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儒生 - xp1024.com
《大儒生》


第一章 如果可以这样开始

江灼在床上醒了,感觉空气不同寻常的清新。一般每个醒来,他都是被手机的闹铃声闹醒的,清楚记得今天不是周末,而他睡了个自然醒,这说明什么?为此他先是心头一凉,完,他要对它们作永久的洒泪挥别了,它们当然指的是刚刚插上翅膀飞走的那几张为迟到而被扣的票子,然后呢?下一步他准备以阿Q精神为自己昂贵的睡眠而买单,在他的思维还围绕在是要再多享受几分钟的美好呢,还是直面现实振作起来这些纷乱中打转的时候,下一秒,他嘴张大了,因为他打量了四周,他脸上懒散的表情被替代以一种“我不能相信这一切”的惊讶,这哪儿呀?他立刻想到了一个恶作剧的名词“穿越”,又忙否定,不能不能,这不科学,但他终于还是又否定了刚才的否定,你看看这个见鬼的世界,醒来睡的这个屋子可真是古宅呀!

多少号称历史古迹的地方他也瞻仰过,但和现在却全不一样,而且他就给置身于其中,就像……对,他就是剧中的主角!一种很另类的新奇体验冲击他的观感——他从没见过这么彻底的古典建筑风格,这是一间完全按照古代风格打造的中式卧室,宽敞明亮,清雅古朴,看那窗上的木工雕花和纸纱窗,应该是明朝的风格,还有这张彻底实木的木床,上面的屋顶裸露着,大木为杗,细木为桷,细藤的顶子,还有那墙,全部是用砂石泥土磊成的,没有水泥!对对对,这墙上挂了一口三尺清风宝剑,绿鲨鱼皮鞘金吞口金饰件大红的灯笼穗子,正是伍子胥过韶关佩戴的那把,“腰中枉挂三尺剑,不能报效父母冤”,文物吗?床边有张宽大的黑柒沉香木书桌,上面整齐摆放着一本本的线装古卷,还有纸墨笔砚文房四宝,什么是安徽宣城的宣纸,哪叫甘肃洮河的砚台,还有浙江湖州的毛笔,右手边是洒金的屏风,屏风上一付对联,潇洒飘逸,字迹力透纸背:“重帘不卷留香久,古砚微凹聚墨多。”

哇累个去!真——他再打开窗一看——坑爹呀!

大明洪武三十一年旧历十月的这一天,天气已经出奇的寒冷。大明王朝的太阳依旧不饶人的晚起,把更多的寒冷留给看天生存的老百姓。有人早就换上了御寒的棉衣,要知道棉衣那时是很贵的,但更多数的人,还留恋着旧时衣裳。比自然气候,政治上更冷:那位驱逐鞑鲁,恢复汉统的一代洪武大帝朱元璋,于几个月前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皇长孙朱允炆接过担子执掌江山,荣登九五,早已经向天下发布了公告,年号建文,但这几个月还沿用旧历洪武纪年。——这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最大的好处倒不是大赦天下,而是老黄历可以沿用到年底而不用换新,要知道这点小钱儿也是钱呀!至于什么尧传舜继,哪朝天子哪朝臣,在百分之九十多的人眼里看来,都没有气温暖和点的事儿更实际些。由此可见历史总是发生在少数人身上。

据著名的山寨历史作家花兆记载,大明洪武31年即公元1398年,也只出了两件大事:一,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驾崩俗称挂了,他那勇猛的四皇子朱棣和文弱的皇长孙朱允玟,为夺皇位争斗的暗流,已经快到明面上,要玩真刀枪地步了。二,在辽东清泉县,一个鸟不拉屎的、而又不和争端十分相干的小县城,一代青年才俊江灼,在陪着他两个结义哥哥游玩的时候,非常意外的从一块并不怎么高也不怎么陡的山坡上滚下来,又很准确的磕到了大脑某个区域,于是见证奇迹的时刻出现了:他开始拥有了超现实的后现代主义意识,也有聪明的观众认为是现代的他是回明了,这不管在哪个年代都是一件很高科技的事情,不过作者要特别提醒那时候的小朋友们,不要盲目模仿以免造成不适,本文作者对此不能担负任何责任。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一觉醒来后,发现自己身在一个从未到过的地方,甚至自己的身体也不是原来属于自己原来的了,你不崩溃吗?变年轻了就一定是好事吗?原来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现在变成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原来黑黑的某些地方本来是很成熟的,经历数百战、而拥有了让自己骄傲的各种经验呀技能的某些重要器官,还要重新发育成熟吗?嗯,我是说手脚、大脑和晒成自然黑的脸庞。而且脑子里有两种不同的思维,就像《笑傲江湖》里令狐冲身体里同时拥有的几股真气一样,上下窜腾,经常斗争,这玩意,你能够受得了吗?噢,麦噶的。

他前世的所有留恋,都纠结在他火热的内心中,不时会痛,对此始作俑者作者花兆深情的为其描写到:“江灼在醒后的每个无眠的夜晚,都会深深的想起那个梦中的她,还有她们,嗯,思念妈妈,大姨,舅妈等,不不,是思念家乡亲人,那满头的白发。他也曾声声的向苍天发问:我这是在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何时才能回去?……”

在每个月圆的时候,我们这些热情的观众可以想象得到,一个为伊消得的比狼还憔悴的身影,对着硕大无朋的月轮,发出声嘶力竭的吼叫:“我要回去!!!”

有关现代和古代两个身份的记忆怎样融合的问题,是一定会一直困扰着江灼的,实际上这个难题也困扰着作者,花兆为了这个不怎么高明的、无可奈何的假设付出了大量的脑细胞。江灼的身体是正常的吗?怀着万分愧疚,作者咨询了当代几位德高望重的医学老专家,他们都说江灼的状态,古典的说法叫灵魂附体,时髦的说法称为穿越,如果以现代心理学的方法考察他的大脑电波——这是心理学方法吗——可以观察到有暂时性的混乱动荡,不过肯定不碍事的,据他们以多年的行骗哦不行医经验分析,肯定不碍事的,也许新老记忆磨合期很快会结束,同时也不会给今后他的夫妻生活制造障碍。不过由于没有可靠的案例参考,只是凭经验分析的,所以他们也不敢说得太绝对了,最终诊断结论还是以实际发生的结果为准,而实际发生的结果又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不过可以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江灼渐渐接受了自己回到明代的事实。但还有一个问题,是别人还没有接受这个事实呢!这个世界的江灼的“爹”——江厚,一个隐居在清泉县城的老书生,曾经在某个将军帐下做过幕僚,可谓阅人无数,心中无马;“妈”——王氏老夫人,一个平凡的、并没有太多阅历的农村妇女,但知子莫若母,固然可以用“碰到了大脑,所以行为变化了好多”之类的话来搪塞,但这两个人看江灼的眼神也渐渐的不时变化一次;江灼这边的亲戚朋友,家族的一帮兄弟,也在这几个月里开始心存疑惑,这种也说不上是不友好或者只是困惑的表情,让江灼更加的困扰。他担心的是,他完全是现代人的观念、完全是现代思想的言谈举止,在这些六百年前生存着的人面前,文化之间,存在着一个多么巨大的断层,涉及到切身利益,如果他的观念最终不能被那时的人们所接受,而被视为“异类”的话……

他想到了在烈火当中永生的著名科学家哥白尼、布鲁诺,他们也不过只是说了句“世界的中心不是大地,而是太阳”,那时的欧洲大陆还处于奴隶制下,青铜时代的神话传说里。而江灼所处的这个时代还是十五世纪的才开始,等到这些执着的外国人生出来至少也要再过一两百年,布鲁诺在罗马广场上被火烧死的准确时间是1600年2月17日,他已经活了五十多个年头。而我们的主角,这个时候,已经神一样的占领了亚洲大陆,东半球在当时正是世界文明的主宰。占领是一回事,统治是一回事,历来用先进的文明征服古老的文明,都是一个既流血又流泪的痛苦过程。

他的忧虑和烦恼,在一场并不是十分正式的家庭聚会上达到了顶峰,又在接下来的一场意外中得到了最终解决。这一切都是他完全所没有想到的。当然,我们的也总是要给人惊喜的。这种结局符合作者的风格。

第二章 真实的古代世界

经过几个月的熟悉,江灼已经把大概地理和人文环境了解清楚了,醒来所处的这个地方名为清泉县,处于现代的北京和承德之间,承德在地理位置上处在辽、蒙、华北的战略要冲之地,为防卫被明王朝打跑的蒙元卷土重来,有明一代,在下属的清泉等几县屯田筑城并且屯兵驻扎,这地方的军事意义倒是更加重要。

当时的这一带归属大宁都指挥使司管辖,大宁是蓟州,现在的天津蓟*县一带,以北喜峰口外的广大地区,东连辽左即辽宁大部分地区,东北那一片还有一个辽王镇守,西接宣府即山西部分地区,是军事重镇,洪武时在这里设立了大宁都指挥使司,封宁王镇守其地。据称宁王善谋,带甲八万,革车六千,所属朵颜三卫骑兵皆骁勇善战。当然所有关于人物的传说总是会有点传说的成分在内,不能尽信,后面会有事实证明。

大略的地图江灼能在心里对应上,但再详细点的,比如说眼下这个清泉县究竟是对应着现代的哪个地方,肯定已无从查考,更不必说这六百年间的水土、环境、历史变化太大,隔着半个多世纪考查这些,仅仅为满足一些好奇心肯定是闲的,对他没啥实在用处。

这个小县城依山傍水,说是县城,在江灼看来不过是个人口聚集相对稠密的大村落,除了威严的县衙门、高大的县城城墙城楼和外面蛮宽的护城河说明这是座县城之外,这里面百分九十的建筑物都是青砖土瓦盖的小平房,城里有的地方还种着庄稼,只有几家大点的酒楼、商户起了楼层,适逢阴历三、五、九日当地的大集,本县百村十镇的男女才会赶来,才会有人头攒动的盛景,平时街道还是相当冷落的。据茶坊的伙计说本县有千余住户,有一半来自当年在本地屯的军队,打跑蒙元后就地驻扎,此后大约有十几年也就没有打过大仗,于是新兵就驻成了老兵,老兵大多数也都在当地娶妻生子,辽蒙华北往来的大小商人,带来了当地人需要的生活用品,一些流民也纷纷到这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安了家。于是就有了今天这个清泉县。

江灼“自己”的这个“家”,就坐落在这座小小古城的东南方位,是一座建筑风格古朴的“三进两出”的院落,所说当年江父曾经做过某位将军帐下的幕僚,后来不干了,那时的说法叫“退隐林下”,和旧友计大宽、秦泰一起,在清泉县购置了田产家业,携家带小的在这地方过上了基本小康的生活。

如果说江厚是这个小地方稍微有点势力的小地主,那和江家最要好的计家秦家则可以说是一个小官僚:计大宽是清泉县驿承,算交通局长吧?秦泰是千总,可是在好几次这几家“走动”的时候,江灼都发现他的不当官、且年岁最小的父亲江厚,却受到他这两位当官的伯父更多的尊敬甚至推崇,这其中原因叫他一开始百思不解,倒是后来他随便问了一个仆人,才豁然开朗了:原来他父亲是举人,计大宽是秀才,秦泰是个武官,在那个时候,举人被称为“老爷”,拥有的社会地位的要远胜于当小官的计大宽,就更超过当武官的秦泰了,当时的社会风俗和现在是有很大区别的。

回明后几个月他能了解这么多信息并整理出来已属不易。他的大脑处于一种比较微妙的混乱状态,有好些事情,与其是从别人打听来的,倒不如说是自己回忆出来的,这让他的内心深处存在一些小疑问,但这肯定无法在这一时半会儿之间搞不明白。

时下已经是接近旧历年关。虽说回到了过去,但过年过春节这点风俗却是古今一致,相差无几。在这个小县城里,听着白天晚上那时不时的听到稀稀拉拉的爆竹声响,江灼心里不是滋味,他想起自己一晃已经度过了几月光阴,虽然前世有关过年的记忆还在,但他也接受了事实。

一家人也并不管束他。几月前受外伤卧床那阵,还请了一个郎中给他开过几剂调养的汤药,也很快就喝完了,要知道古代治病可没有速效的西药,喝完中药后,剩下任务就是靠身体自己慢慢恢复。原来这家里还有两个老仆人专门负责管理各种家务,而照顾他起居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清秀小丫鬟,叫怜月,这小丫头原是一直负责照顾江母的,而江母又极疼她这个独生的儿子,自己忙过年祭祀、来往等事无暇时,还生怕闷着了宝贝儿,特意叫小怜月过来每天陪江灼说话。小怜月出奇的聪明伶俐,转过脸就向老太太汇报了江灼“摔伤”前后的巨大变化:“小少爷从前只是个爱读死书的书呆子,怎么摔了一下后,一下就性格大变,又开朗、又成熟、而且忽然好像什么事情都懂得了呢?有时候他看我眼神我都让我心里发慌,总觉得哪儿怪怪的,真的,夫人,我从前就没见少爷这种样子过,您说是怎么回事呢。”

话说,这一天正是大年二十三。东边的天空才刚把一抹绮丽的红霞褪去,谁家的鸡早唱过了五更。古城初晓,早早的已有几家是炊烟袅袅,座座民宅都在晨雾的安详中披红点翠,暗示着一年之中最值得庆祝的节日来了。老仆人江忠今早换了一身青色新衣,缓缓推开那扇江家大门,放进来一片彩色阳光。他听得外面熟悉的轻快脚步声传过来,才抬起头,看到门外刚快步并肩朝这里走过来两个青年。他急忙笑着大声问候:“咳咳,两位小少爷,今天怎么这么早来了呀!又是找我家小少爷来玩的吧?你俩快进来!”

“忠伯,天遥起来了吧?”天遥是在叫江灼的表字。古代称呼一般不太爱叫人名的,称呼表字是对人的尊敬。一般介绍人也是,江灼,字天遥,又或号什么什么的。说这话的是两个青年之中较长的一个,他大约二十多岁年纪,高高的身量,头戴一顶瓜皮小帽,身穿一套崭新的武生服装,穿着快鞋,衬得他更加虎背熊腰,器宇轩昂,但说起话来却不失温和,对江忠显然是极熟悉,语气一贯的客气,“我三叔三婶子用过早点了吗?”

“还没有,是还有别的什么事吗?”忠伯一眼就看到这极熟悉的两位,刚才跟他说话这个大高个,是秦千总家的少爷,秦山秦振远,哎哟小伙子的武功他是见过,那可是不同寻常的呢!他的眼力很好,又一想两人这一大早兴高采烈的来了,就知道两个小孩不仅是光找小同伴玩儿这么简单的任务,再说如果光是找江小少爷的时候,应该是先问叔婶的安好,再问少爷在哪,要不早就直接急着冲进屋了,哪还会像今天这样这么慢条斯理的跟他这老头子客气。

另一个稍矮瘦些的小伙儿,二十刚出头,书生打扮,四方平定巾帽,一身宝蓝直缀的儒生公子衫在老江忠眼里看来,是那么风度翩翩,这十几年他是看着这俩孩子长大的。这位是计家老爷家的孩子,名叫计成,字乐朋,你看他也是客客气气的朝老仆人江忠一拱手:“忠伯,我的父亲大人想请江三叔三婶全家今天都去我家吃饭,咱们三家可有日子没团聚一下了。他听说我的小兄弟身体也全好了,也正好想借小年儿这个机会,给天遥压压惊吓,嗯,也图个吉利,他老人家怕江三叔推让,这不,他还特意写了一个拜贴过来了呢!还请忠伯代为通禀一声。”

说完,小伙儿有模有样的还深施了一礼,“小侄在这里感激不尽……”

“哈哈哈哈……”老管家忠伯急忙侧身躲过这一拜,嘴上边说着我可担不起小公子这一礼,却是一边也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好了好了,你这伶俐的孩子呀,把帖子给老汉,我会找老爷说的,你俩别在门口站着了,快快,找天遥玩去吧!”

“哎!有劳忠伯。”说罢调皮一笑,朝旁边的大个秦山一努嘴,“咱走。”

秦山早急着想进去了,连忙大老远的大嗓门喊开了:“天遥……”

“叮,当!”不知是谁家又开始放开了爆竹,空气里开始弥漫出火药的特殊香味。老忠伯手里拿着帖子,在晨晖中慈祥的乐呵呵的看着两小伙活泼的身影,喃喃道:“瞧瞧,这几个孩子这么快就长大了,我当年也是眼瞅着江老爷、计老爷、秦老爷这三个孩子从小玩到大的。风风雨雨,大江南北,这些年我都陪着他们走过来了,一晃这半辈子都过去了,可他们几家之间这种亲密的劲儿呀,还真是那样让人羡慕呀!”

第三章 古典家庭聚会

今天又是过小年儿,又请了江老爷、秦千总这样在当地有头脸的人物,计府内外要显得比往日更加的热闹。干活的当然是那些仆人婆子丫鬟,计家下人总共七八口子,今天没有一个闲着的,都里里外外忙活个热火朝天,虽说来的客人都是熟人,可都知道计老爷的脾气谁也不敢怠慢了。

计家老爷计大宽是一个办事极其细致的人。他属于那种把每个细节做得让任何人,即使你鸡蛋里挑骨头,也挑不着他毛病的人,他请客自然是做得周到之致了。而计老夫人也一样是个闲不住的人,她在后堂忙着,把各人各的活儿给安排个井井有条,快到中午饭时间了,按当时当地的风俗,即使是家庭小聚,在正厅聚餐的只能是男人们,女人是不能上桌的,所以她在内厅专门另摆了一桌,和来的客人家的女眷们安生坐下,招待江母、秦母等,边吃边拉着家常。

要论家资,计家本是一县中上之家,又赶上过年,所以这食物的花样和种类上尽足了其地之出,丰盛得让现代来的江灼都吃惊:云片糕是当时当地的大众特色必备小吃,自是少不得了,同时还有豆腐乾、栗子、红枣、这四样摆成四盘,可称为“四干”;当地特色的野味有山鸡、野兔、山獐、野鹿的肉脯,摆成四盘,可称为“四鲜”;同时还有各色的点心、瓜子、杂色糖,水果有苹果、橘子、蜜柚、雪梨等,要知道那个时候可是冬天呀,依那时的储藏条件看,这些东西的价值不斐。大餐桌上的大盆大罐里装的,都是新出锅的猪肉、牛羊肉、栗子羹、鸡蛋、炖的河鱼河虾等不一而足,蔬菜菜类有萝卜,白菜,冬瓜,木耳,蘑菇等等,煎炒烹炸的品类丰盛,后面厨房的大厨还在热火朝天的忙着,真可谓色香味美,美不盛收也。

不多时宽敞的正厅给摆了个满满当当,香气沁入肺腑,古代的食物无论是从食材到工艺,和现代比那肯定是有极大区别的,但这美味的香气古今却是一样,都是那么诱人食欲。屋那边炉子烧着山西特产的烟儿煤,炉火倍儿旺,三家的三个孩子,陪着各自家里的大人,说着家长里短的知心话儿,整个屋子到处充满了欢乐幸福的气息。秦家两个大嗓门,秦山的爹秦泰大兵出身,平常小声说话都能震得人耳根生疼,这次三杯清洌的米酒下了肚儿一高兴起来,那更是声如瓦釜雷鸣一般,整个屋子都反回声:“我说老二老三,咱们哥仨今天一定要不醉不休,来来来,你们小哥儿三个也别傻楞着,这么大了,都给我痛快点,全满上!哈哈哈……”

计大宽几年的小官僚气当真是的被养成了个十足,他捻着下巴上的三绺短髯,看酒菜基本齐备了,这才四平八稳的正过身来,双手端平了酒盏,依照主客尊贵的次序,先给举人身份的江厚让酒:“老三,请满饮此杯。”

“好,二哥请。”

在人前,江厚的话永远都不太多,他年纪刚过五旬,瘦削的身躯,尤其是双眼炯炯,显得心机颇为深沉。他坐在那里略微欠身,微笑,也不过分谦让,双手捧杯以长袖遮面迅速饮过,随后向计大宽展示了一下喝空的酒杯,再次微笑。

在旁人看来,江老爷在物质上,对别人的热情而丰盛的招待,他永远都不会特别在意。他的言谈举止,待人接物,保持了一个古代文人所独有的风骨。他对别人尊崇的态度从来都是表现得“淡淡的”,这可以理解成“淡淡的谦虚”,当然也可以理解成“淡淡的傲慢”,但绝对不像持才傲物的某些狂生,有种狷狂,而只是出于一种天生的修养,一份骨子里就带着的素质。

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所以人家现在能这么痛快的一饮也是极其少见的,计大宽心知老三给足了他很大的面子。

在一旁陪坐的计成忙给他江三叔满酒,又给他父亲满上。

计大宽这才给秦泰敬酒,论官职的品级,秦泰的官也不大,但确实在他之上,但当朝轻武重文的风气之下,他和秦泰的称谓行礼也都可以是相平的,但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三家的友谊早已超出了这些俗套之外,这三人所遵守的乃是另一套长期形成的默契。

秦泰痛痛快快的一饮而尽。给江厚认真敬了酒之后,他才大大咧咧的对计大宽说:“我说老二,怎么的,我听说黄县令最近老找你的麻烦啊?摊派摊派,那么多粮草要在你这儿给出,你能行吗?这老家伙,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事儿我看你就甭管了,不行大哥带两个弟兄找他好好理论一番,便了!”

说着秦泰站起来就要往外边走,倒像是一刻也等不及了的。

计大宽一把拉住老大,不住的摇头摆手,道:“我的军爷!你这臭脾气我劝过你千次了,从没见你有改过,你就唯恐天下不乱吧,这个非常时期你还想再闹事?你活得不耐烦总得顾及我们吧?大黄他也是上支下派。上头的任务层层下达到我这里,他已经在中间给尽了很大的力了。快坐下来,把酒给我喝了!”

秦泰赌气一般的一口喝光酒,出了口长气:“嗯……哼!”

计大宽这才好生劝慰道:“我这边供给钱粮的事儿上你放心,给你的补给,我有多大力出多大力,你就省省那份心吧!先别管旁人,先顾你,我听说,你那军营里又给派来了好多口子人吧?这帮小的年轻力盛,人多口闲,一旦在你的地面上闹出点事儿来,且得有你好受的!”

提到闹心事儿,这位秦大爷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把空酒杯往桌子上一敦,虚指着外边,不说破口大骂也差不多,道:“见他娘个鬼的‘酋首扣边’!老子当年随国公爷远征漠北时,也不知道哪个酋首敢这么大胆子来中原撒野,现在上边没事给派过来这么多人,没有鞑子愣说有鞑子,整天这么瞎折腾,这人吃马喂的得多少钱粮,我看真是吃饱了撑的!让老子在这小片地周边给他找鞑子,我上哪给他找去?鞑子都在他娘的沙漠窝里睡他娘的大觉呢!要找上那边找去!唉!他这叫什么事儿!”

计大宽忙着一个劲的安慰火气太大的直性子老大哥。举人老爷江厚心里有数,在一旁边自顾自的慢慢咂着茶水,别人的情绪再激动似乎难影响到他。三个小兄弟不在其位不操其心,但在长辈面前拘束着,见大人动气,只好都闷着头吃饭喝酒。

江灼一直就坐在饭桌的下手,对所说的事情早先也了解了个大概:掌管大宁防卫的宁王朱权,向皇帝上了一份表奏,说北元近来活动频繁,似是有‘酋首扣边’之意,新登基的皇帝已经传下旨来,除了表彰了宁王的尽职尽责之外,并没有切实的解决办法,平戎之策只给了宁王四个大字:“多加防备”。大概上面明察秋毫,或是极了解边界的情况,知道这边这些年不会出什么事儿;要么就是根本没有把昔日里风光过,现在已经被大明王朝打败,龟缩到北部地区的北元再当一回事儿;要么就是有心争讨,无力出师;总之除了这四个大字之外,就再没有别的,没有要怎样折腾折腾的意思。可是宁王偏也真就把这四个大字当成圣旨了:又是练兵又是调度,整个大宁一片儿给折腾了个乌烟瘴气——可就是没见过“酋首”的影子。宁王怎么折腾不要紧,但真正受苦受累的,可是像秦大爷这样的下边的基层群众啊!难怪他们发牢骚。

计大宽见酒桌上的气氛转冷,忙不迭的转移话题:“我说,你们小哥儿三个,大过年的也不说给大爷敬杯酒啊。”

他知道自己儿子口齿伶俐最招大哥喜欢,说完连朝计成使眼色。计成会意,忙站起来,含笑举杯对秦泰道:“大伯,小侄一直有一事不明。这兵法上不是说不宜劳师袭远吗,可是十年前,我们的队伍奔袭了近千里,人马都那么疲劳了,怎么还会一战就把个北元给杀得落花流水了呢?这又当怎么解释呢?”

“嗯!臭小子你懂个啥的兵法啊,哈哈哈……”年近六旬的秦泰笑得半白的胡子都掉酒杯里了。却原来这个秦大爷最喜欢跟人说的话,就是“想当年,老子跟随着凉国公爷,远征漠北,捕鱼儿海一役,杀得北元的鞑子屁滚尿流,落花流水,老子这辈子能打上一个那样的胜仗,省得真他娘的值呀!”所以小计成每当有什么事儿求秦大爷的时候,投其所好,他就用这类的话,三问两问把秦泰的话匣子彻底打开,秦大爷一开心,恨不得把身上所有的买酒的钱都给计成当零花。这早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

第四章 追忆往事,勾起疑问

秦大爷的话匣子一拉开,整个屋子里顿时充满了过年的气氛:欢声笑语就得要有大嗓门顶着啊。虽说江灼醒来后这几个月里也早已经听熟了秦大爷的这段儿“惯****”,但再听之下仍不觉得乏味,只见老秦从太师椅子上站起来,一把解开了棉坎肩的纽袢,敞开怀儿,脚踩椅子一手猛拍桌子,讲道:

“几十年前,俺们汉人受尽了鞑子皇帝的压迫,自太祖爷登基以来,他老人家推倒了大元的统治,俺们才又挺直了腰杆。要知道,那被打回老巢的北元原也不是省油的灯啊,这帮狼养的,他们被打跑后翻过神来又时不时的来骚扰边境,企图再犯中原,但真正打又打不过咱,咱一打他又跑,咱一回兵他又来,他娘的这家伙还跟咱腻上了,后来把咱给真惹急了,我嘞个去!老虎不发威当俺是病猫啊?太祖爷于是派来大明天兵,八次驱胡虏于草原,追元帝于大漠,那仗打得才叫个痛快,这才有我们安定家原的呢!”

江灼暗笑,心说他这些话八成都是跟茶坊里说书的先生学的,话说回来,这个秦大爷还真是有说书的天分,绘声绘色,唾沫星子直飞,外加上有副好嗓子,活脱一个老单回到了古代。大家都静下来,听他继续讲道:

“话说那是洪武二十一年夏四月,当年的国公爷蓝玉蓝大将军,率领我们,领天兵十五万,挥军北征,从咱们大宁这嘎哒进兵直到庆州。一听说元帝脱古思帖木儿这兔崽子猫在捕鱼儿海,于是马不停蹄,抄近路,兼程而进,就是想把丫的给连窝给端了。可说的容易,那么远的路真是不好走啊!深入漠北,当时每天都是狂风大作,风沙弥漫,上面还传下令来,说要什么‘穴地而炊’,不能让敌人看见行军做饭的烟火,要秘密前进。万里行军你们知道不,跋山涉水,那可真是要人的亲命呐!老子当年随身带了五双快鞋全给走烂了!更要命的是后来连粮草都断了,开始的时候咱还能啃口干粮,后来就只能吃草根嚼皮带,再后来就要吃死尸啦!可是走了也不知道是几个月,咱连个元兵的影子也没见到,那时候咱们是什么心情?十五万人呐死的就只剩下十来万了!老子当年要不是命大身子壮,还有你二叔你三叔,恐怕也是早就给饿死渴死在沙漠里喂蚂蚁喽!可剩下的,我们给野风吹得瘦得个个比人干儿还干,脸晒得比锅还黑,露着小白牙,一身的沙子,唉,当时的惨状……”

说到这儿,秦大爷几乎哽咽,众人听着也不胜唏嘘。但见他话锋忽转:“真是老天开眼啊。哎,谁知道后来就找着了!原来那见鬼的元帝营就在捕鱼儿海东北八十里处呢。呵!这帮孙子!我们每天念叨什么来着,冤有头,债有主,这所有的罪都是要还的,当时一听丫在那儿呢,咱什么痛苦什么疲劳,全忘了!什么?害怕?谁顾得过来!我说!对面可是皇帝的老窝啊,那里得有多少的山珍海味琼浆玉露等着咱们去拿去抢呀!还等什么,就光兴他们抢我们汉人啊?今天就算死也和他拼了!蓝大帅立刻命大将王弼为前锋,疾驰直击其营。元军根本就没有防备,十万大明铁骑突然到达元营前那阵儿,他们正开着大门,在那儿大吃大喝开宴会呢!他们看我们的眼神,就像看到鬼了,哈哈那吃惊的表情我记了一辈子,不过那时候我们的倒霉模样估计连我们也不敢看,我们像极了从土里钻出来的恶鬼。什么,他们还敢反抗?就只剩下逃跑和挨宰的份儿啦!元帝脱古思帖木儿那小子,当时撂得比兔子还快呐!”

江灼心说,这正是后世说的:“一仗打出十余年的和平来。”捕鱼儿海一役,不仅打出了十余年的和平,而且打出了数百年和平,因为此役后的元朝就几乎灭亡了,元帝脱古思帖木儿后被部下杀死,北元开始四分五裂,大漠从此开始分裂。此后北方的游牧民族,再没有对中原造成过毁灭性的威胁过,当然后来建大清的后金又是另外一回事。这样的“后话”,作为从现代来的江灼最是清楚不过。

“虎贲三千指幽燕,铁骑十万逐漠北!”一直坐在那不说话眯眼听书的江举人,也猛的把眼睁开,应景儿的吟出一句诗来。

“好!”计大宽欣慰的看着老大秦泰,老三江厚,分别拉住两人的手,真诚的说道:“老大,你的勇武,老三,你的韬略,还有我的勤恳,都算是不错的。可当年那次的远征之艰难,十来年过去了,每次想想,犹在眼前啊,若非当年你我兄弟三人的患难与共,恐怕也未必能一起活到今天啊!尤其是那个时候,老三你给大家带的指南针、望远镜还有好多古古怪怪的好东西,可是多次救了大家的命啊!”

“没错!”秦泰忍不住的再拍其桌,大叫道,“我老秦这辈子最佩服的人只有老三一个人!想当年,我那些兄弟们饿得杀马吃人,那时候老子实在忍受不住了,全营上下就连蓝大帅都喊着要回师,所有人里坚决坚持要继续前进的,唯有老三一个人,那时还是他劝说得蓝大帅的爱将王弼心服口服,这才改变了大帅的决定呢!”

本来按情理江老爷应该是有点表示的。要么谦虚的笑一下,要么稍显满足的摆摆手。然而这次,众人看到江厚的脸上却是一丝丝表情也没有,甚至极其阴沉到可怕,他再次莫名其妙的没搭上别人的话茬。两人的赞美算是落了个空。

谁都没留意他的眉梢跳动了一下,有个瞬间他把眼角的余光瞥向了正坐在下手边的,他唯一的这个儿子,江灼。

偏这一暼正好碰到江灼下意识的眼神,两下目光一碰,犹如电光火石一般,擦出了一片诡异的火花!

江灼凭借前世对这个老父亲的印象,感觉江厚心里肯定是存着一段心事:“没说话没表情,更说明一些特殊的东西。但又是什么呢?……”

他脑子里的灵光忽然一闪:“也许这和从前的我有点啥子关系?

轰的一声,顿时,他大脑深处,记忆的某个阀门开了,有些东西不安分着。”

三个长者还在那儿惺惺相惜着呢。

这边江灼的脑子已经开始乱了:“怎么今天他们一提那场战役,我倒像想起了些什么呢?似乎那时我也参与了些什么,不对呀,那时的我才只有八九岁吧,我到底那时又能做什么呢?可偏就是想不起来十来年前,在这个古代的所有往事。自己的大脑,是有个极其明显的断层,而这个断层的时间点,现在才清楚了,对对对!就在十年前!自己这个现代的大脑,倒好像是从在古代出生起就来到这个世界似的!”

懵懵懂懂的,江灼又看到计大宽对江厚说道:“老三,在读书人之中,我这一辈子见过大多都是只会之乎者也图功名的腐儒,真正像你这般有奇才的并不多,可你偏不喜功名,要不这封疆大吏的官职也就早非你莫属了。不仅如此,当年你还要求我和你大哥抛却功名,在这个偏远的地方一呆就已经是十来年了,其实以你我三人的真正本领,封王挂帅又有何难呢?难道我们这辈子就真的给窝在这个鬼地方了?你看看,现在黄知县,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就把你二哥我挤压得伸缩不得,刚才老大虽然话糙,但我觉得咱们也实在不能再受这口窝囊气啦!你一向有诡计多端的,现在倒是给我出个主意呀!”

江老爷耐心的劝二哥:“飞鸟尽,良弓藏,二哥,你难道没有看到当年那么风光个蓝大帅,后来又落到什么下场吗?我们现在这种状态,虽说是平庸、受气,但总能把命保护住,这比什么不好啊。当年,蓝大帅非要我们作他的直属幕僚,我们是怎么拼出老命才逃了出来的啊!你怎么这么快就忘记了呢?”

话说到这里,计大宽倒没怎么样,江厚倒好像又一次想起了什么,猛的打了一个机灵。仍然把眼神,和刚才一样的,那种奇怪的眼神瞥了下江灼,偏偏江灼这次又看到了,目光再碰,江厚就像被什么东西蛰着了一下一样,惊慌的忙看向别处。

江灼大奇:“自己这个原本天塌下来也不会皱下眉的老父亲,这个被当地的所有人都认为是‘小诸葛再世’的活神仙,才华无双的大儒生,智慧超人的军机幕僚举人老爷,到底是想到了什么,或者是看到过什么比战场更恐怖的东西,能让他怕到变颜变色的如此程度?”

注1:洪武二十一年(1388)夏四月,朱元璋派蓝玉帅率领十五万骑兵远征大漠,袭击北元残余势力。于捕鱼儿海一役,大捷,斩首八万,杀北元太尉蛮子等,降其众,获马驼牛羊十五万余,焚其甲仗蓄积;又破哈剌章营,获人畜甚多。

注2:洪武二十六年,锦衣卫指挥蒋瓛告发蓝玉谋反,朱元璋遂族诛蓝玉等,并株连蔓引,自公侯伯以至文武官员,被杀者约两万人。朱元璋还手诏布告天下,并条例爰书为《逆臣录》。列名《逆臣录》者,有一公、十三侯、二伯。

注2即著名的胡蓝案之蓝案。朱元璋作为开国皇帝,国家安定后,先文后武,分批次大量诛杀了像胡惟庸、蓝玉等开国功臣。从此废除了丞相制度,大权独揽。杀武将封诸王,亲王守边。

第五章 江灼奇辩,举人发飙

江厚曾在蓝玉手下做过幕僚。“幕僚”这个文人独特的职业,自古有之,从春秋战国时期甚至更早起就存在,直到今天,只是叫法变换了而已:如养士、谋士、幕僚、幕宾、谏议大夫、翰林院等种种。大部分文人除了走科举仕途之外,做幕僚也是谋生及成名的办法。此中的知名人士有:候赢、张良、陈平、萧何、荀彧、郭嘉、房玄龄、杜如晦、魏征、耶律楚材、刘伯温等。开始的时候,幕僚一般还只限于军事参谋的职责,到了明清就逐渐形成了专业化培养人才、“无幕不成衙”的趋势。“幕僚”最早还是指被叫做参谋、书记的,后来到了明清时,又有了一个更响亮的名字“师爷”,并且职责分门别类,如刑名师爷、钱谷师爷、书启师爷等。

六百年前教育的普及程度极低,一群人里读过书能识字的绝超不过三成。江厚能中举人已经是高级知识分子了,此外他还有着丰富的人生经历。中过举,当过官,带过兵,打过仗,众人都评价江老爷才学胆识都是顶尖的,堪称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大将之才,这么一个人中的精英简称人精,况且恐怕这辈子也没有什么可惧怕的事情了。但现在他好像暴露出了点问题,他还有害怕的事情?江灼怎么也想不明白。

父子偏性,江灼虽说来自现代,但身体却是古代的——无奈的假设,血缘亲情之下,对老爷子的情绪变化是在意的,而且江灼古代的这个记忆里,全是对江厚才华的敬佩和对严父的崇敬。所以出于关心,他首先想到的是,是否是从前胡兰案给他留下过不良的回忆啊?但他也知道,他们几家并没受过关联,当年,老爷子带着秦计两位哥哥果断的归隐,躲开了风暴的中心,至今还因此而受到亲人的赞叹。

另外,朱元璋虽然是有名的“剃刀”,但现在他挂了啊,他的孙子现任皇帝陛下朱允炆是个仁柔的君主,已经赦免了几年前还在追查的“蓝党”,老爷子更不必为此事再操心了。想不出所以然来江灼只好再听三位长辈的谈话。

只听计大宽果然提到了新的皇帝,他好言劝慰江厚道:“老三,现在新皇登基,已经昭告天下,革除了先皇的很多旧制,你我也应该把从前的顾虑放下了。朝廷锐意进取,现在正在大量任用儒生做官,已经把招揽人才的文书发到全国各地了。黄知县前天还让我问问你是否有意去京城,他说他的举荐信早写好了,只是知道你的脾气,先让我探探你的口风,随后再登门相请,您只要肯去,以你的名气,至少可以入翰林院做个编修,直面圣上的机会是很多。”

江厚犹豫道:“二哥,我听说新皇帝年纪尚幼小,朝政被齐黄方孝儒等腐儒把持,施行的一些政策也并不甚高明,特别是在撤藩这个事儿上……嗯我看咱们还是少谈这些国是吧。你回复黄知县就说我最近的身体很不好,恐怕有负他的盛意了。”

“没错!”江灼听这话大称了他的心意。见到他父亲看问题看得如此透彻,情不自禁的叫好出了声。

现在我们把镜头的焦点落到主角江灼身上,给他一个深情表白的机会。

穿越前,江灼是个挣扎在“被小康”线上的普通工薪白领——“被小康”的意思:名义上的收入虽然不太低,但要承受房贷、车贷、高昂的生存费用的压力而失去宝贵的自由的一族,但他和别的人还不太一样,心里还珍藏着渴望财富、追求文化、寻找价值实现和被认可等一系列的理想,只不过现实的环境对他来说梦想的实现相当难而已。

所以这次重生,使得他在这几个月内,早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是要找个机会,施展前世自己的才华,最起码以他对历史的“预测”能力,要创造一番“大事业”的,更何况他前世的“古典情结”极其之深,他在前世紧张的现代化办公之余,利用闲杂的时间通晓了古代史,古典汉语自学成才,什么四书五经,什么古代典籍他都看过,哪叫唐诗宋词元杂剧,他都能背诵。他凭着自己对文学的热爱涉猎颇杂。因此,回到了古代的他刚面对现实的时候,拥有的是一种极其自负以至于盲目自信的心态,因此,才敢在某个场合大言不惭。

回明之后,江灼已经制定出来一系列的人生方案,总的目标,当然是去后来的永乐大帝现在的燕王那里,史实载后来的永乐帝对当年投奔过他的人无不是极其厚待,而对反对过他的敌人也是像秋风扫落叶一样,绝不留情,政治斗争这头一条,就是绝对不能站错了队;其次,投奔燕王的时间赶早不能赶晚,如果现在追随了燕王可以算得上雪中送炭,但要再过四年燕王攻破南京的那时候去投奔,只能算个锦上添花,性质是不一样的。最好是在燕王还没有起兵之时就去,最好能把自己知道的历史进程,给燕王献上一个“四年靖难行动纲要”,然后,再利用靖难之役中得到的功劳,换取一定的权力,从此他可以发展一些能发展的现代科技,改善当时的社会文化体育卫生等公共事业,大力普及初等教育,发展古代农业,推行医疗保险制度改革等等,最后就是随着郑和下几次西洋,争取把航线扩大到南北美洲,那样的话就没有哥伦布什么事儿啦,要知道现在才是十四世纪末十五世纪初,一百年后的小哥才找着的美洲呢!再往后,可以稍微考虑一下北方的战事,最好能扩大一下国家的版图,那将会是……

江灼这声突兀的叫好,让一桌五口人十只眼睛的目光全落到他脸上。尤其是江厚,显然他脸上有不愉快的表情,江灼有点尴尬,咳,咳,他清了清自己略尖的嗓子,前世他三十多现在的他才十九,潜意识里他依旧对自己这极易被人看成还是个孩子的声调感到厌恶,但没办法他只好硬着头皮朝计大宽说道:“二、二伯,侄儿赞成我父亲的看法。侄儿认为,这天下之势……”

“住口!”还没等江灼说出成句儿的话来,那边江厚已一声断喝,把江灼的一番高谈阔论打回了肚里,“大人讲话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

江灼一头的雾水,一脸的委屈,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说错了。

计大宽最喜欢的就是江灼,立刻拉住江厚,劝道:“老三,天遥这孩子平日里最机灵,有主见,孩子长大了他有什么想法,你得让他把话说完啊,再说今天是我请客,既然仨小孩子上了桌儿了,咱们就应该给他展现的机会,这里都是一家人,也没有什么不能说和不该说的话,应该畅所欲言嘛。啊,天遥,你刚才说天下之势怎么来着,我想听听。”

江灼把有点发触的眼光投向江厚,看到他父亲的表情似乎并没有动真气,也不再反对了,于是他心里猜着,大概只是出于一种主客的礼貌吧,本来父亲刚才婉言谢绝了计大爷,计大爷在那正磨不开面子呢,而我一上来那句话,还不停的给自己父亲叫好,肯定他是考虑到了这点才训斥的我。对就是这么回事。于是他又拔直了腰板,煞有其势的讲道:

“侄儿之所以认为父亲讲的有道理,是因为侄子私下里一直都喜欢看兵法的书。兵法有云‘兵者,诡道也’,又有‘奇兵有异于仁义,王道迂阔而莫为’之说,今圣上只喜王道,不用奇兵,重用刚愎自用的黄子澄,没有主见的齐泰,迂腐不堪的方孝儒,所以施行的都是些看似有效实则无用的法政,比如说国家当年最大的隐患乃是藩王,而藩王之中最大的隐患乃是燕王,本就应该‘擒贼擒王’,但偏偏先废五个不关痛痒的小王,打草惊蛇,惊动了守边的几个重要亲王,就比如说我们的宁王,他为什么没事让秦大爷他们虚张声势,就是想让上面知道边关不可轻动,这在策略上就已经犯了兵法的大忌;他还尤且不知,雷厉却不风行,削除了五个亲王之后呢,到现在已经有三个多月的时间了,上面就再没了任何动静,我猜的没错的话,天子此刻正在为被逼自杀的那个湘王而自责,又怕天下人说其不顾骨肉亲恩,可见当今天子总是多以感情用事,可剩下的这些亲王,又个个手握重兵,正虎视眈眈,哪个是好应付的?如果最高的决策者内怀犹疑之心,外有虎狼之敌,不出一年半载,则天下必乱矣!”

江灼越说越来劲,旁边的五位听众却都已经听得目瞪口呆。其中他的父亲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最后他做了个手势,拦住江灼,冷冷的问道:“那依你所见,我等应该为之奈何呢?”

江灼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我们应该去投靠燕王,建功立业!”

“啪!啪!”哪里承想,一向沉稳安静的江灼的父亲江厚,怒不可遏的把手里的酒杯狠狠摔在地上,回手又用更大的力气,一巴掌打在江灼的脸上,指着江灼的鼻子,骂道“我把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冤家,你这无父无君的畜生,我们全家老小的性命都要断送在你的手上,你你你……给我滚!”

注1:本故事发生于公元1398年即大明洪武三十一年,洪武帝朱元璋驾崩,建文帝继位。公告天下,广招人才,天下有学之士无不响应。为了削藩,建文帝制定了先小后大、摸着石头过河的策略,于当年连削了五个藩王,其中湘王因此而自烧杀,仁柔的建文帝为此自责迷茫不已,曾一度决定不再执行削藩的政策。

第六章 伦理第一课

江灼挨打,完全出乎众人的意料。那个奇兵之辩可谓精彩深刻,而要投靠燕王的结论也看似是水到渠成、顺情顺理的,举人江厚根本不是那种迂腐愚忠的人品,说什么“无父无君”的指责不应该出自他的内心吧?但秦泰、计大宽和江厚处了一辈子兄弟了,也没有见老三什么时候发过这么大的火,他是多么谦恭仁让、彬彬有礼的一个人啊!他什么时候动手打过人?在家里,他有着和孔子一样的教育方式,言传身教,循循善诱,因材施教,因势利导,培养和奖罚,对儿子的管治他根本就不需要动手。以上这些话就如同闪电一样在秦计二人脑海里一闪而过,再看现场,这个让二人无比景仰的老三已经被气得浑身厉抖,摸摸索索的就奔着秦泰的放腰刀的那个刀架子去了,看样子没准今天就得把这个独生儿子碎尸万段。

秦泰为人粗放,但心眼可是快着呢,当然手脚更麻利,早一飘身儿抢在江厚向前,一把抓过腰刀,嘡啷一声把刀扔出了屋外,同时大喊一声:“老三!”

江厚梗着脖子不看秦泰,站在那里直喘粗气。

秦泰一把把江厚架回到座位上,自己拉椅子也坐那儿。被刚才江厚爆发出来的杀气压制,这会儿他这才明白过来点味儿来,也来气了,立即袒护江灼道:“怎么的了这是,老三?孩子要直有错儿,要杀要剐我也不拦着你,可刚才他说的话,俺是老粗俺都听着顺耳,什么狗屁皇帝瞎折腾的这点子事儿,甭说孩子,老子也看不顺眼,投靠谁保谁能怎么着呀?他们老朱家给咱们什么好儿了!你就因为孩子说句痛快话打他,我都不服!”

计大宽一看大哥和老三又戗上火了,心里直骂老大你这不是火上浇油嘛!急忙两步过来,狠推了一把秦泰,细声劝江厚说:“老三,你我都不是那种迂腐的人,在我这里里里外外都是咱们自家知根底的人,孩子就算说句过头的话,也传不到外面去,更不会给我们惹麻烦,你何苦发这么大的火气,这是为什么呢。”

一转脸看见都已经傻在那儿捂着脸的江灼,假装喝斥道:“还愣着干啥,快给你爹磕头认个错!”

江灼万没想到穿回古代要上的第一课是怎样应对古代的封建家长制!学的第一个封建礼仪是给自己的亲爹磕头认错儿!初次展露现代才华的他竟然受到如此挫折!此时的他眼睛前面金星乱闪,脸上火烧火撩的疼痛,颜色通红,他自己也分不清楚是因为被这个人打的疼、还是自己的见解不被人理解的心痛和愤怒,一时之间时空错乱给他带来的伤感也涌上大脑前端,情绪就是三十岁的现代灵魂也忍受不住,更不用说他是十九岁的古代人体,有着的直接的本能,他都没有意识,不知道自己是否哭了。

江灼的两个小伙伴计成计乐朋最机灵会来事儿,急忙从一边儿一把拉住江灼,同时朝秦泰的儿子泰山猛使眼色,小哥儿仨一起下跪,在江厚的脚下。

《论语》中说,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在那个时代,这个“孝”字对于一个儒生而言可是比天大,“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所以让自己的父母生气到发飙的程度,那是一种极大的罪过的。

如果这样的事儿出现在现代,江灼是会和父亲据理力争的,吵个脸红脖子粗,然后慢慢再来劝说父亲接受他的崭新的观念和思想,这是在现代。但问题这是在古代。古代孝的第一要求是要想孝,先得顺。如果没有这种古代的生存基础素质的话,随意做的后果是会很惨痛的,会被当时的社会所不容的。作者想批一句:你一个人,怎样去反抗整个社会观念?当然此方式和彼观念孰优孰劣,需要更认真的分析,一句话难说清楚,显然作者没必要在这儿分析这个。

计成跪在江厚面前抬头求情道:“三叔,三弟有千错万错,责罚事小,但肯请三叔千万不要气坏了您老的身子,这才是大呀。我作为天遥的兄长,也有教导弟弟不到位的责任,情愿同弟弟一起领罪!”

三小之中年纪最大的秦山,性子随他父亲秦泰,书读的也不多但他说话真爽而有侠气:“三叔,别怪他俩,您要打就打我吧,他们体格不如我禁打。”

江灼给这堂道德伦理课上的浑身发软,嗓子一时堵着说不上话来。心里却还是有股无名的火气:“就为一句投靠燕王就这样要死要活的责罚,这老头是犯了哪门子莫名其妙的邪了?我还要不要据理力争、宁折不弯、拼死反抗了?我能不能再选择组织更多更精彩的语言努力说服这三家儿老小?如果是说服不了这些古代亲人,我该怎么办?孤身一人独上北平吗?盘缠钱找谁要?路要怎么走骑马还是步行?还要不要带着古代的身份证?身份证在哪了?路上要遇到坏人怎么办?早知道在这几个月我该好好练练武术什么的。现在我该怎么办呀!要服软吗?那今后会不会抬不起头来?”

那么江厚他是真的听了江灼要投靠燕王而动怒的吗?还真不是因为这个。恰恰相反,要说他是因为忠于皇室正统,说他想成为像方孝儒那样后来为建文帝殒身的文人,那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因为他是一个实用主义的人,你读的书不仅限于传统的儒家经典,而人生的经验更早就告诉他,谁做皇帝都一样,只要他是对整个国家发展有益的。那他到底是为什么要跟他儿子闹出这么大个动静呢?

原来,他是因为心里吃惊,恐惧,因而要故意做出大动静来掩饰,就因为江灼方才说的那番话。

道理看似复杂实则简单。你想,以江厚传奇一生的经验阅历可以说谋人无数,以他心里的万千沟壑,历经数十年对朝政的冷眼观察,这些年经过他潜心的考察和考虑,他才能隐约能看出朝廷政局的趋势来,要说在当时的信息传播条件下,能做出这个正确的判断已经相当的不容易了。

但没有想到,这个仅十几岁的儿子,方才一番话,句句如刀,直剖时政;批判人之鞭辟入里,如凝练了千年的智慧,更仿佛百世之后,后人对其人一句话的盖棺定论一般。凭什么,他一句话就指出黄子澄“刚愎自用”,指出齐泰“没有主见”,而对皇帝能用“仁柔”两个字来总结,天下之势一针而能大见其血,他怎么能做到一步的?

而眼前的儿子,看外表阳光纯洁,看性格封闭内向,看举止稚嫩而又软弱,看日常行为,他只喜欢在家中随意翻翻自己存的一些旧书,就这样一个孩子,他怎么知道身外的这一切?如果说这孩子的外表是假象,是伪装,那他为什么要跟他最亲的人伪装?这是城府吗?这且放着不管,但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他又怎样得到的那些信息,有关皇帝,有关朝中的大臣和时政,这里离南京千里之遥,唯有老二计大宽得从驿站的传令的军人那得到些小道儿的消息,他是怎么计算到的是燕王必胜,这需要怎样成熟的心机才可以……可不是神了吗?

所以他对江灼的表现感觉极其惊恐。

普通心智的人像计大宽,没多少心眼的如秦泰之流,是根本不会懂得如果要能说出江灼那一番话,如果是他自己分析出来的话,这,需要什么样的才华。

往上追溯,他还想起了自从这孩子一生下来的种种迹象,十来年前发生的那几件往事又一次闪现到他脑海里,只能用不可思议来形容。为此,他得出的唯一的解释,就只能说江灼是一个神奇的传说中的天才,他有着可以预言未来的一种超能力。

他更知道,天才这种东西,就只应该存在于传说中而不应该展现在面前。江厚以自己的人生经历和人生哲学,认为“木秀于林,风必催之”,太早聪的孩子将会招来祸患,更何况聪明到近于妖孽。他敏锐的感觉到,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江厚为了保护儿子,而甘心用毕生积蓄和全部的能力将其过分的才华掩盖,更愿意他仅成为一个普通人。这是属于江厚类型的父爱。

看到三小都直直挺挺的跪在他的眼前,尤其是儿子那副懵懵懂懂的样子,让他的心没来由的一软,心说,大概现在我的戏演得也差不多了。见好就收吧,吓一吓他也许这个宝贝儿子能够收敛一下过分的锋芒,这对他来说是最好不过了。

于是江厚长出了口气。正准备转换脸色,哪承想江灼现在已经止住了眼泪,爬两步越过在他面前怕江叔体罚而临时作出的人体掩护墙的二位哥哥,上来一把抓住江厚的大腿,用了最诚恳的语气、却又最坚定的态度说:“爹,今天你就是打死孩儿,我也要坚持自己的决定。同时孩子也要冒死哀求爹爹和大伯,你们可以不帮燕王,但千万不要反对他啊!”

说罢,一个头磕在那里,已经是泣不成声。

第七章 浓浓兄弟情

江灼的智商不低,但情商的值却总是随着情绪波动大幅度的跳跃。他让江亲爹一巴掌给打蒙了之后,心里的念头大起大落上下了十多个来回,最终悲观的判断占据了上风,他看过野史,夺权成功后永乐瓜蔓抄的情节仿佛出现在眼前,万一刚正不阿的这个江亲爹当了建文的官,面对永乐时,也学人家来句“你就算是抄我十族又如何?”受牵连而壮志难筹这结局,也太给穿越族丢脸了吧!挨打和挨刀,两权相较,哪个是鱼哪个是熊掌?

可他忘记了,江厚他老人家刚才还婉拒了知县的推荐呢,根本也就没有要去南京的意思,这些所谓的惨剧也还都是他自己在吓唬自己而已,要不怎么人们总是在说当局者迷呢,闹剧十有八九都是当事人自导自演自上映的。

好么!众位观众您瞧这家伙这劲儿折腾的:抱住江厚的大腿是放声嚎啕大哭啊,就好像他亲爹马上就要光荣就义了。江厚这回倒真气大了,我说你这熊孩子,你倒是给我长点骨气呀!这会连哭带嚎的,这是承认错误还是给我哭丧啊,大过年的,刚才我还惊叹你那超人的预见能力,可这……唉!真让我猜不透他长的是一个什么心眼。

“去去去!你爹还没死!一边哭去,没出息样儿!”

计大宽见场面缓解急忙一把拉过江厚,叫仆人过来收拾一下残局,重新上菜。两个小哥哥也不吃白饭了直接拉着江灼去外边玩。让爷俩一闹一哭这次聚会最终给搅得郁郁而散,此后计大宽倒也不好再提什么举荐信的事儿了,从这个角度说江灼也没白挨那一巴掌,江厚也省了考虑情面难却的难题。

此后的几天江灼都在自我反思中度过。到底自己除了知道个历史答案外,到底自己还有没有其他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因为江灼看得出就算是自己现在身边最亲的人,也未必能相信自己的判断,除非言之凿凿,真把一切道理都说清楚明白了,前提是智商还得要足够高。

世上的道理就是如此,人们的普遍智商都低的时候,智者往往是先受打击的对象,因为他们常常说出人们不愿意听到的真相。

既然预测未来容易挨打,那按照一般的套路,江灼肯定是要考虑到科技的力量了。科学技术改写世界,似乎顺理成章。那么这个时代需要什么科技呢?炼钢?这个好,战争如果钢材的质量好了,那可省了大事了呀。水泥?似乎也有些发展潜力,可是江灼前世侧重于文科方面的研究,对这种东西的配方比例什么都不懂呀,这要是从头摸索需要多少时间?蒸汽机?不行,早了点,就算知道怎么搞研究起来也太费钱,江灼前世做过销售,经济上还是有足够深刻而清醒的头脑的。去山西挖煤矿?找张清楚的矿产分布图就行吗?挖出来就算都是自己的,不过总不能拿手往地里抠去吧?没有电,没有钻,你拿啥打眼找矿呀?还是民用的一些东西省事,比如说织布工厂?这四五年战争要起来了,大多数人都流离失所,吃饭都成问题了,谁来买咱的布和衣服呀?

计成和泰山看江灼整天闷在屋子里,还以为他被江叔打怕了,忙着想出各种好招术带江灼玩,逛集买东西,去茶馆听说书,还有去看戏,这些都是古代市民的娱乐方式。由于没想出好的生存方案,江灼感觉心头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去哪都是没精打彩的,又没有办法和两个哥交流——交流了他们能出什么主意?于是买东西觉得古代的东西全没有现代的好,听书就想起了单老,更觉得茶馆里那位说的没意思,大艺术家的说书风格那是什么水平?单老的书他从小就听遍了,现在回古代了可是再听不到了哦,看来需要值得珍惜和怀念的东西可真多呀。

看戏就更没趣了,甚至都不太理解。归根结底,还是古代市民文化不发达,现代视听娱乐的质量远超过了古代,那时候有个会唱小曲儿的就当歌星供着。哥俩见江灼还是高兴不起来,急得跟什么似的,就像惹祸的是他俩,秦泰和计成在一边俩人偷偷咬了半天耳朵,最后一咬牙,把江灼领进了县城最大的一家青楼。

这家青楼还真是个青色的,青砖盖的二层小楼。那时候这样的房子在这县城里也算是中等豪华了。楼前苍松翠柏,还附带一个蛮大的后院,门前倒并不是电视里演过的那样,有好多花枝招展的姑娘在门口招揽生意,也不是像现代的娱乐会馆那样,很多穿着另类衣服的女子在门厅摆弄最新潮的手机,一脸玩世不恭的样子,人家这家,绝对是正当营业的地方,可能是通过了当地工商、税务等部门的严格审批,也有县衙门特许的一块大牌子,上书四个大字:“柳苑迎春”,还有一行小字儿:“清泉县官办某年某月某日。”

迎春馆门前人行冷落,车马稀少,但这并不说明这家的生意不好,相反的,来的也都是当地有身份的主儿。因为这家的消费极其的高,并且里面的姑娘也都是卖艺不卖身的主儿,个个都算得上当时的艺术家吧。要是真有哪位是个太有钱的人,才会连身带艺一块要,那想来出得起大价,并且这样的人,心理上多半是变态,是属于那种极其和艺术有仇恨的。

江灼也没注意他们递了多少银子给迎面来的一位老妈儿,说是老妈儿看那女人的穿着打扮和五官,也就在三十多岁的样子,长得普通却多少有点妖艳的女人,江灼心情不佳也没多看。二人拉着江灼,要了一个雅间儿,有人端上几盘瓜子茶水点心,三人围着一张不大的八仙桌随意坐在靠窗户边儿上,小屋里摆设倒也还古仆秀气,那一边明显摆着一个小小的桌子,江灼一时不明白那是干嘛用的。

秦山豪放的对江灼说:“我说小三儿,你说你整天拉个脸,整得我俩也心里怪别扭的,不过你不用怕三叔,他那人我觉得这几天并没有在生你的气。你说说,你还有什么可发愁的事儿呀,人生在世,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的不也挺好的吗?再说,要真能有个机会,像我爹一样,杀到大漠里杀他几十个鞑子,那我觉得我也活得值了。”

计成一皱眉,大概是觉得在这地方提这打打杀杀的不怎么应景儿,而且这理想似乎也远了点,计成明白秦山大概这辈子是要接老秦的班了,世袭千总,顶多是干个防范敌人入侵的活儿。于是白了秦山一眼,对江灼说开了正事儿:“天遥,你可别小看这个风化场所哦,我们从前没带你来过,是因为有些东西确实你也不应该看到,但这里确实也有外边看不到的稀罕东西,比如说……”

江灼年轻的身体本能的反应,脸红了:“二哥,我看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看那些稀罕东西,等明媒正娶,自由恋爱完了,洞房里再看那样多自然呀。这些东西要看多了以后再看没意思了咋办?”

计成给江灼说得一楞一楞的,一会儿才明白,刚喝到嘴里的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老三你误解了,我是说那种乐子……”

江灼:“哪种乐子咱也不能乱搞呀,二哥你就不要再诱惑我了,俺是正经人!快走快走。”

秦山一把摁住江灼:“你给我好好呆着吧!钱都花了,出去不便宜他们了啊。”

江灼都已经快崩溃了,心里后悔再怎么入乡随俗,也不应该随着两个这么亲的兄弟来这个地方,古代和现代再不一样,常来这儿玩儿的不得学坏了啊。主要是这个古代的卫生条件太差,如果得上什么血液传播疾病,又没有好的抗生素,那说不好就得烂死。这风险可不能随便冒。再说,刚一进门那位老妈儿也给了江灼一个不好的印象,灰头土脸的那么个人,说不定是从一线退下来的,由此可见这里人们的口味也高不到哪去,但江灼上辈子是干啥的呀,三十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肯定,这的服务水平还不如说书的呢。

胡思乱想间,雅间的门儿一开,打外边走进一位年轻的女子。打扮稍显艳丽,因为街上能看的女的一般穿得都极素;妙龄也就在十八九,从脸上皮肤能看得出来,穿一件粉红的马甲,怀里还抱着个东西,是一个长长的布包里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江灼心说,难不成还是孩子,这女的也太敬业了吧。

这俩哥哥,为了给小弟我解闷,本意真是不错,这番心思我肯定是领情了。啥叫兄弟?这就是,浓浓兄弟情呀!

嗯……找的这人长相也就一般吧?——这又叫啥事儿呀!

注1:方孝孺是建文帝最亲近的大臣他也视建文帝为知遇之君,忠心不二,明成祖的第一谋士姚广孝曾跪求朱棣不要杀方孝孺,否则“天下读书的种子就绝了”,明成祖答应了他。南京陷落后,方孝孺闭门不出,日日为建文帝穿丧服啼哭,明成祖派人强迫他来见自己,方孝孺穿着丧服当庭大哭,叫人反复劝他归顺,不听。明成祖要拟即位诏书,大家纷纷推荐方孝孺,遂命人将其从狱中召来,方孝孺当众嚎啕,声彻殿庭,明成祖也颇为感动,走下殿来跟他说:“先生不要这样,其实我只是效法周公辅周成王来了。”方反问:“成王安在?”明成祖答:“已自毁。”方问:“何不立成王之子?”成祖道:“国赖长君。”方说:“何不立成王之弟?”成祖道:“此朕家事!”并让人把笔给方孝孺,说:“此事非先生不可!”方投笔于地,且哭且骂:“死即死,诏不可草。”成祖暗压怒火说:“即死,独不顾九族乎?”方孝孺用更大的声音答道:“便十族奈我何?”朱棣气急败坏,恨其嘴硬,叫人将方孝孺的嘴角割开,撕至耳根,大捕其宗族门生,每抓一人,就带到方面前,但方根本无动于衷,头都不抬。

第八章 侠之直正大者(一)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花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忽然这么强烈的想到了李白的那首《侠客行》,大概今天有一位真正的侠客要出场的原因吧。

人生在世,并非一个孤立的个体而存在,即使是给穿越到了古代,也要受到亲情、友情及更旷远的某些其他情愫的制约,常常会使他的行为因此而大幅度改变。别的废话先不多说,就看眼前吧,江灼挨打其实在江灼看来也不算个大事儿,可是他身边的亲人却当成不得了的问题想帮他解决。上回书写到浓浓兄弟情,直到青楼那位怀抱包裹的妙龄少女出来,江灼的心里已经彻底的被感动了。

别的不说,这份替你着想到家的情谊是要还的,虽然来的这地方有点怪异,这女孩接下来是要表演点什么呀?冷眼看上去这女子外貌平常,年轻而已,但你细细再看一眼,就会发觉到她不同之处。特别是眼神里随意流露出来的那种机灵气儿,江灼这才惊呼刚才走眼。她先羞涩的朝三位公子点了点头,然后才轻挪罗步,坐在那个小桌子后面的凳子上,才把手里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打开包裹。哦!原来她抱的是一把古琴。

古琴这东西又称瑶琴,是古代文人最喜欢的最高雅的乐器,没有之一。演奏时,将琴置于桌上,右手拨弹琴弦、左手按弦取音。古琴最初只有五根弦,内合五行,金、木、水、火、土;外合五音,宫、商、角、徵、羽。后来文王囚于羑里,思念其子伯邑考,加弦一根,是为文弦;武王伐纣,加弦一根,是为武弦。合称文武七弦琴。有诗为赞:“冷冷七弦上,静听松风寒,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又有:“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只见这姑娘把琴在琴台上放好,却没有马上弹奏,站起身来,把旁边香炉里的香拿得离自己更远了点,随后才微微朝三人一笑,慢启珠唇,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楚的把一句话送到三人的耳朵里:“三位公子,不知道妈妈有没有跟您提过,想听玉儿弹琴的价格问题吧。”

这句话确实完全出乎三人的意外,尤其是计成和秦山两人,两人因为江灼从前跟他们俩说过,喜欢弹古琴,所以想投其所好,其实他们也没怎么来过这地方,这位姑娘会弹瑶琴他们也只是听人说,就一股脑的拿着手里的那点银子过来了,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姑娘还有个二次收费的问题。

秦山出钱凑的是大头,一听这话可有点气恼了:“那敢问玉儿姑娘,多少银子才能让您为我等弹上一曲呢?”说话已经是强压制着怒火了。

“十两。”那女孩开出一口价儿,干净利索。在两人听来,简直是狮子开口。进门费也只用了半两而已,你要知道洪武那时候的一两银子足够买一头牛了,计成也羞得脸通红了,好在他比秦山老成得多,还能有回答上来的话:“实不相蛮,我们并不知道你这里的规矩,那老妈儿未曾向我们提起过。恰巧我们身上就只有八九两银子的零钱,下次再来多带点也无妨,可我们这次既然来了,不知玉儿姑娘是否还有其他方面的技艺,可以让我们可开开眼界的呢?”

那姑娘听了这话居然有点感动了。原来事情的由来是这个样子的:论色,清泉县迎春馆里不乏国色,但这位玉儿姑娘的才艺才真正是迎春馆第一的。方才,那个带他们进来的老妈子是个明眼的人,见这小哥仨气度不凡,尤其是秦山计成两个人,今天脚上穿的都是官靴,衣服是便服但腰带子上挂的美玉价值不斐,就猜了可能是特别有钱的主儿,于是往里面领人时,就直接把他们安排了这位才艺第一的姑娘。这位玉儿姑娘相貌不是第一但才艺是第一,心气儿更是第一。她要的价钱是这地方最贵的。其实她要这么高价儿,也只是为了对付那些有钱没地方花好充门面的附庸风雅之辈的,实际极少弹过。今天听了计成这样有条有理的话,再看三个公子个个都是一表人材,一身正气,表达间流露的又都是清澈的眼神,让人爱慕,便想客气一下,但是一打眼看到那个最年轻的公子,好像自从她拿出琴来就表现得有点怀疑,还一付没精打采的样儿,她那高傲劲又上来了,她索性貌似善解人意的莞尔一笑,拿话挑道:“我还可以弹古筝,琵琶,但想听古筝要二十两,琵琶要五十两,唯有古琴,是弹给能听得懂琴音的人听的,所以起价最低……”

秦山不耐烦的在一旁边打断:“能不能唱小曲儿啊?前儿个老子在酒坊听那卖艺的小妮子唱的那个调调,那才是真正的艺术呢?唱的那叫什么玩意儿来着?好像是……******?不是不是,好像是叫……”

那姑娘气得脸都绿了,扭身儿就往外面走。

秦山也翻脸了,一个箭步已经堵在门口,把手一摆:“慢着,我说这位妹子,我说话虽粗,但是我们老二软乎话已经求你在先了,你还话里话外的挖苦俺们,让人不爽,这也欺人太甚了吧?今天你要不弹,老子我……”

秦山军人出身,二十五六岁正是火气最盛的时候,有个千总的爹还有人能给他气受?早有股邪火压不住了,他说打人那可真不带犹豫的,也就是放着在这场合,面前又是个女的,所以至少想吓唬一下。计成也是很气愤,所以在那边看好戏。江灼坐看不能再在那儿坐着了,忙过来拉开秦山,又招呼计成道:“二哥三哥,您俩的好意小弟千恩万谢了,可是既然她不愿意轻易弹琴,何必强人所难呢?咱们走吧。”

江灼看计成秦山脸上也都是不愉快的神色,心里其实也不痛快,他转身对那位女孩拱手道:“玉儿姑娘,小生如果没有看错的话,你这把琴从前宋朝流传到今天至少有百余年的历史,应该价值不斐,听弹一次要人十两纹银的价格确实是很低了。不过,你这古琴作为乐器还是应经常弹奏为好,否则会使音色暗、涩,且会生虫存蛀损坏古琴,你看琴上已经有了流水断的断纹。惜乎在下无福一听,告辞!”

“慢着!”玉儿急忙拦住江灼,“这把琴是我师父传给我的,我也不知道它是宋代的,你这么说可有什么证据吗?”

“仲尼式古琴,呈耸而狭之状,为南宋制琴的主要风格。家父最喜欢古琴,因此常常听他说起这些。而我知道古琴学习起来需要极高的天份,打谱“大曲三年,小曲三月”,相信以你的年龄,必定可以弹奏几首大曲了。广陵散能弹吗?高山流水呢?阳关三叠,梅花三弄,关山月,小姐如能完整弹出其中之一,今天我回到家中立刻就将十倍的银两给您恭送到府上,你看如何?今天是两位哥哥若非拉我到这里来,要不然我也不知道在这繁芜之地,还能藏着您这样一位高尚之士,也真叫我刮目相看的。哼!”

江灼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一时之间,情急之下说出这么多前世所不知道的东西来。他暗想莫非这些本能是属于以前的那个江灼的?以前的那个江灼是什么样儿的?可这么尖酸刻薄挖苦任何一个人,前世的他也没有这本能,今生的他也没有,自己大概真是有点不正常了吧?

这次轮到那位玉儿姑娘完全出乎意料了。听他这话给听了个迷迷糊糊,相比对眼前这个面貌清奇的哥哥言语间所隐藏的孤傲,尖酸刻薄的话她听着倒并不在意了,于是她谦虚的一笑:“公子是在取笑奴家,奴家愿意洗耳听公子弹上一曲,如确实弹得高明,奴家情愿携千金之陪嫁,为公子研磨挑灯,做牛做马亦无怨言。”

秦山倒乐了:“这话我倒听明白了,有我们哥俩给你们的话作证啊!”

计成也唯恐天下不乱:“做媒也可以嘛!”

江灼不答话,径直走到琴桌前旁若无人的轻轻试着琴的音色。

弹古琴,想古人。昔伯牙,有知音。孔夫子,叹颜回。周公谨,错回顾。诸葛亮,退仲达。嵇康陨,广陵散。阮籍醉,留酒狂。似此儒生皆好音,千古凭高付瑶琴!曲高和寡有谁问,只有焚香断弦心。

一弦属土为宫。土星分旺四季。弦最大。用八十一丝。声沉重而尊。故曰为君。二弦属金为商。金星应秋之节。次于宫。弦用七十二丝。能决断。故曰为臣。三弦属木为角。木星应春之节。弦用六十四丝。为之触地出。故曰为民。居在君臣之下为卑。故三弦下八为此也。四弦属火为徵。火星应夏之节。弦用五十四丝。万物成美。故曰为之事。五弦属水为羽。水星应冬之节。弦用四十八丝。聚集清物之相。故曰为之物。六弦文声主少宫。文星柔以应刚。乃文王之所加也。七弦武声主少商。武星刚以应柔。乃武王之所加也。

古琴音乐主要受儒家中正和平、温柔敦厚、德音之谓乐和道家顺应自然、********、清微淡远等思想的影响。传统琴曲主要用五声音阶,即五正音,这可说是儒家中和雅正思想在音乐上的落实,而琴乐清虚淡静的风格和意境则主要为道家思想的反映。古琴由于其乐器的形制、音色、乐曲题材、内涵、结构等因素,其音乐风格是倾向静态的、简单的、含蓄的、古淡的、阴柔的、抒情的、典雅的美。很多人于第一次听琴乐时甚至觉得这件乐器是无声的。古人亦说古琴“难学、易忘、不中听”,“琴到无人听时工”。“不中听”、“无人听”,其实正因为古琴音乐风格属于淡静、虚静、深静、幽静、恬静等等静态的美。这也是为什么古琴最适宜于夜阑人静时弹奏,因为这样的环境才能与琴乐的风格和它所追求的意境配合。整个古琴音乐艺术被称为琴道确实有其道理,因为对古琴的欣赏和认识不能只单一地从其音乐曲调去理解,而是综合地从多方面作为知识份子的精神反映去理解。这一切则表现在对题材的选择、意境的追求、道德的规范等各方面代表著琴乐的理想风格和审美标准上。

废话少说,话说江灼当场演奏了一曲《酒狂》,相传为阮籍所作,阮籍是当时反对黑暗统治的有名之士,他为免遭统治者的迫害,以酒醉佯狂表示对统治者的批判和不合作。乐曲采用基本曲调的变化重复,曲首两小节的节奏型通贯全曲。另外,第一、二、三段出现两小节的固定终止型。乐曲结束段有“仙人吐酒声”的文字提示。“长锁”指法演奏的一连串同音反复,音乐流动如注,满腔怒火尽泄,表现了外形酒醉佯狂,内心疾恶如仇的意境,是一首不可多得的优秀古琴曲目。

当然,作者花兆在旁边听也未必能听出多好来,因为花兆是个乐盲。但有人听能听懂呀!某位才女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字了,是什么?

“服!”

第九章 侠之直正大者(二)

“酒……狂?”那位玉儿姑娘咬着手绢的一角,好奇的打量江灼,“阁下如此高的才艺技巧,我如果再说这曲子的不好,那会对不起我自己的良心,但现在我却对你来我这里的动机表示怀疑,你是来砸场子的啊?”

江灼一笑:“看姑娘这话说的。古琴这东西,本来就是曲高和寡的,砸场子?大过年的我们闲得呀。不过嘛……古人云‘闻弦歌知雅意’,姑娘如果是附庸风雅的那一类人,断然此时不会只说出一个好字来。我敢问姑娘,我刚才弹的是什么意思,这个‘好’字又该落在何处?”

玉儿挪了莲步,团扇轻摇,品道:“这首嵇康的《酒狂》,我只听我师父弹过,而你弹的却和他老人家的却又是一种境界。怎么说呢,嵇康弹《酒狂》的风格应该是‘又狂又癫’,我师父弹的是‘癫而不狂’,因为他老人家的心态最平静;而你却是‘狂而不癫’,你想表达的似有多种内涵,但我最欣赏在其中一直有的一股绵绵的杀气,或遗世独立,或羽化而升,或悠然心会,或曲径通幽,直入万里风云,而登千秋之门,真可遇而不可求也!恕小女才薄,听出这层境界来,还不知说的对也不对?”

江灼大惊,豁然起身一把抓住玉儿的双手:“你师父是谁?”

玉儿脸红了,羞道:“公子……”

江灼知道唐突急忙把手放开,对眼前美女施了一个作揖礼,仍追问:“恳请赐教。”

玉儿礼貌的忙闪到一旁,避开了这一礼,直道:“恕奴家在师父面前许诺过不能报出师门,所以请公子也勿要多问了。”

见江灼错愕,忙补偿道:“不过今天既然是一场误会,那三位想听什么曲子,奴免费演奏即是。来呀,上好酒水!”

旁观的计成和秦山给这二人的话闹得一头雾水,心说他们这是在谈音乐啊?怎么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一会儿又惺惺相惜上了,得,手都拉上了,两人态度转变720度,这个剧情的进展怎么叫旁人不太理解呀?

三人还在犹豫间,只见那玉儿一招手,叫一声“上来吧!”外面环佩叮当片刻进来六七个各具特色的绝色佳丽,手抱各式乐器,另有人搬来小凳子让其坐好,一时间不大的雅间顿时感觉拥挤起来,馨香满室。

三个年轻男子的却感觉眼前大亮!如果说平常见到一个美貌的女子,男人看得吃惊需要“眼前一亮”一下的话,那么现在进来的这七个,那得让三人眼前连闪七下!江灼回古代也有几个月了,这美女说没见过但顺眼的在大街上也总能碰上:“风华绝代”的,那这小小县城肯定是碰不上,可女子之美环肥燕瘦各自的特点,“小家碧玉”哪个小地方没有一个两个的?一个月前有个媒婆还亲自带着姑娘本人来江家给提过亲,这么来的也说明人家是带着足够的相貌自信的,而江灼是正好见了,那女孩长得像他那个世界的初恋女生,初恋女生一般都不是长得最美的,但重点是给本人的印象美,最后要不是江亲爹不太满意,江灼本人差点都把持不住了。可见这小小县城不说地灵人杰,也算得上水土养人……可现在,眼前,这七个真是不一样!七朵金花!

有熟悉花兆的知道他一向对女性的美不吝惜赞美的词语,而且有些更挑剔的朋友总对他抱以一种“大惊小怪”的蔑视,用一种兵器形容花兆,那是……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加,花兆也知道女孩子的美本来就是很稀少的一种资源,尤其是在那遥远的古代,是更不能随便抛出他那成本不高的唐诗、成语、歇后语的。可但是,这七个真的不一样,花兆在这里也郑重的作证,发誓,这是真的!

但还有一点,那玉儿姑娘和进来的这七个美女一比,虽说长相并不是最美艳、最动人、最婀娜的,但在那堆美女里,并不曾失色一分,仍然是那么的……让人隐隐的觉得她有着种特殊的东西,更让她显得卓而不群,亭亭玉立!真的奇怪透了!这就如同一颗夜明珠掉到一堆珍珠里,发光好像就是她的本质,江灼不禁想起金大侠的《笑傲江湖》里描写的那奇异的剑法“独孤九剑”,遇强则强,遇更强则更强的特性一样,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气质?想到这里江灼不禁嘲讽,这是什么地方,迎春馆哎,浊泥污淖之中能出来什么奇葩?就算是有也是真菌类,即便是芙蓉,也不适合自己。

羡慕嫉妒恨。都白搭,一时之间谁也没能力再把眼神从那完美的姿容、体型、皮肤、服装等各种妙处——妙处难与君说——中给拔出来,玉儿姑娘善解人意的压住全场,得意道:“三位公子,您喜欢什么调调尽可开口,不要客气哟。”

计成在三人之中算是情商最高的,听此言突然清醒了,警惕道:“全、全免费吗?”

玉儿娇嗔:“哎,公子勿要再取笑奴家了。”

三人齐转身而走。

后面喊:“我说的当然是全免费。”

气氛在一种古怪的矜持和羞涩——大部分来源于囊中——中变得暧昧了下来。玉儿和三人都随意坐在了一个桌边,嗑开了瓜子。秀气的一对眼睛看山水画儿似的审视着江灼,不做作,但热情。

江灼给看得浑身发毛,前世的他可是三十来岁的中年人啊,经历的眼神儿多了去了,什么含义的没见过?

计成倒是能提得起胆气,半给江灼解围半搭讪道:“嗯,玉儿姑娘何必故意前倨后恭呀?只是因为我三弟弟的那首曲子么?姑娘这般的好强,固然是极好的,但请出这么多的……嗯助手出场,费了这么大的周张,就为了想再和我等较短量长,这也不太值得吧!依在下看既是一场误会,就不妨别多计较了罢,大家还可以做个朋友!”

秦山年龄最大,心直口快,但脑子明显还没转过弯来:“你是想输人不输阵,可人多能解决啥呀?”

玉儿仿佛根本没注意两人说话,直勾勾的问江灼:“敢问公子贵姓高名、家有何人、今年青春几何、QQ号是多少(晕!)呀?”

江灼心里倒感慨起来了,原来到了这个世界,第一个知音,竟然在这里。看来她是把我当成一支极具有潜力的黑马股了。难不成还想要对我大手笔买入?这种感觉其实真的很爽,就好比当年自己的遍投了各小报而无人问津,有一天一家世界上最大的报纸忽然间总编出现在你的小破屋的门前,问:“花老他在家吗?”当时花某某恨不得立刻把自己满嘴的牙打掉,拄上一根哈里棍飞出窗户去。花兆涕诉。

看样子她是很有钱啊!大牌嘛!可但是,就算是这年月也流行包养男,哥混到头儿也是个李甲一流的,还得成天对着流星许愿哪天她别更年期提前,把那要命的百宝箱给沉了。

计成会意:“哦!他姓江名灼字天遥,乃清泉江举人家的公子,年方十九,尚未娶亲,也没有娶妾哟!”

玉儿这话倒听见了,向计成调皮吐下舌头,低下头嗑瓜子。有意无意的又问:“可有功名?”

秦山抢道:“人家早是相公了,若不是他爹不让他再考,他现在没准连举也中了呢。”(“相公”是秀才在当时的称呼)

“嗯?”这无心脱口的一句话如同一枚炸弹,炸响在江灼和计成的耳朵边上,两人齐扭过头来,讶异的同声惊问:

“神马?”

“当真?”

秦山见秃了口了,慌了,他的舌头转不过弯了,也更不会反应过来说如“我猜的”之类的话,要换了计成肯定能做到,只见他直着脖子,先支吾了两下,低声跟两人说道:“这事儿在我心里压了好几年,现在总算吐出来了。这事儿,是几年前我偷听到三叔跟一个白胡子老道说过的。三叔让那个老道给三弟点穴,还说这样虽然限制了三弟弟的智力,却可以保他平安的度过一生,也不求他再中什么功名。还说托张道爷多给三弟打通其他的经脉什么的,我那时候还好奇呢,又不是让他练武,你打通经脉干嘛用啊!”

还有这些事儿?计成听得迷迷糊糊不知江叔的用意,江灼心里似乎有所领悟,却也把前后的情形上下翻腾了好几个个儿。冷不丁的说到自己的从前,那自己从前到底是怎么回事来着呢?看来极有必要把自己这十九年间都干了些什么给彻底理个头绪。

刚才秦山那“不让考举人的话”也叫玉儿略微吃惊,她想“竟有这样的父亲?”

不过作为外人,一瞬间她转的是“大嗓门是在吹牛”的念。

她必须要下某个决心,而这个自己苦苦寻觅的“救星”——莫非就是眼前这个江灼?嗯,对他的才还是要再考察,于是她又问道:“江公子……”

心神已乱,江灼这回已经彻底没在这儿耗下去的心了,起身想要告辞。

有个问题还没解决呢!玉儿急了,一步拦在了江灼面前,直言相告诉道:“真相是这样的。不瞒公子,奴家本来的面貌,是辽王府中的出云公主。良家女子借客宿在此,以琴音才艺会友我为了什么?只为能结识天下的奇男子大儒生,此举也实出无奈,这里是我家的王府金牌,足以证明我的身份,请三位过目。”

江灼呐闷,今天怎么这么多爆料的啊!

秦山已经把牌子拿到手中看了好半天,他在军队上也任一个不大不小的职务,是见过一些事面的。他看完有点吃惊的给计成看。计成的父亲是官史,计成本人也是一个县府的宾客,往来的公函、古代的信凭他都懂行。他看到金牌也惊了。江灼从他俩的脸色猜这块牌子是真的。

“公主殿下?!”三个人还犹豫着要不要施大礼,玉儿公主已经体谅的把手一摆,倾诉道:“我已经走过了好多地方。但可惜,见过的很多文人的胸中也就是那些诗书,而我却更爱那有征服今世才能的奇才,如果找到这个人,我说过,我情愿以千金之陪嫁,助我的夫君扫平天下!”

“天呀!”这回江灼,这个从现代不远几万光年赶回来的时空穿梭者,彻底被眼前的公主殿下的言行震惊了:“这得是怎么样一个狂妄的女人呀!”

“娘哎,这女的要不是个疯子,那也差不多!她更适合当一个无双的侠客,扫平天下?那是用剑和柔情就能解决问题的吗?”粗人秦山心想。

第十章 侠之直正大者(三)

那公主似早习惯了般的,完全无视三人脸上被她的开放石化了的表情,继续我行我素的刁蛮道:“三位公子,现在我有一个好消息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们,你们先听哪个?”

江灼顺口搭音:“好消息?”

“好消息是今天你们每人都有机会从我这里拿到一百两银子,运气更好的,将会得到我这里美丽的丫鬟一个,更多惊喜还在后面,只要你们在正月十五的白天还来到这里的话。”

三人同时:“切……那坏消息呢?”

“其实也不算太坏的消息,就是如若你们要不来的话,我会派衙门的人去你家找你的哦。”

“你!……”

这才真正叫秀才遇到公主,有理讲不通呢。三人正无奈呢,公主又婉约了起来,莞尔道:“三位一直也没有看到奴家有什么才艺呢!请坐好。”她一转脸接过一个女子递过来的琵琶,又问江灼:“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公子请静听,看我这首曲子弹的可入君耳否?”

在轻轻调音几下后,似乎略有沉吟的,这位玉儿公主正式弹出了一首曲子。叮叮咚咚,起初似乎是有轻轻马蹄声,又似美女信步走来,微风迎面,然而这样的境界并不长,调子只一转就把人带到了一方又荒凉又辽阔的境地,哀伤、幽怨、依恋、缠绵的情绪显露无疑,江灼开始听来还迟疑了一下,这下才猜道:“莫不是为昭君出塞而写的赛上曲?”这套文曲很长,古代谱曲的时候,常是从一种哲学意念出发的,就是从文武之道。琵琶里边比如《十面埋伏》,《霸王卸甲》,就属于武曲,《春江花月夜》,《浔阳琵琶》,就是文曲。但曲谱确实被她给小改了下,改得另有一种别样的风格,但总的基调未变。三个男人犹疑的情绪在听到弹奏的第33秒被全部安抚下去了,第44秒三个全都屏吸凝神,第55秒他们的眼前仿佛已经是大漠长秋,佳人深愁。

白居易《琵琶行》里曾经写过一个身怀绝技的琵琶女,在落寞的浔阳江头弹起了她心爱的土琵琶的故事。也记载过琵琶的一般特征是“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整个屋子被那清脆的声响所充满,确实仿佛是水珠狂欢节。

江灼目瞪口呆的盯着琵琶演奏者,一是被她的完美演奏技巧所折服,二是受到她演奏时专注的情绪的感染,三是见此佳丽乌云慢垂的头发、雪肤花貌的脸儿、远山含黛的眉目,还有她那增一分嫌肥减一分嫌瘦的婀娜体态,和着曲中离愁带给他要保护弱者的强大心理暗示,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他此时的心思也冲了几冲,动了几动,本来他还以为她会演奏一曲《忆江南》,在那水灵灵的小桥流水上泛着小篷翩舟,淡雅的琵琶声不温不火地配上水墨般的画面,这类的音乐没有什么大起大落的高潮,却如同那个小镇的水一样,清盈盈的,雾蒙蒙的。真是闻郎江上踏歌声,道是无情又有情。那水墨写意的旋律和风格岂不更适合眼前的女子吗?可实际上呢?一个王爷的女儿为何要扯上穷秋大漠呢?还昭君怨?真有那么多怨恨吗?

怨恨,这个曲中真有。

最后,玉儿勉强收成了最后一个章节的音节,也许是演奏太投入了,也许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脸上已经流的都是泪水,她无力的摆着手,旁边已经有两个姑娘过来收拾一切,示意三人可以走了。三人都莫名其妙的走出了房间。

来到外面,计成还嘀咕呢,我看这个所谓的“出云公主”一定有问题,你看有好多细节,我都觉得有问题啊,老三,回家我好好跟你分析分析。

秦山也神神秘秘的说:“刚才那个送水的好像都功夫都很高,刚才那公主生气的时候,我感觉忽然有一股很强的杀气,幸好那公主制止住了,要不今天咱们还没准出不来呢!”

江灼只是认真听着两人的唠叨,点点头,一路回家走低头想着这两天发生的这些事连在一起琢磨,没多说话。

再话说那个玉儿公主擦过眼泪后,这才调整好状态。站起身,透过楼上的窗子,看三个各具风格的年轻人已经从楼下走出去,走到街道的尽头。目光一直跟着看了很久。她脸上的表情,和最早见到三人的时候那种清高、傲慢相比,已然是截然不同,现在是透着无限的沧桑、凄婉和迷茫。

旁边一个丫鬟身份的女孩子好奇的问:“公主,这三个人有什么让你这么在意呢?”

“你没有看到吗?那个个子最高身体最壮的,明显是个军人,而且功夫不错,我让乌日格试了一下他,他处变不惊,看来外粗内细是个大将之才;而那个瘦小有点贫嘴的,却是心思缜密,办事滴水不露,是个合格的办事人员;最让我吃惊的则是那个年龄最小的,他却最深沉,而胸中的才识或吐或收,也最让人捉摸不定,是个最难让人猜透的奇材,我有一种预感,相信我的事业成败全得要靠这人。你注意给我细细的打听好了所有有关这个人的信息,不要遗漏。别小看了这小小的清泉县城,居然藏着这么多的奇才异士,看来我们这次冒这么大的风险来中原就对了。唉!可惜……”

那丫鬟不解道:“可惜什么?不就是这三个小白脸吗?以咱们的力量,把他们绑也绑回大漠了。到了地方,再好言安慰安慰呗,不行就多赏他们点金银女人啥的,他还能不动心呀?再不行就打,打到他听话了为止,我们有句名言‘再烈的马儿也怕皮鞭’,难道不是吗?何必让公主您这么大费心思呢?您怎么又哭了啊。”

公主强笑,道:“你不通中原的文化。那些看是文弱的书生们,他们之中有很多人是很难被金钱、美色所打动的,这也正是我忧虑的原因,我感觉这三个人就是这样的。但如果我对他们施以恩情,用真情真义和他们往来,他们又会竭心尽力、掏心掏肺的来报答你,这就是他们说的‘知遇之恩’。唉,前提是我这个身份他们不能过早知道,要不然我们的麻烦就大了。这块牌子不会引起怀疑吧?还可以用多长时间?”

