动,他微微伸出手,只见那手臂上缠绕了一条青蛇,蛇信轻吐,对着前方。

脑海中隐隐有一个声音在喊:吴描霜!

吴描霜?

可是这青雷描霜之人?

这位前辈,是否便就是吴描霜?

周归璨恍惚之间,只见一道雷霆劈将下来,那一株青草似是染上霜花,朦胧中看到一个背影站在路口,一动不动。

天地寂静,她俯身摘花,忽然下起了大雨,周归璨又听到一声呢喃之音:‘引九天青雷,可是逆天而行了,你就不怕被雷霆反噬么?’

杀机骤降,她似是有所察觉,手指在花朵上轻轻一弹。四面八方响彻雷霆之音,天而愤怒,引雷罚之!

她转过身,周归璨脑中五音轰鸣,她手握长剑,指向地上,静静的看着来路。周归璨呼吸急促,那如此柔弱的女子,此刻站在那里,却好像就是那天与地,她未动,却又感觉是无处不在。周归璨不由自主的抬起手臂,青雷滚滚,女子一动不动,长剑却往左边移了半寸!

周归璨低头,胸口不知何时已经插了一柄剑,一点点鲜血溢出来,说不出的痛,却又与自己无关。

女子的声音萦绕在耳边:“这一剑诛心,便就是我的法道!”

这一剑诛心,细细听来,不由伤心悲怜,可是诛心啊!

周归璨兀地一叫,背上冷汗直冒,他低头看着描霜图,赶快合上。不知过去了多久,他站起来走到刻痕之处,拿起石子又刻上一道。心中想:‘不知吴描霜是那女子,还是我未见过的那男子。’依稀记不得那女子的模样,只是那声音却清晰的很。他刻好印记,移步到那些文字前,伸手摸着字体的每一道,念着:青雷描霜,这,这不是什么毕生所学,这只是一生的遗憾。

他走到李红秀身边,但觉她呼吸平稳,看来没有生命危险。他把描霜图放在李红秀手掌,再将衣袖遮好,道:“我需想个办法,找到一些药物给你疗伤。”他站起来,瞥见蓝刀,心中想了一阵,道:“李姑娘,借你这蓝刀浩澜一用。”

第十八章 不让

蓝刀颇重,运转真气后才能挥舞,他站在洞天中,开始练习拔刀。一开始还好,拔刀之势威猛异常,每一刀拔出均有劲气扫荡。但渐渐的,他便感觉吃力起来,仿佛不是在拔刀,而是在提起千斤重担。他咬牙道:“不要放弃,若是不拔足一千次,不能停下!”在这股意志力的支撑下,他渐渐忘记了疲惫,拔刀速度越来越快。

不知不觉中,周归璨的真气运转愈发熟练,四肢百骸都已调动起来,每一刀拔出,隐有风雷之声。

他满头大汗,浑然忘我,第一千次拔刀,他徐徐念道:“出手不可留分寸,须全力而为,能一刀胜之不可用第二刀。万般皆快,唯一力辟之,心中有道则万物归一。”他眼中隐隐生出亮光,第一千五百刀,竟是引动了蓝刀上的火焰,冰冷火焰闪烁光芒,此刀一去,千军劈易。

“啊!”他喘息一声,蓝刀笔直的插入大地。体内真气似连绵不绝,如浪潮汹涌,他立即盘膝坐下,精炼真气融达经脉。

突然间,他眼皮一动,看向外处,似是有脚步声传来。他回头看了李红秀一眼,提起蓝刀守在入口。

脚步声就在身边,可却不见人影,周归璨握紧蓝刀,大气也不敢出。过了一阵,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周归璨眉头一皱,慢慢抬起头。

原来,是有人走在上边,这暗道内四通八达,竟分成了这般。

一个尖细的嗓音道:“有人看到李红秀了,分明是在这湖底,偏偏这么多路,好难找。”

周归璨听的清楚明白,心中暗想便就是距离近,可隔了一层土墙,也不会如此清晰啊。他一时不去想这些,凝神倾听。

又听一个声如暴雷的男子道:“可不是么,看来可有一番好找啦。”

那尖细嗓音哼一声,说道:“洪山河那厮也真是糊涂,得到描霜图便得到了,却还昭告天下般四处宣扬,岂不是嫌命长?”

周归璨心中明了,原是如此。

却听得一个女声道:“我说各位,洪山河也是运气好,无意中得到描霜图。可是却不他自己张扬出去的,而是他的兄弟,怕也是眼馋又得不到。听说洪山河可是小心的很,连睡觉都不睡,若是睡着了,也会在房中安装各种机关,以免被人偷杀抢书。”

尖细嗓音道:“是么,嘿嘿,也是嫌命长。李红秀闻风而动,可她修为也不是最高,为何却被她给寻到了,还抢了去。如今这东上啊,都在找这描霜图,这可比刀放空的九刀之秘还要珍贵啊,啧啧,不知多少人又要抛头颅洒热血了。”

女子声音一沉,道:“那你呢,你这索命鬼又是来作甚?”

索命鬼嗓子一扯,哈哈笑道:“看看戏,瞧瞧热闹,诸位,不是么?这浅野剑阁、揽月朝阙、苍云尺仙门都来人啦,只是东上义庭不为所动,想必暗中自是不会放过如此机会。我等只看个热闹便是,若是要动手抢,怕就是舍不得洪山河一人寂寞,要去陪他啊。”说罢,又是尖笑两声。

周归璨心中一惊:‘竟引来了这么多人。’

又有一人道:“不然,我曾听到一人说过,这描霜图并非至高法道,而只是一本普通的图谱。”

尖细嗓子笑道:“他们这么说,是因那些浑人瞧不明白罢了,这等高深法道,凡夫俗子可是看不懂的。”

那人哼一声,道:“你信不信与我无关,我自是信了,否则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无人能达到当年吴描霜那般高度?便是刀放空,也无法与东上至高的那几人一较高下,而吴描霜当年可是纵横睥睨,天下无人能敌。如此说来,我倒是宁愿相信那描霜图并非至高法道,只是毕竟是吴描霜遗留之物,大家都如此想当然尔。再说,邪山如此大动干戈,若是真的为了描霜图,是不是有些过于张扬了?”

一时安静,显是大家都在思考这番话。

周归璨瞧着蓝刀,寻思:‘邪山大动干戈?难道也是为了这描霜图,可听他话里,似乎不是为了这图谱,那是为何?’

女子又道:“我等只需看着就是,邪山这五十年来被四大正道打的抬不起头,总算是愿意团结起来。此番如此浩荡北下,连行踪也不藏,怕是有了一些底气,若是真的团结一气,我可能要回去了。”她如此说,大家想是都不以为然,也就没人接话。

周归璨自道:“若是这描霜图当真能引动如此大的干戈,那可不好。”他自忖没有这个本事,护住李红秀以及她抢来的描霜图。

脚步声忽然动了起来,隐隐听来,全部集中的某一处,周归璨心想,是有人来了。

果然,只听那尖嗓子喊道:“是西山的杨姥姥来了。”

一男子喝道:“你们都在此作甚?”声音甚是浑厚,远远传开去,修为可是不俗。

“看热闹。”几声参差不齐的声音响起。

一个老婆婆说道:“若是没有什么事,就都散去吧,要是打起来,你们可都活不过今天,赶紧都走吧。”她的声音似那慈祥婆婆一般,听起来亲切不已。只听到几声:“杨姥姥说的是,我们这就走。”脚步声一阵离去,一时间又安静下来。

过了片刻,婆婆说道:“高灵仙长既已来了,为何不出面一见,莫非老婆子不值得你一见么?”

周归璨一惊,高灵竟然已经来了,不觉握紧蓝刀。

只听一声大笑,高灵道:“杨姥姥,别来无恙。”

周归璨心想,果然是他,声音便能分得出了。

杨姥姥道:“我老婆子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过都是这般,倒是仙长你正直年华,想必当年一别,今时今日,你怕是已经达到那层境界了吧。”

高灵道:“没有。”

杨姥姥又道:“既然如此,我们便下去看看吧?”

高灵道:“好,正有此意。”

周归璨心念急转,下去看看?莫不成就是这里?他一时拿不定主意,提刀来到李红秀身边,低声道:“李姑娘,先得罪了,我们得先换个地方,我这便抱……”他话语一顿,忽然转身,只见入口处,走来了五人。其中一人,正是他之前见过一面的,苍云尺仙门仙长,高灵。

高灵一见到周归璨,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之色,随即恢复平静。杨姥姥不认识周归璨,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把目光放在李红秀身上。

他们二人身后,还跟了三人,均是在杨姥姥身后,其中一人壮如铁塔般,显是刚才说话之人。其余二人脸色苍白,面无表情,如死尸一般,看上一眼既不敢多看。周归璨提着蓝刀,慢慢站起来,他不说话,人微言轻,也没甚么好说的。

杨姥姥道:“看来还活着,多谢赵归真仙长手下留情。”说完淡淡一笑。

高灵挥手道:“师兄与我说了,若是再碰到李红秀,强留不下的话,便放她走,绝不伤她。”

杨姥姥点头道:“多谢了。”走上几步,对周归璨道:“俊俏少年,你为何在此地?”

周归璨不敢看高灵,说道:“她受伤了,我在此等她养好伤。”

高灵目光如炬,看着周归璨,并未说话。

杨姥姥道:“你是何人?”

周归璨心想: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说了又何妨?便大声道:“晚辈,周归璨。”

杨姥姥道:“想来也是有情有义的孩子,不为难你了,铁山,将你大姑姑带回去吧,如此重伤,怕不是几日能好的了了。”

壮汉应了一声,走上前去。

周归璨横刀,大声道:“慢着!”

铁山皱眉道:“你这小子,还待怎地?”他见周归璨守护李红秀,不想为难他。

周归璨道:“你们又都是何人?我怎能相信你们,李姑娘现在如此重伤,随便一刀就可杀了,若是你们不安好心,我岂不是愧对李姑娘?所以,这人我不给!”

铁山骂道:“这小子可真有点脾气,我有点喜欢你了,不过还是让开了,大姑姑要随我们回去了。”

周归璨慢慢弯起腰,说道:“如此,也要等她醒来,若是她愿意,我无话可说。”他说话之际,五指按住刀柄,动作虽然像模像样,可在这一众人面前,无异于跳梁小丑那般。他也唯有此一招,像是那拔刀一斩,也知伤不了谁,不过是求一个心安理得罢了。

杨姥姥道:“孩子,让开吧。”

周归璨想起自己的遭遇,这天底下,又有谁能听他的话,他的话又有何威慑?

若是护不住李红秀,不如死了算了,当下冷冷的道:“我偏不让开!”

杨姥姥依旧那般慈祥,点点头道:“也是,男儿一诺千金,若是你这就让开,反而叫人不耻了。也罢,等她醒来吧,不知高灵仙长如何看?”

高灵沉吟片刻,说道:“娃儿,你修为不高,但的确是有的,先前那件事我便不提了,你是何人门下?”

周归璨沉默片刻,道:“我,我乃是浅野剑阁弟子,我师父号道贰真人。”

此言一出,众人的脸色都变了些许,杨姥姥目中略有诧异,而后则是点点头。高灵却是眸中划过一丝寒芒,道:“是么,你是那道贰的弟子?”

周归璨道:“是的。”

高灵道:“既然是道贰的弟子,便随我去吧,我会安排人送你回浅野山,在这里乱闯乱撞,小心没了性命。”

周归璨欲要回话,却听到一声爽朗大笑,其声豪迈:“此地如此热闹,想必定是发现了有趣的事物,且让我看看是什么好玩的!”

第十九章 故旧相遇

这一声喊的颇有气势,众人纷纷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秋色劲装,英姿勃发的青年男子飞奔而来。看他约莫二十几岁的模样,剑眉星目,眼里似是蕴了星云,一眼便难以忘记。他脚下踩着一柄滴水长剑,寒气凛洌,‘倏’的一下到了跟前。

周归璨看清来人后,喉咙一堵,却是说不出话来,想喊一声,但只是张了张嘴。

杨姥姥道:“高灵仙长,可是认识此人?”

高灵面无表情,淡淡说道:“认识,一个不折不扣的惹事精。”

男子跳下长剑,掐诀收起,道:“高灵仙长,好久不见。”再看向杨姥姥,问道:“请问阁下是?”杨姥姥年岁颇大,且能与高灵平辈而坐,这一声不是叫了前辈,而是说阁下,可见其心高志傲。

杨姥姥刚要开口,高灵却先说了:“这位,是西山杨姥姥,你不知也不奇怪。”

杨姥姥不动声色,一笑道:“不错。”

男子眼眸微微一缩,走了两步,道:“西山杨姥姥?可是那邪山之西?”说罢,两指掐诀,身后出现了六道剑影。

高灵道:“道鉴,且不要急着动手。”

杨姥姥后退一步,铁山与那两个如僵尸之人往前一站,迎住道鉴。

原来此人,便就是浅野剑阁的道鉴真人!

道鉴奇道:“高灵仙长,我这就不明白了,我东上正道与邪山那些邪魔小丑,可是泾渭分明。我辈斩妖除魔,匡扶正义,你怎地却说不要动手?”手腕一抖,滴水长剑握在掌中。

铁山道:“若是打,谁怕了你,只是我们此番来江滨之地,不是为了打架!”

高灵道:“道鉴真人,杨姥姥六十年未出邪山,她可是与那些邪魔小丑完全不同,你若想动手,我不会拦你。”说完往后退去一步,果然不再阻拦。

道鉴皱起眉头,对高灵此举甚是不解,不过高灵仙长一向嫉恶如仇,这杨姥姥看似也与以前遇到的一些邪魔小丑不尽相同,便点头道:“好,高灵仙长如此说,我相信就是,不知你们都在这里作甚,可是有什么有趣的事么?”他收起长剑,又复笑脸。

杨姥姥暗道:‘此人外圆内方,却又绵里藏针,修为也看不出个具体来,不过高灵仙长如此忌惮,且又是浅野剑阁之人,想必有些本事。’当下道:“便是有事才来此了,道鉴真人可是要管?”

道鉴摇头,似笑非笑道:“不尽然,若是做好事,自然不管,可要是做伤天害理的事,那可是要大大的管啊。”

高灵皱眉道:“道鉴,不要为了一己私心,惹来血流成河,杨姥姥只是来寻人的,寻到就回。”

杨姥姥点点头,这道鉴咄咄逼人,锋芒毕露,她早已过了这般年纪,自是不会和道鉴讨嘴上便宜。

道鉴见杨姥姥只是点头却不回答,心想邪魔小丑虽可恶,但是在这嘴皮子上,却是不输半点,这老婆婆温和慈祥,愈发的让人感觉稀奇,自是不去与她故意为难,问道:“那人可是找到了?”

杨姥姥道:“找到了,正等她醒了回去。”说着微微侧身,向李红秀一指。

高灵也道:“不错,不过有趣的是,这里还有一个你们浅野剑阁的小弟子,是道贰的弟子。”

道鉴脸色登时一变,往后看去,恰好周归璨也看过来,他眼珠一瞪,喝道:“归璨!”

“道,道鉴师叔。”周归璨嗫嚅一声,不敢多说,十分害怕这道鉴。

道鉴飞奔过去,一把抓住周归璨的肩膀,细细看了看,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归璨低声道:“道鉴师叔,这,这说来话长。”

道鉴转身道:“不错,他确是我的师侄,道贰师兄的弟子。你们要带人走便走吧,高灵仙长,带我向赵归真仙长问好,日后若有机会,当要向他讨教讨教一尺开八门。”

高灵自是不会和周归璨为难,且那件事本就是十分丢脸,他更是不愿提起,微微一笑道:“好,恭候道鉴真人。”他深知这道鉴嫉恶如仇,且还修为了得,若是能没有冲突则再好不过。再与杨姥姥道:“你带了李红秀走吧,这道鉴可是个麻烦精。”

杨姥姥点头,让铁山过去带李红秀,可周归璨却又是不肯,他拦在当中,如论如何也要李红秀醒了才行。

高灵面露难色道:“道鉴,这,可就为难了啊。”

道鉴昂首道:“高灵仙长,我这师侄修为不高,却难得有这份赤子之心,当世间,如此千金一诺之人可是极少啦。不如我们也一道等她醒来吧,我这师侄脾气可是犟的很,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若是要强,我这师侄可是能说到做到,他若血溅当场,我这做师叔的岂能不管,怕也是要杀个天翻地覆不可。”

这话一出,高灵脸色微变,道:“道鉴,我们可没时间陪你胡闹。”

道鉴哈哈一笑:“这怎么是胡闹?这乃是天地正义,受人之托终人之事,任何一个响当当的男儿,该当如此!”他说的慷慨激昂,连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不知道,便一心向着周归璨。杨姥姥点头道:“高灵仙长,等一阵也无妨,你叫周归璨?可否说说你与李红秀可是如何认识的吗?”

周归璨左右瞧瞧,又看着道鉴。

道鉴笑道:“但说无妨。”他自是相信自己的师侄绝对不会做出格之事。

周归璨便说了,高灵本想提示一番,但已是来不及,最后听的是脸色铁青,道鉴却是哈哈大笑,捧腹道:“真是,笑死我也!高灵仙长,想你英武盖世,却没想到,在一个小小少年的身上,栽了个跟斗。”

高灵冷哼一声,甩袖转身,心中暗道:‘这娃儿也真的是……’

杨姥姥道:“是了,我这孩子啊,就是脾气倔,想来也是和你差不多呢。”

忽听得后面李红秀说道:“姥姥!”原来已经醒了。

杨姥姥露出喜色,对周归璨道:“孩子,现在你可相信了吧?”

周归璨看向李红秀,她也正看着周归璨,两人相视一眼,李红秀便避开目光,说道:“姥姥是来接我的吗?”

“是呢是呢。”杨姥姥连番道,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再道:“铁山,接大姑姑回去了。”

“好。”铁山声如洪钟。

道鉴与周归璨让开,铁山背起李红秀,从他们身边经过。周归璨看着李红秀,点点头道:“李姑娘,再见。”

李红秀痴痴的看了周归璨一眼,道:“再见,可惜啊,没能带你去木林镇,周归璨,若是有缘再见啦。”她收回目光,不知怎地眼睛有些刺痛,好像进沙子了,她低声道:“铁山,走快些。”

周归璨看着她被人背走了,心里顿时有种空落之感,不知要如何去形容这般心情。

高灵只微微拱手,便飞快离去,道鉴看着周归璨,见他神色有异,早就看透了他心中所想。顿时眉头一皱:‘归璨莫不是喜欢上她了?虽说她并非大恶之徒,且高灵能与杨姥姥如此结交,想必也并非那般邪魔小丑。只是,毕竟是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归璨是我那短命师兄唯一的弟子,我虽与他相处时间甚少,但师兄可是将他视若己出。总不能让他与这大他几十岁的女人在一起,这相思之情可得断了……’想了想,内心又是一叹,‘若是真动情了,又哪能如此容易断掉,只盼日后再也不见,随时间忘掉吧。’

其实周归璨对李红秀的情感,并没有道鉴想的这么复杂,他还未到喜欢上李红秀的地步。

当然,若是喜欢,他也无法理解这种情愫,只道是在一起便欢喜,若是离去了,则伤怀。道鉴带他走出这地下暗道,周归璨才忽然想起一事,道:“李姑娘手里,还有描霜图。”

道鉴道:“描霜图?那是何物?”

“师叔,你不知道描霜图吗?”周归璨惊讶的道。

道鉴道:“知道又如何,万物皆赠有缘人,不是你的也别去多想。想不到你去取回师兄的骨灰,却发生这么多事,耽搁这么久,我这就带你去木林镇。”

周归璨念着道鉴的这句话,点头道:“好,谢谢师叔。”

道鉴两指掐诀,滴水长剑呼啸而来,他带周归璨踏上去,道:“站稳了。”

周归璨道:“好。”

滴水长剑一飞上天,只听道鉴说道:“归璨,现如今你也已经长大了,是一个真正的男人,男人就得有担当,有男人该有的气魄。你方才在那洞天内,做的可是很好,只是修为太低,须抓紧修炼。”

周归璨道:“是。”

他与这道鉴师叔其实也不是经常见面,只是每次相见,道鉴师叔都是极其严肃。道贰在剑阁中甚少与师兄姐们交流,他见过最多的,便是这道鉴了。道贰喜喝酒,青灯仙子不喝,道宁虽喝,却不经常外出。道鉴却正好,只是一年之中有大半年是在外云游。两人若是相遇,自是要痛饮一番,可喝着喝着,也会吵起来,甚至拔剑相斗。每次总有一人受伤方才住手,所以在周归璨的心底,这道鉴师叔可是吓人的紧。

周归璨望着脚下茫茫天地,心中有许多不开心,但不会和道鉴师叔说。

第二十章 共此刀

此去木林镇已是不远,道鉴飞行速度也不是很快,周归璨仔细算了算,发现还比不上李红秀。他心中一阵诧异,难道道鉴师叔的修为,没有李红秀高吗?

一路上遇到了些正道弟子,其中有几人是那揽月朝阙门人,道鉴甚是高傲,别人对他恭敬,他却连点个头都嫌麻烦。也遇上了几拨邪魔小丑,都被道鉴给一一打发了,周归璨才明白道鉴师叔虽是嫉恶如仇,却不是滥杀之人,哪怕是邪魔小丑,他也是分了三六九等。像之前那一拨只是抢夺一些财物,他教训一顿便放了,而有三人欲要羞辱妇女,且要杀人全家,他一怒之下立即将那三人皆斩剑下。

远处是一道岔口,官道上人马多了起来。

此处是天莽山脚下,距离京都不算太远,只听道鉴说道:“归璨,你可曾去过京都?”

周归璨点点头:“去过一次,只是不大记得了,师父带我去的。”

道鉴点头道:“若是有机会,当是去见识见识,京都可不比浅野剑阁,醉酒笙歌,人生几何啊。”他哈哈一笑,又道:“当年外族入侵,我辈奋起抵抗,终是驱逐草莽,天下共此刀。如今盛世长安,天下太平,只是有些邪魔小丑滋事生非,却也不足为惧。”说罢,长啸一声,志高气满。

周归璨道:“师叔,什么是天下共此刀?”

道鉴神往道:“这天下共此刀,乃是当年与那草莽群魔交战时发生的,可惜我未曾经历过那一战,真是遗憾啊。”

原来,一百七八十年前,约莫是这般时候,极南之地有人融冰开船,来到了这富饶的东方。东上帝王派义庭迎接,行大周之礼,随后数十年,这群草莽便在东上扎根繁衍。帝王询问极南之地民风如何,是否建国,而后造船拓甲,派遣使者前往极南之地巡视。其实东上帝王是想要将极南之地纳入东上国土之内,此番前往极南之地,舰队共有大型战船百余艘,小船千只,百舸争流,携天威而去。

岂料,这一去,竟不复返。

正当帝王坐立不安,龙颜大怒之时,南海突然出现了众多战船。

战争,就这么毫无预兆的爆发了。

帝王派遣百万大军,在南海之滨严阵以待,有人听闻,一夜之间,百万大军死伤无数。帝王深知此一战关乎国脉,如是气运尽失,便是赢了,怕是再也难有当初的盛世。他立即携八股文龙,前往义庭,拜玄祖,开启龙脉气运。东上义庭高手尽出,却折损无数。无奈之下,义庭飞符传书,告知浅野剑阁、揽月朝阙以及苍云尺仙门。

那一年,邪山气势凌人,高手众多,与三大正道相互厮杀,虽说死伤不多,各自互有算盘,但总归是自相残杀。飞符一到,三大正道便立即赶赴战场,邪山却也没有趁此在后方骚乱,而是在群山之间,诛杀那些修为诡异的草莽人物。

这一战,出了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刀放空。

草莽之修诡异无比,防不胜防,诸多正道之士往往出于怜悯之心,却反遭杀害。因那草莽人中,有不少妇孺,他们心怀慈悲,可那些妇孺却没有这么多大道理可讲。如此一来,东上人人愤怒,便是遇到草莽小孩,也都一一诛杀之。战线从南海登录后很快就蔓延到了整个东上,而此时的敦濡却紧闭大门,既不帮忙也不趁机与东上为难。

火舌一战,刀放空杀敌三千,听闻刀都已杀废一百三十把,莫说草莽群魔,便是东上群豪都有些害怕,怕刀放空杀得疯了,连自己人都杀。火舌一役之后,战争出现了转机,三大正道与东上义庭开始步步压制草莽群魔。

随后一月初,南海,天晴万里。

刀放空斩杀草莽主将,拓跋赤城,听闻那一战,整个南海的水都曾沸腾。刀放空斩杀赤城后,卷动沸腾海水,一声:“天下共此刀!”昭告天下。

拓跋赤城一死,草莽群魔兵败如山倒,帝王挥兵南下,一直到了极南之地,颁布了一条让东上正道皆是不忍的圣昭:灭族!

刀放空虽然不是东上第一,可他那句天下共此刀,从此成为了东上众人毕生追求的目标。而东上所有的将领,甚至是敦濡之地的众多武将、修者,也都以天下共此刀为毕生荣耀。

周归璨心有神往,叹道:“刀放空前辈英雄无敌,天下共此刀,难怪说世间有刀放空,便没有了刀这一派。”

道鉴嘿嘿一声:“是啊,所以这使刀一脉,便以刀放空为尊,只是刀放空未曾开宗立派,也难称一声祖师爷。”

周归璨问道:“师叔,那,那刀放空可是姓刀吗?天下间刀姓可是极少。”

道鉴摇头道:“我也是不知,曾经听到一位前辈说过,这刀放空原名并非是此名,而是他练刀之时,忽有感悟,有了自己的法道,说是什么若想练成天下一刀,需放空一切,心中只有刀,如此才可成就至高无上的刀法。于是,便给自己改名为刀放空,不过真假却是难辨,毕竟刀放空自己从未说过此事。”

两人说话间,到了木林镇外。小镇不大,却异常热闹繁华,其乃是南北必经之地,因此商贩走卒极多,江湖人物也不少。

天色傍晚,酒楼也传来阵阵吆喝之声,街道上的小贩们大声叫卖,所卖之物琳琅满目,许多都是周归璨未曾见过之物。

道鉴道:“不知骨灰是在哪一家。”心中一动,抬头看着一座酒楼,点头道:“只能去问问啦。”他带着周归璨上了酒楼,小二笑脸相迎,两人靠边落座,见客人极多,也有一些只喝茶不吃酒的贵商。

周归璨道:“师叔,要怎么问?”

道鉴左右瞧了一阵,说道:“你且看着,日后自己闯荡江湖,可就没人在你身边教你。”点了些菜,声音极是大气,铿锵有力,惹来了不少人的注目。

三桌旁一人站起来道:“原来是道鉴兄,好久不见呐。”

道鉴拱手道:“萧兄,你也在此?”

那萧兄走来,长的斯文,浑身散发一股书生之气,将酒杯往桌上一摆,道:“自然,我若是不来,岂不是浪费了这大好美酒?”他看了一眼周归璨,问道:“不知这位小兄弟是?”

道鉴道:“这是我的师侄。”

萧逸风哦了一声,道:“不知是哪位真人座下?”

道鉴却是不说话了,周归璨心中明白,说道:“晚辈乃是浅野剑阁道贰真人座下弟子。”

萧逸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笑道:“原来是那道贰的弟子。”说罢坐下来,举起酒杯道:“道鉴兄,先干为敬。”道鉴哈哈一笑,好说好说。萧逸风也与周归璨喝了一杯,见周归璨淡定从容,叫了一声好。

三杯下肚,萧逸风道:“自从半年前一别,可是让我好想啊,我一直在思考,你那一剑要如何化解,可惜到如今也还是没有想明白。若是想明白了,必要与你再战一场,且看看谁高谁低。”

道鉴道:“好说。”心思一动,抬头看去,见一女子慢慢走来。

她脸上戴了一层薄纱,丹凤眼上画了细细的长线,头上挽一朵海棠,手执玉箫,来到桌前。

萧逸风拍手道:“我就说,道鉴兄若是来了,一定会瞧见我回转峰上的师姐,哎呀可真是不差。”

女子道:“嘴贫。”

道鉴笑道:“如一姑娘,好久不见。”

周归璨见她遮了脸,想必是不想让人见到她的容貌,不去多看。正寻思要如何得知骨灰在哪,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先吃点饭吧,既然周师弟还未到,想必在路上耽搁了,我们在这里等上一两日。”这说话之人,是玲珑。周归璨望向楼梯口,只见四人走了上来,便是自家的师兄师姐了。

他别过脸,不想看到成不斐,此事也没有与道鉴说,如此丢脸之事,他不会说出去。

安如一将玉箫摆在一旁,挨着道鉴坐下,道鉴虽有些尴尬,但并没有起身避开。安如一道:“怎么,现在不跑了吗?”

道鉴尴尬一笑,道:“我今日来此可是有事,你怎知我会来此?”

安如一摘下面纱,红唇皓齿,下巴尖翘,长的极是好看。她面无表情道:“不过是正好有事,却没想到还能遇到你,你说咱们这般缘分,可是没错了吧。”

周归璨左看右看,见萧逸风忙着吃菜,眼里划过狡黠之色。

他便举起酒杯,说道:“前辈,晚辈敬你一杯。”一口喝了。

安如一眉头一皱,道:“你是何人?”

道鉴心想:师侄,多说些。

周归璨道:“我是浅野剑阁道贰真人座下弟子,叫周归璨。”

安如一却是不喝酒,道:“原来是道贰真人的弟子。”脸一转,看着道鉴,脸上的冷漠顷刻便去无踪,呵呵笑道:“那是你的师侄了?”

道鉴点头道:“正是。”

“那这酒,得喝。”安如一拿起酒杯,再道:“不是因为你敬我酒我便喝了,另外,我可不是前辈,你莫要再叫。”说罢微微拂袖,遮住脸庞后,喝下杯中酒。

萧逸风道:“师姐,你不怕师叔骂你?”

安如一放下酒杯,瞪了萧逸风一眼,道:“也就你多嘴。”

周归璨对萧逸风道:“你怎地叫她师姐,她看起来可比你小啊。”

安如一眼里闪过一丝喜色,脸上却毫不动情,萧逸风不干了,指着周归璨道:“哎你这小子,倒是不知好歹啊,我年纪大了吗?我去年才刚十八岁可好?”他嘀咕一声,声音极低:“不过是女子修炼便如处子一般,哪怕是五六十了,还可保持那般年轻。”

道鉴想起一事,说道:“我这师侄以后闯荡东上,可还需要你们多多关照呢,想来也是要不了多久,他便要闯荡江湖啦。对了归璨,你今年是几岁?”

安如一道:“你这般说了,自是要关照着,只是我若关照了,你如何关照我呢?”

萧逸风也道:“我看他骨骼清奇,想必定是人中龙凤,以后东上之地,周归璨此名将会大放光彩啦。”

周归璨与道鉴还未开口,忽听到一声大喊:“道鉴师叔!”

第二十一章 谁知

道鉴回头看去,笑道:“我这一次竟是碰到了四个师侄。”

萧逸风站起身道:“既然你们同门相遇,我就不在此占座了,道鉴兄,下次莫要跑的太快,我可是追不上你。”

道鉴见他要走,低声道:“萧兄,你可知我那师兄道贰的骨灰在何处?”

萧逸风见他神色严肃,收起笑脸,道:“我也不知,只是听闻,不过……”他凑到道鉴耳边,细语道:“听说邪山来了许多人,不知要密谋何事,你且小心了。”

道鉴拱手,萧逸风便去了。

安如一却一动不动,并无让座之意,不过好在这八仙桌倒也坐得下。

玲珑等人奔过来,却发现了周归璨,登时喜道:“周师弟原是和道鉴师叔在一起啦。”

周归璨冲玲珑一笑,又看到了成不斐等人,脸色立时有些厌恶,不再多看一眼。夏珺格走到周归璨身边,伸手一拍:“你,你可是吓死我了,我可是答应了师父要照顾你,你这么一跑万一出现什么意外,我要如何面对师父。好在是遇到了道鉴师叔。”她脸色欢喜,转身向道鉴一拜道:“弟子夏珺格见过师叔。”

成不斐与召红萃也一一躬身拜见。

道鉴挥手道:“出门在外,这等俗礼就免了,你们是刚到吗?”他听周归璨说了此事,也不奇怪。

四人落座,成不斐道:“刚到不久,就是找这周…周师弟找的好苦。”看了一眼周归璨,眼中闪过一丝恨意,想是这一路找他吃了不少夏郡格的骂。

周归璨却不曾看他,只是看着夏珺格,道:“让师姐们担心了,师弟心中实在过意不去,还请见谅。”他不提师兄,也不曾看成不斐,道鉴眼里露出一丝疑惑,却不说破。随即介绍了安如一,众人一一见过寒暄一番,才开始吃起饭来。

周归璨只是来取回师父的骨灰,邪山之事他并不清楚,道鉴心中却暗自留意,若是邪山之人要在这里密谋不轨之事,可得将他们一网打尽。如此一想,看着酒楼里的食客,除了一些商贩走卒与普通江湖客外,还看到了不少正道之士。三大正道都有弟子在内,他心道浅野剑阁应该也会来人,只是不知是哪个师兄要来,倒是义庭并没有来人,他对此有些不解。

自从当年与草莽群魔一战后,义庭便成为了第四正道,虽然义庭听命于朝廷,受命于气运与玄祖,不过战争结束后已融入了东上江湖。此番大事义庭也应该派人前来,为何一个也不见?

夏珺格因周归璨负气独自离去一直耿耿于怀,每每想起万一出事,她该如何是好,心中万分自责。此刻见到周归璨好好的,便在他旁边,说了不少话。成不斐看在眼里,暗自握拳,心中愤怒至极。哼了一声道:“周师弟,不知你那日走后,是在哪里遇到了道鉴师叔?”

周归璨虽不想与成不斐说话,但他既然问起,也不能让道鉴师叔起疑,则道:“是在一处湖中。”

成不斐道:“原来如此。”他不知那日喝酒打斗之事,周归璨是否有告诉道鉴师叔,所以言语之间不敢过于刺激周归璨。

安如一给道鉴夹了些菜,众弟子都看在眼中,心中偷着乐,道鉴神色甚是尴尬,毕竟有如此多小辈在,忙不迭地道:“我自己来就好。”

安如一道:“我给你夹些菜又如何了,一个大男人,怎地如此扭扭捏捏?”

道鉴心中苦哇,都没说什么……

吃了一阵,道鉴咳嗽一声,道:“稍后寻找到你们道贰师叔的骨灰后,就速速回去,此地不宜久留。”

众人均问为何?

道鉴却不能说的太明白,正欲解释一番,忽听到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说:“这天下之间,唯有一件事,是不能强求的。”说的甚是难听,断断续续,似是随时都会断气一般。

众人看去,见在邻桌坐了一个黑衣人,他虽是趴在桌上,但声音是从他那里传来没错。

道鉴道:“不知是何事?”

过了一会,无人回答,玲珑道:“道鉴师叔,怕不是他在说话,可能是某个前辈高人。”

召红萃却是一笑,道:“是他没错,只是喜欢装神弄鬼罢了。”说完,拿起一只酒杯,掷了过去。

酒杯飞的甚急,可刚到桌边,却停在了空中。只听那声音又道:“多谢姑娘赠酒,这不能强求之事,就是本心呐。不过这本就不是秘密,只是多少人都看不清罢了。”他抓起杯子,仰头一口喝了,忽地看过来!

众人一惊,这人长的好生古怪,相貌丑陋,如鬼怪一般。安如一眉头一皱,道:“东陵小鬼。”

“是东陵鬼族。”他吐出一口唾沫,喘了几口气,伸手冲周归璨一指,道:“这娃儿,身上有镇煞之气,想必是需要找一样东西,我猜那东西此刻就在木林镇。”

道鉴眉毛一挑,起身道:“还望告知。”

“不告,不告。”这老鬼嘿嘿一笑,甚是骇人。

成不斐道:“这老鬼,装什么糊涂,怕是什么也不知道。”

老鬼目光陡然一亮,瞧着成不斐,道:“那你,又知道什么?”

成不斐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便随口道:“我知道什么又与你何干?”

老鬼道:“是了,那我不知道什么,又与你何干?”

成不斐哼一声,不再理会。

安如一看了片刻,拉住道鉴的衣袖,说道:“老鬼前辈,都说东陵鬼族知晓天地阴阳,却是需要一些有价值的东西来换,不知老鬼前辈需要何物?若是有,我们与你换了。”

老鬼啧啧一声:“还是漂亮姑娘会说话,若是要换吧,我这老骨头怕是承受不起。罢了,受人之托终人之事,你们要找的人,叫宋知玉。”他说完便趴下呼呼大睡。

道鉴眉头皱起,念道:“宋知玉?”

大家也都一脸迷惑,想来是不知这宋知玉是何人。

道鉴哼道:“鬼族之人都是胡言乱语,你若是知道却不肯说,我有的是法子让你说,若是不知道却如此糊弄我们,也要让你尝尝我这滴水剑的滋味。”

忽闻一声传来,道鉴手腕一翻,滴水剑在手,往前一刺!

周归璨只看到他身子晃了一下,击飞了一枚镖刺,他往楼下一看,是一个黑衣劲装蒙面男子,他与道鉴对望一眼,脚尖轻点,已在数丈开外。

道鉴正要追去,安如一却道:“莫追,他速度很快,一时三刻追不上,可别让你的师侄们在此遇到危险。”

道鉴长剑一撩,道:“此地正道之士颇多,怕甚。”话虽如此,却还是没追去,那汉子几个转眼便消失不见。

召红萃捡起这镖刺,道:“未曾见过。”

玲珑与成不斐也看了看,均不认识。

周归璨瞧了一眼,觉得有些眼熟,心想是在何处见过,只是一时无法记起。

安如一道:“若是认识才奇怪了,其实要知道谁是宋知玉也不难,道鉴,我帮你找到他便是。不过,我若是帮你找到了,你要如何答谢我?”

夏珺格笑道:“安姐姐,你若是帮我们找到那个宋知玉,道鉴师叔当然会好好谢你,至于如何谢吗,且看你要什么啦,对不对,师叔?”她若是按辈分,则需叫安如一师叔之类,她叫了一声姐姐,可是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安如一捂嘴一笑,看向道鉴。

道鉴笑一声道:“都说夏师侄最像我那青灯师姐,果是如此,如一姑娘,你如何找?”

安如一神秘一笑:“你且不管,只需答应我既是。”

道鉴一时头疼不已,说道:“答应你什么?”

安如一眼眸一眨,道:“以后,不可躲着我。”

外面响起一阵骂声,只听‘蹬蹬蹬’数声,一群人上了楼来,当先一人灰头土脸,嘴里呸道:“齐师兄和鲁师兄都死在臭娘们刀下,师父见到我们,少不了三脉回魂,又得遭罪了。”他骂咧咧的说完,又大喊道:“酒家,人呢,给摆桌啊!”

道鉴坐下,点头道:“好,我先答应你。”

安如一脸上顿时欢喜,伸出手道:“好,其实要找也不难,只是你们都忽略了一件事。”

“何事?”众人齐问。道鉴轻笑一声,安如一又得骗骗这些小辈了,不过他也确实不知道要如何找,若是一个一个问,那不知要问到何时。

安如一五指挽了个花,指向一处,道:“便是他了。”

周归璨看去,见是一个拿着两卷绿皮古书的男子,他正凝神看书,没有发现已是被好几双眼睛给瞧住了。

“他是谁?”夏珺格问道。

安如一道:“知不言。”

“谁叫我?”知不言突然抬起头,嘴边两撇小胡须一抖,甚是滑稽。

安如一道:“这里。”

知不言看过来,蓦地合上古书,一言不发便要离去。安如一笑道:“要走可以,不过…走了的话,我可就和南茹姐姐说,知不言在木林镇寻花问柳,山高海阔一曲高歌,早就忘了苦山上天路。”

道鉴不知,周归璨他们更是云里雾里,知不言哀叹一声,道:“我的姑奶奶,真是倒霉啊!”

第二十二章 我知

周归璨见这么一句话,知不言便好生坐下,不知那苦山上天路是什么意思。又想起安如一说了一个南茹姐姐,想必这名叫南茹之人与知不言之间有何约定吧。

知不言坐下,将古书放在桌上,抓了抓胡须,道:“也罢,你问吧。”

安如一走过去道:“不过是向你打听一个人,何须怕成如此,我又不像南茹姐姐那般凶。”

知不言眼睛一瞪,似是要说还不凶?但瞧着安如一的眼睛,话又咽回了肚子,道:“那是,如一姑娘温文尔雅,不知你要打听的人是谁?”

安如一道:“宋知玉。”

知不言略觉奇怪,道:“宋知玉?”

安如一道:“不错。”

道鉴看了周归璨一眼,均不知这安如一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知不言他们都不认识,东上大地也很少听到这么一个名字。

那边数十人落座,依旧在讨论要如何抓到那娘们,一人往道鉴身上看了看,甚是惊讶的站起来,远远喊道:“道鉴真人!”

道鉴看过去,似是有些熟悉,见他身穿黄色衣衫,想了起来,道:“原来是苍云尺门人。”

知不言沉吟片刻,道:“这人有是有,只是行踪飘忽不定,听说与邪山有些关系。不过虽然不好找,但他喜欢女人,若是他来了木林镇,只需去那几处红作坊寻找,必然能找到他。”说完脸孔变了一变,可怜兮兮的瞧着安如一。

安如一皱皱眉头,道:“如此看着我作甚,我只是问你宋知玉如何找,你既然告诉了我,是去是留就是你自己的事了。”转过身,想了想,低声道:“红作坊,烟花酒池之地。”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之色。一抬头,见道鉴与一名黄衫男子在交谈,走过去正色道:“道鉴真人,这宋知玉得要去红作坊里才能找到。”

道鉴一时略有错愕,而后才点头道:“是吗,那好办,事不宜迟,这就过去吧。”

安如一拉住他道:“那红作坊,可是女子卖艺之地,你当真要去?”言下之意,是怕道鉴乱了分寸。

道鉴抽回衣袖,低声道:“我云游四方,何处没去过,只是我从不会沾惹半点人间烟火,我可是仙,那山中采露的谪仙人是也。”

安如一笑了一声:“你还真会说。”

那黄衫男子见道鉴与安如一说话,便和成不斐等人互相奉承,当与周归璨说话时,他突然皱起眉头。

周归璨不解,道:“怎么?”

他示意周归璨别说话,似是在想什么事情,周归璨与夏珺格面面相觑,不知这男子怎么回事。过了片刻,男子陡然退后几步,自言自语道:“是了,是了!”他看向周归璨,伸手一指,喝道:“就是你,当时那妖女杀我齐师兄和鲁师兄时,就是你趴在地上!对,没错了,我没有记错!”他这么一喊,大家纷纷看向他。

周归璨仔细一想,脑中电光火石,想起了那日在雪山荒岭与李红秀躲藏时,那个叫齐奇的男子。

“糟糕。”他暗道一声。

道鉴喝道:“怎么回事?”见苍云尺仙门中人纷纷走来,黄衫男子指着周归璨道:“就是他了。”有几人点头,一个尖嘴男子手中长斧一扫,道:“果然是你,那日你与那妖女在一起,杀了我们苍云尺的齐奇师兄与鲁治师兄!”一语说完,只见十名苍云尺弟子各自手拿兵刃,呈扇形包围住了周归璨。

黄衫男子心道:‘不见那李红秀,想必是死了或是跑了,就这小子一人在此,对付他绰绰有余。’又大声道:“大家小心了,此人与李红秀那妖女为伍,先前在左丘之地杀了我的师兄齐奇与鲁治。与妖女为伍,丧心病狂,心狠手辣,可不能让他跑了。”他根本就没有见到周归璨杀人,此刻说的是天花乱坠,怕是自己都信了。

成不斐瞧着周归璨,心中却是嘿嘿冷笑。

夏珺格与玲珑均是一惊,道:“不可能!”

黄衫男子道:“不可能?我们可是亲眼所见,苍云尺仙门与浅野剑阁同为正道领袖,亲如兄弟,若是不亲眼所见,我怎敢如此说?”他伸手一指周归璨,道:“小子,你可敢亲口说说那日的情况?”

道鉴一言不发,看着周归璨,他知道周归璨与李红秀在一起好几日,也不知此事他是否有参与。

周归璨后退一步,摇头道:“我,我,我……”他急了起来,见道鉴师叔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自己,怕也是在怀疑,一瞬间只感觉天崩地陷。

黄衫男子喝道:“你什么你,怎么,天下正道皆在此地,你怕了吧,不敢猖狂了吧!”

周归璨又看着夏珺格,见她神色着急,想大声争辩,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喊道:“我,我没……”

道鉴神色严肃道:“归璨,你只管说,只需明明白白说了,不要怕!”

黄衫男子闻言哼了一声。

道鉴陡然看向黄衫男子:“刘承允,是非曲直,可否先让我这师侄说完?”

刘承允点头道:“好,都说道鉴真人嫉恶如仇,乃是我辈楷模,他既然是你师侄,我相信你一定会给我们苍云尺仙门一个交代。”

道鉴看向周归璨,道:“说吧。”

一时间,大家都看着周归璨,知不言也抬头看了一眼,眉宇间似有忧虑,摇头轻叹一声。

周归璨退到桌边,心中难受,道:“我的确,的确是和李红秀在那左丘,但是,她杀人,我没有。”

道鉴闻言,内心一叹:‘你怎么承认了,与师兄没有学到半点本事吗?’

刘承允笑道:“大家可都听到了吧,他的确是和李红秀那妖女在一起,要知道李红秀可不是一般人,乃是蓝刀女魔,杀人不眨眼,正道不知有多少兄弟死在她手中。诸位!”他眼眶一红,“我那齐奇师兄为人善良,可是连蚂蚁都舍不得去踩死,每次都会绕道走。他见这人可怜,要去救他,可谁知道,他竟然设了陷阱,被困是假,引我师兄去送死才是真。”

周归璨蓦地睁大眼睛,只觉胸中辟辟作响,伸手一指:“你撒谎!”

安如一心中点头,道:“这其中必有隐情。”

夏珺格左看右看,也不知该相信谁,紧紧握着玲珑的手,说:“师父,师父生平最恨的便是这种人,若是,若是……”

玲珑道:“且先看看。”她也不知该相信谁,毕竟与周归璨相处时间短,不清楚他的为人。

成不斐心中愈发高兴,召红萃站在他身边,似笑非笑,眼中发出一道光彩。

刘承允怒道:“我撒谎?”他想起了一事,冷笑道:“放心,我自然会有办法,我齐师兄身死之地,有你们浅野剑阁之物,道鉴真人,想必那件物事你是认识的。”

道鉴道:“何物?”

刘承允道:“是一方锦盒,这个可是作不了假,只是那锦盒我们不曾拿,在我师父手中,等师父他老人家一到,便让你们看看!”

夏珺格突然道:“应该不会,周师弟他,他……”

成不斐打断了夏珺格的话:“夏师妹,此事扑朔迷离,你还是少说两句。”

周归璨内心一片荒凉,他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好大好大的漩涡中,想要爬出去,双脚却不听使唤。他突然好想,好想把这个刘承允给杀了,杀了!

要如何辩解?

要如何证明自己没有害死齐奇和鲁治?

他毫无办法,十六岁的少年,双脚正在悬崖边,多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道鉴冷笑道:“好好好。”三声好,怒意已然到了头顶,只差一步就要爆发出来。他心中焦急不已,因他极为清楚,正道弟子与邪魔小丑同流合污乃是最忌讳之事,一旦发现此事,那弟子不是处死便是废掉修为,绝无侥幸。若是事情闹大,他有没有杀人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身份。且剑阁有许多师兄师姐也极为痛恨此事,还有那些个大人物,况且掌门师兄更是眼里容不得沙子,怕是等不到他人来问罪,就已罚死了周归璨。

他暗道:‘他是我那短命师兄唯一的弟子,三岁就抱回家,说是父子也不为过,决不能让他这根独苗就此夭折。’

周归璨盯着刘承允,慢慢摇头,心里道:‘你诬陷我,你诬陷我。’眼中直欲喷火,却又说不出半点有力的话。

刘承允望着所有人,道:“家师已在路上,想必也快到了,且先等上一阵。”

道鉴突然道:“等?”他环顾一圈,继续道:“笑话,让我们在这里等?你刘承允是什么身份?”

刘承允一愣,刚要开口,左角处传来一个阴森的声音:“道鉴真人,如果刘承允的身份没有资格,那么,我的身份有没有资格?”

道鉴内心一沉,这个声音再是熟悉不过了,他缓缓开口:“原来是岳成宗仙长,你自然是有这个身份,只是我这师侄,来木林镇有要事,想必你也知道所为何事,此刻便是要走,谁,也留不住!”

第二十三章 护犊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数人让开身子,只见一个身穿黄色衣衫的中年汉子来到桌面。他面目威严,双目如鹰一般锐利,额头更是高高隆起,嘴角一圈络腮胡,甚是威猛。此人是苍云尺仙门的岳成宗,外号叫‘霹雳雷’,便就是这暴躁的脾气所致了。

他提起一道长尺,通体黝黑,上面刻着斑驳繁杂的花纹,将它往桌上一摆,道:“诸位可看到了,道鉴真人的脾气,还真是与我相符啊。”

道鉴昂首盯着他,本就与岳成宗脾气不合,他却说相符,嘿嘿,真想一剑给他穿个窟窿。

一些看客便起哄了,纷纷嚷道:“此事事关重大,且等一阵又何妨?”

又有人道:“是啊,与邪魔小丑合污,乃是我辈最忌讳之事,道鉴真人,你若是相信你这师侄,那等着真相大白又能怎样?”

另外一人道:“我看怕是这道鉴真人生怕自己的师侄出事,他无法回浅野与师兄交代,可想离去了。”

大家七嘴八舌,说的是热火朝天,无人站在道鉴真人这一边,他听的是嘴角抽动,滴水剑光芒渐盛。

周归璨紧紧握着拳头,怕是把指甲都刺入了肉里,他不觉疼痛,望着形色各异的众人。又看了看道鉴,见他如此,心中更是万分对不起,想着连累了道鉴师叔,于是又盯着刘承允,心中一字一句道:‘你,就是我周归璨,要杀的第二个人!’

若是按照道贰所说的正义与邪恶,这刘承允如此栽赃嫁祸,陷他人于不义,用心极其险恶。这,便就是邪恶,偏偏他还是正道巨擘苍云尺门下弟子,更是罪加一等,杀了自不会被人说是邪恶。他心中稍定,目光渐渐多了一丝毒辣,刘承允看了个正着,大声道:“小兔崽子,眼光还挺毒,可是想杀了我,好来个死无对证?”

一些人又大笑起来。

周归璨心中有了必杀的想法,觉得刘承允如何说,都已不重要了。

道鉴轻哼一声:“跳梁小丑,岳成宗仙长,你这么说,是想留住我等了?”

岳成宗目中射出一股睥睨之意,道:“岳某无大才,但想着为东上正道做点微末之事,留下你可是不敢讲,只是希望留一个真相大白而已。”

道鉴手腕一斜,滴水剑光芒如冰晶,说道:“那我也就不才,想瞧瞧岳成宗仙长的撼神一斗是否真的如传言中那么厉害。”音刚落,滴水剑蓦地刺去!

岳成宗瞳孔一缩,道:“道鉴真人,我不想与你打,免得伤了两派和气!”话虽如此,黑尺一拍,巨大的神灵往下一按,似是要将小小的道鉴按成一块薄饼。道鉴却突然出现在岳成宗身后,头顶竟是出现了十三道剑影,随着他一声轻喝,一道剑影消失不见。众人纷纷抬头,只感觉天空似是有一物正在疾速落下。

岳成宗眼睛一闭,一尊两丈高的神灵出现在屋外,抬头盯着一滴雨水。

神灵张嘴无声一吹,雨滴突变,巨剑落下,神灵化身黑山,长尺横穿巨剑。酒楼里,二人身子微微一晃,道鉴手执滴水剑,舞了几道好看的剑花,出现在屋外。他抬头看着天空,十三道剑影慢慢的颤抖起来,而他却十分安静,如此画面既是矛盾却又完美和谐。

岳成宗睁开眼,道:“道鉴真人,若是要拼死一战,可真不值得!”他与道鉴修为不分上下,胜负便是看各自法道如何了。

法道之上,浅野剑阁另辟蹊径,外人极难看懂。岳成宗不敢说自己必胜,但也不至于输,只是这般惨斗必定会两败俱伤,加上邪山这些日子大举出动,行踪不定;若是遇上邪山之人,三两下便丢了性命,所以他不肯以性命相搏。

道鉴看向岳成宗,道:“我要带周归璨走,让,还是不让?”

岳成宗道:“等我那师弟过来,事情水落石出,自然会有一个交代。”

道鉴呸一声:“交代?何须交代,不让走,那就打吧。”

岳成宗忙道:“道鉴真人且慢,我们若打下去,必然会两败俱伤,邪山大举出动,若是身负重伤,如何诛杀邪魔小丑?”

道鉴哼道:“那你就让开!”

岳成宗沉声道:“道鉴真人,我自是相信你,只是周归璨牵扯到我苍云尺门下两位高阶弟子。说句不好听的话,若是你让周归璨跑了,我难不成要上浅野剑阁要人?莫说周归璨会去哪里,若是因为两个三代弟子引起你我两派交恶,实在是不值得。所以,劳烦你耐心等一阵,若是此事的确与周归璨无关,我可当场赔罪道歉!”

周归璨见道鉴师叔为了自己不惜与岳成宗拼杀,心中已是感动不已,万万不想再让师叔为自己遭人口舌,他深知这流言何其毒辣。

安如一走出一步,道:“岳成宗仙长,我可向你保证,周归璨决计不会离开,但那件要事又急着去办,可否让他先去寻回其师尊道贰真人的骨灰?”她提出骨灰一事,又向岳成宗担保,如此一来,岳成宗倒是有些为难了。揽月朝阙也是正道四派之一,说一不二,正思考时,萧逸风也站了出来,道:“岳成宗仙长,我这如一师姐说的对,我也可敢担保。”

岳成宗叹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强求,刘承允,你随他们一同去。”

刘承允不得已,点头道:“是,岳师伯。”

道鉴扬眉道:“岳成宗仙长,你这就看低人了!”剑影一颤,就要出手。

安如一道:“岳成宗仙长,难道连我揽月朝阙也不相信了?”

岳成宗道:“如一姑娘这话就言重了,那就不随你们去。”说完,瞧了一眼周归璨,退开几步,收起黑尺。

众人本想看一出好戏,岂料如此也甚是乏味,唯独在西首处一张桌子上,坐了三个戴斗笠的身影,他们对此事似乎毫无兴趣。见岳成宗让步,其中一人似乎轻叹了一声,只听到声如蚊蝇:“我们去吧。”

道鉴带着周归璨离去,夏珺格等人自是跟上,成不斐心中有些懊恼,心想刚才怎地不打起来,让这周归璨惹的祸更大一些?

夏珺格快走几步,追上周归璨,问道:“周师弟,你好好告诉我,那件事可真是与你无关?”

周归璨看了一眼夏珺格,道:“师姐,你不相信我?”

夏珺格道:“不是,只是……”她一着急,不知道要如何说。周归璨回过头道:“师姐,公道自在人心,我问心无愧。”

道鉴见他如此,心中如明镜,只是这孩子未免太较真,凡事都不知道拐个弯,他嘴唇一动,传音道:‘归璨,虽你未做此事,但毕竟当时在场之人只有你与李红秀还有刘承允等人,你口舌难辨。想那李红秀是不会回来了,你只需一口咬定不是你所杀,是被李红秀挟持,其他不用管,我会帮你说。’

周归璨抬头看着道鉴,他略一点头,脸上虽毫无笑容,可却让周归璨心底暖如春风,不由点点头。

安如一道:“此事怕没那么简单,刘承允虽说是三代弟子,可总归也算是一个有名有姓的人物,他为何偏偏与周归璨过不去?”

道鉴哼了一声:“定是对付不了李红秀,便把怒气都出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他以为我这师侄修为低微,就好欺负?”

成不斐道:“师叔,或是如此,只是不知周师弟与李红秀在左丘到底做了何事,我们也并不清楚,周师弟,你还是好好将那日经过详细说一遍,师叔到时也好为你说话。”

周归璨道:“好。”把一些事简要说了,不过自是不会提起他让李红秀服下千鹤丹等事。

玲珑听完,心道:‘周师弟虽然愚钝,但是以前从未听说过他有什么劣迹,此事多半怕是误会。’

一行数人来到了一处红作坊外,寻了一阵没有发现宋知玉,便去了下一家。

天色已晚,数道虹光闪烁,不少修为极高之人纷纷来了木林镇。镇子内外更是一堆又一堆的江湖闲人,彼此胡吹海捧,镇里坐不下,就在镇外生火围坐。

道鉴带着众人来到一处名叫红螺春的烟池小店,铺一进门,道鉴就大喊道:“宋知玉!”

门客见他们一行人气度不凡,不似普通人家,不敢去得罪。过了片刻,收账的管事道:“宋知玉先生说了,若是有人找他,可上二楼香闺天字号去。不过,只能让一人去,谁需要那样东西,便是谁去,其他人只能在下边等。”

道鉴看向这管事,点头道:“好。”他知有人规矩颇多,虽是不屑,但此刻却是求人之时,对周归璨道:“你上去罢,拿了东西就下来,若是有事情发生,只需叫上一声,我在这里等你。”

周归璨点点头,上了楼去。

他瞧着门牌号,走到右首最边处,看到了天字号门牌。在门口敲了敲门,道:“宋前辈,晚辈周归璨来取一样东西。”

过了片刻,里头传来一个声音:“进来吧。”

第二十四章 取骨灰

周归璨听这声音极轻,干净清澈,只听人声便能感觉此人定是光明磊落之辈,不作他想,当下推门而入。

房内摆设极为简单,当前有一张桌子,上面摆了一些茶具。而在桌子后面,是一道绣花长帘,垂挂珍珠玉片,不知后面是何物,正寻思间,一道青影闪过,出现了一名男子。见他长相儒雅倜傥、脸色温润如玉,相貌极为不凡,说是俊美非常也不为过。他将鬓发一撩,坐下道:“前辈不敢当,叫我先生即可,请坐吧。”

周归璨依言坐下,想了想道:“宋先生,晚辈来此是为了取回家师骨灰,不知骨灰现在何处?”

宋知玉泡上好茶,摇头道:“此事不急,不如先喝一口茶如何?”

周归璨暗自不悦,但若骨灰真是宋知玉保管,也算是恩人,怎能失了礼数,便道:“宋先生垂青,晚辈自是不能拒绝,只是晚辈的师叔与师姐们都在下面等我,我可不能让他们等太久。”

宋知玉递上茶杯,手指一转一翻,动作煞是好看,嘴里道:“耽误不了多少工夫,一曲天问,三杯热茶,你就可以离去了。”

周归璨正疑惑,却见珠帘一动,走出一个身穿黑衣的女子,她也如安如一那般戴了面纱,唯有一双黑色的眼睛在外。她手中抱琴,对周归璨行了一礼,靠窗而坐,古琴摆在双腿之上,轻抚琴弦。只听到一连串的琴音袅袅而起,周归璨不识琴曲,但也感觉分外好听。再看那女子,她低着头,不见那一双如黑夜星辰的双眼,头发也如泼墨般垂落,发髻上刻了三朵金花,再看手指如白玉,无骨修长。

宋知玉道:“周归璨,我有一事相问。”

周归璨抬起头道:“请问。”

宋知玉喝了口茶,道:“不知你对邪山有何看法?”

周归璨道:“没有什么看法。”

宋知玉又道:“都说邪山妖魔小丑为非作歹,扰乱正义,吃人喝血,炼人骨学通天,不知你又如何看?”

周归璨不知宋知玉是何意,他心中快速的想过一遍,道:“天下间,是非曲直的确是无人说得清,便是我那掌门师伯也是如此说。正道之士无非是一句公道,扪心自问,但求无愧。我曾见过一些邪山之人,若说残忍那是大大的残忍,可要是说他们扰乱正义,我却觉得不然。正义到底是何物,我是不知,但我知道,清中有浊,清自浊,浊中有清,自难得。”想起刘承允、成不斐,又道:“东上正道,也难免会有一些宵小之徒,我想那邪山之中,也有许多正义之士吧。曾听闻,一百五十余年前护国一战,正道与邪山一并与外敌作战,而刀放空更是举刀号令:天下共此刀。可据我所知,刀放空也曾胡乱杀人,这正义与邪恶,我认为,不过是问心无愧而已。”

宋知玉静静听完,点头道:“你问心无愧,若是他人却认为你罪不可赦呢?”

周归璨一惊,看着宋知玉。

宋知玉再道:“若是要杀你而后快呢,你再如何问心无愧,可抵挡得住那么多口舌?一人一口唾沫,怕也是要淹死你了。”

周归璨正色道:“生死有命,师父曾告诉我,死若是让人折了腰断了骨,那不如自己上吊,免得遭人嫌弃。”

琴音一顿,而后忽然一急,宛如千军万马。

宋知玉道:“若是你被人说成是邪山之人,是那邪魔小丑,你却百口莫辩。要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死了,日后谈起这周归璨三字,不免让人吐上一口唾沫,说‘死有余辜’。”

周归璨笑道:“宋先生多虑了,晚辈之事,晚辈自会处理。”

宋知玉倒上热茶,随口道:“若是能处理就好咯,怕不是要抱着师父的骨灰,却父子同葬,然后天下间都认为,这师徒二人,可耻!”

周归璨眼眸微微一颤,道:“宋先生,家师已仙逝,还望嘴下留情!”

宋知玉轻笑道:“这嘴上若是能留情,世间可还有那么多的不公?是非曲直你说无人说得清,可就是有人说得清,不但说得清,还能说的黑白颠倒,说的物是人非!”

周归璨背心猛地惊出细汗,再看宋知玉,见他目光精纯,似有深意。

宋知玉再道:“你与李红秀一事,便是死,怕也说不清。而人家要害你,只需一个锦盒,几句话,你就死无葬身之地,无法翻身。”

周归璨道:“宋先生,你,你知道此事?”

宋知玉点点头。

他心中乱如麻线,再看抚琴的女子,琴声肃杀,隐隐含有诡异的曲阵,心中更是五味杂陈,拱手道:“多谢宋先生提醒,还请将师父骨灰交与晚辈。”

宋知玉又道:“待我去拿。”他起身走回珠帘后。

周归璨心思全无,若是死了便也就罢了,他并不是很畏惧死亡;只是死去却还带着如此莫须有之罪名,说不定还会连累师父,被说成大奸大恶之辈!更可能会牵连到道鉴师叔,还有安如一与萧逸风,他们可都是一心帮着自己。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抚琴女子抬起头,十指散开按住琴弦,只见面纱动了一动,又低下头去。

宋知玉拿出一个黑色陶罐,道:“这便是了。”

周归璨抬头,恭恭敬敬的接过罐子,道:“宋先生大恩大德,晚辈铭记于心!”

宋知玉哈哈一笑:“这算什么大恩大德,莫要太容易付之真心,哦对了,此事若是李红秀回来说清,说不定能脱罪,但如此一来,李红秀必死无疑。若是她不来,你却要想个法子了,我觉得那刘承允颠倒黑白,如此可恶之人,留着也是祸害,不如杀了。邪山占据北方,天高海阔,年轻人应当纵横逍遥,而不是为俗世累了一生。”

周归璨捧着骨灰,后退几步,躬身道:“多谢宋先生焚骨之情。”他转身就走,到门口突然一顿,又道:“晚辈修为低微,想杀也杀不了。”

抚琴女子抬头,美目中本是毫无生气,此刻却有了一丝光彩。

宋知玉忽然轻声道:“杀他,不难,我宋知玉也是最恨这种颠倒黑白之人。”

周归璨心中一动,说了句“多谢”,出门而去。

宋知玉露出笑脸,轻轻关上门,道:“如此,甚好。”

周归璨捧着骨灰下楼,道鉴松口气,心中开始寻思要如何为他辩解左丘杀人一事。众人商议一番,认为此刻还是先在这里住下来,只是现在群雄齐聚,怕是没有客栈空房。

管事在账房喊道:“宋先生说了,这里可腾出三间房让给诸位。”

道鉴拱手道:“如此,多谢了。”

安如一虽是不悦,但也好过在外露宿等待,众人分了房间,开始商议对策。

道鉴所想便是一口咬定杀人与归璨无关,且剑阁还其他师兄师姐会来,总不成不帮自己的弟子,却帮外人。揽月朝阙可算中立,口舌之辩怕也不会输给苍云尺。万一事情不对,他既挑起纷争,打不了打上一架,闹大一些,将事情的性质彻底改变!

夏珺格与玲珑也认为只能如此,召红萃随口敷衍,此事她并不关心。

成不斐坐在一旁,拿起热茶喝了一口,心道:‘现在周归璨已经背负了极大的罪名,可这么一来,道鉴师叔据理力争,却有可能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五指慢慢握拳,又想:须想个法子,要让周归璨翻不了身。若是现在,他又做出一些人神共愤的事,便是道鉴师叔,怕也没借口帮他了吧?

他慢慢站起来,出去了一趟,不久又回来,对夏珺格道:“夏师妹,我有些话想与你说。”

夏珺格和他出了门,成不斐道:“夏师妹,这些日子我想了许多,对周师弟那件事,是我错的离谱了,更是侮辱了道贰师叔,心中万分自责。”

夏珺格道:“成师兄,你要能如此想,可是最好不过啦。”

成不斐笑道:“是啊,所以为了补偿周师弟,打算把这凝剑丹送给他。”

夏珺各格一惊,道:“成师兄,这剑丹何其珍贵,你真舍得送啊?”

成不斐道:“只要能补偿周师弟,这算什么,你帮我送给他吧。切记,这剑丹我已促过药效,你也知道,本门剑丹若是药效开启,需马上服用,否则就浪费了。我想周师弟怕还是不肯原谅我,你帮我送给他服用。他修为不高,此剑丹他服下后,虽说无法让他青云直上,但也有莫大好处。”说罢,拿出一品名丹。

夏珺格接过剑丹,点头道:“好,成师兄你放心,我会让他服下,不可辜负你的一片心意。”

成不斐待她走远,笑脸一凝,嘴角冷冷上扬。

夏珺格推开门,玲珑见她与成不斐出去了一会,问道:“去做什么啦?”

夏珺格道:“成师兄心中愧疚,要补偿周师弟呢。”将赠丹一事说了。玲珑听罢心中也是高兴,让夏珺格快去找周归璨,以免浪费药效。

第二十五章 剑丹入套

安如一打开房门,说道:“此事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你且随我来,萧师弟你也来,让归璨一人先静一静吧。”几人鱼贯而出。

周归璨将骨灰放在桌上,倒上美酒,摆樽一排,恭敬跪下,磕了三个响头。他望着骨灰,眼眸里满是坚定之色,说道:“师父,弟子日后勤修苦练,定要找出凶手,为您报仇。您若在九泉之下有知,就保佑弟子,早日找出仇人。若有那日,摆碗放酒,以血作饮!”忽闻得身后房门被人打开,回头一看,是夏珺格师姐。

她见周归璨跪在骨灰前,关好房门,道:“周师弟,不要太难过啦。”说完,也走到骨灰前,跪拜下去,轻轻磕了三个响头。

周归璨心中甚是高兴,夏珺格如此看重这个‘臭不可闻’的师叔,真是难得。

夏珺格拜完,站起身来,说道:“周师弟,有一事要与你说。”

周归璨抹去眼角的泪晶,道:“夏师姐请说。”

夏珺格道:“此事是关于成师兄,他心中愧疚,一心想补偿你,求得你原谅。说自己还侮辱了道贰师叔,只要你原谅他,可来道贰师叔的骨灰前,恭敬磕上三个响头。”

周归璨料不到如此,想来那成不斐与他平时确是毫无瓜葛,仇隙更无从提起,说是自责愧疚他也是相信的,便道:“是吗?”

“可不是。”夏珺格笑道,拿出四方锦盒,将剑丹拿出,道:“你知这是什么?”

周归璨并没有见过剑丹,摇头道:“不知。”

夏珺格得意的道:“这乃是凝剑丹,是我剑阁最为贵重之物,寻常弟子可是看一眼的机会也没有,除非是师父想要好生栽培的弟子方才能得到一粒半粒。成师兄深得道远师伯喜爱,修为在同辈中也是出类拔萃,便赏了他一枚。他一直舍不得服用,这一次,为了求得你谅解,甘愿赠送与你。”

周归璨听她说的如此,不禁啊了一声,道:“如此贵重,那我万万不能要,你去与成师兄说,若是要补偿,到时多去师父坟前看看。我也就原谅他了,这剑丹,你送回去吧。”

夏珺格道:“你怎么这么笨啊,这剑丹可是万中无一,他送给了你,你就收下啊。再说,这剑丹已经促了药效,你若是不服用,可就浪费了。”

周归璨拗不过夏珺格,就服下了,夏珺格在一旁指导他抱元守一,安心炼化药效。

不久之后,周归璨的头顶便一片白雾萦绕,他的表情却忽然有了一丝不安。

夏珺格在一旁喝了口茶,道:“两人之间的误会化解,当真是最好的了,只希望左丘齐奇被杀一事,最好也会真相大白。”

周归璨忽觉体内有一股莫名的事物在横冲直撞,又觉身体燥热不安,全身的肌肉似乎都紧紧绷住。他睁开眼,却是不知,一双眼睛也成了猩红色!

夏珺格察觉到了异样,回头看去,见周归璨的脸庞通红,奇道:“周师弟,你怎么了?”

周归璨感觉越来越控制不住体内那股真气,眼睛彻底睁开,奈何却管不住,张嘴大叫了一声。痛苦地道:“师姐,我,我!”

夏珺格道:“你怎么了?难道是药效太强,你的修为无法吸收,导致真气溢出?是了,恐怕是如此,我来帮你,你且不要动。”她走过去,伸手想要相助周归璨。岂料,周归璨突然伸出手,抓住夏珺格的手臂顺势一拉,将她拉入怀中,他声音如野兽般低沉嘶吼:“我,师姐,我,我不知道怎地了,我控制不住自己…这,这……”

夏珺格没有防备,被他拉入怀中,脸色顿时通红不已。听他在耳边说话,感觉浑身酥麻,心中大怒,叱道:“周师弟,你疯了不成!”反身一掌打在周归璨胸口,将他劈了出去。

周归璨受了一掌却毫无感觉,只想将夏珺格抱在怀里,又扑了上去,喊道:“我,不行!夏师姐,你快走,离开这里!”他不知自己身体里出现了什么东西,但如此想法实在匪夷所思,偏偏又抗拒不得,虽是万分不愿,却还是想要抱住夏珺格。

夏珺格脸色铁青,骂道:“你莫不是真的疯了?”身子一闪,避开周归璨这一扑。

周归璨急道:“你,快走,快走!”说罢,又扑了上去。两人修为相差较大,但此刻周归璨却仿佛猛虎出笼,气势甚为可怕。夏珺格一个不小心,又被周归璨抱住,他的手往下一滑,夏珺格只感觉全身阵阵轻颤。她目光忽地一呆,料想自己难道在这里,会被周师弟给夺去了处子之身?为何周师弟会如此啊!她再也顾不得同门情谊,头顶六道剑影一现,周归璨只觉胸口如遭重击,摔在门口。

“玲珑姐姐!”夏珺格不忍继续下手,声音凄凉,大声呼唤玲珑。

想不到却是成不斐先破门而入,见此情景,大骂一声:“好你个周归璨!”右腿一扫,踢中周归璨的肩膀。这一脚极重,周归璨闷哼一声,身子撞在墙上,吐出一口鲜血。他抬起头,眸子里闪过一抹猩红,如野兽一般趴在地上。

成不斐再欲冲上去动手,却听道鉴喝道:“住手!”

他奔进屋里,看到周归璨的模样,心中预感不妙,再看夏珺格,见她脸色凄然。玲珑来了后,她立即扑进了玲玲怀里,放声痛哭,玲珑只能好生安慰。

安如一、萧逸风等人见到这一幕,均感古怪。

道鉴修为极高,镇住了周归璨,将他提起,道:“你,做什么了!”

周归璨瞪着猩红双眼,胡乱喊道:“我,我,我……”他说不出话,扭头看向师父骨灰处,心中顿时一片死灰!

“混账!”道鉴手臂颤抖,一巴掌打在周归璨脸上,一口鲜血便就洒在墙上。

安如一皱眉道:“且看看他体内那股真气是何物,为何如此奇怪?”她极为冷静,情绪未受到丝毫影响。

萧逸风也道:“他修为不高,怎能有如此真气?”

道鉴欲要查看,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刘承允死啦!”

天字号香闺内,宋知玉坐在桌边,黑衣女子抱琴站立。听到成不斐那一声‘好你个周归璨’时,宋知玉忽地一笑,道:“这些所谓的正道之士,当真好玩。”

道鉴控制了周归璨体内那股诡异的真气,又听外边有一个声音道:“道鉴真人,带上那周归璨,来吧。”他脸若寒霜,默默看着周归璨,眼里闪过一丝心痛之色,声音疲惫不堪,道:“去吧。”

众人离开红螺春,道鉴一手提着周归璨,奔向了木林镇的祭祖庙堂。

刚到这里,才发现此处已经来了不少人,在庙堂外则有不少闲散人等,热闹至极。

门口迎出一人,却是宁千重,他见到道鉴,行礼道:“道鉴师叔。”

道鉴道:“你也来了。”

宁千重瞧了周归璨一眼,道:“是,不但弟子来了,青灯师叔、道致师叔、火萝师叔还有道宁师伯也来了。”

“大师兄?”道鉴赶紧奔进庙堂,只见人群中躺了一人,仔细一看,是刘承允。

周归璨也看到了刘承允,心中猛然想起宋知玉的话:杀他,不难。若是之前,他心中定然有些惊慌,如此一来事情就更加说不清了。可此刻,却是咧嘴一笑:“死得好。”

“道贰真是教出了一个好弟子啊!好,好,死得好!”人群中一人愤怒的笑了起来。周归璨看去,是一个精瘦的老头儿,胡须极长。

道鉴放下周归璨,同门相见本是欢喜,可道鉴却实在欢喜不起来,声音低沉道:“大师兄、青灯师姐,火萝师姐,道致师兄。”

左首是道宁等人,他们此刻都将目光放在周归璨一人身上。

忽地一个声音传来:“师父!”

青灯仙子回头看去,道:“珺格,玲珑。”

成不斐与召红萃入内,与众师伯、师叔请安。

外面又响起一声高喝:“义庭张玄临来啦!”

张玄临,一身修为深不可测,乃是义庭内有数的高手之一。一般正道如有议会等事,义庭出面之人,便是张玄临。使的是一杆墨笔,书法出神入化,当世存者为第一。

他身穿墨袍,长须及胸,目中精光时隐时现,长相如教书先生,若不是那目中精光,则毫无区别。在众人一阵阵奉承之中,他走入了庙堂。

第二十六章 风雪飘零随人至

庙堂之内,暗藏肃杀,外面风雪甚急,怕是又要下一场大雪,乌云卷了天地,木林镇外小山岗,一棵枯树在风里摇摇晃晃,孤苦凄哀。

张玄临与众人见过,又特意和道宁言谈一番,一直未曾看地上刘承允的尸体与那抱着陶罐的周归璨。如此转了一圈,他才道:“这地上的尸体,是苍云尺门人,不知为何死在此地,烦请说清楚吧。”

道鉴看向青灯师姐,见她脸色虽是略带笑意,可眼里却是一片悲凉。夏珺格在旁默然不语,眼角尤见泪痕,当是我见犹怜,不禁低下头去。道宁来到青灯仙子身边,问道:“小珺是怎么了?”

青灯仙子欲言又止,叹道:“算了,此事莫要再说。”

道宁怎么看不出来青灯仙子眼中的悲凉,再看夏珺格一副伤心不已的模样,回头道:“道鉴,怎么回事?”

道鉴低声道:“大师兄,你问我,我要如何回答啊,唉。”这一声叹,道宁只感觉心惊肉跳,再看向周归璨,心想:难道,难道归璨当真犯下了大罪?

宁千重心中疑虑重重,悄悄拉过玲珑,问夏珺格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玲珑心想宁师兄为人沉稳,做事考虑的也是甚远,若是告诉他,或许自己也不会如此迷茫,当下便将那房间里的事说了。

宁千重听完后,目光闪烁不定,问道:“你是说,成师弟赠了剑丹,夏珺格去送剑丹时,周师弟突然变得那样?”

玲珑点点头。

宁千重看向长须老者,目光从成不斐身上一闪而过……

那长须老者道:“方泉,你来说吧。”

只见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走出,他脸色苍白如纸,左右看了看,抱拳道:“各位师叔伯、前辈,道上朋友,事情是这般。”他将酒楼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才说道:“他们离去后,我们叫了些酒菜,等师父到来。”说到这里,他恶毒的盯着周归璨,继续道:“有一个乞丐突然来到桌边,说有人要见刘师兄,在这庙里等候。我那师兄问了:‘是何人所使?’那乞丐皮肤漆黑,想来是故意化了妆,就回我师兄:‘不知,只是给了一锭银子。’刘师兄与我们商议了一阵,认为木林镇此刻群雄齐聚,若是周归璨要杀人灭口,自是不怕,我们也在后做接应。谁知道,师兄前脚刚进庙里,就,就……”却是说不下去了,声音也已是哽咽。

长须老者道:“道宁真人,道静掌门有事离不开,你德高望重,说要如何交代吧。”

众人一起看着那站在尸体旁,抱着陶罐的周归璨。

他体内的狂暴真气被道鉴压制住,已不似在红螺春里如野兽那般狂野,只是那一双猩红的双眼,让人看的不寒而栗。

火萝仙子皱眉道:“周归璨是怎么了,这双眼睛怎地这般吓人。”

成不斐道:“他!”刚说了一个字,又打住不说。

“他怎么了他,说!”火萝仙子见成不斐说了一个字便没了下文,心中一恼。

成不斐左右看看,咬牙低声道:“他,他不知怎地就变成了这般模样,欲对夏师妹,欲……”

道鉴看过来,目光如剑,道:“成不斐,你再多说一字?”

火萝仙子道:“怎么了,说不得么?”

青灯仙子突然道:“够了,这件事无需多说!”她在剑阁可是温雅祥和,甚少像这般如此生气,火萝仙子兀自哼一声,道:“不说便不说,谁稀罕。”

宁千重将这一幕都看在眼中,他来回走了一步,脑海中渐渐形成了一个想法。

周归璨紧紧抱着师父的骨灰,所有人都看着他,只觉他们都在说:你看,这个邪魔小丑,是他安排人杀了刘承允。

对,肯定是李红秀回来了!

和邪魔小丑同流合污,真是该死!

这种人,就该杀了,否则刘承允、齐奇、鲁治在九泉之下怎能瞑目?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他从小就是道贰带着长大,道贰是这般,他便就是这般了。

体内突然有一股真气升腾而起,他呼吸渐渐急促、粗重,看着所有人,只觉都是仇人一般。

道宁对在场诸人拱手道:“此事,还需确定刘承允是否是道鉴师弟所杀,道鉴师弟,你们离开后,都去了哪里?”

道鉴抬头道:“我们去找了一个人,这个人叫宋知玉,按照刘承允死的时间,我们正好在红螺春。”

众人听言,均议论纷纷,几乎无人识得那叫宋知玉之人。

高灵不知何时也已经来了木林镇,他正在长须老者身后,此刻站出来道:“道鉴真人,你的意思是,刘承允死的时候,你们不在场了。”

道鉴道:“是。”

高灵又道:“那宋知玉,是何人?”

道鉴道:“他知道我道贰师兄的骨灰在何处,是去问他。”

张玄临道:“那骨灰可是找到了?”

这时,大家才注意到周归璨手中抱着的陶罐,均想难怪他一直紧抱不松手,原是道贰的骨灰。

高灵又道:“诸位,我方才查看过刘承允的伤口,一剑致命。方才方泉也已说,前脚刚进,这中间相差不过三息,如此速度与那一剑的角度,一般人可是使不出来的。而这世间使剑,浅野剑阁当是第一!”

道宁皱眉道:“高灵仙长,你贵为一派仙长,如此说话是否有些不负责任?”

高灵一笑摇头,道:“我只从事实出发,若是不信,你们也可查看这伤口。”

道宁与火萝走去,仔细看了下刘承允脖子上的伤口,只见一个二寸左右的小洞,贯穿了脖子。地上血迹斑斑,显是流了许多血。刘承允虽不是什么高手,但却在瞬间丧命,这等手段,凶手的修为,可不在道鉴之下。

张玄临大袖一甩,道:“不错,这伤口的确很蹊跷,是剑道,只是…这未免过于明显了吧?”

长须老者道:“此言是何意?”

张玄临微微一笑:“杜翁莫急,若当真是道鉴真人出手,亦或者是浅野剑阁的人出手,如此明显应是不该啊。何况,道鉴真人云游四海,遇上的恶人何止三五个,他可是号称明月杀星,除了修为极高,为人自是胆大心细。这伤口,我张玄临认为,是有人故意栽赃嫁祸。”他说完,往后一站,再道:“我无意偏袒任何一方,只是实话实说。”

高灵眼角一抖,道:“多谢张道兄的提醒。”

杜仲公冷冷一笑,道:“如此,我这弟子,便是白死了么?”

安如一与萧逸风回到揽月朝阙门人所在,他们身前站了三个老者,这三人皆是鹤发童颜,乃是揽月朝阙当代门宗左下三兄弟,号称别野三鹤。其中一老翁道:“不错,张玄临说的老夫也认为有些道理,道鉴真人我曾与他对饮三杯,他乃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道鉴闻言躬身道:“多谢老丈。”

安如一眼中一喜,看着道鉴满是柔情。

萧逸风笑了一声,道:“方才我和道鉴兄在一起,此事我能作证,他可真的没工夫来这破庙里头会人。”

另一老翁道:“多嘴,下去!”

萧逸风怔了一怔,只得往后站了些许。

杜仲公又道:“呵呵,既然大家都如此说,难道是我们冤枉人了?难道刘承允还会自杀,来栽赃嫁祸给道鉴真人?世上果真有如此多的巧事,前脚才刚认定这小子与邪魔小丑同流合污,杀了我门下的齐奇与鲁治,接着就死在这庙里,老天当真如此喜欢开玩笑?”

张玄临道:“此事我遇上了,便要查个水落石出,我相信浅野剑阁与苍云尺更希望查清楚,可对?”

众人纷纷点头。

道鉴手腕一翻,滴水剑在手,吓了众人一跳。他冷冷的道:“我道鉴人在剑在,此事休要与我身上泼,我道鉴顶天立地,怕你们查?不过丑话可先说在前头,若是此人的死与我浅野剑阁无关,嘿嘿,那些个满口认定是我道鉴所杀的人,我可要一个一个的去找你们聊聊!”这番话说的豪气干云,外面响起了阵阵叫好声。

高灵道:“此事会查清楚,那么杜师弟,你将那锦盒拿出来吧。”

杜仲公伸手从袖口取出一物,道:“这便是在左丘之地,见到的锦盒,是否是你们浅野剑阁之物,你们可是最清楚。”说罢,将锦盒往道宁一抛。道宁接过,看了一眼便道:“不错,是我浅野剑阁之物。”

周归璨经过众人一番激烈辩论后,心中那股烦躁之气也已散去,他抱着陶罐,早就不知身在何处,心中一片迷茫,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何会变得如此?他嘴唇微微一张,虽无声发出,却依稀可见是‘为什么’三字。

忽地,一个声音在脑中响起:‘你,还好吗?’他猛地抬头,四下看去,这个声音好熟悉,好熟悉!

第二十七章 所谓黑白

突然间,他想起来了,这是李红秀的声音。他左看右看,却是不见李红秀,心中甚是着急,只想呼唤一声:“你在哪?”

可当发现这么多双如虎狼般的眼睛看着他的时候,心中明白了,只是苦笑一声:‘我怕是疯了啊,在此的可都是正道巨擘,她李红秀哪里敢来,是不要命了么?’他只觉自己可笑,在这个时候,竟是想起了人人口中要诛之的妖女。

杜仲公瞧着周归璨魂不守舍的模样,道:“老头我弟子众多,少了那么一两个也不打紧,我辈中人与邪山那些妖魔小丑乃是世仇,你来我往,杀也是就杀了。可却容不得同门相残!”伸手一指周归璨,厉声道:“用如此残忍手段杀了我门下弟子,且还与那妖女勾搭在一起,此事若没有个交代,诸位真人、仙子,可莫怪我苍云尺,翻脸无情了!”

火萝仙子脾气本就人如其名,甚是冒火,此番听得此等几近诛心之言,顿时叱道:“杜仲公你胡说什么!言下之意,是说我们浅野剑阁包庇弟子?我火萝虽对道贰师弟的弟子不曾传教,可有句话我还是得说。”她走出一步,望着张玄临等人,大声道:“这孩子才多大?修为有多高你们看不出来么?他这种人遇上了李红秀那等魔头,生死可是他能说了算的?你们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把一个孩子往绝路上逼,居心何在?还称什么东上正义?”

这番话说的义正言辞,振聋发聩,一时间许多人竟是无话可说。

杜仲公心中甚为恼怒,他脾气也是不大好,只不过活了这么一大把岁数,沉得住罢了。脸色不悦的道:“火萝仙子言重了,不过是求一个真相而已。再说……”他似笑非笑的道:“他师父,你们的师弟,道贰真人,在东上是什么一副德行,已是众人皆知吧。难道此事,也是我逼的?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周归璨若是和李红秀桑间濮上、遗簪绝缨,想必也是在常理之中。”说罢,笑了两声。

一些人也哄笑起来,道贰在东上江湖的所作所为,本就是浅野剑阁最为头疼的一块斑,因此受了不少有道之士的闲言碎语。此刻杜仲公又提起,尽管道宁等人皆心有愤慨,奈何道贰有些事的确是做的甚为出格,若是力争反而落了口舌。

周归璨突然盯着杜仲公,大声道:“不许你说我师父,你什么都不知道,根本就不知道师父他心中所想。他,他……”他义愤填膺,说了两句已是说不下去。他本就不善于与人争辩对峙,再加上庙里的都是前辈高人,光是那份气势就让他有些抬不起头来。

道宁目中闪过一丝赞赏,口中却道:“归璨,不得无理!”

杜仲公冷笑道:“是啊,我自然不会像你师父一样,嘿嘿。”如此一笑,一些看热闹的人也都笑了起来。

周归璨脸色憋的通红,道鉴与青灯仙子看在眼中,实在是有些心疼,这孩子怎可能与那妖女藕断丝连、相恋不忘?

道宁目中蕴含道光,说道:“他可能是被李红秀挟持,身不由己,孩子还小,又没有什么修为,可是被迷惑了,但能回头既是好的。杜翁,莫非你如他这般大的时候,就没犯过错?就敢堂堂正正的说一声,我杜仲公这一世,打娘胎里出来,上对得起这片青天明月,下对得起一地黄土先祖?”

一些个闲散人等叫好起哄,想是要让杜仲公当真说出这娘胎两字。

杜仲公一愣,道:“这…话虽如此,可我却从未与妖魔小丑为伍,如此不堪!”他与道宁算是同辈,道宁那话虽是粗糙,却也在理,不好当场发怒。

道宁笑道:“是了,杜翁当是如此,依我看,只需查清刘承允究竟是何人所杀,一切便可真相大白。”他说完,对张玄临与别野三鹤道:“四位,认为道宁说的可对?”

别野三鹤自是不会参与到浅野剑阁与苍云尺之间的争斗中,不好表态,若非如此,安如一怕早就向着道鉴去了。

张玄临却是点头道:“正是,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修为不高,见过的人也不多,自然会有一些善恶与伪善无法看的明白。等他再长大一些,知道了那些妖魔小丑的丑陋,自会清楚。只是你们浅野剑阁也需上行下效才可,不能因为一些弟子资质不佳,就冷落了,相由心生,一些正道弟子坠入邪魔之道,多是如此。”

道宁等人纷纷点头,张玄临此话确实不假。道宁也道:“不错,我辈当对弟子严加管教,因情施教,不可冷落了人心。待回山之后,定会严加约束,好生培养,让此事不再发生。”

道鉴等人也都说道:“正是如此。”

安如一趁机道:“是啦,本就该如此,师叔,我说的可对?”

别野三鹤哪里能说不对,只能点点头,好在也不算是参与到两派争斗之中。

杜仲公见此事又扯到了刘承允是谁所杀一事上,心中却想不到一个定罪之策,正不知要如何辩论之际,高灵突然道:“依我看,不尽然。”

道鉴见高灵如此说,心中猛然想起一事,暗道不好!

青灯仙子见他脸色不对,低声道:“师弟,何事?”

道鉴背上冷汗直冒,却不回话。

青灯仙子何等心细,自然发现了道鉴的古怪之处,这个师弟可甚少会有如此情绪出现,高灵难道有什么至关重要的证据?

安如一见到道鉴的脸色,心知不妙,只是有三位师叔在,她不敢强行出头,否则回了师门,必定会重罚。被罚不要紧,可一罚就不能下山,这不能下山就不能见到道鉴,那不行!

玲珑等人看的是惊心动魄,无异于一场厮杀,不禁与夏珺格紧紧握手,却见她的掌心全是汗。

成不斐看的是度日如年,心想为什么还没有将他定罪格杀?

宁千重站在最左边,他目光并非一直在某一人身上,而是在在场诸人、甚至是自家的师伯与师叔身上。有几次他也想与那杜仲公据理力争,只是有道宁师伯等人在,还轮不到他说话。他为人沉稳,事已至此他却一脸平静,就像方才召红萃说的那般:“宁师兄,你倒是像在看戏一样,可就是苦了咱们的小师弟咯。”

高灵对张玄临等人拱手道:“李红秀在左丘山脚白马处被我打伤,在路上曾遇到周归璨,他本就是与李红秀在一起,却骗过了我。想我高灵一生从未看走过眼,那一日,却是被他给骗到了。此事道鉴真人也是知道的,因为此事,乃是周归璨亲口所说。”将在湖边农家如何遇到周归璨,他又如何骗了自己,而后齐奇等人在左丘山岭被杀,他们二人又如何坠入了那冰湖之底。只是这其中,他隐去了赵归真曾与李红秀交手一事。

青灯仙子听完,便知道鉴的脸色为何那般难看了,她的手指轻轻一颤,闭上眼睛。

原本高灵不会说这件事,当日他在湖底与道鉴、周归璨分别时,此事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谁知一转眼牵扯进了如此大的一件事里。杜仲公是他师弟,死了三名弟子,这本不是大事。与邪魔小丑争斗多年,早已习惯,只是周归璨与李红秀两人之事,却成了这桩纷争中,最为重要的一环,他很快就想到了这当中的各种利害关系。

那,便是道鉴。

整下一个周归璨有何用?他的生死、与妖魔小丑勾结与否,根本就不重要!

他要的是,让浅野剑阁这四个字,将又一次被东上江湖所不耻。而这个对象,却是曾经被称之为明月杀星,嫉恶如仇,行侠仗义的道鉴真人!

第二十八章 诛心

高灵想到如此,心底竟是罕见的有了一丝激动,看了一眼岳成宗,继续道:“道鉴真人,我说的可对?”

道鉴脸色有些苍白,听到高灵的话,立时挺直身躯,昂首道:“便是真的又如何,那妖女蛊惑人心,与我师侄何干?”

高灵呵呵一笑,看着众人,道:“蛊惑人心?在湖底之时,那妖女重伤昏睡,他提着妖女的刀在门口守护,拼着那点微末修为却要与我等一战时,也是蛊惑人心?他们二人不知在湖底多久,他还曾宽衣解带,道鉴真人,你也是亲眼所见。道宁真人,你们若是认为我说的不可信,可问问道鉴真人,他当时也是在场的。”

道宁看向道鉴,目中有一抹幽怨之意。

道鉴不敢去看,点点头道:“不错,高灵仙长所言,不假。”

一时间,掀起了万重浪。

周归璨听到了一些,却又有一些听不到,他此刻已经不去管他们在说什么,他们要做什么。他眼前似乎是一望无际的波涛,他站在一片小舟之上,随风飘荡。

忽地,那声音又响了起来:‘他们,怕你,害你,骗你,然后要杀了你。他们都是坏人,陷害你,侮辱你,让你蒙羞而死,好让世人唾弃你。’

周归璨的心扑通扑通跳起来,他慢慢抬起头,心中道:“李姑娘,是你来了吗?”

‘但我,也害了你,你是正道弟子,我是邪山之人。’

周归璨心中黯然,那声音又道:‘你心中苦吗?累吗?看清楚了这些伪君子的真面目了吗?’

他缓缓点头。

‘看清了,能放下了吗?’

他一时不知要放下什么,心中大喊:‘我不知道,我不明白,我究竟犯了什么错!’

高灵对这种结果甚是满意,又道:“我还记得,那妖女的蓝刀可是嗜血神兵,不知染上多少我东上正道之士的鲜血,呵呵,却被周归璨握在手中,向我挥刀。杀害了多少正道弟子的邪刀,却被浅野剑阁的弟子握在手中,对付我。果真是……”他顿了顿,声音肃杀之中带有一丝嘲讽,说道:“伉俪情深呢。”

道鉴再也忍不住,声若咆哮道:“高灵仙长,别只顾着说别人,你与那杨姥姥一同去了湖底,我是后到。杨姥姥是邪山之西的邪魔人物,你却与她相谈甚欢,恭敬有加。高灵仙长,你敢扪心自问,你做的可是对的?还有那什么伉俪情深,胡说八道,便是邪山之人,男女成亲也是人生大事,岂可胡来。高灵仙长,我不知你与那杨姥姥之间有何见不得人的关系,我记得那日你口口声声说:杨姥姥六十年未出邪山,她可是与那些邪魔小丑完全不同,又说了:杨姥姥只是来寻人的,寻到便回去。那杨姥姥就是来寻李红秀的,嘿嘿,你难道也是与那李红秀伉俪情深吗,还是,与那杨姥姥!”

高灵脸色一变,喝道:“胡言乱语!”差点忍不住便要出手。他深吸口气,消除了心中怒气,说道:“杨姥姥一事,我不便多说,但张道兄、三鹤长老,你们却是清楚的。”

张玄临与别野三鹤相视一眼,均点头道:“不错,杨姥姥一事,不算。”

道鉴眼珠一瞪,气道:“好哇,高灵仙长说了,那便不算,周归璨身份卑微,便由你们随便定罪了是吧!”

道宁眼见不对,立即伸手搭住道鉴肩膀,道:“道鉴师弟,莫要伤了和气。”

火萝仙子见道鉴如此动气,他们师兄姐弟几是同气连枝,心中也是大怒,骂道:“果真是颠倒黑白,胡搅蛮缠!”

道致一直垂手不语,此刻也道:“高灵仙长,这样的确有些不对吧,你说周归璨与李红秀伉俪情深,又说拿着邪刀挥向你。有些话,可不能随便说,一说就置人于死地,何苦来哉。”

高灵泯然众人一般,仰头说道:“道鉴真人,你如此维护这周归璨,到底是为什么?我说的句句属实,若是半点假话,便教我死于九天青雷之下!只是道鉴真人,你若说谎,包庇这与邪魔妖女勾结、暗约偷期的入魔弟子,又当如何?都说你与那道贰关系极好,是各位真人仙子中与他最要好的一个,看来是真的了。还以为你能大义灭亲,却没想到,你也是一个沽名钓誉之辈,看来以前的那些传闻,作不得真。浅野剑阁,不过如此啊,怎堪当得东上第一大派?”

道宁脸色当真难看至极,额头蓦地生辉,高声道:“高灵仙长,剑阁弟子道贰真人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让你们如此坐立不安,想要将他按在白娥碑上不得翻身?若是有一件两件,是你们亲眼所见,是我那不成器的师弟亲自为之,我便再也不多说一句。这天下间的黑白,不是一句两句话便能说清,我道宁,不争不辩,高灵仙长若是喜欢,干脆说我也是邪魔小丑算了。要是说到我浅野剑阁,呵呵,诸位扪心自问,无论是除魔卫道,还是护国之战,你们有谁,做的比浅野剑阁多?牺牲比浅野剑阁多?跳梁小丑,简直,大言不惭!”

高灵脸上肉皮一抖,不动声色道:“道宁真人,言重了。”

如此一来,道致等人已然发现了高灵话中一些意有所指,他们是何等人物,岂能看不出来?

假借周归璨一事,却挥刀砍向了道鉴!

这一招借刀杀人,若是一个不小心,道鉴多年心血,斩妖除魔纵横天地,怒不低头、滴水出鞘,那人人恭敬叫上一声‘道鉴真人’的名声,便就此烟消云散,怕是还会落得个卑鄙无耻的下场。甚至还会连累整个浅野剑阁,在东上的威望再一次跌落,只盼重蹈当年道恒掌门之覆辙,其用心之毒,可见一斑。

青灯仙子看着孤苦无依的周归璨,他眼睛看着地上,也不知这些话有没有听进去,只希望他此刻什么也没听进去才好。

道致、火萝及宁千重等人无不义愤填膺。

张玄临沉默了许久,大袖一挥,道:“既然如此,那这周归璨,要如何处置?”他语气威严,再也没有了一丝温情。

高灵仙长道:“此事我苍云尺已不再去争论,是非公道自在人心,稍后便要去追查杀害刘承允的凶手,若是能有一些线索,还望诸位告知,高灵在此感激不尽。”

杜仲公也道:“杜翁在此先谢过啦。”

内外一群人喊了一阵不敢不敢。

张玄临道:“那好,便由我问周归璨几句,不知你们两派意下如何?”

道宁点点头,神色漠然。

高灵拱手道:“有劳张道兄。”

张玄临双臂一甩,长袖飞卷,负于身后。他看着周归璨,凝声道:“周归璨,且抬起头来。”

周归璨缓缓抬头,一双猩红的眼眸瞧着张玄临,他微微一惊,心道:‘这眼睛,可真是尸山血海啊。’稍定,问道:“你可知道,你犯下了何种大错?”

周归璨似是思考了片刻,才慢慢的摇了摇头。

第二十九章 不归将离

外面大雪纷飞,若是觉得冷不可挡,只是多添一些厚衫,便感觉暖和了。可是,那心若是寒冷了,穿什么才能暖和起来?

一些行人不知庙堂发生何事,在一旁指指点点,暮色中,不少人分散四处,小心防范那些行踪诡异的邪山妖魔。

‘众山兄弟,与我同行!’

不知何时,群山之中响起了阵阵呼喝声,彼此传开,竟是响成一片。

小庙之中,似是比那外面的冰天雪地,还要冷。

张玄临皱眉道:“你还不知?”

周归璨看着张玄临,依旧摇头。

张玄临道:“你难道是哑巴了么?”

夏珺格此刻又同情起周归璨来,她轻声道:“师父,周师弟他,他会不会有事?”

青灯仙子心中一叹,不知如何回答,便道:“不知老天爷会不会睁开眼,看一看这人世间。”

周归璨声音沙哑道:“我,不知犯了什么错。”

张玄临点头道:“既是不知,那我这便告诉你,你与那李红秀妖女,勾结连理,情天孽海不知回头,为了这个妖女,你对同门拔刀相向。我辈中人与那邪山妖魔乃水火不容,你若打不过便逃走,谁也不会耻笑于你。可你眼睁睁看着我辈弟子被妖女所杀,若是战死在那雪岭,我辈当敬你为人雄。可你却还一心护着她,与此等妖女生死相依、不知悔改,此等罪过,可知?”

周归璨道:“是吗,不知。”他抱着师父的骨灰,心中已是毫无生趣。只想着那宋知玉说的不错啊,他,便是死了也要被天下人吐上一口唾沫,说道:死有余辜。只是,如能被天下人如此记着,也不知在那九泉之下,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

道鉴不解的看着周归璨,那日担心之事,果真发生了。

此情,再也不可断开!

他看向青灯师姐与道宁师兄,眼眸里一片无奈与悲哀。

张玄临此问,便是给周归璨,定了一条死罪!

周归璨本就没什么修为,废与不废又有何区别,唯有一死,两派和解。张玄临抬起头,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道鉴,岂料道鉴却别过头去,对他此举,毫不领情。

道宁上前一步,靠近周归璨,对张玄临拱手道:“张道兄,我来问一句吧。”

张玄临看着道宁,片刻后点头,退后两步。

道宁眼露疼惜,看着周归璨,道:“归璨,你若是知道错了,便说一声,师伯带你回家。”

高灵与杜仲公皱皱眉头,与张玄临对看一眼。

青灯仙子脸上一喜,心下道:“归璨,快说啊,说啊。”

周归璨看着道宁,嘴唇动了动,却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唯有抱紧了怀中骨灰。

道鉴突然道:“你莫不是真的喜欢上了那李红秀,你真的,真的宁愿死,也不想…不想辜负了她?”他眼眶湿润,平时的傲气都不知去哪了,抓着周归璨的肩膀,问道:“你说给师叔听,说给师叔听。”

“道鉴师弟!”道宁喝了一声。

高灵嘴角微微一笑:“我早就说了,那日在湖底,他与李红秀那妖女之间便有暧昧之情,我说他们两个伉俪情深,可是没错吧?”

周归璨突然盯着高灵,嘴里竟然呸了一声,冷道:“什么伉俪情深?你莫要玷污人家清白,她与我,清清白白,天地可鉴!”

高灵不怒反笑,哈的一声:“她这妖女,有何清白可言?”

“她便就是清清白白,比起你们这一个个的,可是好多了。你、你、你们都不是好人,栽赃嫁祸,颠倒黑白,若是比起李姑娘,你们这些道貌岸然之辈,才让人可耻,唾弃。说起这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是我,不是李姑娘,甚至不是邪山,而是你们这一群人,你们这些一句话就定人生死的,高高在上的,人!”

周归璨指着高灵、杜仲公等人,语出惊人,目中怒视,丝毫不惧。

他冷冷一笑,又道:“难怪师父说,与邪魔小丑打交道,可比这群伪君子好玩多了!”说着双臂用力抱紧陶罐。

一时间,庙里鸦雀无声。

道鉴又惊又俱,骂道:“你胡说些什么!”

青灯仙子神色凄哀,心中道:‘道贰师弟,你可是教出了一个好弟子啊!’

夏珺格也是大吃一惊,看向玲珑,说道:“周师弟,他,他是一心求死了吗!”

玲玲也是一脸惊愕,她没想到,周归璨竟是说出了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若是放在浅野剑阁,轻则废除修为,逐出剑阁,重则关押剑心之底,永世不出,便与死了一般。

召红萃看了一眼夏珺格,再看看成不斐,见他脸上有一丝欣喜,她道:“成师兄,这周师弟怕是不想活了吧。”

成不斐点头道:“自然,他说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话,自是不想活了。”他心中算计一番,便趁机再烧一把火,反正这周归璨已如同废人。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早在张玄临询问之时,就已经在心中重复多次,确定可行。

高灵眼中藏刀,拍手道:“好哇,好哇,好一个颠倒黑白,栽赃嫁祸,好一个道貌岸然,浅野剑阁出了一个了不得的弟子!”

道致上去便是一个耳光,喝道:“你是被那妖女噬了心了吗,竟如此大逆不道!道宁师兄,道贰师叔已死,你是大师兄,可拥有逐出三代弟子出门墙的资格。这周归璨,从此以后,便不再是我浅野剑阁门下弟子!”

张玄临默不作声,杜仲公笑道:“道致真人,倒是撇的极快啊。”

道致哼了一声,不理会杜仲公。

道宁瞧着周归璨,默然摇头,道:“周……”

“道宁师伯,张前辈,各位前辈师叔,弟子成不斐,有一事要说!”成不斐走出来,如壮士断腕之悲壮。

道鉴此刻心神不宁,只觉没有好好保护师兄这根独苗,他想大闹一番,可又觉得已经毫无意义,只会让师门蒙羞。

道宁回头,不知成不斐何意,就道:“你说吧。”

成不斐指着周归璨,心痛地道:“周师弟…我呸,周归璨怕是知道了这等结果,所以方才在那红螺春内,在那客栈内,欲对夏师妹……”

青灯仙子断然道:“不斐师侄,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道致伸手一抓成不斐,道:“只管说!”