丫鬟:“这个我们的内线在辽王那边安排的很好了,公主尽可以放心。”

公主:“嗯!成败也就在此一举了。可叹我昔日堂堂的大元帝国,今日要沦落到只能靠我一个女子为其奔走的地步。这也是汉儿们说的什么‘天命’的原因吗?不!我更相信,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丫鬟:“公主,我看你气色不好,要不今天就早点歇着吧。”

“好。”

江灼三人各自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到了傍晚了。接近年节,这县城里的灯火也点得更旺盛起来。有几处整夜点的花灯灯笼,将一抹淡红色的喜庆播撒得星星点点。有好事的小孩子,又在零星的放爆竹了。这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一年之中最快乐的一件事情。江灼也受到一些感染,觉得年还是很重要的,既然来到这个世界,应该就在这里开心的和这边的家人好好的团聚着,所有的事情,也不急于一时解决。慢慢来慢慢问吧。

一进院门,正碰上家里的小丫鬟怜月,不知她是怎么了,平时活蹦乱跳的这个小女孩,今天一见了他居然一反常态,还没说话脸倒一下子先红了。江灼奇怪的问道:“怜月,你怎么了啊,是不是又摔坏老爷的东西了啊?没事是哪件,你这回得先跟我说好,我再去主动承认是我摔坏的,咱别再像上回似的给露了陷儿,哎,你脸怎么红成这样儿啦?跟猴屁股似的,怎么回事你倒说句话呀……”

“没摔。”丫头扭捏了半天,脸越来越红,头都要低到脖子下边去了,最后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的,居然就一甩脸儿噔噔噔跑了,把江灼撂那了。江灼嘀咕着走进了自己屋子,发现他母亲王氏老夫人,正在他屋里坐着边做着针线活边等他呢。

“妈”。

江灼这个妈叫得很干脆利落,王氏夫人是个极其慈善的老夫人,几个月来已经使江灼感觉亲切得血浓于水,他于是把对前世所有的依恋都压缩到这一声“妈”上。母爱是世间的大爱,古今一体。

王夫人拉江灼坐身边,江灼早已经一骨碌钻进了她怀里,把头靠在她腿上,闭眼享受撒娇给他带来的快乐。王夫人摩挲着儿子的头,边嗔怪道:“多大了还七岁八岁那时一样。又去哪玩了,你爹正找你呢。放心,他早就不跟你生气了,他告诉我当时是要给下人们装点样子怕他们乱嚼舌。这两天他挺忙活,已经给你办好了三件事了,现在就等你一个回话了。”

“啥事呀?”

“一件是他托朋友给你在县里谋了个钱谷师爷的差使,二是前两月提亲的那个媒婆又来了,说人家对你印象极好,你爹上是不是不答应吗?”

“对啊。”

“这次你爹应了。”

“啊?”这回江灼可急了,腾一下坐起来,瞪大眼珠问:“应了?”

“对。应了。他让我告诉你。还有第三,是我觉得怜月这孩子也挺喜欢你的,顺口说要不让天遥也把怜月娶了吧,你爹也应了。”

“啊?我说怜月那反常呢……天啊!”

第十章 揭秘往事

出于一种想倾诉的强烈的本能的欲望,怀着坚定的甚至是必死的决心,江灼来到了江厚的居室。这间大屋子就是江厚曾经著书立说、谋划天下、风云半生的第一个起点。从一进屋就能看到整整一面墙的书柜子里摆放的,全部是书。经史子集,江举人的藏书,不敢说包罗万象,也得是汗牛充栋。

“爹,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江灼开门见门,“其实,我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已经是晚上,举人江厚这时候正坐在书桌边的太师椅上,照例是看书。江灼见他左手捧着一本《中庸》,右手捻着颌下的三绺长须,倾斜着身子靠在椅子背儿上,他总是习惯用慢慢的节奏把经典诵读出声音,——古书都是需要这样“看”的。每到会意之处,他就像鲁迅在《百草堂到三味书屋》里写的那位老先生一样,把头慢慢的拗过去,仿佛这是他与世界的深刻的共鸣。这是一个读书人从小就开始培养的习惯。旁边点着两盏微弱的油灯,灯影之下,江灼也瞥见了老父亲的两个鬓角,夹杂了几许花白,亮得刺眼,但不知为何,更进一步加强了他的决心。

真的,江灼早就想跟他这个难缠的亲爹摊牌了。但是要告诉他,你儿子其实不是你亲儿子,而是来自六百年后时代超级宇宙战士;来这个世界的目的,也不是为了体验生活,而是要拯救国家、拯救地球、拯救全宇宙,有着维护世界和平、保护生态恶化、防止全球变暖的气候问题等诸多的神圣使命……这样说是不是科幻色彩浓厚了些呢?

但不这样说又能怎么说呢?江灼真憋不住了。自己能穿越回来,这件事本身已经很科幻了,如果这么神奇的经历,这辈子也不为人知,烂在自己一个人心里,那将会是一件多么苦闷的事情啊!前世他最大的苦恼其实也是两个字:寂寞。那种空灵的寂静,那种想说,那种说了,别人也不理解的痛苦,一直在陪伴着他。想倾诉为何又想起这些?

江厚见过大风大浪,是首选可以倾诉的对象。除了江厚这个世界上,可倾诉的人选,还能有谁呢?王夫人?怕吓坏了她。两个哥哥?更感觉他们还只是孩子。别人?小怜月?她能懂啥呀!

自江灼的现代意识苏醒之后,这几个月来,他就一直在琢磨着:“我从前是个什么样儿的人?我从小到大这十九年都经历过什么?”他大部分结论都是从别人嘴里得来的,但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串联起来来看,怕什么来什么,事儿不是明摆着嘛,他处境不妙啊!

江厚到底知道他多少事情呢?这几天有些细节值得注意:小年家宴上,计大宽提到过江厚有个望远镜,这肯定是现代才有的东西,当时提这个的时候,江厚用很古怪而且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说明什么?那可不可以猜测成是他鼓弄出来给江厚的?关于捕鱼儿海那场战役的胜败,江厚身处其中,尤其是处在两难的抉择的情况下,有那么决绝的判断力——那如果大胆的假设一下:他是提前就知道结果,是不是有人早告诉他答案了呢?而告诉他答案的人是不是就是年少时的那个江灼?因为当时别人提到这件事的时候,江厚又用了同样的那种眼神,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江灼。还有,胡蓝血案的那场大清洗,江厚是如何那么果断的急流勇退,在成就即将达到事业的巅峰期的时候,能“亢龙有悔”,这难道是他用易经算出来又坚决执行的?那为何席间提到这件事的时候,他再一次(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有了那个同样的下意识动作?从心理学的角度,一个人下意识三次把目光投向另一个人,这说明至少这三件事和江灼有着必然的联系,江厚对自己儿子无法解释的怪异言行,会产生怎样的看法?

他是把我当成一个另类来看待的吗?也可能出于一种保护性的关爱,或者说是一种恐惧心理也行,于是找了一个会点穴的张真人,给我点了穴,使我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丧失了现代意识,直到我一次意外,从后山的山坡上滚下来碰到了大脑,万幸,在强烈的刺激下,我的现代意识又一次复活了?那么这样说来,现在我的处境真的是不妙呀!那我能怎么办?难道此后江亲爹还会像教会对待布鲁诺哥白尼那样,再给我来个恐怖的点穴,或者还有更恐怖的?

江灼是个对别人的心思变化很敏感的人。联想到在迎春馆里秦山说的话,现在江厚给自己又是找工作又是找媳妇的,江灼一下就猜到了父亲的动机,他是不愿意自己去投靠燕王面对风险啊!平白无故的安排这么多干嘛,他要把他约束在清泉县城这个小地方,用清闲的工作和娇妻美妾把他安稳住,过平淡日子,可时间真的不等人啊!这种生活他不能要,也不想要,可应该怎么办?他这次的手段比上次假生气打儿子要高明多了。

此刻江灼的心里七上八下,生怕江老爹像上次那样再次突然发飙,他已经做好挨打的准备了。

“你先坐那。我都知道,”江厚平静的打断了江灼的话,示意江灼别急,然后他把书放到桌上,然后抬起眼皮又端详了他一会儿,最后才稳稳的接住江灼的话茬说,“你其实是来自六百年后世界的穿越者。”

“啊?”江灼万没想到江厚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嘴一下张得要多大有多大。本来接下来要解释的话全成了问号。难不成眼前这个老者,跟自己在时空有着父子关系的人,是跟自己一样的偷渡客啊,哈哈那事情就好办得多了。怪不得……那之前那些推断得推倒重来,那他还老跟我作对干嘛呢,江灼激动的拉住江厚的手,无比亲切的表白道:“啊!我可找到大部队了,同志……”

“什么同志啊!”江厚一把推开像皮糖一样粘上来的江灼,正色道,“你很聪明,这一点我毫无疑问。但是十年前你就跟我说过同样的话,我不明白为什么到现在你还不会换一种说法呢?”

“十年前?”江灼不解。他是真的想不起来小时候的事儿了。

江厚没有生气,但是脸上有一种自嘲的苦笑,他耐心的看着江灼,回忆起往事:“你这个孩子,一生下来,就有出奇的天赋异懔,一岁多就开口说话,三岁就能背唐诗宋词,而且一背就是数百首,四五岁的时候识文断字,六七岁的时候提笔成文,水平让人叹为观止。”

江灼心说,我那哪儿是天赋高啊,那是底子厚,前世就跟文字打交道,两辈子都干本行能不熟吗?

江厚接着骄傲的回忆道:“我想把我毕生所学都教给你,才发现你在很多方面甚至都远远超过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会知道那么多的东西的。九岁的时候,我发现你写了一本兵书,名叫《三十六计》。”

说着,江举人起身走到自己的床边,从枕头的夹层里小心翼翼的捧出了一个小包袱,打开包袱,拿出一本泛黄了的书,书皮上的字迹显然有点缺乏力度,应该是儿童所写,四个大字“三十六计”。看来这本书是经常被他在每天晚上翻看的。

“这个……我有说过是我写的?”江灼怯怯的说。他知道,这本《三十六计》成书于明末清初,是某位不知名的人士所著,他虽然能背诵出来,但肯定是他抄的,而不是他写的,他小时候怎么能干侵占人家版权的事儿呢?这样做人也太不厚道了吧!回到古代有清醒意识的几个月里,吟诗答对的机会不少,但他都坚守着信念,抄别人的事儿,他是绝对不可能做出来的。那样做叫什么本事?抄后代诗句借以成名的桥段,怎么可以在《大儒生》这部里出现?

“你虽然没说过是你写的,但字是你写的。我可以断言,这世上,能背写出这本书的人,也是相当了得。况且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求书若渴,也从未见过有如此奇书。”江厚捻着胡子沉吟道,“因为这本书融合了兵法、周易、历史、智谋、心术等多方面的精华,堪称千古瑰宝。金玉檀公策,借以擒劫贼,鱼蛇海间笑,羊虎桃桑隔,树暗走痴故,釜空苦远客,屋梁有美尸,击魏连伐虢。”

说到这里,江厚闭了眼睛,似乎在品味其中深意,所谓“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

江灼忍不住说:“既然我这么有才,您又何必非要把我的才能拘束到清泉县城,这样一个小地方呢?”

江厚仿佛没听见他说的话,仍自顾自的回忆:“十年前,你在我随蓝帅出征之前,你向我说了今天你说的同样的话,说你是‘穿越’来的,并送给我一个奇怪的东西,你说那是望远镜,还说,此战必胜,胜后蓝帅将遭不测,灭门之祸不远矣!我将信将疑的出发了,谁知道这些话从此都被你言中了。靠着你送的望远镜,我们终于发现了敌人的踪迹;我们一路追踪,在粮草断绝、人心动摇的情况下,我想起了你的话,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不顾一切的反对大帅回师,结果我们胜了,我感到害怕了,怕你第三个预言再实现,就偕同你两个大伯来到了异地清泉县城。唉,天降奇才呀……”

江灼说:“爹,这回你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了吧。我就是从六百年后……”

“别说那个六百年后了,孩子。”江厚一把拉过江灼,盯住他,“你是奇才,但不用再用那个不靠谱的借口哄你亲爹了。你说的话爹都信,但我也想劝你一句,孟子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请问你这些年都受什么苦了?我是怕你受伤害啊!”

第十一章 科技发展手册

原来江灼回到古代这些年,三个准确的预言拯救了这个家族的命运,背写出《三十六计》,曾经的他有超常的预见能力、文学修养、和年龄不相称的心智……和江厚摊牌之后,虽然没有彻底达到让江厚理解江灼的结果,但父子把话说开,让江灼的心情一下子舒畅,他理解不管江厚怎样做都是出于爱,对于一个古代封建父权****背景下的父亲来说,江厚能像现在这样耐心跟他聊天已经是难得的了,对比一下《红楼梦》里贾宝玉的父亲,你就应该知道江灼是多么的幸福。

花兆也想在这里说句公道的话,古往今来,多少父亲和儿子之间的矛盾,都是由于两代的代沟形成的,父子反目的例子并不罕见,像现在爷俩能开诚布公,已不错了。想事情不能没有层次。此外江灼心理年龄是三十多岁的,他心智都是成熟的,再出于古今文人间共同的惺惺相惜和志同道合,所以江灼并不对江厚给江灼点穴的行为,抱有多大怨恨,考虑的反而是如何把自己的情况彻底和江厚分析清楚,希望这样能够解决实际问题。

点穴的事对他确实是最大隐患,是一定要现在解决了的,于是他向江厚虚心的请教道:“我有个问题不解,点穴真能让人的智力下降吗?爹,我知道你是真心的为了我好,这一点心意儿子无以答报,但是您让人封住我的经脉,应该跟我商量,儿子不孝,觉得您这样私下裁决有失公道,还请爹您以后不要再这样做了。”

江厚动怒道:“谁告诉你是我私下裁决了?”

转而平静,他摇摇头叹口气说:“当年是这样的,你先坐好。听我慢慢跟你说,看来,你真的是忘记了从前的很多事情。”

江灼奇道:“哪些事情?”

江厚拿起那本《三十六计》,问江灼:“既然你想起来了这本书是你背写出来的,那还有一本书,你还有没有印象?”

说着,他从那个小包裹里又拿出了一本厚厚的精装书,清晰的字迹上面写着:“科技发展手册”。

江灼把书接过来翻开一看,眼珠子差点掉到地上:在这本书里详细记载了江灼这几天苦苦思考到的现代炼钢技术、水泥冶炼技术、玻璃制造工艺、各地矿产分布等等重要东西。呀!江灼清楚这本书的力量,记载的都是划时代的进步科技啊!有这本书在手,何愁世界不掌握在我的手里呢?不对,这本书怎么到了江厚手里呢?

江厚见江灼的表情,料他是想起了这本书,才试探着说:“既然你能回想起这本书,那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是怎么肯求着我,要我把这本书替你给烧掉,并且让我想办法让你忘记书上面的东西的?”

“什么?我神经啊?!是我自己求人把自己的记忆消除掉的?”江灼不相信父亲这个不合常理的说法,笑话,我怎么可能那样做?

江厚看着江灼,关心他的身体状况,电视剧里失去记忆的病人一般被问到关键问题的时候,一般都会边捂着耳朵边摇头,痛苦的喊着“求求你不要再往下说下去了,我不想听,不想听,呜呜……”,江灼看起来挺正常,但他也问道:“你没事吧?”

见江灼真没事,这才又冷静的说:“十年前,我费尽心计携家带小隐居到了咱们清泉县,都安顿好了回到家,发现你正在指挥着计成、秦山几个小兄弟,在搞什么炼钢研究,在县城东南那块空地上已经支起了一个炉子。结果炼出来的钢材质量确定是不错,也让当地的铁匠生意难做,于是他们纠结了一拔波皮去你们那闹事,被你们压了下来;但同时造成了巨大的污染,我估计你们当时肯定是忽略了这个问题,那帮波皮煽动当地居民一纸诉状,官司打到了清泉县,黄县令也不知怎么的,就彻底偏向了你们这群人,痛打了告状人,本来大家都以为事情结束了,哪想到一个姓陈的铁匠家住在你们钢炉的下风头,他深夜潜入你们工厂,就在那天凌晨,点燃了一大包炸药扔进了炉子里……”

江灼听得瞠目结舌。这段儿往事在他脑子里面完全没有!

江厚却能沉住气,继续诉说仿佛那只是孩子小时候的趣事,他抚着长长的胡子,头看着另外一个方向:“当时死了十几个人,黄县令再也兜不住事儿了,要拿你们开刀,幸好你大伯从中斡旋,顶替了主要责任,咱们三家共同凑了银子处理后事,即便这样你们哥三个每人还是挨了一顿板子,一个月也没下来炕。我记得你当时咬着牙挺着,在床上一边哼哼一边说‘本来我国的铁矿纯度就低,用土法冶炼失败也可以谅解’,可伤刚一好,你又跑出去鼓弄烧水泥和开矿,一个十来岁的孩子,风里来雨里去的让我们看了也心疼,我们也全力帮你。”

“可是好像是上天在和你作对,你的研究虽每次都能成功,但最终却难以扩大生产,而且最难解决的就是污染的问题,这些东西大量制造的时候,灰烟涨天,噪声隆隆,使得附近的居民难以忍受,于是又将你告上了衙门。多次失败,使你最终心灰意冷。那天晚上,我看见你捧着就是这本书,哭得昏天黑地,边哭边仰天叹息‘天呀!既然你让我来到了这个世界,又让我在那个山洞发现了这本科技指南,为什么却不给我实现成功的机会!’”

“我就过去想安慰你,看了这本《科技发展手册》之后,我也是极佩服里面的内容的,觉得记载的也都是大有可为的事业,也许你还没有走对路子,也许你的运气一时真是不顺,设想假以时日,必然可东山再起。哪知那时的你竟然彻底的绝望,看到我之后一下子跪在我面前,问‘爹,我真的不是你的儿子,我既然做了这么多的错事,求你就杀了我吧!我来到这个世界,不能够改写历史,改变一切,那我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我真的不想活着了!’我给我你一个耳光,骂你,你要死自己死去!连死都不敢自己面对,还想怎么改变世界?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顶天立地,遇到失败就做出自残求死的行为,你可曾想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死了还拿什么报答父母对你的养育之恩!”

“当时你怔怔的看着我,然后给我磕了一个头,说‘我真的没有骗你,我确实不是你儿子,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孩子今天再叫你一声爹,咱们来世再会吧。’你头也不回的跑出了门,外面是电闪雷鸣,正是夏天下着瓢泼大雨,我一把没拉住你,你已经手拿着一根长长的铁棍子冲进了雨里,一个天雷下来,劈断了一棵两人粗的大树,我看你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举着那根铁棍,仰面朝天,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却毛骨悚然,然后我不顾一切的扑上去,和你抱在了一起……”

江厚的话却来越带情绪,最后竟然是说得老泪纵横。边哽咽着,骂:“我一生奔波,疏于对你的管教,但这并不说明我对你没有牵挂。那时你的性子,偏执、倔强、孤僻、任性,我也没少了为这个和你冲突,你跟我也讲过好多我从未听说过的话,什么科技、什么世界观、什么唯物主义,我料你是天资斐然,又或遇到了什么高人的点拨,你的学问就算在我之上,青出于蓝我也欣慰。但是我们父子一场你怎么可以做出这么恩断义绝的事情?!你一定是得了失心疯了!从那之后,你就一直病病怏怏的,为了你的病,我走遍了大江南北遍寻良医,但苦无策,无几年前,一个自称是武当张三丰的又脏又臭的老道,上门来专门来看你,说是听闻你的事情感觉好奇,我久在军中也未曾听过他的名号,可是你一听是他,居然主动要见他。他跟你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最后他跟我说,贵公子并无失心疯,只是对一切事情都心灰意冷,他愿意学武功。我说他学什么我都不反对,只要能沉住性子。这老道又说,但可惜,学武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需要长期磨炼,但这个孩子年纪不大却太过早熟,脑子里却有太多不利于修身养心的记忆,需要控制。我说,那要怎么做呢?”

江灼这才把张了半天的嘴合上,从一个“哦”字转到问“就是给要我点穴吗?”

“不是点穴,”江厚纠正道,“当时,张三丰问你,可愿意随着他学武?你在我面前千求百求说愿意,我才答应他给你用针灸的办法,控制住你的心脉,使你能慢慢的忘记从前失败之痛,三个多月后,张三丰渐渐的教你一些运气调息采气的办法,然后是一些简单的健身套路,我也觉得你有所恢复,自此再也没有提过这本书的事儿。于是就不逼你再学什么四书五经心术兵法,只在家教你琴棋书画等闲杂的技艺,用以自娱,你都学得极好,这样你白天弹琴作画,写字下棋,和伙伴一起只管玩乐,早晨晚上都随着张道士采气打座,练习武功,这样你的身体才逐渐恢复下来,一直平平静静的过了这五六年的光景。一年前,张老道云游去了一直没回来,你的习武渐渐松懈了,整天就知道玩乐,直到三个月前,你和计成、秦山爬山的时候,竟然一下子从山上滚了下来,听说磕着了后脑,我就担心你是否会旧伤再犯,果然,你现在的样子,竟是和十年前的举止是一模一样的,就连说的话也跟十年前一样,穿越,六百年后,你告诉我到底什么是穿越?为什么都是六百年后?唉!莫非,这也是天意?……”

诉说完一切,江厚长出了一口气,直勾勾盯着眼前这个最熟悉的陌生人。江老举人的直觉里,这个儿子确实与任何一个世人不同,真是有着太多的神秘和不可理解的东西,但那份骨肉的亲情,却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

一时间两人无话可说。烛光摇曳下,是两张面面相觑的脸孔。是父子俩不胜唏嘘的神情。

沉默。长久的沉默。

正这时,门“砰”的一声被一个人撞开了。他火烧屁股般的闯进来,“哗啦”,连撞倒了两把椅子也顾不上了,直扑到近前,他喊道:“三叔,大事可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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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小城惊变

父子俩吓了一跳,看闯进来的人竟是一向稳重的计成,他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帽子竟跑没了,狼狈不堪,半路上大概还摔了一跤,一嘴的泥土,嘴角流着血,江厚关切的沉声道:“计成不要慌,出什么事儿了?”

“不好了,鞑、鞑子兵来攻城了!”

“什么?”江厚一扭身摘下墙上挂的宝剑,回头提高声调问计成:“在哪个城门发现的,现在那儿形势怎么样了?”

“北、北门,他们正要攻城,我来的时候还没有动静……”

哦!爷俩稍微松口气。

江灼拉住计成把他按到椅子上,从一边给毛巾帮他擦了脸,又把桌上倒好的一杯水给计成喝下去,才问:“细细说,哪来的鞑子兵,大概有多少人马?”

计成一口气才喘过来。抹一把嘴说:“是秦山告诉我这信儿的,他和大伯正好今晚巡城,看到城下无数鞑子骑兵慢慢向这边摸过来,这么黑的夜也不举火,肯定是要夺城,于是赶忙吹了预警号,现在怕是要打起来了。我得到信儿后立刻过来先通知咱们几家人,这次比哪次来的鞑子兵都要多,三叔您得赶紧召集一下咱三家的所有人,我就怕万一县城不保,咱们要做两手准备,从南门出去山后腰的胡家庄,那里地势更险要些更安全,我说三叔……”

计成话没说完,他三叔江厚已经夺门而出,找了个高处向北观望。北门方向示警的火光已经升起来了,越来越亮越刺眼;而整个城里城外的人喊狗吠声、锣鼓声、嘈杂声由小到大,城内的居民也早已因为烽火而纷纷涌出家门,就那么一会儿功夫,就乱哄哄的闹起来了;隐约的能听到城外的鼓声军号声喊杀声响。

江厚心里已有了分寸,小心的从高处下来,问计成:“现在是几更天了?”

“快四更了都。”计成和江厚异口同音回答。

“幸好敌兵的偷袭被你大伯发现了,最危险的情况已经错过去了。现在他们只好强攻,放心吧,守城要比攻坚容易的多。你秦大伯只要能坚持住从现在起的这一个时辰,到天亮,元兵就再没有其他优势了。计成你带路,带我去接应一下你秦大伯吧,那里需要人手。天遥,把你那张弓也带上,多带些箭矢和干粮一块儿走,还有,叫你江忠叔照顾好夫人,大家都会没事的,不用怕!”

江厚到底是经历过大仗的人,片刻功夫把整个形势分析得清清楚楚,几句话已经安排好一切。

被惊动的人们一向敬重江老爷,见他如此沉静利落,说话轻松的仿佛根本没把它当回事儿,于是紧张的心全都放下来了。

方才报信,计成自己骑了一匹马,同时还特意拉了一匹马过来,原来计成的爹计大宽是驿丞,这主要职责就是负责养马的,马术计成他肯定是会的,而且水平还不错,再说这北方的边民,即便是像计成这样的书生,也多少都会点功夫和马术的。

计成把江灼拉上马,两个小孩同乘一骑,举人江厚也上了另一匹马,三人都不犹豫,踹蹬,抖缰绳,同时高喊一声“驾”!跃马直奔北门而去。

清泉县城不大,但从南到北,骑马跑来也要一炷香的时间,越往那边就越听到喊杀战鼓的声音越刺耳。抬头一看,北门城头的火光已经照亮了半边天,老将秦泰正在火光最亮的最显眼的地方,身着重甲大声的吆喝着兵士们和爬上城的蒙古兵拼命呢!

现在就要面对凶残的敌兵了吗?跃马长弓,江灼感觉自己的状态极其的野蛮极其的原始,他十九岁的心脏里激荡着一股热血和豪情,仿佛搞科技开发的挫败经历原只是一种不太切实的想法,让人云亦云的穿越给害的,自己也没想,即使是弄得那些太超前的东西出来了,也最终将被湮没在历史的长流中,而要想实践出真知,就得抱着一种最朴素却又是最实际的想法:比如在蒙古兵来的时候,你真是想要自己成为一个将军,就首先得做好一个最底层的小兵,守好属于自己的那段城墙,这是无论是对一个将军或者士兵都是最重要的责任!

随着这边的号角锣鼓,有很多年轻人也都往北门跑来了,拿着应手的家伙,有拿长枪短刀的,还有拿各种农具的,还有拿菜刀铁锅的,家伙虽差,但脸上的表情都透着坚毅,根本看不到畏惧,江灼心说,这真是边民彪悍呐!

清泉县的地理位置,处于辽蒙明三地交界的地方,各种势力错综复杂,使得当地的人民都有了防范外来入侵的本能,明朝初年对散乱的蒙古兵、蒙古流民、其他和少数民族、当地土生的匪盗,朝廷也拿不出太高明的治理方案,蒙兵没来的时候,倒嚷嚷着要打,而一旦有遇到类似眼前这种的事件,胡兵真的来了,经常会明令“防守为上”。所以最后保家卫国最主要的办法,还得靠当地人拿起武器奋起反抗。

江灼多少有点蒙,因为这是他头一次经历古代的战争场面,所以也不知道心里是紧张还是害怕。他按照父亲的吩咐取了弓箭在手,这才感觉有种古怪的熟悉感觉。他想起他是练过射箭的,箭法还蛮好哦。没错,一切的记忆都在刚才理清楚了,也许再往后他这两个记忆会重合成一个崭新的江灼吧?

近了才看清,秦泰锁环甲上已经多半边都是血红,还粘着几块也不知道是血肉还是什么的东西,不知受伤没有,泰泰见到江厚父子稍微皱了下眉,但马上冲着他们招呼到:“老三,到这儿来!”

江灼看秦泰和他们打招呼的当儿,两个披着兽皮的蒙古兵蹭的从城墙垛口上翻过来,最先一个就地一滚躲开了守兵的一枪,已然来到秦泰的身边,趁他分神抡圆了弯弯的蒙刀砍向秦泰的小腹。哪知秦泰当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穿那么笨重的甲,却异常灵活,稍一侧身就把要命一刀躲开了。那小兵一刀砍空身子一侧歪还拧过来,秦泰一只脚已经到了,多大的气力!“砰”一声竟然把百十斤的大活人踢得离地而起,那家伙拉着一声长长的警报式的惨叫声掉下了城外。

“废物劲儿的!”秦泰随口骂句,然后又骂身边的守城军兵,“谁都别他妈给我愣着,把搭上来的梯子全给我推倒!推倒!你俩,快给拿两身盔甲去!”

刚才还有一个上来的蒙兵,一瞬间被如此威猛的秦泰给惊呆了,在好几个拿长枪的守城兵的逮狼般冒着光的眼睛注视之下,这家伙是进也不是,退也没路,他脸红了!

猛的这家伙眼神又发出狠毒的贼光,他居然抡起手里的弯刀,遥对准三五步远的秦泰。江灼离着他们有十几步远,突然感觉不好,这斯狗急跳墙要玩命玩小李飞刀,而那边几个人包括秦泰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

“小心!”江灼也心里一股急劲,竟是极自然的反手摸向背后的箭囊,左手已然端好了长弓,“呯!”那只箭就出手了。至于箭会飞到什么地方,他更是想都没想。右半边脸被那弓弦的破空的风打得皮肤一紧,随后就听那边“嘡啷”一声,原来那把弯刀中道乏力,也只投到了秦泰脚下,众人看到显然那投刀的人咽喉上是先中了一只箭,三棱的箭尖贯穿了后脖颈,不然后果不堪想,而几乎与此同时几把长枪才刺进了他的身子。

江灼耳朵里,还留着回了几响的弓弦响的回音。他心中默念道可能是古代的这个自己,又再一次的重生了。

第十三章 竟成掣肘

“好小子!”秦泰见到江灼箭法如此神奇,赞赏的给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头,随后从那边摞得挺高的装备堆中挑了两下,选中了两件大概是相对不错的,递给江灼和计成,却叫江厚到旁边的城楼里躲避一下。江厚执意要披坚执锐,秦泰大眼珠子瞪圆了:“老三,你这是在骂我,叫举人老爷和那帮龟孙子们拼大刀?抬举死他们算了!有老子一口气在,还轮不到让你上战场的地步!快去!……我求你……”

江厚啼笑皆非的顺了秦老大的好意,又意味深长的看了江灼一眼,眼神里的话是要江灼多加小心,就转身进了旁边的城楼。城楼是相对安全的地方,下面敌兵的冷箭不会射进来,却可以直接观察到外面敌人的情况。

借着火光,透过观察口向下一看,江厚不由得倒吸口凉气:数千蒙古散兵如蝗虫般,黑乎乎扑天盖地压在城下。

清泉县的城楼有现代两层楼那么高,城墙由当地产的青砖和青条石垒成,在那时看来可谓足够坚固。北门北面是一片漫坡地,城下还有一条七八米宽的护城河。护城河上有吊桥,但现在已经给拉了起来,护城河下面的敌兵要想攻城,就先得要涉过河水,这如果是在夏天攻城几乎不可能实现,问题是现在恰好是冬天,最冷的时候,河面冰冻三尺,而且冬天又是大北方牧草衰竭的时候,而明朝的边城总是在这个时候已经囤积了不少的粮食,所以历来骚扰的骑兵都选择在冬天来,或是侵入附近的村庄,或是直接攻占大点的县城。

在古代,总听说到攻城和守城怎么样的。现在花兆想在这里简单介绍下:古代攻城是有很多学问的,从春秋战国时候起,直到明清,但凡提到“攻城”这两个字的时候,总会让任何优秀的古代军事天才头疼不已,他们头脑里浮现的往往是大量无辜的士卒死伤的场面。连孙子兵法上都说,攻城为下。在一座坚城之下,足以让纵横天下的无数骄子尽失风流。

远了不说,1259年到1279年,成吉思汗的孙子,当时的蒙古大汗蒙哥,就是想攻破四川台州的钓鱼城,在城下屯聚了数十万的兵力,轮番狂攻而不下,结果死伤了麾下多少著名的大将。蒙哥汗在钓鱼城下的败亡,其影响是十分巨大的,首先它导致蒙古这场灭宋战争的全面瓦解,使宋祚得以延续20年之久,其次,它使蒙军的第三次西征行动停滞下来,缓解了蒙古势力对欧、亚、非等国的威胁,再次,它为忽必烈执掌蒙古政权提供了契机,对中国历史发展产生了重大影响。当然数百年后,还有一位英雄人物同样的死在坚城之下,那就是清太祖**哈赤。历史有多么强大的巧合性!

攻城有专用的器械:云梯、抛索、冲车、箭楼塔、抛石机、大盾牌等等,而守城的东西就更多,除了双方都得用到的强弓硬弩外,还有滚木、擂石、热油、砖头瓦块等。应该有种带钩的长杆,一下把搭上来的云梯推倒。这次蒙兵奇袭清泉小城,骑兵远来,肯定来不及携带那些笨重的冲车、箭塔、抛石机之类的,但云梯多了靠人爬靠人堆也够要命的。

江灼那边已经和敌后拼上命了!外边的蒙兵爬上来的已经是越来越多,而守城的这边准备的要相对仓促些,北门这边只听到秦泰一个劲的大喊“搬滚木、擂石、烧热油!把梯子给我掀开去!长枪手给我盯着点,上来一个捅死一个!弓箭兵怎么还没给我调集齐啊?这帮孙子,回去等着老子把你们的眼睛都挖出来当泡踩!”

江灼拿了父亲给他的一把宝剑,已经削断好几把敌人的弯刀了。把剑抽回来一摸剑刃,居然没有一点伤损。江灼惊奇,这把宝剑的坚硬程度,居然如此优异,他心说难不成这是我小时候炼钢炼出来的?

稍微一分心神,就感觉后面有人把他拦腰抱住了。江灼心下大惊,忙猛振双臂、扭了两扭,竟没见效,上来敌人的双臂力道竟大得惊人,他想用寻常的摔、打、擒拿的办法,也一时难以发作。好在他脑子里飞快的念头一转,手上的长剑打了个旋,剑尖向后,意图把剑贴着自己的腰腹、软肋间倒刺进去,但眼前一闪,一把胡刀已经朝着自己的脖子抹了过来。无奈之下他只有拼了老命,发出腰上的力道,连带着那个蒙兵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这下好了,来的刀直接抹向了抱着他那个敌人的后脖梗子。

说时迟那时快,抱他那家伙居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竟然可以在双手抱着他的同时,后起脚来了个倒高踢,踢偏了同伴的刀锋,他在江灼耳边还大声骂了句蒙古话,意思显然是呼喝同伙儿注意点什么的。

江灼再次猛发力,又带着后面的人转了一个圈过来,想把敌人双臂膀挣松脱点,好方便长剑后刺,那人料是个长于摔跤的好手,他都扔了弯刀空手和江灼拼力,既然得了势了怎么肯轻易放松?三下两下,双臂膀上的力气更紧了,愣是差点把江灼的肋骨直接箍断了,而旁边又已经有三个蒙兵围上了来,拿着被江灼削断的半截短刀要伺机给他来一下子。

就这当儿,一个蒙兵已经不耐烦了,扑过来,短刀也不管是同伴还是江灼狠狠的就要直刺过来,这真能一刀两命呢!江灼再想动弹也不行了,在这一刻他突然感觉一丝绝望和恐惧,莫非我这样就给挂掉了?

“咔!噗!”

旁边一人急跳过来,一刀自下而上,就砍飞了敌兵刺江灼的那条胳膊,反手又一刀,将对方砍倒。动作干脆利落,回身又是三刀,快如闪电,将其余三个敌人消灭。

“好快的刀!”江灼心下大喜,是他大哥秦山。

接着江灼感觉后面的敌兵身子一颤,大声惨叫一声,原来被人从后背砍到。江灼趁机挣开敌人。再看是计成,方才已经将抱江灼那个壮汉踢到了城下。

“大哥,二哥!”三人全都是血染战袍,此刻并肩奋战,三股豪气冲天。

这是才开始的几轮试探性的攻城,由于守城这边的人聚集的越来越多,试探着登云梯爬上城来想打开城门的蒙兵,很快的都被消灭掉了。秦泰换了两把车轮大斧子,晃动着花白的胡子,连砍带劈,犹如黑旋风再世,直到踢倒了城上能看到的最后一个蒙兵,才一屁股坐在那装备堆上,长出了一口闷气,然后在那儿就大口喘开了,他头顶也冒起了热气。

众人更发出一阵喜悦的欢呼,现在虽是暂时胜利,但可以说最危急的局面已经彻底被扭转过来了,这谁都看得到。

清点人数,在刚才三四阵猛烈的攻城之下,大概敌兵折损的有数百人之多,受伤的会更多,而这边,死了的有近百人左右,伤者达三百。

这几拨的攻城突袭不利之后,城下黑压压的队伍里传出了几声低沉的号角声,随后下面的号角响成了一片。大伙都听着了,看见城下纷乱的蒙兵开始整队、变阵,冲到城下的、爬到云梯上一半的蒙兵纷纷向后撤退。也不知道是谁在城上大喊了一句:“鞑子要撤兵啦!”

“哗!”

城上的人们这阵子欢呼呀!

“没占到便宜他娘的想跑?”秦泰腾楞一下站起身来,恶狠狠的把手里的大板斧子甩到地上,“门儿都没有!美死他了!孩子们!”

“有!”真有接秦老英雄茬儿的。众人异口同音,发出惊心动魂的一声大喊。

“给我整队!只要还有口气儿的,骑上你们的战马!把吊桥给我落下来,把大门打开!冲出去,送这帮熊包回老家!弓箭手到齐了没有?都给我在城上射住阵角,有一个怯阵后退的,直接射死,格杀无论!快!都他娘别给我愣着了,行动!”

原来,经过这半天的血战,守城所有的用具都已经给准备好了,与此同时,负责军队总后勤的计成,也将大量的粮草、战马、盔甲、弓箭、长短兵器准备到位了。

秦老将跨上战马,后面的精锐也纷纷“哗啦哗啦”的跨上马。怎么是这个动静呀?撩铁甲叶子呀!秦泰之所以能在这个小县城敢有这么大的自信,敢主动追击号称是马背上的强兵的蒙古铁骑,靠得可真是有实打实的真资本,在古代这个小城里能凑齐的这五百匹高大的战马,全部是花大价钱买的蒙古战马,组成了“铁甲狼骑兵团”,整整五百匹咆哮的战马!所有人马在这里挤挤查查的,何等壮观!这才是最能拿得出手的硬货色呢!

“号炮兵,点炮!擂鼓!”

“慢着!”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城关东头直传过来,紧接着一匹马跑得飞快,转眼到了跟前,跳下一人,尖嘴猴腮,三绺焦黄的长胡子,人长得不怎么样,穿戴的却是冠冕堂皇,头戴乌纱,身穿官衣,秦泰认得,原来是县里的段县丞,他一边骑一边大喊:“上边有命,绝对不可以轻易出城!”

“嘿!”秦泰气愤的大叫一声。“又是他娘的上边有命!”

第十五章 一官一僚

秦泰一看来人气就不打一处来,在清泉县居住十来年了,老对头了,段县丞,这人姓段名叫段登,本地人氏,他家早年是农户,爹妈就盼望着他能中个举人,中个进士什么的,出人头地,连取名字都用了一个五子登科的“登”字,就像现代超生游击队恨不得把生的每个女孩都起名叫“招弟”、“再招”、“还招”一样,是一个心理,可你想“登”、“招”,那都是你的愿望,并不代表着老天爷肯定能听到,并且命运往往恰相反,越是这名的越是不中,真恨杀人也!话说这青年时期的段书生就是这么一个货色,看书真没什么天才,偏考试还十有八九发挥失常,你想,他正常情况下都不能考中,更何况失常乎?考官看了他的卷子,大概没气得冲出屋去乡下把这人揍一顿,已经是开恩。

而段登其人呢,于是觉得命运不公,整天念叨着“命运多桀,时运不济,冯唐易老,老广难封”,这么多年一直连个秀才也考不上,这实在也太丢人了,他家里人也是发了愁,才知道让孩子选错了行,比女人嫁错了朗还难受,幸好又过了几年……他考上了?没有。上面出来一个新政策,说只要花点钱,就可以捐个贡生,这种政策类似于现代的“花钱买文凭”,但总归也可以算是条正路呀!

捐了贡生几年后,段青年——那时候的他已经快四十了,姑且这么叫吧,怀着一颗报国有门的心态踏上了再次赶考的征途,这次是进省城要考举人。也不怎么的,大概是心态好身体就好,吃嘛嘛香写啥啥顺的原故吧,据他自己回忆那年他写的文章,就跟花团锦簇一般,而且吧,那年老天爷也正好患了白内障,再搭上主考官被当时的秋老虎咬了一口,整天心浮气躁的,就顺手那么一划拉……结果怎么样?报喜的大队伍就朝着他住的旅行社的大门吹打开了。外面大喊:“给‘端’老爷报喜啦!您中了举人啦!”老段听了这话差点没和《儒林外史》里的范进一样,当时晕过去,但他心理承受能力饶是过硬,居然能挺住了,他以一种“天下英雄出我辈”的豁达感轻松的说:“这个客栈里就我一个姓段的,把成绩单子拿给我看看。”一看,里面姓段的连一个都没有。经历冰火两重天的他当时就翻脸了,啊,有你们这么折腾人的吗?那报喜的还嘀咕呢,我说呢,原来是复姓啊!那端段音也不一样呀,你跟我着哪门子急嘛!

经历了这次打击之后,段青年一下子成了段中年。自知靠搞学问的路被堵死,他也只能在老家认真的做起了基层工作。所幸的是贡生也是可以在当地当个公务人员,他由一个县衙的小职员做起,几年的光景,居然步步高升,做到了县丞这个职务。

县丞用现代的话说就是常务副县长,主管当地的钱粮、后期供应等,多少也算是个肥差了。和正县长比起来,那自然是差得远,行政品级上差了两个等级不说,这说话的底气也一直强硬不起来,因为学历问题的硬伤在那摆着了:县长是国家直接指派任命过来的,根红苗正,说不定过两三年有政绩就能升任州官,好的还能进京城,而县丞多是下层幕僚提拔上来的,而且这辈子的官命也基本就到头了,很难再被提拔。所以削尖了脑袋往上钻的段县丞一脑袋撞到这块制度的大铁板上,疼痛之余开始了新的想法:官运到头了,得想法儿多搞点钱了。于是乎贪污受贿的事儿他没少干,那么他一腐败而受罪最深的,就得必然是最下面的老百姓了。人们给他起了个外号,给他名字里加了一个字,念来还挺好听“段天灯”。

可到现在谁也就治不了他。这不新鲜,作为一个优秀的坏人,他肯定是能有让自己得意洋洋的一套套路,在清泉县城似乎也只有他能手眼通天,一把手黄县令是个彻头彻尾的书呆子,俨然已经成了段县丞的傀儡。他儿子段义志是方圆百里有名的讼师,心肠极其狠毒,仗着熟悉《大明律》,干了很多巧取豪夺的坏事情。

秦泰为人正直,平常没少了跟此人发生冲突。但还真拿他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计家江家虽说是正宗的书香门弟,但往往是地头蛇难防,能躲着这家人还是得躲着的。当然段家也怕这三家,特别是怕职权大脾气更大的秦泰,有几次秦泰火爆的脾气上来,把段登像拎小鸡的拎过来,“乒乓”扇顿耳光,段登也没办法,告到黄县令那儿顶多也数落秦泰两句,黄县令也多以“秦泰就是个粗人,你也不用跟他一般见识”之类的话劝解段登。

久而久之,段登是怀恨在心。这次他之所以这么急着骑马跑过来拦着,根本就没有好心。他不是担心秦泰出征后会出什么危险,能不能杀败蒙古军就更不是他操心的事儿了,他只是心里想“听说这次发现蒙军袭城的就是这家伙,如果现让他多得了军功,那万一他因此而升迁了,那不就更欺压在我的头上?不行,绝对不能让他再出什么风头了。最好他再犯点错,刚才那么多蒙古兵怎么就没有一个能弄死这家伙的呢!哼!”

但是段登还是会来事儿的,只见他皮笑肉不笑的下了马,硬是把秦泰也给“搀”,倒不如说是拽的,下了马。一边往下拉他还一边说:“千总守卫城池,可谓劳苦功高了,现在要出城杀敌,这可是关系全城百姓的大事情,可不能轻举妄动啊,万一有个什么差池,这责任咱们谁也担当不起……”

秦泰见是他,把眼一瞪:“万一个屁!我说,怎么段县丞连我军队的事儿也要管了吗?放跑了一个鞑子,别怪我对你不客气!闪开!”

段登脸皮是真厚!他听了狠话居然面不改色,继续大义凛然道:“守土卫边,人人有责!你做这个出击的决定怎么也得跟县官说一声嘛,你就算不出事得胜回来这个功劳怎么也得有人家县令一点的吧!”

秦泰虽话粗脾气大但这些事儿心里都清楚,暗骂:“我就知道你的那些花花肠子。功劳功劳,老子把脑袋别到裤腰带里跟鞑子拼命去,还要跟你们分功劳!”不过他又一转念头,毕竟他也混官场这么多年了,因为从前心眼直吃的亏他还记得,于是强压怒火,降低了点声调道:“老子倒是想请示他,可打了这半天我连他个影子都看到,他还好意思当这个县令!”

“咳咳……”从城楼里钻出个带乌纱的脑袋来,尴尬的说道,“本县一直在此,一直嗯……观察敌情,搞好各方面的这个……啊调度工作,那谁,秦泰呀,出城这事儿嘛,我看还是小心为上吧。这天还没大亮呢,什么都看不清楚,黑灯瞎火的万一再中了他们的埋伏那可如何是好哇?这可是五六百人的性命呢!他们跑就让他们跑吧!他们不是也没讨着什么便宜不是?我看就这样算了吧,现在的结果已经蛮好的呢!也好向上面交待。”

秦泰这个气呀!

黄县令又接着安排道:“既然敌人已经撤退了,那咱们就已经是大功一件了,秦泰你守城有功,这个咱一定会如实的把情况反映上去的,那谁段县丞你也是一番好意,及时的制止住了这个……个别人的有点冒失的行为,好在最后的局面算是皆大欢喜,那留下点人收拾下残局,大家也都散了吧,哈……欠!困死了,这倒霉的鞑子,真不让人睡个好觉、过个好年啊!”

大家再看城外的敌军已经退去了,城外的漫坡地上只剩下大量没熄灭的火堆,和模七坚八乱躺在地的蒙兵尸体。

“不能散!”这时候猛然跑过来一个中年文士,四五十岁的年纪举止潇洒,但他现在有点急了,他大喊道,“不用多久,蒙兵必会去而复来,而且还会全力攻城的!大家快趁这个机会做准备吧,再晚了就来不及了!”

黄县令皱下眉,再借着火光细看来人,才想起这原来是城南住的江家举人。这时江厚也走到黄县令近前了,给黄县令施了个作揖礼,黄县令忙拱手还礼,热情招呼并客气询问道:“江夫子何出此言啊?”

江厚深知黄县令胆小怕事的特点,于是压低了声音,只在黄县令耳边说:“方才敌兵偷城失败,转为强攻,可是咱们城高士气旺盛,所以他们没讨着什么便宜,但是就这么几次攻城,我看他们的大队兵马还在后面观察呢,刚才冷不丁的退走,一定是他们内部意见不统一,但他们这一来,伤兵折将没抢到东西,他们是肯定不会甘心的,所以会决定先休整一下队伍,回过头来想再趁咱们防范松懈的情况下再来攻城。但如果再等,又怕咱们的援兵赶来,于是也就只有再在一半个时辰内翻回来。我看咱们就再坚守一个时辰到天亮吧,正好也借机准备好守城的器械。”

第十六章 城头血战

但谁也没想到,那会儿被江灼一箭射死的,居然还竟有一位小王子。得,这下子每个人心里都更踏实了,这数千精骑一定会去而复返的,没准还会屠城。

还是在整理战场的时候,一个搬运死伤者的兵丁突然赞叹了一声,战死在城头的居然还有这么有钱的一位,他身上带的黄金美玉的配饰可是真漂亮呀!

秦泰正好听到赶过去,借火光看到两个兵搭着一个穿着极讲究的青年的尸体。他也觉得新鲜就叫计大宽、江厚过来参观,几个人再翻翻那家伙的衣服,一块金牌(要不就是别的什么类型的证件)掉出来,上面用蒙文刻着七扭八曲的什么字,江厚看清楚后不禁深吸了口冷气。

段县丞伸着细长的脖子也凑过来不知趣的问:这人是谁呀?

“北元贵族,好像还是一位王子。”江厚忧心忡忡的说,“这下麻烦大了。”

段县丞倒没往心里去,他扭过脸兴高采烈的冲黄县令拱手,道:“这是多么大的功劳呀!恭喜大人,恐怕您真的要高升啦!”

黄县令脸苦得不能再苦了:“那也得看我有没有那个命了吧。”

“怎么没有,杀死一个王子,比歼灭一支队伍得到的奖赏多多了,我说大人……”段县丞还想多说,早被秦泰拎到一边了。

黄县令脸煞白的哆嗦着问江厚:“夫、夫子,您看现在可如何是好呀,要不,咱们撤退上后山?”

又冲着众人哭笑不得的大声问道:“谁干的呀!”

江灼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运气会那么好。那阵子只顾着拼命杀敌,见到一个批着虎皮相貌英俊的家伙,身边好几个大汉保护着,便想都没想的射出了一箭。而好像他的每支箭都像小李飞刀那样,是例不虚发的,每发必中。然后就随着一声惨叫,旁边的几个大汉也好像疯了似的,喊出一长串叽里咕噜的什么话,看样子像是恨极了凶手江灼,就照着他要扑过来,幸好江灼旁边有秦山,而秦山的功夫又极好,才好不容易和计成、江灼一起把这帮人打发了。江灼当时还在想呢,杀死你一个同伙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吗?这块城墙上堆的到处是英雄的血肉之躯,何贵何贱,同为枯骨,可胜言哉?但是谁知道他会杀死一个决定历史进程的大人物呢?

他只知道大历史,几十、几百年后的历史走向他一清二楚,但现在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这个他还真不知道,尤其是他的每一个念头和行动,究竟能给未来造成什么影响,他无从参考。问题于是就出来了,他已经射死了一个小王子,这是属于历史的必然呢,还是已经改写了什么?他只知道,本来骚扰来的蒙兵是都已经准备撤退了的,而现在的结果,却要因为江灼的神射的一箭而彻底改变。

计大宽赶紧劝县令说:“快通知全城的壮年,全力守城吧!”

还没说完,就已经听到城外传过来极沉闷的震动声。那声音就像天边滚过来的闷雷声,“轰隆隆,轰隆隆……”越来越近,仿佛大地都开始跟着摇晃,下面的震动让城楼也共振,有几个捆得不结实的兵器架子哗啦哗啦的全都给震倒了,再看黄县令,他的身体已经抖动得要站不住了。

众人乍起胆子抬眼一看,只见下面远远的点着无数的火把光,连成了大片,就像银河倒泄到了眼前。而这条火把组成的大河,现在就正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向这边涌来了。

秦泰、计大宽、江厚异口同声:“快!守城!守城!守城!”

所有人全都忙活开了。

秦泰一个劲的大喊:“盾牌手!全都给我把盾牌举好啊!保护好弓箭手!弓箭手们,你们多带箭支!能带的多带上!所有人各就各位,听我号令!快!能喘气的都给我上来!”

众人现在才知道,现在竟然来了那么多的敌兵!

也就是有个一炷香的功夫,最前面的蒙兵就冲到护城河下面了,情况果然真就像江厚想到的一样,这次返回来的蒙兵真就个个都不要命了似的来攻城了。

每个骑兵都是骑在马上对准城上疯狂的射出了羽箭。那样子,真好像箭支都是不要钱的一样。江灼还有点懵懂的在那站着,早被大哥秦山一把拉到城墙下边蹲好,他就听见空气里的轰轰隆隆的羽箭破空声,随后那简直是在下冰雹暴雨一般,箭矢从天而降,射穿盾牌、钉到城墙上、落到地面上砰砰砰砰的的声音就听不出个数来了,其中更是不断的夹杂着有人中箭而发出的极尖极惨烈的叫声,那声音真是渗人毛骨啊。

弓箭这东西是古代战争最强大的武器。尤其是在近百米的距离内,如果没有城墙的阻挡,其杀伤力也不亚于热兵器。一把好弓的制成往往需要花上半年或一年以上的时间,因为制弓需要到的材料包括了“干”、“角”、“筋”、“胶”、“丝”、“漆”,到了明代几乎都是使用复合材料,因此也被称为复合反曲弓,而这种弓具有更小巧且更有力的特点,更方便了骑兵使用。

自从十二世纪以来,草原上的蒙古骑兵就有了超强的机动力,一名士兵往往备有六匹以上的战马,轮换使用,往往一天可以前进近百公里。这样的蒙古骑兵使用的主要武器就是是弓箭,长年骑射的蒙古人能拉强弓,蒙古人的弓用混合的木料和骨头制成,也就是古诗里提到的“角弓”,用的角常常是水牛的角,用来压制在弯曲的木料的背面,使其具备很强的穿透力和很远的射程。

而一只箭的箭杆通常长约60厘米,通常是以笔直的桦木制成,箭杆末端刻有凹槽,以便支在弓弦上。古代的工匠将箭杆圆周三等分,系上相互对称的三根羽管,充分保证其准确性。锋利的箭头系紧在杆上,箭杆前端从中央部分剖个裂口,插入箭头后紧紧缚牢,肌腱是很好的捆绑材料,湿润时用,干后会收缩,会紧紧缚住箭头。到了明代箭头早就舍弃了其他不实用的形态,在战场上统一都用三梭形的铁头,甚至是钢箭头!这种箭头有着完美的流线外形,拥有三个锋利的棱角,流线的轮廓减少空气的摩擦力,加快速度也增加射程,而锋利的棱角可以轻易的射穿铠甲和衣物穿透人的皮肤骨骼!

一个骑兵如果随身带着二十支弓箭的话,那城下的大概有五千骑兵得能射出十万只箭!如果这十万只箭全部均匀的分布在小城城墙以上百平米的面积上,那又可以覆盖几层?现在来的敌兵真的拼了,真当这些箭是不要钱的了,那电影里演过的万箭齐发的恐怖场面真就是不如现在了,江灼的身边不断的传来有人中箭的惨叫声,此起彼伏。这种真实的古代战场的场面,绝对超过后世任何大制作的战场大片,江灼此时的心里,除了害怕,还是害怕。

随着掩护性质的几轮箭雨射过,已经有无数的敌兵爬上了城来,秦泰等人在箭雨之中领着人奋力的拼杀,在城上就和上来的敌兵展开了白刃战。兵器撞击之声和人的呐喊惨叫战鼓声又搅在了一起,不断的有人中箭中刀倒下,而中箭或中刀不倒的人则仍然不顾一切的拼死抵抗,有的两个三个抱在一起的索性一起跳下了城楼。

就连秦泰的肩头也都给插进了一支利箭,全然不顾一切的指挥着所有人,顶着盾牌的拿长钩子的把对方的云梯不断的推倒,烧热油的把整锅的油往下波去,随后再往上扔上一支火把,下面的惨叫声就响成了一片,还有的将巨大的滚木中间浇上油点着后,两人一抬带着火顺对方的大云梯滚下去,往往一下子就能造成大量的敌兵死伤。整个战斗比那会儿要惨烈上十倍百倍,从天黑一直持续到天亮的时间,双方的死伤都远远超出了各自的想象。攻城那边已经没有攻城的节奏感可言了,只是一个劲的往上拿人的命堆,城下的死伤者都堆满了城墙。而城上则是死了的人也没有人管了,不断的有人倒下,而没倒下的人继续上来填补空白。所有的人都被这血的气息和恐怖的后果给刺激得疯狂了。没有人想到后退,后退则将遭到灭亡的命运,这也是所有人都看得到的。

城下射上来的箭已经稀少得多了。身上给射中了三支箭的秦泰再抬眼看身边的士兵,由最初的数千人,精神的也只剩下了数百之众,其余的都是民兵和义勇的百姓,指着他们守城恐怕是很难的。

计大宽的肩膀中了敌人一刀,随便的一包,鲜血染红了半边衣裳,江厚也满脸是血,不过倒是别人喷到他脸上的,他也顾不上擦一把,此时谁也顾不得风度了。江厚这次果断的来到秦泰近前,大声的朝秦泰喊:“该动用骑兵出击一下啦!要不然再稍微有点压力,我们这边的土气就要崩溃了,万一形成溃败的局面,那这座城、整个清泉县城就全完了!”

秦泰当然知道。他立刻大喊一声:“骑兵全都准备好了,下来跟我出去突击!”

一直缩在城楼最深处发抖的段县丞现在居然又跳出来,一把拉住秦泰的胳膊大吵大嚷:“你不能出去啊!你们出去我们城上这边怎么办?谁来挡住敌人啊!”

秦泰这回理都没理他,一抖膀子把段登推出一溜跟头:“去你娘的!”

黄县令也战战兢兢的过来拦住问:“段县丞说的也有理,那么多精兵下去了,谁还在城上挡着呀?”

秦泰的儿子秦山果断的站出来请命,他和计成、江灼带着其余的士兵在上面守着。

段登又爬回了这边,连哭带喊的对黄县令央求道:“现在城上就剩下这么点人了,他都带下去出城,万一城墙再守不住,城门又开了,他若失败,那我们就全完了啊!”

黄县令再次犹豫道:“那可怎么办呀?”

段登眼珠一转,忙说:“要不秦千总带一半人去,反正都是奇袭,效果是一样的。”

第十七章 将军覆没

文人的嘴,士兵的腿。往往一个懂得道理的文人的一张嘴能压折无数士兵的腿。秦泰拼死保卫清泉着县城的安危,准备出城主动出击死战,而段登一句似是而非的话,生生砍掉了秦泰一半的人马。这量变引起质变的道理当时的人总结不出来,但数量决定性质的常识有的明白人可是知道的。听了这话江厚脸色顿时雪白,他知道秦泰危险了。可段登虽然不懂得兵法,但是他会装孙子,这个理那个理说得头头是道,一片混乱的状态下居然赢得了当场绝大多数人的赞同。黄知县无奈的看着秦泰争取他的意见。秦泰是个武官,在这种场面下也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别人一说也就一股热血涌上头来,带一半兵就一半兵,来呀!开城门,落吊桥!孩子们,随着我冲!

秦泰也不知道,他这一去,给秦计江三家的今后生活的剧变埋下了伏笔,给江灼的人生带来巨大的影响,也给后来整个世界的局面带来巨大的改变,这都是后话。而他此刻脑子里只有一股保卫家园的使命感和战场征杀的豪情。只见他随手挥起长刀,猛一咬牙,咔咔咔把身上射中的三支羽箭全部齐根削断,撕下一块战袍来简单绑了一下流血最严重的一处,随后跨上战马操起长枪,大声的鼓励身后的骑兵勇士们道:“孩子们!城外是最凶残的敌人,你们怕不怕?他们杀死我们的亲人,抢走我们一年辛苦种下的粮食,这个仇我们能不能报?他们号称是马背上的帝国,天下最勇猛的骑兵,而我们是大明的铁骑,我们能不能打败他?孩子们,拿起你们的长枪,穿透敌人的胸膛!杀!杀!杀!”

“杀!”

随着城里响起的轰鸣的号炮声、无数的战鼓声,三百匹战马载着三百斯巴达勇士,嗷嗷叫着冲下了城楼,冲出了清泉县,冲入了混乱的敌群。

果然战场上的局面瞬息万变,应了江厚的分析,秦泰意外的出击,打了城外准备全员攻城的蒙兵一个措手不及。因为大部分蒙兵都下了马,要不是预备着攻城,要不就是在城下放箭,而完全没有人能想到城里的守兵,居然在城上都快压不住的情况下,还能出城冲杀,还有骑兵他们就更是没想到。

这下子往常以骑兵征服天下的蒙兵,居然成了被征服者。战场上一只狼追着一群羊跑的现象最不少见。而在古代战场上人数上的优势,有时候立刻就能变成劣势,有时更会成为一个累赘,自己人由于太拥挤太混乱而自相残杀的战例举不胜举。眼前就成了个这局面,堆在城下的蒙兵要不是等着骑兵过来把他们砍杀死,就是被城上的冷箭飞石给砸中,要不就是被往回逃跑的自己人给踩死踩伤,甚至是被自己人给砍死,因为人一多就要挡住别人逃跑的路。

骑兵的恐怖杀伤力,不仅表现在他的迅速作战的能力上,还有极强大的冲击力,你能想象靠着双脚在平地儿上拼命的普通士兵在面对滚滚而来的骑兵大队时那种恐惧的心理。骑兵在马上射出的弓箭,由于具有一定的加速度,往往射程会更远,威力会更大,你可以想象一支滚滚而来的骑兵队伍,伴随着扑天盖地的箭雨的场面,更可恨的是步兵的弓箭手在面对移动的目标时,根本无能为力,但他们就成了骑兵射击的活靶子。这也是为什么十几世纪沙漠上的蒙古帝国,曾经靠骑兵征服了几乎整个亚洲和多半个欧洲的原因。如今的这个小战场上却上演着明军的骑兵追逐蒙军的戏剧。不到半个时辰,从开城出击到彻底决定胜败结局,明军就像球场上先进了一个球而越踢越有感觉的球队,而那边的蒙军就完全组织不起来反击了,更不用说再进球。

等到蒙军反应过来,想再组织骑兵队伍和来的少量敌人冲杀,已然是难扭败局。结不了阵的骑兵和散乱的步兵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越杀越猛的秦泰被簇拥在骑兵队伍中,身穿锁子大叶连环甲,手提长八长枪,鬓发苍苍,威风凛凛杀气冲天,他像一樽天神一样,指挥着这一小队人马像一个强有力的漩涡中心,整个战场像有个大勺子般搅得这锅乱粥随着他的节奏翻腾,纵横冲突,秦泰他边杀边仰天大笑:“痛快!痛快!能让老子打上这么一个痛快的大胜仗,老子就算死也值了!”

秦泰在下边锁定局面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城上也是乱成了一锅粥。秦泰出击前城上的局面很危险,那时段县丞和黄知县都龟缩在最安全的一个小角落里不敢出来;真等到秦泰在下面杀乱了敌兵,城上的压力骤减,秦山他们小哥几个年轻的,都玩了命的疯狂砍杀敌军,这下子爬上来的敌人们简直成了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这时候有人开始担心上了秦泰的安全了。

秦山几刀劈开几个敌人,钻进城楼里冲黄县令请命道:“大人,现在城头上已经没有多少敌人了,咱们都杀出去吧!”

黄县令乍着胆子看看城楼外边,城墙上的战斗还在继续,但能看出来结果,再看小心的扒着窗口往城下一看,下面打了个乱七八糟的,秦泰领养几百人的骑兵在无数的蒙军人群里左右冲突,就如入无人之境。他这才放下点心来。稍微站直点身子他回头问秦山:“嗯,好好。对了,你刚才说什么?”

旁边的段县丞一声冷笑:“城上的战斗还没结束,现在都冲出去县城丢了谁负责呀?都给我守着,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出城!”

“段登!你!公报私仇!”秦山急眼了兴起带血的雁翎刀就要把段县丞当场给宰了。

有计大宽、江厚在场,哪能让秦山直动手呢,赶紧一把把秦山的手抓住,拉一边去解劝安慰。江厚拱手和黄县令商量:“秦山说的没错,现在冲出去就能把敌人彻底打败了。”

黄县令也犹豫的说:“那好吧,就让秦山带人把城门打开,咱们大家都……”

忽然间一支流矢从城楼的窗户缝隙飞进来,正中黄县令的乌纱。黄县令话才说到一半,被这支箭吓得魂飞天外,咯喽一声一口气没上来,两眼珠白眼往上一翻,吓晕了。

众人忙着抢救县令,所以现场主事的就剩下段县丞官最大了。计大宽、江厚两人哀求直到恐吓他了半天,可无济无事,这个段县丞吞了秤砣铁了心,就是死活不同意再派出人手。秦山、计成、江灼这帮小年轻的一看讲道理已经不通了,纷纷举起了手里的家伙就上来跟段县丞拼命,可段县丞也不是吃干饭的,他那边也有一帮打手呢!好么!这家伙耗子动刀,这边居然窝里斗了起来,到底是秦山的功夫出众,一顿乱打,打得那帮打手滚的滚爬的爬,江灼更是手急眼快,一个箭步窜上去,对准段登就是一个窝心脚,这下把他踹出一溜跟头去了,手里拿着的小令旗也撒了手了。

计成在一边赶快捡起令旗,招呼着人们打开城门,放下吊桥,领着城里的众人冲了出去,再看外边,秦泰正在和敌军做着殊死的决杀呢,战场上逃亡的敌军已经有八成,只剩下百余骑最精锐的骑士,和这边活着的百余人在马上往来搏杀,生死交错,每一个往返都不断的有骑士从战马上或中箭或中枪掉来了,有的连人带马噗通一声翻倒在地,那军器相撞、战马的悲鸣声撕裂了山谷天空,而这其中骑在马上的秦泰带人带马已经中了五支箭,仍然威风凛凛,仿佛这支队伍不灭的灵魂。那边,则更像困兽,虽然犹斗,但已经胆气全无了。

秦山远远的看见他爹,大喊声:“爹!”

秦泰见胜败已定,儿子领人也冲了出来,精神再次大振,仰天划然长啸一声,那声音惊天地,泣鬼神,震破了敌胆,他宛如战神附体一般,领先再次冲向敌群。

最后那一百骑兵,吓得无心再战,纷纷掉转马头逃跑。

秦泰拼命追赶。

江灼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在马上大叫:“大伯,穷寇莫追呀!”

话音还没等落下来,就见被秦泰追赶的一群骑兵纷纷回头,拉弓猛射向最前面的秦泰。

这就是蒙古骑兵最厉害的地方,在撤退的时候,也是可以向后还射的。秦泰冲在最前面,顿时身上连中了十余支箭,但他强撑着冲到敌后,长枪接连刺出,顿时十多匹马发出长鸣,十来个蒙兵中枪坠地。其余者全给这位神勇的将军吓疯了。也顾不上再还射,也顾不上统一的方向,纷纷四散而逃,就像一群受惊吓的苍蝇。

秦山眼看着父亲浑身上下都给射满了箭,眼睛都红了,小哥三个奋力催马,赶上近前,见老千总连人带马静静的矗立在那里,就像雕像一样,早晨斑斓的阳光把他温柔的包裹着,秦山看到他父亲的嘴角露出一抹最满意的笑容。

“爹!”从马上直跌下来的秦山除了会大声呼喊父亲,再不敢有其他的动作。在一个瞬间,竟然成了永恒。

时间也就过去了一秒钟,或者更短,秦山、计成、江灼三人全都像疯了一样,他们的瞳孔里只燃烧起一个词:“报仇!”

江灼越马直追,弯弓在手,一起搭上了三支箭,看也不看,想也不用想,开弓就射,耳轮中就听见噗噗的声音连响,竟然是三支飞出去的箭同时命中了三个目标!但他哪顾得上别的,又是连搭连发,连发连中,一时间愤怒的长箭划开了宇宙!

第十八章 陷入险境

秦泰孤军深入追击敌人,不幸遇难。江灼亲眼见到秦泰之死,一时间头脑发热,全顾不得别的了,单人独骑盯着五六个蒙兵的影子,穷追不舍,奔眼前方一片小树林就下去了。后面的计成一个劲儿的喊他,他全没听见。秦山在哪呢?他正抱着他爹的身体在那哭呢!

江灼狠命的打马狂追,眼看最前面的敌兵要进树林,而他离最近的一个敌兵也超过了一箭的距离,他背的箭囊里就十支箭了。真急人,也不能让他们白跑了啊,想到此他使劲拉满了弓弦,勉强把箭射了出去。这支箭居然再次命中,正中跑在最后面的一个敌兵的后心,那人翻身落马。江灼心怀侥幸的继续前进。

剩下五个算是都见识了江灼的箭术之神了,全都不回头钻进了树林。

“这是一片北方的树林,槐树在山脚开花,我们一路走来,躺在山坡上感受茫茫黄昏,远山像幻觉默默停留一会。”海子的诗江灼他记得,如果没有战争那会是很美,但现在里面藏着的凶险让他意识到,“穷寇莫追,逢林莫入”的这道理,无论是兵法还是武侠里全都有讲过,他已经不折不扣的冒犯了。

他是在进入这片树林后,才后悔了的。自己的行为实在太冒失了。他因为对自己的箭术盲目的自信导致他做出了一个不理智的行动:单人独骑追击五个他不了解的敌人,又进了危机四伏的树林。人生到处都有风险,回到古代并不那么太容易。

他发现此刻他处境是极尴尬的:这地方不仅是一个险地,而且如果没有全歼敌人想全身而退的话,那会是极不容易的。后退逃跑的就意味着把后背交给别人,而且是交给五个人,被五张弓、若干只箭一起追杀,那样挂掉的机率,可能是远大于向前突围的。

如果花兆这时候还说主角现在是因为技高人胆大,而他的心界已经达到了物我两忘,天人合一的神奇水准了,这样的话,简直是欠揍。花兆是爱幻想,作为一个经常需要作出夸大描写的不靠谱人士,他就愿意让剧情更不靠谱一点,那样才有人爱看。爽文谁不喜欢呀!虐杀是多么刺激的场面?但要想那样,主角得是和张三丰一个级别的高手,还有即使是扮猪吃老虎的戏码再强,那也还得看犯得上犯不上呀!

现在实际的情况是,江灼就是个寻常人,他的功夫就算真不错,但身体也是肉的,反应再快也快不过狮子老虎这样的善于躲避危险的野兽吧?而以野兽的机敏,在近距离弓箭的初射速度下,也闪不开,这是科学,科学,了解?一个人直接面对五把弓箭?他再豁达,也犯不上拿着自己的小命不当回事呀!要说他靠的更多是后世江灼身体里,大脑里残存的那点战斗经验,或者也许他还再富裕点与众不同的天分,剩下的是天要赐给自己的运气。这还稍微靠点谱。

江灼醒悟在这片平凡的北方的小树林里,已经是一场主动权不属于自己的战斗。所以他也只好奋力前进,争取各个击破了。

刚才在战场上拼杀也要面临危险,而眼前的小战场是属于类似狙击高手之间的对决,一对五,敌情尚不明确。

书中暗表,古代和现代的树林是完全不一样的。其主要区别是古代树林里保持了完整的原始的状态。地势忽高忽低,地上没有路,落叶堆起了至少有半尺来厚,踩在上面极其松软,向里走两步还能惊起个小兔子啥的。但这小片树林并不是十分的大,方圆也就数百平米,长着杨柳榆槐各类北方常见的乔木,还有沙柳、黄杨、紫荆、女贞子等小叶的灌木丛,不过现在是冬天,北方的这片各种植物全部都落下了树叶,除了一些常绿的松柏等,现在又是正当午时,所以视线相对还是开阔得多的。

正午的阳光火辣辣照射下来,他这才感到浑身上下基本上已经脱力了。从晚上到现在,他没有过一会儿的休息,水米没粘牙,又经历过生死奋战,汗水血水早把棉衣浸透了。他的精神状态也不是太好,好在这个身体年轻,又有过几年的武术训练的基础,才撑到现在。

不管多么紧张的局面,心情是一定要先放松的。江灼深呼几口气调整呼吸,暗给自己打气说:“情况还不见得真就那么糟。”

他料想敌兵肯定都没有跑远,要么就是在附近的某棵大树树干后面躲着,要么就在自己的身后,正拉满了弓对准了自己吧。自己又何尝不是敌人所猎杀的对象呢?

他还胡思乱想到,也许他并非一定要杀死这五个人,两军相对的时候,谁死谁伤都没有怨言,但问题他们现在认输了,逃了,追他们到这儿的性质大概就不一样了。而进树林后则意味着这举动纯属个人恩怨。江灼在外面的时候是犹豫了一下的,他凭着一股激劲也跟进去了。自己是现代人,但他又想到,家仇就不是仇了吗?而且他们本来就是入侵者,还有什么仁慈和怜悯可言呢?

要不怎么说战争让人头脑过热,进树林容易要出去难,下了的决定,像泼出去的水、嫁出去的女、说出去的话、卖出去的货一样,哪儿让你那么容易的再往回收的?他走入了一个类似王子复仇记一样的怪圈。现在哪是思考人生哲学的时候呀!如果不杀死这五个人,自己就要被杀死。他不禁出了一身的冷汗。

于是他也把身子尽量的倚靠在一棵大树的后面,耳朵伸长了像兔子一样,恨自己不能像天线宝宝那样,把天线给抻出来增强信号搜索范围。

猛的眼前十米处一棵大树后人影一闪一支快箭已经迎面而来。幸好江灼本能的一扭脸,箭带着风擦着江灼的脸在他耳边飞过去了,这支箭是极快的,箭的羽毛几乎划伤了江灼的耳朵。一个敌人,江灼乱跳的心脏,现在看到了一丝光亮,有点底了。随后又在左边闪出一个人来,举弓将要射哪知江灼早就注意到他了,看他现身说时迟那时快江灼的箭已经先出手。仗着作为主角的微弱优势,那只箭有点不太情愿的穿透了对方的胸口。一箭穿心,再给他找一个心,或许他能陷入爱河,但现在他只能沉入地狱。

此时江灼已经暴露了目标,四支箭同时招呼过来,擦着他头顶、肩膀、后背掠过。万幸的是,他身前的这棵大树比较低矮,又趴在一个天然的半坡后面,地势较有优势,从箭飞来的方位看,他肯定是给包围了,但好在任何一个方向的敌人离他都还有足够的距离,够他转移。

他就听着除了林间风的声音外,从四面传过来几声沙沙的乱响,就猜到对手已经变幻了位置,把他包围了,同时是在朝他靠近,在缩小着包围圈子。

他冷不丁对着一丛落叶堆里发出了一箭,那里传来一声闷哼。他心说,再见了,会动的落叶堆。

还有三个人,压力又小了一点。他迅速的换了一棵树作为掩体,接着再换。

他这才满意再次审视自己现在这个年轻的身体,经过几年的锻炼,竟然变得那样的灵敏,身后的箭不断的飞来,居然被他本能的一次次轻松躲开,哈!江厚说的他原是不相信的,哪儿就那么容易碰见张三丰,要知道他应该是宋朝的人物啊,现在一想可能真没错,教我练武的大概真是张三丰吧!我是张三丰的徒弟?在前世,他曾经是多么强烈的幻想过啊当这个当之无愧的活神仙的徒弟啊!现在实现了,成了张三丰的徒弟之后,大概真可以一统江湖,当个武林盟主什么的吧!

正得意,他突然就感觉大腿上像被人狠狠的扎了一下一样,一股钻心的疼痛传到大脑。中箭了!

趁对方搭箭的间隙,他挣扎着爬到了一棵树下。那种鲜血汩汩往外流出的感觉,估计他这辈子会一直记着,如果还有这辈子的话,这就是传说中的受伤啊!

这下子他啥不正经的想法全没有了,血的教训使他更全神灌注的听着声音,辨识着敌人出没的方向。很明显两个人一闪再一闪,已经从一棵大树的后面,转到另一棵大树后面,声音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近了。怎么办?

一着急他又出了一身汗,索性他把穿的那身不合身的盔甲脱了,灵机一动,学着电视里狙击手的制件替身的技术,拿两根棍子支把一下,又飞快的往盔甲里塞了一把干草,这个掩体后面就是不缺干草,再找一根棍子,把盔甲往外一推。

“嗖、嗖!噗、噗!”真没想到这么简单的技术,就让两个敌人中计了,江灼大喜,早已经射出一箭,正中其中一人,反手再从箭囊抽箭,却是摸了个空!

完了!现在江灼的内心一片平静,我搞科研没成功,现在又要死在鞑子兵箭下,看来我真是一个失败的穿越者。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遗憾吗?

第十九章 生死转圜

“哈哈哈……”

大概对面的敌人也是心头一凉,闭眼等死,随后发现了江灼的箭用光了。死中得活的心理,那真是让人情难自禁啊!

其实江灼的箭囊原来是有十来支箭的,可就怪江灼经验不老到,躲箭就躲箭吧,还连滚带翻的,你以为这还是枪战啊?结果箭掉出去好几支,用时髦的词语形容这事儿,这也实在太囧了啊!

江灼就听见对面叽里咕噜说出来一串蒙语,随后一个人哈哈大笑着站起身来,举着弓箭向他这边逼近,另一个人也站起来小心的在高大身影后面跟着。那大笑的家伙一边轻松的走近,一边大声的用爽朗流利的汉语朝这边喊话:“你输了,朋友!”

“我很佩服你!”那人是个高大的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蒙人打扮,身上披着的也是虎皮,——就好像虎皮也不要钱似的,而老虎也遍地是,并且打起来打死一个非但不算犯罪还能被当英雄看,呵。看起来也像是位大人物的样子,因为他走起路来,说起话来都能透着一丝威严和庄重,和普通的士兵的样子比较,这是谁一眼都能看出区别的。他那口汉语也说得很清楚,会一口流利的外国话,在那时候就跟类似受过现代高等教育一样,虽然听着还是多少有点咬舌,就像是外国人说中国话,——蒙元不能算是外国!只是那么形容而已。

看到有这么高的箭术的江灼竟是如此年轻一个小伙子,看这个小伙子的装扮,他显然是更惊讶了:“你还是个秀才?

随后才大气沉稳的说:“我可以不杀你,只要你投降的话!”

“休想!”

其实江灼也不是什么民族主义者,当不当民族英雄他无所谓,而且他也知道数百年后炎夏还是会一统,自己还是炎夏的好儿女,而他现在的身份就是一个小老百姓,谁也不认识的,在哪儿上班儿不是干啊?不必特别死脑子,大不了以后再想办法逃出来。但自己在哪干,得自己愿意。问题就在这,这种情况下投降太屈辱,子曾经曰过:“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做人没有底限,那才是最大的悲哀。

“好样的!”那人大叫,更佩服江灼的胆气了,“嘿!想不到你真是条汉子!冲这个我本来可以放了你的,可是你杀死我那么多的人,我如果不杀你……啊,好吧,你死后我就在这里给你安葬,快报出你的名字,我不会让你成为无名之鬼的!”

说完这话,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就差十几步了,他扔掉手里的弓箭,抽出腰刀,说:“好吧,我给你个公平决斗的机会!”

但是江灼此刻却还是淡然的一笑,咬着牙发狠说道:“咱们谁死谁活还说不定呢!”

说完话他猛的从腿上拔下被射中的那只箭,以极快的速度搭弓拉弦,堪堪描准了对手的咽喉!

这个刹那,对手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

那得多疼呀!

疼也比死了强!

这个刹那,那个一直在高大中年人后面的人,突然窜到前面用头挡住了那人的咽喉。

江灼的这支箭没有射出去,他以强大的精神力量把这支必杀的箭给hold住了。

因为他看清了这个头的真正面目,那是一张多么美丽的女孩的脸啊!原来最后这个敌人竟是个女孩子,她还只有十五六岁,杀死她意味着什么?

有时候,人在紧急关头,会爆发出来极强大爆发力,比如说可以飞快的接住半空掉下来的自己的孩子,而有的人在紧急关头,则会爆发出来极高的智商,江灼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他的大脑在这个生死存亡的关头,想到一道极其简单的数学题:2-1=?

“对面是两个人,杀了其中一个,那剩下那个必然来取自己的性命,这么简单的数学题目。这似乎已经是个死局了,可这局面,真的就不能走出其他的步法吗?”

至于打算一箭射穿这张美丽的脸,然后箭的余势再穿透那个人的咽喉,这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显然江灼不是幻想家。

既然这个女孩为那人那么舍死忘生,或许还能做些文章?她为何要用死来掩护这个中年人?她是他的亲人吗?她这么做会是出于一种怎么样伟大的真情啊!对,人生自是情难死,没错!

江灼把弓势松开两成,大喊道:“你,闪开!换他过来!”

中年人倒误会了,他见到江灼没有射出这支必杀的箭,他极其的惊讶,极其的感激,又极其的佩服。他还以为江灼怜香惜玉呢,对面这是多么强大而仁慈的一个存在啊,能忍住巨大的疼痛,转变格局;又能在这么一个瞬间收放自如,没伤害自己的女儿。他再想反抗,想到女儿,已经是无力,于是他温柔的轻轻推开了女孩儿,用蒙语轻声在她耳边说了句话,随后仍举着弓箭,换汉语对江灼说:“你赢了,我知道刚才我们已经死了,是你没有杀害我和她。现在,我听你的处治,你可以把我交给你们的官长,能换很多银子,但我只有一个条件,就是请你放了我的女儿,她没有伤害过你们任何一个汉人,是无辜的。”

“靠!”江灼心里有块石头掉在地上。赌一把,没想到还真赢了。

“你把刀扔下!”他有气无力的大喊,现在他腿上的血洞是咕嘟咕嘟的在往外冒着血,已经眼前冒金星要晕倒了。

中年人的眼珠转了几转。

随即,他再次爽朗的仰天大笑!

“如果我们不是敌人,我情愿和你做最好最好的朋友!你伤的很重了,先自己绑扎一下吧!你们汉人有句话叫‘一言即出,驷马难追’,放心,我说过的话是绝不食言的,肯定跟你去换赏钱。”

他说完话把手里的刀扔到地上。因为他猛然想起本来对方也没有伤害女儿的意思,况且他也只有一支箭了。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就算能杀了他,也是不能再追到他女儿的。

“你、你们走、走吧!我不缺钱……”江灼摇摇晃晃的说。废话,他都这样了,他们不走,最后死的会说不准是谁了。

对方大喜:“好!青山不改,绿水常流,你的活命之恩将来我一定会报答你的。我叫阿鲁台,敢问你叫……”

“江灼,字天遥……你们……走……不然我绝不客气!”

估计再搭三十秒的讪,对方真能把江灼给活活熬死,江灼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吗?他用尽最后的气力,强拉开了弓箭,逼着对面的两个人。

两人心里怀着感谢和崇敬的心情,向江灼施了一个民族大礼,尤其是那个女孩,一汪水灵灵的漂亮的大眼睛往死里紧盯着江灼的脸,足有两秒钟……

这是让江灼流血又流泪的两秒钟啊!江灼的话外音是:我真的很疼啊!大姐!请先把你的柔情拿走,不要在我流血的时候想着爱我的事,好不?

随后他们一起掉头狂奔。

江灼手这才一松,弓箭掉在地上也没法顾了,拼着命绑扎伤口,怎么也得止血啊!会不会得破伤风啊?阿鲁台,这名字不错,听着顺耳。这是他晕倒前最后想到的。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也不知过了有多久。

当时正有一张清秀的小脸蛋离他的嘴巴有二十多公分的距离。小女孩小手随手摆弄着长发的发稍,眯着细长的眼睛、眨着整齐的睫毛呆呆的在想心事,粉嘟嘟的小鼻子小嘴皱皱着,把心里带的忧虑烦恼全出卖了。

“怜月?”江灼真庆幸自己所有的记忆都还在……

江灼虚弱的问:“我这是在家吗?”

“嗯。”小怜月由看到少爷醒来的惊喜转到一种属于自己的羞涩。因为之前听说过要把她许给江少爷了,从一个十六岁的小丫鬟的眼光看这事,她觉得这条路是她人生最好的前程,虽说这事儿最终成没成,她还不是十分清楚,但她是明白怎么回事的。

十六岁的女孩,在现代应该是刚上高中吧?处于花季期的少女,对父母开始叛逆,生理上的基本成熟,让她们早已经把两三年前初潮那时的恐惧、惊奇、窘迫忘记得差不多了,她们开始喜欢看一些有关哲学、人生之类的书籍,开始特别爱看对异性充满朦胧感的爱情方面的散文和,她们大多有了自己模糊的人生理想,一边抱着毛毛熊看着动画片一边憧憬着绚丽的未来,随着社会的进步也有不少有过几次不成熟的感情的,或者还有更早熟或者表现各异的,但影响她们这段感情的最大障碍往往是学习或者新鲜感的褪去;而古代的这个年龄的女孩则早已经可以出嫁了,李白优美的《长干行》里就曾经记载到:“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澦堆,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意思是十四嫁人,十五懂事,十六就成怨妇了都。

先别管小怜月怎么想。再说江灼,他动了动身子,意念动了身子却没动起来,虚的不行啊。他又问:“我昏迷了多少天了啊。”

“十四五天呢!害得老爷、夫人还有我年都没过好呢!”

“啊?”

“家里最近出了好多大事:秦大老爷阵亡了,是年前办的白事;计二老爷也病重了,咱家老爷夫人整天的在他家帮忙守着看着;秦大少爷据说杀了人,逃跑了。官府正在通缉捉拿他!”

“天啊!!”

江灼眼前一发黑,又晕了过去。

附1:江灼向花兆诉苦:你怎么总给我整岁数这么小的啊?我的心理年龄可是三十岁啊。我是个心理正常的男人!花兆自白:你以为我愿意呀!你要清楚这边你也才十九岁,再大几岁的非让你玩姐弟恋你才甘心啊?

第二十章 笑里藏刀引发的血案

江灼过了好几年才后悔的知道,他曾轻易的错过了一次改写历史的机会。就因为他历史知识掌握得还不够扎实,再或者一时之间没联想到位。放走的那个自称叫阿鲁台的蒙古贵族,成了这个时代明朝最大的一个祸患,这个家伙回到大漠后,逐渐发展开势力,到后来携天子令诸侯,扶持了北元的后裔,自称太师,统一了原本内乱不息的东部大漠。他堪称是一代枭雄。

再后来,他屡屡派兵马骚扰侵袭大明朝的北部边境,并全歼了一支十万人的大明部队,从此名声大振。这个人给大明乃至今后的世界,还造成了一个更为最最重大的影响,那就是迁都北京。从此,明直到灭亡都城都安在北京,无数的风风雨雨,始于当时。江灼要知道这些,他会痛恨如果自己那时没有怜香惜玉,没有放过父女两人的话,那整个后来的历史就真的被改写了。说这些有啥用呢,这都是后话。

还有一个后话:江灼也给某个女孩造成了天大的影响。就是那个阿鲁台的女儿,从那开始,她每天晚上都会有一些极为恐怖的噩梦相伴,如被江灼那只带着血肉的箭矢射飞呀,被一条狂喷着血的腿踩住不能动弹呀,被浑身是血平伸着两只手一蹦一蹦的秀才的鬼魂追杀索命啊,等等,少女的心中往往容不下太多的恐怖,而她正好被吓到了。心理学者弗洛伊德在最他著名的著作《梦的解析》里曾经解释过,奇怪的梦境其实并不都找不到依据,而某些奇怪的心理总是造就类似的梦境的产生。从表面看,她是被江灼彻底的“吓”怕了,而实际上还会有哪些不为人知的情愫呢?这事谁也说不清楚。

晕迷的江灼,当时幸好被及时赶来的计成救了回去,给江灼把脉的大夫摸了好半天,一个劲的摇头,愣是没摸出他的脉来,可见他流了多少的血,此后家人一直在照顾他。失血过多而大伤元气,要不是那时候用上了最好的滋补品,多少颗千年人参、多少鹿茸等名贵的药材,这是用来以药吊命的,能重新召唤起人的生命欲望,好在当地真就买得到,只要肯多花银子。平常的药物用了熟地黄、当归、枸杞、肉桂、附子、炮姜等,每日三次,每次都最大量不断。江灼差一口气小命就真没了。

所以江灼这回醒的比几月前从山上滚下来那次要困难的多。但江灼醒了也就是醒了,除了失血过多外,也没事。外伤伤口在大腿上肉多的地方,只是疼些再无大碍。至于破伤风也没有。

江灼此时还不明白,这短短的半月内,清泉县城的局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还有,很快江灼在清泉县城这地方就要呆不住啦!

怜月嘴快,江灼一醒就把最近发生的事情跟他说了。但小女孩也没说完整,在江灼昏睡的这半个月内,不仅是江家一家没过好年,整个清泉县这个年就没有几家过好的。

蒙军攻城一战,双方死的人加起来就有千人,伤胳膊断腿的无数,溃逃或没有下落的就更多了。谁无兄弟,如足如手,谁无夫妇,如宾如友,整个春节,清泉县在一片白色的痛哭中度过。清泉的军魂秦泰阵亡了,更是给这个边城带来了一份不安的气息。

计大宽、江厚痛失兄长,心如刀割,尚未度过最难过的日子。尤其是计大宽,竟然因此一病不起。黄县令被射中头顶,竟然给吓出了一身病,也卧床不起,县里所有的事务都交给段县丞处理。段县丞跳到前台后权力更大了,但他也不开心,因为他被秦山小哥三个打得头破血流,似乎中了极重的内伤,小江灼给他踹的那一窝心脚让他举动大点就连着心的疼,有一回咳嗽隐隐的见了血丝,他感觉一定是伤了肺了,所以心里极是不满;再者秦泰出击打败了敌军,保住了全城的安危,按理说他也属于全城人的一员也应该心存感激,但他想到如果秦泰的儿子秦山子继父职,或者因为这个军功再比自己的权力大,现在就整得自己吐血,将来不得要他命啊?所以他坐立不安,眼珠乱转着想主意。

最终他下了狠心,在向上报告的军报上打起了主意。谎报军情,可是要杀头的!这他当然知道。但作为一个干了几十年的老书吏来说,稍微歪下笔杆子就能扭曲事实,而又不显山不露水的活儿,这正是他擅长的。于是一封具有超高水准的军事情报汇报函就出现在了宁王朱权的桌子上。里面以春秋笔法一笔将秦泰巡守城楼、发现敌兵、及时守城、果断出击、保全全城的重大功劳一带而过,——事实我报了,但是要怪只怪你这个当领导的没有看到,而侧重突出了伤亡的惨痛、死伤的巨大、百姓的哀悼、城内的损失等等,使人一看之下,第一印象就是觉得是秦泰的无能,才导致如此重大的伤亡。

然后,他又稍微谦虚的说了点个人的观点,平时和秦泰难相处啦,这人暴戾恣睢,喜怒无度啦,对士兵爱出脏口多有打骂啦,在守城的时候爱出风头,才主动要求只带少量的士兵出城出击的,致使寡不敌众,死伤惨痛,但作为同僚我这么说也是爱之深责之切,当时我和黄县令如果不是及时决断,多方调度,才能鼓舞了士气,运筹于城楼之内,决胜于城墙之下,不然清泉早危矣!等等等等。

此外他还暗中巨资贿赂前来调查的官员,极尽扭曲事实之能事。清泉一战虽然死了不少人,但这里毕竟是边境,平常也没少了受骚扰。最近朝廷全力对付内患,削藩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听说敌兵犯界,当地的驻兵自己就能把敌人打跑他们自然已经够满意的,也就无力再多研究边境的这千把人的小仗是怎么打的,于是一纸回文下来,大肆奖赏当地官员,尤其是“首当其功”的黄知县和段县丞,至于因公殉职的千总秦泰,虽然“有所过失”,但勇气尚值得肯定,人死就死了,于是既不封赏也不惩罚,就那么回事吧!千总的空缺,由朝廷再派人来填补。

段县丞接到批文喜得一蹦多高。但他还是做出极其哀吊的态度,人模鬼样的到秦泰家宣布了这一“判决结果”,随后装模作样的大骂了一通苍天无眼,朝廷失查,最后还老成持重的叮嘱了秦山一番,说些“你爹和我同僚一场,虽在公务上曾经多有摩擦,但那只是为公,我们并无私仇,你爹的人格高尚老夫早视其为挚友,苍天虽无眼但人间有爱,如今人死则死矣,我这里有银子十两,聊表一片心意吧!望贤侄切勿客气。今后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只管向你伯父我开口说话”之类的话,不深刻了解他为人的人听完之后无不挑指赞叹,段县丞真是民之父母,人之长者,公私恩怨处理得滴水不露,仁至义尽。秦山一家人虽然气愤不平,但只把怨气发到不开眼的朝廷上面,万不会料想段县丞竟是那么卑鄙无耻的小人,也一时无可奈何。

谁知,那天晚上,夜半三更时分,有个穿黑色夜行衣服的人,把一张纸条扔进了秦山卧室的床头,这张纸条乃是段县丞起草给朝廷上报的公文的草稿,里面扭曲事实、诋毁秦泰的句子句句如刀。

秦山是个血性的三尺男儿,心里正含着无限的愤怒,眼里怎么再能容下人世上这么肮脏的行为?当天晚上他就带着那张草稿和一把雁翎刀夜入了段县丞的家宅,准备和他理论一番,然后给老段一个血的教训。

是夜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是足以游目骋怀,兴可乐也。当秦山潜到段宅里时,老段正在摆着小桌,喝着小酒,搂着小妾,哼着小调。当惊见到秦家公子气势汹汹的来兴师问罪时,先是吓了一大跳,随后才有了主见,摆出一付煮熟的鸭子肉烂嘴不烂的姿态,对秦山拿出来的铁证也嗤之以鼻。气得秦山把刀抽出来要吓唬他说实话,谁想段登倒先耍开波皮了,挺着鸡胸脯往秦山的刀尖上凑合,边说“你捅死我呀,你倒捅死我呀……”

秦山无计可施,进退两难,本想收回刀去,给仇人一段老拳完事,以传统的方法解决问题。但万没料想到老段方才喝酒过多,加上刚和小妾情迷心醉已罢,体虚肾亏之下脚下发软,竟然在往前赶的时候自己给自己绊了一下,噗嗤一声拿自己的肚子的坚韧度,和秦山的刀尖的锋利度做了一个轻量级的较量,他输了。

刀就扎进老段的肚子才半寸深,秦山知道那根本是没有生命危险的。他武功不错,立刻就反应过来把刀拔出来了,老段疼得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一边滚一边喊着“杀人啦,杀人啦,秦山杀人的啦……”

秦山想拉老段起来止血就医,老段却得理了,要把赖皮进行到底,喊的声音更高了。秦山这才明白跟这种人讲道理是对牛弹琴,气得扭头就离开了段家。

哪知道,第二天秦山就得知,老段死了。死于刀伤之下,身中七八刀之多,刀刀致命。衙门当天就下了通缉,要捉拿元凶秦山。秦山这才知道,事情复杂了。于是他从家逃了出来,在暗处寻找真凶。他的线索就是:是谁当晚给他扔的草稿?

第二十一章 江灼的牢狱之灾

江灼醒后,又过了几天,他被一班皂隶客气的请到了县衙。

这些人说最近的几起案件都和江灼有点瓜葛,前几天段县丞的死,秦山是最大的疑犯,而秦山与江灼是谁都知道交情不错。所以按规矩需要去县衙履行下手续,只问几句话就好。

由于话说的很肯切,倒也合乎情理,最主要是态度能让人接受,那语气客气的,倒像是县官病了在像请先生那样在请着江灼,说知道他有伤,怕在路上不方便,还特意给他弄了软床。官府的人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一家人也不好多说什么,江厚由于心里惦记着还要照顾计大宽的病,所以只叮嘱江灼到了后认真答对,完了就赶紧回来之类的话。也就没跟着去。

到了县衙,就看到黄县令还是没精打彩的。都是熟人,而且江灼是清泉县城有名的才子,有功名在身,同时在抵抗蒙兵的那次战斗中出力不小,所以县令见了江灼很客气,强打着精神打着招呼,问了有关秦山的一些问题后,随后把话题一转,说道:

“有件事跟你商量,是这样,有人现在来我这儿告你的状,我看了讼状,鸡毛蒜皮,全都不是什么大事,涉及到从前,甚至还有现在的那些事,既然牵扯到你,我不得不找你。不管事儿大不大,但毕竟是件公务,我现在身体不好,看这个看的挺头疼的,需要你帮我想办法给把这些事给处理处理。我相信你比较有办法,所以我把你叫来,也就是因为这个。”

说罢把讼状就直接交给了江灼看。江灼抖落开一看,原来是几件民事官司的讼状,里面都是和他前些年搞科技弄出的污染环境的事有关,确实事是和他有关。状纸上写的大概的意思是有人告他,诸如水泥厂、炼钢厂让谁家的地长不出庄稼来啦,而那块地原来是谁家谁家的祖坟,风水之地,这可是万金也不能换的啊!现在他江灼都给破坏了,人家现在什么赔偿都不要,就只想马上让那块地恢复原来的风水,诸如此类的事情,再说了些请县大老爷做主之类的话。

这事儿是曾经纠缠过,但现在你再翻上来,给你钱你还不让赔,这分明是想讹人,江灼心里清楚,凡是有官司结不了案,这总是要算政绩的,怪不得县令头疼。看来,黄县令的意思还是想让江灼和这帮人私了。

江灼冷笑一声,说他那些工厂早在几年前就停了,现在主要是些索赔的问题,但从前我们家人已经把事儿了结了,现在这帮人又冒上来,到底为什么这样不依不饶、纠缠不息呢,这样做他们是出于什么目的?

黄县令也苦笑一下,说这年头什么人都有。还是把几个打官司的原告给叫出来,当面说说这些事吧!

这些人江灼一眼扫过去,他根本就都不认识,也从来都没见过,心说,这都是哪跟哪儿的事儿啊!八成这就是一群无赖,事儿有没有还不一定呢。

而且这些人还漫天要价,把个不大的问题越说越夸大得严重。

在那边替这帮人打官司的讼师他却认识,这人是段登的儿子,段义志,人送外号“断一指”,之所以起这外号,倒并不是因为这人有残疾,他手指没断。是因为和他的名字谐音,有句话叫做“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传说段登人很坏,但他儿子却跟人说话从来都是风和细雨的,从来也不生个气啥的,像是个没有脾气的,但也有人也说这是他的假象,他的心狠着呢!对了,他不在家守孝,怎么出来还帮人打官司呢?这个问题江灼也没来得及细想,才懒得搭理这个人,什么事儿,还搞打官司整人这套路,他就想回家了。

但“断一指”执意让要求把案件理一理,还客气的说,弄明白了再走那多好啊。

黄县令问了半天,那些告状人的回答也是车轴子话反来复去,把很多事情的细节说得更是似是而非,糊里糊涂,听着叫人更费劲,想着更乱,那些告状的人,除了跟县令诉苦,说这苦那苦都怪江灼工厂造成的污染害的,就是要县大老爷给他们作主这类的空话。可到也黄县令跟他们这帮你商量解决的办法的关键问题上,他们又绕回来,继续跟县令诉苦,唠叨起现在的生活困难上来。五六个大老爷们,还有两个妇女,说着家长里短的这些废话,就是不提实际怎么解决这件事,故意拖着时间。这衙门都快成闹市了,旁边“断一指”还帮着腔,圆滑的打着圆场。

没有一会儿的功夫就让黄县令脑门上的虚汗真冒了,最后纠缠得他实在没有耐心了,心说我这个县城里现在已经出了多少大事呀?哪有这个心力再管这些破事了啊!

想到这儿他就想发点威把这帮人吓唬回去,但旁边有讼师段义志又及时而中肯的提出,人家人证物证都在,不能不连查都不查一下就把他们打发了。

这倒对,可是按道理说江灼也并不是唯一的被告,因为当年秦泰承担了所有的责任,现在这些人把案件卷宗再翻上来,死了的人上哪去了结官司去?

这些屁大点的事折腾来折腾去的,半天也还是没有结果,眼看天都黑了,黄县令就想让江灼先回家,明天再说吧。这时候讼师段义志又特别的提出来,既然人家都已经把江灼告了,案子一天没有审理完,按《大明律》原告被告是需要双方都得收押的,不妨请江灼暂时委屈一下,先把他安置到班房里。他还再三强调,他这么要求也根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为了按公事公办,也方便就近把事实调查清楚。

黄县令觉得这样没必要,事儿也不大,至于就把人给关押了吗?他就皱着眉头征求江灼的意见。江灼的火在那边早就压不住了,争强好胜的心一时上来,他心说,我倒要看他们最后能玩出什么花儿来。

“好!这官司我就跟你“断一指”打定了,你懂《大明律》,并不说明你就站在理上,我听了半天,发现这些人和我那工厂的事根本就没有关系,你找这些人想讹诈人,把我们江家也看得太好欺负了吧?”江灼冷冷的说,“到时候,如果证明是诬告,《大明律》也是有规定要怎么惩罚的,你们可得清楚。”

“断一指”虚心的责问几个告状的人,你们清楚吗?那几个人都只是点头。

江灼于是对黄县令说需要和家里人打个招呼,黄县令说好办,让两个衙役去江宅告诉一下就得了。

于是两个衙役去江府,两个衙役搀扶着江灼进了一间小班房。

江灼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是不知不觉的让“断一指”给算计了。到了班房,江灼才发现人家从外面把小屋门一关,锁一上,就再没有人搭理他了。这个所谓的“班房”,就是现代类似于派出所暂时看管一此闹纠纷的、尚未定罪的一些嫌疑犯的地方。那些告状的人也给关了,但都关在另一处地方。江灼从此再也没看到他们。

他开始还想,也不知给家里送信的两个衙役到家后,家里人会是什么反应。过了也不知多长时间,他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叫着,知道自己的晚饭还没有吃呢。他于是大喊大叫的找看守,但这边连一个理他的人都没有,再看这里,大冷天的,只是冷冰冰的四面墙,还有地面上连张床都没有,更不用说被子。这是冬天,他新受了伤,怎么过夜啊?

他这才有点醒悟,原来“断一指”的真招在这里,绕了个大圈子,是想在看守所里收拾他江灼啊!他江灼和他“断一指”真有那么大的仇恨吗?自己顶多也就是和他的父亲犯过几句口角,踢过他爹一脚,现在他爹都被人杀了,这已经算不了什么了吧?没得罪过他本人啊?

可他这么做有啥用,明天一早,再审案件的时候,自己把遭受的非人道的待遇跟县令一说,看他断一指好不好受?

可是,江灼真的想错了,江湖险恶的程度远不是他能想象得到的。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第二天,黄县令没来审问他,他的家人也没有来看他。没有一个人来搭理江灼。一整天,他根本就没有见一个人。也没有个送水没有送饭的人,江灼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快不属于自己了。第三天也是同样的情况!

其实江灼真不知道,第二天正好黄县令接到一封紧急的公文,要让县令立刻到府城去报到。黄县令出发前真记着昨天的事儿了,让衙役把江灼先放了,让他回家等他回来再说事儿,而江灼的家人这边,自从江灼走了后,一直消息全无,他们正火急火燎的花银子给衙门的人打听消息呢!根本就不知道江灼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狠!你真够狠!

第二十二章 栽赃再现

江灼去县衙的第一天,江厚料理完计大宽家的事,到了晚上见江灼还没回来,就已经起了疑心。他叫家里的老管家江忠去县衙门打探一下消息,把少爷给接回来。一会儿江忠回来,着急忙慌的跟江厚说:“衙门的人说江灼已经回家了,可是咱们压根也没见着少爷呀!”

焦急等信儿的一家人顿时就傻眼了,尤其是小怜月,像是知道什么似的哇的声哭出来了。

江厚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连夜来到县衙找县令,结果吃了闭门羹。里面的人死活就是不让江厚进去。说天已经太晚了,县大老爷白天审理案件累得都晕倒了。江厚一个文弱的书生,往里硬闯愣就没闯进去。

第二天一早,他拿出了家里所有的银子,带着银子来打点清泉县衙门上下,就想问清楚儿子到底是犯了什么案子,是不是真的出了县衙了,而里面所有的人都一口咬定,江灼昨天下午是来过了,但昨晚就又坐着马车走了,回家了,连坐车的钱都是老爷给的呢。江厚这回突然直接闯进县官住的后院,找里边人问,人家说县令确实是外出了。

秦泰死后,现在三家在清泉的势力急剧跌落。像现在找个大活人这种原来看来是特别小的事情,都需要江厚一个人来回奔跑。计大宽的病是不能让他知道江灼失踪这件事的,于是他先找了计成,让他一方面多找小弟兄在城里江灼能去到的地方找找,另一方面,江厚还主动登门到清泉县当地几家比较有势力的缙绅,想联合他们,真要是回头打起官司来,他也需要外援的支持。

晚上回到家中,江厚颓然坐在正厅的椅子上,眉头紧锁。儿子身体受伤伤成那样,能去哪儿呢?他也很少有去别处过夜的例子。那现在最大的可能就是还在县衙里。在县衙就在县衙,为什么里面的人一口说没在呢?可见这里面一定是有鬼。

他江家的仇人有谁呢?大概也就只有刚出事的段家,段登死了,凶手被传说是秦山,而如果人是他杀的,那秦山这孩子我太了解他了,以他的脾气秉性,内心坦坦荡荡的那种侠气风格,他肯定是会去大大方方认罪的,断不会逃跑啊,那也许就是其中另有真凶?那么杀段登的人究竟是谁呢?为什么要杀他?

段登的儿子段义志江厚也了解,那个人也是个心狠手辣的小人,据说他现在正在县衙当幕僚,又兼职讼师,听说昨天就曾经出现在县衙过,那他会不会把抓不到秦山的愤怒转移到江灼身上呢?

“真要这样的话,段义志,”江厚胸口涌出一股杀气,“你一定会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可是出了这些事,就算是要解决事情,也要一件件的整理头绪,江灼现在到底在哪,生死如何了?这是他最担心的问题。

江厚正整理着思路,桌上昏暗的灯火光一闪,打外面飞快的闪进一个人影。

“秦山?”江厚腾的站起来,几步过去拉住他,往门外面看了几眼,然手把门关好后让秦山坐下,问,“你这些日子都去了哪了?咦,你受伤了?”

眼看着秦山,原来是个特潇洒的孩子,可现在他竟然瘦了一圈,面目憔悴。左臂上还有一片血渍,让人触目惊心。

“三叔,断一指这个卑鄙的狗东西,我真想杀了他!”秦山咬牙道。他气愤难平,把手里的刀放到桌子上说,“为了吸引我出来,他们竟把天遥关在小屋里,两三天没有给水给饭,还设了陷阱和埋伏想抓住我……”

“哦!原来是这样。”听到秦山说起江灼暂时没事,江厚放了几成的心。这时他才关心起秦山来,看看秦山的伤,皱着眉问道,“有了准确的信儿就好,下一步咱们再想具体的对策。你慢慢说来,刚才你闯县衙了?伤有没有事?”

“这点小伤不碍事。”秦山不在乎的摆下手,说道,“唉!三叔,要不然我再回县衙一次,一定把天遥救出来。”

“恐怕没那么容易。你这次去,救人既然没有成功,再去恐怕也只会更增加危险。现在关键的问题是,你到底有没有杀段县丞?”

“没有!”秦山瞪大眼睛叫屈,“那天晚上我确实是进了段宅了,而且我的刀也扎了段登一下,但那不是致命伤,后来我又偷偷看了段登身上的伤口,那都是在我离开后有人补的七八刀。”

“对了,你是怎么平白无故的想起进段宅的?”江厚想起了这个问题。

“有人给我扔了一张草稿。您看,这是段登写的。”秦山悻悻的把那张草稿拿给江厚。

“哦!”江厚长吐口气,“到底是谁和段登有这么大仇恨?借刀杀人?再栽赃嫁祸给你,孩子呀,你本来是应该可以解释清楚的。你要是早拿着草稿来找三叔,让三叔帮你想着办法,那也许不是现在这个结果啊。你惹了这么大的麻烦,潜逃在暗地里,是那么容易的吗?那他的死,你这些天可查到什么了?”

秦山叹着气沮丧的说道:“那人再也没出现过了。我这些天暗访,根本没有任何进展。三叔,我现在真是没有办法了,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呀……”

江厚沉着冷静道:“事实是怎样的,就应该是怎样的。以现在的清泉县的形势,断一指一手遮天,控制了整个县衙,你要真进了大牢,不管你是不是真凶,恐怕他们也会像对待江灼一样对待你,或许你暂时逃出去也许是对的。如今之计,只有打破他在县衙的控制能力,我明天会联合县里的各大缙绅,联名要求,公开的审理这起案件,不能让他们暗地里对你施以黑手。你先暂时休息下吧,洗洗脸,换身衣服。我那里有刀伤药,你先上好。江灼也可以在明天给救出来。”

“是,三叔。”秦山心里一下子安定了,恭敬的听了吩咐。

第三天一大早,江厚就带领了清泉县众多的大地主、百姓、有影响力的各大商人,浩浩荡荡的队伍来到了县衙门口,秦山也衣装整齐的走在其中。来到县衙前的时候,可能是来的太早,县衙的大门还没有打开。

一大群人在门前大吵大嚷道:“叫段义志出来,还清泉抗蒙英雄一个公道!”

半天里面毫无动静。

人们见里面这么懈怠,这么傲慢,全都义愤填膺,有人愤怒的猛砸县衙那两扇厚重的大铁门,有的人更是心明眼亮,知道最好的叫门的办法,就是敲响大门旁边的那座登闻鼓,登闻鼓是古代衙门口和朝堂外挂的一面允许草民直诉的大鼓,如果有人敲响这面大鼓里面人再不出来的话,那有人上报上去,连县官到衙役都是要受到处罚的。可是,今天,这些人不管在外面怎么折腾,里面就是一点动静也没有,里面一直就是静悄悄的,静得吓人,像是根本里面就没有一个人。

秦山恼了,他想到江灼有伤的身子,在牢房里给关着都好几天了没水没饭,还不知道卑鄙无耻的小人断一指有没有对他下私刑,要是三弟从此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对得起三叔,想到这里他一抖丹田之气,声如洪钟巨雷的朝里吼道:“断一指,冤有头债有主,我秦山在此,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你这个缩头乌龟,快把门给老子打开!不然我可踢开大门闯进去了啊!”

里面还是没有动静,江厚也纳闷,照理说就算是黄县令不在家,断一指也不敢当击鼓不开门的责任啊!他叫过秦山来,说:“把门给撞开!”

秦山就等着这句话呢,只见他抬起一脚,对着衙门大门“呯”的一声,大门是应声而开。

刚才外面这些人还都犹豫和疑惑呢,这回见秦山又把门踢开了,都相当的吃惊:一个老百姓敢踢衙门大门那是多大的本事?但是所有的人都在随着大门的打开往里一看,呀!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原本吵闹的现场绝对安静了。大家都直勾勾的往里看着,一秒钟,两秒钟,到第三秒的时候,这才有人“啊!”的发出惊声尖叫来,随后所有的人混乱成一团,有撒腿就逃跑的,就直接就吓晕倒的,还有张大了嘴说不出话的,因为:里面的场面实在太恐怖、太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了!

横七坚八,里面七八个值班的衙役的尸体,都躺在地上,全部都是被人用利器一下刺入心脏,流了好几大摊血,都已经快干了。

“天遥!”秦山江厚最关心的还是江灼,两人无暇管其他大步冲进里面,疯了一般的喊着江灼的名字,四处寻找。里面几乎所有的门都打开着,有的屋子里还有一两个衙役,但是却是死的,胸口中剑,血流到地。当两人找遍了所有的能找的屋子,甚至直到县官的后宅,都没有见着江灼的影子。连他身上带的一块玉佩都没看到。

“怪了,昨天晚上我还在外边看到江灼被关到这间屋子里呢!”秦山奇道。

现在能看到的,都是地上和床上躺着的死人,死的不仅有衙役,还有几个丫鬟婆子,死法全都一样。杀人者功夫了得,死者全都是正面一剑穿心,顿时绝气,死的时候挣扎都根本来不及挣扎一下。

在正厅有人发现了两具无头的尸体,有人又惊叫道:“这好像是黄县令和段讼师的身子!”

在正厅,就在那块写着“明镜高悬”四个大字的匾额下边的墙上,用鲜红的人血写出了一行漂亮的书法,写的是:“贪官污吏,不干人事,民怨沸腾,其声载道,今日杀之,回炉另造!行此义举者,江灼是也,字天遥!”

“字迹真有点像天遥的。”秦山暗暗想到。

第二十三章 鬓云欲渡香腮雪

江天遥再次陷入深度晕迷之中。

他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有感觉但很虚无,有意识但眼睛就是没有力气睁开。他觉得自己飘飘摇摇的,随着有规律的摇晃,身子仿佛越飞越高,仿佛已经飞离了这个星球,又飞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那个星球,在那里高楼林立,直插云霄,人潮汹涌,像海水一样的人流,通过快节奏的汽车地铁,奔向四面八方。

而自己还是给困在那个象征自我的小格子里,通过电子信息与世界各地的终端交换着数据。自己的大脑里,不断的被传过来地震、海啸、海平面上升、经济崩溃、世界末日等不良的暗示,电影里上演着《2012》,人们就算知道演的不是真的但内心也会有些惊慌,人们的内心越来脆弱,精彩越来越空虚,行为越来越多疑,夫妻间反目,兄弟间阋墙,打不完的官司,众说纷纭的媒体,让人心力交瘁……每天繁重的工作,压得他无气无力,长期处于亚健康状态,他感觉头顶又像有一个吸收他能量的窟窿,又觉得像有一块整天在下雨的小云彩,还在打着闪电,他觉得这种状态实在不好。不好。“我仍然不想回到这里!”他努力的张大嘴巴呼喊。

时空场景为之一变。

水墨丹青,一片如诗如画的岁月。青草绿水,小桥小楼。淡淡的远山,霏霏的细雨。田间的小路,传来泥土的清新,整齐的庄稼,书写着收获的喜悦。他和家人,三三五五,骑着骏马,弯弓带箭,手里拎着刚打回来的野味,说不尽天伦乐事。谈笑间忽然见狼烟蜂起,他一抖缰绳,骏马长枪,带领着乡党冲入敌阵,如入无人之境。西北望,射天狼。转而战火平息,四海一统。黎民乐业,四夷亲服。他身穿着宽袍大袖的儒衫,面对着万千的风流名士毫无怯意。随手写就一本记载着现代文明的书籍,众皆瞩目。然后,兴办教育,广开言路,将数千年传承融入新鲜的血液。小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当之无愧的他,登台拜相,指引着古代走向光明……

那种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豪情,总能够在恰当的场合得到抒发,当然还有那作为名士的风流,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无数多情的眼眸,都向他投来,众人皆醉而我独醒,溺水三千,我只取一瓢之饮。小桥流水人家的妩媚,江南烟雨旧曾諳的多情,北方冰雪凛冽人如月,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这如许的翩跹画卷,为何我还未曾走过?

隐约之中,江灼的思想已经上升了若干个境界,由对人生哲学的思考转变到个人情感的领悟上来,随后又进入了生理心理的探求感受之中:人都说毛施淑姿,工颦妍笑,嗯……环肥燕瘦,尽皆佳妙,可自己自从回到了这世界,也没有遇到过一些可亲的妙人儿,有个长得像那世界初恋的女孩儿,可惜不通文墨,略输文采;贴心的小丫鬟怜月稍解风情,但又惜乎过于青涩,让人亲情大过怜爱,动之亦又不忍,稍逊风骚,还是养几年再说吧!唯有在迎春馆碰到的那位玉儿公主,还有她身边的七位绝色,都具有万种风情,还不知此刻正与谁人说……

正胡思乱想到“正与谁人说”这里的时候,他好像有了点听觉,听着身边似乎有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小声说话:“你看这江公子的脸上怎么表情那么怪呀,还有,他的嘴巴在流口水哎……”

另有一个温柔的声音:“我也不知道,也许他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东西。”

清脆的:“但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好像笑的有点猥亵呢?”

温柔的:“其实我就怕他不猥亵。我吩咐你做的都准备好了吗?”

清脆的:“都安排好了。可是,我不明白,您真的决定非要这么做吗?”

温柔的:“傻丫头,你不知道,我娘曾经跟我说过,男女之间的****,真正有感觉的时间其实很短暂,尤其是男人,仿佛喜新厌旧其实就是他们的本能,而我们女人却总是期望着他能做到和我们天长地久,长相厮守。如果我们真的想要那样得到的话,就要做到适度放开,让他爱过,恋过,然后再别离过,他才会念念不忘那份容易失去的美好。我们只要把握好相处时短暂,把那份自己的特性展示到最好,也就是了。要知道这个世界,男人靠武力和智慧征服世界,而我们女人,只要征服一个男人,就可以征服一切。”

清脆的:“怎么你说的我一点也不懂呀。不过,要征服一个男人,你说的不会说的就是他吧?他现在这个病病怏怏这样子,我拿一根小手指头就能打败他,还用我们那么费事吗?”

温柔的:“臭丫头,征服不是打败的意思,是让他心里有你,让他把你当成一生最重要的人看待。”

清脆的:“公主就是我一生最重要的人啊,那么说公主已经征服我了。”

“……”

江灼听着那个温柔的声音仿佛在哪里听过,但没想起来。而听她们说的意思,也听不太明白,什么征服不征服的。但是自己的现在四肢的血液倒是在正常的流动,感觉也好像恢复了些了,现在就像是颠颠簸簸的,听声音也想到,莫非我这是在车上?

但他的眼睛还是困,疲乏,睁不开,索性神智一懈怠又昏睡过去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他觉得鼻子里大脑中都是一股香香甜甜的可人香气,这种味道他两世都没有闻到过,怎么那么香!这种香香得让人筋骨舒展,让人疲劳顿消,让人……蠢蠢欲动!对!他是蠢蠢欲动!他的感觉又恢复过来了,一睁眼,眼前是一片温暖的红色!

有两支代表欢喜的蜡烛,正垂着涕泪暗自相对,烛光摇落,满室的旖旎。这是一间屋子吗?不错的。准确的说,这是一个姑娘的闺房。而且是一个又漂亮又华丽的香闺,虽说这里面的建筑装饰风格都极特殊,似乎从未见过,但这儿确实是一个“香”闺啊!真的很香哦!

既然是闺房,那也得有姑娘吧?再一看姑娘还真有,而且还是一位一丝不挂的姑娘。面赛桃花,她的发如墨,不亚于美天仙,月里的嫦娥。真是云鬓风鬟,雪肤花貌,玉洁冰清,再往下看,巍峨的峰峦,那优美的曲线,闪亮的毛丛,白的耀眼,黑的动人,看人家,每个部位的长势都如此完美,堪称绝世珍品,而这所有完美的零件的组成的完美组合又更是世间稀有,在这片古代之夜的烛光灯影之中,就像是一幅传世的名画闪着传奇的光辉,又从名画中走下来的这位可人儿,这一切都显得那样清晰,清晰得那样不可思议。

“哇,我又是在做梦吗?不太像哎。”江灼吃惊的自问自答。他一着急挺身居然能坐起来了,忽然觉得自己身上也很空,冷飕飕的顿时,“莫非……啊,果然!”

“咦,我的腿上的伤好了?这是在哪里?你又是谁?”显然主角再也已经不能接受大跨度时间晕迷造成的记忆缺失了。他精神差点就要崩溃。

“你想一直让我这样冻下去吗?很冷哎,快把你身上盖的被子给抻开点,你也过来!”那女孩埋怨的语气说到,同时挺着自己的骄傲向江灼这边挪近。

江灼发现其实附近好像点着旺盛的炉火,把整个屋子给烤得热热的,而自己和那女孩子居然是同在一张秀床上,而且只有一个被子哟。

“给你,”江灼一把双手递过被子,又无奈的拽回半截,盖住点身体,说,“但我不能过去,对了,我怎么看你觉得眼熟啊?我们见过吗?”

那女孩很温柔的一歪头,问:“你不记得我了?”

“啊!公主!出……什么来着?”近了就着火光,江灼的大脑这才灵光起来,“可我……你……咱们……”

“噗嗤!”看他的窘相,那公主笑了,自然的说:“江公子,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什么话?”江灼有点心虚的接话。

她学着从前说话的语气说道:“公子是在取笑奴家,奴家愿意洗耳听公子弹上一曲,如确实弹得高明,奴家情愿携千金之陪嫁,为公子研磨挑灯,做牛做马亦无怨言。”

然后又变回机灵活泼的样子,问江灼:“难道公子想让奴家成为一个自食其言的人吗?”

说完一对弯弯的月芽眼睛挑衅的看着江灼。

江灼心说:“乖乖,我当时就知道这个女的妖精指数实在太高了,我真玩不过她。”

但他仍然可以能一本正经的反击到:“嗨!咱们那只是不打不相识,你又何必那么认真呢!”

“哼!”公主抬起光着的小脚顺势轻踹了江灼一下,恨道,“就知道你翻脸不认账。”转而又笑着挑起一边的嘴角问,“那就算你能够说话不算,但你总得感谢我对你有过的救命之恩吧?”

这会儿江灼确实感觉到有点冷了,因为他几乎多部分身子还在外边晾着,无奈之下他厚着脸往两人中间凑合着,没想到一拉开被子手就碰到了公主的胳膊,那份触手可得的滑腻感觉让他的心神顿时一荡,本来惊讶着想问的话,半截上给卡住了,半天才回过神儿来,发慌的问:“什么救命之恩?”

“谁把你从清泉看守所给救出来的啊!”

“啊!”听到这话,江灼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又发现不对,急忙钻到被子里。脸通红的问,“怎么回事?”

附:花兆对江灼说:没办法,别怪我,以后尽量少给你安排昏迷后再思考在哪的戏。

第二十四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

一提起清泉县的事,江灼才醒悟,原来是这位公主把自己给救出来了。也不知现在过去多少天了,家里人不定惦记成什么样子呀!他着急的一拉公主光滑胳膊,追问道:“公主殿下,你怎么知道我被关在那里呢?那现在我怎么会到这儿?这又是哪呀?”

“切,我是谁,”公主轻描淡写一笑,轻蔑道:“我想知道的事,还能不知道吗?我想救个人,那还不容易?你现在就在我的家里,我的屋子里,这就是这里。”

“你家?哦,你是辽……”

“得,得,”公主不耐烦的一摆手,彻底和江灼摊开了牌,“再别提那什么辽王,实话跟你说吧!我呢,是堂堂大元正宗的公主乌云图娅,成吉思汗是我的直系血亲,我才不愿意当你们那个什么辽王的女儿呢。当时是在你们的地方,我才撒了个小谎。而这里是科尔沁大草原,大元疆界,我的地盘,现在你是我的俘虏,你落到了我的手里,嘿嘿……”

说着坏笑着瞥了一眼没有衣服的江灼,小嘴撇开,在一边得意洋洋。想到自己的计策成功,她有着一股战胜者的满足感。

江灼哭笑不得道:“俘虏?我一个普通老百姓,何曾值得一个大元的公主这么看得起我?我哪里又得罪过你,要把我弄到这儿来?”又指指自己,无奈的谴责道:“把我弄成这样,公主您想要做什么?你还知不知道害臊?”

“江公子……”

这个二十岁不到的公主,少女竟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她一本正经直视着江灼,说了一番话,让他从此记了一辈子。

她认认真真的说:“我,一个公主为什么会这么看得起你?简单,那是因为我就是看得起你了。你我偶然相遇,你让我一见钟情,我开始对我自己说,我要找的人就是你。从此对你开始关注,短短的时间你让我对你的评价越来越高,高到让我觉得,如果我有了你,就可以拥有一切自己想要的。得一江天遥者得天下。你不用反驳我,这是我的直觉。有没有真凭实据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相信你,而我更相信我自己的眼光和运气。我也相信将来我会必定不会后悔。仅此而已。难道我现在这个样子在你面前,说明的一切还不够清楚吗?我愿意把我所有的一切都交付给你。我愿意什么都不要,除了你对我的真心,你明白吗?”

江灼万没想到,自己回到这世界后居然遇到了主动向他表白的。这场赤裸裸的求爱告白,可该如何稳妥答对呢?看来这个公主在这儿是挺有势力呀,外面不一定会埋伏着多少士兵,自己就算是随便敷衍,或者有一句话说不清楚,都有可能让她恼羞成怒,那后果嘛……

当时,两个人围着一条被子,头挨着头,肩并着肩坐在一个床头,彻底坦诚相见,却各自怀着一腔心事,都没准备采取下一步的行动。这件事情已经足够滑稽了。因为这个乌云公主别看表面泼辣,其实也未经人事,只是听别人说起过,只要男女脱掉衣服在一个床上,就什么都行了。于是她在江灼昏迷的时候安排了这一切。而江灼自然是有足够的经历,他前世可是个过来人啊。但问题在于,江灼脑子里是清楚的:自己和这个公主并不熟悉,究竟这个蒙古的公主打的是什么算盘?

想到这儿,江灼有点尴尬的咽了口唾沫,尽量不把目光投到公主那能改变自己想法的身体上,他努力的组织着语言:“承蒙公主错爱,小生不胜感激。但婚姻不是儿戏,感情需要培养,你我之间尚未了解,只凭着短暂的接触,公主何以就做出这样重大的决定?况且在我们中原,婚姻都是父母包办,若是我们私自苟合,岂不会坏了公主清誉?再说,哪有个你我两人尚未商量之前,就先这样……嗯,无牵无挂的?在下觉得你这样实在是太荒唐了,完全没有顾及到我的感受,是不是?再者,我是中原人,你是大元的人,我大伯秦泰就死在你们的乱箭之下,两国之间尚且有着很深的宿怨,倘若要是我应了公主,真到了各为其主有所冲突的时候,我是应该帮着哪边呢?你如果真的爱我,就不应这么的让你所爱的人为难,对吗?一切还望公主三思而定。”

“跟她这样爱幻想爱冲动的小女孩分析道理也是咱前世的强项,在这里也就体现出来我们现代穿越者心理年龄成熟的优势了。”一番话说完,江灼的自我感觉极其良好,他这回才敢偷偷的看看对面的美景,看他把个乌云公主说得脸红红的,低下了头想着心事,头上的一绺长发垂下了来,批洒在雪白的肌肤上,平添了她多少分的妩媚,他又想,“如果我不是已经想好了非要追随着燕王,建功立业,实现成为一个当世大儒生的理想,也许我一定会留下来,和眼前这个完美的尤物欣享人间欢乐。”

可哪里想到,听完江灼一番话,眼前的女孩并不是彻底服气了,只见她稍微品味了江灼的语言,最后却也只是欣赏的微微一笑,吐了下小舌头,调皮的对江灼说:“如果我告诉你,你所担心的这些难题,我都事先考虑到了,也都替你给解决了,你还考不考虑留下来,跟我在一起?”

江灼轻松的笑道:“笑话,你能怎么解决呀?”

公主昂首傲道:“我是大元的公主,我想要做到的事情就一定可能做到。你说的中原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个还不容易,我早已经把你的父母给接到附近来了,我去跟他们说就是了。”

江灼讶异道:“你接过来了?他们会肯到大漠来,我才不信。”

公主对江灼的怀疑毫不在意,继续说:“你不了解,在我们大草原,男女都有着主动选择情侣的权力,我是大元公主,就更有这份权力,根本就不存在清誉不清誉的说法。至于跟你商量,荒唐之类的说法,难道,你不觉得我很美吗?你为什么脸那么红,还有心跳一直都那么剧烈呀?喜欢就是喜欢,你自己就不要那么虚伪好不好?不要把你们中原那一套害人的礼教拿来敷衍我,我才不吃那套。”

江灼现在真心的佩服这位公主的心智了。虽然她看起来年轻美貌,但有着和他一样成熟的观念和心理,把他前面所说的所有借口都给消灭掉了。那唯一可以说的也就只剩下“各为其主”这四个字了,看来,如果今天不答应点什么,不缔结点“城下之盟”,自己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有件事情,我本来想明天再告诉你,现在说怕你心里不痛快,可是,看来不说,你是不会服气的。”公主仿佛看出他的心理活动,冷笑了一声说,“你现在怕是根本也回不了大明了,因为你可能已经成了朝廷所通缉的对象。”

“此话怎么讲?”

“你知道杀死县官、幕僚、衙役二十多口,然后逃走,会是多大的罪过?同时临走还在县衙门大堂上留下字迹,上写着‘人是江灼杀的’,这样的一个人,还能被你们的朝廷录用当官吗?哈……”

江灼大惊,一下子赶上去狠狠抓住女孩的肩膀,直盯着她的脸,五官扭曲的怒道:“你说什么?”

“还有你那个大哥秦山,恐怕再也洗不清杀死段县丞的罪过了。”公主毫无怯意,也回视着江灼,咬字清楚的说,“你知道为什么你搞那么多工厂每次都会有个失败的结果吗?其实,我们的细作,早就把你的一切情报告诉过我了。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在清泉县城,有个神童秀才每制造出一件东西,都将会对我们大元造成巨大的威胁:你炼出的好钢刀,可以轻易砍断我们的马刀;你造出的水泥,可以使你们的城墙坚硬如铁;还有各种矿产,肯定是有各种特殊的功能来对付我们,我难道眼睁睁的让我们军队的士兵们被你们的高科技害死吗?于是我派出少量的人去捣鬼,也怪你们多有弱点,你的成果都被我们成功破坏掉了,但我知道,只要有你江天遥在,就是我大元最大的敌人。你说我应不应该除掉你这个敌人呢?你也说过,我们两国本来就是敌对的,那我小小的陷害你一下,让你有国难投,转过头来好投奔我们,我这样做,为的是我的国家,你说我做的是错了吗?”

江灼的冷汗流了下来。好厉害的公主。她不仅有口才,有计谋,更有背后的势力,而他自己什么都没有。只有那本《科技发展手册》,还以为是自己哪儿出错了。原来前几年,自己被这个女孩害得现代的那些记忆,就算是已经死过一回了,要不是那次偶然性的从山坡上滚下来,再次激活大脑细胞,自己可能真的不是现在的江天遥了。

公主又激动的回忆说:“后来,我才发现,我已经不可遏制的对你产生了深厚的兴趣,我开始每天想要做的事情,就是想见到你,于是想尽了办法,牺牲自己的身价,委身潜伏在迎春馆,受尽了那些臭男人的侮辱,暗地里一直派人对你观察了好久,也替你做了好多事。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就是因为我一直以来对你产生的好奇和好感。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的喜欢上一个自己的敌人。你喜欢弹古琴,我特意找师父去学会了古琴,还放出口风,听琴有价,为的就是要把你吸引到我这里来,与你相见。你在树林里追杀阿鲁台失血晕迷后,是我们的人引着计成来救了你。你被段讼师暗害,我还替你杀了要置你于死地的你的仇人,他们也都是丧尽天良的坏人,死有余辜,把你从那儿救出来,一路上你昏迷的时候,都是我为你端水喂饭,擦洗身体,甚至大小便,都是……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难道一点点不知道感谢我?”

此刻,公主已经是神情激动,接近癫狂,眼泪围着眼框打转。而江灼,却心里有一股邪恶的东西,涌入小腹,直往下走。

他伸出手去,茫然的想去擦下公主脸上那委屈的眼泪,谁料想公主咔嚓一口,就把他的手给咬住了,恨极了他似的狠狠的咬了下去,很快的咬出了鲜血。

江灼反手一巴掌抹在公主的脸上,公主漂亮的脸上顿时画出了两道红,随后,江灼一下过去江灼将公主按到了他身子下边,一股邪恶的怨恨总算找到了一个出口……

第二十五章 胜却人间无数

谁能体会作为穿越者的孤独,那种不为人知的痛苦谁又能想到?为了逃避自己的成果没有人来认可的无奈感,因而江灼曾经选择过,在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手持长长的避雷针冲进雨幕,“如果命运非要让我这样荒唐的回来,我起码应该不那么荒唐的走过”,走过这春与秋,这沉重的真实,却猛然发现早就有着这样一个人,一个身份很重要的人,在一直的默默关注着你,爱着你,对你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对你的一言一行如数家珍,这时你是什么感觉?

被公主咬伤的江灼此时再也无法理智,胸中那股长期压抑得不到宣泄,那种经历过失败遭人白眼的委屈,那种受到过陷害而无法反抗的羞辱,那种受眼前这个女孩儿胁迫而难以甘心的愤怒,全都一股脑的汹涌而出。

自己曾一直自认为有现代人的超然智慧和骄傲,可现在才发现,自己的计划落空,所有的一切都毁在眼前这个女孩的手里,而他还得这样被剥得不着片缕,彻头彻尾以一个失败者的面目,光秃秃的把一切羞耻的一面暴露在眼前这个异性眼前,男人最后的一点尊严也给毁灭殆尽,手上传来钻心的疼痛使他自己无比的疯狂,他反手一巴掌抹在公主的脸上,怒不可遏道:“你以为你做这一切都会让我感激你吗?好啊!你不是喜欢我吗?就让你来看看我是多么邪恶一个男人吧!”

“你、你想干什么?”

“公主,我们这样,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江灼完全像变了一个人,那朗逸的脸上写的都是讽刺,他饶有趣味的,像是打量一只猎物般的,把目光在那片冰雪的肌肤上逡巡审视,那遮挡不住的风光,在灯光下,确实有着难以让任何人抗拒的力量。

“你滚开!”公主这才明白没遮没挡是多么窘迫的一件事情。

“晚了!”江灼已经没心多说话,一下子扑过去,把娇小的对方揽在宽大的臂弯,低头就朝那张小嘴吻落。

“滚开!你这个坏流氓、无耻的臭江灼……唔……”

“这是她的初吻!”江灼内心艳叹道,在这世界,还有什么比这实实在在的感觉更真实的东西呢?“这何尝不也是我在这世界的初吻?”

“啊!”公主的手臂死死的挡住,不肯继续放任江灼的行动。

江灼身子向前一扑,已经把全身的重量压在那个弱小的身躯之上。

“臭江灼……你欺负我……唔唔唔……”

这时候乌云公主才明白她对有关夫妻知识的了解是多么的匮乏,还以为两个人只要光光的躺在一张床上就可以,却没有想到还能有这些东西。初吻、初次被抚摸……这样一个又一个的初次,一个又一个的新奇,让她既渴望又害怕,却都应接不暇,心里一点儿准备也没有呢!每一下她都准备拼命的反抗,而每一下她的反抗又那样的无力,这个江灼虽说是她所喜欢的人,她也说过为他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但当这一切都到来的时候,她又那样的恐惧,而这个该死的江灼却又毫不顾及她的恐惧,像一波汹涌而来的大浪头,将她的那种恐惧推向峰顶,又被伴随着的幸福快乐之感席卷得无影无踪。她不由自主的流下眼泪,哭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委屈,还是因为这数年来所从未想象到的一幕,乍然上演,这是否太过于突兀还是太过于激动,总之情绪已经无法控制。

刚才江灼在汹涌的激流中摇摆不定的心神,心中的烈火被公主忽然痛哭的泪水给浇熄了一半,他手放在那儿,依旧舍不得离开,但停下了往下的动作,询问的看着公主,问:“你怎么啦?”

公主的全身泛起一片又一片的红色,如同抽掉了骨头般,她身上已经没有了一丝丝力气,见到江灼突然停下,像一段精彩演出被导演猛然叫“cut”一样,她抬起螓首,挣开的泪眼,也似乎是一片焦急之中在询问江灼:“你怎么啦?”

那娇羞可人,似乎是在问,为什么要停下?也不知道是哪个傻乎乎的停下了,江灼有一股被戏弄了的懊恼,恶狠狠的又伏身下去,向其各个战略要地发动了总攻。不多时,公主已然彻底投降。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两人此时已经穿戴整齐,对面摆着小桌,桌子上各色水果点心,美妙的葡萄酒映红了一对红烛,这小两口双双坐在窗口,透过窗子看外面繁芜的星河。江灼不经意间想起了这首美丽的词句,脱口而出。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乌云公主顺口接音,但马上想到刚才的一切,便正好是应了景,于是后面的几个字就越说声音越小了。

江灼也反应过来,却没有回头,只小声的一句话过来:“再来一次?”

公主头低得快到脖子下面了,脸红得超过了红酒和红烛,但用神情坚定的给了一个回音:“嗯!”

在花兆的里经常体现这样一个有趣的道理,纯洁的天使,就算是主动把衣服脱得光光的往男人怀里送,她的本质依然还是纯洁的天使;而本质是荡妇的,就算把自己打扮成一个粽子的,她仍然是个荡妇。那种骨子里的本质没有办法改变。花兆还想说明,内心的动机纯不纯洁,其实本来和衣服多少没有关系,而在于你有没有理想有没有信仰。

收了白富美乌云公主当女朋友的江灼感觉人生的层次一下子就提高了。

两人在草原上度过了一段美好的人生。生了十个孩子,男的像江灼,女的像公主。这十来个孩子又各自生了四十二个孩子,由于孩子太多,为了区别这些孩子,给他们起名字的时候,叫别的已经不行了,江灼由于来自现代,脑筋一活动,想起了一个超赞的办法,每个孩子都起了一个阿拉伯数字再加上一个花色当名字,比如老大,就叫做江红一,老二叫江片二,等等。于是这五十四个人的大家族,后来也有人叫他们“扑克家族”。当然,这不是真的。江灼倒是这样计划过,但随着一个人的到来,他的想法又开始活动起来了。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又是,无巧不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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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谋中杀机夜千重

上回说到,江灼抵达了这个古老的世界已经有很长时间了。特别当这人交上一个白富美女友后,他的生活状态,就开始摆脱了要与柴米油盐的供应者进行各类算计的低级层次。蜜月期的江灼与其女友,在草原上度过了一小段如胶似漆、难以磨灭的时光。

有人会说,花兆你给你的主角安排感情,未免显得太潦草,让两个青年男女还没有经历过从萍水相逢、一见钟情、飘飘渺渺的相识,到彼此试探、彼此犹豫再彼此试探的初恋,而让两个人一步就跨入没羞没骚、干柴烈火的热恋,只把神圣的造人事业当成唯一的爱好,这恐怕格调不太高吧?

花兆要说,非也,此非彼也。首先就是如果你能够明白“知音难觅”这句话,能给人带来多大的压力的时候,你就能够理解江灼的反应,而乌云公主也就是玉儿,也绝非只是一个“惯弹琵琶擅歌舞”的普通贵族女子,两人的结合,完全是基于心灵上的契合与共鸣,因此感情的火焰才能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如此迅速,如此和谐,如此理想,相见恨晚,一个是恨不能“伟烈丰功,费尽移山心力”,一个是心情愿“奴为出来难,教郎恣意怜”。

其次,这两人的心里,都是把感情放在生命中一切的第一位,都知道王羲之《兰亭集序》中写到,“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曾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因此上他们更懂得珍惜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无论是在温暖舒适的帐篷里,无论是在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大草地上,无论是在月黑风高的夜的最深处,无论是在北风狂啸的恶劣天气下,都能留下他们春天的狂想节拍,那播撒种子的饱含感情的雷霆,久久的回荡在茫茫草原。正是: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仍多说句题外话,“被穿越”这种无厘头的情节其实最恶心人。但凡精神正常的人谁会放弃啥都有的现代,非往“取暖只能靠抖”的古代跑?时空之神就是像成语“黔驴技穷”里的那个乱放驴的好事者一样,本着“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的原则,把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物种放那儿了,好玩吗?换你郁闷不?没有任何商量,事后也不给留下字条“亲爱的时空穿梭用户,当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们刚刚做出了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把您给穿到了明朝”,这搁谁精神不得崩溃?但我们早假设好,被恶搞的这哥们是一个经常徘徊在牛A和牛C之间的有为青年,从他的脸皮来测算,他属于那种给放射线照过的抗旱抗倒伏的非常规物种,不怕任何性质的不按套路出牌,几乎就不是人。于是这样的话,根据自然法则那么,这种没天敌、没天理的祸害一旦降临到了大地上,就会疯狂的生长,必将引起生物链条一系列的变化。那且让他先长着,让我们来关注一下离他还很远的正常的古代世界。

晴天。在这样天气如果书上留名的那些仁人志士从金川门登上南京城楼,凭栏远望,大明雄伟的京师便可尽收眼底了,东面钟山像盘龙一样蜿蜒环抱着京城,西面的石头山像猛虎一样雄踞在大江之滨,浩浩的长江从金川门下向东北方向流去,城内东南角那一片金光耀眼的楼台殿阁便是皇城了。

“先皇分封的燕王放着好好的王爷不做,居然要起兵谋反了!”

据说这是当时全国各地很多的官员从“天象”“地气”等各方面精密论证,从而得出的这惊人的消息。他们纷纷从边远的山区不远万里,跑京师来“告变”,皇宫里负责传递密报的太监都抱怨腿给跑细了呢!

据说远在古老的汉初,为了搞清楚“王”字和“皇”这二个字的差别,就有过七国之乱的例子,这都几千年前的老理了,朱老皇帝会不明白吗?您还真别把古人想得多神圣,还真就是因为朱元璋没读过几年史书,亲情泛滥成灾,不觉养成大患,封了一堆王留给新皇帝收拾残局玩。这位新皇帝据说从当皇太孙的时候就研究怎么落子了,曾问计于他身边的谋士,当年黄大谋士拍着胸脯给他打过保票,也不知现在是否真的胸有成竹了,反正登基后他就先发制人,对他几个叔叔们发动了攻势,史称“削藩”,一连削掉了五个王了,这五个叔叔莫不垂首认命。

依常理看来,谁愿意甘心去那挨“削”的?但亲情大不过权力,谁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呢?轮到燕王,能独善其身乎?还有一句话叫,权力大不过实力。前五个都是软柿子,好捏。不管燕王是孤子还是大龙,反正他绝不是软柿子。他素有“擅战”之称,早在十几年前就以一支奇兵,兵不血刃的招降了大漠上数十万的鞑子,一般人不行。且现在他又拥有老皇帝亲自册封的一隅偏师,会甘心去那挨削的吗?要万一他挥师南指,一统了天下又当何论呢?宫廷之争,反正是东方不亮西方亮,再怎么乱这天下也还是他们老朱家的。但权,谁不动心?于是有不少人抱定了私人想法,虽然口上还不敢嘀嘀咕咕,但心里的想法么……白日里做白日梦的人多了起来。

什么?这战乱一起,遭受涂炭的普通百姓的命运?这跟我们这些仁人志士有什么关系?这是花兆在纵观历史之后,得出来的切实感受,并不是瞎掰,在现在这个时空的四维节点上,能以一双超然的慧眼,放眼莽莽华夏大地上,江山浮沉的,也只有几个人而已。——那得需要多么高超的历史和人生智慧呀!这又是题外话。

充满不确定的一个白天,不觉又过去。话说星移斗转,金乌西坠,冰轮吐寒。白天那片的楼台殿阁,耀眼金光已然黯淡,一切都被夜的博大胸怀所包裹,在苍茫的黑蓝底色、星辰点缀的下面,大明国都,南京,城里的月光下,某个角落有数不清的灯火光也一样闪闪跳跃着,或许它想刺穿这个灰头土脸、无比沉闷的古代世界吧,就像一颗颗跳动的心脏。

深宫。最上面,身穿龙纹常服的少年天子坐在威武的大殿龙椅上。朱允炆那身体的瘦弱让人总感觉他非承福之相,总与和龙袍的空旷、龙椅的宽大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感觉是:他已经被那张椅子给吞噬了进去,而实际上何尝又不是呢?这张龙椅上两边的把手,是两个恶龙头在呲牙咧嘴,显出凶恶的样子,也不知在这张龙椅上枯坐这个让人乏味的动作,曾吞噬过多少个皇帝的宝贵青春,饶是这样依然有各式各样数不清的人想要爬到这张椅子上,坐坐,哪怕一会儿。如果可以说心里话,这个位子他不想坐就可以不坐的话他一定不坐而事实从来不给他这个可能,他活着还想折腾,这是命,是历史。现在,这个传说中的椅子上坐着的就是传说中的他,这么一位满带书卷之气的,皇帝陛下。

今晚他把身边最值得依赖的两个大臣齐泰、黄子澄找了来,又开始密谋困扰他心的那件事。

龙案上,一份份的“告变”奏折摞成了山。这堆积的厚度全压在他心头,朱允炆以一张没有表情的年轻白脸问计于下面撅着的两个长者、智者:“现在不断有人来告变,说燕王装作有病,其实是要造反,你们看该怎么办呀?”

皇帝的语气、声调总都是那样平静、没有顿错、没有起伏的,这语调是皇家专用的语调,因为无论再大的事情,到了这里都将成为解决问题的终点,所以皇帝往往不知觉的把关注的重点,从要解决实际问题转移到要维持一种难测的“天威”上,以便统驭群臣,这正是正宗的帝王权术,又称“驭臣之道”,这些东西早在朱允炆作为皇长孙的时候,就耳濡目染,又在专业化高强度的训练下,形成了条件反射般的习惯。

朱允炆他那张脸上的青春有着与实际年龄不对称的沧桑,他的声音似乎还没从青年变声期走过来,所以总是在尽量要强迫自己压低嗓音说话,好显得成熟。其实他也不喜欢以这种方式说话,但说着说着,也就养成了习惯。即便是在眼前这两位股肱、心腹面前,他没露出虚弱,虽然人总有虚弱的时候,就比如说今晚。

“陛下应当早做主张。”袍袖作响,下面两人程序化的恭敬拱手,异口同声答到。

他面前一左一右两位助手,看起来谦恭仁让,低眉顺眼的,其实他们都有独特的心思。

刚才这句话与其说是一种应答,还不如说是一种本能,说一半要留下一半“您拿主意”,这可不光是什么推托责任,而是一种作为臣子要固守的本分,要把解决问题的“球”又踢回给皇帝陛下。如果在皇帝问你问题的时候,你一上来就来一个“我认为应该这么做”,难免会有朝纲独揽的嫌疑,这在先皇在位的时候可是最大的罪恶,说不定朱元璋听完你这话之后丑脸一变,一瞪眼:“你认为?你想干嘛?你本事这么大,是不是我这个皇帝你也想当当啊?这种人断不能留!”当然,皇帝不会那么没有沉沉,因这个说变脸就变脸,但马上就会有看准皇上脸色的言官上来,参奏这位有“僭越”的大不敬之罪,皇帝顺坡就可以整死你了。被当场打死还都算是皇帝恩典的,在前朝抄九族满门的例子举不胜举。老皇帝就这样活了七八十岁,终于厌倦了这种打人不打脸的日子,归天去者,但他余威仍像一股不散的阴魂,在京师的禁地上空回荡着,于是这帮大臣的养成的各种“好”习惯被严格的保留了下来。

第二十七章 屠龙可用牛刀舞

习惯不好改。关键是,现在他俩说的还是废话的那一半,留了有用的一半。皇帝无奈把目光,降低身份的投到了兵部尚书齐泰,那略胖的身躯确切的说是那张胖脸上,他也不明白为何看到胖人能给人一种更“敦实”的心理暗示。

果然站左边的齐泰,中年发福的那颗心里暗涌着一股诸葛亮受刘备托孤之重的使命感。他原名叫齐德,祖籍应天府溧水,“齐泰”的名字是朱元璋御赐的,这是天大的荣耀,要知道在那位杀大臣比捻死一个蚂蚁还容易的洪武手底下,当大臣没挨过打,屁股一直那么大个儿,且能顺风顺水扶摇直上升官不止,真创造了奇迹,他现在又成了新皇帝身边的第二大红人,先皇已经废除了宰相制度后,他现任地位仅次于相位的兵部尚书上,不敢说在皇帝面前就可以“乾纲独断”,也起码能直达圣意,水平可够高啊!受到两朝皇帝的恩重,他就自然想要厚报“知遇之恩”,现在新皇要面对的,不就是他的一个能征惯战的叔叔吗,要对他用兵:这用兵之事,岂不正是他这个兵部尚书所最擅长的?

虽说他一次仗还没打过,但他自有觉有胜任此职的本领:有个成语叫“一目十行”,那是形容古人有文化的最高境界,他有;还有句话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他能。先皇曾问他千里之外守边将领的情况,他当场一个不漏地讲了出来,再问他图籍之事,他干脆从袖子里拿出一本小手册献上,别问了,你要的答案我早就准备全就差出版了。有学问的,像刘伯温这类人,谁能有他这种滴水不漏的心机?现在新皇帝眼神里写的不是很清楚吗,在他看来,就是“你很重要”这四个字,于是他一拱手挺身、上步直言道:“如今我们所顾虑的只有燕王了,陛下您来定机下手吧。”

说完他盯住了小皇帝,眼神里那种欲说还休的殷切如同思春中的少女,他还情不自禁的举起了一只肥大的左手,做了一个“下砍”的动作。不过过后他就后悔了,在说话的时候乱动,这在前朝可是大不敬的罪过啊。这个仁柔的皇帝多应该不会计较这个,其实这个年纪的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不为权不为财,他看来,只为一份理想,《论语》云“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这是出于他的职业道德。

可上面的回应是沉默。没办法,身份地位不同,大臣不能沉默,但皇帝能。这跟年龄无关。殿里名贵的炭火、古檀香和蜡烛又重新被点起,约摸外面的天已经三更了吧。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的亲密召见了。这位圣上年轻的白脸,被光晃得那表情很扭曲很浮泛,眼神阴晴不定开始有千言万语,此时无声胜有声,别有忧愁暗恨生。皇帝把注意力转移到那烛火苗上,似乎要和火苗说上几句知心话,过一会儿又看眼一脸忠诚的他。还没说话。

两颗才贴近的心距离又远了。空阔的大殿,大殿的粗柱子随光线的节奏摇晃。齐泰突然痛恨这大殿空阔得有点过分,一直僵站的身子酸痛不止,呼吸不畅快,心跳渐跟上那火跳的速度产生共振。难道那个动作让皇帝反感了?他忙把眼神别了下去。说的没错啊!

大殿里又没了声音。三人的都很谨慎。

上面下来话:“我即位不久,已经接连削废了好几个藩王了,如今再削废燕王,该怎么向天下人解释呢?”

果然是碰了个软钉子。感觉就像刚被这年轻皇帝轻柔的削了一个小耳光,不重,就像他的小妾跟他胡闹在他的老脸上抚弄出来的不太健康的潮红,齐泰他提前接近更年期的老脸发热了,不过打上后却比之前顺畅,他忽然有了精神想起文死谏、武死战、愈挫愈勇、置之死地而后生等一系列人生的大道理,他拱手想再争辩、再抢白,旁边一个人早上前一步来,挡在他前面。

“陛下!”

不用问这个人就是黄子澄。黄子澄是朱允炆身边的当仁不让的红人,男一号,位在齐泰之上,很早前人家黄子澄就在东宫给皇长孙当老师了,新皇登基后自然的成为开国首席,论心智计谋、胸中典故、身份地位,这齐泰真是没办法跟他争。

“为了争功齐泰脸都不要了,不把我放在眼里,抢什么?”黄子澄心里吼着骂着笑着,拿现代医学的观点说,黄子澄是个轻度精神偏执狂症状的患者,这件事以后慢慢体现。偏又是齐泰首先表态,他早恨得牙根痒痒了。他觉得齐泰这人虽说胸中有点墨水,但是在他看来,比他可差多了。他一直冷眼享受着齐泰受挫而产生窘态的全过程,像在看一出马戏,同时心里一边暗骂“活该!让你逞能!坐蜡了吧!哼哼……”。

享受够了,他才不慌不忙的拿起教导皇子时学者的风度,整装、正色、向上拱手、小腰挺直,沉声道:“先发者制人,后发者制于人。陛下千万别落得为人所制呀。”

这话与其说给皇帝的,倒不如是听给齐泰的。不过,要黄子澄能感知皇帝内心的澎湃硬度,他一定会惊呼“莫非我是射手座?”因为这话的余威却像神射手的传说中的那支神箭一样,精确的命中了皇帝心中的要害,“受制于人”的威胁,真正的让皇帝感觉到了危险了。

权衡利弊,是一个决策者最困难的心路过程,也难为20来岁的有为青年小朱同学了。但事实上往往是,决策的效率并不和思考的时间成正比。烛光摇动,黄子澄倒也等得愉快。大殿两边的檀香又烧到底部,值班的太监再过来换香,朱允炆这才从睡梦一般难挨的沉默中醒来,悠悠的,对撅在下面的大臣说:“可燕王足智多谋,善于用兵。如今虽自称有病,恐怕仍然难以对付呀。”

“咣当”一下子。皇帝最后一句话像一针强心剂,让一对实干家心里,共同的一块石头满意的落地,他们就感觉自己像虔诚的拜佛者突然听到佛像开口说话了,躺医院里等开刀的重患者拿到保险公司的现金了,高兴的是:问题的实质已经从“应不应该”,转到了“如何行动”上,总算可以开始讨论下一个话题了!

关于皇帝的疑惑,黄子澄早就有所准备。他老谋深算道:“燕王所长者,用兵也。我方可调其兵马,剪其羽翼,谋而后动,让他无兵可用也就是了,是谓之‘釜底抽薪’计也。至于怎样拿到燕王谋反的确切证据,臣也有一计,名为‘打草惊蛇’,可以想些巧法子引诱他先出招,也就是了。”

皇帝若有所悟的“哦”了声。

“孙子兵法云,虚虚实实,此计若想成功,需要先对其虚与委蛇,好让他燕王放松戒备”说着,黄子澄用眼角下意识的扫了一眼周围,然后降低音调对皇帝密语,“趁他正得意忘形露出马脚时,我们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我大明方可安枕无忧矣!陛下,眼下还需要先这样……”

皇帝惊叫道:“你要朕下令放回他的三个儿子?”

“正是。这也是弃子得帅之招式也。”

“非要这样吗?”

黄子澄对这个笨学生的刨根问底显然不满意,但脸上丝毫没有显出“朽木不可雕也”的神情,仍耐心道:“孙子兵法中强调用间的计策,我们关键在于多多在燕王身边培养细作……”

黄子澄说得唾沫星子横飞,皇帝学生边听边品味黄老师计中的玄机,而齐泰对黄子澄所谓的计策却是不能认可,他知道如果放了这三个儿子回北平,无异于放虎归山,什么弃子得帅、打草惊蛇的计策讲的是很好听,可是他感觉总是哪里不对,嗨!这些计划根本就是纸上谈兵嘛!这燕王没有了这三个人质的掣肘,还不得变本加厉的造反啊?想到这他急得直皱眉,想立刻反驳,但是刚进言受挫失了锐气在先,同时还真怕得罪神经病黄子澄,于是他把一肚子的话直憋了回去。(后来的史实证明,齐泰每次出的主意都是正确的,可惜的是他没有拼了性命把他的正确意见坚持下去,结果怎样呢,最终也把自己的小命搭了进去,这充分说明一个道理:光有智商是远不够的,离成为一个智者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谁也没注意到旁边值班换香的那个叫李谦的太监,一直在支着耳朵关注着密谋的三个人。不过他现在失去了继续偷听的兴趣。抽身出来,脸上已掩饰不住兴奋。

第二十八章 三十六计之瞒天过海

晨曦,在几个时辰之后笼罩了大地。晴天,又是一个晴天。大明雄伟的京师,和昨天一样的雄姿挺拔。盘龙、猛虎、大江也还是昨日的样子,负责看管金川门的门吏,今天破例起了个大早,一边把城门的吊桥放下来,一边骂骂咧咧的让在门前等候的一帮进城赴集的农民进来,放一群准备出城采药或砍柴的穷人出去,这就是他的工作。

那些在王子王孙们,还沉浸在帝乡的美梦中。这个时间是只属于这些贫苦但却不缺乏快乐的百姓的,或许只有他们才能在劳动中最真切的感受得到清晨带给人的活力。你看那提篮挑担的,三三两两的一路上都是有说有笑的,往往从今天的天气谈论到哪家地主家姨太太的小脚,正是一起大笑的时候,几个樵夫就感到后面一阵催命的马挂銮铃声音,同时一股恶风不善,在山林养成的躲避猛兽的求生本能,使得几个人来不及往后看,便都拼了性命的往前一窜,这才躲过一劫,一匹俊马飞驰而过。几个人都狼狈不堪,摔了个嘴啃泥。

那边的门吏也“啊!”的叫了一声,一是因为刚才的事情突然,二是他看了城门十几年,每天从这个门下出入的有多少,论理说他什么样豪华的车马没见过,可他就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骏马,这马跑起来就像一阵红色的闪电啊!这样一匹马至少得价值千金吧?不,不是一匹,而是后面还有五匹这样的好马啊!再看马上的人儿也俊啊!看打扮不是王子王孙,也应该是皇家血统吧?

他看见马上的那位公子哥焦急的样子,刚才惊险的一幕,他丝毫没有在乎别人的死活,还怒气冲冲的大骂了声:“呔!滚开!”随后就扬长而去。倒是后面的一个胖胖的华丽公子哥,脸上露出和善的表情,见没撞上人,对刚从地上爬起来的人略带歉意的笑笑,才和后面的一个公子及随从催马而过。

受惊吓劲过去后,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几个人,其中一个是个火爆脾气,张嘴就想骂:“他妈……”

他立刻被身边一人飞快的用手捂住嘴:“你找死啊!你没看见那过去的是啥人啊!你看人家那马,可是汗血宝马呀!”

“我管他什么血……”

“世上只有这种宝马,是真正的日行一千夜走八百,它的命比你我全族所有人的命加起来,还要精贵万倍呢!它出的汗就像是流的血一样是红色的,所以叫汗血宝马,它又只产自大宛国,所以又叫大宛马,普天之下,恐怕也就有这几匹,这可是只有当今天子或天下兵马大元帅才能骑的啊!”

“哇……”

说话这位见听他话的人眼里羡慕,不禁打开的话匣子:“魏国公徐府上就有这样的宝马!魏国公你知道吗?你懂什么!人家才真正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呢!”

想骂人那位不服:“哼,魏国公徐达,不是得背疽死了吗?对了,不是说王子犯法,与民同罪……”

“人家世袭纲替,儿孙一大群呢。人家什么身份地位,踩死你还不如一只蚂蚁?再说,就算是犯了法,有人敢管,还有先皇御赐的免死金牌,谁敢惹呀。”

“嘿……没看出来老兄,你怎么还这么有学问啊?”

“嗨哪呀,我从他家买过马粪。这都是人家的管马的老爷跟我说的,得了,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赶紧回家烧香谢佛吃点好的吧!”

“走吧走吧。”

这阵骚乱过去后,金川门又回复了平静,再没有了类似的情况发生。慢慢的,人流多了起来,大明之都又开始了繁华喧闹的一天。

又到晚上。

夜的庞大的帷幕又一次温柔的落下。以农耕为主的整个古代世界,那直栏横槛,九土城郭,包括哺育着这几千万人口的那一方大地,又一次陷入了宁静的安睡之中,大多数人都酣然享受着睡眠赐予他们的甜蜜,除了少数仁人志士们之外。他们还要在灯火光下,把计谋隐藏在深深的内心深处,殚精竭虑的谋划着明天,以便拉动整个大明帝国的历史走向。

计谋好比一把无形的刀子,常常隐藏在人的脑子里,要使用时,便会闪亮亮的露出刀尖。不仅仅是军人,就是政治家、商人和学者甚至于卖菜的小商贩都需要它。善于使用计谋的,使治世变乱,乱世变治,穷变富,贱成贵,颓局可以扭转,晴天能起风雷。人生就是战斗,战斗必有计谋。人人都想站在战斗行列,一疏忽便会被人挤倒。肯动脑筋想计的人,他始终站在主动地位,上至朝堂,下至市井,几无处而不适。

魏国公****祖府中一间密室中灯火摇曳,有两个身影。其中一个急得在屋里转了已经不是一圈了。地上已经摔碎了一片的茶碗了。

“仲昆,办妥帖了吗?”

“回国公爷,您就放心吧,属下都已安排了:锦衣卫的李超一路为明,并支会江湖中点苍派的快手林江南,他们那一路为阴,分兵两路追之,同时锦衣卫早已经密令各路暗线,在途中或下毒或暗杀,总之不惜任何手段,也绝对不让朱棣的这三个儿子活着回到北平。”

“嗯,锦衣卫李超的功夫我看还可以,办事也算让人放心,但我就怕他追不上朱高煦那个臭小子的快马。哼,臭小子!偷我的马!偷了我的马一早想狂奔回北平?你想跑?你以为皇帝下旨放你们回去,我就不能拿你们朱家兄弟三个怎么样了吗?”说到这他恨得牙根痒痒,又转了个圈问那个人,“点苍派的那个林江南么,倒是就近点,可以阻拦一下。但这个江湖人可靠吗?别再给我坏了事!”

“可靠,国公爷。林江南绝对可靠。这十年点苍派一直都是锦衣卫的内线,特别是他为锦衣卫立过功劳。”

“大概是在什么地方动手?”

“这个……他们无论怎么走,想回北平,就一定要经过山东地界。林江南正好可以在当地摆下天罗地网,将其一举拿下!”

“好。我不管你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我再说一遍,活的最好,若实在留不住活的,就给我格杀勿论!”

“是!”

“还有记住,这件事一定要绝秘,不要暴露身份。更不能给闲杂人等知道。告诉他俩,如果这次行动失败,就不要活着回来见我!”

光线一暗,那个被叫做仲昆的人影消失了。灯光下,只剩下魏国公****祖,他四五十岁左右的年纪,拿着朱棣造反的详细秘报的那只手一直在颤抖着,那张依然威武英俊的脸上竟然流满了泪。

他暗自喃喃道:“姐姐,我对不住你了,这三个孩子是我的亲外甥啊。我也知道,杀不杀这三个孩子,你的丈夫朱棣都会毫无顾忌的造反,但是如果我不如出此下策,他就会准备得更加充分,拖得越久,就越会引发大战,你不知道这战事一起,就会枉死多少无辜的百姓呀!多少平民会因此失去他们的儿子!而如果他断了根,断了人生的退路,万一能乱了他的分寸,逼他仓促起事,就会给年经的陛下以可乘之机,正好将其一举拿下,大明从此可保数百年的太平。唉,你以为这坏人我真那么想当吗?这三个孩子我是看着他们长大的啊!我是多么的喜欢他们啊!可是世上谁能看透这一切呢?”

他遥望着北方,想到:“此时的朱棣在做什么呢?”

其实,此时的朱棣也和他差不多,气极败坏的在和他的一班参谋在发着火。本来燕王是把三个儿子(朱棣这一辈子就生了这三个儿子,这一点值得关注)主动送到人家手里当人质的,这正是三十六计中的第一计“瞒天过海”,他想要以此来打消建文帝的疑心,好赢得宝贵的自救时间,但现在的局势已经容不得他朱棣再等下去,眼看是不反也得反了,因此如何营救三位王子的问题摆在眼前,需要什么计谋才能救出人质,这实在太值得研究研究了。

计谋,古往今来无数的计谋成就英雄的丰功伟业,朱棣固然是个英雄人物不会沉迷于儿女情长,但亲儿子的命可都是实实在在的,谁也不见得把握得那么准确。他手下现在已经有不少有名的智囊给他做参谋了,后世所称道的“黑衣丞相”姚广孝,还有道士袁珙,江湖术士金忠等人,都是智谋超然之辈,他们会给朱棣出什么主意?但不管是什么计谋都得有取舍,计谋真像想象得那样可以扭转一切吗?

而我们的主角,毫无疑问的也要参与到其中。那现在他在哪儿呢?

第二十九章 以往的经过

此时的江灼已经离开了草原,和一班亲友正游山玩水的行走在山东地界内。他们有着一个隐秘的目标,那就是要接回燕王的三位王子,当然这需要碰碰运气,因为所有人,他们中间除了一位认识王子的向导之外,对燕王及其王子的直接认识都为零。不过只有江灼心里最清楚,三位王子按照历史的进程,是一定可以平安回到北平的,要不然历史就要出大乱子。再往后的“仁宣之治”可是明朝的第一个盛世,“仁”就是明仁宗,也就是要救大王子朱高炽,“宣”是指朱高炽的大儿子,按理说接下来的近百年都应该是平静而有活力的,给整个大明王朝的统治奠定了基础。

现在已经到了来年(即建文元年)的四月份了。春天来了,走在路上满眼都呈现一派万物复苏的景象,感受着这花红柳绿、春光融融的惬意,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真的让人无比愉悦。江灼凭现代身份已经知道了此行的结果,什么行动不行动的,反正结果应该都会一样,这就是活在眼前的历史,于是也就不把这次行动当成一个多么值得期盼的任务,而只当成一个过场,他觉得现在关键的任务倒是要把给他们当向导的那个人物给巴结好,因为走完这个过场后,他就能由这个向导给引荐着,顺利的见到燕王了,说不定还能混点职务,那就给他今后的人生走向铺好了路了,这才是他最主要的任务。

这个向导可了不得,江灼对他已经崇拜得五体投地。但江灼身边的人包括江厚,全都不能理解江灼的态度,只知道那个向导是燕王身边的人,应该还不是一个是最吃香的太监吧,要不然以他现在的年龄,也不小了,都二十八九岁快三十的人了,还仅是在燕王身边当了一个传递秘令的太监,真不知道这个名叫马三保的公公到底是哪里值得一向自负的江灼那么崇敬的,仅仅是因为他是燕王的近臣吗?

江灼心里可明白着呢,这就是传说中的,世界闻名的传奇人物,率领浩荡的船队七下西洋的郑和啊!

说来话长。

还是先从草原上的那段生活慢慢说起。原来,和公主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江灼才逐渐感觉到这种平淡的生活也是很乏味的。夫妻生活得倒算是不错,但朗情妾意你浓我浓的劲儿过后,就开始觉得,过得真的很无聊啊。吃的东西倒也算丰富,但风格总是以草原风格为主吧,这他还可以忍;水土气候不适应且不说,大北方实在太冷,特别是和人交流语言也成问题,就好像一下子出了国,新鲜劲儿过了就剩下想家。

好在眼前还真能见到亲人,不过也就只有自己的一家人,江家就那几口人,公主那天晚上说的倒是真不错,江厚真就被公主想办法请到了这片大漠上了,还有江灼的母亲,还有小怜月,都来了,就连受陷害的秦山也跟着江厚来了。

作为江灼的父亲,江厚在江灼的恋爱的大问题上,竟然意外的没有给江灼太大的压力。

那天晚上,江灼由公主带着来到了公主接待父亲的蒙古包。显然公主给父亲的待遇还是很不错的。一家人都在,包括失踪过一阵的秦山。见面后一家人激动得不得了,公主恭敬并带几分羞涩的陪在江灼的身边,悄悄的用手拉着江灼的手。

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江厚还是那副极稳重的样子。当时来大漠的目的是为了搞清楚究竟是谁在陷害江灼,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后来公主主动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江厚坦白了,江厚就开始考虑今后如何才能再清白的回到中原的问题,但就眼前的结果看,前期杀了县官和幕僚衙役十几口子的凶手,是肯定不会主动回到中原去主动认罪的,更不必说这件事情的主谋——大漠上的乌云公主。自己已经和江灼一起,被这个年轻的公主用鬼谋伎俩彻底挟持到了草原上,要想再堂堂正正、风风光光的回到清泉县,自己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

但当公主主动拉着江灼的手走进江厚的屋子的时候,江厚,这个本套书中极其有远虑的智者,谋士,忽然脑海里产生了一个狂放的计划,这个计划和几十年后大明和蒙古的命运都有关,这个计划极其宏伟,极其远大,使得这位曾经经历过捕鱼儿海那场著名战役的军师、幕僚,为之心动不已。但从中原到大漠的这一切的想法,也都只是他脑子里的一个闪念,很快,这个想法一闪而过,却已经成形了,具体的行动方案就已经开始实施。

江厚脸上的表情,还是极沉稳的。他欣然的接受着公主热情的款待,同时也稍显客气的做着有分寸的表示:“我们不过是边城的普通百姓,不必让大元的公主如此麻烦招待。”

公主是草原儿女,倒也真是爽快,把希望和江灼结婚的想法进门就直接说了。

江厚看了一眼江灼。

然后他还是以那种沉稳平和的态度,说:“公主肯下嫁,只是不知是否可以自己做主。如果能自己做主,老夫倒是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按我们大明的礼节,女子嫁夫就必须是要随夫的,不能仍旧住在自己的家里,不知公主是否明白。”

公主对这个问题倒是真没有考虑到。不过熟悉汉族文化的她,也是知道这个要求确实不过分,于是她低头略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可以答应,但我需要一些时间安排。”

同时,在草原上作客这段期间,江灼也渐渐觉得这种每天骑马、游猎的牧民生活并不是他眼前最渴求的,年轻的他自然还是想着自己凭借自己的能力,希望可以能在这个古代世界闯出一番事业,像淘金者一样,金子在哪里他现在还不太清楚,但他的心里是有金子的。而他理想的这片淘金的地方,应该还是在纷争四起的中原,不太像是在这大漠。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出于自尊心。对方是公主哎,而江灼只不过是个普通的百姓,这段平民与公主的爱情,虽说公主并不觉得有多不平等,但江灼总感觉需要自己再多做些什么,既是为公主,又是为他自己,争取能给这个自己所爱的女人一个更风光的婚礼,是在他看来一个目前最重要的生活理想。

不过在当地,大草原上的风俗并不是像明朝那边那样那么十分的看重男女双方的门第,而男方只要有一定的能力,或是歌唱,或是武术,或是箭法出众,在一些大的聚会上表现出众的话,都是完全可以被人尊敬的,而要娶公主也并不是完全不可能。

比如说江灼神奇的箭法,其实早在大草原上传开了,那时的大草原,其实是相当原始的一种形态,与少数的蒙古贵族相比,绝大多数的游牧民都是热情的,好客的,而且也是淳朴的,他们在草原上自然而然的生存,追逐着牧草和水源,过着很简单很落后的生活。只有实在到了冬天或者灾年,比如说寒潮提前很多天到来的时候,才无可奈何的聚集成大股的军队,侵扰到明朝的边境。(据史载这种天气气候影响游牧民族的时期,影响了整个中国的历史。)

当时的大草原上,名义上最高的统治者,仍然是北元贵族。不过呢,当时的草原,名义上的统治者只剩下了一个名义,各大势力纷纷内乱,战斗冲突总是不断。最大的势力基本上分成了两股,大漠东,大漠西,也就是后来的鞑靼和佤剌。

那位曾经和江灼有过交手的阿鲁台大叔,听说江灼来到了草原,竟然有几次特意抽了时间带着丰盛的礼品,前来专门拜访。不打不成交,阿鲁台和江灼彼此之间一交流,由于江灼从前世到今世,无论是在对文化的掌握程度上,还是到政治、经济、社会、自然、天文、地理等等各个方面的知识,都有着足够和专家媲美的尖锐看法,这一说一聊天之间,竟把个阿鲁台彻底镇服住了,他尤其是太佩服江灼丰富的才学了,于是整天整天的粘着江灼在一起聊天,恨不能要好成一个人似的,把公主和江灼相处的时间都给挤占了,使公主那几天整天翻着白眼想撵阿鲁台,可这人脸皮竟然很厚,瞪两个大眼珠子耍上赖皮了,死活就是不走。

战场上是过敌人,但到了这片茫茫的大漠,现在那种极度的仇恨真的就显得淡了好多,而阿鲁台这种“相逢一笑泯恩仇”的豁达态度,也让江灼感叹了好长一段时间。不过还有个“大麻烦”,倒不是公主的报怨,而是江灼头皮发麻的发现,每次和阿鲁台在一起的时候,总有个人在一旁边一脸哀怨的盯着他。就是那个他曾经差点用箭射死的阿鲁台的女儿。

要说这位小美女对江灼的态度也真够另类的,既不是仇恨,也不是喜欢,也不显得有多欣赏,也不是讨厌,她就是没完没了的在跟江灼搞着恶作剧。要么把江灼的马给弄惊了,带着江灼一路的狂跑,差点要了江灼的老命;要么就是给江灼的食物中、酒杯里放进泻药,整整个三天,江灼拉得都差点没脱了水。

江灼后来努不可遏,斥责阿鲁台及他的女儿,你们到底想怎么的我呀?阿鲁台跟女儿干睁眼,却又舍不得处罚。于是只好带着女儿依依不舍的走了。

就在这几天,草原上来了一位神奇的客人,竟然是传说中的神仙张三丰。老神仙当时已经有一百五六十岁了啊!他给江灼介绍了一个人,就是太监马三保,也就是郑和!

附:说起大蒙的历史,那真是一说话就很长了。

蒙古地区在汉朝以前的主要居民乃匈奴人。匈奴被西汉击溃之后,蒙古地区先后由柔然、突厥、回纥等民族控制。宋朝时期蒙古人迁入该地。唐朝时首次纳入中国版图,后为中国辽朝版图。蒙古初时受到金朝统治。在13世纪初,成吉思汗统治了蒙古地区的所有蒙古各部,建立了蒙古汗国。蒙古大汗忽必烈改蒙古国号为大元,统治的范围包括这地区、现中国领土的大部分以及周边某些地区,辖境改称元朝,元朝时元朝时蒙古征服宋朝,将其纳入版图,定都北京,当时称为大都,后来明初改名为北平,蒙古地区划为岭北行省。明朝始终无力收复蒙古地区。明朝时期在中国的蒙古人大多退回塞外,主要生活在这一地区,直至清朝覆灭。元朝时中国和今西伯利亚大部都属于蒙古版图。1660年外蒙古库伦活佛(喇嘛教,与清王朝信仰相同)作出了影响后世数百甚至数千年的决定,归附中国,而不是向沙皇俄国投降。

五千年的中国历史已经证明:有史以来,在中国这块土地上,无论哪个政治势力,哪个民族势力,在他们得势的时候,无不把统一中国做为他们的最高政治目标。这可以说是中华文化的一个显著特征。后来蒙古独立,只是20世纪初的事。西方列强的到来,改变了中国的历史进程。不必多说。

第三十章 丫头也有心计

江灼真的没有想到竟能有这么大的运气,能在这个远离中原的鬼地方亲见到史上这么有名的人物,而且一见就是两位,这当然会让他激动不已了。

但理想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他脑子里的张三丰全是电视剧里表演的那种仙风道骨,白发飘然,手拿拂尘,身穿八卦仙衣的神仙形象,可眼前这个自称张三丰的老大爷,却更符合现代大街上被社会所遗弃的乞丐形象,要不是他手脚健全,眼神倍儿亮,就算是在这个世界,江灼也有一种要在他身前扔几个铜板的冲动。

“大爷你没事的时候您倒是捯饬一下下嘛!”这话他忍得这个辛苦,总算是没说。

而传说中的三保太监穿着谈吐倒是都有英雄形象,不看他的打扮还真会以为他是哪位王公公子,三十岁左右年纪,没有胡子,高高大大的,身体四肢健壮而有力。

古代人因为一般都是人烟稀少,所以不像现代人那样总是怀有戒备的心,臭着冷漠嘴脸要端着一付架子,如果彼此没什么仇恨,普通人相识后就算得上是好朋友了,相处起来显得特别的热情。和张道爷、马三保处了一段时间,江灼都没来得及用心计,基本上就把两位所有的心理话全套出来了。

原来这两位传奇人物是这么来的:马三保当时是燕王的贴身太监之一,本来他这次的主要任务是给燕王传递一封密函给宁王,大概是燕王想要拉拢手握重兵的宁王吧,要知道,当时的世界上最强大的一支骑兵队伍——朵颜三卫,就掌握在宁王手里。传递密函的同时,三保太监还有另外一个更为秘密的任务,就是要找到江灼,因为早年江灼制造的一批钢刀,由于其质量出众,竟然流传到燕王那边了,而燕王早有起义的想法,要造反总不能拿着一把竹竿木棍去拼命,于是秘令马三保,此行最好能找到能制造出这样的刀具的人来。马三保费尽周折找到了清泉县,却得知江灼已经惹了官司,成了一桩悬案的朝廷通缉要犯。这个结果让三保太监感到失望。没想到正这个时候,破老道张三丰竟找上他,把他一直带到了这大漠深处,才见到了神仙的徒弟,江灼江天遥。

“机会来了啊!!!”江灼不争气的小心脏像吃了跳跳糖一样一抽一抽的跳跳着。

他心里怎么能不波澜起伏?废话谁不想回到故乡继续完成自己的使命呀?

经历了公主这件事后,自己把过去再重新拾起后才发现,既然这书里记载的炼钢、水泥技术都是可行的,那自己的前途岂不大大的光明?很快的中原大地上就要有四五年的内部战争,他江灼要是能借这个机会大炼钢铁,当一个军火商也无所谓,虽然是冷兵器时代,造刀造枪,那收益也会是极可观的啊!再说,那本书里还记载着些火药进化的技术、火药枪怎么制造那里面也有,如果自己再瞅准机会,努力干上一把的话,冷热兵器一起发展,话说成为大明第二个沈万三不是没有可能……

这是他回到这鬼世界后第一次如此激动,那股兴奋劲当时就压抑不住了,他立刻想到,如此未来美好的前景就展现在眼前,那王公贵族的气派他也曾经见识过,古代巨商的奢华他也不是没听说过,而实打实的这诱惑,无尽的财富,无数的美女,还有那接踵而来的荣誉感,成就感,幸福感……想什么不都得靠着机会一步步的实现吗?江灼眼前已经有铺天盖地的银子首先朝他飞来了,这可是真的能够实现的啊!!!

而现在的他什么也没有。要钱没钱,要小弟也没有。倒是有个倒贴的公主,但她是有心思的,想的是要江灼给她卖一辈子力气的事儿,到时候谁倒贴谁还说不定呢,麻不麻烦的只有江灼自己心里最清楚。

要是真有眼前这个契机,自己这条咸鱼大翻身是真的有可能的嘛!

想到这儿,他都没来得及跟马太监打招呼,就立即从两人的住处冲回到自己住处,大喊大叫着找人:“怜月,怜月,快把那本《科技发展指南》给我找出来!”

原来江厚从清泉县来大漠的时候,随身带的东西除了书还是书。那本《三十六计》,他是随身整天要带在身上的,而这本《科技发展指南》就交给了小怜月替儿子看管着,并嘱咐道这本书价值惊人,千万可不能弄丢了。

小怜月是多么精灵的人物?得了这么重要的任务,同时还是替少爷收藏着这么值钱一件东西,自然是格外用心。

如今少爷忽然一溜烟的闯进自己的小屋子来,大半夜的,先是把小怜月给吓了一跳。她猛翻身从床上起来,迎着江灼说:“少爷什么事这么急呀!”

说话的功夫怜月这才想到自己头发蓬松散乱,赤着两只小脚在地上,还仅穿着一件贴身的小睡衣,自己的春光全都给少爷见到了,禁不住脸又红得跟猴屁股一样了,啊的叫了一声,忙飞快的扭过身去拉了一条床单裹在身上。

江灼一眼瞥见她白白的长腿,浑圆的腰臀,胸前鼓鼓的,上面两个小头头甚至还颤了几颤,他稍微愣了下,想真没料到来大漠这几个月内小怜月身体竟然疯长,可能是这儿的饮食上很丰富,整天都吃大鱼大肉的原因吧!

转念才想起正事儿,忙一把拉住怜月,急道:“快把那本书给我找一下,我现在要看看。”

“哦!”怜月忙听吩咐的开箱倒柜,可那红起来的脸色一直就褪不下去了,她一边找一边心里说,少爷最近对自己可真是冷淡多了,也只有找这本书的时候,才会跟自己多说几句笑话。

本来她是一直要照顾老夫人的,最近老夫人的身体状态极好,睡的又很早,于是自己也没什么事就早休息了,自己要见少爷也只有白天少爷在家而且是有空的前提下,少爷最近听说和这里的也不什么公主的好在一处了。这件事对她来说无疑就是一个噩耗。

很多文学作品中都把丫鬟当成一个端茶送水的摆设,仿佛人家根本就没有什么大脑,也更没有什么灵魂一般。顶多的,当了个给小姐传话送信儿的跑腿活儿,像红娘一类的形象,就已经极其难得了,更不用说像《红楼梦》中能深入浅出的专门把丫鬟的职业写活了的例子。然而在花兆心里,丫鬟不仅是《大儒生》里重要的组成部分,也会扮演鼓弄出某些惊天动地事件的角色。比如说小怜月,就是当中很了不得的一个,她也是极有心计的。

由于她们归属于奴隶一族,所以丫鬟的职业生涯很悲惨,这是没有疑问的。长大后命好的,基本上有两条路,一条是嫁个同样身份的仆人,一起给别人家当牛做马;一条是当上哪家的小妾,那是最好,随后如果真是表现的好,或者命运安排让她当了正房的话,那算是顶了尖了。这样的例子真是不多。绝大多数都会沦为主人的填房丫头,也就是根本没有名分的**隶。

但即便这样,当丫鬟基本上都是自愿的,哪年赶上自然灾害,卖儿卖女的就更多,而有某些犯了罪的大家族,他们的女儿也说不定被卖掉,当丫鬟比被卖到青楼活的年头长些而已。

在这样一个人生背景下,小怜月隐藏着自己的人生悲伤,把自己最俏丽最迷人的一面全部留给了江家少爷。她的心思在少爷身上,因为就算江家会妥善的安排她的后半生,她也不敢想象,还有谁能比得过少爷的风流,体贴,成熟,温柔,自己既然现在还有机会,为什么不争取一下?

但她对这个外族的什么公主,实在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印象。她都心想,我们公子是堂堂的大明相公,怎么能看得上这么一个外来的妖女。小怜月曾经偷偷听老夫人和老爷私下里的谈话过,老夫人对这个公主也并没有什么好感,她于是心里甭提的多么痛快。江老爷还安慰老夫人说:“其实我也并不赞成这件婚事,但是我观察那个公主颇有心机,怕她暗地里再给儿子使什么手脚,于是就给那女子出了一个难题,她想要嫁到江家其实并不是那么容易。”

怜月心下也知道,如果那个什么公主成为了江家的正房的话,看她那股难以答对的样儿,这个主妇,将来肯定不会给她蓝怜月什么好果子吃的。况且既然是公主陪嫁,自然会带好多陪嫁的丫鬟过来,她手的丫鬟那一个个儿的,同行之间的优劣小怜月自然心里门清,到时候还能轮得上轮不上自己呢?……

就这么想着,手里的动作竟然慢了下了,半天也没把书给拿出来。江灼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哪顾得上怜月心里想什么,猴急的赶上来,一把翻开怜月的小箱子,掏出那本宝贝书,就着屋里的灯光就开始看起来。他翻了又翻,想了又想,欢喜得简直要发狂,这本书肯定是可以成为他今后安身立命的雄厚资本的,实在实在的好宝贝呀!