火萝仙子之前未曾听到,于是也不阻止,想听一听到底是何事。

成不斐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道:“若不是我及时赶到,夏师妹怕就会被他,被这个禽兽给欺辱了。我想了许久,生怕污了夏师妹的清白,不敢多说一个字。可是,他竟然变成了这样的人,我当初更不应该赠给他剑丹,周归璨,你让我好生失望!”

道致勃然大怒,转身又一巴掌甩在周归璨脸上,他脸颊登时红了一片,摔倒在地,好在骨灰罐并没有摔碎。他抬头瞧了成不斐一眼,目中一片冰冷。

宁千重伸手欲去阻止,心中却是一叹,瞧了一眼成不斐,渐是有了一丝不耐烦。

道鉴目中已是绝望,手腕一抖,滴水剑便横在了成不斐脖子上。成不斐惊出一声冷汗,差点魂飞天外!

“道鉴师弟!”道宁与道致纷纷喊道。

青灯仙子抱住夏珺格,眼中却是罕见的出现了一丝冲天之怒,心中只道:“不斐师侄,你,你此话,诛的是谁的心!”

道鉴却是惨笑一声,摇头道:“罢了罢了,这大雪下个不休,原是以为今年冬天太冷,却是因为,这世间无情。”他收起滴水剑,看了一眼周归璨,扭头而去。

“道鉴师叔。”一声师叔,让他心如刀割,却未回头。

“谢谢你。”

他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仰天出门而去。

张玄临道:“道宁真人,你是道静掌门的师兄,此事,便看你了。”

道宁面色淡然,可心却被揪着,丝丝疼。

周归璨抬起头,道宁轻声问道:“疼吗?”

周归璨用力的点点头:“疼。”

道宁温和的道:“疼,那便就记住了。”

周归璨仰着头,眼泪在眶里打转,却不流下,道:“道宁师伯,弟子,弟子便是…不,师伯是已将我逐出剑阁,我不再是剑阁弟子。只是,还请师伯帮弟子一个忙,送回师父的骨灰,他老人家要落叶归根。我呢……”他凄然一笑,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小庙之中,有大佛一尊,佛说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大佛手臂伸出,两指一并,眉开眼笑,似是要普度座下人。

道宁怔怔的看着周归璨,依稀记得小时候他长的胖胖圆圆,道贰这个师弟经常不在山上,他便常常带周归璨吃东西。吃的多,他便也就高兴。

他慢慢抬起手掌,忽听到青灯仙子万分不忍的喊道:“道宁师兄!”

道宁闭上眼睛,想起那一日下午他学会第一剑的时候,那天真无邪的声音:“师伯,大师伯,我学会啦!”手掌便要按下。

便在此时,闻得一声大笑,一个冰冷的声音道:“你若打了这一掌,我这一刀定要在你身上,穿十个八个窟窿!”

第三十章 陪你

大剑西去第三十章陪你庙外风雪甚急,灯火朦胧之中,红衣往左,风吹不去。一众江湖散人纷纷让开堵着的庙门,看着徐徐走近的李红秀。

她提着蓝刀,奔入庙中,大声道:“妖女李红秀,来了!”

“李红秀!”

“来的好!”杜仲公大喊一声。

道宁回头,脸上毫无表情,那一掌,便停在了周归璨的额头。

夏珺格与玲珑等人纷纷看向李红秀,想看看让周归璨如此挂念着的人儿,会是何模样。她入了庙中,夏珺格眼睛一亮,低声道:“难怪周师…他会念念不忘,当真是一个美人。”

青灯仙子看着李红秀,五指微微抖动,片刻后渐渐放松,气势也慢慢弱了下去。

周归璨见着李红秀,笑道:“李姑娘,你,你怎么还来了,这里全是正道高手,你快走吧,不然就会死在这里的,他们都要杀你。”

许多人见周归璨如此说,心中都道:不算杀错,周归璨此人,已经被李红秀这个妖女迷了心智,便是留着也无用了。

李红秀瞧着周归璨,眼中有一抹情意,道:“我为何来不得?”

杜仲公喝道:“李红秀,莫不成是情郎要死,舍不得要一起去那阴曹地府么。”

张玄临一向沉得住气,此刻见到李红秀,并无表态。这里莫说他了,便是高灵、杜仲公她都打不过,何况还有三鹤、道宁等人,她便是插翅也难飞了。忽地想起一事,与三鹤道:“三位,五个时辰前,可是看到邪山之人都在巴山附近?”

大鹤道:“不错,已经安排了众多高手前往,宗主也已亲自前去,那些邪魔小丑,不足为惧。”

张玄临点点头,他们正道四派在木林镇的人数不多,李红秀胆敢单人前来,怕是会有后援,此刻一听便放心不少,只要不是邪山大批高手前来,那便不怕。

李红秀哈哈大笑:“你们口口声声说他与我桑间濮上、遗簪绝缨,我岂可不来?”她冷眼瞧着众人,一些人不敢与她对视,纷纷避开了去。她毫不害怕此地有数人可轻易取她性命,道:“我可不像一些道貌岸然之人,他舍命救我,我便拿命回报他,当得上是不负所救,又怕了什么!”

杜仲公冷笑道:“好,李红秀,你很会说话。杜翁说不过你,你既有如此胆识,杜翁心中也给你竖个拇指。然,我这三名弟子,却不能无辜死去,你今日既来,便算是一个交代了。”说罢,伸出手臂。

李红秀却不理会杜仲公,看着周归璨,道:“你怕死吗?”

周归璨摇了摇头。

她笑了,道:“不怕那便好极啦,我们一并死去,让他们无话可说。”

周归璨奇怪的看着李红秀,过了片刻,才大声说了一句:“好!”

张玄临怒道:“真是狂妄至极,便是想一起死,你一个手中染满鲜血的妖女,却也没这个资格!”

杜仲公虽是做了手势,却未出手,似是在等待什么。

李红秀道:“张玄临,我这便要死了,你却还如此害怕我吗?”

青灯仙子见状,心中五味杂陈,想到:这李红秀,以前见过两面,却未想到,竟是有如此胆魄,若她不是邪山之人,那该多好。

道宁见此一幕,心中亦是别有滋味,周归璨便是被李红秀诱惑勾引,方才落得如此下场,心中本就想直接诛杀。可此番听到她的一些话,却又啧啧称奇。若她真是有如此情义,便救下又如何?此地除了三鹤与张玄临外,他全都不惧,便是这四人,他也不怕输。道鉴师弟刚走,岂能不知李红秀已来?加上道致师弟、青灯师妹,要救人走,谁也拦不住。

日后,好生劝说李红秀,生性再恶,去了那浅野山上,还怕潜移默化不了吗?

心中主意已定,便移开了手。

宁千重与玲珑对望一眼,不知怎地,眼中竟是有一丝欣慰。

张玄临笑道:“笑话,你非我之敌,与你打可是丢了身份,此地高手众多,便是随便一二人,都可杀了你。”

周归璨道:“李姑娘,你快走吧,我心已死,你可不能让这些坏人得逞了。”

“混账!”杜仲公眼珠转动了一圈,嘴里大骂,伸手打去。

李红秀眼眸一寒,众人只见一道蓝色刀光闪过,人却已在庙门口。这一刀,竟是劈开了小庙,连着那笑脸金佛也一并给斩了,顿时寒风呼啸,如呜咽之声。

杜仲公哇呀呀大叫一声,头顶光圈闪烁不停,一道神灵虚影冲向李红秀。

张玄临瞪大眼睛,方才那一刀不管是威势还是速度,决计不是李红秀如此修为能够使出,他方才都不免避了一避,此刻见李红秀竟是携了周归璨要逃走,大感脸上无光,叱喝道:“留下来罢!”身子一闪,速度极快,他身后有庞大虚影如龙腾虎跃,刹那间便抓住了李红秀。身后龙虎齐啸,他一股磅礴真气涌去,定要让李红秀重伤在此。

岂料,却见蓝光刺眼,那一刀从滚滚天际而来,裹住风雪,劈天一刀!

这一刀逼退杜仲公的神灵,让他更为恼怒,抢追而出。

张玄临大惊,急忙撤开,双臂震颤,化解了这一刀的去势。心中惊疑不定,这一刀之势,比方才更强了不止一倍!李红秀难道以前这么多年,竟是隐藏了真实的修为境界吗?否则怎可使出如此狂妄的一刀?

高灵等人也都追出来,李红秀携周归璨,已出了十丈外。高灵见张玄临受阻,冷哼一声,抬手一掌拍去。

道宁与青灯仙子相视一眼,有喜有忧。

开阳掌,乃是高灵绝学之一,先前在那峡谷中,李红秀便是被这一掌打伤。开阳掌掌力雄厚,需要强大的真气支撑,若是真气足够,此掌一出,便连绵不绝,有开阳破日之称,故而称之为开阳掌。

周归璨望着那紫色掌印,瞳孔一缩,叫道:“又来了!”他自是没忘记李红秀重伤的原因。因此,也是以为高灵比张玄临厉害许多。

李红秀道:“这次,他可伤不了我啦。”说罢转身,将周归璨放下,右手拔刀。

‘刷!’

众人大惊。

骗了时光,一刀开阳,掌印破碎之后倒卷而会,高灵一动不动,发须往后疾飞。地上积雪瞬间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张玄临心中震惊无比,道:“李红秀,今日若是留不下你,我张玄临有何面目,面对东上正道?”

忽地一声龙吟,小镇之上,似乎有巨龙盘空。

李红秀脸色大变,提着周归璨飞走。

张玄临目中似有金瞳,喝道:“哪里走!”伸手一点,龙影张开长须之口,对着李红秀当头一吞。

龙玄功,虎三罡,龙七千!

道宁目中闪过一道精光,仔细瞧着张玄临身后巨影,想不到他竟然已经达到了龙脉之气第八层境界,龙七千。正所谓龙战于野,河吞七千,其血玄黄,虎变三罡,当是一等一的高手了。

李红秀必然要出手,否则只能死在这龙七千之下,只要她一出手,张玄临便可留下她,两人再也走不掉了。

他微微踏出两步,便要趁机出手。

李红秀微一抬头,目中杀气腾腾,低头一看周归璨,却见他脸上有盈盈笑意,心中也似有了柔情万千。蓝刀一举,便要与这龙七千,拼个你死我活。

突然间,一道剑意横空出世,似是天地都变成了剑光,只听到一声大喝:“妖女,哪里走!”

原是道鉴真人!

第三十一章 之后再见

大剑西去第三十一章之后再见道鉴出手毫不留情,似是连师侄也不去管了,滴水剑化作怒涛,斩向李红秀。

张玄临道:“道鉴真人,切勿出手!”然而已是来不及,这一剑磅礴如海浪,竟是破了龙七千。道鉴大吃一惊,道:“怎会如此?”

却听得李红秀哈哈一笑:“多谢了。”飞纵而去。

张玄临恨恨的瞧了一眼道鉴,疾步追去,刚出小镇,只听到几声:‘众山兄弟,与我同行。’

他面露惊疑,停步不前,喊道:“邪山小丑,只会装神弄鬼,可敢现身一见?”

其后众人纷纷赶到,均听到了这一句话,脸色也都阴晴不定。

李红秀在数十丈外停住,转身看着张玄临,目光在道鉴身上停了停,便移开了去。

只听到一个儒雅的声音说道:“张玄临张大天师,在下先恭喜张大天师修为已参造化,达到了龙脉之气第八层境界,龙七千,果真是气吞山河、延绵七千里,我宋知玉,佩服。”山林中走出一人,正是那润玉公子,宋知玉。他身边跟了一人,是红螺春里那抚琴的黑衣女子,她手中抱琴,冷目看着张玄临等人。

周归璨看到宋知玉与那黑衣女子,心中顿时如明镜般,原来这一切,已在他的算计中了。

道宁道:“你便是宋知玉。”

宋知玉点头微笑:“正是在下。”

高灵道:“你也是邪山之人。”

宋知玉笑道:“邪山之人,要如何说,才能说明邪山之人其实,也是东上大地的子民呢?”

张玄临道:“邪魔小丑,也敢大言不惭,既然你们都出现了,我便一一诛杀就是。”

宋知玉哈哈大笑道:“张天师果然是一等一的高手,一言不合就要诛杀我等,只是,你要诛杀这么多人,你的手可会不会累着?”说完,雪地翻腾。在正道之人惊疑不定的眼神中,只见雪中窜出了众多邪山高手,其中不乏一些五十年前曾与正道高手大战的有数几人。

张玄临的脸色阴晴不定,与三鹤相视一眼,均是在想,明明说邪山的高手都去了巴山之地,为何却又全在木林镇?

难道,巴山只是一个幌子,其实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木林镇。

宋知玉再道:“诸位,我们不想与你们为难,若是要一战,只怕两败俱伤,血流成河。你们便送到这里吧,我们这就离去,若是执意要送一程,只怕谁都走不了。”

正道之人纷纷心惊,此地邪山之人甚多,一眼看去,不下三百。且当中真气极高,修为也甚高者,不下数十人,若是打起来,此地的正道等人并不能占到便宜。

他思前想后,与道宁、三鹤、高灵等人分别对过眼神,当下情形,也只能如此了。

夏珺格也是又惊又喜,可却不知这喜从何来,对玲珑道:“他,他去了邪山,以后便是一个邪魔小丑了。”

玲珑道:“是啊,以后若是遇到,便要拔剑相向。”

成不斐见周归璨虽没有被定罪诛杀,但入了邪山,可不比死更好过,日后说起周归璨,便是一个邪魔小丑,心中再也不恼,舒畅不已。

安如一偷偷来到道鉴身边,询问身子如何,道鉴默不作声,过了片刻,才说了一声:谢谢。

张玄临道:“若是要走,便快走,下一次遇到,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宋知玉点头道:“是啊,下一次遇到,不知是谁的不幸了。”说罢,对黑衣女子微微躬身,道:“请回吧。”

黑衣女子转过身,举起手臂,大声道:“众兄弟,回山!”

‘回山!’声声呼喝在远近响起,连成一片。

周归璨瞪大眼珠,原以为这黑衣女子只是一名小婢,却没想到,宋知玉对她如此恭敬。她一声令下,这方圆上千人却是异口同声,好不威武。

张玄临等人更是骇然,没想到还有更多邪山之人在附近,只是未曾现身罢了。好在他们并没有血洗木林镇,也算是免去了一场劫难。

不多时,他们便走了干净,只留下张玄临一众人面面相觑。过了片刻,张玄临转过身,说道:“道鉴真人,方才那一剑,可真是劈的好啊!”

道鉴看向张玄临,说道:“我本是要留下那妖女,他害我师侄如此,我岂能放过他。”

张玄临嘿嘿一笑,不再说话,甩袖掠去,眨眼就无影无踪。

高灵看了一眼道鉴,对道宁拱手道:“道宁真人,青灯仙子,道致真人,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道宁等人也拱手道:“再见。”

杜仲公大哼一声,话也不说,随着高灵去了。岳成宗叹息一声,道:“道鉴真人,你那一剑,可是惹了张玄临啊,日后可得小心注意了。”

道鉴笑道:“无妨,多谢岳成宗仙长,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岳成宗飘然而去。

别野三鹤也自离去,萧逸风与剑阁众人挥别,安如一则是依依不舍,眼眸柔情万种,道鉴都看在眼中,他却心乱如麻,避开了目光。

道致道:“大师兄,道鉴师弟方才那一剑,哪里是要留下李红秀那妖女,分明就是……”

道宁皱眉道:“此事,不要再提了,谁对谁错,还不是一己之言?”

道致却是一叹,对道鉴道:“师弟,你也太鲁莽,若是那一剑不出,龙七千如此威猛,李红秀又哪里走的了?”

道鉴仰起头,看着天空,说道:“道致师兄,我那一剑,难道比不上龙七千么?”

道致一愣,忽而明白,兀自摇头不语。

青灯仙子道:“行啦,此事已了,我们再去看看巴山如何了,若是邪山之人都已离去,我们也该回山了。”

那纷纷扰扰的木林镇,安静了下来,四大正派的高手离去,大多闲散人等也都散的散、走的走。只有在酒馆里,红楼中,亦有不少声音,还在高谈阔论,说着这件事情的对与错。

只是,对与错,谁又能说得清?

便如道宁说的那句话:是对是错,不过都是一己之言罢了。

李红秀与宋知玉等人带着周归璨,行了三百余里,在一处山谷燃烧篝火。上千人聚集在此,一时之间这山谷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周归璨抱着骨灰,沉默不语,李红秀道:“你已无处可去,随我们一起去北天邪山吧。”

周归璨不回答,望着篝火出神。

宋知玉道:“李姑娘,我可是奇怪啦,你伤势不轻,怎地还能赶回,并且连续两次破了张玄临的龙玄功和高灵的开阳掌?”

周归璨听闻宋知玉此言,也抬起头,看着李红秀。

她笑道:“此事便不说了,我们可要快些赶路,若是他们四派联手,差遣四派一等一的高手来追赶,我们虽然人多,但毕竟深入江滨之地,很可能一个都跑不掉。”

宋知玉道:“莫要担心,我们早就已经做了准备,他们可会连我们的影子都看不到。对了,有一人我需给你介绍一下。”说罢转身,面向黑衣女子,说道:“李姑娘,你可知这位姑娘是谁么?”

李红秀道:“不知。”

周归璨看了一眼黑衣女子,也想知道她的身份,他先前只见过这女子一面,却将她的身份想错。

宋知玉道:“五十年前,天下观一役,楚狂丘力战五神,最终身首异处,你可知道?”他说这身首异处时,黑衣女子的身子微微一抖。

李红秀道:“我未曾看到,但此事我是知道的。”

周归璨心想,楚狂丘……他细细一想,便记得听师父说过此人,乃是邪山极为厉害的人物,修为法道均是不凡。

宋知玉道:“那便好了,这位小姐,名叫花零,乃是当年那位狂神:楚狂丘之女。”

第三十二章 痛饮千斤男儿志

李红秀得知这黑衣女子是楚狂丘之女,不禁啊了一声,看向黑衣女子,她站起来,向李红秀施礼道:“见过李前辈。”

李红秀哎呀一声,说道:“别叫我前辈了,都叫老啦,若是不嫌弃,便叫我一声姐姐吧。楚前辈当年风范,我辈难以望其项背,却未想到,竟还有后人留下。”想了又不对,叫道:“楚狂丘与五神一战,已是五十年前。”

周归璨心中动容,他虽不识楚狂丘,也不知道他的修为到底有多高。但听这个名字,便是一个十分狂傲之人,或是与那何太傲相同。心中有些疑惑,问道:“既是楚狂丘前辈后人,为何又是姓花?”

如此狂傲之名,非一般人胆敢取之。

宋知玉道:“这个问题,我也不知。”说罢,看向花零。

花零摘下面纱,李红秀双目竟是一亮,道:“花零妹妹,好脸儿。”

周归璨只看了一眼,便避开目光,心道:‘那日抚琴的女子,今日所见,却是如此美极。’

花零当是美的如仙子一般,见她脸润透白皙,一双丹凤眼,缀霜启丹唇,螓首蛾眉、鼻如笔画。无论哪一处,都是美极,怕也是只有画中之人,才能如此毫无瑕疵吧。只是她脸上并无笑意,冷冷清清,显得极是高冷清净,当真人如其名。

她亦是不笑,道:“其实当年那一战我父亲并未死去,而是躲过一劫,但也修为大跌,无法继续修炼。苟活数年,自觉大限已到,随便找了个女子便要留下一儿半女。我那娘亲当是可笑,只觉如此大英雄,乃是上天垂青,我父母二人在一起三年,我便出生了。”她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那般,语气平淡。

周归璨与李红秀均是大感意外,她似是不喜欢她的父母亲。

花零本是不想说出此事,可经过木林镇一事,她对这个周归璨,却生出了好感,如此男儿,便说出家门丑事又何妨。

接着继续道:“我出生那年,老头见我是个女儿,很是生气,不久后便离开,不知去向,后来听说死在河边。母亲伤心欲绝,不久后便与世长辞,那一日,是秋天,凄雨潇潇,我便随了母亲姓,改名叫花零。”她说完,看向周归璨,不给他们安慰亦或是再问的机会,紧接着道:“你虽修为不高,却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我花零,当敬你一杯。”说完,大喊一声:酒来!

李红秀笑道:“好,花零妹妹浩荡!”

周归璨忙将骨灰放下,站起来道:“不敢当。”

他在木林镇本已心死,如今却算是重生了,心想又可为师父寻仇,且那冤屈,也当洗刷干净。当下胸怀激荡,喝道:“好,便陪花零姑娘,好好喝个醉。”

李红秀道:“是啊,要醉,要醉。”

宋知玉也是放声大笑,几人抬了酒过来,给四人倒上。

四人饮罢,又听到几声高歌,见三四人走来,道:“如此豪情,怎可让我们干看着?这酒,便是要一起喝了。”

花零赶紧道:“却是忘了几位前辈,还望不要怪花零。”

周归璨见这三人身材高大,虎面生威,想来这些时日的种种事情,顿觉豪气干云,道:“诸位如此劳动,只为救我一人,周归璨感激不尽,敬诸位一碗!”当下又倒满酒,一口喝了。

一光头老者哈哈大笑道:“周小兄弟真是好酒量啊,我独孤喝了。”抓起坛子,竟是张口对着酒坛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周归璨内心一惊,低头看了一眼骨灰,心中百感交集,当即提起一坛酒,拍开封泥,道:“如此,甚好!”

另外两人见到,均哈哈大笑,一个中年男子道:“归璨兄弟,独孤半城可是酒奴,你要当心了,还有咱们呢。”

不多时,两坛酒喝光,独孤半城拍手道:“痛快!”

周归璨抹去嘴角酒渍,对那二人道:“二位前辈,若不嫌弃,便与我周归璨痛饮一坛!”

两人相视,均道:“好!”

宋知玉坐在一旁,脸带微笑,花零瞧着周归璨,目中尽是欣赏之意。

待几坛酒都光了,周归璨醉意上头,脚下摇晃几步,李红秀不自觉伸手扶住,他摆摆手道:“无妨,再来!”

许青池与陆寻云喝干了酒,又与独孤半城胡吹互捧,再与周归璨仰天大笑,聊的甚是快意。一些邪山小辈纷纷拍手叫好,又有一些什么西山五谷、南尖二马、杀人书生、小毒女等等人物与周归璨敬酒痛饮,山谷之中气氛甚浓,不多时便就已到了半夜。

忽听到一个女子在远处叫唤,眨眼间便到了跟前,又听到她说:“你们来了。”

花零赶忙站起,叫道:“姑姑。”

李红秀瞧去,见是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妇人,风姿绰约,气质不凡。她见着花零,拉住她的手道:“一切顺利啦。”

花零笑道:“自然,姑姑您故意放出巴山的消息,木林镇便没有几个人了。”

李红秀行礼道:“见过穆念前辈。”

穆念见到李红秀,又握住她的手儿道:“你却是在这里,杨姥姥可好?”

李红秀道:“甚好,甚好呢。”

两人寒暄几句,穆念看向周归璨,点头道:“就是你了。”

周归璨忙拱手道:“穆念前辈。”

穆念走近一些,仔仔细细瞧了瞧,道:“总算是不负所托,如此就好啦,好孩子,我在这里问你一句,你可是不喜欢邪山?”

周归璨不知她说的不负所托是指谁,但此地不好相问,若是想知道,日后可是有法子。便道:“邪山为何叫做邪山,我是不知,只是从前我们口中的邪魔小丑,如今看来,和正道之士也无差别。”

穆念笑道:“是啊,都是东上大地的子民,有何区别,说起杀人,这些所谓的正道,便就杀的少了么?”

众人一起大笑,一个女子叫道:“周归璨,且与我喝上两坛!”只见一个左眼角有一块青色拇指大小印记的女子越众而出,手中提着一坛酒,仰头冲周归璨使个眼色。

周归璨见她虽眼角有斑,却白皙干净,头上戴了一块粉梅方巾,如此看去那青斑对于她的美貌却是一点也不影响,点头道:“好,你可是第一个说要与我喝尽一坛酒的女子,归璨佩服你,不知如何称呼?”

众人都笑意盈盈,对于这青斑女子,他们都熟知是谁。

女子道:“我啊,你若喝的过我,我便告诉你,若是喝不过,我就不说了。”

周归璨道:“好!”说罢,有人送上美酒,他抓起一坛,听陆寻云说道:“归璨兄弟已经喝了五坛酒啦,你却在这时候再与她喝一坛,小斑子,胜之不武啊。”话音刚落,许青池却道:“小斑子乃是一介女流,却能如此豪饮,便是已经赢了。”

小斑子气的大叫,手中有一柄长枪,倏地朝二人甩去!

周归璨道:“青池前辈说的不错,我喝了。”

而后篝火熊燃,天际快白,一些人才昏沉睡去。宋知玉喝了些酒,却无半分醉意,他看了眼天色,安排一批人先走,如此一来,不到中午时分,便走的差不多了。

他又吩咐了一些高手,他们点头后便各自散去。

宋知玉见周归璨睡的昏沉,脸色此刻还是红如烫铁,不由摇头一笑,道:“只道是天门脚下死,却不知是花间百鸟飞,啊,是闻到了花香的味道,雪化春归,是要趁早,是要趁早啦。”

第三十三章 解毒

大剑西去第三十三章解毒日出月落,不觉过去了两天,这一日傍晚,花零与宋知玉瞧着周归璨,他脸上的红潮竟是没有退去,依旧通红不已。

宋知玉道:“看来,道鉴真人压制住他体内的那股真气,此刻已然发作了。”

花零伸手抵在周归璨的手腕上,点头道:“是啊,真气如猛虎,在体内冲撞,他无法吸收化解,如此下去,只怕凶多吉少。”她掀开周归璨的衣襟,脸上不觉一红,低声道:“需尽快将他体内的这股真气引导入经脉之中,转为自身真气。”

宋知玉道:“我帮他。”

花零摇头道:“不,宋先生你还有重要的事要做,若是在此耗费太多真气,只怕会有变。”

宋知玉笑道:“无妨,便由我来吧。”

花零却道:“我帮他吧,我没有法道,没有自己的境界,倒是真气不输旁人。便是消耗我所有的真气,有你们在,我又不用担心会出事。”她合上周归璨的衣服,再道:“需找一处避风的地方。”

宋知玉见她如此,便不再坚持,说道:“此去三里路,有一处小涧,便去那里吧。”

两人将周归璨扶到小涧处,只见一湾溪水流向西,两侧野草茂盛,虽是天雪地寒,却长的茂盛。宋知玉掌力一扫,周围的积雪便蒸发一空,当中有三石头成洞,想必是山农遮雨之处。

宋知玉将周归璨放入洞中,便退了出去,花零在外站立片刻,对宋知玉道:“麻烦宋先生在左右,若是有人来了,可打发掉。”

宋知玉道:“是的。”他后退两步,身子只是微微一晃,便不见踪影。

花零看向洞中的周归璨,不觉心跳加速,她微微沉口气,走了进去。

她先是将周归璨扶坐端正,然后便没有了下一步动作,她坐在周归璨背后,怔怔出神。

过了一阵,她看向外头,略一挥手将那些野草割下,再五指成爪,微微一握,那些野草便都堵在洞口。洞内光线暗了下去,瞧不见她的脸色如何,再过去一阵,听到了衣衫的悉梭声。

她脱掉了周归璨的上衣,纤纤玉手微颤,凝神看着他的后背。阵阵男子气息涌来,她慢慢低下头,如此过去片刻,似是做了某个决定,抬起手掌,按在周归璨的背上。

忽地,她闷哼一声,手掌离开,奇道:“竟然如此刚猛?”她双掌一按,体内磅礴的真气顿时如潮水般涌出,与周归璨体内那股狂暴的真气相抗衡。

过去了约莫一盏茶时间,洞内白雾弥漫,一些雾气从野草间透出,远远望去,怕是以为有仙人在内修炼。

花零呼吸均匀,渐渐进入忘我境界,先前的一些腼腆、害羞均忘的无影无踪。周归璨体内那股真气受到她的引导,渐渐融入经脉之中,润达四肢百骸。突然间,花零睁开眼,闪电般的收回手,只觉周归璨身上一股大力传来,花零再次哼了一声,看来是受了伤。不过伤势不重,她很快就又将双掌按在周归璨背后,说道:“给我乖乖听话。”

一盏茶过后,周归璨突然低叫一声,声音甚是古怪,花零的手臂不觉抖了一下。

花零立即道:“周归璨,莫要分神,精炼真气,这股真气内有强大的剑意,想必对你的修为有极大的帮助。抱元守一,无欲无求,别胡思乱想。”

周归璨已然醒来,只是嘴里似是吃了黄连,苦不堪言,他听到花零的声音,心中惊奇时,便也按照花零的话,开始运转体内真气,依照天衣心法,开始精炼真气。只是他心底却有一股躁动之感,不知从何而来,越是安静的修炼,便越是难以控制。

时间一点点过去,周归璨突然仰起头,眼中陡然腥红一片!

花零已感觉不对,却来不及收手,一股磅礴的真气与她身体里的真气相撞,她顿时撞在山石上,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她似有不甘,刚坐起来,周归璨却突然转身,猩红的双目盯着花零。

花零道:“原来如此,你体内没有凝聚出元丹,只能以莫大的真气,强行化解。”她心中打定主意,双手掐诀,身后似是有了一道金光那般,她的眼睛却是一片雪白。周归璨呼吸沉重,他浑身颤抖不已,便是那肌肉也都在抽动,他咬牙道:“花零姑娘,你,你快些离开,我,我控制不了……”

花零的声音极低:“你,你控制不了什么?”

周归璨似疯子一样甩着头,声音粗喘如牛般,上半身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不久之后便汇聚成了汗水,一滴一滴流下。

他极不安分的看着花零,如夜枭一笑:“我,我便控制不了自己,我要抱你,我…真是一个无耻之人,怎能有这种禽兽的想法!”他又嗷嗷叫了一声,一拳打在山石上。

花零眸里神采飞扬,仔仔细细的看着,是好奇,也是期待。

周归璨退后一些,道:“花零姑娘,你,你快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在这里。这点小东西,我还,我还不会被它,它控制住我。”话音刚落,他眼中的猩红染红了最后一丝理智,心中只想将自己杀了,却又控制不住这股奇怪的真气,双臂张开,扑向花零。

花零眼中清净,不躲不避。

周归璨赶紧一拳打在地上,指头上顿时鲜血淋漓,他喘气道:“你,你怎地不走!”他的意志力极为顽强,比起一般人不知强上多少。如在那雪天里,一跪便是三天三夜,可见一斑。尽管此刻已然是要控制不住,却硬是依靠顽强的意志力,不至于走上一条不归路。

花零却忽然笑道:“是吗,我为何要走?”

周归璨显是没想到花零会如此回答,分了些心神,那股真气便立即占了上风,他咆哮一声,冲了上去。两人四目相对,便只差那三四寸,两人的嘴唇就要碰在一起。

花零美目流转,看着周归璨,嘻嘻一笑:“你说,我为何要走?”

周归璨双手撑在花零身后的山石上,汗水连线,一串串的往下掉。

花零徐徐伸出右手,按在周归璨的胸膛上,她的心随之一窒,似乎停止了跳动。

她不觉说道:“我,也真是一个放浪的女子啊。”她自嘲一下,掌心发力,但觉澎湃的真气卷动四方风云,如一尊巨石击在周归璨的胸口。他惊呼一声,摔了出去。真气只凝聚在他的体内,顿时听到噼里啪啦数声响起,他哀嚎一声:“我是要死了,花零姑娘,我死后,你可否帮我将师父的骨灰,送回浅野山。”

花零啊了一声,叫道:“你要死了?我那一掌并不重,可不能打死你啊。”

周归璨脸如金纸,红潮渐渐褪去,他叫道:“我,感觉心里什么都碎了,我要死啦。”

花零一惊,便上去查看,岂料周归璨却狞笑一声,突然抱住了花零。

被一个裸了上身的男子抱住,花零一时红霞乱飞,只感觉这双手是如此有力,她无论如何也是挣脱不得。焦急的道:“你,你干什么!”

周归璨道:“我,我这是情毒,不知是谁在我身上下了如此剧毒,要么便是死,要么,便是寻了女子解毒。”他呼吸喷在花零颈后,让她一时心猿意马,芳心噗噗直跳。

周归璨的手渐渐不老实起来,来回摩挲花零的手臂,怕要不了一盏茶的时间,便得解下她的衣衫。

第三十四章 一念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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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零心中只觉一万只蚂蚁在爬来爬去,忽然想起了一事:‘周归璨本是正人君子,却奈何中了此毒,我为何却不反抗,反而让他侵犯我?是我对他有了好感,便觉得将自己给了他,也是无悔吗?不,不是的,他是正人君子,此刻却身不由己,若是待解了此毒,他如此性格,怕不是要自杀谢罪。宋先生等人不会多说什么,但若是姑姑知道了,便是不杀他,也会生气的很,他如此心性……我花零岂能如此做。’

一念至此,花零便冷冷喝道:“周归璨,你可是要寻死么!”言罢,体内的真气顿时如龙吟虎啸,山石竟都震颤不已。

原来,她之前并未动用全部的真气,她不修法道,一生所伴便是一具古琴,真气却是雄厚异常。此刻真气全部散发出来,便又将周归璨震开。真气过于凶猛,竟将他震的吐出了血,脑子登时清醒,暗道:惭愧。立即盘膝而坐,运转天衣心法,道:“花零姑娘,是在下鲁莽了,等解了此毒,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花零道:“你先控制住自己吧。”

周归璨闭上眼睛,尽管身子颤抖不住,但内心却渐渐平息下来。

山石洞外不远处,独孤半城摸摸光头,不解的道:“这两个人,究竟动没动啊。”

宋知玉一敲他那油光发亮的脑袋,说道:“半城,周归璨是正人君子,花零姑娘守身如玉,你想哪里去了。”

独孤半城道:“我着实对归璨兄弟有好感,花零姑娘是楚狂丘那狂人的女儿,便就是我邪山的大公主了。说句难听的话,纵是花零姑娘喜欢,我们也不能让他们在一起啊,归璨兄弟,还需要磨练。”

宋知玉哼了一声:“你这光头里都在想什么呢,周归璨自是不会乱来,若是他真的控制不住了,做出一些不应该做的事,你我便只是在这里看风景的么?”

独孤半城道:“是啊。”说罢一拍光头,抓起酒葫芦大喝一口。

周归璨已达天衣心法第一层,此刻真气磅礴,隐约是要踏入第二层心法境界,只是他心中奇怪,为何无法凝聚元丹。

他试过很多种方法,也以莫大的意志力,强行将真气归聚在心口,想要强行将真气炼化为元丹。只是不得要领,他沉心在此中,身子也渐渐平静下来,便无半点颤动。

花零也盘膝而坐,打量着周归璨,目光稍有不注落在他的胸膛,脸上又是一红。

周归璨凝聚百次,也无法成功凝聚元丹,他觉得定然是方法不对,是要好好请教一下李红秀。便散开了真气,任由这股磅礴的力量在身体里游荡。

突然之间,周归璨只感觉奇经八脉之中,一股神秘的吸力将真气尽数吸了过去,眨眼间体内的真气便空荡荡,他运转真气,却毫无感应。

心下大感奇怪,正寻思是怎么一回事时,奇经八脉突然联动了十二正经。刹那间,真气遍布全身,经脉顿时畅通无阻,而在丹田之中,隐约可感觉有一道剑意。

他惊讶不已,连忙催动真气,想不到竟是随心所欲,一个小周天后,便全部凝聚在丹田之中,他感觉在那里似是有一个小小的漩涡。

这与元丹截然不同,他不知为何会变得如此,也不知是好是坏。

这个小小的漩涡,便是那道剑意,在真气之中,剑意似乎看得清。

修炼之人若是能练到内视,那必然是成神归位,羽化飞仙了。无人能够看到自己身体里的东西,若是要看,便拿刀剖开,但即便如此,也无法看到那个漩涡,看不到那道剑意。

周归璨慢慢睁开眼,见花零正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微微低头道:“花零姑娘,你还在。”

花零吐出一口气,两指捏花,微微做了个势,说道:“是呢,要在这里守护你,直到你的毒完全解掉。现在看来,应该是已经成功了。”

周归璨点头道:“应是已经无大碍了,只是……”

花零拿出一枚深红色的丹药,道:“先别说话,服下这枚止咳丹。”

周归璨一瞪眼道:“止咳丹?”

花零轻哼一声:“你管它叫什么名字,吃了就行。”

周归璨无奈苦笑,便接过这枚深红色的丹药,但见其上还有一些花纹,而一股浓浓的药味扑鼻而来。修炼之人大多不喜欢药的味道,但这止咳丹的味道,却是十分好闻。心中一想,难道是在花零身上揣得久了,便染上了一些她的香囊味?如此一想,登时想给自己两嘴巴子,赶紧仰头吞了下去。

止咳丹入口即化,通达四肢百骸。

忽觉一股大力将身体拱起,这感觉来的极为突然,周归璨大叫一声,一拳打在山石上。牵引了身体里的奇经八脉,化为纹路,漩涡气劲凝聚剑意,都集中在了这一拳上。山石顿时四分五裂,这还不算,碎裂的山石没有迸射出去,而是在周归璨身边,又兀自粉碎,落了一地的石灰。

花零眼中一亮,低声道:“已是不错了。”

周归璨有些惊讶的看着地上石灰,实在是不敢相信,这一拳的力量,竟是如此刚猛。料想前些时日,他若是有刀剑在身,方能够运转真气,一击劈开巨石。却无法做到一拳打碎巨石后,真气磅礴不泄,竟还裹住这些碎石,碾碎成灰。

宋知玉远远看着,点头道:“花零姑娘的止咳丹配合如此刚猛的真气,的确是最好的疗效。”

独孤半城探出头,啧啧一声:“便是不凝聚元丹,也有如此威猛,三股真气润奇经八脉,却又稳固丹田,看来元丹果真是要慢慢舍弃啦。”

此二人修为不知多深,如此远距离看到,便能洞穿周归璨此刻的状态。

周归璨收回心思,赶紧将青衫穿上,不觉看了一眼花零,道:“花零姑娘,我已经好了。”

花零站起来,走近周归璨,眼眸里不知是何情愫,低声道:“若是好了,便要打算打算,该去何处了。”

是夜,又与独孤半城豪饮一顿,他不知从哪里抄来了十来坛美酒,大醉一番。

翌日,周归璨寻了一把不错的长剑,缓缓一动,开始拔剑。

李红秀不知去了哪里,他那时是昏迷,便没有与他说,不过宋知玉说她过两日就会来此。

半日过去,这把长剑拔断了,他站在石头上,望着远处的云雾,怔怔出神。

花零取了一把长剑给他,是一把好剑,他挥舞一阵,便坐下来修炼天衣心法。一个小周天后,他面露凄凉,道:“时至今日,我还算浅野剑阁的弟子吗?已然不是,我还修炼这天衣心法作甚?”他散开真气,隐隐感觉丹田处的漩涡依旧还在转动。

他不再修炼天衣心法,每日便修炼拔剑,每每拔出一剑,能引动体内的真气,漩涡转动,剑意竟是随着每一剑的拔出,而笼罩天地。

五日后,这把长剑纵然是好剑,也已是卷曲迟钝。他每日拔剑足足万次,因真气雄厚,却也不觉得累。

这一日,他拔出长剑,突然纵声长啸,远远传去。他望着远处的云雾,心道:‘我需修炼属于我自己的法道。’

正所谓每一剑出手,不可留手,不出手则已,若是出手,必然雷霆一击,全力而为!

能一剑胜之,绝不使出第二剑,万般皆快,唯一力辟之,心中有道则万物归一。

他双目隐生剑气,这一剑拔出,天地间仿若剑鸣欢动。只可惜他无法做到心中有剑而手中无剑,这便不是他此刻所能理解的境界了。便是道静,才堪堪达到这一境界,也就是无剑洞天之境。

第三十五章 万里行没尘埃

虽然境界未达无剑,但周归璨并不急,掐指一算,已过去了七日,李红秀想必也是要回来了。

他收起长剑,突然伸手一点,长剑倏地出鞘,剑开百尺外。他伸手夺剑,脚下仿佛踩了祥云,一剑贯穿巨石,化作了剑气。他挺剑一刺,似乎生出了万剑齐飞,身后渐渐出现了六道剑影,但并不凝实,只不过短短数个呼吸之间,便消失不见。

周归璨心想,这拔剑与拔刀,并无差别,一刀辟易端是厉害非常,遥想当年刀放空那一句天下共此刀,便是热血沸腾。但,一剑虚天,剑生万物,又不比一刀辟易差。心中必有法道,而剑在外,出手杀敌,不可差了半分。

他细细冥想,不觉天色已黑。

花零见他这几日都苦练拔剑,便不打扰,李红秀在当晚已到了山谷,也没有告诉他。

他冥想许久,突然想起了描霜图里,那最后一幕。

这一剑,诛心!

那女子的法道,当是无人能比,若是那一剑刺的是吴描霜,而听闻吴描霜又是天下第一,那女子岂不是比天下第一还要厉害几分?

想必,是快到了极致,便是吴描霜,也来不及躲避,这一剑已经刺入了心脏!

快!

他抬起头,目中露出思索之色,右手五指来回抖动,不知是做了什么势。

身边几块碎石慢慢的震动起来,随着他手指的势,来回飞舞。

不远处,独孤半城探出半个光头,搓搓手道:“娘的,我怎么这么想和他干一架呢,这一招是什么,是什么,我要知道!”

周归璨心中浮现过往的一幕幕,师父、师兄、夏珺格,道鉴、青灯、道远……掌门,等等众人。遭遇如此,怪不得谁,只得奋发图强!

他中指一弹,一块碎石飞速而去,但因真气与法道均不算太高,这飞石在十丈外便掉在地上。

他心中轻叹,说道:“天地冰冷,上天无好生之德,这雪若是化了,春天可否会暖和一些?”五指无规律的转动,一块又一块飞石弹去,虽力有不逮,但终归是一次比一次要远一些。

天下间,浅野剑阁虽是剑道至尊,但这剑一字,却不是他们独有的。

半夜,只听呢喃之声传来:怜苍生,凄风雨,青雷起,心如霜,龙脉之气有龙战于野,吞七千河山。那是东上的气运,是玄祖当年承天之德降下的福霖。既有七千河山吞尽,便就有万里剑光不平,我这法道,可称之为:平万里。

清晨,啸声起伏于山野之间。

平,多么容易的一个字,可要做到平这一字,却又是极难。

世间,便仅仅只有路见不见,所以按剑之说,天下不平,何止万里?

周归璨面露微笑,说道:“但求,无愧于心。”

正邪之分往往是一己之言,身在正道,杀邪魔小丑便是替天行道,不怕遭谴。若是身在邪山,杀正道亦是天经地义,也不怕老天爷。但凭心中这一道漩涡,眼中一双剑气,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罢。

入夜,篝火再起,周归璨豪饮三杯,酒量在这些日子,竟长了不少。

穆念、小斑子、许青池、陆寻云、半城等都在此,饮尽这坛酒,明日,便上了浅野山!

距木林镇一事,已过去了二十余日。

周归璨携一把青石剑,手捧骨灰陶罐,与李红秀、花零、宋知玉等人,来到了浅野山下。

望着高耸入云的浅野俊峰,周归璨心中一时有些茫然,但很快便回过神来,笑道:“诸位朋友、前辈陪我上这浅野剑阁,置生死不顾,多谢了。”

独孤半城摸着光头哈哈一笑:“记得上一次来浅野山,已是五十年前,这一次故地重游,可要好好看看啊。”

李红秀站在周归璨身侧,望着他的脸庞,心中已是抛去了年龄之别,说道:“我可是未曾来过,今日来此,可是你长大的地方,便要多看几眼了。”

周归璨道:“此番上山,只是为了让师父骨灰入土,若是能不动手,便不动手。”

宋知玉道:“自然,我便是最不喜厮杀了,对人对己,皆是不好。”

花零看到李红秀的眼神,也知她与周归璨之间的情义,便道:“若是大张旗鼓上去,怕是到不了山顶吧。”

周归璨心想确是如此,穆念却道:“怎么,你还怕上不了山顶?我们既然是来拜山,便要光明正大的上去。”

周归璨心中一热,对穆念拱手道:“穆念前辈说的极是,咱们,便就从这山道上去。”

众人应了,随周归璨登山。

待到了半山腰,忽听到前方有动静,只见一人喝道:“你们是何人,竟…周归璨,竟然是你!”话音落下,只见五人持剑站立,挡住了山道。

宋知玉道:“诸位莫慌,我等是来拜山的,为了不让剑阁的各位真人劳师动众,只能委屈一下各位了。”

那五人刚要喝问,只感觉眼前一花,便昏了过去。

许青池淡淡一笑,上前将这五人拖入山林中,道:“这雪冻不死他们,咱们走吧。”

周归璨见他们当真不杀人,心中宽慰,再踏过这九十八方石阶,便就到了剑阁广场。他低头看着骨灰,道:“师父,回家了。”

众人刚走完石阶,忽听到一声清叱,一道剑气呼啸而至!

独孤半城一掌拍掉了剑气,笑哈哈的道:“姑娘家家莫要动刀动剑。”

周归璨见是一个师姐,甚少见到,她见对方只是一巴掌便震散了她的剑气,心中一阵后怕,再看到周归璨,脸色顿时大变,喊道:“周,周归璨上山啦!”

一时间,剑阁震动。

周归璨最先,手捧骨灰,傲然站立。李红秀与花零则在他左右,只见李红秀红衣飘飘,蓝刀扛肩,如冰山美人,冷冷望着那些惊慌失措的入门弟子。

花零怀抱古琴,悠然独立,如在尘世之外。

宋知玉温文尔雅、穆念端庄大方,独孤半城狂野莽汉,那许青池如一代宗师,而陆寻云则是半蹲在地,五指按在一块青砖上。

小斑子双手搭着长枪,横跨肩膀,嘴角带有盈盈笑意,瞧着那剑阁二字。

道远与道致率先走出,见到周归璨,道远嘿嘿冷笑道:“逆徒周归璨,也敢再上浅野剑阁!”

周归璨大声道:“劣徒周归璨,今日送尊师道贰真人骨灰,身葬浅野,魂入剑阁,落叶归根。”

“狗屁!”道远怒骂一声,“你已不是浅野剑阁的弟子,今日你既来了,那便好说,诛了你这魔心,免得让你堕入万劫不复之境。”说罢,就要动手。

道静喊道:“道远师弟,住手。”

道远虽是愤恨,却还是退了回来,道:“掌门师兄。”

不多时,四面八方来人,青灯仙子与道宁真人也已赶来,当看到周归璨与他身边那一群人后,道宁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与青灯仙子相视摇头。

道静踏出一步,微微拱手道:“想不到今日,竟来了如此多的高人前辈,我浅野剑阁,当真是蓬荜生辉啊。”

高人前辈?莫说那些弟子,便是道远与青灯等人,也都迷惑不解。

却见独孤半城哈哈大笑,说道:“道静,你这家伙,还是那么的谦虚,要知若是谦虚过头,便就是彻头彻尾的大虚伪。”

道静淡淡一笑,道:“独孤半城,五十年不见,你却还是如此快人快语。”忽地,他目光落在穆念身上,饶是他如此镇静,此刻也是有些惊讶,道:“竟然,竟然是穆,穆…仙子。”

穆念微微施礼,道:“原来道静掌门,却还记得本宫,还以为六十年过去,世事变迁,故人已忘。”

道静道:“若是能忘,便可达到太上忘情之境,可惜,许多事却是忘不了啊。”

道远听到穆仙子三字,浑然一惊,低声道:“难道,难道她是……”

其余真人、仙子也是惊叹不已,便是道宁,也是微微动容。

忽闻得一声传来:“是何人敢在我剑阁如此喧哗?”声音如含了一口水,口齿粘在一起,含糊不清。

第三十六章 拜山

道鉴真人摇摇晃晃走来,远远便能闻到那股酒气,喝的半醉不醒,目光也是浑浊不已,看到周归璨,眼中似亮了一些。又看到一袭红衣的李红秀,立时酒醒,喝道:“妖女,也敢再上浅野山,真是自寻死路!”

却见四周剑光闪闪,滴水剑从天而降,便要动手。

道宁喊道:“道鉴师弟,切莫动手。”

道鉴打了个饱嗝,瞧着自己的师兄,道:“师兄,这邪山的人都上了浅野剑阁了,还不快快打发,你叫我住手?”

道宁知道此事绝非那么简单,若是打起来他们自是不怕,只是不知邪山有多少人在山中,他们一个不痛快便打起来,可遭殃的,却还是浅野剑阁。那些入门弟子、三代弟子不知又有多少人会死,浅野剑阁一千三百年基业,怕是就会自此毁于一旦。

道静所想也是如此,独孤半城、穆念,这些都是五十年前有名有姓的高手,修为法道绝不在剑阁任何真人之下。

如此两败俱伤的局面,道静身为掌门,岂能为了一时痛快而去毁了剑阁?

他朗声道:“道鉴师弟,请稍安勿躁。”

道鉴虽执剑在手,但大师兄和掌门师兄都如此说,他也不能出手,冷哼一声收起滴水剑。

李红秀冲道鉴真人微微一笑,竟是十分恭敬的施了一礼。

道静对道玉真人道:“你且去剑湖看看。”

道玉明白掌门师兄的意思,领了退去。

剑阁后山腹中,有一处剑湖,湖中有一柄巨剑,称为之:剑心。

独孤半城道:“道静,这次我们拜山,不是为了打架,也不想与你叙旧。”

周归璨向前一步,道:“周归璨罪孽深重,已不再是浅野剑阁弟子,但道贰真人却是,我将他老人家的骨灰安葬之后,便会离去,还望诸位前辈真人……”他看向道鉴、道宁,又与青灯仙子望了一眼,对宁千重微微躬身,再道:“成全。”

一句成全,一时鸦雀无声。

玲珑叫上了夏珺格,几人从南苑离开,匆匆奔去剑阁广场。

道静点头道:“世事难料,你既有如此孝心,我岂能不成全,归璨,正义与邪恶,从来就不是立场与阵营不同便能区分的。真正的正邪,是心中,若你心中秉持正义,便是去了邪山,也自是正义之人。”

周归璨躬身道:“多谢掌门。”

青灯仙子见掌门师兄如此说,竟是对周归璨大大的开恩,她道:“归璨,便是不在剑阁,你也可以行侠仗义,切莫被污秽蒙住了眼睛。这世间,万事皆易,唯初心不改,却是最难。”

周归璨再道:“多谢青灯…”一句师伯叫不出口,道:“仙子的提醒。”他转过身,便要去凌绝峰。

成不斐突然跳出来,大声喝道:“周归璨,你却还有脸上山,你玷污了小珺师妹,便是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你!”

道静皱眉道:“道远师弟。”

道远喝道:“不斐,住口!”话虽如此,他眼中却是给成不斐使了个眼色。

成不斐跳道:“周归璨,你这个禽兽,畜生,亏了我们一路上如此帮助你,你竟是如此的人面兽心。小珺师妹敬你助你怜你,你却恩将仇报,简直就是罪该万死!”

道远将他提起来往后一甩,骂道:“叫你住口,你是想要受罚吗!”

成不斐义愤填膺的道:“师父,弟子心中咽不下这口气。”

道远哼了一声:“咽不下也要咽下,人家都没说什么,你强出什么头!”

道鉴厌恶的道:“道远师兄,你这弟子要是继续胡言乱语,我便割了他的舌头,让他以后再也说不出话来。”

道远与道鉴怒目相视,是谁也不服谁。

青灯仙子听到成不斐的话,脸色白了一些,却未开口呵斥。

夏珺格恰好与玲珑等人赶到,听到成不斐的话,玲珑眼中杀机一闪,心道:‘这成师兄,为何屡屡提起此事,他当真是嫌夏妹妹被伤的还不够么?’

周归璨见到夏珺格,张嘴喊了一声,却没有半点声音发出,原来这一声夏师姐,是喊在心里。他不敢多看一眼,目光落在成不斐身上,说道:“此事,待我葬了师父骨灰,便与你成不斐,说清楚!”

夏珺格脸色白如冰雪,玲珑将她护在身边,轻声安慰。

一行人去了凌绝峰,道静站在剑阁二字下面,目光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多时,琴剑二长老从剑所走出,琴长老道:“掌门,穆念时隔六十年再次出现,是否那人也已经找到了?”

道静双手负于身后,悠悠说道:“五十年前一战,穆念没有出现,还以为她或许羽化成仙,离开了世间。楚狂丘力战五神,此等人物可怕可叹,若不是五神互有猜忌,而楚狂丘行事也过于狂妄霸道,这世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剑长老道:“是啊,我辈便是比邪山那些妖魔小丑,多了三分气运。”

琴长老笑道:“义庭龙脉还在,玄祖所降福霖不灭,八股龙文镇天地,这气运,当然比他们要好些了。”

道静转身进了剑所,声音遥遥传来:“气运,总会有断的那一天。”

周归璨神色肃穆,捧着骨灰一步一步走上凌绝峰,道宁、青灯、道鉴等人也从后相随。他入了山顶,见多日不来,桌椅上已是落了一些灰尘,他将骨灰放在当中的牌位上,上面还有三个牌位,其中一个牌位便是他的师公,也是上代掌门,道心。

他看了一阵,开始打扫这间屋子,极是细心。

李红秀放下蓝刀,去山涧打了一桶水,与周归璨一起打扫起来。

花零也想帮周归璨一起打扫,可看到李红秀如此勤快,她心中不知想了甚么,又停了下来。

夏珺格在屋外叹息一声,心里道:‘周归璨,我该不该恨你……’

青灯仙子却是毫不忌讳,对道宁说:“大师兄,你我都以为李红秀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却未想到,她还有如此一面。若是,若是没有之前那些事,他二人相依相惜,在这凌绝峰上厮守白头,也是极好的了。”

道宁只是淡淡一笑,这等假设之事,他不愿多说。

打扫完毕后,周归璨对李红秀说了声谢谢,便让许青池拿上了美酒。他倒满三杯,恭恭敬敬的敬上,再磕上三头响头,默默的看着牌位,片刻后说道:“好了,我们走吧。”

一行人下了凌绝峰,去了剑阁广场,他停下来,大声叫道:“成不斐。”

成不斐挑眉道:“如何?”

周归璨转过身,面对剑阁二字,道:“你有三宗罪,可是敢听。”

成不斐冷冷道:“笑话,什么三宗罪。”

周归璨提着青石剑,往前走了一步,在众人身上扫过,最后看着成不斐,说道:“这一宗罪,是你在山下辱我,伤我。这不打紧,可你却侮辱了道贰真人,此乃一宗罪。”

成不斐见道远师父也在,哈哈大笑道:“又如何?”

周归璨眼中杀机毕现,又道:“这二宗罪,便是你赠我剑丹,却在里面加入了另外一种毒药,这种药稀世罕见,我是不知你从哪里找到,想必也是花了一些心思。吃了此药的人,体内横生一股真气,却邪恶异常,破坏人的理智,变成一个只知欲与杀戮的恶魔。成不斐,你为了害我,当真是煞费苦心啊,此乃,二宗罪。”

李红秀笑道:“天下名门正派,却在背地里干如此的勾当!”

道鉴面露古怪,仔仔细细的瞧着成不斐,见他脸色忽而有变,心中已是明了三分。

成不斐骂道:“你胡说八道,我好心赠你剑丹,你却反过来咬我一口,早知如此,我又岂会给你如此珍贵的剑丹?周归璨,你明知会有人来救你,所以,所以你就要对夏师妹欲行不轨,然后再好利用剑丹,嫁祸给我是不是!一定是了,一定是了!”

周归璨道:“是么,剑丹如此珍贵,你却送给我,我不知有诈,便上了你的当。”

成不斐咬牙道:“我不该轻信于你,想不到你是如此狼心狗肺的东西!”

周归璨轻笑一声,再道:“这第三罪。”他看向夏珺格,后者避开去,他继续道:“这第三宗罪,便是你三番两次提起此事。为了置我于死地,你不惜让夏珺格陷于非议,你不惜诛心之举,让夏珺格日后无脸见人,辱她清白。要知这天下人的口舌,可比一两人的口舌,强多了。”他便是被口舌流言所害,深知其狠毒无比。

他仔仔细细的看着成不斐,再道:“你,如此自私自利,残害同门之人,也配是剑阁弟子?”

第三十七章 白驹过隙

大剑西去第三十七章白驹过隙成不斐蹬蹬蹬后退几步,骂道:“荒谬,一派胡言,周归璨,你血口喷人!”

周归璨闭上眼睛,心中想过无数的念头,若不是他那晚一掌劈下……当下朗朗一声:“我周归璨,想领教领教成不斐的剑道,不论生死。”

成不斐本是有些心乱,突闻此言,眼中闪过一丝狠毒,大笑道:“凭你,也配?”

周归璨道:“敢是不敢?”

成不斐拇指一扣,长剑出鞘,道:“我怕到时你死在我的剑下,正道都会说我,以大欺小。”说完兀自大笑,一些师兄弟也纷纷笑起来。

周归璨单手负于身后,右手抬起,五指微微弯曲,道:“三宗罪,我便三招,取你性命。”

成不斐一剑刺来!

他望着孤峰,遥想先前道静掌门出手时,那剑气携正义与天地之威而来,当下五指一扣,做了个势,只见他的五指上,出现了三道剑影。

成不斐乃是飞剑摘花之境,却与夏珺格不同,他感悟比夏珺格可是多了许多。当下一剑刺过,他身前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八卦,便是他师父道远真人的剑八卦。其上真气不弱,四周剑气闪闪,似是冰雪化剑,一并射去。

周归璨五指轻微抖动,三道剑影呼啸而去,去势到了中途陡然变化,化作三柄巨剑,刺入剑八卦。

成不斐心头一跳,这真气好生可怕,竟雄厚无比。他立即倒退,三剑刺去,周围剑气颤抖,显然是力有不逮,但也勉强控了起来。

周归璨五指迅速做势,忽地抬起手臂,剑气万千横在身前,这一幕煞是好看。却是他用莫大的真气,配合了平万里的法道,反而掌控了成不斐的剑气。成不斐的剑道境界很低,无法完全将剑道施展开来,便如此僵持住。

道鉴的五指也是微微一动,眉间似有不解之意。

青灯仙子道:“他的真气竟是如此收发自如,心随意动,已是融入了全身,虽无元丹,却胜过元丹之修,原来如此。”

他们二人看得出来,其他人自然也看得出来,这一战,成不斐怕是要败。

道远冷冷的看着二人,内心却已是翻江倒海,原本这一战他认为毫无悬念,周归璨就算有一些底气敢与成不斐一战,多半是想发泄一下心中不快,无论如何也是赢不了成不斐。可才看了两招,他却发现,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周归璨轻喝一声,左足一踏,右臂推去。只见剑八卦崩溃,剑气呼啸乱飞,他竟是靠自身真气,破了这八卦之道。

成不斐后退两步,眼眸发红,登时疯狂起来,不顾一切催动体内真气,长剑如浪涛,连绵不绝,是要将周归璨当场斩杀。

最后一剑,如怒海蛟龙,去势极快!

周归璨看着成不斐此刻最强一剑,双目生出剑光,喃喃道:“平万里,剑所致,意所到,剑无。”他眼睛一闭,青石剑微微一晃,出鞘!

‘刷!’

道远瞳孔一缩,伸手道:“剑下留……”

血,随着青石剑一闪而过,成不斐的眼珠瞪大,不解的看着周归璨,徐徐倒下。他的脖子上,一道伤口血肉模糊,鲜血如注。

周归璨速度快极,一闪过后已在成不斐身后,那喷涌而出的鲜血半点也不曾染上他的长衫。

道远胸膛剧烈起伏,天泉剑在手,竟然不顾身份,一剑刺向周归璨!

许青池轻哼一声,冲上去迎下了道远,只见一拳打在剑八卦上,四周真气迸射。这一拳,竟是生生的打碎了剑八卦,比起何太傲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一拳逼退道远,笑道:“道远真人,若是要打,我们可是奉陪。”

道远在空中一晃,退了两步,盯着周归璨,点头道:“好,好,好一个平万里!”

一些入门弟子根本就没有看清周归璨是如何出剑,而成不斐却已经死了。

道宁看了一眼成不斐的尸体,道:“死无对证,也是没有什么说的了。”

周归璨转过身,向着剑阁二字轻轻一拜,道:“日后,江湖再见。”走了两步,他微微一顿,再道:“道宁真人、道鉴真人、青灯仙子,还有玲珑姑娘和夏珺格姑娘,后会……有期!”

剑阁众人看着他们一行奔下山去,久久不语。

道远走进剑所,气道:“掌门师兄!”

他脸色可是十分难看,方才竟是没有人帮他,他的弟子成不斐这般惨死在剑阁广场,可堂堂剑阁,却无人出手!

道静睁开眼,目光平静,说道:“成不斐师侄,战败身死?”

道远愕然的看着掌门师兄,良久,才后退两步,道:“我,我明白了,我这弟子,便就是送死的!”

门外众人听到,心中都是一惊。

道静五指不知在做什么势,却是与周归璨之前那般极像,他露出一丝笑容,道:“道远师弟,不要因为一个资质一般的弟子,让师门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道远惊出一声冷汗,俯身道:“师弟,师弟只是看到心爱的弟子惨死,心中难过。”

道静叹口气:“命如此,气运如此,怪不得谁。”

道远额头青筋鼓起,却无可奈何,说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周归璨等人下得山去,待到了山脚,他心中一股闷气此刻终于吐出,师父骨灰也已送回凌绝峰,心中多了一丝畅快,不禁啸了一声。

一行人向北匆匆而去,不多时便离开了浅野山麓,过了湖东,从卞月城而过,跨了天衢关,进入北方之地。

北方有一座大山,连绵而去万里,被正道称之为:邪山。

时光冉冉,匆匆而去,白驹过隙,转眼已过三年。

这一月是秋天,落叶泛黄,烟罗山下有一小镇,名为罗刹镇。因邪山下民风彪悍,便是寻常一座小镇,也与其他地方的小镇不同。

只听到几声叱喝,卖菜的老伯和赶马的汉子扭打在一起,旁观的人纷纷大声叫好,只盼这二人打个你死我活。

小镇外的大道上,一人正不疾不徐的走来,大道两旁长了高高的枫树,此刻落叶纷纷,道路上铺了一层厚厚枫叶,宛如一条黄金大道。

此人身子偏瘦,但双目精光闪烁,眉心有一道蓝色闪电图案,眼眸处也画上了蓝色的眼妆,看上去是有了一些妖艳。只是此人分明就是一个男子,如此妆扮,实在是让人大倒胃口。他让过几匹骏马,只听一个声音道:“这人好生古怪。”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顾自地走去。入了小镇,他看到那扭打在一起的二人,见周围百姓颇多,一个个加油助威,不禁摇摇头,上了一家小店。店里空无一人,想来食客们都已去看那二人打架了,小二引他上了二楼,却见在中间的桌子上,坐了一个灰衣男子。

他道:“来两壶好酒,一些花生和辣菜,再来两只鸡。”

小二见他身子瘦弱,竟是要叫两只鸡,本想问问是否吃得下,可一见他眉心的那道印记,便打住不说,退了下去。

他自斟自饮,不时瞧一眼那灰衣男子,忽地楼下响起一声惨叫,紧接着有人喊道:“死啦死啦,张老头被打死啦!”

男子略微皱眉,也想起身去一看,听一个声音道:“凡夫俗子争斗,你也要凑这番热闹啊?”

他刚要起身,听到这声音又坐了下去,看向那灰衣身影,道:“我等难道就不是凡夫俗子了么,世人都想得道升仙,只是这等神话,又哪里比凡夫俗子的争斗好瞧了?”

闻得一声哈哈大笑,那声音一变,如体弱多病之人那般,似已无力开口说话,气喘吁吁的道:“是啊,神话自是荒谬,但是有一件事却更是荒谬,要不要听听?”

男子有些奇怪,不知这灰衣男子到底所为何事,不过既然他说是一件事,听听无妨,便道:“说吧。”

灰衣男子顿了一顿,道:“此去五百里,有一处山神庙,你可是知道?”

男子道:“知道。”

灰衣男子再道:“那山神庙里,有一尊菩萨,是那广德菩萨,行雨泽之德。这北方之人最敬广德菩萨,但是南方的人却是十分讨厌,所以并没有设立庙宇供奉。”

男子有些不耐烦,正好小二端上了酒菜,便道:“你兀自说你的,我可不理你,先吃了。”

灰衣男子突然哼了一声:“你这人好不惹人厌,既然要听完故事,为何听了两句便不听,当真以为我是闲得慌么,你不肯听,我就一定要让你听!”

第三十八章 画灵之术

窗外起了秋风,男子冷哼一声:“这世间,能让我……”眼里突然闪过一丝惊讶,灰衣男子已经扣住了他的脖子。

灰衣男子轻声一笑:“莫要废话,好好听着。”

“狗屁不通。”男子往后退去,他想以后退之势脱开灰衣男子的掌控,但是灰衣男子并没有松手,而是跟着他。

两人面对面,从二楼撞了出去。

落地后,男子一动不动,灰衣男子依旧扣住他的脖子,道:“广德菩萨喜欢一样东西,那就是生猪,一旦有人抬着生猪前去祈雨,必然会下雨。”

男子眼眸微微一颤。

灰衣男子继续道:“可是就在前几天,有人抬着生猪去求雨,可这几日过了,大雨迟迟不来,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男子目光里渐渐有一道闪电印记出现,而他额头上的蓝色印记却逐渐消失,看着灰衣男子的瞳孔也变得毫无生气。灰衣男子看的真切,眼里却多了一丝戏谑,手指突然用力。男子额头上的印记彻底消失,瞳孔上的闪电呼之欲出,四周突然一震,只感觉有莫大的神通从天空劈将下来!

“有人打起来了。”

周围本是看张老头热闹的人群立即看向这两个争斗的男子。

这些人大多是普通百姓,可看起这等厉害人物相斗均不感觉害怕,这邪山下的居民都不怕死,果真不是骗人。

灰衣男子盯着他眼中的闪电印记,微微抬头,看着天空。过了片刻,他摇头道:“画灵,果然没错了,我还以为你被威胁到性命都舍不得暴露呢。”说着突然松开手,只见一只手掌从天空的云层落下来。周围人群哗然大叫,四散逃开,虽然不曾怕死,但能不死自然还是不死的好。

这手掌有三丈大小,携带猛烈的势道,仿佛是蓝色闪电贯穿其中,轰隆隆落下。

灰衣男子盯着掌印,低声道:“就是了。”又大声道:“你跑不掉了吧,好好的画灵,如何不贡献出来呢,独自一个人藏着,好不识趣。让我想想啊,画灵一脉也就剩下那么几个人了,你又这么年轻,想来应该就是画灵中的最小一人,秦岭公应该是你老爹,你可是叫秦冉?”

秦冉道:“你到底是何人?”那掌印没有落下,他催动灵力,真气中有不少天地中的灵气,无法在短时间内精炼,威力并不大,只是看着十分唬人。

灰衣男子道:“来,我带你去那广德菩萨的庙里,你就知道了。”

秦冉尖啸一声,突然后退。

灰衣男子立即跟上,掌印突然压了下来,看似毁天灭地。可他丝毫不理会,身子一晃从那掌印里穿过,又扣住了秦冉的脖子,哈哈笑道:“我说秦冉小家伙,跟我走吧,不要让我毁了你修来不易的根基。”

秦冉身子缩了一缩,挣脱了他的手掌,灰衣男子像是在看一只逃跑的小狼,追上去道:“秦冉,你画灵一脉被毁的时候,才三岁。那时候的你,可连修为是何物都不知道,这二十年过去,你辛辛苦苦修了一点神通,可不要白白浪费了,随我好生去那广德菩萨的庙里,拜拜菩萨,可让你的修为事半功倍呢。”

这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小镇,看热闹的人群议论纷纷,只是无人追去看了。

秦冉修为不高,灰衣男子只需稍稍用点力就可追上他,但却不拦。他知道这神秘男子是在戏耍他,可他此刻不是对手,只能跑。殊不知跑也是跑不掉,人心底不过都有一丝侥幸而已,他若是能跑掉,自然万幸。可跑不掉的话,不但性命危在旦夕,代代相传的画灵之术也要被外人得到。

灰衣男子左右追杀,秦冉每每要往另外一处逃离,他都会逼了回来,如此一来,他只能在大道上一直跑。

秦冉心知这次可是跑不掉了,他眼里泛着血丝,暗道:“爹,阿公,我…我怕是要命丧于此,只怪孩儿修为不济。这修炼一道原是如此的难,我躲藏数年,自己在山中修炼灵气,精炼自身真气,可还是无法完整的操控画灵。这本是邪山最强的神通之一,我却练的狗屁不通,真是死不足惜。”他眨眨眼,眼眶里隐约泛着泪花,又想:就算跑不掉,我必一死,画灵之术绝不会给外人知晓,只是这些人有太多的手段,我怕便是死了,也无法保住画灵之术啊。

他回头看了一眼灰衣男子,追的不疾不徐,完全是把他当做玩物在耍弄。

秦冉一口真气提不上,跌倒在地,他修为不够,如此奋力狂奔已到了他修为的极限。

灰衣男子奔过去,在秦冉身上踢了一脚,啧啧摇头:“何苦来哉。”一手提起秦冉,左右看了看,寻思:这烟罗山靠近天衢关,再过去便是卞月城,不再属于邪山了。烟罗山是天衢关与邪山之间的一道屏障,哼哼,真是有趣。画灵之术并非秘闻,多少人想要却是求不得,虽不如描霜图那么珍贵,但也是天地间的奇珍异宝,我须小心一些。这秦冉,不再是秦冉,我先废了他的喉舌。

秦冉嘴里喷了一股血,怨毒的盯着灰衣男子,他张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真气被这男子压制,便连自杀也做不到了。

灰衣男子道:“再恨我一点,到了九泉之下,好与你那老爹和公叔说一声。”

秦冉眼里满是绝望,一口一个字,虽是无声,却字字带血。

灰衣男子道:“你是想知道我是谁,嘿嘿,告诉你也无妨,只是你一开始就不曾问,我南成风自然也不会主动告诉别人自家姓名。且记住了,日后若是去了那九泉,告诉你爹爹,想必他也很是想念我这个老朋友吧。”

秦冉听到南成风三字,眼神微微一滞,随后咬紧牙齿。

南成风提着秦冉,一路疾行,不多时就越过了三条大河,到了一处三面环山的谷中。中间有一条峡谷,不算宽敞,四周乱石林立,树木倒是不多。南成风顺着峡谷一直前行,天色渐暗,他走了约莫四五里路,到了一处山神庙。这庙宇不大,庙门破烂不堪,上面写了一些对联,但已是什么都看不清了。

秦冉低垂着脑袋,早就已昏了过去。

南成风踢开破烂的门,扫了一眼,把秦冉丢在那当中的菩萨旁边,微微躬身行了一礼,道:“人带来了,菩萨,且看看咱家是不是有那个造化吧。画灵之术夺天地造化,能够化腐朽为神奇,若是能够参悟,所有功劳都可归你所有。到时候我就兴建土木,为你老人家重新修建此庙,年年供奉。”他回头看着秦冉,就地坐下,伸指一弹,一丝火星落在地上,引燃了旁边的木头。不多时,火势大旺,外面天色已黑。

南成风心想:秦冉定然不会告诉我画灵之术的秘诀,想必也不曾带在身上,这种珍稀之物必然是口口相传。

秦冉已被他废了喉舌,无法开口说话,他也不打算让秦冉亲口告诉他。这世道他走过一遍,早就知道许多事物便是身死,也不会告诉他人,这秦冉虽然年纪不大,但骨气还是有的。他不想浪费时间去套话,亦或者胁迫拷问,自是有他的一套本事让秦冉把画灵的秘诀一字一字说出。

火焰噼里啪啦,南成风掐指算了算,道:“差不多了。”

秦冉轻哼一声,醒了过来。

南成风道:“秦冉,你算是给我做了引子,好歹也算是我的门生,叫我一声前辈师父可好?”

秦冉不回答。

南成风伸手作势,姿势古怪,秦冉身子轻轻飘动,被南成风引了过去。他无力的睁开眼,盯着南成风,嘴唇张开说了些话。南成风五指按住秦冉的脑袋,道:“不叫也无可厚非,我要你的身子做引,找出那画灵之术的奥秘,若是你能叫我一声师父,那我岂不是背负了杀害弟子的罪名?我南成风杀人不少,具体也算不清楚,但是这杀弟子的罪,我可不想要。”

五指发力,就要穿透秦冉的脑袋,门外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哟,热闹啊。”

第三十九章 庙谈

大剑西去第三十九章庙谈这个声音来的突兀,南成风眼睛微微眯起,看向门外。对方能够无声无息来到这庙外而他却没有发觉,修为想必不低,且这么个大晚上,怎会有人闲来无事来这广德庙?

他食指一抖,道:“哪里热闹了,不过在这里烧火歇息。”

门口走来一人,三十来岁的模样,身着青衫长袍,身高八尺,两鬓白发抖落,面目威严,气质宛如一代宗师。

南成风见此人气度不凡,收回了五指,轻轻按在秦冉的额头,道:“好好休息吧,别想太多。”又看向来人,伸手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想来不会是无名之辈。”

来人坐下,看着燃烧的篝火,又看了一眼秦冉,道:“我本就是无名之辈,正好路过此地,听闻广德菩萨有呼风唤雨之能,正好来看看。这广德菩萨好像喜欢生猪,大旱之时,如果供奉上几头生猪,诚信祈求,则天降大雨,从未食言?”

南成风道:“不错,的确有呼风唤雨之能,不过这几个月不曾有过大旱,也无人来求雨。”

秦冉知道来了人,可对方是谁修为如何他并不清楚,加上伤势颇重无力挣扎呼喊。抬头间,看到来人气度威严,坐在那里仿佛是一座大山,心知来了高人,眼里迸发出强烈的求生之意,看着他。

来人没有看秦冉,继续和南成风道:“我可是带了两头生猪前来,此刻就放在外面,不过我不是求雨,而是求其他事。”

南成风哦了一声,道:“是吗?不知阁下所求何事。”对方不肯透露姓名,他心里已做好了诸多对策,若是冲着秦冉而来,怕是会有一场恶战要斗。只是不解,秦冉被他擒住来了这庙里,不会有第三人知道,莫非是在烟罗山下与秦冉交手的时候,被人发现跟踪而来?

来人伸手一点,抓取了一撮火苗,在他指尖燃烧。他看着火苗,目光微微扫过秦冉,笑道:“我这所求之事,是想找一个人,我家公子说了,要想找到这个人可不容易,须有莫大的耐心。我可没那个耐心,但公子说的话又不能不听,想到了广德菩萨,百姓求雨从来没有失望过,我想找个人,想必也不难吧。”

南成风的目光也从秦冉身上扫过,道:“是么,但是广德菩萨好像只能呼风唤雨,这找人怕是头一遭。”

来人拧息指尖火苗,道:“是啊,但凡事都有一,我不过就是试试,若是成了当对广德菩萨感激涕零,若是不成,不过是浪费了两头生猪而已,又没有什么损失。我想找的人,是一个年轻人,在数十年前就已经消失无踪。这邪山占据北方,从左到南,从东到西,别说藏个人了,就是藏一个门派都绰绰有余。”他说完,抬头看着广德菩萨的佛像,继续道:“听说广德菩萨如果会显灵,供奉上生猪的时候,他会睁开眼睛。”

南成风道:“是吗?不曾听过。”

来人看向秦冉,道:“这个年轻人身体不好。”

南成风点点头:“被人伤了。”

来人道:“伤的可重?”

南成风添了一根木柴,道:“很重。”

来人点点头:“可怜的孩子,年纪轻轻就要遭受如此大罪,不过大罪既是大劫,如果能度过此劫,想必日后定然非同凡响。”

秦冉突然挣扎起来,南成风立即按住秦冉的脑袋,道:“要能如此,也算是大恩大德了,小平,好好休息,不要让伤口加深。”

来人道:“看他好像不能说话,是哑巴么,还是伤势太重了?”

南成风道:“被人伤了,无法开口说话,小辈的事情不劳费心,我明日会带回家中休养。”

来人道:“让我看看如何,许某修为在邪山排不上号,但这医术自问不低。”伸手朝秦冉伸去。

南成风身子一动,挥手架住他的五指,摇头道:“朋友,不是我不相信你的医术高低,而是我不相信你。”

许清池收回手,道:“也是,这伤了的人啊,一旦伤好了,就容易把之前的事情给忘了。所以就有古人那句好了伤疤忘了疼,只是这疼归疼,但我想如果他的伤好了,想必一定会找到那伤他的人,出一口恶气吧。”

南成风道:“朋友,你的生猪呢?”心中以做好了算盘,这人来的蹊跷,定然是冲着秦冉。他在邪山仇家虽多,但大多都认识,且邪山不同于京都,寻仇不会假他人之手,此人他不认识,肯定不是来寻仇的。他不知道对方修为高低,如果对方不是一人前来,他恐怕会陷入危险。画灵之术固然神奇珍贵,但性命若是不在了,再怎么珍贵又能如何?

许清池往外一招手,只听到风声呼啸,两头生猪徐徐飞来,落在广德菩萨的佛像下。

南成风道:“你可祈求菩萨,在下不打扰了。”

许清池道:“不急不急,这生猪有了,还需有一物才可啊。”

南成风皱眉道:“还需何物?”

许清池嘴角微微上扬,道:“这还需要的东西,就是人心一颗,找人和求雨不同,求雨只需生猪即可,但找人呢……”他冲南成风眨眨眼,看的南成风内心七上八下。继续道:“其实很多人不知道,广德菩萨除了喜欢生猪,还喜欢一物,就是人心。古有云,人心不足蛇吞象,可知道这蛇吞象如何来?广德菩萨为蛇尊,吞象乃鸿鹄之志。洪荒万年,广德菩萨在修行时,曾吞了一头象。上凿天荒,下行靐莽,这大象不产于东上,敦濡也不曾有,只有当年的极南之地有过记载。”

南成风不知他何意。

许清池靠近一些,低声道:“也就是说,这广德菩萨啊,是在极南之地修行。”

南成风道:“这又如何?”

许清池绕着鬓发,笑道:“极南之地喜好人心啊。”

南成风想起了当年的护国一战,那些草莽的确喜欢人心,诸多记载中都有草莽食人心的篇幅。东上邪山虽有一些修炼之人挖心下酒,但那只是少数,不似草莽一样人人如此。

南成风目光徐徐看向广德菩萨。

许清池道:“所以啊,在好多天前,大概也是这个时候,我就带了一颗人心来这里,祈求菩萨。你猜我祈求了什么?”

南成风冷冷的道:“阁下到底想说什么,直说了吧!”

许清池道:“我祈求啊,广德菩萨告诉一个人,想来那个人一定会来找他,你可认识一个叫南成风的家伙?”

南成风听的是一头雾水,什么他找他,可南成风三个字却熟悉不已,正是他的名字。当下五指作势,凝神道:“南成风,那正是在下,阁下想必是冲着我来了,何必浪费如此多的口舌?”

许清池哈哈笑道:“不浪费不浪费,我们行事讲究的是一个前因后果,那当然是要与你讲清楚了。我家公子说了,如果可以用口舌解决的事情,绝不动手,这动手就要伤人,与我家公子的风格不同。”

南成风道:“你家公子是谁?”

许清池朗声道:“不告诉你。”

南成风哼一声:“想要什么,尽管来取,我南成风虽碌碌无为,但也不会随便低头。”

许清池道:“低头就算了,谁不曾低过头,这孩子给我吧,也算是你功德一件。”

南成风冷笑道:“果然如此,不知你是在什么时候跟上我的?”

许清池摇头道:“我没有跟过你,一直在此地等你。”

第四十章 名志

大剑西去第四十章名志南成风皱起眉头。

许清池站起身,慢慢走到佛像前,低声道:“广德菩萨降大雨于邪山之外,若要找到秦冉此人,需万夫子之志才可,而这邪山之中,找人最厉害者,只有一人,这个人,叫南成风。”

南成风听到万夫子三子,神色已然大变,霍地站起,喝道:“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秦冉不能说话,但听的却是清清楚楚,这许姓男子明显也是冲着他来,但不知为何,他宁愿被这许姓男子带走。

许清池回头,看着南成风道:“做了什么?什么也没做,不过是和万夫子老先生喝了一杯茶而已。”

南成风盯着许清池,声音尖锐,似是受到了什么刺激。过了片刻,他眼睛精光一晃,咧嘴一笑道:“是啊,万夫子老先生喜欢喝茶,我曾经也带了上好的茶品去拜访过他,只是老先生不喜热闹,也讨厌生人,我可是有过一面之缘才敢上山去拜见老先生。行许的,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说了吧。”

许清池道:“许清池三字不说也罢,你反正不曾听过,无名小卒而已。”

南成风念了一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很会找人,而且还和秦家有渊源?如果是万夫子老先生告诉你的,我可是不大信,老先生如今究竟怎样了?”

许清池笑道:“南兄莫要惊慌,老先生和我家公子在喝茶呢,我家公子以礼相待,老先生也高兴的紧,怎能冒犯他老人家?”

南成风道:“鬼话连篇,老先生的脾气我怎不知,你家公子究竟是何人,老先生自当年护国一战后已封山不出,与尘世间的一切皆无瓜葛。许清池,你修为不低,我恐怕也无法赢你,但想要让我乖乖听话,也不是那么容易。我南成风走南闯北几十载,就从没有怕过任何人。”

许清池啧啧一声,道:“言重了,不过是想请你让出这孩子。”

南成风眼角一颤,道:“笑话。”

许清池道:“想听笑话?我可以给你讲一个,这个笑话有些久了,不过听起来依旧有趣。话说当年,约莫是在五十年上下,在北山夺狼坡上,有一世家,传承近千年。这世家有一门神通,可化腐朽为神奇,叫天为奴,神通开山,花一草一木,皆为灵缘。南成风,这世家你也是知道的,就是秦家。”

南成风心惊肉跳,脸上却不动声色,周围动静他看的清清楚楚,并没有埋伏其他人。这许清池来的蹊跷,周围若是有人,便是修为再高,他也会察觉一二,除非是东上那些修为通天的前辈高人。但许清池说了这么久的话,似乎也不想直接抢走秦冉,这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那背后的公子又是何人?

邪山之中,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位公子?

他不知这公子长相如何,姓甚名谁。

一处老山,树木繁茂,星夜下摇曳着暖和的紫苏花,山谷里静静悄悄,小路蜿蜒而去,纵横交错,隐约中似乎形成了一个图案。

如抬头望去,可见星光点点,可仔细一瞧,又感觉这些星点十分朦胧,似乎不属于这片天空。

一路过去,每隔半里便有一盏烛火,风吹不熄,引路向前。

中间的雪白小径直通山谷深处,当中有一湖泊,湖中有一座亭子,湖面上有几只燃灯小船轻微荡漾。

亭子里坐了两个人。

一人背对湖岸小径,身着青衫,背影有些瘦弱,但挺拔硬直,他对面坐了一名老者。

不,不是坐了一个老人,而是盘了一座大山!

老者发须皆白,精神奕奕,双目平淡如水却透着一抹森凉,他看着对面的男子,桌上摆着茶品,袅袅茶香弥漫在小小阁楼内。他手上执了黑白两子,桌上并没有棋盘,两枚棋子在他的五指间来回跃动,仿佛被他的五指所吸引,无论如何跳跃也离不开。他穿着白衣,衣衫宽大长极,怕是已经垂进了水里,哪怕坐着不动,但周围的风似乎都被他所掌控。

男子道:“老先生,晚辈这茶如何?”声音清脆,却相当平稳,听起来年纪并不大。

老者道:“还行,我不喜欢和别人送来的茶,刚才你泡了三作,我看的清清楚楚。要喝茶,自家茶园的茶叶多的是,你如果喜欢,我可以送你一些。”

男子道:“谢老先生厚爱,听闻老先生的茶叶从不随便送人,晚辈今日能得到老先生垂青,当真是三生有幸。”

老者目中精光一闪,道:“当然不是随便送人,这广袤万里的邪山之中,我还没有听到过有你这么一个年轻人呢。”

男子道:“是啊,晚辈才来不久。”

老者道:“下来不久?这么多年来,有人离开邪山,有人来到邪山。其中缘由各有分说,但说的是真是假,谁能知道呢?邪山与东上京都不同,虽是属于东上,却有脱离在外。只有在某些特殊时刻,这二者才会融合起来。你来邪山不管原因如何,我想总有一个地方是属于你的,那个地方不会是我这里。”

男子道:“老先生说的是,晚辈听闻老先生有一势,名为志。邪山中可说无人不晓,也有无数人想要得到老先生的志,但近百年来,并没有人得到过。”

老者拿起热茶,喝了一口,道:“既来拜山,总得有名有姓吧,看来你志气高傲,不过……这志气,并非与生俱来呢。”

男子微微躬身,道:“老先生说的很对,晚辈过去的确毫无志气,至于这姓名,本以为老先生已不拘泥于此了。”

老者哈哈一笑,道:“人总有名。”

男子道:“是,晚辈名叫周归璨。”

庙外风骤起。

许清池道:“这秦家与世隔绝,纵然处于邪山,但知道秦家所在的,也是少数。秦家有一总管先生,也是世代献身于秦家,这总管姓南,与你可是一个姓。”

南成风看着许清池,他一字不漏全部听了,心中也已盘算要如何脱身。对方既然寻来,点名要秦冉,他若是不给,可有一场恶战。

许清池继续道:“这南家虽是秦家的奴仆,但地位绝对不低,一般弟子与门人可比不上南家的。而秦家的族谱上,也给南家留下了一席之地,可以说秦家对南家,已经视若己出。但没想到的是,偏偏在五十年前,南家的一个人改变了这一切。这世间最可怕的不是恩仇与人性,而是千年来的情谊敌不过心底的欲望。”

南成风身子一抖。

许清池看在眼里,来回走了一步,又道:“南兄,你祖上……”

南成风冷声道:“姓许的,废话可以少说了吧,你要这人,我是不给。”

许清池徐徐摇头:“笑话没听完就不听了?的确是不好笑,不过你不听,我就偏偏要你听!”

这番话,与南成风在烟罗山小镇里对秦冉说的如出一辙,他伸手一提带走秦冉,破窗而出。这许清池,可是从烟罗山脚跟到了这里,他算是百密一疏,只是一路上他可不少留意是否有人跟踪,却没有发现这许清池。

许清池朗声道:“南兄,我家公子不想与你为敌,你们南家与秦家的事情,他也不想参与,只是想要你给个人情,让出这个孩子。你已帮忙找到了这孩子,何不送佛送到西?”

南成风出了广德庙,发足狂奔,一口气奔出了三里地。

许清池站在前方路口,青衫随风摆动。

南成风道:“既然你们知道我的所有事情,那也不需要隐瞒什么了,秦冉是我必须要带走的人,想让我留下,那就拿出真本事吧!”

许清池遗憾的叹口气,道:“南兄,何苦来哉,你有寻人的特殊本事,若是与我家公子成为朋友,当是大大的好事一件,如此一来,我们之间可就有了仇隙,真是让人苦恼。”

南成风骂道:“装腔作势,好不恶心!”

许清池双手背负,点头道:“南兄教训的是,那便动手了。”

南成风将秦冉丢在一旁,五指并拢,作势欲出。

第四十一章 四方云动

许清池看到南成风作势,往前一踏,随着他一步走去,周围的势头立即凝固,风声呼啸在外,竟是无法穿过这小小的峡谷。

南成风知道许清池修为不可小觑,可没想到竟然到了这个地步,他若是留着三分真气怕是真要丧命于此。天地有三气,但大多数人只能领悟其中一种,便就是万物灵气,以灵气入体,精炼成钢,化作最精纯的真气。而所谓的天地正气与人间生气,一般人无法领悟到其中精髓,此乃势道,看不见摸不着。

许清池当初上浅野山的时候,曾和道远交手一回合,虽然看似不分胜负,但实则是许清池赢了,他的修为应在道远之上。

道远的修为已达天剑摧云,只是和青灯仙子一样,迟迟无法进入飞剑逐日之境。许清池的修为只会在天剑摧云之上,是否能够达到飞剑逐日,与那何太傲修为相近,还需两人斗上一场。

南成风是南家子孙,虽不知道画灵之术的精髓,但其中的诀窍还是知晓一二。许清池步履轻移,势头再次一变,周围风声肃杀,穿过了峡谷。仿佛走来的不是许清池一人,而是这漫山遍野的罡风。风穿人骨,每一道都携带磅礴的势道,让南成风动也不敢动。

如此被动之下,南成风挥手画龙。

星夜山谷,一道莫名画卷突然展开,但见两人之间有一巨龙张嘴,但不到三个呼吸间就消失不见。南成风身在巨龙之后,随着巨龙的身影消失,他仿佛化成青龙,直扑许清池。这画灵之术神秘莫测,能够巧夺天工,只是南成风只知皮毛,秦冉在地上趴着,却也看的真真切切,心里呸一声:班门弄斧。

许清池忽地站住,势道再变。

南成风眼眸一颤,许清池似乎消失了,可那冥冥之中,却有一个硕大的拳头迎面击来。

许清池悠悠开口:“当年我曾……”话打住,一拳落在南成风的面前,两股真气迸出火花,四周罡风横卷,但见风影零碎,许清池晃了一下,从南成风的身边穿过。

南成风惊叫一声,转身扑去,周围草木腐朽凋零,所有叶子成了刀刃,射向许清池。

许清池继续道:“我曾与南山大官斗过一场,他说我的拳头不够大,打不碎这个天地。我就问他,为什么打不碎,是因为我的修为不够吗?大官摇头,对我说:不是修为不够高,也与境界无关,这东上的境界不过是逐一而上,分别不大。我很疑惑,不懂这其中的奥秘与因果,大官再告诉我:因为天地是无限的,而人力,不过是这天地中的沧海一粟,若是妄想打碎天地,不过是将自己置身在这天地里,成为死亡的一部分罢了。”

你的拳头能打出一片天,但始终是在这片天里,而脚下,却还踏着这片土地啊。

所有的一切虚幻,没有神鬼势道,就只能是笼中画鸟,贻笑大方而已。

他转过身,挥出一拳,道:“你懂了吗?”

一拳开阳,风与时光都不曾散场。

南成风虎吼一声,骂道:“胡说八道,什么乱七八糟的,给我死来。”

他挥手疯狂画灵,一草一木皆为灵中之刃。

一拳势道碎开一切,秦冉用力低着头,感受这从身躯上呼啸而过的拳风。

南成风双脚陷入地底,虎目生光,五指间鲜血淋漓,一道道血色画灵化作鬼魅夜枭,想要把这一个遇神杀神的拳头给拦住。可惜,时光没有站在南成风这一边,许清池的势道已有了他自己的宗。

假以时日,便能成为一代宗师。

这峡谷,拳头一扫而过。

南成风身子一震,好像被百八十个拳头打了一遍,许清池走过他面前,附耳道:“南兄,他不给的,你不能抢,这,就是天地正气,你乱了正气,如何画灵?”

秦冉心中一惊,看向许清池,这句话,他好不熟悉。

南成风张张嘴,喷出一口鲜血,仰面躺在地上,看着许清池走到秦冉身边,提着他走了。心中苦不堪言却无处发泄,许清池这一拳伤了他的根基,莫说追击了,想要站起来都得躺一两个时辰才可。只盼此刻不要遇到仇家,否则真是到了九泉之下都要后悔一辈子。

只是那…那公子,究竟是何人?

这公子,有修为如此厉害的仆人,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邪山之中,莫非出了大才?

许清池提着秦冉走出峡谷,看了看天色,往左的小道走去,不多时就穿过密林,进入大山深处。他走的是无人走过的山野,且一路上十分小心,此人必须要带给公子,只是不知公子在老山与万夫子谈的如何了,那志……能否窥得一二?

秦冉无法开口说话,想询问一些事也无从说起,但料想这许清池是带他去见那位公子的。

深夜十分,黎明将至。

周归璨拿起一枚茶品,道:“老先生,晚辈此次来,并没有打算获得老先生的志。但我知道,有一人想要得到,而且正在路上,晚辈不才,老先生自然不惧那人,但晚辈还是想尽微薄之力,帮帮老先生。”

万夫子轻轻一笑道:“看来你也知道了,那人在三十年前来过一次,他过于暴戾,喜好杀戮,自得不到我的志。三十年后可是河东西柳,我也不知道他是否有了这个本事,既然你有心,可在一旁看着,他应该就快到了。”

周归璨面容成熟了许多,早已没了当年的稚嫩,一举一动之间,有着大家风范。

他放下茶品,轻轻扫动五指,道:“老先生,晚辈尽微薄之力,并非是在这里看着,他可能不会来了。”

万夫子有些意外,目光里带着一股莫名的意志,看着周归璨。

周归璨淡淡一笑,道:“晚辈,自有打算。”

夜冷,风扬。

一个穿着蓝衫的青年才俊坐在桌旁,外面风声正急,他目光平和,看着门口。此人面相极为俊俏,皮肤粉嫩,像是婴儿一样,一般人穿不了蓝色的衣袍,他穿上却极为合适,一眼看去不但不突兀,反而非常赏心悦目。

一个小二走过来道:“公子,需要点什么?”

他摇头道:“我等等朋友。”

小二道:“那我给公子上一壶好茶。”

他道:“不,烫两壶酒吧,我那朋友喜欢喝酒,正好我也喜欢。对了,你这里的酒最出名的叫什么?”

小二竖起拇指道:“公子,说起酒,那就是我们这家云雨客栈最头牌的东西啦。这平崖山周围百里,唯独我们云雨客栈的酒啊,让人余味无穷,正所谓是,是,是那三日而不绝。”

他道:“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小二道:“正是正是,最好的酒叫翻云雨,您等着啊,我这就去拿。”

平崖山与烟罗山并排,卷着西山,再过去百余里就进了西山里头,与天衢关有些远,不及烟罗山近。天色还未亮,街道上无人走动,唯独这家客栈开着,也不知本就如此,还是因为这俊俏青年之故。小二拿了酒,放到桌上,见他还望着门口,道:“不知公子等的人还要多久到,厨房里好险准备准备。”

他拿起酒,闻了一下,露出一丝笑意道:“不错,好酒,翻云雨。”他念了几声翻云雨,倒出一杯,只见酒色纯净,白如清泉,若不是有波纹荡漾,还以为这碗里什么也没有装。

小二道:“本家客栈是傍晚开门营业,天一亮可就要打烊啦。”

他道:“这就奇怪啦,大半夜的没人住店打尖,你们却还开着门,是为何故?”

小二道:“公子有所不知,此地乃是与烟罗山与西山的驿站点,半夜之时的确会没有人,但您今天是没见着。一年里头啊,大半年的时间,那些高深的有道之士来来往往,好不热闹呢。”

他点点头道:“原是如此。”正要继续询问,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第四十二章 云雨客栈

他嘴角一扬,耳朵兀自动了一下,听到了利刃呼啸之声。小二道:“公子慢慢等,我去厨房一趟。”

一个人冲进客栈,看到青年后拍手道:“好等。”

他拍拍桌子,道:“先过来。”

这人是一个光头和尚,长的甚是高大,一身横练的筋骨,额头光亮生辉,一看便是修为极高之辈。他走到桌边坐下,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道:“你确定是这里吗?”

他看着光头大汉,轻微点头道:“确定,从这里去老山,不过八百里,对于此人,八百里不过半日路程。这三十年来,他在这里开了这家客栈,凭的是旧日交情,做的是赔本买卖。他本可不必如此,但为了得到万夫子老先生的志,他隔绝了任何人,哪怕是他的妻子,也不知他在这里做一个掌柜的。”

光头一拍脑袋,喜道:“老宋啊老宋,还是你厉害,那要怎么做?”

宋知玉轻点桌面,道:“先不急,他还没有动身,我们先喝点。”

这光头便是独孤半城,他与宋知玉来到这平崖山的独步镇,为了寻找一人,阻止他去打扰万夫子清修。这算是周归璨送给万夫子的一份小小礼物,万夫子修为深不可测,在五十年前邪山大战中锋芒毕露,自是不怕任何人。但若是能够帮万夫子挡住一些扰人清静,不懂事的家伙,最少也能与他老人家多饮片刻。

这片刻,或许能获得老先生青睐,指点一二。

邪山与正道不同,正道有名有姓,各处修士大多是四大宗门的弟子,虽有云游散修,但比起邪山却远远不如。邪山并没有门派之分,只有山头之别,如西山,便是杨姥姥所在的洞府,而老山,为万夫子独有。

宋知玉倒满翻云雨,道:“这可是他家的头牌,名叫翻云雨。”

独孤半城道:“好,先喝一盅。”

天色渐亮。

小二端上了菜肴,见两人只喝酒却不说话,虽感奇怪但也不曾少见,就不多问。

此时,二楼走来一人,说道:“小林,准备关门吧。”

小林道:“有客在。”

那人往下瞧了一眼,道:“让他们结账走吧,时间已到,需关门了,这是本店的规矩,你难道没有说与他们听么?”

小林面有难色,先前与宋知玉聊的甚好,且宋知玉长相俊俏儒雅,他竟是有些难以启齿。正当不知如何开口时,宋知玉道:“这开了客栈不就是待客的么,怎么有客人在却还赶走?我这点了一桌菜呢,正吃的高兴,可莫扫了我们的兴致。”

独孤半城也道:“是啊,你是哪位,掌柜的么?”

二楼男子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宋知玉,道:“正是,本店规矩已传三十年,今天刚好是三十年的最后一天,可不想被你们给坏了,此地乃平崖山,并非烟罗小镇。”

宋知玉道:“平崖山有什么独特之处么?”

掌柜没有回答,挥手道:“走吧。”

宋知玉拿起酒杯,道:“我若不走?”

掌柜皱眉道:“小林,去通知一下百草姑娘。”

小林道:“是。”转过身来,对宋知玉道:“公子,这是本店的规矩,快走吧,都怪我先前不曾说起,若是酒钱我可赔给二位,快些走吧。等到百草姑娘来了,就真的麻烦了。”

独孤半城道:“哟,唬人也不要用小姑娘啊。”

小林道:“那不是小姑娘,那,那是……”

独孤半城道:“你急什么,那是,那是谁?”

宋知玉瞧着掌柜,他也正看着宋知玉,这中年男子目光空洞,毫无神采,面色蜡黄极为消瘦,看起来好像是那已病入膏肓之人。只是其身上有一股莫名的气势,周围隐隐有道在凝聚,宋知玉微微眯眼,若是他一动,这法道便会铺天盖地,笼罩整座客栈。

独孤半城还在瞧着店小二,见他半天不回答,瞪眼道:“你倒是说啊,那是谁,谁啊?”

小林急了,大声道:“那可是个姑奶奶。”

门口忽地传来一个声音:“什么姑奶奶,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随着声音进来一人,长的娇小玲珑,容貌极美,只是模样岁数不大,竟是一个小孩儿。她穿着雕花大衣,一进来就甩动衣袖,抖开袍子落了一地。虽是娇小,却有一种紧迫之感,小林身子抖擞,往后退去,显是害怕的很。

独孤半城看去,嘿一声:“原来真是一个女娃儿。”

这姑娘听到独孤半城这么说,修长睫毛一颤,看向半城,道:“哟,哪里来的野和尚。”

半城一愣,宋知玉道:“姑娘就是那百草吧?”

掌柜道:“百草姑娘,本店要打烊了,但这二人不走,你也知道本店的规矩,若是赶不走,只能请你相助。”

百草道:“是了,我见你还没关门,就来看一看,这两个家伙……”她看着宋知玉,轻咦一声:“哟,小白脸白白净净,哪里来的,邪山少见哦。”

宋知玉脸色竟是一红,道:“姑娘,我们点了好多菜,还没怎么吃就要赶我们走,这敞开门做生意哪有这般道理?”说完看向半城,道:“我这朋友才刚进门,这凳子都不曾坐热呢。”

半城道:“是啊是啊,我说姑娘,你说这规矩,合不合理?”

百草不瞧半城,盯着宋知玉道:“这规矩嘛是人定的,你们既然来此自然是要遵守规矩,我与这掌柜的曾约法三章。看你长的这般好看,我便做个顺水人情,不过这人情可不是随便送的,你且要答应我三件事。”她说着坐下,言语相当老辣,决计不是女娃儿,只是长了这么一副皮囊,容颜不老而已。她看宋知玉的目光似有电光,媚眼如丝,蕴着让人身体发颤的情意,让宋知玉好不自在,赶紧移开目光,不与她对视。

百草轻笑一声:“邪山哪里有这么腼腆的人,公子怎么称呼?”

掌柜略有不快,开口道:“百草姑娘,我要关门了。”

百草道:“喂,还不答应?非得吃点苦头么?”

半城喝道:“你这女娃娃说什么胡话,答应你三件事?你怎么不说三十件!真是荒谬,不过是一顿饭的功夫,老板,你这生意不做,我偏偏要你做。”一拍桌子,摆下一大块金条,眼睛一翻,道:“出门在外不过是求财,够不够!”

小林左看右看,不敢说话。

掌柜声音沉了下去:“百草姑娘!”

百草斜瞅了一眼掌柜,道:“急什么,规矩是规矩,那这几十年来没有我帮着你,你这规矩还能是规矩吗?”言下之意,似是与这掌柜的并非有交情。

宋知玉道:“百草姑娘莫急,这顿饭咱们是吃定了,规矩是人定的,自然也可以改。掌柜的若是觉得我们非走不可,那好办,我这朋友最喜欢辩论,掌柜的若是能辩赢我这朋友,立即就走,绝不停留。”

半城道:“我?我辩论?”

宋知玉眨眼道:“是啊,独孤兄,你这辩论当年不是赢了好多人吗,这掌柜的只会做账,论吵架怎么会是你的对手呢?”

半城一知半解,瞧向掌柜,道:“那就,过过招?”他不知宋知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一向有智囊之称,既然要他与掌柜的辩论,照做就是。这百草姑娘虽然长了一张孩儿脸,可那气势修为不能小觑,若是她与掌柜的联手,恐怕会多生枝节。不过方才那一句话,此二人之间并非什么至交好友,心中一定,似笑非笑的看着掌柜。

掌柜挥手道:“小林你先走吧。”

小林赶紧跑了,这屋里的气氛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巴不得赶紧开溜。

掌柜伸手一拉,四扇大门突然关上,客栈内一暗,只听掌柜冷冷说道:“看来,二位不是来吃饭的了。”

半城哈的一声站起来,道:“怎么就不是来吃饭的了!”

第四十三章 不可去

宋知玉一直看着百草,见她并没有随着大门关上而有所行动,心中稍定,说道:“百草姑娘,我叫宋知玉,先前不曾听说过姑娘大名,今日一见倒是有些意外。”言语之意颇为恭敬。他之前被百草说的甚为尴尬,光是那情意绵绵的目光就让他不敢多看。可此刻不但敢直视百草,且谈笑风生中目光也带有一丝奇怪的情愫,竟是反客为主,逗起百草来了。

百草身子一扭,道:“宋知玉,真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名字,姑娘我读书不多,不懂其中意思。不像这百草二字,那山里多的是野草,被人践踏一文不值。”

宋知玉摇头道:“百草姑娘此言差矣,草乃山野之本,坚韧不屈,谁也践踏不得,风雨之后屹立不倒,可比那些娇嫩的花花朵朵强得多。”

这两人说起了含糊不清的情话,半城与掌柜的却有些剑拔弩张了。

掌柜慢慢踱步下楼,目光似刀。

半城也不遑多让,直挺挺的看着他,嘴里骂道:“来,小崽子玩意,我这几个月就不曾和人动过嘴,说谁也不好使,今天就在你身上说了个透吧!就你这糟老头子,长了一副快死的皮囊,便是镇口的老大娘都比你好看。这饭吃不得,咱家还真是没见过,你家大米是给皇帝镶了金子,还是给七神降过福泽?”