“咣当”一声,怜月手里的精致的小木头箱子失手掉在了小桌子上,又骨碌着滚到地上。江灼急着看书里的内容,也没经心,只一皱眉,一扭身让开了掉落的小箱子,继续看他的宝典。

随口还嘟囔了句:“这丫头,动作慢还不说,还毛手毛脚的,真是……”

小怜月本来心里就有疙瘩,几月前她随着江老爷夫人跋涉到这茫茫的草原,一行人风尘仆仆的见着江灼的那瞬间,她就想扑到少爷的怀里痛哭一气,忽惊见少爷身边多了一个打扮得极高贵华丽的女孩儿,年纪比她也大不了两岁,精灵古怪的眼神就在那盯着呢,她要倾诉委曲的一肚子话愣是给憋回去了,只呆呆的注视着少爷和那个女孩子聊的火热。

现在果然少爷开始嫌弃她了……

想到这儿,她愤怒的把身上披的被单子扯到地上。还遮什么遮呀!人家根本也没正眼看你一眼!

果然,少爷一本正经的拿着书,头也不回的,走了。

怜月一头扑到柔柔软软的被子上,这通哭呀。可就算是哭,有谁能听到呢?

第三十一章 三个女人一台大戏

就算是哭,有谁能听到呢?在这片茫茫的大漠,有谁能听到一个小丫鬟委屈的哭声呢?

错了,还真有一位爱管闲事的,在一旁抱着小肩膀,若有所思的看了半天了。就在小屋半开的门口,她既不进来,似乎也没打算离开。看罢多时,她终于忍不住了,哼哼的冷笑了一声,把怜月吓了一跳,这片蒙古包附近驻扎着公主的亲兵,能起到防卫坏人的作用,一般的人也接近不了江家几口人的,可现在居然冷不丁的有陌生人在附近冷笑,怜月可是真够害怕的。

但甩脸一瞧稍稍又把猛悬起来的心放下一半,因为那是个同她差不多大的小女孩,面貌清奇,身穿着蒙古服装,从服饰上看似乎很华丽的样子,按理说倒也不像是坏人。

“谁?”声调里显得她的委屈劲儿还没过去。

“你又是谁?”那女孩上下打量了两眼怜月,看到对方的头发的式样,脸上的表情显得失去了刚才好奇的兴趣。自语道,“原来是江家的一个小丫鬟。”

怜月听那女孩说话用的是汉话,但语音腔调听起来都挺别扭,像是刚学的还不流利,同时听她提起江家,就想到这个女孩莫非是那位公主,但和那天一眼见到过的又不像,赌气问:“你到底是谁呀?笑什么?”

那女孩小大人一般的沉稳着步子,背手踱进门里来,又看画一样看看小怜月,赞叹道:“啧啧,如此娇美的一个俏丫头,被人家主人冷落到家里,却跑去跟那个什么公主鬼混,他真是瞎了眼了!”

怜月恼羞成怒,叉腰瞪眼道:“你谁呀,我乐意,你管得着么?”

“哎……别不识好人心,”那女孩正而八经的继续拿她那蹩脚的汉话和怜月交流道,“狗、狗……”

“狗?什么呀?你才是狗呢!”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对了,就是这话。哎我说,你就没想过要扭转这个不利的局面吗?”

“什么局面?”怜月一头雾水,而那个女孩说话也费劲,偏她又着急着想表达,小脑门子上已经一头汗了。

“路见不平,不平……拔刀相助!”说完这句话,她如释重负的长出了一口气,过来大气的拍拍怜月的肩膀,说,“我是说你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他娶了那个公主吗?”

怜月这才明白,原来这家伙是来管闲事的。她没好气的把那女孩往外推,边说:“我家少爷的事我一个小丫头能管得了吗?你哪凉快上哪去,赶紧走!”

“你别推,我有……我有了……”

怜月一愣,手松开,奇道:“啊?你有了?不太像啊?”

“我有办法!”那女孩这下子口齿忽然利索起来,“你家少爷不是喜欢那本书吗?你就把书藏起来不给他,要他求着你,等你开出条件他答应了才把书给他,这不是个好办法吗?”

“切,这是什么好办法嘛!”怜月哭笑不得道,“他非要那本书怎么办?”

“你就说把书烧了!”那女孩脱口而出这话后仿佛眼前一亮,几步跑到怜月的床头,拿起一本《唐诗选》对怜月说,“你当着他的面把这本假书扔进火炉里,这是骗他,正当他以为书烧掉了,懊恼的不行的时候,再把真书拿出来,这样一吓唬他,看他还还敢不敢不听你的条件?”

“去去去,赶紧走……”怜月再也受不了这女孩的胡闹的提议,用力的把她推到了门口,一把把门叉好,听见那女孩还在外面嘟囔呢。

“哎哎……哼!笨死你算了!胸大无脑,活该被人抛弃!等着瞧吧!”

怜月被她这一闹,气恼得在小屋里坐着生闷气。

没过一会儿,外面急促的敲门声又响起来,怜月没好气的把门打开,见是江灼去而复返,他风是风火是火的进门,拿着书交给她嘱咐道:“这本你一定要给我收藏好了,千万不要给别人看到,知道吗?”

“嗯。”怜月低着头想心事,刚自忖道少爷还是极看重她的,没料想,他紧接着后面的一句话,堵得她差点没晕过去。江灼说:

“你现在也老大不小了,我这样大半夜的找你还真是不方便呢,而你平时也总毛手毛脚的……不知道我要是招一个小一点儿的贴身丫头的话会不会好些,这样就近照管重要东西就方便了……对!”

江灼嘀咕着走出屋子,没看到小丫头泪流满面,那种抓狂的神情。

他现在有一件挺愁的事,就是想到了一个问题:要搞这些实业的话,就得取得公主的支持,至少别让她再反对,自己也好顺利的离开草原。他跟公主之间最近意见的分歧越来越明显了,有几次差点吵起来,要不是感情还很浓厚,他和公主都是挺要强的挺有心计的人,真不知还得闹成什么样。

两个人的分歧,主要还是江灼去留的问题。

公主苦心巴力把江家弄过来,自然不想让江灼离开,能留在这草原,帮她统一大漠那多好呀。而江灼却老想凭着自己的魅力和真情去改变公主的想法,好让她投降明朝,能携部投降更好,他觉得这不仅是历史的大趋势,而且也符合自己的人生计划。公主反驳到,当时大明朝廷无力,内乱欲起,正好趁这个机会一统大漠,做大做强自己这方面。就是真没有办法投降也不能这么窝囊的投降过去,而是拥有足够的筹码和明朝谈好条件后再降。那样的话,自己的收益也更大。

江灼心里也明白,在明朝那个历史条件下,大明和大蒙古的力量对比相差并不是极悬殊,而直到了清朝后,蒙古的力量才彻底的衰落了,换个说法就是广大中原地区的经济等各个方面都展现了质的提高,而蒙古的经济一直停留在游牧阶段,所以相比之下,高下立见,后来的主动投降也已经是大势所趋了。

所以要说现在立刻就让整个大草原投降,收了公主其实根本算不得什么,就算你收了那儿的皇帝陛下,也必定有人会站出来反对这件事情的。那这样说来自己难道就这样一辈子都留守在这片茫茫的大漠?

子曰:“明知其不可而为之”。就算是知道道路曲折,也不能轻易放弃了努力的决心,于是他有了不少的行动和努力,对公主用了心计也好,柔情攻势也罢,他的内心都是火热的,志向是远大的,常人并不能一下子都看其中的玄机出来。

今晚公主竟主动来到了江灼的住处。虽有些意外,但情人相见之下,两人的眼睛里的火星子也是噌噌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拉着美人的酥手进了屋子,由于两人各自有事,已经有好几天没见面了,真是小别胜新欢,大流氓江灼,见今天公主一身汉人的打扮,心中便更多了喜欢,你看她,一身蜀锦织就团花朵朵,更映衬得新人美如玉;头上也不尽筦那雨夜一般墨黑的青丝,有几缕随心所欲的慢垂着,诉说出了一抹加强版本的妩媚风流。仅戴了一支黄金镶翠的凤凰金步摇,简约而不失华贵,白居易形容杨妃有“云鬓花颜金步摇”,那下一句就是“芙蓉帐暖度春宵”了,恰应了此情此景。

说着些知心的话儿,靠近公主的身边,闻着那种熟悉的馨香,江灼已是心旌摇荡,其实要说公主对他的好处,那也是真不必说的,给他的待遇尤其优渥,曾几次提议要保举他做这边的官员,对他的家人也是尊敬有加,这样,他江灼三尺微命,一介书生,有何德能让其为他屈尊迁就?在这个世界,她不仅是他的第一个知音,更是他最好的一个朋友,最棒的一个情人,以及未来的老婆。

然而他江灼对公主报答过什么呢?现在还没有,白吃白喝人家不说,他还试图以各种手段希望控制公主,准备让她彻底听命于自己的安排,手段有:1、床上。2、床边。用一个词来形容现在他的行为那就是:“流氓”,再加一个词就是:“大流氓”,再赠送一个就是:“无赖”,公主曾几次以试探的语气问他:“什么时候能在草原开展炼钢、水泥、矿产等项目的开发啊?”他总是扮演着那种“将无赖进行到底”的风格,将一付“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大流氓精神发扬光大。

公主心里,是早就恨煞了江灼这个“冤家”了。她委身于眼前这个男人,是有自己的目的的,而面对江灼的“无赖”她想过要发作,想要发火的时候,偏这副身体不听使唤,那种“欲仙欲死”的快感攫取了她一切的斗志。当她渐渐发现端倪,想展开反控制手段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

“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再这样下去啦!”她猛然狠狠的下定了决心,推开江灼的手,挣扎着翻身从床上起来,抿了下散乱了的鬓云,强睁开迷醉惺忪的星目,对江灼恨声说道:“江郎,我们不能总这样的啦!”

但由于中气婉转,声音羞涩,那副腔调连她自己听了对表达的效果也不满意,她觉得这话更像是在熄灯前撒娇用的。于是她又补充了一句:“我已经准备了数十万两的银子,供你使用,同时还向父汗给你申请了一个工部的官职,你想用多少人力、工匠,什么都给你准备齐了,就等你一句话了,啊乖。”

江灼却不理会人家这番苦心安排,他一语惊破天机:“我看根本没有必要在草原上搞什么工业开发。文教失宣,武臣用奇,教育好你那十来岁的淘气弟弟“阿岱”,这是其一,以“文教”的方式静待天机,最终形势会有所好转。其二,在武力上你可以笼络军阀阿鲁台,要培养他成为一代霸主。这第三么……”

他此时已经可以将听痴了的公主尽情推倒,得意道:“你一个女孩家家的,最好要恪守妇道,不要管太多……嗯……嗯……男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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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烈焰焚情

江灼也不愿意说谎,但显然说句善意的谎言可以解决很多的麻烦。他根本就不想在草原呆着,同时也觉得在这地方建个工厂大炼钢铁根本就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江灼前世做过生意,深知道这样一个道理,一个项目,最重要的决定是这个项目要不要上,值不值得上,等回头钱也投进去了工也搭进去了,才知道这项目根本就是一个要人命吸人血的无底洞,往里扔钱也是赔,往回撤钱更不行,那种痛苦相信你会理解。这些道理他不是没根公主讲过,可公主只是个普通的古代人,顶多算聪明点的,哪里懂得那么多现代投资经验啊!

哪知本来已经入港,公主听了这话居然真的激灵起来了,她一把推开江灼,强挺着身子起来,睁大了难以置信的眼睛,提高了声调问:“什么!这么重要的书说烧就烧了?”

江灼有点不爽,心说我刚才不给你指明了大漠发展的规划纲要了吗?这些都是我认真回忆史实,研究你们的政局,得出的最正确的结论。我那书我爱烧就烧,你还想怎么着呀?

见江灼没闷在那不说话,公主也急了,不顾风度的对江灼大喊大叫:“是哪个丫鬟办事这么不得力,你身边怎么总留着些这么不稳妥的奴才啊!这样的打死算了!你知道那本书的价值,那是多少黄金白银也买不来的啊!你就……你看你……就这么一句话,轻描淡写的就饶了她……那以后她还指不定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呢!管教奴才呢,我最有心得,她忠心不忠心都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

江灼见公主乌云图娅心急火燎的样子,多少有些不忍心,毕竟是自己空口说了这句瞎话说的,而她也确实是替自己在操心,另外本来是件甜甜蜜蜜的幸福事儿,办到半截上打住,可真是大煞风景,心火难消,欲火就更是了。他忙转移话题,连哄带骗:“好好,回头我好好管教就是……”

说着,用一双温柔的手把公主再次推倒,随后抱住,伸长了嘴巴就要吻去。

公主还在那边喋喋不休:“你说你身边缺人你就早说声,我这边别的都缺,就是不缺得力的丫头,红桃,春杏,还是雪兰,你说句话,都是你的!到时候,你想怎么笼络她们都随你,是收了填房,是先从当粗使丫头干起,这些人都是我从小调教出来的,绝对不会犯那种低级错误!”

哪知就这时候,听门外咣当一响,有个娇俏的小身子歪歪斜斜、摇摇摆摆的就闯进了来,江灼扭头看去竟然是俏丫头小怜月,只见她的脸色真是太奇怪了,是一半边脸上红里透着青,另一半脸上青里透着红,五官都扭曲到一块儿了,脸上的泪水是哗哗的,根本就止不住。

“得!”江灼心里暗叫不好,“说曹操怎么曹操就到了呢?”

“江天遥!”作为一个小丫鬟,蓝怜月这还是头一次这么直接叫江灼的名字,可见已经破釜沉舟了。

眼前的春色她何曾见过?原来刚才受了江灼的一番无心的数落,小怜月已经是接近绝望,可她生性并不是那么软弱的,人家占着一个“俏”字,调皮灵巧的外表下隐藏的是她一颗视死如归的决心,就像现在,她怎么也不明白,为何原来对她那么亲切的少爷,就在这几个月之内,对她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呢?

——其实未必哪儿就真变了,不过这是男人的通性罢了,更何况江灼只当怜月是个小妹妹。说冷落她有点恰当,说变化想法言之略过。

于是烦躁不安的她也不怎么就踱到了江灼的寝室旁边,就见江灼亲热的挽着一个衣着华美的女孩的小手进了屋里,妒火中烧的她,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打起了听墙角、搞偷窥的主意,于是乎一出真正的好戏拉开了大幕……

从未经过人事的她,透过虚掩着的门缝,完成了一次生理科学知识的普及工作。本来她是怀着怨恨来到墙角边的,她的嘴里还在恨恨的骂着那个女人今晚的打扮如此风骚,分明是在有意而为之,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勾引我们内心世界纯洁无瑕的小少爷江天遥,这种不知廉耻的丑恶嘴脸和行径是一定要被像她这样的超正义人士所揭穿的,假以时日,她一定要让少爷看清那坏女人的真实面目……

但问题是,少爷现在不仅已经看清那坏女人的真实面目了,而且连衣服里面的真实面目也都看清了。屋里点着两支粗粗大大的火烛,根本就没有用来被熄灭,平素阳光帅气的少爷,如此温柔的拉着那个女人一起走到榻边,两人边喝着红酒边聊着小天,说着些她听不太懂的话题,什么工厂,什么政权,什么军阀的,后来少爷从容的走到旁边宽衣解带,展现了她从未仔细见过的健康的身材。她预感到下面的情节了,下意识的羞耻感让她不敢再往下看下去,她转身想走,可是身子已经先软了,只是回过了头去,就想闭上眼睛,偏偏正这时候,她一眼看见,离开她也就有五六步的距离,居然还跟她一样,躲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啊!”她本能的、下意识的要喊叫出来,心说这世界真小,怎么还会有另外一个偷窥者呢?那另外一个偷窥的同时也看到她了,立刻迅速的伸出一个尖细的中指,放到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噤声的动作,她立刻就明白了,再细看这女孩还真是挺眼熟的,这不是没有多长时间之前,操着一口蹩脚的汉话,给她出主意的那位愣头青吗?

现在里面的内容已经容不得她多想别的。因为她自从出生十六年来,从来也没有经历过如此活色生香的旖旎情节,现在她意识到应该把耳朵也堵上,可是手已经顾不过来,堵上了耳朵那怪声音还会钻进来,而眼睛也需要手的帮助才可以遮挡,她却还是透过手指的缝隙往里看去,只见少爷已经伏在了女人的身上……

此时小怜月的内心被一种罪恶感所污染,她感觉自己看到了无比肮脏的东西,几乎就无法再活下去。

哪知少爷好像忽然提到了自己,说:“现在……哦……这本书已经被我的小丫鬟……不小心……哦……烧掉了!”

她出奇的愤怒,自己的确是听旁边那女孩儿建议过,说烧书的事,可是那书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要烧掉的啊!少爷说这话的用意是什么,难不成他是真的想连我这个当丫鬟的铁饭碗也给打破,看我不顺眼就直说得了,跟那臭女人说得着么!

后来那女人果然更不知羞耻的说什么“打死算了,我这儿的丫鬟有的是!”

“果然如此!”怜月心里彻底明白了,小脑袋瓜子里嗡嗡嗡的响成了一锅滚开的热豆浆,后面的话她再也听不见了。“既然这样,我这一辈子就要给埋葬在这片荒芜的大草原里了。死就死,但死之前怎么也得死个痛快,从前自己那么敬重的少爷、自己心目之中无比高大的偶像、自己人生唯一的寄托,既然那么狠心遗弃自己,就算是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想到此,她浑身上下有了视死如归的勇气,她忽然觉得自己从来也没有像今天这样什么都不顾及过,她一下子拧着早已酥软不堪的身子,狠狠的掀开了门闯进开满春天的屋子,走到少爷身边,指着他的鼻子,叱责道:“江天遥,你凭什么说我烧了你的书!”

那架势,颇像小学男女生因为一块像皮发生的剧烈的争吵。江灼的谎言被揭穿,光辉高大的形象完全毁灭,那丑恶的东西还直挺挺的暴露的在小怜月的眼皮下面,那时他的表情,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要多无奈有多无奈,还不知道怎么跟那边的公主圆那个谎呢,话说两人从来也没发生过谁撒谎的事件,他只有应付这边道:“你、你怎么还偷听我们……”

他还不知道,小怜月发起飚来也神仙也挡不住呢!只见她把一口的小银牙都咬破了,根本不给江灼真情辩白的机会,继续道:“好,好,天遥哥哥,既然你如此的看我碍眼,想换掉我,想让我死,我就完成你的心愿!那本书就如你所愿,就算是你送我的陪葬吧!”

说到这里,小丫头一拧小腰,捂着嘴,噔噔噔跑出了屋去,留下尴尬的江灼瞪大了眼睛。“她这是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想让她死了。莫名其妙的。”

乌云公主倒显得一脸的平静,她似乎是早就预料到答案一般的看着江灼,不怀好意的看江灼如何圆谎,又如何收小怜月那边的场。

小怜月用了没一分钟,就又冲回了江灼的寝室,站在屋里火炉旁边,把炉盖子猛的打开,手里拿着那本书《科技发展指南》,对着发呆的江灼和看热闹的公主无比凄惨的说道:“怜月现在只想听少爷您再给怜月一个答案,如果是怜月真的烧掉了这本书,少爷会不会让怜月去死?少爷,你快告诉我啊!”

“天啊!”江灼一下子意识到,这是他回到古代世界之后,遇到的一个最最难以直接回答的问题。因为无论是回答“会”、还是“不会”,这本书都是要保不住的啊!这古代女人的智商怎么这高?

剧情发展到这里居然还不是最高潮,在这个时候,江灼的小屋里又多窜进一个人来,竟是被那个大将阿鲁台的领走的捣蛋女儿,她趁着小怜月把注意力全放在江灼身上的时候,从背后一把抢过那本书。她还嫌场面不够混乱,高举着书对着江灼要挟道:“哈!天遥哥哥,现在书在我的手里,你要答应我两件事情,第一,马上离开没穿衣服的那个女人;第二,跟我走做我的射箭的师父,我数一二三,如果你不答应的话,这本书就彻底消失了啊!一、二……”

江灼的智商像他的血压一样在这场闹剧中直线上升,他全不顾自己的形象了,一个鱼跳直扑向捣蛋女孩,手就像钳子一样飞快的抓向了书的一角,就想抢救回那要命的书来,哪里想到女孩被他吓得尖叫一声,拼命的把手一抡,手中书脱手而出,在天上划了一个美丽的抛物线,直奔敞开盖的火炉而去,那里面的火焰烧得正旺,耳轮中就听见“砰、呼!”的两声,一本超越了时空的科技指南就化为了灰烬。

江灼拼了老命赶到炉边,伸手就想抢救残骸,但突然脑子里光亮一闪,有句话出现在他脑海里。

噗通,他颓然倒地,嘴里嘟囔着:“莫非,莫非这他妈就是传说中的天意?”

第三十三章 哪里都是人生的新起点

《科技发展指南》最终化为灰烬。书烧毁之后,江灼立刻由一个手握无数资本的大股东、准投资人士,变成了一个只能靠历史知识和体力混饭,而谋取命运转折机会的投机人士,如果你一下子被烧毁了无数的财富,实打实的无形资产被毁灭的感觉,那真就像自己的一把绩优股全部变成了ST,而且是一直跌到了一分钱都不值,这种落差谁能接受?他当时一口气没上来,就晕倒过去了。

当然,他一会儿就被几个人抢救过来了,但一直迷糊的躺着。

一连三天,他连一口水都没喝过。一直呆呆的坐在那儿,仿佛身子长在了那把椅子上一样,变了一个人,谁找他也不吭声。

那时候,三个见证这一事件的女人全部傻眼了,对这本书的价值她们就算估计的不那么多准确,但也知道烧掉的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不管这事儿的责任怪谁,都知道这个意外对江灼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这一出闹剧,早就让乌云公主心中的怨恨达到了顶点了。她把昏迷过去的江灼安置好,默默的帮他打理好现场后,自己也穿戴好了,又整理了头发,这才点手招呼这场事件的“第一凶手”,就是那个最调皮捣蛋的阿鲁台的女儿,名叫青鸾的小女孩,沉声叫道:“你给我过来。”

小青鸾一脸故作镇定、满不在乎的表情,说话的语气却已经心虚,把吐了半天的舌头收回去,她虎在那里耍开赖皮了,被叫名字就是不动唤。

“青鸾!”公主发出了一声超过一百四十分贝的河东狮吼!

青鸾和乌云公主素来也是非常熟悉要好的,但现在觉得她最怕的,也是这个大姐姐,现在眼见或跑或躲都不管用了,于是一咬银牙,一小步一小步的挨到乌云图娅公主的身边,怯怯的想拉公主的手求饶,但再看到公主那铁青着的脸色,于是也没敢,只小声嘀咕道:“公主姐姐,不就是一本书嘛,我叫我爹爹赔他就是了……好姐姐……”

“赔?拿什么赔?你爹也赔不起!”公主真的发疯了,她怒气冲冲的大喊道,“这本书有什么价值你知道不知道?这是一本可以让任何一个普通人摇身一变成为亿万富翁的宝物,你知道江灼他这么多年,因为这本书都经历过什么!就因为这本书,他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江灼他几个月前和你们交过手,他还因为仁慈放过了你们父女两个,怎么说来也得算你的救命恩人,而你对他的报答就是这个吗?啊?!这是一本可以拯救整个大草原命运的书,被你随手就烧掉了,你说说,你都做了什么呀!你现在是我们整个大草原的罪人,你知道不?罪人!”

“唔……姐……”捣蛋鬼彻底给吓呆了,吓傻了,吓哭了。

公主也哭了。

那儿还站着一个第二责任人小怜月呢。现在俏丫鬟也看不出哪俏了,听着公主训斥青鸾的话,她也像明白什么似的,才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自己为自己所谓的命运而哭哭啼啼,胡搅蛮缠,最终伤害的是少爷,刚才做的事情有多荒唐,她脸上的神情不知是悔恨,还是懊恼自责,总之哭泣确实是女孩的表达情感的专用方式。

公主衔恨看了一眼怜月,暗想,这丫头看上去确实有几分姿色,能干出这么越格的事情,又是江灼自小带大的,现在已经开始对自己登鼻子上脸了,说不定将来会成为她的祸害,心中便已经动了杀机,于是她把牙一咬,擦把眼泪,强振作着婷婷袅袅走到她身边,还给她擦了泪,温柔问道:“小妹妹,你是江灼的贴身丫鬟吗?你叫什么名字?”

怜月这时候哪还有心再闹了,只顺从的胡乱回答道:“是。我叫蓝怜月。”

“哦!”公主心里有底了。她再问:“你喜欢你们公子吧?”

“嗯……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怜月论心机哪是公主的对手,一句话不仅泄露了心思,还把自己的弱点彻底卖给了人家。

“一个丫鬟,喜欢公子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错。”公主很贴心的拍了怜月的肩膀,随后冷笑一声,讽刺道:“但可惜的是不知道自己的轻重,为了争风吃醋居然把主人交给你的那么重要的书拿出来做要挟,枉江公子对你那么信任。不知他把这本书交到你手里的时候,对你说过没有这本书的重要性?你一个小丫头的命能值几两银子?你要死多少次能值得他用这本书给你做陪葬?他没有对你说过这些话吧?其实这就是他也喜欢你的表现,所以他信任你,能不在乎这些,但是你也真就这么不在乎吗?”

小怜月无比惊愕的看着公主,似乎明白了什么。

公主再次冷笑,道:“人生在世,难得谁和谁投缘一场。这我心里也最清楚。但如果我要是你,我做了这么对不起他的一件事,我肯定不会再让他看见我,好让他心里生出对我的厌烦来。小妹妹,你看的书少,我给你讲一个‘北方有佳人’的故事吧,在你们中原,古时候的汉朝,汉武帝有一位姓李的宠妃,她生了很重的病,皇帝来看她的时候,无论皇帝怎么哀求,她也不肯把自己病中难看的容貌展示给皇帝看,直到她死了。大家都以为李妃触怒了皇帝一定没有好的结果,谁知皇帝却因为心里留下的,都是她最美好时候的记忆,因而从此以后直到驾崩,对她都是念念不忘的。好吧,小妹妹,人不怕做错了事,但是就怕做错了事之后,还不知自责,不知道如何挽回别人对她的印象。姐姐我脑子也很乱了,那本书也没了,江少爷的命几乎就折了,这件事的后果,你应该怎么承担,相信你也能知道吧,你刚才说过什么?好像是说过‘陪葬’的话吧,去吧,让少爷再念想起你的时候,好多想起你的好处来,行吗?”

怜月牙齿咬着下唇捂着嘴出去了。

第四天早晨的时候,江灼苏醒过来,抬头看,似乎眼前出现的又是一个陌生的世界,但他现在心里已经清醒多了,知道世界时空的坐标仍然还停留在这里,一切都还是实实在在的。于是他也不好奇了,信步走出了屋子。

朝霞像火一样,从草原的东边烧到了草原的西边。

那彻底让人身心放松的空气,让人无比振作的草原的早晨,又重新开始新一天了。放眼望去,红的是霞,白的是云,绿的是草,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江灼才意识到,自己和这个世界的约会已经有了近一年,也许是更长的时间吧!但是自己的身上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出现过任何的奇迹,仿佛自己只担着一个来古代做客的无关紧要的角色,而自己对这个路人甲的演出职责履行的也不知道是否算尽了力,但忽然感觉没有了从前感觉的那些牵挂。

他突然想:这就是“天意”吗?你看,这美丽新世界,多么平静安详,自己又何必用所谓的“现代智慧”,去扰乱这里的时空秩序呢?这花,这草地,这天空自由飞翔的鸟儿,这生机勃勃的草原上,自由吃草的牛羊,放牧的人们虽然过得清苦,但大都还算欢乐的,哪样需要自己去改变的呢?

想到此他牵过一匹马,背起他喜欢的弓箭,翻身上马尽情狂奔而去,掠过一队又一队牧人的牛羊群,两颊带着清冽的寒风,更激起他的一股韧性,他也不再想了:“我这是去哪里,我要去哪里?”

“天遥弟弟!小兄弟!等我一下!”正纵马疾驰着,江灼就听到身后传过来一阵急迫的马蹄声,还有,一个男人的呼喊声。

正是大将阿鲁台。这个家伙总这样子,身材高大,打扮威武,目光炯炯,心机浮沉,他现在是草原上一支骑兵的统领,对自己的士兵,他总是极其严厉,但他见到江灼的时候,却换了张脸,像见了最亲的人一样,和蔼的,毫无保留的,把自己心里想的一切事情都告诉江灼,多次找江灼请教,无论是谈文化知识,还是聊聊中原的风土人情,他也是这草原上有点文化的人,他也都能配合着江灼的话说下去。江灼顿时找到在现代公司里上班,老师傅向他请教些现代科技知识的感觉,自己总能够找到点“教书育人”的乐趣,难得受人这样尊敬。

他边追边喊着,江灼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就放慢了速度,回头看他一个人骑马赶上来,那骑术真是极其的精湛。

阿鲁台追上来,豪放的大声笑着和江灼打招呼:“哈哈哈,小兄弟,老哥哥我又来找你请教来了!”

他心说这个人不顾身份不顾年龄,真就把自己当一个小兄弟,暂不管他内心打算什么,就这种爽朗的态度,带得人也跟着他豪放了起来,他这样的开朗外向而容易和人交流的人,是很容易和任何一个能人处上朋友的。

两人边骑边聊天,阿鲁台表达了淘气女儿给江灼带来麻烦的歉意,表示回去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顿,江灼说没事,不用。阿鲁台又说听你说有本好书名叫《三国演义》,自己真留了心了,花大价钱去中原,真就寻觅到了一本,这次来想让江灼看看,是不是说的是这本。

江灼这才大吃了一惊,这本书刚被罗贯中写成,现在应该还没有流传那么广泛吧?他看的史书应该是到了几十年后,甚至百余年后,才家喻户晓的。他接过来一看内容,真没错,虽说版本还不十分的完整,这也真十分的难得了。

在惊讶这本书的来源的同时,江灼也心生警惕。这本《三国演义》的内容大家都知道,据说后世的**哈赤就是把这本书当兵法书研究的,从而统一了东北,还有二战时期的好多将军,也这么用这书,眼前这位后来的一代风流人物,阿鲁台,他找这样一本书,留的是不也是这个心思?江灼其实这几个月内终于明白了这个阿鲁台是谁,在后来的历史上他的角色,他可是后来永乐大帝多次亲征的第一号大敌呀!怎样遏制和阻止他的扩张和隐患?

阿鲁台丝毫不知道江灼心事的纵马跑在江灼前面,江灼已经摘下了弓箭,对准了他的后心,他放眼看四外无人,心说如果我一箭射出去,肯定可以结果了眼前这人的性命,除去今后明朝的一大祸害,那历史是不是真就可以重写呢?

这正是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

第三十四章 大漠枭雄

阿鲁台这时候也恰好一扭回头来,嘴里还说着:“兄弟,你怎么这么慢呢?”

他惊悚的眼神正看到江灼已经拉得十成满了弓,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去的那一刹那,这只箭已经脱弦而出,两马相距也就在十米之内,他再想躲也根本来不及了,阿鲁台绝望的把眼一闭,他就听见“噗”的一声,还以为是自己中箭了,但并非如此,已经有一人噗通的摔落在他马前,他回头一看,正是牧民打扮的一个刺客,咽喉插着一支雕翎箭,一把长刀已经脱了手。

江灼在他后面大喊道:“小心,还有杀手!”

阿鲁台是久经大敌的人,听江灼的话他危机感顿时上升,急忙圈马回奔,这时却已经落入人家的包围。远近周围的十来个牧民全部抽出了长刀,骑上了马匹,拉开了弯弓向这边包围过来。

两人拔马往回狂奔,瞬息之间这一马平川的宁静草原就成了追逐与猎杀的小战场,后面的十几个牧民哪儿是普通的牧民呀,个个箭法都极准,一刹那场面险象环生,有几支箭掠着江灼的耳朵边飞过,看来这十来个人是一定要把两人射成刺猬才甘心呢。江灼拼命伏在马背上,凭着感觉回头疾射。后面传来有人中箭落马的声音,但其余的人毫不畏惧,嗷嗷叫着射来箭矢,江灼边骑马边大声问旁边的阿鲁台:“他们是谁呀!”

“他娘的!”阿鲁台也是郁闷不已,但他的箭法也是很不错的,更厉害的是马术要远胜过江灼,还射了几箭也每发必中,而且他更有追杀与反追杀的经验,催马引着江灼在这一片绕开了圈子,这样一来,敌人人多的弓箭优势就得不到施展,他在马上反而能把握机会,抽冷子还射,射中几人后,边对江灼大喊:“老子的敌人多着呢,谁知道是哪个!”

江灼这才知道,刚才没刺杀了阿鲁台也算是正确,因为当时的阿鲁台敌人众多,就算挂了一个阿鲁台,还会有其他的张鲁台、李鲁台出来,英雄之所以不死,是有他存在的道理的,就算是刺杀,也要找一个最恰当的机会下手才行。

剩下了五个杀手,弓箭马术都不亚于两人,在后面仍然穷追不舍,两人带的箭眼看要用光了,但都没有奈何得了这五个人。就连江灼这样罕见的神箭手的箭也被两个人给躲开了,看来这个形势真就危险了。

阿鲁台在马上大叫:“兄弟,他们要杀的人是我,不干你的事,这里由我断后,你先走吧!”

“是英雄要死也要死在一起!”江灼忽然有几分的感动。阿鲁台这个人看来真有几分侠气,这样恩怨分明的人能成功就不新鲜了。想到此他热血上涌,本能的热情也不会让他有畏缩的选择。他怒道,“你也太小看我了!”

说罢,他把最后仅有的两支箭射了出去,随后抽出长刀迎着敌人的方向而去。

两支箭很幸运,各有收获,对面只有三个敌人了。

阿鲁台万想不到江灼会如此英勇,也拼了老命的圈回马去对敌。

那三个杀手在几十步**出了两轮六支箭,江灼居然诡异的躲开了其中的三支,有两支箭射在战马身上,有一支箭在极近的距离**中了他的左肩,然而他的人已经到了三人近前,他右手的长刀借住马的惯性,从下往上撩砍,对面的那人躲闪不及,一下被连人带马拉出了一道血线。此时的形势已经好转得多了。

阿鲁台在后面也跟上来了,跟剩下的两人叮叮当当拼开了马刀。

回过身再看,像阿鲁台这么勇猛的武士,居然不敌那两人,近身搏击之下,占不到他们的一点上风。江灼忙过来帮忙,哪想这两个杀手的气力惊人,交手只一刀就把江灼的刀给砍飞了,随后反手一刀,要不是江灼机灵透顶,脑瓜灵便,有经验的一个滚翻,这下子差点就给要了他的小命。江灼这才真正是心惊起来,直道真是福不双至,祸不单行,人要走背字,从来就没有更糟糕的,真后悔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竟会命送于此啊。

那边的阿鲁台拼命拼不过人家,嘴里却一直没闲着,叽里咕噜蒙语说了个不停,江灼猜他一定是在问对手为何要杀他,又或者想收买对方。而那两个可能并不买阿鲁台的账,又自恃是大漠上高手中的典范,动起手说起话来都是底气十足,江灼万分狼狈的又捡起了被磕飞的刀,在一边又害怕又着急,恨自己这几个月也没用点功夫多学点蒙语,这回倒好,死到临头也不知道对方说的是啥。

正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候,那边几匹马飞快的跑来,不多时,来到近前,其中一个极沉稳的洪亮的声音高声喊了声:“全都给我住手!”

江灼听见这声音,一颗悬着的心就彻底的放下来了。他一个箭步窜到这些人近前,拉住说话那人叫道:“老神仙,快救命,快救救阿鲁台。”

那位说,来的是谁呀?武当鼻祖,张三丰。还有公主,阿鲁台的女儿青鸾,三保太监,江灼的父亲江厚等好多人都上来了。

张三丰什么武打场面没见过,前后有十来步的的距离,跳下马,只一瞬间,谁也没看清他怎么一转的身,就已经把高大的阿鲁台从两人的刀下给拎出来了,此时阿鲁台累得要瘫倒在那儿了,由公主的一个侍卫搀扶着,大口的喘气。

那两人对张三丰神奇的武术也感觉惊讶极了。两人不能置信的使劲眨眨眼睛,又互相对视了一下,看似有点害怕的叽里咕噜对着张三丰说出了一串蒙语,而张三丰只见两个人还拿个刀在那比比划划的,不由得有点生气。他功夫虽好,但还真就听不明白两人说的是什么,于是他就转脸就近问第一当事人阿鲁台:“你给我翻译一下,他们在说什么?”

阿鲁台转了下眼珠,客气的跟张三丰回答道:“他们在骂你,哪来的老东西,敢管老子的闲事,再不让开他们让你死无全尸。”

张三丰一皱眉。不过毕竟他在武林界身份地位很高,不愿意跟这种无赖小辈一般见识。于是向那两个人摆摆手道:“你们不是我的对手,我也不想伤害你们,你们走吧!”

那两人也听不明白张三丰的话,居然把目光投向阿鲁台,那意思是:“求翻译。”

阿鲁台冲他们说了一长串蒙古话,那两人一听,脸都白了,举着刀就朝张道爷冲过来了。

江灼好奇的是刚才这几个人到底说了些什么话?于是他走到一边,低声问公主。

公主笑着把实情告诉了江灼。

原来,那两人开始对张三丰说:“你是谁,不要管我们的事。如果你不管我们的事,我可以给你一千两金子。”而阿鲁台给翻译成了纯粹威胁张三丰的话,随后,又给那两个“翻译”张三丰要放他们的话为,“我不仅要你们的金子,还想要你们的命!”难怪这两个人绝望的举着刀过来!

江灼心说:要在古代混可真不容易呀!还要学会多种语言!

张三丰一看这两个真是不知死活,没等两人刀落下来,身子只稍微一晃,就听噗噗两小声,那两个人就给定在了那里,还保持着举着刀的姿势,身子却一动不动,江灼心中暗叫道:“我可开了眼了,这就是传说中传统神奇武术的‘点穴’吗?”

后面的众人都不明白这两人是怎么了,大为惊讶。张三丰神色稍霁,解释说:“他们没死,只是被俺张老头给点穴了。我们走吧,他们过半个时辰会自己缓过来的。”

哪知阿鲁台却来了劲,发狠对张道爷道:“多谢老神仙出手相助,可是如果让他们跑了,他们还会派出更多的杀手来报复,我看不如把他们收拾了算了。”

说完也没等谁回话,他拿着刀就已经赶上去,对准每个人的心口都是一刀!

公主安排人处理后事。

一行人边往回走的时候,边议论刺杀这件事,阿鲁台解释说近来大漠上这类纷争实在太多了,而他自己作为一个地方的军事统领,遇到的这类事尤其的多。他感叹道:“这片宁静的草原,本应该是人们自由放牧的一方乐土,但是土地上的各个领主们,却时不时的因为不值一提的一些小事大动干戈,发动战争,争战不息,还横征暴敛,毫不顾牧民的死活,实在真是对不起上天赐予他们的土地啊!不知什么时候能将他们一一征服。唉!”

现在江灼对阿鲁台这人的评价又深了一层,这个人,对待自己的朋友既有豪气,又有毫不客气利用朋友的心思,而他对待自己的敌人,则把事做得不能再绝,丝毫不给其留下一丝活路。好一招凌厉的“借刀杀人”!而对待普通大众,又能说出关心群众的话来,利用其群众心理,极尽拉拢收服的各种心机,各种谎言都随口而出,表演才能又极不错,这样的一个文武兼备的人,又懂得蒙汉双语,是个大漠上原生的枭雄啊!

一直沉默的太监马三保忽然说:“千百年来,汉胡之间的纷争,发起战争的都是你们这些统治者,而受害最深的,却都是这些最普通的牧民。这真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啊!阿鲁台阁下,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够在平息大草原的纷争后,不要轻易的挑起胡汉两族之间的战争,让我们和平相处,可好?”

阿鲁台明明是听见这话了,但他只当没听见,沉默不语。

江灼心里既惊讶三保太监的谈吐能力,看来他果然还读过很多的书,太监读书识字这在朱元璋那个时代是被绝对禁止的,可生在那个时代,成名于后来的郑和郑公公,却在这里展露了一手与众不同,他是怎么偷偷练出来的呢?

哎,这个世界,风云际会,他见到的每个传奇人物,各个都不同凡响,看来自己真不知道该在什么地方发力啊!

既然失去了金手指,那回到这里的他,这个“人生的新起点”又将在哪里呢?

注:花兆想说,点穴的功夫并不是像那些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是个人都能把别人点住。到了现代这种神奇的中国功夫几乎已经失传!就算是在武术极繁盛的古代,会点穴的也只有像张三丰那样的武术宗师才能掌握!

第三十五章 我要离开大草原!

刚才江灼受的箭伤,早就由公主和张三丰给包扎好了。公主刚说有好的箭伤药,张道爷说我这儿还有更好的,从怀里一伸手,已经掏出一粒丸药来,碾碎了给江灼的伤口敷上,江灼顿时感觉疼痛消除!连江灼担心的破伤风的问题,张道爷都给提到了,放心,以我张老道能活这么大岁数的经历保证,你的伤口不会有什么问题。江灼也便彻底放下心来。好在箭伤也就在肩头皮里肉外,一个月后,一切问题包括夫妻生活质量等的都不会妨碍的到。

江灼这才注意到今天这么多的人都聚在了一起,怎么这么齐呢?似乎都是要找他有话说的。但江灼也没有分身之术,要找他说话怎么也得一个个来吧!

大太监马三保走过来,他欣赏的看看江灼,拍拍江灼没受伤的右肩膀,把他拉到一边小声的对他说:“刚才远远的我看到了,想不到小兄弟你的箭法居然有如此神奇之处,我自愧不如。嗯,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江灼急迫的说:“马大哥,有什么吩咐你就直说吧!只要您说的,小弟无不听从,小弟愿唯马大哥的马首是瞻!”

这些日子来江灼显然是没少了巴结这位刚认识的马公公,而今天江灼的《指南》烧毁后,他就更人情事故点,拼命的希望能找回点属于他江灼自己的某些优势。其实就连马三保本人也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潇洒书生江灼,会对自己一个太监显得这么尊敬,不过他本人原也是个豪爽的性子,和那些阴柔的公公的形象完全不相符合,他也最受不得别人对他这么的掏心掏肺,更何况他本来只是个常人所看不起的公公。

于是马三保更客气的笑着说:“小兄弟,不瞒你说,私下里,咱家也十分喜欢结交像你这样的才俊,嗯……这两天和你交谈之下,我更是对你喜欢的不得了,真个不知道还能如何和你更亲近些……你看,这个……”

话说的都有点激动了。

江灼脑子也灵光一闪:“马大哥,我也有个大胆的请求……”

马三保:“什么请求?”

江灼:“我要和你八拜结交,我想认你做我的大哥!”

“哎呀!这实在太……哎!”

“大哥,不知小弟我能否高攀得上呢!”

“不不不!求之不得!”

两人话说到此拉着手来到江灼屋里,叫人准备了应用的东西,两人按照古代的习俗还真就走完了过程,拜了八拜。

诸位,都听说古代文人讲究这个八拜之交,拜过干兄弟后有的人走的比亲兄弟还要亲,当然也有好多也没好哪儿去,狐朋狗友,酒肉的哥们那都不是咱们要谈的话题,哪位说了,这八拜之交,都指哪“八拜”呢?原来,这是要仿效八对古人:一,知音之交,俞伯牙和钟子期那叫高山流水流水的交情;二,刎颈之交,是廉颇和蔺相如那叫负荆请罪的交情;三,胶漆之交,是讲陈重和雷义,共甘共苦的交情,四,鸡黍之交,是讲张元伯和范巨卿,固守诺言的交情;五,舍命之交,是讲羊角哀和左伯桃,舍己全友的交情;六,生死之交,是说刘备,张飞和关羽,桃园三结义的友情;七,管鲍之交是讲管仲和鲍叔牙,惺惺相惜的交情,八,忘年之交,孔融和祢衡,不顾年龄的交情。

还有一句老话:“孝母赛专诸,交友似孟尝”,广交天下的朋友,真能做到像四公子之一的孟尝君那样的并不多,这才有鸡鸣狗盗这个成语的出现,还有弹剑作歌的冯谖,为其奔走卖命的事情出现。这个古代的君子之交也是儒家文化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

闲话少说,二人结交之后,以兄弟相称,那感觉真是又不一样了。马三保这才拿出一个物件来,跟江灼说:“兄弟,你的父亲昨天送给愚兄了一件这个东西,说这原也是你珍藏的一件东西,哥实在想不出这件价值连城的宝物,到底产于何处?”

江灼一看,原来是那个单筒望远镜。要说做工确实是很精美,但说价值连城那得看在哪个时代了。

的确,在永乐年间,这件不属于这世界的东西足够有划开时代的作用,真可以改写历史了。可惜的是,大概透镜这东西在那时仅此一件,很难再找到一样的另一件。你可以想象,在古代战场上要能普遍用上这件东西观察敌情的话,那得有多少战局会重写;在古代航海的时候,用它来瞭望远方,那得能多发现多少新大陆;或者把它装在远射的弩箭上,那就是一件成功的狙击枪啊!

它产于何处?那上面不刻着字了吗?“madeinChina”。江灼心说,圆个谎还得找个理由,于是他一笑:“大哥,它产于何处小弟还真不知道,不过这件东西本是小弟的一位远房亲戚从海外带回来的,或许它产于海外吧。”

“海外?……”马三保满怀深情的抚摸着这件珍贵的“宝物”,看着这件做工如此神奇的东西,拉伸式单筒,收起时如笔般长短,可以轻松放入口袋,金金属结构,经典选型,尽显浪漫怀旧情怀,高级多层蓝色光学蓝膜,成像效果极佳!25倍真实倍率,数千米外的东西如在眼前!关键是人家这镀金的水平,他马三保在皇宫也待过,在燕王府也待过,从来就没见过更神奇的第二件这样的东西!难怪他如此惊讶不已!在他眼中,已经满是迷离的神色:“海外真会有如此奇妙的这类东西吗?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江灼心念电转忙问马三保:“莫非大哥有想去海外之意?”

“正是!”大太监脱口而出这心里想的话,随即双眼神色一暗,说,“可是,就算愚兄有你这件宝物相助,要出海还是要有足够大的船只才行,更不必说现在的局面,咱们的燕王能否摆脱眼下的困境还不好说……唉!实在太遗憾呐!”

江灼继续追问:“如果有这个出海的机会呢?”

马三保放下手上新鲜不够的望远镜,神情凝重的注视着遥远的方向:“我将会用我一生的热情,去寻找那片海外的奇迹!”

江灼此时也心潮澎湃起来:太监也有人生理想,更何况我江书生乎!

两人又聊了一会别的事情。江灼的炼钢事业无法进行下去了,不过马三保说也无妨,炼钢铁的工匠还是可能被找到的,就是炼制的质量差点而已但也无大妨碍。反正这边已经多方找工匠去了。现在燕王交给他的任务还有一个,那就是要去京城营救三位王子回北平,这个任务显得极其艰巨,也最难完成,似乎也没抱多大期望,因此,他把这件不太可能完成的任务,放到了最后。

江灼心里知道历史进程,于是底气十足的打开了保票,说小弟陪大哥去南京吧!我敢以项上人头担保,三位公子一定会平安回到燕王身边!

马三保将信将疑的听着江灼说大话。不过他也是愿意江灼随行的,江灼的神箭术他见识过了,也觉得有他同行无疑多了条膀臂。于是两人商量好了启程的事。随后江灼起身告辞,刚出了门口,就看到一个熟悉又迷人的身影一闪,投到他的怀里。还有谁呀,当然是他江灼最喜爱的公主,乌云图娅。

“是你呀!美丽的公主殿下。”江灼喜欢叫图娅公主这个称呼,因为每个男人都有一种“公主情结”吧!

然而现在公主却伸出娇嫩的一个食指,把指尖放在江灼的嘴唇上,温柔的看着爱郎江灼说:“从此后,你不要再叫我公主了吧。”

江灼不解:“我觉得这个称呼也挺好啊!再说,你不是货真价实的公主,还有谁是啊,呵呵。”

乌云图娅公主严肃道:“现在我已经不是了。昨天已经我下了决心,去拜见了你的父亲大人,告诉了他我的这个决定,我决定不再做草原上的公主,而要专心的做好一个女人,一个妻子,一个只属于你江灼公子的娇妻,你从此只叫我玉儿吧,如何?”

“唔!不会吧!哈!你太让我感动了!”江灼高兴得抱起公主,就想把公主往天上抛,可惜忘记了肩头上的新伤口,直疼得呲牙咧起嘴来,公主忙着察看江灼的伤势。

“好一个郎情妾意,美好的夫妻,真是羡煞旁人啊!”两人正亲热呢,身边传来响亮的声音,这说话的人不用看都知道了,是大将阿鲁台。

公主和阿鲁台也是很熟的熟人,所以那些礼节也不拘束。而显然阿鲁台这次是奔着江灼来的,在参见过公主之后,他就直接朝江灼说话了:“江公子,咱们两人怎么这么有缘份,你这次又让我获得了一条性命啊!不知小兄弟你愿不愿意在军营里混,跟你并肩作战实在太他娘的安全啦!哈哈哈哈!”

江灼也知道,阿鲁台拉拢自己的话已经说了近百遍了。但这次的感情显得比哪次还都要强烈,仿佛不跟着他混,一定不会答应一样的。就本来他也不想答应,更不用说已经说好要和马三保去南京,该怎么婉拒阿鲁台这件自己不太喜欢的事呢?其实他现在想得只有九个字外加一个叹号:“我要离开大草原!”

他突然想,为何自己被烧了那本《指南》,一下子变这么吃香了?

第三十六章 少女的情怀

江灼只好婉言谢绝道:“多谢大哥好意,但小弟的性情并不在军中,李白云‘一生好入名山游’,能游历天下的名山大川,写上几首流传千古的名句,那才是我的生平所愿,我已经与师父约好,明日就要离开这里,恐怕我要有负于大哥的盛眷了。”

阿鲁台一皱眉,不悦道:“你这臭小子,真不给大哥这个面子呀!”

江灼客气的一拱手:“山不转水转,人总会还有再见的时候,大哥今后要自己多保重了。”

阿鲁台也不好再说什么。偏这时候,阿鲁台身后边忽然跳出一个窈窕的身影来,却是他女儿青鸾,这个鬼丫头听说江灼明天就要走,可急了,跳到阿鲁台身前拉往他的胳膊,撒娇嗔怪道:“爹,你不说几句话就能把天遥哥给留住吗?……哎呀,笨死你算了!”

又转向江灼,蛮横的挑衅道:“我烧了你的宝贝书,你怎么不来找我算帐呀,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怕我爹的势力,又偏咽不下这口气,只好这么灰溜溜的走了,你这人呐真太没脾气了,没劲!”

江灼怨恨极了。他上前一步,盯着小女孩的眼睛,一字一板道:“你看我能舍死射杀那几个刺客,会是那种害怕谁的势力的人吗?青鸾小姐,麻烦你以后说话、做事前先动动脑子,免得再给别人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别让我再见到你,哼!”

说罢甩袖子,扭过身去懒得搭理她。这个青鸾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骨子里对江灼偏就怕得要死,江灼这两句恨极了她的话真让她像吞了骨刺一样,让她急得手足无措,却偏又想强作镇定,扁着嘴犟道:“不就是一本破书嘛,我赔你就是了!”

江灼猛转过身,一把抓住她胳膊腕子,伸手、瞪眼、发狠道:“你赔,你赔啊!”

青鸾吓得哇哇大吓,发着抖、抱着头瑟缩成了一团。

阿鲁台是青鸾的父亲,在一边看得脸色有点发红,他也知道这事情的经过了,想通过留下江灼在他军营里作为歉意的补偿,偏人家江灼并不接受,也没有任何办法。

他心里暗忖道:“看来我们父女是注定要欠这个小江灼好几份人情的,又不知这份人情什么时候能还上,还能不能还上……不行,这种欠人情的事儿断不能存在肚子里,要不就得生出病根儿来的!”

他又看看女儿害怕的发抖的这个样子,这还是那个草原上那个神仙不怕的小霸王吗?她的字典里什么时候出现过“害怕”这两个字眼?好像是从那次战斗回来就变成这样了,今后她这副样子可真不好,但又能怎么办呢?

没办法他只好把女儿拉起来,安慰一下。这小丫头半天才回过神儿来,看见江灼拉着公主,已经准备要离开这地方呢,她可真急了,鼓起勇气三步并两步赶到那两人的前面,可没敢再招惹江灼,只怯怯的拉着公主的手说:“公主姐姐,我真不是故意的……”

“行啦!”公主其实还是很喜欢这个小女孩的。况且她还是大将阿鲁台的女儿,在这片纷争不息的大草原上最用得着的一个人物的女儿,不能不给予优待。于是她大度的拍了拍青鸾的头,也安慰她道:“这件事你江大哥也没真想拿你怎样,以后你少给你爹爹惹麻烦也就行了。”

“那你们还走不走了?”青鸾瞪大眼睛祈求道,那眼神像是在说,是因为她的错而离开草原的。

“走啊!不过他要走,不是因为你而离开这里的,而是真有别的事。”公主耐心解释道。

“不行!”哪知小女孩声音提高了八度,把双臂张开,拦住两人,坚决的蛮横道,“我不要你们离开这里!”

“你这丫头……”公主不知道小青鸾耍的是哪门子脾气,就想推开她,因为这么一天,折腾得大家都没有吃上一顿好饭菜呢,哪知青鸾就跟疯了般的赖在哪里,发泼尖叫着不让人过去,江灼往前一走她立刻害怕的转到公主身后,却仍然死死的薅住了公主的衣服襟子,最后哭着喊着的嗓子都差音了。江灼无奈的看看阿鲁台,阿鲁台把双手一摊,表示他也无能为力。

江灼只好用目示意公主,自己要先回自己的帐篷了,有什么事儿回头再说吧。随后抽身离开了这混乱的地方,走的时候听背后那高亢的哭喊声还继续呢。

到自己住处的时候,时辰都已经快到下午了,江灼这才感觉自己的肩膀那处新伤开始作痛。现在他是又痛又饿,混身酸软无力,每天的饭食都是有人负责给送,可是今天这一忙一乱,送饭的居然没有来,他只好强忍着各种不适,要去父母那边看看,有时候小怜月还能给他张罗一顿极合江灼胃口的当地风味饭菜,另外还得找父母告知一下明天就要回中原的这个计划,这当然算是一个好消息了,因为公主那会儿也说过了,她能安排人手彻底解决好江灼悬案的那件事,于是返回故乡的事就不成什么难题了。既是这样,要远行总得提前打点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也实在太多,他感觉自己年纪小,却更像个成年人一样在外面忙忙碌碌的,已经有好几天没和二老好好念叨念叨了。

走到父母的住处,正好看见老江正在慢慢的演练一套古朴的剑法。春光明媚,江厚一身深灰色大袖儒衫,头带方巾,脚蹬千层底的步鞋,左手掐剑决,右手持一把三尺清风长剑,大红色的剑穗子有一尺来长,三绺长须随风飘洒在胸前,更显得飘逸不凡。

这套剑法沉稳而不失刚毅,有些动作颇有难度,而江厚却可以熟练的施展出来,可见他在武术上也是有研究的。谁说古代的文人都是没有扶乩之力的文弱书生?反正有唐宋元明这四朝就出了许多文武双全之辈,李白、杜牧、岳飞、陆游、辛弃疾、王守仁、俞大猷、戚继光,孙承宗、袁崇焕等等,都不用人多说。江灼想到自己这世上最近的这位亲人,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是他最坚强的精神支柱。现在他可谓再次陷入了人生困境之中,怎么向他请教今后如何发展的路呢?

江灼静静的站在不远的地方,对眼前这位陌生的熟人充满了崇敬的感觉。无论是多聪明的人,总是会有需要寻求心理支持的时候,就像现在。江灼想起古代君主寻访贤士的那种心情,尽管自己不是君主,但那种需要指引人生方向的迫切感很类似。刘玄德三顾茅庐,为何会成为千古佳话?宋太祖雪夜访赵普,等候的过程是否说明一种态度?程门立雪,已经成了一个尊重师长的成语,却不知被等的那些贤士们,有着怎样辽远的心智,“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

“爹。”江灼直守到老江把剑式最后一收,这才走过去,从一旁边递过毛巾。江厚擦把头上的汗,慢慢的问他:“伤口已经不痛了吧?”

“已无妨。”江灼有些好奇的问老江,“怎么这从来没见过你演练过这套剑法呢?”

“这是我求老神仙张道爷教的,还不太熟练,”江厚颇有得色的说,“想当年,为父也学过一些拳脚剑术,虽说都是些普通招式,但已经给身子打了底子,因此现在突然学起这套复杂些的剑法起来,还不是那么吃力。哎!毕竟老了,要再早几岁恐怕我的决心会比现在更坚定些。”

江灼有些不解的追问:“您有什么决心啊?”

“我已经决定要留在这里。”江厚捻须朝远处的天空了望着,摇头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老夫已经十年没有出山了,想不到如今会再次操持旧业,做上一个先生,充当一个幕僚。”

江灼百思不解:“爹,您是说你要留在草原,那是给谁当先生,又怎么会当幕僚呢?”

江厚解释到:“前几天,公主来我这里过,带着他的十来岁的弟弟阿岱来的,我一眼就喜欢上那个孩子了,忽然感觉自己和这小孩子极有缘分。我这后半生将会埋葬在这片草原上。”

江灼哦了一声。他感觉这件事情里面有些蹊跷,问道:“阿岱将来万一做了草原上的皇帝,那您不是在帮助草原和大明朝为敌了吗?难道您想用您的智力去改变这个孩子的天性?”

“好孩子,想的没错!果然是我江随云的儿子,这件事任重道远,但我有自信能做到。将来,说不定,整个草原都会和大明王朝连成一体,这里的每个牧民都会成为我们大明的子民。大草原,多少辽阔的土地,将会和华夏文明融为一体……”

“等等,我的好爹爹,”江灼把因疯狂遐想而手舞足蹈的江亲爹一把拉住,有种想摸他额头的强烈冲动,他强烈质疑道,“这怎么可能?”

恢复了平静,江厚也不再多说话。他沉稳的把江灼拉到屋里,拿出一物递给江灼。江灼一看,是一个玉米饼子。

“谢谢爹。”他想自己也真是饿了,就开始要吃。江厚啪的拿手在他的脑门上一拍,大叫道:“你再细看看这是什么!”

“玉米饼子啊!”江灼忽然想到:“咦?……这个世界怎么会有玉米?”

“我之所以敢说这么大的话,就是因为这种奇怪的植物!这不是普通的米!这是划开世界的神米!有了它,我就敢叫日月换新天!”

第三十七章 麦田的守望者

江灼心里暗笑,因为要说出这话的更应该是他,而不应该是老江。可奇怪的是这世界怎么会总有这东西围绕自己出现呢?——这有什么新鲜的,不还有江灼这个人出现吗?就光许人回明朝不许东西回去啊?

于是他问江厚:“这个玉米的种子是从何而来的呢?”

江厚道:“这又是你当年种植过的,你忘却了吗?”

江灼无奈的摇摇头。

江厚同情的叹口气道:“当年,这件事对你的打击也是很大的。那年的工厂使你一蹶不振,但还不至于让你精神彻底崩溃,造成你要张三丰给消除记忆的事件,就是这件事。当个春天,我看见你不知从哪儿弄出来这些种子,辛辛苦苦的去试种了一下,结果小苗真的长出来了,绿油油的很可爱。那些日子,我和你母亲都很少有的见到你那么高兴,整天笑得嘴都合不上。可谁知,就一两天的功夫,正赶上一场百年不遇的蝗灾,把清泉一带方圆数百里的任何植物都吃了个精光。而你种的什么‘玉米’自然也没有幸免。”

“哦!真不幸,”听了这类伤心的往事,想到今天他要找老江聊天的目的,江灼不由耸下肩膀,自嘲笑道:“其实现在我依然很惨……”

江厚没理会他,继续道:“但是直到现在,你也不知道,你离成功其实就有一步之遥。”

江灼立刻心动了一下。

“其实你现在也都知道了,炼钢本来你是成功的,但因为公主派来人干扰你,结果让你误认为是不合适当地的环境,最后你失败了,这件事你应该吸取教训呀!现在你的那本书被烧掉了,你的心很痛吗?”江厚用平静语气说出来的这话,让江灼耳边就仿佛听到雷声一样。

江厚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水,慢慢品着,也让江灼坐在他的身边:“你奇怪我是怎么知道你的书被烧掉了吗?那个公主几天前来的时候就把这些话跟我说了,她很懂事,也很爱你。她让我好好的劝说你几句,让你的心情能好转些。谁都知道,你是个性子刚强的孩子,有些事情呢,我虽然并不一定能明白你的想法,也都有过人生挫败的经历,但作为过来人,我要告诉你,你这个年纪还不明白,有很多的事情,即使失败了,也不一定见得就是一件坏事,比如说那个书的事,还有那个种玉米的事……”

江灼心悦诚服的仰头问:“那你说既然玉米都被蝗虫吃掉了,可现在这些又是怎么来的呢?”

江厚对他儿子说:“这件事你需要感谢一个人。”

“谁?”

“怜月啊,傻孩子,”江老爹慈祥的拍着儿子的后背,端详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说道,“你已经年满十九岁了,而且已经和那个公主有了鱼水之欢,这是人之常情,我想你也懂得了些男女之间的心思,但是你一直没有注意到,小怜月对你的一片痴情吗?”

江灼脸很红。他没想到老江原来也是个风流人物,个中高手。在他面前,江灼甚至觉得自己的一切心思都会毫无保留的被察觉一样。尽管老江只是觉得“知子莫若父”。

“我是看着你跟怜月玩在一起从小到大长起来的。这个丫头的身世,只有我和你娘知道,现在我要告诉你,你知道她姓什么吗?”

“姓蓝啊。”江灼答道。

“那她是谁的女儿?”

“姓蓝……蓝怜月……不知道啊,她不是自幼父母双亡,被您买回来的吗?”

“姓蓝你还想不起来?她是大将军蓝玉的骨血啊。”江厚压低声音说,“要不你说,我向来不喜欢使用奴仆,为什么没事要买一个小丫鬟放家里呢?就因为她是蓝大帅这个世上仅存在的一个骨血了,当年被抄家灭门,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受人之托救出来这一个孩子,我怕受人怀疑这才在名义上把她给你娘当丫鬟,但从来也是当女儿一样养着啊!”

“哦!”江灼对老江的这个爆料显得不太感兴趣,问道,“怜月我一直当妹妹看,这有什么不对吗?她和我种玉米那件事情有什么联系呢?”

“唉,你呀!你总这么急躁,这个脾气能不能改改呢?”江厚一边埋怨儿子一边解释自己的话,说,“你不知道,从小的时候起,怜月就对你特别依赖,甚至我和你娘有时候偷偷给她一两件好东西,她自己都舍不得用,也要拿去给你。你开心,她就跟着开心;你要不开心,真比打她骂她都让她难受。真难为这孩子了。那一年呢,你的玉米被蝗虫吃了个干干净净。在那块光凸凸的地上,我看见你蹲在那里呜呜的在哭,刚要过去说你几句,才发现怜月在一旁安静的陪你,也掉着眼泪。你哭过了就回到自己屋子里躺着了,而小怜月还在那里呢。我就过去,让她也回去,她说,我想帮少爷找找,是否还有没有被蝗虫吃到过的种子的苗呢?于是她一个人在那块地里一寸一寸的找啊,找……”

江灼开始听老江讲这个故事,还觉得他其实挺八卦的,说这些到底有什么用?但最后一句话让他不得不张开了嘴巴,追问:“她找到了幸存的了?”

“没有。”江厚摇头道,“我开始也抱着希望,跟着她慢慢的细心找,但你是不知道,蝗虫这东西,吃起庄稼来,它不给你剩下一点点绿颜色的。后来我也失去信心了,但怜月偏就不放弃,自己一个人反复的在那块地里搜索着……可怜她那时候才只有十来岁,那瘦小的样子,衣服被夜风吹着,天都黑得看不见人了……即使这样依然没有收获,她就像着魔了,每天早上起来就去那块地里,一呆就是一整天,天天如是……直到那天又要天黑了,而且也下着雨,她还不肯回家,最后被淋得透透的回来,打着摆子跟我说,老爷,我好像发现有一个小芽,一个小芽……那时你已经整天昏昏沉沉的,什么也顾不了,所以我只好哭笑不得的对她说,就算是小芽那也可能是野草的吧?她坚定的说,不是,是苗、苗……”

江厚喝口水换口气,说:“第二天,她浑身发着烧,你娘给她裹了好几件厚衣服,她还打着哆嗦的,非要还去地里看,谁都拦不住她,她也是个极有主见的孩子,结果怎样,她很快飞跑回来跟我说,老爷,真的是小苗啊!你快去看看。我随着她去看了,果然如此。”

“我把这个消息跟你说了,可你当时正在昏迷之中,根本对什么也都听不进去。我也好奇,你种的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于是就把那几棵发芽最晚的‘玉米’小心的移载到咱家另一块地里,结果当年长出了一些种子,第二年我又把这些种子种下,再经过几年的培植,我发现难怪你要种它,因为玉米这种东西,虽然不十分的好吃,但产量很惊人,而且晚些长出来的这几颗种子都有着极强大的生命力,无论土地是旱是涝,是肥是贫,都能有个极好的收成。这样说来,你的试种成功了!但那时的你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事实!你那时已经让张三丰张老道封住了你所有的穴位,消除掉了你好多伤心的记忆,你那时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读书你确实也成功了,没两年你就考中了秀才,考个秀才有个屁用!你早把种玉米的事扔在脑后了。可我知道,这种植物,才是彻底改写历史的宝物啊!有了这东西,在草原上广泛种植起来,有哪个牧民有粮食吃还会去边界拼命抢东西?偏你就是瞪大了眼,没有看到,直到今天!”

“天啊!”江灼这才明白。他心里现在当然是彻底清楚,玉米这种超自然的高科技物种来到这世界,必将给今后的世界格局带来翻天覆地的影响,但现在他惊讶的重点倒已经不在这种植物之上了,而在于有关自己的故事,应该给他带来的深刻教训。自己应该通过这件事明白些什么?

是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坚守内心的信念吗?

玉米这件事是这样,那烧书那件事,又说明什么?

“对了,怜月现在哪里?我怎么也要跟她说声谢谢啊!”

“怜月已经死了!”

“什么!”

“她四天前自杀了。”

“啊?”听到这话如同晴天霹雳,江灼都要疯了。

江厚这才说:“你别急,听我说完,怜月本来是应该已经死了,她也确实自杀过,但被一个人给救了,但她现在对你的心大概已经死了。所以说,我要告诉你,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我安排你把怜月娶过门,从此后你给我好好的对待她,绝不能再让她有个三长两短,这件事的前提还是要你给她好好的认错,赔礼,到她满意为止;第二,我去替你跟张三丰老道打听一下,哪有合适的寺庙给你剃度,干脆你就出家算了!快说吧,你要选哪条?”

江灼举手发誓:“爹,今后我一定对她像对亲妹妹一样……”

江厚抡圆了给江灼了一个耳光:“兔崽子,你听不听得懂人话啦?别给我放屁!重新发誓!”

江灼:“孩儿一定善待怜月,让她不受委屈,拥有人生的幸福,成为最快乐的女人。”

“嗯!”老江这才满意。他又想起了一件事,对江灼说:“你这孩子,你的远大理想,需要一步步努力,我能帮上你的,我都给你安排好了,我会在大草原这边约束蒙古兵不侵扰边界,而你,不必跟着我有秦山在我身边就可以了,这孩子也有自己的心思,你不是早说了,想去燕王那里吗?你的想法,爹我其实是完全支持你的,今后你在燕王那里好好干,等将来他真有了出息,真正的掌握了大明王朝的走向,你要努力影响他,做好你要做的任何事情,咱们父子齐心创造出一个不一样的大明世界来!”

第三十八章 天下英雄出我辈

“天下英雄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鸿图霸业谈笑间,不胜人生一场醉。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当那天跨上南行的战马的时候,江灼心潮澎湃,看来辽阔草原已经阻挡不了热血男儿横扫天下的脚步,他的脑海里闪现过无数英雄的形象,那初出茅庐的诸葛亮,当时不也是个小伙儿吗?看自己,现在是要小弟有小弟,要美女有美女,那是左右逢缘,左拥右抱,踌躇满志,志得意满,风光无限啊!

什么?人手少?一个武圣张三丰能顶多少无能之辈?况且谁能认这么一个师父?而且师父背后的势力,更了不得,那可是代表整个武当派甚至整个武林啊!还有一个结义大哥马三保,虽是个太监,但人家第一是燕王身边的红人,这条关系线是最要命的,第二他的武术可也绝不可以小觑,后来的郑村坝一战,一个太监的战功竟能被燕王看中,那得杀死多少敌人,扭转多么危急的形势?不知道练没练过类似《葵花宝典》的武功,但那绝对不会比江灼、秦山的功夫差。

还有,这位马公公和江灼极交心的告诉江灼,现在他手下,有一支很精锐的队伍,名为“燕字骑”,其中的每个人都是在燕王手下,从小加以特殊训练长大的,个个身怀绝技。这次行动马三保大哥是这次营救三个王子行动的主要力量,却也只带了十个精锐的手下,是在“燕字骑”中挑了又挑选了又选的。

身为现代人的江灼,有着足够充分的阅历,可他见到这十个人的时候,当时就彻底的被震慑了。看,他们展露的功夫,那能力那耐力那精纯程度,都不是一般的士兵能做到的;还有他们透露出来的那种让人为之畏惧的钢铁浇注成一样的气质,他立刻就能联想到在现代的特种兵,马三保悄悄告诉他,这十个人拥有的武力,绝对可以杀死上百人乃至上千人,用冷兵器啊!

书中暗表,这些人就是后来在那个世界赫赫有名的“燕字骑”,负责类似于现代战场上的侦查、救援、斩首行动的特种兵部队,江灼暗叫他可算是开了眼了。

这还只是朋友,私人力量江灼他自己也有,公主的护卫、五十岁的老仆人乌日格,听公主说他保护公主已经有十六七年了,他也是一个先天的高手,江灼偷偷请师父张三丰评价过他的武术,张老说他已经有一派门长的水准,江灼心说这个“一派门长的水准”得怎么说呢,如果类似少林派那样的派的话,那可太惊人了……反正最近乌日格和江灼处得是极和洽的,虽说他毕竟是公主的人,但以公主和江灼的关系,自然是拿江灼当他一家人一样了。古代人与人的交情就是这么直接。

同时,阿鲁台为谢恩送给江灼十名亲兵,前面也已经说了,阿鲁台是极不愿意欠江灼人情的,因此选了这十个草原上的顶尖雇佣兵,个个在武术骑射方面都出类拔萃,阿鲁台又替江灼出了大价钱,一次支付了这十个人十年的薪水,这十个雇佣兵有着不锈钢一样永不生锈的职业道德,不说一诺千金也差不多,绝对中途不跑路也不掉链子,别的都不管,只要人家给了钱,这十年之内人和命就彻底是你的,让干啥绝不废话,吃喝拉撒都自理不用谁操心,几乎就等于江灼的私人财产。

还是那句话,人不在多,而在于精。靠这二三十号人足够扭转历史的进程吗?还不好说,但在江灼看来,这确实是自己手上能掌握的一支强大的有生力量,作为一个有着想改变自己前途的有为青年,光想着靠舞文弄墨,耍两下笔杆子换个官做,要么考什么科举,靠所谓的名气吸引后来的永乐大帝那得到猴年马月啊?这条路自己不是没想过,但总觉得实现起来太过迂回,他江灼的才华再出众,文学上名气影响力弄得再大,能大过当时的泰山北斗方孝儒、杨荣、谢缙之流吗?江灼心里虽说不服,但也真没底。

什么?先和燕王反着干,然后再投降?这条路,联想到后来的历史,投降后那些被永乐玩死的所谓上将和大儒们,江灼自己也胆怯起来,智慧上咱就算再有优势,如果是光比看谁更狠的话,江灼真是没有那个信心啊!

于是在这个乱世,想谋取更多的金钱美女、权力地位的话,从现在开始四五年内,大的战斗还多着呢!就得要靠真刀真枪的拼命,眼下江灼觉得自己需要做的,就是要像现在这样的,能巴结的人尽量巴结,能利用的势力尽量利用,能收买的对手尽量收买,这样才可以立军功,可以出大名,可以谋大事,最后借着大趋势的东风,实在自己发民现代思想的远大抱负。

废话少说,这几十号小弟(姑且这么称呼吧!)全部跨上战马,在大草原上奔驰起来,那也是真有气势咧!

别忘了,咱不光有小弟,还有美女呢!一妻,公主,虽说还没办过婚礼;一妾,蓝怜月,还未圆房,也算是小康了吧!原来呀,那天小怜月确实是出于愧疚,并听了公主的话,心里横不下那股悲愤,就在房顶上系了根绳子,是准备要上吊自杀来着,当时正赶上一位了不得的老剑客路过此地,此人乃是一名女道士,号称“峨眉山月半轮秋”的秋女侠,姓秋名兰娇,秋女侠见死岂能不救?当时她就收怜月了为徒弟,教其武术。后来秋女侠——竟然是个聋哑人——表达说,自己教心法怜月一遍就背会了。江灼说出:江家任何一个人,都有这种过目不忘的背诵本领。秋女侠不信。表演一番之后,秋老侠客这才服了。

当然还有个跟屁虫,就是那个比鬼还鬼的小丫头青鸾,死活要跟着,江灼跟她瞪眼说离我远点,那天公主见到蓝怜月跟在江灼身后的那时候,就变了脸色但没说别的,只招呼着青鸾随着她在一起,并把自己的两个贴心丫鬟之一分给青鸾使用,这样一行队伍之中,就有了五个女眷,她们乘坐着豪华的马车在队伍的中间,而且公主更是有主意,说这样庞大的队伍一起前进,在草原这边倒还好说,只怕进了大明的地界,难免要受人盘问,公主早安排好了,就说是从北方赶往南方行商的商队,这样跟着的几辆车里,既可以装一些日常的用品,又可以装粮食干粮,连行军用的帐篷之类的物资都能给装好。到大的集镇又可以打尖住店,修养身心。

江灼也感谢公主一切事情总能把行动的细节想得细致周到,她真可谓自己的最佳贤内助。有妻若此,夫复何求啊!

出发前的那天夜里,江家父子俩进行了一番内容深刻的长谈。老江把自己准备在大草原种玉米、做王子阿岱老师、当蒙古大将军阿鲁台幕僚的全盘计划,都告诉了江灼,江灼听罢心中一阵阵的吃惊,感觉这样一来,自己的老爹江厚,无疑成了一个自愿充当的双面间谍,种玉米这事多狠,表面看是帮草原解决粮食、马匹草料的问题,但从长远看,这种高产的农作物必将会让这个游牧民族农业化,定居化,设想整个大草原都被种上玉米之后,这里的人口将会翻上几翻?当然到那时候,自己也把玉米传播到大明的各个角落,一场统一大漠的战争不可避免,战争之后,失去流动优势的大漠将会成为大明的正式国土,这件事的推演过程就连从现代来的江灼都不敢想象,而江厚却全凭着一种天分一种灵感,一种实实在在的人生经验,就义无反顾的要去做了,真可谓不可想象也!

其次,江老爹,举人江厚,语重心长的对江灼聊起了一个话题:“儒者的使命”。

昔日,孔子曾修《诗》《书》,订《礼》《乐》,序《周易》,撰《春秋》。他一生从事传道、授业、解惑,政治上周游列国,推行他所创立的“仁”、“礼”的思想学说,经济上划清“利”、“义”的关系,一生奋斗不已,然而他的治国思想,直到他死的时候,甚至过了数百年之后,还未被世人所彻底接受和采纳,直到了汉朝,董仲舒“独尊儒术”,到宋代,程朱理学的兴起,甚至到了今天,大明朝才让孔子真正的成为普通人心中最伟大的圣人形象。被国人尊称“至圣先师,万世师表”。这说明,任何读书人,不仅要学孔子那种孜孜不倦奋斗一生的毅力,更要学他,有着一种相信自己一定能够改变身后的世界的强大的使命感。这是积极的方面,任何读书人都必须要知道的。

当然,江厚又提到,如今这个八股取士的法子,似乎也不好,限制了读书人的心性,这将会是一个毒害大明王朝的根苗,能者多劳,能否从根本上改变这个制度,需要你这个孩子多下心思去思考。

再其次,江厚看人的极其准确也让江灼佩服,江厚没有历史验证能力,怎么就知道自己看准的这两个人——大将阿鲁台和王子阿岱,将来会是这个草原上的真正统治者呢?

无疑,这是在于江灼的原因,他由公主起到的中介作用,他把这两个人带到江厚眼前,使江厚产生了要这样做的灵感。

有一个足智多谋的老爹在这片大漠里为自己的大后方坐镇,老爹在这边由功夫不错的大哥秦山照顾着,他就更放心的走了,就算今后万一真和难对付的燕王,也就是后来的永乐发生冲突了,自己一个不高兴,惹那位动了抄家的念头,偏江灼是个单身汉,他爹妈都不在大明界内,自己跑路也方便嘛!想到此,他真叫个心里踏实啊!

辞别了父亲,母亲,大哥秦山,临行前这三个自己最亲的亲人都跟江灼反复叮嘱了好多事情,江灼也觉得恋恋不舍,但毕竟是青年气盛,江灼对三人说完保重的话后,一行人就算是正式往大明地界进发了!

第三十九章 军师可真不好当

人多不干活,鸡多不下蛋。这话虽粗糙,但也体现一个道理,就是一群人并不总是那么有秩序的,需要人管着。而管理的方法有各种各样,有的效果好有的效果差,这就需要一个优秀的军师。军师真不好当啊!需要协调好各方面的关系,江灼随着一支不大的队伍行进了数日,除了得到了些古代行军打仗的亲身体验外,感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了。

从大草原到南京需要有十多天的路程,这还是在骑马急行的情况下,现在江灼一行人需要带足了粮食,还有女眷的车辆,需要在每天天黑之前赶到最近的部落或驿站住下,因此时间就拖得更长。人多力量大的优势在没显现出来之前,没有统一的指挥,这支小部队乱乱哄哄,就像一支长着好多条不听指挥的腿的怪兽,为了让这帮人走到一块去,可把江灼给累惨了,万里长征的第一步迈得极其费劲,江灼的那个“回到古代做军师”的春秋大梦遭到了残酷无情的打击。

算一下人数,武当鼻祖张三丰,峨眉山月半轮秋秋女侠,这是两位大神级别的武林人物;还有太监马三保和他的十个“燕字骑”的弟兄,这有十一个了;江灼和公主、青鸾、怜月、还有两个丫鬟,还有公主的两个太监护卫,这有八个人了,还有江灼的十个雇佣兵。这所有人一加起来,共计三十一人。在草原上的那一段路比较好走,由公主数百的护卫士兵护送着,一路欢歌笑语的吃吃喝喝大家没费什么劲。到了草原的边上,快到大明朝的边界的时候,问题就出来了,到底谁跟着江灼去南京营救王子,这可是有风险的事情啊!

首先马三保那边的人本来就是执行任务的,自然要去;江灼一行人尤其是三个女孩儿,都是赶不走的,于是丫鬟护卫也就少不能少了,看着这几个女同胞从不停下的叽叽喳喳的样子,这哪像是去战斗,而是要去赶集的,江灼嘬着牙花子说:“你们几位女士你们能不能在到了北平的时候,我先把你们安置下来,等着我回头帮马大哥完成了任务再回家找你们,这样行不行?”

这回五张小嘴竟然异口同声:“不行!”

得。还有就是那十个雇佣兵,都是胡人,蒙古族人当时是可以穿着自己的民族服装在大明国土内行商、正常往来的,但前提是要有特别的通行证。这还不是主要的问题,问题在于这十个人随便抽出哪个来,给任何一个普通老百姓的感觉,也不像是善良的异族商人,更不用说让他们聚在一起,而且这十个人个个好功夫在身,骑马带弓刀,在草原上战斗那是好手,但到了大明繁华的城市,身上的坏毛病就像秃子头上的虱子一样全露出来了,且先不用说这十个人的汉话全都不精通,不用说他们个个火爆的脾气,不用说他们桀骜不逊的神色,不用说他们随手就杀人的坏毛病……除了打仗,人家就是独立的个体,个个都像一头大漠上的狼,有带着十只狼的普通商人吗?江灼心想这样下去,估计不用到南京,只要到边界哪个驿站,没准他们这帮人就会被当地的官兵给当蒙古细作抓起来了。

而且这十个人也根本就不服江灼的管理,第一是江灼年岁小,第二语言不通,第三他们的职责好像就是打仗,除了这个,你见过让一个草原上的金牌雇佣兵给人看门打更,站岗放哨的吗?这一路走来,他们也不管队伍走到哪了,想往前走就自己接着往前走,想歇着了也不跟江灼这帮人打招呼,就地就支上了自己的帐篷。还真不错,还真跟着江灼的队伍走下来了,要知道在这大草原里根本就没有东西南北的,一晃看不到影子,没本事的人想再找另一支部队,你就找去吧!这也说明他们确实是有一套本事,但这一套到大明地界就不好说了啊!

最后江灼实在没别的办法,把这十个人召集在一起,想要发表一番严明军纪、“既然跟着我混了就要完全听我统一指挥”的讲话,但他能找的翻译实在太不给力:公主和青鸾,两个美妙的少女出现在这十位蒙古雇佣大兵前面时,这十位的眼神都不看江灼了;江灼那番措辞极其激烈的言辞,从两个少女嘴出转出来,全成了莺声燕语,还有几个蛮不在乎的往两个女孩子的胸前和屁股上使劲盯,也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鬼主意。

江灼有心杀一儆百,但是人家和他无冤无仇,又只属于雇佣关系,只是行动散漫了点,江灼又没拿到这些人的把柄,心里恨得痒痒也一时没太好的办法。

还有呢!这张道爷和秋女侠,两位武林大神从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要不是张道爷说好了跟着江灼走,还有时不时的那位秋女侠客露个脸,找怜月来交流交流感情,江灼根本就感觉不到这队伍之中还有这两位的存在。

他正愁今后可怎么能管理好这十位极品家丁呢,帐篷帘子一挑,张三丰张道爷从外面飘身儿进来,平常从来都是像个弥勒佛一样,见谁都一脸笑呵呵表情的他,现在居然气冲冲的,这太不正常了!

他气气呼呼的进来就说:“我说宝贝徒弟呀,跟你师父我云游天下去吧,我才懒得管他们老朱家的这档子破事儿哩!”

江灼给闹了个蒙灯转向,问:“师父,您老人家到底是跟谁生这么大的气呀!”

“还不是朱小四儿那个臭小子!”张道爷根本不客气。这位江湖知名人物,一百四五十岁的人了,但谁也看不出来,江灼总是感觉他和大街上牵着狗拎着鸟笼子的老大爷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还可以更邋遢些。那两只闪着异常亮光线的小眼睛除外。他下巴上的小花白胡子撅着,对江灼不住的抱怨,“俺张老汉是看着那老朱从小到老长起来的,现在这个朱小四,跟他爹一个倒霉德行,都是翻脸就不认帐的货色,哎,气死我了,早知道这样,谁还帮他们啊!”

江灼耐着性子再细一打听,才弄明白,原来这位活神仙居然也有不如意的事情。张道爷就在今天跟马三保闹起来,翻了,原因居然是最俗的一个:钱。

这么一个滑稽的事实。张道爷临时决定,他们的忙,咱们今后不帮了,仨孩子,咱也不找了!

江灼听他父亲江厚讲起过,张三丰早年创立的武当门派,有好多高手在抗元朝、建明朝的各个战争中,起到过极重要的地位。后来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为了答谢武当,确实也给过整个武当门派各种优惠的政策,才让这个武林门派,在短短的数十年内,逐渐壮大到几乎和少林齐名的大门大派。

但是好景不长,由于整个武当派的名气越来越响,人数越来越多,于是用来修炼武术和道术的场所就都明显跟不上用的了,人满为患,要知道武当山、武当派的道观都是宋元时期所建造的,大多数都破落不堪,有的已经毁于战火,好可怜这样的一个响当当的名门大派,现在沦落到要由像张三丰这样有名的师祖级人物来筹措建筑资金的地步。

江灼心里也了解,就算是到了现代,住房的问题也困扰着无数的英雄人物。多少恩爱的夫妻,因为一个小窝的矛盾鸳鸯各自飞。多少纯情的少女,为了避免蜗居的痛苦日子,成了有房人士的小三,小四,小五,小六。

张三丰也是人。他苦着脸对江灼说:“小灼子啊,你知道当初师父那么容易认你当徒弟的主要原因是什么吗?就是因为你当年制造的水泥,传说出去可以用极低廉的成本,建造极坚固的建筑,这一点让俺张老道实实回回的动了心,不就为了省点银子嘛!”

好么!原来捡的是一个便宜师父!

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太大啊!不登高山,不知道自己的胸怀之小,不回古代,不知道张三丰的苦处之大啊!

张道爷气气哼哼的说:“老朱死了,承诺给武当重修道观的大笔资金一直也没兑现,那个小小朱,大概是指朱允炆吧,更是缺德带冒烟儿,不久前还额外颁布了一条法令,说让所有无正当职业的道士、和尚全部重新考营业执照,考试不通过的,不给颁发出家资格证书!他娘的,瞎折腾嘛啊!另外他们还剥夺了老朱尊重出家人的诸多权利,把原来免费分给这些出家人的土地,一下改成了国家所有制!张道爷的大武当门派,原来还能指着种点地当地主来谋取点收入,现在好了,很快这些天下无双的侠客们就得喝西北风啦!所以俺张老汉急着四处化缘,你以为俺这么大年纪容易吗?不就是为了给这些孙子重孙子重重孙子辈的小老道们挣口饭吃嘛!为啥要找朱棣身边的大太监马三保,不就是为了问问这个朱小四富裕不富裕嘛!指着那个混蛋小小朱肯定是不行了,可你知道这位马公公跟咱说了些啥话吗?”

江灼忍住笑,问张三丰:“师父,到底他说啥啦?”

“他说,别人不了解实情,咱家在四皇子身边这么多年了,才知道这个底儿,实话跟您老说了吧,咱们燕王手里,现在能拿出一个大子儿都难啊!没钱没钱真没钱!”张三丰垂头丧气的说,“哎!白来啊!小江灼你说可愁人不愁人,没钱谁还跟他瞎折腾啊!我看我们还是走吧!”

“您老是急嘛急啊!”江灼着急忙慌的拉着神仙。他心里清楚,你走了倒是轻松,可我还想托您的关系见见燕王呢。钱这东西不就是忽悠来的嘛!“有您在,我敢给您打一万个保票,您是要多少银子,就有多少!修什么样的道观都没问题,但是前提是要我给您当您的经济人!”

第四十章 瞒天过海

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三十六计》第一计,瞒天过海。

“经济人”这个词,张三丰自然是不明就理的。其实就是前面张三丰说的最后一段话,也是由花兆代为翻译,这里要说一下,虽然花兆有时候也愿意让读者听到原汁原味的古代语言,但当即使用了古代语言也显示不出来多少美感的时候,把意思说明白也就行了。

张三丰功夫极高强,智力也超凡,但术业有专攻,他就不一定像江灼那样懂得政治。而江灼在现代社会得到的信息量有多丰富呀,在政府部门混过一段时间的他,很自然的就能联想到如果燕王放着张三丰这块金字招牌不用,那可枉称一代天骄了。于是江灼连哄带骗的让张三丰把一块能代表武当派负责人的牌子交给了他,他一阵窃喜,看来这次见到燕王朱棣,安稳的混口饭吃的目标离自己更进一步了。

这边刚送走了张道爷,那边秋女侠和江灼的雇佣兵又交上手了。原来这位秋女侠是个天生的聋哑人,自幼失聪,这对她来说是个不幸的事情,但对整个武林来说,则又多了一位能赶超张三丰级别的武术宗师。武术几乎是秋女侠唯一的喜爱,也搭着她运气极佳,在峨眉山学武那阵,遇上的全是世外高人,她对武术境界的追求从此只有上坡路,没有下坡路。但世上也没有完美的事情,秋女侠一生只剩下练武了,四十多岁了仍然孑然一身,可不容易碰到个小怜月,也不怎么的就感觉和她那么投缘,于是她脑子一根筋的要把一身的功夫全教给她。要不是怜月还舍不得离开江灼,她早带她走了。但那种护犊之情,简直是常人不能理解的。

好,花兆为啥要说这么半天废话呢?因为天真无瑕的小怜月这天晚上正好一个人在外面发呆,这时忽然有两个无聊的雇佣兵溜达过来正看见,其实替那两个可怜的家伙说句公道话,他们就算是想流氓也得酝酿几十秒钟,才刚刚酝酿到比比划划的搭讪阶段,小怜月抽身想走,他俩心不甘情不愿的挡在前面还想纠缠,就这时候!秋女侠在几十米外正一眼看到。这家伙,老剑客嗷的一声——不是聋哑吗?这一声也就够了,飞身过来,闪电一般,可怜的两个身经百战的雇佣兵,千军万马中都不见得能伤了谁根汗毛,可也就一秒钟之内,就被秋女侠一掌、一脚给同时击中,把这两位都给打飞到了半天空。这还没完呢!飞到半空的两个身子在接下来遭受到了人家狂风暴雨般的击打,观众同志们,如果您玩过某些经典的动作游戏您就能想象得到了,如果当时的画面有计数器显示的话,您就能看到“1hit!2hit!3hit!4hit!……77hit!”之类的字符出现。结果那个惨啊!最后掉到地上的两个家伙嘴里的血狂喷起来,就像开了音乐喷泉一样。

再往下,剩下的八个雇佣兵同气连枝,见两个兄弟被人秒杀了,能不管管吗?于是八个人各抽弯刀就扑上来了,秋女侠对打架从来都是一个人群殴一大帮,打得这个过瘾啊!如果你看过周星驰演的《功夫》,你还能感受当时场面的热烈,八个人像王八搬西瓜,滚的滚爬的爬,惨不忍睹。

这一会的功夫这么大动静,江灼能不出来看看吗?等他也到了现场了,这八个人几乎没有在地上站着的了。江灼这个心疼啊!师奶,钱,这都是我的钱啊!我领养了这十个金牌雇佣兵,就是为了让您老人家在这里练手来了吗?

好!刚才还头疼十个家丁的安置问题,现在解决了,因为他们可以直接回家领退休金了。

就这么闹腾着,不觉一行人由北向南,已经走出了十来天,抬头已经来到了北平地界。想从草原去南京,走的就是这个路线,大明朝界内一路倒也平安无事。

这里多说句,公主早在数日前,把栽赃江灼的案子给结清了,怎么结清的,这很容易,找个死刑犯去主动承认下案子,这事儿就完了。本来也不是江灼杀的那么多的人。江灼路过了清泉县的时候,还专门的看了一下计大宽一家,现在计大宽已经任职成了清泉县的县丞,计成接任了他父亲原来的职务。见到江灼他们都喜出往外,说不尽的知心话,但江灼心里想着去投奔燕王的事,再三招计成一起前往,计成也没有答应。无奈江灼次日才离开了清泉县城,这个小县城将来还会有许多的故事发生,现在只是充当江灼家乡的角色。

来到北平。江灼是十分激动的。他想,这里就是六百年后,那个楼丛林立、高耸入云、交通拥挤、人满为患的国际化的大都市吗?而展现在他眼前的,就是北平,曾经的元大都,今后大明王朝将要兴起的首都。

但只见:依山傍水,古城繁华。方圆百里,万户人家。城门巍峨,城墙坚固。人流滚滚,车马匝匝。集市喧嚷,繁乱如麻。青石铺路,建筑砖瓦。飞沿翘脊,寺庙高塔。街道整洁,住户稠密。苍松翠柏,杨槐吐花。牌楼高耸,店铺林立。做买做卖,争把客拉。

虽不及现代都市高楼大厦,但也是古装车行别样繁华!

好一个热闹的大城市!

江灼在这个世界已经有数年了,这还是头一回到人口这么多的一个地方来。他看见大街上走的,穿着各样衣服的人都有,有穿粗布衣服裹块头巾,或者有的干脆什么都没有,只用个簪子甚至是筷子铁钉别着顶的。的农夫农妇,有穿着蛮整齐漂亮衣服的大小商人,还有穿着黑色官衣的衙役,怪不得人称其为皂隶,那时候制衣行业确实没有什么特殊花样,皂隶穿的衣服就只有胖瘦之分,没有颜色、款式、式样的不同,区分人主要看脸;还有批盔挂甲光亮闪闪的将军士兵,那时候一般的士兵也穿不起整身都带金属的盔甲,多是布制或只把重要部位遮蔽住的;还有穿各色特殊花纹的“衣冠禽兽”,他们头上往往带着黑色的纱帽,穿着洋气的朝靴,这些人也是很少能被普通的百姓看到,因为他们一出来要么坐着有规定人数抬的轿子,有二人抬、四人抬、八人抬、十六人抬等等,这样的人,是当地的官员。

还有道士、和尚、尼姑、妓女这些现代社会很少看到的角色,在那时大街上随处可见。从上层社会的王爷、巡抚、府尹往下,到普通的公务人员,再到普通的北平住户居民,再到穷得就剩下一身傻力气的闲散待业人员,再到穷得连一身力气也没有的大街上要饭的,所持的口音和现代虽有很大的差距,但那种独特风味的北京话,基本上已经成形。就连大街头尾不着人的角落,那瞎着眼睛摆摊算卦的,全都会一嘴流利的京片子。那些稍微富余些的当地居民,闲下来,也会聚集到热闹的一块地盘,听听茶坊里开讲的评书段子,甚至大路边也有围着圈儿观看耍把式卖艺的,小姑娘老头唱小曲儿的把弦子拉得悠扬动听,谁说古代女子没有地位,随便一块地方,你一眼看去,就没准能看上几个结着群儿的长相挺爱人儿的。

在所有的人之中,受人最尊敬的,就是那些身穿“宝蓝直缀”的风流的书生,他们三三两两,都一步三摇的迈着四四方方的步子,手掐折扇,不说话还则罢了,一说起话来那股酸气顶着风三里地外都能把你直接酸倒。

别看他们统一形成的这副奇怪德行,可人家的话在那些大字不识一筐的白丁群儿里,那简直就类似于今天新闻里经常会用到的一个词:“专家提示”,人家往往一句话,就决定并完成了你老张家的孩子的姓名、老王家媳妇的品行评价、一个朝廷重要指示的深层次内涵、以及一个人出现怪异表现所折射出来的社会根源:这不,眼前就有这么一档子事儿呢!

只见三位与众不同的书生、公子、少爷,正可怜兮兮、摇头尾巴晃的以一种极同情而又极不屑的表情,看着一个大大的圈子之中的一出表演。听围在边儿上的老少爷们们正在请教这三位“专家”呢:“张公子,您给瞅瞅,这么大的燕王,怎么会在大马路伢子上这么耍宝啊?人家什么身份,整天珍馐美味吃着,玉液琼浆喝着,小花姑娘左右搂着,那是神仙才过的日子啊!怎么也会像老王家他傻儿子一样的发疯魔了啊?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那位张公子一张长麻子脸上挂满了“你们都知道个啥!”的表情,撇着“十点钟过五十”的嘴,一付“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口气道:“素富貴,行乎富贵。有命无运,夫子困于阵蔡。这就是富贵在天,生死有命啊!”

“哇……”一群人崇拜的看着张公子,就是都听不懂他说的是啥意思,过了一会儿,刚才那一位才怯怯的小声问,“张公子您能再通俗点吗?”

张公子转而又同情环顾了请教他的人,摇着头说:“我说的意思呢就是说,人要顺天应命,顺应天时,这才是人生的致理啊!不然的话,你看看咱们这位……唉!何其惜乎哉也!”

“非也非也,”旁边一位却不赞同张公子的观点,一晃手中的扇子,把张公子的扇头压住,反驳道,“这跟命有什么关系?唉,这是坏人在作孽啊!众位,咱们燕王素来是多么和蔼的人物?然则树欲动而风不止,听说当今圣上屡屡听信小人谗言,说是要加害于他呢!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看看,活活把咱们燕王给逼成什么样了?”

“就是就是……”

还有个很粗俗的声音说:“都不对,我三舅妈他外甥的小叔子的街坊二大爷在燕王府里当差,听说,燕王是看上了咱们北平参议景清景大人家的独生女儿,谁想娶亲那天景小姐冷不丁的暴毙了,受这个打击燕王才疯的!”

江灼一行人正走到这地方,才听说人群里面的就是燕王殿下。这才挤进去。

江灼心里有数。但他也激动,原来做足了充分的准备要在投靠之前,正想着该怎么说话,该准备什么东西,哪里想到和传说中的燕王相遇是这个场景。

燕王疯了。史载是装疯,这用的正是三十六计的第一计:瞒天过海。为了瞒哄住天下所有的人,掩盖即将起兵这个秘密。江灼想,将要见到的燕王朱棣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物,又会演出怎样的一出戏呢?而在燕王装疯这个场景下,他胸中无数的想法又将怎样的跟他表现,才能赢得朱棣的青睐呢?

第四十一章 假痴不癫

当其机未发时,静屯似痴;若假癫,则不但露机,且乱动而群疑;故假痴者胜,假癫者败。——《三十六计》第二十七计,假痴不癫。

如果江灼那个时刻手上有一个摄像机,他一定会记录下当时他看到的那一幕场景。问题是他没有。因此他只能用脑子记录下这一历史性的时刻,如果他是一个像花兆那样有着记日记的或写微1博习惯的话,他一定会随手用移动终端发这样一条消息:

“人生若只初见。这是让人一想起来就感觉到很美好的一句。但我现在却要痛恨这一句话。这是中国阴历的五六月份,我第一次和朱棣,这个长着黑脸脸庞有长胡子的家伙,初见的时候,他正装着疯,我丝毫不怀疑他的演出是很专业的,让人佩服的。他那副看起来神志不清的表现,甚至让我,一个从六百年后来的现代人,都一度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疯了,因为有的时候演戏太投入的话、会难以自拔,从他的行为分析,好像他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举止了,旁观的我开始担起心来,如果真那样的话就实在太糟糕了,据权威精神分析学家弗洛伊德认为,这种情况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我现在有很多的话要和他说……你懂的,我要借他的权威快速普及玉米这种神奇的高产作物、要借他战无不胜的兵马的统一亚洲走向世界、还要发展基础教育、进行文体卫生医疗改革、要进行一场深刻的思想政治变革,然而他真出了意外的话,恐怕我的这个想法就要泡汤了。”

他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但作为一个熟悉这段历史的现代人,他觉得自己这个来到电影拍摄现场的观众,看着眼前的大片确实很过瘾,不是要演三国戏不是演清宫戏,不是还珠格格,而是永乐大帝装疯戏。主要演员就只有一个就是男一号:朱棣,配角若干,群众演员都是现成的,别的废话不再说,把镜头拉给江灼,对他来说,作为一个古典的身怀远大的理想的军师,是极需要遇到一个有着足够智商的主子的。

前面忘了介绍了,江灼一行人到了北平暂时住下了之后,公主就按照江灼的吩咐,带着人去买一处好房产,先安个小家。江灼这算是有远见卓识,因为他就知道六百年后,北京的房价会疯狂的上涨到让神仙也买不起的地步,这么做也是打好提前量。而江灼则由结义的大哥马三保引着,这是出来先熟悉下环境。谁知道出来没有多长时间就发现了燕王在这儿,疯了。

三孔牌坊下,被无数的人围在核心的正是燕王朱棣,他自己糊了一顶尖顶纸帽子扣在脑袋上,好好的衣服弄得脏兮兮的,脸上有泥,他在地上拣西瓜皮,一边啃一边唱唱咧咧的哼小调:

“一更里,拉屎撒尿急……”

“二更里,景家小姐你别走,灵棚里有我守护你……你是王妃命,怎能成了小寡妇?让我一口抱住你……”

每唱一句,就把拣到手的西瓜皮啃上一口,直到啃干净为止。

江灼知道那是燕王了,于是冷下脸心里暗自好奇的看这出好戏,他心说:“好!演的真不错。短短几句唱,就把整个故事情节给勾勒出来了。台词编的有内涵。嗯……燕王的这嗓音可真有磁性和穿透性,由于是在刻意装,可惜谁也听不出来别的,但如果在他不疯的情况下,以后每天在他跟前说话,自己会不会害怕呢?”

马三保早跑过去了,就想扶持朱棣起来。但燕王在那儿忽然狠劲的一扒拉,马三保那是有功夫在身的人,可他哪敢用劲啊,被扒拉出一溜跟斗。

看热闹的人群里不明其中道理的居多。特别就有人爱起这个哄:“喂,三更里抱着小寡妇干啥呀?”

朱棣接着唱:“三更里,我和小寡妇啃西瓜皮……”人群发出哄然笑声。

人圈外有个在泥炉子上烘卖南瓜饼的,他尖嘴猴腮,其貌不扬,旁边一个卖西瓜的管他叫纪纲,口音是山东济阳的倒口,他一边往炉子上摆南瓜饼,一边对旁边卖西瓜的老头说:“这些人真是吃饱了撑的,一个疯子,你逗他干啥呀?”

卖西瓜的老头心地也不坏,随手把旁人吃剩下的几块西瓜皮扔进了人群里。燕王一个黄莺夺粟,准确的就接住了。放嘴里就拼命啃,西瓜皮的汗水流了一脸,顺着他那长胡子滴答。众人又是一个劲的叫好起哄。

江灼暗忖:“现在是阴历六月,看来离燕王起义的日子不远了。这么一装疯,既可以麻痹北平城内的建文帝那边的官员,让他们放松警惕;又可以让仁柔的建文皇帝心中不忍,估计这个燕王疯了的消息一传到南京,建文就会把燕王的三个儿子释放了吧?要知道当时‘尽孝’是人伦大德,那阻碍别人家孩子‘尽孝’,则会被天下的这些有识之士所不齿:‘人家爹都病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怀疑一个精神病人,并且不让他三个孩子到他跟前服侍、照料,这么欺负一个弱者,就算得了天下,又能在今后当好一个皇帝吗?’你看,同时还制造出来舆论了吧!如果当时有媒体,一定会在头版头条位置刊登这样一条消息:‘为削蕃欺负父子难团聚,争权力侄子逼疯亲叔叔’。这样看来,假痴不癫,真是一条妙计啊!三十六计的第二十七计。”

胡思乱想之间,大街上越来聚的人就越多了,马三保哪能眼睁睁的看着燕王出丑到这程度呢?早打发旁人去了燕王府送信。不一会儿的功夫,从北向南匆匆忙忙的赶来了好多的人,有和尚、道士、术士、将军、士兵,还有不知名的配角,仆人甲、仆人乙丙丁等等。还有丫鬟婆子簇拥着的一位燕王妃徐氏夫人,这位徐夫人可了不得,那是名门之后,开国功臣第一号,大将徐达之女。现在她也已经成了半老的徐娘了,但风韵犹存,气质傲人。

江灼看见到先后有这么许多衣冠楚楚的人走拢了来,有骑马的也有坐轿来的。从打扮能猜出来人群中的哪个是王妃,而传说中的道衍、袁珙等智者参谋,朱能、张玉、等著名的大将,后世的风云人物,从衣服上也能猜,江灼为了迅速理解剧情,只好按自己的猜测结果先不管对错,把这些人的名字像贴标签一样给安好。

好了,这个过程是这样的:

朱棣直着眼睛看着张玉他们,身子拼命的下坠着不走,说:“我在这替玉皇大帝把守南天门呢,玉母娘娘接走景贵妃,让我守在这。我若走了,白骨精来了怎么办?”

张玉急得大叫:“殿下啊……”

在泥炉子上烘卖南瓜饼的纪纲听着这称呼不禁心头一震。显然,这个纪纲也不是个等闲的家伙。

几顶官轿落下,官员扮相的张大人张昺、谢大人谢贵,武官、景大人景清、大将张信等都过来了。但人家都比较有身份,才不会混在市民堆里,显然有点捏着鼻子似的,在一旁边远远的观察。

张玉朱能用力托着朱棣往大轿里拖,朱棣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张信、景清这些人,他可来了劲儿,哈哈狂笑着说:“屁,抬我的玉皇大帝就用这顶破轿啊?”

他又指着张景谢张四人说:“在那儿呢,玉皇大帝派的抬我的是穿龙袍的。”

——这话都是哪跟着哪儿啊?但对于一个疯子来说,这是最好的台词。

张玉不明事理,往死里攥住了燕王朱棣的手。朱棣居然一时挣脱不出去了。可他还有很重要姝戏份要演啊!他急了,脑门上冒出了一层汗,忽然扭脸专门对着张玉,像素日那样极威严的瞪眼喝了声“放手!”

张玉吓得混身一机灵!条件反射一般的把手松开了。

趁松手那一当儿,朱棣又变了脸,皮笑肉又笑的又逃走了,而且还双手支地,滑稽可笑的打着车轮把式。这一系列举动就在四君子面前。

张谢景张四位大人脸色阴睛不定,说不信吧,看这表演有模有样的,绝没有一丝破绽,说信吧,又觉得怎么这个世界上,不可思议的事情就那么多,而且都正好让咱们自己赶上了。这是真的吗?

正这个时候,高潮来了。有个无赖找了两根树枝,夹了过一条****走到朱棣跟前说:“哎,这是玉皇大帝赏你的黄金糕,你吃不吃啊?”

人群中拍手起哄叫好。

四位大人眼睛顿时直了,心说,他吃了就彻底不用再看了。而江灼本来脸上稍有赞许的表情,心说,好戏!现在他嘴张开了,表情僵住了:“得!瞧见没有朱哥,报应来了吧?你不知道演戏装逼这类的事情如果要做了,你就一定得加着十二分的小心,一个没留神,就要出现‘壮士断腕’这样难以收场的尴尬……”

张玉过去就要动手。

朱棣却说:“别打,打不得的,他是玉帝身边的那个小白鼠下凡。”那无赖笑着对众人说:“你看,他认得我的真身。”

又过来一个人,就是那个纪纲,也夹了一大条****走到朱棣跟前说:“这儿还有大块的。”

朱棣毫不犹豫的把这块****吃到肚子里!

他还吧嗒着嘴:“真香啊!天上美味!”

人群中一阵嘘声。

江灼感觉一阵恶心!莫不是这个燕王装疯成真的了?本儿下大了。

张玉忍不住了,畜生你们连疯子也欺负,你们还是人吗?他伸出手,把两个无赖一把推出了三丈多远。纪纲刚爬起来,被朱能又在屁股上狠狠的踹了一脚,踉跄着向前冲,一时收不住脚正好撞在自己的泥炉子上,泥炉子倒了,炭火和南瓜饼飞起来,火炭正好好纪纲烫得哇哇大叫。

这一幕,朱棣一直看在眼中,但没有人注意一个疯子的眼神。

景清对张信说句:“疯得不清啊!走吧。”张信也说看着难受。二人匆匆上轿,另外两个官员也骑上马摇着头叹着气的走了。

借着这一打一闹的乱劲,江灼可算得到机会说话了,谁也没有注意他已经挪到朱棣身边,俯下身子尽量用小而清楚的声音在燕王耳边说:“假痴不癫,瞒天过海,燕王难道要学唐宣宗和孙膑吗?”

一瞬间,江灼清清楚楚的看见疯傻的燕王听这话打了一个哆嗦,直了眼睛看眼前这个素不相识的青年书生。

这边,徐王妃正指挥着许多人强行把朱棣赛入大轿中,由几个壮汉按住,抬起来就走。朱棣在轿里又蹦又跳又砸,他一个纵身从轿子里跃出,从张玉身上抽出宝剑来,见人就砍,这下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

随后朱棣也钻进一条胡同不见了。

可是再找江灼已经不见。朱棣耳边还回响着这位青年人,念出的那首极美极狂的诗:

“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武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注:1、孙膑被庞涓陷害,施以膑刑,命在旦夕,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孙膑靠装疯卖傻逃脱了庞涓的魔掌。

2、唐宣宗没在位的时候,朝政大权被太监们把持,唐宣宗李忱(847年—859年在位)装出一副憨傻的样子,蒙过了宦官,让宦官认为他好被控制,所以将他抬上皇位,谁知他是一位天资极高的皇帝,反过头来励精图治,创造了“小贞观之治”的局面。

3、旁边卖西瓜的王老头目睹了整个场面40分钟的全过程,他自言自语道:“我活了六十多年,这是我看到的最无聊的事情。”

第四十二章 借尸还魂

有用者,不可借;不通用者,求借。借不能用者而用之,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三十六计》第十四计,借尸还魂。现在时间是大明建文元年阴历六月天的一个下午,北平的室外的温度大约达到了摄氏三十三四度。气温很炎热,天上有几块很大的积雨云,预示着炎热之后的一场暴风骤雨即将到来。而江灼正急急的走在极古老北平城内的某个小胡同里,混身上下的衣服都快被汗浸透了,古装穿起来又笨又不方便,显然是没有t-shirt、短裤加人字拖的黄金组合凉快和方便,但这还都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此刻他的心里感觉不到一丝的热,他在从里往外的在冒着一股寒气,因为后面的燕王拉着宝剑追杀上来了,前面还是个死胡同,是死是活他命悬一线,再往后自己怎么表现怎么表演,在他脑子里的历史知识里完全找不到答案,如果朱棣根本就不听他说话就直接上来秒杀他怎么办?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得过这位马上皇帝,他当然会是紧张得不能再紧张了,未知数出来了,决定自己命运的很关键的一个时刻,也到了,就是现在!

刚才头脑一热,跟朱棣说了那一套话,揭了燕王装疯的老底,换了谁都不得把他杀了灭口呀,更何况是这位史上最著名的野心家?那时候王爷在疯了的情况下杀一个小老百姓,谁会管?江灼这个举动,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会这么冲动的,也许他真是着急了,为了能进入燕王府,需要进行的自荐行动,他在半路上想了很多套路,但完全没有想到真正实施的会是这个,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见机行事吧!

燕王朱棣瞄着江灼的影子举宝剑就上来了。江灼停在死胡同的尽头,周围就是三面土墙,谁也看不见,正是杀人放火都没人管的好地方。这个情况下装疯的朱棣是继续装疯还是变脸正常说话,都是由着他来的,但无疑继续装疯,杀人灭口的选择会更为保险些。果然朱棣采取的是这套方案。越离江灼越近,江灼就觉得对面这个又脏又“疯”的中年男人的杀气越重。这是传说中的著名的马上皇帝呀!

朱棣双手捧剑分心便刺,好狠,好快的剑。

江灼手无寸铁,周围空间狭窄,想躲很难。但他毕竟也是经过战场的,眼睛盯住了剑尖离自己的身子仅有几寸的距离,眼看要扎上了,他这才一扭身,让开了这剑,朱棣这一剑扎空还有后招,顺剑式借刺改成反手上撩,一侧的剑锋直奔江灼的脖子就来了。江灼几乎就贴在了旁边的墙上,想用铁板桥的功夫已是不行,他情急之下一个千金坠,两腿前后分开就坐到了地上,剑狠狠的砍到了砖土墙上,溅起的灰土一片。

真要命啊!江灼就势已经一个滚翻,贴近了朱棣,就想飞扑倒他,朱棣的反映也不慢,身势左转就是一个扫剑,横扫江灼,江灼心里叫苦,空手对白刃吃的亏可是真大啊!也是他身体年轻反映极快,旱地拔葱跳起来有三尺高,同时一只脚猛踢朱棣的腕子,当啷一声,朱棣的剑被踢掉,但朱棣不愧身经百战,他失手是因为没料想到这个书生武功会这好,但临机应变的能力可是真强,他已经扑了上来,趁江灼落地未稳双手扼住了江灼的脖子!

这下两人可就展开肉搏了。江灼一下子就感觉有两把铁钳子狠命的掐得自己眼前金星直冒。生死之间他再顾及不了别的了,起脚就直要奔对方的小腹蹬去,哪知这位燕王变势更猛,手上加劲的同时脚下跟步,推着江灼往前猛冲了两步,把起脚的势子给破了,还让江灼站立不稳,几乎完全被动的被摁到了对面的墙上,两人贴得极近,江灼现在手刨脚蹬都没有施展的余地,脑子里有一种要死亡的恐惧感……

“嘭!”江灼挣扎的效果真就出来了,他提起膝盖竟然撞中了燕王的要害部位!

“哼!”朱棣发出痛苦的呻吟。手劲居然没放松。

“嘭!”“嘭!”“嘭!”……

朱棣终于受不住了,狠命的把江灼的头往土墙上撞去,随后抽身后退,松开了双手,去照顾自己的要害了。

江灼伸长了舌头,大口大口的捯气,活着的感觉真好。朱棣也没好到哪去。两人凶狠的对视着……

不过看着对方的倒霉德性,过了一会儿,又都有点好笑。

燕王盯这个英俊的青年人,艰难的说道:“唔……你这小孩儿……居然敢踢本王的……你够狠,功夫好,又知道唐宣宗,本王杀你……可惜……算了,你走吧,谅你掀不起多大风浪……”

江灼对燕王是了解的,他就知道只要自己一转身,朱棣一定会从背后把剑刺入他心脏,想到这儿他也笑着喘着说:“你不用……不用这样,我是想帮你……想和你做朋友。我师父说你将来会当皇帝,要我找你要修道观的银子,我不信,但我师父不会看错人,所以我就猜出你一定是在装疯。”

“别胡说!当皇帝这话是随便说的吗?我看你也疯了吧!”朱棣一边骂着一边眼珠转悠着,问:“你师父是谁?你又叫什么名字?”

江灼掏出身上张三丰给的牌子,送到朱棣手里。朱棣一边接一边问:“这是什么?”

江灼恭敬下来,抱拳说:“我是武当派弟子,姓江名灼字天遥,我是张三丰张神仙的一个记名俗家弟子,清泉举人江厚之子,也是洪武二十八年的秀才,我这次是奉师命来,就是想要投靠燕王你,帮助你扫平天下的。”

朱棣仍不相信江灼的话,但显然张三丰这个名号他是听说过的,他细打量江灼,仿佛想从这个人的气质上得到些突破。

江灼说出张三丰,是想让朱棣信服自己后面的言论。他现在脑子转得飞快,毕竟自己的名声不响,一个无名之辈是不容易走成功的上捷径的,他也不好把握怎么推销出自己去最好,这个将来的大帝可不是个好蒙骗的人啊!

之所以他突然的想要做出特殊的举动,也是灵机一现。本来,他在没看到朱棣装疯前,是想规规矩矩的按传统套路来着:由马三保领着引荐给燕王,再在燕王面前把自己的宝贝贡献出来,凭这几件宝物,怎么也能给安排点基层工作吧,然后从基层做起慢慢往上爬,可这条路得混到猴年马月啊!

当他看到朱棣精彩的装疯表演的时候,突然就改变了想法,脑瓜多灵的朱棣呀!

那自己为什么就不能独出心裁,任意发挥,让朱棣注意呢?

他突然还想要把朱棣当成真正的朋友,而不是像回到古代的有的人一样,委屈自己按普通的古人的套路走,他想自己得要有骨气。

他计划着将来还要用欲擒故纵的计策,事业成功了就抽身世外。如果自己从一开始就不惧怕所谓的皇帝的权威,后来就能成唯一一个敢在朱棣面前站着说大话,敢面对面的顶撞这个皇帝的人,游离在所有争斗的世外,冷眼看世界,那样一个大儒生,会是多好呢?

打定主意,他昂首傲然的说:“殿下,我之所以敢说这话,是因为我在北方边界上生活了多年,北边界经常受到游牧民族的侵扰,我的大伯就死于敌手。我希望有位强有力的皇帝来亲征漠北,如何收服整个大漠,我有计策。如何让殿下摆脱眼前的困境,我更是有办法。我还有一个动机是想替武当要钱,修观。如何跟殿下要来这笔巨款,我还有办法!不知殿下能否听我一言呢?”

朱棣先是好奇的听着,后来索性由蹲着的姿势放松下来,随便的坐在地上,嘲笑的表情显然是挂在了脸上:“好,你说说看。”

“我给你带来了三件大礼,”江灼也不管尊卑的坐在了朱棣身边,自豪的说,“这三件大礼您看了后,一定会相信我说的话都会成真的。”

“哪三件大礼?”

江灼从怀里先把那本抄好了的《三十六计》拿出来,递给了燕王。燕王随手翻了两页,皱眉扫了两眼说:“这是本兵书?”

“没错,这是本能和《孙子兵法》相提并论的兵书,我跟你说的‘假痴不癫’‘瞒天过海’就是其中的两计。”

“唔……倒是有点意思。”朱棣是很成熟的人,对待一般虚实不明的东西,他是一定要搞彻底清楚了才给最后评价的。他飞快又翻了几页书,这才叫起好来,“妙啊!就是这样!”

他问江灼:“这算是一件大礼了,如果每个计策写的都那么好的话。还有吗?”

“不,这只能算大礼之外我个人奉送的。大礼在这里。”说着,江灼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荷包来,这是公主给江灼亲手做的,绣得极精美。江灼倒出里面的几粒东西来,放在朱棣手里,“这个是玉米的种子,而玉米是种西洋传来的神奇的植物,它最大的优点是产量极大,亩产达千斤以上!易生长在北方,如果这种植物广泛的种植到了殿下的土地上,那么就足够养活数十万的士兵,而且这种植物甚至其秸秆都是极好的马匹牛羊的饲料,而不必从南方运输和购买粮草,这样的话,那我送给殿下的就得算整个大草原。这是第一个大礼。”

“玉米,整个大草原……”朱棣眯缝着眼睛看着这黄色的颗粒。这话信与不信,但这个前景似乎很吸引他。

“第二个大礼,就是这个,拼音字典”,江灼又拿出最后一件早准备好的东西。“这个字典可以让普通人很快的时间识字,增长文化,扫除文盲。在玉米得到广泛种植的基础上,人们的生存条件必然会提高,人口会不断增长,一个盛世即将到来,于是,文化需求就会上升到一个新层次……”

这话听着就要更远,现在自己的前途还是未知数呢!朱棣心想。他只是把那本写着《新华字典》的东西放进了自己装东西的袖子里。

“三,一个理由。”江灼这下停不下来了,他说:“燕王,您难道不想要一个正当的起兵的理由吗?我已经替您想好了。”

这时朱棣眼睛一亮,放出一道寒光:“说。”

“奉天靖难。”江灼语气是坚定的,其实他也不知道这四个字现在燕王想出来没有,反正他还有后话呢,硬着头皮继续说,“殿下,请您把我那本《三十六计》翻到第二十七计,里面写的计名为‘借尸还魂’您想一下,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借用点某些原本并不重要的东西呢?”

“好!”朱棣拍大腿赞道。

“还有,武当道以崇拜“真武大帝”为主神,以其形似龟蛇,故名“玄武”,其地位崇高而稳定,又为自古所崇奉的北方之神,而殿下您所在的方位,不就是在北平这个北方吗?借尸还魂,您说,您需要给武当派修道观吗?”

“莫道石人一只眼,此物一出天下反。”朱棣说,“当年反元的口号,就用的是这个计策吧!江天遥,你这三个大礼实在真是太贵重了啊!本王……你说吧,你想用这三个大礼换什么?我答应你!”

第四十三章 树上开花

借局布势,力小势大。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也。——《三十六计》第二十九计,树上开花。

此计是说弱小的部队通过凭借某种因素,改变外部形态之后,自己阵容显得充实强大了,就象鸿雁长了羽毛丰满的翅膀一样。

其实朱棣是个人精,从后世留下的史实来推论其智商,那绝对能超过180,想要像一般的文学作品里的狗血情节那样,“见了江灼,三两句话过后,朱棣便将其视为天神下凡,恨不得把自己的老婆孩子都交给江灼保管”,这根本就不可能。

江灼说自己是张三丰徒弟,这事儿听起来更不靠谱,毕竟张三丰只是个传说,空口说白话这谁不会?但他就算还不知道“用兵有《孙子兵法》,策谋有《三十六计》”这句话,光是看两眼《三十六计》他也会惊呼这确实是本神书,这才是能打动朱棣的主要理由。

而《新华字典》朱棣只是觉得有远景,现在用处似乎还不大,但他从这本书也能看出眼前这个青年并非寻常之辈,他还不知道,这本书并未写完,现在只能算个草稿。要说谁能自己编写这本书,就算是文字学领域的专家,也未必有那个能力。江灼几个月前清醒过来之后,就想到了这个点子,因为这样一本字典出现在古代的作用,一定是不能估量的,起到从扫盲到科普的全面功效,都不亚于文艺复兴时的《大百科全书》。

于是他按拼音索引的办法制定了排版的方案——重点还就强在这里,因为这样的话,可以让就算是不怎么识字的文盲,也可以查到自己需要找的字,极为简单。当然,拼音的方案,在当时绝对是个新鲜东西,但江灼想到,这个方案才是这本书的精华所在,自己只要后期做好拼音方案的普及工作就可以了。这不难。

现在的版本,是他和他父亲江厚两位学者呕心沥血,也不过将这本书起了个头,数月的功夫也只是收集了数千最常用的汉字,释义还极不完整,正式的版本需要更多的时间补充完善,这自然是后话。

还有玉米种子的这个东西,也是很吸引朱棣的。作为一个有着远大人生理想的将来的帝王,一个中年人,朱棣怎么能不想有个捷径迅速改天换地?问题是就这几粒小小的种子真就有江灼吹的那么神奇吗?这有待具体考证,把种子种出来一切疑问就能解决了。但毫无疑问,江灼的思路确实是能够感动他的。

那么这样看来的话,这个二十不到的青年人,能一下子拿出这三样如此神奇的东西,他自称张三丰的徒弟倒真有这个可能性。这就加强了朱棣对江灼的好印象。至于借尸还魂于神武大帝,奉天靖难的提议,这都是很可行的,爱才如命的朱棣于是才完全放下了燕王的架子,诚恳的给江灼施了一个拱手大礼,一躬扫地,虚心请教道:“不知江先生有何良策教我,这个身处危难中的燕王解决眼下的困惑?”

“有门!”江灼为了能接近燕王,几乎就把他能拿出来的所有家底都拿出来了,一见有说服效果,他能不高兴吗?这可是他走向成功之路的第一步啊。于是江灼尽量拿捏着火候,想象着古代贤士(比如说诸葛亮)接受君主邀请时的态度说:“臣不才,自幼苦读,只为将这一腔热血抛洒于大地,期盼有一天能追随一位明主,为其出谋划策,收取大漠,横扫四夷,一统华夏,百姓乐业,万载康宁,永创盛世!无奈当今天子只重视那些只会写几篇八股文章的腐儒,齐黄方孝儒之辈,他们只懂得劝主子争权夺势,令当今内惑于齐黄,外困于诸藩,策谋犹豫不能决,能领兵者皆是些碌碌之辈。以至于四土不宁,怡笑天下。要知道书生之辈,他们全不晓得兵穷势危,能者当居其位。看如今四海之内,能统率三军,远征万里的也只有殿下你一人。唉!殿下,您的事迹我何尝不曾知晓呢?十三年就藩于北平,北平是元朝都城,位置险要,此天子之地也!您多次受命参预北方军事活动,两次率师北征,加强了在北方军队中的影响。洪武二十三年初,您曾经亲统一支奇兵,出塞漠北,千里奔袭,雪夜包围了乃儿不花的营帐,却能隐忍而不发,只令观童前去收降,令胡人授首顿服,此等胆略四海之内何人能及?”

“哈哈哈……”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朱棣听了这番话何尝不对其口味?他仰天大笑,脸上、胡子上的污垢再厚,也掩盖不住那种有着极高雄才大略豪情,那笑声仿佛震动了天地,划开了宇宙,一刹那,江灼就感觉自己忽然渺小得不值一提一样,整个世界仿佛就是眼前这个刚才还疯疯颠颠的黑脸王爷的世界。他暗自里思考:“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王霸之气’吧?我今天算是服他了!”

“光有雄才远略又有何用?”朱棣果然不只是会听奉承话就能搞定的人,他还想看江灼的真实才学,他追问道,“先生还未教我解脱眼下困惑的求生之道呢?如今之势,我是有冤不能辩,有土不能守,有兵不能用,有国不能投,就连个小小的燕王府,也被布满了朝廷的眼线,就连自己的三个儿子,也被扣留在了南京,当成了人质,跋前疐后,动辄得咎,若非受迫如此,我堂堂一个亲王,焉能够在这大街之上装疯卖傻,躲灾避祸?先生就算是有一腔热情,恐怕也是要枉费心力喽!”

“哈哈哈……”这次却轮到江灼仰天大笑了。不过他比起方才燕王的那种豪放的爽朗大笑气势上差了好多,笑得都有点干笑的意味,惹得燕王不明所以。朱棣哪知道,这样的放声大笑却并不是江灼的擅长,江灼这招只是为了给自己在辩论的时候,调整一下节奏用的。但凡有什么难以控制的场面,他都用这种大笑稍微的掩盖一下,这招通常很管用。不过问题就来了,笑过之后,得给人家一个更完美的回答的,要不出丑的就是他江灼江天遥了。

幸好这次江灼脑瓜转过来了,笑罢,他已经把词儿想好了,他看着朱棣反问道:“我尊敬的燕王殿下,您可是在故意考我吗?”

“不不,我是在真心请教先生。”朱棣忙说。

“既然如此……”江灼的脑子继续飞快的运转,道,“那我请问您,您的胆略才华四海之内何人能及?既然如此,您又怎么会被眼下的这些区区小事所困惑?《史记.屈原列传》有云,夫圣人者,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举世皆浊,众人皆醉,如果您不想象屈原大夫那样,怀瑾握瑜,却又自令见放,最后落个自投汨罗江而死,那您自然会有反抗之策,想那道衍大师,是您的心腹之人,又是当世最有才华的大儒,他怎么会眼看着您受制于人呢?至于王府之中的那些武士,他们个个都有高超的武艺,又跟随燕王多年,南征北战,戎马倥偬,又怎么甘心自己忠心辅保的王爷功败垂成呢?那么大个燕王府,我想来应该可以挖个地道,埋藏点武器可能还不是太大的问题吧……”

“你胡说!”被揭穿老底的朱棣可谓凶光四现了。作为一个武术还不错的人,江灼的感知能力是很强的,他能明显的从朱棣的身体变化上感觉到这人立刻对他起了杀心。这最后一句话,确实就是燕王府最大的秘密了,现在江灼是仅凭着对史实的了解和自己的猜测,说了这话,挑明了这事儿,无疑江灼也是剑走的险锋,他知道这个秘密被揭穿之下,燕王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要么收买他,要么杀了他灭口,从此他自己也没有什么回头路可走了,只能忠心的跟着燕王造反了。

朱棣的眼光绕着江灼的身前身后走了两三圈。他悄悄的接近了刚才宝剑掉落的地方。猛然,他捡起宝剑,一个力劈华山,对准斜着坐在地上的江灼的脖子上就是一剑!

江灼稳稳的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的,好像就等着燕王的那一剑。

生死就在一瞬间。

剑自上而下,燕王用尽了全身的力量。而江灼一动也没动,眼睛也没看那砍过来的宝剑。宝剑是菜叶做的吗?不是,刚才砍砖头还冒火星子了呢?砍十个八个人的肉脖子肯定不会卷刃。是江灼有硬气功,刀枪不入吗?不是。咱们不是写武侠,或者神话、仙侠、鬼怪、玄幻。如果这一剑砍上的结果会是怎样?那燕王会被喷一身的血,而江灼的头会满地乱滚。也许会有一缕游魂重回地府,会穿越的江灼或者也得再找个朝代,重新托生。而这本大儒生就要提前结局了。

江灼根本没动,没躲,他根本就没想躲。虽然他能躲。他在赌。他知道这下子如果是赌输了,他就啥都没了。而他本来是可以不赌的,那他至少还可以游山玩水,著书立说,当个好好先生,但那不是他要的人生。他也知道这一剑根本就躲不过,也许来的这么早,运气实在是太好。好多赌博的人都会把赢来的巨大的筹码都再押注到一个点上,赢就一定会赢个大的。

《三十六计》里的第二十九计,树上开花,是说要想让自己看起来无比强大,就要让假的看起来是真的,就要把自己扮演成为一个无比忠心的人,毫无疑问,无论是《三十六计》还是《字典》还是玉米还是张三丰,这些东西还不能从根本上打动燕王,可毕竟是有很大的作用的,接下来自己又说出了所有内心中最诚恳的话,如果这一切都起不到作用的话……江灼是想到了《孙子兵法》里有一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话,为了能走自己想走的那条路,他的选择是:拼了。

他能活下来的把握有多大?

第四十四章 苦肉计

人不自害,受害必真;假真真假,间以得行。童蒙之吉,顺以巽也。——《三十六计》第三十四计,苦肉计。

朱棣暴起一剑,直奔江灼的脖子而来。江灼选择了不躲,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下了个巨大的赌注。其实世上有好多的赌圣赌神,都有最后失手的那一天,无数水性极好的水手,都被并不大的浪头淹死。这一刻江灼脑海里万念俱灰,但生性倔强的他还是挺直了胸膛,他内心激荡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佛心仙性,脸上带着青铜圣斗士为雅典娜献身时的最后的微笑……

对燕王来说,这杀与不杀的一念应该只是一个影响不大的结果而已。但他还是被江灼的超然的镇定给折服住了。这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怎么会表现的如此沉稳?他的剑猛然果断的停在江灼的脖子前,问:“你不怕死?”

“杀不杀一个落魄的书生,对殿下来说无关紧要。但对于我来说,那种良马不被伯乐识,英雄终无用武地的羞辱感和痛苦,死了反而是种解脱。江灼虽大言不惭,但对燕王仰慕久矣,若这份炽烈的心,燕王还是感觉不到,就算死在您的手下,在下亦无怨言!”

“哈哈……好个伶俐的小书生,你起来,看你还这么年轻,真想不到你有这么好的学识和眼力。你多大了啊……”被哄得极开心的朱棣,真心笑了,他扔掉宝剑,把江灼拉起来,欢喜的像对待自己儿子那样,亲切又慈祥的替他拍拍身上的土,这次是不设防的在询问江灼,“当世豪杰群星璀璨,我不过是个藩王,是如何独被远在清泉县城的你所仰慕的?”

“因为我来自……”江灼脱口差点说出“来自六百年后,看史书才产生的对你的仰慕”的话来,但幸好临时换了“来自地处边城的小镇,那里的饱经战火人们,都口口传诵那些能征服鞑子的英雄的事迹,而我以殿下的事迹,敢推想数百年的后世,人们对燕王您的评价。”

江灼脸不变色心不跳的说。

“什么评价?”

“你将会是个有着丰功伟绩的帝王,在您的治下,黎民乐业,盛世不绝,四夷垂服,万国来朝,您的大明被后世评价为‘远迈汉唐’!”

“呵!这话我爱听!我说那个谁……啊,你刚才是说你姓江名灼字天遥吧?”

“嗯!”

“你有功名在身,可愿意做我燕王府里的一名幕宾吗?”

“求之不得!”

“好,那你现在住在哪?如果你生活需要补贴的话,三天后搬来燕王府长住吧。这块玉佩送你了,到时候你拿着它来燕王府,自会有人安排你一个职务,以后的提升还要看你的表现。好。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戏还要演啊,哈哈。”

“是!恭送殿下。”

“嗯……说的这些话,怎么会这么合我心意呢?好个‘远迈汉唐’……”那响亮的声音过后,就又变成了疯疯癫癫,神经兮兮的调调,“我就是北方玄武的真武大帝,真武大帝就是我啊!太上老君,你哪里跑,你这泼猴,吃俺老朱一剑……”

江灼望着朱棣远去的背景,心犹在澎湃起伏着,但身子已经麻木了,脚根本挪动不了步子,刚才这赌本下的实在太大了啊!咦?自己的裤子什么时候湿嗒嗒的了?天呀!不争气呀!不是传说中的天才军师都是稳如泰山的吗?诸葛亮草船借箭的时候,会不会害怕,万一曹军之中有谁发明并发射了火箭怎么办?他当时不也是命悬一线吗?他也是像我这样“镇定”过吗?

过了好久好久,江灼才拖着无力的身子回到了自己临时的住处。一路他还在想,传说中雄才大略的燕王自己见过了,那自己进燕王府后,就一定能见到传说中大明第一智者黑衣丞相姚广孝,也就是那位道衍大师了吧?他会是什么样子?据说还有一位同样足智多谋的军师,是个道士名叫袁珙,这个人会好相处吗?

燕王接纳他入燕王府的事情,对他来说,就如同一场面视被通过,他如愿的找到了理想中的工作一样,是件很不错的事情。于是他没有隐瞒,跟贴心的公主说明了这个经过。图娅既然打定决心要随着江灼来到中原,自然是也希望夫君能有个好前途,她对燕王不甚了解,但作为北元的公主,也对燕王征战大漠的那些事迹有耳闻,她猜想燕王受江灼的如此推崇,应该会是位明主。于是她和江灼两人商量了很久,有关如何在燕王府中、幕僚群中混出个样子的话语,这两三天内,公主没少了在她相公的耳边软语相磨,对于如何做好一个“幕僚”,她从很早就有着很深入的研究,甚至可以出一本《幕僚生存指南》,她的研究成果可能是这样的:

“治国韬略卷”详尽阐述了历朝“幕僚”为巩固统治阶级的政权、治理国家而在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采取的一系列重大策略,侧重于重大变革和创新,突出历朝“幕僚”的治国方略。“伴君之术卷”侧重阐述历朝“幕僚”伴随帝王、出谋划策、劝谏等的学问和艺术。“珍闻轶事”以生动活泼的文字记录了历朝“幕僚”的历史典故与轶闻,将有关“幕僚”君臣典故、争权夺势、婚恋家庭、日常生活等方面的轶事描述得淋漓尽致。“人物传略卷”全面收录了历朝“幕僚”的生平简介,对历朝“幕僚”的身世背景、仕途坎坷及最后结局等全面记载,从而一鉴历朝“幕僚”的仕海沉浮。

据公主说她的母亲是一个极有才华的汉人女子。由于某些特殊的原因,她母亲到了大漠。这个女人和悲惨的命运一直做着艰苦卓绝的抗争。从一个不知名的普通妃嫔,到皇后,几年内以宫斗的各种高明的手段心机,不仅把自己推上了北元皇后的位置,还使得各个割据的大漠势力,不得不俯首尊崇王室,若非其英年早夭,真不知如今的草原会不会换一番格局。草原由于大明的强大而难再有所为,那些珠帘背后的精妙推衍,运筹帷幄如今全化为草原蓝天上的烟云,这位传奇女子所留下的,也只有一个同样聪明睿智的女儿而已。

夫妻之间在历史、政治、文化学术上研讨的同时,自然也少不了情感的交流。有关交流的内容,在墙外扒墙角偷听的某两位不良少女了解的比花兆更多些。但不知为什么,这两位在形成了一致行动的共识基础上,还多了一个共识:被偷听那两位,感觉无论是从学问到层次等各个方面,真的是很般配的呢!而她们两个人,越和他们接触时间长了,就越觉得人家才是真正的珠联璧合,天生的一对,而自己在人家夫妻面前,就越发显得渺小,甚至不提一提,看来真的还就只是个丫鬟的命。开始江灼小两口还对偷听者,对怜月对江灼一直的一往情深,还抱着一种同情的态度,公主甚至郑重的提议过,要求江灼就纳了怜月当了侧房得了,圆了房开了脸,这在当时任何的人家都算个好事,而今后万一家业大起来,多个掌事的也更是不错,而且公主也知道,这种事情总会有个揭开遮羞布的那一天,与其江灼想做而不敢做而偷偷摸摸,不如自己大方些反而更主动,她也有自信能控制好局面,而且自己的肚子如果再能争气生个一儿半女,自己的地位就更不会受影响。就算江灼不同意,也得感谢自己的善意。

果然江灼没有答应这件事。新婚的这几年内,公主算是把江灼牢牢的攥在手心里了。他心里再装不下其他的女人。

公主治家治的不仅在内务方面。短短三两天功夫,已经在北平买了房产,地业,仆人,生意等等,江灼什么也用不着操心,只顾着整理着入燕王府后,需要打理的关系。他这两天在北平,从各种渠道特别是通过公主买下的当地一家很大的客栈名为“同福客栈”,收集整个北平的各类信息,有关燕王府的,有关北平城各大衙门的,他都做到心里有数。

本来结义的大哥大太监马三保还跟他说过,答应他,要带他去解救被困在南京城内的三位公子,但自从那天见了装疯的燕王之后,马三保就再没来找过他,马三保这个人,老成、守信,说过的话应该算数的啊?到底有什么急迫的事情绊住了他呢?他想直接进燕王府打听下消息,或者算是拜会一下大哥,又想两三天,很快就到了,到时候再见大概也可以。

他还想到了一个妙招,吩咐怜月替他买了数十张上好的最薄的牛皮,还要一个大藤筐。该是他这个现代人施展现代智慧的时候了!到时候,如果有“热气球”这件神秘的东西升天,上面装上控制自动爆炸的装置,撒下满天的宣传燕王起兵的符文,那该是多么成功的一个宣传统战工作?

朱棣装疯、在燕王府里打造兵器,周围养了好多鹅鸭,什么时候起义呢?也应该不远了吧?

哪知第三天他如约的来到宏伟的燕王府,却看到里面杀气腾腾的,数百名武士整装待发,其中一个青年贵族极其引人注目,打扮十分华丽、外形上彪悍异常不说,单看他那一种孤傲绝伦的眼神,就让人不寒而栗。更可怕的是,这家伙脑后横生一块突出的骨头,江灼顿时心中一动,这莫非是传说中的“反骨”?这人又是谁呢?

队伍之中就有马三保,见是江灼,他低声告诫江灼:“这是高旭二王子,你要小心啊!”

原来三位王子被建文皇帝给放回来了,哪料想在山东地界内遭遇国公****祖派出的人的截杀,十面埋伏啊!大王子、在战斗中被冲散,现在下落还不明呢!骁勇的二王子他好不容易带着三王子杀出了一条血路回到北平,就又准备搭救被困在山东的大哥了。他身上还是带着伤的呢!

哦!朱高旭!江灼的眼神就一直盯着他看,不过他对这位王子的第一印象极其不好。他怎么有种预感,这人身上带的伤是别人伤的吗?别不会是苦肉计吧?

第四十四章 笑里藏刀(投名状)

信而安之,阴以图之,备而后动,勿使有变。刚中柔外也。——《三十六计》第十计,笑里藏刀。

但这一切的念头只不过是江灼的直觉,他作为一个初次到王府报道的新兵,现在也管不了王子之间的恩恩怨怨,只能暗自目送着朱高旭带着人马陆续出去。

马三保在队尾和江灼交心道:“我一直想把你介绍给燕王殿下的,给你谋个普通的差使原想也没问题,可这几天燕王病的挺严重的,时好时坏,什么人也不接见,我好不容易把你的情况跟燕王念叨了,但他只是让我在你来的时候给安排个住处,并没吩咐具体要你做什么,我想着这事儿倒也奇了,兴许是燕王还不太信任你吧?你随着我来吧。”

叫过两个手下的人,马三保带着江灼进入了燕王府内院。原来燕王王府这巨大的宅院,原来是在元朝大都皇宫的基础上改造而成的。那雄伟的气势,就是在今天看来,也是蔚为壮观的。偷眼观瞧,但只见,海漫的条石砖铺地,一望茫茫空无际。院落深深深几许,殿阁楼谢与云齐。苍松翠柏多古木,翘脊飞檐瓦琉璃。雕花乌木成窗棂,翠纱能笼多香气。人道是,千秋基业平地起,好一个,燕王崛起心腹地!

东转西转,有半柱香的功夫,来到几间单独的小院落前,马三保站住,对江灼说:“燕王吩咐我让把你安排到这地方,这个小院虽说简陋些,但恰是刚收拾出来,也蛮整洁的,并且离着王爷的住处也不是太遥远,这就是你的新家了!你先将就一阵子,等你能立些功劳,今后自然燕王会有封赏。这些天不巧哥正好有事,这次要和二王子去寻找大王子的下落,等我回来再好好和弟弟叙谈一番,以后咱们就离得近多了。”

转脸对两个随从:“张成,李通,你俩个这些天随时听我弟弟的吩咐,等我回来,但凡我知道他受一点委屈,仔细你俩的狗腿!”

那两个人顺当的玩笑着答应着:“哎,瞧您说的,马爷您的弟弟那就是我们的亲弟弟,不不,我拿他当我亲爹、亲祖宗那样给伺候着!我俩这就回去就把我们祖宗牌位给换了,换上江爷的名字!”

“放屁!说人话!”马三保笑着给两人一人一拳,看起来,这两位也真是马三保的亲信。

两人叉手施礼:“你老就请好吧!”

不多耽搁,马三保急着忙着的先走了。江灼觉着一切都蛮新奇的,进小院落一看,果然像马三保说的那样,居住的环境确实相当的雅致。一时间想收拾住处,又想接公主几个家人过来。于是叫过来刚才那两个人,抱拳拱手客气到:“嗯……张爷,李爷……”

原来当地的方言里,这种叫法是市井或江湖之间,男性互相平等称呼的哩语,两位随从全都受宠若惊的回答道:“哎呦,江公子,您可折杀死小的了,怎么能让您这么称呼我俩呢?我等都是燕王府的护卫,全靠着马总管的提携才有今天,听马总管说起过,您不仅功夫了得,而且学富五车,小的们没读过书,平常里也最敬重像您这样知书达理的先生,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还得全指着江公子照顾小的们呢!您今后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们去做就是了,你要拿我们当人看,就千万别这样客气,我叫张成,他叫李通,我们保证随叫随到……”

江灼也知道这两位确实也多是客气的说法,自己毕竟是初入燕王府,人生地不熟,宁可得罪大人物,是不能得罪这些下面的人的,于是谦让了一番后,最后叫两人帮自己给公主带一张字条出去,说好要她们进府居住的事情。当然,最后叫他们走的时候,更没忘记了每人给他俩塞了十两银子,江灼现在是傍了公主,出手显然会大方的多了,要知道在清泉县城的时候,三个小孩子的体恤钱(零花)凑一起也没有到十两这个数目,而且还应该注意的是,这个给的是纹银而不是当时市面上通用的“宝钞”,论购买力来说,这数目应该能达到同样数额的宝钞的两三倍以上吧,两个侍卫得了这么大一笔见面礼钱,几乎吓一跳,随后乐的嘴几乎都合不上了,钱这东西确实也能通神路,随后的两三天内,江灼的一切起居饮食,供给,这两位用了吃奶的力度给安排,并殷勤的给江灼介绍燕王府内一切的情况,王府自然有王府的气派,俨然是皇宫的格局,所以要知道哪是哪儿各个出路,哪座院落哪个殿阁的用途,哪儿随便进哪不能随便进,哪儿住着燕王,哪儿住着王妃,哪是待卫的聚居地,这些事儿,都得需要找明白人问才能清楚。

这两个人,张成比较老成持重些,而李通则完全是个老粗。但都是实诚人,热情之下的交谈中,江灼能感觉出来这两人心地还是良善朴实的,这种人对他完全没有恶意,只是尊重。于是江灼更放心的把一些私下的事情,比如采买日用品等事交给他俩去办理,两人是任劳任怨。

但燕王并没有召见他。自从江灼进了王府,好像燕王就把江灼给忘记了一般的,这让他心里也生出了疑惑:“难道我先前那些心思都白费了吗?我想当上燕王身边的谋士,为什么会这么复杂?”

他找张成、李通询问这些疑问,这两个人说:“我们身份低微,哪儿知道这么重大的事儿啊?兴许是燕王公务繁忙,要么他的病情加剧,才没顾及小先生吧?”

公主、怜月、青鸾还有几个随从两天前搬过来了,安顿好后,江灼就把这事儿告诉了公主,公主皱眉道:“恐怕这几天他是在消磨公子的耐性,也许再等几天,他就会给你指派任务了。我听你说燕王最近在筹备着大事,正是用人之时。按理说,即使是普通人来投靠,他都会给个事情做,更何况你的本事,他已经知道了。莫非是燕王到现在还不能完全信任相公?”

随后她又压低声说道:“公子可知道‘投名状’?”

江灼恍然点头道:“贤妻啊!言之有理!可我一天天闲呆着,我得等到什么时候?我看既然这样,我不如反客为主,去找燕王要任务。这样的话,能尽早的取得他的信任,在起事的时候才不至于被排除在圈子外面啊!”

江灼于是拿着燕王那天给的玉佩,准备找他再一次倾诉衷肠。结果玉佩被王府的下人递到了进去,好半天里面就是没有动静。江灼在正殿下的大太阳地里晒得浑身都汗湿透了,正想豁出去闯进里面,就见有一个高大的身形侍卫打扮的人从里面走出来,直到他面前,冷冰冰的说道:“你就是江灼江天遥?”

江灼不知道什么事,于是也不敢怠慢,尽管对方满脸横肉,面露凶光,他也是给对方施了个抱拳礼,谦恭道:“不才正是在下,燕王有什么吩咐吗?”

那人说道:“我传燕王的话,要你帮燕王殿下完成一件事情,随后他才会见你。”

“果然来了!”江灼清楚,现在燕王府处在这个非常时期,“投名状”是免不了的,忙问,“不知是什么事情?”

那家伙不悦的回答:“问那么多做甚,今夜三更天,你穿好夜行衣服,到东门口等我,我自会带你去办。什么事情你到了就知道了。”

江灼心说:“我又没招惹你,这口气就像是我是他仇人一般,你是天生一副冷脸孔怎的,让人真不爽。嗯!且看今天晚上是什么行动吧!”

当夜公主为江灼收拾齐备,临行还叮嘱他,既然免不了这道手续,就要把这事做好,办事一定要小心谨慎,如果实在为难再回来想别的办法。

江灼边起身边说:“想来应该不会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如约到了地方,江灼见那冷面孔已经在那不耐烦的等着了。见他来,骂骂咧咧的走在了前面。江灼心里已经是极大的不满,心说燕王府形形色色各路的人都有,这人究竟原来是做什么的呢?什么素质!

那人在前,江灼在后,两人出了王府,鬼鬼祟祟的蹑足潜踪,直奔北平城东就下去了。天上透着朦胧的月色,时下里的气温仍然是居高不下,虽说北平相对来说气候晚上比白天会稍凉爽些,但江灼心里忐忑,后背已经被汗水打透了,手心里也汗津津的,不知道要面对的是怎样一个事情。

两人逐渐施展开了轻功,时而跳上民房的房顶,踏着坚实的瓦片前行,时而将身形藏在树丛之中,躲开巡城的士兵,不熟悉地形的江灼,随着那人东转西转最后在一座高门大院前站定,那人冰冷的神色才稍缓和了,对江灼道:“江灼,现在你应该知道一下燕王吩咐的内容了。”

“好的,请讲。”

“这座宅院是当今朝廷的命官,北平都指挥使谢贵手下得力大将薛宠的家宅,这个薛宠仗着功夫不错,和咱家燕王是死对头,他管辖下的一营的飞虎骑,骁勇善战,所以燕王决定要不惜任何代价除掉这根钉子,这个薛宠曾经当过山贼,干过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这次你不用客气,亲手杀了他为民除害!”

“哦!”江灼心下雪亮,“既然如此,我自是一切听从燕王的吩咐,可我需要怎么行动呢?也不知他具体在哪个屋里,咱们要每个屋子都搜寻一下,再动手的吗?”

“不用,我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了。”

“嗯?”

“我实话要告诉你,我叫薛霸,我就是这里面的薛宠老贼的亲弟弟,想当年,他占山为王那时候,曾经抢走过我的女人,我最喜爱的小妾,这个仇我总算是等到彻底报的时候了!”薛霸咬牙切齿道。

江灼心说,这人怪不得这样阴冷,看来跟天生的经历坎坷有关。但眼前自己要怎么办呢?他忙说道:“既然如此,那在下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少啰嗦!”薛霸低声喝道,“燕王指明了让你手刃这个奸贼,呵呵呵……我怎么能抢你的功劳?”

江灼无奈:“好!咱们行动吧。”

两人绕到一处墙角,薛霸从兜囊中掏出飞抓绳索,勾住墙头,两人顺绳索爬上墙,又分别顺墙上下来。由薛霸带路,轻而易举的来到一间有光亮的寝室,从外面听里面传过来怒骂和皮鞭抽打的声音:“我叫你不从!我叫你不从!”

江灼把窗户纸捅了个眼儿,往里看,里面灯火很亮,一个彪形大汉正在举皮鞭抽打一个女子,从那女子穿着看,应该是民间女孩,刚才薛霸说的话确实没错,八成这女子是这人抢来的。

江灼一股热血涌上来,就想冲进去行侠仗义。薛霸一把拉住他,骂:“蠢材!这时候进去和他动手,我们两个人一时也未必能把他杀死。要等!”

那里面的薛宠已经不耐烦了,把打个半死的女人衣服扒光,就要行其好事。

江灼再次想上前,被薛霸大力摁住,这个薛霸原来也是功夫不错,特别是手上的劲力极强。

里面传来男人的淫乐声和女人的哭喊声,这时薛霸才猛的一推江灼,同时把手里的一把匕首递到他手里。门是虚掩着的。江灼早怒火中烧,以迅雷般的速度直扑床上,一把匕首插到了完全放松的男人后心!

这时薛霸也窜进来,看江灼未把匕首拔出来,手已经颤抖着松开了,眼看薛宠身上带着匕首要逃跑,他可急眼了,扑过去一把掐住薛宠的脖子,穷凶极恶道:“你看看我是谁!”

薛宠一抽一抽的流着血,惊恐欲挣扎,被薛霸直掐住脖子的脸上,青筋蹦起多高。薛霸对愣着的江灼叱道:“动手啊!”

江灼知道再躲也没有意义,一横心把匕首拔出,随后在背后又刺了进去!

半天,薛宠才不动弹了。

薛霸厌恶的把薛宠扔到地上,抽出墙上挂着的宝剑对准死尸又连砍了数十下!似乎还不能发泄心中的怒气,一眼看到被吓晕过去的民女,走过去就是一剑!

“你干什么!”江灼怒道,“为什么要杀她?”

“你已经完成了你的任务,少管老子的闲事!”这个薛霸就是一个神经病,他杀了民女犹不过瘾,对江灼放出两眼凶光,“滚开,要不我连你一起杀!”

随后,薛霸大踏步的走出屋子,见人就杀!惨叫声响成了一片。

江灼追之劝之不及,眼看着薛霸几乎把薛宅数十口人,男男女女都杀光了,他浑身是血,魔神附体一般。最后一间屋子江灼亲眼看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钻到一个桌子底下,江灼想挡在前面哪知薛霸已经看见,一把推开江灼举剑就要杀人。江灼忽然喊道:“慢!”

薛霸甩头:“嗯?”

江灼强笑道:“时间还充足,你喝口茶水,慢慢折磨这个小女孩到死,那岂不有趣?”

薛霸会意的淫邪一笑,扭曲的眼神盯着小女孩:小女孩惊恐万分的说不出话来,不敢看这个恶魔。薛霸狂笑着扑过去撕碎了她的衣服,谁想小女孩是个刚烈的性子,竟然主动扑向了他的剑尖,薛霸急忙把剑扔向一边。

薛霸扔剑这功夫,忽然感觉背后一凉,有一把匕首刺入了他后心。

江灼用力的攥住了匕首把,咬牙道:“造反是给了你们机会杀人报仇,但像你这样的杀人恶魔,也不能多留,而且都应该得到应有的报应。这是命!”

第四十六章 连环计

将多兵众,不可以敌,使其自累,以杀其势。在师中吉,承天宠也。——《三十六计》第三十五计,连环计。

明朝几乎所有可以拿的出手的大事都是朱棣做的。所以江灼下了决心要跟着他好好混个前途。于是,他听从了他的安排去杀人,义无反顾。可是这个小人薛霸,他的行为,杀亲人眼睛都不眨,这还是个人吗?实在让人发指,与这样的野兽为伍江灼接受不了,于是一股子狠劲儿上来,把他干掉了。但转念想时又后悔,好人是当上了,可怎么回去跟朱棣交待呢?

正发愣,那个被轻辱的女孩儿跪在他面前磕头求饶,哭得跟泪人儿一般。江灼头就更疼,难题又来了,怎么处理?他犹豫着摆手道:“你快逃吧!”

女孩连滚带爬的起身想出去,刚到门口又退缩回来了,原来门口还站了一个人!

江灼大吃一惊,心道难不成薛霸的狠手之下,还有活口吗?

来人对江灼一摆手:“小江先生,跟我快走吧!”

江灼借屋里灯光这才看来人有些眼熟,指着他,疑问道:“你是……”

“对!南瓜饼……”那人比划了一个圆形,对江灼亲切道:“咱那位叫我来接应你……走吧!”

江灼猛想起,这个好像是叫……纪纲!雪夜逼死大学士谢缙的那位锦衣卫都指挥使?也是个名人嘛!他早就就跟了燕王了?那喂燕王假狗屎那个桥段,就是这个纪纲早安排好的吗?哦……怪不得……那还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我杀死燕王的人这件事……江灼眼珠急速转动着,问纪纲:“还有别人在外面吗?”

“没有……”说完这话纪纲见江灼脸色阴沉,神情不定,忙警觉的向后退了两步,对江灼解释道:“你放心吧!杀一个薛霸是不要紧的。”

江灼这才把背后握匕首的手放松了一些。

江灼刚想再说些什么,就见纪纲把偷偷想往外跑的那个女孩儿,一个手刀,砍到后颈,女孩子柔弱的身子软软的倒下去。随后也不知从哪找来了火油,遍撒了所有的角落,包括每个死人的身上,甚至那女孩儿的身上,都撒满,随后嘭的一把火,整个院落顷刻间都淹没在火光里。

一边做这些,他一边跟江灼说:“你不知道,燕王殿下对你有多器重啊!他这些天几乎每天都在念叨你的名字!今天的行动是在燕王和道衍大师安排好的,只为给你个锻炼的机会啊!薛霸和薛宠他俩都不是好东西,正因为他们有家仇,大师才安排也让他来。

“哦。”

你还不知道吧!大师一共派出了三波人马:第一波人马给你们拔除障碍,你和薛霸是第二波人马,而我负责在外面给你们放风,灭口,并安排由我在最后把薛霸这个野兽也收拾了,造成薛家是仇杀的假象,暂时迷惑薛宠的上司谢贵。没想到你比我下手下的快!干的漂亮!”

“哦!”

“这个小女孩儿,你觉得可怜她是吗?你如果可怜她,她就会出卖你。回头她向官府一告发你,形容一下你长什么模样,没几天你的大头像就会贴满整个北平的墙头!她已经无依无靠了,在这世上活着也会是受罪,不如让我送她一程……嘿嘿,她不应该感谢我吗?让她这么不知不觉的走……”

“哦……”

江灼随口应付着。他背后的冷汗已经出透了。心情沉重的跟在纪纲身后,他暗想:“连环计。三波杀手各有分工,既杀死了敌人,又考验了自己人,同时借我的手除掉了想杀却不好公开杀掉的薛霸。好算计。好厉害的道衍大师。恐怕这种心计不过是人家随便就使出来的一个招数吧?就算是纪纲这个人,也比薛霸更可怕,他做事狠辣彻底,并且心思缜密,怪不得往后能当上燕王的特务头子。但愿自己会和他处得好,不然的话被他咬到了,就是一处致命的伤啊!而燕王则把道衍、纪纲、自己等各类人聚集在周围,最恰当的为他卖命,更是不得了啊!”

果然回去之后,燕王就在一间秘室里亲热的召见了江灼。这间地下秘室足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的面积,装修得比上面的任何一个宫殿都不差,用富丽堂皇来形容都不为过,可见这应该就是燕王平时聚众商量最机秘要事的地方。

这次见到的燕王绝不像在大街上那个疯疯癫癫的样子,他现在虽然只是便装出现,却显得那样神采奕奕,威武富贵之气十足,脖子下面飘散着的那长得极其飘逸的长须,长到胸前,在他身后强壮的挎刀卫士的陪衬下,更让其显得凛然不可侵犯,江灼突然想到:“让这么威严的一个人装疯,并且装得那么像,真是难为朱棣了。偏他就能够做到!”

除外,道衍和尚,也就是后来的黑衣丞相姚广孝也在旁边。因为在朱棣身边形影不离的,和尚打扮的,相貌极凶恶但心中的筹划当世无双的,只有这种人才能有。此刻这人正在近距离的打量江灼,这让已经身心俱疲的江灼感觉无比难受。仿佛身上被无数的无形的针在刺着。

燕王身边还有一位道士,江灼听周围的人私下给介绍过,此人擅长阴谋诡计,所谓“擅谋”,姓袁名珙,是道衍大师介绍的,燕王刚从山东泰山上请下来的“半仙”。这一僧一道左右陪伴,江灼想起一句话:“左青龙,右白虎。”按常理说,像燕王这样身份的大将军的幕府之下,应该都会有几位正式身份的“幕宾”也就是“师爷”存在的,他们负责专门的给燕王办理具体的事务。这是常例不足为奇,经常是一些极有心机的读书人担当这一角色。而一旦有的读书人连“幕宾”的正式身份、职位、薪水什么的也全不在乎的时候,就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出家人”的模样,前朝有先例,就是著名的刘伯温,民间传说他刚到大明营给朱元璋当军师的时候,他是一直穿着道袍出现的,一派“仙风道骨”的气派,好像他的运筹帷幄指挥战斗的能力是上天赐给的一样。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民间传的太过火了,总之后来的刘伯温没有把他的道袍一穿到底,结果落了个身败而死的结局。

在下面,文人打扮的还有一位姓金名忠的金记善,大概也是给燕王出主意、写文书的先生之类的人物,江灼听下人也说起过,他原来的职业是算卦的卜师。擅长占卜,他曾经单身一个人,打着一块毛竹的板子,出现在过大明国都,南京城各处,唱起过一首歌谣:“莫逐燕,逐燕燕高飞,高飞上帝矶……”于是南京内外,大街小巷的大人小孩儿都知道这样的一首流行歌曲,可见此人的心机也不浅啊!

旁边的人还有武官打扮大将身份的朱能,张玉,丘福等十好几个人,应该都是燕王的心腹。特别让江灼注意的是,有一位大明高级武官打扮的青年人,这人是谁呢?

其实这时候,外面的天已经亮了,大约有五更天左右。朱棣看了一眼已经聚在一起的手下这些人。熟悉的面孔自是不用说,新鲜的面孔也有几张,都用紧张的神情看着他,知道这个聚会不同寻常。看一眼身边的道衍和尚,两人相视点头,他才用那种低沉而有力的声调郑重开口说道:“兄弟们!今天本王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大家聊聊。”

大家全都凝神屏息,不知这么早聚到一起,要说这个“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事。

“大家都看到了,”朱棣坚定的说,“本王其实没有疯。”

众人静听着,这些人都是燕王的亲信,对燕王发疯一事,有的知道内情,有的半信半疑,如今燕王把话挑明,把底揭开,想来这事儿有它的原由,大家都等着燕王下一句话。

“但就差一点,本王就被人给逼疯了!”朱棣语气声调陡然提高,那种杀气自然的发散出来,激得在场的每个人心中都为之一凛,听他继续道,“大家都知道了,当今圣上听信奸臣的谗言,为了除掉我和你们这些人手里的兵权,圣上几个月前令张昺为北平布政使,谢贵、张信掌北平都指挥使司,以谢贵控制北平,另以都督宋忠、徐凯、耿瓛屯兵开平、临清、山海关一带,并调检燕府护卫军士,加强防燕措施。这已经足够让我们进退不得的了,可是!可是就在不久前,圣上突然下秘旨,着北平都指挥使司秘密拿下我等,交付南京查办!”

“啊?!”朱棣话语落地,下面众多的武将全都炸了锅了。

“不会吧?他娘的!”

“反了!”

“不让老子活着,老子跟他们拼了!”

“……”

整个场面混乱不堪,几个武将身上都带着刀呢,顿时“苍啷、苍啷……”拔刀出翘的声音连成一片,这些武将随着燕王征战多年,对朱棣的话言听计从,根本就不会怀疑。但朱棣还要拿出切实的证据。见他转头朝那位大明高级武官打扮的青年人说道:“张信,你给大家读一下秘旨的内容,然后把这圣旨给大家看看吧!”

那位武官张信是北平都指挥使司的副手,见他听话的拿出一张黄色的秘旨,声音沉稳的读道

“建文元年六月,齐泰将燕使邓庸下狱审讯,具得燕王将举兵反状,乃令卿等发兵逮燕府官属,并密敕张信逮捕燕王,交付南京发落,不得有误,钦此。”

然后把这圣旨交给众人传阅……众人都气愤难平道:“这也欺人太甚了……”

有人声音尖刻道:“我们大家就保着燕王反了吧!他娘的打到南京去,推翻这无道的昏君!”

和尚道衍突然道:“当今圣上叫张信拿下燕王,多亏张信的母亲她老人家大义凛然,以死明志,才劝得浪子幡然醒悟,保全了我们大家的性命,不然我们现在已经是刀下之鬼……大家既然有此心,我看不如签订一个生死盟单,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何?!”

“好!”

话不多说,不一会儿功夫众人都在一张白绢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喝了血酒……

最后那盟单传到了江灼面前,江灼毫不犹豫,和别人一样,他知道这又是道衍和尚的“连环计”,把所有人绑在同一个战车上。但他知道结局,怕什么?他的心情也无比激动,因为一个新的纪元,要开始了!自己会出现在哪个战场上?他有所期待。

第四十七章 混水摸鱼

乘其阴乱,利其弱而无主。随,以向晦入宴息。——《三十六计》第二十计,浑水摸鱼。

比喻趁混乱时机攫取不正当的利益。

这一章主要写一下起义的真正的过程。江灼奉献的真正的第一个现代计策,也是他在古代当军师走出第一步策略!

风雨如晦。黑云压城城欲摧。燕王府即将起义。

“造反就是这样。”江灼刚开始感觉新鲜是新鲜,但这些日子来在他眼前发生的剧情都符合了他印象中“历史的进程”,对于一个像他这样,一个历史知识丰富的人来说,他又感觉有点麻木:“这有意思吗?”

看眼前这似是精彩的表演,他恹恹的想:“生死盟单的桥段在造反戏里出现的频率不低,这所谓的“连环”计策……对我这个在后代电视电影上,看过太多历史剧的人来说,也没什么新鲜吧?”

不管是正史还是野史,他都知道描写的燕王府起义的过程都是这个样子的:

七月,建文秘密下令张信逮捕燕王,而同时张昺、谢贵两人逮捕其家属。谁想到张信和燕王原来是有交情的,竟然在母亲的说服下,背叛了建文,投降了燕王。燕王才有准备。于是朱棣以计擒杀张昺、谢贵,并命燕府护卫指挥张玉、朱能率兵乘夜攻夺北平九门,遂据北平。后以尊祖训、诛“奸臣”齐泰、黄子澄,为国“靖难”为名,誓师出征。

以后,大概就要“满城尽带黄金甲”了吧?可惜,真没见过“大波妹”!

江灼计算着:“张信出现了,下面是要等着张昺、谢贵过府来抓捕燕王的家属吧,但其中的妙处就在于独不抓捕燕王,历史这台高精密仪器程序上居然会出现这一个致命的“bug”(漏洞),偏恰又被燕王这边的人抓到了,手握漏洞的黑客无疑拥有着神一样的权力,这还用说别的吗?

于是,燕王以王爷的身份,把这两个冤大头的兵阻挡在王府外面,关门捉贼杀死了张谢两人后,燕王府就算是彻底造反了。废话,都把北平的最高长官给杀死了,不算造反还能等着皇帝开恩,既往不咎啊?

于是,燕王就派兵收服了四门。由于燕王在北平经营十数年,这地方的人大都是极听从燕王的,北平就归燕王的了。如此而已,场面热闹不热闹,参与演出的演员的表演天份都是其中主要的看点。

对于一个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的人,没有挑战性是乏味的。就像一场电影,刚看个开头,就有个声音说了:“那谁是杀人犯!”

这一切有他没他都正常的发生着,似乎也没有他什么事儿,不是吗?

所有情节进行到现在,只是在最开始燕王微笑着冲他点过一下头,算是跟他打了个招呼了,然后就谁也不管他,谁也不问他了,却也不当他是个局外人,江灼摸不着头脑,人家莫非真拿他当个透明人了?到底这帮人是要他演什么角色的,王府顾问的吗?人家顾你再回答问题,不问你上赶着打听这么私密的事情,会被人误会你的动机。下一步,燕王会采取什么行动,无非也就是一些排兵布阵的安排,这些细节他不熟悉,似乎也还轮不上操心的地步,本来江灼还等着燕王在闲下来的时候,会给他两句首肯的鼓励,问问燕王殿下安排他哪旁使用?或者燕王身边的第一大谋士,自己心目中的偶像道衍大师,跟他聊聊天,说说话也行啊!谈谈那个《三十六计》的创作过程、《新华字典》的编辑思路,玉米种子的种植前景,这都行嘛!就算是再随便些,谈谈文学、艺术,他也都是乐意的嘛!

现代文学就不用跟老姚说了,什么莎士比亚,托·斯·艾略特,海明威,高尔基,马塞尔·普鲁斯特,其实这些东西就连他自己也未必能搞明白,那谈谈中国古代文学家也好啊,曹雪芹、汤显祖、吴承恩还没出来,总可以聊聊罗贯中、施耐庵吧?嗯,就算这些还不是当时的正宗文学,也可以侃侃孔子,老庄,诸子百家,正所谓“上规姚姒,浑浑无涯;周诰、殷《盘》,佶屈聱牙;《春秋》谨严,《左氏》浮夸;《易》奇而法,《诗》正而葩;下逮《庄》、《骚》,太史所录;子云,相如,同工异曲……唐诗宋词元杂剧,额,谁都不理我,算了,回家!”

回到住处,接下来的一整天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好闷!只有纪纲过来告诉江灼,燕王确实很看重他!但现在的燕王脑子很乱,不想多说话!

就这个结果?!

看来,一个现代回穿者要想有出路,不出奇招真是不行的!还是专心把帮燕王造势的热气球给鼓弄出来吧!这里的人,肯定没见过这东西,借这东西自己好混口饭吃啊,哎……

谁制造热气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江灼开始想用极薄的牛皮做气球主体的材料,下面装上藤筐,藤筐里装上足够的燃料。但这个想法到实施的时候他才发现,简直是痴人说梦。别的还能凑合,燃料没有压缩气、天然气,甚至连酒精也没有,就拿油来替代,汽柴油没有,豆油植物油总是有的吧?虽然贵点,但公主有的是银子!但真正要命的问题出来了,牛皮那东西多沉啊!那鬼年月,上哪儿找薄得像纸一样的皮去?得吹多大的牛皮才能让气球浮起来?

江灼狠狠的抽了自己六七个耳光子,我要是把塑料橡胶这东西带到这世界上来多好啊!他现在才知道,后世,多便宜的东西,到这个世界真没有,那才是珍贵的呢!我这都是想什么了啊!

快到晚上的时候,江灼还蹲在地上,呆呆的望着地上一堆的东西发愣,小院子里,剪子,锤子,刀子,牛皮,鳔胶,破布,藤筐,油桶,铺了一地。现在,燃料和下面的坐人的筐都已经做好了,就差一个做气球的主体,可用牛皮真是不行啊!怎么办?怎么办?……

公主图娅温柔的为他端茶送水,给他准备着想要找的东西,小怜月,小青鸾开始还好奇的跟着闹跟着玩儿来着,后来都去休息了。

突然,江灼最想见的人之一,道衍大师这时候乘夜而来了。他一个人走到江灼的院子里,看到里面铺的这一切的时候,也不明白他在弄什么。

穿着带补丁的僧衣的大师,长相仍是凶恶的,那光头也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鬼魅,他一双倒三角的眼睛盯着江灼,打量着他直入骨髓:“你就是给燕王献《三十六计》、《新华字典》、玉米种子的江灼?”

“是的,大师。”江灼知道该来的总得来,所以也别无选择,只有谦卑的回话。

“你就是那个劝殿下‘奉天靖难’的那个江天遥?”大师一把抓住江灼的肩膀,瞪大了如刀的眼睛直视着他。

“不错!”嘴上虽还硬,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江灼心里已是七下八下的,甚至觉得异常的恐惧,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哈!”这个看上去有六十来岁的老和尚,突然一脸的阴云变成了晴天,笑得像一朵花。虽然像朵花也不见得有多好看。

“你父亲是谁?”

“江厚,字随云,他在凉国公蓝玉手下做过几年的参赞。”

“哦!”道衍抚摸着江灼的肩背,不住感叹道,“后生可畏啊!”

再聊了几句家长里短的一些事儿后,大师这才把本性显露出来,他脸上的表情开始急迫了,他告诉了江灼一个极大的秘密:

原来那道圣旨是假的。张谢没有要来捉拿燕王家属,只是防备着燕王,皇帝仍然没下定决心,而张信也没有接到任何圣旨要抓人,一切都是在演戏。

原来这一切都是道衍做了一个手脚,为的只是想让燕王尽早的下决心起兵造反。

原定计划在七月末起义,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燕王和道衍等人,在了解了江灼的献出的“三十六计、字典、玉米”等宝物后激动万分,尤其是“奉天靖难”的口号有了,更让他们加剧了提前起义的计划。

燕王府起兵前的也做了大量准备工作,确实是做了,在王府内打造刀枪,盔甲,箭头,等铁器足够数年之用。怕打铁器有声音外传,还特意在王府外围养了好多鹅鸭,这都是道衍的主意。

朱棣做了准备,但并不代表着临到最终决断上,立刻就能下得了决心。他一直也下不了这个决心,道衍在这件事上,劝了朱棣十余年,甚至有个有名的对联,是那年的冬天,朱棣说:“天寒地冻,水无一点可成冰。”大师马上对出下联:“国破民穷,王不出头谁做主。”就这样劝朱棣起兵,也没有最终成果。

紧迫形势下,道衍大师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好出了个下策:争取过来了张信,伪造了一个假圣旨。圣旨是假的。是道衍来逼燕王造反的。但并没有起到如期的效果。而生死盟单却是真的。所有人都在那个单子上签字了,但唯独却没有燕王的名字,原来那写字的墨水有问题,过后燕王的名字就消失了!

即便这样,这张假的生死盟单还是被盗走了。干这事儿的就是王府的长史葛诚,这事儿明摆着,燕王府一个还算是蛮有前途的主管官员,突然不见了!这个混蛋!

即便这样,燕王今天晚上仍然没有打定主意,到底他是反不反!他说:“我要等到我的胡子长到长过腰带,我才可以决定起兵,那才真正是苍天助我!”

可是,现在他的胡子才到他胸口啊!真的等不了了啊!如果今天晚上张谢领兵包围了燕王府。要求按照名单抓人,人赃全在。那又如何应对?

真要命!原来历史没有按照既定轨迹前进,而是一错再错,即将陷入更深的险境!

饶是道衍大师智慧超人,但也不一定什么事都能解决的,任何人也都没有那个神通!现在的办法,是要提前联合起来所有的人,如果燕王明天醒了,仍然下不了决定,就逼着他反!

如何让燕王胡子一夜之间长过腰带?这一夜之内,如何让燕王的胡子长长长长长长长?

接发之术?

鳔胶?

慢着,江灼突然灵机一动,他有办法啊!!!

“现在燕王睡觉了不是吗?请燕王妃来!”江灼跟道衍大师交待了自己刚想到的想法,大师的眼前就是一片光明!

而江灼兴奋的三步并两步要跑到那桶胶前面,却没留神脚下一拌,一个跟头,把一桶胶踢倒了,流了一地,包括到旁边的那块破布上,把那块沾满胶的布拎起来,他的眼前又是一亮!

制作氢气球,这一天他也要成功了!

“图娅,我要绸缎,把所有的绸缎都泡在鳔胶的桶里面,用这东西来作气球的球体!”

第二天,天刚一亮,就有人听到燕王大声的在院里里对所有的人叫喊:“我的胡子!居然一夜之间长长了啊!过了腰带,这真是老天在帮助我啊!”

然后,王府外面响起了杂乱的人喊马嘶声,有名王府侍卫慌慌张张跑进来:“报!张昺、谢贵两位大人领兵已经冲王府进来了!”

不是说关门捉贼,普通士兵不会冲进王府来吗?

看来,一切都乱了!葛诚在旁边指手划脚,破坏了所有的计划。敌兵来得太突然了,已经关不上大门,混乱的第一个节拍奏响了!

这时候,里外的人都已经各拉家伙,白刃相接了!叮叮当当,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打得这个乱啊!

王府外面来了有数千兵马,把个王府包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王府内仅有八百不到的人,还没有马!

按常理说,就这样的打法,用不了几个时辰,王府的所有的人都会被敌人的优势兵力给消灭了,就在这个万分危急的时候,有的人突然朝天上看了一眼,立刻吓得魂飞天外!

原来,王府中有个巨大的、谁也没见过的古怪的球体升到半天,球身上写着四个血红的大字:“燕王必胜!”

“快看……有怪物啊!”这喊声越来越大,拼刀的声音就越来越小了!每个人都仰头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那个大球足有一间房子那么大,下面挂着一个藤筐,烧着巨大的火苗,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这是个什么东西??!

藤筐里面坐着一个人,背弓带箭,大喊道:“燕王必胜!反抗者死!”

有人喊:“快射箭,射死那个怪物!”

谁敢动手啊?片刻那上面的豆油、烈酒大片的从上面洒了下来,带着火,立刻就引起了一场大规模的火灾!燕王府变成了一片火海!当场所有的人都乱了!这是混乱的第二个节拍!

在这片混乱中,江灼浑水摸鱼,抽出他最为之骄傲的弓箭,当场就射杀了张谢两个首领,大喊:“燕王反了!”

燕王就这样真的反了!这才是江灼版的“靖难之变!”

第四十八章 远交近攻

形禁势格,利从近取,害以远隔。上火下泽。——《三十六计》第二十三计,远交近攻。

结交离得远的国家而进攻邻近的国家。这是秦国用以并吞六国,统一全国的外交策略。

坐在飞升起来的热气球上,江灼俯瞰下面誓死拼杀的芸芸众生,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快感。这次起义,他的奇特行为,今后一定会成为当地人眼中的怪胎,也许他会被人尊称为“大仙”,也许被看成“妖孽”,但无论怎样他都已经不怕了。反正他是任性而为的,情急之下也顾不了太多,结果到底怎样,要等他下去再说。毫无疑问他这次,一个人的现代智慧确实是成功了,这种实现心中想法的感觉超好。他把这一个危险的形势彻底扭转过来了,必将会引起燕王的重视,这样的一个大功劳,恐怕今后他后半生的吃喝肯定是不愁的了。

“那么,我总算有机会可以按自己的想法改写这个世界了。玉米、字典、征服大漠等的计划将都不会只是空想……”江灼的内心激动着。

他耳边仿佛响着这样一个雄浑的画外音:公元一三九九年七月初六这一天,在一代军师江灼的友情赞助下,燕王朱棣率领着兵马攻占了北平的九门,打响了武装反抗朝廷的第一枪。

虽然前一个阶段朝廷不断调走他的护卫,可是他还是保住了这最后的八百名精锐,成为他起事的本钱。他以王府为据点,在里面集中人力,打造兵器,到头来都派上了用场,当时的战斗进行的相当激烈,燕王这边的武士全部都是精锐之士,且准备充足,相比较而言,朝廷守卫各城门的军队,虽然人数占优势,但缺少统一的指挥,群龙无首,并且由于朱棣在北平当燕王已经二十多年了,其影响力可谓根深蒂固,而他的亲王身份也让所有的士兵觉得,燕王占领不占领北平,对他们这些混饭吃的小兵无关紧要,这本来就是人家老朱家家里的事情,他们就算反抗也没有多大的意义,于是除了一些特别不开眼的“二楞子”、“一根筋”在那咋呼两下之外,大多数的守兵主动放下武器,举手投降。

当然那些“二楞子”、“一根筋”也没有得到什么好果子吃,还没等燕王的人马动手,早有懂事的投降者把他们一一收拾了。战斗从早上七点钟打响,直到下午两点平息,北平九门内外,全部插满了燕王的军旗。

“慢着!”江灼忽然想到一个极要命的问题:“我上天是能上去了,可是,又该怎么下来啊?!这个气球当初设计的时候,肯定是既想到了如何升起来,又想到如何降下去的问题,靠的主要是一个可以调节燃烧速度的铁皮盖子,可是现在的问题是,好像这个装置失灵了啊!!等燃料耗尽,我不得摔死吗?直囧!”

“啊!而且还有更要命的,现在居然还……起风了!救、救命啊!”

话说这位顾前不顾后、极容易冲动的大明无敌大军师,刚才还觉得自己像个神仙,坐在藤筐里优哉游哉,升天起半个小时后,被那极速狂飙的大气球裹挟着,又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直呼“我命休矣!”如果江灼的命不好,他必将成为史上第一个为古代航天载人飞船事业而献身的科学探索者。数百年后的今天,他在我们的历史课本上或许被提起:“古时候,有位勇敢的探险家,他创造了在天上飞行半小时的全新记录!可惜……”

这个大气球在暧温带大陆性季风气候区一股高压强气流的推动下,朝着东南的方向就下去了。北平这一带的天气,到了处暑以后,就是多变,而且多风雨,这本来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江灼只悔恨为什么一个晚上的功夫光想着如何设计燃料调节阀,却为什么不想着带个降落伞啊!还有,为什么不找有经验的人打听好天气呢?

被冷风一吹,火苗的热量也是时高时低的,热气球的高度也随着一会上去一会下来,他现在是耳畔生风,欲哭无泪这个词真就是为他准备的!看脚下,生死拼杀的战场早已经不见,旷野、树木小得几乎都看不清了;山峰,河流的形状从他的脚下一掠而过,正前方有一大片的蓝色,天啊!“这个方向是北京的东南,难道说我是朝着渤海下去了吗?我能够飞过海去吗?算了,我还是闭上眼睛,接受这个命运不堪的事实吧!”

“蝴蝶飞跨海,风起青苹梢。”

“噗通!”

“这位上仙,您快醒醒啊!喂!”

“什么上仙啊?唐云,你眼睛瞎了啊,那不是我兄弟江灼江天遥吗?他溺水了,谁会救人,快,快把水给他再控一控!”

“天遥!兄弟!快醒醒啊!”

“哇!”江灼挣扎坐起来,大口吐出肚子里的水,虽说还是头晕眼花,但听着像是一个熟悉的声音,他用手狠狠的抹一把眼睛,揉了又揉这才看到一位,头戴半喇瓦片半个馒头形状组合的太监帽子,身穿黑衣服,叫他兄弟叫得这么亲,这不是马三保马大哥吗?

“天啊,我还活着!”

“我说天遥兄弟,你不是在王府吗?怎么会掉到大沽河里的啊?也幸好是遇到我们在这儿了,要不你的小命就没有了呢!”

“大哥,那你们不是跟着二王子去找大王子了吗?怎么会到这儿呢?”

“嗨!你这脑子,让水淹糊涂了吧,我们接到大王子了,回来不是恰好从这边走的嘛!王府一切都还好吧?”

“出了大事了!”

活不多说,江灼清醒过来一看,原来马三保身后,还有一百多的卫士在那等着呢!果然是这些人。从大沽河里救他的是一个叫唐云的王府侍卫长,江灼表达了谢意之后急着把王府紧急起兵的情况一说,这些人立刻就急眼了。

从队伍里飞马闯过一位王子,拔出长刀,用刀指着江灼喝问:“此话当真?”

这位飞扬跋扈的王子正是二王子朱高旭。江灼虽对他感觉不爽,但无奈人家的地位,也只好如实的回答:“千真万确!”

朱高旭道:“方才那个从天而降的怪物,就是你弄的鬼把戏?”

江灼道:“这是个热气球……”

“大胆!谁问你来着!”朱高旭撇着嘴道,“江湖把戏,何足挂齿?我问你,北平城内的情况如何了?”

江灼昂首道:“我出来的时候,王爷已经起兵了,现在如何,在下不知道!”

“你敢顶撞本王子!”还没有谁敢这样直来直去的跟朱高旭说过话,显然江灼的语气让二王子极其不爽,他在马上举刀就要砍江灼于马下。

“高旭住手!这是咱自己府里的人,”从马队的后面,一辆马车飞快的赶上来,拦在朱高旭的前面,一个声音传出来,透着一股厚重,一股庄严,一股温和,“老二,既然知道消息,你还在这儿磨蹭什么?你赶快带这些兵马去接应父王吧,父王夺取城门需要你的帮忙,我在后面走。”

“哼!”朱高旭轻蔑的看了一眼江灼,“先留你一命!”