掌柜的一脸阴沉,在楼梯口停住,伸出手指朝半城点了几下,道:“你这光脑袋说了也不懂。”又大声一喝:“百草姑娘,今日是云雨客栈三十年的最后一天,我们约定有三,你要顾着你的白脸公子,落个言而无信么?”

百草被宋知玉的眼神勾了半边魂儿,被这掌柜粗暴打断,顿时不悦,斥道:“胡说八道什么,你且去你的,这二人我帮你对付就是。三十年最后一天,姑娘我一天不少,这交情便就只剩下了一句话了,孤败月,你要去的地方,去不得。”身子一晃欺到宋知玉身边,伸手冲他的下巴一勾,舔舌道:”还不知道那小崽子说了什么,却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弄人的俊俏公子。”

孤败月道:“你知道我要去哪里?”

宋知玉躲开百草的手指,笑道:“我也知道。”

半城伸手一拍,嘴里也道:“我们都知道。”

孤败月感觉真气从背后袭来,往左一跨,横劲散去,回身一看是半城。那一掌不过是吓唬他而已,见他转身,半城哈哈一下笑道:“我说孤败月,那老山啊,我家公子包了,你就别去了。”

百草没勾到宋知玉下巴,心里不高兴,整个人都要扑上去了一般。

宋知玉轻轻一滑避开了百草,站到半城身边,道:“我家公子正与老先生喝茶,不想外人打扰,不知你可曾听过一句话?”

孤败月神色惊疑不定,看了看宋知玉,又看向百草,目中有询问之意。

百草道:“姑娘我守了你的规矩三十年,这最后一天啊,可懒得动咯。”来到宋知玉身边,伸手去扯宋知玉的手臂。

宋知玉赶紧与半城换了个位置,道:“孤败月,夜间睡觉,蚊虫最为惹人厌。老先生与我家公子喝茶,是最讨厌有蚊虫打扰,我家公子不喜杀生,我们顶多是当了个帐儿,把那些嗡嗡叫叫的虫子都给挡住罢了。”余光一斜,看到百草正直勾勾的看着他,心中大为难办,叫苦不迭,连骂了几声周归璨。

孤败月大为恼怒,道:“几个小娃儿不自量力,百草,你就真的撕破了我们的约定?”

百草道:“有人与我说了,姑娘我从不听人的话,可有些话说了我却不得不听,不是我听那人的话,而是那话里有我想知道的东西。孤败月,这么多年你可曾参透?云雨客栈凭的是旧日交情,但这交情三十年过去,你不曾在邪山出现过一次,一步也没离开过这间客栈,可是知道这交情早就已经随风散了?”

孤败月哈哈一笑,摇头道:“我等待了三十年,不参与邪山任何事情,就是为了能够在这三十年里参透九雷变。邪山天大地大,可我孤败月却没有任何清修之地,若不是隐姓埋名在这市井之中,恐怕不出一年就被人给寻了去。百草,我们可是有过命的交情,说散就散了?”

百草叹了一声,不去追逐宋知玉的手儿,道:“孤败月,邪山交情不与时年,你三十年不出现,早就已经没了你这号人物。江湖大浪前仆后继,你可知道,这短短的几年里,出了多少男儿,多少花仙子?”

孤败月一愣,手臂垂下,忽然大叫一声,冲破窗子而去。

宋知玉和半城立即追了出去,百草看了一眼客栈,心中顿生凄凉,也跟了出去。

孤败月只道是百草将他给卖了出去,心中对这交情二字已是嗤之以鼻,抛掷云外。他脚踏雷云闪入街道,残影似一缕烟,眨眼就出了镇子。

宋知玉道:“果然非凡,独孤兄,看你的了,我这腿脚可比不上你。”

半城一拍脑袋,脚底出现一道方便铲,陡然消失!

宋知玉瞥见百草追来,生怕她做点什么出格的事情,跑的更快。

百草见宋知玉要躲着她,更觉得吸引人,娇滴滴说了一声:“小小公子,跑不出我的掌心。”

这四人修为均不俗,但显然孤独半城的修为更高一筹,他眨眼便追上了孤败月,咧嘴骂道:“小子,给我停了,本以为你是何等大人物,却没想到连我都跑不过。”方便铲呼啸一声,化作巨大金刚山,砸向孤败月。

孤败月惊觉,嘴里骂了几声,挥手呼啸,掌心雷电大作,引来了四周雷变。只见无数电光闪烁,堪堪托住了金刚山,他脸色有些发白,惊道:“你这光头脑袋,怎么,怎么如此厉害!”

独孤半城翻手一压,天地中传来古怪的砰砰之音,孤败月只感觉双臂要断掉了一般,却不敢松手。

宋知玉远远喊道:“莫要伤了他性命。”

半城道:“放心便是。”

孤败月惨笑一声,知道对方不会伤他,索性不去抵抗。真气一泄,莫大的威压轰隆隆落下,孤败月就地坐下,头顶缭绕一片雷云,八道青雷从半空中落下。

半城伸手一拉,身后有一巨大身子一起伸手,带回金刚山,化作方便铲立在他身侧。

孤败月抬头看了一眼半城,青雷落在地上,地动山摇。

九雷变是北山法道中的一种,传闻其创立者与吴描霜曾有过一面之缘,得到指点后悟出了九雷变。此九变分为三等,一等九雷,遮天蔽日,与一尺开八门有异曲同工之妙。九雷若成,则是其变化之时,青雷在天,无人能知道其中奥秘,又如何去变。只是孤败月不过是摸到了第八变的门槛,莫说九雷,便是八变都极为困难,方才不过是引出了青雷,却做不到变化。

宋知玉道:“虽不曾有变,但真气延绵不绝,怕是已经有了一等一的实力。”

百草在后道:“孤败月虽然较为固执,不知变通,这三十年来两耳不闻窗外事,殊不知世道已经变了太多。不过他的修为可不能随便小看,三十年前能够只身前往老山,想获得万夫子的志,这等人在邪山可没有多少。”

宋知玉道:“我不曾小看他,只是我更看好我的独孤兄而已。”

两人来到孤败月身边,半城道:“这小子不行。”

孤败月往地上一拍,八变消失,青雷只传来惊声。他惨然道:“看来,这三十年是我糊涂了,只是不知你们公子如何称呼,是这三十年里出现的吗?”

百草道:“不是三十年,而是三年。”

孤败月面有惊色。

宋知玉道:“百草姑娘说的不错,我家公子入邪山刚好三年。”

孤败月心中已然一片死灰,他三十年前不说纵横邪山,但想在一方为王称霸也不难。却未想到,眼前这两个看似不过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竟能够让他寸步难行,生死不过一句话,脑袋一垂,道:“若我不去老山?”

宋知玉道:“孤败月,我家公子三年前孤身一人来到邪山,迄今为止也不过数十个跟随的朋友,若是你不嫌弃,可与我等一起,去见公子。”说完看了看独孤半城,感觉掌心一热,慌忙退开。他心中不由得起了杀心,这百草看来是不依不饶,得不到他誓不罢休了。

“你家公子,是何人?”

“我家公子,叫周归璨,哎老宋,你干什么。”

“姑娘,别过来,否则我自杀了。”

“老宋,你糊涂了不成?”

孤败月念着周归璨三字,忽然极为想见一面,看看这个年轻人,究竟有何本领。

第四十四章 闯

天大亮,晨雾散去,山谷中传来清脆鸟鸣声,滴滴露水沿着草叶落在土里。远处竹林随风而动,像是抚琴的少女,轻抚着那宛如天籁的竹叶沙音;天边早霞燃烧而去,一缕光芒从云层穿来,给山野小花染上了一层金黄色。

一双黑色长靴踩过一朵花,花瓣掉落在地,又被一脚狠狠踏入泥土里。

这是一个面相凶恶的男子,乍一看好像一头野兽,眸子里带着摄人心神的目光。他背上绑了一杆长枪,身材高大,那长枪亦是十分粗重。走了一程,早霞散去,晨光照满山野。他走到一处高坡,望着前方,山谷里云雾缭绕,这光与亮,也无法驱散这层层迷雾。

他看了一阵,有些不耐烦,心烦意乱的抓抓头发,双手握拳,虎目中突然有一股愤怒之火在燃烧。

好像在他身边,有熊熊大火,火焰吞噬了他的身体,只留下一双怨恨而无情的双眼。下面的迷雾突然化作了一头狰狞猛兽,张开血盆大口,冲他一口吞来。他嘴角一咧,竟是有些高兴,伸手一抓长枪,枪出如龙,飞扑而下。一人似那飞蛾一般,扑向这山谷里的血红迷雾。

一枪,直捣黄龙。

山谷里传来男女莫辨的惊叫声,又有一沙哑的女声喊道:“来者何人!”

男子手执长枪,往前一点,立在半空,道:“何人?”他目光里的兴奋散去,又复冰冷凶恶。此刻立在空中,威风凛凛,四周的血色迷雾翻腾不休,不时化作飞禽猛兽,却无一物能够近他的身边。

那女声又道:“今日门祭,不得放肆!”

男子一推长枪,长驱直入。哪管这女子说什么,血色迷雾立即扑上,四海翻腾,那海中有惊天巨兽破水而出,势道如血,带有天火之力,冲向男子。他回头一瞧,长枪一点,嘴里喊道:“破。”

枪停,风止。

竹林停住不动,血海往前,层层叠叠。

破!

天空似是一面镜子,陡然碎裂,一道长枪刺破了天空,巨大的枪影宛如巨龙扑山。

‘刺!’

长枪穿破血海,当中有一人双臂撑起,长枪破了三寸,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

女子怒意不消,声音却是多了一丝虚弱,骂道:“你胆敢硬闯子午谷,不听从劝告者,杀无赦!”

男子不曾理会,破了血海往前直扑,伸手一挥间长枪破风而来,入手一挑,卷动了四方血海,往下一压。

一只大手从谷中探出,速度极慢,却在长枪压下血海的一刻托住了这沸腾翻滚的浪,其中一指点出,化作无数指纹,圈住了男子。

男子盯着这一指,有一股势道凶猛无比,虽是女人的五指,却又如此霸道而凶猛的力量。指纹一环接一环,在男子身边旋转闪烁,每叠加一层,指纹的禁锢之力就强大一层,男子眼见只就要到那谷中,却被这禁锢之力困住,到最后竟是寸步难行。他艰难的舞动长枪,雪白长枪愈发抖的厉害。

女子再道:“你若是强行再进一步,这雪牙将不再属于你,既能铸造,亦能毁去。”

男子哈哈大笑,说道:“你那本婴已被我一枪伤着,真以为这子午谷我闯不进去?”

女子声音陡然一变,道:“那你可以试一试。”其声如洪荒之尊,无一丝怜悯。

男子眼里充满煞气,瞳孔骤然变色,竟然冲破了禁锢,再次往前踏了一步。这一步落下,四周响起了古怪的吟唱,男子手臂痛的厉害,不觉放开了手,雪牙在空中震动几下,突然从中间碎开。他眼里露出一丝心疼,没有想到伤了本婴后这守门人竟丝毫不受影响。

女子道:“雪牙,毁。”

男子不为所动,依旧往前走去,每一步,都卷动着血海,他身体也逐渐变成红色。真气凶猛澎湃,竟然覆盖了血海范围,而脚底滴血,走一步落一滴。

雪牙碎裂后并没有散落四处,而是在男子身边。

迷雾化作一张女子的脸庞,略微有些惊讶的看着男子,雪牙正在男子身边重铸。他走一步,雪牙凝固一尺,当十步走完,雪牙已经重新化为长枪,男子伸手一握,雪牙化作流光,穿过迷雾后倒卷而回,从白色变成了血红之色。

女子皱起眉头,道:“这雪牙,被你以精血凝铸。”

男子道:“是,所以,这子午谷我必须要进去,今日门祭,少不了我的份。”

女子道:“君少康,你已被逐出子午谷,没有资格进来。”

君少康声如野兽,吼道:“我必须进去!”

女子勃然大怒,猛地一叱:“滚!”声如奔雷,天空陡然涟漪片片,一指从涟漪中点出,眨眼就到了君少康面前。他张开双臂,脚底鲜血一滴又一滴,雪牙从底下一闪,撞向这根手指。

破!

枪如龙,破不灭。

手指停下,女子更加愤怒,真气庞如山岳,手指再次压下,两侧山峦竟是被压低了数丈!

如此神力,如此修为,君少康不得不跪下来,握住雪牙,仰头不甘的大吼。

真气凝聚的一指,碎了君少康前进的脚步,他跪在当中,头发四散,一跪再跪,终于跪到了地上。女子怒意稍减,道:“君少康,门祭之日敢闯子午谷,是该杀无赦。当年你入子午谷,便是在这里跪拜进谷,今日,也在此了结余生,也算是有始有终。”

君少康仰起头,眼里全是红色,杀气腾腾,让人望而生畏。

一指落下。

其大如天,谁也无法抗拒。

突问一声:“且慢。”只见一道长影飞快掠来,女子面容逐渐散去,可看到这长影时又睁开眼睛,涟漪中再次压下一指,阻止这个突然出现之物。

那也是一杆长枪。

君少康本已无力抵抗,心中也是已经放弃,子午谷的厉害他清楚的很。那出现的长枪并没有让他重燃战斗欲望,不过是寻常的一枪,莫说抵抗这看门人的五指,便是他的雪牙,也斗不过。所以他只是用余光瞧了一眼,却见那光影之后有一个弱小的身影,看似寻寻常常,也没有多么可怕的真气散发出来,他转过头,盯着山谷大门。

长枪一点,抵在指头上。

那弱小的身影大喊道:“前辈留他一命。”

女子不悦道:“你是何人?”手指并没有停下,推着长枪往后。

小家伙道:“我是无名之辈,前辈当然不知道,只是恳请前辈不要杀了他。”她嘴里说着,并没有停下来,强行顶着守门人的真气威压,那一根手指就是这天与地,横在她前面。如果要强行前行,怕是要粉身碎骨。君少康听到来人说话,心里莫名一动,回头看着那个女孩子。心道:怎么会是一个女子,修为这么低,会死的,会死的。他呼吸急促,对方为了救他而来,而这世间能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他的,她是第一个。

若说心中毫无波澜,肯定是自欺欺人。

他喊道:“不要过来,我君少康不需要任何人怜悯帮助。”

守门人虽要杀了君少康,但这女孩出现后,她的手指下落之势已经缓了许多。这女孩真气并不强大,修为也只不过停留在悲天悯人的阶段,无法飞天。对于东上大地来说,无法飞天就注定只是一介凡人,到不了摸天门的境界。东上无论是邪山还是四大正道,均有各自的法道与修为境界之别,但总共来说依旧有分为四大境界来界定东上众修的实力之别。

入门级为去凡,按照修为来算,剑阁的第三境界均为入门级,而第二阶段则是悲天悯人,算来则是剑阁的四五六这三层境界。再往上一阶段则是摸天门,可以无需任何载体飞行,如飞剑等法器,其对应来算则是剑阁七八两层境界。而最上一层阶段,被称之为俯众生,传闻达到这个境界的少之又少,七神或许有人已经入了这个境界,而当年的刀放空也传闻摸到过这一层。

女孩已经无法前行,但她并不畏惧,长枪弹回,她眼里透着坚定,咬牙道:“前辈,晚辈知道修为连前辈的一指都无法抵挡,但我今日便是身死,也要恳请前辈放了他。”说着全身散发阵阵白雾,长枪在她面前旋转晃动,她喝道:“去吧,般阙。”

第四十五章 救

般阙似是发出了欢悦的鸣声,想要破了这根手指,跟这看似天一样的守门人,来一场你我不分之战。她是女人,守门人也是女人,正所谓何苦相互为难。但这把枪,势必要破了这障,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尖锐之声震耳欲聋,山谷里鸟兽俱惊,纷纷离开。

守门人略微动怒,但目中却又一丝欣赏,没有强行阻拦,而是让她趁势前进了一些。

又道:“娃娃,你修为虽不高,但有此等悟性,来日不可限量,不要在这里浪费了这一身的好天赋。”她竟是惜才,又可能也同为女人之故。但那女子并没有听,见阻力降了不少,更发力逼近。

君少康听着那枪的鸣音,心中仿佛看到了一杆长枪立于天地之间,他也是用枪之人,自然知道这枪鸣之音多么难得。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孩竟然能够发出枪鸣,对这枪之一道必有其自己的感悟。不禁露出一丝兴奋,而之前的心灰意冷顿时抛去云外,一跃而起,伸手握起雪牙,大笑道:“是我君少康少了见识,多谢姑娘!”

守门人两指,压制君少康,阻止神秘女子。

君少康站起来后,雪牙竟也是有了一丝欢愉,发出阵阵鸣音。

女子喜道:“只要你心不死,便是天与地,也无法让你屈服!”

君少康大声道:“说的不错,是我糊涂了,竟是连小姑娘也比不上,白修了这一道。不知姑娘大名,我君少康记在心底,不管生死如何,姑娘就是我的恩人。”

女子道:“叫我小斑子就好了。”

君少康道:“小斑子?”

女子道:“是。”

守门人斥道:“君少康,念你修炼不易,又有人为你求情,你可知好歹?这世间总有人怜你爱你,有人不顾生死去救你,你若还不知道好歹,可真算是白活了。”

君少康仰起头,盯着守门人,道:“你今日不杀我,总有一天,我会回来。子午谷我一定会进来,到时候你们谁也拦不住我,可甘心放我走?”

守门人面无表情,渐渐随风散去,那两指也渐渐淡化,不见踪影。周围血海急速退潮,白色迷雾又缠绕上来,山谷里神秘莫测,白雾遮蔽了一切。

小斑子身子一晃,握住长枪,道:“君少康,走吧。”

君少康点点头,两人离开子午谷。

他们走后,山谷里传来一道钟声……只听到一个虚弱的声音道:“蓝,君少康会入歧途吗。”

守门人的声音传来:“不知,此去,是邪山了。”

过了一会,那声音再道:“邪山也好,君少康有属于他自己的命道,此势不可逆转,只是这势有些逆九天,当初他入谷之时,我曾答应那死去的老家伙,要让他好好的,现在呀,啧啧。”

蓝道:“先门祭吧,那个救他的人有一身正气,虽来自邪山,但本性善良。”

那声音道:“这世间,谁本性不善良呢……呵呵呵。你看你就善良,才放走了君少康,而那个人啊,就知道你善良,所以才会拼死相救。蓝,你舍得杀人吗,杀好人。我知道你舍不得,子午谷从来不会参与任何江湖事,除非东上有难,只是啊……有人已经开始拖我们下水了,这人啊……有趣啊,有趣。”

小斑子扛着长枪,与君少康离开子午谷,走在山道上。君少康一直看着她,让她有些不自在,就道:“老看着我做什么,是不是因为我这块疤?”

君少康道:“那是疤吗?”

小斑子点点头。

君少康道:“那也无妨,你好看,这道疤不影响。”

小斑子哈哈大笑:“是不是因为我冒死救你,所以特意夸夸我?本姑娘不吃这一套。”

君少康哼了一声:“我可不会因为你救我就夸你,你拿命救我又不我是求你的,我怎么会感激你。我本就是这样的人,你若是觉得救错了人,大可后悔离去。”说完内心有些后悔,他平日里没有一个朋友,打打杀杀的事情经历了太多,心中早就对任何人都没有了好感。莫说冒死救他,便就是真的因此而死,他也不会有任何怜悯与感激之情。可对眼前这个姑娘,他竟是生出后悔之感,着实奇怪。

小斑子头也不回,说道:“那就是了,这才是君少康,我救的人啊,就是这样的。”

君少康大感意外,拱手道:“还是要说声多谢,只是…你怎知我在这里,我们并未见过面,为何要救我?”

小斑子道:“不是我救你,而是我家公子。”

君少康道:“你家公子?”

小斑子道:“是啊,我家公子,他说君少康虽然凶残,但从来不枉杀一人。邪山该死的人很多,但不该死的,一定不能让他死。”

君少康大感好奇,道:“你家公子如何称呼?”

小斑子回头,看着君少康,咧嘴道:“我家公子叫周归璨。”

君少康道:“周归璨?这个名字有些熟悉,我曾在哪里听到过…啊是了,上次邪山大批高手南下,就是为了一个叫周归璨的人,就是此人?”

小斑子道:“正是此人。”

君少康道:“果然,难怪有如此胆魄,赶来子午谷要人,只是子午谷不属于邪山也不属于正派,与七神一样逍遥自在。若是你家公子惹了子午谷,他们可是有一百个法子让你家公子生不如死。”

小斑子道:“我家公子既然让我来救人,就自然不怕生不如死,只怕,所救之人对此毫不感恩。之前还说我是你的恩人呢,刚才却又说不是你求我救你,不会感激我。看来啊公子还是不知人性多么丑陋,你拼死救他,他不但不领情,还会怪你多管闲事。”

君少康略有不悦,若是平时大可挥袖离去,可现下却没有如此做。

拱手道:“是我说错话了,我说你是恩人,就自然是恩人。我虽不是什么大名鼎鼎之辈,但说一不二。”

小斑子扛着长枪左右摇晃,含糊说道:“你说是就是咯,反正,反正啊,我啊,我只是奉命,奉……”脚底摇晃,突然栽倒在地。

君少康赶紧上前扶起她,见她脸如金纸,显然伤势不轻。虽然守门人没有强行阻拦,可那磅礴的真气岂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他可没有那么多男女之别,低声道:“冒犯了,别生气,只是不知你家公子在哪里等你,我先帮你养养伤势,待你醒来再说。”抱起小斑子大步流星而去。

湖亭。

周归璨站起来,对万夫子拱手道:“晚辈不想获得老先生的志,对晚辈而言,元丹都不曾凝聚,腹中只有一道剑意。而剑意旁边,是一道谁也看不到的漩涡,晚辈真气全部来自于此。晚辈今日来此,除了帮老先生一些小忙,更重要的,是想让老先生回答我一句话。”

万夫子道:“你说。”他对周归璨有些欣赏,毫不掩饰。

周归璨道:“再过一月,是西山杨姥姥的寿辰,我想送份厚礼给杨姥姥,但是杨姥姥是何等人?天下间任何珍贵之物都不放在眼里。”

万夫子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就恢复平常,道:“周归璨,这邪山必有你一席之地,而我想,你的野心不止如此。”

周归璨笑道:“老先生过奖了,我的野心不在邪山,也不在这东上大地,那是晚辈自己的事。晚辈想问一问老先生,三十年前,万花藏诡,曲阵千里,那一片冰心玉壶,您是否摘过?”

万夫子突然站起来,看着周归璨。

周归璨也看着万夫子,脸色平静如常。

万夫子眼里藏刀,随后化去,道:“看来,你深得杨姥姥喜欢。”

周归璨道:“不敢,只是晚辈与李红秀姑娘,乃生死之交。”

万夫子转过身看向湖面,两人不再说话。

周归璨不急,走到万夫子旁边,也看着湖面。波涛阵阵起,有风从东而来,湖面从丝丝涟漪转而化作细细浪涛。

一个声音在远处喊道:“施无成,登门拜访。”

第四十六章 交手

这一声登门拜访由远而近,发声似是在山脚,但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已是在眼前。湖对面站了一人,脚踏湖面走来,微风拂面,湖面纹丝不动,他仿佛是踏在平地上,走的极为轻松。

周归璨微微眯眼,道:“老先生,此人修为极高。”

万夫子道:“是啊,来我这里的人,哪一个修为不高的?只是他们都心有魔障,以为这邪山之中,我一人可以抵挡住千军万马,以为这志可以超越那势道。殊不知,万物有势,而志不过是心气。周归璨,你可知道,为什么世人都想获得我的志?”

周归璨道:“晚辈不知,但晚辈却并没有这个念头,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给了你也得不到。”

万夫子笑道:“难得想的如此开,只是,不是人人都如此啊。”

周归璨听到万夫子并没有说为什么都想获得他的志,也不追问,如此时间,那施无成已经到了亭边。

见此人中年模样,眉毛极长,长发披在肩头,面容憔悴但双目却充满了神光。他身着黑衣,拱手道:“万夫子前辈,我施无成有礼了。”

万夫子道:“听闻在西山中有一人叫施无成,便是你了。”

施无成点头道:“不错。”

周归璨心道:原来他来自西山。

万夫子道:“既是从西山而来,不如移步喝喝茶,正好这位小兄弟也在此。”他看向周归璨,微微一笑。

施无成看了一眼周归璨,道:“我虽是来自西山,但并不属西山子弟,这邪山千万里,哪里不是故乡?若是可以,这老山也是我的故乡,不知老先生意下如何?”言语之意甚是高傲,脚尖一点,上了亭子。

万夫子道:“你说是就是,这老山大的很,又不是我一人独有。谁都可以上山看风景,只是我不喜欢被人打扰,独居在这小小的湖中,要求的也就这么多了。”

施无成没有理会万夫子,他看了一眼亭里摆设,又看着周归璨,道:“阁下是?”

万夫子对于施无成的无礼并不在意,倒是周归璨有些不悦,冷冷地道:“我是谁你不需要知道,只是你既然来拜访老先生,就应该以礼相待。老先生客客气气不过是他老人家心善罢了,我周归璨,可没那么好心。”

施无成道:“周归璨,哈哈哈,看你不过二十多岁,年纪轻轻,想出头的心情我能理解。”

周归璨道:“我也是来拜访老先生的,按理来说我在你前面,你可在湖外等候,等我与老先生谈完之后,你再来吧。”

施无成皱眉道:“你口气很狂妄。”

周归璨道:“一向如此。”

施无成道:“既然都是来拜访的,总有一个先来后到,不过我施无成最喜欢的就是抢别人风头。你既然比我先来,我就要站在你前头,若是不服,随时奉陪。万老先生,都说如果得到你的志,修为将踏破门槛,随时能够摸天门。我本不大相信的。这修炼一道,没有任何投机取巧之说,我修炼百年堪堪窥到了一点点摸天门的槛。这百年世道变迁,沧海桑田,但唯独老先生的志还在流传。但是不知从何时开始,老先生的志成为了大家争相获得的宝贝,到底比起势又如何呢。”

周归璨道:“你是看不起我了。”他眸子里熠熠生辉,有一股热血在内燃烧。

施无成道:“我为何要看得起你?”

周归璨道:“你说你修炼百年,在下不才,才修炼二十年。你说有个先来后到,可你偏偏喜欢抢别人风头,那正好,我也有个癖好,就是专门对付这些登徒子。不知我这修炼二十年的晚辈,能不能和这位修炼了百年的前辈,一较高下?”

万夫子并未说话,周归璨插话后他便面带微笑听着。

施无成道:“你配?”

周归璨哼一声:“前辈自诩前辈,就看不起晚辈了?”

对于修炼之人来说,对方的修为高低多少能窥探一二,仅凭一双眼睛,亦或者一身气势便能判断出大约有何等修为。而年龄虽然很难辨别,但周归璨这等真正只有二十来岁的青年,再如何老道,也无法隐藏那股年轻的气息。施无成自然能够看得出周归璨的确是二十岁的人,所以才会讥讽相对,毕竟东上大地,二十岁的人修为再高也到不了哪里去。

修炼,有门槛的。

周归璨并不是完全有信心和施无成一战,他修炼百年,纵然修为再低,经验也是周归璨万万不敌的。只是既然已经说了尽微薄之力,便要做到底,否则就变成了只会嘴舌而无行动之人。

施无成哈哈大笑,对万夫子道:“老先生若是许可,我便和这小娃子斗一斗,放心,我施无成不是滥杀之辈,点到即止。”

万夫子大袖一甩,坐下闭目不语。

施无成看着周归璨,伸手道:“你说我一声前辈,那就得有前辈的风范,你先出手吧。”

周归璨伸手一握,桌上青石剑飞到他手中,他看了一眼湖面,轻声道:“不要打扰老先生。”飞出亭子,在湖面中轻点几下,站在岸边。

施无成虽然小看周归璨,但也留神了几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法道,修为高低有门槛,但法道没有。若是这个年轻人有大才,年纪轻轻就悟出了极高法道,对付起来也不会轻松。他身子一闪出现在对岸,两人隔着中间小亭,遥遥相望。

周归璨闭上眼睛,湖面风起。

他五指微微弯曲,做了个势,其上有五道长剑发出淡淡光彩。他这三年来从未放下过修炼,虽然还没有凝聚出元丹,但体内的漩涡以及其中的剑意堪比元丹。修炼天地真气,汇聚五山灵气,越是强大就越能感觉到真气是多么重要。任何法道都需要真气支撑,否则便是一剑诛心也不过是牧童指棍。

施无成看着周归璨五指长剑,那股势非常奇怪,这天地间有三气,而这势便是正气。

邪山中人,有正气,怪哉。

施无成既然让他先出手,就先出手。

五指一翻,势再变,长剑如虹,割裂湖水,眨眼就到了施无成面前。

施无成暗暗喝彩,伸手一推,湖水汹涌而来,化作一块巨大盾牌,长剑与盾牌碰撞,狂风骤起,湖水倒卷天际,纷纷落下。

周归璨微微摇头,五指再去。

势再变,长剑一分为五,五道剑影掠过湖面,在其后更有一剑。这一剑隐藏在五剑之后,他不知道施无成能不能看到,但这一剑是他此刻的杀招之一。

施无成眼生金光,头顶出现一块盾牌,上面刻满了小字,随着他眼睛一闭,飞了出去。盾牌变大,其上字符剥离飞出,从五剑中穿过,直抵周归璨。

五剑蕴含了强劲的势道,过了湖中融合在一起,刺了过去。

但字符也到了他面前,真气澎湃,周围避无可避。

施无成见到巨剑刺来伸手一拍,仿佛有一只大手拍了下去,按住巨剑。但巨剑下突然有一道青光闪过,施无成一惊,却来不及避开,青光从他的身体里一闪而过,他身体晃了几下,捏碎巨剑。可碎掉的巨剑虽是化作湖水,但其中却有几点旋转飞舞,迅雷之势穿透了施无成的身体。

他闷哼一声,抬起头,眼睛睁开盯着周归璨。

字符密密麻麻,远远看去,周归璨仿佛成了一个金人。他手中青石剑微微颤动,就要出鞘。

万夫子睁开眼,道:“可以了。”三字落下,湖面掀起了惊天骇浪,天空有猛兽下扑,而湖中亦有无数巨浪拍向岸边,击退了那些包裹周归璨的字符。

施无成后退两步,双手平撑,道:“那就可以了。”

青石剑已经出了一寸,周归璨睁眼,剑回鞘。

万夫子道:“你们可知,究竟何为志?”说着踏出一步,前脚一踏,后脚已经到了湖岸。

三人各站一边,天空暗了下去,有风雨将来。

第四十七章 万物志

周归璨细细看着万夫子,他脸上带着一丝倦意,方才和施无成一战,虽然并没有受伤,但是施无成的势还是给了他不小的压力,这种势道压制会让他一时半会很难抽离。

施无成和周归璨交手虽然轻松,那穿过身体法道也没有伤到他,只因为周归璨修为不够,而不是法道不可。

一旦周归璨修为与他相仿,亦或者真气再强大一些,足够化真,那无法捕捉的剑意才是最可怕的。而且,施无成有一种预感,周归璨最强的法道并没有使出,这也让他有些遗憾。当下道:“周归璨,你的修为虽然不高,但法道却非同小可,我施无成虽自视甚高,但是不得不承认,你有大才。”

周归璨道:“廖赞了,方才晚辈拼全力出手,也不曾伤到前辈分毫,还需继续修行。”

施无成不是嗜杀之辈,点头道:“你不卑不吭,日后定然不可限量,这天赋啊就真的让人无可奈何。我修炼百余年,才堪堪有了属于自己的法道,可这法道……”他摇头不说,显是非常不满意。

万夫子站在岸边,湖面静止不动,他看着二位,说道:“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天赋,而你有属于你自己的历练,每个人身处不同的地方,所经历的事情也就不同。但万物相生,再如何不同,总是殊途同归。”

周归璨点头道:“老先生说的是。”

施无成也略微低头,再道:“你方才要说志,那何为志?”

周归璨也想知道,看着老先生。

万夫子道:“施无成,你得感谢周归璨小兄弟,若不是他,莫说看到了,怕是连见我,也见不到。”

施无成哼了一声,不予理会。

万夫子再道:“你们看这湖水。”

两人低头看去。

万夫子道:“两位可用一切办法,让这湖水听你们的话。”

周归璨轻咦一声,而施无成却双目生出精光,道:“好。”

让人听话不难,让灵气听话也不难,修炼之人吸收天地灵气,这本就是一种交流沟通。但是,这天地万物有意志者唯人和动物,而一般的动物经历过灵气炼化,也能成为非同一般的神兽。只是寥寥无几,甚少有人看到过。可如果要让一棵树,一片落叶,一座屋子听话,这真是闻所未闻。

周归璨迟迟未动,只是看着湖面。

施无成伸出手指,点着湖面,做了个势。

湖面突然汹涌起来,似乎要翻江倒海一般,施无成盯着湖面,再次作势,已经换了一种方式,牵引湖水。忽然间,一道水龙冲出水面,在空中转了一圈,他道:“是否已经听话了。”

万夫子摇摇头,周归璨也是明白,不过是施无成用其自身的修为,引动了湖水而已。

施无成道:“要让自然之物听话,只能如此。”

万夫子笑道:“是么?”他眼神平静如水,一只眼睛看向一人。周归璨皱起眉头,这眼神像极了村里的老人,没有任何世俗念头,只有平静。

突然间,天地猛然倒转!

施无成身子一晃,差点跌倒,不可置信的看着倒转过来的天与地。他此刻竟然站在天上,而头顶,是这片大地与湖水。

周归璨已然迷茫,眼神里神采全无,万夫子站在那里,没有任何真气与修为波动,可他已经融入了这天地之中。这便就是匪夷所思,这便就是周归璨最不明白的何谓志。

志,比起势,又如何?

势道乃法道的一种根基,法道需由势而出,而每个人的势都不同。莫说修炼出法道,便是没有法道,也知道这势。但志却甚少有人知道,万夫子在五十年前一战,让正道堪堪明白,原来除了势道,竟然还有这等奇异的存在。志一道,异常复杂,它不修法道,与真气修为无关,却能够战非常之人。

万夫子本就有神秘莫测的修为,加上这等让人无法看透的志,使得他在五十年前一战中,名动四方。

万夫子看了一眼二位,往前走了一步。

四周还是毫无真气波动,修为之力也并没有出现,可他这一步走出,周围的景色再变。天际有雪山扑了下来,大地上有巨大的岩石高高耸起。他伸手一点,毫无力道的一指,让万物狰狞起来。

什么是志?

真的想获得老人家的志?

周归璨眼里的迷茫散去,变得清澈起来,志不是某种法道,不是一种势道,也不是什么宝典秘籍,而是和那描霜图一样,是一个人的经历,一个人舍不掉的东西,一个人一辈子遗留的憾。

只是,这道理都懂,可要真正做到,却是极难。

万夫子的志,已经融入了这片天地,就好像在方圆数里,都是他创造出来的世界。任何人进入了这里面,都进入了他的志,任凭他的摆布。可这偏偏,偏偏就毫无真气和修为,就好像是村口卖菜的老伯,吆喝一声,便都来买他的菜。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买,为什么会买,为什么不买别家的。

周归璨看了一眼施无成,他脸上全是兴奋之色,似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一样。

每个人都有欲望,都有意志,这种力量很强大,可以掌控一个人的生死。可从来没有人把这种力量当做是一种武器,亦或者是一种法道。哪怕是一介凡子,一个教书先生,一个卖盐赶马的汉子,都可能拥有这种志。甚至,甚至……周归璨眼睛愈发明亮,甚至他们的志,超越了许多修道之人!

一个教书先生,手捧着古卷,手无缚鸡之力……

周归璨猛然惊觉,他感觉到一些东西,可又抓不住。

这世间,有一种规矩,不杀凡子!为什么修道之人如此多,邪山嗜杀之人如此多,却从来没有哪个人会杀凡子?这是规矩,但不是谁定下的规矩,这是一种轮回中的意志。

天地最大,告诫众人,什么可杀,什么,不可杀。

这志也一样,存在于世间,隐约有超脱于轮回的可能,但不张扬,无人问津。

但越是无人问津的东西,就越是强大,只是未曾挖掘。

周归璨心脏怦怦直跳,他五指作势,来回变动,身后剑影陆续出现,一道变成六道,又化为虚无。这是志的力量,它否认了周归璨的存在,抑制了他的修为和真气,就连法道也无法在这里面施展出来。因为这是志,是一个人莫大的轮回之力,可以操控一切!

周归璨低下头,放松一切,进入了凡子状态。

万夫子略一点头,笑了一声,再看施无成,他虽然狂热,但内心的清醒还在。倒转的天地只是一种媒介,他看懂了它,也就明白的更多。

倒转后,湖水在上,随着万夫子再伸手一点,湖面涟漪泛去,一滴滴湖水落下,宛如一场大雨。

做这一切,都没有任何真气与修为支撑。

这,就是志。

施无成大声道:“这,就是从无中生出的力量吗?老先生,你此刻修为全无,我却不敢说能够打败你。”

雨点落在三人身边,周归璨与施无成的身子淋湿,万夫子的衣衫却依旧干透。

周归璨猛地抬头,喃喃道:“不是,这若是志的虚幻,那我们不可能淋湿衣裳……”他惊讶的看着万夫子,再盯着雨点,湖水不断落下,他的头发也已经湿漉漉一片。

这天地,已然真的倒转!

这是什么力量!

周归璨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去说。

施无成后退几步,散去了全身修为与真气,大叫道:“老先生,我服了,我真的服了,五体投地!”

万夫子见二人已经明白了许多,眼睛一闭,万物交错,天地回归。

周归璨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对于一切,真真假假,究竟哪些才是对的?

施无成跌坐在地上,过了片刻站起来,拱手道:“老先生,我是服啦,就此告辞。”说完就要走。

万夫子道:“还望你日后能够真正明白。”

施无成略一沉吟,道:“是的,明不明白也不打紧,此行没有白来,真的没有白来。周归璨,后会有期,你比我要厉害,我施无成今日连续佩服两人,还是头一遭,嘿嘿。”

周归璨拱拱手,施无成也抱拳,掉头离去。

周归璨知道已经无需打扰,道:“老先生,我也去了,此行受益匪浅,终生受用。”

万夫子点点头,道:“那就去吧,这邪山啊还有很多你想不到的东西,东上大地有修道之人过万载,可这岁月之尽,岂止万载?无论是邪山还是四大正道,亦或者是那皇朝之上,还有许多我们都未曾看到过的东西,更不用说这世间还有敦濡与极南之地,对万物秉持敬畏,方才能够达到无止之境啊。”

周归璨谢过万夫子,匆匆下山。

第四十八章 多事

周归璨下了老山,在山脚一处涧谷处与陆寻云汇合,他见周归璨神色间有喜色,道:“想必此行收获不少。”

周归璨道:“没错,老先生的志果然包罗万象,其内有极深的城府,日后好好钻研,对修为与感悟有莫大的帮助。不过也亏了那个叫施无成的人,若不是他此次拜山,我怕是无缘见到老先生亲自展示。”

陆寻云道:“施无成?此人我听过名头,是一个极为固执的人,修为虽然算不上顶尖,但却狂傲的很,一般人从未放在眼里。”

周归璨想起施无成的行事风格,道:“便是,不过这个人也不错,有事说事,从未放在心里藏着掖着,是一条好汉。”

陆寻云笑道:“怎么,又想?”

周归璨往前走了几步,微微一笑:“多个朋友好做事,陆大哥,这三年你们一直陪着我,把我唤作公子,我实在难以承受。想想我周归璨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你们能够如此陪着我,已是万分感动了。”

陆寻云摆手道:“严重了,我们一直跟着花零小姐,五十年前楚狂丘是我们跟随的人,他的后人我们当然要好好守护。而花零小姐喊你一声哥哥,自然是我们的公子,你也无须过谦。”

周归璨微微颔首,道:“陆大哥说的是,只是无须把我当做公子相待,我便就是晚辈弟弟一般。”

两人一边说一边离开老山,陆寻云又道:“那三件事都已经办妥,不过小斑子可能遇到了一些事,目前还没有飞符传书给我。子午谷为历代守护者之地,神秘莫测,比起玄祖与义庭更加难以捉摸,其内高手如云,当是东上一等一的存在。我怕小斑子会出什么意外,不知你意下如何?”

周归璨道:“去子午谷?”

陆寻云摇头道:“不可,去了也无济于事,子午谷我所知甚少,莫说其他人了,便是四大正道,对子午谷知道的也不多。玄祖为东上命脉,气运所在,但子午谷乃是东上修行的先行之地。传闻在万年前,有人在子午谷修炼得道,自此东上大地开启了修炼盛世。”

周归璨道:“那小斑子?”

陆寻云道:“三个时辰前,小斑子曾给我飞符传书,说是已经到了子午谷,之后了无音讯。子午谷不杀生,小斑子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我怕的是……君少康。”

周归璨眼中露出一丝担忧,道:“可你们当初说小斑子才是最适合的人选?”

陆寻云道:“的确,君少康爱枪如命,小斑子在枪道之上有非他人的感悟,两人应该能够谈得来,若是其他人反而没有什么用。只是君少康此人虽然爱枪如命,但也仅此爱好,其本性有些嗜杀,虽从未杀无辜之人,但终归是喜好杀戮。小斑子说话没有遮拦,行事坦率,我怕有些话惹恼了君少康,小斑子的修为和法道可是不及他的。”

周归璨道:“那我们必须找到小斑子。”

陆寻云道:“正有此意,这边走,宋知玉与许青池已在天衢关等我们,我稍后飞符一封,让他们好生等着便是。”

天衢关处于正道与邪山的中麓,虽是正道之地,但此处龙蛇混杂,暂且不表。

两人踏剑而行,直奔子午谷所在位置。

子午谷处于东上义庭大山之后,正好是北方邪山与西方敦濡的交界处,也正好是东上京都后方的无极大山脉正中心处。山脉内错综复杂,常年云雾缭绕,尤其是在中心的子午谷位置,从未有人见过此处的白雾消散过。甚至会看到红色迷雾,诡异至极,饶是修为摸天之人,都不敢擅自来此打扰。

无极山麓北面的小环坡,君少康将小斑子放好,心中迟疑片刻,还是解开了她的衣衫。

真气入体,震碎了她的经脉,好在守门人有分寸,不曾伤了根基,这经脉虽然震碎,但修复即可复原。只是修复需要接触肌肤,君少康从未脸红过,自也不怕任何人,可此刻却有些不知所措。

小斑子的皮肤雪白,外衫除去后,已是能够看到她的肩头。

君少康闭上眼睛,沉默片刻,咬牙道:“姑娘,得罪了,我虽杀人,但绝对不会冒犯你。这一次是为了帮你修复经脉,待你醒后若是要打我骂我,我绝不反抗。”说完伸手按在她的锁骨处,感受了一下经脉的损伤程度,掌心猛地发力,真气进入小斑子体内。

他的心一阵狂跳,他不是第一次接触女子的肌肤,可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尤其是这种忐忑的心态,这种竟然脸红的情况,他从未有过。只是他也曾伤过,且伤势还不轻,如此输送了一些真气,顿时感觉真气不支,体内的伤势无法被真气压制住,一时天旋地转。

君少康大喊不要,抽回手掌,坐地疗伤。

如果强行继续帮助小斑子,只会让他也昏迷过去,此地危机重重,两人若是遇到危险,岂不是任人宰割。

只怪当初的一些丹药不曾带在身上,真是可惜了。

如此过了一盏茶时间,君少康恢复了些许,打算继续给小斑子疗伤。突然有脚步声传来,君少康脸色一变,赶紧扶起小斑子,也不顾男女之别,将她抱住,躲进了小涧谷里。这里面能够藏人,只是不能发出任何声息,这个时候有人来此,定然是路过,不会停留。

脚步声临近,一个声音道:“这里有人来过。”

君少康听着这声音尖细,有点刺耳朵,再听一个女子道:“这里距离子午谷不过三百里,有人也正常。”

那尖细的声音道:“不是,这里有人,咦,你看这是什么?”

君少康眼珠一转,不知那人发现了什么。

过了片刻,女子道:“一件腰带,这又如何?”

君少康低头一看,那腰带果然给落下了,是小斑子的,现在他受伤,小斑子也昏迷不醒,只能等这两人过去。想起平日里哪里这般狼狈过,只是看到小斑子绯红的脸庞,他又觉得这样也无所谓。

尖细的声音道:“这可是女子的衣物,说不定,啧啧,咱们可能会有一个大发现。”声音更是带着一种古怪的语气,让君少康听着大为恼火。

女子道:“你就少摊点事吧,咱们来这里不是为了看有没有人在做什么好事的。”

尖细的声音道:“我就喜欢坏了别人的好事,嘘小声点,他们或许就在附近,我去找找。”

君少康眉头一皱,起了一些杀心,此人也太让人讨厌了。若是真的找来,就算此刻多有不便,也要与他斗上一斗。这么一想,也就放松了许多,只是想起这个人的话,丑陋的嘴脸顿时浮现在眼前,心想自己若是败了不打紧,可小斑子昏迷不醒,那人若是禽兽的话,小斑子岂不是……

他往左一看,继续过去不难,只是再多几丈就到了悬崖边,下面是一潭积水,不知有多深。

脚步声在周围响起,那女子不再说话,显是已经默许了这男子。君少康左思右想,只能以静制动,且看他能不能寻到了。

过了一会,男子不悦的道:“周围都没了痕迹,难道是早已走了?”

女子哼了一声:“你就是狗改不了吃屎,快些走吧,莫要耽误,若是错过了时机,你纵是有三条命也不够死的。”

君少康闻言心底冷笑一声,当真是耽误时机会死,她怎么不拽着男子离去?却在这里找不相干的人。小斑子被他抱在怀里,一阵阵少女独有的香味袭来,让他内心加速直跳。仔细的看着小斑子,真是一个漂亮的姑娘,眼角虽是有一块印记,却掩饰不了这漂亮的容颜,君少康心里突然有些甜,暗道:莫非是上天赐下的缘分?

男子的声音猛地响起:“啊这里,哈哈哈哈哈哈,当真以为能躲得掉么?”

君少康一抬头,看到了一个相貌丑陋的男子,原来已经找到了,此地本就不好躲藏,他本以为来人是过路,却没想到这般无聊。他本以为自己长的已经狰狞吓人,却没想到这个男人更加猥琐可怖,尖嘴尖下巴,眼睛凸起,额头却深深的陷了下去,露出一个坑,当真是丑到极致。

他冷哼一声:“你这人好生无趣。”

男子笑道:“我本就无趣,既然被我发现了,来来来,跟爷爷说一声,咦,这姑娘好生俊俏,长的果然非同凡响,对我口味。”

君少康听到他这么说,顿时怒气横生,喝道:“不要脸的东西,你爷爷我就上来!”

第四十九章 护

他自是忍不了这口气,哪怕现在身上带着伤,也要和这小丑打上一架,把小斑子放山石上一放,道:“姑娘,我与他斗上一斗,还望姑娘也身为女儿家,帮忙照看一二。”

女子眼露奇异,已是发现小斑子并非清醒,而且脸色苍白,嘴角尤有一些血痕,定然是受伤了。淡淡一笑道:“这我可管不着,你们自打你们的,与我何干?”

君少康哼了一声,跃出涧谷,道:“你爷爷我上来了。”伸手一握,雪牙在手,往前一扫,散发出一阵阵冷冽气息。

那男子被吓了一跳,待看仔细了,哈哈笑道:“还真能逞强,毛姑,那女人你不用管,如此嫩白的身子,可不能便宜了这个家伙。”目光落在小斑子身上,竟伸出舌头舔了舔,笑了一声。便是那女子都看不下去了,皱眉道:“黄邪,你也太恶心人了,这般样子哪里像是一个修炼之人。”

黄邪人如其名,目光邪淫无比,瞅了一眼毛姑,斥道:“你懂什么,人生在世,当要及时行乐。”

君少康怒道:“我行你奶奶。”当下一枪刺去。

他虽有伤在身,但这雪牙刺去,依然气势凌人,真气笼罩四周,但见一柄长枪如蛟龙出海。黄邪惊呼一声,往后跃去,只见他眼里出现了一杆雪白长枪,倏忽间又化作了白色巨龙,蔓延遍野几乎都是这枪龙的影子。大骂道:“想不到你小子有点东西。”

君少康欲杀之后快,不去顾及伤势,真气全部激发出来,人如枪,龙如莽,去势不停。

黄邪呀呀大喝,手中拿起两片黄色符纸,往前一甩,火星四溅中出现两个金甲大汉,各自提起一柄巨斧,劈向白色龙影。

君少康见他出手,已然知道其修为如何,若是他不受伤,杀之不难。当下不作多想,收回雪牙,眼中血红一片,瞳孔异常鲜红,似是要滴出血来。子午谷中他为了能够进入谷内,用上了他能用之势,此刻也都打了出来,只想速战速决,快速杀了黄邪。

其势道刚猛无比,裂山碎石,只一破字,人已出现在黄邪身后。

黄邪往身后一拍,又有两个金甲大汉拦住君少康,他叫道:“四方如意,八方相助。”金甲大汉一分为二,黄邪往后连跳,叫道:“毛姑,帮把手,这个人疯了。”他没想到君少康竟然如此不要命来杀他,殊不知君少康性格便是如此,只怪他先前看到君少康受伤,轻敌了。

毛姑却没有行动,而是盯着君少康的雪牙,但见这枪身雪白,却又有红色细丝若隐若现,必然是用精血凝铸过。

黄邪哇哇大叫,左右出手,八片十二道,齐齐甩出。一阵云雾翻腾,十八将军从雾里走出,围住了君少康。黄邪额头青筋鼓起,十指作势,喊道:“你这个疯子,那就一起疯吧,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你死了也保护不了她!”见其手上势气散发,十八将军身影愈发高大,各种兵器砍向君少康。

放眼望去,这小小山坡上,金光闪闪,巨人来回践踏。

他的修为不过是入了门槛,为去凡阶段,还未达到悲天悯人的境界,只是这法道并非普通的法道,而是用金符召唤虚空之物,亦或者是这些年来,东上那些死去之人的阴灵。这种法道君少康曾听闻过,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听闻此术残忍无比,修炼之时需用活人做引,邪恶无比。

刚要催动杀招,身子突然紧绷起来,原是伤势发作,真气操控法道后无法压制了。

他握紧雪牙,往前一挥,人已消失。

天空突然出现一道漩涡,雪牙浑身淌血一般,从天空刺下。

黄邪大叫一声,十指迅速扣在一起,连续变换了十个方位,十八将军全部缩回他的身边,汇聚成一个身材异常高大的黑甲大汉,头顶青天,一斧头劈向雪牙。

破!

四周突然静止不动。

毛姑惊讶的看着黄邪,忽闻得旁边有动静,一看竟是小斑子醒了过来,她脸色苍白,此刻更是涂了一层金色。长枪在手,刺向了她。

毛姑后退,叫道:“黄邪,不宜多留,恐有变。”

小斑子转醒,并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到君少康与那男子激斗,而这女子也不曾认识,心中权衡一二,也不多想,直接扑向毛姑。

毛姑可不把小斑子放在眼里,见她还要攻来,冷笑道:“你可是黄邪看上的人,我若是伤了你,他也不高兴。但你非要和我打,就成全你,两个都受了伤,还这么不要命。”

雪牙被斧头劈中,兀自一颤,倒了回去。黄邪见他果然真气不济,十指再变,黑甲大汉抡起斧头一阵追砍。

君少康手握雪牙从涟漪中窜出,血眼透出杀气。

破!

他俯冲而下,真气迸射,整座天空便就这么压了下来,天地草木悠悠,均感受这愤怒。

一枪刺了太阳,黑了天下。

黄邪狼狈的后翻,紧紧操控黑甲大汉阻拦君少康,但此刻君少康已经打红了眼,根本就不畏生死,如此一来倒是让黄邪陷入了被动。他翻了几翻后咬出一口鲜血喷了出去,转身冲向小斑子,道:“你疯了,我就拿下她,反正都是疯子,谁怕谁。”

天空之上,雪牙化作红色猛兽,扑向黑甲大汉,只见天地一阵轰隆隆巨响,君少康从云雾中窜出,身后带起了无数狰狞的血兽。

一枪破日,凌厉无比。

小斑子伤势颇重,进攻毛姑已是乏力,毛姑只是躲避不曾还手,黄邪一来,小斑子无法应对,两道金符锁住了她。

君少康见小斑子就要落入黄邪手里,长啸一声,枪去。

天际黑云滚滚,只这一枪,再无光彩。

君少康人未动,似是雕像。

雪牙张开血口,若吞山河。

黄邪哇呀呀大叫,顾不得小斑子,往左侧横飞。山坡上被雪牙削出一条长长深痕,雪牙扑到小斑子面前,刺开了金符,嗡的一声插入地上。

小斑子回头看着君少康,见他脸如血,缓缓倒下。她心中一窒,大喊道:“君少康!”

他已到了极点,再也无力去战。

心中却是恨,恨没能杀掉黄邪,没能护住救他的恩人,已是倒下却还在颤动手指,眼睛瞪得老大,不服这天与地。眼前出现一个身影,那是黄邪,邪邪一笑道:“能耐啊,继续啊,小子,你还年轻了。”

小斑子呼喝一声,人和枪飞纵而来。

黄邪哈哈一笑,十指一扣,两片金符夹住长枪,细细打量小斑子,不由更喜欢,道:“小女子,和我好好行乐去。”

突然一声长喝传来:“口出狂言。”

黄邪一惊,毛姑也是连露异色,两人立即看向西处,见一白衫男子从山坡转角的大树旁走出,两人相视一眼,男子已到了跟前。

毛姑脸色凝重,道:“阁下是?”

来人正是陆寻云,他看了一眼小斑子,温和一笑:“我和公子已经到了,不怕啦。”

小斑子差点哭了出来,她平日里可是坚强的很,从未尝过哭的滋味。这一次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转,扶起君少康,见他还瞪着眼,一副非常不甘心的样子。

黄邪和毛姑见陆寻云不理会他们,虽是不悦,但陆寻云刚才所携带的威势,修为已经进入了悲天悯人之境,是否更高却是两人看不出来的了,是以不敢妄动。

陆寻云道:“你们二人,还真是胆大包天啊,金符之术,想来应该是虚妄山的人了。”

黄邪道:“你知道虚妄山。”

陆寻云道:“知道,你们两个应该是虚妄山的弟子,只是邪山一向没有弟子之称,两位应该是山人吧。”

黄邪与毛姑点点头,毛姑拱手道:“既然知道虚妄山,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两人转身就要走。

前方忽然走出一人,徐徐说道:“走?”

第五十章 杀

黄邪看到这青年挡住去路,心中已然明了,拱手道:“不知有何见教。”

周归璨皱起眉头看着君少康,又见小斑子神色冷清,坐在君少康身边。想这三年来,小斑子一直照顾着他的饮食起居,平日从未失神过的她此刻却双目无神,望着他的眼里也没有多少情愫,仿佛变成了一个呆子。又想小斑子是多么活泼开朗的一个人,莫说那些失气的话,就是半句不行都不可,现在却有一丝心灰意冷之感,料想日后怕会有更大的变化。

一念至此,便觉得这黄邪死有余辜。

陆寻云如何看不出来周归璨所想,他不善于在朋友面前隐藏情绪,一眼既能看穿。

他喝道:“见教?我这二位朋友本就有伤在身,你们二人不帮忙也就算了,却还落井下石,我们从未欺辱人,但若是欺负了,那定然是你们……该死。”

黄邪身子一抖,毛姑赶紧道:“我们,我们不曾有过杀人的想法,只是,只是这黄邪看上那姑娘,想带走。”

黄邪骂道:“你胡说八道。”

毛姑瞪眼道:“什么胡说八道,我方才可是没有动手,而且这姑娘对我出手我也只是避开不战,没有半分想动手的意思。”

黄邪伸手一指毛姑,大骂道:“你真是瞎了眼,不不不,是我瞎了眼,咱们都是虚妄山的山人,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周归璨冲陆寻云点点头,一个箭步越过两人,低声道:“小斑子。”

小斑子轻轻抬头,笑了一下:“公子。”

周归璨道:“不是说了让你叫我一声哥哥吗,怎么又叫公子了,是我来晚了,是我不对,不该让你一个人来的。”

小斑子摇头,看了一眼君少康,道:“是我没有想到子午谷的一个守门人都这么厉害,君少康刚才为了保护我,拼尽全力,只怕以后会成为一个废人。一个爱枪如命之人如果变成了废人,比死都要难过,我舍命救他,可不想到最后救了一个废物。”

周归璨知道小斑子为什么会如此难过,并非因为君少康刚才不顾一切救她,而是因为他们都喜爱枪之道。

这世间有不少刀客,剑客,浅野山便都是使剑的,而江湖中亦有不少持刀奔走之人,但这枪,却是极少。小斑子平日里独自舞枪,他是知道她的寂寞,转身道:“陆大哥,动手吧。”

陆寻云点点头,就要出手。

黄邪猛地跪在地上,举起手道:“我,我不反抗,但是,但是求二位放过我这一次。我知道动起手来不是二位的对手,其实你们杀了我也无济于事,虽然虚妄山不会因为我这一个不入流的山人来寻仇,但是……”他怕是连自己说什么都不知道了,只顾着性命要紧,却越说越乱。

毛姑自然也不想死,但陆寻云很强,她很想跑,可周围的灵气竟然被禁锢了。

陆寻云自不会听黄邪胡言乱语,小斑子也是他十分宠溺的晚辈,方才若是他们晚一点到,恐怕就要被这黄邪玷污,白衣飘然之间,他手掌已经抵住了黄邪的胸口。黄邪眼睛瞪大,陆寻云一步踏出的势道凝固了周围,这等修为真气,怕是已经,已经……他连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陆寻云只要一掌发力,真气透其身体经脉,可在瞬间毙命。

黄邪突然道:“前辈,我,我有一事相告。”

毛姑脚步轻微移动,陆寻云先杀黄邪,她修为比起黄邪高了一些,再加上金符法道,或许能够逃得一命。就在陆寻云手掌抵住黄邪的瞬间,她身子化作青烟,已在三丈开外。周围金光闪闪,十八片金符落地成阵,三座阴灵阵耸立而出,周围烟雾缭绕,挡住了众人视线。

黄邪见此,暗道:“找死。”

陆寻云道:“公子。”

周归璨道:“且听他有何事相告,这个女人,跑不掉。”他走入烟雾,也不见了踪影。

黄邪道:“前辈,此乃我们虚妄山金符之术中的鬼影迷踪,那位年轻的朋友怕是不懂这其中的奥秘,会被那个臭女人骗了。”

陆寻云感到可笑,这黄邪为了性命,连自家山人都能出卖。便道:“你先前说有一事相告,是什么事?”

周归璨穿入迷雾,只感觉阴气森森,周围仿佛有无数阴灵鬼将要出来一样。他握着青石剑,走到三座阴灵阵前,只听到阵阵阴柔的女人在哭,一个声音道:“公子,得饶人处且饶人,正所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你家姑娘没事,为何一定要苦苦相逼呢。”

周归璨听着声音似在身边,却又远在天边,他知道这种障眼法须有一处灵眼。只是如果找到了灵眼,走出这阴灵阵的范围,那女人怕是早就离开了。他转过身,盯着其中一座,青石剑微微颤动,想要出鞘。他轻声道:“别急,她跑的再快,也不能瞬息万里。”

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女子,身着白衣,脸色苍白如雪,毫无生气。她瞧着周归璨,眼眸突然变红,嘴角微微一扬,道:“公子,你心有怨气,这二十余年你可是过的很苦?人生疾苦,苍生无一处,大寒之地,众生皆白,唯有死亡才可以解脱。我们虚妄山,渡众生之苦,解众生之难,若是觉得死不甘心,不如随我去了那虚无之海,行极乐之美吧。”她眼带魅意,定定瞧着周归璨。那眼中充满了风情万种,仿佛要吃掉周归璨,让他永远沉沦在这欲念之中。

周归璨淡然一笑,道:“苦,与生俱来,谁不苦?只是不曾屈服罢了。”闭上眼睛,天地俱静。

女子眉头一锁,双臂伸开,喊道:“既然不肯脱离苦海,便永生极乐吧。”

阴灵大动,听闻呼啸,从大寒之地袭来。

周归璨依旧闭着眼睛,阴灵阵外,毛姑几个起落已是在一里开外,她知道陆寻云修为不俗,这区区几里路不过一个呼吸间便能追到,只是盼望那阴灵阵能挡上一挡,拖个半柱香时间,她即可逃之夭夭,这山野之大,藏一处极难寻找。

只听到一声声娇笑传来,女子喘息着翩翩起舞,衣衫飞舞,一片片滑落。肌肤露骨,青萝小足,围着周归璨走来。

他还是没有睁开眼,但体内真气已经随着血液流动迸发出来,府内漩涡陡然旋转,那道已经许久不曾动过的剑意此刻突然在漩涡内震动起来。周归璨微微扭头,似是在看某个方向,剑意愈发颤动的厉害,只觉得天地间有无数道剑影横穿而来,万剑归一,剑意凛然。

毛姑窜进一丛密林,只感觉心惊胆颤,她估算了下已是走了五里地,虽然对方修为高深,但她虚妄山有特殊的闭气法门,只要藏的好,便是修为再高也难以察觉。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赶紧寻了一处好藏的地方,闭住气息,整个人似是与周围融为一体,化作了草木。

这,便是虚妄山的法门之一,融山诀。

周归璨突然睁开眼,双目生出剑意,化作了三尺长剑,听闻剑破空,青石剑清脆一响,冷冽出鞘。

平万里!

但见剑气纵横,其身后六道剑影闪烁光辉,四周草木为剑,既吞七千河山,又扫万里不平。

他往前一踏,剑扫八荒,那些女子纷纷凄厉惨叫,消散无形。

一剑,从万里而来。

无期。

周归璨随着这道剑影,出现在毛姑躲藏的地方,他凝视周围,开口道:“虚妄山有许多了不得的法道,但姑娘你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人心本善。”

毛姑心底发颤,万万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公子有如此法道,他修为也并不高,可法道却如此夺人心魄。

周归璨抬起头,青石剑一挥。

一道擎天剑气从天际呼啸而来,破虚妄而定乾坤,见山野之中剑所致,一闪而过。

毛姑大声一叫,仓皇逃去。

周归璨身子一闪,快到极致,青石剑光芒闪过,寂然归鞘。血从毛姑脖颈喷出,染红了草叶,她不甘地睁大眼睛,握住脖子倒下。

周归璨轻扣青石剑,喃喃道:“平万里不公,你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

第五十一章 浑水一潭

邪山的尸体很多,都是怎么处理的呢?

因为邪山野兽也多,死在山野里的人自然会被野兽啃食干净,是以看不到任何尸体。

周归璨静静站了一会,才离去。

每杀一人,都会让周归璨不自在,他并不喜欢杀人,但有时候不得不杀人。若是平白无故杀人,他便成为了师父口中的恶,也成为自己心中的恶。但如果不杀,他也不能面对自己内心,此人必杀,不得不去直面那颗不想杀的心。

回到涧谷,黄邪还跪在那里,他见周归璨回来,知道毛姑已经没有活着的可能,心中也不禁咬牙切齿,只想为什么要来蹚这浑水。

陆寻云也不多问,周归璨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当下道:“我家公子回来了,你有什么事,现在就说罢。”

周归璨道:“你本该死。”

黄邪身子一抖,不敢去看周归璨,心里一个激灵,冲着小斑子,一个耳光就打在自己脸上,道:“我黄邪该死,我不是人,不该对姑娘生出邪念。我已经知道了错了,若是说我要改,想必你们也不信。姑娘,黄邪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但还是要说,只要今日姑娘留我一命,黄邪日后做牛做马,唯姑娘马首是瞻。”

陆寻云皱皱眉头,看向周归璨。

周归璨轻轻摇头,道:“将死之人总会想尽办法活下来,黄邪,你求她也没有用,你本有邪念,欲行邪恶之事,虽不曾做到,但心中就是这般想。但也正因为你没有做到心中所想,此刻你才能活着说话,否则早就已经死了。”

黄邪拼命点头,道:“教训的是,教训的是,我已经知道错了。我和毛姑来此,是为了一件事,此事可大可小。”

陆寻云道:“速速说来。”

小斑子道:“你的生死我已经不在意,死了又如何,公子,陆大哥,你们看着办吧。”她只搂着君少康,感受他的脉搏呼吸还在,就不会死去。

黄邪赶紧道:“听闻在天衢关后的烟罗圣里出现了一样宝贝,已有不少正道之人来了天衢关,而听闻义庭在天衢关杀了北山的一个人,北山已经埋伏了不少高手在天衢关,只待义庭的人出现,就可围杀干净。只是义庭知道如何,联合了三大正道,要在天衢关做一个守株待兔。”

周归璨不解的看了一眼陆寻云。

陆寻云道:“那是什么宝贝?为什么我们不曾听说。”

黄邪道:“是一直凶兽守护的宝贝,百年花子苗,要知道,这百年才是一株苗,只不过成苗之后成长速度就快了许多。三百年就可以长大,如果要等到完全成熟则需要六百年,只是大多数人等不到那个时候,一般三百年就去摘了,等不到五百年,更别说六百年。”

陆寻云道:“花子苗?我曾听过,只是这种宝贝极为罕见,因为那守护的凶兽不会出世,花子苗成熟后会被凶兽吃下。”

黄邪道:“是的,大多都是如此,但这万年来,也有一些花子苗被一些人给寻到,杀兽夺花。”

陆寻云皱眉道:“黄邪,你说的这宝贝不稀奇,不出十日邪山便会传遍,至于北山与义庭之间的恩怨,这等事并不算什么秘闻,你说的这些可换不回你的命。”

周归璨道:“这些事情不算秘闻,毫无价值。”

陆寻云点点头,他们本就打算去天衢关与许青池以及宋知玉等人汇合,天衢关虽在地理上不处于邪山,但正与烟罗山相邻,三不管。朝廷在此也没有部署太多军队,邪山在广义上还是属于朝廷地理范围,只是这等野蛮之地朝廷从不去理会罢了。东上众修虽各有分歧,一言不合便可杀之后快,但无论是正道还是邪山,大多都有家国情怀,再如何斗争,邪山属于东上,这点无可厚非,不会改变。

黄邪深吸口气,左右看了看,见周归璨说的不假,脸上毫无表情,又道:“也罢,反正我不过是虚妄山的山人一个,也不是主山上的有名弟子,无所谓。义庭和北山之间可以调和,为了这株花子苗,大家都不会在这种死了一人的事情付出太多,否则争夺花子苗就没有优势了。”

周归璨道:“这点我也能猜到。”

黄邪道:“那有一事你绝对不知道,那就是虚妄山打算在中间搅浑水,让义庭和北山大打出手,甚至变成四大正道与整个邪山的竞争,而虚妄山则独享这株花子苗。”他说完见周归璨的脸色微微变了些,又赶紧道:“花子苗对谁都重要,这等宝贝如果服用,修为可大增,其内蕴含的灵气可不是天地灵气能比的,炼化为真气后可让元丹更为凝实,凝结的真气随时都可以府内结阵,让元丹更上一层楼。”

周归璨道:“这等宝贝,只有一人可得到。”

黄邪道:“是的,只有一人能得到,但人人都有可能,谁都想得到。虚妄山修炼金符之术,为阴灵法道,门子极多。花子苗便是不服用,用作引子也是非常强的灵眼,可让虚妄山的五灵大阵快速成型。”

陆寻云道:“是么?”看向周归璨,眼中有一丝担忧。他知道周归璨虽入了邪山,但对浅野有太多执念放不下,若是有邪山针对浅野,他必然不会坐视不管。如果浅野有人来了天衢关,他必然会参与到这波漩涡中,不由暗暗担心。

周归璨道:“你的意思是,你们虚妄山打算搅乱天衢关,让邪山和正道互相残杀,你们好夺取花子苗。”

黄邪点头道:“正是,我本是虚妄山山人,这样做相当于背叛山门,就算回去也活不了了。”

周归璨点点头,看了一眼小斑子,道:“你之前说愿做牛做马。”

黄邪立即道:“是,我黄邪虽行事不讲究,但说的话绝对算话!”

周归璨道:“你们虚妄山虽然名气不小,但想要凭一己之力搅乱天衢关,似乎有些自不量力。”

黄邪眼珠一转,道:“有一事我若说了,怕你们说我挑拨离间,但此事的确如此,那就是苍云尺仙门……有人参与其中。”

周归璨内心一惊,道:“苍云尺仙门有人和你们虚妄山一起?”

黄邪道:“正是,只是我在山里地位不高,只知道此事,但不知是苍云尺何人。”

周归璨暗道不妙,苍云尺竟和虚妄山勾结,这可不是小事。只是不知是谁,若是能够知道,这件事会让苍云尺元气大伤,想起在木林镇时,苍云尺害他变得如此,早就对苍云尺没有好感。寻思间,瞥见陆寻云冲他使眼色,便道:“那你们去天衢关的目的是什么?”

黄邪道:“我们修为不高,不是主导这场浑水之人,我们去天衢关只是传播谣言,出手的另有其人。因为这件事关系重大,我们也没有资格去联系苍云尺的人,所以只能去散播谣言,杀点不相干的人。天衢关虽是一个三不管的地方,但终归有朝廷的官在,若是闹的乱了,正道不可能坐视不理,邪山的人你我都知道,心高气傲,对于正道也是嗤之以鼻,若是要打,随时奉陪。”

周归璨道:“是了,邪山之人可是骨气满满,对于栽赃嫁祸当然会抵抗到底,一气之下则会打起来。”

黄邪眼巴巴的看着陆寻云,道:“我能说的都说了。”

陆寻云道:“你能说出这等重要的事,说明你的悔过之心,正好我们也要去天衢关,便一起吧,正好也应了你做牛做马的心愿。”

黄邪干干一笑,慢慢站起来。

周归璨来到小斑子身边,道:“他伤势很重,我先给他疗会伤,再一起天衢关。”

小斑子方才听的明明白白,黄邪杀不杀她知道周归璨自有打算,只是不喜黄邪,道:“我才不要他做牛做马,看不上眼。”

黄邪又是尴尬的笑了笑。

周归璨道:“你此前一直做我的丫鬟,我却是把你当妹妹,现在有个人伺候你,你便享受享受吧。”

小斑子哼了一声:“我才不要做你的妹妹,花零姐姐可不会开心。”说着看了一眼君少康,眼里出现一丝别样的情愫。

周归璨哈哈一笑,托起君少康,道:“陆大哥,麻烦你了。”

陆寻云连道无妨,在一处为君少康疗伤,不多时天色已近傍晚,周归璨带着小斑子等人,赶去天衢关。

第五十二章 天衢关

天衢关三面环山,易守难攻,当年修建天衢关是为了抵抗住还属于蛮荒之地的北方,在几千年前的邪山之北,也便是在北山之后,有蛮荒大族。东上皇朝攻城略地之时,蛮荒大族一直是一颗刺,最终由义庭出手拔掉,赶到了极北之地。而后修建天衢关,抵抗蛮荒。

邪山虽是北方,但与那蛮荒并无太多干系,距今几千年过去,东上皇朝屹立不倒,而蛮荒大族早已凋零。

蛮荒大多人已经融入了东上,若是能去到极北之地看看,那里荒无人烟,早就无人问津。

天衢关极为雄伟,从东到北,延绵数十里,当初建造时便是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费时八年建成。现如今因邪山之因,天衢关变成了一个谁都不管的地方,但不影响它的鱼蛇混杂,有龙成尊,也有过街老鼠。

皇朝每隔一段时间也会来此考察,只要没有动摇皇朝根基的大事发生,此地的一切事物都有天衢关守关大将处理。

而这大将,曾经是揽月朝阙的弟子,若不是来此做守城大将,在揽月朝阙里也是长老一职,地位不低。是以,天衢关也与揽月朝阙有诸多联系,正道子弟在此若是有事,除了皇朝那边,多少也要给揽月朝阙面子。

次日,烈日当空。

天衢关内,街道上人多了不少,大多都是来自东上各地的江湖散客,他们知晓消息的速度非常快,早就知道此地会有大事发生。

而那些正道之人无事不会外出乱逛,大多都闲在客栈里,到了午后时分,一些装扮各异的邪山高手也都来了。

天衢关分为两条大街,一条为正道之人聚集,一条则是留给邪山。

守城大将自然不会得罪任何一方,只有揽月朝阙的门人安排在府中,天衢关有大小街道二十多条,此刻每一条街道内都有一些不寻常的人士。一些街道较小,便连居民都没有,但一些房屋内却有不少人坐着,不曾大声聊天,均小声交流。

一座四合院内,堂屋里坐了一个人,正是许青池。

左厢房内躺着秦冉,他脸色好了一些,此刻睁着眼,看着床帐。外面传来一声:“青烟罗裙。”

许青池站起来,在门口望了一眼,道:“小宋别离。”

门外有人道:“来的正好。”

许青池打开门,笑道:“可等你们一日了。”

宋知玉面润如玉,依旧那般俊俏,拱手笑道:“让哥哥好等,只是我们一路上探听到了一些消息,所以来的晚了。”

许青池道:“公子吩咐的事,没有落下吧。”

宋知玉刚要回答,半城探出半个脑袋道:“先让我们进去啊,在这里耳目众多,老许你也真的是,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许青池哈哈笑道:“什么时候半城都这么谨慎了,那就进来吧。”侧身让开,宋知玉拱手让独孤半城先进了,随后便是孤败月,后面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少女。

孤败月见到许青池,内心暗自一惊,这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修为也不低,眼中自带势道,拱拱手,进入四合院内。

半城进了后,和孤败月一起进了堂屋,许青池见宋知玉和那少女站在门口,奇道:“怎么,你们不进来?”

宋知玉道:“这个,哥哥,说来话长,这位是……”

少女往前一站,嘻嘻一笑道:“哥哥,我是百草,你可以叫我百草姑娘,我是跟着宋知玉来的。”

许青池道:“我就应该想到,是花零带的信,我怎么就给忘了呢,姑娘进来吧。”

宋知玉道:“哥哥,我……”

百草一推宋知玉,嘟嘴道:“怎么,哥哥让你进去你还不进,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跟着你的,毕竟我是一个女孩子,也要沐浴更衣,哪里会一直跟着你呢。”说完拉着宋知玉就进了大门。宋知玉一百个不愿意,可怜的眼神瞧着许青池,写满了救我二字。

许青池挠挠头,这等事情他哪里看不明白,只是如何帮?关上门,道:“知玉,你也老大不小了。”

百草闻言一乐,道:“是啊是啊,哥哥都说你老大不小了,也是时候娶妻生子啦。别看我小,可我身体很好的,按村里的人说,能生养,多几个大胖小子。”

宋知玉呸呸呸几声,窜进堂屋,见左厢躺了一人,道:“那是秦冉吧。”

许青池道:“是的。”

几人落座,宋知玉紧挨着许青池,半城弄来一壶热茶,给大家倒上了。

百草玩弄着手指,坐到宋知玉旁边,一张八仙桌他们三坐在一根凳子上。宋知玉道:“你为什么不坐那边?”

百草伸手道:“你看我的手指如何,我可是每日保养,没有什么比我这十根手指啊更重要了。但是呢,我现在发现了一个比我手指还重要的东西。”

宋知玉道:“这手指还真是漂亮。”

百草道:“不是,是有一个比我手指还要重要的人。”

宋知玉点头道:“诸位且看,这手指修长如玉,白皙如雪,没有骨关节。再看这指甲,洁白无暇,连一点点污垢也没有,一看就知道姑娘平日里可十分爱护。手指上指纹泛着圈,规则整齐,圈中似乎有深不可测的法道,姑娘一看就是用这十指施展法道,可谓是……”

百草道:“宋知玉,我这是手背。”

众人均忍住笑,孤败月本是不大习惯,此刻也不均莞尔。

半城道:“我说啊,你们也别遮遮掩掩了,既然百草姑娘有心,宋知玉你又何必无意呢。”

宋知玉道:“就你多嘴,好好看手!”

百草道:“哎,我百草虽然已有几十岁的年纪,都快过百了,但咱们是修炼之人,可不比普通凡人,便是百岁也可以是孩童模样。再说了,我,我百草这几十年可从未碰过男子,虽是有些想法,但从未实现。”说的是脸不红心不跳,只听得在座几位直皱眉,这话可不能随便说,把自己说的如此放浪不羁,怕是没什么好的效果。

宋知玉道:“你实不实现与我何干,你可以随便去实现。”

百草道:“我这不是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么,就是不想在你面前藏着掖着,我可是冰洁如玉,别瞎想啊。”伸手指着宋知玉,一脸怒气冲冲。

孤败月心想:这不瞎想岂不是不正常了?

半城咳嗽一声,道:“老许,秦冉怎么样了?”

许青池立即道:“还好,只是被南成风割掉了舌头,不能说话。”

百草闻言惊叫一声:“割掉了舌头?”

宋知玉好不厌烦,道:“有什么奇怪,你这么惊讶做什么。”

邪山之人挖心下酒的都有,割去个舌头十分正常,百草姑娘虽是一介女流,但在邪山混迹多年自然不可能会意外。他心中只觉得百草十分做作,更是不喜。

百草捂住嘴巴,嗡嗡说道:“那,那割去舌头和杀人能比吗,你想想舌头被人割掉是感觉,哼。”

半城赶紧道:“那人没事就好,想不到南成风如此歹毒,想了这么一个法子让他说不出话来。”

许青池道:“是啊,我以为南成风与秦家渊源很深,哪里会如此狠毒,好在这孩子虽然遭逢大变,但并没有心灰意冷,我带他到了这里之后,他也安生修养,并没有意志消沉。”

半城道:“如此甚好,公子就快到了,先前陆寻云给我飞符,去接小斑子,现在已经接到了,正在赶来。”

许青池道:“那便好,聊了许久,还没曾知道这位朋友呢,在下许青池。”他冲孤败月拱拱手。

孤败月也拱手道:“在下孤败月,想不到这邪山出了这么一位公子,我已是迫不及待想见上一见啦。”

许青池道:“你若是见了自然也会欣赏的,听闻你三十年前曾上老山拜访万夫子老先生,虽是没有获得志,但能够上老山,便已是十分了不得。”

孤败月连忙道:“真是笑话我了,这上老山谁都可以,我不过是上去拜见了一下老先生,莫说志了,便是喝口茶都不曾有过。”

几人聊了一阵,百草道:“可有沐浴的地方?”

许青池道:“这边有。”带她去了。

宋知玉一个抖擞,咬牙道:“半城,我可真受不了这个百草。”

孤败月道:“宋兄弟,且听我一言,百草姑娘虽然说话有些不着分寸,但是行事还是没有问题的。我与她定了三十年之约,这三十年里她未曾缺席过一次,便是再如何不便,她也会前来,正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她让我也是十分敬佩。”

宋知玉摆摆手,不去多谈。

天色渐黑,听见门外有人道:“三更半夜上墙来。”

第五十三章 接风洗尘

宋知玉等人走出去,见外面人声鼎沸,又有人道:“五谷丰登猪牛羊。”

一人远远道:“北海山野无存粮。”

半城道:“天各一方是家乡。”

一些人大声叫好起来,纷纷自报名号,什么夺命乾坤,什么毒蜂烨,北山,西山,南山,不渡山等等层出不穷。宋知玉道:“众山兄弟都来了,那消息果然不假,就是不知谁有这等天缘,得到那花子苗了。”

许青池道:“我等自问没这个福缘,只是不知周公子会不会有。”

宋知玉道:“他吗,一向不喜争这等俗物,这三年来他变了太多,若是能够争一争也无可厚非,只是那四大门派也都来人了,若是争夺起来,免不了要大动干戈,一向不喜欢。”

半城低声道:“再过两月便是杨姥姥寿宴之日,这一次可是百五岁,算是大寿。公子正不知道准备什么礼品,若是简单了怕是显得寒酸,但贵重之物咱们也没有。不如,不如试着去抢一抢,要是抢到了则大赚,抢不到也不亏。”

宋知玉眼露精光,道:“要是去抢,须设计一番,得要个好的计划才行。”

半城道:“嘿,有你在,什么计划搞不出来。”

宋知玉不置可否,门外依旧人声鼎沸,大家纷纷交谈,热闹至极。比起这西大街,东大街却安静许多,各门派的人均闭门不出,便是在酒楼吃喝也都低声交谈,不大声叫嚷。江湖散客们东一堆西一堆,只盼着什么时候正邪两派热闹起来,他们好看个够。

将军府内,大将军慕容单准备好了酒席,给揽月朝阙的人洗尘。

这次揽月朝阙来的人不多,仅有萧逸风与南茹仙子以及揽月三梦,长老与八月均未来,似是无意这花子苗,不过是凑个热闹,看看戏罢了。不够听说安如一正在观望,若是那谁来了天衢关,她后脚就到。

萧逸风道:“我说慕容大哥,每次来你都这么客气,我又不给钱,多不好意思。”

慕容单身为大将,一身正气,不怒自威,此刻爽朗一笑,道:“你们能来,就是给我面子,我虽离开宗族多年,但我始终是宗族子弟,哪怕是做了一方藩王,也还是子弟。逸风啊,你最近名头可不小啊,听闻在京都还考了一个什么官来着,前途不可限量。”

萧逸风呸呸一声:“什么官,宗族不让去,说我要好生修炼,日后要入席八月,还说什么让我做……”

南茹道:“师弟,说什么呢,你一个修炼之人,做什么官。”

慕容单脸皮笑了一下,道:“是啊,做什么官,你看我就被这俗世给累住了,莫说好好修炼,便是睡个安稳觉都难得。我离开宗族时已达到了掌月的境界,接过这几十年来,我竟然毫无精进,一点都不曾摸到大夏朝岚的门槛。”说罢轻叹一声,拿起酒杯,再道:“逸风,南茹,三梦师叔,来,干了。”

三梦为揽月朝阙入门收关长老,和三鹤不同,三鹤是宗族内掌控弟子生死的人物,虽不及八月和宗主,但地位极高。

三梦只负责登记弟子的收关,也有资格驱逐门人,但不过是登记弟子,而非入门弟子。他们修为不一,但均已进入掌月境界,与浅野剑阁的天剑摧云相差无几,也便是悲天悯人之境。

三梦为三兄弟,长相年龄也差不多,若是不仔细看一时当真难以分辨。

南茹长的乖巧,但说话却和她的面貌极为不符,本以为是一个小家碧玉的姑娘,可言语间却有一派风范。她拿起酒杯,毫不犹豫一口饮尽,道:“慕容单,我说话比较直,不要往心里去。为官为家,并非本意,我等虽是修道,可却要承认这玄祖,要承认那八股文龙。皇朝是玄祖,是八股文龙,是气运,是我东上的根基。你奉旨收关,是荣幸,是我们揽月朝阙的荣幸,我敬你一杯。”

慕容单第一次见南茹,他已经数年不曾回去看过了,只有每三十年一次的入梦他才会回去一次。上一次回去没有看到过南茹,且南茹也从未来过天衢关,是以第一次见面,赶紧拿起酒杯,道:“言重了,宗族一家亲,我岂会不知,干了。”

南茹豪爽,比起安如一的细腻与矜持,多了几分男儿志气,一口饮尽,道:“好酒。”

萧逸风道:“我说南茹姐姐,你这般喝,不怕醉吗?”

三梦闻言均是一笑,南茹在宗族内是出了名的暴脾气,但唯独两人不怕,一是这萧逸风,另外一人就是安如一了。

南茹道:“怎么,你能喝得过我?”

两人关系极好,说气话来自然也比别人多了一些趣味,萧逸风摇头道:“不不不,我不是喝得过你,我是可以把你喝趴下。只是你喝趴下了,谁扶你回去,让我想想,啊是了,我在街上啊,看到一个人,书呆子一样,捧着一卷书在街上摇头晃脑的,毫不奇怪。”

南茹一瞪眼,道:“你多嘴的很啊。”

慕容单与三梦喝酒,他知道揽月朝阙无意这花子苗,否则也不会只来这几人,所以也就不问此事。

东大街酒楼甚多,其中有几家是苍云尺与浅野剑阁常去之处,街道中央处有一酒家,名为天皓客栈,浅野剑阁的人便是住在这里。

浅野剑阁在东上的名声历经波折,是以弟子在外都极为低调,从未主动惹是生非,也不会大肆张扬。

客栈内极为安静,只有楼上房内有谈话声音。

宁千重心事重重,道鉴师叔不知去哪了,他那么喜欢喝酒,想必是去找朋友喝酒去了。青灯仙子带着夏郡格在二号房,玲珑没有青灯仙子的允许,也是不能过来。他听着青灯仙子房里的谈话声,想起来此虽是历练,但多少有些不安。道玉师叔和师父即将赶来,此花子苗对浅野剑阁也十分重要,他知道师父的修为才刚进入第七境,若是有花子苗辅助,不但能巩固修为,还能窥到一丝剑无,对掌门而言,对剑阁而言,此都为大好。

正想着,门口响起了敲门声,他道:“进来吧。”

来的人是玲珑,她拿着一些点心,进来放下,道:“宁师兄,吃点吧。”

宁千重道:“谢谢,只是我现在没有什么食欲,你不觉得太安静了吗,我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却又说不上来。”

玲珑伸手,却又缩回,她在一旁坐下,道:“师兄别想太多了,虽然邪山之人来的也不少,但掌门师伯不也在赶来的路上吗。”

宁千重道:“是啊,师父正在路上,若要争夺花子苗,人多无益,师父来了就好办了,但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所想甚多,比起玲珑甚至是青灯都多,也正是如此,他才能够成为所有人的大师兄,而不是一名普通弟子。

玲珑道:“别想太多了,义庭也有不少人来此,那可是皇朝玄祖,邪山之人岂敢放肆呢。”

宁千重看着玲珑,轻轻一笑,道:“你说的也是,对了,青灯师叔和夏师妹歇息了吗?”

玲珑道:“没有,对了你说,此次邪山大批人马赶来天衢关,那个谁,谁会来吗?”

宁千重道:“谁?”

玲珑叹道:“算了,来不来也与我们无关。”

宁千重知她说的是谁,道:“是啊,他已经入了邪山,这三年来他未曾离开过,也不知道过的如何了,邪山怪异的很,他本性不坏的,真的不坏。只盼望能如青灯师叔所说,不忘初心啊。”

两人相视无言,但目中却有丝丝情愫蔓延,玲珑不禁伸手握住宁千重的手掌,道:“师兄,玲珑会一直陪着你的。”

宁千重赶紧抽回手,心底却似着了蜜一样甜,道:“我知道,你先回去吧,太久了我怕青灯师叔责备你。”

相比浅野剑阁所在的客栈,苍云尺所住的酒楼更是静的落针可闻,几处厢房连灯都未曾点上,莫说谈话,连呼吸声都不曾有过。

天衢关外,草野里走来一行人,为首一人面容清瘦,但精神奕奕,双目更是神光闪闪,他望着天衢关大门,道:“可算是到了。”

第五十四章 纨绔子弟

周归璨经历两日,方才赶到天衢关外,其中时间差有些长,不过许青池也只是比他早到两日,宋知玉则是前脚刚到,相隔了半日而已。

天衢关大门不关,多年如此,城内外均有不少江湖散人,见到周归璨大多不认识。

君少康躺在马车内,三个时辰前已经醒了过来,只是伤势颇重,便是好好休养也需一年半载方可复原。且复原后修为是否会跌落还未可知,但目前情况不容乐观,陆寻云知道有丹药可用,但过于珍贵,很难得到一粒半粒。他们不能想着尝试去获取各种珍贵丹药来帮君少康疗伤,而是务必要药到病除,不能尝试,而是必须。

门口有贩夫走卒,往年这个时候,可是最赚钱的日子。

有人吆喝各种绫罗绸缎,有人摆卖各种水果糕点,修炼之人清淡寡欢,也会有不少年轻子弟买一些糕点糖果吃。

一些散人看着周归璨,其中有人当年到过木林镇,认出了他,低声说了几句,各自散开。周归璨虽是无名之辈,但当年木林镇一事让他名声大噪,诸多人不见其人,但闻其名。见过的人都知道他本是正道浅野剑阁弟子,遭逢大变入了邪山,只怕对正道恨之入骨,是以不招惹便不惹,免得麻烦。

马车进了城内,两旁官兵是作摆设,看都不曾看一眼。

陆寻云道:“公子,他们在西首三百五十号。”

周归璨微微点头,前头迎来叫卖声,但见一块布台摆的极长,上面放满了各种绸缎,华丽至极。

听说周归璨也来了?

一时间这句话传了好几条街道,散人们私下讨论,都围绕着周归璨,这是他三年来第一次出现在此等场合,算是头一次露面。三年过去,这个孩子便是天赋再高,也不可能脱胎换骨,是以为不过来凑个热闹。

小斑子道:“公子,你名气可大着呢。”

周归璨道:“是啊,当年我是在耻辱中出了名头,大家说起来,也不过是说我周归璨欺师灭祖,沦为邪魔小丑。”

小斑子哼了一声,道:“这些人肤浅至极。”

周归璨路过那绸缎铺子,摇头道:“不,他们从不肤浅,只是有些看重命格,若是肤浅的人,怎么能说的这么精彩呢?”

铺子里传来一个声音:“我家小姐不买了还不行?”

又有一个阴柔的声音说道:“怎么能不买呢,姑娘这般美艳,不买可就浪费了,我送给姑娘吧。”

女子道:“我家小姐不稀罕。”

那声音哈哈一笑,道:“稀不稀罕无所谓,我要送,你就要收。收了呢自然就是我的人了,在这条大街,还没有我想要还得不到的,你们既然来了这里,我不妨直说了,这条街都是我的。”

女子怒道:“口出狂言!”

却听见一个心平气和的女声道:“不要和他一般见识,我不买就是不买,走吧。”

周归璨等人路过,往里面瞧了一眼,见是三男两女,径直走过,不想多看。谁知刚走了两步,那两个女子走出店铺,与周归璨擦肩而过,闻到她身上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陆寻云心知在这个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怕卷入这闹市是非中,先前一步护着周归璨。

一男子走出店铺,挡住女子去路,道:“姑娘是哪个门派的?”正好挡在周归璨前面。

女子道:“与你何干。”

男子道:“当然与我有关系了,我父亲是天衢关的守城将军,你们远来是客,我自要好好招待,这送一些布匹算不上什么,稍后还请姑娘去府上做客。可不要不去哦,这样我会很不高兴,我一个不高兴,你们也就不高兴,整座城都不高兴,何必呢,是不是姑娘?”

小斑子只想臭骂一声好不要脸。

周归璨见路被堵住,便绕开从一旁走。

女子道:“可真是胆大包天,这是你父亲的天衢关,但更是朝廷的,怎么,难道天高皇帝远,你们连朝廷也不放在眼里了吗?”

男子一个转身又挡住女子去路,恰好又把周归璨给拦住了,他嬉皮笑脸地道:“不瞒你说,还真是天高皇帝远,谁不知道此地谁也管不了?我父亲是此城将军,什么都是由他说了算。”说着伸手去挑女子下巴。

女子避开,冷冷地道:“我听闻慕容单将军为人正直,天衢关地理位置特殊,但他也不辱使命,你作为他的儿子,应该做的更好。怎么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玷污你爹爹的名声?”

男子立时不悦,道:“我爹爹如何要你说?我纨绔不纨绔,也是你能说的?姑娘,我可是以礼相待,你却恶语相向,大伙都看见了,这姑娘长的水灵,说话却毒如蛇蝎。”一转身,冲看热闹的一抱拳,见周归璨最近,问道:“可是?”

一些围观者纷纷道:“是啊是啊,将军府公子可是极好的,我们都曾受过不少恩惠呢,姑娘你也别想多了,他为人热诚。”

周归璨不回答,陆寻云道:“这位朋友,你挡住我们的去路了。”

女子面若寒霜,斥道:“好,要做客是吧,那便去,带我去你府上。”

另一女子道:“小姐?”拉住她的手腕。

女子道:“小荷莫怕,我们既然来了天衢关,便是要好好见识一下的。堂堂将军府,总不可能对我一个弱女子怎么样吧,大家可都知道我去了将军府,若是出了点事,传出去这将军的脸往哪搁?”

一些人暗自喝彩。

周归璨不由看向那女子,约莫二十来岁,穿着朴素却有一种出尘的气质,面容也是相当美貌,脸蛋红润而睫毛修长,眼睛水灵灵的宛如两颗黑珍珠。眉心有一点绯红朱砂痣,只是与一般的朱砂痣不同,这痣上有三条淡蓝色的纹路散开,其身上有一股天然的富贵气质,只是站在那里,就仿佛帝王将相一般。这番话说的铿锵有力,义正言辞,再看女子脸上正气笼罩,隐隐有龙隐之势。他不知道这女子是何门何派,但能做到如此,必然非同一般,顿时对她刮目相看。

男子却道:“我哪里挡住你的去路了?”

周归璨道:“这位小姐的话,你可好好回答。”要从一旁走过。

男子又挡住,说:“这大街宽敞,你从哪里不是走,为何偏偏说我挡住了你的去路?”

陆寻云道:“你又挡住了。”

男子立时不悦,喝道:“我哪里挡住了你的去路,你睁开狗眼看清楚!”

小斑子道:“我只看到一条狗三番五次挡住去路,还睁眼说瞎话。”

小荷拉住女子,道:“小姐我们走吧,不要和这些人一般见识,这次我们是单独出来,此地邪山歪道甚多,不要惹上麻烦。”

女子道:“不急。”

男子很是生气,小斑子说话从不遮掩,直达要害。冲上去道:“你这个丑八怪,刚才说的什么,谁是狗?”随着他这一声,周围涌来七八人,虎视眈眈瞧着小斑子。

周归璨皱起眉头,看向陆寻云,他也有些不悦,道:“朋友,让开了。”

男子道:“不让!”他眉间带着怒气,伸手道:“几位既然想做一个管事的人,那就好好尝尝被管的滋味。大家也都瞧见了,不是我不给各门各派以及邪山众修面子,而是有人不给我面子。在这天衢关,既然不给我慕容少面子,那就是不给慕容家面子,反正都不要面子了,那又何必装腔作势。”

小斑子吐舌道:“呸呸呸,面子面子,听的耳朵疼,狗吠之言。”

慕容少勃然大怒,指着小斑子骂道:“丑八怪找死,抓起来!”他身后的人听闻一马当先,要将周归璨等人擒下。

周归璨道:“初来贵地,就要拿人是问,还真是头一遭,本不想惹事,却偏偏有人不依不饶,当真是身在乾坤,天地无朗啊。”青石剑一横,周围势道陡然凝固。

众人只见四周寒光闪闪,却又什么也看不到,天际有光,射穿云层。

女子眼里带着一丝好奇,道:“小荷,这位公子好强的势道。”

小荷也道:“是啊,年纪轻轻看不出来呢。”

陆寻云道:“公子,不可鲁莽,他毕竟是慕容单的儿子,我们在此地还需呆上一些时日。”

周归璨冷哼一声:“陆大哥,是我们鲁莽么,是这世道本就如此,我在木林镇尝过一遍,早就已经看透了。你便是百般不愿,他总会找上门,若是能躲过,这世间哪里还有那么多的不公。”

一声不公,平万里就要出鞘。

第五十五章 初见戏无知

慕容少虽是纨绔之辈,但并非完全不学无术,其父身为揽月朝阙中人,自然也会诸多法道。慕容少是不喜修炼,但慕容单在这方面却是十分严格,这二十余年也学了不少,修为虽然不高,但周归璨此刻的境界状态他岂能看不出来。但仗着身为大将军儿子,毫不退缩,喝道:“好,那我便瞧瞧,是哪个不怕死的敢在天衢关撒野!”

小荷道:“我总算是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不要脸了。”

女子笑了一声,说道:“这世间不要脸的太多啦,只是这位公子的法道有些非同一般呢,我依稀记得师父说过,法道虽然厉害,但需要强大的真气和修为支撑。这公子年纪轻轻,修为与真气我都能看到并不高,只怕是无法配合他的法道。”

小荷道:“小姐,依我看啊,反正这些人都喜欢争来争去,随便他们了,我们走吧。”

女子摇头道:“不可,此事是我们而起,这位公子刚才那番话你可听到?”

小荷道:“又如何呀。”

女子有些不高兴,拍了下小荷的脑袋,说:“天地不平,有人独处世外,有人深陷其中。谁也不愿身负不公,但这不愿又有何用,他有一百个法子找到你,让你抬不起头来。这位公子想必之前经历过不少,才会有这样的话,只是不知他经历了什么,和我也差不多大啊。”

小荷拉住她道:“小姐,你是谁啊,这些个江湖人很多从小便没了爹娘,生活日子清苦也是常理之中。”

两人说话间,周归璨周围凝聚了诸多剑气,周围七八人竟是不敢上前。

陆寻云道:“慕容公子,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家公子脾气虽好,但谁都有生气的时候。”

周归璨轻扣青石剑,天地剑鸣大作,这条街仿佛被一道巨剑笼罩,众人抬起头,只感觉有一物袭来,便是那山峰,已经化作了剑。

一些其他街道的人也纷纷把目光投过来,不知是谁在此引动法道。

慕容少面有惊色,道:“你难道还真敢在这里放肆么,只要我一声令下,守城士兵就会过来,你再有能耐,也不可能与朝廷作对吧!”

女子突然道:“方才是谁说,这天高皇帝远,可管不着呢?”

慕容少看向女子,不悦的道:“这话又被你给抓住了,说说而已,做不得真。”

周归璨道:“若是你还觉得没有挡住我们的路,那我大可开出一条路来,既然没人挡我的路,那我这一剑过去,自然就伤不到人了。”

慕容少后退两步,轻哼一声:“我作为东道主,自然不会斤斤计较,这大路宽敞,随便走就是。”

周归璨瞧着慕容少,他不敢与周归璨对视,避开目光,对左右道:“那个,今天群英汇聚,大家只管吃吃喝喝,天衢关晚上还会举办宴会,届时大家可都要来啊。”

众人应了,这大将军的公子还是要给几分面子。

他又扭头对女子道:“那就走吧。”

女子笑道:“你还要请我去府上?”

周归璨收起剑气,道:“我们去吧。”

陆寻云等人从一旁走过,慕容少道:“我说的算数,既说了要请你去府上,自然是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难道你还怕我不成?”他上下打量女子,只觉越看越好看,心中竟是生出了一股爱慕之情。要知道,身为将军公子,这天衢关内外有多少富贵人家想要和慕容家联姻,他自是见过各种女子,却无一能与此女相比。

女子拉住小荷,摆手道:“我不去了,哎公子且等我一下。”两人跑过追上周归璨。

慕容少立时不悦,瞪着周归璨。

周归璨听到女子叫他,并不理会,女子快走几步与他一并走,问道:“公子,先前看你法道中剑气横生,莫不是浅野剑阁的弟子?”

周归璨摇头道:“不是。”

女子略有好奇,道:“不是?”

周归璨道:“姑娘,我们可曾认识?”

女子摇头道:“不曾。”

周归璨道:“那好,既然不认识就此别过。”

小荷斥道:“不识抬举。”

女子瞪了一眼小荷:“瞎说什么呢,公子,不知如何称呼?”

慕容少在后喊道:“喂,这就过分了啊,这位朋友,我已经让开了路,算是给足了面子,不要以为我真怕了你。走就走了,怎么还想把我的人也带走?”

他说话不经脑子,这女子什么时候成了他的人,小荷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女子回头道:“那你可和我们一道走,但可不要挡着路了,不然这位公子一剑在你身上穿个窟窿可就不好啦。”

陆寻云道:“姑娘,我们素不相识。”

女子道:“如此不就是认识了吗,我从京都那边而来,叫织一,这是我的丫…姐妹,叫小荷。”

慕容少道:“哼,谁怕了谁,不就是一起走,诸位晚上可要来啊,不来就是不给我天一面子。”

周归璨左右一看,这慕容少也真是不知所谓,当真在一旁跟着走,大道宽敞,他也不多说。只是织一自报姓名,他若是不说显得看不起人,便道:“我叫周归璨。”

织一道:“周归璨?这名字有些熟悉呢。”

周归璨道:“如何熟悉了,我不过是无名之辈,只是织一姑娘你这么对我,也是不公啊。”

慕容少道:“怎么就不公了,你这人也真是奇怪,一口一个不公,天下间哪有那么多不公。就算有,便都栽你身上了,也真是可笑。”

织一道:“且不管那些,你既不是剑阁弟子,怎会有如此剑道呢。”

慕容少本也以为周归璨是剑阁弟子,浅野剑阁名声在外,他也不敢妄自得罪,但他却说不是剑阁弟子,心下好奇。

周归璨道:“这剑道并非剑阁独有,难道这剑便就只能浅野剑阁使得,其他人都不能用了么?我会这一剑,非得是浅野剑阁的弟子才成?”说罢看向织一,只感觉他目中蕴含双剑,凌厉生锋芒。

织一与这眼神对了片刻,扭头道:“那并非如此,算我多言了,就此别过,后会有期。”她走的爽快,小荷紧跟而去,回头道:“你呀,也是不知好歹。”

慕容少见织一说走就走,愣了片刻才追了上去,还不忘对周归璨道:“记得晚上来,你这个人虽然让我很生气,但我很欣赏你。”

周归璨吐出一口浊气,道:“这便是我不喜欢与别人打交道的原因吧。”

陆寻云道:“打与不打,像你所说,世道如此,我们快去和他们会合吧。”

小斑子从马车内探出头,轻咦一声:“都走了?”

周归璨道:“怎么,还想吵一架呢?”

小斑子道:“那倒不是,君少康好像恢复了不少真气,我照料他去了,不然非要把那个不知好歹的什么公子骂个狗血喷头。”

周归璨与陆寻云相视一眼,微微笑道:“看来以后啊,我的小斑子妹妹要照顾别人去喽。”

小斑子道:“恩,他是需要……哇公子你说什么呢,讨厌!”

几人穿过大街,又走过几条巷子,避开了东大街主路,入了西大街。陆寻云找到那家院子,几人与宋知玉见过面,进了屋里。周归璨先是查看了下秦冉的伤势,他已能正常饮食,得知周归璨是安排许青池去救他的人,挣扎起来要叩谢。

周归璨将他扶正,不受这一拜,再将君少康安置了,随后与孤败月相见,如此一来又是一天过了。

孤败月没曾想到这位公子当真如此年轻,他自叹不如,只觉这三十年白白浪费,心中惆怅不已。

小斑子在伙房里张罗一桌子菜,大家也没少帮忙,夜幕笼罩天衢关时,这菜方才全部上桌。众人落座后,陆寻云道:“归璨,黄邪站在外面。”大家果然发现有人在门口,半城和许青池都不知道这黄邪是何人,见他一声不吭的站在那里,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周归璨道:“你在那做什么?”他虽然说了让黄邪做牛做马,但入了天衢关后便让黄邪自行离去了,没想到他竟然跟到了这里。

黄邪没有说话,只是站着。

周归璨道:“要不要一起吃?”

黄邪摇摇头,道:“周公子不用客气,我在外头随便吃点就可以了,小斑子姑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去做,尽管开口,我黄邪随叫随到。”

陆寻云有些意外,看着周归璨,却见小斑子哼了一声:“你先滚吧,我可不想看到你。”

黄邪道:“是。”当真就走了,不过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小斑子姑娘,我这辈子可就为你做牛做马啦。”

大家纷纷看向小斑子,她一时不知所措,道:“看着我作甚,这个,这个与我无关,是公子非要他那什么的。”

周归璨便把那事说了,大家都不禁莞尔,也对黄邪此人有了些好感,大家拿起筷子准备吃饭,半城突然道:“咦,百草呢?”大家才发现,百草竟是没在。

宋知玉哼了一声:“若是走了当真极好,我说归璨啊,你从哪里找的这个人,便是一个,一个……”

半城笑道:“一个什么?”