一圈火龙马高喊:“弟兄们,跟我走!驾!”

那马真如同火龙一般,四蹄蹬开,踩得路上的泥土乱飞,连人带马确实不同凡响,一眨眼矫健的身形已经出了十数丈之外,随后身后这百余名侍卫轻骑兵全部都齐撒战马,乱抖缰绳,紧随而去,那隆隆的声势惊天动地,果然彪悍啊!

江灼心说:“历史书上记载的此人,确实是一员大将的材料啊!惜乎头脑似乎简单了点,但武力值应该还是蛮高的。今天在这儿把他得罪了,不知往后哪天还要找我的麻烦,这可如何是好呢?咦,这儿不还有个大王子吗??”

“多谢大王子解围之恩,江天遥在此谢过。”江灼拱手弯腰谢礼,他知道这位大王子读的书颇多,他叫朱高炽,就是后来的明仁宗,仁宗肯定是以仁为特点,是吧,那得是个有理可讲的角色。

“你就是三保的那个好兄弟江天遥?”马车里的声音听起来很低沉,给人的感觉绝对不像个武将,应该是那种文弱的书生。因为这半天江灼无论是跟朱高旭说话,还是回答朱高炽的问题,都显得有礼有节的,没有像现代演的古装剧那样,无论是哪个演员都有抬着头拿眼睛乱瞄的习惯,所以江灼没有注意到朱高旭的样子。

江灼他还想呢:“看来,马三保有给他提起过我。”

可是人家叫他,这次他一抬头,“哟喝!”江灼这才吓了一大跳,原来对方是个那么胖的大胖子。这辆车本来就已经够宽敞的了,可是他在里面,一点也显不出来车的空间大。

“是。”为了掩盖惊讶,他连忙回答。

“你怎么会掉到水里的,跟我说说。对了,你现在浑身都湿透了,上我车上来吧,我这儿有干净的衣服。”

“不敢。”江灼他这个不敢和王子同车,是怕车被多出来的一点份量给压塌了。但听了这话心里也是一阵感动。虽然嘴里还是拒绝的,但心里已经接受了这个人。

“来吧!三保,扶江公子上车。唐云,咱们这一队十几个人,也赶紧往北平方向走吧!”

“是!”

江灼上车前这才注意到,原来在车边,有一位威武的王府护卫军官,就是被朱高炽叫“唐云”的那位,骑在马上,火红的脸庞威风凛凛,手托一把青龙偃月的大关刀,真跟三国里的关公再世一般。江灼在王府的这几天里,也没少了听说过“唐云”这个名字,看来这位确实是位德高望重,平时就很受军士们的信任的武士长嘛!

这么威风一个人物,对朱高炽的话言听计行,这个大王子看来魅力也是不小嘛!

“不管是文的武的,我必须好好的和大王子、唐云这些人结交一番的为好。要不然,想在燕王府当好这个谋士,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光是其中的势力斗争,就足够有我受的了。”

第四十九章 偷梁换柱

诳也,非诳也,实其所诳也。少阴、太阴、太阳。——《三十六计》第七计,无中生有。

江灼想找一下那个热气球,毕竟花了自己家不少的银子了呢!

“大兄弟呀,别找了,都烧坏了,还顾那破东西干啥呀,有人在,什么宝物换不来啊,”马三保白他一眼说,“你是不知道啊,我们这一队人马走的好好的,突然看到你老人家带着一大团的火球从天而降,坠入河中,可把我们吓坏了!要不是你这位唐云唐大哥眼神好,发现水里还有你这个小哥在水里顽强的挣扎,不是他救你大概你也活不下来呢!王府那边需要你处理的后事大概还多着呢,快走吧!”

江灼真诚的看着唐云的眼睛。这种心灵碰撞的机会只有一瞬而已,但他确实感受到了一种奇妙的共鸣。要说人与人之间,只有一面之缘却能成生死致交的例子实在太多了。

他再一次的向唐云致以最深切的谢意,唐云那张红脸不知道怎么却更红了,他憨厚笑道:“区区小事,江相公何必反复言谢呢?既然是自家人,又和马公公这么亲,您要瞧得起俺,以后有用得着俺老唐的地方,就尽管吩咐。别的不敢说,俺有把子傻力气,傻把式,在北平城里的人缘也混得不错,以后有哪个不开眼的得罪了小哥,你就提唐云的名字,管叫这帮小的们服服帖帖的。”

江灼心中暗喜,看这个唐云他的气派,肯定会在那些大兵之中是极有威望的。人生在世,没有朋友寸步难行,自己无形中又得到一支坚强的臂膀啊!他在北平之中也要有一定的人际圈,回去还是要多和唐云走动走动,在武术方面共同的爱好,相信自己用弓箭等方面的天份是一定能和他交换到无价的情义的。

从天津到北京,只有百里的路程。一行人心中急躁,于是行进起来更是催马加鞭。三个小时,也就是那个时候的一个半时辰之后,就看见熟悉的北平城楼,远望去城楼那边正对峙着呢!

此时的天色就有点接近黄昏了,一轮火热的红日欲坠西山,余辉残照下那古老的西门城楼之上,那些惶恐不安却又执拗的士兵们本能的选择了本能的坚守着自己的阵地。

西门城楼上,城上的数百军卒全部张弓搭箭,数百冰冷的锋镝紧张的对准了下面,离老远能听到那弓被吱吱呀呀的拉开声,而下面也聚集了数百人,举着盾牌,看意思马上就要攻城了呢!

朱高炽也从车里探出头来,皱眉看着头上那些人,看他的样子似乎是认识其中不少的将领,因为他点了几下头,又摇了几下头,最后叹了口气。

一场血战在所难免,可是燕王刚起兵,手下真正能用的心腹也只有这七八百人,城上城下的兵,都在北平城居住很长时间了,平时不说有多亲近,但也都是熟人,死伤了谁都会给士气造成个不好的影响。马三保突然喊道:“二王子来了!”

一片红光,一匹火龙马载定一人,那威风凛凛、飞扬跋扈的还有何人,二世子朱高旭是也。

看到这种场面他哪还能压得住火气呢?他大喊一声:“呔!城上的儿郞们听真:北平其余的城门已经全被我们拿下,识相的你们赶紧给我滚下来投降,不然的话,格杀勿论!”

但城上还真有不信邪的,“噌”的一声从两丈高的城楼之上,居然一个人敢直接往下跳,只见他急坠的身子掉落到一半的时候,他在半空抽出两把短刀,像螳螂的两个大爪子一样,喀喀两下插到城墙上,借刀与城砖的摩擦力,于是这个坠落的劲儿就泻了一半,随后他再一纵身,轻飘飘的跳到朱高旭的马前,双刀耍了个花,一手指着他轻蔑道:

“朱高旭,你敢造反,得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本事吧!来,敢不敢和我较量个高下?”

“呵,拿命来!”朱高旭对他的功夫颇为自信,话不多说,他催马抽长刀就砍向来人。那家伙身形如电就在刀即将砍到的功夫将头一甩,躲开长刀,随着反手一刀划向朱高旭的左腿。朱高旭情知这家伙动作敏捷但还是没有料到他会这么快,幸好他经验老到急忙狠命的一拉马的缰绳,这战马更是机灵,长嘶一声一个立马长腰,两个前蹄已经离开地面三尺多高。堪堪躲开这一刀,但差点把高旭从马上掀下去。

高旭急怒,跳下战马,挥刀丁丁当当就和那人拼杀在了一起。生死拼杀只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是说不准哪个功夫更好点的就一定能胜能负的。整个场面惊心动魂,但后面的朱高炽看了却极替他兄弟担心,于是对唐云说:“快,把高旭给换出来!”

唐云点头,一压青龙刀,刀头点地,向前疾奔而去。正赶上两人一个照面交错,高旭一招使老,才露出破绽,还没等那个双刀客趁虚而入的时候,一把青龙刀的刀攥“当”一声架住了刀客的绝杀。

高旭在后面大口的喘粗气,脸色铁青的走到一边。

“猴儿七!”唐云认得这个兵**,他喝斥道,“燕王素日待咱们这些当兵的多好,知恩要图报,为何你还在这里横生事端?”

“呸!”这个猴儿七显然有点怵唐云,但骨子里成形的那种兵痞气显然不能让他在这个场合服软,他骂道,“姓唐的,我不像你那样能捡到高枝子爬,现在燕王造反,那可是杀头灭门的大罪,你单身一个人,总得想想,我们家里还有妻儿老小,我们一旦站错了队,谁给我们上坟上香啊?”

他又转过脸来冲着城上喊:“兄弟们,你说是不是啊?”

“是!”上面的士兵,不少抱同样看法的。

唐云脸通红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话了。

这时候,江灼一看机会来了,连忙赶上前去,对着所有的人大声喊道:“你们还不知道吧?如今朝廷已经跟燕王讲和了,准许他自治一方,北平以后就完全归他管了。你们还不赶快散了,走晚了燕王要杀人了,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有告诉你们呀。”

无中生有,造谣生事,这一计在三十六计中被人视为最普通的一计。成本最低,说瞎话谁都会,但把瞎话说得天衣无缝这不容易。这个关键时刻说句瞎话确实是有必要的。江灼这番瞎话着实揣摩了当时当地这些人的心理,这么一说所有的人都是一愣,就算是那边的人,也是几乎全信的。

唐云给江灼投来了感谢和赞赏的目光。也随着大喊了一番江灼说话的内容。

江灼的心术果然厉害,加上唐云在军队上的威望,城上的众人纷纷扔下弓箭刀枪,准备开城,投降。

猴儿七见大势已去,破口大骂道:“哪儿来的你这号人啊?**胡说八道!”举刀就要过来杀江灼。

唐云厉声斥责:“住口!猴儿七,该说的我都说了,别给脸不要脸啊!”

“哎呀,我先杀了这人再杀你!”猴儿七显然还不服,跟江灼打在一起。江灼的刀术确实有两下子,但在这个家伙面前,简直是像儿戏一般,三招两下,他就感觉自己一支脚踏开了地狱的门一样,身上的汗哗哗的往下流。

唐云掌控着整个形势。他早按捺不住怒火,见猴七这样子是死不知悔改了,一晃青龙大刀,封住了猴七的去路,把江灼让开,对猴七说:“再给你个机会,你从速离开这里,不然休怪我不念兄弟的情份!”

“你少废话!”猴七此刻已经杀红了眼。唐云这才挥动起大刀,和那人拼杀在一起。

众人直眉瞪眼的看着两人拼命,都惊叹道原来两人会展现出如此惊险又壮观武打场面来,唐云的大关刀走粗犷凶猛的路线,而猴儿七的双短刀,使得是缩小软绵巧的套路,高手对决,偶然之间的短兵交接也只有轻微的丁丁两声,两人时而是一触即分,时而又是凑合到一起,各自的招式如同长江流水一般,连绵不绝,中国武术里,不仅是会用到刀,而且手、脚、腰、肘、胯、膝、臀、头,全部能施展开,成功杀伤力极高的武器。出于试探,两人刚开始打得还慢些,一招一式别人还能看清楚,到了后来,周围的人就感觉是两团狂风卷着飞沙走石乱飞,有一团狂暴的大风那是唐云,而大风周围那团飘忽的风就是猴七,给人的另种感觉是猴七倒像是大风之中的一片落叶,被唐云卷着上下左右。

打得实在太精彩了,夕阳似乎也停下落山的脚步,要把这一瞬间的所有细节留住。突然之间人群之中有人“啊!”一声叫了出来,原来整个场面的胜负已经分晓,唐云颤抖着,勉强的用单手拄着关刀,一股鲜血顺着刀柄流了出来,流到刀头,流进下面的土地里。而对面的猴七,脸上带着得意的微笑,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时光凝固了。

“噗!”猴七的胸口狂喷出一条血线来,随后,仰身翻倒在尘埃里。尘归尘,土归土。

在血红的夕阳里,唐云犹如一尊神像,他提丹田的真气对着城上大喊一声:“尔等还不归降!”

就这样,燕王朱棣极短的时间内打下九门,占领了北平。

第五十章 顺手牵羊

微隙在所必乘;微利在所必得。少阴,少阳。——《三十六计》第十二计,顺手牵羊!

第二天就是燕王的誓师大会。所谓的誓师是正式起兵之前,要搞的一些传统的礼仪活动,比如杀生祭旗,比如占星问卜,自古就有得天时,地利,人和之说,以这些宣传活动鼓舞士气,这件事江灼知道其重要性,因为前世他参与过太多的奠基、开业、婚丧、典礼等类似的仪式,也明白此时的朱棣没有喘息时间,七月初六杀官员起事,七月初七上午就要聚集将士,誓师起兵,越仓促的仪式越不能出差错。

原来,短短的这一天的时间,北平及所属州县官已纷纷弃官而逃。朱棣便重新任命了北平的各级官员,以取代朝廷的命官。此军队自称为靖难军,张玉、朱能、丘福做了都指挥佥事,库吏****直被提拔做布政司参议,擅长占卜的金忠做了燕府的记善,随侍帷幄。原来北平的文武官员如布政司参议郭资等人,则纷纷向燕王投降,这些人一一有封赏。

当天晚上,燕王把道衍、袁珙、金忠、****直等文官叫到议事厅,要商量次日誓师大会的准备工作。在大会之前,江灼被朱棣单独召见。一抬头,江灼被眼前的燕王朱棣吓了一大跳,他若干天前初次见到的那个燕王,是个满身脏土,神经兮兮却又看起来十足可爱的疯子;昨天晚上看到的那个燕王,是个杀气腾腾,眼露凶光的困兽;而现在,这个燕王给江灼的感觉和先前全不一样,他也不知道用什么字眼来形容自己的感受。眼前这个四十多岁,长着长长的胡子的中年男人,才仅一个白天的功夫,这人的两腮明显就塌进去了,好像脸也没有洗,衣服上还有蹭到的脏土,他身上穿着团花锦簇的蟒袍,头戴乌纱冕弁,但他周身上下,发散着一股“气”,这种“气”让人一见之下,就感觉“激灵”一下子,被他给刺激到似的,尤其是那眼神儿,被突出出来的颧骨给映衬得“噌噌”的冒鬼火……

“他终于下定决心要大干一番事业了!”江灼心说,“心里的理想被压抑二三十年的中年男人伤不起啊!被逼着走上一条不归路的大叔伤不起啊!这个人现在绝对不能得罪,我可得小心谨慎啊!”

“哈哈哈……”见了江灼,朱棣发出洪亮的笑声,眼神里的意思似乎要说尽心中无限事,但江灼刚刚要露出一丝配合他而做出的喜悦的表情,突然之间他就变脸了!朱棣猛的一拍身边的桌子,断喝一声:“大胆的江天遥,你可知罪!”

桌子上摆的茶杯茶碗叮当啪嚓,好么,全都滚到地面摔个粉碎!

这种威风杀气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江灼就感觉自己的头顶上像响了个霹雳一般,他身子一软,强挺住了没有跪下去,似乎到现在他还没有给朱棣下过一次跪呢!他梗起脖子,抬头向朱棣道:“殿下,天遥不知!”

“哼!好个龙发继龙须……”朱棣怒视江灼,逼问道,“这是不是你出的主意?”

“不错!”江灼知道那件事情露了馅,昨天他跟道衍出主意,让王妃趁着燕王熟睡,用鳔胶把燕王的头发一根根给粘在胡须上,这样“移花接木”,这才使得燕王的胡子一夜之间长过了膝盖。要知道鳔胶这东西,是用鱼的鳔熬的胶,是用来制作弓箭的重要原料,粘性是肯定很强的,所以才能实现效果。

谁知这个朱棣喜怒这么无常,这事儿真把他给惹恼了,看来在他的头上打主意真无异于老虎屁股上拔毛,但这真的那么严重吗?我不是在帮你吗?

燕王继续问:“白天那个腾空飞升的怪物也是你制作出来的吗?”

“是。”江灼老实的回答。

“好。”燕王点了下头,突然又一次喝到:“来人啊!把这个杀死朝廷官员的罪犯给我拿下!”

顿时冲进来四五个侍卫,把江灼绑了个结实。江灼大喊:“殿下,如今木已成舟,事已经做绝了,你绑我又有何用啊!”

“把凶手交给皇帝谁又焉知不会有用?”燕王扭头就要往外走。江灼这下知道了燕王实际上是在吓唬他,但他也给吓得实在受不了了,自己对燕王来说,只像个小小的蚂蚁他想捻死那根本不费任何力气,所以只有服软道:“殿下饶命啊!”

“阿弥陀佛!”这间小屋的门口,一个苍老洪亮的声音传过来。

江灼听到感觉如同救星一样。“大师快来救我!”

道衍道:“殿下,江灼还只是个孩子,就饶了他吧!”

“嗯……看在大师面上,姑且放你这次吧!来啊,把他放了!江灼,这次犯错,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就罚你……给本王写一篇起兵的檄文吧!”

“这……”江灼知道自己的文言文功底的深浅,起兵的檄文这么重要的文书起草,那得多少大儒专家一起反复推敲这才能成啊!这可是更要命的差事啊!于是他坦白说:“事关重大,天遥不敢揽此重任。”

“嗯,”朱棣算是把江灼给玩够了,这才满意道,“你总算是沉稳了!”

道衍在旁边笑道:“殿下,老纳觉得这个孩子机灵古怪,倒像是殿下的福将,今早上要不是他恐怕我们还真就损伤惨痛呢!谁会想道一切如此顺利!”

“江灼,”朱棣赞同道:“既然你一直诚心追随于我,念在你这份诚心可鉴,又有功劳,本王绝对会赏罚分明,说吧,你想要些什么?”

“江灼无愿无求,只愿追随殿下鞍前马后,任殿下驱驰。”

“嗯……”朱棣脸色又有点阴沉,“别装了啊,有话就说,有……”

旁边的道衍大师狠狠的朝江灼打了个眼色。江灼又是一激灵,这才想起后世一句致理名言:“要想在多疑的君主面前求得生存,就要自毁些身价!”

“不过嘛,”江灼忙改口,“这些天制作热气球花小生不少的银子,我想……”

“好!”

……

“我太祖高皇帝、孝慈高皇后嫡子,国家至亲。受封以来,惟知循法守分。今幼主嗣位,信任奸回,横起大祸,屠戮我家。我父皇母后,创业艰难,封建诸子,藩屏天下,传续无穷。一旦残灭,皇天后土,实所共鉴。《祖训》云:“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必训兵讨之,以清君侧之恶。”今祸迫于躬,实欲求死。不得已者,义与奸邪不共戴天,必奉天行讨,以安社稷。天地神明,昭鉴予心。”

次日一早,北平城的端礼门,朱棣声音朗朗,激昂慷慨的发表了他的著名的“奉天靖难”的演说。宣布现在起削去建文年号,仍称洪武三十二年,自署官属,秣马厉兵,扬旗击鼓,居然造起反来。

有诗咏道:

北平兴甲似无名,发难偏称靖难兵。

如此强藩真跋扈,晋阳书叛岂从轻?

十几年来,北平城内的军民早已习惯于燕王的号令了。今天与以往并无多少区别。端礼门前军容整肃,旗甲鲜明,这次誓师的进展显得出奇的顺利,绝没有闹出后世万历年间,那位著名的草包将军杨稿搞出的“杀牛死活弄不死,最后请了尚方宝剑”之类的笑点。誓师的环节将毕,传说中的“占卜”环节登场了。

有人在祭台旁边,放好了占卜用的用具,我国的古代帝王对于占卜之术上有极门道。占卜用的用具花样无穷,占卜的办法也有很多,比如以周易为基础,使用筮草作为占卜工具,称为筮卜;用乌龟的贝壳上的花纹占卜被称为龟卜;用铜钱占卜称为钱卜;抽签的中上下以及号码来占卜,寺庙多见,则是签卜;这个场合,用的是什么占卜的办法呢?用的肯定是扶乩占卜,指利用一个系有柳笔的筲箕,由扶乩人透过仪式,所谓“通达神明”,将神明之讯息写在沙盘上。

废话不多说,会占卜的术士金忠,让他占卜。只见金大仙身穿八卦仙衣,身披鹤裳,一派仙风道骨,一手扶着柳笔,一边手舞足蹈,念念有辞,跟跳大神一般表演了半天,身子突然一抖,声调也变化了,装模作样的问道:“你们……有何事呼叫本大仙……从速说来……第一个问题免费!”

这下该轮到燕王表演了。只见他噗通单腿跪在他对面,诚恳的问道:“敢问上仙,我们奉天靖难,不知何日是起兵的黄道吉日呢?”

金忠当然知道起兵誓师要抢时间,不能拖延,总不能人家问“我们在这儿誓师,何日是起兵吉日啊?”,他说:“两年以后!”估计这帮人直接就能把他给祭奠了大旗!

所以就连掐带算,摇头晃屁股,突然眼睛一亮,大喝:“吉日、就是、今天!”

要说剧情发展到现在已经皆大欢喜了。金忠也够卖力气了,哪知他这声大喝的威力远超出了他想象的范围之内,因为天气突变,伴着这一声的话音而落的,是惊天动地的一道利闪,众人在那鬼魅的蓝色光里看到的是一张呲牙咧嘴、无比狰猽的形象,而间隔连一秒种都不到,只听:“咔嚓!”

您可能没有过当头霹雳的那种恐惧感。花兆记得那年不知是摘抄了哪个小报上的豆腐块,在高中某个作文竞赛上换了个一等奖回来,正当花兆美滋滋的走在回家的小路上的时候,眼前就闪起这么一道贼光,耳边就响起这么一道巨大的天雷,那种震慑力是花某永世难忘记的回忆啊!当时他手里的奖状就掉在地上了,他根本不顾着捡了,脸红自不说,心跳的那节奏绝对能把心电图的仪器振坏。

现在所有人的感觉都是一样!造反是件心虚的事儿,这忽然间的风云四起,天空阴晦,咫尺不辨人,北风震吼,旌旗摇动,犹如大变即将来临,这一下让大家全惊呆了。还说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沙盘上的沙子都给吹飞了!形势大变!

朱棣看到这种情况,完全出乎意料,惊恐之下,他想到这次誓师占卜,一切都被这见鬼的天气破坏了,而他起兵造反的前途是不是会像现在的天气一样,也生死未卜呢?想到此不由得他脸上变了颜色,脸变成了什么颜色?白!

江灼知道这个桥段,但好像现在的道衍大师也没有办法了!场面多尴尬啊!怎么办?他猛的灵光一闪,天!有了!他三步并做两步赶上前,在不远的地方指着朱棣大声喊道:

“龙!龙!快看,有龙啊!!”

“龙?在哪儿了?”睁眼说瞎话,众人面面相觑:他说什么呢?

“大家看有条龙在殿下身上盘着呢!”风雨的声响太大了,江灼用尽了最大的嗓音把话喊出来,这招他也不知道是三十六计的哪一计,倒全是江灼听的评书上的故事太多了,属于现学现用,也明显的属于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问题是只有你看到,别人的眼睛都不如你啊?有人不服。

“对呀!”帮腔的来了,从朱棣身边走来一个人,这个人身着袈裟,迎着大风大雨向朱棣拱手说道:“恭喜大王,今天真是吉祥之兆呀!”

大家更发懵了,这么糟糕的天气,怎么还说是吉兆,这话得看你脑子怎么转,话怎么说了,哪知大师就是大师,他有话:

“飞龙在天,从以风雨嘛!”

下面人有的长长的发出了“哦——原来是这样!”的感叹。

对呀!这句话是有很深的群众基础的。

“飞龙在天”是重卦乾卦五爻的爻辞。中国人历来崇尚中、正,这在周易中表现得淋漓尽致。在周易中,以八卦为基础又两两重合而构成六十四重卦,又称复卦。重卦乾由上下两个乾卦重合而成。它的卦形由六根阳爻组成。爻是要从下往上数,而阳爻又以九代称,故从下数第五爻称九五。九五之爻在上乾卦中居于中的位置,称“得中”,而且从总卦来看,它处于奇数的位置,阳爻处于奇位称“得正”,故九五爻既“得中”又“得正”,从其所处位置来看,就是大吉大贵之位。所以它的爻辞是飞龙在天,以龙飞在天上,对应于人事便是说事物处于最鼎盛时期。如果用于开创王业则指能够称帝王。故有“九五之尊”之说,源于此。

要不说大师和普通人的水平就是有差距,问题是老天太不帮人了,听又哗啦一声,无数的瓦片从墙头上掉下来,摔的粉碎,众人看了眼神发直:“是,人家是龙,我们却是瓦片,这预示着将来我们会像这东西一样‘粉身碎骨’吧?”

大师忙不迭的说:“别怕,别怕嗯……殿瓦坠落,对对对,这预示着大王您要更换黄瓦了。”

明朝制度规定,王府的宫殿上只准用绿色的琉璃瓦,只有皇宫才可以用黄色的琉璃瓦。说要换黄瓦,言下之意就是要当皇帝了。

“哦!”众人总算是长出了口气。把眼光投向整个无比狂躁的天空,心想也许这世上真的有龙这种神秘的东西在作怪。

道衍趁人不注意,抹一把头上急出的汗,心说这真是书读千日,用在一时啊!又把赞许的眼神投给了江灼!elldone!好孩子!

不一会儿,东方云开,露出青天尺许,有光烛地,洞彻上下。将士们的心也为之豁然开朗,他们觉得这是个吉兆,在激战之后,他们都会有如天清地彻般的光明前途。

一场大战开始酝酿。

附1:儒家传统,把一个“正道直行”的中庸意境推崇到了顶点,“九五至尊”也就是说古代的皇帝,应该坐在哪个方位呢?就是世界的最中心,故“天圆地方”,五行之说,以“中央无极土”的四方的中心为最尊贵。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论语?为政》)

第五十一章 暗度陈仓

示之以动,利其静而有主,“益动而巽”。——《三十六计》第八计,暗度陈仓。后多比喻暗中进行某种活动(多指男女私通达)。

虽然誓师一波三折,但天时不好有地利——燕王在当地经营多年,所以人们信服七成。地利之外还有人和呢——江灼脑子反映迅速,道衍更是人精一个,随机应变现场发挥的能力真不是盖的,因此整个仪式才会圆满。誓师之后的下一步是什么呢?还用说,打仗呗。

可接下来的作战方向的问题,却让整个议事大厅吵成了一锅乱粥。以二王子、张玉、朱能等武将为代表的急战派,说要往南打,他们这些人全部都把劲憋足了,恨不能一步就跨到南京去,二王子朱高旭拍桌子叫道:“既然咱自称“靖难”之师,就要按照“祖训”上的要求,“训兵入朝”,攻通州,取山东,下长江,直捣黄龙,让朱允炆那小子知道知道到底是谁厉害!”

“使不得使不得,”道衍大师苦笑着摆手道,“二王子,千万不能棋胜不顾家啊,巩固好大后方才是目前最最重要的。北平东西南北都有敌军驻兵,可以说已经是四面受敌。探报刚传来消息:北边驻守开平的都督宋忠正聚集着三万兵马,虎视眈眈,数日内整顿好后,说不定哪天就能赶到北平,也许你前脚一出兵向南,后脚他就把老窝给端了;西边,镇守北平咽喉的居庸关的都指挥使余瑱,东边,镇守蓟州的都指挥使马宣,全都有关卒数千,他们都想攻打北平。可是咱们北平现在能派出来的,真正打仗的兵马加起来才只有数千啊。现在的唯一之计,是要稳扎稳打,往北往东往西,分兵拓展,这才是当务之急,咱们把根据地开拓得越大,今后就越安全。”

没错。北平起义对朝廷是个坏消息,但对这些武将个人,却并不见得有多坏,相反或许是个好消息,因为万一镇压叛乱成功,就意味着有丰厚的封赏,在那个鬼年月,平时谁要想立上这样大的一个军功,简直比天上掉馅饼的概率还低,可谓一辈子难得赶上一回,

袁珙、金忠等谋臣都同意道衍的看法,纷纷点头称是。

“你们这些说法都极有道理。可是——”

燕王刚才一直静听着众人发言,现在突然说话了,他摆手示意大家停下议论,冷漠的环顾一下周围,说,“不管去哪里,起兵后的第一仗,只能取胜,不能失败。你们,谁能给我保证万无一失,我就听谁的主意!”

众人一下都沉默了,眼下的形势这么不能乐观,确实需要一场胜利的首战,可是谁也不是神仙,打仗的胜败这事谁敢说有绝对的把握?这个场合,一句话说不好是要人命的啊!

燕王挨个的点名:“高旭,你说要打通州,你有绝对胜利的把握吗?”

朱高旭从来都是傲得没边儿的人物,看他爹第一个点名就叫他,俨然他已经成了王爷心目中的第一大将了,人家哪能含糊呢,呼的一声站起来,叫道:“孩儿有把握!”

坐他旁边的谋士金忠一向是和高旭走得最近,他心下知道燕王这么问人,那里面就一定有问题,他忙不迭的在下面用脚踢了高旭的腿一下,高旭心有灵犀,改口道:“额……要是人手充足的话……就有……”

燕王问道衍:“大师咱们去打其他地方,或者在北平死等的话,可有把握万无一失?”

“阿弥陀佛……”道衍也不是万能的,不知燕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和燕王相处这么多年,默契还是有的,忙会意配合的说道,“胜负乃是兵家常事,既然是打仗,谁又敢说万无一失的呢?”

“哈哈哈……”朱棣豪放的大笑道,“你这和尚,既然说我是飞龙在天,今天又说我不一定能成功,我可就不信了,我就不能一定给大家打个大胜仗回来吗?我倒要看一看,这大明还有哪位将领能挡得住我朱棣的脚步!来啊,点兵!”

江灼站在这些讨论人群的不起眼的地方,也是不知道燕王到底是自负过了头,还是心里真有主意,总之像今天这样在众人面前说大话的燕王,他是没有见过一次,也许是他和朱棣认识的时间还短?

朱棣。不管你吉兆凶兆,不管你飞龙在天、玄武在地什么说法,也不管你奉天还是不奉天,仗是一定要打赢的。打赢了,你就可以说你有天道相助了;如果输了,再说什么也没有用。

于是朱棣就留下道衍和尚等人辅助他的大儿子朱高炽守卫北平,自己率领全部兵马数千人,前往通州,要打通南下的通道。

孙子兵法说:“上兵伐谋,中兵伐智,下兵攻城。”他去打通州,真就有十足把握吗?江灼参与过守城的清泉县战役,深知攻城的不易,那么凶悍的蒙古兵优势兵力都在小县城下死伤惨重,束手无策呢,更何况是燕王带着几千人,根本就不能算是多有优势的兵力去通州,能不能行啊?

众人乱乱糟糟的忙着各自的任务,唯有江灼的任务轻闲些,朱棣给他安排了一个王府“记善”的虚职,但根本也没有什么具体需要他要记要写的东西,他现在和那个金忠一样,都属于王府内的专职“顾问”,也被人称作“小江先生”。

但实际上,金忠还算有占卜的一技之长,而他却比金忠的级别还要低一级,基本上是处于最末等的顾问。他是因为制造出来了热气球立的功劳而被燕王雇用的,都是属于“术士”一流的,而想要到燕王身边,像道衍大师,袁珙道士那样去出谋划策,指手划脚,他的身份还差得远着呢!

这谋士其实也是要分等级的,像丫鬟行当里有大丫鬟、小丫鬟的区别一样。《红楼梦》里的那个很有心机的丫鬟小红,就是想爬上当宝玉身边贴身丫鬟,她倒是想伺候宝玉端茶倒水,洗脸叠被,可屋里的晴雯麝月等那些人哪是吃素的啊?还有,袭人也是丫鬟,可她的身份又比晴雯麝月高一头,是属于填房丫鬟。就算是花兆这样的写手,也和那些大神级别作家差得远,而大神再往上,大概是可以评奖,可以当官的那些专业作家了,等等事例可见,一切都是有级别之分的。

但在别人看起来,燕王和道衍大师对年轻的江灼却也是极其看重的,多次的重要场面都叫着江灼去参与,个别时候也听听江灼的意见,还一下子给了江灼超多量的赏赐,这已经让不少的旁人羡慕嫉妒恨了。

反正现在江灼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反正他也是知道了燕王一定最后能当上皇帝这个结果,于是他也就不再想为何燕王说大话这件古怪的事情了。虽然还是好奇一个结果。

他想到了“丫鬟”这两个字,他的心里想到了怜月,多少生出一丝愧疚:这个痴情的丫头追着他从清泉县到草原再到北平,跑了千里,他也只是当他是个小妹妹,把她一直扔在一边,最近忙就见面见得愈发少了。不知她有没有感觉到受冷落?王府内的惊变,有没有让她受什么惊吓?

他回到自己的小院,叫上公主图娅,小怜月,爱凑热闹的青鸾,说:“好几天了,咱们只在王府里面闷着,今天稍微太平些,我带你们去北平大街上逛逛呗?”

“赞成!”青鸾像得了宝贝一般的欣喜若狂,高兴得连蹦带跳,小怜月闲了一直在练武,好像身体轻盈了好多,现在连举止也比青鸾稳当得多了,脸上带着欢喜就收拾东西。图娅担心的问江灼:“燕王收服了北平城,可你说现在的治安能说是太平吗?要不要让护卫乌日格也跟着咱们一起去?”

江灼不在乎道:“燕王治理北平多年,现在这里归他直管了,治安只能比原来更好,而不是更差。别怕了,就咱们三个人去,省得人多了累赘。再说了,一般身手的小毛贼我还真没放在眼里过。”

三人说说笑笑的来到街上。到底都是年轻人,见到新鲜东西肯定是兴奋的。采购的乐趣,自在其中。北平这地方,要说吃的,喝的,玩的,那可是历史文化悠久,灿烂辉煌,比起小县城来,那真叫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个热闹劲,根本就看不出燕王刚领着全城的部队,去前线拼死战斗的迹象。

做买的做卖的,五行八作,各类风味小吃,各大店铺的幌子,客栈门口店小二扯着脖子以一口标准的北平腔调油滑的招俫着顾客:“这位客官,您是要打尖呀,还是要住店呀?您把马交给我们伙计,上房在楼上,一楼有各式点心、小菜,要吃大菜咱们也能准备……什么?您住了,好咧,天字十八号里边请!给客爷让茶!”

这边的把式场,卖艺的耍刀弄枪,人群中不断的发出叫好声。

那边的评书摊,正讲到:“话说长胜将军赵云赵子龙,怀揣幼主,全凭胯下马,掌中枪……”

当然也有人在茶摊上边下棋边议论,那位说了:“老李,咱燕王带着这么多人去打通州了,你说这能成吗?”

“嗨!这有什么不能成的?我看呐!准行!你没听人说吗?誓师那天,燕王身上真龙出窍,愣是把王府的半拉墙都给吞了呢?”

“啊?你净胡扯,真龙哪有吞墙的,我看是吃活人吧!没准一到通州,燕王身上的龙气就把那的人都给吃了!”

江灼心说这哪跟哪啊?还龙气,如果朱棣一年不洗澡,那身上的“龙气”才能把人熏死,而不是吃人。

不过他还是在考虑着燕王如何取胜这个问题:“要硬拼,强行抢关,打胜仗确实是有可能;而就算是出奇兵,出其不意打通州守将一个措手不及,这样成功的可能性倒是更大了,燕王拿的可能是这个主意。但你也得把奇兵失败的可能性考虑到了啊,万一奇兵没成功,不还是得硬拼了吗?”

正在他脑子里不解的时候,耳边传过来了一个中年人自言自语的声音:“通州的守将名叫房胜,是当年燕王北征时的旧部。我恐怕燕王在北平起事的当天,房胜就率所部举城响应了。因此,这次他进取通州,其实只是个形式,为的就是想树立他的威名,做件鼓舞士气的事情。”

“哦!原来如此!”江灼一拍大腿说道。不过他这才明白过来,想到,“咦,说这话这人是谁呀?”

第五十二章 抛砖引玉

类以诱之,击蒙也。——《三十六计》第十七计,抛砖引玉。

“我说春相公(秀才在那个时候的称呼)啊,瞧您分析的,这叫个透彻呀!不过我们可就不明白了,既然那个守将投降了,干嘛还叫咱燕王亲自出征跑一趟呢?他自己过来投降不更长咱们的锐气吗?那这么多人出征人吃马喂的,图啥去了,啊,就为兜个风啊,那这不成了‘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嘛!’”这是一位嗓门大的茶客说话的声音。

“哈哈哈!春大哥,你这次又独自出来喝闷酒来了啊?咋不在家喝了呢?又被嫂子大人给扫地出门了吧,这回是又把哪儿给烧没了?”另一人接话。

“去去去!有你这样说话的吗?净揭人家的短处,咱们不带这样的啊!嫂子能是那种不通情理的河东之狮吗?春相公,来让兄弟看看伤在哪儿了,疼不疼啊?还有没有法治了?今后怕是不能用了吧?”大嗓门茶客又说上了,引得整个茶馆里所有的客人都哄堂大笑。

江灼顺声音扭头察看,见有一位书生打扮的中年人,高挑的身材,五官清奇,目光矍铄,独坐在旁边的一张小桌子边,自己一个人要了一壶米酒,一碟茴香豆,对旁人的嘲笑像是听惯了,脸上没有恂怒的表情,大伙都笑他的时候,他也不着急,随着别人一笑,然后仍然慢慢的在那吃着喝着。

细一看这个人的儒衫虽然不破不旧,但给他穿得特别的狼狈:头上的方巾像是被火燎了一块,黑乎乎的,身上的宝蓝长袍上,前后左右补了好几个补丁,不过那不是旧衣服,因为这衣服的料子是新的;还有,胸前的一块地方湿乎乎的有明显的水渍,但凡是书生都要在乎衣着打扮,讲究个风度翩翩,而这人呢倒好,蛮不在乎,卷起袖子就直接拿手抓那豆子,酒也不倒在碗里喝,直接就举着酒坛子往肚里灌,江灼心说这样的书生,我倒是有生第一次见到。不拘小节,而且像是很有人缘的样子。

江灼又听那边的大嗓门的茶客说了:“我说春相公,您这么天天折腾火药,就这么让咱们嫂子整天担惊受怕的,到底还想不想考举人了,什么时候能中啊?”

“哎哎哎,我说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不中听呢,”另一人接话道,“一口一个‘相公’、‘相公’的叫人家,你怎么就知道人春大哥就肯定不能考中举人呢?”

“切,你懂个屁,咱们春相公岂能把那点功名放在眼里?”大嗓门倒替别人不在乎着,转脸问那书生,“对了春相公,您下了这么大本儿,那个什么神武通天大将军的研究,到底最后有没有进展啊?”

江灼听到这话心中倒是一动。

那个被称作“春相公”的,老脸一红,把头低下了,酒喝得更快了。

旁边的人骂大嗓门:“你是猪脑子啊?你看人家脸上的表情像是成功的吗?成功了人家还能跑这喝闷酒吗?”

春相公这时候的酒菜都吃喝完了,忙不迭的在怀里摸呀摸,看样子是要结账走人。早有茶坊的伙计走上前来,擦桌子等着收钱,但等了半天,只听春相公脸带羞愧的说:“啊,那个伙计,这次咱们先记下帐好吧,我出来带的钱好像掉出去了,要不一会儿我从家给你送过来。”

伙计嘬着牙花子,脸上有难色,说:“您要说下次给那也没关系,可这一壶酒,一碟小菜的钱,加起来,我替您出了都不要紧,可关键是您也不能老忘记带钱啊?您算算,您都前后有三回出这事儿了,要不今天您找你这几位朋友,让他们替您先垫付一下,回头你再给他们,也省得我们这小本生意老惦记着这事儿,行不?”

旁边的人都说:“不行不行,这要是让嫂子知道了,还不得要我们的小命啊?我们保命要紧,春相公不是我们不帮忙啊。”

江灼这时候觉得需要跟这个春相公接触一下了,于是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走过去扔桌子上,对伙计说:“这帐我替出了吧。”

伙计点头称谢。

江灼转过脸对那位中年书生施了个拱手礼,客气道:“在下江灼,字天遥,敢问这位春年兄,他们刚才说的‘火药’研究我也感兴趣,不知道您是否能跟我说道说道?”

春相公抬着看,眼前站着一位风度翩翩的青年公子,只见他,身高在八尺上下,中等身材,相貌英俊,穿着得体,举止风雅,谈吐之间透着一股与他年龄不相称的镇定与高贵,眼神里倒有着与他年龄不相上下的成熟感觉,这让他有些奇怪,不知这人是何等人物。

见人家帮他解了围,又提到共同爱好的话题,他不禁兴奋起来,忙给江灼还了一礼,脸上的红色没有褪去又泛上来了,激动道:“依在下看,这火药的前途大有可为,如果能应用到战场上,我想有一天一定能够彻底取代弓箭,发挥它的威力!”

江灼到燕王府之后,一直也没有见过火药武器,他也知道,火器在宋朝元朝时就有过记载使用过,不过估计也都威力不大,要不也不会一直听不到人们讨论过。他在街头巷尾见过的明朝官兵中,也没有一个有携带火药武器的,看来这种兵器只有是处于小量被研发的初期阶段。可能到了二百年后的明朝后期,大量的火枪火统才被装备到普通士兵的身上。那么眼前这个春相公,很可能就是对火器比较有先知的科学研究者了,他这副样子,搞得倒也蛮敬业的。

江灼说:“我很想看看您研究的东西,实不相蛮,我是燕王府内的宾客,如果您的火器确实不错,我可以向燕王推荐您的产品……”

“产品?”春相公一楞,不太明白江灼的“产品”这个名词。

“哦,”江灼忙改正,“就是说你的火器,如果确实好的话,我可以买……”

“好好好……”春相公听了十分高兴,忙拉着江灼想要坐那说话,可一想人家都替自己结过帐了,于是说道,“这里不是讲话之所,正好寒舍离这里也不甚远,要不就劳动这位小年弟的大架,随我到寒舍一叙谈,正好也把这点酒钱还给你。”

“看您说的哪里的话。”

江灼假装生气了,回头叫公主过来,向她要了一两银子,转身把这钱就递给了茶坊的伙计,对伙计说:“这一两银子,足够在这一年内,春相公来这儿的洒水钱了,先存在你帐上吧,春相公以后再来,不要像今天这样难为于他。”

那个时候几个大钱就能买一壶米酒,这一两银子足够在这样的小茶坊里买千碗茶,买几百壶酒了的。

伙计自然听话。众人见有人这么大方给春相公投资,也跟着起哄:“春相公,看来今天你是遇到贵人了,今后再不怕被嫂子扫地出门了!”

春相公就要拉江灼出去,而江灼也只跟三位女孩摆下手,意思是你们自己先玩着,就随着春相公走了,剩下三个女孩莫名其妙,都不知江灼搞的什么名堂。

江灼随着这位春相公,穿过几道胡同,来到一家小院落门前,这个院儿临街有几间门脸,似乎是卖烟花爆竹,过了门儿,来到里面,就看到院里到处都是废铜烂铁,瓶瓶罐罐,装了个满满当当。有几个特别长特别大的铜管子躺在地上,整个院子都黑乎乎的,有火灾现场的痕迹。

春相公到了家,大模大样的朝其中的几间小黑屋里叫嚷:“来客人了啊,快准备一桌子硬菜!”

江灼有点紧张,不知这位传说中的姓春的书生的夫人,是否是像《功夫》里面包租婆一样凶悍的样子。

里面走出一位面容姣好的********,神色气质,完全看不出哪凶悍来。见江灼来,也只是见怪不怪的客气的点下头,随后就进了另间屋子,锅碗瓢盘的声音就响起来。

江灼道:“您说的那些火器都在外面吗?”

“是呀!”

“这些啊?”江灼顿时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那这些……枪哦不,炮的威力如何呢?”

“你看对面那间屋子了没有?”

“啊……那么多窟窿!果然厉害!”江灼这才觉得这家伙有两下子。

“嗯,厉害是厉害……不过嘛,”那位春秀才不太好意思的挠挠头,“可惜本来我是背对着那边的打的,炮从后面开了花,所以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我身上的伤到现在还没好利索……”

江灼这个后悔呀,心说就这根破铜管子,后面加上个塞子就能当火枪了?看来我这一两银子算是便宜这个穷秀才了。虽说钱不太多,但我那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呀!什么大明古代科学家的典型,什么不被人待见的退休的大明火器专家,这一切原来都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很明显这个秀才若不是脑子坏掉了,是不会弄出这一地的破东西,哪有一样有个火器的样子呀?啊?

江灼正心烦意乱的在地上捡个像火枪样子的铜管,准备拿回去当白花的一两银子的纪念品。而春秀才还在那自顾自的挨个介绍呢,丝毫看不到江灼失望的表情越来越浓。

“你看这个是雄伟将军,这个叫神武大将军,这个嘛……这是根铁条,不过可以用来通火器嘛,哎,我说,你说这些都厉害不……”

江灼把眼光寻找自己来的方向:“门在哪来着?”

刚好,从一间小屋里蹦蹦跳跳跑过来一个小姑娘,朝春秀才叫:“爹!”

江灼正一下和她打了个对脸,他呆住了:“天呀!我来到这世界是来找她来的吧?”

如果说美丽可以被定义,那江灼眼前的美丽就是那份定义之外的美。时间仿佛永远的凝固住了,空间也被凝固住了,江灼被凝固住了,小黑屋子顿时失去了原来的黑色,背景的天空失去了原来的蓝色,春相公那张老脸由于感觉自己的产品不合格而产生的红色,现在也被忽略到了,江灼只听到的唯一的声音,就是他现在的心跳:“噗、通、噗通、噗、通……”

“江公子!”江灼被从凝滞的时空里唤醒的时候,他也不知道方才过去了是几秒钟,还是几个世纪。有人问他,“您是说要投资搞这个火器的开发是吗?”

“没错!”江灼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不管要用多少银子,费多少心力,豁出老命我也一定要把您的这个火器给开发出来!”

第五十三章 欲擒故纵

逼则反兵;走则减势。紧随勿迫。累其气力,消其斗志,散而后擒,兵不血刃。需,有孚,光。——《三十六计》第十六计,欲擒故纵。

“一见钟情”是人类的第一梦想。每个人,从最早最早产生对爱情的好奇开始,到成年,到成家,甚至到了垂暮之年,都是那么的渴求着、期盼着、幻想着,某天,在某个瞬间,那一个瞬间会像烟花绽放那样砰一声实现。

君不见,相思血泪抛红豆,美人如花隔云端。心有灵犀一点通,衣带渐宽终不悔。直道相思了无益,人生自是有情痴。谁家今夜扁舟子,犹为离人照落花!

君不见,白日依山尽,旧事如天远,昔日横波目,花落知多少……

那是,无数爱幻想的男孩女孩,在一逝而过的流星之下许的愿。

那是,无数的青年男女,在巨大的结婚照下,床头床尾附近许下的愿。

那是,无数的中年老年人,在锦绣一样满天的流霞之下,在胸中历数了此生唯一的遗憾之后,对来生许下的愿。

江灼见了那女孩,便恨不得立刻对着天空大喊:“感谢流星!”

然而此时对面的女孩也是心中一动,她是出于女性固有的矜持才没有说出那句经典的台词:“这个哥哥是我在哪儿见过的!”

如果这个小院里有一百个评委对江灼和那女孩仅就外貌打分,很可能这两个人都是高分,但不太会是最高分,而最高分的选手往往让更多的人看起来心里不舒服,这不是假话因为当代已经有不少的事例发生着,且看某某小姐大赛出来的货色。正因如此,才让并不是那么的倾国倾城的那个女孩在江灼的心中一下子,成为了神一样的存在。世界很奇妙,奇妙的事情正在发生。

春秀才见江灼对他的火器产生了这么浓厚的兴趣,不由得十分高兴,高兴的表现就是立刻把女儿介绍给江灼认识:“若曦,这般无礼,还不先见过你江叔叔!”

“叔叔??”江灼差点大头朝下趴在地上,忙不迭的纠正:“啊,这个……在下仅仅年方十九,怎么担得起叔叔这个辈分?再说小可同样爱好火器研究,在这方面我对您佩服得真是……额……五体投地!所以当您是我的前辈,春伯父千万不要客气!”

江灼心说当了叔叔还怎么泡眼前这个美女?何必无形中给自己建一座伦理大山?也不知道这位春秀是大智若愚,还是为了推销产品真舍得下本,反正眼下他第一要取悦好这位春秀才,第二,一定要三句两句话给这个女孩一个极深刻的印象。为了自己爱情的理想,叫个“伯父”不算太丢脸的事情,要知道“伯父”和“岳父”仅差一个字而已,以后改起口来顺水推舟。

“扑哧!”

春若曦妩媚端庄的圆脸,见江灼这样急急的纠正辈分,显然是有亲切之心,正经的样子倒是可爱,于是笑出了声音,这一笑,让江灼的眼前就像见到了最明媚的春天,春花开在雪野中,最灿烂的花儿全都绽放,江灼的魂都丢了。他知道这样未免有点丢脸,但谁在这种奇特的感觉之下又能镇定得住呢?

春若曦双手交叠放在小腹,目视下微屈膝,这个姿势是古代妇女相见行礼的方式。此种行礼方式多口称“万福”,故又称万福礼。(汉族传统礼节之一)

江灼手忙脚乱的双手合抱举前,向对方致意,还了一个拱手礼,拱手礼上古时已有此俗,拱手时,一定是用左手扶抱右手,因为在古代,作揖礼有左手握右手为“吉拜”,相反则为“凶拜”的说法。这可能与古人的认识有关,他们习惯于用右手攻击他人,而左手抱住右手则为行礼者向对方的友好表示。

低着头江灼忙不迭的搭讪道:“在下江灼江天遥,敢问姑娘的芳名可是一个‘曦晖朗曜’的‘曦’字?”

“是。江相公的‘灼’字,应该是‘灼灼其华’的‘灼’字吧?”

“哈!真是巧了正是,为何不猜是‘卓而不君’的‘卓’字呢?”

姑娘不语。

礼毕,按常理说,等弯着腰的江灼直起腰的时候,快速下蹲的女方就已经有足够的时间抽身而走,回到内宅的。

正所谓“男女授受不亲”,这是儒家经典规定的贵族家礼,强调男女隔离与疏远,严防非夫妇关系的两性有过多的接触,不允许女子与非自己丈夫的任何男子发生爱情与性关系。但说归说,做是做,直到了唐代宋代,这一封建制度曾受到过很大的质疑,故有了“脏唐乱宋”的民间说法,性开放,上层腐败造成唐宋社会脏乱糜烂,因此在这种背景下,才有一些“看不惯”士大夫,像朱熹等人,才不辞辛苦的发明了被后世骂得臭了街的一些东西,比如说,这些礼仪,再比如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比如说“裹脚”……因此自宋代以后,士大夫之家,男女之分更为严格,将妇女囚禁于一个狭小的天地,不仅限制压抑和摧残了女性对理想异性的爱慕之情,而且扭曲她们的思想、感情与欲望,使其自觉变成封建道德力量的驯服工具。

该过去的总该过去,该被历史抛弃的总会被抛弃,现在不是说这些老话的时候,而是要看古装的爱情剧,礼毕后春美女并没有走,而是大大方方的对江灼对白道:“不知这位江相公,可是来找我父亲一起研究这火药应用之术的吗?”

江灼回答:“当然!”

“哼!”本以为投了春若曦父亲所好,那姑娘还不得高兴之极呀,哪想这女孩却是轻轻的一笑,发出一声冷哼,道:“火药从上古传下来,本是源自那些道人们炼丹修仙的秘法,至今你们却想着法子要把这东西变成杀人的武器;而那些阴阳数术,机谋燮理,在本姑娘看来,也无外乎多是些故弄玄虚之辈搞出来骗人的把戏。真不知道公子为何独乐于此,难不成也像我父亲一样,自觉功名无望,便舍本逐末,开始研究这些传统之外的东西?”

江灼听了此话犹如冷水波头。还以为“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哪知竟然是“薛宝钗”重生。这女孩人不大,话老成得像个八九十岁的腐儒,没错,江灼现在头上的功名,仅是一个穷秀才而已,但他内心之中根本就没有把这套科举制度看在眼里,没把这个世界的哪个所谓“大儒”看在眼里。

什么方孝儒、齐泰、黄子澄、谢缙,甚至姚广孝,袁珙,朱棣,在他看来,无外乎一帮只会咬文嚼字的老古董而已,他来这个世界是为了改写历史而来的,这帮所谓的士大夫“精英”能算个鸟啊?他们知道什么是历史方向吗?他们知道什么是市场经济吗?他们知道什么是自然科学、社会科学、科技改写命运吗?而现在,自己一个超然世界的人,受到一个没名没姓的穷书生家的黄毛丫头数落,她算个老几呀?

“哼哼哼……”江灼气得从嘴里往外冒烟,真不明白,这个丫头这么没大没他爹,他爹脸上居然能挂得住,这是怎样混乱一个家庭。他怒道,“《汉书?艺文志》列天文、历谱、五行、蓍龟、杂占、形法等六种为数术,术之为术,传承五千年至今天,自然有它独特的玄妙和科学之处,数术也并不是你所想象的末流的东西,也并不是你见识过的那么狭隘。自古而来,科技就一直是第一生产力,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刀耕火种的原始生产能力决定当时的社会制度就是原始社会,有了青铜器和铁器出现之后,奴隶制度开始形成,到了后来,以土地为基础,农业与手工业结合,以家庭为生产单位,则被称为宗法****社会,而数百年后的将来……”

激动之下,不觉差点把穿越的故事都说出来了,念头到此还有法补救,江灼连忙改口:“将来的事自不必多畅想,但火药万一应用于军事,代替弓箭,一是可以大大削减军费开支,好让更多的赋税被减免;二是可以富国强兵,扬威于四夷,开拓这大明的疆土,这乃是福泽万世的大好前途,姑娘焉能只看到其可以杀人,却看不到它同样可以救人呢?”

“这……”春若曦真是不知道自己一番试探性的话招来江灼这样强烈的反应,她也知道方才把话说错了,虽说她听眼前这位公子的话也是半懂不懂的,但毫无疑问这个江灼的学问才华那简直严重超出了姑娘的想象之外。

“再者,姑娘又提到‘本末’之说,真想不到姑娘眼里,只看着那些做高官、骑白马的‘儒家典范’登堂入室,而不知儒有君子小人之别。君子之儒,忠君爱国,守正恶邪,务使泽及当时,名留后世。小人之儒,惟务雕虫,专工翰墨,青春作赋,皓首穷经;笔下虽有千言,胸中实无一策。”

江灼记得《三国演义》里有这么一段“诸葛亮舌战群儒”里说过的话,确实也是经典之谈,于是他毫无保留的搬出,继续道:“当了举人,中了进士又如何?俯仰当世英雄,皓首穷经,夸夸其谈的那些所谓风流人物,能流芳百世的竟有几人?而那些胸中怀有万千山河,荡涤千年的真正豪杰,才真正可称为‘儒之大者’——惜秦皇汉武,略输风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像岳飞、辛弃疾、毕再遇等儒将大臣,难掣寰宇,‘念往昔、繁华竞逐,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续。千古凭高对此,谩嗟荣辱。六朝旧事随流水,但寒烟衰草凝绿。至今商女,时时犹唱,**遗曲。’看如今,燕王已经起兵,南京的朝廷有旦夕祸福,想未来,丰功伟业,有谁为其费尽移山心力?江某不才,敢竭彼诚,誓做一个亘古未有的‘大儒生’,从此写下绮丽的诗篇!”

春若曦羞愧难当的再次一个万福:“公子大才,小女受教了……方才冒犯,哪知竟教江公子如此气恼,我本来是想开个玩笑的,呜呜呜呜……”

说罢哭得泪人一般。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册子,上写“新华字典”四个大字,边哭边道:“若曦仰慕江先生久矣……”

第五十四章 反间计(一)

疑中之疑。比之自内,不自失也。原指使敌人的间谍为我所用,或使敌人获取假情报而有利于我的计策。后指用计谋离间敌人引起内讧。——《三十六计》第三十三计,反间计。

看不起我!哼!谁看不起谁呀!

见鬼的“一见钟情”,见鬼的“大叔爱萝莉”

受到女人的鄙视,江灼感觉难以控制心头的怒气。虽说对方已说了只是试探,但那也不行,江灼岂是得理就让人的人?好话说完后,他拱手向春秀才提出了告辞。

春秀才眼巴巴的瞅着一次研究成果转化为生产力的机会与自己擦肩而过。看江灼走出了小黑院子,春秀才一路摇着头叹道:“此子之怀抱与见识皆属人中精英,惜乎性情未免急躁了些,唉!”

又瞪一眼被宠坏了的女儿,责备道:“你既然已经知道他就是那个写《新华字典》的江公子,又何必拿话试探?还说什么‘仰慕久矣’的话,这话是女孩子随便说的吗?就算是你仰慕也不能那么实在的告诉他呀,那他以后还能好好珍惜你吗?幼稚!你呀!”

话说气气哼哼的江天遥,离了春宅,寻着道路,往燕王府方向走去。一路之上,他尤且气愤难平,心里想到了很多:“想我江某人,自出世以来,写兵法,搞科技,种玉米,布棋局,整个大明几乎都被我在心中掌握,可似乎偏偏还没有什么名气。人生在世,岂‘默默无闻’四字是可忍,孰不可忍乎?”

昔日,苏秦以连横说秦,“说秦王书十上而说不行,黑貂之裘弊,黄金百斤尽,资用乏绝,去秦而归,羸縢履蹻,负书担橐,形容枯槁,面目犁黑,状有愧色。归至家,妻不下紝,嫂不为炊,父母不与言。”看看,多惨啊!乃“夜发书,陈箧数十,得太公阴符之谋,伏而诵之,简练以为揣摩。读书欲睡,引锥自刺其股,血流至足。”这就是中国最著名的“锥刺股”发奋图强的故事。

后来,苏秦拜六国相印,成就斐然,路过自己家,“父母闻之,清宫除道,张乐设饮,郊迎三十里。妻侧目而视,倾耳而听。嫂蛇行匍伏,四拜自跪而谢。苏秦曰:‘嫂何前倨而后卑也?’嫂曰:‘以季子之位尊而多金。’苏秦曰:‘嗟乎!贫穷则父母不子,富贵则亲戚畏惧。人生世上,势位富厚,盖可忽乎哉?’”

江灼想:“有典故如此,回到古代的自己,真的是要马上做出点成就来了!没有成就感的内心,是多么的敏感而脆弱啊!”

一股冲天的怨气从江灼的胸口升到头顶,这个时候他身边的什么风景都失去颜色了。走在大道上,耳旁边传来人喊马嘶的喧哗,原来正是燕王得胜回来的队伍,在接受人们的欢呼。原来果真是燕王军队到处,北通州的守将房胜就率所部举城响应了,“南通州北通州,南北通州通南北”这话足可见这个北通州地理位置的重要,这次取了通州就等于打开了通往南京的门户,那些心系燕王的民众岂不高兴?

人们把燕王的威名传得更响了,有的说,燕王到时,在通州城下,三擒三纵大将房胜,终于降服了此人,更显出了燕王的心怀大度。江灼心说:“三擒三纵,你当是这刘邦取彭城啊?”

这段路最繁华,在军兵队伍中,朱棣没有让士兵驱散人群,反而显得很亲民的下了马,热情的跟每个百姓打着招呼。人们都想起数天前,他还曾经在这条大街上,吃着假****啃过西瓜皮,可眼前这个燕王,威风凛凛杀气腾云,脸上那种首脑一般的表情,和从前形象实在难以相提并论。

江灼也混到士兵队伍中,想着随着他们一起回王府。也有人认识他,于是都没说话。

突然间,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捧着一卷书朝燕王这个方向喊:“燕王殿下,我有神书,我有神书要奉献啊!”

有侍卫就要把他给搀扶开,谁想燕王朱棣听到这话了特别感兴趣,可能多少受江灼献书的影响吧!

“让他过来。”侍卫让开了一条道路。那书生看似恭恭敬敬的双手捧着一本线装古书,来到近前,沉稳的说道:“在下有家传宝书一本,要亲手献给燕王殿下!”

“书叫什么名字呀?”在这个环境下,燕王显然是很有雅兴的,这种与民同乐的情形在自己镇守北平的二十年间,没少了仰慕燕王的老百姓送土特产给他的例子,往往朱棣返还给百姓的,或许是远比那点土特产更值钱的东西,这就像某些童话里讲的,民夫送个大南瓜给王爷,而王爷高兴了就赏给他一匹大马的事情,献书的情况江灼是一回,大概以前也有过。

书好坏先放在一边,这起码体现了浓浓的军民鱼水情嘛!政治意义更为重要。

于是燕王即将伸手接书。

江灼在人群中恰发现那书生的神色,似乎和他有着类似的感觉,都是那种愤然绝然的,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他正看见熟人唐云在他身边,于是给唐云使了个眼色,指着那个献书者。唐云是干啥的,他极有护卫经验,已经会意。

就这一会儿!书生手里的书是卷着的,猛然展开,里面露出一把匕首!好么,书穷匕首现!他持刀在手对准没防备燕王就扑过去!

可他只扑到一半,手就被一个强力的大手捏住了,一个强壮的红脸高个侍卫把他按在地上,服服帖帖的。其余的士兵这才清醒过来,忙呼啦各举兵器,护燕王的护燕王,对准这刺客的对准他。

燕王一张黑脸气得发白,喝一声:“让他起来!”

“朱棣!”那书生被人按着起身,尤且边怒骂道,“逆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就算你得了天下,也逃不脱一个‘篡’字!我杜奇给你献的,就是一本恪守臣节守正书!”

刚才喧闹的大街顿时静场。

所有人的脸色全部都变得煞白,在燕王这么多兵马刀枪之下,在这个场面下,这个杜奇刺杀燕王,还说出这样听着吓人的话,看来真是不要命了。

燕王保持平静了有一秒钟,立刻大吼道:“杀了他!”

早有心有同感的士兵举起刀枪就要下手。这时候,江灼突然又是一声大喊:

“慢!”

“先不要杀他!”现在江灼已经挤到燕王附近,他边大喊先别动手,边对着燕王说:“殿下我有要事向燕王禀报!”

燕王很给江灼面子,不知为何看到江灼他的火气就消了些,他摆下手,叫人把那个杜奇捆绑好,押在一边。

燕王威严的问:“江灼,你是想替这个刺客求情吗?”

江灼刚才一脑子都是如何建功立业,现在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前景,他冷眼的看看队伍那边被绑好的杜奇,心说,也许这个杜奇就是我可以利用的第一步。江灼忙说:“非也,殿下,我是看到这人,突然想到了一个破敌的好办法。”

“破敌?”朱棣一直也没有听过江灼对于军事上有什么见解。因为从前江灼一直对地理、驻军、军队上的这些事都是不摸底,所以他也从来没敢轻意发表具体的战术策略,这让一度极其看重江灼才华的燕王多少有点失望,现在见江灼突然说起了“破敌”二字,自然就想听听他到底有什么破敌的高见。

江灼很想秘密和燕王把想法讲出来,但眼前这么多人,真不是个使诡计的地方,想到这儿他说:“殿下,您可知道《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共同都有的一计,是哪个吗?”

“这……”朱棣早已把《三十六计》背熟了,这个问题自是难不到他,他皱着眉想着江灼话里的意味看着江灼和那个书生刺客:“间?……”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殿下!咱们倒不如这样……”江灼凑近燕王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江灼说完后,燕王突然脸色一变,怒吼道:“大胆的江灼!竟敢劝我给朝廷写认罪书!来呀,乱棍给我打出去!”

旁边的人看得莫名其妙,心说今天这个倒霉的人啊,还真是多!

几个士兵挥舞着大棒子,对着江灼也不管是头还是脸就往下打来,江灼吓得抱头鼠蹿。

这一切都被那个书生杜奇看在眼里。

燕王看起来是心烦意乱、兴趣索然的摆摆手,指着杜奇道:

“押着他,回府!”

是夜,看押杜奇的看守所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自从有位年轻不得专的江秀才过来找这四个看守兄弟喝酒聊天之后,这一晚上,四个守卫全部都闹起了肚子。刚开始一个弟兄还以为自己也随着燕王出征,是得了“卸甲风”,于是被放假回了家,可剩下三个无一不是上吐下泄。时间也就是过了二个时辰,再看这三位,全部都瘫软在地,动弹不得了。

而江秀才,却一直没事,或许不是没事,而是没拉,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刀来,分别对着三个守卫的胸口各是一刀!

被打得浑身是伤的老学究杜奇在昏暗的油灯下,看见那个江秀发出狰猽而满意的笑,杀死了三个守卫,这个江秀才才走过来,在守卫的身上翻找到了钥匙给杜奇打开了枷锁,对他说:“这位朋友,您快走吧!”

第五十五章 反间计(二)

故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人君之宝也。——《孙子兵法》第十三篇,用间篇。

杜奇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但他还是本能的腿有点软,他哪儿见过这么鲜血淋淋的场面呀,他强打起精神,还是有点怀疑的看着这个江秀才,道:“你为何要救我?”

“杜老,”江灼想拉起杜奇,边说,“学生江灼江天遥,我是钦佩先生的勇气,因此才拼了性命来救先生的!”

“哦?”杜奇可不是白痴,不好糊弄,他一把甩开江灼搀扶的胳膊,反而冷笑道,“你就是那个白日飞升,射杀朝廷官员的江灼?你已经犯下滔天罪行,这是三岁孩童都知道的事实,我听说你也是主动投靠燕王的,现在怎么可能那么假惺惺的来救我?哼!不要再演戏了,这是你和燕王定下的苦肉计,是也不是?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唉!我在这个燕王府,做出的一切你以为我想这样呀?这都是他们逼迫我做的!”江灼一脸的苦处,一副有苦说不出的表情,长叹一声道,“可既然这个世上,连像您这样明智的先生都不能相信我,看来,我也只有在这里以死明志了!”

说罢,他从倒在血泊里的狱卒身上抽出钢刀,横在自己的脖子上,大义凛然道:“江天遥自知罪孽难逃,死不足惜,但在这里恳请先生答应江灼一件事情,天遥就死也甘心了!”

“说!”

杜奇冷笑着看着江灼的表演,随口搭江灼的话道:“恳请我不要再刺杀朱棣吗?”

“不错!”

“哈哈哈!”杜奇释然道,“看看,你还是那个反贼的同党吧!”

“先生,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道理您比我还要清楚,但您想过没有,您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

“什么后果?”杜奇不屑的笑道,“你还死不死了?刀横在脖子上很好玩是吧?杀了一个谋反的逆臣,天下从此太平无事,这能叫后果吗?这是大快人心的好事!”

“哎呀我的先生呀!您真不知道吗?可是燕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叔叔,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您一个冲动把国家的亲王给杀死了,还叫圣上背上了一个残杀皇族的罪名,这还怎么能当得起‘君君父父子子’的纲常?先生,况且如今您刺杀燕王也失败了,您再想办法接近燕王必是自寻死路,您死了,可又有谁来挽救这个北平叛乱的局面?”

“这……”江灼的口才好坏先放一边,但他的大历史的知识比这位杜老先生那肯定是强了百倍,一翻辩论让只知道刺杀祸首朱棣的老杜哑口无言。

江灼心说,就你这样儿的,我从看见你的第一眼起,就知道你每天看的是什么书!

“先生!”江灼叫醒尤自咂么滋味的老杜,继续毅然决然道,“我本来是想接近燕王,好劝说他放下手里的兵权,但他根本就不听我的话,还把我的亲戚给扣押起来,逼着我走上这条绝路,现在天下之大,早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所,我能在今天救下先生,也算是我临死前做的最后一件好事,也算是给自己赎罪吧。王府东边小门口的看守已经被我药倒了,我死以后,先生请换上我的衣服,遮住脸快混出去吧!”

说完江灼就欲引刀自裁。

“这……你……可惜呀!唉!”老杜看江灼玩了真的,本来是不信的主意变了,不由自主的拉住了江灼。劝说道,“年轻人像你这么有见识的真不多的。你虽然有罪,但死也不是最佳的选择吧?你真心想赎罪的话,就应该想想办法挽救这个叛乱的局面!”

江灼暗暗长出了一口气心说这个扮无辜玩自杀的把戏总算是没露馅,要不真不知道怎么下台。他果断的把刀从脖子上拿下来,往外推老杜。

“唉呀!一个江灼的死活又有何惜,您可急死我了!这是什么时候了,您倒是快走呀!好,杜老先生,我把您送出去再说!”

老杜白天被折磨得伤痕累累,现在几乎要走不动了,江灼一狠心一下腰背起老杜,出了门儿就往东走,穿过几转空阔的回廊,避开巡夜的哨兵,眼前就是东小门了,看样子那边也真没有把守,江灼说:“先生,出了这个小门儿,咱们就平安啦!”

话音刚落,就见有人高喊:“那是谁?什么人?”

一霎那,四下里灯笼火把亮子油松,照得雪亮,从一间屋子里闪出几个身影来,当中一人,正是燕王朱棣!

老杜本来就没干过逃亡的事儿,现在看到这个局面,更是心头一沉,完了,我命休矣!

燕王充满疑惑的大声问:“是你?江灼,你这是在做什么!”

“燕王殿下,属下的老父亲突发急病,属下急着要给他找大夫去!”

“你过来,让我看看……”

“属下父亲的病怕传给了燕王……燕王还是不要看了吧?”江灼虽然是这么说着,但燕王一帮人和他两方面都慢慢的靠近,老杜把头伏在江灼的头后面,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双方离得越来越近,有眼睛好使的侍卫已经发觉出来不太对,有人说:“江小先生,怎么您背这人和您父亲不太像呢?”

燕王也怀疑的朝拿袖子遮住脸的老杜仔细看着,一边说:“老先生没关系,让我看你的病情如何?”

江灼一边把老杜往树边一靠,边怒骂那个有异议的侍卫道:“你好好看看,大半夜的可别胡说!”

一边悄悄靠近了燕王。

猛然他一个箭步,扑到燕王身后,从怀里的短刀也抽出来,刀搭住燕王的脖子,沉声说道:“殿下天遥这么做也是不得已,还请原谅!我请您送我们出去!不要声张!”

形势急剧变化,惊得众侍卫手足无措,纷纷说:“大胆江灼,放下燕王!”

燕王此时已经看到了江灼背的人原来是杜奇,被江灼拿刀逼住的感觉真让他不爽,他愤怒斥责道:“江灼,你是想救这个刺杀本王的杜奇吗?可我不明白,本王平素待你不薄,为何你要做这等背叛于我的事?”

“殿下对江灼的确有知遇之恩,天遥来世做牛做马也难报答,但我多次劝说于你,不要反抗朝廷,您就是不听,如今您又要残杀忠君爱国的杜老先生,这让江灼实在难以接受。现在我只求您放了杜先生,不要加害于他,江灼就算是死也没有怨言了!”江灼边说话,边想往门口走,朱棣被江灼控制着,也无奈的往那个方向走去。

杜奇现在也能勉强挣扎着走在江灼和燕王的身后,后面一群侍卫跟着,各拿刀剑的想上来,江灼回头大喝一声:“你们站住!不然燕王殿下您会有危险!”

来到门口,江灼对燕王说:“殿下,江灼知道您生平最恨有人要挟你,但这次您居然能顺从的跟着江灼,送江灼出来了,江灼知道您心里是怎么想的!”

朱棣恼怒的冷笑一声:“江灼你知道吗?本王从来没有像爱惜一个人才到像你这个程度!不错,我今晚是要放过你,但明天天亮以后,你的生死就不掌握在本王手里,还不快走!”

“多谢燕王殿下!”

江灼头也不回的背起杜奇转身钻进了胡同。

燕王远看着江灼背着杜奇的身影消失在黑处。几个侍卫赶上来,其中两个正是唐云和纪纲,纪纲很生气的说:“这个江灼就算是演戏,也太对燕王殿下不尊重了!看,殿下的脖子上都破了。”

唐云不放心的说:“这样的戏能成功骗过几个守将吗?”

“只要能骗过那个杜老先生就够用了!对了纪纲你给我打听清楚了,那个杜奇确实和蓟州守备是亲戚关系吗?”

“这个燕王殿下您尽可以放心,属于都查得一清二楚,这个杜奇是蓟州守备马宣的远房舅舅,同时是居庸关守备余瑱的开蒙师父。”

“好,你和唐云多带人跟住了江灼,见机行事!”说完,燕王想着江灼方才的表演,轻轻摇头,随口说出了句:“这个江灼年纪轻轻足智多谋,不知会不会有天他把这出戏演成真的呢?”

又笑了下,转身回去找道衍商量军事去了。

纪纲暗想:“如果江灼真的背叛了殿下,那我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深一脚,浅一脚的这样跑着,在小黑胡同里江灼也不知道自己摔了几个跟头。要做出生怕官兵追来的样子,不过也许官兵真的不知道他是演戏的,也许在不明事理的情况下,会和他交手,这种情况他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他心说:“从现在开始,我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江灼了,而是一个逃犯……我……我可真是够卖命的啊!”

第五十六章 反间计(三)

本来就对地理犯迷糊的江灼,现在又加上背着个老杜亡命逃窜,更是东一头西一头,累得四脖子汗流。边走边得跟老杜套近乎呢,江灼气喘吁吁的问:“先生,咱们这是要往哪里逃呀?”

“你问我啊?我哪里知道!”老杜叹着气说道,他这才知道人想死比什么都容易,想好好活着的时候却难了。

“江灼现在是孤身一人了,那先生可有家人?是否要见他们一下?”江灼这么卖命当然是有目的的,能往沟里带老杜肯定是要抓住机会。

“老夫膝下无儿无女!老伴不久前也离我而去了!唉!你是多余救我,这个世界,我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江灼听这话差点摔地上,心里说这老家伙倒是嘴真硬,我这么卖力气背你也换不来你句实话。姜真是老的辣,要不是救老杜之前,早由纪纲派人把他的家底摸清,现在自己就得上老杜的当了。

你那破家里有三间砖房,还有一个老伴,两个儿子,四五个丫鬟,早转移到乡下去了,乡下还有两头牛,一口猪,这点家底,谁稀得抄啊!

“很快后面就有追兵上来了,咱们总得有个方向吧!”江灼也不揭破,希望老杜能自己说出蓟州守备马宣的名号来,这样也免得被他怀疑。

“嗯,往这边走,先去我家看看!”

“燕王的人已经把你家给查抄了啊!”

“啊?这帮畜生!禽兽!败类……”老杜听这话气得混身发抖,骂不绝口,花样繁出,让江灼听得叹为观止。

“我说,杜、杜老,钱财毕竟是身外之物,并且我这里还带了百两银子的积蓄,您看咱们是否够用?”江灼知道自己不下本,老杜可能会赖在这里骂一个晚上了。

江灼从怀里掏出包东西塞给背着的老杜,老杜一摸是沉甸甸的,就感觉到必定是银块,于是骂声顿时止住,沉稳道:“你把这东西塞给我做甚,这怎么好意思呢……唉!好吧,咱们同是天涯逃命人,我就先替你代为……啊,保管,咱们一起走……哼!既然他燕王不仁,就休怪老夫对他不义了!”

“去哪?”

“蓟州!”

“那得多远啊!再说咱们跑去那里又能奈燕王如何呢?”

老杜有了银子突然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居然能在江灼的搀扶下试着走动了,他一副胸有成竹的语气道:“你个小娃娃还不知道哩,蓟州守备马宣就老夫的亲外甥,春节的时候,他还特地赶来看望我呢!到那儿我说句话,叫他发当地的兵马剿灭燕王这伙叛匪,他岂有不听之理?”

“哦!原来如此。”其实这时候江灼想笑也不好意思笑,他心里知道老杜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吹多大牛应该上多少税的。江灼暗地里早就了解道了,哪里是什么“亲外甥”啊,分明是远房,那是老杜抬高自己,他要真有那么亲的实在亲戚,能那么在乎他那点财产,和江灼的那一包银子?自己穷成这样,还拼命的装清高……

可是,蓟州离北平怎么也有百里多的路程呀!怎么去?就这样走啊?

老杜才不管那一套实际的问题,他蛮不在乎道:“怎么去?有这么些银钱,咱们天一亮雇佣一辆马车,有个一半天的功夫也就到了!”

呵!敢情不是你的钱,你花着倒是这么大方。

闲话不多说,当下两人打好主意,顺着北平的东边方向就走下去了,快天亮的时候,到了东城门附近。就等城门一开,两人混出城去。哪料想,城门上下戒备森严,数十人在城上各拿刀枪,正拿着几张画像对来往的行人进行严格的盘查,把个北平东门守得个风雨不透!

其中竟然有一个眼尖一眼就看到了狼狈不堪的江灼、杜奇两个人,高喊一声:“快看啊,那有两个人和画像上的一模一样!”

顿时数十人呼啦全部拿着刀枪朝他们冲过来了。两人吓得魂飞天外,扭头就跑。

后面人喊马嘶,追得越来越紧,两人走了大半夜,又累又困,体力不支眼看就被追上,江灼一看前面是个小胡同,他想都没想就拉着老杜钻了进去,跑到头一看傻眼了,原来还是个死胡同。再往回走,就见有一个小木门虚掩着,两人进了小门儿,反门反叉上,往里一看,黑乎乎的院子,院里堆放的到处都是废铜烂铁,管子,火药,江灼心说这个院子怎么这么眼熟啊?

真是无巧不成书,这是专门业余研究火器的春相公家!

听外面追兵的声音越来离这里越近,江灼也再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急得在院里乱转,就想找个地方供两人藏身,一眼睛看到地上躺着一个巨大的青铜管子,体积庞大似乎足够装下一个人的,他朝老杜一使眼色,老杜会意,往地上一躺两脚哆嗦着就往管子里面探。

老杜毕竟年纪大了,笨手笨脚,江灼心说就你这蜗牛速度,等你钻进去,黄花菜都凉了,于是急忙帮着他使劲往里塞。管子看着挺大,塞人还真费点劲,最后江灼又照着老杜的肩膀踹了两脚,挤得他直呲牙,勉强藏进多半个身子,剩下个头,江灼看旁边放着一个破草帘子,大概是冬天防风用的,现在夏天弃置在这堆管子的最顶端,江灼拼了命把这东西够下来,给老杜这块盖好,小门儿那儿眼看进来人了,江灼再想藏哪儿已经来不及,起急智的他“滋溜”跳窗窜进了旁边的一间屋子,也不管里面有没有人,往床上就是一扑!

“啊!”床上当然有人,而且是个女人,发出一声尖叫,江灼动作极迅速,钻进被子后,用手捂住了那女人的嘴。

“是你?”两人同时惊讶了,江灼惊的是,床上竟是那个自己一见钟情的“小萝莉”,衣衫松闲,那女孩惊的是扑进来的坏人竟然是江灼!

这是一个让谁也无法解释清楚的早晨。春若曦正半睡半醒,姑娘屋子的纱窗意外的没有锁死,给了江灼以可乘之机,因此才有了这段离奇的开始。

那小门怎么开了啊?原来春相公起的比母女俩人都早,打开小门刚准备透透气,然后再研究点啥,突然感觉腹内比较疼痛,简称闹肚子了,于是……

春若曦眼睛睁得不能再大,顿时间她误会了江灼,还以为他是来劫色的淫贼,顿时柳眉倒立,杏眼圆翻,随手极速的抽出枕边的一把匕首,照江灼就下了死手!江灼绝没承想到这位萝莉身上的功夫居然好得要人命,吓得头发带汗毛都差点坚起来了,一骨碌身堪堪躲开这一绝杀,匕首刺在被子上,随后春若曦的动作像闪电般,再次欲举匕首来刺,江灼忙远跳开,摆手低声叫道:“别误会姑娘,我是躲追杀的!”

外面传过来猛烈的砸门声和大喊大叫声,春若曦才皱着可爱的小眉毛又不解的看看江灼。

春相公打开了院门,似乎是跟人在争论着什么。随后有脚步声离这里越来越近。院子里传来丁当乱翻的声音,江灼心惊肉跳的生怕老杜再让人给发现了,又跑到纱窗那边透过窗纱看外面,好像来了五六人兵还没有看到管子里藏身的老杜,不过他们都一直往这间绣房这儿走来!

“糟了!”江灼心惊。

春相公拦住了几人,诉述这间乃是姑娘的闺房,不可能藏着坏人。

大兵不是什么好饼,没事还想找点事呢!扒拉开春相公就要往里闯。正这时候,那间屋里一道红光,闪出一位********,这位根本就不怕这些拿刀枪的士兵,几步飞到近前,三拳两脚再看五六个兵全被打倒在地。这位才说话:“你们进门儿前,就没打听过这里有个不能惹的春大嫂子吗?哼!给我滚!”

“春大嫂子,您总得给我们兄弟个面子,他们是例行公务,你就叫姑娘出来,让搜查一下嘛!”外面又进来几个人,围首一人说这话,声音稍微有点娘里娘气的,看衣着是个首领太监。

“哦!”春大嫂子居然认得这位,朝来人施了个江湖抱拳礼,道,“三保公公,您来了啊?”

正是著名太监马三保。真不知道这位大嫂和马三保之前是怎么认识的。

马三保说,“这样吧,让这帮小的们都出去,到大门外面,咱家进去看一眼就走。”

然后就传来春大嫂子的喊声:“若曦呀,听见了吗?”

里面的春若曦和江灼对视了一眼,江灼真不知道是不是要让春家这一家人也知道其中的秘密,索性自己往被子里一钻,谁也别见得了。

春若曦应了声,在镜子前简单打扮了一下,把门开开自己出去,让马三保一个人进来。马三保看到床上的被子里故意露出脸的江灼,就当没看见一样,只在最后关门的时候,对江灼笑着右手对江灼做了一个“ok”的手势,——这是根江灼学的。江灼会意。

随后马三保带着人走了。

江灼等听不到人声了的时候,这才起来,出去拜见了春家一家,表达了自己的感谢之情,并把老杜给从炮筒里拽出来,说明一切。春家人不胜唏嘘。春家人对江灼和老杜的学问及为人都还算钦佩,一想帮人就帮到底吧,忙着给张罗了一辆运炮竹的大马车,江灼和老杜被隐藏在炮竹箱子里,一路直奔蓟州城而去!

第五十七章 反间计(四)

北平的东北方向是军事重镇蓟州,这时由都指挥使马宣、镇抚曾浚把守。

在那天晚上,大将张玉就建议燕王道:“蓟州外接大宁,多骑士,不取恐为后患。”大宁是蓟州以北喜峰口外的广大地区,东连辽左,西接宣府,是军事重镇,洪武时在这里设立了大宁都指挥使司,封宁王镇守其地。据称宁王善谋,带甲八万,革车六千,所属朵颜三卫骑兵皆骁勇善战。

因此,控制蓟州,防止它与塞外宁王的结合是当务之急。

蓟州也就是现在的天津市蓟—县,古称渔阳,西周时属燕国,春秋时期称无终子国并建都于此,战国时称无终邑,秦、汉代置无终县、秦代属右北平郡,隋大业末年改为渔阳郡,唐朝设蓟州渔阳县。明洪武初年撤渔阳县入蓟州,明清为蓟州。民国二年(1913年)改为蓟是县至今(截至2012年)。(《三国志》、《资治通鉴》等史书中多有记载,《水浒传》中蓟州被描写为主要人物活动地之一。)

有名一代在这里镇守过的大将,有戚继光,孙承宗等,之所以在这里“督师蓟辽”,倚仗的就是当地天然形成的地势。为何这里能成为古代历史文化悠久灿烂的、历代兵家必争之地,也因为这里占据了足够的地利优势。古代冷兵器战争,射程有限,往往地利上的这个优势就能决定一个民族的兴衰成败。它的地理位置,位于现在的天津市的最北部,地处京、津、唐、承四市之腹心。到明代,东北少数民族如果想进犯北京,想从这里通过,则需要传出极大的代价。据史实考评,后来的后金根本就没有实现过从这里穿越的企图。这也就说明这个地方的地利条件,已经达到了当世的条件下无可征服的优势。

真是: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跃。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江灼怀着一种对古代战略要地的一种崇敬之情,和老杜一起在马车上,经历了近一天的颠簸到达了蓟州城。一边感受着古城的风景,一边还要听老杜的唠叨,说什么平常他也没怎么留意过要和这个守备亲戚多来往,人是富在深山有远亲,而他老杜虽说大半辈子挣了个举人的身份,但偌大的家业,全家里里外外都没有一个会打理的,结果到今天还落魄到要到深山里来找亲戚的地步,真是人生在世,白云仓狗,变化莫测呀!

“一切都怪这个大逆不道的燕王!”老杜最后咬牙切齿总结道。

“见到了都指挥使马大人,一定要请他发兵,剿灭燕王这伙叛党!”江灼边审视着这座不大的渔阳县城,一边帮腔搭话,顺着老杜的话往下说道。其实他此行的目的,正是希望这位马大人能把蓟州城里的兵马给派出去,别在城里死守,否则和燕王干耗起时间来,那将会是一件最最糟糕的事情。

老杜不知道轻重的还说呢:“俗话说‘做贼心虚’,他朱棣我看也风光不了多长时间,只要咱们俩人到城里一去,把话一说,定叫马宣那小子出兵,到时候咱们天兵一到,朱棣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了!我看他还拿什么起兵靖难!”

“这老杜翻书本背课文是个好手,”江灼心里暗自鄙视道,“可他简直是个军事盲!活这么大岁数了说这么幼稚的话,真难为他那个举人的头衔了,科举制度害死人啊!那正好,我到了县府,就见机行事,利用老杜的这股热情,办成我想要办的事!”

眼前就是蓟州县府,老杜大模大样的还请人专门买了拜贴,写好了自己的名号叫门子送了进去,然后就是江灼和老杜在门口忐忑不安的在外面等着,门口的守卫操着当地口音,听说老杜是北平这样的大地方来的,还热热情和两人攀谈,真不错,不多大的功夫,里面人出来说指挥使有请。

老杜可得意了,带着江灼进了院,走进上厅房。

江灼看到这个蓟州都指挥使的衙门,建筑得倒也说不上多豪华气派,和那元大都的燕王府根本就没法比,充其量是个普通大院,石头垒的地基,砖瓦的房子,这在蓟州整个县城来说已属高档了。院里有士兵来回走动,穿着也不新,精神气也不足,见惯了燕王王府的无比勇猛的士兵后,江灼再看到这些小兵,心里就更有底儿了,心里叹着兵和兵的区别,真是差太多了嘛!这些人拿的那刀那枪也都似乎要生锈破烂了的,他好笑道:“老杜就是说想让这些家伙去摆平燕王啊?那好,现在的问题更简单了,就怕这帮人死守,只有把他们都骗出蓟州,一切任务也就都完成了。”

上房里出来一位三四十岁的中年军官,脸上五官普通得混在人群里根本找不着,但好在他身上穿的官服能让人认出是个官儿来。脸色很黑,身子很瘦,其实这个所谓的蓟州都指挥使在那个时候,官职也不大,管的人也不太多。别看官名响,但只是个七品还往下的小武官。但偏偏是他,横在蓟州这块地方,成为朱棣嗓子里的第一根鱼刺。

他看见老杜,先是有点陌生,后来慢慢的两人拉了拉家常后,这才亲切得多了。

世界上有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着。而现在,就有一件。

其实呢,蓟州都指挥使马宣和老杜根本就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一门亲戚,在明朝那个时代,军户制度下,当兵的就永远是当兵的,就算是你当了军官,下辈子也不可能改行去念书当书生。这和现代是有区别的,所以马宣按常理说是连个远房亲戚都不能是老杜的,问题是人家偏偏就走动过。中国的亲戚关系比起西方来复杂得太多,比如说马宣的父亲认了个老杜的姐姐当干姐姐,那这门亲戚关系又成了。谁能说清楚呢?

老杜想的是,借来马宣的兵马,赶紧收拾燕王朱棣,夺回他那些被没收的财产。同时,还可以报效朝廷,对得起亲爱的皇帝陛下。

而马宣想的是,老杜是从北平来,他一定了解燕王那边的底细,城里现在能有多少叛军,他们最近的动向是什么?会不会马上派人来攻打我这个蓟州?我又应该怎么办?是好好守住我的这个小城镇,还是趁着那边混乱,能捞他一把就捞他一把,要是逮住个起兵叛乱的亲王,交给我最亲爱的皇帝陛下,那我以后就不用再在这个荒山野岭的鬼地方混了,也许我会被调到南京,至少是个南方的城市吧,听说秦淮河上的歌姬,那都是色艺双绝的,江南水乡,比起在这儿整天对着山石喇子不强万倍吗?

想到儿,两人都不约而同的问道:“你听说过燕王起兵造反了吗?”

“何止听说了,”老杜叹口气道,“你舅舅我就刚从燕王的王府逃出来哩!要是没有这位小兄弟的帮助,我就被那帮贼人给残害了呢!咱家其他人的下落我都没顾得上来打听呢!估计也凶多吉少。”

马宣暗道:“谁操心你那家人啊?”

不过他总要礼貌一下,装模作样的含糊过去,也朝江灼扫了两眼,看江灼他的岁数不大,是个年轻的书生,根本就没把他当成一回事。接着还得问他最关心的问题:“舅舅您既然从王府来,可探查到没有那里的虚实?燕王会不会来攻打我这里?”

“贼势甚众啊!”老杜皱眉嘬牙花子,一脸凝重的吓唬马宣道,“听说燕王用王府内的八百侍卫起兵,在这两天内夺取了北平城,随后朱棣他又领兵取了通州,声势为之大振,说不定现在他已经领着精兵强将来攻取你蓟州了呢!”

“啪嚓!”一个没留神马宣把手里的杯子掉到了地上。

老杜见吓唬战术成功,心里得意,一捋自己的胡子,镇定道:“不过嘛,老夫早已经有了破敌之计!”

“哈哈哈哈……来呀,上好茶,摆酒,上好菜!好好款待一下我的亲舅舅!咱们边吃边说。”利益当前,马宣倒也豪爽,舍得把珍藏的好酒好菜都贡献出来。

不多一会儿,晚饭就已经摆放上来了,真是当地的土产,木耳,山菇,野鸡,这屋子里炖的肉,离老远都能闻到香味。

老杜和江灼饿一天一夜了,也不客气,甩开腮帮子这路吃呀。但吃归吃,老杜半天也没有把他那套什么“破敌之计”拿出来。马宣等得着急得恨不得把老杜掐死。

“咯!”最后老杜吃得实在不能再吃了,边打饱嗝边剔牙边不紧不慢的说:“我的计策是咱们稳守这座蓟州城,坚决不能让朱棣想取你的城池的诡计得逞!”