宋知玉白了一眼,道:“一个从未见过男人的荡…女人。”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我呸’。

第五十六章 第一

百草匆匆进来,把酒往桌上一放,道:“你刚才想说什么,来,说出来让我百草听听,不要以为我跟着你当真是你很,不过说实在的,你当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陆寻云道:“好啦,百草姑娘原是去拿酒了,坐吧。”

百草瞅了几眼,道:“我没地儿坐。”

半城眼尖,立即站起来道:“来来来,坐我这里。”

宋知玉恨不得吃了半城,百草一个箭步跨过来坐下,瞪着宋知玉,得意的道:“怎么,不服气啊,不服气就从了我啊,从了我就服气了。”

大家哭笑不得,宋知玉也无可奈何,拔开酒塞,闻到酒味浓郁,给大家倒上。

周归璨道:“哥哥,百草姑娘并非是我请来的,而是花零妹妹成全,当年狂神……”

百草突然道:“来来来喝酒,周归璨我敬你一杯,花零妹妹把你说的那么好,想来想去都是要见一面的。果不其然,闻名不如见面,也难怪花零妹妹交付真心,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

周归璨道:“过奖了,只是我和花零……”

陆寻云道:“干了。”提起酒杯,与众人碰杯痛饮。

散了酒席,周归璨独坐屋中,想起百草的话,他只是把花零当做妹妹,从未想过其他。可百草的话里,花零是把他当做了另外一种伴侣,心中想起李红秀,他不想负了花零,不知如何是好。见外头明月当空,走到窗前,眼前依稀浮现李红秀的身影,心中稍定,道:“负了就负了,只希望花零妹妹能够理解啊。”

自从木林镇一事后,周归璨性格变了许多,沉默寡言,对外人也甚少说些真心话。只有在三年前这一群人身边,他才能说些心底想说的,而唯独和李红秀在一起时,他才知无不言,从无隐瞒。现在想来,和李红秀也已有三月未见,他知悉杨姥姥即将大寿,李红秀也说过他必须去,若是不去可要‘大祸临头’。

哪能不去呢?

周归璨望着明月,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同一颗月亮下,也有一大红身影望着月亮出神,她提着蓝刀,风吹动红衫。

“归璨,你是去了天衢关吗,可要当心啊,姥姥即将大寿,西山局势复杂,我不能离开左右。大寿之日你可要平安到来,我,我想见你。”

周归璨道:“我也想见你。”

门口传来敲门声,孤败月道:“周公子,可还醒着?”

周归璨道:“没有,请进来吧。”

孤败月进了房间,道:“周公子这么晚还没睡,想什么呢?”

周归璨坐下,伸手道:“坐吧,想的事可多了,但有时候想的不是事,而是人。想必你也有想的人吧,只是因为种种原因见不到,前辈可否说下你想见的那个人呢。”

孤败月道:“叫我前辈可就折煞我了,周公子我比你大,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哥哥。”

周归璨笑道:“那你叫我周公子也一样折煞我了,大家虽然在外头叫我一声公子,但其实我还是一个小辈。说起来也是惭愧,为了让你不去见老先生,我可是煞费苦心啊。”

孤败月道:“其实见不见已经不重要了,我以为这三十年的闭关修炼会让我有这个资格见到老先生,却没想到连你这一关都过不了。说来惭愧,我这三十年参悟九雷变,结果非但不能突破第九变,甚至连其他的修炼都荒废了。你让我重新认识到,闭门造车原来如此浪费。”

周归璨道:“孤大哥,其实修炼一道讲究的是自心,真气与灵气是辅助,但不是必须。我都不曾有元丹,但这些都不重要,不是所有法道都需要强大的真气支撑。我曾经看过一样东西,知道孤大哥你的九雷变是如何强大,只是第九变非常复杂,和第八变完全不同。一旦突破第九变,整个法道会发生质的变化。”

孤败月内心一惊,道:“你知道?”

周归璨点头道:“你可知吴描霜吧。”

孤败月露出神往之色,道:“当然知道,我的祖辈曾有幸见过吴描霜,获得指点一二,才有了这九雷变。我看过记载,当年吴描霜的青雷之术乃是逆天而行,因青雷不可引之,可要强行引雷,要遭天谴。这九雷变是通过青雷之引改过来的,但是有些许不同。毕竟当年吴描霜乃是天下第一,我们不过是在这青雷上获得了一些指引,做不到大变。”

周归璨道:“是啊,若要变,还需找到另外的方法,但是你要相信,九雷变当是一等一的法道,练成之日绝对惊天动地。”

孤败月看着周归璨,似乎看到了他眼里的光,道:“所以,这就是你要我找你的原因?”

周归璨道:“孤大哥如果能和我一起闯这邪山,我当然求之不得,但若是你不愿,我也不会强求。人各有志,说不定这三十年过去,你早就已经没了那颗心,那颗想要一等一的心。”

孤败月道:“你想要一等一?”

周归璨倾身道:“一等一,不,我从未有过争夺之心,但在邪山我知道,要么永远碌碌无为,要么……当争第一。”

孤败月看着他,两人对视,许久,孤败月道:“归璨,这天下啊,不是一个人的。如果要说是一个人,那应当是皇帝,他拥有这整个天下。便是邪山一等一的人物,见到了皇帝,也要行礼。就说当年的七神吧,在龙脉之地祭拜玄祖,皇帝携八股文龙前来,七神一起下跪迎接,七神是何人?除了吴描霜外一等一的高手,这世间怕就只有他们达到了俯众生的境界。”

周归璨道:“是么,人外有人,东上之地,敦濡之外,极北蛮荒,极南大族……你能百分百肯定,这世间谁是第一?”

孤败月道:“吴描霜可是公认的第一。”

周归璨道:“现有的记载,还是东上记载,据我所知,吴描霜为第一的记载,是东上大地。而敦濡和极北极南之地是否也承认吴描霜是第一,不可知。”

孤败月摆手道:“罢了罢了,我们不争这个,与我等也无关。方才你站在那里看月亮,是在想谁?”

周归璨看了一眼窗口,道:“今晚的月亮,格外圆。”

孤败月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月亮,心中亦是五味杂陈,道:“是啊,月是故乡明,今晚的月,圆的有些过分了。”

周归璨道:“那是因为,你心里想的那个人,也正在想你。你们看到的月,是同一个,两心依依。”

孤败月道:“是吗?”他出神的看着月亮,两人不再说话,时光冉冉。好像这片时光,能够给他们心里所想的人,带来一片慰藉,也正好是这片时光,让他们心里藏着光明。

孤败月道:“你要如何争这第一?”

周归璨道:“先拿到花子苗,然后……”他声音逐渐变冷,“再找到杀害我师父的凶手,三年了,我愧对这三年时间,等给杨姥姥过完大寿,我会找到凶手,这个凶手……”他说到这里,心惊肉跳。

而且忘了,师父是被邪山的人所杀,他却入了邪山。一时间内心六神无主,仿佛有千万声音在心底咆哮,在怒吼。

你,入了邪山!

你怎么对得起师父!

你忘了吗?

孤败月看着他,不知他为什么突然停住不说,为父报仇这种事和争第一又有什么关系?

周归璨道:“这个凶手,可能辈分很高,地位也非同一般。我若是能够报仇,便是扬名立万的第一步,我周归璨寂寂无名,杀个仇人算不得什么第一。三年过去,我差点忽略掉了这件事,孤大哥,你说如何争这第一。”

孤败月道:“对,争第一,这可不是说着玩,东上大地,莫说七神以及那些一等一的高手,便是邪山随便一处山头,都可能住着一个修为法道极高的人物。”

周归璨道:“比如老山万夫子。”

孤败月淡淡一笑:“是啊,万夫子便是如此,争第一……”他摇头失笑,再道:“争第一,算了吧,能有个山头就行啦。”

周归璨道:“孤大哥,你是不信我。”

孤败月道:“不是,这第一,太难了,你有一些天赋,真气也与常人不同,但如果这就是你争第一的倚仗,我觉得还须好好斟酌才是。”

周归璨道:“你说的对,我也不曾想过一朝一夕就能拿了这第一。”

月明。

“但总要拿到的。”

第五十七章 男人间的对话

翌日大亮,周归璨坐在床边,见君少康脸色好了一些,只是还未醒来,陆寻云已经给他服了一些丹药,但效果都不甚好。这等伤势已经损害到根基,一般丹药无法有效吸收,还会浪费。只是他们没有更好的丹药,若是浅野剑阁的剑丹以及千鹤丹,会对君少康更有益处,只是此等药品无处可得。

小斑子站在旁边,眼里满是担忧,她害怕君少康醒来后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废人,那该如何是好。

周归璨道:“我会想办法的,你不用担心。”

小斑子撅嘴道:“谁担心了。”

周归璨站起来,摸摸小斑子的头,道:“有喜欢的人是一件好事,我去看看秦冉,是时候和他好好聊一聊了。”

他来到秦冉房间,见秦冉正看着窗外出神,桌上放的饭菜已是凉了。他走过去,道:“怎么,不想吃饭?”

秦冉见是周归璨,伸手摇了摇,张嘴发出几个暗哑的声音,指了指他的脖子,用力握拳,冲空气挥舞几下,一脸不甘。

周归璨道:“气运如此,怪不得谁,若是你早点来找我,也就不会这样了。还记得当初你进大山时,遇到的姑娘吗,你以为整个东上的人都要害你,要欺你,所以你谁都不信。但有时候,总要鼓起勇气去相信一个人,只有这样,你才能发现新事物。”说完在一旁坐下,捣了几下汤,道:“先吃饭吧,不吃可不行。”

秦冉无奈一笑,伸手比划了几下。

周归璨起身拿来纸笔,道:“我们聊聊吧。”

秦冉写道:“要聊什么,你救我,不单单只是为了救我这么一个废人吧。”

周归璨道:“不错,我不只是为了救你一人,我救的,是画灵一脉。”

秦冉愣了一下,才写道:“是吗,看来你也想要得到画灵之术,我还以为总有人不一样,看来还是一样的。”

周归璨笑了笑,道:“可不是,当然都想得到了,这毕竟是画灵之术,可化腐朽为神奇,一等一的法道。这等法门修炼容易,但精进极难,大乘更是难如登天。画灵之术并非依靠真气,而需要万物之灵,我们吸收灵气很简单也很快速,但这只是吸收到的普通灵气,和万物相差甚远。比如一棵树,一根草,一只飞鸟,一条大鱼,都是这万物之灵,而我们人,更是这当中的……灵眼。”

秦冉怪异的看着周归璨,显然对他这番话感到十分震惊,因为这人是万物灵眼,他知道。

可外人,不可能知道,便就是南成风,也不可能会知道。

画灵之术最重要的东西,人为灵眼。

他立即写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归璨道:“因为画灵一脉,不是只有你一人活着,还有一人。”

秦冉面露惊色,赶紧写:“那是谁,是谁?”见字迹潦草,显然十分着急。

周归璨道:“别急,你自会见到,所以你需好好养身子,别等不到他便一塌糊涂的死去了。”

秦冉提笔写道:“我饿不死,你可知那人现在在何处,能否带我去见他?”

周归璨道:“暂时不能,因为她现在不在天衢关,要过来也需要好几日,而我们在这里也不过是要呆上数日,届时离开便带你去见他。只是此地目前情况不明,为了安全起见,稍后我们会转移地方,我想邪山人多耳杂,用不了多久就会知道你在这里。”

秦冉点点头,写道:“你已经计划好了?”

周归璨道:“没有完全计划好,事情瞬息万变,你可以告诉我,画灵之术中,灵眼究竟要如何融入其中么?”

秦冉看着周归璨。

周归璨目光平和的看着他,两人对视片刻,秦冉提笔写:“我看不到你的野心,也看不到是否该相信你,但是此刻我能相信的人,就是你。画灵之术不能写下来,你想知道是吧,我告诉你,但你不要抗拒我的灵眼。”

周归璨点头,道:“要如何做。”

秦冉坐起身,盘膝面对周归璨,慢慢闭上眼睛。

屋外,陆寻云等人坐在一起,看着秦冉的房间。周归璨救秦冉,不是因为想救这么一个人,而是为了画灵之术,秦冉的生死其实不重要。只是周归璨心地善良,不忍看着秦冉死去,如果能够救下来当然要救。

秦家剩下的两个人中,秦冉是被秦家摄入灵眼之人,而另外一人并没有获得灵眼,无法获得此法道精髓。

如果秦冉不肯告诉周归璨,他也只能强行获得,这画灵之术他务必得到,这不是周归璨愿意看到的事,但真要到这一步,他别无选择。秦冉已经废了,画灵之术如果就此从东上除名,实在可惜。

秦冉坐正,周归璨也坐正,两人目光对视,周归璨放松了所有警惕,内心放空,沉入秦冉的灵眼中。

中午时分,天衢关东大街方才热闹起来。

宁千重叫了一些酒菜,在二楼吃了一阵,有人喊道:“宁兄。”

宁千重回头看去,道:“原是方兄,你也来了天衢关啊。”

方姓男子走过来坐下,笑道:“不知可否请我喝顿酒呢,自从上次一别啊,我对宁兄的那一剑实在是想念。”他自顾自地坐下来,拿起筷子便吃。本就长的嬉皮笑脸,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虽高大威猛,却有一副奸诈模样,让人顿生讨厌之感。

宁千重也不喜,道:“你要喝就喝吧,不知苍云尺仙门来了多少前辈,莫非对这花子苗势在必得?”

方乾道:“你们难道不势在必得么,只是这花子苗只有一株,只能有一人得到,这就要看各自的本事了。”

宁千重道:“我们不过是来看个热闹,这等事情像你所说,谁都想得到,但我们浅野剑阁没有这个兴趣。”

方乾低声道:“是么,不过我听说你们剑阁的道远真人对此物志在必得啊。”

宁千重面不改色,道:“是么,道远师叔为人热诚,只是想为剑阁尽一份力,毕竟这百年花子苗也是个宝贝。道远师叔为了剑阁可谓是沁心呕血,当年你们苍云尺偷藏一个杀人犯,那可是在我们剑阁杀了人的,道远师叔亲自上苍云尺,与你们掌门辩论。“

方乾道:“等等,什么偷藏杀人犯,你这话可没有根据,不要胡说,免得伤了我们两派和气。”

宁千重道:“是,是不应该说,但此事大家心知肚明,道远师叔自那次回来闭关养伤数月,你现在知道道远师叔的为人了吧。”

方乾道:“那也是。”他自斟自饮,又道:“既然你们无心这花子苗,那又大张旗鼓来这么多人,看个热闹不嫌事大么。”

宁千重笑道:“剑阁身为东上第一大派,岂是看热闹呢,此地正邪莫辨,邪山人极多。剑阁生怕正道在此被邪山埋伏伤了元气,是以才会来这么多人,当是为了维持秩序,守护正道。”

方乾拍手道:“好一个守护正道,我们其余三大门派当真是受你们剑阁庇护才能发展至今啊,我方乾感激不尽。”

宁千重吃了一口菜,道:“知道就好。”

方乾冷哼一声:“宁兄,都说你为人稳重,身为掌门首席弟子,应当有个榜样,怎么说话如此大言不惭。”

宁千重道:“严重了,并非大言不惭,不过是说出事实罢了。”

两人针锋相对,谁也不服谁,方乾身为高灵仙长大弟子,修为极高,与宁千重在伯仲之间。宁千重再道:“这酒我可没请你喝,记得给酒钱,哦对了,高灵仙长应该也来了吧,只是为何不出来?我听说你们苍云尺一天到晚连个灯都不点,怎么,怕见人?”

方乾道:“为何要点灯?”

宁千重道:“因为你们喜欢黑。”

方乾骂道:“狗屁!”

宁千重道:“就是狗屁。”

方乾霍地站起,怒视宁千重,道:“我说宁兄,我来此不是为了和你吵架的,两个大男人玩嘴上功夫是否有失身份?如果你真嘴上功夫了得,那我这拳脚自然就无眼了。”

宁千重道:“奉陪。”

方乾冷哼一声,道:“听说有人打算在天衢关闹事,花子苗是宝贝,但终究是一样物事,也只能一人享用。不管谁得到,也不过是修为精进,但也只是一人。可这事情一旦闹开了,那就不是某一人的事情,而是我们与邪山的大事情,你可知道?”

宁千重站起来,道:“结账吧,我记得在南平小镇,你还欠我一顿酒钱。”

方乾道:“你当真不在意?”

宁千重轻轻一笑:“邪山的人闹事,那是他们的本分,方乾,你想闹事吗,还是你们苍云尺……想闹事?”

第五十八章 手握皇朝

闹事者从不嫌事大,苍云尺如何,东上众修心知肚明,这是一个非常记仇的宗派,也曾背地里干出过一些坏事。但这等事其余三大正道里都有人干过,只是苍云尺做的相对‘出色’一些。可要是说苍云尺完全和邪山一样,又有些言重,宁千重所谓的闹事,不过是以为苍云尺想要获得这花子苗而使出的一些小手段罢了。

他对赵归真仙长非常尊重,其修为之高,便是自家掌门师尊恐怕也稍逊一筹。

方乾喝道:“宁兄,说话可莫要失了分寸。”

宁千重道:“言重了,宁某的话自然不会乱说,大家都想得到这花子苗,但不管谁得到,总比邪山之人得到要好,可对?”

方乾道:“那是自然。”

宁千重沉吟道:“方兄,我说话一向直来直去,不喜欢拐弯抹角,西大街邪山人多势众,为的也是这花子苗。依我看来,想要得到这宝贝,免不了有一场恶战,若是正道之人全力以赴,与邪山众小丑周旋,虽千万人吾往矣。可如果有人在其中搬弄是非,为了花子苗不择手段,可就莫怪剑阁无情了。”

方乾眼眸一寒,道:“宁兄,你这说的谁呢。”

宁千重道:“不对谁。”

方乾不悦道:“我自是看不起这种人,若是真有人如此,我第一个宰了他。咱们之间斗一斗不过是点到即止,可如果和邪山来往,那就是大大的罪该万死。”

宁千重道:“当是如此,这酒钱还是你给吧。”

方乾一愣,摇头道:“宁兄啊,你当真是抠门,义庭来了不少人,听闻这花子苗,是想贡献给皇帝。”

宁千重略微意外,显然不知道此事,道:“是么?”

方乾点点头,左右看了看,道:“也就是说,皇帝要的东西,我们便是抢到了,也得拱手让人。”

宁千重道:“皇帝既然想要,那自然就要给他,我们都是东上的子民,平日里朝廷也不曾管过门派之事,这一次想要花子苗,给他便是,难道你还想和朝廷争抢?”

方乾似笑非笑道:“我说宁兄,你这未免也矫枉过正了吧,皇帝想要那是他的事。难道他一个皇帝,身负龙脉气运,就可以让我们做牛做马了?咱们是修道之人,天高皇帝远,便是玄祖,便是八股文龙,也并不能让我们唯命是从。”

宁千重道:“好大的口气,你最近可是吃了什么宝贝?”

方乾哈哈一笑,道:“没有,只是以后如果一旦有了宝贝,朝廷就要,咱们也得给,到头来我们能得到什么?朝廷本就已经承七神福泽,得龙脉气运,那龙玄功可是一等一的法道。听闻三年前,张玄临已经达到了龙脉之气第八层,龙玄功大成了。义庭高手如云,朝廷内也有无数得道高人,他们已经掌控着东上最好的东西,却还要和我们抢。”

宁千重皱眉道:“方兄,话可不能乱说。”

方乾闭嘴,嘘一声道:“那是,可不能乱说,但大家心知肚明就行了,皇帝要这宝贝,咱们拱手让人,他又不记着我们的人情。当年护国一战,三派奋力护国,损失惨重,朝廷可曾给过什么?”

宁千重道:“那邪山不也拼死护国么,可我们还是把他们当做邪魔小丑。”

方乾愣了片刻,才哈哈笑道:“宁兄快人快语,我且当没听到。”

有人道:“宁师兄,你是在这呢。”

两人一同看去,原是玲珑。

方乾拱手道:“玲珑姑娘。”

玲珑道:“方乾,可是难得一见啊。”

方乾笑道:“玲珑姑娘也是,我刚与宁兄喝酒呢,这酒也已经喝的差不多了,不打扰二位,烟罗山再见。”

玲珑道:“好。”

宁千重拱手相送,玲珑问他有何事,宁千重简单说了下,玲珑感觉方乾说的并无道理,只是朝廷是命脉所在,要这花子苗无可厚非,送了便是。两人都认为如此,只觉得方乾心中咽不下这口气,也不去想太多。

两人回去见了青灯仙子,说了此事,青灯仙子也觉得朝廷此举并不奇怪,只是需防着点邪山之人。还有一日掌门就要到天衢关,想必届时赵归真也会来,道鉴和道宁两人日前行踪不定,也不知是否会来,但想来应该不会不理,如此盛况,已是许久不曾出现过了。

宁千重道:“师叔,我只是觉得一株百年花子苗值得如此大动干戈么?若是说描霜图,刀放空葬身之地,七神遗迹等物引起这般大的影响,我便不觉得奇怪。”

青灯仙子道:“我曾听过花子苗这等宝贝,它当初化作苗,我可还未出世。至于它的神奇作用,我也是一知半解,只听到师父说过,花子苗百年突破而出,三百年成熟,可要服用它的药效,最好是五百年。这可是五百年呢,沧海桑田,万物变迁,我们能否活过五百年都是未知之数。这花子苗有凶兽守护,不过也没有什么用,正邪皆在此,哪怕是通天巨兽,也会被杀了。”

宁千重惊道:“那岂不是,岂不是凶兽也曾活过五百年?”

青灯仙子眉头微皱,缓缓地道:“我,不曾想过,若是活了五百年的凶兽……那可不是通天了。”

夏郡格道:“宁师兄,我觉得呀这凶兽守护不过是看护而已,花子苗成长过程中是否会有其他事物出现还是未知呢。就像这次,正邪两道大张旗鼓来此,那凶兽若是活了几百年,已是通灵,它不害怕么?”

过了三年,夏郡格已从当年那桩事中走了出来,只是性格变了些许,不似从前那般活泼可爱,说话也少了,沉默多过从前。成不斐已死,周归璨入了邪山,只要不遇着他便不会有变故。只是天地不大,东上虽纵横数十万里,对于修道之人而言,还是很小。

青灯仙子道:“郡格,你所知甚少,东上大地凶兽有名者有数十只,皆凶残无比,杀人无数。这等凶兽的修为不会低,一般人遇上了十死无生,便是我遇到,也须万分谨慎。更何况是守护宝贝的凶兽,这等怪物更加可怕,一般都拥有非同寻常的捕猎技巧,也可称之为兽之法道。”

夏郡格吐吐舌头,道:“师父教训的是。”

玲珑道:“依我看呐,这等宝贝我们不要先动手争夺,看看情况再说。”

几人商量一阵,玲珑便带着夏郡格出门逛一逛,宁千重无事可做,也一同去了。青灯仙子独坐屋中,怔怔出神,过了片刻,她轻叹一声,道:“这次带夏郡格出来,不知是对是错,周归璨那孩子这三年不知过的如何,在邪山能否不忘初心,秉持正义之心?若是遇到,又会如何……但不带她出来,则无法成长,她还小,需要历练,这情感冤仇,也是历练的一部分啊。”

西大街一处小巷子处,两侧房屋安安静静,其内一片黑暗。

一道人影闪进屋子,但见黑暗中亮起一团绿火,稍纵即逝。

一人道:“该动手了。”

又有一人道:“是么,那就动手吧。”

先前之人道:“杀人不是最终目的,杀一个就行,北山那群人最喜闹事,就杀杨叠。”

后人声音沙哑,声音愈发阴冷:“杨叠,这人是个废物,但手底下一群杀人不过头点地的亡命之徒。”

先前之人道:“杀他一个不够。”

“会有人帮忙动手。”

东大街一处花园别苑,织一和小荷便住在这里,她们两人这一日中午靠窗而坐,小荷正手捏绣花针,一针一线穿梭不停。

织一出神了一阵,道:“小荷,原来周归璨就是他,三年前在木林镇让张玄临动了杀心的人。”

小荷点头道:“是啊,张玄临大师父很少动杀心,尤其是对这等小辈,可当年却是欲杀之后快,还有那个李红秀。”

织一美眸里亮出光彩,道:“我还真想见一见那个李红秀,这等人物敢只身前往山雪庙,还从一众正道高人手中抢走周归璨,这种女人我还从未见过。”

小荷道:“有什么好见的,她就是一个女魔头,听说这个周归璨当年可是一个懵懂却正义的孩子,才十几岁,就是被李红秀给骗了,才甘愿自堕邪山。所以说啊,邪山的女人没一个好东西,小姐,李红秀杀人如麻,诱骗一些正道弟子入邪山。你看刚才在路上遇到这个周归璨,他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哪里有李红秀。只管骗来就是,之后哪还会管他人死活。”

织一道:“是吗,纵然如此,也是想见一见的,这等非同一般的女人,我想看看她的心是什么样子。”

小荷噗嗤一笑:“挖心出来看啊,多恶心。”

织一眼里光亮更甚,道:“那倒不用,要看一个人的心,其实很简单。”

第五十九章 山野大庙

当虚幻的黑暗里,出现一点星光时,整个世界会被迅速照亮。黑暗中的人们会抬起头,仰望这照亮世界的光,它会是唯一的信仰,唯一的欲望。

周归璨也看到了这道光,当它照亮一切的时候,周归璨发现,已经无法移开目光。他被这道光所吸引,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成为了想要的东西。他意念所致,山野横移,河水断流,新世界被创造出来,进入了一个崭新的境界。

要如何领悟画灵之术?

便就是在这个世界里了。

当你开口说要有光,那么光则从天际而来,双眼变成光瞳,看到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踏足在黑暗中,挥手画龙,落山成虎,一眼望穿秋水,看山是山,也不是山。周归璨行走在平静的水面,突然想起了万夫子的志,那是否也进入了这个状态境界里?

‘周归璨……’

一个声音遥遥响起。

周归璨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虚影蔓延过来,铺天盖地,整个天空都是这片身影。它遮住了日和月,遮住了周归璨所意念出来的任何东西。

周归璨微微躬身施礼,道:“晚辈周归璨。”

那个虚影哈哈大笑,道:“你可知道,这么做会毁掉什么?”

周归璨眉头一皱,道:“晚辈不知。”

虚影道:“我在这里存在了千年,每一个想要继承画灵的人都会和我谈一谈,但是你不是,你姓周,不是秦氏子弟。”

周归璨道:“晚辈的确不是,但是秦氏子弟已经式微,东上大地已经没有了他们的容身之处,晚辈经过许可,方能一窥画灵奥妙。听闻此法道异常难学,入门容易,精通极难。想来也是了,若是精通不难,秦氏一族也不会没落至此。”

虚影轻叹,道:“你随我来。”漫天身影逐渐缩小,变成一个几乎透明的人。他走在前头,周归璨跟随在后,走过了千山万水。每一步落下,这个诡异的世界会产生变化,可能有大雨,亦有大风。也会有山洪爆裂,擎天巨峰倒塌,远处火山喷发,宛如时光尽头,一切都成了灰色。

周归璨意念所致,看到每一处变化都由这个透明的人所施展,他没有任何动作,但脚底生莲,一步一变。

他暗道:莫非,画灵之术并非需要挥毫施展?

不知走过了多少光景,周归璨感觉已过了千年,虚影终于停下,在一处大庙前。此庙摇摇晃晃,随时会倒,周围风声冷冽,吹的人心底发寒。

他道:“当年,秦家先祖在此领悟画灵之术,或许可以窥得其中精妙。”

周归璨拱手道:“多谢。”

虚影道:“不用谢我,我不过是领路人,你若想学得画灵之术,需靠你自己。”

周归璨还待开口,虚影已经化作云烟飘散,大庙门前突然下起大雨,一阵脚步声错乱无章,来到庙门口。周归璨定睛看去,是一个中年男子,他手牵一名妇人,奔入庙中。大雨倾盆,狂风呼啸,破庙更是剧烈摇晃,生怕下一刻就要倒塌。

周归璨用力一点眉心,却还是无法从这种回忆中抽离,他惊呼一声厉害,走到大庙门口。

回忆的力量,若也是一种法道……他在门口站住,心脏突然一震,描霜图是否也是由此而来?

吴描霜成名时,秦家早就已经存在,他为当世第一,秦家依旧默默无名,没有几个人知道画灵之术。此乃千百年,终究在某日,秦家一等一的法道画灵,被世人知晓。是谁泄露,是谁将此事昭告天下,为的是什么?

周归璨伸手抓住门框,看着庙内生出明火,男子解下湿透的衣衫,放在火旁烘烤。妇人也已经褪下长衣,她面色红润,神色不自然地在一旁坐下,看了看男子,没有说话。火焰噼里啪啦,听着让人昏昏入睡,周归璨看了一阵,两人一直不曾说话,难道是怕有人偷听?

他看向大庙左右,视距极远,也没有见到有第三人。

男子拿出几个馒头,放在火堆旁烤,不多时一阵香味扑鼻,男子再拿出一些盐巴等物,撒上去后香味更浓。

周归璨脸色一变,这香味都如此真实,他究竟是在幻中,还是回到了那个时候?

只是烤个馒头都要放盐巴香料,也未免太奇怪了些。

男子拿起一个馒头,道:“你吃吧。”

妇人接过馒头,美眸看了男子一眼,真是一个美人儿,风姿绰约,体态匀称。周归璨心想便是花零,也不过和这妇女平分秋色,只是花零正当年轻,这妇人却已经过了三十,如此一来,反而是她占了上风。周归璨苦笑一声,怎地想到这个去了,再一看,妇人咬了一口馒头,道:“秦家,还能回去吗?”

秦家闻言道:“能。”

妇人露出一丝笑意,可这笑却凄凉无比,周归璨看的是心中大恸。她眼眶滴出泪,滚落下来,砸在馒头上。道:“能吗,我们还有机会回去吗?天亡氏族,时也命也,气运如此,只怪咱家过于贪心了。玄祖之地乃是东上气运所在,八股文龙哪里敢动,真是自寻死路罢了。”

周归璨听到这话,心中掀起惊涛。

八股文龙!

这妇人是谁,其氏族是什么,竟敢动玄祖和八股文龙?

秦家道:“怪不得谁,此乃东上气运,若是妄动自然会引来杀身之祸,只怪族人过于贪婪,极北之地妄图南下,便就都铁了心以为江山易改。这气运正当时,跳梁小丑怎能撼动东上气运?八股文龙传承上古,以子午谷为先祖之地修行至今,承载的不止是东上气运,还有整个世界的命脉啊。”

妇人看着秦家,眼里闪过一丝杀气,最后却蒙上一层哀愁,叹道:“你本该死,说的这种话。”

秦家轻哼一声,道:“氏族于我秦家,有再生之恩,我无法救出太多人,你放心,会保你一命。”

妇人冷笑一声:“我命又如何,不值一文,氏族已经没了,我活着又有何意义?秦家,我育有一儿,因命运多舛,没有留在氏族里。现如今,他怕是氏族唯一的后代,你须找到他,告诉他东上气运。”

秦家略有疑惑,看着妇人。

妇人道:“放心,是氏族真正的后人。”

秦家道:“我不是担心这个。”

妇人道:“你担心什么?”

秦家缓缓道:“你让我告诉那后人,东上气运,难道还想让他以后继续前往玄祖,动八股文龙?”

妇人沉默不语。

秦家语气一变,道:“篱落霜,你到底在想什么!”

篱落霜惨然一笑,道:“我还能想什么,丧家之犬,苟且偷生罢了,再说我也不一定能够活下去。我儿叫篱秋晨,可记住了,他是氏族唯一后人,我的生死不许你操心,但我儿你务必保他平安长大!”

秦家嘴唇动了动,终究是没有说话。

周归璨听的内心翻江倒海,虽有太多疑惑,但已经听的七七八八。这篱落霜所在的氏族,是可以与皇朝,与玄祖一争高下的超级大族。莫非在千年前,皇朝并非东上主宰?可为什么没有任何典籍记载了这件事,这等大事,不可能没有任何记录,除非是皇朝抹去了此事的存在。

篱落霜轻倚,瞅着秦家,声如夜莺,徐徐说道:“秦家,从你第一次来到氏族,看我的眼神就知道,你想得到我。”

秦家握住馒头,十分用力。

篱落霜眼眶渐渐红了,说道:“那时候的你,孤苦无依,寄人篱下做一个伴读书童。也是你的聪明,你所缺少的爱,让我住进了你的心里,对吗?”

秦家身子一抖,道:“莫说了。”

篱落霜笑道:“你现在,可以得到我,得到你梦寐以求的身体,你,不想要吗?”

秦家用力一握,馒头粉碎,火焰突然升高,他扭头道:“你,说的什么话?”

篱落霜媚眼如丝,瞧着秦家,道:“实话。”

周归璨只觉得此刻的篱落霜勾人心魄,他便是定力再强,也有一丝蠢动。这山野大庙,庙外大雨,内有柴火,温软如玉。诱人香甜的雪白玉体,谁能不心动,谁能……定住内心的野兽?

秦家呸了一声:“要点脸。”

篱落霜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将衣物尽数脱去,道:“秦家,你睁开眼睛看一看!”

周归璨避开目光,尽管心中有一万个声音在唤他看过去,终究还是克制住了。忽闻外面有闪电传来,当中有一物飞速穿过,他暗道:“来人了,好快的速度,瞬息十里怕也不过如此吧。”

第六十章 死亡的力量

周归璨看向庙外,只见五个人站在雨里,面向大门。他们脸上蒙着布,但见十双杀气腾腾的眼神,周归璨能清楚的感应到他们的修为,每个人的修为都极高,真气笼罩整座大庙,他竟是有一种无法喘气之感,心道厉害。

秦家立即站起来,却不小心看到了篱落霜的玉体,他移开目光,道:“来人了,穿上衣服。”

篱落霜面无表情的披上外衣,道:“走不掉了。”

周归璨道:“还真是心如死灰。”

秦家冷哼一声,看向庙外,手中握着一柄金丝刀,此刀晶莹剔透,时不时有金色丝线闪烁,煞是好看,是一柄神兵。他走了两步,道:“走不掉是命数,我秦家自然是要反抗这命数。”大刀一震,阵阵金光穿透大庙,倏忽间化作五条猛虎,直扑那五人。

周归璨暗自心惊,这秦家的修为也不低,只是方才未曾显露,此刻一出手,果然非凡。

五人不动,雨夜中但见一道黑色巨影张开双臂,眨眼间就将这五条猛虎击碎。其中一人道:“叛者秦家,篱落霜,辜负大族,罪该万死,今日处以死刑!”

篱落霜就地坐下,望着篝火。

秦家哈哈一笑,道:“那就过来拿吧!”

五人往前一踏,他们的动作整齐一致,四周黑雾弥漫,有巨大的影子在黑雾内张牙舞爪。周归璨看的心头直跳,这五人联手,修为真气更上一层楼,他虽没有面对这黑影,可那股势道让他连反抗的想法都没有。阵阵闪电划过,击穿黑雾,影子在内透出双目,一道红色光芒将大庙切成两半。

周归璨看到红光从身边划过,那几乎可以毁灭一切的力量让他差点匍匐在地,想要跪拜。

原来,这等修为可以达到如此地步!

如此一比,那道静掌门,穆念仙子,恐怕都不是这黑影的对手,也不知万夫子若是遇到,是否能够与之一战。只是不知这大族是什么,如今东上已经听不到此等门派存在,不知四大正道亦或者邪山某处与这大族是否有关联。

秦家嵬然不动,手执金刀,道:“看来五老修为大进,这等合体法道竟然也能达到巅峰,五老不愧为心意相通的无兄弟。”

周归璨点头道:“原来是五兄弟,这法道还能如此吗,五人同修?”

五老中一人道:“秦家,束手就擒,按族法处置,莫要让我们封了这庙。”

秦家喝道:“尽管来,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就不曾想过回头。大族自寻短见,大夏将倾,尔等却还对我们紧追不舍。别人怕你们,我秦家可不怕,若是要杀,且试试看,你们五个老头子,能否杀的了我这覌麟刀。”

五老不再说话,欺身上前,黑影张开双臂,但见庙外的雨停了。大庙一震,就地拔起,原是黑影抓住了大庙,直接推开。一只黑雾闪电缠绕的手掌压了下去,天地呼啸,雨水从两旁灌来,中间淌了一条大河。秦家立在当中,回头一看篱落霜,她瞅着熄灭的篝火,眼里再无生望。

秦家的覌麟刀在颤抖,其内金丝纷纷射出,缠绕在他身后,凝聚成一副金色铠甲。

黑掌压下,周归璨心脏加速跳动,仰头看着这只手掌,其内蕴含了一个世界。他隐约看见这掌内有花草大河,又有飞禽走兽,其内所拥有的道势,竟与万夫子的志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不是一只手掌,也不是一种法道,而是一个世界,一个新的世界敞开大门,要吞噬秦家所站的方寸之间。

周归璨渴望进入这个世界,但他没有机会。

秦家也看着黑掌,伸手一撩,覌麟刀劈开天地,进入了这个世界。

周归璨想起了刀放空,心中一凛,刀放空成名在五百年内,但秦家可能是秦氏一族的先祖,早就数千年前就存在了,他便是使刀。

刀开了天,大河倾泻,从天上而来!

庙已经灭了。

篱落霜浑身湿透,玲珑身段一览无遗,她慢慢站起来,呢喃道:“五老的均,便是这个世界的道,只是不被世界所承认罢了。秦家,你斗不过的,要死在这里。可你死了,谁去找我儿子?你,不能死。”她仰起头,眼眸雪白,衣衫纷飞,碎成一片片。周归璨张大嘴巴,看着篱落霜迎着黑掌,宛如飞蛾扑火冲了上去。

周归璨呼吸一窒,篱落霜是去送死,可这股死亡的力量……

强大到天地无用!

均……什么是均?

数千年前,均之一道是何物?

篱落霜冲了上去,美目流转,落在秦家身上,道:“找到我儿篱秋晨,告诉他一切,往西去三千里,关山。”

秦家伸手一握,篱落霜已经入了黑掌内,他身子摇晃,覌麟刀从内飞出,大地轰隆隆作响,塌陷了近五丈!

黑掌摇晃,停在了当空,其内大河倒转,一声声悲鸣从内传出,周归璨细细一听,有许多声音,但最大的一声,是一道类似于鸟叫之音。他从未听过这种声音,尖锐却不刺耳,反而有一种酣畅淋漓之感。

秦家大叫一声,覌麟刀化作巨虎,却在黑掌下碎掉,他提着覌麟刀往前冲,才走了两步,不由自主跪在了地上。

‘秦家,快走吧。’

一声声鸟鸣愈发强大,黑掌在空中裂开,五光十色飞溅而出,大雨从内穿插而过,变成了一粒粒冰雹。

周归璨看着秦家,他浑身无力的跪在地上,黑掌散去,他眼露锋芒,一跃而起,消失在大庙之后。周归璨见五老眼神迷茫,没有追击秦家,料不到篱落霜有如此力量,那死的力量真是一座高峰。

等五老睁开眼睛,秦家已不知去了何处,五人相视一眼,化作黑雾散去。

周归璨走出深坑,耳边传来一个声音:这是秦家先祖离开大族,秦氏一脉由此开始。

借着指引,周归璨独自一人走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

他虽从小就在剑阁,可对于剑阁的历史并不清楚,更不用说剑阁后山还有一处锁心池,除了当代掌门,他对其他掌门只记得名字,可更久远的便是连名字都不知道。对东上则是一无所知,自从入了邪山,这三年来才渐渐了解东上的一些事情,但也没有了解全,此刻能够看到秦氏一脉的渊源,当是好奇不已,内心竟是有一股兴奋之感,飞快的奔去。

四周景色随着他一步一变,最后落在一处大山。

周归璨知道他只是走了一阵,可对于当年的秦家来说,已经过去了数月。

这座大山不高,但均是石头,没有树木,名为关山。时至今日不曾改名,周归璨自然知道,此山是在东上之西,与敦濡相近,距离边界还有近千里。

周归璨上了山头,看到秦家坐在一块石头上,擦拭覌麟刀。刀上有血迹,未干,不远处有三具尸体。

他擦拭完覌麟刀,站起来,盯着远处道:“已经到了,这山里藏不住人,篱秋晨是在何处?”

周归璨想起篱落霜的样子,心中不由一阵大恸,如此女子悍然赴死,当真是可悲可叹,亦是可敬可佩。料想其修为强大,而后代竟是在这等不毛之地,显然也非常人。只是不知她的儿子为何会在此地,按道理说不应该在大族才是,难道她早就预料到了今日,把篱秋晨送到这里?

秦家信步而走。

关山不高,但山体不小,秦家只不过是在西,他往东走,绕山一圈。

渐渐地,四周石头少了,一些灌木丛越来越多,但没有树林。

秦家咦了一声,快走几步,周归璨见到前方有一处水潭,周围长了不少植被。水潭旁有一座木梯子,上面摆了一些钓具,木桶内有鱼儿,但不见有人。

秦家喊道:“篱秋晨可在?”

不多时,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走出,道:“你是谁。”

周归璨见这少年脸上污秽甚多,但双目明亮有神,秦家道:“你母亲让我来找你。”

篱秋晨闻言掉头就跑。

秦家喂了一声,追上去,几个眨眼就拦住了篱秋晨,道:“你跑什么!”

篱秋晨盯着秦家,一声不吭。

秦家道:“别怕,我是你母亲的好友,是她托付我,让我来此地找你。”

周归璨在一块石头上坐下,篱秋晨认了秦家,两人回了一处山洞。他寻思片刻,道:“画灵之术,是秦家所创吗?”

遥遥中一人道:“是的,你继续看下去,此乃回忆,历代相传。你在内度过数年,外面不过一个念头之间,此等法道,你可知晓?”

周归璨已经猜到如此,但依旧心惊不已,道:“好法道!”

洞穴昏暗,篱秋晨燃起篝火,周归璨走到洞口,看到洞内事物,轻叹道:“若是我,怕也就如此了,他和我当年相差无几,只是我还有人陪着,他却孤单一人。”

第六十一章 复仇之火

周归璨坐在洞口,此地无风,亦或者这个虚幻的世界并没有风,他坐下就成了一尊雕像。他的背影分外落寞,也不知是看到篱秋晨想到自己,还是他已经融入了这寂寞之中。陪伴他的人不多,但也不少,细细数来有数十人。无论是陆寻云,还是宋知玉,都是他的至交好友,而小斑子他当做是妹妹,花零亦是如此。

李红秀是他的红颜知己,却时常不能在一起,若是想起了,便在夜晚看着月亮,似乎能心意相通。

他的寂寞不知从何而来,亦或者说这三年来,有一件事始终压在他的心底。

这件事,便是为道贰复仇。

他知道此事不能急于一时,对方能杀道贰,修为与城府定然极高,他此时就算知道了凶手是何人,也不能报得了仇,心中十分压抑,却无人可说,便是对李红秀也甚少提起。这等压抑藏的久了,人也自然变得孤单寂寞,那是埋在心底的一根刺,拔不掉,时而痛的扎心。

篱秋晨取来一只野兽,放在火上焦烤,周归璨似是闻到了这股香味。

秦家看着篱秋晨熟练地烤着肉,道:“你在此地,住了多久?”

篱秋晨道:“十三年。”

秦家道:“好久了。”

篱秋晨道:“娘告诉我,让我在成年之前不能离开这里,今年我十六岁了,正好成年。只是别人家的孩子到了十六岁就会举行成年典礼,我却没有,三个月前娘飞符传书,说不能来给我给我庆祝成年。”

秦家道:“是啊,那你三岁时来了这里,如何生存的?”

篱秋晨翻了下肉块,咧嘴笑道:“生存,我被娘亲送到这里,八岁前没有离开。这个洞府在我八岁前封死的,我一直在这襁褓里躺着,你知道那圣龙丹吧。”

秦家道:“知道。”

周归璨不知圣龙丹是何物。

篱秋晨道:“我服用了圣龙丹,一直在这里躺到我八岁,因为圣龙丹的原因,我体内真气十分强大,加上这里没人来,我八岁后就开始正常生活,你是我除了娘亲外,第一个见到的人。”

秦家拿起一根木柴,道:“大族里圣龙丹只有六颗,而且是仅存的六颗,世间再也没了圣龙,自然也就没了此丹。你娘对你极好,希望你能够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服用圣龙丹,身体已经承载圣龙之魂,当是一等一的真气高手。”

篱秋晨憨厚一笑,他从未见过人,之前也甚少说话,但和秦家说起来却十分流畅,只是说话简单,窥见人心却极难。

周归璨见篱秋晨体内真气时不时散发出来,竟是藏不住,可想而知那圣龙丹是多么珍贵的丹药。听秦家说世间再无圣龙,想必此丹是某种神兽炼制而成,圣龙二字非同一般,只有当今皇帝方可称龙。他一想到此处,心中大叫可笑,那圣龙乃是九五之尊,被大族所杀后炼制成丹,那大族岂不是惹怒了……

不对!

大族窥伺八股文龙,冒犯玄祖,被皇朝所灭,莫非这圣龙丹与这一切也有因果?

他又想起五老,这五人修为极高,法道非同寻常,大族若是被灭,这等高手还能存活?莫非在这个年代,皇朝无法彻底灭掉大族?

秦家拿起一块肉,吃了一口,道:“你没有料,少了几分味道。”

篱秋晨道:“什么味道?”

秦家从包袱里拿出两个小瓶,笑道:“今日让你尝尝。”

周归璨见二人似是父子,便站起来,走了几步,想起被秦家所杀的人,奇道:“篱秋晨说此地无人来过,那秦家杀的人是谁?是大族追杀他的人吗?”他来到秦家杀人之处,那几具尸体还在,他仔细看了一番,无法确定这三人是否为大族之人。

篱秋晨与秦家吃完东西,便开始修炼,秦家悉心指点,让篱秋晨大为受用。

不知不觉,三日过去。

周归璨粗略一算,这三日不过眨眼之间,那神秘人说天地一年,外面一念,也不过是片刻时光。

他见篱秋晨跪在地上,双拳紧握,虎目内闪烁泪光,不多时滚滚而下。

秦家站在一旁,按住他的肩膀,神色间颇有愧疚之意。

篱秋晨咬牙道:“你是说,娘亲是被族人所杀?”

秦家道:“或许是,或许不是,我们逃出来的时候,玄祖的人已经到了。五老追来时,是否是大族授意不得而知,我本不想告诉你,但若是不告诉你,我心中无法面对你娘亲。”

篱秋晨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秦家道:“不急,报仇不急。”

篱秋晨道:“娘在九泉之下等我给她报仇,我这就回去,当初娘告诉我,族内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我以为是因为其他哥哥的原因。现在想来,怕是娘亲早就料到如此,不管是皇帝还是我那长族老爹,我都要让他们为我娘陪葬!”

周归璨听着这等豪言壮语,觉得可笑,亦觉得可悲。

皇朝乃是东上气运所在,如何报仇?

大族若是被灭,他又何处去寻仇?

秦家道:“不能急于一时,你需听我的,好好修炼,等到时机成熟,你彻底吸收了圣龙丹,再去替你娘报仇。我会在这几年里好好教导你,尽我所学,虽不是一等一的高手,但我在族内可是学到不少法道,你只有强大的真气却无法道,打不过几人。”

篱秋晨重重的磕头,不停唤着娘亲二字,听的周归璨内心唏嘘不已。

只是……这寻仇,有如此容易么?

他想起道贰师父,如今三年过去,连仇人是谁也没有找到。猛然间心中一抽,似乎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他的心上,他后退几步,不可置信的看着篱秋晨。

这个少年,像极了当初的他。

这仇人,何处去寻?

三年又三年,若是等他修为大成,凶手会在何处,若是死了呢?不能手刃仇人,谈何报仇!

天地之大,岁月悠悠,留得住谁啊。

如果杀害他师父的人,是皇朝,是玄祖,是义庭,是七神,是道静这等前辈高人,他就算修了一百年,能报仇?

篱秋晨的处境,让他胆战心惊,他此生只有一个目标,便是给师父报仇,其余的事情都可以放到一边。可现在,篱秋晨仿佛给了他致命一击,这仇人,找不到,当真找不到!

三年时光,匆匆而过,已经无人谈起木林镇一事,道贰的死也已经成为了尘封的记忆。

这世上,只有他还记着师父了吧。

他先前觉得篱秋晨可笑可悲,现在,这可笑可悲的人,却也是他。

他仰天长叹,神情悲凉,这件事就是压在他心底的那根针,此刻用力的扎进了心里,痛的无法言语。

那声音徐徐传来:“你也有不如意的事情。”

周归璨不回答。

那声音道:“也是,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便是世家公子,皇朝官人,也有八九不如意。我听你这一声叹当真是无奈到了极点,想必秦氏先祖让你想到了谁,或者是什么事情。画灵之术画天地神奇,也可以画人心叵测,画是非之音,画不可寻到之人。你若想好好学,就继续看吧,如果想离开,我现在就带你出去。”

周归璨深吸口气:“不急。”

不急,此事,不宜操之过急。

仇人线索总会有端倪,东上大地,道贰见过的人很多,他只需好好计划,总会捕捉到一些线索。草蛇灰线一路撒下去,便就是要得到的真相,他握住拳头,走了过去。

这一步,他走出了不一样的天地。

四合院内,周归璨与秦冉的身体一动不动,两人眼睛睁着,未曾眨过。

时间,才仅仅过去了不到一刻钟。

秦家安抚好了篱秋晨,可他的情绪还是异常暴躁,秦家不得已,只能强行压制住他的真气。如此一来,篱秋晨对秦家也有了一丝恨意,看他的眼神充满凶恶。

秦家道:“你是一匹狼。”

篱秋晨道:“让我去,便是死了,我也甘愿!”

秦家骂道:“让你去送死?你娘让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让你好好活着,活到那一天。你甘愿,我不甘愿,我要对得起你娘。”

篱秋晨道:“狗屁,你是什么东西,是我爹吗,管我?我娘让你来找我,就是让你告诉我这件事,我已经成人,做任何事不需要你来管教!”

秦家道:“我偏就管了。”

篱秋晨发出野兽一般的声音,却挣脱不了秦家的压制,恨恨的道:“好,你仗着修为高,管着我,等我挣脱的那一天,也是你的死期!”

周归璨道:“这件事发生的太快了,篱秋晨不应该会变得如此快,莫非回忆的时间线拆开了?”

当日夜晚,秦家抱刀而睡。

第六十二章 修初

周归璨见无事发生,沿着关山走了一遍,走完后觉得心情好了许多,心中暗自惭愧,也不知是对谁惭愧。

仇恨让人蒙蔽眼睛,他在复仇的那一刻,会忽略掉所有人。关山风景不美,但也有异样的味道,他在一块石头上坐着,看了许久,眼睛竟是看的涩涩生疼。

又觉得有些啰嗦了,直接看秦家如何自创画灵之术不就行了,为何要看这么多来龙去脉?

要是看来龙去脉,应当从秦家出生那一刻看起。

周归璨扬起嘴角苦笑,道:“周归璨,你还是太急了,心不够静,万夫子老先生说的话你全给忘了?”

虚影的声音传来:“万物皆有本质,这是质的力量,不管是人,兽,草木,山河,都有其本质的力量。若是能够窥破本质,对于画灵,可谓是如虎添翼。世间有规则一物,为轮回之初,而均之一道,在初之上。”

周归璨听的云雾缭绕,道:“可否明示?”

虚影道:“万物本性,由灵开始,势之一道可是走了歪路啊。”

周归璨皱眉道:“晚辈不懂,那志呢?”

虚影没有回答,许久才说:“志?又是何物?这大浪淘沙,一辈又一辈的人才开始盖过轮回了吗?”

周归璨道:“志乃是邪山一位老前辈所拥有的,和势道不同,当然,我不曾见过均与初之道,而规则与本质,我也不曾见到过,是以无法确定志之一道与规则本质是否有关联。”

虚影恩了一声,沉默片刻,道:“数千年前,让我想想啊,我也不大记得了,可能四五千年,也可能七八千年。东上大地有一缕霞光照耀北方,有一人在内修炼得道,拥有了呼风唤雨的能力,着一种力量,被称之为初。哦是了,是一万一千七百年前,对,我还能记住,是那个时候。”

周归璨咂舌道:“一万一千七百年。”

虚影道:“是啊,那便是所有人称呼的先祖,东上第一位跃入天道之人。”

周归璨赶紧道:“可否和我说说……”

虚影道:“你继续看吧,若是要出去,大声喊我便是,叫一声前辈就可。”

周归璨站起来叫了几声,虚影没有回应,他苦笑一声,道:“东上第一个修炼之人,所修炼的法道和力量,称之为初。初为万物之始,乃天地归一,开天辟地之能,只是为何现在没有了初之一道,反而全是势道。难道真的如他所说,这势道一路,是走歪了?”

他听到那边传来呼叫声,是篱秋晨的声音,便走了过去。

虚幻之外,小斑子弄好了一大桌子菜,叫众人来吃。陆寻云不让她打扰周归璨,知道这时候是最重要的一刻,能否窥得画灵之术便就在此时了。小斑子当然也懂,招呼大家坐下后,她装了些饭菜,道:“你们慢慢吃,吃完我会来收碗的。”

宋知玉道:“小斑子。”

她回道:“怎么?”

宋知玉道:“你是我们的妹妹,不是我们的丫鬟,明天我就去请个丫鬟。”

小斑子忙道:“别,我就行了,你不要浪费时间去请外人,要是请来一个坏人怎么办?不就是洗洗碗做做饭嘛,我行的,我小斑子给哥哥前辈们做饭也是福气。”她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说的众人谁也不好意思开口。

小斑子挤出一个笑容,转身上楼。

宋知玉看看许青池。

陆寻云道:“她就是这脾气。”

半城道:“这就是我喜欢小斑子的原因啊。”

百草也道:“真是一个好妹妹。”

宋知玉道:“她害怕,我知道她在害怕什么,真是一个蠢蠢的妹妹啊。”

百草道:“她害怕什么?”

宋知玉瞪了她一眼,又觉得失态,道:“吃菜吧,小斑子的厨艺可是有目共睹,是咱们的福星。”他眸子里闪过一道光,夹起菜,不由想起了第一次见小斑子。那时候的她,孤苦无依,连亲人是什么都不知道,更别提朋友了。

小斑子进了房间,轻声道:“少康哥,吃饭了。”

君少康没有反应,他还在沉睡,小斑子把饭菜放到一旁,默默看着君少康。这个本是十分凶恶的男子,在她眼里却充满了柔情。楼下传来一些呼喝声,一听就是半城和陆寻云在斗酒了,甚为满足的笑了笑,道:“少康哥,我舍不得他们呢,要是请个什么丫鬟,那我就不能给他们做饭了,他们就不会想我了,我又会孤独一个人。”

东大街,织一带着小荷出了花苑。

小荷道:“小姐,你真的打算去西街吗,那里可全是邪山的人啊。”

织一道:“怕什么,邪山的人其实并不可怕,我曾经见过好几个,你这般光明正大的去,他们就会把你当做客人。若是你半夜三更上了楼,那可就犯了大忌,可要遭到邪山围杀的。”

小荷啊一声,拉住织一道:“小姐,我是真的怕,毕竟只有咱们两个人,万一在西街出点什么事。我不是怕自己出事,我是怕小姐,您是千金之躯,还是别去了。”

织一道:“我光明正大的去,放心好了,什么时候我的小荷变得这么胆小了?”

小荷苦着脸道:“不是我胆小,是因为这里是天衢关啊。”

织一昂首道:“天衢关怎么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小荷唉一声,跟了上去,小姐脾气犟,她顶多劝劝。

两人走过东沽街,再过去两条街就是西大街与东街的交汇点,织一此时戴上了面纱,虽说不惧怕邪山之人,但谨慎点还是有必要的。当她带上面纱后,小荷也跟着戴上了,问道:“小姐,要是在这里遇到那个家伙怎么办,他可是要缠到头破血流的。”

织一哼了一声:“那就头破血流吧,不过听说他最近被门里逼着修炼,要好长一段时间不能出来。”

小荷道:“是吗,那就是好事,老爷先前也说了,有时候不要太过分,有些人给逼急了就会跳墙,变成一个疯子。要是他疯了,我还真的怕,不是我对小姐没信心,是疯子从来不会按照常理行事。”

织一瞪着小荷,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前怕狼后怕虎了。”

小荷左右一看,道:“老爷不是说了吗,最近东上气运不稳,上一次去玄祖之地……”

织一立即道:“这个就别说了,在这种地方有些话少说点,东上气运什么的,那是整个东上,而不是我个人。行了,咱们快去吧,再磨蹭一阵子天就黑了,你说是大白天去西街好呢,还是大晚上?”

小荷一个激灵,道:“大白天好。”

义庭所在的客栈便是在东街的二行大道,这里有三家客栈都是义庭所用,他们要来天衢关,都是住在这里。

第一家客栈名为冬至。

一个穿着黑色仆衣的男子冲入客栈,大声道:“我,我看到织一姑娘了!”

二楼脚步声大作,一个男人喊道:“织一姑娘?”

这男子道:“是的,就在西街交口。”

只见一个穿着白衣的男子冲下楼来,一脸激动的道:“你没看错?”

仆衣男子道:“哪里会,便是化作灰,我也能认得。”

白衣男子一巴掌甩上去,道:“你才化成灰,那里是交口,她在那里干什么?快,去看看。”这男子二十六七岁的模样,长的如同仙人,气质非凡,白衣飘飘间脚踏白染,出了客栈。

仆衣男子叹道:“果然,等等我。”

白衣男子眉心有一点血红,化作血丝时隐时现,而有这等特殊印记的,东上唯有一人,那边是苍云尺仙尊赵归真。不过白衣男子与他并没有血缘关系,只是曾在赵归真座下修炼,算得上是半个弟子。他急于见到织一,是以在这大街上也不曾隐藏半点,风急火燎的赶去,引来街上众人注目。

冬至客栈内,一个老者道:“去了?”

过了一会,这老者叹道:“由他去吧,安排左右跟上,北山虽与我们谈和,但他要是惹点事出来,恐怕又得大动干戈,花子苗是当务之急,别坏了事。”

天衢关外,一个灰衣男子缓缓走来,他举目一望,见斜阳将要落山,自道:“这等好事,怎能少了我何太傲?”

第六十三章 太傲欺人

何太傲三年未曾出现,此番来到天衢关,自然是为了这花子苗。在浅野山上战败之后,他知道东上大地高手众多,道静只是其中一个,他还需好好修炼。道静出手震动他的修炼根基,但不曾伤着他,这三年在一处山林闭关修炼,真气比起以往更加充沛,修为隐约达到了悲天悯人最高峰,只差一步就可摸天门。

外人不知何太傲的修为从何而来,他在东上大地也没有半点名气,因上一次与道静交手,他没说出去,剑阁也无人对外公布。

入了天衢关,见到琳琅满目的货品,何太傲啧啧笑道:“人间烟火果真是舒坦。”

他见到一个拨浪鼓,心中好奇,过去道:“这个是什么?”

小贩道:“这是小孩玩的东西,叫做拨浪鼓,你看这样摇晃便会甩动,然后敲响这个小鼓。给娃娃买一个,都喜欢呢,最近天衢关高人汇聚,做一回东,一个拨浪鼓只要三文。”

何太傲伸手摸了摸胸口,空无一物,只有几个瓶瓶罐罐,不禁气馁道:“我身上没带钱。”

小贩上下打量,道:“小本生意,若是不付钱可不能拿。”

何太傲悻悻而去,不禁叹道:“我何太傲竟沦落到这等地步,连个小小的拨浪鼓都买不起。”他摇头向前,路过一家客栈,闻到内有酒香,叫道:“真是想喝酒,可身上一文钱也没有。”他自然不可能去吃霸王餐,那等丢身份的事情可做不了。舔舔嘴唇,呸了一声,继续向前。

但见大街上人来人往,有不少散人相约踏街,这些人都有修为,高低不同,但大多仅是去凡境界,毕竟没有入四大门派,单靠自行摸索成不了大才。但散人中也有修为极高之辈,只是甚为稀少。

一声声吆喝传来:“麦匠糖,麦匠糖,好吃的麦匠糖,一斤只要五文钱,五文。”

何太傲走过去,见有几个孩童围在前面,一个老头子笑道:“别急别急,一个一个来,你是要多少啊?”

一个大胖小子道:“我要五斤。”

老头道:“好勒,五斤。”

何太傲闻到一股异味,入鼻清香,有一股浓浓的麦芽味道,他不曾见过、吃过麦芽,只觉得这味道特别好闻。蹭过去见老头用小锥子破开那麦匠糖,掂量了五斤递给大胖小子。这种糖非常甜且粘牙,但很多人喜欢吃,何太傲从未吃过这等东西,很想试一试。

可身上没钱。

他见一个瘦小子买了三两,就在一旁吃。

心中左右一想,蹲下身道:“小家伙,这糖好吃吗?”

瘦小子道:“当然好吃了。”

何太傲道:“那给我尝一口。”

瘦小子道:“你是谁,我干嘛要给你吃。”

何太傲哈哈笑道:“我是谁,我叫何太傲,乃是修炼之人,你给我吃一口,我送你一道口诀,保你在那些人中出类拔萃。”

瘦小子哼了一声:“骗子。”

何太傲不悦道:“小家伙,你怕是没见过修炼的仙人吧。”

瘦小子大口大口啃着,满嘴黏了牙,含糊说道:“是啊,什么仙人,世界上有仙人吗?你要骗我糖吃,这么大一个人了,好不害臊。”

何太傲一把抓住瘦小子,夺过他手里的麦匠糖,道:“我还欺负不了你?放心,我会告诉你一道口诀,你且听好了。”说着一口咬上去,但觉这入口极为粘牙,却回味无穷,大口咀嚼起来。

身后突然有人骂道:“什么东西,抢小孩的糖吃!”

何太傲感觉背后有一股风袭来,身子一晃避开了去,手中还提着瘦小子,回头道:“且慢,这是我徒弟。”

一个女子穿着粉衣,手中提着一杆玉笛,手臂往回一缩,刚才那一掌便是她打出。见何太傲轻松避开,知道此人不简单,哼了一声道:“我见这小孩不像是你徒弟,便就是你徒弟,也不能抢徒弟的糖吃啊,多大个人了,看你长的文质彬彬。”

何太傲摇头道:“非也非也,他之前不是,但现在是。”

又有两人跑过来,一人喊道:“师姐。”

女子面带煞气,喝道:“那就不是什么好人,你是谁,把东西还给他。”

瘦小子眼珠滴溜溜的转着,竟是不知如何开口,刚才本来想哭一声,却也憋了回去。

何太傲瞧着女子,觉得牙齿黏的难受,伸舌头在嘴里舔着,声音也变得怪异起来,说道:“姑娘,我看你长的好看,脾气却这么不好,要吃亏的。吃亏是好事,但对姑娘来说是坏事,不就是一颗糖么,我何太傲可曾缺了糖吃,不过是刚从山里出来,身上没有带钱,但我说好了教给他一道口诀,如此一来,他就是我的徒弟。”

女子听的难受,半天才听完,喝道:“无耻。”

左右两人登时道:“欺负师姐?找打!”两人相视一眼,一人道:“我来教训一下你。”

何太傲道:“小子,可别强出风头。”

女子本是好看,只是有些讨厌何太傲,不曾给个好脸色,加上这挺拔身姿,让人不敢亲近。见师弟上去动手,嘱咐道:“小心些,他有些修为。”

两人脸露喜色,大叫道:“不曾怕过。”

何太傲左脚一划,在地上画了半个圈,提着瘦小子道:“你看好了,什么是修炼的仙人。”

一左一右两拳扑来。

何太傲轻笑一声,笑声震的两人脚步不稳,仿佛站在悬崖边上。一人立即跌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另外一人冲到何太傲面前,一拳头打在他脸上。

不,是打在他面前。

停住了。

何太傲的护体真气就能够抵抗这一拳。

女子看的真切,道:“你是谁,刚才你说从山里出来,你……莫非是邪山的人!”

何太傲道:“不,我不是邪山的。”

女子后退两步,围观的人不多,她叫道:“邪山的人在东街闹事,速速去请师父。”眼前突然一花,何太傲邪邪笑道:“喂,你师父是谁,厉害么?”

女子大惊,想要跑却动不了,只见何太傲站在她面前,两人相隔不到一寸。如此窘迫,让女子急的眼眶泛红,她只觉得被此人羞辱了,脸庞绯红,竟是连脖子都一道红了起来。

何太傲丢掉瘦小子,道:“那口诀在你脑子里,你回去好好练,以后看到我,记得叫一声师父。”

瘦小子拨开人群跑了。

女子道:“你,你要干什么?”

何太傲闻着女子身上的香味,让她更为恼怒,只想将何太傲斩了。可身子动不了,这么多人看着,心都要碎。情急之下大骂道:“我自是不怕你的,若是你胆敢伤我辱我,便是天涯海角师父也会将你抓回来。我们百松门虽不及四大宗,但在东上也是榜上有名的,你怕了吗?”

何太傲道:“百松门?白送?”

女子瞪着何太傲。

何太傲不理会她,对周围喝道:“没看过热闹吗,这是我师妹,方才我捉弄她而已。”

周围的人便都散了去,不过是看个热闹,谁还愿意当真了。

何太傲又对女子道:“你师父,是谁,厉害吗?”

女子道:“我师父,当然,当然厉害了,他可是会把你千刀万剐,你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我师父杀的。怕了吧,百松门和剑阁关系很好,你知道剑阁吗,东上第一大派,高手如云,杀你易如反掌。”

何太傲道:“我当然知道,我还去过呢,倒是你们百松门不曾去过,便就借此机会,登门拜访。”

女子惊呼一声,被何太傲拦腰抱起,从未被男人摸过的她此时真想死了,凶狠的道:“你,你放开我,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何太傲哈哈笑道:“做鬼,那可好玩了,不过你要告诉我你们百松门怎么走,我要去见见你那个厉害的师父,看看是什么三头六臂。”

女子只以为遇到了师门仇人,心中悔恨不已,想起连累到师门,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何太傲轻咦一声,道:“你哭了,刚才可不是这个样子。”

女子哪里会管何太傲说什么,兀自哭的梨花带雨,何太傲一时间手足无措,停了下来,放开女子,道:“别哭了,我可没惹哭过女人,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刚才的你那副样子,把我可是压的死死的,连还手之力都没有,怎么这个时候又哭了。”

女子哭了几声,发现何太傲竟然放开了她,一时间停住了哭声,不解的看着何太傲。

何太傲叹道:“这女人啊,果然让人无可奈何,去吧,带我去见见你那个师父。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这个可以告诉我吧。”

第六十四章 织一喝酒

女子抹去眼泪,转过身道:“我叫徐采音。”她知道不是何太傲对手,跑也跑不掉,他此刻突然又变得彬彬有礼,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为了安全起见,她先不惹怒这人。又道:“你可是我百松门的仇人?”

何太傲哈哈笑道:“不是,原来你是因为这个哭。”

徐采音一听何太傲说不是,又说她因为这个哭,心中怒气丛生,玉笛一横,吹起了一首曲子。

何太傲听曲子好听,闭上了眼睛,忽然感觉不对劲,周围冷风呼啸,睁开眼却见置身在一处雪岭。他心中一寻思,低声道:“原来是如此法道,只是姑娘修为太低,但百松门果然有其独到之处,否则也不可能成为一方宗门。”他往前走了一步,周围景色突变,回到了街上。

徐采音大惊失色,玉笛化作狂风,托着她离去。

何太傲道:“姑娘别走,带上我。”身子一晃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何太傲随时可以追上,却不急着如此,而是跟着徐采音。穿过几条大街,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徐采音一个回身,喝道:“你还真的敢追来,当真欺我百松门无人么?”

何太傲站定,自诩潇洒的摇头道:“不是,姑娘带我来,我当然需跟着。”

徐采音道:“恶心。”

何太傲放眼望去,道:“百松门到了。”

徐采音哼一声:“是了,到了,师父!”

何太傲回头,见一个中年胖子走了出来,他长的肥头大耳,双目浑浊无精打采,步履也是漂浮扭动,似是喝醉了酒。可何太傲的神情却严肃起来,慢慢伸手握拳,道:“在下何太傲,登门拜访。”

中年胖子努力睁开那似乎闭着了的双眼,咕噜一声道:“什么,什么拜,一拜天地?”

徐采音看到何太傲这一伸手,竟是呆了一呆,眼中的怨恨竟在这一刻消散干净。

东西两街交口处,织一与小荷走进了西大街范围。

这里人很多,大家都在说话,不遮不掩,利落干脆。便是看向织一与小荷的目光,也不遮掩半分,更有甚者还喊道:“哪里来的野妞,长的很合爷口味。”

只是说归说,无人会真的去拦织一与小荷。

这里是西街,任何一个人,身后都可能有一个庞大的山头。

小荷紧紧跟着织一,低声道:“小姐,你,你知道那个周归璨住在哪里吗?”

织一道:“这还不容易?”说完大喊一声:“请问周归璨周公子,住在何处?”

小荷望着眼前大门,无奈的道:“这就找到了?”

织一道:“当然,邪山里你我皆是兄弟,谁住在哪里都不是秘密。再说了,我这样一个弱女子,要找人更是简单的很,大家都乐意让我找到那个叫周归璨的负心人。”

小荷啊哈一声,上前敲门。

许青池打开门,道:“两位是?”

织一道:“前辈,我是来找周归璨的。”

屋里众人面面相觑,均不知道周归璨何时认识了这么一个女人,看她穿着不似邪山人。陆寻云却是认得,拱手道:“原来是织一姑娘,竟然能找到此处。”

织一道:“找人可是不难,周公子不在么?”

大家见这织一只带着一名女子前来,只觉得胆气可人,听陆寻云说完,更是对织一敬佩不已。宋知玉上前道:“织一姑娘稍作,我家公子正有事,想来也不用多久便可出来。”他以礼相待,说话斯文,儒雅之风显露无疑。织一拍手道:“没想到还有你这么一位书生公子,我道邪山的人都是一些如这位大哥般呢。”

半城知道是说他,哈哈一笑道:“粗人一个,粗人一个,让姑娘见笑啦。”

陆寻云却道:“织一姑娘,邪山人不可貌相,大家行事光明磊落,都是好汉。”

织一道:“陆先生说的是,我便等一等他,小荷,拿出来吧。”

小荷赶紧拿出一些礼物,只是都是些小物件,不过上面的玩物却十分精致,一看便不是凡品。许青池看了一眼,不解的看向宋知玉,他知道这些东西非常珍贵,虽小却价值不菲。

陆寻云道:“这是什么?”

织一道:“是我备的一些礼物,既然要来认识朋友,当然要表示出诚意。”

大家相视一眼,也不知道织一到底想干什么,周归璨名头不大,要是要结交邪山朋友,这西街有的是大人物。大家心中堤防,只是不说破,小荷将物品放在桌上,道:“这是我们小姐的一番心意,可是好宝贝,名叫珍珠玲珑丝。此物采用大海雪珍制成,要知道这雪珍乃是海里大物庞琅的身子脊骨,非常珍贵。”

宋知玉等人都知道这庞琅,乃是海里的猛兽,他们自问也不可能下海斩杀此兽。

陆寻云道:“有些过于贵重了,等公子过来再说吧。”

小荷把珍珠玲珑丝放好,退到织一身边,织一在众人面前淡然道:“也好,不知他去了哪里,是没有在这边么?”

宋知玉道:“他并没有走,而是在厢房里钻研法道,说给姑娘听也无妨,我看姑娘光明磊落,既然是来交朋友,我们是最喜欢了。不知姑娘可会喝酒?要是交朋友,没有酒那可是不行,半城那酒来。”

半城喊道:“好嘞。”

大家都对织一有好感,便都坐下,却听到一个声音:“哎我说,宋知玉你这是一见到漂亮姑娘就昏头了吗?”

织一见是一个少女,也不在意,对宋知玉道:“酒当然能喝,我也是走江湖的人,若是不会喝酒,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百草呸呸一声:“贻笑大方。”

织一道:“班门弄斧。”

百草瞪着织一,叉腰道:“大刀阔斧。”

宋知玉等人哭笑不得,拦住百草道:“她是来寻周公子的,你干什么?”

百草道:“找周公子啊,那正好。”

织一哭笑不得,奇道:“你是何人啊,今年多大了?”

百草道:“叫我百草就行了,至于我今年多大嘛……你多大,我就多大。”

织一道:“那我看你不过十六岁,这么说来,我也是十六岁咯。也好,小荷啊,我才十六岁,还是一个少女呢。”

小荷笑道:“那就恭喜小姐啦。”

百草哼了一声:“姐姐我今年八十多岁了。”

众人哈哈大笑,半城道:“酒来了,织一姑娘,看看你这酒量,能不能和我半城比上一比。”

织一大拍桌子,道:“好。”她一直在京都生活,甚少这么豪爽过,那些京都人士大多温文尔雅,便是各派之人也都客客气气,说话时温柔的很,哪里会这么不拘一格。便觉得十分舒坦,好似沉浸了多日的阴天,在这一刻升起了骄阳,一扫阴霾。

孤败月道:“织一姑娘从京都而来,像我等大多都不曾去过京都,那里会是怎样呢?天下名门,东上皇朝皆在京都。听闻那里有十八时辰街,热闹非凡,街道长三十八里,沿街楼台水榭,一步一芳华。”

大家也都十分好奇,这里大多数人不曾去过京都,对于修炼之人来说几千里也不过几日路程,只是一般邪山之人没有特殊事情不会去京都,自然对京都并不熟悉。百草曾去过,陆寻云也去过,两人见大家都想知道,也就听着。

织一道:“这京都啊,不过如此,我从小就在京都长大,都呆的厌烦了。一个新的地方不过是新鲜感,等呆久了,也就没了新鲜。”拿起酒杯,微微蹙眉,一口喝了。小荷在一旁看的有些着急,她可是知道,织一小姐其实并不喜欢喝酒,平时也很少喝。

一口酒下肚,感觉腹中火辣辣的,她赶紧用真气化解,可如此一来,却连半点酒味也尝不到。

半城看的真切,笑道:“织一姑娘,若是不能喝就不要勉强,这酒啊,是好东西。可要是不好好尝这味道,那是十分可惜啊,我们喝酒喝的是酒烧五脏,姑娘可知道?”

织一道:“让大家见笑了,倒满。”

小荷道:“小姐。”

织一瞪了小荷一眼,道:“你也喝一点。”

小荷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不喝。”心想我要是喝醉了,你也喝醉了,要是这么人要做点什么坏事,岂不是任人宰割?只是心里这么想,却把陆寻云等人给瞧低了。

这一口,满满下肚,不曾用真气炼化,织一只感觉体内有火焰在燃烧,又有一股凌厉气息在血液里横冲直撞,只想把身体撕裂。她脸庞立即通红,滚烫不已,原来这酒竟然如此霸道,她强作镇定,再道:“好酒。”

大家如何看不出来,均对织一佩服有加,先前若说是有好感,这一下就是佩服了。

过了一阵,酒在身体里开始润达四肢百骸,又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快感,原来酒有这种奇怪的作用。她拿起杯子,道:“我本想见一见周公子,你们说他没有出去,那为何不来与我喝一杯酒呢?”她喝了几杯酒,甚少喝酒的她已是有了几分醉意,大声道:“周公子,可愿见我一面?”

第六十五章 捉摸不定

宋知玉与许青池窃窃私语,陆寻云把事情经过说了下,大家才知道这织一姑娘和周归璨不过是一面之缘。宋知玉低声道:“看来周归璨还是很有女人缘的。”

半城道:“可不是,你看啊,花零对他好像也有点意思,可不是一般哥哥那样。李红秀自不必说了,两人已是知己,就是不知什么时候摆个酒,让我好好喝一顿。听说他在剑阁时,有一个师姐对他也很好,不过入了邪山,便两不相认了吧。”

织一道:“带我去见他。”

大家见她脸庞红的欲滴血,显然喝的大醉,孤败月道:“酒量果然不行。”

织一道:“谁说我的不行的,站出来,让本姑娘好好会会你。”

小荷心中忐忑难安,这些人看上去一个个很正人君子,但人心隔肚皮,又见半城似笑非笑,心中更是害怕。暗道:这光头好吓人,一看就是个刽子手,遭了遭了,这一趟怕是要赔在这里。我若是去将军府求援可能还来得及,是了,我必须先走,可我走了,小姐怎么办?

又想自己也有些许修为,若是到了那步田地,死战就是,暗骂一声,道:小姐啊小姐,你可真是心大,我可就惨咯。

宋知玉道:“织一姑娘,我家公子正在研习法道,可不会这么快出来,他才刚刚修炼不到半柱香时间呢。”

织一道:“我可不管,不就是修炼法道吗,我也没少练过。来来来,带我去,说不定我还能帮帮他,我那龙……”

小荷突然捂住织一的嘴巴,道:“小姐,你喝多了。”她情急之下管不了那么多,若是织一日后责怪下来,担着就是。

宋知玉心领神会,道:“那好,我就带你去看一眼,不过在去之前,我觉得姑娘你还是把酒给醒了吧。”

织一道:“不可,醒了酒,那还不如不喝,既然喝了,就敞开来。今日我敢来此,就不怕周归璨使什么阴谋诡计,你们尝尝说自己光明磊落,我何尝不是如此,带我去吧。”

宋知玉道:“织一姑娘说的是,是宋某多虑了,这边来。”

百草道:“酒后吐真言,藏不住了吧,都说漂亮姑娘如何如何,还不是这般。我就不同了,同样是貌美如花,但我喝酒可不会这么容易醉,想从我这里吐点真言,嘿嘿,我吐你一头口水。”

宋知玉皱眉道:“你一个姑娘家家,可否不要这么恶心。”

百草喜道:“知道我是姑娘家家了,快,扶我过去。”

宋知玉不理她,道:“这边请。”

几人来到秦冉所住的房间,道:“就是这里了,姑娘可看一眼,证明我们没有说谎。”

陆寻云暗自戒备,周归璨正云游虚外,此刻全无防备,若是这个什么织一突下杀手,他需护住周归璨安全。

织一虽是大醉,却清醒的很,只是许多话在此刻全藏不住,明明知道不能说,可嘴里不听话,一股脑就要全给吐出来。她见周归璨坐在床上,对面也坐了一个男子,两人没有闭眼,好似看着爱人一样,深情对视。心中惊诧,道:“这,这是修炼什么法道?”

陆寻云道:“我们也不知。”

他们的确不知。

织一只当是他们不愿说,道:“他睁着眼,可是知道我来了么?”

陆寻云道:“这个,我们也不知。”

小荷道:“怎么都是不知不知。”

宋知玉道:“姑娘,我们的确是不知啊,他们应该是进入了某个特殊的幻境,这等事见怪不怪,我们等等就是了。若是织一姑娘等不及,可先走,等公子修炼完之后,我会将你来找他的事情告诉他。”

织一道:“我等一会吧,反正今日也无事可做。”

宋知玉等人面面相觑,这织一在此,他们可就有许多事不方便讲,但也不好拒绝。

白衣男子站在街口,急道:“进去了?”

仆衣男子匆匆赶来,远远喊道:“可不是进去了,不知道织一姑娘去西街做什么,这里可都是邪山的小丑,若是遇到危险可怎么办啊。”

一听到遇到危险,男子脸上全是担忧之色,正向进入西街,可又停了下来。

仆衣男子道:“西街不可去,现在邪山大批人马都在此地,咱们和北山还有恩怨未解,虽然已经谈妥,但是你不能进这西街。一旦发生什么事,我们义庭和北山可就得在这天衢关杀个你死我活,让别人坐收渔翁之利。”

男子道:“我知道,不然早就进去了,但织一在里面,她真的遇到危险怎么办?”

仆衣男子道:“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把织一的行踪告诉长老,长老自然会通知到京都,若是有什么变故,就算是和北山开战也在所不辞。”

白衣男子点头道:“你说的是,不过我还是不放心,邪山的人有人肝胆相照,但也有人邪性非常。织一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这小妮子是不知天高地厚,真以为天衢关还是东上皇朝所管吗,这种地方,只要不闹反,皇朝根本就不会管。一旦出了事,一切可就来不及了,不行,我必须想个法子。”

仆衣男子知道他的脾气,也不劝阻。

他忽然笑道:“是了,有个人可以帮我,但此事你需保密,他是邪山之人。”

仆衣男子道:“我是谁,还不信我么?”

白衣男子道:“那便去吧,早一刻找到织一,她就少一分危险,也真是不知她为什么想来西街,是在京都呆的无聊至极么,来这等危险地方。真当这里是龙语吗,那地方可没有邪恶的坏人。”

仆衣男子只是苦笑一声,想来已经不想说这织一了。

他们没有直接进西街,白衣男子拿出一块玉符,想了想,将玉符捏碎,随后自行燃烧。不多时就烧成了灰,随手一甩,融入空中随风飘散。

仆衣男子道:“这是一次情分吧,还了之后,你在邪山就再也没有了通行权。”

白衣男子点头道:“是的,不过为了织一,无妨。”

过了片刻,只见一道黑影绕着白衣男子转了一圈,一个刺刺的声音道:“可算舍得来找我了,我一直在等着给你这个机会,说吧,霖阙,要我帮你什么。”

霖阙道:“带我进西街,找个人。”

黑影停下来,一片黑色羽翼一闪而过,出现一个男子,他身材极高,可却十分瘦弱。一张脸雪白无色,眼里却藏着山河,一头白发极短,与平常人大为不同。一般人的头发可不会剪这么短,显得格格不入,也异常引人注目。只是他长的较为古怪,霖阙可谓是翩翩公子哥,不知是何缘由结识了这么一个像怪物的邪山之人。

他凸起眼睛道:“进西街,你可是义庭的人,和北山才刚刚谈妥。”

霖阙道:“我只是去找人,找到就回,不会在西街做其他事。”

他思考了下,道:“行,我好歹也算有三分面子,不过此事过后,当年那件事可就一笔勾销了。”

霖阙道:“当然。”

三人进了西大街,引起了诸多骚动,其中当以北山的人为首,纷纷摩拳擦掌,只盼望此人在西街惹点事,好找个借口和义庭打上一架。他们均对花子苗不感兴趣,毕竟此等宝贝不是一般人能够夺得,是以并不在意打破天衢关的平衡。

外面过了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可幻境里却已经过去了数日。

周归璨这十几日看着秦家与篱秋晨说话少了许多,秦家也时不时教篱秋晨一些法道,但篱秋晨均不理会。秦家也不敢对他彻底放松戒备,这个孩子从未与人相处过,唯一的信念就是他母亲篱落霜,想起这孩子姓篱,不是跟着大族姓,可想而知篱落霜早就预料到了这一日。

可怜天下父母心,谁也不愿与自己的孩子分开,但必要的时候,无可奈何。

这天夜晚,周归璨坐在一旁感悟这虚幻之境里的气息,突然看到篱秋晨醒来,握着一柄石刀盯着抱刀而睡的秦家。

周归璨道:“他要下手了?”

篱秋晨看了一会,轻声叫道:“前辈?”等了一会不见秦家回答,见秦家睡的熟透,还有微微鼾声,眼中恶意大盛,持刀刺去。周归璨心中一惊,这一刀看似不过普通的一刺,可蕴含的力道诡异非常,仿佛有一条巨大的猛兽扑向秦家。

秦家陡然睁开眼,覌麟刀一横,道:“你还当真想杀了我。”这一横,将篱秋晨所施展的力量全部阻挡在外,他略微皱眉道:“果然不愧是圣龙丹,好狂野的力量。”

篱秋晨眼眶血红,咬牙道:“不杀你,我离不开这里,拿命来!”

第六十六章 画灵成

周归璨知道,秦家并不想杀篱秋晨,若所想不错,秦家所爱慕的人,应该就是篱落霜。只是两人身份悬殊过大,就算是逃离了大族,秦家也不敢和篱落霜在一起。可尽管是所爱之人的孩子,秦家为了自己的性命安全,也会狠下杀手。

那一晚,秦家看着篱秋晨的尸体,一夜未眠。

杀人不过头点地,在邪山,杀人者人恒杀之,谁手上不曾染上几人鲜血?

只是,周归璨看着篱秋晨的尸体,心想若是自己在此地,肯定不会看着尸体足足一个晚上,这种寒意让人毛骨悚然,他十分不喜。

一夜过后,秦家站起来,走到洞口,眼神迷离,喃喃道:“你把孩子托付给我,却料不到会是这种结果吧,母子二人在那黄泉相见,说起我定然咬牙切齿。但我若是不杀他,日后他必然会杀了我,落霜,你给我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把刀。”

周归璨心想换做是任何一个人,也是会如此吧,篱秋晨没有错,秦家自然也就没有错。

错的是谁呢?

是大族吗?

大族也没有错。

他心有戚戚,却不能言语,见秦家站立了好久,才回到洞里。如此半日过去,他一动不动,瞧着篱秋晨的尸体。

周归璨轻咦一声,道:“死了便要埋葬,他为什么迟迟不动手?莫非……”

是夜。

秦家拍拍覌麟刀,自言自语道:“如此圣龙丹若是浪费了,岂不是暴殄天物,这等宝贝就算被人服用,可力量还在。其内所蕴含的灵气足够让我修为更上一层楼,看来只能如此了,圣龙丹已经融入他的血液里,若是取血未免有些过分了。”

周归璨便就看着。

秦家来回踱步,显然是在想个法子好取出圣龙丹,篱秋晨服用后圣灵丹不复存在,但他整个人便是一颗丹。

时间过去,又到了半夜时分。

秦家望着外头月色,突然道:“是啊,既然如此,就应该这样做。”他来到篱秋晨的尸体旁,迅速一刀将篱秋晨的头颅斩下。这一幕发生的太过突然,周归璨不由惊呼一声,没想到他竟如此果决。一刀切下,血喷涌而出,甚是血腥。秦家擦拭覌麟刀,再手掌脖颈,用力一吸,只看到篱秋晨的身体迅速变灰,而秦家的掌心,竟然凝聚了一颗血球。

这,是篱秋晨身体里的血液,此刻被秦家全部抽了出来。

秦家一脚将篱秋晨的尸体踢开,伸手一弹,血球漂浮在空中。秦家看着血球,眼睛也变成了红色,如此过去了三个时辰。

周归璨叹道:“任何一个开宗立派之人,可都经历了什么?怕也只有这等人物才有如此魄力吧。”他摇摇头,不由想起了正道四派,苦笑道:“不知道剑阁祖师爷韦爵衣,是否也曾如此。”

秦家突然大喝一声,道:“圣龙丹融入血脉,我抽离血液后其内蕴含了圣龙丹的力量,我就此服下可能会与我体内的真气相冲。他们说过,服用圣龙丹,需从未修炼之人方可,才能够完整将其内的力量吸收。”秦家眼露锋芒,双手作势,周归璨看的真切,这并非是势道,而是一种更奇怪的规则,或许便是初吧。

那大族五老为均,这虚影也说过,均之道,在初之上。大物繁衍,天地规则轮回之下,这初之道,应该才是东上第一种力量所在。

秦家说完这番话后,便闭上了眼睛。

时间又流逝而去。

周归璨问道:“外面可是过了多久?”

虚影的声音回道:“大约一盏茶。”

周归璨道:“真是神奇。”

虚影道:“大千世界,神奇的东西多了去了,你以为修炼当真是如此容易吗,不过冰山一角。”

周归璨道:“古人开宗立派,都是如此么,千年前的东上,亦或者你所说的万年前是如此修炼,而我们不但没有发扬光大,反而是在修炼一道上,退步了?”

虚影没有回答,可能是如此,亦或者不是。

秦家闭目三日,这一日睁开眼,伸手一推。血球突然爆开,泼墨一般挥洒在空中,但均不掉落,宛如一幅血色画卷,点点滴滴漂浮在洞内。秦家喃喃道:“我需有一法道,可画天地万物,化腐朽为神奇,以莫大的轮回之力,将此物炼化为圣龙丹。此法道为画灵之术,万物灵气为我所用,如此方可达到最佳。”他说完,不断伸手划动,那些血滴随着他的手指也不停变换。

周归璨感觉这周围弥漫了一种古怪的势道,好像用灵气阻隔了方寸之间,成为一处画卷。他看到血滴成书,变换中又变作了一个人的样子,只觉得灵气越来越浓郁,整座关山的灵气都被他吸引过来。

这种吸引万物灵气的方式屡见不鲜,但秦家这种还是第一次见,只觉这关山全是秦家。他无处不在,用莫大的意志力吸引灵气奔涌而来,随着画灵之术一步步提升,周归璨看到了一颗元丹正在凝结。这颗血色元丹,便就是篱秋晨的鲜血所结,上面拥有圣龙之力,可画魂。

原来,画灵之术是在此等方式下所创,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画灵并不是画一幅画,想画什么,便会出现什么,而是用灵气做引,化为虚幻与真实之间的法道。修为越高,此等画灵所创造出来的物体便越真实,而秦家本就修为极高,再加上有初的力量,他的势道足够让画灵之术变作真正的创造。他不停的变换血滴,让它们相互融合,周归璨只是看了一炷香时间,就已经看到这些血滴融合了不下上千次。

在不断融合下,秦家也不断的完善法道,周归璨突然抬起头,看到关山上有一凤凰。

这一日清晨,骄阳初升,一只血色凤凰追上骄阳,张开铺天盖地的羽翼,将烈日包裹。

秦家道:“画灵,赛日,逐凤凰。”

一个字又一个字落下,血滴飞出山洞,跟上外面的凤凰,将日月遮蔽,将天地笼罩。这一片山河之下,都是属于秦家的道,这一刻,画灵之术大成。他每一步落下,都有无数的灵气迸发,在他身边化作他想要的东西。一个人,一座山,一条河,一只凤凰一条龙。

周归璨看的目瞪口呆,良久才道:“竟如此厉害。”

秦家坐在关上的一处石头上,默念法诀,只听到:一生万物,万物生灵,灵为主,人为辅,天地为介,初成。

周归璨感觉坐在那里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山,一片天。

他自道:“这,便就是初的力量吗?原来在之前,他并没有彻底领悟这种力量,初为何物?”

万物之初,为开端,秦家转过脸,似是看到了周归璨,淡然笑道:“让人羡慕的力量,便是众叛亲离又何妨?”他站起来,伸手一挥,天地大暗。连那骄阳,都不敢与他争锋,在这一刻暗淡无比。秦家在地上一踏,关山为之一震,无数裂纹蔓延而去,大地上有一物升起,仔细一看,是一个人。

秦家道:“你是我秦氏一脉最先画出的灵,以后你就是灵眼。”

这个人浑身透明,像是一道白色的雾气。

周归璨道:“这又是谁?”

虚影道:“是篱秋晨。”

而后秦家离开关山,入了北方,在一处隐蔽山头,开创了第一脉。周归璨沿着他的脚步,时光冉冉,一闪而过。秦家去了极北之地的蛮荒大族,找到了一个女子成亲,之后秦这一脉开始扩大,逐渐发展为数百人的大家族。

一切恍然,回到了起点。

周归璨站在一片雪白的大地上,这不是雪,而是镜子,他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而旁边,有一道模糊的影子,周归璨道:“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就是篱秋晨吧。”

虚影扭曲,随后道:“你说的不错。”

周归璨纵然想到,但是虚影自己承认,他还是为之一惊,道:“你不恨他?”

篱秋晨道:“恨。”

周归璨道:“既然恨,为什么还要在此地守候。”

篱秋晨道:“为什么不要等候,数千年过去了,便是再大的恩怨,也已经忘的干干净净。”

周归璨摇头道:“不,你恨,你可是年纪轻轻就被秦家所杀,你会忘掉这恩怨?若我所想不错,秦家的落寞,是不是你在中间做了些什么事?如此强大的术法,你却不能使用,只能等待所谓的继承者。秦家杀了你,却还让你承担这么重要的使命,我想他是一代宗师,不可能做如此愚蠢的事。”

篱秋晨沉默片刻,道:“你只需要选择,是否修炼画灵之术。”

周归璨面相虚影。

他还保留着青涩少年模样,却已经历经千年沧桑,微微一笑点头道:“修炼。”

第六十七章 人、灵、阵

人为灵眼,要如何融入这画灵之中?

周归璨知道这一点,而画灵的灵眼是人,秦家开创时就已经确定,是以他也不会觉得多么奇怪。人是万物之主,那么成为灵眼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篱秋晨指着前面道:“秦冉该死的,你救他不过是延续他的命而已,但天命不可违,而气运,亦是无法更改。”

周归璨面色一冷,道:“他死不死,与我无关。”

篱秋晨道:“你果然也是一个心狠之人。”

周归璨道:“这心狠不心狠,无外乎是对谁负责,秦冉与我并无瓜葛,我若是对他温柔,未免也太看得起他了。世间的人都无情,我也不例外,并非是那圣人,对苍生充满怜悯,而且我也没有那个资格。”

篱秋晨想了想,道:“你有大才,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变得如此冷漠,但你的确是适合修炼画灵之术的最佳人选。可知为什么秦冉那小子始终无法进入画灵的更高境界吗,因为他过于懦弱,想要精进到更高境界,必须冷血无情。”

周归璨道:“过奖了。”

篱秋晨坐下,抬头看着天空,周归璨也顺势看去,只见天空灰色,有一条大鱼从天际游过。他见过这种色彩的画面,不是在梦里,也不是在什么高人居所,而是在市井之中。

篱秋晨道:“人为灵眼,第一要素就是,化身为灵。”

周归璨道:“化身为灵?”

篱秋晨点点头,伸手一拽,天空的大鱼发出一声悲鸣,掉落下来。落地之后立即破碎,化作大大小小的碎片,篱秋晨再次扭转乾坤,十指不断轻点,这些碎片融合起来,变成一个小小的光球。他道:“化身为灵,必须要在灵气最浓郁时,将自身分离,变成这灵气的一部分,再与灵气结合。这其中最为重要的,便是如何分离自身,此等术法最为诡异莫测,东上无人知晓要如何分离。”

周归璨道:“是。”

篱秋晨道:“所以,你必须修炼出第二分身,方可做到这一点,而我,就是当年秦家的第二分身,我虽死,但是他抽离我的血脉与灵魂之力,便是在轮回上,我属于他的第二分身。”

周归璨皱眉道:“这修炼第二分身,必须要拿他人用来媒介?”

篱秋晨道:“不错,这很难么,你刚才也说了是心狠之人。”

周归璨道:“那是,具体要怎么修炼第二分身?”

篱秋晨道:“你刚才也看到了,和秦家一样的做法,便就是修炼第二分身。”

周归璨冷冷瞧着篱秋晨。

篱秋晨道:“若想要画灵大成,就需如此,你若是做不到,那就别想着修炼了。这天地万物,如你所说,无外乎是对谁负责,随便找一个该死之人,修炼成第二分身很是简单。如果你找到了,就可以尝试修炼,现在你看看要如何,将灵气罗列在外,变作你想要的阵型,别看秦家身边全是关山灵气,那是你看不到凝结在他身边的阵法。若是能做到,方才算是踏入画灵的大门。”

周归璨想了想,道:“要将灵气罗列在外,变作阵法?”

篱秋晨道:“对,你可以在此地尝试一二。”

周归璨便也坐下来,细细思考了一阵,他能够感应到这虚幻之境的灵气所在,想要吸引过来也不难,只是这些灵气目前并不能修炼,此地乃是虚幻,并非真实。他吸引灵气过来,但并没有将灵气摄入体内,而是在外来回转动。

篱秋晨道:“你须将灵气吸收再外散。”

周归璨点点头,将灵气吸入体内,过了片刻,他皱眉道:“要怎么把刚吸入体内的灵气外散?”

篱秋晨道:“灵气就在你的经脉之中,奇经八脉,正经十二脉内都有灵气存在,你可以顺着这经脉将灵气全部凝聚在指尖。”

周归璨照做,发现的确不难,只是很少有人会想到将灵气外散,毕竟真气乃是修炼根本,灵气精炼为真气,才能施展各种法道。这灵气外散看似颇为神秘与神奇,但是其实并没有什么作用,无法精炼为真气,心法就没有办法更上一层楼,修为也会停滞不前。但画灵之术的奥秘就在此处吧,放弃掉灵气,结为阵列。

但灵气结阵,是否有实用还需另当别论。

按照篱秋晨的方法逼出灵气,可这时候又犯难了,要如何结阵,结成一个什么样的阵?

篱秋晨道:“当年秦家在关山思考创立这一术法时,并没有直接结阵,而是让灵气外散自由漂浮。但因为此灵气为他所拥有,便是漂浮一日一夜,也不会散去。他在这数日,细细思考要如何使用,最后才想到结阵。而阵法并不重要,你想要结成什么样的阵型都不是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灵气结阵后,是否能达到想要的效果。”

周归璨眼中一亮,道:“一语点醒,该是如此。”

他也不强迫要如何结阵,而是让灵气漂浮,尝试操控。这一刻,他在老山万夫子那里所看到的志,在这一刻似乎有了一些端倪。

志为气,或许与气运不同,但周归璨现在认为志为心志。

他点头道:“我大概知道了,这一日两日是无法结阵,我先回去了,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

篱秋晨没有回答。

周归璨躬身行了一礼,身影渐渐消散,篱秋晨看着他彻底消失后,才叹了一声,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说了些什么。

织一喝了口茶,面色还是有些红,但比起方才好了许多,她奇道:“这两人眼睛也不眨一下,不疼么?”

小荷道:“谁知道呢。”

便在这当口,周归璨的眼睛突然眨了一下,小荷眼尖,叫道:“哎眨了眨了。”

织一侧目望去,陆寻云道:“怕是已经出来了。”

周归璨回到现实,吐了一口气,道:“获益匪浅。”

秦冉看着周归璨,拿起纸笔写道:“你想知道的,我都让你知道了,此等家传绝学我无法学成愧对先人。如果那幻境里的接引人承认了你,那我也没有任何异议,你可以修炼画灵之术。”

周归璨道:“他承认了我,想必也是知道你并没有机会将画灵之术学到大乘,他说,你过于仁慈懦弱了。”

秦冉笑了笑,写道:“是啊,我从小便是一个胆小之人,家族被灭之后,我更加怕死,也更加的懦弱。我想过报仇,想过要如何如何,只是想了十几年,却什么也没做成,一露面就被别人抓了去,险些死掉。”

周归璨见他写的极快,但笔尖颤抖,隐隐听到其呼吸声也变得若不可闻。心中略微一惊,伸手抓住秦冉的手,但觉脉搏微弱,却是大限将至。

秦冉目光无神,继续写道:“只可惜未曾见到那人,你可是不曾说假话,那人,那人是我秦家血脉?”

周归璨点点头。

秦冉手中的笔掉落,最后一抹笑容残留在脸上,时光戛然而止。

周归璨看着秦冉的表情,心中竟是有些疼痛,叹道:“你的气运如此,可我本能救你的,只是要救你,就救不了其他人。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但是你将画灵之术留下,也算是我欠你的,那个秦家最后的血脉,我会好好保护,不可对不起你。”

织一听到了这些话,惊讶的道:“那个人,死了?”

陆寻云道:“是的,他本就是重伤,虽然救了回来,但其实已经离死不远。南成风虽然来不及痛下杀手,但是已经摧毁了他的五脏六腑和奇经八脉,救不活的。”

织一道:“这个南成风,好生残忍。”

陆寻云来到房间,道:“公子,有人找你。”

周归璨道:“我知道,让她且等一会,稍后寻一处地方,将秦冉葬了。”

陆寻云道:“我去找。”

周归璨道:“谢谢陆大哥。”

小荷道:“小姐,你想说什么啊,他醒来了。”

织一道:“先不急,这个人刚死,我们不要这个时候就过去,他知道我在等他。”

小荷嘟嘟嘴,心里却想:你这个千金大小姐没事来找这个人,还什么都顺着人家的心情,到底图什么啊……

周归璨等了片刻,下了床,来到门口,见织一正坐着,微微拱手道:“织一姑娘来了,不知找我所为何事?”

织一道:“好说好说,那日一别,我是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传闻当年那个少年,被万人指责,千夫所指,正道想要除之而后快。现在入了邪山,经历了三年,不知你现在对于东上正道,是何感想。”

周归璨显然愣了一下,才道:“织一姑娘,你是来消遣我的吗,还有何感想?”

织一道:“非也非也,你也可以不回答,我除了对你有兴趣,还有一人。”

周归璨道:“谁?”

“李红秀,那个让我敬佩的女人。”

第六十八章 论李红秀

一个有魅力的女人,有很多人喜欢,也有很多人憎恨。正道之人对李红秀恨之入骨,但也不乏一些贪图美色之辈垂涎她的容貌,而邪山之人大多对李红秀敬慕有加,但亦不乏有不少浪子搀她的身子。

但一个正道女子对李红秀很感兴趣,并且还敬佩有加,却少之又少。

周归璨让小斑子奉上茶,陆寻云等人自觉退开,寻找第二处居所,小荷自然也在外头等候,无所事事便和小斑子闲聊。人所害怕的东西源自于未知,可当他了解了这种未知后,要么是彻底的恐惧,要么便是不再害怕。

周归璨道:“能让织一姑娘你敬佩,我想她也会很高兴的。”

织一笑道:“我想她呀不会高兴,听闻李红秀冷血无情,一身红袍,蓝刀在肩,可是一个修罗女杀神。正道之人死在她手上的,不计其数,我就算夸的她上天,恐怕她也不会听进半分。”

周归璨摇头道:“很多事情是别人夸大其词了,她是杀过人,可也没有不计其数。若不是迫不得已,她也不会杀人,只是那些人自寻死路,怪不得谁。你何时听到过邪山人曾南下大肆杀人了?不都是恩怨过错么,正道如此多人,不也是明争暗斗,杀个不休么?”

织一道:“听你这么一说,好像也确是如此。”

周归璨道:“那就是了。”

织一突然狡黠地一笑,道:“但李红秀如冰山美人,生人勿近,这是真的吧。”

周归璨想了想,道:“可能是吧,只是性格如此。”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和织一聊的如此多,按理说任何人找他说起李红秀,大多不会回答,亦或者转移话题。但这一次却老老实实的回答了织一的问题,瞥见织一脸上的表情,只觉得这个女子按理说理,但又有一些狡猾。

织一道:“你当时还是一个剑阁弟子,先前曾认识她吗?”

周归璨道:“不识。”

织一道:“那就是在去木林镇的路上认识的。”

周归璨点点头,不解的看着织一,道:“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我觉得你在故意套我的话。”

织一赶紧摇头道:“那不是哦,我堂堂千龙织一,怎么会套你的话,只是和你说说话儿,你若是不想告诉我,尽管闭口不言,我不会生气。”

周归璨心想你生哪门子气,若是要生气,怕也是他,便道:“你已经成功的打破了正邪隔膜,我自是想不到,你堂堂正道之人,敢只身来西街,还是一个女子。你有如此胆魄,我若是怕了,自己脸上也挂不住。若是不好生接待,别人也会说我周归璨不像个男人,只盼姑娘你不要说我就是了。”

千龙织一笑道:“你还真像个男人。”

周归璨愣了一会,才尴尬的笑了笑。

织一继续道:“那李红秀这等性格,怎地会为了你,只身赶赴木林镇,与众多正道高手周旋,带你离开?”

周归璨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瞧着织一笑意盈盈,却是带着一丝顽皮,道:“我曾在去木林镇的路上,帮过她一次,是为了这份恩情吧。”

织一道:“是么,看来李红秀果然重情重义。”

周归璨道:“那是自然。”

织一又道:“可却有人说,李红秀不过是诱骗你入了邪山,之后便不会管你生死。也听闻她干了不少这等勾当,在东上大地用她的美貌俘虏少年弟子,你只是其中一个。”

周归璨脸色一变,道:“织一姑娘,你是听说么?”