江灼听了老杜的话,差点把吃的一口馒头卡在喉咙里:“好么!怕他说啥他说啥!这老杜被放出来后,竟然性情大变,怎么会变得那么胆小了呢?他刺杀燕王的那点豪情去哪儿了?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啊!”

马宣也有点泄气。

江灼忙说“那马大人您岂不根本得不到平息叛乱的军功了?杜老,您是举人,见多识广,您说马大人要是领着人马,来个偷袭北平,能不能成功呢?”

“嗯……这个嘛……”老杜对军事不太通,但对和人动心眼还有两下子,他一听江灼跟他一唱一合,正称他心意,但还是要拿捏火候,“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嘛……”

“不过啥啊?”马宣真是个实在人儿,正中老杜圈套。

“兵法上说‘知已知彼,百战百胜’,你要去偷袭,行是行,可你得有对北平知根底的人带着你去,那样取胜的把握才大些。这个知根底的人嘛……”老杜继续卖弄着玄虚。

“还有谁,不就是您嘛!我什么都听您的,舅舅,只要能抓住了反王朱棣,到时候有什么赏赐,都得算您的!明天一早我就起兵!”

马宣其实也口不对心,他暗道:“想的倒美,一旦得了手,你这个舅舅就可以做到头了!”

还真行,第二天,马宣早早的点齐了一千人马,准备当天晚上赶到北平城下,休息片刻后,偷偷的乘夜袭击北平,可他哪想到,他的如意算盘和一干安排,早被一旁的江灼听了个明白。他暗自传递给了后面暗中跟着的马三保,结果马宣他们带着人前脚刚走,埋伏好了的大将张玉就带兵到了蓟州城下,里应外合,没费什么力气打开了城门,马宣听说城丢的消息,回来迎战,结果兵败被擒。

在乱军之中,江灼拼命保护着杜老先生,向下一座关城进发。

第五十八章 反间计(五)

开始的时候,江灼之所以守护着杜老先生,是因为觉得他有用,可以给他自己的间谍身份一个合理的掩护,但到了后来,江灼发现这位杜老先生实在太“可爱”了:是他说服了一座又一座的险关的守将弃险出击,让燕王的部队在后面轻而易举的夺了地利,他却毫不察觉,至少不认为是他自己犯了什么过错,一路直骂着“这些个无用的东西,朝廷养你们是干嘛的”;他虽说像个扫把星一样,到哪座关哪座关就要保不住,但老杜的辈份最高,又是举人,虽然那时候就有“秀才遇到兵,有礼讲不通”的说法,但当兵遇到举人的时候,还得叫人老杜一声“老爷”,老杜说啥话不管对错谁又不得不仔细听着;更要命的,老杜、江灼都有共同厉害的一条:嘴下如刀,黑的能说成白的,这些话就像现在“专家提示”的意思一样,如果你一旦不听,所有承担的风险,那就都成了守城主将的责任,综上所述,老杜和江灼到处,所向披靡,从蓟州,到遵化,到居庸关,再到怀来,老杜是每到一处祸害一处,燕王的军队几乎每个人都不相信对手的智商会突然下降这么多,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此上江灼和老杜之间,结下了“深刻的战友”情谊,江灼喜欢和老杜共事的原因是老杜是个军事盲,但人家对江灼的“军事才能”极其推崇,每到一个关城,下一步的战略方案,实际上是听完江灼的分析后,才果断的敦促守将去出击的,结果失败了也只能说明守将无能,问题出在“执行力”上,而“战略部署”是科学的。

老杜喜欢江灼的理由则简单得多的多了:因为江灼和他下象棋的时候,每次都能让他,这个很臭的臭棋手,找到一种“天下英雄,舍我其谁”的快乐感觉。其实这真不是江灼故意让着他,是江灼的手真的更臭……

离遵化不远的时候,老杜给遵化卫指挥蒋玉,也就是他的亲戚之一,捎了封信,信里说燕王起兵的理由“奉天靖难,意图直取南京”,“希望孩子你要带兵勤王,剿灭叛党”,遵化卫指挥蒋玉一看,哦!原来是这样啊!他把信里意思理解成了,燕王既然只和朝廷过不去,就和我小小的遵化城没有个屁大的关系,于是这帮人反倒更放松了警惕。当潜入遵化城中的先锋打开城门,大军进了城的时候,城中的中军才发觉。遵化卫指挥蒋玉、密云卫指挥郑亨见大势已去也投降了燕军。

北平都指挥使余镇退出北平后,控制了居庸关。余镇简练士卒,集合了数千人,仍准备反攻北平。居庸关是北平的北部咽喉,是出入塞的必经之路,号称北门锁钥。

其实北平的一群谋士在众多关里,唯有对居庸关最头疼。朱棣说过:“居庸关山路险峻,北平之襟喉,百人守之,万夫莫窥,据此可无北顾之忧。今余瑱得之,利为彼有,势在必取。譬之人家后户,岂容弃与寇盗。今乘其初至,又兼剽掠,民心未服,取之甚易。若纵之不取,彼增兵守之,后难取也。”于是,命令指挥徐安、钟祥、千户徐祥等率兵前往攻打。

余瑱且守且战,本来人家守得好好的,谁知道正在攻守双方人家打到紧关结要的关头,老杜见城上城下死伤的太惨痛了,居然动了悲天悯人的怜悯之心,一个劲的劝说余瑱“既然多日仍不见援兵到来,难以支持,何不弃关北走怀来,怀来离居庸关不过数十里,如与宋忠的大部队汇合,仍是进取居庸关,直逼北平之势,对燕军是个更严重的威胁,正所谓兵合一处,将打一家……”

余瑱不是个只会读死书的书呆子,也不是个对杜举人充满崇敬的傻大兵,但碍于情面,对杜举人的话只是且听且不听的,只当过了一阵耳旁风,但这话也不怎么传到下面的守兵那儿去了,后来几天里,几乎所有的人,都是这个“退走怀来,尚且有一线生机”的论调,余瑱最后被手下的几个副手拉着扯着下了城头,带几百亲兵直奔怀来去者……

带着老杜逃命的途中,江灼和暗线里的纪纲、唐云、马三保分别接上了头,马三保乐呵呵的对江灼说:“我们谁都没想到夺取这些关城进展得会如此顺利,殿下得到今天这个捷报,大为高兴。他深知居庸关的重要,便派了千户吴玉带兵前往把守。你猜他怎么说?他说‘使贼知团结人心,谨守是关,虽欲取之,岂能即破?今天以授予,不可失也。’谁会料到他们居然在最紧要的关头弃关而去了?看来这一切都有劳于你这个开路先锋,真是居功至伟啊!”

江灼严肃道:“哪里的话,大哥不必这样夸奖,这一切都应该归功于燕王殿下,看来殿下这些年苦心经营北平,他的威信真不是一天两天就形成的!孟子云‘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环而攻之而不克,必有得天时者也,然而不胜者,是天时不如地利也;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这一切都是燕王和大哥等众人齐心努力的结果,小弟做的只是顺水推舟而已,但话说回来,小弟的功劳和另一个人比起来,更是不足一提,那人就是杜举人,他才是我们逢山开路的急先锋呢!哈哈……”

将以往的经历和大家说完后,众人皆笑杜举人这一悲剧式的英雄形象,但江灼仍严肃对马三保道:“杜举人虽说是愚忠且无能之辈,但他的本性还是善良的,他一生拮据,生活窘迫,但一路之上,他用我给他的银子周济了不少流离失所的百姓,自己那件破烂的衣服一直没舍得换件好的,希望大哥把这事儿跟燕王提一下,想殿下定能容下一位曾反对过他的,却内心之中保留着一份直的儒生,还望大哥多多帮忙。”

马三保眉头皱了下,随后对江灼说道:“好吧,这事我会向燕王提及,但成与不成,大哥我不敢对你打保票,除非你还能立下更大的功劳。”

江灼心里揣摩着历史上燕王那个睚眦必报的性情,心里也生出一份寒意。

但这样的自我,江灼每个行为,都是出于内心的本性而已,若非又应该怎么做呢?

话不再多说,江灼又回到了自己的临时住处——怀来。

这时都督宋忠带领部伍向北平进发,拟走居庸关入塞。途中听说居庸关失守,无法前进,便退保怀来。

这时余瑱的部队也退到了怀来。

江灼听马三保的消息来源,朱棣对诸将说的是:“宋忠拥兵怀来,居庸关有必争之势,因其未至,可先击之。”看来朱棣企图用先发制人的办法迅速攻取怀来。

而怀来现在是人马充足,粮草充足,士气大盛。宋忠带了三万生力军,加上从各个地方败退聚拢来到这里的士兵,人数上就更多了,县城里几乎囤积不下人马了,联营扎到了城外,到了晚上,那帐篷搭得是一座挨着一座,人喊马嘶的声音每天把人都要吵死。

燕王现在能有多少兵马,明天能打赢这场起兵以来,最硬的一场大仗吗?假设他有一万人,一万人打败这边的四五万人,这可能吗?

江灼随着老杜偷偷看了整个形势,江灼心中开始担心起不远处的燕王殿下来,都说,“事不关已,高高挂起”,自己已经成了燕王战争绳索上绑的一个蚂蚱,想躲开其中利益纠葛已经不可能,目前来说,一切都还顺利,大方向上和历史记载的并没有脱轨,但战争都的是残酷的瞬息万变的,燕王每个动作,都有可能招至他的覆灭,这就如同那天和燕王初遇的时候,他赌博燕王那一剑不会真的从他的脖子上砍过去一样,他事后是极其后悔的。一切可能都不是他一个江灼江天遥能说了算的。

夜渐渐的黑了下去,江灼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睁着眼睛,闭着眼睛,眼前都有人影在晃,他居然失眠了。他想念大漠上的老父亲母亲,想念公主图娅,想念小怜月,甚至鬼机灵的青鸾,小萝莉春若曦,甚至另一个世界上所有的人。

战争真的让智者无语。这边这四五万人,虽说灰头土脸的,面目不怎么招自己喜欢,但毕竟也是人啊!想想明天就要和那边的万余人拼个你死我活,最后活在这战场上的,踏过死者的尸体赢取他们的荣誉,这合理吗?

江灼正走神的当儿,他的小屋木门一响,有人敲门:“天遥,快起来,这下咱们要给朱棣一个绝杀了!我实在是压抑不住兴奋了,快,陪我杀两盘!”

“哦!杜老您等下啊,马上开门!”江灼知道是老杜后,才放松下来,把手里的匕首又塞进了枕头下,给他开了门,倒好茶,伺候这位喝上,坐在棋盘边,一边问老杜:“先生什么事这样兴奋啊?”

“别提了,老夫给宋都督出了妙计一条,明天管教朱棣的军队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哦!”江灼已经习惯了老杜这样的一惊一乍,心里好奇但绝不能马上问下一句是什么,那样的话老杜会往死里吊你的胃口的,江灼摆好棋盘,笑道:“您有妙计安天下,天遥早佩服得五体投地,来杜老,放松一下,咱们先杀他三盘,我昨天又找到一本古棋谱,保证现在您不能招架呢!”

“哟喝!”老杜兴趣大涨,好奇道,“好小子,看来你真是不服输的人呐!来,开局吧,跳马!”

“中炮!”

江灼闭口不提军队上的事,倒让老杜沉不住气了,他终于说:“你怎么不问问我出的是什么计策哟?”

“先生您的谋略,岂是我等小辈之人能随意理解的?还是不问为好,看招,出车。”

“唉!我告诉你吧!我对宋都督说,让他对这些大兵说,造反的燕王已经把城里这些兵的亲属全部杀光了!哀兵必胜嘛,所以明天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哦。”江灼听这话也没有什么反映。随手把棋子在棋盘上一拍,“将军!”

“什么?怎么可能?你这步走的不对呀……”老杜低下头去,借微弱的灯光研究棋盘,哪里想到江灼的右手已经形成一个手刀的形状,对准送过来的老杜的后颈部位,猛然就是一下!

下一个任务:给燕王送信!

第五十九章 借刀杀人

敌已明,友未定,引友杀敌,不自出力,以《损》推演。——《三十六计》第三计,借刀杀人,比喻自己不出面,假借别人的手去害人。

已近二更。一勾新月,半挂东天。群星拱斗,银汉茫茫。乍一眼看去,这许是个“竟夕起相思”的浪漫之夜,因为时下恰是七月七前后,传统上,这一夜,牛郎织女一对痴男怨女,会踏过一座喜鹊架起的长桥,在上面“金风玉露”,好可叹的一个“情人怨遥夜”之夜啊!

但,浪漫外景与眼前的恐怖构成了极不协调的画面。

看,刀枪箭簇的寒气侵透了重重夜幕,直刺万里长空。

听,怀来城内外,到处都是凄凄惨惨、悲悲切切的哭声。都督宋忠所率的将士原多为燕王部下,是从燕府护卫中抽来,此时作为官军与燕王作战多不心甘情愿,宋忠为使他们坚决与燕军作战,便听了人的主意,扯了个谎说:这些将士的家属都被燕王所杀,死尸填满了沟壑。

江灼穿过这片历史的天空,他觉得自己的体温如同当晚的寒露一样冰冷,他心里想着,是夜本应是个花好月圆、两情长久的情人思念之夜,却让那位宋都督给写成了一篇步步惊心的吊古战场文,这里面蕴藏着多么无情的一个阴谋诡计,想来数百年后仍让人不寒而栗,宋忠,该杀!杜举人,更该杀!

他胸中从未涌起过如此强烈的义愤!

战争是可怕的。

是夜,燕军已经来到了怀来城下。明晨就要一场血战!

“利镞穿骨,惊沙入面。主客相搏,山川震眩,声析江河,势崩雷电!”

“谁无父母?提携捧负,畏其不寿。谁无兄弟,如足如手?谁无夫妇,如宾如友?生也何恩?杀之何咎?其存其没,家莫闻知。人或有言,将信将疑。悁悁心目,寝寐见之。布奠倾觞,哭望天涯。天地为愁,草木凄悲。吊祭不至,精魂何依?必有凶年,人其流离。呜呼噫嘻!”

而更可怕的是,如果,明天这几万不明就理的军人,经过一场血战之后,才发现,原来受骗了,而自己亲手杀死的又正是自己的亲人,那将是更悲剧的一幕!

宋忠之所以如此,不过要激发将士们的斗志。

但做事不择手段、做人厚黑无耻,这是要有底线的!否则必遭报应的!

江灼潜行在这鬼魅、恐怖的大战前夜。他穿过古老的怀来城。怀来城座落在平旷的高埠上。西北是不甚高的连山,西南却是宽广坦荡的河滩,浅浅的河水从沙滩和卵石中散漫地向东南流去。

要穿过怀来的城门现在已经不可能,但城门以下,数以千计的士兵哀号着,痛哭流涕着要出城去看看死去的亲属,都被宋忠的亲兵卫队持刀挥剑拉开弓箭给拦住了,有个小头目嗓门极大的吆喝着:“兄弟们!你们一定要坚持住!明天你们就将要上战场了!哭没有用!杀死叛军,为你的亲人报仇才是你们唯一的选择!宋大都督马上就到,你们不要冲动!放下武器!稍安勿躁!冷静!”

有人在下面骂:“去你妈的!”

在阴影下旁观的江灼心里着急,心说这样僵持下去,自己出不了城,消息送不出去,那可真是不好了。

正这时候,有个边哭边走的小士兵从江灼眼前走过,这个小家伙顶多也就有十几岁,背着一张非常袖珍的小弓,背后的箭囊里有三支小箭,江灼轻飘飘的赶到他身边,拍下他肩膀说声:“借你弓箭一用!”

按常理这小兵怎么也得警惕一下的,但他哭得就像个木头人,对外来的一切都没了反应,江灼已经把他的小弓从身上摘下来,又抽出三支箭,小兵呆呆的直直的继续边哭边走。

江灼隐在黑影里,试了试弓的力度,感应了距离、风速、角度,把三支箭全部搭在小弓的弦上,这种射法是他研究出来的引以为傲的独特箭术,随后对准喊话那个小头目,还有他身边两个副手,砰一下一发三中!

三支冷箭,正中三人咽喉!

本来吵闹的城门处,猛然静了一秒!随后,人群就乱了,有人趁机向守城的亲兵卫队发起了冲击,不知道谁把城门给打开了,人流像泄洪的水一样冲了出去,有人在后面大喊道:“你们都站住!宋都督到了!”

江灼也不管后面宋忠怎么平息混乱,随着混乱的人群冲出了城门后,运气好的他居然还抢到了一匹战马,这下子他更是有路可走了,借着天上星光,新月皎皎的清辉,辨识好了燕军所在的方向,他狠狠的给马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这匹马吃痛沿这条小路狂奔下去。

十来里的距离,在惊马的狂奔下转眼就到,马上的江灼被颠簸得几次差点掉下来,最后马总算脱了力,速度慢了下来,江灼抬头一看,燕王朱棣的军队,扎营布防确实严谨有法,背山下寨,三面对敌,营外鹿角、陷坑、箭楼极具有规模,明哨、暗哨往来巡逻,营火布置得也井然有序。

七八千人的大营,肯定不会都挨在一起,江灼来到的这处,是谁的指挥和统领呢?

他已经被巡逻的暗哨发现,只见几声独特的哨子声响,已经有几个招呼更多的人知道,剩下的有几个士兵试探性的逼近上来,沉声问:“口令!”

江灼当然知道口令,从前都是这样周转着和马三保及他手下的斥候队伍“燕字骑”接头,但这次这些暗哨的风格,他倒是不太熟悉,但能确定是燕王的手下,这已经足够。江灼答对了口令,又命令道:“我有红色军情要向殿下直报!”

几个暗哨稍微愣了下,锐气被江灼的高级口令表达出的独特身份所挫动,有三个立刻就要往回传达,但其中有一个哨兵把手一摆,冷语道:“你再说一遍你是谁?”

江灼傲道:“跟你说得着吗?”

那个兵斥道:“我怀疑你是叛逃到朝廷那边的江天遥!来呀,拿下!”

可不得了,呼啦一声,十来个暗哨在江灼身边形成包围:“杀!”

江灼拔出匕首,头一次不顾形象的骂道:“你们都瞎了狗眼了!是谁告诉你们说我江天遥是叛逃的!谁是你们的首领?给我滚出来!”

“是我告诉他们的,江灼今天你走不了了!”大营里有人说话。人影一晃,一位身着大红王子服装的少年,桀骜不驯的出来,冷眼的看看江灼。他身后,跟着一个谋士,借月色,江灼把他俩认得清清楚楚:二王子朱高旭,和他的谋士卦师金忠。

江灼心中暗道不好。在燕王府向来他和二王子高旭就不对眼,倒仿佛二王子天生就看江灼是仇人,而江灼也天生就看不惯这个勇猛无敌的二王子一样,江灼的耀眼的表现,更是让同是王府幕僚的金忠心生杀机,这个江灼也心里清楚,没想到今天自己送到人家嘴边上来了。

“江灼有极重要的军情要向燕王殿下亲自禀报!”躲得过躲不过,今天总是要搏一搏的,但似乎希望渺茫,这黑暗之处,山野之中,说不定下一刻哪里就是他江灼的葬身之地。

“哼!叛徒江灼!”二王子根本不理他说什么,挥手冷冷说道,“来呀,格杀无论!”

生死一线江灼仍拼了命的大喊:“宋忠骗殿下的旧部说殿下杀死了他们的亲属!”

几个士兵上来,挥刀就砍,江灼再不客气,奋起反击,匕首到处,血光一片,虽不是绝杀但也使来者手脚筋断至于残废,江灼的功夫也是不错的,对付几个小兵有富余,他边打边喊同样的话:“宋忠骗殿下的旧部说殿下杀死了他们的亲属!”他期望燕王能在这里听到他的声音,并后悔这战马在受惊之下,没跑到江灼和大哥马三保甚至唐云、纪纲等知情人他们接头的原定地点,而是跑到高旭这里了,原以为没事,但哪料想道高旭会借自己叛逃的假相,想先除他而后快,要怪只能怪高旭心太狠辣,根本容不下一个芝麻小的穷酸秀才江天遥,仅因为江灼对他不够尊敬。

江灼转念想上马逃跑,但为时已晚,自己被更多的士兵困在当中,不多一会江灼就感觉自己的手脚不听指挥了,真是点背不能怨社会,又一个没留神,脚下一下踩空了,噗通就摔倒在地。

“完了!”他有种不甘心的恐惧。

正在危急时分,后面忽然上来一人,一晃身儿的功夫,就将江灼身边几个士兵打倒,随后拽起江灼就像拽小鸡一样,飞身上了马,这家伙的马术那简直是当世一绝,跳上马后让这战马一长腰就彻底蹿出重围,再一抖厮缰,这匹战马就如同夜幕里的游龙一样,跑开了去,远远的把士兵甩在后面。

“你是谁?”江灼都没看清来人样子,于是赶紧问对方身份。

马上身后那位用蒙古味儿的不流利的汉语说道:“图娅公主担心死你了!驸马!”

江灼心头一热,一日夫妻百日恩啊!百日夫妻比海深!而自己和图娅虽然民族、信仰不同,但毕竟做了百日余的夫妻,这桩连他自己都莫名其妙的感情(花兆猜:江灼比较帅!),在今天得到了完美的一个诠释:“日久生情!”

“公主还好吧!她在哪里?”

“她在马三保马公公那里,咱们一起去吧!”

“好!”

江灼提供的这个消息,让燕王有了打败宋忠优势兵力的对策。

次日一早,两军对阵的时候,朱棣命令部下中怀来官军的亲属张起他们旧日的旗帜,作为前锋,并让他们上前呼喊父兄子弟。本来是披甲执枪、严阵以待、准备复仇的守军遥见故家旗帜,又听到家人的呼喊,真是惊喜交加。

他们在稍稍镇定之后,便明白了宋都督的话并非真情,虽然是各为其主,但他们怎能对自己的父兄刀兵相见呢?他们本无斗志,到此更是完全松懈了。这时军中出现了混乱,连阵也列不成,守军宋忠的嫡系旧部见到这场面也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惊疑乍定之间,朱棣已麾师渡河,燕军鼓噪向前直冲。宋忠大败,士兵如潮水一样退入城中,燕军尾随进了怀来。两军发生了一场恶战,宋军大败。

宋忠、余瑱被俘,都指挥孙泰中流矢,鲜血流满铠甲,他包了一下伤口坚持战斗,与彭聚一同战死阵中。这次战斗,燕军斩首数千人,获得马匹八千匹。

宋忠、余瑱之外俘获将校百余人,皆因不降被杀,只逃走了单骑一个都指挥庄。

余下,生存的士兵都投降了燕军。此役打出了燕王这方面今年的士气,一下子也让燕王声威大振!

这一仗对北方的震动甚大。不几天的时间,燕王府内喜讯频传。山后诸州皆不守,开平、龙门、占谷、云中各地的守将有不少归降了燕王。他们大多本是燕王的旧部。他们的投降全都不是偶然的。燕王果然就像一个大雪球一样,滚起来了。

这下子,北方的势力除了宁王辽王这两股势力之处,处于北平的燕王基本上后顾无忧了。真像一盘棋一样,几个子一围,一个角就被这方面牢牢的占据住了,再无反复之理。

宋忠是在北方钳制燕军的一支最重要的官军。他的败没显示了燕王的才略和力量,也暴露出官军的弱点。宋忠和前面的谢贵、张昺,不仅在智谋上迟逊于燕王集团,且在军事上表现出无能。

宋忠等人被俘后,燕军诸将十分得意。二儿子高旭趾高气扬,大将张玉,朱能,甚至连谋士袁珙,道衍,全都喜形于色,但朱棣却一直保持着冷静。他一直在告诫众人:赢得不易,若非江灼的消息,一切都可能改写。

江灼倒并不是觉得自己有多伟大,他也知道朱棣有无数的斥候在那边的军营里,自己做的只是稍微早了一步两步的,没有达到影响整个结果的境界,但论战争的理智与天分来说:朱棣确较众将高出一筹。

此外,更让江灼对朱棣这位后来的大帝感到无比敬佩的本事还有:

蓟州、遵化、密云的失守震动了大宁。大宁方面的都督陈亨、刘杰,都指挥卜万率领大宁军马数万,出松亭关,驻营于沙河,扬言将要进攻遵化。

朱棣只写了一封信,就设计除掉卜万了,把对方数万的军马力量消弭得干干净净。关于这位事,他也是后来听马三保跟他说的。从此尽管他对二王子怨恨加深,但仍坚定了追随燕王的决心。这是后话。

这才是一招厉害极了的借刀杀人,《三十六计》应用于战争,江灼是见识到了。

朱棣和他的谋士团在采取军事行动的时候,并没忘记采取政治手段。上表朝廷,反客为主,争取整个舆论形势的主动。看来朱棣也知道,全国的兵力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要说心术智谋,无疑朱棣已经掌握了一个智囊团体,而他本人还是这一团队出力决策的核心人物。强啊!

自初五起兵至今,才不过十余天。但这些天里形势发展得真快。朱棣以少数的府中卫士,不仅夺取了北平,而且向东控制了通州、蓟州、密云、遵化,向西北控制了居庸关,后以八千人马战胜了三万之众的宋忠,夺取了怀来。燕军的兵力已发展到数万人之多。

朱棣之所以能够如此,当然首先是他久镇北平,许多文武将领都是他的旧部,而且他早知团结人心,所以临难多得其助,更重要的则是胆略与智谋。不仅在他身边有足智多谋的姚广孝、能征惯战的张玉,而且朱棣本人更是足智多谋与能征惯战兼有。“论力则不足,智胜则有余。”燕王朱棣便这样开始了他的事业。

此外,还将有一位更智慧超群的青年大儒生,江灼。江灼心知,他今后无尽的征途,这才算是正式展开。

附1:燕军的游骑捉获了两名大宁军卒,向中军报告。朱棣闻讯,高兴地说:"间可行矣!"于是,他们写了一封给卜万的信,信中对卜万大大夸奖一番,但却对陈亨极致诋毁之词。写完后牢牢封好,放在一名军卒的衣领中,并请这军卒喝酒,赏了他一些银两,放他归还。这件事做得表面上不想让另外一军卒知道,却假装不慎让他悄悄看到。于是二卒一并被放还,但另一卒却没得到赏银。二卒回到军中,不得赏银者心不能平,马上向长官揭发了此事。刘真、陈亨在军卒衣领中搜查到燕王写给卜万的信,立刻对卜万产生了怀疑。结果卜万被逮入狱,家也被籍没了。这支军队经过这一打击,从此便不得振作了。

第六十章 趁火打劫

敌之害大,就势取利,刚决柔也。《三十六计》——第五计,趁火打劫。

大明建文元年,七月十五日,这是一个极其鬼魅的日子。

唐人令孤楚《日赠张尊师》写到:偶来人世值中元,不献元都未日闲。寂寂焚香在仙观,知师遥礼玉京山。

正史上这一天平安无事,家家过着平淡的日子,旧历上这一天正是中元节,俗称鬼节,民间传统节日。这天,家家祭祀祖先,有些还要举行家宴,供奉时行礼如仪。酹酒三巡,表示祖先宴毕,合家再团坐,共进节日晚餐。断黑之后,携带炮竹、纸钱、香烛,找一块僻静的河畔或塘边平地,用石灰撒一圆圈,表示禁区。再在圈内泼些水饭,烧些纸钱,鸣放鞭炮,恭送祖先上路,回转“阴曹地府”。过去,民间在七月初七就要通过一定仪式接先人鬼魂回家,每日晨、午、昏,供3次茶饭,直到七月十五日送回为止。现在,逐渐剔除迷信色彩,仍保留祭奠形式,作为对祖先的缅怀和纪念。

然而花兆的这部山寨史大明《大儒生》却在这一天出了问题。在这个鬼节,七月十五,中元节,大明最重要的人物之一,洞察一切天机的道衍大师居然在这一天病危了,再后来就算没死也总是人事不醒的,根本担当不起辅助燕王的重任了,北平乱了,大明也乱了,一切正史都被扭曲了,奉天靖难的前途如何?历史的前途变得很渺茫。

在这天白天一切都还是正常的。截止到今天,燕王已经收服和平定了北平周边地区,他的势力已东达渤海,北靠燕山山脉,西边到山西以东,南面军队前锋直抵山东界,可谓后顾无忧,前进有路。燕王的声威大振。

朝廷上下为之震恐,有些胆小的文官开始打小算盘,有的不懂事的大臣居然想上表让建文帝割北平给燕王,当然这份表奏也多半只是窝在那些人心中而已,以齐泰黄子澄为代表的鹰派官员,立刻建议朱允炆倾全国之兵征讨之,可这时洪武时的能征善战功臣已经留下不多了,只好由长兴侯耿炳文为征燕大将军,驸马都督李坚、都督甯忠为左右副将军,带兵北伐。几十万大军出发前祭告天地宗庙社稷,并向全国宣布了诏书。

大军即将出发了,建文帝犹有不忍。他对众将士说:“昔萧绎举兵入京,而令其下曰:‘一门之内,自极兵威,不祥之极。’今尔诸士与燕王对垒,务体此意,毋使朕有杀叔父名。”

凭心而论,来的这主将长兴侯耿炳文能力不怎么的,朱棣听闻这个人来的时候,和他的首席军事顾问道衍大师相视一笑,彼此从内心之中都发出一声感叹:“大明朝廷无将可用矣!”作为通晓前朝旧事的这两位心里雪亮:大明建国后,将星陨落殆尽,像天才的大将徐达、常遇春、郭兴、汤和、邓玉等前辈,乃至李文忠、蓝玉这些后起之秀,无一幸免,与其说是天妒英才,倒不如说是朱棣他那位朱老爹无意识的为这个四儿子日后起兵扫平了障碍,胡蓝血案的大清洗,几乎把那个世界能打仗的大将给消灭光了。什么?为何不派徐达的儿子,有大将之才的魏国公徐辉祖?这你就要亲自问问建文皇帝陛下了,他是否能放心让这位朱棣的大舅哥把他几十万兵给带过去,而不心存二心吗?虽说这种可能魏国公素来的人品是不太会,但这可是有风险的事,皇帝陛下一点赌博的经验可都没有。反正就算是将孬,还有兵多吧!所以……

一个历史上只会守城的耿炳文能有何惧?

在白天的军事碰头会上,道衍大师向大家充分分析了如上种种道理,众人无不亲服,感叹大师的智慧以及燕王天才的军事眼光。

傍晚时分,在北平西郊,燕王给那些刚死去的将士们,无论敌我双方的,死者死矣,为他们举行了一个简单而隆重的追悼仪式,这个仪式还是道衍大师提议并亲自陪同燕王举行的,燕王为逝者们诵读了一篇言辞恳切的江灼为其代笔的祭文,并亲**问了在之前几场大小战役中牺牲的起义军家属。小河边几个大大的白灰圈子里,索性燃起了团团纸钱的火,也早放过了鞭炮,泼了些水饭等祭品。

一切进展得看似极为顺利,三军上下无不为之肃穆,心中默默感叹这大好的月色下面即便正酝酿着一场厮杀,有呐喊,有刀击枪鸣,有殷红的血,也都不是太煞风景:军人以战斗为职业,以杀敌为乐趣,以血洒疆场,马革裹尸为壮美。就像如今,燕王千金之躯,也要对着逝者的亡魂洒上一杯壮烈的美酒,人生在世,有荣耀如此,夫复何求兮!但如果敌死我伤,凯旋班师那就更是幸福了。

金乌西坠,眼见天渐渐暗下来。仪式进行到了尾声,金黄的月亮升起在东方,四野道路无不分明可见,此时慢慢起风了,灰烟开始乱飞,人们给吹得灰头土脸,燕王皱着眉毛,忙了一天觉得特别的乏力,就准备把这里交给儿子代为管理,但就在这个时候,开始乱了。

大明最勇猛的大将平安出场了。

那时候,平安一个不被人待见的武夫,要不是燕王起兵,他的名字将永远的被埋没。他祖籍是滁州人,小名叫保儿。平安的父亲史载叫平定,很早跟随着从太祖朱元璋起兵,官至济宁卫指挥佥事,后来在大将常遇春攻打元大都的时候战死沙场。平安以其骁勇善战,力举数百斤,因此在战场上屡建奇功,曾经被太祖收为干儿子,袭了父职济宁卫指挥佥事,要说他这样的一生也就不错了,但他当武官也实在太正直,后来竟然也不得罪了谁,把他降职了,弄到密云这个极偏僻的小地方当指挥使,还是个副职。

燕王在北平起兵造了反,势力如同烈火燎原,他在密云这地方的官儿也当不下去了,因为正职投降了燕王,下面所有的士兵也一个没落下,全部投降了燕王。因为在密云这个小鬼地方,谁都知道,这么一天天鬼混下去,只要是建文的朝廷在的话,就根本就不会有个头儿,而目前能获得新生的机会来了,那就是跟着燕王起兵,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开国的功劳可比整天守在一个让人绝望的地方强得多得多得多……

平安极力劝说他身边的同僚,他的兄弟,他的朋友,他的大叔大伯们,但他身边的人越走人越少,他想要凭一身武勇去扭转一切,但他能对你的亲人下杀手吗?不。他一咬牙,走!只身去北平!

一轮满月,悬挂中天,在如水的银光里,田野山川一片静安,不论是城外四郊,还是城内的街巷都悄然无声,只是偶尔听见一两声狗叫,平安就是在这样一个平安的月夜里动的身,背着他亲爱的大铁枪咬着干粮,走了一日一夜,这天晚上,他看到了眼前一切。

燕王祭悼亡灵的时候,他没有动手,那是出于对那些人的尊敬,现在,燕王准备离开,再不动手怕晚了。他大吼一声:“呔!燕王,留下命来!”

随着这声大喊,燕王和江灼马三保唐云等一干燕王众侍卫,张玉朱能等大将,三个王子以及北平大小的官员,起来有数百人,只见月亮下面沿河边走下来孤单的一位壮汉,布衣长枪,杀气冲天!

士兵那是干什么吃的,早有人本能的大喊,保护燕王!

呼啦,早把燕王用人给围在当中了!

当时谁也没有多想。因为自起兵来,燕王遇到的刺杀的事情早不是一回两回了,多是疏于防备,才被个别的人靠近燕王身边,但也就仅此而已。先前有个文士景清就是刺杀不成的,然后又有个杜举人,但现在这样一个人离燕王还有百米的距离,就大喊着要人命,这简直是说笑话。

大家都眼看着那个壮汉稳当的把背后的大枪端在手里,整理好衣服,随后起步,加速,冲刺!

直到四五十米的时候,这些卫士才慌了,发现这家伙跑起来的速度好快!

那杆铁枪在这人手里,竟然使出了奇怪的弹性!而同时,这枪并不是用来刺的,而是用来“弹”的!枪是兵器之王,片刻功夫,这家伙的长枪施展开了,借着月光,那枪仿佛一片夺命的梨花万点,光茫一片,惨叫声一片!这一切都在数秒内发生,谁都傻眼了!一个人对数百人,简直是单边的屠杀!片刻的功夫地上躺下无数,空气弥满了血腥的气味,而这家伙冲击的速度却根本没有被减慢,像一支快艇在水面劈波斩浪,又像一个大箭头,直奔燕王而去,燕王也被吓呆了!

论武术功夫在燕王军队中数一不数二的,只有唐云,可他这次没有带关刀出来,只有一把雁翎刀,保护燕王的任务他首当其冲,他也唯有单刀对长枪,但和平安的长枪比起来真差了好多,而这次平安也真是抱了必死的决心,枪枪都是绝杀,所以唐云在平安面前没有打上十秒钟,只听“噗”的一声,长枪刺进唐云的胸膛!

好个忠心的唐云,知道这一枪避无可避,他在最后关头,用尽最后的力气牢牢的攥住长枪,大喊:“燕王快走!”

众士兵围上来欲借这机会杀死平安,哪知煞神附体的平安猛然回头,凶恶四顾,大叫一声,吓得众人全都退缩!

神鬼也怕恶人!

河边祭奠的数百军士,大多还都是军官,其中不乏武术高手,可无人能挡平安一人!

张玉朱能知道不好,架起朱棣就跑。江灼知道自己的功夫也不行,想照顾道衍大师等文官,可万没有想到道衍大师走路倒是正常,但身边过了一个被吓得乱跑的士兵,大概是慌张,一下子把道衍大师撞倒在地,大师的光头正摔在一块大石块上,砰的一声,大师人事不醒!

附1:正史上的道衍大师,即姚广孝是元末明初政治家﹑高僧。元至正十二年(1352)出家为僧,法名道衍,字斯道,自号逃虚子。苏州人。通儒﹑道﹑佛诸家之学,善诗文。始终未曾放弃成就大业的抱负,追求功利,仰慕元初僧人出身的开国功臣刘秉忠,欲成开国建业之功。谋划“靖难之役”帮朱棣从侄子手中夺得大明江山。朱棣即位,复姓,赐名广孝,授太子少师。广孝一直不蓄发,不娶妻,为出家之人,八十五岁病故,葬于北京房山崇各庄,现有墓塔留存。有“政治和尚”,“黑衣宰相”之称。为“北郭十友”之一。

第六十一章 李代桃僵

必有损,损阴以益阳。——《三十六计》第十一计,李代桃僵。

猛将平安乘夜刺杀燕王。其实平安这一行动没有动用太多心机,他只是凭心而为,但世上一切没有心机的心机,却总能起到想象不到的效果。试想平安如果一开始和一群人密谋,刺杀这件事就有可能被泄露掉;如果他纠结了更多的高手一起行动,成功的把握会更大点,但人多说不定哪个就会成为累赘,再者人多更容易引起对方的警觉,好个平安,他隐藏着,直等到整个仪式结束,所有人的意志到了最薄弱的那一刻,恃勇猛然出击,单人一杆枪,杀了燕王措手不及,混乱之中眼看被废命!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一位比平安更不要命的英雄出现了,改变了被扭曲了的时空,只见他长刀“叮”的拔开了这一枪,大喊一声:“住手!”

那位说了,这人是谁呀?无双书生江灼,江天遥是也。

他生性就能在混乱中最快平静,找到问题的突破口,这是他最大的优点,今天也是一样,他在混乱中首先救起了受伤昏迷不醒的道衍大师,叫人赶紧送回王府,抽身再看朱棣身边张玉、朱能二将已经招架不住:张玉被平安一脚踢到心口,大口吐血人事不醒,朱能的宝剑让平安的大枪给打飞了,尤在徒手拼死想拖住了平安,好叫燕王向军士拴放战马的那边跑得更近,只要燕王上了战马,被这边数十骑的骑兵簇拥起来,再进再退,燕王也就得救了,但偏就是这几十步步行的距离,现在燕王都觉得比登天还难。正这时候,江灼赶到,不顾一切的接住了平安的一枪,他知道眼前这家伙,比鬼还恐怖,但一股激劲儿上来,他真的不顾一切了,——也是没有计策的计策。

他胸有成竹的大喊一声:“住手!朋友,我不服!”

果然平安对自己的本事是极自负的,他冷笑着:“不服你就来试试啊!”同时他杀气腾腾的把长枪一拧,砰的一抖,顿时在江灼眼前出现了冰盘大小十多个枪花,顺枪就要再刺。

江灼身上的功夫是跟着武当鼻祖张三丰学的,虽说是有名师指导,但在武术这行里真正拼起真功底的深浅来,比像平安这样的真正高手差很多级别,无论是从实战还是悟性都有很大差距。关于这个问题花兆也不再多说,武术迷们可能会怨恨作者为何不把江灼写成了一个超级无敌的大侠,或是大将,但要知道,要达到那样的功夫程度,需要怎样一个艰苦卓绝的历练过程,那江灼就必须每天什么也不做,除了苦练武术,毫无疑问江灼在学武上的天资只是中上而已。

江灼心里,这些道理他是彻底清楚的。他也知道真正交手,也许过不了三秒钟,他就要和唐云一样了,英勇就义,但那样的话一切就全都毁了,他要做的就是要拖延时间,好让燕王赶紧上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生死关头,他没有怕,他没有退缩。他稍微后退一步,让出距离后把刀插在地上,对着平安把手一摆喊道:“我不服你!你枪法好这我认输,但你敢不敢和我赌箭术?”

江灼他又在赌,这次他赌平安会更自负些,会和他置口气,为争一时的荣耀会放弃唾手可得的燕王,——这几乎是个必输的赌博。

“你!”平安下手到现在太顺利了,面对突然的挑战,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看到对面是人个书生打扮的二十岁的漂亮小伙,看来是有相对自负的条件:他被对方表现出来的蔑视给激怒了。

他停枪怒道:“赌箭术?箭在哪儿?我要的是燕王的命,哪有那闲空和你比?”

这下子可真有门了。江灼大喜,随机应变道:

“呸!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你就算偷袭得手算什么英雄?我说你还是男人吗?偷偷摸摸下手?你要有种,咱们两个堂堂正正比一场,比我最擅长的箭术,如何?你我互相对射,你敢不敢?再说,你真以为你那一杆枪就真可以杀得了燕王吗?燕王是武术世家,太祖的武术功夫你可知道?你知不知道‘大洪拳’‘小洪拳’都是太祖洪武大帝所创?”看得出,平安有点犹豫了,江灼借不远处火光和还不算太黑的光线看得出平安的眼珠在乱转,想办法呢。

江灼轻蔑笑着对方的偷袭,继续虚张声势道,“就算你打得过燕王,但他只是想要逃的话,你真要得手也不容易吧?况且中间还有这么多的侍卫阻挡,还有我……”

他咬牙又激将道:“我看不如你和我赌一场,赌注就是燕王,我输了,燕王就交给你,任凭你发落,你看怎样?你看怎样!绝不食言!”

其实他现在心里想的是:“快呀!趁这一会儿,燕王这帮废物侍卫,赶紧把燕王保护好了,拿人数往上堆,再等着骑兵接应上来,再过一会儿上了大部队,就不怕你这煞神了!我这是拿时间换形势!战场上哪有个人英雄主义的地位?”

谁知道他身后的燕王也真够给力的,他没有趁江灼在前给他挡平安的机会逃跑,而是果断的参加了江灼的赌博,他听这话立刻接话道:“好!痛快!本王认可你们的赌约!咦?……对面的人,你是密云副指挥使,平安,小名平保儿吧?你父亲曾经做过我的亲兵……对对……我想起你来了!”“这……”平安这次脸真有点红,毕竟燕王是他的上级。

说这么多话,周围的形势还不变化等什么呀。许多侍卫清醒过来,纷纷在燕王和平安面前聚拢成团,把个燕王再次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的。得,这回燕王的侍卫是完全有准备了,燕王惊魂还未定,但他真是又出人意料的挺身到平安面前道:“平安,你是我的部下,你想杀本王,可以,但你要当着眼前这么多人,把你要说的话先说明白,为什么你要杀本王,是为公,还是因私?本王是否曾经做过一点有对不过你的事情?你说出来,说得本王心服口服了,本王就算是死在你的枪下也没有怨言,你说吧!”

“哼!”平安那是大将之才,岂能被燕王问住,他朗声对所有人对燕王辩白道:“朱棣,你一口一个‘本王’如何,却又打了什么旗号,你可知道这是兴兵造反,祸乱天下,这会死多少无辜的百姓;你可知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道理?旁的话我还用跟你多说吗?你死了,一切战乱就不会再发生,这又会救下多少无辜的百姓,无辜的战士,让他们不会被枉死沙场,我有这个能力让你死,而你说,这样你还不该死吗?燕王?”

“你、你……一派胡言!”

燕王显然没有想到这个莽汉竟然有如此辩才,一时竟然被说得哑口无言,反驳乏力,他这才发现身边最能辩谈的道衍大师不知去向,道士兼相师袁珙大师今晚也正好另有公干,于是只好用了所有被驳倒人最爱用到的一句话搪塞。

幸好还有一位,他在所有人面前抗声答话:“燕王说的不错!”

说话的正是江灼,他把手里的长刀随手扔到地上,竟转过身背对着平安,面对着众人大声说话了,而毫不在意平安那夺命的长枪,他说:“他说的就是一派胡言!什么兴兵造反,什么祸乱天下,什么会死多少无辜,你们大家说,你们愿意吗?还有你,平安大侠——”

他猛然转过身来,直逼向平安的长枪枪尖,右手点指着平安的鼻子道:“你以为这都是我们愿意做的事情吗?”

平安愣道:“你说什么?……”

“我们不愿意这样做!”江灼怒吼,紧接着再向前上一步,枪尖几乎到了江灼的胸前,他不在意,继续大声对平安道,“你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吗?”

“哼!”平安把枪一收,插到地上,没好气的问,“因为什么?”

“因为你的那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你可知道,“江灼继续向前,气势如虹道,“正因为‘君不君、臣才不臣,正因为父不父、子才不子’,天下之乱,祸起于此!再者,你以为杀了燕王,天下就会平定了吗?在当今天子削藩令之下,就算燕王他被你杀了,那还有宁王呢!你要不要把他也杀了?还有辽王呢!再说,燕王是什么身份?宁王,辽王又都是什么身份?他们是国之贵胄,当今的亲叔叔,这一切都是人家的家事,关你什么事?你这么懂得君臣父子之道,你一个小小的平民百姓有什么资格去刺杀国家的亲王?凭着你那点蛮力,你就妄想判决别人的生死,你和畜生伤人有什么区别?你又有什么资格?你说呀!说呀!”“好!”众人爆发出强烈的叫好声。

“你……唉!我说不过你,反正你们都得死!”这回恼羞成怒的换了平安了,他脸憋得又青又红,突然想到刚才江灼的话,像抓住根救命草道,“对了,你不是说跟我赌箭术吗?就算我是小人,可你是君子,你总不能食言吧!你输了,燕王就交给我发落,我要带他去南京,我答应你绝不在路上亏待于他!”

“好!”江灼对自己箭术倒是也很自负的。心说别看我的武术比不上你,对射之下,不见得就有你的好果子吃!这位猛将,将来必是燕王的死敌,甚至克星,万一我除了他……

江灼回头朝燕王使了一个眼色,做了个鬼脸,意思是:“我输了你再想办法!”

燕王吼道:“给他们弓箭!”

其实燕王也无奈,他眼珠转动想:一是替江灼担心,二是想这么多人不见得能抓得住这个勇猛的平安。或许应该一会儿在他们比试的时候,叫众人乱箭齐发,结果了这个莽汉得了,可那样又有点失去信义,不过又想到,还是江灼的命重要,平安这人也断不能再留,兵法里也说“兵不厌诈”,情况特殊,平安刺死的那些人就白死了吗?对!

第六十二章 声东击西

敌志乱萃,不虞,坤下兑上之象,利其不自主而取之。——《三十六计》第六计,声东击西。

当时众人给两人让开空间,有人扔下两张弓两个箭囊,里面各有十二支狼牙箭,平安老着一张大脸,拾起弓箭扭头就跑,把个背影送给了江灼,江灼岂能放过天赐良机?不容多想,飞快搭弓在手瞄准了平安的后心就是一箭!

哪知这位猛平安真是绝了,后背就像长了眼睛一样,眼看箭就射中,他却不知怎的将身子一拧,这支箭,江灼每次都是必杀的箭,这次落空了!

平安跑到差不多的距离,扭过头来冷哼一声,骂道:“卑鄙小人!这次你还有什么话说?!”

江灼用三支同时发出的飞箭回应了他。

平安将大枪插在地上,见箭到来,极快的左躲右闪,用弓拔打,让江灼的箭全部落空了,江灼那边的冷汗就下来了。他从未看到过有如此神勇的人,能站着不动躲开弓箭?那得多快的反应速度呀!

平安张弓搭箭对准江灼就是一箭!只听咔一声,这箭正中江灼的头上的巾帽!江灼这才知道不好,忙向一旁边奔跑边还射,平安就在原地,边躲边射,几秒钟的时间两人互相射出几箭,均未中,但江灼的情况已是万分危急。

此时燕王早已经被侍卫保护到了安全地带,他这边的人也越来越多,张玉朱能也都恢复了原气,两人这下脸上可挂不住了,本来保护燕王是他俩的责任,却要由一个书生江灼和那人拼命,张玉调集弓箭手,大喊一声:“给我射!”

燕王担心江灼,大喊:“杀死此人者,本王赏金万两,加封他为北平都指挥使!世袭纲替!”

重赏之下有勇夫,平安再勇猛,这次是这边有了准备,远了有强弓硬弩,近了有无数敢拼命的士兵,形势已经变了,话语权已经掌握在了燕王手里了。

平安大叫道:“无耻燕王,你不讲信义!”

燕王骂道:“给我杀无赦!”

后面传来隆隆的战马突袭之声,看来燕王真给平安面子,为抓住这么一个人,已经动用了杀手锏——骑兵。

平安突然扔掉弓箭拔起长枪,左闪右躲闪开无数的箭矢,兜了一个大圈子,沿着河边直奔燕王方向而去!

边跑还边大喊着:“无耻的燕王吃我一飞枪!”

所有人都大惊叫道:“快保护燕王!”

平安已经到河边,他举起的枪却没有投向燕王,而是向河里投去!随后“噗通!”一声跳河逃跑了!

众人全都是长出了一口气,无奈认可了平安声东击西的小伎俩,心说煞神总算是走了,但张玉朱能两人还是不放心,叫了更多的人来保护燕王,万一这家伙表面是逃跑了,不定从哪再钻出来,给燕王一下子可怎么办呢。

收拾残局,派更多的兵捉拿平安,这暂时不表,但已经有人报告上来,说道衍大师受伤严重,已经人事不醒了。这无疑是最大的不幸!

燕王连夜把道衍大师抬回燕王府去抢救,把唐云的尸体也抬回府,厚重的加以安葬,这次张玉朱能算是长了教训,王府周围,当天晚上多加了数道守卫,严格保护王爷的安全,这也不必多说。

说话这已经到了这天的后半夜了,燕王和他三个儿子,还有几个最贴心的北平的官员,及马三保,江灼等侍卫,一直守护在大师的床前,只见道衍大师额头上起了一个大包,流出的鲜血已经结了痂,他脸上煞白煞白,没有一丝血色,本来就难看的一张脸,现在更让人不忍心再看。

可是朱棣脸色铁青的就在那儿一动不动的站着,紧紧的盯着大师的那张脸,已经足有一个时辰了!

无论是谁从来也没有见过燕王发过如此大的脾气过,确切的说,燕王这回快要真的疯了,刚才一个军医来,诊察了大师的脉象后,摇着头说了句“凶多吉少”,旁边的燕王已是勃然大怒,拔剑一下就把这个军医给刺死了!

第二个军医战战兢兢摸摸脉,手抖着给开完药,燕王问有没有把握,他刚吸了口气,犹豫着说:“这……属下不敢断言……”

燕王一把把桌子上的杯子茶碗全部扫到地上,吼道:“不敢断言你就去死!来呀,推出去,杀了!”

第二个也完了。

吊命用的千年人参用了两个,熬成汤给大师灌下去了,照常理说就算是刚死的受了这劲儿也得给还回阳来,但大师一直眼皮动也没动,大家心里都凉了,可是有前面两个死了的军医的榜样在,谁敢安慰燕王啊!

大师不仅是燕王的精神支柱,而且几乎是所有人的支柱。

人就是这样奇妙,有狂妄自大的人,也有总爱自卑的人,不管你什么样的人,一旦从心里往外彻底佩服了另一个人,就会对这个人产生难以摆脱的依赖感,而燕王对道衍大师的依赖感,自二十年前形成到现在,几乎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如今燕王刚刚起兵,事业到了一个百废待兴的状态,突然出了这么大的问题,燕王才是真正的要发疯了。

现在不管是谁,都从心里往外的感觉脖子开始冒凉气,那种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怕死的恐惧感强烈刺激着大家的神经,所有人都担心掉胆,唯恐燕王发飙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

这时候,你敢说句“我困了,得回家睡一觉去了”吗?

道衍大师的唯一的好友,袁珙,也是当世最知名的相士,相术一绝,他打破了让所有人都恐惧的局面,他念声道号:“无量天尊!”

他说:“殿下,贫道对医道也粗通一二,从他的脉象上依我看大师应该性命无虞,只不过头部受到突然的创伤,加以惊吓过度,相信苏醒过来后便会好转,再稍假几日,也便平安无事了,殿下千万不要因此而伤了自己的身子,时间已经不早,我看不如……”

“本王没事!”燕王摆手制止了袁珙的话,固执道,“我就在这里等大师醒来。不必再劝!”

众人心说:“都快天亮了啊!”

燕王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猛然扭头看过来,说:“今晚是谁在身边负责守卫大师的安全来着?”

马三保回话:“是两个燕字骑的兄弟,他们一直劝大师注意安全,但大师坚持说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就没让两人在身边跟着,我已经把他们教训一顿了,下次绝不会出这样的事。”

“身在其位,不能尽到自己应该起的作用,”燕王脸色再次变冷,问,“这两个侍卫现在在哪儿?”

“在外面呢!”马三保说。

“他们虽死难辞其咎!”燕王吼道,“来人!把他们两个斩首示众!”

“是!”

燕王看了眼周围脸色都雪白的众人,张玉朱能等几员大将身上都受了伤,都绑着绷带,燕王突然吼道:“你们看到没有!身为大将全都随着本王身经百战,一个刺客平安,就让你们乱成一团,你们个个都愚蠢至极!今后还怎么带领你们奉天靖难,还怎么成就惊天动地的大事?!”

“是……”燕王在盛怒之下,众人只有挨训的份。

况且燕王那种冲天的杀气,真是吓人啊。

燕王忽然把眼光盯向了江灼:“天遥,是你第一个发现大师受伤的?”

江灼就感觉自己的魂儿都快出了窍了,方才和平安拼命,那时候都没有这么害怕过。这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

他硬着头皮挺身拱手说话道:“是的,殿下。”

“很好!”燕王把语气转缓和了,他一只手摆摆对江灼,“你过来……”

江灼心下一惊,看看燕王手里还拿着那把刚刺死倒霉军医的宝剑,暗忖这时候的朱棣会不会突然发疯给他来一剑呢,可有什么办法,是死是活也就是今天吧!他慢慢的走向燕王。

燕王拿剑的手一动,江灼的心里是彻底的一凉:“完了!”

哪料到燕王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拿着剑,把剑放在一边,随后亲手给江灼拢了拢散乱了的发髻,看见江灼头上也流出来的血道子,现在已经干了,他抚摸了一把江灼的头部,看看江灼是否有受伤。

原来,江灼和平安对箭的过程燕王是看得一清二楚。

他问:“你没有受伤吗?”

江灼的脑子几乎一片空白了。

“没有。”他回答。方才和平安只是第一支箭大意了些,被他射中帽子,头发给射掉下来几绺,流了一点点血,这是无妨的。

燕王拍拍江灼的肩膀,再看了一眼道衍大师,便不再说话。

凭着历史知识上,江灼对燕王的很彻底的了解,他鼓起勇气试着说道:“其实殿下并不应该为一个小小的平安而气恼……”

江灼身边的马三保,吓得脸色煞白,连忙向江灼悄悄的努嘴挤眼,意思是:“别多说话!”

他知道燕王的脾气如果是气头上,你随便哪句话说错了就有可能死得极惨,这真不是开玩笑的啊!现在以江灼的身份,连个普通的谋士还都算不上,顶多是个燕王身边的护卫,他凭什么要劝燕王?

道士袁珙是燕王亲自出山请出来的,但他现在也不敢多说话。

燕王三个儿子,和燕王多亲近的关系?现在全都跟泥像一样,为啥?不就是知道燕王大怒之下,杀十个八个的人,就像捻死一把蚂蚁一样吗?

那是一只谁也不敢惹的老虎啊!

再看旁边的金忠,北平府的众官员,全都面无表情,甚至有点幸灾乐祸,一定是在想可有人在他们前面当挡箭牌子了。

燕王果然提高了音调:“你说什么!”

江灼小心翼翼的说:“大师受伤,头部碰到了石头,可能有点‘脑震荡’,我们在这里再多着急也是没用,而且大师现在也吃了药,调养病情应该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

众人心里都说:“这话还用你说呀!”

可偏偏朱棣就听了江灼的话,马上说声:“都跟我出来!”

江灼在朱棣身边一个劲的趁热打铁劝道:“大师坎坷抑郁一生,所谓吉人自有天助,我料大师绝不会因为眼下这点小灾难而丧失了追求热烈生命的意志,绝不会放弃了求生的本能……既然有医师说他一息尚存,那就是说还有起死回生的可能……”

“你说什么?!”燕王猛然停下脚步,两眼冒出一道光,一把狠狠的攥住江灼的胳膊,眼睛盯住江灼急迫道,“你再说一遍!”

江灼顿时感觉胳膊像是被铁钳子夹住,仿佛要断了般剧烈疼痛!

“殿、殿下!疼!”

燕王放松开点他的胳膊,却另用一支手再一把扭住江灼的脖领,几乎把他提到自己的脸边了:“快说!”

江灼却不着急了,扭头看身后的众人。

“你们都给我散了!”燕王吼道。

“是!”

燕王把江灼放松下来,又给他整整衣服,再次拍他肩膀,又揽住他的手说道:“走,随我去密室一谈!”

第六十三章 调虎离山

待天以困之,用人以诱之,往蹇来连。——《三十六计》第十五计,调虎离山。

燕王拉着江灼就往小屋里走。

别人都奇怪,这位江小相公新来不久,却总是得殿下的欢心。刚才说的安慰燕王的话,话可是谁都会说,怎么单他就那么能让殿下的火气消下去呢?

马三保是一直站在江灼这边的,他除了替江灼担心再没有别的,他生怕兄弟哪里不慎惹恼了脾气暴躁的燕王。

在北平,他马三保保护燕王,充其量也只是一个太监而已,朋友、亲人在这深宫之中对他来说是个奢求。自从认识江灼到现在,这位江小相公对他从来都是极敬重,江灼的“大哥”两个字从来都是发自内心而出的,马三保尽管在宫中,人生的经验阅历也丰富了,三十岁的人了,一个人的眼神是真心假心还看不出来?将心比心,于是他越来越把这个内向而有才的小兄弟当成亲人看待。

燕王府的大谋士、相士袁珙心中是半喜半忧。

喜的是这个江灼别看年轻,但人小鬼大,从起兵以来到现在,想出来的点子匪夷所思,比如那个热气球,连他这位久闯江湖的大明第一术士都感觉不可思议;而充当反间计的间谍,在巩固周边的战役中,他也出力匪浅;这次又救了燕王的命,而且还一语说透了道衍大师的心事,这样一个人不得了嘛!看来殿下手下又多了一个得力的好助手,这对靖难前途来说是件好事。

忧的是毕竟这个孩子他有诡辩之能,并且生性爱冒险,无疑这是最讨燕王喜欢他的理由,但谁说这又不是一个隐忧呢?他还年轻,经验浅,万一他把整个起兵前途引向歧途,那真是不可原谅了。

大王子朱高炽想:“这个小江灼将来一定会是个可造就的人才呀!自从追随父亲了以来,他这几个月的表现让人眼前一亮,人显得机灵、足智,才识超出一般,几次都立了不小的功劳,看来能让父亲欣慰了。”

他捧着大胖肚子,脸上露出了宽厚笑容。

在一边的朱高旭看到他大哥为江灼受重用而笑,就更不高兴了。本来勇猛的他是最得父亲的宠爱的,哪里想到半路杀出个江天遥来,他算个什么东西?他忖道,看老大这样子,这个江灼肯定是站在老大这边的,将来找机会还是要把他除之而后快才对!

三王子朱高燧只是个小孩子,他还没有什么想法。

其余的人,比如说术士金忠,还有北平的官员,都是不明所以然的,在燕王的虎威之下,恨不得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一听解散令下来了,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自己家。

也有多事的人边逃边嘀咕:“我们的殿下刚才两次给小江相公抚弄衣服,脸上那种表情那是极温柔,极太暧昧,又听说燕王和王妃之间老夫老妻,可能已经是亲情多于激情,都传闻燕王是个多情种子,和他的妻妹总有往来,但他这个小姨却好像并不对他姐夫感冒,说不定情伤之下,燕王的取向……额……这种事情,我们还是少想为妙!”

眼瞅着燕王连接拉带拽的把江灼拖进了小黑屋。咣当大铁门一关,里面发生了什么谁也不得而知道。几个走在后面的人互相看了眼,一帮官员这个说:“年兄,请吧咱们。”

“年弟,你请吧……”

“哎,”这位管交通的官员对另一位管税务的同僚,神神秘秘的小声私语道,“您说……一个人在受到挫折打击无法解脱的时候,会采取什么方式减压?”

“大抵是看看书、听听曲子、找些红颜知己倾诉衷肠之类的办法吧!”

“殿下的脾气可真是变化莫测呢!听说他已经很少接触您说的这些东西了……”

“嘘!”这位一把捂住另一位的嘴,看了看路上几乎没有旁人了,才放开说道,“不要妄加猜测,依我看,殿下方才是担心起兵的前途问题,大师才是殿下的柱心骨,而这位江小相公,我听说过,他是武圣老神仙张三丰的徒弟!说不定能有起死回生的妙法,让大师立刻苏醒过来呢!这才是正理!还有,听说这位小相公有着通天入地的神通,短短的这数日内有好几次,都是他扭转了整个起兵的局面呢!”

“呵!——不会吧?看不出那小公子有这么大的神通啊。我说呢……不对,既然江小相公有这番能耐,那不知他的才华和大师比起来谁分伯仲?那万一今后大师醒不了,那王府第一谋士的位子,会不由他取代?咱们要不要早点巴结巴结他?你说他缺点什么?是钱,是美女,要不我把我女儿许配给他做小妾?”

“去!你女儿才十岁,人家是得要啊!这事儿也不好说吧……他比咱们这样的强,这咱得承认,但我估计肯定比不了大师,传说总归是传说,你说世上哪有那么神的奇才啊?”

“我也觉得是!”

“你听说了吧,朝廷发来了数十万雄兵,派出了前朝大将耿柄文,这前途不妙呀,这寸劲儿上大师倒下了,生命垂危,殿下能不恼吗?殿下正窝心呢,这节骨眼上,我断定他要不多说话还好,一出谋划策肯定得挨骂!要知道殿下的才智都是战场上一刀一枪换来的!他这么年轻,出的计策也就是小孩子玩的过家家,怎么能让殿下的满意?没准儿,一会这个小相公还得落个烧鸡大窝脖,被殿下骂着出来呢!他这个岁数,那才学,也就是书本上那点东西,真到实战应用起来,远了去了!”

“嗯!看来,他多说两句开心的话,顶多再写几付药方子,能让大师醒过来也不容易。对了,要不咱们偷偷的在秘室外面守望着,把这结局看个究竟吧?”

“怎么看?”

“咱们远远的盯着,一会儿他们出来了,你留意二人脸上的表情,如果殿下脸上有怒气,或者江小相公一脸的沮丧,那说明小相公的才智空有其名!”

“如此甚好!走,咱们候着去……”

“走。”

两位多事的官员,为了自己的小前途偷偷的守望在小黑屋的门口。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两人跟鸭子一样,脖子抻着,眼睛死死盯着小黑屋,想听里面的动静,远远的就听着到燕王不断的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声,两人眼睛越来瞪得越直了,方才燕王的火那么大,现在什么事会笑成这样,那感觉也真是太奇怪了!

好久……才听那铁门“吱呀”的一响,里面走出两位,正是燕王殿下和江小相公,只见江灼脸色略带疲倦走在前面,而燕王则是神采奕奕,和那时候比完全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而且对江灼的样子,那简直就像送神仙一样,毕恭毕敬,临江灼走,殿下还给江灼施了一个大礼!

殿下给江相公施大礼?两人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江灼走向自己的住处,两人这才有点醒悟,一个忙捅捅另个:“哎!还等什么,追上去呀!”

“啊,江小相公请留步,哦……不、不!江公子,我是北平转运司指挥副使张平,啊,我是北平宣政司参赞倪商,在此见过江公子!”

“哦!见过两位大人!”

“不敢当,不敢当!”

“两位大人有何事见教呀?”

“江少爷说的哪里话!我们就是想多和公子多亲多近一些,公子是大才,如今您又是殿下跟前的红人,今后你要是发达了,还少不了在殿下面前给我们美言呢!”

“呵!”江灼又好气又好笑,自己投奔燕王以来,只顾着算计如何帮助燕王了,也就是忙事业,还头一次遇到有人主动巴结这样的情况,一时不知道怎么处理。

只好敷衍道:“但愿吧!”

“您看您也实在太客气了!”北平转运司指挥副使张平来事来得快,忙不迭的说道,“恕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我想认您为我的结义大哥,你看怎样啊?”

江灼看了眼张平下巴上黑胡须里的几根白胡须,心说:“论岁数你儿子都比我大吧?”

忙答道:“大人拿小可取笑了。”

“去你的,你也不看看人家是什么身份,什么岁数,能和人随便结拜吗?”另一位北平宣政司参赞倪商赶忙推开张平,皮笑肉也笑的朝江灼说道:“在下的女儿今年正值妙龄,尚未许配人家……”

“倪大人,”江灼更是推辞,“在下已有家室。”

“哦哦!不要紧,做妾也是可以商量的!”

“去你的,江公子,你别听他的,你不知道,”张平恼怒道,“他的女儿现年才十岁!”

倪商道:“过几年再嫁也可,咱们先把亲定了!”

江灼慌道:“两位大人如此热情,在下心领了,但这究竟是所谓何事呀?我们还未有过走动,更不用说眼下大敌当前,战乱肆起,我看这些事都等以后再说吧!”

说罢抽身欲走。

“正因为大敌当前,”两位拉着他异口同音道:“我等才愿请教下您,到底给殿下出了什么计策,让殿下如此开心,也好让自己心里有点底呀。”

江灼心说:“哦,问题原来在这儿了!不出我所料,大师的病重,已经造成了王府内的人心浮动,看来需要对这些人进行点形势教育了。”

“殿下说了,区区数十万蝼蚁之兵,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是,是……”像记者采访,两人一边追着江灼,一边把心下的忧虑全倒出来。

倪商低声道:“荣华富贵人人都喜欢,可是像我们这样才智的,实在不知道今后努力的方向呀,还望江公子替我等指点一二。”

江灼说:“你们做好本分即可。”

张平更低的声音说道:“可是听说那统兵的将领,乃是前朝名将,从‘善守’著称的耿柄文,不能小视呀!万一他在哪儿守个十年八年的,不让我们打到南京去,可又怎么办呢?”

江灼猛的站住,正色、慷慨说道:“《孙子兵法》云‘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所谓九地,并不是说是地下,而是指民间,而九天,也不是说天上,而是指军事政权。所以孙子兵法中讲善守者,把自己的军事力量藏于民间,而善攻者,把军事才智应用在上层军政外交上。所以区区耿柄文,并不能在话下,不出几月,燕王便可以叫他乖乖的从哪儿来还回哪去!”

两人听着江灼的分析,能够感觉得到,这个江小相公的胸中,藏着的才智韬略,实在是太强大了,也能看得出江公子对未来充满了信心,这足够让他们放下那颗容易受伤的心了。

但是大道理总是让人迷迷糊糊的,两人站在原地,摸着脑袋怎么也领悟不到其中的真味。

江灼打着哈欠,辞别了两人往自己住处走。

“‘善守’的耿柄文再厉害,他也可以把他给从老窝里叫出来,用的正是《三十六计》的一计,调虎离山!”

想着方才和燕王的谈话,他不禁心里好笑。现在他在别人眼里,也成了像道衍大师、袁珙大师那样的智者、世外高人,可他自己心里清楚,什么“总能提前一步洞察天机”呀,其实都是自己取巧而已,因为已经先知道了结果,而论证比推断的过程要容易多了。

不过,尽管这样,受到人无比崇敬的感觉,也是蛮爽的嘛!

第六十四章 打草惊蛇

疑以叩实,察而后动;复者,阴之媒也。——《三十六计》第十三计,打草惊蛇。

没有想到,回去后江灼也病了。感冒在那个时候是绝症吗?不好说,旧书上有“偶染风寒”的说法,看情形都算不上大病,但以古代的医疗条件,伤寒也确实曾经一下子夺去过数十万人的生命,张仲景就写过《伤寒杂病论》,记载到伤寒的典型特性有发烧,说胡话。

本来他前天晚上还是精精神神的。

和燕王等人照顾受伤的道衍大师,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守到大师恢复了生命迹象,转危为安。

然后还安慰燕王,在小黑屋里和给英明神武想征服天下的燕王指点江山,提出了一个“五三二一行动纲要”,即在五年左右的时间内,经历三场主要大战役,分为明暗两条战线,最终一统天下,这才说得燕王的忧虑就像快到八月了,那秋天天上的云彩一样随风轻去,露出湛蓝蓝的底色。

最后出来的时候,他就感觉着身子疲惫了,还顺便教育了两个上赶着巴结的北平官员,让一个有勇有谋的“郭奉孝”一般的存在在北平燕王府内闪亮登场。

到了自己的家,见到多日未见的图娅公主,活泼可爱的俏丫鬟小怜月,甚至鬼机灵的小青鸾,他才想起什么事儿他都做完了,他突然感觉头一阵眩晕,他这才想起已经有好些天殚精竭虑,前天晚上还和莽汉平安殊死决斗了,当脑子里那根绷紧了的弦一松开的时候,他就开始有点反常了。

江灼进了自己的宅坻,首先见到门房是图娅公主的贴身侍卫,曾经救过自己的乌日格和另两个侍卫,院子里小怜月和小青鸾穿着一红一绿两件夹袄,在那剥莲子,大概是想煮粥去去秋暑,公主那屋里传来悠扬的古琴声,一听就是《长相思》的调子:

“日****尽花含烟,月明欲素愁不眠。

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

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

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日横波目,今作流泪泉。

不信妾断肠,归来看取明镜前。”

正是初秋的早晨,不深的小院落,红砖绿瓦,树影婆娑,有几片黄叶掉落到干净的院内。话说这三位妙妙龄的少女,各怀着少女的心事,追随着江灼不远千里,山水迢迢,来到了这片北地古都,已经有月余了。

然而这一个月的时间,这位在大草原上的时候还斯斯文文的江小相公,自打进了王府后,就一直没有安生过一天。每天不是闷头折腾些古怪的发明,就是出去打打杀杀的拼命,前些天听说居然还把燕王给得罪了,要不是马三保很快送来信儿告知江灼充当间谍的事儿,公主差点就领着手下的侍卫高手闯王府救人了,——这都是文人干的活儿吗?

你看,公子今天又带了一身的彩回来了,额角似乎还有血迹,三个女孩看见了,是又怜又恨的。

小怜月一下子扑过去,拉着江灼瞪大弯弯的眼睛嗔道:“天遥哥哥,你怎么啦?这次又是伤在哪里?你前些天怎么跟我们保证的?不是说再不去跟人拼杀了吗?你说呀……人家再不相信你的啦!”

江灼的脸色有些苍白,听着怜月的话苦笑着,他说:“你的好意江灼哥哥心领了,可是我到现在为止还觉得这样的生活是蛮刺激的。”

强打着精神,他又拍拍怜月的小脸蛋,逗她道:“我家怜月真懂事了,怎么,这么知道这么心疼江大哥呀?没事,你看我这回好好的,一点伤也没有受到,所以根本就不算违约哦!对了,你昨天说肚子有点疼,有没有听我的话,用热水灌到罐子里抱着放到肚子上?”

小怜月脸顿时通红通红的,这么羞人的私事,怎么在江灼嘴里说出来,就那么自然呢?这份关怀很让女人受用。

“我给你亲手制作的四方平定巾帽,好像不是这顶吧?”青鸾转圈端详着江灼,在旁边疑惑的道。

冷不妨她一把掀掉江灼的巾帽,一眼就看到他头发被平安的箭射掉的那一片,血迹从哪出来的这回清楚了。她跳到一边冷笑道:“烤熟的鸭子你的嘴可够硬的!还说不要紧,这明显就是被人家用箭射中的!想瞒哄我?没门!”

“好啊你,又想找收拾了是不是?”江灼老底被揭,老羞成怒,一个箭步就想把小青鸾抓住收拾一顿。小青鸾跟江灼接触时间长了有点不像最早那时怕他了,身形灵活的一闪,躲在怜月身后。

“小怜月,你这回是帮他还是帮我?”青鸾边跑边求怜月帮忙,“你快把那峨眉派老尼姑教你的功夫使上几招,咱们俩个联手,我不信就降不住天遥哥哥!咱也该给他点教训,下回他就不会这么老在外边跑了。我还听说,他还偷偷的总去一个春秀才家,人家的女儿长得那叫一个漂亮呢!他都快被那小狐狸精给迷倒了,咱们这就捉了他去找他那一对儿去!看他还承不承认?”

“什么?”怜月完全不知情。

“你问他!”青鸾是草原上的贵族女子,敢爱敢恨,对谁喜欢谁谁又该恨谁从来都不掩饰,也不觉得这么说话有什么不好的。

可是江灼的脸却害臊得够瞧:“这个见鬼的小青鸾,仿佛是他肚子里蛔虫,自己从怀来回燕王府这阵子,确实是出于私心又找借口去了春相公家几次,这个小青鸾也没有跟去,是怎么知道自己对小萝莉春若曦好感很浓的?不可想象呀!”

怜月有点发酸的问:“可当真?”

在从草原出发前,怜月已经在江厚等人的见证下,办了一个简单的纳妾礼,和江灼的这个有父母都在场的仪式,已经是属于小怜月的、人生中的最大仪式了。现在差的只是还没有圆房而已,所以论身份,怜月有心思也可以管管江灼的“私事”,从感情上说,越吃点醋越在意点的事情,就越变显得彼此深厚,如果是个漠不关心的样子,那才是个要被抛弃的前兆呢。

况且怜月真的是关心。怎么凭空又出来一个姓春的情敌呢?一听这姓就不是个善茬子。她想。

“哎呀!”江灼站住,心口不一的说,“一切绝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你发誓!”青鸾也不知道这些日子是不是一直都在学习汉语了,反正口齿变得这般刁钻,真让个江灼始料不及。

“笑话,什么都没有我有什么可发的。”江灼疲于应付,头已经开始疼了。

“你看,真正的不打……啊……不打什么来着呢?”

“你也有卡壳的时候!刚才还要夸你学话学的好呢!”江灼幸灾乐祸。

“不打自招!”怜月接话。

“好啦!都别闹了,”图娅公主收拾打扮好了,从屋子里从容的走出来,大姐的口气责怪两女孩,“快让天遥哥哥进屋里来歇着,伺候他把脏衣服先换了!”

两个女孩都蔫了,顺从的跟在江灼和公主的身后,一起进了正屋。

图娅熟练的递过毛巾,亲自为江灼换下了旧的衣服,服侍他换上休闲的家居服装,一边关切的问:“你真的没有事吧?”

江灼身子有点打晃,但怕公主过分担心,就说:“我没事,你不要听这两个小孩子瞎说。”

“可我听乌日格说,你昨天晚上跟一个刺杀燕王的刺客赌斗箭术了?即便是为了人生的大事业大前途,你也应该小心些的为妙啊!这般生死相搏,可叫我,怎么放心得下呢……”

说着公主眼圈一红,眼泪都下来了。

好个“梨花一支春带雨”的小娇妻!

江灼心疼的给她擦眼泪,安慰道:“既然我都给你分析过了,追随燕王,就一定会有极好的前途,将来才可以让无数的百姓过上平安的日子,才能让草原和中原形成一体,世代成为一家人!我冒的这点风险算不了什么。况且现在也确实无妨。”

“嗤!”图娅破涕为笑,这位公主别的不信,还真就特别信服江灼的哄女人的能力,“你看你,狼狈的,怎么头发都掉了那么多,不疼吗?真的无妨吗?”

“我哪里就像你说的那么脆弱了呢!”江灼温柔的一把搂住公主的香肩,把鼻子凑到她和鬓边去闻那天然又迷人的女儿香味,说实话大难不死之下,这种温柔的香气,真的是更加具有诱惑的感觉了呢!

他的另一只手开始不安分起来,在公主的娇臀停留了一会儿之后,顺着腰身那段起伏就要往上而去。

公主的脸羞红了。

她在江灼怀里挣扎着,忙着给江灼使眼色,大白天的,外面还有人呢!

江灼扭脸偷觑了一眼房门,门里的床,门外面忙着找人张罗饭菜的二位小女孩。他悄悄说:“把门窗关好,过不了多少时间也便好了!”

“不要!”公主仍然低声娇喘道:“而且现在也不行……因为我……而且你已经多日未好好休息了,你的身子要紧!何妨来日……”

好个温柔、体贴、有用的公主。江灼见她脸羞得快和血一个红度了,更是逞强与戏弄之心难以控制,“唰啦”一声已经抽开了公主的衣服带子,同时自我感觉良好道:“什么多日未好好休息,难道公主你你小看为夫我的功夫不成?我可是张三丰的亲传弟子呢!你看我给你来个空翻!”

说着,江灼真的甩掉长衣服,在屋子里将身一跳,来了个空中180度托马斯转体大回环!

砰!稳稳的江灼落地,气不长出面不改色,笑问公主道:“怎样?”

“哇!”公主都没想到江灼会突然这么犯神经,搞就搞吧,在屋里瞎跳什么呀?动作可是完成的倒还不错,哭笑不得道,“夫君,你是不是有点发烧了?”

江灼突然捂头道:“晕,真有点晕。好多星星……”

公主还没明白过来,就看江灼两眼往上一翻,软软的倒在地上!

江灼昏迷前听到公主的叫喊声:“快来人呐!”

第六十五章 隔岸观火

阳乖序乱,阴以待逆。暴戾恣睢,其势自毙。顺以动豫,豫顺以动。——《三十六计》第九计,隔岸观火。

江灼眼前一黑,摔在地上。

人的身体机能也是很奇怪,有时候刚才还好好的,但摔了一下后,江灼突然觉得身子特别的乏力,手突然就抬不起来了,觉得也说不了话,动也不想动,后来想自己爬起来或者别的也不行了。

这在现代医学上可能叫过度疲劳型的暂时性的功能失常。

江灼一晕倒可把公主吓坏了,她大喊着叫人进来,几个懂抢救术的贴身侍卫对江灼进行抢救,两个侍卫把江灼搭到床上,掐人中、拍打前胸后背,在耳边呼喊江灼的名字,好半天江灼就是没有反应。

其实江灼也并不是真晕倒,只不过这些天疲劳过度,昏迷了也就那么一小会儿,再被人一折腾,早就醒了。但他感觉就是躯体乏力,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懒得起来,眼皮也懒得难以睁开,索性就闭着眼睛在床上躺着,任由着他们先去折腾吧。

一个不开眼的、没有任何医学常识的侍卫看看公主,似乎想要说“江相公恐怕要不行了……”

公主急了,两道秀气的眉毛拧成了一团,她一步扑到江灼身上,再不顾什么形象,什么公主的风度,已经全扔到了身外,她气极败坏拼命摇晃着江灼,大声的在江灼的耳边喊嚷道:

“臭江灼,坏江灼,你给我醒过来呀!我不相信,你真的就可以这样轻易而去?你不记得你跟我说过什么?你说你有你的远大理想,你要以你的谋略来实现你的治国之计,你说要让大明和大蒙所有的穷苦百姓,都能有粮食吃,有衣服穿,要开创一个万世不灭的盛世,你这些话都白说了吗?”

“嗯,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确实需要一个女人的支持!”江灼受到鼓舞,刚想睁开眼睛,但突然转念想到一个问题,“如果……我真的做不出什么成就的话,或真就醒不过来的话,那是不是对公主也就意味着没有什么价值了呢?”

这样一想身子又不给力了。

两人之间的身份在外人看来是悬殊的。其实就江灼来看,公主在两个人的感情上,一直都保持了一种主动的姿态,虽然一个女孩倒过来追求男孩的例子也有,江灼却总是在心里有着一个结解不开。

一个月前,临从草原上起身的时候,江灼的父亲江厚,曾经和他单独的谈过几次,江厚说道:“这个图娅公主确是倾心于你的才华,这我能看得出来,而你们之间敢于打破一切障碍的爱情,也叫我这个长辈人感到感动,但大明和北元仇敌的状态,虽说现在两个地方的关系已经好了很多,这数代的宿怨却很难解开,你既然已经做出决定,我便不必再干涉,只是希望你多保持清醒的头脑,成熟的处理好这段感情。”

江灼当时点了头。

江厚又说出了一句很有重量的嘱托:“公主是很有心机的。记住,不要被她过度的控制。”

这话江灼记得很清楚。于是他沉着气,没有动静。

他就势想来个隔岸观火,想得到些什么答案。

公主见这话没有起什么作用,她的眼泪围着眼圈打转,但她忍住了,不让那泪珠儿成行,她狠狠的咬住了下嘴唇,继续自白道:

“我知道,什么荣华富贵,在你的心上都不那么重要。我也知道,你喜欢我并不是像我喜欢你那样彻彻底底的,你的脑子里总有着过去的某些什么回忆,你以为我真不知道吗?你要知道女人的直觉是很可怕的。但是你这个坏江灼,你不守信用!你不是说过要做一个最大的热气球,带着我周游世界吗?你还没有实现对我的诺言呢,你怎么敢轻易离开我!你是个男人,怎么可以这样骗一个深爱你的女人?”

江灼动情了,他的眉稍忍不住动了动。公主大喜,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是因为不喜欢用我的权势,不喜欢用我的银子,才这样拼命去争取自己的地位,可这有什么必要?我随着你已经私奔出来了呀!我现在的身份是你妻子!我的东西根本就是你的东西,连我都是你的,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放着家里的娇妻美妾不知道享用,你干嘛非要在外面这么拼命呀……”

江灼再次被感动,他就快忍不住要睁眼安慰公主了,突然听到公主说了下一句:

“你要看上那个春若曦,咱们就下聘礼把她给娶过门来,你要让她作妻做妾我都听你的。”

再看江灼就没有动静了。

废话,江灼还不知道那是公主的心眼呀。

这怎么可能,花着公主的钱,娶了个妻子,把公主的身份还降低成小妾,这……

随后,公主又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的话,江灼听得都有点困了,他确实也是真的困,心想一会儿郎中就要来了,到那时候我再醒过来,也算给公主一个面子,不让她在别的人面前显得难看。

说了这半天话都不见江灼苏醒,公主却是彻底绝望了。

她“哇”的一声,放声大哭:“你给我起来呀!我再也不逼着你去追求前途了,我再也不找借口想控制你了,我什么都不想要了,只要你醒了,只要我们两个人能在一起就行,无论做什么,每天你喜欢做什么我就陪着你做什么……”

公主一个劲儿的哭,又说出了心里的实话,江灼再要不醒来也实在太冷血了,而且泪水把江灼的衣服都湿透了,挺难受。公主秀发有几根在江灼的鼻子里,和着那身上的高贵的香气,刺激得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喷嚏。

“阿嚏!”

江灼想对公主说“没事”,他努力把眼睁开,勉强朝公主做了个鬼脸,眼神想要说的话是:“爱妻你总算找到自我了!”

江灼幸好是没有说出话来,这个时候公主已经哭花了眼睛,惊喜之下单看江灼的眼神,也没有太往别的地方思考,而让江灼逃脱了一次跪搓板的可能。

公主再一次一头扑到江灼的怀里,两个小拳头扑打着江灼的胸前:“死江灼、坏江灼、臭江灼……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吓死我的啦!唔唔……”

旁观的众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但又无不欣慰,纷纷过来慰问。但江灼生怕刚才装昏迷的小把戏被人揭穿,于是把不开口说话的伎俩玩儿上了瘾,作出一付有气无力的样子,众人也不怪他,公主张罗着要找郎中给江灼看病,于是他虽是迷糊中也没有真正睡着。

王府的郎中来了,问了江灼的情况,由于郎中先前也多少了解些江灼,以及江灼这些天忙和累的状态,于是诊断了个“操劳过度”,只说无妨,要静养,这样也算是安慰了公主几句,又郑重开了几副强力的安神调养的汤药,公主立刻叫人熬了一副,小怜月一勺一勺的服侍江灼把药喝了。

江灼再次躺好,公主、怜月、青鸾在床边围着,问了好多问题,诸如“渴不渴呀”、“哪里觉得不舒服呀”、“想吃什么呀”等,江灼都只用摇头回答。

你看吧!这三只温柔的小手,分别摸过他的额头。

公主的手是比较骨感的,骨节分明,相书上说:“男子手要绵,无钱也有钱;女子有要柴,无财也有财。”多少还是有道理的。

而小怜月的手是纤细的,清清凉凉的,碰到头那一个瞬间的感觉,柔若无骨,让江灼想到了“销魂”二字。

而肉肉透透的,温温热热的居然是小青鸾的手,很少有的肢体接触,这次是让江灼都开始脸红了:真是意外呀!但他心里极受用,机灵鬼怪的小青鸾,也是极难得的对他现在付出少有的少女的温柔与娇羞,让江灼极惊讶,同时也发现了她的美好。

原来一个女孩在表现母性的光环的时候,是最有魅力的。

江灼后来就闭着眼睛,听三女不再说话了,最后把近日来所有的压力都抛开了,沉入了梦乡。

过了不知道有多长的时间,天黑了。掌灯时分,总管太监,江灼的大哥马三保听到江灼生病的消息,也过来看望,这时候江灼已经醒了几次了,再吃了汤药,身上发了汗,身上的烧退了,也精神了不少,又吃下了点粥。这让关注他的三位女孩喜不自禁。

马三保进来,江灼挣扎着想起来给见礼,马三保一把把这兄弟给按住,说:“我听说你也病倒了,特意来看看你,难怪,这些日子你可真是殚精竭虑了,最近这段时间虽然也有很多事情要做,但总比前一个月轻松些,你可不能再这样不要命的下去了!”

兄弟情深,亲情更厚。江灼感激的说声“谢谢”,现在他已经能说话了。

马三保问了江灼居住的可还习惯,还需要不需要再多置备些家当这类的话,江灼简单客气了一下。随后马三保说:“燕王殿下派我来给你传达一个信儿,他已经任命了你做北平军政司的员外郎,同时兼任‘燕字骑’的副统领,身兼文武两职,这在大明官制上是第一份的,虽然还只是咱们这边任命的,但殿下真是重视你呀。”

“这也太突然了吧……”江灼又惊又喜道,“我的资格恐怕不够。”

升官这事,江灼从未细想过,他还以为他顶多会成为像金忠那样的幕僚,而这回倒好,他一下子给燕王封了个五品的员外郎,还兼任武官职务,简直是破格又破了格的对他提拔呀!要知道普通文人,要经历“院乡会殿”四级跳式的科举考试,才能有当官的资格,然后一般的也就是从七品县官当起,混呀混的,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当个五品官呢。

这实在太突然。虽说,江灼的官当的还不正式,是燕王封的。但江灼心里可是有底儿呀!燕王将来一定会当皇帝!

“我就看得出你会有本事。”马三保笑着祝贺江灼,随后又说起另件事,道,“哎,对了,殿下,他想托我再问一句:为何非要是五年,而不是四年,三年两年,甚至是一年直接打败朝廷?”

“哦,我自然会再和殿下说明一切。”江灼道,“我想这样说:任何事情都不是那么容易。这个年数,是我反复推演,得出的。年数上或许会少一年,但可能性不大;或许会多一年,这个可能性极大。只要殿下把握好了,奇兵与正兵之间的区别。前途进展自然会更顺利些,奇兵与正兵的关系正如阴阳相辅,没有若干年正兵交战的基础,奇兵就构成不了奇兵了。”

“哦。”马三保笑道,“你真是身子病了嘴也那么好使呀。”

江灼说:“我还在想研究几个课题,望远镜可否扩大生产?侦察方式可否彻底改变?”

“慢慢来,先让你把病养好了!”

第六十六章 反客为主

乘隙插足,扼其主机,渐之进也。——《三十六计》第三十计,反客为主。

600多年前的北平夜晚的天空是纯蓝色的。夜深深,人影寂寥。苍茫茫,帘幕低垂。北平城,四下里,殿阁玲珑,帝气滂沱。抬头见,一勾下弦月,斜月沉沉,送万里清晖,到千家万户,秋风徐来,灯火掩映下的北方古城有几家夫妻同罗帐,几个飘零在外头,个中酸甜苦辣,自有当事人知晓,花兆难以妄加揣测,但江灼此时站在其中一处崭新的庭院前,发出了一声短暂的慨叹后,就赶快穿过繁芜的花径,去赴一场“秋天的约会”——然而约他到此的并非佳人,而一位老隐士,晕死,这位老先生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毛病,非要这个时候见人不可啊?

江灼嘀嘀咕咕的,想到若不是白天你表现那么神奇,鬼才懒得理你。

说来话长。

江灼痊愈了。谁说中药不能立竿见影、药到病除来着?反正江灼喝下三位小美女轮流给他灌下的汤药后,立刻就觉得身上爽了。这两天来,美人在侧,琐事无多,谈笑有鸿儒,往来有美女,闷了听古琴,闲了看青鸾跳舞,看怜月耍剑,真个赛过神仙。

这两天他病了的消息传到燕王那里,燕王殿下也通情达理,放了江灼五天的假期,要知道这是战时,大敌在前,王府的每个人病了想休息那真不容易,唯有江灼,燕王似乎从此对他“情有独钟”。

“君恩难测。”说到赏赐,花兆时常想起某部宫斗戏来,某位贵人得了赏赐之余,总是要假模假式的提醒自己要记住这句话。这份“甜”品起来,总让她回味无穷:“遥想我入宫的那一天,天上飞的是温柔的流霞,那家伙,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山人海,红旗招展……额,这是白云出书,不是贵妃入宫,说文言文应该是……对,栀子花香与体香齐飞,脸上的红霞与天上的红霞一色!”

但她的书里,须臾转瞬间,她就犯了个小错,吃了点小酸醋,于是乎盛眷不常,君恩难再,“就在一转眼,发现你的脸,已经陌生不再像从前……”悲夫!

这对于当下属的这些官员们而言,似乎也是这个道理。

说起上级对下级的“眷顾”来,这总是很难让平常人理解。正常人想的都是下级怎么去巴结上级,却很少有人会思考,上级想要顺风顺水,要有“猛士守四方”,也要费尽心思去讨好下属,这在古代总是要讲个“驭臣之道”的。

一句话:“恩威并施”,这是方法,“赏罚分明”这是原则。

这几天,燕王的各种赏赐,源源不断的给送到江灼这里来,让人应接不暇,先是赏给江灼了一套房子,北平那时候的房价也很便宜。随后是数千两的银两,最后是正式的官职任命书,——北平军政司的员外郎,同时兼任‘燕字骑’的副统领,身兼文武两职,这在大明官制上是第一份的,这从一个角度燕王的器重,从另一个角度又说明了说明了江灼的成功,在别人眼里看,江灼无疑是在道衍大师之后的一颗耀眼的明星。

虽然大师这两天听说也苏醒了,但一直保持沉默,尤其是对燕王,旁人谁也不知道大师是否在这次意外中是否真的“头脑开始不清楚”起来,但流言已经起来了,说青年才俊江灼很快就要替代大师在殿下心目中的地位,大家赶快去巴结江小相公去吧!