织一道:“是的。”

周归璨眼里神秘莫测,却多了一分肃杀,道:“若是给我找到那说此话之人,便割了他舌头。”

织一感觉心中一寒,道:“你也是这般守护她么,若是此事是假,怎会传遍东上?只是说这话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甚至是一门一派呢?怎么,你也要将那些人的舌头都割了?”

周归璨道:“我还以为织一姑娘非同一般,能够明辨是非,不会听信这等荒谬之言。”

织一笑道:“说话真好听,我便就是这样啦,信与不信,我需亲自见到,此事我也是不大信的,李红秀那人我相信她不会使这下三滥的招数。我听说你和她曾在高灵的追杀下,坠入一处冰湖,在里面共同度过了数日?”

周归璨见她这么说,心中也是舒服了些,便道:“织一姑娘,你这话里……”

织一道:“别想多了,我只是觉得,李红秀至今仍是孤单一人吧。”

周归璨已经料到了织一的想法,心中却是不想否认,道:“是的,李姑娘不曾有过婚嫁,她的年龄并不大,四十岁不到。以修炼之人来说,这等年龄,还是年轻。”

织一道:“是啊,想她如此名气,莫说邪山,便是正道之中,不乏有人想要与她厮守。这么多年,她不曾遇到一个如意郎君么?也没听说她曾为了谁,上刀山下火海,你却是这没有中的有呢。”

周归璨正色道:“她有与没有,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吧,天地之大,谁能知道一个人的所有事情呢?织一姑娘不要妄自猜测了,他人的事,你可操心不来。”

织一哟哟一声,道:“看来周公子是帮着她了,觉得我腹诽她。”

周归璨赶紧道:“这倒不是,只是你也是道听途说,并没有见过她,更不曾相处过,是以还是要谨言慎行。”

织一拿起茶喝了一口,道:“我可是谨慎的很呢,想我容貌也并不差,单独来此地,若是被坏人欺负,可如何是好。”

周归璨道:“艺高人胆大,你敢独自前来,就有完全应对之策,若真是遇到,我想你也会全身而退。”

织一道:“是么,你如何得知?”

周归璨也喝了口茶,道:“你身上有一股龙隐气势,修为并不低,在东上莫说经历大风大浪,自然也晓得不少的人情世故。你要是说来这里不曾想过退路,我是万万不信的,邪山之人名声在外,但并非小人,大多可都是正人君子。”

织一道:“是吗,那李红秀可知你是正人君子?”

周归璨道:“她当然知道。”

织一道:“如何得知?”

周归璨道:“你这就有些顽皮了。”

织一虎着眼睛,道:“你说我顽皮?”

周归璨道:“我与李姑娘之间并未发生什么,只是经历过木林镇一事,彼此之间的距离更近了而已。不知道你为什么想要问这些,莫非你便是喜欢挖掘这些东西么,或者……”周归璨看着织一,眼中逐渐冷漠,“或者,那些在东上各地流出的传言与谣言,就是你们这些人散布出来的?”

织一道:“此话怎讲。”

周归璨心中对织一有了些不耐烦,道:“我与李姑娘便就是互相欣赏,若是喜欢也在情理之中,要是能百年好合,十万大地的人知道了,可都来喝上一杯喜酒,无论正道与邪山,一概欢迎。”

织一见不得周归璨此刻的眼神,她避开了去,道:“是么,那我也要来。”

周归璨道:“那是自然,届时会宴请各位。”

织一道:“也就是说,你和李红秀,现如今是鸳鸯伴侣。”

周归璨瞧着织一,没有回答。

织一算他默认了,道:“看来李红秀已是有了归宿,她应该也是高兴的吧,周公子不为凡人,在浅野剑阁时寂寂无名,可总有一日,会天下知。我千龙织一认识你,也算是幸运,日后若是相见,只盼不是拔刀相向就好。”

周归璨道:“姑娘言重了,我虽入了邪山,却依旧记得青灯师伯的一句话,不忘初心。”

织一道:“不忘初心,是了,你与邪山其他人不同,这或许就是我胆敢前来寻你的原因吧,我先走了。”她起身走到门口,周归璨在其后恭送。她又回头道:“你可想要那花子苗?”

周归璨见织一的眼睛清明,纯洁无瑕,点头道:“是的,我想要。”

织一道:“可你没有实力去抢。”

周归璨道:“看缘分,抢是要抢的,不然岂不是白来一趟。”

织一道:“四大正道都来了人,义庭更是有众多前辈高人来了此地,我劝你不要卷入这个漩涡。”

周归璨笑道:“多谢姑娘提醒了。”

织一出了大门,小荷赶紧迎上来,却见小斑子道:“小荷姐姐,日后可别忘了我。”

小荷道:“不会的。”

织一心道:周归璨是如此,陪在他身边的便也都是如此了,这样的人在邪山要如何生存?带着一些思绪,织一大踏步离去。门口突然闪过一人,是那许青池,他见织一要走,低声道:“路上小心些。”

织一见他脸色异常,却不好询问,那一步也就没有跨出去。

许青池走到周归璨身边,低声说了些话,周归璨微微皱眉,道:“开始了?”

许青池点点头。

周归璨见织一还在门口,心中翻来覆去,刹那间就做了个决定,走过去道:“织一姑娘,你此刻,不能离开。”

西大街,骤然混乱!

北山的杨叠,突然死了。

无人知道他的怎么死的,听北山的人说,不过是突然之间,他才刚刚下楼打了一壶酒,可转眼间就死在了二楼廊里。北山哗然,四处寻找凶手,而听闻有几人入了西街,那几人都是正道弟子。

千龙织一不曾想到,她人生第一次与邪山人打交道,会在周归璨身上,落下了病根。

她远远想不到,这病根会残留……直到世界尽头。

第六十九章 大人物

杨叠的尸体摆在大门前。

那些无命之人到处寻找可疑的人,但西大街总共就这么大,正道之人若是来了,便是修为再高,也不能避过所有邪山人的耳目。有人说有几个正道弟子来了西街,目前不知去向,那几人十分可疑。这便点燃了这些无命之人的怒火,开始在西大街挨家挨户搜查那几人。

霖阙也没想到会遇到杨叠死亡一事,他此刻端坐在一处小院里,正和那古怪之人商议要如何脱掉嫌疑。邪山的人大多恩怨分明,若是没有证据,那也不会直接让无辜之人做了替罪羔羊,但偏偏北山的人不一样。他们是宁可杀错也不愿放过,又何况是正道弟子,杀了就杀了。

仆衣男子面有担忧,道:“这下可就麻烦了,我们和北山才刚刚谈好,现在可能篮子打水一场空了。”

霖阙摁住眉心,道:“师父一定知道这件事,不知道那边会如何应对,鬼兄知道我们与杨叠之死无关,他可以作证,但鬼兄和北山之间很少往来,恐怕没什么用。”

鬼迷道:“我说话还是有三分面子的,但此时不宜张扬,我若是出面了,恐怕对你们更不利。再说了,我也不想和北山之间有任何矛盾发生,这对我也不利。要知道北山那群无命之人本身没有命在身,干什么都是疯子一样,我认为你们最好还是待着不动,等这件事完了再说。”

霖阙道:“可这件事什么时候会结束呢,听你刚才说杨叠身份不低,在北山可是准入大弟子之一,这死了是直接扇北山一巴掌。这不是简单的仇杀,在这花子苗即将出世之际,此事玩味可当好好斟酌。”

鬼迷道:“当然,凶手可能找不出来,或者……此事也会成为许多尘封的往事,再也无人知道真相。”

霖阙道:“不,真相会有人知道的,只是没人会说出去。”

鬼迷道:“或许如此吧,你要找的人我打听到了,好像是去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她满大街的找一个叫周归璨的人,想来应该是找到了。周归璨此人我听说过,是一个正道弟子,当年邪山不知因为何种原因,几个山头的子弟竟然齐心协力,去了木林镇,只为了救这个周归璨。”

霖阙看向仆衣男子,道:“周归璨?”

他岂能不知道这个人,当年张玄临差点杀了他,可惜被他走掉。张玄临也因此事闭门不出数日,还听说他曾说周归璨日后怕会是一大祸害。只是这个人当年不过是一个小小弟子,连剑阁的第二境界都不曾达到,资质天赋都极为平庸,想来想去,也不可能成为一大祸害。但张玄临如此说,义庭中不少人也都对周归璨多了一份关注,只是邪山之大,只是关注可无法知道周归璨这三年来的行踪。

仆衣男子道:“看来是了,他也来了这里。”

霖阙道:“那为什么织一要去找他?”

仆衣男子摇摇头道:“我怎么知道。”

霖阙想了想,道:“我知道她的性格,定然是发现了周归璨,想要知道当年的事情,她也对张玄临大师父的事情非常关心,想知道这个周归璨是什么三头六臂…不好!周归璨能被李红秀勾引入了邪山,坠入邪道,他定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织一去找她,岂不是羊入虎口?”

鬼迷道:“你这么担心她,是你的红颜知己吧。”

霖阙哼了一声,道:“算不上红颜知己,阿回,一定要找到织一,这周归璨不是什么好东西,织一根本就不懂人心之恶。真以为邪山的人都是君子么,那只是一小部分而已,像周归璨这种便是大大的恶人。她可不能有事,就算引起正邪两道的纷争也在所不惜。”

阿回欲言又止,只能点头道:“你说的是,咱们这就去找。”

鬼迷当然知道这个织一身份不简单,霖阙不是莽夫,他轻声道:“你们要去找人可以,可一旦遇到北山的人……”

霖阙道:“我知道,义庭自然会来支援,这花子苗大不了就不要了。”

鬼迷嘴唇动了动,冷冷笑道:“好啊,真是好的很。”

霖阙和阿回出了大院,见这小道上不少人四处奔走,一些人喊道:“北山有事,要大家协助。”

鬼迷道:“换身衣服,你这一身白衣是怕别人发现不了你么?”

霖阙想想也是,立即换了一身衣服,再带上一块头巾,脸上胡乱涂了点锅灰,带着阿回出了门。他们并不知道周归璨住在哪里,但是鬼迷可以打听到,询问了几人后得知周归璨的住所,立即赶了过去。

西街陷入了喧嚣之中,本来大家各自谈着天,却突然要找一个凶手,或许是几个,甚至是一群。

杨叠之死,并非他本人地位,而是北山。

大家都要给北山面子,寻找这个潜伏在西街的杀人凶手。

安静的东大街,一些人知道了西街发生的事,得知死了一个人,还是北山的。

苍云尺此刻所有人都汇聚一堂,因为有一个大人物即将到来,所以北山那点事,他们根本就没有半点兴趣。死一个两个人,左右不了天衢关此刻的局势,花子苗最后的归属才是他们所关心的问题。和其他门派一样,若是要争,哪怕天衢关闹的天翻地覆,他们不过是看个笑话,烟罗山圣里的花子苗,才是重点。

小丑们闹归闹,天衢关虽多年来才再次经历这等盛况,但到了该管的时候,还是要管的。

但觉天际生辉。

天衢关在这一天傍晚,迎来了几个重要的人物,道静掌门与赵归真仙长联袂而来,两人乃是多年好友,此刻面带笑容,相互交谈。

赵归真年约四十,眉心有一点红,无数血线若隐若现,摄入眉心又扩散到眼角,似是变成了一个图案。他脸色雪白,像是大病之人,眼珠漆黑,可其内又有一种光芒闪耀,摄人心魄。两人相互寒暄之后,门派弟子与师兄弟又都到来,大家相互叨唠,不多时便也散了。

他的修为之高,便是道静也自愧不如,一尺开八门乃是苍云尺绝学法道,赵归真已然达到了最高境界,听闻八门一开,鬼神无门。当初仅凭一尊分神便可将李红秀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若不是因为杨姥姥,分神想杀李红秀根本不难。只是这些年来,已经很少有人见到赵归真出手,对于他的法道与修为,不过是各自猜测。

道静与赵归真到来,天衢关内自然奔走相告,慕容单立即带着人去了两派所在客栈。一派掌门亲自来此,他若是还当做不知道,那可是自欺欺人了。

而此刻的西街依旧纷乱。

义庭本想去见一见道静真人与赵归真仙长,可因为霖阙去了西街,此事便放下。

老者猛拍桌子,此事对于义庭大为不利,而霖阙去了西街却偏偏遇上此事,莫非一切都在有心人的操控之中?他已经通知了义庭上下,商议要如何处理此事。一人奔来相告:苍云尺仙长赵归真,剑阁掌门道静真人,已经来到天衢关。

老者眉心一痛,负手走到门口,道:“他们两个都来了,难道这两派不打算让出花子苗?若是给当今皇帝面子,我义庭出面为皇帝献上花子苗,两派应当拱手相送才是。那赵归真与道静来此地的意义何在?在此事上出个面,让皇帝记着他们二人?这未免也太小看这二位掌门了。

此次义庭来的人不多,因为还有其他两派,可此刻却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立即道:“发出飞符,霖阙的事情与花子苗合为一件事,先让霖阙平安归来,再去拿取花子苗。”

旁边的人道:“可如果给霖阙飞符传书,那就暴露了他的位置,现在北山没有找到杀杨叠的凶手,霖阙应该躲在哪里,不能暴露出来才是。”

老者恍然大悟,道:“我真糊涂,那就告知玄祖,让几个大师父来吧。”

那人想了想也只能如此,立即飞符一封,传回义庭。但来回也需几日,便是张玄临这等修为,全力赶来天衢关也要两日,这两日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老者召集了众人,道:“霖阙是有些忤逆,不过年少轻狂,也是情理之中。但他可是我们义庭最有天赋的弟子之一,务必要让他平安回来。”

大家称是,却也觉得目前让他顺路回来不容易。

老者道:“我会想办法的,在大师父们来之前。”

一处客栈内,房里漆黑无光。

一个幽阴的声音道:“北山开始了,杨叠死,那我们也要行动了。”

“好。”

第七十章 再不让

周归璨本来想要转移住所,可杨叠死的太快,他来不及转移,只能继续在这个院子住下去。但此事和他们无关,是虚妄山和苍云尺想要搅浑天衢关而已,不过毕竟身在其中,避免卷入无端的纷争,还是先按兵不动。

织一与小荷两人略有不安,周归璨让她别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黄邪匆匆赶来,许青池在门口道:“你找谁。”

周归璨道:“让他进来。”

黄邪进了院子,低声道:“周公子,虚妄山开始了,杨叠死了,西街现在乱成一团。那些无命之人到处寻找凶手,大家虽不怕这群人,可越是这个时候,就越要独善其身。”

周归璨道:“我知道,你们虚妄山的人都在哪里?”

黄邪摇头道:“我不清楚,现在联络不到他们,不过他们知道毛姑死了,我就算活着也肯定会被他们抓走,那么结果也是死。”

周归璨知道黄邪来做什么了,可他如果不保黄邪,未免会失了人心。于是道:“你在这里先住着,不要露面。”

黄邪道:“是的。”

许青池皱皱眉头,宋知玉从楼上下来,寻思道:“虚妄山的人并没有张扬,谁也不知道他们有几个人来了这里。”

周归璨道:“放心吧,这件事要不了多久,矛头就会指向义庭。”

半城道:“此事和咱们无关,若是想要在我们身上讨个彩头,非让他们头破血流不可。”

周归璨不置可否,入了堂屋,织一道:“周公子,可否让我们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她实在着急,看情况这件事可不算是小事,正好花子苗要出世,为了这等宝贝争个你死我活是理所当然,她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否则如何应对?

周归璨道:“我告诉了你,你可能保密?”

织一道:“当然,我千龙织一虽是女流之辈,但也知道一些信条的。”

周归璨点点头,走过去道:“有人要挑起正邪两道纷争,好独享花子苗,这纷争可大可小,这小就是死几个人,打乱现有的局面。而大嘛,就是彻底让正邪两道撕破脸,在天衢关和烟罗山打上一架,最好打个不死不休。”

织一道:“原来如此。”

周归璨继续道:“方才有一人死了,他不过是个开始,这死的人是邪山北方山头的,而那群人最喜欢惹是生非,遇到此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那什么花子苗他们不曾想过要争夺,只要找到凶手。我想要不了多久,正道那边一定会出事,不知是义庭还是苍云尺,定然会死人。”

织一脸色一变,道:“那就不是小事了,这样一来纷争可就大了,只怕会惹来一场大战。”

周归璨道:“对,正邪两道自五十多年前一战,从未有过争夺,此番若是变成五十年前那般大战,谁也不会好过。如今盛世,能避战则避战,谁愿意挑起纷争?而如果挑起这般大的纷争,谁最有利?依我看,没有谁会从中获得好处。只是这安稳的天下,大家都觉得东上无外患,总有一些人想夺个天下第一。”

织一觉得周归璨说的极对,点头道:“没想到你竟有如此想法。”

周归璨道:“若是姑娘你也多想一点,自然会想到这一层,越是大门派越不想有这么大的纷争出现,尤其是正邪大战。想必你也知道,邪山虽为邪魔小丑,可若是遇到国难之际,也会义无反顾护我河山。当年护国一战,邪山也高举旗帜与那些草莽人物厮杀,损失也并不比正道少。如此一来,若是发生这等大战,大门大派肯定会损失惨重,而一些独善其身的小门派亦或者是邪山的一些坐收渔翁之利的小人最受好处。”

织一眼睛一亮,道:“看来是如此了。”

周归璨道:“所以,此事若是真要牵扯到大门大派,我定然会想个法子将此事说开出来。”

织一道:“你真是这么想?”

周归璨也不瞒她,道:“你也知道我是谁,当年曾是剑阁弟子,我虽入了邪山,但剑阁乃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此事若是牵扯大了,剑阁一千多载,怕是要大伤元气,这东上第一大派虽是个虚名,但我就是不想让这虚名没了。”

织一拍手道:“你还真是有这等气魄呢。”

周归璨微微一笑,道:“人生在世,总有些事是必须要去在意的,哪怕粉身碎骨。”

千龙织一目光灼灼的看着周归璨,心中竟是莫名一荡,暗道:若是骗我,不得好死,可要是真的如此,张玄临大师父怕是想错了。”

外面突然大声喧闹起来,有人大声叫骂,听得是喊着周归璨的名字。

陆寻云匆匆进来,道:“公子,有变。”

原来有人将织一来找周归璨的事与北山的人说了,那还得了,便都来了。恰好有一群人也正好把鬼迷的行踪告知了北山的人,听闻鬼迷带着两个义庭弟子前来寻人,如此一来正好合拍,北山那群无命之人似是找到了突破口,骂骂咧咧的跑来了周归璨的住所。

听一人大喊道:“周归璨,给我滚出来!”

织一握住小荷的手。

小荷心底叫苦不迭,亦是十分害怕,这些邪山的人可都是坏人,杀人不眨眼,可不会像正道那样还讲究一个理字。又想就算这一次能够脱离险境,回到府里怕也讨不到好去,会被老爷打死。心中一万个哀怨,用力抓着织一的手,却听织一道:“小荷别怕,有周公子呢,相信他。”

小荷真想给小姐一嘴巴子,可又不敢,只能在心里臭骂一顿。

周归璨沉声道:“谁在外面叫嚷。”又示意宋知玉把织一和小荷带去楼上,这两人是正道弟子,改变不了,在这关头须避一避。

陆寻云打开大门,冷着脸道:“我家公子问,是谁在叫。”

一个脸上横了一道疤的男子道:“是我,我乃北山陀地公,找这个周归璨要个人。”

周归璨信步而出,青石剑轻轻扣住,道:“是么,我就是周归璨,你要找谁。”

陀地公上下打量周归璨,道:“好一个周归璨,把人交出来,念你是旧人,想当年我众山兄弟去木林镇带你,也算是后辈,我不为难你。只要把人交了,一切好说,我还是把你当自己兄弟。”

周归璨道:“说清楚了,交出谁?”

陀地公向着左右道:“大家看到了,这吃里扒外的家伙装傻充愣。”

周围人群哄然大笑,一人道:“我说周归璨,莫当我们都是傻子,那个小娃儿来找你谁能不知道?她从东街而来,看出她身上有龙隐之势,乃是正道弟子。你当年与玄祖闹翻,张玄临抢着杀你,是咱们拼命带你回来。怎么,你难道是剑阁的一枚棋,特意摆在邪山的么?”

周归璨道:“说话可要好好说,别一时逞强闪了舌头,日后提起,我周归璨可不认人!”

陀地公喝道:“好一个不认人,姑娘在你家,不曾离开。你不交出来也可以,我们给杨姥姥一个面子,给李红秀一个面子,让我们进去捉拿便是。”说着伸出手,示意周归璨是否让开。

周归璨自然不能让,他与陆寻云看了一眼,后者眼里有一股气运,告知他若是交出了织一,就里外不是人了。

要护,就护到底,人不是她所杀,这便是倚仗,便是底气!

周归璨又看了看半城,许青池,往前一步,昂首道:“我周归璨当年在木林镇不曾让过半步,此刻凭你,也敢让我让一步?”

第七十一章 侠

周归璨这一句话让在场众人意想不到,本以为周归璨会很爽快的交出那个女人,却没想到他态度如此强硬。陀地公眯起眼睛,啧啧笑道:“好哇好哇,你这是翅膀硬了,不过才三年而已,看来当初众山兄弟就不应该去救你,这可是救回了一个祸害。既然你不让,那也好说,这扇门,给我拆了!”

那些无命之人纷纷叫嚷起来,轰然而上。

陆寻云伸手一握,势道已然覆盖了整座院子,若是打起来,他会立即将陀地公拿下。此事不宜见血,否则周归璨在邪山中将寸步难行,各山头你争我抢乃是常态,可若是在这等事上血流五步,周归璨便就落下了口舌,日后怕是很难有话语权。

周归璨青石剑微微震颤,他昂首道:“诸位,我周归璨承蒙诸位相救,此事不能忘记。但言传身教,邪山众兄弟也知道不能随便冤枉人,凡事需讲究一个前因后果。他们正道之人断定我们杀人挖心,修炼噬魂法道,残害无辜,可咱们真的做过吗?五十年来,众兄弟南下,从未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便是有,那也是我邪山的败类,大家都想手刃此等为我们邪山抹黑的败类。北山杨叠死了,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可若是因为此事而失去理智,被有心人利用,未免太一叶障目。人在我这里,她乃是一个女子,想必也有不少人看到她,可是直接来了我这里,不曾去过其他地方?”

一些人道:“也是。”

北山众子弟停了下来,大家相互对了眼神,一时不知是否还要强行拿人。

周归璨继续道:“我们是邪山子弟,可也知道什么叫做顶天立地,大家都是大丈夫,是巾帼女子,岂能加害无辜之人?”

一些人喝彩起来,喊道:“周归璨兄弟说的好,我们虽是邪山,但也知道什么叫做顶天立地,什么叫做大丈夫光明磊落。”

陀地公冷冷的道:“那既然如此,何必藏着掖着?”

周归璨道:“你们如此兴师动众,人家一个姑娘难道不怕么,我是不想让她看到咱们这么不分黑白。东上都说邪山黑,却不知咱们也能似那雪白,当年护国一战所有人不曾忘记,便是当今皇帝,也不敢说邪山未曾出过一份力。该杀者必杀,但无辜之人,岂能滥杀?”

织一在二楼听的心头一跳,喃喃道:“该杀者必杀,无辜者不可滥杀。”

陀地公喝道:“真能说,我是说不过你。”

人群中一个戴着头巾的男子道:“他就是周归璨。”

旁边的人道:“不错,三年多前,众山兄弟劳师动众,去了南方木林镇,从正道手中抢夺回来。那件事想必你也很清楚,只是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如此大动干戈去救一个毫无天赋的年轻弟子。”

这人正是霖阙,他闻言道:“是么,这我就更不知道了,不过当年张玄临大师父吃了一个亏,一直很不开心。”

鬼迷哈哈笑道:“让张玄临大天师吃个亏,可真是不容易啊。”

霖阙哼了一声,再道:“织一果然在这里,不过看这周归璨说话,好像是护着织一。”

旁边的阿回道:“这番话说的好哇,邪山与正道,又岂能是黑白便能分得清?”

霖阙默然不语,鬼迷道:“自然是了。”

霖阙道:“那如此,我们先不要妄动,且看看后续如何,如果周归璨当真如此明白事理,稍后散了我们去要人,想必他会给咱们。”

周归璨瞧着陀地公,拱手道:“一家之言,没有所谓说不说得过,无外乎不愧于心。杨叠之死乃有心人为之,大家都是聪明人,不妨仔细想一想,要杀杨叠,还如此暴露行踪,岂不是让你们知道,人……是正道弟子所杀?”

大家一时沉默,随后有人叫道:“是的,我们又不傻,大家都很聪明。”

有人道:“是的,哪里会有如此愚蠢的杀人手法,自露行踪,好让咱们去东大街要人么?”

陀地公也没想到,他可算是北山里稍有冷静的人了,颔首道:“你这句话说的不错,莫非杀人者并非在这里?”

周归璨只觉得好笑,却也不敢说出来,免得激怒这群人,又道:“既然是暗杀,当然不宜出现,你们可想一想杨叠死的时候,是什么时辰。”

陀地公道:“是申时左右。”

周归璨道:“是的,申时左右,那这位姑娘可是在辰时来的,众兄弟可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她若是偷偷离开去杀了杨叠,难道没人会看到?”

大家各自相视,点点头道:“是啊。”

“的确不曾离开。”

“那就不要冤枉人家姑娘了。”

陀地公瞧着周归璨,眼中虽有不甘,却也有一丝敬佩,拱手道:“周归璨,你说的很好,我不但说不过你,在这大局上,也不是你的对手。不过凶手终归是要找到的,若是让我们知道你与此事有半点干系,可饶不了你。”

周归璨笑道:“我岂能做这等狼心狗肺之事?”

陆寻云知道周归璨所想,他没有说出虚妄山之事,就是因为没有证据。若是莽撞说出来,不但没有作用,反而会被反咬一口。

宋知玉见织一看的入神,低声道:“姑娘,可算是明白咱家公子是什么样的人了吧。”

织一道:“大丈夫。”

宋知玉眼珠一转,笑道:“可是觉得咱家大丈夫公子,惹人喜欢呢?”

织一瞪了宋知玉一眼,百草怒道:“我说你胡说什么呢。”她心中讨厌宋知玉这般说,分明就是诱引织一。她可是十分喜欢花零的,而花零对周归璨的些许情意她自然清楚明白,宋知玉这样一说,她立即斥责起来。

宋知玉道:“不过是说说,难道你不觉得咱家公子惹人喜欢吗?”

百草哼了一声:“那也是惹某一个人喜欢,而不是我和你,更不是这什么京都来的大小姐。”

织一道:“你们想多了,周公子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我自是欣赏,但谈不上喜欢。”

周归璨说出狼心狗肺四字,已然是十分歹毒的字眼,邪山里的人可不会如此说自己,陀地公道:“好,我信你,大家先走吧,凶手既然杀得了杨叠,逃起来肯定也难以捉摸。”

周归璨道:“陀地公,我想说一句话。”

陀地公道:“你说。”

周归璨道:“杨叠之死不一定是正道之人所谓,也有可能是咱们自己人。”

陀地公一惊,仔细看着周归璨。

周归璨道:“我不过是随便说一说,毕竟……这花子苗只能有一人得到,我想要不了多久,东街那边也会出事。”

众人惊呼,纷纷讨论起来。

有人道:“西街还有一人来了,那也是正道弟子。”

又有人大喊道:“是的,咱们去找鬼迷,这小子有点吃里扒外的意思!”

鬼迷听的一惊,道:“这可不好,这矛头可指向咱们了。”

陀地公道:“我们先找到鬼迷,他带了两个人过来,不管与杨叠的死有没有干系,都要调查调查。”大家随着他散去,无命之人一走,看热闹的邪山之人也都散了。一些人过来与周归璨寒暄几句,大多都相互敬仰,只是在此地看热闹的非邪山高手,大多都是普通山人子弟。

周归璨送了众人,让陆寻云关上门。

小斑子道:“公子,你刚才说的可真好。”

周归璨笑了笑,道:“邪山之人虽然被称为邪魔小丑,可道理还是懂的,又不都是傻子,你看他们一个个多聪明。”

织一拍着手掌下楼,道:“周公子说的好一番道理啊。”

周归璨道:“过奖了。”

织一道:“我感觉你虽在邪山,但心却是在东上,在浅野剑阁。不知你是否愿意回去呢?若是愿意,我千龙织一可替你说话。”

小荷想阻止织一,却已是来不及。

周归璨哦了一声,道:“看来姑娘有莫大神通呢,不过我却是不回去了,不管在哪里,不忘初心便是。那些个正道啊,我是不想回去了,邪山称之为邪,但我更愿意说它是,侠。可能姑娘你不懂,稍后会送你去东街,此事可忘了。”

织一定定瞧着周归璨,似有很多话,最终化作一句:多谢。

第七十二章 那日所见,所闻,亦是所爱

鬼迷悄然散去,他可不想卷入这纷争当中,大不了这花子苗的争夺盛况不看了便是,要是惹来一身骚,说不定还有杀身之祸,当真是冤枉的很。霖阙和阿回随着人群也散去,但没有走多远,而是在附近装作歇息,望着周归璨所在的院子。

阿回道:“如果现在去要人,也不好走。”

霖阙眼里英气逼人,道:“人自然是要去带走的,织一也真的是,一个人跑来找什么周归璨,当真是改不了这脾气。周归璨不过是张玄临大师父想要除掉的一个祸害,只是当时的情况无法除掉,织一就对这周归璨好奇起来了。”

阿回道:“你都知道啦,她是如此性格,也改不了的。”

霖阙哼了一声:“小姑娘怕了吧,等回去后我看她还敢不敢如此莽撞,只是不知周归璨为人如何,若是敢对织一做点什么事,我会让他挫骨扬灰。”

阿回翻个白眼,道:“看之前那番话,可不像是个小人,坦荡荡的君子一个。”

霖阙瞪着阿回,啧啧一声:“你也吃里扒外了啊,知道什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吗?”

阿回别过头,道:“我知道,但有些东西是装不出来的。”

霖阙沉思片刻,道:“如果现在去要人,难免被人起疑,现在大家都在找咱们,也真是舒坦。”他竟是没有半分担忧,反而略有一丝期待。

阿回道:“我觉得,等入夜后去和周归璨说说,这里耳目众多,你看那边。”

两人见到不少人在周围打转,便是盯着周归璨。

霖阙将头巾拉低一些,道:“等晚上吧,若是织一有事,也早就有了,大不了联合天衢关守将,把这一些祸害全给铲除了。不过周归璨要是真的护着织一,我敬他是条汉子,不会为难。咱们等一阵吧,等一阵就好了,天黑了好了……”

阿回听着他的声音渐不可闻,叹了一声,道:“你啊,舍不得却又不敢下狠手。”

“闭嘴!”

许青池关上门,道:“归璨,他们可都在外面盯着呢。”

周归璨在屋内道:“无妨,盯着就盯着,等东街那边出了事,他们就没心思盯着咱们了。”

织一跳起来道:“你既然知道东街会出事,为什么不去通知他们。”她暗道糊涂,既然料想到了会发生,为什么不去阻止呢?此刻看着周归璨,却见他摇摇头,急道:“为什么不去?”

周归璨道:“首先,此事与我无关,我一个邪山的人去东街告诉你们正道门派,说有人会暗杀你们的门人,谁会信?好吧,就是信了,那我呢?织一姑娘,我可不是个好人,不是一个为了你们正道着想的人。就算我去说了,这件事依旧会发生,你以为……是预防邪山的人暗杀?”

织一道:“那是什么?”

周归璨不再说下去,道:“他们说鬼迷带了两个正道弟子来西街,我想若是找到了,可是有趣的很。”

小荷道:“你可打听打听,那正道弟子是何模样。”

不多时陆寻云便回了来,喝了口茶,笑道:“外面可热闹了,公子可去瞧瞧,一些山头的人啊互相看不顺眼,便就着此事啊,你来我往,斗的好不热闹,但偏偏呢又不能弄出人命,着实好笑。”

周归璨道:“那是好事。”

小斑子不是很喜欢织一,只是多和小荷说了些话,便都在楼上照顾君少康。宋知玉被百草缠着,实在抽不开身,他就是想发个脾气,可看到百草瞬间可怜巴巴的样子,又无力去使,只叹命运不公。其余的人便都围坐在一起,听陆寻云打探到了什么,黄邪在门口晃悠,只是不见小斑子,眉宇间多少有些不开心。

周归璨没让他去通风报信,此事不能说出去,他亦是无所事事。

陆寻云道:“那个正道来的两个弟子,听闻年龄都不大,一个瘦瘦高高,长的还蛮俊俏,穿着白衣,那料子可是极好的,哦还有,此人眉心有一点红。”他看了看大家,见众人都没有接话,就道:“这一点红啊,东上有一人最为出名,就是苍云尺的赵归真仙长了。”

半城嘿一声道:“这么说,就是苍云尺的人了。”说着看向周归璨。

周归璨道:“看来不错了,虚妄山的计划就是如此。”

织一突然道:“你说那人身着白衣,眉心有一点红,年纪不大?”

小荷惊道:“小姐,莫非,莫非……”

这东上,眉心有一点红者,不多,而年轻者更少。此乃赵归真的入门印记,非一般人拥有,一旦拥有,那便证明此人赵归真可是十分看好。而年轻一辈中,但凡有一人拥有,当然会众人皆知。

陆寻云道:“没错,我的外号可是包打听。”

织一突地跺脚,道:“糟糕了,那是个浑人。”

周归璨道:“你认识?”

织一道:“不错,若是陆先生没说错的话,那此人就是我所认识的那个浪子,他来西街做什么,一定是来找我的,可现在你们邪山的人都在找他,可如何是好,真是糊涂啊。”

周归璨听她语气,与此人的关系应该是不错,便问道:“那这么说,他要是出了事,你也决计不活了?”

织一道:“胡说什么呢,不过是从小认识罢了,难道你就没有……”话到这里却打住,道:“可知道他现在在哪?”

陆寻云道:“若是知道,他可就麻烦了。”

织一道:“是了,你要是知道,别人也知道了,那都知道了,他就死定了。”

周归璨道:“此事不急,不过你这性格如此,朋友也多是这样啊,也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来西街,就不怕粉身碎骨么。”

小荷道:“他啊,就是一个不怕死的主儿,一直缠着我家小……”

织一喝道:“闭嘴了!”

小荷一个激灵,赶紧闭口。

周归璨道:“你坐下。”

织一坐了下来。

小荷鼓起眼睛道:“小姐,你……”一看到织一的眼神,赶紧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周归璨看了看大家,敲着桌子道:“静观其变吧,也不要太过于着急,织一姑娘,我觉得你可以安心等待。陆大哥,花子苗是否就要出世了?”

陆寻云道:“按照异兽的情绪变化来说,应该就在这两天,我猜测大概在后日,但也可能再多过一日。不过最多也是三日内必然会出世,烟罗圣地里会有异彩出现,平日里可是藏的很深,但这几日就算是有一点风吹草动,也会被人知晓。”

周归璨道:“那大家就等着花子苗出世那日,织一姑娘,你认为呢?”

织一道:“那我在这里,可有酒喝,有肉吃?”

周归璨瞧着织一,却见织一目光炯炯的看着他,竟是怕了织一,心中只觉得没出息,却不得不避开,道:“你的酒量……可不好。”

织一道:“那试试看。”

小荷赶紧道:“小姐。”

织一嘘一声,道:“小荷,既然来了,则安之,一切事情的发展,总有人会预料到的。”她带着一种神秘的笑容,看的小荷心底发寒,只能道:“小姐你最大,你说的是什么就是什么。”

织一知道,此事她也左右不了什么,可天衢关有能耐的大有人在,各大门派有诸多的高人前辈,若是连此事都处理不了,她又能如何?不如就像周归璨所说,安心等待。只是,不知霖阙能不能安全回去,不过想来他在义庭里的地位,邪山要是真的动了霖阙,恐怕就真的会引发大战了吧。

周归璨道:“半城哥哥,拿点酒来吧。”

半城道:“就等你这句话呢!”

周归璨瞧着门外风光,见日头西下,一日就要过去。他嘴角泛起一丝捉摸不定的笑容,手指一下一下点在桌上……

第七十三章 你所见是不变

西大街热热闹闹的寻人,东大街也逐渐感觉到了事情有些古怪,邪山此番来的人可不少,不乏高手,可一个凶手找到现在也没有头绪。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凶手也不大可能是东街之人,毕竟这种事不可能是东大街的人干,因为一旦牵扯出来,对于天衢关所有正道子弟都不是好事。

道静和赵归真这两个大人物并未出面,慕容单带着慕容少亲自拜访过两位,作为守关大将,赵归真与道静还是不能不见。

大家都知道花子苗就在这两日会出世,不管在烟罗圣地最终结果如何,现在都不宜卷入任何是非之中。且让邪山的人去找,只要没有证据证明杨叠是正道所杀,邪山便是再无理取闹,也不敢直接闯来东大街。

傍晚时分,小巷里传来一个倒地的声音。

何太傲竖起耳朵,皱眉道:“堂堂一门宗派之主,这么不堪一击,采音姑娘,我看你也不用呆在这个门派了。”

肥大胖子躺在地上,还呜呜叫着疼,哪里像一个宗主,反而像一个被打哭了的小孩。徐采音也从未看到掌门师父这般狼狈过,又见何太傲威风凛凛的站着,心中竟不知如何是好,可想起自己乃是正道弟子,自诩与剑阁关系极好,再如何不敌也不能丢了脸面,当下道:“那又如何,技不如人乃是常事,你若是厉害,可敢上浅野剑阁?”

何太傲见徐采音还嘴硬,哈哈笑道:“浅野剑阁吗?我三年前可就去过了。”

徐采音道:“不信,你可随便胡诌一番,便是说你打赢了道静掌门也可以。”

何太傲听到道静二字,心中一沉,道:“道静掌门吗,我就是输给了他,三年前上浅野剑阁,自问已经可以与任何人一战,却没想到,道静掌门修为法道相当厉害,我连他三招都不曾撑过。”

徐采音见他不像胡说,眼里满是敬佩与气馁,却又有一股强烈的战意,道:“你当真去过剑阁?”

何太傲道:“我骗你做什么?”

徐采音道:“那你究竟是来自哪里,不是邪山人却也不是四大派的弟子,是东上散人吗?”

何太傲看向西方,道:“我自西边而来,你可知道西边是哪里吗?”

徐采音道:“若是东上以西,是那敦濡。”

何太傲道:“是啊,敦濡,不过我并未是敦濡人,而是与敦濡交界处,说了你也不知道,可知关山?”

徐采音点点头。

何太傲道:“我是关山脚下,天寺之人。”

徐采音道:“我不知天寺是哪里,不过你既然不是邪山的人,那就是我正道子弟了,只是你先前那样做像一个坏人,我才误会你了,但你打了我师父,可要道歉。修为高低各有不同,但师父毕竟年纪大了,好歹算是一个前辈。”

何太傲哈哈笑道:“我说采音姑娘,这世道谁年纪大便就是前辈么?那那些八九十岁的老头子可都是前辈了。你也太过于迂腐啦,可是被这臭胖子天天教训,说什么以长幼分配,年老为尊?咱们修炼之人,只看修为实力,何时看年纪了。”

徐采音竟是无话可说,何太傲又道:“你们百松门,就只有你这一个弟子么?”

徐采音道:“那当然不止了,也有,也有……”她不知该说几个,毕竟也没有几个人。

何太傲闻到旁边传来肉香,果然饿了,伸手一抓徐采音,道:“既然到了你们百松门,你们做东请我座上吃顿酒可是行吧?”也不等徐采音回答,径直入了这宅院。

徐采音又被何太傲抓住,但此刻少了一些羞耻,回头一看躺着的师父,只觉得何太傲说的也没错。她自小都是照顾师父,天天伺候着洗衣做饭,晚上还要给这只知喝酒睡觉的师父盖被子,听着他从小就告诫的话:师父最大,那些人可都是前辈,不管是谁都要恭恭敬敬。东上以年龄为尊,比你大就是你的前辈,可不要乱了辈分。

徐采音只觉得有些法道,就是修炼的仙人了,与那些凡子完全不同。可她不知道的是,百松门教给她的法道,在东上大地就如同凡子一样。剑阁正式弟子都可以与这百松门掌门一战,何况何太傲。

何太傲刚一进门,就闻到了酒香,哈哈笑道:“你们的师父,还真会藏酒。”

徐采音道:“师父喜欢喝酒。”

何太傲道:“那便去把你的师父弄醒,叫过来和我喝酒,虽然修为我是看不上,不过喝酒还是可以的。”

徐采音刚要出去,何太傲又道:“等一等。”他走到门口,此刻夜色渐黑。巷道有人影闪过,速度很快,而此地是东大街。

他皱起眉头,问道:“听说你们正道子弟做任何事从来不会躲躲藏藏,都是光明正大?”

徐采音道:“那当然。”

何太傲刚才见到那个身影一闪而过,有点怪异,他负手道:“那只是一些人,总有人会鬼鬼祟祟的,我和你一起把你师父叫醒吧。为了这花子苗,邪山也是来了不少人,宝贝谁都想要,要得到总要耍些手段。”

徐采音可是从未想过花子苗这事,只是陪着师父来看个热闹,见见场面。

两人来到胖子掌门身边,他被何太傲打倒后就呼呼大睡,哪里像个一派掌门。何太傲道:“你这师父啊,也不知怎么创了一个门派,这东上正道的门派只要是个人就能创吗?”

徐采音道:“何太傲,你老是说正道如何如何,就这么看不起正道吗?”她本来有些佩服何太傲的修为,可这个人老是说这说那,总有一种天下无敌的样子,心中又有一些厌恶。想到师父被打倒在地,虽然没有受伤,可这也太丢人了,她还是百松门弟子,心中一惊,后退两步道:“何太傲,我差点就被你给骗了,我乃是百松门弟子。”

何太傲道:“你这性格,变的太快了吧。”

徐采音哼了一声:“是我及时醒悟,作为百松门弟子,师父被你打败,我虽不敌,可也不能做有辱师门的事情。”伸手一挥玉笛,做好了和何太傲交手的准备。

何太傲摇头道:“你不是我的对手,还是好好给我烧几个好菜,我若是觉得好吃了,可教给你一些修炼上的法诀,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一等一的法道。”

徐采音正色道:“胡说八道,何太傲,动手吧。”

地上的掌门突然咕噜一声,翻身坐起来,左右一看,道:“我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徐采音道:“师父。”

胖子掌门见到徐采音,又感觉身边有人,扭头一看何太傲,惊道:“是你。”

何太傲笑道:“掌门,可还睡的舒服?”

胖子掌门赶紧站起来,道:“前辈高抬贵手,晚辈感激不尽,采音,刚才可没得罪前辈吧。”

何太傲哭笑不得,瞧着徐采音。

徐采音道:“师父,他,他可是把你,把你。”本想说把你打败,但又觉得说出来师父肯定要生气,可心里怎么也没想到师父竟然一点点羞耻都没有。心中第一次感觉到了对师父以及百松门失望,见何太傲看着她,那笑意似有非无,感觉是在对她说:你看到没有,这个师父可有半点用?

掌门道:“怎么,前辈提点一下我们,可是我们的福分,你还真是不懂事。”又笑嘻嘻的看着何太傲,点头哈腰地道:“前辈喜欢喝酒吗?”

何太傲道:“酒当然喜欢,不过……”

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巷口,何太傲与这掌门立即看过去,见是一个脸色偏红的男子。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三个人,还全都看着他,表情略有一丝诧异,突然一皱眉,伸手弹出三指。

第七十四章 再拔刀

何太傲盯着这三指,思绪不禁回到了三年前,他在浅野山上,所看到的那三指。道静掌门的三气,随着三指劲道,携带天地之威,那可是天地正义,乃是东上大地的气运。何太傲自问就算是今日,也无法打败道静,但眼前的这三指,却没有那股正义之气,反而充满了肃杀与狰狞。

那人弹射三指后立即往后一跃,但见整条巷道几乎凝固,只有三股凌厉的势道飞射而来。

何太傲暗道不好,这人动了杀心,却见徐采音与那胖子掌门毫不知情,他立即双臂一撑,但觉一股诡异的力量袭来。这股力量和道静的完全不同,虽然是同样的三指,但是力量却是如此的怪异。那势道如一根刺,穿透他所有防护,只听他闷哼一声,反手一拍,五指作势往前一抓,一只黑手从背后探出,似乎举起了一把刀。

那人惊咦一声,往前扑来。

何太傲往前走了一步,伸手往腰间一扣。

一时间,巷道静的落针可闻,只看到那红脸人扑来,其内势道再变,周围凝固的空间陡然碎裂,凭空掠来无数碎片,竟然是震碎虚空的高级法道。

何太傲知道此人修为不低,他在东上挑战过的人不多,不知如何对比,但感觉与道静不相上下。他伸手扣在腰间,一眨不眨的看着红脸人,脚下石砖突然发出碎裂声,他突然抬头,挥手拔刀!

这一刀刷过了巷道。

红脸人眼中露出冷绝杀机,其头顶出现一张红色的脸,若隐若现间睁开双目,一道精光射了过来。

何太傲一刀拔出,快逾闪电的穿过巷道,却没有伤到那个红脸人。

他手臂微微震颤,立即往后退去,胖子掌门却被那精光穿透了身体。他瞪大眼睛,到死都不曾想到自己已经失去了性命,徐采音更是不知对方已经杀掉了她师父,只是看着这一切。何太傲往后退去,抓过徐采音,道:“快走,我若是与他拼死厮杀,会在此地伤了元气。”

他若是要走,可是快的很,这一次他只拔出一刀,就没有了继续斗下去的欲望。

徐采音却是一头雾水,问道:“去哪里?”

何太傲不回答,他跑的极快,眨眼间就出了这条巷道,可就在这一瞬间,身后有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涌来。何太傲头也不回,快速的一刀拔出,他闭关三年,不但养好了伤势,也是对拔刀一式鬼神惊领悟的更为透彻。这一刀看似随意拔出一斩,可却用上了他此刻所有的修为与真气。巨大的刀影几乎透明,这也是三年前未曾出现过的拔刀斩,那一次在浅野山上,他的拔刀只有势道,没有刀影出现。

红脸人看着这刀气一闪而过,却已经消失不见,天地中只有这一刀,斩了日月星辰。

他眼中露出一丝惊讶和无奈,盯着何太傲的背影,法道作势,道在其中,虽然能够伤了对方,但他也不会好过。红脸闭上眼睛,他正要转身离去,突然瞪出眼珠子,迅速转身看着何太傲消失的背影。就在那一刻,何太傲消失的那一瞬间,这一刀的最后一击才出现!

他嘶哑的道:“好势道!”五指一拨,但听见铃铃数声,红脸眼中迸发战意,与那劈了日月星辰的一刀交汇。

巷道内卷起风云,刀出鞘,不曾归。

可此刀无家。

这一刀,去了再回,已经没有了势道,比起所谓的拔刀斩,更上一层楼。

红脸人后退几步,踩碎了石砖,他眼中露出一丝惊颤,左右看了看,收起法道虚影,道:“有邪山的人在此地作祟,不知是为何。”

这一刀,不曾藏着。

能看到的人,都可以看到。

而看不到的人,修为不济而已。

赵归真陡然睁开双目,平和的眼睛里出现了意外,轻声道:“好强的一刀,此人是谁,如此大胆?”

能让赵归真都认为这一刀很强,可见何太傲的拔刀已经非三年前可比,赵归真凝神倾听了片刻,又道:“是走了,这一刀像极了当年的刀放空,只是没有那么霸道,却也有了三分效果。”他说完慢慢闭上眼睛,可突然间他眉心一皱,血纹陡然大盛,眉心的一点红仿佛亮了起来。

他睁开眼,隐约有一丝不安闪过,道:“哪里不对。”

巷道内多了一些人,但只有胖子掌门的尸体摆在那里,百松门的几个弟子听闻纷纷赶来,扑在尸体旁放声大哭。

东大街死了人,但不是四大派,而是一个无名小派,苍云尺的人调查了一番,却是很难和邪山的人扯上关系。这百松门的掌门名叫郭大同,修为不高,在东上亦是毫无名气。便是死了,也没人会去为了他寻找什么凶手,不过是死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罢了。只是此地的一些打斗痕迹让人诧异,看似死者是郭大同,但这些打斗均与他无关。

他,是无辜枉死,只怪修为太低,连反抗都来不及便死了。

苍云尺的人查看过后回去禀告,而此时他们却不知道,一道阴云已经笼罩过来。

何太傲带着徐采音跑过几条街,见那人不再追来,就停了下来。何太傲等待了片刻,依旧无人前来,他来回一踱步,道:“他为何出现在那里,怎地一相见就要杀人?”

徐采音道:“杀人?”

何太傲点头道:“你修为太低,自然是看不出来,不过有一事你须知道,你那师父已经死了。”

徐采音惊道:“死了?”

何太傲点点头,看着她。

徐采音道:“不可能的,师父他,他很厉害的,刚才你们,你们,是你杀了师父!”

何太傲道:“不是我,是那个红脸的人,他杀了你师父,若不是我带着你跑了,连你也会死在那里。都说不杀无辜之人,此人不由分说就杀了你师父,可见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你若是难过,我可不会安慰你,你自己哭吧。”

徐采音鼻子一酸,往前跑去。

何太傲伸手拦住她,道:“你要回去?”

徐采音道:“当然,你给我让开!”她推开何太傲,一路落泪一路行。何太傲看了片刻,还是挡住了她,摇头道:“你回去了也无济于事,你们百松门的住所离哪个门派最近?”

徐采音道:“你给我让开,我要去找师父,就是死了,我也要让师父入土为安,你说是那个人杀的,那我就找他报仇!”

何太傲道:“真是可笑,你有什么能力去报仇?”他冷冷的看着徐采音,伸手一点她便动弹不得,兀自眼泪汪汪,恨恨的盯着何太傲。何太傲轻叹一声:“你也算是命苦,我更是命苦,把你丢了吧又担心你遇到危险,只是我为何担心,却也说不上来,可能你太弱小了,我于心不忍吧。”他用真气托着徐采音,入了大街。

徐采音一路上把何太傲骂的是狗血喷头,何太傲全然不理会。

入了一处客栈,倒上几杯清茶,何太傲道:“骂渴了吧,喝点茶继续骂。”

徐采音气鼓鼓的瞪着何太傲,骂道:“等我喝点茶润润嗓子再骂你。”

何太傲笑道:“看来你对那个死鬼师父也没什么感情啊。”

此时天色已黑,大街上张灯结彩,何太傲知道徐采音身上有些银两,便点了一些酒菜。徐采音虽然生气,可也知道何太傲是为了她好,只是想起师父,心中黯然伤神,也暗暗发誓要为师父报仇。两人吃了点菜,外面大街突然喧闹起来,只听到一人大喊:“苍云尺仙门出了事,看来要和西街邪山大战啦!”

何太傲道:“你方才说百松门就住在苍云尺隔壁?”

徐采音点头道:“是的,师父说好结交一些前辈高人。”

何太傲知道苍云尺乃是东上四大派之一,此刻听到说苍云尺出了事,想起红脸人,心中暗想不妙,怕是有大事发生。他已经无心这一壶好酒,起身道:“我们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忽听到一个声音道:“不宜久留?可是做了亏心事,要赶着跑?”

第七十六章 女人心

周归璨看着月亮,今晚不够明亮,云层太多,怕是要下雨了。他越是有些想念李红秀,想看看她的大红衣裳,那一抹红是他最喜欢的颜色。

忽闻外面有笑骂声,有人道:“果然是苍天有眼啊,苍云尺也死了人,听说地位还不低呢,北山果然是咽不下这口气,那杀杨叠的人啊,就是苍云尺的。”

陆寻云道:“苍云尺死了一个管事,入夜十分死的。”

周归璨道:“黄邪说的不错。”

织一听的暗自心惊,道:“这可是要引发两道大战啊。”

黄邪在门口道:“姑娘,要夺得花子苗,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有些人啊,你根本就无法想象他的内心有多黑暗。公子,苍云尺已经死了人,正好这件事与杨叠的死契合,虚妄山还会继续推波助澜。”

周归璨道:“该是如此,这趟水是不够浑的,还需要更加乱一些才可。织一姑娘,这几日可就委屈你了,小宅可不像京都,你就将就些,等过了这两日花子苗出世,一切便都尘埃落定了。”

织一道:“无妨无妨,若是要引发两道厮杀,可是见证了历史,五十多年前有一战,两道互有损失,但皇朝依旧庇护东上滚滚向前。无论是邪山也好,正道弟子也罢,都阻止不了这浩瀚的龙玄气运啊。”

大家都十分好奇织一的身份,小荷总是会及时阻止她说出一些东西,而她的一些见识也远超普通门派弟子。周归璨知道她来自京都,但是四大门派均不在京都,义庭虽隶属皇朝,但也不在京都,而是在玄祖之地。他沉吟片刻,道:“不知织一姑娘你来自京都哪里?”

织一道:“我若是说出来你怕是不会和我做朋友了。”

周归璨道:“哪里会,织一姑娘如此豪爽,巾帼女杰我可是欣赏的很,哪里会不愿意和你做朋友呢。”

织一道:“那就好,但我还是不说,说出来了就算你还愿意和我做朋友,也不会是真心朋友。”

周归璨见她不愿意说,自然也不继续追问,便道:“也好,保留一些神秘,让我以后对你念念不忘。若是想起来,就会问自己,织一姑娘谈吐不俗,身份不低,是来自京都哪里呢?这么一想啊,就会念着姑娘,怕是不好咯。”他淡淡一笑,又道:“半城,拿点酒来,小斑子可是在厨房呢。”

半城道:“是啊,正准备晚饭,君少康醒了一下,又睡过去了,来不及叫你。”

周归璨道:“秦冉是葬好了吗?”

陆寻云道:“孤败月和宋知玉处理了,哦对了,孤败月已经在修炼九雷变,此刻不方便出来,我们不用等他吃饭。”

织一道:“我去帮帮小斑子。”带着小荷去了。

两人来到厨房,见小斑子一人忙着,忙上前道:“小斑妹妹,我来帮你。”

小斑子道:“不需要,你千金大小姐坐着就是,可别脏了你的手。”

小荷道:“你别这样说小姐啊,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小斑子为难的看了一眼小荷,她和这个妹妹谈的来,却是不喜欢织一,总觉得织一是花零最大的敌人。周归璨哥哥已经是有了李红秀姑娘,花零甘愿做一个小妹妹跟随左右,她知道花零心里的苦。若是这个织一还挤了进来,花零怕是更要靠边站,心中越想越不高兴,就道:“我不过是说了实话而已,你们还是正道弟子,可别和我们家公子掺和了。”

小荷叉腰道:“小斑子姐姐,我不理你了啊。”

织一道:“你这么讨厌我吗?”

小斑子道:“讨厌可是不敢,就是有点不高兴,我小斑子直来直去,你若是不高兴了,尽管生我的气,走了就是。日后说起我,看到我,杀了我都无所谓。”她看都不看织一,将菜丢进锅里,翻腾炒着。

织一道:“我倒是很喜欢你呢,说话不拐弯抹角,比起那几个大男人可好多了,便是你们的周公子,也会话里有话,我可是应接不暇。在京都啊大家都奉承着,说着表里不一的话,每个人都对你嬉皮笑脸的,可谁知道那些人心里在想什么呢。小斑子妹妹,你讨厌我属实应该,我便就是这么讨人厌,但纵然如此,我还是把你当做妹妹一样。邪山又怎么了,那些个正道为了争夺一些虚名,为了一些宝贝打的头破血流,横尸遍野也不曾少过。大家都不过如此,谁又比谁高贵了一些,来,我帮你。”她伸手洗菜,又让小荷去拿碗筷。

小斑子听着这番话,心中亦是有些震动,也不阻拦织一。

小荷道:“你啊,更是不知好歹,可知小姐在京都从没对人说过这样的话。”

小斑子道:“那是她的事。”

织一见还有些菜没有切好,拿起菜刀,却不知如何下手。一咬牙,就这么切了上去,甚是难看,一不小心却把手给割了一处,心中一痛,却闭口不言。

小斑子道:“你切的不好,还是我来,大小姐就是大小姐,哪里会下人的功夫啊。”她拿过菜刀,织一捂住手指站在一旁。

小斑子捧起菜叶,却是有些意外,那菜叶上竟是有些红色,她定睛一看,道:“你可是切到手了?”

织一忙道:“没没。”

小荷道:“不是吧,小姐快给我看看。”她赶紧抓过织一的手,织一道:“没有没有,你别看了。”

小斑子心中五味杂陈,对外喊道:“大小姐割到手了。”

半城探个头进来,道:“怎么割到手了?”

织一忙道:“没有,就是不小心划了一下,我,我以前没做过这些事,唉,我太笨了,这么大一个人,连个菜都切不好。”她懊恼的跺跺脚,小荷却吓了个半死,喊道:“你们有药吗,快给小姐敷上啊。”

周归璨皱皱眉头,但没有进去看,他不知道织一的目的,当真是在京都做大小姐做腻了,想试试普通百姓的生活?

外面风云色变,一场仇杀愈演愈烈,苍云尺找不到凶手,却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有一个神秘的人曾出现过,他还带着一个女子,听闻那女子是百松门弟子,是死者郭大同的徒弟。大家正在寻找此人,正道弟子纷纷出马,开始在东大街四处搜寻。

黄邪进了宅子,快步到周归璨身边,低声道:“北山放话了,说人是他们所杀,而杀死杨叠的,就是苍云尺的人。”

周归璨道:“那苍云尺那边呢?”

黄邪道:“听传言过来,苍云尺并不相信北山的话,而是要找到凶手,不过已经有不少人在交口等待。”

周归璨道:“正道弟子?”

黄邪点点头,道:“其实谣言都是虚妄山传出去的,我方才遇到了一个虚妄山的山人,他还不知道毛姑已经死了。他让我去北山那边传话,说苍云尺派了人,要把北山的几个长老全部杀光。”

周归璨道:“你那山人兄弟也真是闹腾,苍云尺便是再生气,哪里能说出这番话。”

黄邪道:“不错,但北山的人就会信。”

北山乃是邪山的一大山头,鱼龙混杂,有无命之人只想大闹一场,也有谨慎的山人,亦有看热闹调侃杨叠的人。只是若北山当真要去寻苍云尺的麻烦,那些人可都会跟上,这就是邪山兄弟,众山兄弟与我同行,谁也不可少。

周归璨道:“还会死人,地位会越来越高,就是不知苍云尺那边会不会察觉。”

黄邪道:“我去探听消息。”他没看到小斑子,去之前回头望了几眼,宋知玉道:“你可好好去,若是做的好了,便是我们的兄弟,我们没有山人,也没有山头,但做了兄弟,便是一辈子的。”

黄邪坦然一笑,虽是丑陋却显得真诚,拱手去了。

周归璨站起来,捏动五指,刚要说话,却见门口站着一人。那人带着头巾,周围隐约有凝固的真气,修为不低。

宋知玉道:“阁下是谁?”

那人道:“周归璨可在。”

周归璨道:“我就是。”

那人抬起头,正是霖阙,他没看到织一,进了一步,伸手道:“在下,霖阙。”这一伸手,周围势道陡然一变,整个宅院都被一股猛烈罡气笼罩,此罡气,周归璨曾经见到过,那是在木林镇时,张玄临所施展的龙七千!

第七十五章 乱道

苍云尺,死了人,在这日入夜,被人发现死在厢房里。

死者乃是苍云尺的分书房的管事,地位虽然不高,但也算是长老之一。其修为不高,此番前来只是陪着赵归真,做好他的出行记事,却没想到竟然死在了客栈里。苍云尺上下极为震怒,四处寻找杀人凶手,只是这一件事也和西街北山杨叠死亡一样,没有人看到外来者。

东大街轰动起来,此事可不小,东大街死人可是极少发生的事。

青灯仙子正与道静掌门闲谈,听到宁千重在外面说:“师父,苍云尺的管事死了。”

道静与青灯仙子相视一眼,两人都觉意外,道静起身道:“进来说吧。”

宁千重入了房间,道:“是在入夜时分,死在自家客栈里,发现时刚死,身体余温还在,身上伤痕不明显。听闻有仙长做了法,可奇怪的是,并没有发现他身体里也有伤势,死的及其古怪。”

青灯仙子道:“那苍云尺现在如何?”

宁千重道:“正满大街寻找凶手呢,和西街一样,没有头绪,只能四处寻找蛛丝马迹。”

道静道:“怕是找不到凶手,后日就是花子苗出世,我已经算好了,在这个时候死了人,正好西街北山也死了人,未免也太巧了。”

青灯仙子道:“自然是有心人为之,且看结果如何了。”

道静点点头,道:“千重,去苍云尺看看吧,有什么能够帮忙的地方,有什么事你可自行决断,赵归真仙长也在,你带这个送给他。”他拿起桌上的锦盒,递给宁千重。青灯仙子在一旁面带笑意,很是喜欢这个师侄,又不觉想起了另外一人,那虽是一个不出名的弟子,却偏偏在她心上扎了根。

宁千重接过锦盒,道:“弟子明白。”

带他走后,道静坐下,目光变得深邃,道:“师妹,苍云尺之事,不是邪山所为。”

青灯仙子并不意外,点头道:“师兄说的是,你让千重去苍云尺,其实帮忙哪里用得着他,苍云尺仙长都在,赵归真更是坐镇此地。”

道静笑道:“是啊,是要让千重独当一面了,这种场面他的各种决断,都会影响他在苍云尺仙长们心中的分量。赵归真眼界可是极高的,若是千重能够让他多看一眼,也是好事一桩。”

青灯仙子道:“看来师兄是已经做好了让千重接任剑心的重任了,只是他还年轻,是否需要等到五十岁?”

道静摇头道:“他不用,我这段时间想了许多,本来也是想让他等到五十岁经历剑池洗礼,但是还需要等二十年,太久了。”他有一丝着急之色,青灯仙子看的真切,却也不知道师兄为何有些着急。突然想起了一事,心中黯然,当年有一师侄无论是天赋与资质都极佳,甚至比起宁千重更有前途,却在一次寻仙中意外身亡。

想起那时候,师兄为了此事闭关三载,可见他是有多么伤心。

又道:“其他师兄弟与长老不曾来,但是大师兄和道鉴师弟却是来了的,只是为何不来客栈啊?”

道静道:“师兄喜欢清淡,他就是来了,怕也是在某个小作坊里坐着呢,至于道鉴师弟嘛,肯定又是在哪里喝酒了,说不定是在将军府呢。揽月朝阙与我剑阁关系一向很好,便是因为道鉴师弟与安如一月仙了,这道关系我们可要理清楚,不要乱。”他喝了口茶,又道:“你现在带着郡格,她可活了些么?”

青灯仙子道:“好多了,只要不见着…就算是见着,我想郡格也会释然呢,孩子都需要成长,要给他们时间。”

道静轻叹一声,也想起了那个判出师门的弟子,可却没有多么的恨,而是一种无言的惋惜。

这种惋惜,来自三年多前,拜山的那一战,平万里,杀成不斐。

这孩子,却是一根好苗啊。

玲珑与夏郡格可不能随宁千重去苍云尺所住的客栈,只能在房里带着,青灯仙子也嘱咐不要随便出去,这两日不大太平,不要莫名遭殃。

苍云尺的管事摆在床上,皮肤青白,走的极为安详。

赵归真不曾来看过,只是嘱咐了高灵与岳成宗办理后事,此事将苍云尺的脸打的通红,若不能处理掉,怕是会遭人口舌。

凶手不管如何,必须要找到,必要之时,不论是与否。

东大街昊阳路段,一家客栈二楼,何太傲看着说话之人,那人长的玉树临风,却浑身酒气,目光也是浑浊不已,显得无精打采。他已经喝的酩酊大醉,都已趴在了桌上,只是看着何太傲的眼神不曾移开过。

何太傲瞧着此人,虽是一个酒鬼,但他却没有掉以轻心,拱手道:“阁下是?”

醉酒之人挥手道:“我是谁不重要,你是谁?”

何太傲道:“在下何太傲。”

那人听到何太傲三字,眼神突然一变,竟是明亮无比,道:“你,是何太傲?”

何太傲暗道果然如此,依旧点头道:“不错,大丈夫不改名,就是何太傲。”

那人哈哈大笑,道:“那就是你了,听闻你曾上了浅野剑阁,和道静掌门打了一场。”

何太傲道:“不错。”

徐采音惊讶的看着何太傲,原来他真的去过浅野剑阁,还挑战过道静真人。一时间,对他的态度立即化作了崇敬,目光也不由地痴了。

那人道:“你是输了,不过听说你那一式拔刀灵力非常,法道修为均为不俗,我道鉴最喜欢的就是和这种高手过招,不知你能不能接得住我一剑?”

何太傲本不想多生事端,此时局势复杂,他不想牵扯到苍云尺的复仇当中,可是道鉴这一番话却让他十分不服气,本就是一个极为自傲的人,也是喜欢与人交手比试,当下道:“是么,你一剑?”

道鉴道:“不错,我这一剑。”

何太傲道:“好,我就接你一剑。”

道鉴站起来道:“快人快语,我们寻个好地方,让我见见你的拔刀。”

徐采音这才发现这两人是要打架,忙道:“你们,又要打?”

道鉴一改颓色,顿时意气风发,让人眼前大为光亮,对徐采音道:“男子汉大丈夫,有些事你们小女子可是不懂的,何太傲,我乃剑阁道鉴真人,使得是一柄滴水长剑。”说罢伸手一抓,一把散发晶莹的滴水剑握在手中。他率先出了客栈,大声道:“这东街乱起来了,可去溪云广场那边,人最少。”

何太傲甚为欣赏,大声道:“好。”

不曾怕了谁,自然谁也不惧。

徐采音只能跟上,却又十分期待,何太傲在她眼中已是高手中的高手,而这个道鉴是来自剑阁,想必也是一样。她虽修为低下,却也懂得看这种高手交战受益匪浅,自是不会不去。还怕何太傲走的太快跟不上,一路在旁边跑着,兀自嘘嘘喘气,总算是跟上了。

何太傲见她跟的累极,伸手道:“抓着我。”

徐采音脸庞一红,手搭了上去,何太傲脚底发力,追上了道鉴。大街上有多人在四处调查线索,只是道鉴乃是浅野剑阁真人,谁也不会怀疑,何太傲跟着一路走去,也以为是剑阁子弟,哪里会多看一眼。

入了溪云广场,果然少了许多人,只有零散闲人。道鉴头发被风吹起,竟是有些如冷月仙子安如一那般的清新脱俗。

何太傲道:“道鉴真人,请吧。”

道鉴看着何太傲,滴水剑做了个势,道:“掌门师兄有三气,你当初是败在三气之下,现如今我也有三剑,你可得接准了。”

何太傲让徐采音避开一些,才道:“尽管使来。”他微微躬身,右手扣住腰间,周围气势陡然凝固,四周充满了刀剑之意。徐采音只感觉全身发寒,赶紧又退了一些,看着何太傲,心道:你可要打赢啊。

第七十七章 龙隐

龙七千这等一等一法道,周归璨虽只见过一次,且当时的他修为低微,可还是忘不了。此刻再次见到,已经明白此人乃是义庭中人,看容貌俊朗年轻,修为却如此之高,名门大派果然深不可测。

陆寻云道:“是龙玄功。”

宋知玉和半城自然也知道此等法道,异常厉害,乃是义庭的绝学之一。传闻龙玄功有九层,而当年张玄临已经达到了第八层龙七千境界,此人的势道虽然没有张玄临那么狂妄与可怕,却也是十分难得。

周归璨示意陆寻云和半城不要妄动,此人乃是义庭弟子,看装扮可是掩盖了原本身份。

周围势道凝固,陆寻云信步而去,走到门口将大门关上。身子一晃,白衣飘然之间,已经用莫大的神通法道将此地的气息掩盖住,外人便无法察觉宅院里出现了龙玄功的气息。霖阙回头看了陆寻云一眼,道:“多谢。”

周归璨走出堂屋,道:“你找我是什么事?”

霖阙道:“偶然听到你的大名,当年张玄临大师父可对此事耿耿于怀呢,就想来看看周归璨是何等人物。”手上势道再变,一股龙隐气势陡然呼出,但见其中有一条巨大的龙影,张开了大口,盯着周归璨。

周归璨只感觉劲风扑面,对方修为虽然不高,但此法道着实厉害。再说霖阙年纪轻轻,可真切却是异常浑厚,足够支撑龙玄功此等法道。那龙影爪子往前一挥,带着冷冽罡风,竟是寒到了他的骨子里。当初见到龙七千他没有直接感受,可这一次面对龙七千,对这神功有了更深的了解,果然龙战于野,河吞七千。

他自然不能示弱,五指作势,其上有五道剑影,而背后也有四道。青石剑微微颤动,他扣住长剑,弹指一挥,五道剑飞了过去,他横跨一步,五剑在其中凝聚成一道剑意,直穿龙影。

霖阙盯着周归璨,大力一拍,龙影张开大口,竟是吞下了这一道剑意。

但!

周归璨一步划出,小小八卦,方寸之间,青石剑出鞘。

霖阙虽然有龙七千之势,但终究不是张玄临,他还没有达到第八层境界。龙七千势头起来,只有破灭龙隐气势,方能全身而退。霖阙看到一道青光闪过,伸手抓住龙尾,往后一掌拍去。陆寻云看的真切,这一掌拍下,周围势头再次变化,龙影破了剑意,竟又挡住了周归璨。

周归璨青石剑已然出鞘,电光火石之间,周归璨身后剑影化作剑意,落地成阵。其双目生出剑意,体内的漩涡也开始润达四肢百骸,变作万千剑道充斥全身。他就是一把剑,一把可以穿透一切的青石长剑,横跨天际,大河之剑天上来!

霖阙双目逐渐变作金瞳,收回龙影,他盯着这一把剑,已经来到了眼前。

这一剑,快,强。

他若是要吞七千,就要将这把剑咽下去,可他做不到。

这是什么法道?

周归璨远在万里之外,可他偏偏就在这里,却感觉他已经离开了天衢关,离开了烟罗山。

他闭上双眼,暗道:龙战于野,广厦万千。天地如烘炉,刹那间裂开,一道天水倾泻下来,他望着眼前一剑,悬挂在头顶,是一座大山压了下来,是一片天。他眉心一点红泛了血丝,摄入额头之中,仰头看到了那在剑意背后的周归璨,这一剑从万里而来,是天上,亦是东上。

大珠小珠落玉盘,白雨滴落人间,周归璨站在雨里,看着远处的龙。

霖阙是龙,他是剑。

突然间,龙隐从内窜出,一口吞掉了剑意。周归璨立即后退一步,五指连续作势,剑道从四面八方而来,这天衢关似乎就是一把剑,他在内,剑生忘。

破!

霖阙一手抓来,扣住剑意,巨龙扫尾,周归璨闷哼一声,后退三步,脸色刹那间变成雪白。

陆寻云眉头一皱,宋知玉与半城也是发现周归璨竟然吃亏了,这龙玄功果然厉害,而霖阙不过才是修炼到一些皮毛,根本就无法和张玄临相比。

周归璨虽然吃了点小亏,却在这一刻抓住了青石剑,快逾闪电的穿过龙影。

霖阙万万没想到,周归璨竟是快到这种地步,漫天剑意之下,他避无可避,只能用龙隐势道强行和这一剑抗衡。他真气浑厚,修为也比周归璨高,强行挡住了,但却不是很轻松,这一剑拥有的法道乃是万里之遥,他在地上划过半尺,再抬头,却是脸色大变。

一道剑意,在这之后,穿过了他的身体!

他竟然没有预料到这一剑,这隐藏在所有杀招背后,最不起眼的一剑。

周归璨微微喘气,虽然这一剑刺中了霖阙,但他没有动用修为真气,所以这一剑只是吓到了霖阙,却没伤着他。此人乃是义庭弟子,看修为法道应是较为器重之人,周归璨若是伤了亦或者是杀了,这东上怕是没有他的容身之处,再说便是动用真气修为,也不大可能杀掉了霖阙。

义庭的人,不可能没有保命之物。

霖阙拱手道:“多谢留情。”

周归璨道:“你的法道厉害,我万万比不过。”

霖阙哼道:“这就未免看不起人了,诸位也都看到,是我输了,但不是输在修为法道,而是你的这一剑,太诡异。”

周归璨欲要说话,却听到后面有人叫道:“霖阙!”

织一早就察觉到了龙隐气势,她第一时间就出了厨房,可那时候霖阙已经布下了势道,周归璨也已经踏入,她若是参与进去,三人便都要打起来。是以在旁边观看,得知是霖阙,她是又恼又宽心,两人打完后立即叫住了霖阙。

霖阙眼睛一亮,喜道:“织一。”

周归璨道:“原来你认识织一姑娘。”

织一瞧着霖阙,道:“你怎么来了。”

霖阙道:“还不是你到处跑,连西街都敢来,我不是担心你的安危嘛,于是就过来找你。你要是遇到危险,我可会很不开心的,所以必须要找到你,把你安全带回去。”

织一道:“我很安全,这里没人能欺负我。”

霖阙看了看周归璨,又看了下陆寻云等人,暗道:这些人都是君子,可毕竟是邪山之人,不能完全放心。笑道:“是了,谁能欺负咱们织一大小姐,来,随我回去吧,现在西街乱成一团,苍云尺也出事了。”

织一道:“我还不想回去,晚饭刚做好,你要不要一起吃点?哦不行,你是义庭的人,要是和邪山的人一块吃饭,师父们不得把你宰了。”

周归璨道:“织一姑娘,既然这位朋友来接你,那就回去吧,这里毕竟是邪山之地,你们正道弟子还是不要在这里。”

织一道:“莫想赶我走,我方才可是做好了饭,有一个菜是我炒的,你们得尝尝,可是第一次做饭呢。”

霖阙惊道:“你,你竟然,竟然下厨了!”看他如此表情,仿佛看到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一般,方才和周归璨对阵可是不曾丝毫变过。哪怕是被一剑穿身,也面不改色,此刻听到织一下厨,却惊掉了下巴。

织一道:“是啊,你要不要尝尝,不过我谅你不敢。”

霖阙挺胸道:“谁不敢了,不曾怕过,阿回,进来吧。”

阿回入了宅院,看到如此多的邪山人,心中亦是惴惴难安。

织一拍手道:“好,敬你是一条汉子,稍后可与你喝一杯。”

霖阙看向阿回,阿回也一脸震惊……我们的织一大小姐,何时下过厨,喝过酒了?

第七十八章 菜心

琳琅满目摆了一桌,可菜品却是能看得出来,并非出自一人之手。此时的西大街有些混乱,纵然有不少高人异士对此嗤之以鼻,但终归还是参与了进来,便是不寻找凶手,也在暗中观察着。

可周归璨他们却似一家子团聚一样,众人围坐在一起。

霖阙本不想和邪山的人走的如此近,虽说东上正道有不少人与邪山的高人前辈往来,但那毕竟有极大渊源,他一个后生小辈若是如此,被人说起来岂不是年少无为,与邪山的小丑厮混?

但一切都拒绝不了织一,他也不能让织一听他的话。

阿回在旁边道:“这下可就麻烦了,要是让那些人知道,这嘴皮子说破了都洗不清楚。”

霖阙道:“放心,不需要洗,这么多年下来正道之人和邪山喝酒的也不少,我霖阙是年少,可就不行了吗?心中秉持正义就好了,只是喝顿酒,又不去杀人放火。”

阿回白眼道:“话虽如此,只盼此事无人知道,乖乖回去就好了。”

霖阙道:“乖。”

织一道:“这个第一次下厨,可能有些做的不好,大家别见怪啊。这个,这个是我做的,就这两个,大家试一试。”

众人看着那两道菜,已经不知是何物了。

织一见大家都不动手,指着霖阙道:“你快点尝尝。”

霖阙自然也不想尝试,可织一瞪着他,就道:“阿回,你不是饿了吗,快点吃吧。”

阿回道:“我?”

霖阙道:“吃啊。”

阿回不情愿的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慢慢放进嘴里。这一刻,大家竟是都看着他,阿回皱着眉头咀嚼,想吐又没地方吐,只能咽了下去,大叫道:“味道不错啊!”

织一喜道:“真的吗,大家快尝尝。”

宋知玉道:“织一姑娘虽然是第一次下厨,可能看得出来手艺还是非常不错的,这两道菜我猜应该是叫混山灵,且看这山体,如同老树盘根的交错,,命理之中带着织一姑娘那不屈的性格……”

百草一拍宋知玉,道:“你吃啊,胡说什么。”

宋知玉道:“你试试。”

百草呸了一声。

周归璨道:“难得织一姑娘亲自下厨,我可要试试的。”他夹起一块,也不知是何物,吃了进去。果然是好味道,就差吐出来了,却也忍住,道:“第一次下厨,已经很不错了,比我做的好吃。”

织一见周归璨吃了,更是高兴,道:“那看来我还是很有天赋的嘛。”她自己夹了一块,可刚吃进去就吐了出来,叫苦道:“你们这群大骗子,哪里好吃了。”

霖阙瞅着周归璨,方才这一幕他可是看的真真切切,织一的表情自然也都尽收眼底,心中冷哼一声:你终归是邪山的人,还是张玄临大师父的心头大患,织一姑娘不过是对你的过去感兴趣,而不是对你有兴趣。

大家都动了筷子,小斑子的菜品当然美味,但大家也没说出来,织一气鼓鼓的看着那两道菜,道:“不行,我得重新做。”

许青池道:“行啦,你有这个兴趣以后可以慢慢来,先吃吧,你的朋友来找你,吃完便回去吧。你们可以乔装打扮一下,只是出交口的时候需注意,莫要让别人注意到你们。交口那边没有暗道,你们可想个法子离开,现在怕是有不少人在交口那边,凶手没有找到,那些无命之人可不会善罢甘休。”

织一鼓着嘴巴,竟是连饭都没心思吃了。

周归璨让半城拿来酒,众人倒上,道:“织一姑娘,今日一别,后会有期。”拿起酒杯。

织一瞧着周归璨,也拿起酒杯,道:“后会有期。”

霖阙道:“周归璨,我还在想若是织一在你这里受了什么委屈,便是大闹西街也要教训一下你,不过目前看来,你倒是有三分君子风范。不过你终归是邪山之人,当年离开木林镇让许多人恨之入骨,我不懂这些大道理,但日后再见,你要是成了个大恶之人,我必取你性命。”

半城嘿嘿一声,道:“那可好极了。”

周归璨目视霖阙,道:“我敬你是一条汉子,为了织一姑娘独闯西街,若是平时也就罢了,日后有缘再见,我要是无恶不作,你尽管取我性命。不过有言在先,邪山与正道,终归殊途,你可取我性命,我亦可杀你。”

霖阙道:“好。”拿起酒杯,与周归璨一饮而尽。

入夜已久,凉风习习,过些日子便是进秋,天气变冷。

门口突然有人敲门,只听到有人大喊:“周归璨,给我开门来!”

周归璨听到是陀地公的声音,看了看霖阙与织一,许青池去了门口,打开门。陀地公冲了进来,许青池拦住道:“你有何事?”

陀地公脸色不悦,喝道:“方才进来了两个人,我想知道是谁。”

周归璨道:“乃是我家兄弟。”他走到门口,见外面不少人,个个充满杀气。

霖阙和阿回心中一惊,织一却嘘了一声,道:“白日里可是来过了,找我但是被周归璨给说回去了,你们刚才进来怕是被他们看到,不要说话,一切听周归璨的就是。”

霖阙哼道:“何必要听他的,大不了咱们杀出去,师父知道我来了,一定在外面想办法。实在不行让慕容单过来,一纸诏令下来,邪山敢不遵从?”

织一道:“你个猪脑子,北山都是一些无命之人,我们可能还没出这一条街就被杀死了。”

霖阙伸手一点,道:“我这龙玄功可不是吃素的,要杀我,痴心妄想。”

织一懒得说他,自视甚高又从未吃过亏,哪里知道什么厉害。她虽然也未曾吃过亏,可毕竟来了两日,那些人的恶毒可是看的明明白白,说杀便杀,可不会让你呼喊争辩。

再说了,此乃有心人为之,死的人越多,地位越高便就越好,到头来吃亏的是正道之人和邪山的无辜者,那背地里的两群人只需收渔翁之利,岂能让他们得逞?

周归璨见着陀地公,冷冷的道:“怎么,我家兄弟来找我,也需要向你汇报?”

陀地公让开身,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跨过来,其身子不高,却颇有威势,看着周归璨道:“自然是不需要,不过你之前可是和那个女子在一起,我们正在寻找凶手,周归璨……要知道北山做事从不会拖泥带水,宁可杀错,不可放过。”他说这句话之时,全身气势大涨,一股极为霸道刚猛的势道瞬间遍布整个宅院。

周归璨心中惊诧,却面不改色,问道:“阁下是谁。”

他皮肉抽了一下,笑道:“我乃北山主官,陈差戎。”他修为不低,此势道刚猛无比,整个宅院都被一股肃杀笼罩。周归璨掂量三分,若是想要打破这势道,他目前万万不可,除非让其他人出手。

陆寻云道:“陈差戎,好久不见。”

陈差戎看到陆寻云,略有吃惊,道:“陆兄,你,怎会在此处。”

陆寻云道:“我与周归璨乃是同一山头,自家兄弟,你说呢?”他面带笑容,可却将这势道劈开。

陀地公道:“周归璨,自家兄弟不能内斗,我们也不是不相信你,只是现在不同于往日,你若是不让我们查,可别怪我们不做众山兄弟了。”他一说完,外头一群人大喝道:“无命者,杀,无命者,夺,无命者,死!”

这一声声呼喊,震耳欲聋,只听的霖阙脸色大变,阿回更是肝胆俱裂,道:“好多,好多人。”

周归璨道:“既然如此,我就给主官一个面子,林兄弟,阿回兄弟,出来见一见前辈。”

第七十九章 要人

周归璨是小辈,他入邪山三年,纵然有杨姥姥和李红秀这等人物在背后护着,但面子这等事可一可二不可三。他要是继续逞强,面对一些大人物还如此不识好歹,只怕会惹来杀身之祸。邪山之大,高手不计其数,陆寻云当然是一等一的高手,可也只有一个陆寻云。

北山局势很复杂,有杨叠陀地公这等修为一般却咋咋呼呼的人,也有陈差戎这样修为极高之辈。不管北山内里如何,可死了人之时,须一致对外。

周归璨知道陈差戎的修为身份不低,在北山是主官,而北山上这等主官只有十个,在往上可就是山头归属者以及四门长老了。

他不给陈差戎面子,就是不给杨姥姥和李红秀面子,这万万不可。

霖阙与阿回相视一眼,虽不想出去,可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走出去。霖阙志高气傲,本是不会受半点委屈,只可惜此番是在邪山大本营里头,便是再如何高傲,也比不过生命安危。

周归璨道:“这二位乃是我家兄弟,为了这花子苗,咱家也要看看热闹,宝贝是大家的,有能耐者才有资格获得。我周归璨能耐不大,不过是瞧瞧热闹,可万一气运所致,缘分到了呢?是以将几个兄弟全部叫了回来。”他让开身子,霖阙和阿回对陈差戎一抱拳,道:“见过前辈。”

陈差戎打量二人,又道:“还有那个小姑娘呢?”

周归璨皱眉道:“姑娘之事方才下午已经说的分明。”

陈差戎道:“是的,说的分明,我不过是想看一看,难道归璨兄弟不愿意?”他笑的和煦,周归璨也不好拒绝,只得道:“织一姑娘,你也出来见见前辈。”

织一出了来,抱了个拳,并未说话。

陈差戎也不在意,道:“都说正道之人气傲,看来是如此了,姑娘你身上有龙隐,应该是义庭和玄祖一脉。咱们邪山和正道虽不相往来,可也没有见面便杀的道理,我也认识一些正道高人,还曾饮酒做客。”

织一哼了一声,道:“那就是了。”

周归璨却是不解陈差戎这番话,陆寻云暗自揣测,陈差戎不可能只是为了说这话而见织一。

半城与宋知玉以及许青池都暗自戒备,若是有个不对劲,打了起来,可要及时护住周归璨。他修为最低,尽管这三年有了很大提升,但终归在修为与真气上差了半截,不能与这等高手对阵。

陈差戎上了前,站的与织一更近,让织一大为反感,退了一步,冷冷瞧着陈差戎。

周归璨道:“主官?”

陈差戎目光似一道利箭,瞧着织一,笑道:“归璨兄弟莫担心,我不过是多看一眼这龙隐的奥秘。当年曾在望狼坡和义庭的玄帷卧交过手,我打不过他,他的一手龙玄功出神入化,我不过三招就败下阵来。”言下之意,对玄帷卧十分尊崇。

周归璨不知这玄帷卧是谁,但织一却是知道,惊道:“你和玄大尊交过手?”

霖阙也十分震惊。

玄帷卧乃是义庭至高之一,比起张玄临更厉害,甚少离开玄祖之地。

陈差戎道:“他不杀我,我心中感激他,我邪山之辈虽然名声不好,可也知道什么是义,什么是仁,什么是道。”

陀地公等人大声喝彩。

霖阙看着阿回,他没怎么接触邪山的人,却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气魄。这些人叫好可不是说给织一听,乃是分明对这仁义道十分推崇。

织一道:“那是了,玄大尊是何等人物,心怀天下,岂会滥杀。”

陈差戎微微一笑,对织一拱手道:“你身上的龙隐之势颇为古怪,想来在义庭地位不低,归璨兄弟能结交这等朋友,是福气。”

陆寻云也不明白了,这陈差戎是来奉承的?

陀地公目露古怪,却是不敢言。

陈差戎走到霖阙身边,看着他,霖阙下意识想要避开,可陈差戎突然道:“这位朋友,你的身上,也有一股奇怪的气势。”

周归璨一惊,陈差戎能看出来!

霖阙道:“什么气势。”

阿回五指作势,若是有个不对劲,他立即出手。

陈差戎道:“是啊,有一股龙战于野的气势。”

霖阙脸色一变,道:“此话何意。”

陈差戎不说话,而是慢慢伸出手,其中一指在空中轻轻一点。陆寻云看的真切,这一点虽然没有半点修为与真气,更无势道,却是已经进攻了霖阙。

周归璨往左一步,扣住青石剑。

霖阙看到这一点,心中震动,似乎有一座大山压下,身体里的龙隐气势立即自动激发,只见龙玄功之气一闪而没。

陈差戎笑道:“你,也是义庭的人。”

这一下,四处哗然。

陀地公道:“果然如此,周归璨,你存的什么心,莫非当真是剑阁安插的棋子,想要毁我邪山么!”他义愤填膺,伸手一挥,道:“众兄弟,我辈久居邪山,那江南美色,海滨美景都属于这些正道之人。便是这一亩三分地也要被人侵占么,正道是想要将邪山一网打尽,让我们都去了极北蛮荒的不毛之地么!”

众人大喝:“不能忍,要战就战!”

五十多年前,正邪一战,邪山元气大伤,不少高手陨落。而七神更是将楚狂丘斩杀,楚狂丘乃是邪山一等一的大人物,邪山只以为气运尽失,躲在邪山里不敢越雷池半步。这五十多年来,一般人可不敢离开邪山去那江南之地,而其他人去则小心翼翼,生怕被正道发现,围杀他们。

众人只盼望气运归来,有人去了子午谷,寻求气运庇护,但子午谷不见外人,一概不接。

五十多年过去,邪山还没有楚狂丘那等人物出现,而正道却蒸蒸日上,高手层出不穷。

花子苗出世是一个契机,邪山想要夺得花子苗,成为这个气运之人。

哪怕是一个人,只要能带着邪山与正道抗衡,让他们有胆子有底气大摇大摆的进入江南,进入海滨,入了京都,就是好的。

陈差戎看向周归璨,道:“归璨兄弟,你说他们是你的自家兄弟,该如何说。”

周归璨片刻间已经想了许多,若是不管不问,他无愧于心,可这么一做,他有何颜面在师父的坟前一拜,有何颜面面对剑阁?

当初一句不忘初心,便是入了邪山的承诺,他不会残害正道弟子,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霖阙和阿回落入北山之手。如此一来,两方大战势在必然,他岂不是成了虚妄山手中的一杆枪?

霖阙昂首道:“不错,我是义庭弟子,如何!”

陈差戎道:“好好好。”笑容逐渐冷了下去。

霖阙道:“我知道你们北山死了一个人,你们怀疑我,对,我是正道弟子,怀疑我无可厚非。但我霖阙说一不二,义庭弟子无愧于心,此人非我所杀,更与我毫无关系。”他看向周归璨,又道:“我的生死,自有天定。”

织一道:“你的生死现在就要别人给定了。”

周归璨道:“主官,是非曲直,是否要调查清楚了,他不过是一个年轻的义庭弟子,岂能做到杀杨叠?那可是无声无息杀掉杨叠。”

陈差戎道:“是非曲直,我须调查,但不可放过。人不是他们所杀,我自然会交回东街,放心,我不会为难,在调查清楚之前,也不会伤着他们半分。”

陆寻云道:“陈主官的为人我是很清楚的,既然如此说必然不会出尔反尔,相信你就是了。”

周归璨听陆寻云这么说,也知道他没了法子,陈主官所代表的是整个北山,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和整个北山为敌。

他没这个资格,也没这个本事。

半城和宋知玉相视,看来只能把霖阙和阿回交给北山了。

周归璨做的无愧于心,他能保的,不过是织一而已,再说霖阙和阿回也不是因为周归璨被抓,日后说起也怪不到他头上。

织一突然道:“不行,你们要是敢带走他,义庭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不要中了别人的道。”她往前一步,又道:“要么也连我一起带走吧,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什么叫坐收渔翁之利。”

第八十章 道别

陈差戎奇道:“是么,什么道?”

织一道:“我不能说,也说不出来,但这件事分明就很古怪,你修为地位这么高,难道看不出一点半点么?”

陀地公道:“胡说八道什么,你们这些正道的人就喜欢睁眼说瞎话,还说的振振有词。”

陈差戎道:“是么,但西街就你们三个正道弟子来了,不会假吧。”

织一道:“不假,可要是有人偷偷来了呢,你能保证吗?”

陈差戎略一沉吟,道:“不能。”

织一道:“那就是了,事关正邪两道,若是一个处理不好,恐怕会有大事发生。我千龙织一为了正邪两道不流血牺牲,可甘愿让你们带走调查,但说好了,若是你们敢动半点邪念,整个正道会群起而攻之,到时候邪山无辜之人卷入这场纷争,说起来还是你们北山惹的。”

这一番话说的陈差戎心中大动,这个女子说的不错,虽然是为了自己争辩,却句句在理。

小荷听到织一主动要求他们带走,急的站出来道:“小姐,你,你不要胡来啊,你们,你们也不要带走小姐,她,她可是京都……”

织一喝道:“闭嘴!”

小荷哭丧着脸,道:“小姐,你别吓我啊,我回去会被老爷打死的。”

织一道:“谁敢打死你,只要你听我的话。”

陈差戎看着众人,一时间却难以下决断,外面突然有人道:“北山可真是热闹啊,整个西街都被你们翻了个天。”

陆寻云道:“是王主。”

陈差戎转身道:“王主。”

只见一个年约四十,却发须皆白的男子走了进来,他脸色红润,额头生辉,眼藏乾坤,可是一个修为极高之辈。他看着陈差戎,又看了看霖阙,最后目光落在周归璨身上,道:“若我猜的不错,你准备力保这三人。”

周归璨一惊,道:“前辈厉害。”他不认识王主,这个名字有些古怪,不似真名。

陈差戎轻咦一声,瞧着周归璨,道:“你可是这么想?”

周归璨道:“不错,陈主官,你说过我们邪山虽然名声不好,但也知道什么是仁义道,我不能让你带走他们二人,杨叠之死与他们无关。虽然这么做可能会与你们北山有过节,甚至会有仇隙,但为了邪山不会有无辜的流血牺牲,我必然如此。”

陈差戎哼了一声,那织一也是如此说,两人还真是心有灵犀了,怕是早就想好了说辞。

王主气势散发,威慑了众人,道:“陈差戎,可否听我一言?”

陈差戎道:“但说无妨。”

王主道:“杨叠之死我认为没有如此简单,但苦无证据,不过周归璨小兄弟的想法应该与我一样,杨叠之死,非外人所为。”

陀地公大吃一惊,却不敢多言,这个王主地位非常。

外面的人纷纷议论,但都不敢质疑。

陈差戎道:“此话怎讲?”

王主走了一步,道:“正当花子苗出世之际,此事可大可小,邪山诸多高人都已经关注此事,我相信若是这三人所杀,不需要你出面,我们也会就此拿了他们。莫管什么义庭什么苍云尺,杀人偿命乃是天经地义,可对?”

众人点头。

王主又道:“但若是无辜之人,我们邪山也不会滥杀无辜,决计不是怕了谁。”他看着霖阙,道:“今日之事,非你们三人所起,但你们在这个时候来到西街,也勿怪别人起疑。”

陈差戎略有不快,道:“王主,我尊重你,但你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无命之人大声起哄道:“对,给一个交代。”

霖阙心有不甘,但又不敢当真与这么多人为敌,眼前这个王主他并不认识,但既然来保他,定然是义庭里有大人物出面。只是目前情况特殊,义庭自然不会大张旗鼓的来了西街,北山本就无处发泄,若是贸然进来怕只会引起更大的误会。

王主环顾众人,嘿嘿笑道:“交代是么,那好,我王主可从未换过山头,要是杨叠确实是这三人所杀,我王主提头来见!”

陈差戎眼眸一寒,道:“王主言重了,既然你敢如此担保,我相信就是。”他转身对北山众人道:“王主已经担保此三人,大家就不要再为难了,要是这三人当真与杨叠之死有关,届时咱们就去找王主。”说完话头也不回的往前走,陀地公道:“好,我们不做小人。”

王主心中一叹,他本是不想卷入这场是非之中,不过义庭那边有人让他帮忙,也不得不收下这个人情。

霖阙道:“多谢前辈仗义执言。”

王主道:“我不过是受人之托,且此事的确不是你们所为,否则我便是再有能耐,也无法为你们开脱。如今天色不早,还是尽快离开此地,去东街吧。”又对周归璨道:“你就是周归璨,当年那个被众山兄弟救回来的孩子。”

周归璨道:“正是晚辈。”

王主道:“好好好,不卑不吭,有理不饶人,便就是要如此气盛才是年轻人。你很有潜力,听闻曾是见过万夫子先生?”

周归璨道:“前辈也知此事?”

王主道:“当然知道,后生可畏啊。”

织一道:“那我们就走了?”

霖阙道:“不然呢,留在这里被别人怀疑吗?”

织一看着周归璨,道:“那我们,就走了。”

周归璨道:“好走,后会有期。”

王主领着三人出了大门,突然有人大喊道:“苍云尺又杀人了,这次是北山的朝天门大官。”声音远远传去,一时间所有街道都沸腾起来,因为这朝天门大官,乃是和陈差戎一样的身份地位,比起杨叠高了不少。

周归璨与陆寻云出了大门,许青池匆匆赶来,道:“朝天门大官海棠先生死了,死状和杨叠一样。”

王主道:“看来气势汹汹,非要惹起一场惊变才行啊。”

霖阙与织一面面相觑,阿回道:“这下可就麻烦了,又死了一个,看情况死的还是个大人物。”

周归璨道:“你们继续走,此事与你们无关,更是替你们解了嫌疑,好事一桩。”

王主皱眉道:“归璨,这话就不能这么说了。”

周归璨道:“是,我说的不对。”

王主摇摇头,带着三人去了,织一回眸一看,周归璨正望着他们,挥手道:“周公子,后会有期,日后到了京都,可要来找我。”

霖阙道:“他一个邪山的人,去了京都还敢找你。”

织一道:“要你管。”

霖阙还待说话,却见周围无数人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只是此事的确与他们无关,再加上有王主在前带路,谁也不敢放肆。

周归璨见几人走远,道:“陆大哥,宋知玉哥哥,我们去那边看看。”

百草自然也跟了上去,四人去了海棠先生的居所。

第八十一章 一刀一剑

天衢关波涛汹涌,将军府内自然也知道了这些事。

慕容单已经派人去了苍云尺了解管事死亡事宜,他作为将军,自然要对此事予以关照,虽然有赵归真仙长坐镇,他也要做出表率。只是表率做出来了,但暗云却还在,杀人者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天衢关的面子。尤其此刻花子苗要出世,此事若是愈演愈烈,皇朝必然会知道此事,如果死的人多了,他要如何和皇帝交差?

萧逸风见慕容单在庭院里站着,就过去道:“可是在担心苍云尺之事?”

慕容单道:“是啊,看起来简单,实则很复杂。”

萧逸风笑道:“不复杂啊,不过是一个人杀人,亦或者是一群人杀人,不过是为了花子苗而已。此事干系着四大门派和邪山众多高人,你根本就不需要担心,他们自己都会处理此事。”

慕容单道:“南茹是去了苍云尺了吗?”

萧逸风道:“当然,我稍后也会去,听说有一个人曾出现在苍云尺附近,此人颇为神秘,现场还有一个死者,是一个小门派的掌门。”

慕容单道:“此事我也知道,现在正满大街的找那人呢,听说在溪云广场有两人互斗。”

萧逸风道:“哎呀,说起来更是奇怪,那在溪云广场的人啊,是剑阁的道鉴真人,别说,安如一师姐已经去了。她神秘莫测,连将军府都不来,也不见过师叔,倒是道鉴一出现,她就立即现形了。”

慕容单笑了笑,道:“我这师叔啊,不过是个挂名罢了,做了大将军,哪还有什么能耐做师叔。”

萧逸风道:“也是,我去溪云广场瞧瞧热闹。”他转身要走,却听到有人大喊:“萧逸风哥哥等我。”原是慕容少,他一路跑过来,抓着萧逸风的手,满脸期待的道:“萧逸风哥哥,可能带上我去见识见识吗?”

萧逸风看向慕容单,后者道:“那就带他去看看吧,那是剑阁的道鉴真人,修为法道不凡,我可是久仰大名啊。”

萧逸风带着慕容少去了溪云广场,数条街道走过来,只见有不少散人议论纷纷,皆是说那苍云尺如何如何。忽闻得前面茶馆有人道:“这大门派都讲究一个面子,众目睽睽之下死了一个管事的,还是专门替赵归真大仙长做记事的管事,那可是扇在苍云尺的脸上,怕是都红了一大片。”

也有人道:“是啊,苍云尺若是不找到凶手,如何交代。”

有人道:“听说凶手是一个三十左右的散人,也不知是否为邪山小丑,听闻还抓着百松门一个女弟子,怕也要遭殃了。”

慕容少道:“依我看啊,这凶手就是邪山的人,那些人可坏了。”

萧逸风道:“那就不知道了,此事与咱们无关,自有高人对付。”两人奔去溪云广场,却见周围已经有了不少人,大多是一些散人,一个个凝神观看。

萧逸风带着慕容少挤了进去,只见有两人站在当中,一人手执长剑,寒光闪闪中一滴滴清水落下,便是那滴水剑了。另外一人身着灰衣,长发飘飘,竟是极为潇洒,与道鉴不相上下。那人手中无物,身子微躬,右手扣在腰间,一动不动似是冻住了一般。

慕容少道:“谁是道鉴真人啊?”

萧逸风指出道鉴,只感觉周围刀剑纷飞,这广场内外已经满满都是势道。

慕容少道:“那这个人是谁呢?”

萧逸风道:“那我就不知道啦,东上散人可多的很,也有大才之辈。”他目光巡视一遍,竟是没有发现安如一师姐,挠头之间,发现一个弱女子,她目光只放在那灰衣人身上,不曾移开过。

何太傲看着道鉴,周围势道愈发崩裂,滴水剑开始颤抖。

他仰起头,看着夜晚的天空,一颗星从左横移,流星逝去。

道鉴背后出现八道剑影,擎天而立,剑意散发,一剑割裂了空门,径直到了何太傲跟前。这一剑,来势汹汹,上面蕴含了无上法道。

何太傲伸手拔刀,却没有刀意出鞘,他盯着这一剑,脚下蹦蹦蹦裂开深痕,蔓延而去。

他伸手一拳,头顶猛虎,黑手探爪,打在这一道剑意之上。道鉴身子一晃,剑影恍惚之间消失不见,他已经在百尺开外,滴水剑一翻,剑花抖动之间,一剑从东而至。

这是第二剑。

何太傲没有半分怠慢,迅速后退数步,右手抓住腰间,迅速一挥!

拔刀。

道鉴看的真切,天空忽有雨点落下,但见一道长剑恢弘而下,其中八道剑意封锁八方,竟是凝结成阵。

何太傲拔刀一斩。

刀意滚滚,如长河大浪。

道鉴身后剑影再现,陆续刺去,合而为一,一剑开天辟地,去了太平,刺了西风。

何太傲双足一顿,体内真气溃散,这一剑虽然强,但终归只是一剑。他的拔刀被破,两人都不由自主起了敬畏之心,道鉴道:“还有一剑,可看好了。”

众人看的神魂颠倒,道鉴的法道神秘莫测,虽有剑意,却又有盖天的凌厉。比起其他剑阁真人,道鉴的法道更为凶猛,且毫无退路。

何太傲默不作声,昂首挺立,右手作势,似是握住了一把无形兵刃,或许就是一刀。

拔刀一式鬼神惊。

道鉴抬头看着冥冥虚空,滴水剑脱手而出,倏忽之间带着冷冽杀意,宛如万千剑道都在这一刻,变作了滔天洪水。何太傲所看到的,不是一剑,而是一条大河。他自问能够在这条河中劈出一条大道,可在这条河里,他看不到任何的变化,只有勇往直前的浪涛,能够摧毁一切。

那既然如此,就将整条大河都劈碎。

当年在木林镇,道鉴凌空劈出一剑,如蛟龙,如封天地,逼退了张玄临的龙七千。

三年过去,他在剑道之上已有了新的感悟,只是修为真气无法快速提升。这一剑,他自三年前使出后,再也不曾用过,此刻与何太傲交手,这一剑带着灵光剑气,直取而过。

剑光化作天地,剑意变作日月,只这一剑,众人不曾看的真切,就已经一闪而过。

萧逸风道:“好强的一剑,怎地又变强了,我要如何破解啊。”

远在溪云广场外,一座阁楼上,一个女子静静看着。当这一剑出现时,她脸上闪过一丝笑意,道:“你呀,又变强了呢,就是再强,又能避开我?”

安如一目光痴痴的看着道鉴,突然眼眸一颤,只感觉这漫天剑意中,一刀横空出世!

这一刀,碎了浪涛,从中而取,直捣黄龙。

如何形容这一刀?

安如一慢慢站起来,看着何太傲。

何太傲身在浪涛之中,五指连续作势,一刀从腰间窜出,斩出一转,拔刀撤回。他身子纹丝不动,但这一刀却从左边穿过了这一丛人群,冰裂的光芒打碎光明。

一刀一剑,连环碰撞。

漫天剑光突然收缩,道鉴落地后退,脚尖轻点,滴水剑撤回握手,挽了一个剑花,道:“好一刀。”

何太傲轻抬脚跟,大地印出了两个深坑,他盯着道鉴手中的长剑,兀自寒光闪烁。

萧逸风笑道:“慕容少,你可是看到了,这一刀一剑的奥妙?”

慕容少哪里看的懂,摇头道:“我看不清楚,不过这两个人厉害的很,我修为才刚入门,只懂得如何修炼,爹教过我一些法道,但都不算厉害。”

萧逸风见二人应该是比试完了,大声道:“道鉴真人,好一剑啊,这位兄台的刀意,让人不禁想到当年的刀放空前辈。”

何太傲不理会萧逸风,对道鉴拱手道:“可还是有一剑?”

道鉴摇头道:“没有了,正在修炼之中,若是练成自可有,你可曾还有一刀?”

何太傲道:“也没了。”

道鉴看向萧逸风,人群突然有人大喊:“邪山的人杀过来了,苍云尺的百丈仙长死了,邪山的人杀过来了。”

第八十二章 惹火上身

乱了阵脚,差了分毫,大家纷纷看向那喊话之人,只见他神情惊慌,一边跑一边喊:“邪山的人要杀过来了,苍云尺的百丈仙长死在了客栈门口,那可是赤裸裸的扇了苍云尺一巴掌,听说赵归真仙长亲自出马,要抓到这个人。”

何太傲立即带着徐采音离开了这是非之地,此地人多,他不想多生事端。

道鉴看何太傲走的快,心有疑虑,萧逸风走过来,恭喜道:“厉害啊厉害,你这一剑又精进了不少,我可难喽。”

道鉴道:“雕虫小技,不过打你不在话下,苍云尺死了一位仙长,咱们过去看看吧。”

萧逸风道:“也行,那人是谁,你可认识?”

道鉴收起滴水剑,道:“认识,当初曾上过浅野剑阁,挑战了掌门师兄,说来惭愧,那日我不在山上,不曾看到他与掌门师兄一战。听闻他有拔刀,凌厉非常,今日巧遇,手痒便忍不住想要与他斗上一斗。”

萧逸风道:“可是非同一般?”

道鉴想了想,道:“拔刀,就只有拔刀,可拔出的非刀,而是一处天地啊。”

慕容少冲上来道:“晚辈慕容少,见过道鉴真人。”

萧逸风说了他的身份,道鉴不免寒暄几句,三人到了大街,但见不少人正奔走相告百丈仙长死亡一事。不少闲言碎语涌入耳朵,多是邪山做好了报复的准备,只怕这一两日,天衢关要血流成河。

道鉴哼道:“邪山敢如此放肆?若是真要杀了过来,我道鉴正好用他们的血,祭一祭我这滴水剑。”

忽闻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哟,道鉴真人可是要饮血啊。”

萧逸风喜道:“安如一师姐。”

道鉴暗自叫苦,只见一个粉衣女子款款而来,她戴着面纱,只见那双灵动的大眼睛望着道鉴,正是安如一月仙。她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道鉴避开目光,道:“这等盛况,我岂能不来。”

安如一道:“来了就好,可好些时日不见你了,不过你老是躲着我作甚?还记得当年木林镇所说的话吗,不准躲着我,你是把这些都给忘了是吧?”

萧逸风在一旁笑道:“我看啊不是忘了,而是根本就没有打算记住,对不对啊,道鉴真人?”

道鉴轻哼一声,道:“苍云尺死了一位仙长,此事颇有蹊跷,关系到正邪两道与花子苗,不可大意,需去看看。你们可是要和我去么?”

安如一道:“自然是去了。”

萧逸风也道:“那就去拜见一下赵归真仙长吧,我可不曾见过呢。”又问慕容少,这个慕容单的长子修为不高,若是去见见世面,拜见一下苍云尺的仙长也是好的。慕容少自然不拒绝,想起那日被周归璨给吓到,只想越过这个人。

四人正要赶去苍云尺,又听到左边街道喧哗起来,一个尖锐的声音道:“就是这个人,那个女子是百松门的弟子,我曾经见过。她还有一个师兄,与我关系要好,百松门掌门死的蹊跷,或是看到了苍云尺之事被人灭口。”

一个女子道:“那就赶紧通知苍云尺仙长们。”

道鉴略一寻思,道:“过去看看。”

四人遁着声音而去,只见一男一女两人正追着同样的一男一女,这二人身子消瘦,可速度却不慢,再看前面那二人,正是何太傲与徐采音。

道鉴道:“竟然是他。”

萧逸风道:“你说不识,那有有何奇怪,听闻百松门掌门郭大同死的时候,有一名女弟子不见了,这个使刀的和她在一起,必然知道百松门掌门是如何死的,咱们可从这边追上堵住他们。”

安如一道:“他的修为不低,那一刀更是霸道凌厉,可要小心了。”

道鉴想起在酒楼上何太傲的那番言语,也是起了疑心,暗道:若是你与此事有关,便是再如何欣赏,也要拿下送去苍云尺。

何太傲已经知道被人盯上,他是问心无愧,可也知道这些正道条条框框颇多,他不怕被人诬陷,却害怕麻烦。若是有个节外生枝,反而被一棒子打死在路上,就像那木林镇的周归璨一样,岂不是冤枉哉。一想起周归璨,他也不禁感慨,这个剑阁弟子最终还是走上了邪山这条路。

他回头一见有数人追了来,冷冷的一笑,冲去了城外。

花子苗不是在天衢关,而是在烟罗山圣地,他大不了就不在这里就是。但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这些正道弟子振臂一呼,无所事事的人都来了。此事很快就会传到苍云尺那里,想必很快就会有大批苍云尺的仙长前来。何太傲只觉得眉心发痛,不觉握紧了徐采音的手,却听她道:“你弄疼我了。”

何太傲惊觉,松开了手,道:“你不要跟着我了,我现在被所有正道弟子怀疑杀了你师父和苍云尺的人。”

徐采音道:“可你没有做啊。”

何太傲道:“我没做,不代表别人相信我没做,我在东上大地没有朋友,无人会替我说话,你跟着我很危险,再见了。”他丢下徐采音,径直疾奔。

徐采音道:“可我也不能回去了啊。”

何太傲停下脚步,背后是一堵高墙,前方是四条巷道,他道:“天下之大,总有你能去的地方,但我就不同了。”

徐采音道:“我回去能做什么,师父死了,那些师兄弟们肯定也都散了,我也无家可归。”

何太傲道:“也比跟着我好。”

徐采音道:“那就跟着你,你还要教我法道,好让我去报仇,对,找那个红脸人报仇!”

何太傲轻笑一声,跃上高墙,但见周围人影晃动,不少人已经追了过来。带头一人是那两个消瘦男女,男子尖锐的道:“阁下还跑,跑的掉么!”

徐采音也跃上高墙,道:“那我能去哪里呢,我从小是被师父收养,也不曾认识过其他人。”

何太傲看着徐采音,这个女孩子有一股倔强,他摇头道:“那跟着我,若是死了,可甘愿。”

徐采音哼了一声:“你那么厉害,死不了的,不做亏心事,就不用害怕。”

何太傲想来也是如此,自嘲一笑,却是连个女流之辈都比不上,当下道:“好,可抓稳了,我带你去逍遥自在。”

道鉴冷喝一声:“何兄,慢走!”

何太傲听到道鉴的声音,笑道:“我可慢不下来,你们这群人追的这么紧,我又不是名门正派,怕被陷害。”一声落下,翻过了高墙,从城墙边的三条小巷疾穿而去。

道鉴立即追上,安如一道:“他应该与苍云尺之事无关,只是不知郭大同之死与他是否有干系。”

消瘦男女见到道鉴,嘿嘿一笑,女子道:“道鉴真人还是追来了。”

道鉴毫不理会,追了过去。

无数人拥堵进来,正道弟子与散人知道了一个可疑人物,正好都找着了发泄地,哪管什么天高地厚,先凑了热闹再说。

苍云尺内。

赵归真依旧不曾去看那百丈仙长的尸体,而是端坐在房间,宁千重和南茹都曾来过,也算是见了赵归真一面。只是对于赵归真的态度十分不解,死的可是一位仙长,他却毫无波澜,似乎与他无关一般。

听闻在溪云广场那边出现了一个与死者相关的人,宁千重与南茹立即赶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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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入西街

何太傲入了东阳大街,却无路可走,再往左便是西街,他若是去了西街,怕就真的被当做邪山之人,当下站住,牵着徐采音转身看着拥堵过来的正道弟子与散人。

道鉴一马当先,滴水剑一翻,道:“何兄。”

何太傲道:“道鉴真人,莫不真的认为,苍云尺之事与我有关吧。”

道鉴道:“听闻你从西方而来,非我东上正道,那自然也非散人弟子。你做没做此事,我不知道,但你是目前唯一一个与此事有关的人,若是要走,洗脱了嫌疑自会让你走。”

那男子匆匆赶来,叫道:“徐采音,可还记得我。”

徐采音哪里还认识,道:“我不认得你。”

何太傲道:“既然都来了,那就好说,我何太傲可是响当当的男子汉,若要把我当做是那杀人越货的小人,我这手上的刀,可不答应。”右手一伸,扣住腰间,左手牵着徐采音,目光如箭,望着众人。

道鉴暗道好气魄,道:“何兄,徐采音是郭大同的弟子,郭大同死的不明不白,你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若你非邪山小丑,可好好说清楚了,正直多事之秋,花子苗就要出世,有人在暗处杀人挑拨,不可不防。”

何太傲道:“我自西方而来,到了东上第一件事,就是去了浅野剑阁,挑战道静掌门。”

众人惊呼,议论纷纷,有人道:“不曾听过此事。”

“怕是撒谎。”

“你就是邪山的小丑吧。”

道鉴喝道:“此事是真,掌门师兄与他交过手,但他败了,此事并非什么大事,是以不曾昭告东上。”他如此一说,大家也都不再议论。那男子又道:“就算是挑战了道静掌门,那又如何,何太傲,你来的蹊跷,又带着郭大同的弟子,要是不好好说话,我们一人一口唾沫也足以淹死了你。”

大家起哄道:“杀人者人恒杀之,就是邪山的人,杀了就是,何必废话。”

道鉴实在是烦躁这些起哄的家伙,冷冷地道:“那谁上去杀了他。”

这时大家便又都不说话了,有人低声道:“打不过。”

男子道:“苍云尺的仙长马上就来,剑阁身为东上第一大派,是该匡扶正义,若是放走了此人,剑阁怕也是无脸自称第一大派了吧。”

道鉴立即看向这个口无遮拦之人,道:“声音尖的刺耳,不会说话就少说一句,免得我割掉你的舌头。”

何太傲心知要全身而退怕是不行了,看了看西街那边,心想:我从西方而来,自算不上东上正道,也不是那散人修士。去邪山也好,去子午谷拜见也罢,还是去京都见一见皇帝,贪图个荣华富贵都行。天下之大,哪里有我何太傲去不了的地方?此事闹的如此大,总会水落石出,若是当真把我当成替死鬼,嘿嘿,我就好好的让这些个狗屁正道知道,我这一刀,砍的正是他们。

如此一想,对徐采音道:“我要去西街了,你可敢跟着我?”

徐采音自是害怕,尤其如此多的正道弟子,还有剑阁的道鉴真人,若是平时早就软在了地上。但何太傲牵着她,却又心安无比,不做他想,点头道:“我跟着就是。”

何太傲笑道:“好姑娘。”一转身,突然拔刀!

这一下猝不及防,道鉴与安如一以及萧逸风立即避开,安如一掌心月影,翻云覆雨,罩住了道鉴等人。

这一刀,携带滚滚洪流,势道如火,吞山裂海。如此霸道而狂妄的一刀,谁也不敢去接,一些人大叫着奔逃,却殃及池鱼,总有人被这一刀伤着。何太傲收放自如,不曾杀死任何一人,只听见一声大笑,何太傲的声音传来:“诸位,后会有期。”

男子眼尖,道:“他去了西街,果然是邪山的魔!”

宁千重与南茹刚刚赶到溪云广场附近,就看到那一刀从天空而来,两人都暗自心惊,正要过去,又听到有人大喊:“宁师兄。”

原来是玲珑与夏郡格,两人也正往那边去,与宁千重汇合,又见过南茹。

宁千重道:“这一刀,我在哪里见到过,啊对,是三年之前,那个何太傲上山的时候。”

夏郡格道:“何太傲?”

玲珑皱眉道:“他来了此地?”

宁千重道:“过去再说。”

几人到了那边,却是已经不见何太傲,他修为颇高,一般人自然拦不住他。便是道鉴想要拦住,也要费不少功夫,何太傲突然出刀,无心恋战,道鉴也无法阻拦,只能看着他入了西街。夏郡格得知当真是何太傲,心中亦是想起了许多人。

玲珑看着夏郡格,心有戚戚,道:“道鉴师叔,何太傲三年不曾出现,这一次就出现天衢关,那是否……”她想说出周归璨这三个字,又闭口不言。

道鉴道:“天有乌云,遮天蔽日。”

安如一见过了宁千重,忽然看到南茹,只吓的一哆嗦。

南茹瞧着安如一和萧逸风,笑道:“我这两个小弟弟妹妹啊,总会缠着一个人,我就奇怪啦,是咱们揽月朝阙生活不好,还是吃的少了。”

此事成了一个突破口,苍云尺认定人乃是邪山所杀,同时死了两个人,地位一个比一个高,分明就是给苍云尺一个大大的下马威。

但诡异的是,北山先前与苍云尺无过节,而是和义庭差点大打出手,为何死的是北山的人,而正道这边义庭却相安无事?

一些散人纷纷猜测,那北山杨叠或许真是苍云尺所杀,也可能是义庭让苍云尺出面,毕竟带着天子之令,便是赵归真也要遵从。邪山的人常常是冤有头债有主,一时间东大街的流言纷纷,苍云尺报复北山,北山自然不甘示弱,携带整个邪山,要和苍云尺在天衢关决一死战。

花子苗,二日后就要出世。

听闻那圣地里,花木异常茂盛,是一夜之间突然长出来,虽然花子苗的具体位置还未查探到,可此等异象出现,代表这花子苗乃是一等一的尊品。而守护花子苗的异兽,想必比起上一次的会更强,如此一来,这宝贝的价值更为珍贵,非三百年花子苗可比。

越珍贵,就越有价值,那争夺的人就越想要得到。

何太傲站在巷子里,两端都堵住了人,这些人穿着古怪,不似正道那般统一。

交口处站了数人,为首者便就是杜仲公,他和岳成宗相视一眼,厉声吼道:“交出何太傲,否则莫怪苍云尺无情。”

街口的说书先生一拍木板,作势道:“苍云尺要拿人,堵住了门口,就看邪山敢不敢与之一战了。如果啊邪山交出何太傲,那还能太平两日,可若是不交出此人,今晚怕就要有血眼出天门啊。不过话又说回来,这邪山交出何太傲,可是犯了大忌,这下就为难楼喽。”

有人问道:“你并非邪山之人。”

一个脸色惨白的男子越出一步,道:“何太傲,若你入我邪山,可保你不被苍云尺欺辱。”

何太傲嘿嘿一笑,看着徐采音,她脸上全是担忧之色,知道这小姑娘是在逞强,她哪里见过邪山的坏人,不过是不想在他面前丢脸罢了,生怕何太傲赶走她。他仰头道:“我何太傲,可需要你们庇护?”

男子伸手一拍,四周势道骤起,他冷声道:“我乃烟罗门下守山人,昆仑离,你若是不入邪山,那就请回吧。”

何太傲道:“你若是能赶我走,我就回。”说完一摆手,突然拔刀。

他不再作势,而是毫无预兆的拔刀,与刚刚逃走时一样。昆仑离没曾想到他如此不讲道理,五指一握,四周势道立即收缩,两侧金甲压下,要将何太傲生生捏碎。

可这一刀突然劈开了势道,凌厉无比,刀影一闪而逝,整个街道都被这一刀劈出了一个窟窿。

何太傲道:“让开吧。”

第八十四章 再见旧人

北山朝天门大官海棠先生住所。

周归璨走出房间,目中若有所思。

陆寻云道:“公子,大官死的蹊跷,这种死法非伤,而是震碎魂魄。这等法道我从未见过,但曾经听说过,虚妄山或许会这种法道。”

周归璨道:“本就是虚妄山所为,但如此明显,是否过于大意了?”

宋知玉低声道:“虚妄山负责杀邪山的人,而苍云尺那边有人负责残杀同门,可如此一来,这种法道岂不是被所有人知道了?”

突然有人道:“那个何太傲果真是狂傲的很,一刀破了昆仑离的乾坤之术,也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意图。”

周归璨一惊,何太傲?

何太傲打败了昆仑离,无人阻拦他,牵着徐采音进了西街主道。但很快便就有人拦住了他,为首一人光头大肚,面容凶恶,可笑容却是极为祥和,拱手道:“何太傲,你可是要闯西街?”

何太傲道:“是又如何,你又是谁。”

光头大肚道:“在下乃是苍山主官易蓬。”

何太傲哈哈笑道:“听说你们邪山有人被苍云尺所杀,不想着去对付苍云尺,要拦住我作甚?我不过是借此地住两日,看看花子苗而已。”

易蓬道:“是么,可你带着苍云尺的恨而来,此事不可不说。”

周归璨匆匆赶去主街,他要见这何太傲。

正如他所想,海棠先生死的过于明显,虚妄山既然想要搅浑这潭水,为什么要暴露他们自己?无论是正道还是邪山,都有自身的法道和心法,比如剑阁大多都是剑道,一般若是用剑杀人,很容易就会联想到剑阁的弟子身上。邪山一样如此,虚妄山的特殊法道非常诡异,邪山中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周归璨一路细想,不多时已经到了主道上,只见前方围了许多人,突然间一刀劈了过来。周归璨道:“就是这样,何太傲的刀是我这三年见过最好的刀。”

这一刀要劈开街道,只见周围罡风猛烈,一些修为低的山人纷纷避开。

周归璨与陆寻云等人迎上去,但见易蓬双臂一握,竟是夹住了这一刀。何太傲有些意外,皱眉道:“你的修为很高,竟然能够夺了我的刀影。”他手中无刀,而腰间也无佩刀,许多人都不明白他这一刀究竟从何而来,但就这么劈出了天地。

易蓬双臂微颤,轻喝一声,双臂化作金色长龙,扑向何太傲。

宋知玉道:“这易蓬的修为不低,长臂如龙,蛟血三千里,他强的就是这双手臂,无坚不摧,又坚若磐石。”

周归璨见何太傲抽身回刀,一股波纹横卷四周,他五指一撩,数道剑意割裂空间,驱散了这股势道。何太傲双目如虎,往前一踏,再次扣住,要挥出这一刀。周归璨记得明明白白,当初在浅野山上,他与道静掌门交手时,也是如此,仿佛化作了雕像,一动不动。

但刀,已经铺天盖地而来。

他立即上前道:“易蓬主官,何太傲,且莫动手。”他一语说完,横在了二人中间,青石剑出鞘,四周剑光闪烁。

何太傲定睛一看,道:“周归璨?”

易蓬道:“你是何意?”

周归璨用生命挡住二人,若是要打,他不是这二人的对手,朗声道:“不打不相识,可打也打了,不要伤了元气。何太傲乃是我一旧友,并非正道弟子。”他看着易蓬,目光真诚。

易蓬收回金色长龙,道:“周归璨,听闻邪山的人都要给你些面子,但大多都是一次就已经还了,冲的是西山杨姥姥。”

周归璨道:“多谢,一次也就够了。”

易蓬哼了一声,道:“他被苍云尺的人追杀,与仙长之死有关,我们不曾杀过仙长,岂能背负这等莫须之罪?”

周归璨道:“那你可是有了何太傲杀仙长的证据?易蓬主官,我可担保他不曾杀仙长,若是他当真杀了,那也是我周归璨看走眼,我自会向邪山众兄弟请罪。”

易蓬正要说话,突然有人化作流光而来,是一个脚底生寒的男子,他神色冷峻,低声道:“陈差戎死了。”

周归璨脸色微变,陆寻云道:“一连杀死两个主官,真是要把北山逼上绝路。”

易蓬面不改色,道:“过去看看,既然都想引起正邪大战,那就一并来吧!”他瞧了瞧周归璨,大袖一挥,众人都随他去了。

何太傲收了势道,看着周归璨,这个三年前还是一个小弟子的男孩,如今已经成了一个男人。他不由感慨岁月流逝,不过三年就改变了一个人,改变的很彻底,没有退路。

周归璨上前道:“何太傲,好久不见。”

何太傲道:“周归璨,你在邪山,过的比正道舒坦多了吧?”

周归璨道:“是也不是。”

何太傲拉过徐采音,道:“你如何相信我没有杀仙长,我若是杀了呢?”

周归璨笑道:“据我所知,亦或者说是我当年所见,何太傲此人自负的很,上了浅野,狂妄高傲。我相信这从未做过的事,他是不会承认的,但要是做了,他绝对不会推脱。那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并非小人,我说的,可对?”

何太傲瞪着周归璨,而后哈哈笑道:“你快让我不认识了,也罢,我也只是记得你的模样。”

周归璨道:“可愿与我喝上一杯?”

何太傲瞧着徐采音,她赶紧道:“看我干什么,他请你喝酒。”

何太傲道:“哪能不喝呢,方才在那边刚点了酒菜,还没吃上一口就被道鉴真人给扫了兴致。不过也好,与他斗了一场,这个真人啊,比起那些什么道远,道致好太多啦,要不是被苍云尺的人误会,我还要与他大喝一场呢。”

周归璨心中一跳,道:“你和道鉴真人斗了一场?”

何太傲边走边说,将溪云广场的比试说了一遍,周归璨道:“道鉴真人还是如此意气风发,他便是这样,嫉恶如仇,也十分喜欢结交英雄好汉。”

何太傲道:“他可是你长辈,你是叫他一声师叔,还是师伯?”

周归璨道:“师叔。”他见徐采音修为极低,问道:“她是谁?”

何太傲道:“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周归璨带他入了宅院,让半城摆上酒坛,众人都听过何太傲的名字,周归璨曾说过他上浅野山的事,都想见识一下此人。如今何太傲当真来了,最欢喜的莫过于半城,他仔细打量何太傲,拍手道:“听说你的拔刀和当年刀放空极像,我不曾见过那个传说人物,不过可在你身上窥得一二。”

何太傲道:“随时奉陪。”

众人落了座,小斑子又做了些新鲜菜肴,端上桌来。

何太傲道:“那日一别,我想过你日后会如何,但想的最多的,是你在门内备受屈辱,却无能为力,只能一世如此庸碌的活下去。不过当年木林镇一事我也听说了,想你入了邪山,这世道之大,却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一个正道弟子最后被逼的上了邪山,也真是可笑。”

周归璨道:“我也没有想到,过去之事不再提了吧,可否说说你为何被苍云尺的人追杀呢?”

何太傲就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周归璨道:“那个红脸人极有可能是杀了仙长之人。”

何太傲道:“是又如何,都说苍云尺乃是东上大派,仙长被杀却连凶手都不曾看到,还胡乱嫁祸给他人。依我看啊,这苍云尺不过如此,如何称得上四大派之一?”

徐采音说不上话,也是饿了,自顾自地吃着。

周归璨道:“此事非同小可,那个红脸人非邪山之人,陆大哥对邪山众人知晓甚多,也是不曾听过这个红脸人。”

何太傲眯起眼睛,道:“你的意思是,是他们窝里斗?”

周归璨道:“并不是没有可能。”他举起酒杯,道:“何太傲,若是不嫌弃,我们就以兄弟相称,要是嫌弃,那也好说,吃了这碗酒,咱们就后会有期。”

第八十五章 问

何太傲盯着周归璨,三年就能够有如此变化,实在非同一般的人物,朗声道:“那就吃了这碗酒,但我喜欢四海为家,也不拘泥于任何一处。若是你非要我跟着你,那当真是把我何太傲看扁了,就是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不吃这一套。”

周归璨道:“你四海云游,谁也管不着你,但咱家兄弟日后相见,就不是外人了。”

陆寻云与宋知玉等人纷纷举起酒杯,互报姓名,一饮而尽。

入夜三辰,西街传出了话,要苍云尺血债血偿。

陈差戎的暴毙将嫌疑引向了虚妄山,这一日夜晚,北山的三位主官齐齐到来,直接去了虚妄山所在的宅院。而且还有一位北山的大人物来了,他没有去找虚妄山,而是在两个主官死的地方。

周归璨等人喝了不少,他悄咪咪的道:“你要一直带着她吗?”

何太傲道:“是啊,如果不带着,她能去哪里,我发现他和我一样,我本来一人自由自在,却在这天衢关因为吃了一颗糖而被她羞辱了一番。”

周归璨点点头,道:“那看来,你入世之后,也开始喜欢有个女人陪在身边了。”

何太傲道:“莫要胡说,不过是照顾她。”

周归璨笑道:“我懂,我懂。”

徐采音见周归璨笑的古怪,这座上的一众男人也都莫名其妙的样子,何太傲道:“你懂个屁。”

周归璨拍手道:“就是一个屁,也要看是谁放的。”

徐采音被这一句话给逗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赶紧捂住嘴巴,低下头去。她很少见过这么多高手,心中只把周归璨等人当做了邪山的大人物,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说错。

何太傲道:“这花子苗,可是不好抢啊,你这三年来,可是找到了杀父仇人?”

周归璨心中一沉,道:“不曾找到,说来惭愧,我这三年并没有寻找仇人。毕竟我修为不高,就算找到了又如何,是以这三年来,我都是在修炼法道,精炼真气。”

何太傲道:“是么,那也是好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急不急,不过我倒是想看看,你修炼的法道如何了。我也听过你的传言,只是不曾看到过,也就是不信的。今日见了,如果有机会,不妨斗上一斗,让我看看你的法道。”

周归璨道:“最近可是不行,但要斗,我奉陪。”

何太傲哈哈笑道:“好,那就说好了,你可不要忘了。”

周归璨举杯不忘。

大家吃的差不多,小斑子收拾碗筷,半城也跟着帮忙。周归璨得知君少康这两日气色好了许多,但没有尊品丹药,也是无法彻底康复。孤败月还在房间里修炼九雷变,每隔两个时辰就能感受到似有天雷落下,却又恍惚不见。周归璨知道第九变及其难参悟,一日两日,一月两月怕是没有太多效果,只是也不会去打扰,能参悟一些也是一些,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何太傲坐上楼台,望着万家灯火,道:“周归璨,你说世事无常当真是让人措不及防,我不曾想过入了邪山,却进来了。日后正道只把我当做是邪山的人,该如何是好,我还想去那子午谷,去那京都见一见当今皇帝呢。”

周归璨提着酒上来,就地一坐,道:“是啊,我也不曾想到,会成为邪山之人。我修炼法道,提升境界,巩固天衣心法,却都是剑阁的东西。我虽是有了属于自己的法道,但底子是剑阁的,我只想做一个碌碌无为的弟子,陪着师父日复一日,直到老去。”

何太傲道:“那是你的想法太狭隘了,修为真气心法什么的,不过是一种途径,最终只有属于自己的势道,自己的法道,才是真正的强大。”他大饮一口酒,低声道:“采音睡了吗?”

周归璨道:“让小斑子陪着呢,你带着她,也是一个累赘。”

何太傲道:“又如何,哈哈哈哈。”

周归璨竖起拇指道:“我就欣赏你这种气魄,又如何,又如何。”

两人忆起浅野山上初见,互相打趣,又觉得当初周归璨若是随着何太傲走了,怕也就没有了这一号人物,天下间就少了平万里的法道。

瞥见街道上人影幢幢,有人喊道:“寒长老要约见虚妄山的鬼符。”

何太傲道:“这些邪山的人听说也是光明磊落,死了这么些个人,花子苗这宝贝看来超出了我的预期。”

周归璨道:“看来是了,我之前也以为不过是一株普通的宝贝药材,目前看来,可大大不是,这能操控人生死的珍品,已经不单单只是宝贝如此简单了。”

何太傲道:“我本是想来凑个热闹,却没想到正邪两道斗的如此厉害,看来这热闹啊,不看也罢。”

周归璨却道:“不,热闹要看,斗也要斗,这宝贝嘛,能抢,还是要抢的。”

何太傲定定的看着周归璨,他眼里放出光彩,道:“何兄,难道你不想,尝一尝与天下人为敌的滋味吗?”

一声大笑,似是穿透苍穹。

寒七尺,北山四门长老之一,长的极为秀气,一袭白衣染了冰霜,走一步都有寒气散发。步步生冰,一步一凋零。他的年纪看上去只是二十几岁的模样,此刻脸上带着一丝捉摸不透的笑容,到了虚妄山的宅院前。虚妄山的人也不少,只是与北山比起来,亦是小巫见大巫了。

寒七尺伸手一点,四周冰晶陡然大盛,裹住了宅院。

一人道:“寒长老为何如此生气,可是山人得罪了你,说了他出来,我让他跪地拜谢。”这声音如鬼魅一般,四处飘荡。

寒七尺道:“鬼符,在我面前还装神弄鬼?”

一个白胡子老头从冰层内走出,穿一身黑衣,发须极长,眼里蕴藏了符阵,走一步,冰层就融掉一处。

寒七尺道:“鬼符,据我所查,陈差戎与海棠先生都死于碎灵法道,而这法道诡异莫测,只有你们虚妄山才会此等下作之法。”

鬼符道:“可有证据?”

寒七尺伸手,掌心有一块铁符,突然一转,出现了八层魂魄之力,每一层都有厉鬼嚎叫,甚是凄惨与诡异。

鬼符脸色微变,道:“果然是碎灵法道。”

寒七尺道:“为了花子苗,兄弟相残,可是想好了?”

鬼符正色道:“且慢,寒长老认为此事是我们虚妄山所为?”他一句且慢,四周出现了诸多法阵,每一座法阵上都有一人,乃是虚妄山的大官们。他拱手道:“我虚妄山虽与众山兄弟极少往来,但这等缺德事决计做不出来。”

周归璨与何太傲跃上几座楼阁,再翻过街道,寻了一处极佳的位置看着这一幕。

寒七尺冷笑一声,握住掌心,粉碎了这一道铁符,道:“里外不是人,杀了几个,栽赃给苍云尺,让我们邪山与正道拼个你死我活,你们虚妄山好捡便宜?莫忘了,邪山众兄弟都是舔过生死符的,你们这么做,就不怕被挫骨扬灰么?”

鬼符道:“寒长老,言重了,此事我马上调查,给你们北山一个交代。”

何太傲道:“查不出来。”

周归璨道:“你又知道?”

何太傲道:“这等大事,绝对是整个虚妄山都参与其中方可做到,听你之前所说,大官乃是地位极高的人物,谁敢随意的暗杀?”

周归璨望着寒七尺,似有所想,低声道:“怕也不是,如此暴露了虚妄山,不应该如此,不应该如此……”

寒七尺朗声道:“不要调查了,我已经调查清楚了,你再调查一番,是想拖延时间么?”他眼中射出冰芒,四周陡然冰冻,一层层寒冰涌向鬼符。周归璨瞪大眼睛,这寒七尺的法道极为不凡,与那画灵之术颇有相似!

何太傲道:“好厉害的修为。”

鬼符捏碎一张金符,洒落大地,豆子成兵,挡住三寸世界。他厉声道:“寒长老,不要伤了和气,此事非我虚妄山所为!”

第八十六章 栽赃嫁祸

到了这个份上,鬼符还坚称非他们虚妄山所为,寒七尺并非要屠尽虚妄山,再说了凭一个北山也的确无法让虚妄山从邪山消失。再说,若是真的如此赶尽杀绝,其他山头哪里能坐视不理,寒七尺不能做这个与邪山为敌的人,当下收回法道,冷冷看着鬼符,道:“那就拿出证据,我寒七尺非无无理之人。”

鬼符道:“我须调查,杀海棠先生与陈差戎以及杨叠的法道的确与我虚妄山极为相似,但如此明显,分明就是栽赃嫁祸。”

寒七尺道:“那好。”他转过身,面对陀地公等人,拱手道:“诸位兄弟,其他大官正在赶来的路上,此乃我北山声誉,更是关系到山头生死。八位大官死了两个,他们可从不把北山放在眼里,不把诸位兄弟放在眼里。”

陀地公等人大声道:“一切听凭长老吩咐。”

寒七尺亲自坐镇,他们有了主心骨。

周归璨道:“虚妄山与苍云尺勾结,并非是两派联合,而是其中的某一人。此人地位甚高,在苍云尺中应该不低于高灵仙长,而虚妄山里头,这鬼符是一门长老,也算得上地位显赫。”

何太傲道:“那就是了,如果是两派联合,此事如果被东上其他门派知晓,苍云尺会被除名。赵归真乃是一等一的高手,他自然不会做这等下三滥的事,只是门派里出了这么一个人物,苍云尺的基业怕是要毁于一旦。”

周归璨道:“不一定,在苍云尺做到了仙长之职,绝对是受了赵归真掌门考核的,他不一定是一个坏人,只是为了花子苗耍了些手段。我却在想,若是天衢关真的变成他们所想的那样,那这花子苗,他们夺得后要如何分?”

何太傲道:“你这个问题问的好啊,我也不知道。”

周归璨猛然想起陀地公的话,那一句你是安插在邪山的棋子让他想起了这一点,难道邪山有人潜藏在正道门派里?

若真是如此,恐怕此事的目的就不是花子苗那么简单了。

可赵归真是何等人物,如果是邪山的人潜藏在门派里,还有如此地位,他无法察觉?

他脑海里峰回路转,又想起了师父道贰真人之死,看似死的蹊跷,说是与邪山有关,可凶手不一定来自邪山!邪山里也有正道的棋子,如此一算才是对的。正邪两道对峙了数百上千年,自从护国一战后邪山有了名义,皇朝承认了邪山,方才能够进入东上。虽然正道对邪山嗤之以鼻,欲杀之后快,但邪山的人在东上大地走动,也鲜少会与正道发生大规模争斗。

师父的死,莫非是有心人为之?

剑阁对道贰真人的死从未关心半分,凶手也不会去查,剑阁内是否有邪山小丑?

他惊出一身冷汗,却听何太傲道:“寒七尺这个人有点本事,我想和他斗上一斗,只是现在嘛,先等等。归璨,我们赌一赌,这个凶手究竟是谁。”

周归璨道:“不堵,虚妄山的人是不假,但究竟是正是邪呢?”

何太傲啊哈哈一笑,寒七尺突然看过来,道:“阁下是谁,笑的如此开心?”

鬼符为了给北山一个交代,迅速调查山人,全部不可放过,其他长老也纷纷联合起来,调查嫌疑之人。寒七尺给了鬼符一个时辰,便就在此等待,听到何太傲的笑声,顿觉刺耳。

何太傲道:“我笑与你何干。”

寒七尺冷哼一声,看了看何周二人,道:“滚一边笑去。”

何太傲站起来,饮了一口酒,喷出些许酒滴,道:“让我们滚,归璨,你可会?”

周归璨道:“滚是不会,你会吗?”

何太傲道:“我不曾滚过,不如你滚给我们看一看如何?”他瞧着寒七尺,笑容让人捉摸不透。有旁人附耳说话,寒七尺略一皱眉,道:“原来是被苍云尺追杀的人,听闻非我邪山兄弟。”他身子一晃,出现在周归璨身边,打量何太傲,道:“你杀了苍云尺的仙长,嫁祸给北山?”

何太傲心惊,却面不改色道:“胡说八道,我先前已经说明白了,不过是遇上了一个红脸人。”

寒七尺也不知红脸人是何来路,就道:“是么,苍云尺有赵归真仙长坐镇,自不会冤枉了你,你到底是什么来路!”伸手一点,四周陡然冰固。

周归璨道:“前辈,寒长老,听我一言。”

寒七尺道:“你是周归璨?”

周归璨道:“正是晚辈,与这何太傲乃是旧识,我虽无情无分,但也想说一句,何太傲并非杀了仙长而嫁祸给邪山北山。”他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定睛瞧着寒七尺。

寒七尺寻思片刻,道:“周归璨,你当年是被众山兄弟救回来的,大家讲究一个情分。你出自剑阁,怀有天衣心法与剑道,若是正邪大战,你可敢挥剑向剑阁?”

周归璨被他说的一阵沉默。

寒七尺收回冰魄,摇头道:“周归璨,入了邪山,就不要留念过去,那样,只会害了你。”他跳下楼阁,大声道:“鬼符,可是调查清楚了。”

何太傲道:“这些都是虚的,你就算心怀剑阁又如何?”

周归璨点头称是,见寒七尺大叫鬼符,不多时鬼符现身,道:“寒长老,已经调查清楚,此事非我虚妄山所为,而是有心人栽赃嫁祸。若我所料不错,此事应该是苍云尺借我虚妄山之手,想挑起正邪两道的大战。寒长老,义庭之前与我北山曾有过节,后来因为花子苗一事暂时谈和。”

寒七尺道:“如何证明?”

鬼符挥手一捏,一个头发极长的男子走了出来,拱手道:“寒长老,许久不见啊。”

寒七尺道:“原来是鬼乱长老。”

鬼乱年纪约莫七八十岁的样子,可见真实年龄已经非常大了,他的头发过了腰,更是在腰间绕了一圈,眉毛与胡须也是极长,便是连脸都只能看到一半。他拿出一面金符,道:“寒长老,我已经排查过了,此事当真非我虚妄山所为,你可以看这里,我们虚妄山的人都喝下过血符,此事关系重大,我已经将所有来了天衢关的山人都检查过了。”

寒七尺看向那片金符,道:“鬼乱长老如此说,我自然相信,意思就是此事乃是有人栽赃嫁祸。有可能是义庭,也有可能是苍云尺,对么?”

鬼乱点点头,鬼符道:“寒长老,不管是义庭还是苍云尺,不过是想挑起我们邪山内乱而已。我们可不要中了这些伪君子的计!”

寒七尺道:“但是,虚妄山的法道独一无二,若不是你们的山人,决计不会这等法道。据我所知,虚妄山的各种法道,都有独门法诀,而且都需要以人骨修炼。也就是说,你们虚妄山的法道,已经被人给卖了出去,就是不知卖给了义庭,还是苍云尺。”

鬼乱与鬼符相视一眼,鬼乱道:“说到底,寒长老还是不相信我们。”

寒七尺道:“不是不相信,而是你们的法道为何会被外人偷学去了,这个总要查清吧。”

周归璨突然道:“是了,虚妄山参与此事的那人故意露出破绽,就是想要邪山的人以为,是正道在栽赃嫁祸,挑拨离间。如此一来,更加深了正邪两道的恩怨,正道也会因此背负一个不齿的骂名。”

何太傲道:“那正道的叛徒,也就是杀苍云尺的那个人,是否也会暴露,然后栽赃给邪山呢?”

第八十七章 试探

周归璨不曾想到这一点,他看着何太傲,直看的何太傲都不好意思了,才道:“你说的有些道理,我只以为是虚妄山与苍云尺同流合污,勾结起来要夺取花子苗,现在看来,这两派都有不知情的人。如此一来,那么只需要找到那个两派勾结之人,这一切就可真相大白。”

何太傲道:“你的意思是,要揪出这两个正邪背后的人物?”

周归璨点点头,道:“此事乃是双赢,何太傲,你得助我。”

何太傲寻思片刻,道:“我也不知道如此做对我有什么好的,只是我却很乐意看到那两个家伙被众人发现后的样子,想来应该十分可笑。”他站起来,看着寒七尺与鬼符等人商议,道:“也好,我正好也需要邪山帮我躲避苍云尺那群烦人的家伙,那就和你一起,找出这幕后真凶吧。”

周归璨道:“如此甚好,虚妄山内的每一个人都有嫌疑,包括这二位。”他伸手一指鬼符与鬼乱。

何太傲道:“你要如何调查?”

周归璨摇头道:“目前并没有头绪。”

何太傲打个哈哈,周归璨又道:“但是,还有十五个时辰,花子苗可就要出世了。局势会愈演愈烈,不到最后一刻,正邪双方没有大打出手,就没有达到那幕后之人的目的。”

何太傲道:“我说你要如何调查?”

周归璨道:“一个一个问。”

何太傲道:“你以为他们都是傻瓜吗,你问就回答?”

周归璨道:“好说,不做亏心事,可不怕鬼敲门,我们第一个,就问这二位长老。”他跃下楼台,大声道:“寒长老,我可否说几句话?”

寒七尺正看完那些人的血符记录,回头看着周归璨,道:“你要说什么?”

周归璨朝众人拱手,此地有北山之人,也有虚妄山的人,他走到寒七尺身边,笑道:“不过是问些不痛不痒的话,我听说啊,有人假冒虚妄山的人,和苍云尺勾结,想要在这天衢关啊引起正邪两道的旷世大战。刚才听说杀死主官的乃是使用虚妄山的法道,我才发觉此事不假,赶紧和寒长老说说。“

他说话之际,余光瞥了这二位长老一眼,但这二人均未有意外反应,只是相互看了一眼。

寒七尺道:“你听谁说?”

周归璨一甩袖,道:“这个嘛,也是道听途说啦,不过呢此事太过于蹊跷了,主官死了,死于虚妄山的碎灵法道。寒长老,恕我多言,这虚妄山的碎灵法道究竟为何物,是否本山之人才可修炼?若是仅仅本山之人可修炼,绝不外传的话,那别人又是如何偷学去的?”

鬼符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虚妄山的碎灵法道乃八代天传,莫说外人修炼,便是本山一般弟子,也无缘见得。”

鬼乱也道:“不错,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鬼符,可还记得当年那个渡外之人么?”

周归璨见有些眉目,遂对寒七尺拱手,低声道:“寒长老,此事非听说,而是亲眼所见。”

寒七尺眉头一皱,负手看向鬼符、鬼乱,可心底却是惊起了浪涛。周归璨虽然修为不高,在邪山的地位也不过是一个入山三年的普通山人,但是他这三年来在邪山的名声极好。又加上有杨姥姥照顾,李红秀更是相伴左右,听闻若是有人敢无辜伤了周归璨,她必然会在那人身上穿七八个窟窿。

周归璨身边跟随了一些人,听闻有一些奇人,莫非当真知道此事的内情?

寒七尺不动声色,听着鬼乱与鬼符说话。

鬼符道:“你是说,被摄魂后放入了往生湖里的人?”

鬼乱点头道:“正是。”遂又看向寒七尺,道:“寒长老,我们虚妄山曾经有一个山人,会这碎灵法道。不过此人在十七年前犯下了罪,鬼王处了他血符,丢入往生湖里。不过并未死透,魂魄还在,摄魂后在往生湖。我们虚妄山丢入往生湖的山人,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却也有上百人。入了往生湖,就再也没有了前世今生,但是这个渡外之人却因为渡了念桥,最后放出了往生湖,最终不知去向。”

寒七尺面露恭敬,道:“念桥,不知大人可还安好。”

鬼乱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道:“多谢寒长老挂念,大人在念桥三百年,已经不问世事。”

周归璨道:“二位长老,这人叫什么。”

鬼乱道:“他啊,无名无姓,之前是叫夜星。”

周归璨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何太傲更是没听过,他记住这个名字,余光扫过虚妄山众多弟子。不过这些山人以及虚魂都对此没有任何意外,也无人鬼鬼祟祟,他有些失望,道:“是么,寒长老,此人是否是杀死北山主官的人,还需再议。”

寒七尺道:“不错,大家先散了吧,既然杀了主官,就别想着在邪山继续生存下去。哪怕是天涯海角,入了东上海滨,去了皇朝京都,也要血债血偿。”

鬼乱正要离去,眉头突然一耸,看向周归璨,道:“你身上有一股阴灵不散。”

周归璨左右一看,却见何太傲古怪的瞧着他,道:“什么阴灵不散?”

鬼乱道:“就是有我虚妄山的气息,但你非我山人,奇怪……”他五指作势,周归璨只感觉周围阴气阵阵,想起了杀毛姑一事,暗道糟糕。寒七尺往前一步,道:“鬼乱长老,你这是何意,周归璨不过是一个晚辈。”他这么一站,便将周围的阴阵化解。

鬼乱道:“不过谁人手上不曾染上鲜血,也罢,是我想多了。”他无奈的一笑,拱手离去。

虚妄山的人散了,寒七尺也让北山的人都散去,抓着周归璨道:“找一处地方,与我好好说。”

何太傲见着这些人和正道一般的迂腐啰嗦,暗道好笑,还以为邪山如何如何,却也与正道没两样。

周归璨带着寒七尺去了自家宅院,与陆寻云等人说过,也提了夜星,但陆寻云竟也没有听过。周归璨与他说了计划,陆寻云十分赞同,将周归璨的想法告知了众人,大家都做好了准备,要在花子苗出世前,揪出真凶。

周归璨拿过一坛好酒,望着天空一轮明月,道:“方才可还没有,现在啊又出来了。”

他左手抱酒,瞧了好一会明月,暗道:这也是不公,杀人栽赃,引起正邪大战,又有多少无辜的人流血?我周归璨并非有这本事,但既然平万里不公,行天之大道,就要如此。师父和李红秀应该也都同意的吧,我做一个好人,成全千千万万个好人,若是能够顺利抓到真凶,让正邪解除误会,对我日后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突听到何太傲大喊:“你在那站着做什么,睹物思人么?”

周归璨轻轻一笑,道:“可不是么,想起当年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你和我了。”

何太傲刚入东上江南,就挑战了道静,可谓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却得意的道:“那是我的本事。”

寒七尺等来了周归璨,还有一坛好酒,不由笑道:“你如何知道我喜欢喝酒?”

周归璨将酒坛一摆,道:“咱们邪山兄弟,大丈夫行事怎么能没有酒呢!”

寒七尺道:“好。”把碗放上,又道:“那一年的木林镇,我不曾去,听闻那时候的你只是剑阁的一个入门弟子,相当于记名,可对?”

周归璨点点头。

寒七尺道:“如今,才区区三年而已,你就已经今非昔比。”

周归璨与何太傲坐好,笑道:“寒长老谬赞了,小斑子,还能整几个菜吗?”

小斑子的声音传来:“当然能了,只要公子要,十个都不是问题。”

寒七尺一撩雪白鬓发,道:“周归璨,邪山都是兄弟,却也分了你我,分了山头,分了大家。家是小家,而山头是大家,可说起正邪之道,所有人都是一家。我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也不喜欢拐弯抹角,这位何太傲兄弟被苍云尺追杀,说是杀了苍云尺的仙长,依我看啊,他若是杀了,必会承认。”

何太傲双目一亮,道:“寒长老竟是如此懂我。”

周归璨道:“言归正传吧,寒长老,此事缘由,我需要一人给你看。”他早就吩咐了下去,这番话说完,黄邪已进了屋。

第八十八章 对策

周归璨想法很简单,寒七尺乃是北山的四门长老之一,这可不是主官能比的。他在北山的地位决定了他的身世,因此周归璨绝对不会怀疑他,虚妄山现在真假未料,也不知究竟是不是真的无人知道此事,可为了防备虚妄山那边突发意外,除了自家的诸位兄弟外,还需要一些人的帮助。

而北山,是最好的人选。

此事说透了,北山也会认这个人情,寒七尺既然来了,就是已经同意周归璨的想法。他已经散了出去这个消息,若是有心人知道,必然会对他做些手脚,便就可以以逸待劳,来个守株待兔。

黄邪见过寒七尺,将他的身份说了出来,周归璨在一旁说了来龙去脉,寒七尺听的一脸惊诧。

其实鬼乱怀疑周归璨身上有虚妄山的气息时,寒七尺便是帮了他一把,否则周归璨背负着杀害虚妄山弟子的罪名,怕是难以活下来。

但他并不知道这一点,当时只是为了知道周归璨口中的信息,不让他和虚妄山多有枝节罢了。此刻知道这一层细节,不由道:“看来是了,不过有一点颇为奇怪,你与那个死去的女人都是一般山人弟子,却也知道这件事。周归璨,怕是要变天了,这虚妄山不是谁一人,而是整个山头啊!”

周归璨也才惊觉,黄邪知道,毛姑知道,那鬼乱与鬼符,岂能不知?

黄邪并不知道是谁下了令让他们去传播谣言,但黄邪却也是知道,虚妄山和苍云尺要勾结在一起……

他心中大跳,竟是忽略掉了这一层细节!

那就是说明,虚妄山不但知道此事,还知道了周归璨知道了这件事,那么他们的计划是否会变,又如何变?

陆寻云进了屋子,沉声道:“义庭也死了一人,是一名大天师,地位不低。”

周归璨看向寒七尺,道:“速度好快。”

寒七尺道:“事不宜迟,花子苗应该只有十六个时辰就要出世了,若是在出世前此事当真将两道生死都牵扯进来的话,我们就算找到了真凶,怕也无济于事。”

周归璨立即站起来,道:“寒长老,但现在我们并没有直接证据,黄邪身份太低,他的话并不能让人信服。”

寒七尺沉吟片刻,道:“虚妄山内定有大变,还有义庭死了一位大天师,但也不会立即和我们开战。我马上让秋长老去虚妄山念桥,见虚妄大人!”

周归璨听过虚妄大人名头,听闻此人在邪山地位超然,甚至不比当年的楚狂丘低。

何太傲突然道:“我说归璨,有一个说法我来说说,虚妄山故意露出踪迹,让我们怀疑到虚妄山。但其实,这不过是虚妄山的障眼法,他就是要让我们知道,再将所有的证据与推断引向那个什么夜星,让别人误以为当真是苍云尺亦或者义庭暗中挑拨离间,挑起邪山众人和东街在天衢关上演一出……天变。”

周归璨道:“正是如此,但我还有一层怀疑,且先不说,我要去见一个人。”

这个人,是正道之人,还是剑阁的真人!

交口处有不少正道之人手握兵刃,大声叫嚣,义庭死了一个大天师,无疑对此事火上浇油。正道只以为这些邪山小丑自认为抢不到花子苗,就在此地拖延时间,甚至一度认为邪山就是趁着这个机会,要在天衢关围攻正道。大家都知道五十多年前一战,是正道胜了,邪山定然怀恨在心,只怪没有想到邪山式微之时却还有如此胆子。

周归璨不能直接去剑阁所在的客栈找道鉴真人,他先是飞符一封,传给了东陵鬼族。

自三年前与东陵鬼族见过一面,却在机缘巧合之下,无意中在邪山遇到了一个东陵小鬼。说来也是奇怪,东陵鬼族属于正道,虽然有些诡异,却也是东上所承认的。只是他们行事古古怪怪,难分正邪,正道多数人对他们嗤之以鼻。但皇朝与东上正道并没有将东陵鬼族分与邪山,听闻乃是皇朝需要东陵鬼族,至于为何,他也是不知道了。

飞符内容是让他们去找知不言。

他不确定知不言是否会帮他,但是他必须搏一搏。

东大街,一个身影飘渺而来,在街边的说书摊上找到了一个握着书卷,有两撇小胡须的男子。

此人正是知不言,他接过这身影递过来的一道飞符,点了点头。

那身影道:“此人来自邪山。”

知不言略有惊讶,道:“知道了,你们这些小鬼现在做起了信使么?”

那身影扭曲不见。

知不言打开飞符,只看了一眼,脸色微微一变。他见四下并没有多少正道弟子,沉吟片刻,将飞符收起,道:“周归璨啊周归璨,你乃是邪山人了,就不怕我不帮你么?”虽是如此,却是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灰尘,信步而去。

天皓客栈亮起了灯。

义庭死了一位大天师,局势愈发不受控制,隐约中似乎即将发生一场血战。

宁千重将发现何太傲之事告知了道静真人。

对于何太傲此人,道静并没有多说,他五指频频作势,忽然道:“千重,何太傲此人应是一个坦荡君子,说他杀了苍云尺的仙长,我认为不会。那百松门掌门郭大同本就是一个不学无术之人,他死在苍云尺外的巷道,想必是遇到了那个杀死仙长的凶手。或许正好何太傲也在那里,他并非邪山之人,当时死的可不是仙长。”

宁千重看了看青灯仙子,道:“师父,你的意思是,何太傲救下了徐采音。”

道静停止作势,道:“是也不是,我并不能肯定,但是何太傲与此事应该没有关系。我方才去了一趟,何太傲的确在那里动过手,但郭大同并非死于拔刀之下。”他与何太傲交过手,整个东上与何太傲交过手的应该只有他一人,是以只有他知道何太傲的拔刀。

青灯仙子道:“如此说来,何太傲是与那凶手斗了一场。”

道静道:“不错,但是不是凶手,我也不能确定啊。何太傲的拔刀更上一层楼了,这不过区区三年而已,他的天赋的确非同一般。”

宁千重道:“师父,何太傲见到了凶手,却不知道苍云尺死了人,凶手见到他们,要杀人灭口,何太傲才带着徐采音逃走的。”

道静点点头。

青灯仙子道:“何太傲斗不过那人,只能败走。”

道静转身坐下,道:“大概如此了,千重,去找一下你道宁师伯,让他回客栈来,我已经飞符传书回剑阁,几位师弟与长老就要到。”

宁千重知道利害,作揖退去。

青灯仙子道:“掌门师兄,各大门派都已经来了诸多高手,听闻关外众生匆忙,来了不少邪山之人。”

道静露出一丝苦笑,道:“这花子苗引来的不是福,而是祸,早就知道如此了。东上气运难料,邪山当年为东上气运出了一份力,可这气运啊……总有尽的时候啊。五百年前道恒掌门去了敦濡,种了下这苦果,当然气运并非道恒掌门一人之责,可也正是从那一刻开始,玄祖气运已经开始散了。”

青灯仙子面有惊色,掌门师兄第一次主动提起当年之事。

道静五指微微一张,握住了什么东西一般,顺势一扭,道:“师妹,此番事了,我须去一趟子午谷,不管能不能见到,都要去试一试。”

青灯仙子道:“东上气运当真到了如此地步了?”

道静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又道:“但气运还在,你让郡格去把道鉴师弟叫来,他之前和何太傲大打出手,惹来了不少热闹笑话。”

第八十九章 一封飞符

知不言到了天皓客栈,正好遇到出门的宁千重,他见到知不言,拱手道:“百知前辈。”

知不言道:“道鉴真人可在?”

宁千重道:“道鉴师叔也不知去了哪里,之前与何太傲在溪云广场斗了一番,也不曾回来。”

知不言见宁千重神色匆匆,就道:“我自己去找吧,你忙你的。”他与宁千重别过,瞧了瞧里面,转身去了。

周归璨撇开了众人,独自坐在屋里,细细思考这其中端倪。虚妄山故意显露出他们的目的,让邪山人怀疑到他们身上,再将此事推给正道。那么正道那边是否也是如此呢,先是露出破绽,让人以为是内斗,却又栽赃给邪山。如此一来,两边可就真的水火不容,本来苍云尺此番损失颇大,又加上一个义庭,没有找出真凶的话,此事无法收手。

但他不解的是,如此做是否过于大费周章了?

虚妄山明明无须如此!

黄邪身为普通山人子弟,有人让他们负责去传播谣言,这等身份都能知晓这件大事,那些主官以及长老如何能不知?

他们卖出这个破绽,到底有什么意义?

让北山与虚妄山内斗,虚妄山哪里能斗得过北山?

如此一来,他们若是损失惨重,苍云尺那暗藏之人岂能这么好心就分给他们花子苗?他突然瞪大眼睛,道:“花子苗只有一朵,苍云尺与虚妄山如何能够分?”

难道当真是把花子苗从中间劈开,一人一半么?

他看了一眼窗外,道:“苍云尺有人在虚妄山,但虚妄山却无人在正道,不知那个奸细是如何说服了虚妄山,参与到这等身败名裂的勾当里头。”

他想起寒七尺所言,虚妄山内有大变,他要飞符传书,去寻在念桥的虚妄大人。

可再如何变,虚妄山乃是邪山势力,不可能变成正道门派。就算虚妄大人当真出了什么变故,虚妄山被谁人掌控,都不可能改变这一事实。难道正道就会让虚妄山渡入正道么?

他思来想去,猛然闪过一个念头……

宁千重去寻道宁,而夏郡格与玲珑相互去寻道鉴,他们在溪云广场一别,此刻也是不知道道鉴在何处。

不过道宁很好寻找,宁千重在东街的各处花坊寻了一阵,果然找到了道宁。他对面坐了一人,是一个老妪,银发金丝,单手握着一根拐杖,那上头有凤头雕刻。他立即作揖道:“晚辈宁千重,见过玄机前辈。”

这老妪笑着点点头,道:“道宁真人,你这师侄可是礼貌的很啊。”

道宁摆手道:“他当然礼貌了,毕竟是晚辈嘛,看来我那掌门有要事找我了,就此别过。”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又道:“今晚只怕有腥风血雨,我们可都老喽。”

玄机起身相送,回道:“腥风血雨就腥风血雨吧,此事要由苍云尺出面才行。”

宁千重听的云里雾里,却也分析了一二,但不好多言,随着道宁离去后,才道:“师伯,苍云尺怎么了?”

道宁脸色严肃起来,边走边道:“千重,我已经去过郭大同死的地方,何太傲在那里曾和一人斗法,那人所修炼的……乃是苍云尺法道。相信掌门也不会认为仙长是何太傲所杀吧。”

宁千重道:“师伯厉害,师尊也是如此认为的。”

道宁道:“那就是了,那个人的法道及其古怪,我所料不错的话,应该是苍云尺的内门大长老。就是不知道赵归真掌门对此是否察觉,但他修为已然通天,不可能毫无防备。”

宁千重内心一惊,道:“不如直接去苍云尺与赵归真掌门说了?”

道宁摇头道:“不可,无凭无据,别人会说我们剑阁公报私仇的。”

必须要有证据,可这证据才是最难找的,哪怕已经怀疑到了某人头上,还是不能言。

道宁明白,也正如玄机所说,腥风血雨并非最可怕的……

知不言走入一家客栈,却大失所望,道鉴竟是没有来喝酒。想来想去,也是想不到法子了,他无奈之下,只能飞符一封,找了南茹。

一想起南茹,知不言的胡子便不由抖动。

可周归璨在里头说的十分诚恳,这个三年多前被判出了正道的弟子,他甚为惋惜。事关重大,他不能只顾着自己,只能碰一碰那个让他胆战心惊的女人了。

不多时,一封飞符传来,知不言五指一捏,拆开看了,苦笑一声:“我啊,又得受罪了。”

‘好你个知不言,也敢来找我了,速来将军府。’

知不言马不停蹄赶去了将军府,见到了道鉴,他竟是在这里饮酒。不过这座酒席十分沉闷,大家都有诸多心事,知不言一现身,就听到安如一的声音:“这百知先生啊,不到重要关头,可是不会来见姐姐的呢。”

南茹也道:“是啊,那苦山的路啊,都长满了杂草。”

知不言赶紧道:“南茹,苦山长满了杂草,咱们去除了便是。”

道鉴眼神浑浊,问道:“你来找我?”

知不言上了前,将飞符递给道鉴,附耳道:“周归璨。”

道鉴脸色一变,捏着飞符。

安如一道:“怎么了?”

道鉴充耳未闻,只是看着这封飞符,萧逸风见道鉴脸色不对,走到知不言身边,悄声道:“是谁送来的?”

知不言道:“东陵小鬼。”

南茹斜眼一瞅,道:“我说百知啊百知,你说杂草除掉就是,那心底长满了草呢,要怎么除掉?要挖出心来,然后用水清理一番,再用刀子割么?”

知不言身子一抖,赶紧道:“我真不能说,就是东陵小鬼送给我的。”

道鉴起身道:“我先走一步。”他冲众人拱手,转身就走。

安如一美眸露出不舍,道:“你是要回客栈吗?”

道鉴应道:“是的,我须回去一趟。”

安如一无奈坐下,她自然不能跟着去了,南茹看在眼里,道:“我们两姐妹可真是命苦啊,一个负心汉,一个榆木呆子。”

知不言想要悄然离去,被萧逸风一把拽住,笑道:“百知先生,既然来了,不喝酒么,你看我家南茹姐姐都快成枯草了,苦山的路不好走。不过既然走了一半,就应该继续走下去,否则啊,百知先生你就是一个道貌岸然,禽兽不如之辈。”

知不言一愣,道:“你这小子这么会说话了。”

南茹道:“让他走吧,留不住的怎么也都留不住,这苦山啊,不去也罢。”

知不言瞧着南茹,在一旁坐下,沉默片刻,道:“南茹,我觉得吧,你应该温和一点。”

南茹一瞪眼,知不言赶紧闭口不言。

安如一道:“百知先生,能否告知那封信究竟是谁发出来的?”

知不言想了片刻,道:“我本不应该说的,但是谁让我上了苦山呢,那个传信的人,你们也都认识的,就是那个被判出了正道的弟子,周归璨。”

萧逸风等人都大为惊愕,互相看了几眼……

南茹道:“你用了被判出……当真认为周归璨离开正道去邪山,是被逼的?”

道鉴一路疾行,很快就到了天皓客栈,站在门口左右徘徊了一阵,捏着那封飞符的手还在不住的颤抖。

三年多来,周归璨终于有了音讯!

自从拜山那日杀了成不斐,道鉴就明白,周归璨与剑阁,已经再无瓜葛,哪怕周归璨迷途知返,想回来却也是不可能了。他心疼这个师侄,也感觉愧对道贰师兄,这三年来每每想起,都不能释怀。

今日,周归璨给了他一封飞符,却是不敢打开看。

徘徊一阵,道宁与宁千重来了,见到道鉴,两人都大为意外。

道鉴寻思,只能先入了客栈,躲进了房间里。连掌门师兄都不曾去见,打量着手中的飞符,慢慢拆开。

第九十章 剑阁忆

飞符开头四个字,就是道鉴师叔,他手臂微微颤抖,暗道:他,他还叫我师叔,还是认我这个师叔的。喜悦之情难以言表,继续往下看去。

‘道鉴师叔安好,今日不得已,飞符一封传给师叔,是为了正邪两道的生死大事。我本想亲自来见师叔,可却碍于身份,若是现在来找师叔定然会被别人怀疑。苍云尺死了两位仙长与一位分书房管事,义庭死了一位大天师,而邪山这边死了两位主官。据我所知,此事乃是邪山的虚妄山与苍云尺勾结,为了夺取花子苗所设下的局。但我不知苍云尺是何人参与其中,但其身份定然不低,何太傲曾在苍云尺所在的客栈附近与一个红脸男子斗法,那男子来的蹊跷,见到何太傲与郭大同不由分说就动了杀心。我认为他一定与苍云尺以及义庭死去的前辈有关,还望师叔做好准备,此人不可不查。虚妄山这边我已经在调查,如果不出意外,届时会让师叔配合,揪出真凶,还正邪双方一个公道,避免无辜的流血死亡,也避免剑阁与其他正道在此损失惨重,元气大伤。’

道鉴脸色迅速阴沉下来,周归璨所言他虽有疑虑,却是相信的。

这个弟子虽然入了邪山,但他就是相信,相信这个孩子不会做对不起道贰的事。

目前各派都已经有不少高手前来,剑阁也不例外,若当真是如此,正邪大战一触即发,邪山与天衢关太近,恐怕内外都是邪山的人,正道危矣。

‘现在距离花子苗出世还有十余个时辰,我已经在调查虚妄山背后的人,还请师叔与我保持联系,务必调查那个红脸男子。我不知他是谁,也不知他是否是苍云尺的人,只能劳烦师叔了。方才我已经套了虚妄山的话,若当真是如此,想必很快就会有人来找我,听闻虚妄山有大变,若是整个虚妄山都参与其中,我恐怕无法以一己之力与他们周旋,只盼望师叔能传来好的消息。周归璨,敬上。’

道鉴手臂一抖,迅速收起飞符,宁千重在外面道:“道鉴师叔,师尊让你过去。”

道鉴沉思片刻,道:“我,我马上就过去。”

他思来想去,还是没有将此事告诉给道静师兄与青灯仙子,入了房间,道静让他坐下,说起了今日之事。剑阁乃是正道之首,不管如何,不能退缩。

道鉴拱手称是。

道静叹道:“看来,东上气运能不能断掉,就看此一役了,我辈浩然正气,可不能瓦解啊。邪山在此人多势众,但我们也无须怕了他们,只是这背后的人,不知苍云尺那边是否有了决断。”

道鉴道:“我也感觉不简单,就是不知赵归真掌门是否察觉,苍云尺内恐怕有邪山的奸细。”

道静意外的看着道鉴,五指微微作势,道:“千重方才过去帮忙,见过了二位仙长以及那位管事,奇怪的是,这三人并非死于一人之手,可也不排除是真凶刻意为之。不知道鉴师弟有何看法?”

道鉴想了想,道:“何太傲与谁斗法了?”

道静道:“是苍云尺的一位内门大仙。”

道鉴想来想去,也想不起苍云尺有一个红脸男子,问道:“掌门师兄,你可知苍云尺内,是否有一个红脸的人?”

青灯仙子道:“你为何如此问,可是发现了什么?”

道静道:“不可胡乱揣测,以免上了两派和气。”

道鉴冷笑道:“哪里还有和气可言,都是表面上的,师兄认为何太傲如何?”

道静道:“不会有假。”

道鉴点头道:“是的,不会有假,不过信与不信可先放在一边,我们就听一听这句话,与一个红脸男子斗法。”

道静与青灯仙子相视一眼,两人再看向道宁真人。

道宁轻声道:“师弟,何太傲此人是否当真坦荡荡,咱们不说,也如你所说,就听一听这句话。苍云尺内大仙有数十位,但无人是红脸,不过有趣的是,其中有一门法道,修炼之后若是施展开来,那脸色就会变红。”

道静点头道:“是了,这就是苍云尺的至高法道之一,名为醉里乾坤。”

青灯仙子道:“那如果是真的,何太傲与那人斗法,就是苍云尺内的人。”

道鉴哼了一声,道:“不就是么,何太傲方才与我斗了一场,我实在不相信他会胡言乱语,再说他也并非邪山的人。那人杀了郭大同,再杀何太傲,但何太傲修为不低,逃了一命。他不敢继续追下去,以免被何太傲说穿,但他却是知道何太傲并非东上正道弟子,也非散人修士。”

道静道:“当然知道,东上正道数来数去也就这么多,散人修士有何太傲这等修为的,不会藉藉无名。”

道鉴一拍桌子,站起来道:“就是如此了,苍云次内有人与邪山勾结,上演了一出杀人复仇的好戏。”

道静脸色一沉,喝道:“师弟做什么,无凭无据,可不要随意说出来。此时正是多事之秋,可不要被有心人钻了空子,不管是勾结还是如何,若找到了证据那就好说,可找不到证据,就只能重演当年的一战了。”他说起一战,却有一股豪气在内,青灯仙子听的心里一动,也不禁想起了当年那一场血斗。

道鉴赶紧道:“掌门师兄说的是,我不能糊涂了。”

大家商议了片刻,都做好了准备,且看邪山与苍云尺究竟要如何了。

道鉴出了房间,拉住了道宁,走到一边,低声道:“大师兄,我可要和你说一说。”

道宁奇道:“你还要说什么?”

道鉴拿出那封飞符,道:“你且打开一看。”

道宁拿过飞符,打开扫了一眼,神色也是微微一变,立即收起飞符,道:“咱们出去说吧。”

两人出了客栈,道宁脸上不知是喜还是忧,叹道:“他还叫你一声师叔呢,可惜了这个孩子,可怜了当年木林镇啊……”他尤有自责之情,又道:“张玄临大天师对他虽不是说恨之入骨,却是要除掉的,只是他进了邪山,张玄临没了这个机会。他生怕周归璨将来会是一个如楚狂丘那般的大祸害,啧啧。”

道鉴哼了一声:“那又如何,楚狂丘说到底,也不曾危害过东上,只是让正道害怕罢了。”

道宁道:“你我也不是害怕么。”

道鉴摇头道:“但归璨这个孩子,我不怕。”

道宁轻笑一声,道:“话虽如此,但日后再三年,十年,二十年过后呢,他还能一如既往,不忘初心么?”

道鉴无言,两人信步而去,走了一阵,道宁神情肃然,道:“道鉴师弟,我们可要去苍云尺好好会一会那几个大仙啊。”

道鉴眼睛一亮,道:“我也正想如此,归璨说的急,我真是恨不得现在就去了他身边,与他一起和虚妄山那些鬼道们周旋周旋。他才入邪山三年……大师兄,我怕归璨遇到危险啊,虚妄山法道颇多,而且神鬼莫测,玄乎的很。他一人要与整个虚妄山斗,万一出了事,悔之晚矣。”

道宁道:“也不一定,你还记得他拜山那次吗,穆念仙子都曾与他一起,可不是一个人呢。”

道鉴道:“但愿如此,可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只怪这一刀劈开了两条街,我不能过去。归璨这孩子有心,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剑阁容不下他,东上之大,还怕没去处么?”

道宁叹道:“张玄临如此杀之后快,哪里还有去处,在邪山也是好的,只要他秉持正义,正邪又如何呢?”

两人边说边走,到了苍云尺的客栈外。

第九十一章 正邪之分

宁千重进了门,恭声道:“师父,道鉴师叔和道宁师伯,去了苍云尺。”

青灯仙子早料到了如此,并未吃惊。

道静目光深邃,挥手道:“苍云尺内有风云,我也已经料到,只是苦无证据。道鉴师弟冲动,但道宁师兄却是沉稳的,他们二人去,我放心。”

青灯仙子道:“师兄,你认为道鉴师弟当真是信了何太傲的话吗?”

道静摇摇头,道:“我想,怕是那个入了邪山的周归璨,给他传的信吧。”

青灯仙子一惊,道:“师兄?”

道静摆摆手,道:“周归璨这个孩子,倔强,却也顽强。道贰师弟虽然混沌,可他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从未对不起过东上正道。你真的以为,道鉴师弟会如此糊涂,听何太傲一言就如此大张旗鼓的去了苍云尺?周归璨在邪山足足三年,想必知道一些内情,只是此事凶险难料,不知他一人在邪山那边,会否安全啊。”

青灯仙子听的着急,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道:“他有穆念仙子前辈照顾,又有高人相伴,想必会安全的。”

知不言酒过三巡,突然收到一封飞符,他拆开一看,是道鉴真人,要给周归璨。他赶紧道:“现在大事即将发生,我可不能继续喝酒了,需将这封信传出去。”

萧逸风道:“什么信?”

知不言道:“周归璨要和剑阁的真人一起,揪出这幕后真凶,避免正邪两道在此血战。我不知内容,但也知道此事是花子苗出世前最为重要的事情,我先将这封信传了过去。”他站起来,手指作势。不多时,一个飘忽的身影出现在楼阁外,那将军府的士兵自然毫无察觉。

知不言将飞符递给他,道:“传给周归璨。”

南茹道:“百知,周归璨究竟发现了什么?”

萧逸风道:“且让我猜一猜,定然是暗中勾结,你们看啊,正道死了人,还都是身份地位极高的,邪山那边也死了主官,身份也不低。邪山之人哪里敢如此张扬的来到东街?咱们正道中人也没办法进了西街,可哪里会死人呢,必然是自己人下的手。”

安如一道:“可不是么,但明明知道是如此,是有人暗中挑拨,引起正邪大战,为什么还有人会信?”

知不言胡须一翘,道:“人的悲欢啊,并不是相同的,邪山的人不就是热血沸腾么?只要点燃了这一盏灯,那就会燎原。我们正道哪怕不去找邪山的人,他们啊自然会来找咱们。那些个人振臂一呼,头脑发热就一拥而上,这就是邪山,就是那些小丑的面目。哪里要什么正义,哪里要什么理由借口,他们不是恨我们正道二字,而是恨这东上大道。”

萧逸风道:“好学问。”

安如一呸了一声:“什么东上大道,邪山的小丑不过就是煽风点火最为擅长罢了。”

南茹道:“恐怕是如此啊,便是最容易鼓动,邪山的人不问是非,不分青红皂白,是以就算我们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个陷阱,是一个局,但邪山就是要入这个局。说不定啊……”她美目一眨,瞧着大家,道:“这就是整个邪山故意为之!”

萧逸风和安如一面面相觑,都道:“何以见得?”

知不言却道:“南茹,我也正有此意,假装是如此,其实邪山巴不得这样。”

找个借口,出了理由,让邪山所有人都认为师出有名。

萧逸风道:“那我们,该如何?”他左右一看,又瞧着知不言,脸上突然神秘一笑,道:“百知先生啊,道鉴真人知道了此事,必然会去调查这个藏在正道里的凶手。这可不是他一人,他们剑阁的事,而是整个东上正道的事,我们应该也出一份力。”

安如一突然站起来,双手握拳道:“哎呀,我真没想到啊,他就是这样的人,眼中哪里能容得下沙子。”说着便跑了楼阁。

南茹道:“你去哪里啊。”

安如一道:“去天皓客栈。”

萧逸风大声道:“姐姐等我。”也跟着去了。

南茹与知不言相视一眼,无奈一笑,她先去了找了三梦,说了一番经过,再与慕容单商议了一番。此乃正道大事,三梦自然不会阻拦,慕容单也做了表率,会在关键时刻以皇朝大将军的身份帮他们。

义庭所住的客栈内。

霖阙作为弟子,在大天师的灵位前轻轻叩拜。

这位大天师是他师叔,修为不过是悲天悯人阶段,龙玄功更是没有修炼到第五层,但他毕竟是大天师,是义庭的门面。

织一随着他来了义庭客栈,此刻也在一旁。

老者道:“霖阙,你可知为了让你平安归来,玄帷卧大尊亲自出面。”

霖阙道:“弟子知道。”

老者哼了一声,道:“不知所谓,你真以为你是谁了,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跑去西街,还正好遇到了这档之事。若是有个差池,你便死在那边,我如何回去交差?”他又看向织一,虽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来。

织一道:“欧阳大师父,你就别生气了,霖阙也是为了我,要怪啊,就只能怪我。”

欧阳老者赶紧道:“那也不能说是怪你,只是你啊,也真是胆大,那个什么周归璨有什么好去见的。张玄临大天师势必要擒杀此人,免除东上日后祸害,你见了又如何。”

织一吐吐舌头,又道:“不过大师父,章师父死的无辜,但与邪山并无关系。”

欧阳老者道:“别来这一套了,邪山的人做事还要什么王法,什么规矩么?不过就是为了让我们在此折损,当真以为花子苗他们能抢得到?我辈东上正气莅临天衢关,便是烟罗山都被这正气所盖,这些小丑不过是螳臂当车而已。”

霖阙也道:“织一,可别信了那些人的鬼话,不过是为了一个借口,哪里会真的死人。”

织一道:“难道邪山没有死人吗?”

欧阳老者道:“死人不死人,这已经没有关系了,邪山只要一个借口。”

织一急道:“不,不可能的,周归璨说了,这背后……”

霖阙陡然道:“织一,你为何老是说周归璨,他可是邪山的人!”

欧阳老者也略有奇异,古怪的看着织一。

织一有些着急,却也不敢都说出来,便是说了也无人会信,周归璨毕竟是邪山人,他们哪里会相信一个邪山人说的话呢?便跺一跺脚,道:“那就不说了,等到血流成河,你们就知道后悔了。”

霖阙站起来,躬身行礼,退到一边,低声道:“织一,他是邪山的人,你别以为他是什么好人。”

欧阳老者走到织一身边,道:“邪山之人,不可妄信,周归璨被李红秀那个妖女勾搭,堕入无边苦海。这等人心志不坚,自然满嘴胡言,你啊还是在京都太久,不曾见过外人,不知这人心险恶。老话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便是对你再好,你又如何知道,他那肮脏的心里,可是什么呢?”

织一道:“说不过你们,那就不说了。”她有些不快,疾步而出。

霖阙赶紧跟了上去,欧阳老者在后道:“霖阙,可不要让她再去西街了,指不定下一个时辰,我们与那些小丑,就要来个了断。”

一个时辰后,天衢关外有无数高人前辈飞来。

剑阁的几位真人、长老,其他门派的众多长老师尊,都匆忙赶到。

与此同时,烟罗山内,大批邪山高手出动,他们听闻正道打算在天衢关将邪山兄弟一网打尽,是以纷纷赶来,要助众山兄弟。

西山大观音前。

李红秀身着红色披风,将蓝刀提在身后,出了阶梯。

铁山匆忙追来,大声道:“大姑姑,姥姥让我陪你去。”

李红秀道:“让姥姥费心了。”

铁山憨憨一笑,道:“那是咱们未来的公婿,可不能被正道那帮歪鼻子给害了,姥姥不方便去,不然也要去和那些人论一论的。”

李红秀脸露微笑,招铁山快快跟上,出了西山,直奔天衢关!

第九十二章 待兔

周归璨以逸待劳,他已经收到了道鉴的飞符传书,心中也是难掩激动,本以为道鉴师叔会斟酌一二,却没想到如此相信他,竟是直奔苍云尺而去。他也担心道鉴师叔的脾气,若是一个不自在,此事闹大了,生怕他被剑阁的长老们责罚,更是怕遇到危险,毕竟那人修为法道极为不凡,应该是苍云尺内顶级高手之一。

不过既然已经去了,那他也要将虚妄山调查干净,以免错过了时机。现在每一刻都极为重要,距离花子苗出世只有不到十二个时辰。

陆寻云与宋知玉以及许青池、独孤半城都守着他,等着虚妄山送上门来。

周归璨倒满了一碗酒,对众人道:“诸位哥哥,我周归璨一己之私,你们却甘愿陪我,这番恩情难以言表,我周归璨只能敬哥哥们一杯。”

半城笑道:“这是一碗。”

陆寻云道:“归璨,我们既然愿意跟随你,花零也说了要我们不计生死护着你,那便不要如此见外。再说此事非你的一己之私,乃是关乎每个人的大事,如何能置身事外呢?”

宋知玉五指捏花,做了个势,点头道:“不错,咱们是什么人,邪山的小丑。咱们有什么遗憾?也没有。自从狂神陨落,邪山分崩离析,我们也已经失去了归宿。花零没有一争之心,我们也只能陪着,这茫茫天下,哪里会有净土呢。”他拿起大碗,兀自喝了,放下又道:“我们修炼是为何,是为了长生不老吗?便是子午谷里的前辈,也没有听说谁会永生不死。既然修炼了,那就是要一较高下,站在这风云之巅的。”

许青池道:“不错,我们苦练多年,不去享受荣华富贵。这邪山里清贫,去了东上正道,也不过是陷入了另外一个条条框框里。只有做那大恶人,亦或者是那富贵老爷,才有享受不尽的舒坦。咱们既然不要,也不在乎那些,不过是想要在这苍茫世界里,争夺一个第一罢了。”

周归璨一饮而尽,抹嘴道:“说的是,我本不过是一个正道小弟子,时也命也。若不是当年木林镇一事,我入了邪山,恐怕也没有如此际遇。修炼一道漫长,有人修炼百年,却也是浑浑噩噩度日,我周归璨不愿如此。”

众人一一喝了。

小斑子突然现身,喝了声彩,道:“公子和各位前辈当真豪气干云,我小斑子虽是一介女流,却也想要随着公子和前辈们,去争一争这个天下第一。”

半城哈哈笑道:“小斑子都有这等气魄,咱们更不能少了,当年七神之五力战狂神,自从吴描霜之后,天下再无第一。刀放空当年勉强能说一句天下无敌,却也难敌七神,狂神虽然是咱们的主人,但咱们也清楚,他非七神对手。”

陆寻云道:“小斑子可要喝杯酒?”

小斑子过来坐下,拿起碗,道:“半城前辈说的是,七神是我们不可仰望的存在,但就是要超越他们!”

大家叫好,小斑子一口喝了,微微皱眉,她虽然有些酒量,却也很少如此一口鲸吞。

周归璨道:“七神是传说,高不可攀,但那子午谷里是否还有更厉害的人物呢?”

陆寻云道:“这就难说了,子午谷乃是我辈修士的起源之地。”

小斑子不胜酒力,与大家喝了几碗就休息去了,她虽想守着公子,却也知道她修为不够,再加上之前受伤,更是累赘。心知肚明也就不敢说出来,生怕拖累了公子。先是照看了下君少康,想起今晚要和虚妄山一战,干脆不回房间,就在君少康的屋内趴着睡上一觉。

过了片刻,君少康眉头一颤,微微睁开了眼睛。他茫然的看着,忽有所感,扭头看去。

‘有人怜你疼你,不顾生死救你,你可知好歹?’

守门人蓝的那一番话回荡在脑海,君少康想起身,又无法动弹,心中一阵酸楚。他静静看着小斑子,心中竟又是着了蜜一样的甜,如此目不转睛,不知不觉又昏睡了过去。

子时将过。

黄邪快步入门,道:“周公子,北山的海棠先生和陈差戎,他们的尸体,尸体被人动了。”

周归璨道:“怎么回事?”

黄邪将事情大致说了下,原来有人偷偷潜入二人的尸体房间,将遗体刮了七八刀。北山抓住了那人,非邪山子弟,如何拷问也不愿说出来历。

陆寻云道:“此事过分了。”

周归璨道:“死人能激发大家的复仇心,可这等破坏遗体,却是已经不单单是复仇那么简单。”

宋知玉轻哼一声:“这等事比起死人更可恶,死者为大,竟来破坏遗体!”

大家都知道,此乃毒招,在这个特殊时刻,足够点燃邪山所有人的怒火。杀一两人,不管地位如何高,其他山头不过是看热热闹,最多拥趸一下,叫嚣一二。若是打起来,当然是死了人的山头先动手,如果仅此而已,大家都乐意看到。可如此一来,那可是侮辱了整个邪山,海棠先生和陈差戎是北山主官,但在邪山里也是有声望的人物,尤其是海棠先生,人缘极好。

周归璨道:“花子苗就要出世,杀了两三人却没有让正邪两道乱斗起来,显然沉不住气了。”

陆寻云道:“不错,如果继续杀人,大家都有了戒备之心,恐怕很难找到机会。就算杀了人,也会暴露他们自己,是以用了这个方法,更为毒辣,若是让邪山揪出真凶,便是挫骨扬灰之恨啊。”

黄邪没见到小斑子,略有失望,却也不敢问,就道:“虚妄山知道了毛姑的死讯,现如今正在找我,方才我打探消息被人知道,恐怕不能继续出去了。”

周归璨道:“你先在这里休息,无事不要出门。”

黄邪谢过,许青池带他去了房间,嘱咐不可乱闯其他房间,否则严惩。

陆寻云看着大家,低声道:“既然要和虚妄山对峙,可就要想好了退路,归璨,我自问不惧虚妄山任何人。他们修为不高,只是各路术法诡异难测。不过他们人数比我们多,光是长老就有十几个,方才你们所见到的鬼符与鬼乱只是其中两人。”他是在座当中修为最高之人,周归璨则是最低。

周归璨道:“无妨,虚妄山定然不敢明目张胆的全部来寻,我猜只会来几个高手,探一探口风,我们可以顺水推舟。”他握住青石剑,眼里有一道光闪过。又道:“便是鬼符与鬼乱二位,我也不惧,不瞒哥哥们,我修为不高,但前些时日见万夫子先生的时候,可是受益匪浅,那些虚妄山的法道可难不住我。”

宋知玉拍手道:“看来我们周归璨公子是成竹在胸啊。”

西街已经无人睡眠,大家都拥堵在北山的宅院附近。

被抓之人死咬不说,北山便用了特殊法道,逼迫那人开口。他不说话则以,一说就惊天动地,先是破口大骂,说邪山妖魔小丑不得好死。又说苍云尺替天行道,义庭已经做好了在此天衢关,围剿邪山小丑的打算。他语出惊人,说的丝毫不差,竟是还说了如何杀死二位主官,很是详细。

寒七尺立即将这件事飞符告知周归璨,他不能对这件事不采取任何行动,否则难以服众。

周归璨收到飞符,与陆寻云等人商议片刻,立即回信一封,让他拖住一两个时辰。与此同时,东街的一个小门派在这片刻之间,被人灭了满门!

那客栈内的墙壁上,字字见血,表明了是邪山人所为。

周归璨皱着眉头,耐心等待,虚妄山的人一定会来找他……子时刚过,宅院外响起了一道呼啸声。

“终于来了。”

第九十三章 危机起

月牙雪白,人影落在地上,分散成三个影子,这三人无声无息的进入宅院,若不是周归璨早就等待,恐怕会无法察觉。陆寻云身子一转,看着门口,全身气势隐藏不发。

听得一人道:“周归璨。”

周归璨道:“我在。”他倒满酒,不曾起身。

三人进了屋,竟是三个长相十分相似之人,他们头发极长,落在肩上。神情古怪,像那鬼山吊死鬼,脸色也是惨白无光,更无神采可言。他们进了屋,见到众人,并不奇怪,相继坐下。

周归璨道:“三位是?”

一人笑道:“我们是虚妄山的不归客,他们二人不喜欢说话,就权当不存在。听闻你今日和鬼符长老说起,有人假冒虚妄山的人,杀了北山的主官。”

周归璨道:“不错。”

他阴恻恻一笑,道:“不知你是听谁说?”

周归璨摇头道:“只是道听途说,你是虚妄山的不归客,我可从未听过这等名头,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那人低头看了一眼地板,才道:“绝枯。”

陆寻云暗自皱眉,宋知玉等人也是神色不安。

周归璨尽收眼底,道:“我只是道听途说而已,现如今的邪山,哪些传闻没有呢?只不过这传闻倒是成了真的,还真就有人冒充你们虚妄山,杀了北山的海棠先生和陈差戎。看来此事不假了,只是找不到真凶是谁假冒的,若是找到了,必定把他挫骨扬灰,如此抹黑我们邪山的名声,该死!绝枯前辈,我说的可对?”

绝枯阴冷一笑,道:“当然该死,抹黑虚妄山,嫁祸给我们,不就是要让我们邪山窝里斗么?此人心肠歹毒,必须找出来。你既然听说,此事也成了真的,还望告诉我们,那人是谁。”

周归璨难为情的道:“这个,我也忘记了,也不知他有没有来天衢关。”

绝枯眼里闪过一丝杀气,道:“你只管告诉我名字。”

周归璨只感觉屋里的气息瞬间冷了下去,仿佛坠入冰窖一般,他拿起碗一饮而尽,道:“你们虚妄山当真是名不虚传,我这屋子里本是暖和的,现在突然冷的打颤。哦我想起来了,那个人是一个女子,听说是叫毛姑,恩应该是她了。不过这个女子修为不高,我也只见过一次,不知她是哪里人,是何处山头。”

绝枯脸色一变,看向那二位。

周归璨说出了毛姑的名字,果然看到了意外。

绝枯道:“那人,当真是叫毛姑?”

周归璨点点头。

绝枯再道:“你是在何处见到她的?”

周归璨想了想,道:“是在烟罗山后面,靠近子午谷附近了。”

绝枯盯着周归璨,继续道:“她是怎么和你说的,既然你们是第一次见,她为何会对你说这些?”

周归璨奇道:“对啊,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她为什么会和我说这些?不行,我须找到她,问一问她为何要告诉我这些。为何不直接找你们虚妄山,若是早点告诉你们虚妄山,你们有了防备,此事或许不会发生。糟糕,她会不会是正道弟子!”

宋知玉摇头失笑,道:“公子,她如果是正道弟子,告诉了你岂不是坏了大事?”

周归璨道:“也对,是我想多了。”

绝枯双目转动,冷冷地道:“周归璨,三年前你是剑阁的弟子,突然来了我邪山,此事颇有蹊跷啊。”

周归璨道:“为何?”

绝枯突然站起来,陆寻云心念一动,五指微微一扣。

绝枯道:“你来的古怪,正道灭我邪山之心不死,只是邪山现在虽然式微,却也不是好欺负的。我猜,你们正道是不是想了这么一个法子,让我们窝里斗,还没等到正道杀过来,咱们自己就已经把自己给斗死了。”

周归璨不悦道:“前辈,你这话可就伤人心了,要三思啊。”

绝枯走了一步,突然发难!

四周陡然凝固,十道金符闪烁裂开,一个漩涡突然出现。这一下猝不及防,陆寻云立即撕开这十道金符,可周围的空间似乎被隔开了,他竟然无法进去。周归璨无法动弹,连青石剑都不曾出鞘,就被绝枯拉入了漩涡,不知去向。那两人也突然消失,化作了影子,原来来的不是三个人,而就是一个人,绝枯!

宋知玉道:“坏了,公子被抓走了。”

陆寻云冲出宅院,但见一道黑影掠过长街,消失在尽头。他低声道:“所料不错,随我去虚妄山的屋子!”

宋知玉等人奔出来,赶去虚妄山所住的宅院。

半城大声道:“何太傲呢?”

陆寻云道:“不知。”

大家都心急如焚,风驰电掣的赶到虚妄山所在的宅院,却见宅院内外有无数金符闪烁。他们寻不到入口,整座宅院都似乎坠入了一个虚无的空间之内。陆寻云道:“这是虚妄山的天循之法。”

许青池道:“这是虚妄山最高深的法道,陆大哥,能否破开?”

陆寻云摇头道:“不可,这与修为无关,虚妄山有属于他们自己的特殊法门,除非我有碎裂虚空的修为。”他眉宇间布满忧愁,立即将此事告知了寒七尺。

周归璨让寒七尺拖上一两个时辰,却没想到他竟然被虚妄山给抓走了,可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带着北山的人大张旗鼓去虚妄山要人。大家都义愤填膺,想要和正道大杀一场,两街交汇之处已经阴云密布,只要一个口子打开,就要血染天衢关。

苍云尺的杜仲公与岳成宗已经等待了多时,便就只差一句号令。

义庭的众多高手已然赶来,而其中赫然就有张玄临,他坐镇义庭,带着众多高手,只要等邪山一句话。

杀人者,人恒杀之!

邪山众人都知道,有人冒充虚妄山,利用虚妄山的法道,杀了北山的两位主官。周归璨人微言轻,之前又是正道弟子,谁也不会为了他,去逼迫虚妄山。且此时的大事可是对付正道,管什么虚妄山抓周归璨,和他们没半点干系。

黑暗混沌,幽冥之内。

周归璨双目紧闭,只感觉天旋地转之后,慢慢回归正位。他睁开眼睛,见置身于一块冰石之上,周围寒风呼啸,放眼望去皆是雪白一片。

他暗道:又是这等高深幻境。

一个声音飘然而来,男女不分,极为古怪。只听道:“周归璨,毛姑,是你所杀?黄邪呢?”

周归璨看到远处走来一人,道:“是我所杀。”

那人眨眼就到了跟前,周归璨见他神情高傲,眉心有一个小洞,其内漆黑一片。他的脸色也极为雪白,却不似大病,反而有了一份凄凉之感。他身材高挑,足足比周归璨高了半个头,如此居高临下一般瞧着周归璨,问道:“为何杀她?”

周归璨道:“她该死。”

他无声一笑,道:“该死的人多了去了,你杀了她,那你就该死。”

周归璨无法揣测他的修为,但想来也是极高,心中左思右想,却是没有一个好法子,就道:“你便要杀了我么?”

他眼里大放光彩,竟是血红一片,眉心的那个黑洞也似乎红了起来,举手一扭,五指修长缓慢轻点。

周归璨看不到此地的灵眼,比起那毛姑的阴灵阵可是强了不少。

过了片刻,他食指一点周归璨,道:“放心,我不会现在就杀了你,你用处……啧啧,可大了呢。此地,乃是大寒之地,你可知道什么,是大寒之地?”

周归璨忽然记起在阴灵阵内所听到的那番话,有大寒之地四字,点头道:“听说过,但不知是何地。”

他也没有告诉周归璨,围绕周归璨走了一圈,道:“你不害怕。”

周归璨笑了笑,道:“当然怕了,只是我这个人有一个不好的嗜好,就是自负。哪怕当真怕的要死,也不会说出来,人活一口气,你能左右我的生死,我害怕又有何用?对吧,夜星。”

他脚步一停,扭头盯着周归璨。

第九十四章 内门长老

周归璨被虚妄山的人抓走,而虚妄山所住的宅院也已经落下阵法,外人无法入内。便是陆寻云这等修为,也无法破开阵法进入其内,寒七尺知道此事,更是认定虚妄山与北山两位主官以及杨叠的死极有关联,而北山秋长老也已经入了虚妄山,虽然还未到念桥,但是虚妄山内的情况极为诡异,人影查无不说,还被破坏的极为严重。

道鉴和道宁去了苍云尺,自然被奉为座上宾。

苍云尺的仙长大多都去讨伐邪山去了,在那街口让邪山给一个说法,若是不给,那正道自然就趁此机会,将天衢关的邪山小丑一并消灭。

道鉴喝了一口茶,笑道:“我和师兄来此,是想见一见诸位内门大长老。”

赵归真不见人,自然是安排了大长老接待,苍云尺来此的大长老一共有三位,比起岳成宗以及杜仲公的地位可是高了不少。

高灵道:“苍云尺遭逢大变,两位仙长被害,邪山如此欺负到咱们头上,若是不能讨个说法,日后苍云尺有何颜面面对剑阁众真人,如何面对东上芸芸众生?”

道宁道:“当然,邪山小丑胆大包天,自然是要好好对付的。”

高灵不解道鉴与道宁为何要来见大长老,只是道宁身为剑阁大真人,要见也不能拒绝。不多时,三位长老都来了会堂,这三人年龄都颇大,约莫六十多岁的模样,其中有一位是女长老,一副泯然众生的表情,似是对道鉴与道宁十分不喜。另外二位男长老与道宁、道鉴认识,不但见过,更是有过不少交集。

道宁与二位寒暄几句,问道:“三长老,五长老,这位长老若所猜不错,是你们苍云尺内门唯一的女长老吧。”

她冷哼一声,道:“是又如何?”

高灵咳嗽一声,道:“七长老不喜与人相处,道宁真人切莫见怪。”

道宁摆手道:“无妨无妨,我们也是冒昧打扰,贵派本就有不幸之事,我们还如此打扰,其实是你们勿怪才是。”

道鉴道:“师兄也无须如此,我们虽然是冒昧打搅,但此事也是关乎贵派生死,想来高灵仙长以及诸位长老是不会不高兴的。”他与高灵之间本就有颇多曲折,尤其木林镇一事,更是对他讨厌至极。若不是因为此事关系重大,他哪里会来苍云尺,更不会见高灵,生怕控制不住,要一剑穿了他。

高灵脸色微变,笑道:“当然,正道本是一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道鉴正要说话,忽然收到一封飞符,他伸手一握,捏住了一道碎片。

高灵道:“可是道静掌门?”

道鉴摇头,拆开一看,脸色陡然一变。

道宁见道鉴脸色不对,却也不好直接问,就道:“那自然,我们来此,是因为有一事。”他见道鉴脸色不对,或许是周归璨那边出了什么变故,因此不打算拐弯抹角,直接问就是。

道鉴脸色阴晴不定,道:“你们苍云尺有一绝学,名为醉里乾坤,我们今日前来,不为别的,就是想见识见识这等高深法道。”

高灵奇道:“醉里乾坤?”

三长老道:“醉里乾坤乃是我派至高法道之一,不知二位真人所为何意呢?”

七长老脸色微微一变,道:“你们两个是什么意思?”

道鉴不理会七长老的脸色,道:“听说这法道若是施展开来,脸色就如同火红一样,变成了红色,不知可是真的?”

高灵道:“不错,虽然是我派的至高法道,但也不是什么秘密。”他察言观色,不知道宁和道鉴为何问起这醉里乾坤。

道宁笑道:“那就是了,听闻何太傲曾与你们苍云尺的一名仙长斗法,此事大家也是知道的。那仙长打退了何太傲,而后你们苍云尺的管事发现已经死了,此事认定是何太傲所为,当年我们掌门曾与何太傲斗过一场,是以想知道是哪位仙长发现的。”

高灵道:“正是七长老。”

七长老眼里掠过一丝不安,道:“怎么,难道你们是想为何太傲来抱不平么?”

高灵突然皱眉,看向七长老,其余二位长老也有些不悦,三长老道:“七长老,可不要胡言乱语!”

道宁摇头道:“哪里会是抱不平,他若是当真杀了贵派的管事,那便罪该万死,我们正道当然要铲除这等害人恶魔。只是,据现场的打斗痕迹来说,郭大同并非何太傲所杀,而是死于一种特殊的法道。”

高灵听出来了其中隐情,道:“你们认为,何太傲是被冤枉的,那就算被冤枉了,我们苍云尺的管事以及两位仙长被害,不假吧?”

道宁道:“不假,但我们既然身为正道领袖,就应该找出真正的凶手,以免让别人认为,身为正道四大派,做事却如此草率。冤有头债有主,不能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让无辜者,寒心啊。”他说完不顾七长老的脸色,又将何太傲上浅野挑战道静掌门一事粗略说了一番。

高灵听完何太傲挑战道静掌门,喟然道:“他竟是有如此胆魄,可他毕竟不是我正道之人,道宁真人何以肯定他未杀我派管事?”

道鉴传音道:“大师兄,归璨被虚妄山抓走了,证明了此事为真,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了,不知归璨能否平安。”

道宁听的内心一惊,却依旧淡然道:“高灵仙长,三位长老,我不过是道听途说,苍云尺内,有人勾结邪山虚妄山,妄图引起两道大战,好独享花子苗。”他目光扫过众人,却见七长老有一丝惊慌一闪而过。

道鉴与道宁互望一眼,七长老正好会这醉里乾坤,她方才也有些不对劲,看来周归璨所言不错了。

高灵神色严肃,看了看三位长老,道宁身为剑阁大真人,不可能当真道听途说就来登门拜访,定然是有了一定的依据。

五长老道:“道宁真人,此事关系重大,不知你从何处听来?”

道鉴道:“是我那不成器的师侄告诉我的,而邪山之内,北山死掉的那几个人,都是被他们自己人所杀,动手的便就是虚妄山。”

此言一出,七长老突然站起来,道:“二位真人可是德高望重,岂能听信了谣言,就来我们苍云尺揭这伤疤吧。仙长被害,我们苍云尺上上下下同仇敌忾,可是要将这些邪山魔头一网打尽,你们现在突然来说这些,是何用意?”

道鉴冷冷一笑:“我说七长老,你如此激动干什么?我也没说你们苍云尺如何啊,难道你杀了郭大同?”

七长老伸手一指道鉴,勃然大怒道:“道鉴,你胡说八道什么!”

高灵身份比内门长老低,不敢出言阻止七长老,可也感觉到七长老莫名的失控。作为内门大长老,这些前辈可都是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尤其都参与过当年的正邪大战,当时两位仙长接连死亡时,长老都不曾如此大怒。

道鉴也站了起来,厉声道:“胡说八道?高灵,让赵归真掌门出来见上一面,他老人家自然知道,郭大同死于何人之手!”

高灵虽然讨厌道鉴,却也知道他嫉恶如仇,刚正不阿,更是不会随意揣测,冤枉他人。如此一来,这二位真人登门拜访,已是有了完全的准备,手中怕也有了证据,才敢如此。起身道:“我马上告诉掌门,烦请二位真人等待,七长老,还望多多海涵,您久居观星台,对于一些人情世故怕也淡了许多。”

七长老斥道:“你也跟着胡说八道了?”

三长老皱眉道:“老七!”

七长老道:“既然你们都相信这两个真人,我就当没来过。”她怒气冲冲的离去。

道鉴突然挡住七长老,滴水剑一闪,画了半个圈,笑道:“七长老,为何要走呢,莫非是做了亏心事,怕被发现么?”

第九十五章 西星上升

道鉴拦住内门长老,可是完全不给苍云尺面子,但道鉴真人的名头在东上大地谁人不知?便就是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只要他认为是对的,无论如何也要去做,哪怕是粉身碎骨,哪怕是此去黄泉无归期。

七长老道:“你可是要和我动手?”

道鉴摇头道:“动手不敢,我自问不是长老对手,不过为了这东上正义,为了芸芸众生的心生正道,为了天地正气,便不是对手,也要拦上一拦。”

道宁喝道:“师弟,不要乱了方寸,敢拿剑指着七长老,你是想让赵归真掌门难堪么!”他说话之间,横跨一步,夺下了道鉴的滴水剑,却也不偏不倚,拦住了七长老的路。

三、五长老如何看不出来,也纷纷走出会堂,一左一右围住了三人。

五长老道:“七长老,既然真人有怀疑,那就好好解释,让他们消除误会就是。”

七长老提起衣袖,连续指着三人,一句话说不上来,是把这口气给咽了下去。回到会堂坐下,脸色逐渐通红,又拿起茶水大口喝了。

道鉴低声道:“大师兄,她就是会那醉里乾坤的长老,归璨说那红脸之人想必就是她了。不过我很奇怪的是,为何她是一个女子,何太傲对归璨说的,那是一个红脸男子。”

道宁皱眉道:“此事不知,且看看再说,你也不要太莽撞了。”

道鉴嘿嘿一笑,道:“不莽撞?那她可就走了,届时若是跑掉,苍云尺再来一个死不认账,甚至不承认她是七长老,我们该如何?”

道宁道:“事不宜迟,归璨被虚妄山抓走,生死未卜,我们务必找到这背后主使才行。”

三长老对道宁拱手示意,又对道鉴拱手,却哼了一声,不给道鉴好脸色看。

五长老道:“道鉴真人,你也太无礼了,她乃是本派七长老,是内门十大长老之一,怎么说也算是你的前辈了。”

道鉴哈哈一笑,道:“前辈多的是了,说起来你也是我的前辈,但是前辈就要有一个前辈的样子,而不是道貌岸然,表里不一之辈。”

五长老嘴上功夫可是不敌道鉴的,自也不说。

高灵匆忙去见赵归真,自从掌门来了,除了第一次迎接时见到外,就已经没有再见过。赵归真吩咐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允许见他。高灵也是万不得已,道鉴和道宁亲自寻上门来,说苍云尺内有人勾结虚妄山,若是一个处理的不好,可是关乎整个苍云尺生死的大事。

赵归真听到高灵在外恭请,五指一绕,连续算了三次,道:“我知道了,你先过去,我稍后便来。”

高灵走后,赵归真走到窗前,五指一连点了五次,每次都有一股势道化作利箭,穿透门墙而去。他突然皱起眉头,道:“道静让道宁和道鉴来,应该已经有了足够的证据,他们的证据从何而来?”

似是有些想不明白,他来回踱步,想起了何太傲那一刀,管事死了之后,七长老亲自汇报,说看到有一邪山小丑杀了郭大同,不知去向。而后何太傲在溪云广场与道鉴斗法,引起了大家的怀疑,被发现是杀死郭大同之人后,苍云尺要将何太傲捉拿,却让他入了西街,去了那邪山。

赵归真痛心一叹,眉心血纹迅速大盛,又突然暗淡下去,消失不见。

他打开门,看了看天色,夜空星光点点,却见最西有一颗璀璨耀眼的明星。他低头道:“气运将尽,东上怕是要有无妄之灾了。”

道静负手而立,望着那颗最亮的明星,突然道:“血染千里,明星从西而至,东上气运由此进入轮回。”

难道,难道说的是,是何太傲?

子午谷内,守门人蓝化作一尊巨大虚影,覆盖了整个山谷。她在此地守山门已经过了许多年,具体有多久她是已经忘记了,谁会去记时间呢,只有最无聊的人吧。

四周云雾突然翻腾起来,刹那间化作血红之色。

蓝略微一惊,脸庞烟雾弥漫间抬了起来,望着一颗明星。

那颗亮眼的星,在这一瞬间,有一抹血月从上一闪而过。

‘杀!’

两条街道喧嚣震天。

邪山人马与正道弟子呈胶着之势,隔着一条街道,是谁也不服谁,就是没人敢第一个动手。大家彼此舌战不休,骂的是惊天动地,鬼神都束手无策。

苍云尺这边与义庭联合起来,逼迫邪山交出凶手,只要交出凶手,就不会为难邪山其他人。

北山的无命之人当然也不甘示弱,要苍云尺和义庭交出杀死北山海棠先生和陈差戎的凶手,彼此你来我往,都要对方交出凶手,子时已过,还是热闹非凡。

一道飘忽的身影找到知不言,给了他一封飞符。

知不言立即去找道鉴。

一行人匆忙赶到天皓客栈,得知道鉴和道宁已经去了苍云尺,又马不停蹄的往那去了。安如一最为着急,她可是深知道鉴的脾气,苍云尺也不放在眼里,真不知这天下之大,他可有怕过的人。

赵归真刚刚出门,就有人报了上来:揽月朝阙萧逸风、南茹、安如一前来拜会。

他拂袖走入会堂,听得一声声:掌门。

道鉴一看到赵归真,气势便降了不少,这等能打压其他人的势道,果然非同凡响。他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拱手道:“赵掌门,别来无恙。”

道宁也道:“赵掌门安好。”

赵归真面带微笑,拱手道:“二位真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又看向屋外,只见萧逸风等人飞快行来。

高灵眉头跳动,看向七长老,只见她神色淡然,可眼里却有一丝惊慌。心中刹那间想了许多事,出门道:“萧逸风、南茹师姐,安如一姑娘,当真是蓬荜生辉啊。”又看到了知不言,略有惊讶道:“百知先生也是来了。”

知不言道:“我岂能不来,这乃是我们东上正道的大事啊,天大的事。”

七长老面向赵归真,低声道:“掌门。”

赵归真面无喜悲,正视前方,不理会七长老。

听闻大寒之地,风雪满仓,一步一苍夷。

很少有人知道大寒之地在哪里,甚至许多人都认为这个地方不存在,只是人们幻想出来的一个地方。可对于虚妄山的人来说,大寒之地,不过是他们经常去的一个地方而已。

周归璨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飘荡在尘世之外,在大寒之地永生。

他看着周归璨,笑道:“你也知道夜星这两个字。”

周归璨道:“才听说不到两日,这个渡外之人,曾被投入了往生湖里。无魂无魄之人,无生无死之物,无家可归,无天地可容。”

他笑容凝固在脸上,突然消失,又在远处化作人形。

周归璨道:“你能出去吗?”

他身形摇晃不定,道:“我不出去,你怎么进来的?”

周归璨道:“那绝枯是何人。”

他转过身,道:“虚妄山的往生湖,有一个管理往生湖的,就是这个绝枯了。”

周归璨道:“看来,你不但没有被虚妄山驱逐,也没有离开,反而掌控了虚妄山?”他五指作势,感应此地势道,此地气候极低,他用真气护体才勉强感受不到冷。但只要稍微感应一点,就能体会到这刺骨的寒意,这大寒之地当真冷的不如人间。

夜星又出现在他身边,道:“是啊,不但没离开,反而得到了整个虚妄山。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直接杀死你吗,你不过是一个无名小辈,可偏偏阴差阳错,知道了我们虚妄山的目的。”

周归璨笑道:“是么。”

夜星邪眼开笑,道:“是啊,不杀你,是要让正道和邪山知道,你周归璨……就是正道安插在邪山的一颗棋。”

第九十六章 灭口

大寒之地不知岁月,天地之间永远是寒冷的白,狂风呼啸,雪层层叠叠,一眼望去,江山万里,都是白色。万物归寂,荒无人烟,只有悠悠岁月,碾压着轮回滚滚向前。

陆寻云与宋知玉等人在宅院外等待了一阵,却还是束手无策,忽收到飞符求救,竟是小斑子遇到了危险。

半城与许青池立即赶回,刚到门口就看到有阴灵法阵,许青池眸露杀意,一拳打在当中的灵眼上。半城伸手握住金刚铲,他力拔山兮,当中一抖。但见金刚山压碎阵法,随着他一声大吼,四周震颤不止。

一道流光从内折出,是一柄长枪,正是小斑子的般阙。

许青池与半城联手破了这五灵大阵,只看到鬼符双目化作巨大黑影,笼罩了整座宅院。

许青池道:“鬼符!”

鬼符冷笑一声:“叛徒就该死,不过念在你将此事告诉了周归璨,也算是对本山有恩,让你死个全尸。”

许青池握住流光,小斑子抱着君少康冲出了宅院,半城五指作势,用金刚山挡住阵法,护了小斑子周全。她急道:“黄邪,黄邪在里面,他,他为了我……”

许青池道:“半城,你守着,我进去带黄邪出来,可不能让随了公子的兄弟寒心。”他双臂流光闪烁,化作两道巨大的拳影。这一拳遮天蔽日,与鬼符的双目相比毫不示弱,双拳撑开天地,直捣黄龙。鬼符没有想到许青池与半城竟有如此修为,那黑瞳略有意外,道:“只以为有个陆寻云而已,却没想到还有这等高手。”

许青池半拳开天,消失在阵里。

邪山之内你争我夺,自相残杀乃是常态,物竞天择是邪山生存的根本,附近邪山之人看到虚妄山动手,也是不闻不问。只是在这个特殊情况下,还自相残杀,未免让人贻笑大方,日后说起来,不过是虚妄山不念情分、不顾大局,却也说不上是邪山败类。

小斑子抱着君少康,她护的很好,君少康并未被伤着,不过她却是吃了些亏,嘴角尤帯血痕。

半城道:“可是我们刚走就来了?”

小斑子道:“你们走了一会,就有人来敲门,我便知道不对,黄邪来了我门口,说是虚妄山的人过来了。他本是虚妄山的山人,对自家法门很是熟悉,怕是虚妄山过来灭口。我小斑子虽然修为不济,但也不能给公子丢了人,就要和这些鬼怪打个你死我活。可没想到,他们很厉害,我,我斗不过。”

半城光头一亮,竟是出现了一些密密麻麻的字符,若是周归璨在此,定然能发现,这些字符与他当初在湖底所看到的那些字极为相似。

小斑子继续道:“黄邪让我避一避,他去挡住那些人。”说着眼泪流下。她本是性情中人,先前恨了黄邪,可黄邪拿命相护时,却又恨不起来了。

半城道:“鬼符是虚妄山的长老,黄邪不过是小小山人,哪里会是对手。”

小斑子道:“是啊,他,他才刚刚动手,就被他们打伤了。我要和他们拼了,可黄邪不让我出去,说是等他死了,没人护着我了,便就不能说他言而无信,卑鄙小人。”

半城一叹。

许青池破开虚妄,见黄邪半跪在地上,头发散乱,四周鲜血淋漓。

他大叫一声:“黄邪,可还活着!”

黄邪抬起头,让许青池心头一跳,这哪里还是一个人,分明就是一块骨头。他的脸面已经没有了脸皮,五官稀碎,狰狞可怖。看到许青池,那一张骨脸竟是笑了一般,喊道:“许大哥,快走,带着小斑子姑娘快走,鬼符长老修为极高,你们对付不了的。周公子被抓了去,虚妄山的法门入念桥,采天地轮回,很难破解。”他挣扎着站起来,浑身都被鲜血浇透,看的许青池一万个不忍。

鬼符道:“你们周公子已经被绝枯抓走,带入大寒之地,绕是有天大的修为,也休想出来。”

黄邪道:“修为高抓不走,若是低了,便再也出不来了。”他在地上一踏,四周鲜血凝聚在一团,一道金符在中裂开,两股鲜血化作阵法,压住了鬼符的阴灵双眼。

许青池道:“鬼符,修为不易,莫要让虚妄山坠入无边黑暗。”

鬼符哈哈大笑,道:“念桥三百年,谁人能够窥得轮回奥秘?自此后,天下间哪里还有什么虚妄山,只有轮回之初。”又盯着黄邪,黑瞳里有势道,黄邪的法门在他面前不堪一击,根本无需动手,就可化解。

黄邪的脸陡然出现,他将所有鲜血吸入身体,变回了原本的面貌。

鬼符道:“你个叛徒,还想挣扎是么。”

黄邪嘶声一笑,道:“长老,我黄邪愧对虚妄山,但更愧对邪山!”

许青池看的真切,黄邪想要同归于尽,一拳砸在地上,四周震荡,宅院都要粉碎了一般,他拉过黄邪,道:“公子死不了,你也死不了,这鬼符老头,真以为虚妄山的法门世间无敌么?老头,你可尝过砂锅大的拳头?”

鬼符如夜枭般大笑,周围阴灵缠绕,如坠冰窖。黄邪道:“是百鬼念,此法道以阴灵碎魂,十分厉害。”

许青池护着黄邪,全身气势大涨,势道如血,在其内有一拳头,可裂日,可摧山,可翻海,可镇压万古枯灵。这一拳,着了天,阴灵阵内看不到日月,看不到回去的路,但却能够看到这一对拳头。许青池脸色铁青,倏忽间变了金色,拳锋浩荡,一往无前,巨大的拳头带着他此刻的杀意,竟是出现了一道杀伐势道,百鬼嚎叫一声,被金光拳锋扫荡干净。

鬼符惊道:“这是什么!”

许青池道:“砂锅大的,拳头。”

势道再变,烈日当空,拳锋从烈日内打了出来。

阴灵既然为黑暗之中的死亡,那么烈日当头,光天化日就是这些阴灵的绝期。

黄邪道:“好势道。”

许青池一拳打上了黑瞳。

鬼符惊叫一声,黑瞳散去,四周烟雾弥漫,无数金甲大将纷涌而来。他冷冷的道:“既然如此厉害,不如就试一试与天界神将斗法。”

黄邪道:“这是天符之术。”

许青池哼道:“是么,我这一拳,可开天辟地,什么天符,不堪一击。”

鬼符十指拿捏,金符片片飞出,流光溢彩,一道接一道。他本是虚妄山长老,自然会了诸多法门,除了念桥那几道至高,便没有他不会的。

许青池哪里管他什么法门,什么势道,管他花里胡哨,便只一拳。

荡开!

黄邪感觉这一拳已经不在东上,而是在远远的天空彼岸。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大吼,是半城,这一声大吼与这一拳头相得益彰,竟是里应外合,起承转合之下,月光从缝隙中传过来,这一拳变作了月光,又从光之中,化作了拳锋。

鬼符惨叫一声,迅速逃遁。

半城嘿嘿笑道:“鬼老头,哪里走!”

一座大山挡住了鬼符的去路,半城脚踏山巅,居高临下的望着鬼符。这一幕,让鬼符肝胆俱裂,颤着道:“你,你,你这是……”

半城道:“可不是么。”

鬼符本是大长老之一,修为法门都极为高深,若是许清池一人,的确难以招架。可偏偏,还有一个身怀大山的独孤半城,他这一吼,一山,一铲,活生生将鬼符的求生之能碾碎。

自知活不了,鬼符化作黑色烟雾,黄邪道:“可不能让他死了。”

半城看的真切,道:“想死无对证?做梦。”往下一压,金刚镇魂!

鬼符痛苦的惨叫,他与许青池打斗都不曾伤了半分,却没想到和半城不过一回合,就如此惨烈。便就是好像,这半城的法道,专门克制他一般,让他连自尽都做不到。

许青池出了宅院,黄邪嘴里喷血,倒地不起,他已是灯尽油枯,此刻再也支撑不住。

半城道:“黄邪小弟?”

黄邪双目无神,瞧着天空,道:“小斑子姑娘,我黄邪,我,我算是应了承诺。”

许青池低声道:“孤败月兄弟不见了,他本来是在二院厢房修炼九雷变,怎地不见了?”

大寒之地,周归璨看着夜星那飘忽不定的身影,笑道:“是么,我是一枚棋子,看来还是有些利用的价值嘛。我想,你的人应该已经死了,改天换日,你还不够资格。”

夜星眸子一寒,忽然看向一处,片刻后瞪着周归璨,道:“你,你怎么知道!”

第九十七章 叛徒

陆寻云得知许青池与半城已经救下小斑子和君少康,只是黄邪重伤,生死未卜,心中也是放心了不少。宋知玉道:“重伤不碍事,好好休养就是,我就知道半城对付起这些鬼怪来,可是一拿一个准。”

陆寻云道:“但归璨还不曾脱离危险,我只是奇怪,他不应该如此轻易就被抓走。”

宋知玉道:“公子如此谨慎,那个绝枯如何能够瞬息带走他,不瞒你说,杨姥姥曾给李红秀一样物事,她送给了归璨呢。”

陆寻云轻轻点头,凝神关注这五灵大阵,与鬼符的比起来,这个五灵才更像。五处灵眼,对应了邪山的五灵之名,分别是:凤、麟、蹩、虬、遏。看似简单,却有无数个虚幻的灵眼,错一处,就会让这个阵更难破解,是以他也没有擅自闯阵,除了修为不够,便是对这灵眼无法把控。

虚妄山的特殊法门能够召唤整个天衢关的阴灵,数千年来,天衢关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战斗,有不少亡灵在此。天绝寺无人超度,那就一辈子去不了轮回,随着鬼符的召唤,这些阴灵纷纷涌来。

天衢关一时间寒气逼人,阴气森森,那些散修都感觉仿佛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都围聚在一起,以免出事。

赵归真迎来了萧逸风等人,大家都落座,却感觉到了四周的阴灵气息。

南茹道:“看来今晚,此地的阴灵又要增多了。”

萧逸风道:“是啊,只是若是及时的话,便能让此事不再发生,赵掌门,您说是吗?”

安如一陪着道鉴而坐,此刻只看着道鉴,不说一言。

赵归真心中如明镜,揽月朝阙自然是帮着剑阁的,道鉴等人前脚到,他们后脚就跟来,哪能如此凑巧。微微一笑,道:“南茹月仙说的极是,道鉴真人说,苍云尺有醉里乾坤这一门法道,也是有的,而我也会。此地苍云尺弟子,除我之外,的确也只有七长老会。”

七长老抬头看了看赵归真,似是想开口,却又不敢说。

道鉴眉毛一挑,道:“赵掌门会当然不稀奇了。”他说完看向七长老,竟是一笑,道:“七长老,那日你与何太傲斗法,那郭大同究竟是谁杀死的?”

七长老道:“道鉴,你还用问么,何太傲入了邪山,不是他还有谁,难道你还怀疑我?”

道鉴摇头道:“醉里乾坤我不曾见过,这等法道听闻非一般人可学,赵掌门会,你也会,可高灵仙长竟然不会,这二位长老也不会……啧啧,这法道所知之人甚少啊,但我料想,赵掌门应该知道,这法道是如何杀人的吧?”

七长老喝道:“放肆!”

赵归真突然道:“七长老,你可感受到了这外面的凄冷风雨,可感受到了这些亡魂去往了何处?”

大家只感觉阴冷刺骨,只是在这里的众人修为都极高,均都已经踏入悲天悯人之境,对此没有半分惧意罢了。

七长老摇头道:“虚妄山的鬼怪都在西街,挑拨离间,搬弄是非。”

赵归真目光威严,看着七长老,道:“是啊,挑拨离间,搬弄是非,这乃是邪山小丑擅长的把戏。可我在想,若是正道中有人会如此,那该如何?当真是贻笑大方,让人不齿啊。”他竟是无情的笑了一声,七长老听的心里莫名一颤,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道宁听到这话,立即道:“不错,虽然邪山与我辈乃是仇敌,可便是生死之敌,我辈自然要堂堂正正的赢了他们,而不是用一些下三滥的手段。否则,这天地正气,人间生气,万物灵气还如何……如何归认?”

赵归真目光庄严中,有一抹痛心闪过,他轻轻摩挲椅子,道:“那日,我就知道,何太傲这一刀,劈开了虚妄。”

七长老浑身一颤,眼睛盯着地板。

赵归真血目已开,似乎看到了当日那一幕,缓缓地道:“那一刀,狂妄而出人意料,去了再回,刀在人之后,人在刀背走。这可不是一等一的法道了,这乃是一等一的刀意。当年护国一战,我还未学成才,不曾看到过刀放空的英姿。但我却在想,若是这一刀是刀放空使出来,怕也就是这般了。”

道鉴道:“不错,何太傲的刀,无出其右,东上使刀的多,却无人能无刀而有刀。”

赵归真继续道:“这一刀,我就知道他是何等人物了,只怪那一次,我们的长老粗心大意,伤了同门。”

七长老突然往外掠去。

赵归真突然抬手,道:“七长老,你真让我痛心啊。”五指一抓,屋外有一尊虚影出现,挡住了七长老。她回头道:“掌门,我,我迫不得已,此事,此事……”她欲言又止,狠心撞了过去。

赵归真惊呼一声,赶紧撤开,毕竟身为同门,他无法做到心狠手辣。

五长老道:“我去去就回。”化作残影消失不见,不多时就听到外面七长老大喊:“五哥,你真要让我死?”

赵归真眉毛一皱,对道鉴等人微微一笑,道:“让诸位见笑了。”

道宁道:“谁家没有这么一点事呢,剑阁还少了么,只是天下间庸庸碌碌,诱惑太多,便是身居要职,成为内门大长老了,还抵不住这等勾引。”

一声五哥,在外人面前说了出来,失了端庄,丢了面子。

道鉴问道:“赵掌门,我有一事不明,七长老分明是女子,可何太傲却说,那是一个红脸男子。”

大家也都奇怪这一点,毕竟醉里乾坤很少有人看到过,萧逸风等人自不必说,道宁都不是很清楚。

赵归真道:“这是我苍云尺的法道奥秘,本不该说出来,但此事是孽,也就说了吧。醉里乾坤在施展时会化作红脸,亦可以改变性别,化作他人形状。”

道宁轻轻点头,道鉴却是惊呼一声,道:“好法道!”

萧逸风道:“这等法道那可非同一般了啊,能够改变五官,改变身形,那岂不是变幻之术?我只听闻过这等事,却从未看到过,还以为是传说呢,却没想到,苍云尺竟然有这等高深无上的法道。”

赵归真道:“诸位谬赞了,那哪里是什么高深无上的法道,不过是稍微改变一下容颜罢了。”说完看向道鉴,问道:“道静掌门应该知道吧。”

道鉴摇头道:“不知,何太傲与我斗上一场,也不曾告诉我这些,是我那不成器的师侄告诉我的。”

赵归真道:“哦?哪位师侄?”

道鉴左右一看,此事干系重大,自不隐瞒,道:“便是那被所有人赶去了邪山的,周归璨。”

赵归真听到周归璨三个字,又听道鉴说被所有人赶去邪山,嘴角不由微微一扬,道:“是啊,周归璨,那个当年与李红秀一起,从张玄临大天师手里逃走的剑阁弟子。”

道鉴立即站起来,道:“赵掌门,我无意偏袒那已经入了邪山的周归璨,但是事归事,他从小就在剑阁长大,秉承仁义道德,便是去了邪山,也从未听说他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更是心系正道,得知此事蹊跷后,只身一人甘愿与整个虚妄山抗衡,我就问一问,在场的诸位,谁敢这么做!”

道宁皱眉道:“道鉴师弟,稍安勿躁。”

道鉴哼了一声,坐了下来,将周归璨与他的计划说了一遍,听的大家恍然大悟,原是如此。

高灵呵呵一笑,对赵归真道:“掌门,如此说来,我们还应该感谢周归璨呢。”他当年对周归璨并未多恨,只是想用一招借刀杀人,却没有做成,与道鉴之间有了仇隙。

道鉴冷声道:“感谢那就不必了,我想归璨也无须你的感谢。”

高灵皱眉道:“道鉴真人,这就不对了……”

外面突然有人道:“张大天师到。”

第九十八章 真凶

赵归真听到张玄临到来,脸上露出一丝不快,却也站了起来,走到门口。道鉴、安如一等人也纷纷站起来,见张玄临大步流星,眨眼就到了门口。

赵归真道:“张大天师。”

道宁等人也均拱手叫了一声,道鉴当初曾一剑挡了一挡张玄临的龙七千,导致周归璨逃走,张玄临自此与他有了些仇隙。谁不曾看出来,那一剑看似是劈的李红秀,实则是挡住了龙七千。意外的是,道鉴那一剑本不可能与龙七千抗衡,却阴差阳错的破了龙战于野,让张玄临那数日里都大感无光。

他见到如此多人,微微一笑道:“听说赵归真仙长这里热闹的很,果不其然啊。”随着他进来,五长老也擒住了七长老,送入会堂。七长老盯着张玄临,厉声道:“掌门,便是我们门内之事,岂容他人羞辱。”

五长老道:“多谢张天师相助。”

道鉴等人才知道,张玄临方才可是动了手,将七长老制服。

张玄临哈哈笑道:“还请赵归真仙长莫要生气,我刚到客栈,便见二位长老要动手,也就没有征求你的意见,先让二人和解。谁知道这七长老竟是心思歹毒,要与五长老杀个你死我活,咱们正道中人岂能自相残杀,是以先拿下七长老,再向仙长请罪。”说话间登上台阶。

赵归真道:“张天师出手相助,替我们苍云尺拿下这个叛徒,自当多谢。”

张玄临道:“叛徒?”

赵归真面无喜悲,挥手道:“张天师请坐。”

张玄临坐下来,与南茹等人一一寒暄,待到道鉴时,他脸色一寒,却是哼了一声。

道鉴笑道:“张天师还在为当年一事耿耿于怀吗?”

张玄临道:“道鉴真人,当年你那一剑,可真是蛟龙出海,气吞河山啊,想来三年过去,你的法道更为精进了吧。”

道鉴道:“略有长进,但与张天师的龙七千相比,还是差了不少。”

道宁插话道:“张天师来此,也是知道了苍云尺之事么?”

张玄临望着大家,叹道:“说来惭愧,义庭死了一位大天师,却没有找到凶手,还让人偷偷摸进来,玷污了大天师的身子。师弟抓住了那人,听闻是邪山的散人,天衢关外,风起云涌,有大变将至啊。时隔五十余年,邪山莫非是有了什么宝贝,还是出了什么不可一世的天才,要报当年之仇。”

萧逸风道:“若当真如此,何必如此鬼鬼祟祟?从这两日的情况来看,邪山小丑分明是在栽赃嫁祸,挑拨离间。”

赵归真道:“诸位,邪山小丑不足为虑,只是我派却出了一个叛徒。”他看向七长老,又道:“残杀同门,助纣为虐,百余年的修为,毁于一旦。”

张玄临瞧了一眼七长老,道:“莫非?”

赵归真道:“便是,二位仙长之死,七长老,你可否细细说来?”

七长老脸色铁青,环顾一圈,又狠狠瞪着张玄临,道:“说了又如何,既然事已至此,那就告诉你们吧!”

道鉴阴沉着脸,见她还如此不可一世,登时站起来,滴水剑一翻,喝道:“大难临头还如此不知悔改,残杀同门乃是大忌,你身为内门长老,却与邪山勾结,让苍云尺蒙羞,让正道苦苦经营的盛世成为一盘散沙。邪山说起,正道不过如此,你可对得起当年死去的前辈们,如何对得起赵归真仙长,对得起苍云尺历代的掌门尊者们?”

道宁眉头一皱,道:“师弟,他人的家事,与你何关?”伸手一拉道鉴,让他坐下。

赵归真道:“道鉴真人说的好哇,此事是我苍云尺之耻,天下正道说破了嘴皮子,我们苍云尺也无力反驳。”

三、五长老痛心的看着七长老,双目蕴泪,却是一声长叹,别过头去。

张玄临道:“我夜观星象,烟罗山圣地百草茂盛,那一株花子苗可非同一般,说是无上尊品也不为过。说起价值,那可是超越了诸多宝贝,这世间能比得上此花子苗的,寥寥无几。天地间有三者,得其一便能参悟无上造化,此品为其中一种了。”

赵归真道:“张天师说的极是,我也已经知晓。”

七长老大声道:“别装模作样了,不都是为了花子苗么,何必如此冠冕堂皇?”她见着众人,凄然而愤恨,咬牙道:“我不过是杀了两个仙长,又联合一人杀了大天师,又如何。正道气运已入暮年,皇朝大权在握,便是有宝贝,不过是玄祖之地的祭品,我们又讨得好去?”

道宁与道鉴相视一眼,都为苍云尺感到一丝担忧。

五长老一巴掌挥过去,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赵归真嘴角一抽,五指微微颤抖。

七长老继续道:“说起来,我们过的还不如邪山,活的也不如一个邪山散人。”

赵归真道:“杀死二位仙长的法道非我派之法,也非其他正道,你是用了什么法道所杀?”

七长老伸手一摘,将发箍扯掉,披头散发的道:“那就是和别人学的了,苍云尺的法道不过如此,一等一的法道不过是你与几位太上尊者私有之物,我们哪里能学到一星半点?”她发出一声冷笑,道:“万物本质,杀人无形,势道不过如此,可比质之一道更好?你们可知万物本质么?”

大家面面相觑,张玄临道:“质之一道,在初之上。”

七长老猛地看向张玄临。

赵归真五指作势,周围万物归一,他斥道:“本质不离本心,又比势道强了?”

道鉴喝道:“你联合了谁,杀了义庭的大天师?”

七长老笑道:“谁,我为何要告诉你们?东上气运将尽,我不过是随了大道而已。今日被你们发现,我便是为了这大道献祭生命,死又何妨,哈哈哈哈!”

赵归真怒气大增,伸手一拍,七长老全身啪啪一响,跪倒在地。她抬起头,盯着赵归真,嘶声道:“这,就是东上正道,是你们的噩梦开始。”

张玄临道:“你若是不说,我可有办法让你说。”

七长老低下头,全身突然散发血雾。

五长老惊呼一声,上前护住七长老,可已是来不及,她已经自绝修为,气息全无。

赵归真霍然站起来,拱手道:“西星上升,东离下落,此事关乎东上气运,不可与邪山在此大战。”他疾步而出,抬头望天,又道:“不知周归璨能否找到那人。”

张玄临大为意外,不禁看向道鉴与道宁二人。

道宁将周归璨与道鉴的目的说了一番,张玄临沉默不言,片刻后道:“他也是为了邪山,为了自己,我须查明是谁与七长老联合,杀了大天师。”

道鉴冷笑一声:“若是为了自己,大可不必干涉此事,张天师,你恨周归璨我知道。”

张玄临瞧着道鉴,也是微微一笑,道:“邪山的人,我都恨。”

苍云尺揪出真凶,却无法证明他们与杀死北山的两位主官无关,现下周归璨能否找到那人成为了正邪大战的契机。若是能够顺利找到并且拿下,就可避免邪山与正道一番血战,可要是找不到,邪山拼死一战,正道虽然不惧,却也讨不到好去。

道鉴想去要人,可也知道这么做不但没用,反而会让邪山更为疯狂。

丑时将过,距离花子苗出世又近了许多。

正道齐聚一堂,商议要如何应付邪山,这其中的关键则是,如周归璨失败,邪山里应外合,举十万邪山之力与正道开战,他们要如何保正道的同时,灭杀邪山小丑!

第九十九章 假象

五十多年前,杀了狂神,挫了锐气,伤了根基。邪山高手陨落众多,而隐世不出的众多高手早已看淡是非,不问世事。可若是真的要灭了整个邪山,那些人可不会坐视不理。

千百年来,东上格局已然定格,护国一战后,邪山被皇朝所认,只是邪山毕竟是邪,无法堂而皇之的入主南方。

不知要追溯到多少年前,出现了邪山一脉,而这一脉,又如何与正道厮杀,正道又是如何被称之为正道的……

或许,是在数千年前,大族林立的时代……

那个时候的东上,还未有外族入侵,极南与极北之地,无人踏足过。

岁月滚滚,碾过无数沧桑,一个个时代崛起,一个个时代结束。真正屹立不倒的,唯有子午谷,传闻东上大地,第一个修炼得道,踏足虚空之人所在的山谷。

大寒之地,风雪飘摇。

夜星裹着雪白大氅,邪魅一笑,道:“你刚才那番话当真是吓到我了,我常常在想,什么是天赋之子。但想来想去,也就想到我一人,你想做这个天之子,对吧。”

周归璨道:“天之骄子谁不想做,苦苦修炼,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天下惊么?”

夜星摇头道:“但你不是,你是一个迂腐顽固的人,和骄子可不搭。随我来吧,带你去看一看往生湖,或许你也会喜欢那里,日后一辈子,便都呆在那里吧。”他往前走去,周归璨望了望远方,拍拍青石剑,跟上夜星。

大寒之地不见天际,望不到尽头,两人走了一阵,前方出现一个大湖。

夜星走到湖边,看着荡漾的湖水,笑道:“你说这寒冷的四月天,大地生冰,寸寸冻土。一个人的心冻住了,光和温暖,能不能融化掉呢?”

周归璨看着湖水清澈,雪白一片,湖底却是朦胧,似乎有不少人影在内划动。他从寒七尺那听过往生湖的故事,里面的可都是摄魂之人,无死无生,困在往生湖不见天日。这些人影,怕就是那些人吧。他兀自一笑,看着夜星道:“你可还有心?”

夜星道:“我没有,难道你就有了么,这世人,谁又真正的有心呢?”他摇头一笑,道:“往生湖里,埋葬了多少有心之人,虚妄山渡无边苦海,自诩渡外之人。可是,这渡的是心,还是魂,还是……”他目光一闪,看着周归璨,缓缓道:“还是,那些第一的贪欲?”

周归璨道:“我不懂,想必你也是不懂的,你若是懂,就不会搬弄是非了。”

夜星哈哈大笑,一甩大氅,冰冷地道:“是么,世人都想争第一,我想争又怎么了?”

周归璨道:“人人都有第一的心,这世道方才有了一丝趣味。”

夜星略有意外,又裹在大氅里,点头道:“你小小年纪,却也知道这些琐事,人生在世,总要有一些想要争夺的。若是没有,岂不是无味之极,活着便就有活着的念想,而不是浑浑噩噩,虚度一生。”他望着湖水,突然间,寒风从北吹来,湖面荡起涟漪,骤然间掀起大浪。

周归璨只觉冷到了骨子里,哪怕运行真气,也无法抵御这股寒冷。

他道:“听闻虚妄有念桥,其内住了一位大人,我之前听说这位大人已经三百年不问世事。大人掌控虚妄山,但只是安于一隅,白白浪费了虚妄山的法门,分明是可以争这第一的,甚至是世间第一。”

夜星道:“便就是了,大人迂腐,那手下的人,也都迂腐了。”

周归璨笑道:“所以,你不甘于此,分明就是一个被摄魂放入了往生湖的人,却成了渡外之人,甚至渡了念桥,让大人放你出了往生湖。我在想,本已摄魂,如何出的来,若是出来了,那魂呢?”

夜星露出一丝魅笑,道:“你还真是一个喜欢追根究底的人呢,摄魂并非是取魂,而是压制魂魄的力量罢了。我入往生湖,无意中获得了参见大人的机会,对于我而言,只要有一个机会,就会牢牢握住,粉身碎骨也好,碎灵散魂也罢,我都会去争取。大人三百年不问世事,却掌控天机,看千万里之物,测气运玄机,渡苍天众生,一草一木都有情。”

他有一丝眷念,湖面大浪随风起,他却平平静静。

又道:“大人座下有三童子,我说出了大人的念想,那念桥之下,万古长青,但枯骨却堆积如山。听闻念桥彼岸,是大寒之地的门,人死于大寒,却生于江南。你可知道,你可知道,可知道……大人手中握着的,不是一座山,不是一座桥,不是一个门派,也不是他的生平,而是东上死去之人的,念想。”

周归璨心神震动,道:“所以,是为念桥。”

夜星道:“过了念桥,不念过往,入了大寒,来世再见。”

他缓缓看向周归璨,伸手一指,那手指雪白修长,毫无血色,可指甲却鲜红如血,道:“你,入了大寒,来世再见。”

周归璨一脸平静,望着滔天浪潮,往生湖的浪随风盘旋,却如何也无法溅出一滴水在他身上。这是幻境,而并非大寒之地,只有死人,死去的人,才会来此!

寒七尺让秋长老去虚妄山的念桥,寻虚妄大人,此刻想必已经到了。

他迎着夜星的目光,笑道:“大寒之地,众生极乐,并非坏事。我算是看了这往生之地的贫苦,是再也不想来了,你看这湖水,它清澈透明,却照不出我的模样。我想,应该是我没有资格来此,亦或者,大寒之地还没有准备好,接受我的到来。东上万载,不知多少人已经踏入轮回,这大寒之地,想必也有成千上万的人在此了吧。”

夜星盯着周归璨的眼睛,徐徐道:“万载轮回,不过一念之间,你若想破了这障,就需入了这轮回。”

周归璨眼神逐渐失去神采,四周风声顿止。

夜星拂袖道:“大道至简,人为道赘,死于解脱,是为无上。”

周归璨喃喃道:“是么,那你,那你……”他的眼神愈发溃散,无法集中在夜星身上。

夜星道:“你,挑拨离间,污蔑虚妄山,罪该万死。众山兄弟众志成城,岂能被你所蒙骗,你三年前被正道追杀,入了咱们邪山,只是因为剑阁需要你这一颗棋子。你利用杨姥姥,利用李红秀,利用了邪山众兄弟,为了从内分裂邪山,做了踏脚石。所以,你该死,你是正道的棋子,你是这一切的根源。今日,花子苗出世,邪山众兄弟都来此天衢关,你时机已到,先杀杨叠,后联合其他人,再杀北山海棠先生与陈差戎!”

周归璨道:“我,我没有,我,没有。”他语气着急,却显得十分苍白无力。

夜星眼眸一寒,道:“混账东西,还敢狡辩!”

周归璨大声道:“我没有!”

夜星欺身上前,一手抓住周归璨的脖子,道:“你就是这颗棋子,周归璨,你就是。如果你不是这颗棋子,我又如何成全正道?大道至简,天地无门,可知这大道究竟为何么?子午谷内有高人,玄祖之地有气运,这才是东上的根基,才是我们这些修炼之人赖以生存的大道。”

周归璨道:“你,你到底,到底是谁。”

夜星狞笑一声,又复温柔,道:“你反正也要变作一颗棋子,永远钉死在这苍天录上,我是谁,你需要记住么?”

周归璨道:“你不是,你不是邪山兄弟,你才是棋子!”他眼神清亮了一刻,又暗淡下去。

第一百章 螳螂

夜星提起周归璨,将他脸色憋的苍白,摇头道“我们都是棋子,但我是真,你是假,可尝过这种滋味?当年我就尝过了,我就尝过了!没有人相信你的时候,你说的一切,都苍白无力,都不过是一个笑话!你现在,就是这个笑话,但这个笑话,足够成全我们,成全他们,成全这个世道!”

周归璨努力睁开眼睛,道“你,你是苍云尺的,棋子。”

夜星可怜的看着周归璨,摇摇头。

周归璨只感觉周围重重叠叠,真气与法道无法激发,府中剑意漩涡也一动不动,更别提青石剑了,此刻早就丢在一旁。

这是夜星的道,他处在这道中,除非修为法道都能够超过夜星,方才能破解这一道。

夜星道“我是这大道的棋子。”他松开手,周归璨掉在地上,四周陡然一颤,地上冰晶迅速将周归璨包裹,他如同一尊冰封的雕像。

夜星看了好一会,似乎对这一块冰石雕像很满意,拍了拍手,道“虚妄山不复存在,再过不久,邪山也将不复存在。萤火之辉,也敢与皓月争锋?不过是飞蛾扑火,自寻死路罢了。如果不是你突然横插一脚,我还想不到这么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你也算是为了大道一统做了一番贡献,日后功劳簿上,可记你周归璨一份。”

他见青石剑丢在一旁,走过去拿起一看,蹙眉道“竟是一把普通长剑。”随手一丢,将青石剑扔在周归璨身边。他走到往生湖旁,微微举起双臂,湖面突然静止下来,他大声喊道“众山兄弟,与我同行,今日贼子,露出原形。”

周归璨呆坐在冰石内,双目在这一刻清明无比,他隔着冰块看到夜星那一声大喊,知道他要利用这个机会,彻底引发正邪大战。

只是,他究竟是谁人棋子?

本以为是苍云尺,可目前看来,非也非也。

那就基本可以确定,苍云尺内有奸细,可却不是邪山的人,而是其他正派!

周归璨感觉冰冷刺骨,这幻境的虚实,与那画灵幻境里的相差不大。如果他不曾去过画灵幻境,恐怕对此幻境也束手无策,但此一时彼一时。

见青石剑就在一旁,周归璨双目陡生剑意,暗暗道“何太傲,该你了。”

虚妄山宅院外,陆寻云等人与许青池汇合,小斑子带着君少康,半城也托着将死的黄邪。陆寻云得知黄邪为了小斑子牺牲自己,不由感叹,取出一枚丹药给黄邪服下,先保他暂时不死。

鬼符带着数名弟子去屋子里灭口,却不曾想到被半城与许青池反杀,其他人想必也已经知道了此事。

西街虽然混乱,却众志成城,陆寻云等人围在虚妄山的宅院外,自然也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一些人得知周归璨被虚妄山的人带走,均以为是他们之间有什么私仇,但也有人在那日周归璨当面说起有人冒充虚妄山时在场,心知此事怕是虚妄山为了查清事宜而带走周归璨。

寒七尺安抚众人,立即去了虚妄山的宅院,周归璨若是出了事,虚妄山定然摆脱不了嫌疑,也算是不打自招了。只是周归璨当真死了,也有些遗憾,是以寒七尺带着几位主官,马不停蹄的赶到。

北山众人都随了来,虚妄山带走周归璨,可是一出大大的好戏。陀地公也在其中,他对周归璨虽然不曾有好感,却也有些担心他的安危。

寒七尺到了虚妄山宅院,陆寻云立即迎上去,说明了事由。

小斑子也将鬼符一事说的明明白白,寒七尺心中了然,对几位主官道“虚妄山私通正道苍云尺,残害我北山主官,挑拨是非,妄想引发正邪大战。事已至此,咱么也无需对虚妄山客气,这阵法,我撕了就是。”

北山众人叫好,大家最痛恨的,并非是恩怨仇杀,而是这等奸诈小人。

陆寻云道“寒长老出手那自然最好了。”

大家都退后了些,寒七尺双目雪白,十指一扫,冰封蔓延而去,将整个宅院都封住。势道如雪,跟着寒七尺的十指,冻住整个宅院后,突然裂开。寒七尺望着五灵阴阵,其中一座最为高大,身子一闪掠到旁边,两指一夹,冰如利箭,穿过古阵。

突闻一声巨响,这古阵裂开,寒七尺从内闪过,速度如闪电,出现在屋子的另一头。随着他一闪而过,宅院从中裂开,所有阵法全部崩坏。天空乌云盘旋,寒七尺伸手作势,寒风冷冽,竟是下起了大雪。

陆寻云惊道“寒长老修为已经入了摸天门。”

大家看的如痴如醉,而北山的众兄弟更是大声呼啸,得意非常。

法阵裂开后,宅院也一分为二,寒七尺怒意丛生,从内揪出几名守护法阵的虚妄山弟子,却不见几位长老。他喝问一声“鬼乱长老和其他人去了哪里?”

那几人听着,却不回答,嘴角一歪,两行黑血潺潺流下。

寒七尺将几人的尸体一甩,道“竟自绝修为。”

陆寻云等人上前一看,周归璨并不在这里,而那个抓走周归璨的绝枯,也不在其内。至于鬼乱等长老以及高等山人,也不在此处,分明是做好了准备,让他们无法查找。

寒七尺负手而行,突然喝道“北山众兄弟听着!”

大家吼道“在的!”

寒七尺道“周归璨兄弟,为了我北山甘愿深入险境,这份恩情,我们北山记住了。”

大家又吼道“记住了!”

寒七尺道“虚妄山做了坏事,勾结正道,残害同山兄弟,已经不为邪山所容,但凡见到虚妄山的人,立即擒下,必要时,杀无赦!”

大家迅速散去。

寒七尺道“他们不知把周归璨带去了何处,眼下只要是错了分毫,就要开战,届时可无人能够置身事外。”

陆寻云道“何太傲与孤败月都不见了,甚为蹊跷。”他话音刚落,突听到后方街巷有人大喊“陆大哥,快来,快来帮小弟一把。”

陆寻云回头一看,是孤败月,他头顶蕴着惊雷,掌中有闪电环绕,竟是第九变的初变。陆寻云道“他竟然已经寻得了奥妙,踏入了第九变,只是初变不过是刚刚入门,但也已经十分难得了,果然天赋不凡。”随即迎上去,却见他身后还跟着几人,仔细一看,竟是鬼乱长老!

陆寻云喜道“孤败月兄弟,你是从哪里找到此人的。”

鬼乱脸色血红,一只眼睛还兀自血流不住,那黑血一寸寸流下,甚是恐怖。

许青池等人见此一幕,纷纷叫好,只是奇怪孤败月何时走的,又怎么找到了鬼乱。

孤败月喘口气,突然跌倒在地,道“说来话长,但我可是油尽灯枯了啊,为了能够抓住此人,我不单单耗费了心神,更是将第八变的突变元婴释放了,才能赢了他。不然啊,嘿嘿,我怕是回不来了,不过还好,总算不负所托,没有辜负归璨。”

陆寻云道“是归璨告诉你的?”

孤败月点点头。

寒七尺见到鬼乱,冷笑一声,将他抓起,道“果然逃不掉。”

鬼乱见着众人,面如死灰,一口黑血猛然喷了出来。

寒七尺伸手一拂,一堵冰墙挡住这口黑血,但见滋滋滋数声,冰墙竟然漆黑一片。寒七尺怒道“还想伤人,鬼乱啊鬼乱,你可是虚妄山大长老之一,是跟随虚妄大人入了念桥的啊。”

鬼乱呸的一声,道“什么念桥,那老不死的只知道与世无争,教导我们要尽职,做好往生湖与大寒之地的守门人。我呸,我呸呸呸!”

寒七尺脸色一变,道“虚妄大人,他,他可是出事了。”

第一百零一章 浩荡

鬼乱瞧着众人,嘿嘿笑道:“虚妄大人怎么能出事,他可是大人,他要是出了事,我们这些小的岂不是都死绝了。放心,大人安好,倒是你们这群颠倒是非,与正道狼狈为奸的家伙,一个个道貌岸然,破坏我邪山大团结,罪该万死才是!”

寒七尺听的心头大怒,反笑道:“好好好,好一个与正道狼狈为奸,好一个破坏邪山大团结,鬼乱,你替你铺好了后路,却也去不了往生湖,更是没资格去念桥!”伸手一掌印在鬼乱胸口,他惨叫一声,飞出数丈。

寒七尺消了些许怒气,上前两步,脚踩鬼乱,道:“周归璨在哪里。”

鬼乱的脸已经扭曲变形,咿咿呀呀哼道:“在鬼门关,在天边,在往生湖,在大寒。”

陆寻云等人也急切想知道周归璨到底在哪里,小斑子更是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要是周归璨在这里出了事,她真不知要如何和花零说。

寒七尺知道他不会说,对左右道:“锁起来,可不能让他死了,别让他自绝修为。”

周归璨不在,陆寻云便是主心骨,他安慰了小斑子,与寒七尺道:“寒长老,依我看,他们定然还是在西街的,只是这么几十条街道,等找到怕是已经来不及了。不知虚妄山那边出了什么事,若虚妄大人还在,可让他来说出一二。”

寒七尺眉头紧皱,道:“方才已经收到了秋长老的飞符,我还来不及看。”他捏出一封飞符,拆开看了一眼,道:“虚妄大人还在念桥尽头,只是……”他叹口气,“只是已经被锁在了魂塔之下,这些贼子狼心狗肺,畜生不如!”恨恨盯着鬼乱,只想撕了他,可他偏偏还不能死,当真窝囊。

孤败月突然道:“哪位是何太傲?”

宋知玉道:“何太傲不知去了哪里,你怎知何太傲?”

孤败月坐起来,慢慢运气,回道:“是归璨告诉我的,他说虚妄山可能会先下手为强,他有一计策,我便是这其中一环,跟踪鬼乱。他与我说起计策之时,还提起了何太傲,是这么说的:你我二人可不能说出此事,以免出现纰漏,何太傲是最后一道关键。”他眯起眼睛,身边雷光闪闪,道:“我还不知道何太傲是谁。”

陆寻云道:“是了,归璨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宋知玉道:“公子不告诉我们,有些见外了,稍后见到他,我非好好问问不可。”

许青池也道:“是啊,分明是看不起我们么。”

寒七尺正寻思如何找到周归璨,突然间天际有光芒射来,大地染上金辉。只听到一声声呼喝,震耳欲聋,其中最为响亮的一句话,便是:众山兄弟,与我同行!

他喜道:“是众兄弟都来了,围住了天衢关。”

果然如他所言。

天衢关外,全是邪山子弟,围了个水泄不通,其内有不少高人前辈,此刻纷纷跃上城墙,放眼望去,竟是盖住了整座城。

慕容单听闻此事,心里直叫苦,自是两方都不能得罪,只能紧闭将军府大门。往年若是遇到此事,他身为皇朝大将,碍于身份,不可参与到这其中,今日也是如此,闭门就是。

东大街听到这一声声呼喊,纷纷出了客栈,见邪山人马铺天盖地,围住天衢关,一下子均都变了色。

正道驰援,最快也需一日,还要过了卞月城,方能眺望天衢关。

寒七尺带领北山众子弟,越过交口,大声喊道:“众兄弟!”

杜仲公和岳成宗身先士卒,听到如此声音,猛然大惊,扭头盯着寒七尺,见他已经过了交口,立即道:“是想打起来么,便是人不够,也是不怕你们的。”

王主身在半空,朝东南两方微微鞠躬,道:“天无路,地无门,没想到二位也来了。”又转过脸,看了看左侧天空,脸上笑意盈盈,道:“穆念仙子,可是八十多年未见啦,不知猛夫可还好?”

穆念仙子竟是来了!

陆寻云等人听到此话,一个个激动不已,纷纷跃上墙头,只见西边天空走来一人,脚踏祥云,落地后化作一个白发婆婆。这个婆婆面有皱纹,却是十分漂亮,这岁月不过是增添了她的沧桑,却减不了她的容颜。

她微微一笑,道:“听闻天衢关热闹非凡,我若是不来,可哪里对得起兄弟们。猛夫可还好,只是这些日子不曾寻到,也不知去了哪方洞天,寻找无上大道去了。”

道静与张玄临以及赵归真等人看到穆念,纷纷吃惊,来的好快。

又有天无路地无门两位前辈高人,这二位的修为早就已经入了摸天门阶段,在五十多年前的正邪一战里亦是有不少战绩。

突听到一个声音如沐春风,笑意柔柔,远远传来:“都说邪山众兄弟自从狂神陨落,便都失了主心骨,依我看呐,这主心骨可还在,就是咱们自己。每一个人,每一个邪山子弟,都是自己的主心骨。”

赵归真神色一变,扭头看去,低声道:“灵鸾仙子。”

只见一个绿衣女子坐在一辆马车里,这马车的脚力不是骏马,而是两只雪白大虎。她轻轻一拍手,双虎停在空中,竟是能够御空飞行的灵兽!

她看到了赵归真,美眸里露出一丝莫名情愫,道:“赵归真仙长,这五十多年,可还过的好?”

赵归真道:“我等不过就是这般过了,灵鸾仙子呢?”

她拂袖起身,落了马车,踏地而行,走到穆念身边,与她躬身请安,道:“我过的,可是极好啦。”

穆念道:“那就好。”拉住了灵鸾的手,两人一老一少,却如同姐妹,且大家并不觉得两人年龄有别,反而十分契合。

剑阁琴、剑二位长老一左一右,见到如此大阵仗,相视一眼,都感觉此行福祸未知,恐怕会是最后一次与同门师兄弟一起与邪山大战,不由剑意出鞘,旋转在天地间。

道静往前一步,道:“二位长老莫急。”

张玄临眼观八方,灵鸾仙子出现也是让他大为意外,这个绿衣女子美艳至极,可却柔柔弱弱,如何看来都不像是一个修为极高之人。但他知道,五十多年前,灵鸾仙子的御兽法道,让正道大为恼火,伤亡不少。

天无路一拍大肚子,道:“万夫子,还不快快来!”

一声道:“你可是着急啊,我老山隔得远,比诸位慢了一些。”万夫子随着话音刚落,出现在城门外。他穿着雪白长衫,衣袂飘飘,进了城。

张玄临道:“万夫子也来了。”

但听得锣鼓喧天,却又无人敲打。

欧阳大天师道:“是无量尊。”

张玄临拱手道:“二师兄。”

天际生辉,一人带着三十名弟子驰骋而来,正是义庭的大尊之一,无量。他光头大耳,却不似半城那般的凶悍,反而十分慈祥,如同一尊无量圣佛。听到张玄临说他,笑道:“马不停蹄,总算没有落下啊,诸位掌门可好?”

道静与赵归真纷纷道:“无量尊可好?”

萧逸风与南茹等人也都露出恭敬之情,这等大尊不但修为极高,更是比起张玄临等人的身份地位高了不少。义庭里入尊,相当于各门派里的太上长老,那可是比掌门地位还要高一些的存在。

无量带着数位天师,落地随张玄临站立,冲对面笑道:“如此多老朋友,可真是难得啊。”

地无门身子消瘦,见到无量落地,哈哈一声,道:“你也来了,五十年前,没把你打的尸骨无存啊,看来还有两把刷子。”

张玄临等人略有不快,无量却不生气,笑道:“地无门,那可是五十多年前啦,现在咱们可以再试试。”

地无门道:“无妨。”

两方看似和和气气,笑意盈盈,可势道却早就已经将天衢关凝固起来,水泄不通。空气都不曾渗透半分,整个天衢关已经变作了一个大火炉,只差一点点温度,就是那么一句话,便会裂开。

第一百零二章 论正、刀狂

青灯仙子拉住玲珑与夏郡格,见二人的手指略有颤抖,心知这二人可从未经历过如此场面,害怕也是自然。又见宁千重站在前方,面色肃然,却不卑不吭,背后剑影若隐若现,暗道:千重师侄当真是难得,他不曾经历过与邪山大战,却也如此沉稳。

看到穆念出现,又见到了陆寻云等人,青灯仙子心知周归璨就要出现,不由看向夏郡格,见她也看了过来,问道:“你怕吗?”

夏郡格摇头道:“弟子不怕。”

道鉴走来,在道静身边说了一番话,又道:“青灯师姐,有一事和你说。”

青灯仙子过去,道鉴将周归璨深陷虚妄山,目前下落不明说了出来。青灯仙子听的心里一惊,道:“他,他会遇到危险吗?”

道鉴摇头不知,道静却道:“师妹,周归璨选择了什么,是他的路,可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失了分寸。”

青灯仙子黯然不语,道鉴轻哼了一声,突然越步而出,道:“此地好热闹,来了如此多的前辈高人,大家都修炼了数百年,我道鉴不过区区几十年,在各位面前,怕算得上是一个后生晚辈了。”

他一出场,就对邪山众人开口,张玄临、赵归真等人立即道:“道鉴真人。”

地无门道:“你是何人?”

道鉴嘿了一声,道:“我乃剑阁真人,道鉴是也。”说罢手臂一抖,滴水剑握在掌中,舞出一道剑花,又说:“想必诸位都是来替天行道的吧,我在想,既然来势汹汹,定要杀个天翻地覆才是。”

无量眯眼打量道鉴,对张玄临道:“这就是剑阁的道鉴真人?”

张玄临点头,无量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穆念见道鉴出现,左右一看,问道:“归璨呢?”

陆寻云看了看宋知玉等人,面有愧色,说了一番缘由。

穆念道:“不急,这孩子没事的,我先前给过他一块玉佩,若是出事了,玉佩会告知我。”

灵鸾仙子道:“杀个天翻地覆?是了,若是你们正道当真想要杀,那就把天衢关变成人间地狱,我啊,是最不喜欢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听说你们正道也干起了这栽赃嫁祸,挑拨离间,更是在咱们邪山里,安插了奸细棋子?可对。”

道鉴打量众人,道:“剑阁自一千三百多年前,可就不曾与邪山有过往来,纵是有,也是匡扶正义,杀邪山妖邪罢了。”

赵归真道:“仙子,诸位邪山老道,我苍云尺已经揪出了一名真凶,她乃是我苍云尺叛徒,杀了我苍云尺两位仙长。已经证明,非邪山所为,也望诸位能够查清,北山的主官,是否为我苍云尺,为正道所杀。”

灵鸾仙子见赵归真出面,眸子一沉,道:“赵归真仙长德高望重,如此说自然相信,可你毕竟是正道领袖之一啊,你说那人是叛徒那自然就是叛徒了。你哪怕说整个正道都是被冤枉的,从未与邪山厮杀过,也是堂而皇之,那些个话,还不是你们说了算?”

北山众人起哄道:“就是了,杀人不过头点地,可杀了却不承认,还处处使诈,就让人看不起了。”

道静沉声道:“诸位,邪山与正道虽是仇敌,却也知道一个道字,所杀必有天道所在,而非滥杀无辜。赵归真掌门所说句句属实,花子苗就要出世,虚妄山与正道中人勾结,残害同门,挑起咱们的纷争,好让渔翁得利,诸位都是高人前辈,难道也看不出来么?剑阁自建立以来,自问无愧于天地,如此说不是怕了你们,只是不想有无谓的牺牲。可要是你们当真觉得我们怕了,尽管斗起来,剑阁弟子心如日月,乾坤朗朗!”

剑阁一众真人与弟子纷纷叫好。

道鉴滴水剑一抖,身后八道剑影晃然出鞘,冷冷地道:“我道鉴最痛恨的,就是这种人,我那不成器的师侄,入了邪山,现如今正在调查虚妄山!”

邪山里头突然有人道:“你说的是周归璨么?”

大家看过去,是一个形如枯槁的老者,他眼如利箭,跨出一步,道:“周归璨是剑阁弟子,三年前入了邪山,想必大家都知道的。”

道鉴斜眼瞅着此人,道:“你是谁?”

老者道:“我乃逍遥无缺。”

张玄临看到此人,冷冷地道:“逍遥无缺,我看你是逍遥缺心。”

逍遥无缺瞪眼道:“张玄临,我还想领教领教你的龙玄功!”

张玄临一步跨出,伸手道:“尽管来!”他凝视众人,又道:“当年,我差一点就可杀了周归璨,他堕入邪山,乃是我正道耻辱。可今时今日,我却不得不说,周归璨此人,该当一个道字。他不再是正道弟子,可比起你们这些邪山小丑,自是多了一份正气。他若是再作恶,我必杀之,可今天的周归璨,当是敬佩。”

穆念笑道:“张天师如此想,真是最好不过了。”

陆寻云拱手道:“诸位兄弟,各位前辈,请听我一言。邪山虚妄山,勾结正道中人,残害同门,引起正邪大战,此乃事实。苍云尺已经找到了其人,我家周公子深入虎穴,已经被虚妄山的人带走,至今下落不明。大家可曾看到虚妄山的人?不曾看到,那是因为,他们的计谋,已经被识破了。”说着一转身,道:“寒长老。”

寒七尺迈出一步,道:“将鬼乱给我抬上来!”

数人将鬼乱押上来,他神色狼狈,瞧着正邪两道,突然骂道:“我虚妄山愧对邪山众兄弟,都被周归璨给骗了,这个该死的狼子,骗了咱们!”

寒七尺脸色一变,喝道:“你胡说什么!”

万夫子道:“这人是鬼乱可对,你且好生说说,周归璨如何骗了你。”

鬼乱冷笑数声,正要开口,突听到一声娇斥:“胡言乱语,让我割了你的舌头!”

天际如血,染红了寸寸光阴。

一道火红掩盖了初升的骄阳,她提着蓝刀,缓缓入城。

李红秀!

一时间,所有人都被这大红长袍给引去了目光。

灵鸾仙子道:“这人,就是那李红秀么?”

千龙织一与霖阙站在一处,突然见到她出现,又听身边有人说了李红秀的名字,心中一跳,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喃喃道:“这,就是李红秀。”

李红秀面如冰霜,冷如风雪,走入人群中。她的大红长袍拖在地上,一步生花,蓝刀染着大道,一寸寸蔓延而去。

鬼乱道:“李红秀,你来的正好,周归璨此人……”

李红秀突然闪了过去,蓝刀一挥,已是将鬼乱的一只胳膊劈了下来。鬼乱不曾想到会如此,过了片刻才痛苦的吼了一声,怨毒的盯着李红秀,骂道:“你,你这个妖女,你,你不得好……”

李红秀道:“是让我再将你的另外一只手,也断了么?”

声音冰冷,刺入骨髓,鬼乱道:“周归璨乃是正道安插在邪山的棋子!”

李红秀道:“你活着,也没用了。”

寒七尺道:“李红秀,且留他一命。”

李红秀蓝刀一挥,鬼乱的脑袋便就掉了下来,黑血兀自喷洒,甚是恶心。她转过身,道:“此人的血都是黑的,说的话,能有几分是真?我看啊,一分都没有。”

千龙织一目瞪口呆,李红秀雷厉风行,心狠手辣,果然名不虚传。

霖阙道:“好一个不择手段的妖女!”只是心中竟是对她讨厌不起来,也真是奇怪的很。

李红秀杀了鬼乱,寒七尺一时间也无可奈何,只能长叹一声,道:“你想帮周归璨,就不应该杀他。”

宋知玉立即上前,在李红秀耳边轻语。

李红秀道:“各位前辈,我李红秀给大家请安了,我杀了鬼乱,并非灭口,而是此人胡言乱语,损了我邪山的名声。周归璨被虚妄山抓了去,他们说什么,咱们能反驳么,虚妄山的法道控人心神,我已经不想周归璨能够安全回来,只是想屠尽虚妄山,给他陪葬!”

此言一出,李红秀全身杀气大盛。

而她的这番举动,却将处于剑拔弩张的正邪两道,都按在了杀伐的边缘。

有人道:“他是否为正道棋子,而虚妄山是否杀了北山主官,挑拨离间,谁也不知道,如何证明?说不定,这就是大家的一面之词,正道有正道的一面之词,邪山也有邪山的,都是为了自己开脱。我觉得,不如,不如就杀个天翻地覆!”

寒七尺道:“名一方,你怕是想找死。”

名一方道:“反正大家都是为了花子苗而来,不如就痛快的做个了断,谁厉害,就拿了那花子苗。”

张玄临冷笑道:“只是花子苗么?若是你们邪山当真做了这些猪狗不如的事情,我就要替天行道,所有正道弟子,都要替天行道!”

李红秀道:“聒噪!”蓝刀一甩,直指张玄临,道:“那一日,木林镇,你的龙七千,差点留住了我们二人,今日,我想再次领教领教,龙七千!”

穆念道:“红秀,莫要意气用事。”

张玄临笑道:“好好好,李红秀,我虽然想除掉你,却也不得不佩服你这一点。”

李红秀往前一步,道:“穆念前辈勿要担心,我自有分寸。”她微微侧身,握住蓝刀,天地间风声大作,似乎有狂风暴雨即将袭来。可骄阳如火,哪里有风雨的影子?

李红秀盯着张玄临,蓝刀一挥。

一刀,裹住大风,从天际而来,滚滚朝东,劈天一刀!

这一刀,劈开了长街。

巨大的刀影闪过众人的眼睛,如此狂妄而霸气的一刀,怕是能将天衢关一分为二。如此凌厉,张玄临却一动不动,而是略有惊讶的看着这一刀。

李红秀,也看着这一刀。

她的刀,还未出。

这一刀,是从西街的十八巷劈出!

道静眼角微微一抖,道:“何太傲。”

第一百零三章 黄雀

赵归真自然也认得这一刀,只是不知道何太傲是谁,几日前郭大同以及自家管事死的时候,这一刀曾经出现过。此刻这一刀划过长街,猛烈无匹,赵归真自问这一刀不足畏惧,他甚至无需全力以赴,轻松可化解。但这一刀并非刀锋,这就是何太傲的厉害之处,无刀生有刀,这拔出的并非一把刀,而是真气凝化。

李红秀的蓝刀光芒毕现,她眼中倒映着这一刀的风采,竟是如此渴望,与之碰撞。

刀与刀,既心心相惜,当然也毫不留情。

大刀滚滚,去了之后,悄无声息。

陆寻云与宋知玉等人却早就已经奔去了十八巷,他在那里出现,周归璨必然也是在那里了。不知虚妄山还有多少人在那边,生怕何太傲一人救不出周归璨,反而打草惊蛇后,让周归璨当场丧命。

李红秀也提刀跟了过去,穆念和灵鸾说了些话,也去了。

数人刚到十八巷,只见几座屋舍毁于一旦,何太傲伸手扣刀,盯着前方数名黑衣男子,而周归璨面色惨白,但手中的青石剑已然出鞘,正抵住一名脸色更为苍白的男子。那男子额头上有一个小洞,其内血红一片,仿佛是那脑子里的血要冲出来了一般。周归璨身后出现四道剑影,四周剑气纵横,有大剑从西方而来,一剑足以裂石。

这男子冷声大笑,望着青色长剑,只要多动一寸,就可贯穿他的喉咙。

他嘶声道:“好,好一个周归璨,你,真让我刮目相看啊。”

周归璨道:“我就知道虚妄山会来找我的,此事不管真假,虚妄山内定然有人是叛徒。不管是整个虚妄山,还是其中某几个人,定然会来找我。我周归璨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三两下就可打发了,还可以趁机上演一出我是正道棋子的好戏。”他盯着夜星,青石剑悄然一送,贯穿了他的喉咙。

但夜星并未死,连鲜血都不曾流出一点,不过这一剑控住了他的命门,若是想逃走可就没有机会了。

那几名黑衣男子大叫一声,冲了过来,何太傲当中一刀,劈了个天翻地覆,这一刀去势如虎,瞬间就将那几名黑衣人斩杀。他转身抱‘刀’,大声道:“这一刀,送你们去往生湖。”

李红秀道:“周公子!”她提刀之手微微颤抖,见周归璨无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周归璨听到李红秀的声音,也是一喜,转身道:“李姑娘。”

李红秀有许多话要说,可却偏偏是在这种时候见到周归璨,道:“你还好……小心!”蓝刀突然出手,毫无预兆,劈天一刀再现。这一刀当年救周归璨,裹住风雪从天劈来,这次,依旧是救周归璨,这一刀刮过了世俗,蓝色刀影掠过周归璨身边,不差分毫,却是将他身前的夜星劈成两半。

夜星不甘心的看着李红秀,倒在地上,原来他方才趁周归璨转身之际,往前一扑,任由青石剑从脖子后刺出,想要与周归璨同归于尽。

周归璨一脚踢出去,来到李红秀身边,道:“你,你怎么来了。”

李红秀道:“当然是听说你在这里了,那些人坏的很,我怕你应付不过来。”她杀了夜星,却一眼都不曾看,只是望着周归璨。

周归璨道:“这些人可伤不到我,我可是很厉害的。”他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又见到陆寻云等人,神色立即一变,道:“让陆大哥和诸位哥哥担心了。”

陆寻云笑道:“还真是虚惊了一场。”他让开身,道:“归璨,你看穆念前辈也来了呢。”

周归璨看到穆念,赶紧上前道:“穆念前辈。”

穆念道:“你被虚妄山抓走,还以为他们要把你给炼骨了,却没想到你还做了一回黄雀。”她笑意盈盈,看到何太傲,道:“阁下的一刀势道非常,拥有开天之能,不知与刀放空前辈有何关系么?”

何太傲自知这穆念修为极高,也恭敬道:“刀放空前辈的大名我曾听过,但没有关系。”

周归璨道:“何太傲,你刚才那一刀可是将夜星的命都个给斩断了。”

原来他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先是让孤败月藏于暗处,再让何太傲在外头等候。果不其然,绝枯带走周归璨,何太傲立即跟了过去。这些人以为周归璨身边只有那些人,却忽略掉了何太傲,他悄然跟随,看着夜星将周归璨迷惑住,两人一同进入了那幻境之中。此时的二人毫无防备,且与外界无法联系,何太傲一直在等待,等待正邪两道都汇聚一堂的那一刻。

他挥刀出手。

夜星猝不及防,被何太傲伤到,周归璨脱离幻境,立即制住夜星。

李红秀听完,皱眉道:“你也太冒险了,周公子,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周归璨笑道:“那是我鲁莽啦,李姑娘说的是,我以后不这样了。”

穆念道:“正道还在等着呢,既然归璨平安,我们也须将此事了解了。”

周归璨道:“绝枯呢?”

何太傲道:“不曾看到,他带你与夜星见面后,就不知去了哪里。”

周归璨道:“不行,需找到此人,他是虚妄山的人,而且身份不低。夜星在名义上,已经不属于虚妄山,单单一个被驱逐出去的夜星,无法佐证。”

李红秀道:“先不急,咱们先过去,若是打起来,可不要怕了半分。”她依旧是那般的豪气干云,蓝刀一提,往前走去。

周归璨正要一起走,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小友,我把绝枯,给你带来了。”

穆念听到这个声音,先是一惊,再尔笑道:“原来是虚妄大人。”

虚妄大人!

周归璨左右寻找,李红秀一拍他的肩膀,道:“前辈是去了那边啦,你在这里看什么了,快些过去吧。”说着伸出手想握住周归璨,却又有些迟疑,片刻后缩了回来。

周归璨道:“是了,咱们快去吧。”

大家赶去街口,刚到此地,只见一个黑衣身影躺在地上,全身震颤不止。旁边站着一个头发极长的男子,雪白头发落地成结,使得他整个人都藏在了这白丝里。周围的人都面有恭敬,而正道诸位掌门与长老亦是神色肃穆,对此人的尊敬不言而喻。

他打个哈哈,道:“看来许多人都在这里了,有些人,我不曾见过,有些人,我不问世事之时,你们还未出生。今日之事,乃是我虚妄山的耻辱,我在念桥三百年,却忽略掉了山中子弟,已经不再属于我虚妄山。”他转过身,看到周归璨等人走来,笑道:“小友,来这里。”

大家一同看去,周归璨奔了过来,拱手道:“虚妄大人。”

青灯仙子看到周归璨,心里亦是感慨万千,不由看向夏郡格,却见她和玲珑说着话,竟是不看周归璨。心中宽慰不少,觉得夏郡格已是放下了当年之事,却忽然发现她的手不住颤抖,玲珑却是在安慰她。心中又轻叹一声,成不斐死,周归璨逐出师门,入了邪山,看来不是那么容易放下啊。

周归璨往前一步,道:“这是绝枯。”

虚妄大人笑道:“正是,若不是小友你发觉,我怕还要被这些叛徒困在魂塔之下。秋长老不惜毁掉自身三载修为,助我脱困,我便马上赶来了此处,只为替虚妄山清理门户,也还大家一个公道。”

众人面面相觑,虚妄山距此有多远皆都明白,却没想到这虚妄大人能在如此短的时间赶到,其修为深不可测。

周归璨往前一踏,朗声道:“各位,从前几日北山杨叠之死,到今日大家在此分个生死,其实都是因为虚妄山内的叛徒所致。”他遂将那日所见所闻说了,又将负伤的黄邪带上来,穆念给他服用了一枚丹药,已是能开口说话。他将前因后果说了一番,周归璨再道:“诸位,世上只有一株花子苗,也只有一人亦或者一派能得到,此物靠的是机缘,也可以靠大家的实力,却不是靠这些阴谋诡计,我们邪山,也是不齿!”

邪山众人喊道:“不齿!”

虚妄大人道:“虚妄山内出了叛徒,我却一无所知,说来惭愧,若不是小友拼死查探,恐怕当真要成为邪山的大罪人。”他摇头轻叹,数人拥了上来,跪倒在地,惶恐道:“虚妄大人,是我们无能,被夜星与绝枯趁虚而入。”这几人都是虚妄山的长老,此刻跪在地上,互相望着,都惊恐不已。

虚妄大人道:“也就是了,绝枯,你还有什么可说?”

众人看向绝枯。

他喷出一口血,沙哑着嗓子道:“成王败寇,便是死了,也早已做好了准备。大道朝天,风云色变,气运已经到了尽头,就看大家的造化了。”他放声大笑,渐渐声不可闻。

周归璨一个箭步跨上去,看了一眼,道:“死了。”

虚妄大人哼了一声:“死了就死了,若是不死,就让他入往生湖,尝一尝滋味。”

周归璨抬头道:“正道之内,有人与虚妄山的叛徒勾结,相信苍云尺掌门赵归真仙长,已经查明勾结者是何人。”

赵归真眼皮一抖,道:“不错,已经查明,也多谢了你,我们才能及时查明,免除一场浩劫。”他说的诚恳,并未是身为掌门就自视甚高。

周归璨道:“我也是尽本分罢了,岂可让这些跳梁小丑得逞?”

李红秀喝彩一声:“说的好,我们便是邪山人,也分得清是非黑白,不像有些人。”她红衣飘飘,站在周归璨身边,两人竟是那般的相配。

千龙织一看了一阵,心中有些奇怪的荒意,见霖阙面露不屑,就道:“你看吧,我说他必然不会说假话。”

道静上前一步,道:“说的甚好,只是赵掌门,若是她一人,怕不能做到杀仙长之后,又能悄然无息的杀掉义庭大天师,那又是谁所杀?”

大家一听,纷纷看向义庭众人。

张玄临看向无量,突然道:“义庭所有人,都站过来!”

第一百零四章 清理门户

晰晰索索来了几十人,其中是大天师者有数十人,霖阙也站了过去,与欧阳大天师站在一起。织一与小荷虽不是义庭弟子,但气势有龙隐势道,自然也就站了过去,她不停的看着李红秀与周归璨,越是觉得二人如此般配。

周归璨看了过来,见织一正瞧着他,便微微一笑。织一也赶紧笑了一笑,却不敢言,只是悄悄竖起了大拇指。

李红秀自然也看着这群人,却见有一气质不凡的女子面露笑容,心想这义庭的女弟子也都如此不凡,不愧为玄祖之地。却又感觉她笑的有些奇怪,正是看着这边,突然一瞧周归璨,见他也笑了一下。心里陡然一酸,暗道:“可是他在剑阁时所认识的?”

张玄临与无量巡视一阵,张玄临道:“今日前来,共有多少位天师?”

欧阳大天师道:“师兄,今日前来,共有十三名天师,两名大天师。无两尊应该最为清楚,义庭大尊派遣天师前来,已经在录上写的明明白白。”

无量道:“神宇大天师呢?”

欧阳大天师一看,果然不见了神宇,立即道:“他方才可是还在的。”

张玄临额头陡然铁青,身子一晃已经消失不见。

无量对众人道:“让诸位见笑了,想不到我义庭里,也是出了叛徒,玄临已经去捉拿此人,神宇大天师乃是我义庭大位之一,请诸位稍后,必然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他说完也化作了虚影消失不见。

周归璨道:“如此,真相已经大白,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虚妄山内的叛徒与正道叛徒勾结,妄想利用这次花子苗的契机,让我们杀个天翻地覆,血流成河,他们好坐享其成。有些人想改天换日,想要在这朗朗乾坤下,践行他们的黑暗与贪欲,都说邪山是魔头,依我看啊,这魔头不分彼此,只在心中。”

灵鸾仙子道:“是么,这么说起来,那就是人心向善,那自然就不会是大恶人,哪怕身在邪山,可对?”

周归璨道:“仙子说的极是。”

道鉴喝道:“说的对,分什么邪山正道,但求无愧于心,若是邪山的人行善,难道咱们也要不分黑白的除掉么?若是咱们正道有人心中尽是恶,就能因为他是正道,而放过他了?”

剑阁众人都道:“那自然不可放过!”

千龙织一不由热血上涌,竟是大喊一声:“我辈青雷描霜,黑白要分,是非要分,但就是身份,不可分!”

霖阙道:“你瞎说什么,邪山终归是邪山,若是什么都不分了,邪山为非作歹,祸害东上,岂不是酿成大祸。”

她舌头一吐,见许多人看着她,赶紧躲在霖阙背后。

穆念道:“虚妄大人,各位兄弟,这位小姑娘说的不错,只是……这天地间分了家,邪山就是邪山,也不需要你们正道的承认,是非黑白,我们心中自有一杆秤。这对抗也好,仇敌也罢,庸碌一生,何必在乎那么多的偏见。”

青灯仙子立即道:“归璨,你虽去了邪山,但心中秉承正义,便是对的。就像穆念仙子所说,大家心中都有一杆秤,有人无眼,但大多数人可都是长着一双好眼睛的。说起来,穆念仙子也是邪山之人,可大家来说上一说,穆念仙子是否是一个的大恶之人,是否是一个不赦之徒?”她借此看向正道众人,美目流转,每一个都不放过。

正道众人纷纷不语,高灵道:“青灯仙子,你有仙子之称,而穆念也有仙子之称,若她都是大恶之人,那青灯仙子你也岂不是如此了?”

道鉴嘿一声:“高灵,你还真能胡说八道。”

青灯仙子道:“那便是了,所以就如同周归璨所说,人心是一道墙,越过了,可就难说啦。有人心怀鬼胎,虽是我正道弟子,却无恶不作,丧尽天良,那么,我辈自然要除掉这等祸害。”

夏郡格意外的看着青灯仙子,眸子里坚定无比,大声道:“师父说的极是。”

剑阁众人除了那几人外,大多都十分讨厌周归璨,只是现在周归璨做了一个大人情,便是道静掌门都对此赞赏有加,他们自然也都说起了周归璨的好来。青灯仙子对周归璨的好,剑阁人人皆知,不过这等时候就无须管那么多了。

周归璨如何不知,一笑置之,对青灯仙子道:“青灯仙子说的对,天已亮了,既然此番事了,是该操心操心,花子苗了。”他见到道鉴与青灯,这两位极为关心他的师叔伯,很想拉着两人的手好好说说话,却又不得不做出一番不过如此的表情,心中愁苦不已。又见夏郡格明媚如初,想起当年一事,也不知夏郡格是如何熬过来的,心中也是有些想和她说说话。

大家这才都纷纷惊呼,再有三个时辰,花子苗可就要出来了。

天际闪过一道彩光,张玄临与无量出现在众人面前,他手中擒着一名五十余岁的男子,正是神宇大天师。大天师身上有多处伤口,显然是与张玄临和无量大打出手,但哪里会是此二人对手,被擒了回来。

张玄临对众人道:“诸位,义庭管教不严,出了这等叛徒,真是无颜面对诸位同门。”他大感脸上无光,曾口口声声要除魔卫道,可自己的门派里,却出了这等人,还是一个大天师,仿佛是一记响亮的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周归璨笑了笑,道:“扪心自问,无愧于心,张大天师也无须如此。我听闻,那皇朝里有一代皇帝,更是昏庸无能,百姓怨声载道,如此说来,难道便是所有东上子民,都成了这样的人了么?”他本不该如此说,却忍不住脱口而出,便又对邪山众人道:“我们秉持的,乃是杀人者,人恒杀之,天地之大,当真有我们去不了的地方么?”

寒七尺道:“当然是没有了。”

周归璨道:“那是,扪心无愧,自然不惧任何,兄弟们,此事已了,咱们这就动身,去寻那花子苗吧。宝物静待有缘人,有缘者得之,没了这些阴谋诡计,就只靠自己的缘分机遇了。”他伸手一挥,带着陆寻云等人,与李红秀去了。

穆念笑道:“这等宝贝啊,自然是有缘人才能得到,若是投机取巧,那自然与这等宝贝无缘。”

虚妄大人道:“我们可无意这等宝贝,此间事了,这就回山了。”

赵归真与道静等人纷纷拱手相送,对方虽是邪山之人,但辈分修为都极高,很多都是五十多年前的人物,便是正道掌门之辈,也对这些人颇为恭敬。

夏郡格见周归璨走的如此迅速,突然觉得想和他说一说话,这么些年过去,他过的究竟如何呢?

玲珑如何看不出来她的表情,笑道:“夏妹妹,花子苗就要出世了,可要去看一看?”她看夏郡格想和周归璨说话,又见他现在果然秉持正义,青灯师父当初对他说的话,他真是记得清清楚楚。而如此多正道前辈对邪山的一些大人物如此恭敬,想来邪山并非是十恶不赦,让夏郡格与周归璨说说话,解开当年的心结也是极好的。

夏郡格道:“师父如果去,我当然要去了。”

玲珑道:“师父自然是要去的啊。”

剑阁众真人与长老以为周归璨要和青灯仙子等人说几句话,却没想到他竟是一句话也不说,这便走了。这个弟子在剑阁内不出彩,大家也都不拿他做一回事,只是道贰的弟子,没有逐出门墙,就算是一名记名弟子。谁知道命运竟是如此开了一个玩笑,他当初杀成不斐所用的剑道,至今仍让一些弟子与真人感叹不已。

宁千重自然是这其中一个,他望着周归璨离去的背影,心下喟然一叹,摇了摇头。

赵归真对道静与无量等人拱拱手,道:“花子苗就要出世,既然是凭缘分,便就试一试吧。”

道静颔首道:“那自然。”

千龙织一拍拍手道:“霖阙,咱们可不能错过了这等宝贝出世的盛况。”

霖阙道:“是啊,咱们随着大师父们去就行了。”

张玄临欲言又止,看了看无量,后者道:“她想去就一起去吧,既然来了,不见到岂能甘心?我护着她便是,只是……”他看着周归璨消失的街角,又瞧了瞧千龙织一,露出一丝忧愁。

邪山众人在那些高人前辈的带领下,纷纷去了烟罗山,不过三个时辰,花子苗就要露出华彩。

第一百零五章 声与名

周归璨远离了众人,却也是不得已为之,他不是不想和道鉴说说话,也不是不想和青灯仙子相聚片刻,只是他已经入了邪山,若是再如此明显表露在众人面前,只怕会被有心人利用。经过夜星一事,他可是知道别有用心一旦扩散,就会造成非常可怕的后果。

所以,他宁愿就这样去了,不和剑阁的任何人说话。他颇为尊重宁千重与玲珑这二位,当初他在剑阁时,这二人对他也是极好,他杀了成不斐,不说得罪了多少人,但夏郡格却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人。

尽管当年那事,是成不斐暗中谋划。

他转入巷道,李红秀道:“周公子,你走的可是太急了,剑阁还有那么多长辈在,你当真不与他们说说话?”

周归璨道:“李姑娘,那些都是故人,说起来也不能算是长辈了,我已是邪山子弟,若还对剑阁如此放不下,那岂不是正好让别人找到机会,说我周归璨的不是么?”

李红秀笑道:“我是怕你放不下,若是能如此想,最好不过啦。”

宋知玉笑道:“怎么你们二人还一个公子长,姑娘短的,叫起来可见外了。”

李红秀道:“我与周公子心如明月,你们又哪能懂了,不过宋书生,这位姑娘是谁,可是好喜欢缠着你不放呢。也不知什么时候,书生不是书生了,是一个满嘴油舌,颠凤倒鸾之辈了。”

宋知玉道:“不对不对,什么叫做颠凤倒鸾?”

李红秀正欲说话,百草不悦道:“李姑娘,传闻中你可是一个冷若冰霜,用鼻孔瞪人的主,怎么这俗话说的还如此利索,莫不是觉得咱们都好欺负是么?”她知道这是李红秀,又与周归璨关系极好,怕不是日后就会喜结连理,是以有些不快。

周归璨哈哈笑道:“用鼻孔瞪人的主,这还是头一遭听说,百草姑娘,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众人也都笑了一笑。

李红秀竟是不恼,对周归璨道:“我的鼻孔很大么?”说着仰头俯视大地。

周归璨细细看了一会,道:“可不是么,都能塞下一个鸡蛋啦。”

李红秀顿有扭捏之感,却又觉得十分不适,大袖一敞,道:“周公子,你莫不是觉得身子皮痒了,须抽上一记!”

百草道:“那高高在上,故作冷漠,世人都看不顺眼,便就是用鼻子瞪人了。”

穆念快走而来,道:“红秀,姥姥可还好啊。”

李红秀道:“姥姥,姥姥好的很。”

穆念瞧着李红秀,道:“你可不要骗我,听说她这大寿出现了不少波折,可是西山内有人觉得姥姥年岁已大?”

李红秀道:“不曾听说,前辈怕是听错了,西山里谁敢如此说姥姥,怕不是想死了。”她提了提蓝刀,铁山从远处跑来,大声道:“大姑姑,公婿。”

李红秀瞪眼道:“让你乱叫,割掉舌头!”

铁山听着赶紧捂住嘴巴。

穆念道:“若是无事那最好不过啦,但要是真有人窥伺杨姥姥的位子,你可要小心了,需要帮忙,可尽管说来。只是姥姥那性格啊,便是形神俱灭,也不愿让外人帮她。把我当做外人,也是十分见外了,归璨与你在一起,也要给姥姥去贺寿,说起来我自然也算是半个长辈啦。”

李红秀脸色突地一红,看向别处,道:“前辈好意,姥姥自然清楚的,只是西山依旧是姥姥的,谁也动不了。”

万夫子又走了来,挥手道:“周归璨。”

周归璨躬身道:“老先生。”

穆念也颔首行礼,其他人纷纷抱拳躬身。

万夫子走到跟前,笑道:“今日一事,算是你周归璨,打开了在邪山的名头。能让虚妄大人欠你一个人情,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啊,那念桥里,魂塔内,有轮回之初的奥秘。虚妄大人三百载,不曾解开过,你若是有机会去那魂塔内观上一观,可受益无穷。可还记得我当初说过,你所不见,乃是常见,万物生长,岂止万年?”

周归璨道:“多谢老先生提醒。”

虚妄大人陡然出现在万夫子身边,不悦道:“我说你这老头,这么多年不曾来拜见我,又怂恿别家孩子来套我的秘密,是何居心?”

万夫子行礼道:“虚妄大人,这个人情,你是欠,还是不欠?”

陆寻云等人都不禁莞尔,虚妄大人三百载,横跨多个春秋,而万夫子乃是当年正邪一战成名,年岁也不过百多岁,与虚妄大人一比,还是一个晚辈。只是他毫无晚辈之姿,反而像是虚妄大人的好友,也是奇哉。

虚妄大人沉吟片刻,道:“那是自然,归璨小友,可想来念桥,走一趟?”

周归璨心中一动,道:“虚妄大人如此说,我当然要去,此乃万幸。”他知道念桥与魂塔内,定然有大寒之地的秘密,有那轮回的力量。至于这种力量是何,如何使用,又与万物本质,对那初之一道,亦或者均之势道有什么关联,都需亲自一观。

虚妄大人笑道:“那便好了,这花子苗是你们的缘分,而非我,归璨小友,我在念桥,等你。”

众人拱手相送,虚妄大人踏空离去。

穆念道:“老先生,这花子苗盛况,可要一看?”

万夫子摆手道:“你叫我老先生,岂不是折煞我了,说起来猛夫还是我的老师呢。”

穆念笑道:“老师可不敢当,当年你们二位对坐论道,亦师亦友。”

万夫子哈哈大笑,回头道:“二位可还要继续看一看?”

天无路、地无门两位前后走来,均道:“不看不看,这宝贝我等不稀罕。”

穆念见不着灵鸾仙子,心知她甚少离开神山,这一次来第一是为了邪山,第二,或许就是想见一见某人了吧。只是这二人……她心中一叹,正邪相隔,又有什么放不下呢?

周归璨送走二位前辈,想起黄邪与孤败月的伤势,问穆念讨要了一品丹药,让二人服下。

孤败月不过是耗费了真气,损伤元婴,身体伤势倒是不大。只是释放了第八变的突变元婴,对于他参悟第九变,多了许多变故,恐怕很难在短时间内精进了。他心中有些愧疚,只是无法补偿,若孤败月不去留鬼乱,也不会如此。黄邪伤势极重,与鬼符交手全凭一口气撑着,许青池救下他后,这一口气也就泄了,与君少康无异。

小斑子沉默不语,她已是乱了分寸,先是一个君少康,又来一个黄邪,这二人都拼死相救,要如何救回二人,让他们重新站在这天地间,浩瀚闯荡?

众人心事重重,奔赴烟罗山圣地。

周归璨想起穆念的话,悄悄问道:“李姑娘,西山可是有了变故?”

李红秀对周归璨知无不言,低声道:“周公子,姥姥的大寿怕有变故,西山局势好是复杂,我更是看不透。依我所想,是将那些个贼子都给杀了,可姥姥却说不可。西山分了多个山堂,姥姥年岁大了,许多人便就不听话啦。”

周归璨道:“那他们若是要在姥姥大寿时发难,该如何是好?”

李红秀蹙眉道:“我也是如此想,可姥姥却说,西山并非她一人的,已经老了,我可不认为姥姥老了,她是不想争了。”

周归璨道:“是么,那李姑娘,你可想争?”

李红秀看着周归璨的眼睛,两人相视,对他们而言,没有任何语言,能比得上这一刻的相视。

一眼,便就懂了。

“争。”

第一百零六章 进发烟罗山

烟罗山圣地,草木异常茂盛,修炼之人一眼便能看出这些草木的异样之处,但出了这片天地,天地似乎都已经凋零。周边居民以为是出了什么鬼怪,都不敢进山,再加上圣地诡异无常,几乎无人深入,只不过是在烟罗山周边寻找野味、草药等物。

周归璨没有与寒七尺等人一起进山,只是与李红秀等人在一起,小斑子则是在天衢关照顾君少康、黄邪与孤败月。万夫子与穆念这两位前辈虽对花子苗毫无兴趣,却也想看一看这等宝贝。一行数十人入了烟罗山圣地,周围人声嘈杂,邪山众兄弟都陆续赶了过来。正邪两道进山的路线都不同,虽然误会刚解,但也极为容易大打出手。

何太傲和徐采音一起走着,他现在已经带上了这个‘累赘’女子,当时鬼符去灭口时,徐采音早就已经被他转移去了别处。

徐采音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够参与到这种大事里头,只感觉自己已经融入了这群人里。他们是邪山的人,可他们做的事,他们的风华意气,竟是如此的迷人。徐采音看着何太傲,轻声问道:“你,以后也是邪山的人了吗?”

何太傲摇头道:“当然不是,我只是周归璨的朋友,但却不是邪山的人。”

徐采音点了点头,又幽幽说道:“只可惜我修为太低了,若是高一点,就不需要你处处护着我,我还能帮你。”

何太傲道:“修为低,慢慢修炼就是,你看到那个红衣姑娘,李红秀了吗?”

徐采音道:“如果不看到才是奇怪了。”

何太傲哈哈一笑,道:“你看她也是一个弱女子,却肩扛蓝刀,与男子不分伯仲,你修为低,那是因为你的师父就没教过你什么。等空闲了,我教你拔刀。”

徐采音喜道:“真的吗?”

何太傲道:“那是自然。”

徐采音道:“那可说话算数,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着伸出手,竟是想打勾勾,可突然又缩回去。心想:你是男子汉大丈夫,我岂能和你做这种小把戏。

周归璨登上山麓,放眼望去,前方山谷迷雾重重,但周围的草木茂盛非常。甚至有些草木竟有一种活过来了的感觉,有无数双眼睛,从山谷深处投过来,看着他。

李红秀站在他身边,道:“花子苗内,有大兽。”

周归璨点点头,对身后众人道:“不知出世时,可会有奇异天象。”

穆念道:“我听闻上一次花子苗出世,是在冰潭,出世之时,潭水沸腾,天有蓝影,四周草木凋零,方圆十里可是死寂了。”

周归璨道:“也就是说,花子苗出世,会将周围的生命全部吸取干净?”

穆念道:“大概是如此。”

万夫子道:“其实花子苗是宝贝,亦是凶残之物,若是修为低一些,出世时还能将人的生命吸取干净。”他双手负于身后,看着山谷,白衫摇晃,似乎不在此地,又与万物融为一体。

宋知玉低声道:“这万夫子老先生还真是神奇。”

百草道:“万物之志,当然神奇了,别看老先生好像好无修为,那不过是表面,是一个假象。”

宋知玉摇头道:“我怎么不知。”

百草揶揄一声:“你知道还说神奇?”

许青池道:“那不过是奇异而已,哪里说的上是神奇了,那虚妄大人岂不是更神奇,三百载修炼,经历过护国之战,也经历过数次正邪大战。”

忽听到有人在左侧大喊:“归璨兄弟。”

周归璨扭头看去,是一个阴柔男子,他身后追了许多人,一个个都极为柔弱,哪里是男人,分明就是弱女子一般。

李红秀蹙眉道:“一群阴阳人。”

周归璨听说过这批人,拱手道:“原来是少天司。”

这少天司轻柔一笑,竟是有着女人的娇羞,让陆寻云等一众人看的浑身难受,恨不得让他滚到天涯海角去。只听半城道:“这小娘皮还是个男人吗,我若是有把刀,就割了他的舌头!”

李红秀转身道:“半城哥哥,我这把刀给你用一用。”

半城摸摸脑袋,支支吾吾道:“你这刀我可用不起来,浩澜之刃,只有你才可以用啊。”

李红秀哼声一笑:“不就是胆小如鼠的半城哥哥。”

半城瞪瞪眼,却不反驳,周归璨道:“李姑娘,可不要这么说哥哥,他不是胆小,而是如果走过去,怕是要被这少天司给恶心死,还不到他跟前,就自己先败了。”

大家纷纷笑起来。

穆念也是不喜这一群人,对万夫子道:“你可知这些人?”

万夫子摇摇头。

穆念道:“也是,你久居不出,这些人啊,都是荡琅山的人。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山头的人都变成了这幅德行,可修为却是极高。荡琅山的人在五十余年前,并没有如此有名,听闻是他们在一个洞天福地里,找到了某位前辈留下的秘籍,获得了一种提升修为的捷径。”

万夫子道:“是如此么?”

周归璨也道:“我曾听闻是如此,只是……若是一个大好男儿变成这般,还不如死了呢,是以也无人对此有兴趣。但亦有不少人为了提升修为,去了荡琅山,只是去了,都变成了如此。”

少天司听他们说什么,只是不大清楚,又见都在笑,就道:“归璨兄弟,你在天衢关的事咱们都听说了,做的好。”

周归璨道:“过奖了,分内之事。”

少天司等人奔过来,半城等人看到,只低声大叫:“莫要过来,莫要过来!”

少天司走近,只见他脸上涂了不少胭脂水粉,脸皮白净如那雪片似的。眼睛上也画了红色眼影,眉心更是画了一道粉红火焰,嘴唇鲜红,举手投足间,胜过了此地女子。

李红秀暗自呸了一声,不说话。

穆念身为前辈,就道:“你们可是什么时候来的。”

少天司见到穆念,行礼道:“是穆念前辈,我们方才赶到,可是错过了天衢关大戏,真是遗憾。听说还有一个时辰,花子苗就要出世了,这等好事我们荡琅山自然要参与了。”他让身后众人停下,见到李红秀眼神一亮,道:“这位,是李红秀李姑娘,号称修罗杀神。”

李红秀别过脸,道:“过奖。”

少天司又道:“听闻归璨兄弟与虚妄山的叛徒周旋,一人力战,揪出幕后真凶,我少天司只说一句:厉害!”

周归璨道:“那又如何呢,还是速速进圣地吧,正道可是已经赶去了。”

少天司道:“是是是,我都快将此事给忘了,都是遇到归璨兄弟,想与你说说话来着。”他略有娇羞的伸手作揖,又忽然看到何太傲,轻咦一声,道:“这位朋友……身上有刀。”

周归璨略感诧异,何太傲道:“正是。”

少天司略作思索,道:“只是,无刀在身,却有刀作伴,厉害,厉害……归璨兄弟,你身边的朋友,可都是高人啊。”

周归璨微微拱手,不做回答。

少天司也不在意,带着自家人都去了。

李红秀提了提蓝刀,说:“归璨兄弟,归璨兄弟,很是亲热啊。我看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怕是连喜欢的对象也是不分男女了。”

周归璨脸色一红,道:“你说什么呢,他可是男人,只是打扮行为怪异罢了。”

陆寻云道:“我大约听过,他们的那本秘籍,是要改变自身的性别。亦或者不是改变性别,而是从某一个特定的方式上,去改变身为男子的特性。”

何太傲道:“那,那女人岂不是很好修炼?”

陆寻云道:“这就是最奇怪的,女人……无法修炼。”

大家都面面相觑,心想这是什么奇怪的秘籍,一行人进入了圣地范围。与此同时,正道各大门派弟子与不少散人也都从西麓赶赴圣地,天空之色忽然变化,在花子苗出世的一个时辰前,蓝影再现。

第一百零七章 血融

烟罗山圣地,蓝影遮住天地,遮住骄阳,遮住光阴,也遮住了眼睛。所望之处,都是蓝色浅影,都是重重叠叠的梦幻之境。

周归璨等人看着这一幕,仿佛来到了天空之上,只听徐采音不自禁喊道:“好漂亮啊。”

大家都一致附和,入了深处,四周草木高大无比,平时不过半膝高的野草,此刻竟是有一人多高。大家仿佛走入了绿草海洋一般,还需动手拨开草丛,泥土也异常松软,若不是大家都有修为,怕是要寸步难行。

万夫子随手摘下一片叶子,道:“这万物生长,真是野蛮啊。”

穆念也道:“灵气四溢,要是能在此修炼,事半功倍。”

李红秀道:“是啊,只是这不过是花子苗出世时的异象罢了,如果一直存在,那岂不是成了争夺要地,谁肯放过如此好的地方呢。”

周归璨感受周围灵气扩散,感觉在最深处有一道灵眼,那或许就是花子苗要出世的位置。他拨开一片草,手指突然一疼,仔细一看,竟是被割了一道小伤口。他修为虽然不高,可毕竟有真气护体,寻常草叶岂能割开皮肤?

李红秀道:“怎么了?”

周归璨扬起手,道:“这植物可真是锋利,我竟被割了一刀。”

何太傲立即护住徐采音,看了看这些野草,片叶整齐,并不锋利,如何能割伤一个修炼之人?他思考片刻,伸手滑过草叶边缘,真气护住身子,却依旧感到一丝疼痛,虽没有伤着,却也十分不舒服,他奇道:“真是怪哉。”

大家都小心谨慎起来,李红秀托起周归璨的手,看了看那道伤口,问道:“疼?”

周归璨点头道:“若是这点伤口,可不会疼的,可偏偏却好像扎在了心底一样,你可要小心些,别被割伤了。”

李红秀道:“为什么会如此呢?”她看着一片叶子,突然伸手一划。

周归璨想阻止却是来不及,只看到李红秀秀眉一蹙,她将手伸过来,道:“疼是疼,却也痛快,和你一起疼,那就好了。”她毫不掩饰地笑了笑,将伤口和周归璨手指上的伤口一合,仿佛是两人融在了一起。

百草看的哼了一声,心里只道:“李红秀这个女人果然厉害,还会这一套。”又看着宋知玉,道:“书生,我要是割伤了,你要不要也试一试?”

宋知玉知道周、李二人伉俪情深,骤然听到百草这么说,下意识道:“你莫不是吃错药了。”

百草五指一翻,拧住宋知玉的手臂,疼的他想要张口大叫,却又不敢喊出来,恨恨的瞪着百草,见她得意的挑挑眉毛。

周归璨道:“好了,我们快点过去吧。”

半城与许青池两人相视一眼,均是无可奈何,一对仿佛是天生地设,一对却是冤家路窄。

李红秀与周归璨在前开路,一把蓝刀,一把青剑,扫荡了不少拦路植被,到了一个山谷入口。这里四通八达,正道从反方向而来,此地大多都是邪山人,不少人提前赶到,在周围观望。

寒七尺也已到了,见到周归璨,挥手道:“周归璨,你来的晚了。”

周归璨道:“不过是路上耽搁了片刻,也算是及时赶到,为何大家都不进谷?”

少天司道:“这山谷内蓝雾漂浮,凝聚不散,你看那些大树大藤,都好像活过来了,若是贸然进去,怕是讨不到好。”他声音娇柔,听的在场众人都浑身难受。

万夫子道:“的确不可擅闯,还有不到三刻钟花子苗就要出世,届时定然会有大变,归璨小友,你无须做第一,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周归璨道:“老先生说的是,我自然不会做第一个,花子苗出世有异兽守护,我自问还没这个本事。”

陆寻云环顾四周,但见人影憧憧,邪山不少人从天衢关赶来,只是瞧热闹的多,但这个热闹可不好瞧,一个不好可就得命丧大寒。他低声道:“归璨,山谷不高,两侧重峦叠峰,看来是蓝影所凝固的幻境,是一种障眼法了。山谷通两头,我们邪山都在这边,正道是在那一边,若是花子苗出世的地点……”

穆念道:“不会,花子苗出世不会在其他地方,你可知道圣地内有祠堂,是当年祭拜祖神所用。我已经感应到了,那里的灵气最为浓厚,花子苗当是在祠堂附近出世。”

周归璨感受到青石剑轻微颤抖,看了看李红秀,见她的浩澜也隐发光彩。

“要出来了。”

一时间,蓝影翻腾,有无数诡异的天相从蓝影内陆续出现。

万夫子看了一阵,唏嘘道:“这些,可都是当年的兽使啊,我虽没有经历过多次,却也从记载中看到过一二。这些当年随着花子苗出世的兽,都可称霸一方,当是绝世凶兽。”

大家都看着那天相,四周人渐多,也都被这天相所吸引。

陆寻云道:“各处山头都有来人,只是西山只来了一个李姑娘,铁山伴着小斑子。”

周归璨道:“我听闻还有隐世之人,怕也不会来的。”

陆寻云道:“北山,南山,东山,荡琅山,神山,斜月山,银丑山……除此之外,还有五大邪王的人都有在这里,不过他们当是看热闹了,邪王都不曾来。”

李红秀轻哼一声:“邪王么,沽名钓誉之辈,当年正邪一战,狂神不敌五神,可这些邪王都躲了起来,生怕遭殃。”

大家都没有接话。

周归璨道:“若是沽名钓誉之辈,不理会就是,邪山之中有能耐的大有人在,邪王不过是一个名头,又如何了。”

百草哟一声,道:“归璨弟弟,你可不要小看了任何一个人,邪王之所以能叫邪王,当然有其特殊所在。你可知那观月海的邪王,可是能与狂神交手一日一夜而不败,虽最终认了输,却也是他不想打了。”

万夫子道:“那个人,心高气傲,却又怜悯众生,说是邪王,不过是在邪山罢了。”

穆念道:“狂神当年走遍邪山,才有了神这一地位,在邪山啊,神都是两手闯出来的,而不是像正道那般,靠的辈分和阿谀奉承。”

周归璨道:“穆念前辈,那……猛夫前辈当年也号称与狂神有分庭之姿,为何最终却消失在茫茫邪山?”

李红秀略微一惊,想要制止周归璨已是来不及。

穆念却并未生气,她看着周归璨,目光里多了一丝严厉,但也有一些期许,缓缓说道:“归璨啊,世间万物,都有其生存的法则。轮回在上,万物生长,规则在下,初为光明。均开天,势辟地,而子午在中,权衡日月。万夫子,都说天地有神,乃东上降生之根本,气运为王,造福众生。我那猛夫,也想走遍邪山,去往逍遥,可最终,迷失在了这气运之中。我总感觉,东上气运,来的蹊跷。”

万夫子沉默不语。

周归璨听着这番话,也不由叹息一声,道:“万夫子老先生,有窥轮回之力,曾让我获益匪浅。可我在画灵之术里,却看到了另外一番天地,数千年前,正邪不分,曾有皇朝与大族林立,那时候的东上……或许能够解释邪山如何而来,而大族又如何消失,气运,从何而来。”

万夫子眼里精光一闪而逝,喃喃道:“大族,大族……”

穆念道:“是了,听说你找到了秦家后人,从南成风手里夺来,现如今如何了?”

周归璨将与秦冉之事说了一番,李红秀在旁道:“竟是如此,那秦家是秦氏一脉的先祖,竟是如此心狠之人。”

周归璨道:“若不心狠,如何有秦氏一族的风华,又如何有画灵一术的奥妙,说来说去,不过是以凡人之心,揣测无上之人而已。”他怕李红秀生气,说完就脸带微笑的看着她,让她无法发作。

李红秀却别过头,嘴里道:“就你会说,我懒得理你。”

突听到一声炸雷般巨响,从山谷深处传来,仿佛天地初开,混沌炸裂!

寒七尺的声音远远传来:“诸位兄弟,花子苗,出世,有缘者,居之!”

第一百零八章 灵气

花子苗,出世!

邪山众人蜂拥而入,但见漫山遍野都是人影,这些人为了一睹花子苗出世的盛况,争先恐后,生怕落后了半分看不到那等机遇。

周归璨随着见到不少从未见过的前辈高人,他们目光狂热,虽隐藏的很好,却时不时显露出来。

万夫子道:“这世间,能左右人心的东西太多了,若一个人能做到真正的无欲无求,当是无敌。”

穆念道:“无欲无求的人多了去了,无敌的却少。”

万夫子伸手一拂,蓝影溃散,他踏入谷口,白衣突然鼓起,一股莫名的气势从谷内汹涌而来。他脸色微微一变,对周归璨道:“看来,这入谷的门槛可不低啊。”

周归璨略感奇异,可一进入谷口,就感觉到一股阻力。这股阻力来的蹊跷,凌厉的势道仿佛是一道天堑,他竟是寸步难行,而李红秀也是如此,陆寻云则是可以进入,却也有些不适。许青池与宋知玉等人都勉强能够进入,但想要走到那祠堂内,怕是有些困难。

穆念道:“那必是如此了,归璨,你为了花子苗难得来一趟,若是看不到那可得多遗憾。”

周归璨道:“也不是,只是得不到花子苗,可没有礼物去贺寿了。”

李红秀道:“你人能去就是最好的了,哪还要什么礼物,这花子苗送给姥姥,姥姥也不稀罕的,若是喜欢,姥姥自己便来了。周公子,我李红秀可看不上这花子苗,你莫要浪费时间和心神。”

陆寻云道:“既然来了,当然是要争的,宝物只待有缘人,说不定公子就是这个有缘人呢。”

谷口的势道阻止了大多数邪山子弟进入,他们只能在外等待,甚至有人直接生起了火,抓来了野兽,直接烤了起来。又有大坛的酒,只管肆意痛饮。

穆念道:“只有你们二人无法进入,我护着你们去吧。”

周归璨道:“多谢穆念前辈。”

穆念全身气势大涨,一朵红莲悄然而现,托住了周归璨与李红秀。许青池与宋知玉等人便都走在一起,合力抵抗这势道,好顺利抵达那祠堂内。

何太傲道:“还请前辈也送采音上去。”

穆念道:“她修为着实太低,我怕到了祖神祠堂,她可能会撑不住。”

何太傲面露犹豫之色,若是徐采音不一同去,他可不放心留她一人在此地。可要是陪着徐采音不去,他又无法见到此等数百年才一遇的盛况,当真是为难。徐采音看的真切,拉住何太傲的衣袖道:“你只管去吧,我和寒长老的人在一起,想必也是安全的。”

何太傲脸色一喜,道:“可不是么,我竟是忘记了寒七尺。”他立即与寒七尺传话,让徐采音与北山那些无法进入山谷的人在一起,等待他回来。

如此一耽搁,已有不少人入了谷内,他们的修为足够无视这阻力。

周归璨与李红秀脚踩红莲,随着穆念入了谷,两位前辈在前开路,陆寻云则是与何太傲走在最后,以防出现意外。

走了一阵,山谷豁然开朗,草木更盛,连路都看不到了。众人踏草而行,周围亦有不少人陆续赶来,修为都不低,他们快速赶往祖神祠堂所在之地,只有周归璨等人不疾不徐。

寒七尺带着北山的几名主官突然停了下来,他凝视祖神祠堂所在地,眉头微皱,道:“此地灵气大盛,看似是修炼的好地方,可却暗藏杀机。”他在原地坐下,感应灵气。不多时,周归璨等人也走到了此处,见寒七尺盘坐在地,喊道:“寒长老。”

寒七尺道:“归璨兄弟。”

几位主官念着周归璨的帮助,也都拱手行礼。

周归璨一一回过,奇道:“你为何不前进了?”

寒七尺道:“此地灵气怪异,我不能贸然前进,便就先感应下灵气的来历。你要知道,天地灵气无处不在,一草一木皆有灵气散发,但这些灵气都能追溯来源。”

周归璨若有所思,万夫子笑道:“看来你已经对于修炼一道更有心得了。”

寒七尺道:“老先生谬赞,不过是谨慎一些罢了。”

穆念道:“那我们也在此等上一阵,万夫子,你可能感应到什么?”

陆寻云等人也都坐下来,感受这似乎要溢出圣地的灵气,如此浓郁的灵气实在匪夷所思。也只有这等灵气,才能使草木如此高大,野蛮生长。

李红秀就在红莲上一坐,蓝刀微微一晃,划过前方。她瞧着蓝刀之气,荡漾着灵气,一丝丝缠绕在刀尖。

周归璨道:“李姑娘,你这把刀可能吸收灵气?”

李红秀道:“当然啦,周公子你也坐下,就坐在我旁边,你的青石剑不是神兵,只是普通兵器,无法吸收的。”她拉过周归璨,毫不避嫌,紧挨着他,蓝刀一翻,再道:“你看这灵气,我的浩澜无法吸收,并非是天地间自然产生的灵气,而是因为某一种特殊情况出现的。花子苗出世是否能够自带如此浓郁的灵气,我可不知道,但是这其中必有蹊跷。”

周归璨淡淡一笑,道:“谁都知道必有蹊跷。”

李红秀瞪了一眼周归璨,道:“就你非要说破,我不就是强调了一下么。”

周归璨道:“李姑娘,我觉得这灵气并非有蹊跷,而是这一次的花子苗,非同一般,也正是如此,才引来了这么多人。你可想想,若是一般的花子苗,剑阁掌门,苍云尺掌门会亲自前来?”

李红秀挥舞几下蓝刀,不悦的道:“你说的对,非同一般,宝贝的很。”

他们二人这么一坐,别人自然不会打扰,而周归璨只要与李红秀在一起,便很少与他人交谈。

万夫子五指作势,沉吟道:“穆念仙子,这灵气虽然浓郁,但是其中心点不是花子苗,而是守护花子苗的异兽。花子苗已经出世了,异兽必然要吞下花子苗,但是你我都知道,异兽若要吞下花子苗,必须是在两个时辰后,此刻刚出世,它也不敢吞。”

寒七尺道:“我们不急着过去,花子苗虽然出世,但有异兽守护。”他食指微微一动,牵引住一道灵气,却见这灵气内,似乎有一丝血光闪过。他皱眉道:“老先生,穆念前辈,这花子苗有血光,难道……”

万夫子五指一翻,再合并一捏,瞳孔内骤然一白,片刻后立即恢复原色,看向穆念。

穆念道:“难道,难道是?”

大家都在感应灵气,不多时就已经落在最后,其他人早已赶去了祖神祠堂。

周归璨也在看着一道灵气,他劈开周围灵气禁锢,单取这一丝,细细看去。若是普通人,无法看到灵气,无异于是空气。不过修炼之人的眼里,这灵气就仿佛是一个个小人,它们会扭动,甚至会有奇异的情绪表达。这便是灵,是万物之灵,本就是真实存在之物。花草树木无法说话,但灵气可是它们感悟天地的媒介,亦是它们的生命。

修炼之人吸收灵气,并非强取豪夺,否则灵气干涸,天地凋零。

但也有邪山之人,强行吸收灵气,将某一处山头化为废墟,寸草不生,生灵灭绝。

周归璨望着眼前的小小灵气,它化作小人儿,想要逃离周归璨的指尖,却动弹不得。周归璨道:“李姑娘,这灵气乃是天地万物的根本,草木皆有情,乃灵气所致。可我方才第一次细细感悟,却觉得它们的痛苦,我们吸收灵气,它们则是这片枯骨下的牺牲者。”

李红秀道:“周公子,此言何意?”

周归璨眯起眼睛,道:“它,十分不愿意,但人为灵眼,万物至尊,便是不愿意,也无可奈何。”心中一叹,吹散了这股灵气。

它顺风飘走,不知去向,可冥冥中,却有一个声音在周归璨的脑海中响起:若活,物死。

李红秀却是一笑,道:“周公子,你也未免太多愁善感了些,是不是还有许多事放不下,若是想念剑阁了,我陪你回去就是。剑阁为正道大派,我想他们也不会为难你,可回去拜一拜道贰真人。”

周归璨摇头道:“去剑阁就不必了,每年祭日,我自会摆酒纪念师父。李姑娘,你说这天地悠悠,岁月潺潺,人这一生,究竟有多少事,是错过了的?”

李红秀不知周归璨此言何意,深情望着他的眼睛,道:“我与你,不错过,其他人,我不管。”

周归璨欣然一笑,看着李红秀,目中也有深情,道:“有你,足矣。”

两人十指相扣,含情脉脉。

百草见到这一幕,暗自呸了一声,暗道:我的花零好妹妹啊,你怎地就会喜欢上这么一个小公子,他被李红秀迷的团团转,哪里还会想起你。

李红秀心中柔情蜜意,竟是有些情不自禁,嘴角微微一颤,与周归璨愈发接近。

突然一声惨叫从前方传来,只听到有人大喊:“小心,这是百年浑浊,速速后退,它乃是花子苗的守护兽。”

又听到一声古怪的怒吼,正是祖神祠堂发出,周围大地震颤,更有裂痕蔓延而来,一时间圣地内外风雨飘摇,大山之巅山石滚落,一条条水柱拔地而起,直喷天际。

第一百零九章 深渊之海

一番震动过后,绿衣身影嵬然不动,她站在赵归真前面。

赵归真拱手道:“灵鸾仙子。”

灵鸾道:“赵归真仙长,你也喜欢这花子苗么?”她眉宇间有一丝忧愁,增添了一抹哀艳,看的让人十分不忍。赵归真却不为所动,道:“仙子应该也知道,此次的花子苗,不同以往。自二百多年前花子苗被那混世吞掉后,而坠入深渊,已经再无这等宝贝了。”

灵鸾道:“你就说喜欢还是不喜欢。”

赵归真道:“仙子还是这么喜欢强人所难。”

灵鸾哼了一声:“仙长依旧是这么喜欢南辕北辙,却从不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是觉得我身为邪山之人,不配让你回答么?还是因为,我曾经杀过你们苍云尺的弟子,恨意难消?你大可动手杀我,我毕竟是邪山之人,你是正道领袖。”

赵归真道:“身份不同,各司其职,我们杀你们乃是天地正义,你们杀我们,又何尝不是?仙子眼界可不要拘束于这区区正邪之分,修为难有增进啊。”

灵鸾道:“难怪你这五十年过去,已然开了八门,登高成仙了。”言语间颇有幽怨,细细地道:“我当年若是没有参与这一战,你可会记恨于我?”

赵归真肃然道:“仙子想多了,你参与这一战,乃是正邪大战,你身为邪山之人,若不参与,哪里对得起你的众山兄弟。我身为苍云尺掌门,自然要与你们奋战到底,说来说去,不过是阵营不同。道不同不相为谋,仙子,你记得我那是我的福气。御兽之道掌控天地机缘,就是不知你能否,御那浑浊。”

灵鸾看向祖神祠堂方向,道:“不可。”

赵归真道:“仙子保重,后会有期。”他步履一横,消失在灵鸾眼前。

灵鸾静静看了一会,才无奈的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声叹息……

赵归真走了一阵,远远看到巨大的山石砸落下来,而四周水柱喷涌向上,再回头,已经看不到了灵鸾。他不知在想些什么,或许是回忆起了当年那一战,又或者是想到了更多的人,那些战死在群山之中的弟子、同门。又或者,是想到了年轻的自己,想到了那一次遇到百兽夜行……

最终,他是赵归真,他是一派掌门,是正道四大派的领袖之一。

他,其实有些羡慕道贰。

再看着天空,东上气运……我辈如何倦怠?

伸手一抓,水柱引入掌中,化作了一个模糊的人脸,他静静凝望片刻,道:“散。”

大地震颤不止,祖神祠堂瓦片四射,大门裂开,里面一尊大佛四分五裂。当中有一块巨石,从地底深坑破土而出,此刻晶莹剔透。巨石通体金黄,可其内却有一丝雪白花影,正是那花子苗。

道静携众真人驻足在祠堂外三里之地,遥遥观望。

夏郡格与玲珑修为不高,青灯仙子护着她们二人,而宁千重勉强可以适应这股势道,却也不大好受。道宁知道道静要抢夺这一株花苗,不可在此耗费太多真气,是以护住了大家。

道鉴滴水剑一抖,道:“掌门师兄,我去看看。”

道静挥手道:“不急,我们都不曾经历过当年花子苗出世,这等异兽实属罕见,不要莽撞。”

道鉴道:“说的是。”他心中急不可耐,但也知道不宜莽撞。

安如一等人瞧了热闹,也是随着剑阁一路而来,此刻都在道鉴左右。萧逸风叹道:“我看过记载,二百三十八年前,有一株出世,不过那一次的花子苗引来的动静不大,且无人抢到,被混世吞掉,入了深渊。道鉴,深渊之地,藏于大寒之下,我翻过许多典籍,也不知深渊的入口在何处。”

道静看着几道水柱,回头道:“称为深渊,实为魔砣海。”

张玄临隔着数里,与无量齐齐望着这壮观景色,水柱约莫百丈之高,若不仔细看,只以为与天相连。

无量道:“果然是天材,当年混世吞掉花子苗,入了魔砣海,现如今,这怕是最后一株了。”

千龙织一奇道:“无量大尊,魔砣海是什么?”

霖阙道:“就是传说中的深渊。”

千龙织一道:“我又不是问你。”

无量笑道:“织一,这魔砣海啊,是一处深渊之地,无人知晓他的入口在何处。近千年,不知多少异兽入了魔砣海,从此不再东上出现过。可玄祖无上大尊夜观星海,有异变将出,怕是有变。”言语间对织一也极为客气,而且她被欧阳等三名大天师护着,足见其身份地位。

霖阙也不过由一人相护。

千龙织一道:“无量尊,那有人去过这魔砣海吗?”

无量沉思片刻,道:“总归是有人去过的,但我从未听人说起,纵然是有人去了,怕是也没有回来。魔砣海是东上万载以来,所有异兽栖息之地,那些没有死去的异兽,都藏在了那里面。如果有朝一日,它们从魔砣海走出,肆掠东上大地,怕是又有一番腥风血雨啊。不过我听说,是有无上修者以莫大的能耐封印住了这魔砣海,异兽只能进而不能出,着实稀奇。”

千龙织一道:“那也是厉害了,能有如此能耐的,我实在想不到的谁了,咦,会不会是七神啊?”

无量望着水柱冲天,笑道:“七神吗,或许可能吧,但他们可能不会做这等事,依我看啊……与子午谷有关。”

千龙织一再次听到子午谷三字,露出神往之色,道:“无量尊,我必然要去子午谷拜会拜会的。”

霖阙道:“子午谷不见外人,若是谷内弟子,当是可以。”

千龙织一道:“那我就入了子午谷,做一名弟子。”

霖阙哼了一声:“不知好歹,那子午谷从未对外收徒,也没有人能够一窥其内面貌,而入谷之后,几乎无法外出。至今我也没有听说过,有子午谷的人在外走动,可见那是一个囚牢。”

无量道:“霖阙,不可妄言。”

霖阙躬身道:“是,弟子知错。”

无量再道:“子午谷守护东上大地,万载岁月,不过弹指一挥。我辈庸庸碌碌,不过是追寻前辈的脚步罢了,哪怕一千年过去,也无攀天之人能够摸到那俯众生的地步啊。”

山谷另外一头,李红秀与周归璨齐齐望着那水柱冲天,大地裂痕纵横交错,其内有极高的热温散发,让人仿佛置身于火山之中。周归璨眼露锋芒,道:“这就是那守护花子苗的力量,那只异兽开山填海,有无上之能。”

李红秀眨眨眼,附耳道:“周公子,我想养一只宠物呢。”

周归璨先是一愣,再笑道:“你不是想让我捉了这异兽吧。”

李红秀昂起头,道:“那就不知道啦,我只知道灵鸾前辈手握群兽,那是何等的风光,若是一个人寂寞了,还有那么多的宠物陪着她。我呀,就是怕以后一个人寂寞,所以要想养一只宠物。”

周归璨看着李红秀,道:“好,我就想个法子,捉一捉这浑浊,若是捉不到,那也要另外找一只,送给你。”

李红秀眼里闪过一丝失落,却喜道:“那可说好了。”

万夫子听着二人言语,摇头一笑,道:“仙子,年轻人啊,总是不知天高地厚,却也正是有这股不服气的天高地厚,才拥有无限的可能啊。”

穆念道:“浑浊未出,却已经引发天地异象,修为不可小觑。”

寒七尺一跃而起,大声道:“前辈,归璨兄弟,这灵气古怪,入体后会被其他真气排斥,若是融合了,可会让修为精进不少。”

北山几名主官也是一脸兴奋,坐在原地吸收灵气。

周归璨道:“寒长哥,这灵气来的古怪,可不要随意吸收。我方才也试过了,的确非常浓郁,是修炼的最好之处,可那些灵气本就是万物之灵,但在这一次花子苗出世时,这灵气已经被花子苗吸收过了,你可想过这一点?”

寒七尺略有一丝疑惑,道:“归璨兄弟,说的可是真?”

何太傲道:“真不真假不假,信则有,不信则无。”他也感觉这灵气过于蹊跷,寒七尺修为不凡,应该能看的出来。

万夫子道:“魔砣海里的异兽若是出来了,那东上大地,怕就是要生灵涂炭啊。”他面有担忧,遥遥看着祖神祠堂,水柱冲天而起,也不知这山底内部有多少暗流,如此过去了一炷香时间,仿佛下了一场滂沱大雨。邪山众人不敢擅入祠堂,而正道弟子亦然,浑浊呼风唤雨一般,整了这么一出,大家都小心翼翼,谁也不想第一个去送死。

水柱突然一停,大地洪流滚滚,又全部陷入了那些缝隙里。

祠堂内的金黄石头出现了一丝裂缝,有一股神圣的光华从内折出,一时间祖神祠堂内上上下下仿佛坠入了仙山里面。周围神彩光华宛如仙境,让这破旧的祠堂,在这一刻有了一股仙气。

一条巨大的爪子从地底窜出,大地震颤,这一爪子拍在地上,周围迅速裂开,延伸了数十丈。

周归璨道:“可是有异物出现了。”

万夫子道:“是那浑浊。”

正道众人均望着这一幕,看到那条漆黑的爪子,众人都心神一颤。道静看向几位师兄弟,道宁捋须道:“掌门,当年剑阁捉拿的那一只,怕也是比不上这一头啊。”

爪子扣住大地,周围高高隆起,仿佛一座大山从地底冲了出来。

第一百一十章 当年之花

爪子上寒光闪闪,散发出绝世锋芒,此刻任何神兵铁器,在这巨大的爪子面前,都黯淡无光。随着这只爪子露出地面,整个拱起的小山突然加速翻动,一根巨大的尖刺破土而出。

周归璨往前一步,望着那浑浊出世,心中有许多疑惑,不由道:“二位前辈,这浑浊以前可曾出现过?”

万夫子道:“不曾。”

周归璨奇道:“那怎知它叫浑浊。”

穆念见大家都好奇这一点,就道:“当初花子苗在地底孕育成形,有高人曾发现过,自然也就发现了守护在这花子苗旁边的异兽。他当时取名为浑浊,那么大家自然也就跟着叫上了,不过这称号不过是一个代号,它无论叫什么,都可有可无。”

周归璨道:“原是如此,不知是哪位前辈发现的。”

穆念叹了口气,道:“不就是你们口口声声说的猛夫了么。”

李红秀道:“竟然是猛夫前辈,他,他当时怎么发现的。”

穆念道:“当时花子苗还在孕育,这只浑浊也不大,不过三米之高,还是幼年。花子苗不成熟,取来毫无作用,必要等它三百年成熟,五百年可摘。猛夫当年发现的时候,是在烟罗山底,当时与他一起发现的,还有正道的两位大尊。大家都知道花子苗会在这段时间出世,所以只待今日,前来取花。”

周归璨道:“听说当年陆陆续续出现过几次花子苗,有人得到过,也有被异兽吞了之后,潜入深渊的。”

穆念道:“是啊,毕竟出现过三次,得到花子苗的,自然修为大增,你们剑阁当年的一位掌门,就曾得到过花子苗。”

大家都看向周归璨。

周归璨道:“是么,我不曾听说过,可是哪位掌门?”

穆念道:“那位掌门,是道恒真人。”

周归璨竟是没听过,有些惭愧的摇头道:“晚辈当真是愚钝,在剑阁数十年,却从未听过道恒掌门之名。”他只以为是自己不去听说,却哪里知道,道恒掌门乃是剑阁一大忌讳,如何听的到?

李红秀道:“难怪剑阁能成为正派之首,原来是这样,不过我看那道静掌门修为平平,虽然极为不凡,可与赵归真以及张玄临站在一处,却有些不及他们。依我看啊,这剑阁倒行逆施,在这修行一道上,怕是已经比不过其他门派了。”她可不怕周归璨生气,说的异常响亮。说完还瞧着周归璨,仿佛是在说:我可说你们剑阁的大掌门了,可要生气么?

周归璨却哪里会在意,道:“那是自然,不过道静掌门很厉害的,何太傲就吃过亏。”

何太傲不悦的道:“归璨,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哟?”

众人均是一笑,万夫子道:“不过道静真人的修为与法道,有不凡之处。”

何太傲道:“我当年上山,曾与他交手三招,他有三气,厉害非常。这三气乃是天地正气,万物灵气,人间生气,两位前辈,可知这其中奥妙?”

李红秀听到这三气,也是露出渴求之色,陆寻云等人自然更是想听个明白。

在这异兽浑浊就要出土,他们一群人却在讨论谁人法道如何,也是怪哉。寒七尺见穆念与万夫子都不急这花子苗,自然也心平气和在一旁恭听。

万夫子想了想,道:“我不曾与这道静交过手,当年正邪一战,我与他南辕北辙,不知穆念仙子?”

穆念笑道:“打是打过,不过当年他可没有这三气,修为也没有如今高,但听来这三气奥妙无比,乃是将这世间仅有的气息都包含在内,怕是非常法道。若是能够交手,或许能一探究竟,但总不能说道静掌门,我想和你比试比试吧,我已经老了不少,也不喜这争夺了。”

周归璨道:“是了,我当时就听说掌门出关,想来是如此。”回想起当年道静真人的三气,果真是浩荡而来,如今修为增了不少,更是对法道有了更多领悟,想起那三气,只觉得强横无比。

何太傲道:“对对对,我差点给忘了,当时说是刚刚领悟这三气,修为也踏入了第七境。”

周归璨又将剑阁八大境界说了一番,才知道静真人的修为境界已然越过了悲天悯人,不过这等掌门进入了摸天门的境界也不足为奇。

祠堂上空,尖刺发出森森寒芒。

所有人都被这气势震慑住,不敢上前,也盼望有人上去送一送,探个虚实。

赵归真绕过水柱,与高灵等人站在道静等真人不远处,望着那即将出土的浑浊。义庭之人也从左边绕过来,张玄临看了一眼浑浊的尖刺,道:“赵归真掌门,方才我看到灵鸾仙子了,她走的匆忙,是无心这花子苗啊。”

赵归真道:“她有御兽之道,自然不稀奇这花子苗。”

张玄临笑了一笑,道:“是么,也罢,这世间,总有八九不如意。我虽痛恨邪山,但为了东上气运,为了千秋大地,对有些人可是恨不起来。邪山高手众多,世代与我们处于对立之境,我却在想,究竟是为何?灵鸾仙子有御兽法道,若是能够助我正道,扶大道而起,稳气运而上,可是极好的啊。”

无量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高灵略有不快,道:“张天师说的可好,可依我看,你们义庭内部,却有着诸多问题。这邪山啊,是外患,可这内忧啊……要怎么解决?”

道鉴哈哈一笑,道:“我说诸位,这天衢关一事,可是你们两派内出了问题,要是依我看,等回去后,可要好好查查,可别被自己人坏了正道气运。”

道静含笑不语。

高灵道:“道鉴真人,此乃意外,若说这等离心之人,各大门派出的可还少么?不过是欲望不足,自身不正罢了,能与整个门派扯上关系么?”

道鉴道:“是与不是,我也不好说,反正是出了,还差点酿成大祸。我辈庸庸碌碌,不过就是为了这东上大道的延续,为了正气遮盖三万里,耀日月明光。可一旦这光被灭了,我们又待如何?”

高灵虽是想和道鉴争论,可在天衢关的确是他们两派出现了叛徒,甚至残杀同门,哪里还有脸去提。

张玄临却是冷哼一声,道:“那莫说远的了,便是最近两年,周归璨判出剑阁入了邪山,如此大逆不道的弟子,难道不去清理门户么?我听闻他还曾上剑阁,杀了一名弟子,而你们剑阁竟当做没有发过,道鉴,别老想着说别人如何如何,你们自己可曾做好了?”

道鉴横眉望去,道:“周归璨如何,可比那些残杀同门的叛徒好多了吧,再说了,成不斐本就是一个祸害,他便是不杀,我们也要清理门户的。”

道静突然道:“道鉴,不要与大天师争吵。”

道鉴轻哼一声,也是不再说了。

无量道:“这是第四株花子苗,而前面三株,有两株是被异兽吞入进了魔砣海。最后一株,是被当年的道恒掌门取走,五百年过去了,这株花子苗所带来的气运,想必道静掌门受益匪浅吧。”

剑阁众人脸色微变,道静却笑道:“无量尊好记性啊,当年道恒掌门取走花子苗,的确为剑阁带来了无上气运。但这气运,并非是这一株花子苗,而是我剑阁开派祖师韦爵衣所带来。”他面带笑容,对无量拱拱手。

无量道:“是啊,韦爵衣祖师爷的确有非凡之能,悟出这开天辟地的剑道,听闻在那个时候啊,群雄并起,能够在那时候开宗立派并且成为正道领袖,非常人所能啊。”他说的真诚,显然对这韦爵衣十分恭敬。只是这领袖二子一出,高灵与张玄临等人颇有不服之意。

道静也道:“那是自然,不过贵派的方道章祖师爷,才是真正的……”话音未落,祠堂内传出一声大吼,大地震颤之中,一尊巨高的黑色异兽傲立在众人面前。

第一百一十一章 花不寐

浑浊出现在众人面前,如一座小山,全身甲片在日光下泛着光泽。它有四只爪子,长的如同一只蝎子,但却没有那条大尾巴,只有一根巨大的尖刺在背上。这是一尊古铜,若是细细一看,这泛着亮光的鳞甲不是什么甲片,分明就是一块块古铜。浑浊两只大眼睛宛如灯笼,其内有两道漩涡,每一次转动,周围的势道便会产生变化。

圣地内外,随着其几百年的成长,已经融入了它的兽之势道内。而那个尖刺,时不时有闪电划过,只是十分细微,很难被发现。

不过话说回来,浑浊并不可怕,也不狰狞,反而有些一尊镇天地之感。

李红秀脸色一变,提刀之手微微颤抖,道:“我从未见过这等异兽。”

周归璨盯着那黑色异兽,道:“我也是不曾见过。”他听到了一个古怪的叫声,忽然觉得似曾听过,只是不记得是在哪里了。可能是在邪山的日夜,也可能是在剑阁的时候,亦或者是当年随着师父云游之时……不记得了,甚是可惜。

何太傲道:“三十丈之高,全身漆黑鳞甲,我这一刀下去,怕是伤不到它分毫。”

李红秀震惊过后,看向何太傲,道:“那是自然,你的刀,无锋。”

何太傲道:“你的刀若是有,可劈上去。”

李红秀摇头道:“那是不行,我这一刀也伤不到它。”

宋知玉道:“我说二位,谁的刀都伤不到它,依我看,便是我们一起上,怕也不是它的对手。恐怕也只有万夫子先生与穆念前辈才有资格与这浑浊打一打,只是胜负却也难料。”说着回头一看,见百草小心翼翼的躲在他背后,奇道:“怎么?你胆子这么小?”

百草一拍宋知玉后背,嗔道:“我是百草,怕野兽嘛。”

宋知玉浑身一个激灵,心中只觉得这百草古古怪怪,却又十分可爱。想讨厌吧,也讨厌不起来,可又不想与她呆在一起。说来也奇怪,这世间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黏上了竟然真的不离开,但他却狠不下心赶走百草。每每想起,只能自责,自责自己是一个圣人,不敢伤害人。想来可是一个多么风度翩翩的男子,却被一个不知大了他多少岁的老女人黏上了,只觉苍天无眼。

寒七尺道:“不错,浑浊的力量一直在增长,它方才露出爪子的时候,周围的势道并不可怕,可现在却凝固了整个圣地。”

万夫子踏出一步,伸手掐算,他的背影渐渐模糊,宛如云雾之中。

穆念道:“好一个万物志。”

周归璨道:“老先生洞悉轮回之力,我十分钦佩。”

何太傲听周归璨说完,眼睛一瞪,古怪的看着万夫子,他掌心痒痒,一股刀意在身体内外盘旋,竟是想和万夫子斗上一回合。

他站在那里,又仿佛不在那里,置身于天地,融入天地,却又不在这天地之中。万物轮回,有始有终,若是开始,则无轮回到终。若是最终,如何开头?

万夫子掐算片刻,回头道:“势道融入了花子苗,它势必吞下这一株,若是按照修为,浑浊可是能够摸天门了。但兽类始终是兽类,它守护花子苗,也是从幼兽长大,只有轮回修为,却无势道与法道。”

寒七尺道:“老先生,那又如何?”

万夫子道:“不可莽撞,它方才苏醒,兽性正在萌芽,这有两个不同的点。其一是此刻它懵懂入世,无法凶残如那些传说中的异兽,若是趁此可以快速伤了它,自夺得先机。其二也是正因为懵懂入世,它对于任何一切都无法判断,若是遇到危险,只会激发它最大的凶残之力去反扑。”

周归璨看了看李红秀,道:“多谢老先生提醒。”

穆念道:“我与老先生是来陪你,顺便见见这等宝贝出世的盛况,你能否得到,且看机缘了。”

寒七尺拱手道:“周归璨,你我虽是朋友,但花子苗,可得凭本事了。”

周归璨笑道:“寒长老……”

寒七尺皱眉道:“我虽长你几岁,也比你修炼的久,但长老长老的叫,可不是把我当成老头了,各位,我像老头子么?”他这一皱眉,果真是老了几岁。只是寒七尺头发雪白,容貌年轻,颇有几分仙神味道,也是一个俊俏男子。

半城哈哈笑道:“你不是,你是半老头子。”

正说话间,传来了数声惨叫,众人纷纷看去,只见十几人被巨大的爪子贯穿身子,还在半空便被撕成了碎片。

周归璨道:“果然有人沉不住气。”

圣地入口挤满了人,有人能看到异兽身影,但更多的人却是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干着急。不少东上散人无法进入圣地,但修为不凡的还是潜了进去,他们虽不是四大正派弟子,却也算得上正道。此刻有数十人各自站立,望着祠堂。

其中一人红发红须,连眼睛都是红色的,他盯着金黄石头,满眼尽是欲望。

只是面对刚刚苏醒的浑浊,他浑身势道都已经扑了出来,却也不敢上前。目光一转,又看到了道静等各大派之人,心中揣测:他们都不出手,我若是贸然出手,必然会出事。

忽然间,有一个声音传来:兰凌子,可是不甘心?

兰凌子一惊,道:“怎地是你?你何时来的,先前在天衢关可是不曾看到你啊。”

那声音一变,大笑几声,发出极为摄人心魄的声音:“我不过是躲在酒楼里罢了,那些个名门正道玩弄花样,我们又能如何?不过是悄悄看着。不过到了这里却不同了,这花子苗是宝贝,谁有这能耐,便就可以得到。”

兰凌子皱起眉头,道:“你也想抢这花子苗?”

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他身边,是一个紫唇女子,紫色长发竖起了两条辫子,身着紫色长袍,却露出了雪白的大腿,便是只要扭扭腰,就得让男人口水咽干。她在兰凌子耳边低声道:“我啊,不过一个苦命的女人,除了邪山众人,还有四大派的掌门在此,更是有无量尊和张玄临,我何德何能,可以抢到这花子苗?”

兰凌子瞥了一眼她的雪白长腿,眼里的欲望更盛,赶紧一闭眼,道:“却也不一样的,若是你有这个机缘呢。”

她冷冷一笑,竖起一根手指微微一晃,道:“不,我一个人什么也得不到,兰凌子啊,你一个大男人,哪里会懂得我们弱女子的苦。”

兰凌子道:“栖凤,不是我拿你开玩笑,只要你说一声,怕是有好些人会愿意为你去抢那花子苗。”他故作镇定,感觉到美人就在身边。

栖凤伸手按住兰凌子的肩膀,喷气在他耳边,声如鬼魅:“是吗?你怕是把我当做仙子了,可我哪里是仙子啊。哎,莫说其他散仙子了,剑阁还有好几位仙子,揽月朝阙也有好多个月仙。莫非你把我当做是仙子?呵呵呵,可哪里有这么孤独的仙子啊,我一个人清苦,你可是知道么?”

兰凌子听得心神一荡,差点要转身将这美人揽入怀中,一咬牙,道:“我是不信你的。”

两人说话间,又有数人忍不住想要去偷花子苗,他们各施法道,有偷偷潜入,有凭着一些神兵利器想要硬抗浑浊抢走花子苗,却都在浑浊的利爪之下,撕成血雨碎片。

正道这边无人出动,因有四大领袖在此,他们若不动,其他人各怀心思,自然也不会轻易行动。

邪山便就不同了。

他们群龙无首,尤其是一些小山头的人,都想趁此一跃而起,上了青天。是以一些人按耐不住,便就要靠着各种神秘法道去抢一抢花子苗,却不曾想到浑浊护着金黄石头,来人便杀,毫不留情。

祖神祠堂外血染草木,惨不忍睹。

周归璨握着青石剑,并没有被浑浊大杀四方所吸引,而是一直看着那尊金光石头。里头所孕育的,就是花子苗,要如何抢到?他脑海里电光火石,闪过无数的画面……突然想起了在幻境大寒之地里,和夜星的一番对话。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误风华

花子苗此刻孕育在黄金石头内,浑浊无法吞入,它需等到花子苗破壳而出,方才可以吞入炼化。它本是懵懂入世,不知生死利害,唯一的使命便就是守护花子苗,一旦有任何东西靠近花子苗,它会用利爪将其撕碎。这是一种绝对的信仰,它没有别的选择,只有这一条路,走不下去便就是死。

浑浊杀了数人,闻尽了鲜血的味道,双目陡然睁开,其内血光大盛。

周归璨想起夜星的话,这浑浊若是死了,可是会走过念桥,入那大寒之地?除了用绝对的实力碾压这尊异兽,可否有其他方法,让它屈服,带走花子苗?

陆寻云观察片刻,道:“正道目前无人出手,死的可都是邪山兄弟。”

周归璨道:“正道之人知道利害,无论是道静掌门还是赵归真仙长亦或是义庭大天师,我可不信他们斗不过这浑浊。老先生,方才它杀了数人,修为波动并不高,只是我目前无法战胜而已。”

万夫子点头道:“不错,我若是出手,可周旋一二,只是异兽毕竟为兽,小施技巧,就可让它败了。”

宋知玉笑道:“正道不过是害怕出手了,会被他人坐收渔翁之利。”

周归璨眼睛一亮,心中亦有了一个打算,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速战速决,趁正道的人还没有打算抢夺的情况下,带走花子苗?一旦到手,正道想要抢夺,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宋知玉道:“我说公子,咱们要是先打了头阵,不就是给所有人一个好的机会么?我们可是来抢花子苗的,这事啊,不宜先机,得后手。”

周归璨闻言点头道:“也是,我有些心急了。”

栖凤媚眼如丝,气息不断缠绕在兰凌子身边,让他心头激荡,久久不去。

一声又一声,如欲望深处的诱惑,告诉兰凌子:“你看看这些人,那些大门派一旦出手,你可就没机会了。要抢,就要果断一些,不要等到没机会了,再去浪费时间,和这些人为敌。”栖凤绕着兰凌子缓缓转圈,举手投足间,都让兰凌子呼吸为之窒息。

他内心不断喊道:“不要听这个臭娘们的话,她就是一个毒蝎子,没有人会从她的手里讨到好去。”可无论怎么喊,他竟是无法移开目光,只顾着看栖凤。这个女人有一种魔力,她身上有他人无法抗拒的吸引力,而定力一旦低过了这个界限,那便会陷入栖凤的温柔乡里,无法出来。

兰凌子无法出来,他身为散修,且修为也已经踏入了悲天悯人境界,对一般女子自然毫无感觉。

但对方,偏偏是栖凤。

当年,曾让揽月朝阙的一位长老放弃了晋升掌门的机会,随着栖凤去了冰潭。之后判出师门,拿了门内一些宝贝,最后下落不明,几年后,被人发现死在关中。

但栖凤口口声声说她与这长老乃是真心相爱,之后从东上消失,十年后才出现。

这一次出现,她变得风情万种,穿着打扮也是十分火辣,在东上大地吸引了无数人的眼球,却又突然销声匿迹,三年后又再度出现。每一次出现,她都变得更有吸引力,更能让男人为她疯狂。正道有人叫她魔女,可这魔一字,却也不知从何而来,栖凤在正道虽然名声不好,但也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便是有一两件与她有关,但都没有直接证据,她也有无数个理由洗脱嫌疑,揽月朝阙当年曾对付过她,却也因为身为大派不能无凭无据而不了了之。

兰凌子清楚的知道,栖凤不简单,可就是无法抗拒这种吸引力。

正所谓修道数年,却无法修炼一颗不灭的心。

兰凌子道:“那,那你有什么打算?”

栖凤轻声一笑,在兰凌子耳边道:“当然是黄雀在后了,我们如果第一时间去抢,只会成为别人的垫脚石。可如果要让别人先抢,我们再坐享其成,那就简单多了。”

兰凌子皱眉道:“可是你刚才说了,要是让那些大门派先出手,可就没机会了。”

栖凤眼眸一寒,道:“你以为很容易?那些大门派不会这么轻易动手,他们一定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才会去夺花子苗。可在这之前,邪山的人难道都看着?兰凌子,你要做的,就是趁邪山的人吸引浑浊时,偷偷去带走花子苗。我调查过浑浊,当年有三人同时看到了这幼兽与花子苗,其中两人是正道,一人是邪山。”

兰凌子道:“我也知道。”

栖凤笑道:“但你肯定不知道,这花子苗浑浊不会吞,因为要足够十三时辰,在它吞入之前,会将花子苗带到巢穴之中。”

兰凌子道:“那为何还要花子苗出现在这里?岂不是多此一举,这些畜生果然没有脑子。”

栖凤似笑非笑,却也不说,道:“谁知道呢,我们就等待吧,在这祠堂里,怕是没人能够夺走花子苗。莫说那些正道掌门,他们也是不知这一点,浑浊虽然还是守护花子苗的异兽,却不再是当年那种异兽了。”

兰凌子道:“何意?”

栖凤神秘一笑,道:“你只管听我的,绝对没错。”

兰凌子见她笑的风情万种,心也只顾着去融化了,哪里会想那么多,点头道:“便是,听你的,那此事若是成了,咱们?”

栖凤拂袖一甩,兰凌子只闻到一阵阵女人香,心中大动。栖凤道:“我就是你的了,这么多年,也总算是找到归宿了。”

兰凌子听的心里欢喜无限,只觉得天地都在吟唱,高兴的只想手舞足蹈,又觉得不能过于明显,就道:“那是,我兰凌子虽然不是什么四大门派之人,但在东上这一亩三分地,还是算的上一号人物,你跟了我,绝对不亏。”

栖凤道:“那是,我可是寻了许久,只觉得你才能让我过上更好的生活,我也是一个女人,是到了找一个好归宿的时候了。不过你可要帮忙抢到花子苗,我们二人一起服下,同修之后,修为可是要大增哦。”

兰凌子听到同修二字,心底早就去了九霄云外,嘿嘿笑道:“那是自然。”

周归璨打算先下手为强,只是找不到一个好的方法,邪山数次进攻,没有伤到浑浊,反而死伤不少。他们想过引开浑浊,但几乎不可能,浑浊不会离开花子苗半步,除非将它击杀。不过这样一来,将付出极大的代价,周归璨不敢如此冒险。

李红秀道:“周公子,依我看咱们可不急,浑浊此物异常凶狠,正道到现在也没有动手,我们又何必急于一时。”她安抚周归璨,毕竟这等宝贝此刻这么多人关注,他心中也没有底,不知能否抢到。

百草道:“是啊,不急不急,你们看这周围,那些死去的人。”

周归璨早就发现了奇怪之处,那些想要偷花子苗被浑浊杀掉的人,此刻竟然变作了干尸!

万夫子与穆念对视一眼。

寒七尺道:“这灵气古怪,果然是浑浊为了培育花子苗所使用的。”

正道一方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道鉴叫道:“你看这周围的草木,都要枯萎了。”

浑浊杀了数人,仰天一吼,四周草木迅速枯萎,并且向四周蔓延。祠堂内外早就一片死寂,方才还是绿草茵茵,此刻却一片枯黄,不多时就成为了灰白之色。

道静与赵归真看向花子苗,但见周围有许多灵气缠绕,一丝丝被其吸收,不过是在一个呼吸间,竟是将如此多的灵气吸收干净。

周归璨道:“花子苗培育草木,产生大量的灵气,再在出世的时候全部吸收。”

金黄的石头逐渐变成乳白色,可其内的花子苗,却在渐渐成为金黄色。

栖凤眯起双眼,道:“就快了,快了,看来那人说的不错,的确如此。”她看着浑浊,这只大怪兽还在威慑着所有想要抢夺花子苗的人。

圣地内一片肃杀,风雨欲来,随着灵气干涸,花子苗颜色变换,一种古怪的力量波动覆盖整个圣地……

第一百一十三章 血煞

圣地出现了变化,草木逐渐枯萎,最终灰色蔓延大地,速度极快,眨眼就将祠堂方圆三里区域变作了死寂之地。金黄石头变作乳白色,而其内的花子苗则成了金黄颜色,如此一来,天地灵气荡漾,风声呼啸,竟是灵气汇聚而来所产生的气旋之声。

栖凤带着兰凌子后退一些,见周围几个散人高手都不友善的瞧着她,微微一笑,道:“莫要这样看着我,我选择兰凌子,自然是他比你们强。”

那几人呸了一声,不理会栖凤。

兰凌子听的心里高兴,着了蜜一样,欢喜的跟着栖凤,变作了一个小跟班。

无量感受着灵气呼啸,奇道:“道静掌门,赵归真仙长,这灵气似乎有眼,本是灵,既是生命。可这生命无自,无神,无命,无轮回。但方才那一刻,这些灵似乎都有了,看来这花子苗……”

道静和赵归真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道:“有灵。”

花子苗有灵,这本不稀奇,它本是万物灵气所汇。

张玄临皱眉道:“无灵无命,此地枯骨成堆,花子苗是大邪之物,必须毁了!”他五指作势,一掐一捏,突然在地上一踏,四周迅速裂开。

夏郡格和玲珑完全听不懂这些前辈在说什么,下意识的看向那些裂缝,宁千重在一旁道:“道宁师伯,张天师说的是……花子苗无命生有命,乃是吸收天地魂魄成长。”

道宁神色肃穆,点头道:“是了。”

裂缝之下,白骨成堆。

众人大惊失色,这些白骨,细细一看不下数百,这还只是一小部分,那祠堂之下,不知埋葬了多少冤魂!

道静道:“果然如此,我方才就已经觉得此地的戾气极重。”

赵归真伸手一拂,道:“这花子苗不可出世,需扼杀。”

道鉴奇道:“师兄,这花子苗……要毁了吗?”

道静单手在袖内作势,点头道:“是的,要毁了,它并非以前那种宝贝花子苗,而是一种大邪之物,若是让邪山的人得到,而那人又是无情嗜杀之辈,恐怕就不是区区一株花子苗的事了。”

正道众人将此事来回传了一遍,都认为要毁掉花子苗,但若是要毁,则需杀掉浑浊,方才有机会毁掉花子苗。而且因为花子苗带有杀伐,便是浑浊吞下,恐怕也不会入那魔砣海,只会在东上掀起无数腥风血雨。大家都认为务必如此,只是谁甘愿牺牲自己,去阻止这一切呢?

以目前花子苗所蕴含的力量以及浑浊的修为来看,这将会是一场恶战。

无量身为大尊,本身地位与道静以及赵归真相当,三人是正道领袖,而揽月朝阙因为没有来多少人,也便听这三人的。

萧逸风道:“我辈青雷描霜,故里几多风雪,几多风霜?”

南茹作揖道:“如果当真会引起一番浩劫,我辈当仁不让,各掌门只管吩咐,只要力所能及,当肝脑涂地。”

道鉴喝道:“南茹月仙好气魄!”

宁千重心中感慨万千,看了看两个师妹,但见这二人脸上竟也是一脸向往,心知这二人虽然修为不高,却也被南茹的气魄所感染。拱手道:“师父,弟子不惧。”

夏郡格大声道:“弟子也不惧。”

无量笑道:“可你们修为太低,去了也是白白送死啊,能有这份心也就够了。赵归真掌门,道静掌门,我们三人也得有个表率吧。我无量修行二百载,看透了世事无常,既然关乎东上气运,能够免除浩劫,便是过了念桥又如何?二位,我稍后会试探一下浑浊与花子苗的力量,你们且看好了,要如何对付。”

道静肃穆道:“无量尊大义,我辈敬仰。”

赵归真也微微躬身,道:“无量尊为了天下苍生,乃我辈楷模,届时将配合无量尊,诛杀浑浊,毁掉花子苗。”

张玄临眉头一皱,几位大天师看过来,霖阙更是十分不满,低声道:“凭什么要让我们义庭的大尊身先士卒?”

千龙织一道:“无量尊为了东上气运,为了芸芸苍生,让我敬佩,霖阙,你可是不懂的了,因为你没有这颗舍生取义的心。”

霖阙想要争论两句,却又不想在此时和千龙织一拌嘴,就道:“那是我不够这个资格,你也是不懂的。”

无量眯眼一笑,可眼神里却毫无半点喜色,反而全是担忧。他缓缓转身,看向浑浊,这只异兽站在祠堂旁,爪子扎入大地,身子竟然也从漆黑之色,慢慢化作乳白色。

道静道:“不可耽误了,若是吸收了足够多的骸骨灵气,恐怕会随着花子苗一起破壳而出,到时候对付起来,可就难了。”

赵归真往前一步,伸手一点,势道铺开,八门纷纷落下,镇住八方。这几个方位正好阻隔了浑浊吸收死灵气息,让它的蜕变晚上一些。

无量头顶光芒大盛,一道龙吟从天际传来。

周归璨一惊,抬头看着天空。

寒七尺道:“是龙玄功,而且还是第八层!”

万夫子道:“大家看那浑浊,正在蜕变,方才我与穆念仙子所猜果然不错,此地灵气并非牵引而来。花子苗在此地孕育数百年,乃是由万物灵气培育,但是这其中,却有无数白骨,人间生气。这灵气内有血煞,是万恶之引,若是大成,花子苗乃凶煞劫数,不管是正道还是邪山,亦或者被浑浊吞入,都是浩劫。”

周归璨道:“方才这灵气就十分古怪,脱离掌控却又无法自由,万物有灵,为一道生万物。”

万夫子道:“我想正道也是发觉了这一点,若我所猜不错,他们是要毁掉花子苗和浑浊。”

李红秀站起来,看着花子苗,道:“你们看,周围白骨累累,花子苗变成了白色,想来不要多久,怕是会成为血红之色。”

周归璨道:“那要如何,是否要一并毁去?”

万夫子道:“若是为了苍生,当可毁去,但此物虽然血煞,却也是提升修为最好的宝贝。但此等血煞之物,只怕没几人能够控制住其内的心魔,只怕到时候会成为一个嗜杀之辈,依旧是一场浩劫。”他看向周归璨,又道:“当年,道恒掌门获得了这株花子苗,但那是正常孕育,是万物灵气自然汇聚,是以不曾有过这等情况出现。但据我所知,道恒掌门自此修为大增,当年曾被誉为比肩吴描霜的东上第一。”

周归璨道:“如此厉害。”

天空陡然一暗,乌云层层叠叠,一只巨大的龙影出现在云层之上。

无量一步步往前走,一步一生风,莲花朵朵开,足底有金龙,入地成阵。

势道龙隐,破虚妄,顿开一切。

无量尊的修为比起张玄临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如同一尊大山,走一步,整个圣地都为之抖上一抖。如此修为,按理说无人能与他抢夺花子苗,可他却极为慎重,每一步都暗藏了数个势道,才区区十三步,就有十三种势道铺盖。

周归璨对众人道:“哥哥们,既然如此,我们也要阻止这场浩劫,免除祸害。”

陆寻云等人道:“那是自然。”

李红秀道:“我随你。”

周归璨再道:“寒大哥,你若是要争夺这花子苗,可怪我与你动手了。”

寒七尺哈哈一笑,道:“既然是为苍生,那就是分内之事,本来苍生与我邪山何干?但是,我偏偏就觉得,正道又如何有资格,去拯救所谓的天下苍生了?”他对北山众人道:“我们邪山,也有这个资格!”

北山众人道:“是的。”

邪山拯救苍生,那是无稽之谈,邪山之所以是邪山,可少不了那些夺人生命参悟法道之修。但偏偏,邪山的人心高气傲,又哪里肯认为,只有正道才有这个资格,邪山人修炼法道,杀人也好,屠城也罢,是有恩怨祸福。但说起天下,说起东上大地,说起万载岁月的芸芸众生,邪山哪里会妥协半分?

这便是有了矛盾,皇朝认了邪山,虽有作恶之人罪该万死,但却不能抹掉邪山这二字。东上风雨山雪飘摇而过,少不了四大正道,少不了江南海滨,少不了京都繁华,少不了关山断臂;自然也少不了天衢关,少不了烟罗山,少不了邪山。若是哪一日,正道齐心协力,共赴极北,在那浩荡日月之下,铲除了整个邪山,怕是才能罢了。

可,日月之下,天地悠悠,谁能如此?

皇朝不开口,万军不发,光靠东上所有正道,怕是无法彻底毁掉邪山。若是子午谷与七神联手,那另当别论,只是这两股力量,却不是皇朝与正道能左右的了。

少天司嘿嘿一笑,道:“他们啊,妄自菲薄,要拯救什么天下苍生,也不看看是否有那个能耐,我们可是邪山呢。不过啊,这个理由好正义,都说邪山是邪,但咱们啊,偏偏就给你们这些正道的脸上,来一个大巴掌。你们若有资格,我们又如何没有资格,有朝一日,定然马踏京都,泱泱大地,哪里不是我辈故土?”他五指捏花,转了一圈,道:“兄弟们,那就也来拯救一下吧。”

浑浊察觉到了危险,它仰起头,大声一吼。

灵气陡然加速流动,一股血色突然炸开!

第一百一十四章 突变

浑浊身子一转,勾住了石头,身子急速蜕变,已有大半都成了白色。就在此时,那些孕育了花子苗的生灵纷纷裂开,灵气化作了煞气,缠住正邪两道。

有人之前不经意吸收了灵气,此刻都感觉到一股力量正在与他们的心智抗衡,而邪山的人居多,正道几乎没有。

银丑山的人突然内斗了起来,片刻之间便有数人丧命,血煞逆转,在其内凝结成阵。一时间,风声大作,灵气发出呜咽之声,缠绕那些被灵气所控制的人,纷纷举刀厮杀。

周归璨道:“不好,这些人失了心神。”

寒七尺道:“是那灵气作怪。”

正道虽然没有几人,却也有散修吸收了灵气,此刻一时无法控制,一时间血染圣地。

李红秀道:“真是糊涂,我们……”她提起蓝刀正要劈出一刀,却突然感觉到身体有一股力量正往外冲。心中一惊,道:“周公子,我……”

周归璨脸色一红,突然跪倒在地,眼瞳陡然一红,抬起手一看,那道伤口赫然裂开,一股鲜血化作利箭,飞射而去,落入孕育花子苗的石头里。

他一看李红秀,竟也是如此,两人想起方才被割了一道伤口,瞬间已经明白。

穆念道:“归璨,红秀!”

周归璨突然大叫一声,伸手一抓李红秀,两人携手而去,可他们分明不想过去,但身体却不受控制,扑向了祠堂。

这一下猝不及防,陆寻云等人不曾反应过来,周归璨与李红秀已经去了那祖神祠堂。万夫子伸手一拽,却是没有将二人拉回,道一声:“糟糕。”

宋知玉等想去救人,却被浑浊的修为压制,周围草木枯萎凋零,大地生灵涂炭,竟是寸步难行。

穆念五指一扣,连续作势,红莲疾飞而去,可在浑浊以及死灵之气的压制下,无法前行半分,亦是带不回周、李二人。她脸上露出焦急之色,道:“归璨和红秀若是在这里出事了,我如何向他人交代,万夫子,可敢与我闯上一闯?”她本不愿将万夫子牵扯上来,可她一人恐怕也难以救回二人。

万夫子道:“归璨小友与我一见,十分欣赏,他日后可是有大作为,我老头子一个,岂能白白看着他送死。”当下一跨,去了祠堂。

陆寻云道:“有二位前辈出手,公子与李姑娘定会安全。”他修为虽不弱,可也无法与穆念和万夫子相比。

半城身子一晃,金刚山压了过来,他提起金刚铲一跃,踏上山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转转,接应一二。”

穆念与万夫子直奔祠堂,浑浊仰天一吼,大地四分五裂,无数碎石从里射出。它此刻正在蜕变,而花子苗出世也已经快到两个时辰,正是它吞下的最佳时机。穆念五指一抓,红莲挡在前方,化作一面巨大的镜子,万夫子从内穿过,白衣大风一闪,天地陡然一转,翻了过来。

万物之志能够窥探轮回,可这一翻转,浑浊竟然没有被影响。

周归璨与李红秀两人不由自主,落入了祠堂内,一团血雾爆开,两人消失不见。

道鉴惊呼一声:“是归璨!”

青灯仙子脸色一变,看向道宁。

无量此刻正牵引天地正气,龙隐在空咆哮,却没想到浑浊激发了数百年的死灵之力,逆转生机,而且还带走了两个大活人。先前只要有人靠近祠堂,都被它杀死,可这一次却是将两个人送入了祠堂内。

夏郡格看到周归璨被吸入祠堂,身子一抖,道:“他,他是归璨师弟。”

玲珑抓住夏郡格的手,听着她说归璨师弟,心中五味杂陈,道:“天意如此。”

千龙织一伸手一指,有些惊讶道:“周归璨和李红秀,他们,他们被抓走了。”她想了数次要如何与李红秀开口,说她很是欣赏姐姐,思来想去,总是不得心思。却没想到,李红秀与周归璨竟是被浑浊给抓走了,生死未卜。心中一阵黯然,道:他们二人情缘极深,便是浑浊要抓人,也是两人一同抓去,要死,也是要死在一起啊……

霖阙哼了一声:“这哪里是抓走,分明是当做了祭品,怕是死透了。”他说不上讨厌周归璨,只是嘴里说的狠些罢了。

穆念见万夫子以志之力,化轮回逆转,却无法让浑浊坠入这万物志里,喊道:“你可尝试闯入祠堂,我拖住浑浊,切记不可让它伤到了二人。”说完托着红莲一挥,镜子碎裂,又道:“你可要小心了,莫要被这畜生伤着。”

穆念修为极高,红莲一出,圣地陡然炙热起来,碎裂的镜子化作无边火海,随着穆念一点,火去三万里。

浑浊竟是有些害怕这火焰,虽然不是真实存在,可它燃烧的,是修为,是意志。穆念为了救周归璨和李红秀,自然不会和这浑浊点到即止,一出手便是杀招。万夫子趁此越过浑浊,却是不见了周归璨和李红秀,再看那花子苗,乳白色的石头已然出现了裂痕,而其内的白色花子苗,渐渐转为红色。

无量见花子苗的颜色正在改变,再也不考虑,往前一踏消失不见。

天空有狂龙咆哮,龙七千化作滔天巨浪,以龙为影,盖住圣地。巨大的龙影吞了七千野岭,压了山河,坠在圣地。无量不曾有半分留手,这一击或许不能毁掉花子苗,但可以试探一下浑浊的力量。

穆念全力出手,拖住了浑浊,却没想到无量动用了龙灭之力,直接要将这祠堂内外夷为平地。

万夫子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龙七千力量狂野,无量的修为也已是达到了摸天门,比起当初张玄临为了留下李红秀的龙七千,强了许多。毕竟张玄临还要顾及一些东西,但是无量却不需要。

花子苗近在眼前,可万夫子却无法继续出手,他长叹一声,道:“无量尊。”

龙七千坠落圣地,大地高高一震。

夏郡格与宁千重等人只感觉站在南海之中,海浪震起天地,竟是有些站不稳。

道鉴冷哼一声:“无量尊的龙七千果然不一般。”他当初可以破了张玄临的龙七千,可这一刻,他看着无量出手,这种修为与法道,他自问无法与之一战。

青灯仙子似有万般心事,看向道宁。

道宁摇了摇头,道:“命数使然。”

穆念收回红莲,无数镜片旋转在周围,龙七千将祠堂轰的粉碎,一条巨龙盘旋而起,龙头张开血盆大口,吞浑浊。她喊道:“无量,你若是杀了李红秀,西山可是与你们义庭,不死不休。”

无量道:“那便不死不休,花子苗,务必毁去,穆念仙子无须担心。”

穆念脸色铁青,万夫子来到她身边,道:“归璨和红秀被花子苗摄入,我无法查探二人现在处境,生死难料。”

陆寻云等人都没想到,穆念和万夫子一起出手,不但没有救回周归璨和李红秀,反而让无量把二人最后的生机也抹杀了。宋知玉眼眸一寒,道:“这西山与义庭的仇,便是结下了,日后说起义庭为何式微,又为何从东上除名,就是从今日起,无量种下的因。”

突然听到一声大喝,原是半城,他突然从空而下,巨大的金刚山落下。

龙七千正要吞浑浊,却没想到浑浊竟然不闪不避,反而迎着这一尊巨大的龙影,冲了上去。所有人均是看到,一只巨大的怪物高高跃起,和龙七千惨烈一撞!

龙为万兽之王,无论是在上古亦或者是遥远的天寒地冻之境,龙都为兽中王者。浑浊虽然是魔兽,却也要臣服于龙王,可尽管如此,它依旧不甘生死。

这一撞,何等惨烈,看的有心人内心一颤。

栖凤道:“是了,祭品,两个祭品。”

兰凌子道:“什么祭品,方才那两人是浑浊的祭品吗?”

栖凤摇头道:“不是,不是。”

兰凌子还待再问,突然看到一座大山压在了祠堂上,山顶站了一个光头,挥舞着一把金色的金刚铲。紧接着,便是浑浊与龙七千撞在一起,宛如星空炸裂,一股极强的修为风暴席卷四周。大地深深裂开,下陷了数丈,一些人避之不及,都掉了下去,只是没有受伤,却也被那些森森白骨吓了个透心凉。

半城头顶出现密密麻麻的字符,却无处可使,周归璨与李红秀以及那块石头,竟是消失不见了。他不甘的跺跺脚,吼道:“这些该死的,让我来超度你们,可你们都去哪里了,怎么去超度。”他一通大骂,竟是丝毫不畏惧龙七千与浑浊的碰撞,裂开的缝隙里,似乎有许多纵横交错的通道。

穆念道:“半城。”

半城惨笑一声:“不见了,怕是去了这地下,不要急,我进去。”他头顶字符消散,握着金刚铲,遁入了地底。

第一百一十五章 灵尊成圣

陆寻云等人灰头土脸,好在他们站的极远,而寒七尺修为最高,护住了众人,也不至于伤到谁。听到半城说周归璨他们可能被带入了地底,顿时面面相觑,这二人怕是真的救不回来了。此地死灵较多,分明都是用来孕育花子苗了,而花子苗虽然出世,却不曾破壳而出,恐怕是需要什么祭品,正好带走了周归璨与李红秀,后果可想而知。

宋知玉脸色铁青,道:“这下可好了,公子先一步而去,咱们可不要落了后,反正以后见到花零也是要自刎谢罪的。”

许青池道:“那咱们就闯了下去,把烟罗山给挖空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百草呸呸两声,啐道:“一个个胡说什么,你们家周公子哪里那么容易死,这种东西我见多了,一时半会可不会吃掉的。你们先去死了,等会周公子活着,又得随你们去了,何苦啊。”

陆寻云道:“不急,他还有穆念前辈的护身符,若是当真被那花子苗害了,穆念前辈自然会知道。”

浑浊硬撞龙七千,自然也讨不到好去,背上那根尖刺断了,落了一地。它的爪子也碎了两条,跌在地上,被泥土覆盖。

无量一个箭步跨过去,突然一股血箭射来。

张玄临叫道:“小心!”

无量伸手一拂,一面金盾挡住这股血箭,浑浊突然窜上来,狠狠撞过去。

道宁道:“没想到这只浑浊没有兽之法道,纯粹是依靠自身的力量,不过这家伙也着实厉害,竟然能够和无量尊的龙七千如此硬扛,自身的力量修为已然达到了摸天门之境啊。”

道静点点头,看向赵归真。

赵归真道:“那既然如此,我们就去找花子苗吧,它既然带着周归璨和李红秀下去了,必然是要破壳而出。”

道静道:“是的。”

两人大袖一挥,直奔祠堂。

穆念见道静与赵归真一同前来,均是脸色一变,看来他们已经打定主意,要将这花子苗给毁了。周归璨与李红秀虽然被带走,但是并不一定就死了,或许还有机会。可道静与赵归真一旦携手封印圣地,甚至以莫大的修为法道将此地镇压,便是再无活着的可能。

万夫子道:“二位,周归璨与李红秀可还在里头,半城也下去了。”

赵归真道:“那也是为了苍生,周归璨与李红秀当在这功劳簿上立下功名,虽是邪山之人,却也让我敬佩。”

寒七尺呸了一声。

浑浊撞在无量面前,却被一尊大佛挡住,大佛笑颜逐开,一掌拍在浑浊头顶。无量抬头看着天空,闭上眼睛,乌云之下,龙隐再起,一声远古咆哮从天际而来。他双目一闪,金瞳乍现,一指点去,势道铺开,龙玄功第九层欺天而下,带着无上威严,将浑浊压在地底。

众人均是色变。

第九层龙玄功!

万夫子与穆念相视一眼,道静与赵归真还未出手,怕是阻止不了。

半城坠入地底,金刚铲开路,行了一阵,却是不见周归璨和李红秀,也不曾见到那块石头。

一声大吼传来,浑浊凄然大叫,被龙灭击中。一时间,整个圣地死灵呼啸,那些血色之灵没有了束缚,通通飞走。张玄临道:“这些灵气不可外泄,所有人随我来。”

无量也没想到浑浊竟是如此不堪一击,他虽是动用了龙玄功第九层,却不是最厉害的法道。

兰凌子急道:“怎么办?”

栖凤目视花子苗消失的地方,摇头道:“不急,花子苗还未出壳。”

无量似乎想到了什么,急道:“不好,浑浊并非是本体,这只异兽守护花子苗,却只是一个守护者,而不是吞噬者。花子苗……本身成圣。”

所谓自身成圣,一般人可能不知这句话的意思,但是道静、道宁、赵归真以及高灵等人却是知道的。道鉴脸色一变,道:“无量尊,可是花子苗开了神智,若是完全觉醒,将会成为灵尊,变作魔头。”

无量道:“正是。”

夏郡格奇道:“师父,什么是灵尊啊?”

青灯仙子道:“花子苗本是万物灵气所孕育,自身无法苏醒为尊,既是没有神智,不过是一株植被。但是它开了神智,那可就不同了,可是能称尊的。这等被灵气所孕育的无命之物若是开神智,成灵尊,那便出生就有摸天门的境界。至于魔头……它若苏醒,万物归一,天地为器,它为器灵,自然就是魔头了。万物将死,凋零为名,若活……物死。”

玲珑也是不懂,一脸不解。

宁千重知道道静师父不会在此刻与他讲解这些,道宁与道鉴也是互相担忧,正想法子如何除掉花子苗,就问道:“师叔,什么是若活,物死?”

夏郡格也道:“是啊,什么叫做若活,物死。”

千龙织一与霖阙自然也不懂,张玄临怅然道:“它若是活了,万物皆死,此乃弥天浩劫。”

霖阙道:“这么嚣张霸道?”

千龙织一也道:“是啊,它不过是一朵花,能有如此大的能耐?还活了,万物都死,张大师父,是不是故意吓我们啊?”

张玄临哼了一声,道:“你们小小娃儿,哪里懂这些,玄祖有一桩辛秘,说的就是在一千多年前,有一物吸收日月精华成为灵尊。开神智后,有劈天之能,传闻子午谷亲自出手,才将这魔头镇压,否则东上将无一物活下来。就是不知这花子苗,是否有当年那一尊的力量,若是有,怕是不好对付,只能让子午谷出手了。”

千龙织一与霖阙相视一眼,均是不敢置信。

要让子午谷出手,那得是何等厉害之物。

栖凤突然拉住兰凌子,道:“我们得下去找了,花子苗吸收祭品,会有一个时辰左右的宁静时间,我们必须趁着这个时间,找到花子苗,是最好的时机。”

兰凌子道:“好。”他伸手一捏,道:“我有开辟之法,带你下去。”两人身子一晃,消失不见。

浑浊被无量击杀,圣地灵气陷入了一个大漩涡中,所有自然气息全部紊乱。那些曾经吸收过灵气的人此刻纷纷变红了眼,见人便杀,也不管可是认识。寒七尺转身一看,北山的几位主官眼睛也变得通红,他脸色大变,伸手一拍,瞬间将这几人冻结。陆寻云道:“寒长老,大家都被这灵气侵入了心智。”

寒七尺道:“不错。”他感觉十分头痛,北山有不少人吸收了灵气,要全部冻结。这不过是将就之法,若是主官彻底失控,他可冻不住。

陆寻云等人本就无法去救周归璨与李红秀,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万夫子与穆念身上,便就帮寒七尺控制住那些即将失控的山人。

正道这边虽然没有几人吸收灵气,可四处散发的血煞之灵还是能够侵入一些修为较低之人的心智,所以也需抵抗这些血灵。张玄临带着一些大天师,想要将那些四散的灵气阻止住,以免它们窜逃出去,越过天衢关,引起东上大乱。道静也让几位长老与道致等真人去帮忙,苍云尺自然也不容推辞,分别有数人四散而去。

圣地大乱。

而在圣地外的人,还渴望着进去看一眼,浑浊那一番惊天动地以及无量的龙灭一击,让正邪双方都心神惊颤。

但在安静的地底,却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半城寻了一阵,忽然感觉前方极深之处,有一些动静,似乎有微弱的呼吸声,又好像是有人在哭泣。他眼里闪过一道锋芒,低声道:“归璨啊归璨,你可要撑住,花子苗要你们两人定然有原因,可要等到我啊。”他一挥金刚铲,顿时出现了一个大洞,便就是如此一路撞了下去。只是这么大动静,若是花子苗当真有神智,他又如何找得到?

而在另外一处,栖凤与兰凌子也顺着通道寻了下来,兰凌子手捏一道法术,辟地而行。

烟罗山地底深处,也不知有多深,花子苗带着周归璨与李红秀没入后,竟是没有任何痕迹留下。也不知这块石头是如何消失的,又如何进入到这最深处,周围暗流涌动,有潺潺水声。若是单单听着声音,仿佛到了一处世外桃源,可这个桃源漆黑一片。

突然一道光闪过,在不远处停下,照亮了这片黑暗。

那是一朵花,一朵三色之花。

第一百一十六章 生死不离

花为三色,根茎金黄,叶子白色,而花蕊却是血红。这三色光华忽隐忽现,照亮了昏暗的地底,而那血红的花蕊带着一抹说不出的血腥,仿佛不是花为红色,而是被鲜血染红。

它静静绽放,忽然之间,一股狂风掠过,吹起了花瓣。一片脱落,掉在地上,竟是有一个十丈方圆的空间。

周归璨突然睁开眼,伸手一扣,青石剑还在身边。他一骨碌翻起来,猛然一惊,叫道:“李姑娘!”声音回荡在地底空间,却无人回答,周归璨只觉浑身寒冷,心想李红秀不会是被那什么浑浊害了。一股悲凉涌上心头,青石剑突然出鞘,一抹青色划过,他正要劈出一剑,忽然看到地上有一片血色花瓣。

这片花瓣血红,在漆黑的地底竟是如此瞩目。

修炼之人在黑夜之中如白天无异,但这花瓣并无华彩,可却能如此显眼。他俯身拾起,突然感觉手心一痛,赶紧将花瓣丢掉,可那花瓣却黏在了他的指尖。一时间天旋地转,只感觉全身的精血都喷涌而去,他内心惊骇无比,不过短短几个呼吸间,全身就已经失去了力气。

莫非今日要命丧于此?

周归璨跌倒在地,只感觉花瓣吸住了他的指尖,无论他如何使力,都无法将这花瓣甩掉。

忽然一声传来:“周公子!”

周归璨听出是李红秀的声音,大声道:“李姑娘。”可声音却极为虚弱,他分明是大声叫喊,但脖子似乎被人卡住了一般。

李红秀却就在不远处,只是她躺在地上,周归璨不曾看到而已。此刻醒来见周归璨气息古怪,登时扑了上去,刚要抱起周归璨,却见他瞪着眼睛摇头。再仔细一看,他手指上有一片血色花瓣,李红秀眼里掠过一丝残影,蓝刀突然一劈!

便是在这小小的空间,李红秀劈出的一刀,都仿佛是将天空给劈了一道口子。

蓝色刀影呼啸而过,隔着周归璨肌肤,从他的指边闪过,刀锋想要将花瓣劈走,但又不能碰到周归璨。可一刀过后,竟是毫无动静,周归璨的脸色愈发苍白,身体里的血液似乎被抽干了一般。李红秀看的真切,急道:“周公子,你,你……这到底是什么!”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花瓣黏在周归璨指尖,她空有无数法道,却不能帮到周归璨。

周归璨低声道:“我,我不知是怎么回事,李姑娘,只觉得身体里的血好像都要被这花给吸干了。”呼吸愈发困难,说了一句就已经喘不上气,赶紧守住心神,免得失去最后一丝神智。

李红秀道:“你别急,我,我想办法。”她盯着那花瓣,愈发妖艳,红的欲滴血。心中各种难过纷涌而来,只想若是周归璨在这里死了,她便也一同去了,再也不出去了。

如此一想,立即伸手抓住周归璨,只感觉有一股怪异的吸力传来,身体里的精血不由自主散了过去。

周归璨见她如此,不由大恸,奈何无法动弹,厉声道:“你疯了吗,何苦如此,快快走开些!”

李红秀道:“不,你若去了,我,我也……”她一时难以开口,却也不顾那么多了,生死相依,不负一片真心。

周归璨情急之下,双目陡然一变,生出剑意。腹内漩涡疯狂旋转,其内的真气疯狂冲了出来,剑意横空,青石剑脱手而去,撞在李红秀的身上,将她弹开了去。

如此一来,周归璨再也无力抵抗花瓣的吸力。

李红秀眼眶一红,泪水滴落下来,忽然看到远处有一道光,再仔细一看是一株花儿,马上想到了花子苗。翻身而起,道:“你,你等我,一定是这花子苗作祟,我去将它折了。”提刀而去,果然见到一株三色花,她竟是有些恍惚,念道:“好漂亮。”可马上便又咬牙切齿,骂道:“你要伤周公子,哪怕你是什么一万年一株,我也要把你给毁了。”

一刀劈去!

蓝色刀影顺势一滚,砍在其上。

李红秀陡然后退数步,这花子苗的反弹之力竟是如此可怕,她提气再劈,又是一刀。

听到数声大响。

李红秀竟是后退了数十步,到了周归璨身边,此刻周归璨已然毫无力气,莫说动弹了,便是开口都已经做不到。他眼里充满了爱怜,看着李红秀又冲上去,提刀劈砍。每一刀落下,都有极强的反弹之力,数刀过后,李红秀轻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周归璨不忍去看,却又不舍不看。

李红秀半跪在地,握刀的手也略有颤抖,她不甘的盯着花子苗,满眼都是不愿。

她回头看了一眼周归璨,见他艰难的动了动眼珠,她知道周归璨想让她放弃。可她不愿,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去将这花朵劈碎了,便是不碎,死在这里也就没有了遗憾。

可真的没有遗憾吗?

李红秀回想过去一幕幕,好多的遗憾啊。

啊!

李红秀身子一晃,周归璨只看到一抹红色仿若飞蛾扑火,冲向了花子苗。他眼角划过泪水,只看着这一抹红,他要将这一抹红牢牢的记在心里。去了念桥,入了大寒,也不愿忘记。只盼有来生,若是记得,定然要记得,再找到它。

李红秀化作了刀,刀作了光,光入了影。

她是那一抹世间最鲜艳的红,没有光彩能够遮盖,没有生死能够隔开,没有永恒能够抹灭。

蓝刀之光,劈入花子苗,一股强烈的修为势道卷入四方,四周竟然震颤不止。这一刀劈过去,自然是忘了年华,灭了念想,再也不会去记得。

周归璨遗憾而满足的闭上眼睛,他无法挣脱花子苗的束缚,只是在这最后一刻,还有李红秀生死与共,夫复何求?

李红秀这一刀,既是劈了花子苗,也是劈了自己。

她跌落在地,衣如血,与那花蕊相映,红了双鬓。

正所谓光阴一寸心,年华相思引,一叶女儿心,尽付眼前人。春明发白冬日霜,朝朝暮暮候人寻。

李红秀的血,染上了花子苗,使得花蕊上的红,更是亮丽起来。它兀自摇晃,却没有风,方才一刀过后,这里又变得安安静静。

周归璨已经感觉不到温热。

他看着李红秀。

李红秀亦看着他。

两人对视,再无一言。

李红秀看了片刻,突然大喊道:“周归璨,我不甘啊。”她突然站起来,“我将你的这根手指斩了,莫要怪我。”她流着泪,蓝刀就要砍下。

先前不曾想过斩断手指,此刻发现无法救回周归璨,她才想起要这么做。

但一根手指,虽说比起生命来无关紧要,但很多人却宁愿死了,也不愿断掉手指,去掉胳膊。她一刀刚要碰到周归璨的手指,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你,很倔强啊,这就是人吗,为灵眼,为至尊,为情,为命,为名。”

这个声音,似男非女,似少年,又苍老。

李红秀蓦然回首。

花子苗华光大盛,顿时将这黑暗的空间照亮,花蕊上露出一张人脸,它好奇的看着李红秀。周归璨突然咳嗽一声,竟是能说话了,他立即道:“李姑娘,你,你,你何苦……”

李红秀听到周归璨说话,心下大喜,道:“我,我哪里何苦了,我,我是高兴。”

花子苗上的人脸咧嘴道:“这就是了,真,真的,有趣。你,你要救他,我可以让你如愿,但是,你,你必须,必须答应我一件事。”他不但声音怪异,这说话的语气也甚是古怪,好像很久不曾说话,已然不知该如何说了一般。

李红秀道:“什么事?”

周归璨道:“李姑娘,切莫轻信。”

人脸道:“我,我三百年,很孤单,你陪着我。”

周归璨立即摇头道:“不要。”

李红秀道:“是么?只要陪着你,就可放了他么?”

周归璨挣扎一下,发现还是无法动弹,道:“李姑娘,可不要信他,我死便死了。”

李红秀道:“闭嘴!”

周归璨一愣,李红秀从未对他如此说话,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人脸道:“是啊,我虽然不是人,但,但知道你们,一言既出的事情。你啊,只要陪着我,解解闷,去这个我从未,从不过来的地方啊,走一走,我就会放了他。但是啊,你陪着我,你就要融入我,我的这蕊中。”

周归璨道:“你妄想!”

李红秀看着周归璨,笑道:“你啊,现在可没资格说话呢,我怎么做,你也管不着了。”她又看向花子苗,道:“我本是不信你的,可谁让你抓着了别人的生命呢,便是假的,我也要信一信了。”

人脸道:“我,我可不骗人。”

李红秀为了周归璨,只要有一线生机,无论如何都要去试一试,她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这个男人,往前一步,道:“要怎么做?”

第一百一十七章 花子苗

周归璨没想到李红秀竟是如此容易轻信,他催动体内漩涡,真气通达四肢百骸与无数经脉之中,却还是动不了。只能喊道:“李姑娘,你若是信了他,我又该如何?你救了我,却变作了他的花叶,我该如何?你告诉我!”他说的有些愤慨,更是不愿看到李红秀落入花子苗的陷阱里。

李红秀道:“你该好好活下去。”

周归璨道:“你为我如此,我岂能好好活下去?你啊,真是糊涂了,真当我周归璨是一个苟且偷生的人吗?我这把剑,也要斩向他的脑袋,届时又要救你,如此反复,你觉得如何?”他说完自嘲一笑,大有深意的看着李红秀。

李红秀定定的看着周归璨。

人脸突然一笑,道:“哎呀,真是多情,多情啊。要不这样吧,你们你们两个,两个都陪着我。”

忽然一声传来:“归璨!”

周归璨一喜,道:“是半城哥哥。”

李红秀本就是不相信这花子苗的,只是奈何周归璨受制于人,她也不得不信。此刻听到半城的声音,虽是来了一大助力,可周归璨仍受控制。她眼珠一转,道:“但我若是陪着你,你却不放人,那该如何?”

人脸道:“我说了,我不骗人。”

李红秀摇头道:“这可难说,我不相信你。”

人脸道:“我可以先放了他,不就是被,被我吸收了一些鲜血。我都可以还给他,这很简单,你看着,看着就是了。”他一说完,周归璨手指上的花瓣突然脱落,回到了花子苗上,与其他花蕊融入一体。也不知是那一枚花瓣,李红秀仔细看过去,最少也有十几片。

李红秀目不转睛的看着花子苗,她实在想不通这一枚小小的花瓣,竟是有如此威力。不过花子苗孕育上百年,光是这个时间,便就是东上许多高人前辈修炼的时间了。她看了眼周归璨,见他的脸色已不是那么苍白,只是还无法动弹,问道:“周公子,可是好些了?”

周归璨提气游走经脉,道:“好一些。”

只是真气虽然能够游走周天,被花子苗吸走的精血却不是那么容易恢复,他不急不躁,缓慢吸收灵气,补充自身精血。

李红秀道:“那看来他说的没错,周公子,我先拖上一阵,让他先把你给放了,届时我们再见机行事。”

周归璨认为如此最好,他方才大意捡了这枚花瓣,导致被花子苗控制。若是脱离了控制,他恢复过来,青石剑在手,除非死,否则不会再次被花子苗控制而要挟他人。他知道半城正在寻找,想必也有其他人,就道:“花子苗前辈,东上大地人数众多,为何非要她陪着你呢?”

人脸道:“随缘。”

周归璨动了下手臂,发现还是不能随心操控,已是明白在这个神秘的洞窟里,花子苗有着绝对的掌控力。

半城的声音依旧在喊,只是与此地并没有越来越近,李红秀大声道:“半城大哥,能否听到?”她这么一喊,花子苗无风自动了下,不过并未阻止李红秀呼喊。此洞窟不知在圣地地底何处,若是走的甚远了,又如何能找到?

他想起穆念所说,当年是猛夫前辈与正道的二位大尊发现了正是幼年的浑浊与花子苗,想来若不是那等修为之辈,怕是极难找到。此地必然有禁制之力,像半城那等修为,怕是发现不了的。也不知如道静、张玄临这等高手,是否能够找到此处。只是花子苗也有所求,便笑道:“随缘,想不到花子苗前辈也有如此随性的一面,想你百年孕育,百年成长,百年成熟,可是不甘心被异兽吞下,亦或者被他人抢夺,成为修炼的炉鼎?”

花子苗一晃,那张人脸也是微微扭曲,李红秀此刻仔细一看,发现那张脸并非是一张完整的人脸,而是胡乱拼凑的。想来花子苗不曾入世,哪里知道人长如何,不过是方才经历过多人争抢,灵智开了后所幻化的,当下道:“依我看,你便是如此做,也改变不了你不是人,而是一株花儿的事实。”

人脸道:“我也不想成为人,你们,不过都是我的……”他忽然住口不说。

李红秀蓝刀一晃,昂首道:“我说花子苗,你不过是想让我陪着你,而我李红秀,也想跟着你。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我在西山呆的不如意,不如和你修炼修炼,或许能有其他契机。”她说话间,轻易脚步,靠近了周归璨。而周归璨如何不知,李红秀与杨姥姥关系如何他清楚的很,这番话不过是说给花子苗听的。

这株绝世之花虽然能够幻化人脸,拥有莫大的神通,但他并非拥有智慧。李红秀也是抓住了这一点,便说自己不喜欢呆在西山,想来花子苗也不会怀疑这一点。

花子苗听到李红秀这么说,有些高兴的道:“是么,那你可是,可是做对了。”

李红秀道:“那是自然,我李红秀看人还是很准的。”

人脸一晃,发出了一声大笑,道:“人,你说我是人,我要想变成人,要怎么做。”

周归璨和李红秀对视一眼,均没想到花子苗竟是想变成人,李红秀咬咬嘴唇,偷偷一笑,道:“你,真的想做人?”

人脸道:“那是自然,人为灵眼,万物至尊。”

周归璨心中已然有了计策,也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渐渐成型,他瞧着花子苗,寻思:看来花子苗的目的很简单,它已经开了神智,想成为一个人。只是植物如何成人,它可以成为任何东西,但就是无法成为人。又想到为何这么多人,却偏偏只有他和李红秀被花子苗掳来,不禁想到入谷时,他与李红秀被那野草割伤一事。

李红秀道:“可你想成为人,首先你需要拥有一样东西,那就是灵魄。”

人脸道:“灵魄?”

李红秀点头道:“不错,如果没有灵魄,你便无法成为人,人有三魄,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灵魄。没有这灵魄,你无法体验人的生死,死后没有归宿,生着也是无依无靠。”她说完又偷偷笑了下,还冲周归璨使了个眼神。这什么三魄,都是她胡扯的,反正花子苗什么也不知道。

人脸道:“那要如何有这灵魄?”

周归璨也就任由李红秀去胡诌,凝神倾听半城,他虽然不能动,但意念与真气还在,感觉半城怕是绕不到这里,瞧了瞧青石剑。

李红秀道:“这灵魄虽然难弄,但是也不难,我且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或许可以帮你得到灵魄。”她又离周归璨近了些。

人脸道:“你,你这人,说话真是慢吞吞,是哪里!”

李红秀笑道:“花子苗前辈,是在虚妄山。”

人脸晃了一下,露出几双眼睛,上下看着周归璨与李红秀,低声道:“虚妄山,虚妄山,好,你带我去,带我找到虚妄山,找到灵魄。”此刻说话已经顺畅许多,显然与人交谈后已经适应了。

周归璨微一皱眉,道:“他的接受能力很强,若是发现李姑娘骗了他,恐怕会有大变。”

李红秀如何不明白周归璨所担心的,摇头道:“这样可不行,虚妄山深不可测,不可妄闯。但是我这个朋友,他和虚妄山的大人可是熟的很,若是他带着我们去,可简单轻松多了。”说话间,见周归璨望着青石剑,伸手捡起,道:“还是先把你这剑丢了吧,免得你突然有其他想法。”说着用力一甩,青石剑呼啸一声,消失在黑暗中。

人脸道:“可我很奇怪,你刚才还拼了命要救他,还要同生共死,怎么现在这么快就变了?”他语带疑惑,有三分人说的口气,亦是不解李红秀的想法。

李红秀笑了笑,道:“那不过是想让前辈你看到么,说句让前辈不喜欢听的话,你不过是一株花,由凶兽守护,我哪里知道你还有这种想法。这就是人啊,瞬息万变的,哪里会墨守成规呢?这芸芸众生,墨守成规的人啊,可都死的干干净净了呢。”

周归璨无声一笑,李红秀瞎说起来,竟也是如此条条是道。

青石剑被李红秀抛了出去,他感应着青石剑所在的位置,可奇怪的是,青石剑离开后,竟是没了气息。他有些担心,若是此地的禁制之力封印了一切,他这把剑自然也无法出去,不能找到半城。花子苗的领悟能力极强,只要略有差池让他对李红秀怀疑起来,恐怕又会陷入方才那种地步。

人脸显然有些疑惑,道:“是么?那……”

忽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前辈,可不要信了这李红秀的话,她啊,和地上那个男人,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第一百一十八章 只为情故

黑暗中迎来两个人,正是栖凤与兰凌子,他们不知如何找到的,比起半城可是快了不少。而方才两人想必也是在暗处看了好一会才现身,栖凤伸手一指李红秀,道:“前辈,你要找人陪你,大可不必找这个妖女,她口蜜腹剑,可是歹毒的很呢。”

人脸一阵模糊,并未开口说话。

李红秀不曾想到会有他人出现,又觉得花子苗并非当真如此厉害,这两人竟是如此轻易就找到了。

周归璨道:“你们是谁?”他此刻无法动弹,虽然气血恢复了些,但总归是任人宰割之势。又想到这两人戳穿了李红秀编造的谎话,也不知花子苗是否会相信,若是起了杀机,结果可就麻烦了。

栖凤道:“我们当然是好人了,不像你们邪山,前辈,这人哪里有灵魄,都是这妖女编造的。”她往前一步,忽然跪下,再道:“前辈,我栖凤愿一世陪着你。”这一跪相当果断,也道出了她的目的,不是突然兴起,而是早有打算。

兰凌子略微迟疑,也跟着跪下,道:“我兰凌子,也愿前辈马首是瞻。”他想的很清楚,栖凤是要得到花子苗的,他自然也要一起修炼。花子苗想做人,那就得有人在身边,不如先顺着花子苗,只要能获得他的信任,日后要如何却是简单许多了。

李红秀冷笑一声,道:“你们两个就这么跪下,可是问过天地父母?前辈,你不知人心险恶,先前你也说过,人为灵眼,是万物至尊。那至尊就该有至尊的样子,可这两人,还不知你是否愿意,就跪了。咱们人啊,跪天地,跪父母,跪恩师,哪里会随便跪拜他人。”

她说的干脆,不曾想过这样可能会让花子苗不高兴。

无论是人还是其他有神智之物,都喜欢奉承。

兰凌子老脸一红,栖凤却是笑了笑,道:“花子苗前辈孕育天地精华,修炼数百年,我们便就是弟子,他就是恩师。李红秀,你为了救你的情郎,真是什么话都敢说,还怂恿前辈去虚妄山?前辈,你可知虚妄山是什么地方?那里有一个虚妄大人,修炼三百载,有通天彻地之能,她说带你去虚妄山,实则是要害你啊。”

周归璨慢慢汇聚体内真气,剑意横行体内周天,只盼着半城快快到来。

栖凤伸手一抖,青石剑掉在地上,她道:“这把剑可是要去找人呢,真以为她舍得丢掉这把剑?前辈,她才是蛇蝎心肠,我栖凤,句句发自肺腑。”

李红秀眉头一皱,这个突然杀出来的栖凤,似乎是有备而来,不可小觑。

周归璨看到青石剑,暗道不好,半城的声音已然听不到,怕是找错地方,去了他处。心念急转,开口道:“前辈,若是要找人陪,随便找谁都可以,晚辈修为浅薄,怕是没有这个资格侍奉左右。这两人既然有如此孝心,那便认了吧,有人想背了父母,背了恩师,可成全就是。”

李红秀道:“不错,既然他们愿意做牛做马侍奉左右,我们也无话可说,这跪都跪下了,咱们可不比啦。”

她退到周归璨身边,伸手一点,便就知道周归璨此刻无法行动。

时机不宜,还需静观其变。

人脸恍惚一阵,问道:“既然如此,那可好说,听说有大门派,也有无数弟子。我既然要做一个人,那也是要有一个门派的,而如果是门派,就要有一些弟子。你们四人虽然合不来,却也是极好的胚子,做我的弟子绰绰有余。这样吧,我先开宗立派,学学那些大人物,做一个一派之主。你们四人,可成为我的四大弟子。”

兰凌子面有难色,看向栖凤。

他只以为花子苗还未出壳,只要寻到了就可以带走,却没想到这个家伙已然开了神智。他如何不知道灵尊魔头之说,心中实在忐忑难安,他毕竟是正道之人,若是随着花子苗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却又得不到花子苗,那真是亏大了。

周归璨道:“是么,如此赏识,若是不听话,那可就不识抬举了。”

李红秀道:“正是,能让前辈青睐,当真是福缘不浅。”

栖凤略有不快,道:“前辈,此事不宜操之过急,想要弟子,东上子民万万之多,还怕找不到?我认为此刻最重要的,就是整治害群之马。这两人并非诚心,若是不就此除去,恐怕会有变故。现在圣地内外有不少前辈高人,只要有半分踪迹泄露出去,恐怕会惹来不少麻烦。”她说的义正言辞,更是把周、李二人说成害群之马,已然是认了这个所谓的门派。

李红秀大声道:“前辈修炼几百年,还怕了那什么前辈高人?他本就是前辈高人。你这个栖凤,心可不向着前辈啊,还口口声声说的冠冕堂皇。”

人脸弹出一片花瓣,道:“心诚则灵。”

这片花瓣掉在地上。

栖凤面有疑虑,不知花子苗何意,周归璨与李红秀却是清楚知道。

人脸道:“你们是人,而我不是,所以当然是相互表示了。这片花瓣,有我的修炼在,你们二人拿起来。”

兰凌子看了看栖凤。

栖凤道:“前辈既然赏下一片花瓣,还不快快拿起来!”

这是花子苗的花瓣,非同一般,大家不惜生死,也是为了这一朵花而已。便是一片花瓣,也是及其珍贵,兰凌子一步跨过,捡起花瓣。

李红秀突然拍拍手,大笑道:“好好,妙哉。”

兰凌子拿起花瓣,突然大叫一声,跌倒在地,全身一阵阵颤栗。栖凤看的真切,却丝毫不关心,道:“前辈,还待如何?”

兰凌子感觉全身鲜血都向花瓣涌去,却怎么都甩不脱,他修为不低,此刻屏住心神,瞳孔一片血红,其内仿佛燃烧起了一团火焰,瞬息之间点燃了全身。不多时,一团诡异的血红之火从指间迸发,却无法影响到那片花瓣。兰凌子心如刀割,大叫道:“栖凤,救我,救我!”

栖凤眼角一颤,却不为所动。

兰凌子大声惨叫,又听到了半城的声音:“归璨,红秀姑娘!”他的声音逐渐靠近,显然是兰凌子的惨叫声穿了出去。他修为颇高,自然叫的大声,非周归璨可比。

一声声救我,何其凄惨。

人脸道:“我修炼几百年,也不过如此,怕了好多人。他们一个个神通广大,我万万不敌,所以我还要继续成长。人为万物至尊,而其精血,是我修炼的最佳材料。你若真的诚心随我,将你的精血奉上,我自会记得。”

栖凤瞳孔一暗,变作漆黑一片。

兰凌子的惨叫声逐渐弱了下去,他恨恨的盯着栖凤,道:“你,你骗我!”

栖凤道:“我没有,可前辈要你的精血,你给了就是,我相信前辈不会亏待你。”

兰凌子骂道:“狗屁!”

周归璨与李红秀相视一眼,都有些意外兰凌子的修为,周归璨可是很快便失去了行动之力,但兰凌子还能继续反抗花子苗。尽管这反抗不痛不痒,也无法改变什么,但足以看出兰凌子的修为远在周归璨之上。

栖凤站起来,走到兰凌子身边,朝花子苗拱手道:“前辈,我这位朋友,大可献给前辈,只要前辈能够高兴。”

人脸一阵大笑,道:“好好好,这才是我要的人。”他又看向李红秀与周归璨,道:“你们,可不是,不过……”

“汰!”

半城突然打碎了山体冲了进来,金刚铲一晃,道:“归璨,李姑娘!”

周归璨道:“半城哥哥!”

人脸一阵尖啸,突然消失不见,花子苗也随着摇晃起来,无数花瓣脱落,围住了众人。每一片花瓣都红的妖艳,似要滴血一般,一股股浓郁的血腥之气不断散发,仿佛置身于尸山血海当中。

栖凤脸色微变,道:“前辈!”

半城看着这一切,道:“果真是邪乎玩意,归璨,你可还好!”他来到周归璨身边,伸手一点。但见几个字符围绕周归璨,竟是响起了古怪的吟唱声,而他在这一刻,变得虔诚无比,仿佛是无量大佛座下的皈依童子,就地一坐喃喃念了起来。

李红秀也已到了周归璨旁边,三人一体,凝神戒备。

半城念的极快,似乎有一尊大佛笼罩了他们三人,其中一道光芒闪过,金光闪闪,竟是如此宝相庄严。他眼睛微微睁开,道:“天佛子,弟子愚钝,但终归是弟子,还请天佛子成全。”这一声落下,洞内响起了庄严的呢喃声,有人在吟唱,但不知在何处。佛光大涨,大佛出现在半城头顶,眯着的双眼慢慢睁开。

第一百一十九章 虽死有悔

兰凌子的惨叫突然停止,他全身火焰大盛,却没有死。栖凤脸色一变,突然扑上去,抱住了燃烧着的兰凌子,哭道:“对不起,我,我只能这么做。花子苗想要获得信任,我只能先让他相信我,委屈了你。但我早就想好了,若真的要杀了你,我必不会坐视不管,便是一起死也无憾。”

兰凌子本是极为愤怒,却被这一抱,这一番话,弄的手足无措。

半城道:“我先前的一个师父曾经和我说过,说在什么时候,会有一个大魔头出世。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权当是废话,但那师父却硬生生给我定了这么一个念想。每每响起,我总是不高兴,但毕竟去不掉,也就记住了。今日一来,我总算是记得了,就是这个东西,邪乎,当真是邪乎。”

周归璨道:“你是说,这花子苗?”

半城道:“花子苗不花子苗,没有名字,但这股邪乎的气息我却是记得的。”

人脸惊道:“是你,你这个大,大,大光头!”

李红秀道:“他认识你?”

半城道:“不,应该是我那个师父。”

四周气息一阵温暖,灵气化作血色,竟是有了一些情绪波动。人脸更是来回变幻,扭曲摇晃,恍惚交错,心情波动亦是激烈无比,甚为怪异。

兰凌子全身火焰熄灭,便也抱着栖凤,她不闪躲,眼神闪烁,道:“可是,我很想得到花子苗,你不想吗?”

兰凌子道:“我当然也想。”他刚刚挣脱控制,还是有些虚弱。

栖凤道:“现在是我们的机会,他想做人,那我们就给他希望,不过……”她面有担忧,蹙眉道:“但是李红秀这个妖女在,还有这个莫名其妙的和尚,我们,我们……”

兰凌子抱着栖凤,只觉此刻天长地久就是最好了,听到她幽怨的话语,登时气血上涌,道:“怕什么,我帮你抢就是了,花子苗不就是想要有人陪着他么,我们把这三个人杀了,就只有咱们,那不就只有我们才有机会了么?”他轻轻拍打栖凤的背,又道:“等花子苗认了,咱们找个机会,吞了花子苗!”

栖凤笑道:“真的吗,有你出手,加上我,他们三个人哪里是对手。”

兰凌子轻哼一声,看向周归璨,体内真气迅速凝聚,他修为本就高,虽然被吸走了一些精血,但不妨碍他的法道与修为。又从袖口内掏出一物,吞了一枚丹药,道:“等我调息片刻,先让他们斗一斗。”

栖凤点头道:“好,不过花子苗好像与这光头有些渊源,我们须注意了。”

大佛睁开眼睛,盯住花子苗,一个庄严的声音道:“冤孽,可知罪?”

人脸大呼一声,道:“鬼怪,鬼怪!”

周归璨目瞪口呆,看向李红秀,道:“这,这半城怎么有些像普度众生的菩萨啊,还冤孽……这冤孽二字,怎会是说一株花呢?”

李红秀道:“谁知道呢,半城哥哥既然说是他师父与这花子苗有渊源,想必花子苗在孕育之时,被他那师父看到过。你且想想,以血孕育,以人灵为鼎,再尔野蛮生长,会是什么好东西么?那对于普度众生的大和尚来说,这便就是孽,就是魔,就是障,必须要除掉的。”

周归璨笑道:“你说的不错,不过花子苗修为颇高,几百年的孕育可不是闹着玩的,半城又不是他师父,怕是不好对付。”

李红秀道:“不是还有我们么?不过可要小心那个栖凤和兰凌子,这两个人,心眼坏着呢。”

周归璨点头道:“自然,不过我还是有些动不了,须想个法子,让花子苗先解除了我的禁锢才行,否则我会拖累你们,反而是一个累赘。”

人脸四处飘荡,一声声喊着鬼怪,声音渐渐颤抖,竟是十分害怕。

栖凤看的奇怪,为何花子苗如此害怕这大佛,不过反而有了一个想法,低声道:“哥哥,他怕这大佛,自然就是怕佛家的法道。你可知天绝寺的一些法道,亦或者认识某些大师父?”

兰凌子道:“巧了,当年我曾在天绝寺内住过几日,与那长老念经诵佛,也听过一些经文。不过……”他摇头道:“天绝寺的和尚都没有修为,上至方丈下至门内弟子,都无人有修为,更别提法道了。”

栖凤道:“那是为何?”她说话间时不时喷气在兰凌子耳朵上,若不是此地不宜,只怕兰凌子便就要将她压在身下。

兰凌子屏住心神,道:“不知,你不知道么?”

栖凤道:“我一个女子,哪里会去和尚住的地方,那些个寺庙,我都不曾去过。只是听说天绝寺的僧人无修为,以为只是传言,不曾当真,却没想到竟是真的。”

人脸一个恍惚,掉落在地上,又升起来,将所有花瓣撤回来,道:“你,你想要怎么办。”

半城咋咋呼呼道:“那那那,当然是,当然是,收了你哇……呀呀呀呀。”

人脸猛地大叫一声,消失不见,花子苗光芒大盛,四周陡然一冷,仿佛到了冰潭。墙壁迅速结冰,温度也骤然下降,周归璨只感觉浑身冰冷,仿佛脱了衣服躺在冰块上。

李红秀见周归璨脸色不对,想也不想,扑在他身上。

周归璨道:“李姑娘,别……男女……”

李红秀道:“莫要废话,你现在无法行动,这温度太低了,会冻死你的。”

栖凤低眸望着冰封的空间,微微一笑,道:“哥哥,你看那个光头,可斗得过他?”

兰凌子道:“不在话下。”

栖凤抬起头,眼神变得暧昧不已,痴痴的道:“哥哥,你对付那个光头,周归璨躺着可不管他,李红秀我对付。花子苗害怕那尊大佛,可咱们不怕,帮他解决掉这个麻烦,咱们再与花子苗谈谈条件。”

兰凌子道:“如此甚好。”他微微抬手,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立即站起来,拱手道:“前辈莫慌,这小子没有几分能耐,且看我如何帮前辈除掉这个碍眼的东西。”他伸手一抖,势道铺开,一团诡异火焰扑向半城。

这团火内有势道。

四周的冰冻在瞬间融解,却又迅速冻了过去,火焰其内有一只巨大的爪子伸出,又化作两团火焰。兰凌子十指作势,来回扣捏,喊道:“八荒天火,中为媒,火为主,水镇四方,焚!”

半城哇呀呀一吼,道:“你个兔崽子!”大力一拍,大佛眼神一横,其内有一道金光射出,四周吟唱声一顿。

栖凤却一动不动,瞧着李红秀,道:“妖女。”

李红秀呸一声:“你何得何能,叫我一声妖女,要知道,妖女这两个字,你可不配叫。”她伸手提刀,蓝光闪闪,被火焰映红。

栖凤不曾小觑李红秀,只是她本就不想和李红秀在此动手,兰凌子出手后,她便没有了下一步。

吟唱声一顿之后,陡然变得更大声,花子苗剧烈摇晃起来,在它那花茎上,竟出现了一些古怪的金色字符。这一幕让周归璨与李红秀大为意外,这分明就是他们二人当初在那湖底所看到的字。无人识,但记住却不难,此刻再次出现,两人不禁一起看向半城。

金光大盛,大佛张开的眼里,一股仁慈法道随着吟唱从火海中劈开一条路。

兰凌子面容扭曲,竟是无法毕竟这佛光里,他的修为早就已经越过了悲天悯人,若是算起来,可是剑阁的第六境界,当是不低。可半城坐在那里,毫无修为波动,但这佛光却阻止了一切能够渗入的法道。

周归璨道:“莫非,半城是天绝寺的僧人?”

李红秀道:“不是不可能,但听说天绝寺的和尚没有修为啊,怎会如此?”

佛光映的兰凌子脸庞金黄,他狞笑一声,道:“好,好一个大和尚,既然如此,那就对佛祖不敬了。八荒天火,开中庭,夺气海,起风潮!”随着这一声落下,他五指一抓,用力的往上抬起,仿佛是托着什么巨大的事物一般。周围火焰陡然裂开,其内好像有什么庞物张开了利爪,直取半城头顶的金光大佛!

第一百二十章 大剑东来

兰凌子身为散修,能够在短短的几十年间达到如此境界,属实难得,东上所有散修都是如此,大多不过混世而已。李红秀在东上大地吃过不少亏,若说她厉害非常,却也差点在洪山河这些小卒子手中翻船。可说她不过如此,却能够和赵归真的一尊分神打的不相上下,对于她的揣测一直就是扑朔迷离。

栖凤自然听过不少李红秀的故事,她要是全力出手,自然不惧李红秀,只是现在能避则避,让兰凌子去就好了。

李红秀见她如此,笑道:“原是这样,我还以为你当真和这个人生死相依,却也是利用别人。”

栖凤道:“利不利用,与你何干?”她端坐在地上,五指在地上轻轻滑动,道:“大家都是为了生存,又何必你死我活呢?李红秀,不如我们合作吧。”

李红秀道:“如何合作?”

兰凌子与半城交手,掩盖了光辉,花子苗渐渐安静下来,人脸再度出现,带着一丝疑惑与狰狞看着众人。

这一朵火苗,有两只火焰之爪,想撕裂大佛。这一尊金光,护住周归璨与李红秀,吟唱声不曾断过,每一次吟唱,金佛的威力就要强上一分。

小小洞窟内,冰层不断融解又冻结,火焰吞噬金佛,但都被这一道光遮住,无论如何也无法进入。

一时间,天地吟唱声大作。

一时间,火焰吞噬了光明。

这一刻,光与暗相互交错,火焰舔着金佛的身子,一寸寸撕裂金佛的护盾。

半城脸色金黄,头顶字符不断融入金佛内,他发出低沉的吼声,汗水密密麻麻滴落下来,仿佛淋了一场雨。周归璨看的心急,半城的金佛虽然威力不小,却也很难继续坚持下去,兰凌子修为比半城要高,且这等焚烧八荒的法道,极难修炼好。穆念有一法道与这相似,都乃虚火,不可燃烧天地万物,但可燃烧修为与意志。

如此僵持了片刻。

兰凌子见还没有击破这尊金佛,已然有些着急,不可给栖凤小瞧了。伸手再夺,势道诡异一变,他全身燃烧起来,整个人变作了一股炙热天火,如蟒蛇出洞,如蛟龙出海。火舌利箭,从其一点,想钻穿金佛。

周归璨思忖:花子苗如此修为,却怕极了半城的金佛,分明厉害非常,可为何却和兰凌子打的如此艰难?只能是万物克制,可能是当年半城的师父曾让花子苗害怕过,便就刻在了它的记忆里。又道:“李姑娘,可要助半城哥哥。”

李红秀道:“好。”

势道的变化,影响了周围的灵气涌动,而在黑暗处,一个身影静静坐着,看着这五人相斗。

栖凤看到兰凌子势道一变,便就清楚他要破了这金刚佛,他化身为火,要烧尽这一切。转身道:“花子苗前辈,栖凤愿在你身边做牛做马,只要前辈不嫌弃,提点一二。”她再度跪下,双手叠交,按在眉心,一滴精血从眉心飞出,滴在花子苗的花蕊上。

人脸道:“不急,你要是帮我打发了这个光头,我自会满足你。”

栖凤道:“那是自然,这些邪山小丑来此是痴心妄想。”

周归璨依旧在凝聚真气,府内漩涡慢慢转动,剑意虽已经充斥全身,却无法冲出身体。青石剑无法出鞘,当是心急如焚,又想:兰凌子与栖凤修为虽然不低,但在东上却是平平,无法与四大门派相比。可他们能寻到此处,为何其他人寻不到?剑阁、苍云尺、义庭,怎么迟迟未来?

栖凤与兰凌子是如何找到的?

又想起半城也是寻不到,不过他的法道内曾与花子苗有渊源,才能找到这个地方。如此一来,栖凤与兰凌子两人,与这花子苗也曾有过什么?

兰凌子撕裂大佛,虽有些慢,但裂缝正一寸寸蔓延,要不了多久,便可穿裂大佛。半城双手合什,开始念念有词,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却显得异常肃穆。金刚铲一翻,落下来在地上成山,压住了兰凌子的进攻。兰凌子翻身而上,火焰缠绕金刚山,笑道:“秃驴,且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给我破!”

一声破,所有火焰陡然收缩,凝聚为一团火星。

兰凌子掌心控火,五指来回扭动,火焰在其掌心扭曲翻腾,好像藏了一只凶狠的野兽,一只吞噬大怪。

破之一字,粉碎金刚山,火焰呼啸而去,如此一道火星,看似小小,却有蔓延之势。金佛已是出现裂缝,这一来只怕会被打碎,他冷笑一声,道:“和尚,且好好看看,什么叫一点火星,掀天地而起。”

蓝光一闪。

一刀从内劈出,大风起兮,大浪滚滚。

兰凌子瞳孔一缩,迅速后退,挥手一拍,火焰化作一张鬼脸,裹住这一刀。

李红秀作势提刀,往后一撇,再斩!

又是一刀!

兰凌子道:“好!”他往后一踏,伸手一推。

火焰炸裂,金佛摇晃一下,差点就碎裂,半城睁开眼,也不知他经历了什么,眼睛一片灰败。若不是那一点神采,只以为他已经失去了神智,变作一个傀儡人。

兰凌子一推,火焰在胸膛炸开,只听到噼里啪啦数声,火焰奇袭而去。

蓝色刀影劈开混沌,火焰倒卷,去势不停,直逼栖凤!

栖凤略微一惊,腾空而起,往大地一抓。数道冰晶浮空掠去,只听到几声尖锐的异响,李红秀这一刀被栖凤化于无形。

兰凌子狞笑一声,欺身而去,张手一拍。

这一只手,仿佛是一座大山,拍在金佛上。

栖凤道:“前辈,让我将这三人献祭给你,他们是祭品,是为前辈准备好的点心。”

人脸道:“是么,你真有心了,好,我就等着这两个,不,是这三个祭品。”他笑的诡异,也只有他不是人,才能笑的如此天方夜谭。

栖凤浑身一颤,赶紧别过头去,也是怕了这笑容。

兰凌子一拍,势道再变,他竟是有三种完全不同的势道。铺开后整个洞窟内都是他的影子,如此耗费真气的斗法,让他变得有些癫狂,不消片刻,金佛已全是裂缝。

周归璨全身绷紧,他要紧牙齿,想要突破花子苗的控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花子苗看似也没有继续控制他,却就是无法脱离枷锁。

莫非,这一切都还在花子苗的掌控中?

周归璨瞪大眼睛,血丝密布,半城和李红秀都在护着他,岂能如此窝囊?

不能如此窝囊!

不能啊!

周归璨的身体里突然发出一道剑鸣,万物之中,天地之外,洪荒之古……一道巨大的剑影从天而来,万物生,轮回止,画灵出,天生苍黄,地生万物。

这一剑,送了你。

这一次,不辜负。

这一刻,天地证。

这一眼,沧海澜。

周归璨眼中生出剑意,双目化作三尺长剑,挑了整个担当。

画灵!

画万物!

画我心中一剑,可裂山,可葬海,可枯月,可出鞘?

青石剑嗡嗡作响,一掠而过,回到周归璨手中。

圣地上空,一剑横跨江河。

道静抬起头,看着这一剑,五指来回作势。

道鉴眼睛一亮,道:“这一剑,师兄,这一剑,不存在。”

剑阁众人都看着这一剑,它携带天威浩荡,落在祠堂,只听到一声巨响,白骨纷飞,大剑却消失不见。千龙织一心神一颤,喃喃道:“大剑,大剑从天而来,西去,再也无期。”

大剑西去。

周归璨的身体一震,忽然翻身而起,一扣青石剑,眼中剑意出鞘,一剑斩太平!

栖凤眼眸一缩,突然后退,她冷吸口气,暗道:“不会,他怎么会突然出手了,这一剑太强了,不可能,他不可能有如此高的修为,不可能,到底怎么回事?”

若要平万里,便要剑去万里之势,他的势道,已经隐隐成型。这一剑,去了万里,又回到最初,从裂缝中,刺向兰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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