于是,最让江灼头疼的问题出来了——交际问题。在古代,上流社会的交际是复杂而繁琐的,尤其是在600年前的大明初年,登门拜访,写门贴,递门贴,与人说话,行礼问候八辈祖宗的时候,都得先搞清楚状况,不能出一丁丁点的差错,否则一世的英名就会扫地,江灼是什么人?他是来自现代的新新人类呀,鬼才稀得学这一套套,他得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打江山,泡美女等事业上,于是乎这几天来的客人他全都用了两个字解决:“不见”!

这是江灼与这个世界上的人的文化差异,与精神世界上的冲突,图娅公主是经过场面的人,见江灼这么来,有点担心,她委婉的劝江灼道:“老公……”

不用问,这个称呼又是江灼亲口教给公主的。原来叫“相公、娘子”、“夫君、夫人”这样的叫法也试运行了一段时间,但是江灼怎么听怎么别扭,越来越感觉自己是跟人唱戏的,又没有外人,何必委屈自己的耳朵,于是这个新鲜好听的称呼新鲜出炉了。公主叫着开始别扭,后来也便习惯了,再后来,把“老公”其中的这个公字拉开了长声试了几次之后,越来越欣赏这两个字的威力,感觉起来是这样的:“老、公~~~我想要晚上去花园玩嘛~~”

这次也是这样。她劝道:“你既然已经在燕王手下混出了名堂,总是要接触他的官员的,你再清高,在燕王手下办事,总也得有些支持你的人吧,来的官员里总有一些还是很有门路的,你和他们交往好了,办你想要办成的事也会顺利些。”

“可我就是不习惯和这些官员打交道。”江灼连连的挠头说道,“像前两天那个张平、倪商,我看见他们我就想吐,真的,我真是忍不住。我不知道怎么一来就得罪了他们,还不如不见呢!这些人一是歪心眼太多,二是我根本就讨厌他们,你让我一个学者仔细跟他们打交道,我真是做不来呀!子曾经曰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殆’,我看也要改成‘唯女子与官员难养也’了。”

公主皱眉道:“既然这样,你还当什么官呀!真是,你倒不如明天去回了燕王,辞去官职,专门像道衍大师、袁珙大师他们学习,只做幕僚不当官,这样不更好吗?”

“前一阵子我确实就是那样打算的,但是这现在才发现,”

江灼正色道:“论打仗,燕王武略过人,根本没有人能教他!”

“啊?”

江灼端起一杯碧螺春,抿了一口,又悠悠的说:“所以我才想在新的地方有突破。我觉得燕王委任的这两个职务,似乎正和我的特长,我计划中的一些事情紧密相关,于是我就接下了这两个官儿当。你看,北平军政司的职务,可以借机就近研发一下新的火药枪,而那个武职正好可以把研究成果应用于战场,现官不如现管,这多好呀。”

“哦。”图娅不十分认可的应道,“起码在燕王身边,他总会有个料想不到的。正好你可以给他出力,当个好幕僚给他出谋划策,不是看起来前途更远大么?以你的才力,我相信将来定会有更大的成绩,他不是可以给你更多的权力吗?何必只顾这眼前的雕虫小技呢?”

“非也非也,我的好老婆,这可绝不是什么雕虫小技。”

江灼亲切的抚摸着公主的秀发,亲切道:“你要相信老公,搞出来的都是好东西,足够可以改变历史!”

“哈!你说的轻巧,”公主挣脱了他的魔掌,好奇的盯着江灼道:“你那本《指南》不是已经烧掉了吗?怎么还能研究出像热气球那样神奇的东西来?若非你的书没有烧掉?”

“那本《指南》在这个世上肯定是不存在的了。不过嘛,”江灼卖着关子,直到看到吊足了公主的胃口才说,“新的《指南》在这里……”

公主一惊,问:“哪里?”

江灼指指自己的脑袋:“这里。”

公主笑着打逗着江灼:“你讨厌!”

“我有时间,就要多搞些技术研究,还要继续修改我的《新华字典》,我最近还想多写几本新书呢,你看我这几本《物理入门》、《自然入门》、《代数》、《几何》,都是准备给将要上学的孩子们做教科书用的!”

江灼说。

“这都是什么呀?我全都看不懂。”公主翻着江灼的新书,奇怪问,“你拿这些大人都看不懂的东西想推销给小孩子们,不怕他们的家长出来揍你吗?”

江灼一愣,显然是没有预料到这个问题,随后陷入沉思。

公主把书扔在一边,拽起江灼,说:“我看,我还是好好教教你眼前的这些迎来送往的正经规矩吧!你个大明的书生,还得让我这个大蒙的公主教你本地的礼节,你还知道不知道羞呀?”

“哎呀!”江灼甩开公主,不耐烦道,“你知道我讨厌这些东西,还非要让我学它!我不学!”

“你不学也得学!”公主生气了。

“嘿!你这人……”

本来江灼在家里志气满满的不想学这些官场上的东西,但第五天去军政司报到去的时候,却发了愁,原来他连那里的官员的名字都不认得,一到那儿就出了好几个笑话。

先是把那里一位记账的先生认成总管事的了,随后在真正的司长面前,行错了礼,好在那位并不在意,也知道江灼是燕王手下新收的红人,于是对他表面也显得足够宽容。

北平军政司员外郎这个官职是个实职,要是从朝廷那边的官阶论,算得上五品大员,而江灼被委任的“燕字骑”副都统那个职务却是个虚衔,但实际上从重要性来说,在北平这边,副都统的地位,是肯定比只管北平一个小地方的军政的小员外郎要强的,因为手下管的人多,那时候兵权可是很要命的东西,对造反的燕王而言。个中虚实,江灼懒得去理会,他想的唯有怎么把自己的特长发挥出来,但这个军政司员外郎的官,是让他做什么的呢?

他在那里一直坐在白天到天黑,没有谁来给他委派任务。别人忙,他只管喝茶水。

第二天如是,第三天如是,一直到第五天,江灼实在沉不住气了,找司长要任务,但那位只是客气,而不说别的,只推说让江灼“先熟悉环境”。江灼到“燕字骑”那边,军队里的士兵也都不怎么拿他这个副都统当回事儿。

江灼心里发慌,心说难不成我前世当公务员的时候混吃混喝的日子又倒回来了?这可不成!

正晕头晕脑的当儿,最早在北平军政司被江灼错当成司长的那记账先生,主动跟江灼搭话来了,他一针见血的问:“江都统,你可是为如何当官的事烦恼?”

“正是!”江灼不隐瞒。

“我有办法。今晚三更,你到我家来谈。”这位记帐的先生架子不小。

江灼气乐了,你凭什么这么大口气呀。

“在军队这边,你只要两个字,就可以站住脚。”那位先生沉稳道。

说完他随便抓过一个士兵,那位给拉扯得不耐烦:“你谁呀?”

“大胆!”先生脸沉得像水,“见了副都统为何不行礼?”

“你管的倒宽!”这位军爷根本就不吃帐房先生那一套,转身就要走。江灼好像明白了,脸一沉,道:“来呀,把这个给我绑起来,打三十军棍!”

“对,这两个字,就是‘立威’!”帐房先生笑了,“记住,今晚三更,来我家哦?”

第六十六章 抛砖引玉



第六十八章 釜底抽薪

不敌其力,而消其势,兑下乾上之象。——《三十六计》第十九计,釜底抽薪。

韩松见江灼脸皮薄,不能接受仕女相赠这种文人之间表示亲切的做法,连忙摆手把那女子打发下去,又叫人换了新茶,起身笑语盈盈的拉着江灼的手,顾左右,言其他,想把这位事给敷衍过去也就是了。

江灼也觉得自己的表现实在太难让当时的人理解,于是他脸色也缓和了,没话找话的问韩松:“这女子能听懂我们之间说的话吗?”

“不通!”韩松不屑道,“我们中原文明博大精深,她一个夷族女子,能学两首中文歌就已经很不错了,汉话就会这一句‘对不起’,还是她老板教给她的。”

“他倒也是有几分觉悟!”江灼心中暗笑,既然如此,为何你还买这倭货呢?这位韩前辈难不成也是个性情中人吗?

于是他为方才不告而辞的过激行为解释道:“一个人不管说什么话都要拿出诚意来,这个‘对不起’,还有那个整天鞠躬的举动,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有多么的客气,但实际上,我生气的原因也就在于此,那根本就是一种假象,她骨子里写的全都是一个假字!我说的对不对的,都让韩老夫子您见笑了。”

“哈哈……”韩松很尴尬,毕竟是他的人,江灼这么说也很不给韩松面子。他一边以笑掩饰局面的尴尬,拿茶杯的手以袖子遮脸,只用一双阴阴的细长眼睛斜视着江灼,悠悠的拿话挑道:“想不到江员外郎少年得志,一表人才,看女人又能看得如此通透,真是风流倜傥、不虚此生啊!”

“韩老夫子您这么说实在太拿我当外人了。我仰慕韩老您的才学名望,才怀着冒昧来登门求教,您却一直这样的拿学生这样取笑,江灼还是告辞吧!”

江灼本想是和老韩搞好关系,但他的性子实在太直,刚才想方设法的希望能讨好韩松,但他把心思拐了好几个弯,最后还是把眼前这个人得罪了。

含羞拱手,江灼很窝火,就又要离开。

谁想看到江灼一脸认真的样子,韩松倒轻松的笑了,他一把拉住江灼,放下身段和蔼的说道:“你这孩子呀,既然志向远大,何必拘泥于这些小节,又何必如此的放不开呀?”

他揽过身边一直侍候着的一名侍女,一只手当着江灼面就随意的搭在女子的胸前,毫不在意的说:“风流乃是男儿的本色嘛!你总是这样沉不往气,将来如何在朝堂之上施展才华呀?”

“施展才华就是在女人身上施展吗?”江灼对老韩都这把年纪了还能在人前如此的放荡不羁,感到不是很理解。

不过,毕竟人家用话化解了刚才的尴尬,想想自己前来的目的,主人热情招待,自己难道非要讨个没有趣?他重又勉强的坐下。

老韩还真不拿江灼当外人,一招手,立刻就有侍女贴着江灼的身儿侍候着,为江灼小心的递上来切好的水果,只要江灼张嘴就能吃到,这种“享受”或者是“服务”江灼感觉怪怪的,尤其是在人家家里,大概韩松这样做是故意显得和江灼亲近吧!

其实江灼不知道在当时当地的有点层次的士大夫之家,这样的服务是很正常的,而且是很提面子的。

韩松拉江灼两人并排靠坐在宽大的椅子上,对面的歌姬又换人了,这次是一位高丽女子。江灼还不知道,能拥有这样的异国女子做自己家的私人歌舞姬,这得需要很大的花销呢。

好美妙的人儿,跳的是异国的舞蹈,长衣大袖,舞动翩跹,伴着轻松简单的节拍,展现得女子特有的柔美腰条,玲珑的曲线,青春的活力,淋漓尽致,江灼一瞬间感觉确实有一种很享受的、回到这世界之后少有的快乐。

身边,身着纤薄衣服的侍女离得江灼也很近,女人身上的体香不断的传入江灼的鼻孔。那流苏的乌云,那年轻白皙的肌肤,那端庄婀娜的体态,在这并不十分明亮的烛火灯光下,显得屋子里氛围那样暧昧。

在几位侍女的服务下,江灼和老韩之间的交流就显得融洽了不少。

两人渐渐聊开了,在善于交谈、学识确实也不错的韩松的带动下,江灼把自己的经历,从清泉县怎么来的北平,怎么来的,自己的打算,近一个月来自己在燕王面前的表现,除了自己和公主的那段简单一笔带过之外,一五一十的都给韩松交待了一遍,直说到现在,燕王对他江灼从比较怀疑到足够信任,委派了这一文一武两个职位给他,他自己却感觉下一步的人生有些迷茫,因为他总是能够看穿数年后的结局,却难以把握眼前的机会。

这位韩松确实是个智者,他总能在江灼讲经历的时候默默听着,但关键的地方,他总能一针见血的对其做出分析总结归纳,提到江灼想不到的东西。虽然他还是那种“好色”的表现——

江灼偷眼观察老韩,看到他的手始终就没有离开过侍女的身上的那块地方,他时而跟着节拍哼唱着什么调子,时而轻浮的喂侍女两块水果,时而对舞姬的表演或点头或摇头,似乎会要准备着在舞蹈结束后给她做个总结性的评价或指导。

见江灼真心相告,韩松对江灼的态度也柔和多了,听江灼说完,沉默着,过了一会儿他问江灼:“知道白天我为何要约你来吗?”

“请前辈赐教。”江灼确实是好奇这件事。

他来的时候就反复猜测过,最大的可能是韩松想借江灼这条关系出山,风雨飘摇的政治格局让每个有识之士都有一展洪图的想法,这位韩大师估计也耐不住性子了,以前无论是朝廷还是燕王对他的邀请,可能还是有哪个环节没有使韩松满意,于是他就看准了江灼,希望能顺着江灼他这条线爬到燕王身边去,——现在有谁不知道江灼是燕王身边最信任的参谋了呢?

这样的话当然是最好不过,江灼和他合作,和他们走的近,就等于搭上了一个北方文人的大部队,江灼想搞点什么文化方面的改进措施,比如说他自己写的那几本推行自然文化知识的“初步”课本,以韩松的威望,在文化界的影响力和号召力,在这一带流行起来就会容易了太多。

这对他江灼的自身安全也是个保障,以后无论燕王、大王子朱高炽、二王子朱高旭等人想要找借口收拾他江灼,他总得多点人帮他说话吧。在古代真不是太好混啊。

但他也不太敢肯定,因为即便是韩松有这想法,也不用这么费周张,何必请一个后辈学生到自己家里,还是半夜,这做的也太过了。他只需要自己点个头那也就什么都有了啊。

韩松看出了江灼的想法,他先问道:“你以为我是想借你的光接近燕王殿下吗?”

“不不不……”江灼忙摆手否认,“先生的才学威望都让江灼望尘莫及,如果您想当官,无论在任何地方都会不费力气,但我就是不明白,燕王殿下多次先生想请先生出山,做的也是足够礼贤下士了,可您还是不那么热衷,这又是为何呢?难道先生真要学五柳先生了,不为五斗米折腰,而要超然于世外?我是多希望能够每天都能得到先生的指点,还有提携呀,这才是学生的肺腑之言。”

“你很有远略。我从未见过有你这般有远略的人,说话想问题,能是看到数十年、甚至数百年后的未来的样子,这太神奇了。而且你又这样年轻,实在让我感觉很不可思议。”韩松肯定着江灼的优点,直视着江灼说道,“正因为这个,我才会叫你这个时候来我家,这是最主要的一条。”

“哦!”江灼口上敷衍着,心里却说,我的经历说了你也不会相信。干脆这成了我最大的优点。也是好事。也是我在这世上和任何一个大儒比起来,最大的优势。

“你的名字我就是通过你给燕王通过两本书知道的,对对,就是《三十六计》和《新华字典》,你一定想知道我怎么会看到这两本书的,因为我有很多弟子就在燕王的手下当差,你的那两本书早已经在私下流传开了,我就好奇这两本书的作者会是个什么样的人,但现在见了你我可以肯定的说两句话,那就是……”

“是什么?”江灼忙问道。

“一个是这两本书都不是你写的。”韩松道。

江灼奇道:“何以见得?”

“直觉,呵呵。还有一条是,你还不太清楚吧,这两本书将会给你带来难以想象的灾难!”

“这……不会吧……”江灼就更不明白了,这位韩老夫子莫非是嫉妒自己弄出了两本有影响力的东西吗?

韩松并没有故弄玄虚的样子,他脸上依旧还是那种很平静、很了然的表情,也没有要等江灼求解才说出答案的意思,只说:“或许是灾难,但也有可能是好事。一切都在于你自己。今晚和你的交谈,让我很开心,因为我看到了一个让我感觉满意的好孩子,虽然我能肯定书不是你写的,但你并没有让我失望。”

江灼忠厚一笑:“可能是韩老夫子您太抬爱学生了。”

“非也!”韩松大手一摆,“你今晚向我展示的不是你的才学,而是你的人品,你的性格,你的理想,都是很正的,这才是一个能成大事人必备的根本,我没有看错人。所以呢……”

说到这儿,韩松停顿了下,咬了咬牙,终于把最后的话吐出来,他说:“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已经处在最危险的境地,你以为得了燕王的恩宠是好事吗?你以为军政司、燕字骑统领这一文一武两个好职务会那么容易落到你头上?你以为众多的官员主动巴结你对你是好事吗?你以为,已经有这么多天过去了,二王子朱高旭对你的杀机就放松了吗?你以为道衍大师的受伤是个偶然事件吗?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要你命的祸端,痴儿死在眼前还不察觉,到现在还没事儿人一样,我就知道《三十六计》非出自你手,我想恐怕没有几天,我就得给你收尸体了!”

江灼心里一惊,心里一扇窗户被他一下子打开,本能的单腿跪在韩松面前,恳请道:“夫子救我啊……”

第六十九章 以逸待劳

困敌之势,不以战;损刚益柔。——《三十六计》第四计,以逸待劳。指作战时不首先出击,养精蓄锐,以对付从远道来的疲劳的敌人。

韩松面色平静的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在一番狠敲击之后,他知道自己的话,足够达到震慑对方的目的了,见江灼求到他了他却不着急了。

他正坐在椅子上,端起侍女递过的一杯清茶,自顾自的咂了一口,又看了眼江灼:“你怎么不问我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了?”

“我猜想您应该是大王子高炽的人,所以才叫我晚上来见您。”江灼想了想,也不看韩松略吃惊的表情,继续说道,“大王子宅心仁厚,对像您这样的大儒一向敬重有加,我想燕王和二王子高旭都重武轻文,也许这正是他们请您您却一直不肯出山的原因吧?是吗?”

韩松微微的点下头,算是默认了。他问道:“这你能看出来,说明你是个聪明孩子,但是我看你在燕王府这些日子来,实在太缺乏基本的生存常识了,有多少次,你可知道你都是在刀尖上走吗?”

“有吗?”江灼坐下来,摸摸头说,“我不知道,还请夫子见教。”

“我还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像你这样的。”韩松奇道:“你初进王府,谁也没去拜见,只自己一个小院关上门搞研究,你没有看到外面多少双眼睛在注视着你吗?你越在燕王面前表现的出色,就会有越多的人嫉妒你,想除掉你,只因为你是孤单一个人,除掉你的成本很低!”

“哦!”江灼想起给那天晚上燕王送信,却被二王子追杀的情形,身上不觉出了一层冷汗,但他还是有点不服气,反问道:“夫子您说的我明白,可是我这样做就是想与世无争,这不好吗?”

韩气得双手一摊。他扭过脸半天无语。

过了一会儿,他才爱之深责之切的嗔了江灼一句:“你呀!”

江灼脸红了。

但韩松做为当代大儒,对眼前这个内心淳朴的青年人产生了很深的好感。世界上人与人之间的友谊真的就是从初见的那份内心的共鸣开始的。

“人生在世,最珍贵的就是‘真、性、情’这三个字。而你却把这三个字能掌握的很好。这真是叫我喜欢的。”他接着说,“不久前,我发现你从王府流传出来的这两本奇书,我看这书,我觉得你一定会是个心机很深的人,之后让人关注着你,现在却觉得你好像又全无心机。你,真是太矛盾了!”

韩松耐心的说着这些话,似乎是说给江灼听,又好像是自己在自言自语。突然他话锋一转,语气又变得带讽刺意味了:“正因为这样,我才更要提醒你,也许就是明天,也许就是现在,你就会有风险了。你可知道你那两个职位,正处于两个王子目前争夺权力的风暴的核心吗?为何这个位子会让你去坐?一定是谁也不敢去坐才把你推上去的。你还真不客气!你要知道,二王子和大王子之间的争权夺势,暗中较量,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了。这里面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黑色内幕,说出来会让你受不了的。”

江灼很受教,突然问道:“您方才提到道衍大师的受伤的事,难道这也和他们争斗有关吗?”

韩松点头:“有关!”

江灼再说:“我真不明白,燕王起兵才刚开始,一切都难以预料,二个王子真的需要那么激烈的争斗吗?”

韩松再点头:“需要!”

江灼无语了:强啊!战争戏还没开始,宫斗戏先上演了!

韩松道:“所以你不要轻举枉动。你应该理解我的好意。还有个秘密,我告诉你,你千万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此话传我之口,入你之耳,你能做到吗?”

江灼道:“您说。”

韩松摆手让所有人都下去,又紧张的看了眼外边,他把所有的门窗都关好,最后才把压得最低的声音送进江灼的耳朵里:“之所以高旭能讨燕王的喜欢,是因为他和殿下一样,都是庶出的!切记!不要告诉任何人!”

“啊!”江灼就感觉脖子里一股凉气直入胸口。

“所以他们才……”

“对!三个王子从南京回来的路上,高旭就对大王子下了手了,事后他还自己砍伤了自己做掩饰,谁知道大王子真的是命大,这才活着回来了!你说,你现在知道你处境有多危险了吗?”

江灼赶紧站起来,恭敬的给韩松施了礼:“多谢夫子善意的提醒,江灼感激之情发自肺腑,无以为报!”

韩松再拍江灼的肩膀,大气道:“你的文才武略兼备,是个不错的人才,要好好施展自己的才华啊!”

“是!”江灼表白。

“是个屁!”韩松突然暴了粗口,骂江灼,“你还想闭门造车不成吗?为何大王子高炽几次派了人去你那和你示好,你都不见?”

“这……”江灼知道自己再不表态大概韩松都要对他下手了,他痛恨政治,一直都抱着要超然世外的理想,但理想真是容易受打击的啊。他对燕王的态度都是略带距离的,因此连燕王也对他抱怀疑的态度。

世界上真的有那种能达到与世无争的态度的贤臣吗?道衍大师跟了燕王二十多年,一直都在寺庙里苦守着自己的理想。江灼,能做到吗?

加不加入大王子这边?江灼,看了韩松很久,仍拿不定主意。

“不过,”江灼想要保证自己的安全,说道,“不管怎样您一定不会眼看着我处于危险之中您不管,因为我和夫子的心都是一个方向的……”

“哦?”韩松好奇的问,“此话怎讲?”

“我们都希望天下尽早的太平下来,再不要像现在这样黎民涂炭,像您这样的大儒都能为国出力。”江灼真心的说道。“这些日子确实看到很多无辜的百姓因为这边打仗而遭殃的。战乱起来了嘛。”

“你说的是不错。”韩松脸上那一贯玩世不恭的表情变淡了,他凝重道:“战乱谁也不想,不过我要问你,你是想做个治世的能臣呢,还是做个乱世的奸雄?”

“我只想做一个坐着热气球四处飘流的快乐的书生……”江灼畅想着未来,心说最好能带上公主、小怜月、春若曦等美女,一咬牙,他最后坚定的说,“既然这两个职位是漩涡,我就离开那儿,别的事您不必再劝我了。不管夫子您是哪方面的,我希望我一定要为我出些主意,我愿意做您的学生,以后修订《新华字典》的时候,多需要向您请教!”

“好!”韩松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一双鹰眼猛然放出寒光,拍江灼肩膀道:“人各有志,我亦不强求,只要你不加入高旭那边——我想他也不可能容你,我愿意接受你的邀请。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

“学生在此别过。”

“请。”

稍微喝了些的酒,江灼在随从的搀扶下,回到了家里,脑子里已经是一片空白,关于明天的战争,争斗戏,再懒得去理会,他乜斜着醉眼看到多情的公主、俏丽的小怜月、古怪的小青鸾都望眼欲穿的等着他回来,他内心之中突然感觉无比心安。一把把三位美女抱在一起,各亲了她们的脸蛋一下,大步走向自己房间,倒头睡去。迷糊中感觉到温暖的被子,有两双温柔的小手摸过他的额头,一个小鼻子凑到他身边闻酒气……

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耳边传来隆隆的战鼓声,他一惊坐起来,他身边公主和怜月正要推他起来呢,再一看要换的衣服,洗漱的用品都有人在那端着准备好了。见他醒了,公主催促他道:“快醒醒吧!燕王殿下正在召集所有的人去商议军情了,你大哥马三保刚才派人说燕王说请你去呢!”

“好!”江灼一个鱼跃,精神百倍的起来,飞快的整理完毕,临行前,对自己一妻一妾两位至爱深情说道,“为夫此去,不管前途是吉是凶,你们都要好好保重自己。公主,如果我不回来,你替我给我父亲大人带个话,让他也不必伤心,怜月,你可以随公主去见我娘,让她再……”

“哎呀,讨厌!”两女人齐齐的骂道,“你一定给我们好好的回来!别说那不吉利的话!”

“你的小怜月还未和你圆房呢!”青鸾也闹道,她眼圈湿了,把怜月推到江灼怀里,指着江灼的鼻子骂道,“你要敢出一点差错,就是我,也绝对不能原谅你,呜呜……”

议事大厅杀气千重,无数的士兵全部盔甲鲜明,弓上弦,刀在手,长枪如麻林。战鼓惊天动地,撕裂人心,燕王微风抖擞的坐在大殿正中,左有道衍大师,右有袁珙大师,下面三位王子,张玉,朱能,丘福等各大将装备整齐,北平城所有的大小官员全都衣着得体,脸上带着凝重紧张的表情,大战要开始了。

燕王招手,示意江灼到离自己更近的一个位置站好,江灼往左右一看,好么,自己左边是马三保,右边是纪纲,无疑自己被给予的,是一个燕王亲信的地位。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偷眼观察着所有人兴奋的表情,他心里却是有数的:此战没有悬念,燕王必胜!

很少有人害怕,反而多数人都是有一种强烈的战斗欲的,他们对朝廷的战斗力量并不畏惧。特别是二王子高旭,脸上的青春气息相对应的那种闯劲,也着实让人看了感觉欣慰,他真是一员猛将呀!再看张玉、朱能等武将,也全都是威风凛凛,真有震撼力呀,江灼见到过朝廷的武官,到目前为止,也就有平安一人能和这些将军们的气质相提并论的,论武力,当时的国土之下,谁能抵挡住他们?

但这就足够了吗?

智谋呢?

江灼再关注了道衍大师,发现他脸上的表情是极疲倦的。原来他的伤情比想象的严重,因为现在他被人搀扶着呢,脸上光泽也有些暗淡,这真不好办呀。燕王身边出谋划策这些事,没有大师准确的指导,方向还会正确吗?

燕王问下面的这些文臣武将:“探子回报,耿炳文率军三十万到达真定,徐凯率兵十万驻于河间,潘忠、杨松驻于鄚州,其先锋九千已经进据雄县。我听说官军北上,准备率师出征迎战。你们都说说,谁有良策可破敌的?”

“末将愿领兵前去迎敌!”果然,第一个请战的就是二王子高旭。

“末将也愿领兵前去迎敌!”张玉朱能纷纷请命。

“好!”燕王对这种高昂的士气极为满意。他大喊一声:“众将听令!整装待发,随本王一起前去迎战!”

“是!”下面发出雷鸣般的呐喊,震得整个大殿都摇晃。

“出发!”燕王发令。

“殿下!”江灼突然跟上燕王,大喊一声,“我有想法要和殿下谈论!”

燕王扭过头,示意江灼说话,江灼朗声回话:“我有一计,名为‘以逸待劳’,破耿炳文可易如反掌尔!”

燕王大喜,拉住江灼的手,拍他肩膀道:“好你个江天遥,有好主意怎么不早说呢?何计?快讲!”

“殿下此去只管带上江灼,计策即刻揭晓。”

第七十章 围魏救赵

围共敌不如分敌,敌阳不如敌阴。——《三十六计》第二计,围魏救赵。

时间已经到八月初,秋风渐高,天气也变得飒爽起来,朝霞满天,大队的人马行进在大路之上,声响震天。

路两旁是成熟待收的庄稼,轻快的凉风吹得叶子沙沙作响,队伍的旗子迎风飘扬,行军的步伐声整齐有力,行军的口号声雄伟嘹亮,真是大有威武雄壮之气。

这支队伍,在一代天才军事家燕王朱棣的最高指挥下,表现出了严明的军纪。第一,队法整齐,第二,进退有序,第三,号令统一,第四,军容强大。江灼被这样一支队伍裹挟着,就感觉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冲击着他的感官,支配着他的意识。

这才是一支男人的队伍呀!江灼想。

江灼偷眼观察,身边的燕王朱棣,满身戎装的燕王骑在一匹火炭红的汗血宝马之上,黝黑的脸上全是坚忍不拔的气质,漂亮的长须潇洒飘逸,让任何一个士兵都感觉他就像有战神附体,威严,神圣而不可侵犯。

他身边,大将张玉、朱能、丘福、张信,全都有万夫不挡之勇,和燕王比起来却总让人感觉差了一点的气势;袁珙、金忠等文官充当了燕王的军师,但和燕王相比亦稍逊了一丝风骚,不仅仅是在于地位上的原因,——比起来,人和人真不一样嘛!

江灼想,有的人就是这样神奇,他的人格魅力,会使很多的人对他产生崇拜,他会像磁铁一样吸引着很多其它的人,使他的个人目标成为这些人的总体目标,并为之抛头颅,洒热血,哪怕他是造反这些人亦甘心情愿,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帝”的神奇吗?

就像姿色并非最美的图娅公主那样,每当她站在另一个五官身材等条件更好些的女人身边的时候,她都会被人感觉隐隐有超人一等的地方,这若非就是气质?

燕王镇守了北平有二十余年,他的三个卫,共有五万左右的兵力,原来这些年这支队伍也是经历过战争的洗礼的。前几个月他的军队被朝廷以各种理由征调到各地,本来谁都认为燕王这下子完了,猛虎被拔掉了爪牙,将军失去了他的士兵还能成功吗?

可是,怀来一战,留在宋忠手下的有两万人,在燕王的号召下,大部分不战就直接归降了,可见燕王二十余年竖立起的个人威望有多么的高。

而这才是战争的刚刚开始。

其实任何战争打的都是一个“胆”字,没有一个军魂,就算是有十万百万的队伍,也是散沙一盘,现在在任何一个士兵的心目之中,他们的总统帅,在那杆高高的“燕”字大旗之下,永远都不可一视的燕王殿下,是一尊真神,在他的指挥之下,将会无往而不利。

自北平而出,向西南走百里直到涿州,两万兵马行军仅在一日内,前锋即已经到达。涿州正是北平面对朝廷的又一重要关防,涿州是历史名城,三国名将张飞的家乡就在于此。自古也是兵家必争的一地,燕王起兵之初,除了亲自取了通州,占据了东向的出口,并把入海的一个城镇亲自命名为“天津”(永乐初年正式命名)之外,也早派心腹势力将涿州占领了此处,将其当作对抗朝廷势力的西向出口。

此次燕王要将大部分兵力屯聚于涿州,便是要和朝廷派来的三十万军队(各地军队陆续正赶来),做个正面交锋,因为据报朝廷大将耿炳文已经屯兵在真定府,据涿州亦有百里之遥,真定府乃是历史名城,是赵云、范仲淹的故乡,历史上曾与北京、保定并称“北方三雄镇”,城高池深,易守而难攻,“善守”的耿炳文看中了这一地理位置,有其特定的原因。

为何耿炳文不选同是“北方三雄镇”的保定作为屯兵地呢?因为首先是聚拢军队的需要,地理位置上较真定府更靠南,同时离北平的距离也稍微远些,更方便屯整军队,而当时的保定守将孟善,亦是当时有名的大将,乃是亚圣孟子的五十五代孙,有勇有谋,有他作为前锋,能作为战略上的缓冲。

但后来耿炳文没有想到一件事情,就是这位孟善将军,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大战之后,就主动的投降了朝廷的“叛逆”燕王殿下,使保定成了燕王今后出征的第一道坚固防线。如果忠于朝廷的老将军耿炳文知道将来会是这个结果,估计他的肠子都会悔青。

燕王这次出征又是带出了几乎全部的兵力,万余精骑兵倾巢而出,一万步兵及辎重兵亦紧随其后。你可能还不了解“一万骑兵”是个什么概念,但你简单计算一下,一个骑兵的活动区域有十平方米,那一万骑兵在整个地面上铺开了,则需要十万平方米,即一百五十亩土地的面积,再加上步兵,和无数的粮草车辆,加起来连成一片,声势可谓庞大壮观,一眼望去,真是无边无际呀!

这支强大的军力,经过燕王的改编,最早随燕王府起义的八百亲兵,都被编入这两万军兵之中,充当了中低级军官,成为他今后南征北战核心力量,后来在大漠驰骋无敌的“燕字骑”,亦在其中。

现在一场历史上有名的战役即将打响,即滹沱河之战。而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燕王的军队在这一天,骑兵已经基本上都进驻到了涿州,到晚上后面的步兵也陆续跟上来了,小小的涿州当夜灯火通明,燕王和他的部下们,正准备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燕字骑”正统领张玉,兴冲冲的闯入燕王的中军宝帐,报告了“燕字骑”的侦察骑兵探听到的一个大好的消息,和他的一个大胆的想法,燕王当即拍案叫好。

张玉,字世美,1343年生人,到今天1399年,他已经是56岁的老将军,他曾经做过元朝的枢密知院,地方军政要员,降明后,他随着凉国公蓝玉远征北元,的捕鱼儿海战役他建过战功,自从他跟随朱棣以来,因作战骁勇、擅长谋画而为朱棣所亲信,为燕军第一大将,累官至燕王府左护卫指挥,古代以左为尊,左护卫比起朱能的右护卫来就高一阶,在燕王的军队中,他可谓是仅次于朱棣的第二号人物了。

张玉对燕王说:“离这里数十里的雄县城内,囤积着耿炳文的一支先头部队,约有万人,这万余人刚到雄县,立足未稳,而且尚且不知道我军这样迅速的到了涿州,我看不妨给他们来个偷袭,此战胜算极大!”

朱棣大喜道:“好!”

在多变的战场上善于捕捉一瞬间即逝的生机,这正是燕王优于当世任何军事天才的优秀将领的第一要著。当下燕王拿起一支大令,对张玉、朱能说道:“命你等率全部精锐即刻起领兵出发,直取雄县!”

“是!”

“慢来!”当下既有两位军师袁珙、金忠异口同声的拦住燕王,袁珙直言心中忧虑道,“殿下,涿州到雄县有数十里要走,路途并不近呀,这是其一;我军是乘夜而行,行军速度上未免受到影响,这是其二;就算是在天亮以前急行到了雄县城下,我军又已经是疲惫之师,这是其三。我担心的是我军如此多的骑兵军队突袭,对方根本不可能不事先知道,万一他们早做足了准备,据城固守的话,恐怕我们难以占到优势。再说您刚才还不是一直念叨着一个计策叫“以逸待劳”吗,我军这样前去岂不违背了这条?”

“这……”燕王拿着手里的令,迟疑了。是明白人,他知道袁珙思考的问题,确实也是一般人会想到的。但张玉说的雄县数万人马刚到那里会合,今晚肯定毫无防备,也是个难得的战机呀,难道这个机会真就那么难以把握吗?

“殿下!”江灼知道机会来了,他挺身而出,准备发表一下他的看法。

他现在的资格,是属于燕王帐下的一般军事参谋一类的,给燕王提一些一般性的长远的建议,这他可以随便说说,但他还不能参与燕王下大决定的事的,比如说现在出不出兵,他还是没有资格像张玉、朱能、袁珙那样想说啥就说啥的,但现在一看燕王对这件事举棋不定,他凭着对历史进程的大概了解,和自己军事上的见解,觉得可以大着胆子掺和一下。

“‘以逸待劳’确实是《三十六计》中有关兵法的最重要的一条,但‘逸’和‘劳’都是相对的,并非像袁大师说的我军队伍身体疲劳就处于‘劳’的一方面,我想,如果给足了军兵们物质上的鼓励,他们就会由‘劳’的一方转为‘逸’,请殿下三思!”江灼说这说多少还是有点害怕的。因为此刻他心里有个可怕的想法。究竟是什么想法,一会您就能见分晓。

燕王果然好奇的看着江灼,慈祥的问:“怎样的办法?”

“殿下如果您如此这般……”江灼跟燕王咬着耳朵,只见燕王脸上的表情先是勃然大怒,刚要发作又被江灼接下来一句话给压制回去了。随后他陷入了沉默,拿着大令沉思了有半柱香的时间,就那样呆呆的发着愣。

老将军张玉急得就想叫燕王:“殿下这都什么时候了,您倒是快发个话呀!”

朱能看样子马上就要喊出来了。

袁珙、金忠都不知所以然,就见燕王最后狠狠的盯了一眼江灼,把大令递给张玉、朱能,随后又拿起一支令来,当着所有人道:“江灼听令,命你为随军参赞,随着张玉、朱能两位将军前去,这支密令到了攻城的时候再给两位将军传达!不得有误!”

“是!”

三人随即转身出帐。

在军队人物里,张玉和江灼最熟,因为他认识江灼的父亲江厚,从前还多少有点私人的交情。这次一起行动,老将军他有点好奇,于是在出了大帐之后悄悄问江灼:“孩子,你在殿下的耳朵跟子下面说的是什么好点子呀,密令的内容是什么,非得让你跟着我们去,非到攻城的时候再传呢?”

江灼一笑:“张伯伯,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不过燕王的意思,也不过是希望快些攻下这座雄县县城之后,再出兵全歼来救援的援兵,可谓‘围魏救赵’之计,殿下从此和耿炳文之间战争的胜负,就要在今天晚上决定下来了呢,张伯伯!”

“啊?围点打援我知道,那怎么才能让我们的军兵由‘劳’变‘逸’呢?你这小子也真够鬼的!走吧!”

第七十一章 上屋抽梯

假之以便,唆之使前,断其援应,陷之死地。遇毒,位不当也。——《三十六计》第第二十八计,上屋抽梯。上楼以后拿掉梯子,借指与人密谈,也用以比喻怂恿人,使人上当。

这五千骑兵精锐,可以说是燕王朱棣的棺材本。要知道,要养活一个骑兵,仅成本就是养活一个普通步兵的好几倍,这人吃马喂的,消耗的可都是燕王的真金白银。而且光养兵还不够,还要练兵,没上过战场的新兵蛋子,和那些铁骑比起来,差的可不是一个档次,更何况这帮兵,在大漠上真刀真枪和蒙古骑兵玩过命,当然养活他们需要的花费也差太多了。

真要算一下,一个骑兵,从开始学会骑马,学会在奔驰的战马上开弓放箭,到冒着敌军的飞矢往来冲突,砍杀敌兵,这需要多少摔打和训练?再到他们经历多少次大战役,而生存下来,又成长成为各项技艺都可谓极其高超的真正骑士,这需要的不仅是勇气,还有天分,更多的还有,运气。

朱棣这五千精骑兵,每个单挑出来,都身怀着各自的传奇和绝技,不敢说赶超现代的“特种兵部队”,在当时的世界里,每一个也都能顶上那些普通兵十个八个的,大多数兵其实只是为混口饭吃的,大概有的连刀都没摸过。

燕王亲自把这支部队命名为“燕字骑”,今天拿出他们来出击雄县,只说明一个问题,就是,这次突袭战役的重要程度,千言万语归结成一句话:“只求必胜!”

出发前,燕王亲自监督每个骑兵都饱餐了战饭。为了轻装简行,这支骑兵都没有带干粮和水,而替代以更多的箭支、马刀、攻城用的云梯。

即便是这样,燕王仍然还是有点不太放心。

原来呀,在出发前他和众谋士就已经制定了全盘的战略计划。雄县这一首战的意义重大,关系到他和耿炳文之间的军事较量的胜负,已经超出了军事价值,而已经上升到了政治高度。如果这一仗打败了,甚至是打得到僵持阶段,就如同没有利好消息的股指一样,朱棣这边的士气也会大幅下坠。

燕王的重要军事参谋道衍大师、袁珙大师、张朱二将、江灼纪纲马三保等人,一致认定是必需要一战成功的大开局,所以,他就怕偷袭出点什么差错,出发前嘱咐两个先锋再三,一定要全力以赴,而且还得随机应变:在第二天中午之前一定要拿下雄县,万不能陷入僵持的攻城战。

临行又不放心,他不耐烦的抽出腰刀朝着虚空中狠狠的砍了几下,发泄过后,终于算是拿定了主意,和张玉朱能两位将军约定好了,第二天辰时,不管战斗的结果如何,朱棣都会统领部下全部士兵,援军接应。

出发都没有放号炮,而是吹的低沉而又雄浑的号角,出征号。

“嘟……嘟……嘟嘟嘟嘟……嘟……”

伴着这声音,放开了西城门,这五千军马背负着朦胧的夜色,携带着沉重的使命,鱼贯而出,朱棣一直望着最后一个骑士的背景沉入夜幕里,他才长呼了口气,转而他耳边响起了江灼给他出的一个让他都恶寒的计划:必杀计划!

“唉!我这样做,确实会显得有违天理……可是,所谓‘一将成名万骨枯’,既然是战争,就免不了流血,所以父亲,你在天有眼,一定要看看,我可以证明给你看,但我要机会!唉!我实在也是没有别的办法呀!如果不是这样做,一旦我陷入僵局,说不定会众叛亲离,回天乏力……”

转念一想,他又自嘲道:

“成又怎样,败又怎样!哼!”朱棣恼恨的把所有不好的念头压进潜意识。“但我走到了今天,我的信念就一直告诉我,一定不能输!我不能输……”

“兵者,诡道也。战国时期的孙武在著《孙子兵法》的时候,就一直提到过这个问题,为此他的亲身实践也是惊心动魂的,曾经杀死过吴王的两名爱妃,反间计划策划了要离刺杀庆忌,千里奔袭挺进楚国国都,‘西破彊楚,入郢,北威齐晋,显名诸侯,孙子与有力焉’,江灼给我出的主意是对的,他说的是实话!只有这样才能……”

夜风起来了,朱棣感觉他的刀是冷的,他的身体是冷的,手是冷的,心,也是冷的:可恨的是又是这个江灼,他从一开始出现的时候,就给他画了一张很大的饼,这张饼比道衍大师的那张还大——“远迈汉唐”,这究竟是怎样的四个字呀?何其神奇,这个江灼!

几十里的路程,这一队偷袭的骑兵走得很慢。因为要压制声音,所以长长的队伍行进起来并没有放开速度,而且马匹的蹄子上都裹上了麻布,马嘴上都上了防止嘶叫的嚼子。不光是马不让出声,人也不能有动静,每个人嘴里都衔着一根树枝,穿的军装也都是黑色的。其实即使是这样,五千个人,骑五千匹马上,当然还有备用的战马跟在后面,一跑起路来,大地也会颤抖的,——尽量把动静压制到最小而已。

一路坎坷不平在马上颠簸难耐。所有的人都长途行军有一整天了,今天是凌晨三更造的饭,五更出发,骑兵先行部队到了百里之外的涿州之后,还要在四围放开战马,极力巡视,将整个战场上的形势摸清,直到了下午时候才得到短暂的休息。随后他们被告知,今晚的要求是要你们这五千燕字骑直扑雄县,只能打胜,不能打败。

大战在前,自然少不了要检查军备,马刀要磨,弓弦要调,马匹要喂要溜,久经战场的这些战士们,心里自然清楚,这些程序少了哪一道,都会在今晚成为要自己命的枷锁。于是能让他们真正休息的时间就给挤占进去了大半。普通的兵早已经歇菜了,他们也是强挺着呢!

偷袭的军队也是最容易被别人偷袭。半夜行军其实是行军的大忌,举不举火都是个问题,举火倒是能看见路,但容易被人发现,成为靶子,不举可是不易被人看见,但你也看不见别人。

金黄的月亮东升西转,借着星月之辉,四野的道路也还可以看见,幸好还不至于连人带马闯进河沟。

五千虎狼一般的“燕字骑”摸着黑,来到雄县的时刻,正是夜半时分。一轮将圆的清月,绕上了中天,在如水的银光里,田野山川尚且还和谐,不论是城外四郊,还是城内的街巷,此时好像还都悄然无声,远远的都能听见一两声狗叫。

“好!”张朱二将,还有江灼已到城下,他们同时发出一声赞叹!江灼的心本来是悬着的,忐忑的,现在多少有些放下,如果战场进展得比预计的顺利的话,那自己在燕王朱棣耳边说的那套“必杀方案”则可以完全成为备用品,他更期盼真会那样。

老将军张玉紧张的看看朱能,朱能兴奋的看看张玉:“动手吗?嗯!”

张玉将手中的长刀向空中一举,大喊一声:“杀!……”

就在这时候,城上发生了戏剧般的变化,真就像说书的里说的一样:“耳轮中就听见‘咚!’‘嘡!’两声号炮,刹那间城上灯火通明,亮子油松、灯笼火把把整个雄县城照得如同白昼一般!伏兵四起,从城上射下来无数的冷箭,城下顿时是死伤惨重!”

原来呀,官军也没有安睡,他们知道这里离燕军的驻地很近,随时可能与敌人遭遇。燕军的先头部队到城下时已被他们发现。这段时间城上已经准备足了守城的各种器械,灰瓶、炮子,滚木,擂石,专等着偷袭的军队前来送死呢!人家倒打了偷袭的燕军一个冷不妨。

只是一瞬间,燕军就已经损失惨重,江灼的肩头的衣服被一支箭射破了,索性没伤到皮肉。再找张玉朱能,他俩的头盔上的盔樱子都被射掉了。这一阵混乱,如果城里的骑兵随后冲出,趁乱掩杀之下,两军相撞,败的说不定就是张玉朱能这方。但幸好里面没有冲出部队。这也许是对方守将的魄力不够,或者信心不足。

但大将就是大将,临危不乱,很快的他们就恢复了平静的局面,士兵们后退开一些距离,整好队形。

城上发出一片叫骂声:“一群草包,北方佬,尝到爷爷们的石块的厉害了吧!”

这片骂声,在安静的夜晚声音分外清晰。

看来燕军奇袭的计划不行了,只能登城攻坚了。

黎明,燕军攀附登城,官军奋力抵抗。但是燕军久镇边塞,又在居庸关、怀来取得新胜,正值士气旺盛,官军驻于南方,多年不见刀兵了,再加上这里不过是前锋部队,哪里是燕军主力的对手。官军渐渐不支,一些防线已被燕军攻破,官军败是要败了,但绝不屈服,仍骂不绝口。

但城仍然没被击破。战争进行到半截上,眼看攻城进入僵持,张朱二将都拼了命了,浴血奋战,朱能亲自领着人爬云梯、上城楼,都已经被人家从城墙上推下来四回了,城墙并不是十分的高,加上下面接着的地面又比较松软,这样使人不至于摔死。张玉总指挥着全军,一个劲的说一句话:“给我冲,顶住!”

城头一度被燕军占领,但官军占着人多,——原来他们有上万人呢,是燕王人数上的两倍!又占了地势,和心理上的先机,这样就一直也没有破城,最后直到了天大亮,本来就不高的雄县城仍然骄傲的屹立在燕军面前,似乎在嘲笑燕军的无能。

张玉收拾了残兵,暂时在城下休整,准备下一轮的大攻势。朱能眼睛都杀红了,混身是血,招呼起自己的亲兵,决心誓死一拼,下一次不成功则成仁。张玉环视了四下,看到死伤数量已经不小了。他的心在滴血:这可是燕王的王牌部队呀!全折在了这个小县城下,燕王还凭什么打天下?他猛然一眼睛看到闷头想心事的江灼,眼前一亮,两步赶到江灼面前道:“孩子,你不是说有燕王的密令吗?都这时候了就赶紧传吧!”

江灼白了一眼睛张玉。他真不知道要不要说。现在他直是进退为难。

他跟着张玉朱能,还有其他的几位副将此番出战,其实他心里怀着鬼胎,想着自己的心事。

他心说:我不愿意看到的结局还是出现了。

朱能是个急性子人,他一把抓住江灼的两肩膀像提小鸡子一样把江灼提起来拼命摇晃,猛张飞一般大喊道:“都他娘的什么时候了你还墨墨唧唧,赶紧给我说呀……哇呀呀呀……”

江灼情不自禁的喊出来:“燕王的密令是‘屠城!’”

朱能一听把江灼扔一边:“好咧!老子早想这样了!兄弟们,随我上,屠城啦!!”

江灼浑身无力的瘫软到地上。他想,完了,这里面上万的人的命呀,这就算是完了。

果然,“屠城”这两个字就象强力的兴奋剂针,给每个燕军的士兵打进去之后,这些士兵完全就不一样了!人一旦嗜血之后,荷尔蒙分泌的就不一样了,只过了片刻的功夫,雄县县城之上,就有一杆“燕”字大旗插上了城头,数千的人不人鬼不鬼的燕军士兵,到处在追赶人数多的官军,任何一个人只要堕落就会成瘾,城里到处是惨叫声……

其实,江灼在燕王耳边说的是:“速战,哪怕是屠城也要速战,然后围点打援”。

这是一条诡计,内涵自不必细说。可是江灼为何非要出这个残忍的屠城办法呢?其实江灼还是年轻,还是控制不好自己的心智,只想到这办法最能直接解决战场上的问题。这个点子也不算高明,但似乎最有效。战争打的是时间战,赶在敌军的前面,就会赢得整个战役。

为了帮燕王取得战争的胜利,他把这句话扔出去了,但说完后立刻他就后悔了,可是已经晚了。燕王马上采用了他这个计策。

现在他不仅后悔,而且很怕。

多狠毒的心呀。他怕燕王回头把责任压在自己头上,万一回来的时候,燕王反悔,说他传的不是这样的军令,那假传军令的罪名,必然要身首异处,真不是闹着玩的。

出主意不能不给自己留下一个退身的路,万一还像反间计里那样的,当了燕王的逃犯,总是得要多想想自己以后的退步,一路上就没想别的,只是在想自己退身的路子。

他悄悄的招呼来一个亲信,叫他赶快回去给公主送信,让她千万无论如何都要带所有人先回草原。

辰时左右,燕王领着五千步兵支援赶来了,而现在城已经攻克,人已经杀光。可怜九千名官兵、城里的数千平民百姓全部被惨杀。

八千多匹战马成了燕军的战利品。朱棣对部下的这种滥杀,很不满。

他怒不可遏的叫过江灼大吼道:“谁让你传的屠城这个军令的?”

江灼喊冤枉道:“我传的军令是‘等候燕王’,根本没有对张玉朱能两位将军说屠城啊!是将士们自发行动的!”

这正是江天遥无奈使用“抽梯”计!

第七十二章 关门捉贼

小敌困之。剥,不利有攸往。——《三十六计》第二十二计,关门捉贼。关起门来捉进入屋内的盗贼。

燕王面沉似水,大声喝斥江灼:“住口,假传军令即可处斩,你还敢在这里狡辩更是罪加一等!来呀,就地正法!”

几个亲兵过来立刻就把江灼绑了。有刀斧手在一旁边举起大刀,就准备立刻动手,燕王吼一声:“先等会,都给我停下来,击鼓整队!我有话要说!”

“咚!咚咚咚……嘟嘟……”鼓号齐鸣,把所有还沉浸在方才的杀戮之中的士兵们都惊醒过来了。无数的浑身上下鲜血淋漓的血人们向着南门前的大空地聚集。无数双没有感情的、空洞洞的眼神都朝着被捆绑的江灼这个方向看去:一个年轻的书生被绑在临时坚起来的一根旗杆上,帽子给打掉了,头发垂着,有人认出来,这不是燕王最信任的江秀才吗?两旁边各有一名准备行刑的刀斧手,怀抱鬼头刀,这是要干什么呀?

朱棣看士兵们聚齐了,这才把手一指,声嘶力竭的喊话道:“江灼假传我的军令,让你们屠城,其罪当斩!”

“殿下!”老将张玉再也看不下去了,他一撩战甲拦裙噗通一声跪倒在燕王的脚下,求情道,“江灼这样做也是为了能打胜仗呀!”

“殿下战场之上哪有不杀人的?”朱能脸上火烧火燎的,也跟着跪下,劝道,“我军师劳力竭,攻城不下,出此办法也是不得以而为之呀!要不然等着敌人的援兵赶到这边了,我军前后受敌,必败无疑,战场上哪有那么多的仁义可讲呀,殿下!”

“哼哼哼……”朱棣似乎是气极了的冷笑道:“但我们是人,不是只知道屠杀的畜生!城里的百姓和士兵,即使他们反对我们,仍然是我们大明的子民,如果是这样一路屠杀到南京,我还有什么脸面对见九泉之下的父皇?什么叫仁义?我们为什么要起兵,不就是想要对全天下的所有人讨一个说法吗?我们是站在真理的这一边,而不是一群暴徒!这个丧心病狂的江灼,要把本王陷于什么境地?”

说到这里,燕王的眼泪似乎都要忍不住下来了,在场的所有人无不垂服。

被绑着的江灼把这话听得一清二楚,他现在只能无比的佩服朱棣的老奸巨猾,老谋深算,戏演的逼真的程度,绝对可以问鼎奥斯卡金像大奖。

江灼抬头正见到朱棣冰冷的虚假的目光,看着他,朱棣凶狠的问江灼说:“江灼,你自从来到北平,到如今所建的功劳非小,如今犯下如此大错,我也对你惋惜不己,你临行之前还有什么话说?”

江灼的身子已经麻了,而他心生的寒意早从头脚凉遍了全身:看来,燕王真要抽梯子了。

拿他当替罪羊,这样到燕王最好,燕王贤明的名声得到保全,而损失的,只是他一个无足轻重的小秀才而已。

这个结局他方才就想到了,但现在落实了,反而让他忐忑的心一下子平静下来,他心里骂着自己,怎么会执着到了今天这程度,情知燕王是个反复无常的人,却还这样执迷不悔的帮着他完成所谓的“靖难大业”。

他低下头,强自忍住泛滥的悲情,感觉委屈,坚强而倔强的,把不该掉下的眼泪给憋了回去。

“一直都是我错了。”江灼暗想,“朱棣,我对你的崇拜从我到这个世界之前就开始,直到今天结束。我们之间的缘分止于今天!我如此真,你如此假。你就是这样对我,我服你了!”

自从随燕王起兵,造气球,射杀张谢二官员,骗杜奇倒反燕王府,做内应夺取北平周边关口,护城河畔挡住勇猛无敌的平安,誓死保卫燕王,深夜访韩松,这些事情在江灼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这一个月来他也足够殚精竭虑的了,多少个冥思苦想的夜晚,只为了第二天给燕王出一个高明的计策,现在又要为朱棣的名声而献身了,他会不会感激我?

可我一个穿越者,怎么混得这是?把命如此的不当回事?在清泉县城的时候起,我如果没有选择非来北平帮燕王,而是选择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拿着我的《科技发展指南》搞点实业,开个工厂,闲了到风化场所抄几首古诗,岂不是会活得更潇洒点?何必劳苦奔波,不辞辛苦?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把命丢了,我现在这是后悔吗?想到这里江灼再不去想了,他冷冷的一笑,嘲笑自己对看过的历史穿越的盲从,现在我是一厢情愿,咎由自取,抬头一看,呀!

黑压压的数千人,无数双迷茫的眼睛看着自己。这些灰灰土土的面孔自己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去为他们做些什么。现在自己做了他们的替罪羊。他们在感谢自己,还是在同情自己呢?是该表现出视死如归的豪迈呢,还是要声情并茂控诉一下这个万恶的旧世界?

他诚恳的对燕王说道:“殿下宅心仁厚,将来一定能做一个好天子,江天遥无话可说。只恨江灼福薄,从此后不能再跟随殿下,希望殿下将来还能记得有个江秀才说过,将来一定要带领雄兵,收服大漠臣服四夷,让大明的威名远加于世界最远的角落……”

江灼再往下的话就不看燕王了。

“哈哈哈!”江灼仰头大笑,索性谁也不看了,他是自顾自的念叨着,“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武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我笑他人看不穿,我笑他人看不穿啊……哈哈哈哈……”

整个雄县城前的大空地上,人满为患,但现在却显得格外静。江灼的笑声越高,所有人的呼吸就越谨慎,一轮赤日爬出了遮蔽它的云层,放射出雪白色的光线,刺得所有人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从空空的城里透过破碎了的城门洞刮过一阵风,一股血腥的气息仍在方才的战场上弥漫,扩散。

“噗通!”一身火红战甲的一个人,跪在燕王的脚下,这是谁?江灼的死敌二王子朱高旭,只听他对燕王说:“父王,孩儿认为江灼不当死。是我们错了!恳请父王原谅我们吧!恳请父王饶了江相公!”

“当啷!”有一个士兵无意识的把手里的刀掉在地上。随后他的腿一软,跪了下来,跪在燕王前面,紧接着“当啷!”“当啷!”的声音不断,所有的人都矮了下去,跪在燕王脚下,有声音响起来:“我们错了!恳请殿下原谅我们吧!恳请殿下饶了江相公!”

“他们终于收回人的本性了!而自己哪里是真心想杀江灼呢?”朱棣放眼看了看周围臣服的士兵们,他们确实显得太累了,接下来还要用他们去打大仗呢,因此眼下的过场还得要走,他把冷冷的语气换成了说服,耐心道,“既然如此,你们还要立刻打起精神来,随本王迎战马上就赶来的援军!都起来吧!放开江灼!”

后世记载这件事道:“朱棣不仅懂得战斗,还懂得攻心。诸将自愧弗如,顿首谢罪而已。”

但是江灼在某个他个人的记事中写道:“我有很多次是直面生与死的考验,唯有这次,我觉得我更接近死亡线,而且我发誓我也不再太相信计谋取决于人心,而更依赖使用计谋的手段。而且从那儿开始后,我的胆子越来越小了。一定要给自己留好足够的后路。”

朱高旭就近捡起刀把绑江灼的绳子砍断,对江灼说:“我从前认为你是个只会投机取巧的小人,现在看你还算条汉子。不要认为我今天替你求情以后就不会收拾你了,一想起你那咬文嚼字的样子我就想弄死你!”

江灼已经说不出话来。

张玉派人想把江灼安顿到哪个地方休息休息,毕竟给他这个孩子吓得不轻。但江灼咬着牙青着脸摆手道:“我还想加入燕王破敌的大战。”

其实江灼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离开这个战场,怎么想办法离开朱棣。即使他心里明白实际上朱棣真是演戏,但真真假假的让江灼已经觉得接受不了了。他更清楚,事后,燕王朱棣一定会加倍的给他以补偿。但受到实实在在的委屈的他,真就伤到了骨子里。

三十六计还有一计叫“走为上”,还有一计叫“金蝉脱窍”,自己自以为已经懂了好多计策,那三十六条计策的名称和内涵自以为已经背了滚瓜烂熟,可是用起来,仍然是无法自保。自己的人生理想又一次受到了打击。

燕王在那里调兵遣将,雄县的人杀光了,得了九千匹战马作主要占利品,燕王马上把一些步兵装备成为骑兵,朱棣说,敌军的两名主要大将潘忠、杨松都在二十里外的鄚州,他们一定会带兵来救援,因为他们绝想不到雄县这样快就被攻破,那么应该怎样“打这个援”呢?。

朱能想来个迎头痛击,因为所有的士兵都很疲惫了,再鼓一个猛劲一下把对手击垮是正理。张玉主张在大路两旁边设伏兵,这样更能在心理上给对手造成震撼效应。朱高旭却说,来救援的一定是倾巢而出,那后方一定会空虚,不如再派一支队伍绕开来敌,直取鄚州。

燕王听完大家的意见,亲切的询问身边侍立的江灼:“天遥,依你之见,我们应该如何安排呢?”

江灼知道燕王是故意给自己说话的机会,这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安慰吧。

他抬手指了指雄县城南门外天然形成的大空地,说:“大家看前面的地形,这里左边是一块高坡,右边有一条很深的大河,河上只有一座桥可供敌人通过,中间有大路,大路必经的也只有这座小桥,我们把桥一占,即可让敌军无法逃脱,这叫‘关门捉贼’,这样可以迫使敌败军在慌乱之下强涉河水,必然能够造成巨大的损伤,随后可以再鼓起勇气,全军直奔鄚州,此战则可以必胜。”

“好!”燕王带头鼓掌,冲江灼微笑。江灼却觉得他这样有点假了。

潘杨两将,什么时候来呢?

燕王立刻分兵派将,命令他手下的另一名大将名叫谭渊的领兵千余,潜伏在月样桥附近的水中,约定待潘忠等过了桥,听到炮声便将桥占领。又安排几个人埋伏在路侧,让他们见到潘忠与燕王一接战就放炮。其余人等,进入雄县城隐蔽好,把城门附近简单收拾一下,伪装成战争已经结束,人已经离开的假象,但全军整军待战,随时准备开门迎敌。

布置已定。朱棣登上城头,只待敌人进入圈套了。他向远处遥望,没过了多长的时间,只见大路上黄尘滚滚,隐约听到车马杂踏,南军果然来了,为首的正是潘忠。

潘忠冲过月样桥直奔燕王。潘忠等刚刚过桥,只听得炮声轰响,呐喊顿时四起,知是中了埋伏,未经接战,就想夺桥逃走,想不到桥已被谭渊的士兵占领了,无路可退,而面前朱棣也带了兵马冲了过来。

在燕军的腹背夹击下,官军大败,潘忠、杨松都被活捉,众将士百分之八十都是被驱赶到河边入水淹死的,跟两千年前楚汉相争的彭城之战极像,“白水河为之不流”。

接连的胜利,使燕军的士气更加高昂,朱棣欲罢不能,想乘势再打一仗。他问被俘的潘忠等人官军的虚实如何。潘忠说鄚州还有战士一万多人,军马九千多匹。他还建议说:“鄚州闻我败必走,急取之可也。”

于是,朱棣自带精锐骑兵百余人为先锋,向鄚州进发。燕军直岛敌营,守营官军悉数投降,人马辎重尽为燕军所得。

第二天,朱棣率师回驻白沟河。

第七十三章 空城计

虚者虚之,疑中生疑;刚柔之际,奇而复奇。——《三十六计》第三十二计,空城计。

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缺乏兵备而故意示意人以不设兵备,造成敌方错觉,从而惊退敌军之事。后泛指掩饰自己力量空虚、迷惑对方的策略。

军事学家研究过,拂晓时分即早晨四点钟左右,是人睡眠到最深沉的一个时间段,在这一段时间内如果人被突然惊醒,他的意志力会最薄弱,因此上很多重大的军事总攻行动都会在这个时刻打响,就在现在,英勇无敌燕王殿下准备以极少数的兵力一举击破无数敌军,这可谓大好的事情。问题是我们伟大的燕王这边的兵力实在太少了,有多少人?仅三个!

对面是敌军的一支小股运粮队伍,——说是小股队伍,那是和真定城里藏着的数十万敌军而言的,其实和燕王这三个人来对比,人又显得多了去了。远望过去,已经看到十数米外,车马成行,旌旗林立,一眼看不到头,队伍蜿蜒了也有千米距离,其中有几个小头目正吆喝着人马,做出朝不远处的真定城勉强前进的样子。

但这支队伍行进的很慢,时不时的传过来争吵和叫骂的声音。朱棣脸上露出喜色,对两人说话:“敌众我寡,但他们是一群乌合之众,不足为惧,你俩敢不敢随我冲过去?”

“有何不敢?不过……”劝说的话自然是有的。

朱棣披挂在身,压骑赤焰火龙驹,手端一杆大铁枪,看了一眼身边的江灼江天遥,大将军张玉,语气极为平静的又问了一句:“两位,眼前就算是有敌兵千军万马,你们是怕,还是不怕?”

说实在的,这两位都经历过枪林剑雨,大仗也打过数十次,作为一名职业军人,早已经把生死置于了度外,但“不害怕”和“没把握”是两个根本不同的概念。现在这两人心里一点把握没有,江灼经的战阵就更少了,他心里其实是担心这个燕王一打起仗来,这么拼命的往前冲,万一出了点问题,那历史真就要重写,难道他真就是会一直这么幸运下去吗?自己还真是头一次感受到。

但,燕王都能那么勇,他两人,只不过是两个小兵,岂能就此表现的稍微有点胆怯?

“他娘的,”张玉往地上吐口唾沫,“俺大老张跟随燕王以来,打的可都是这么痛快的漂亮仗,其实我这一辈子真也就值了!”

“辽左江天遥,愿意保护殿下安全,直到南京!”说完这话江灼也感觉有一股激情在胸口翻涌,他对这个中年男人充满了信任和崇敬,连他自己也不相信。

“做男人就应该这样!哈哈哈哈……”朱棣仰天大笑,笑声里充满了无往不利的豪情,“左军张玉,右军江灼,中军朱棣,给我杀!驾!”

一马当先,朱棣拍马舞枪杀放敌阵,什么叫如入无人之地,这就是!张玉和江灼紧紧的跟在旁边,就看到朱棣以不低于60迈的马速,一枪一个,把拦路的武官挑翻,跃马往来于敌阵中,熟练的杀人、放火、制造混乱,一连三个来回,真可以用“勇冠三军”这个词来形容了。

江灼这才知道,原来三个人也可以把数千的敌兵打得溃不成军,就像赶一群鸭子一样,对方根本没有任何的抵抗能力。原来三个人杀死数千人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自己乱成一团,燕王这三个人组成的核心,就像一把大勺子,在搅动着这一锅粥,在越来越大的混乱漩涡中,他们自相践踏,自相残杀。

燕王的军队进展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取雄县、捉潘忠、夺漠州仅在一天之内,三战三捷,势如破竹。朝廷的数倍于燕军的兵力人越多反而越成了累赘,扫除眼前障碍的趋势,不亚于摧枯拉朽、如汤化雪,在这强大的震撼下,私下里那边的几乎每个人对燕军都有了一种恐惧症,这是一种短时间难以摆脱的心理障碍。

前些天,朱棣同样是亲自带着精锐骑兵百余人为先锋,连夜向鄚州进发。到了鄚州城下,朱棣非旦没有偷着进城,反叫这数百人在城下直接点起了灯火,举着火把围着城边骑马边大喊:“燕王殿下已经到了城下,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城下的张玉等将官包括江灼都心惊肉跳,心说:“燕王实在胆子太大了,城上再空虚,怎么也得有万余军队吧,咱们就是再精锐,凭这二百人就想破城?”

张玉好不容易追上精神亢奋的朱棣,连呼带喘的提醒道:“殿下,我们虚张声势是不错,但您也不用亲自打着火把,还得防备敌军的冷箭呀!”

朱棣冷哼道:“谁敢对本王放冷箭,恐怕天底下还没有人呢!”

就连江灼也感觉燕王是在说大话时,只见朱棣已经抽弓搭箭在手,数百步外瞅准敌军大旗下为首的一员把总模样的将官,弓弦响处,只见那把总应声而倒,哽嗓咽喉多了一支雕翎羽箭。

“好!”论射箭江灼是内行,他深知这一箭在这个距离要达到如此的准确度,常人是根本不能想象的。原来燕王竟然有着如此高明的射术,自己还真是没看出来呢!

当年唐王李世民就曾经有着当世绝伦的射箭术,就凭借着他这般神奇的能力,在玄武门兵变中亲手射杀了他的政敌、亲大哥李建成,三弟李元吉,当皇帝的或许不用把武功练到什么登峰造极的境界,然而这似乎和这人的兴趣爱好、个人经历有关,但多一门手艺总会多一些自信,朱棣亦是如此。

朱棣的手艺似乎多得从不压身。

朱棣射杀一员将官,非但不隐藏踪迹,还令众人把火把给他挑得更高更亮,他在这数百先头部队中,高挑着“燕”字的大旗,也是在这拂晓的时分,在晨曦微暗的光线下,城下的流动的火把和隆隆的马蹄声,无疑像天上的雷霆一样,给城上的任何一个人,带来了难以堕胎的巨大精神压力。不多时,紧闭的城门被人打开了,里面数千人,在几名将官的带领下,规规矩矩的交了武器,选择了投降。

有人此后记载到:“燕王率极少兵力直捣敌营,守营官军悉数投降,人马辎重尽为燕军所得。”

对此有的历史学家感觉极不可思议,难道说几百人就能把数千的守军吓得直接投降吗?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玄机?

朱棣带着三人不费力气的脱离了敌阵,张玉和江灼兴奋头还没过,嘞住战马的嘶缰,江灼问张玉:“张叔,我真没有想到敌军会是这样的不堪一击。仅我们三个人,竟然可以把一支数千人的队伍杀成惨败的战局,我真是开了眼了。”

“傻孩子,敌军不堪一击还只是一方面。孙子兵法云‘虚而实之,实而虚之’,打仗打得就是个虚实难辨,你知道咱们只有三个人,对方处于混乱之中,谁又能料到殿下会只带你我二人闯阵呢,还以为殿下带了千军万马了呢!看到了吧,殿下素来有的善战的威名,那真就是这样一刀一枪拼出来的!”

显然张玉对燕王的佩服之情,已经上升到了从理论上都五体投地的层次。

“三国时,武侯诸葛亮曾经据空城,吓退过司马仲达的雄兵,用的就是这个计策——空城之计,如今,咱们燕王反其道而行,成效也是那么显著呀!”江灼猜朱棣在打胜后大概也需要被拍马屁,于是破天荒的溜了一回须。

“有么?”张玉没看过《三国演义》,因为那本书在那时还没流行起来,而空城计这个故事又是罗贯中编造出来的,读过史书的张玉所以没听过这件事,于是有点含糊的答应着。

江灼也想到了这点,忙换话补救:“……汉代飞将李广,只身独退匈奴铁骑的故事,总是有史可闻的吧?”

“嗯!好!……”

远望着那已经被烧毁的粮食车辆,火光仍然闪动着,浓烟直冲西天,听着那边清楚的传过来阵阵惨叫和咒骂的声音,三个人都稍微的有了一丝的疲惫的感觉,毫无疑问,又一个战斗的奇迹被制造出来了,这件事情本来是值得高兴的,但两位随从听到燕王发出了一声叹息的声音。

“唉!”他悠悠的自言自语道,“耿炳文,真不知道你从前在战场上是怎样活下来的。其实,我宁愿你更聪明一些,那样的战争打起来才会更有意思。”

这次轮到张玉不解了,他悄悄的问江灼道:“难道殿下还嫌对手太软弱?”

“耿炳文善于守城,殿下是担心他会据城死守下去,如果耿炳文可以有更强大的本领,能和燕王来个城下决战,那我们这数万人的麻烦会少得多了。”

“哦!原来如此。”

通过几场极具规模的战斗,燕军已经拥有了强大的主动优势。万余骑兵成了朱棣手中的杀手武器。数日来,万马到处,尽皆披靡,朱棣的战略思想仍是乘胜夺袭,速战速决。

可是当他得知耿炳文分兵驻守到滹沱河两岸的时候,竟然突然放下了前进的步伐,还故意放下话去要各个击破,众人都不明白燕王这样做是为什么。

只有了解历史的江灼心里清楚:其实是想让对方把兵力聚集起来,好做个战略决战,把对手一举击破。

但无趣的事情也就在此:一切结局江灼都知道,仗打得再精彩,自己能有什么乐趣?接下来的结果也在他的意料之内:

燕军自白沟河西行,二十四日,到达无极县。离真定只有几十里的路。二十五日,来到真定附近。

当时官军果然正将军队调往北岸,从西门起扎营一直抵达西山,尚未立稳。朱棣又一次只带轻骑数十人,绕出城西,先击破两个官军营盘。这时耿炳文正从营中出来送客,等到他发觉了燕军,急忙退入城中,打算把桥吊起甩掉燕军,没想到桥索已被燕军砍断。燕军紧追不放,耿炳文差一点被抓住。

官军与燕军隔城相对,相距两百步之遥。官军在城上大骂燕军是叛匪,燕军在城下大骂上面的人是缩头乌龟,骂了个热闹。

正这时候,墙上一个军士应弦而毙,原来又是燕王的一箭。燕军齐声叫好,士气大振。而耿炳文则成了破门帘子——实在也挂不住了,无奈之下出城迎战,张玉、谭渊、朱能、马云等带众奋击。两军交战时,朱棣再带领一支人马绕出敌后,沿城墙夹击耿炳文军,冲乱了官军的阵线。

耿炳文败退。朱能与敢死军士三十余骑,追奔滹沱河东,耿炳文尚有数万人列阵而对,朱能奋勇大呼,冲入阵中,官军披靡。丘福等从另一面攻入子城,内城关闭,不得而进。耿炳文急奔回城,军士争相而入,城门很小,拥塞不前,许多人被践踏而死,不得已砍杀后面的人,城门才勉强关上。

可是被留在城外的官军中右副将军都督甯忠、左都督顾CD指挥刘遂全都被俘。这一战官军弃甲而降的有三千余人,这次燕军改变了杀俘的做法,除两千人愿意留在燕军外,其余尽数遣散。

经此一战,再除去此前分守雄县、鄚州的军队,耿炳文军尚有十万之众,他的失败全因移营未稳而猝遇强敌。

面对危机,人的本能就是消极防御。而这世上,没有任何防御的措施比坚城高墙更让人有安全感了。于是,官军的主帅耿炳文众望所归的被寄予守城求安的重任。当然也是有人不服的,有人就说,本来你领着三十来万朝廷的队伍,目的就是要剿灭叛匪,你可倒好,到了这就知道龟缩在城里让人笑话,实在太让人失望了。

这是大部分少壮派军官的私下看法,因为队伍里很多的中上等军官都是世袭纲替来的,比不得他们的上辈经历过真正的刀枪箭雨,他们心目中,除了狂妄自大,就是之后的盲目自卑。实际上耿炳文的队伍也是太难带了,而朱棣不仅善于应时机变,活用兵法,而且善于用心理战去打败对手,自此两方面统帅的能力对比出来了,燕王全胜耿炳文,但结局是让朱棣恼火的:

最终耿炳文还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决定坚守不出。朱棣前后连攻了三日,城池一直没攻下,燕军无疑是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可是真定城却还是没有破,双方胜负实际上顶多是三七开,前进的路却被这位老将给堵死了,有些有识之士明白,燕王的前途其实依然难料。

燕王进退两难,江灼知道是这结果,无数次的解劝燕王,《三十六计》“走为上”,燕王最终选择了解围而去。

江灼这时候心里也萌生了退意。他心理上被燕王利用差点被杀的阴影难以抹去。他会在什么时候出走呢?

第七十四章 偷梁换柱

频更其阵,抽其劲旅,待其自败,而后乘之,曳其轮也。比喻暗中玩弄手法,以假代真。——《三十六计》第二十五计,偷梁换柱。

这个世界是由拥有着正常智商的极少数人,和拥有低下智商的大多数人组成的。

从农历八月底,真定之战到十月初的现在,靖难战争到了一个短暂的僵持阶段。

燕王打了个大胜仗,班师回到了北平。北平上下无不欢欣鼓舞,城内张灯结彩,燃放爆竹以示祝贺。

北平一带早已经传开了:真定城下一战,燕王以少胜多,大败耿炳文,又创造了战场上的一个神话,直杀得官军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滹沱河水为之变色。大将军耿炳文损兵折将,丢盔卸甲,几乎丧命,于是他再无斗志,只好龟缩在真定城内,高悬免战牌,大概燕王殿下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破真定、出山东,直取南京了。

成王败寇,人们还不知道,这才是战争的刚刚开始而已,普通的民众也只知道凭人口口相传的消息来臆断局势的发展,关心燕王的人知道胜了就盲目乐观,不知道这无数次的“以少胜多”背后,其实每一战都有燕王把性命投在里面作为赌注的经过,人们也没有看到短暂胜利的得来是那样的艰辛,若没有一口气攻克雄县的惊人之举,就不会有随后的伏击得胜,不会轻易取下漠州,就不会一下子给真定的官军以巨大的心理压力,急促攻城之下,真定的优势兵力内部产生了混乱,而给了少数兵力的燕军部队以可以乘之机,于是……仗打赢了,燕王暂时赌胜了,而后面将迎来的,将是更为严峻的考验,朝廷岂能善罢甘休?近百万的兵力在集结中……

在真定之战中,江灼惊讶的看到了蒙古骑兵的出现,来了一个叫高高大大、粗壮的大汉子,一个名叫“火里火真”的蒙古首领,他指挥的数千骑兵卫抵达真定城下后,给了燕军另一股力量。就连江灼这样的燕王身边的亲信,也不知道燕王什么时候、从哪请来的这数千能打硬仗的援兵,看来,燕王还是有很多的秘密都藏在他自己心里。尽管他看待江灼比起任何其他的小将来,都要显得亲热得多,也安排了他去做了好多心腹的事,这些雇佣兵在真定之战中无疑取得了巨大的战果。

而且回到北平之后的这几天,燕王已经决定了,要去搬请更多的蒙古援兵,去哪儿呢?江灼心里清楚:要到大宁去了。接下来就应该是燕王擒宁王,雇佣“朵颜三卫”,大战李景隆之类的情节了。

“燕王随后越过长城,行军到大宁(在今热河),俘获了宁王(朱权)。连同宁王藩国护卫,以及蒙古盟军的另外三个卫所,总计大约八万人的军队和六千辆车,燕王班师回北平去对付围攻该城市的李景隆。”历史不是这样记载的吗?

表面上,燕王说,此行的第一站是永平,因为已经有消息传来,辽东都指挥使吴高带领无数辽东兵要攻击永平,给北平的后方造成了威胁。

但众将觉得燕王这样做似乎过于高看吴高,他不配燕王亲自一打。吴高固然可恨,但其人是普通将领一个,领兵作战水平稀松平常,不在二五眼之上,也不在二五眼之下,带的辽东兵战斗力也不足为惧,而眼前的局势似乎更紧迫,谁都清楚,即使耿炳文这一仗打败了,他的元气并没有大伤,他仍然算得上是个出众的总兵官,而且还有大约十万左右的兵力,牵制着反叛的燕军,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反扑过来。

但燕王坚持要到永平解围,希望同时也跟该区域的朝鲜人培养良好关系。

江灼知道实际上,燕王一定是要奔着大宁而去的。雇佣“朵颜三卫”这一行动,奠定了燕王最终战胜官军、打破南京的基础,也同时给后世留下了巨大的祸患,正是因为数年后,燕王把大宁默许给了“朵颜三卫”,才有了数百年后的后世后金的兴起,最终成为明朝的掘墓者。这是正史,只有江灼知道,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可以免除这一危害呢?

到现在,江灼所看到的一切,还都是历史本来的样子,他像一个并不是太相干的过客,还只是亲身见证了后来写在书上的一切,还没有太多的能力去改写什么,——或者,即便是有能力,由于时间很短,效果还是没有很明显的表现出来。不过,他一定会有机会的。这是后话。

燕王本来没有亲自去大宁的计划,但过了数天,听到一个大喜的好消息之后,才有的这一个重要的、更彻底的冒险计划,即要去大宁。密报——朝廷方面传过来确切消息,原来是天字号大臣、朝廷的主心骨黄子澄阁下,听到前线耿炳文战败的消息,觉得天摇地动,让他突然认识到廉颇已老,子龙无用,于是神经紧张的催促同样被吓坏的建文皇帝,把耿炳文给免了职。

黄子澄这个人,在世界史上是一个传奇人物,他在历史上主要的功绩是把燕王一步步的逼上了起兵造反的正轨上来,然后每一个决定都在暗中无意识的“帮助”着他的敌人——燕王朱棣,最终使朱棣顺利的打到了南京来——对朱棣来说,黄老夫子,做了一辈子“好事”,从来也不图任何的回报,最终还主动走上了朱棣他的断头台,要品评永乐年前后的“活雷锋”,黄子澄是当之无愧、空前绝后的第一人选,当然,“活雷锋”第二人也有了最佳人选,就是黄夫子选拔的这位李景隆公子。第三人,也有人选,花兆极力推荐的是——建文皇帝陛下,这三位都是熟读四书五经的高级知识分子,也可以称呼他们为“高级吃屎分子”,他们三位的智商不能说低,然而做的事情,在后人看来,全都是让人匪夷所思的“壮举”。

建文这次选来取代耿炳文的人,是曹国公李文忠之子李景隆,根据宗谱推算,他也是燕王的侄子,李景隆的父亲,是当世最有名的大将李文忠,他是朱元璋的亲外甥。

“李景隆?”朱棣听到是这个名字的时候,喜得差点晕过去,他的感觉真不亚如盲人走过了独木桥,还捡到了金子,然后又凭感觉走回了该桥,然后又捡到一块金子。苍天不负苦心人,造反是多么一件有风险的事情,然而老天爷就是这么的青睐于他,给他朱棣在造反的路上,安排的都是猪一样的对手。

“说李景隆是头猪都是对猪的侮辱!”江灼心里也想到了这句话。

众人听了燕王讲述完小时候,他所了解的李大侄子都干过的无数蠢事后,每一个将官都明白了“李景隆”这个名字对咱们北平、咱们的靖难队伍将会意味着什么。

于是乎,从此以后,“李景隆”这个名字就成了燕军营中黑色幽默的主要源泉,以及主要笑点,而且越往后,笑点还会越多,这些让人一提起来都让人情不自禁的产生愉快情绪的笑料,在今后一直延续使用了将近百余年。

李景隆继承了他父亲的特权和地位,却没有继承他父亲的任何才华。燕王曾经和李景隆共事多年,对这位李大将军的一切了如指掌。用四个字的评语总结他正是:“纨袴膏粱”。

就这样,燕王果断的排除了众议,毅然决然的放了三声响炮,直奔北方去也。带走的,是几乎所有的优势兵力,把身后的一切的乱摊子,交给了他的长子朱高炽。他把北平大基地的防御,留给了这位年轻郡王长得肥胖、病弱又笨拙,对有益健康的体能训练缺乏兴趣。后来的历史也证明了,让李景隆和其他所有人惊讶的是,朱高炽不仅在行政上,而且在战斗上都有突出表现。这自然也还是后话。

朱棣之所以能放心的走,因为有两个人留下了来,辅佐他的长子朱高炽,一个是大师道衍和尚,虽然他先前受了伤,比较严重,朱棣一度担心过大师不会挺过这一关,但奇迹是,大师展现了顽强的生命力,最终恢复了百分之六七十的生命力,差不多能像个正常人那样的和人说说话,给他的长子朱高炽出出主意似乎还不成问题。

另一个人就是江灼江天遥,这个人在朱棣看来,是很靠谱的一个年轻有为的好孩子,具有着很强大的潜力和前途,需要重点培养并提拔,江灼虽然在心机和才学上只能算上中人偏上级别的,而且这孩子的为人颇为正直,燕王身边不缺乏正直的人,但江灼这种正直却好像和他们的那种也不是太一样,似乎这人脑子里有一些让人感觉总是捉摸不透的很独特、很新鲜的鬼点子,说出来的某些名词即使道衍大师也都感觉新鲜,总之,朱棣还是把很多的信任和权力都交给了江灼。

“由着他折腾去吧!”燕王朱棣心里盘算道,“总之你所有的鬼点子都将会在我这里得以实现的。比如你说的那个什么‘远迈汉唐’的评语,我是记着的呢。还有他出的‘破雄县’的秘诀,可以猜测他的心机也是很深沉的,你知道什么叫‘长袖善舞’也没有关系,但我最终还是能控制得了你。因为我是你的舞台。嘿嘿。”

江灼这些天在忙着看八股文。大王子朱高炽提议破例开一次科举考场,内部招收一些人才,这种小考场虽然只是北平方面私下设立的,但江灼心里清楚,将来他要得了这个文凭,那也是“国家承认”的级别呀。

不仅限于此。江灼这些天,还接触了许多的“有识之士”,北平一带的诸多文人,由于江灼出版了《算学初步》、《化学初步》、《物理初步》、《天文假想》等新书而名声鹊起,不少的人都是登门来骂他的,说他是胡说八道,不过这没有关系,阻挡不了这些小册子在民间的广泛传播。还有一本《新华字典》,也是经过精排精版,成为了当地人手一册的工具书。无疑这些新鲜东西在战争之余得以出现,既丰富了军民的文化生活,亦能够在将来成为改变一切的神奇力量。

“文人到了明朝,他们的骨气都被统治者给灭尽了,我想要做的,就是希望悄悄的把这些东西给拾回来。到了清朝,那就更不用说。到了天朝……”

江灼想要来个偷梁换柱。敢叫山河颜色变。谁知道一个小蝴蝶在明朝那鬼年月煽动一下翅膀,究竟会不会让整个世界的气候最终变化呢?等着瞧吧!

第七十五章 擒贼擒王

摧其坚,夺其魁,以解其体。龙战于野,其道穷也。——《三十六计》第十八计,擒贼擒王。

北平城,燕王府内外打扫一新,内外人流汹涌,一拔一拔的亲兵卫队巡逻戒备,一群群的秀才举人们出来进去,——大王子高炽把燕王府几乎当成了招纳贤士的办公场所。

如今的天气变得冷了下来,阴历十月树木的叶子落得到处都是,王府内打扫卫生的仆人们却并不为增多的工作量作更多的抱怨,只是默默的加着班,没有什么比一切都平安更能让自己感到欣慰的事情了,燕王白沟河一战大胜耿炳文,使无数的北平人看到了求胜的希望,燕王说过,朝廷内有奸臣祸国殃民,他们也都相信,正义将一定能战胜邪恶,今后虽然还一定会有大的战斗,但也应该都会像那场战役一样的,勇猛善战的燕王是不可能被战败的。

但是对于未来的焦灼感,没有任何一个人像江灼那样深刻了,现在,他在燕王府高炽那里刚出来,脸上挂满了两个字:失望。

燕王已经起兵出发了,留下大王子高炽、道衍大师和大多数的文官在北平守着。朝廷派来的数万数十万的大部队很快的就要来了,北平的安危系于一线,面对危机大多数人要不是过分紧张,就是过度的自信,只有道衍大师拖着病体一个劲的催促高炽,加固城防,以应对将要到来的大敌。高炽也确实是一个务实的政治家,连日来也就没少了和身边的智囊团商议,只要是切实可行的主意就马上实行。

但当江灼提出来一个方案的时候,却遭到了当时大多数所谓“智者”的一致反对:江灼要申请制造大批量的“炸药包”,这东西在守城的时候可能会派上大用场。反对的意见都是:这东西的实战效果还有待检验,而制造起来,它的成本又显得实在太大了。江灼也拿不出来更好的方案,因为大批量生产这种黑火药的炸药包,只能靠官方批准。他自己的影响力实在有限。

江灼在北平有一种特殊的地位,作为一个文人,他只是和燕王朱棣之间有着“望年之交”,燕王对所有的人都说过,江灼是他的朋友,这层古怪的关系,让很多人通红了眼睛,想通过江灼巴结燕王,但江灼这人的性子,根本就不和任何一个人交结,不管你是有本事还是没本事的人,他一律都不理你。

而在燕王府内,他既没有很明显的敌人,又没有和任何一个同僚结成同盟,甚至是当时的学术界的泰斗韩松,也觉得江灼这个后生脑筋长的有些过分古怪。就如同在今天,当江灼把这个黑火药的炸药包拿出来的时候,是他第一个表示出了反对的态度,而反对的理由在江灼听来是很可笑的,他说:“此物杀伤力确是不小,然而操作起来多有不便,我们守城的都是些老弱残兵,传统的强弓硬弩都不见得使得顺手,这类新式武器,万一出了使出了差错,反伤了我们自己人那反而不使用这类东西。”

江灼立刻反驳说:“我们可以训练数百人专门使用这种守城武器,这东西用起来很简单,点着往人群里一扔就ok了,应该不会出差错。”

“我感觉,这东西制造起来一定很费药吧?”道衍大师对这东西也是很好奇,一边研究这个不大的小炸药包,翻看着长长的引线,耐心的对江灼问道:“短期之内我们要制造多少火药才能满足使用,你想过没有?”

“没错!”高炽一向是对文士是最有耐心的,这次对江灼的好意也表现出了一个决策者就有的宽容,但这种宽容在江灼感觉起来也更像是牵强的敷衍他。高炽劝说江灼道,“江公子难为你一番好意,可就是不太适合我们实际的应用,我看您还是多给我们训练些神射手的为是,将来定能创建更大的功劳呢!”

“哎!你们可真急死我了!”江灼一脑袋沮丧的离开了燕王府,他满肚子装的都是两个字:“不爽!”

走在半路上,看到路人们早就不可开交了,无数的普通百姓被官兵赶去城头,或搬运石块砖瓦木料,或拉车送着泥水沙土,忙忙碌碌的乱得沸反盈天。但大多数平民的表情都并不是像他想象的那么紧张严肃的,大战当前,江灼想怎么这些人也得有个惊慌的样子吧,可是这些人的样子倒不像是面临大战,倒更像是要赶一场很大规模的大集会,个个都有说有笑的,丝毫没想到或许数十天后,几十倍城里人数的人马云集到城下的时候,一眼从城上望下去,会有一种怎样眩目的感觉。

“幼稚!愚昧!无知!”

江灼看着这纷纷扰扰的人群们,感觉着内心之中升起的一股凄凉,自古以来,作为乌合之众的大众都是官方舆论导向的牺牲对象,而其中真正头脑清醒的个别人,也不见得真正能够影响他们多少。

他一个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的人,却对眼前一切无能为力,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现在这些盲目乐观的,现在还活泼着,数个月后便有可能成为守城而牺牲的人们,放大了想一下自己是否能改变的现状太少?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影响和地位是否仍然是那样的不值一提而太渺小?

“没错!你就是太不给力!”江灼正低头想心事的时候,突然听到耳边传过来这样一声,吓得他打了个冷战。

“谁呀?”他做好了防御的战斗的姿态,警觉的一扭身,却并没有看到身后有任何一个人影。“奇怪,难道是我的错觉吗?”

“别找了,你现在这种状态,是不可能看得到我的。”江灼已经毛骨悚然,因为他觉出来,耳边这个声音并不是从外面传过来,而是直接在他脑海里产生的震动,莫非自己由于身体上的某些病变,已经产生了幻听的病症了吗?

“你没病!”那声音果断的打断了他的猜想,解释道:“是无线信号啊!你个蠢蛋,信号又恢复了。我终于再次和你联系上啦,哈哈。你知道我和你的信号联系上有多么不容易吗?”

江灼一脸茫然的四下里找找,还是猜是否有人和他在恶作剧,但这个世界还有人知道“无线信号”这个名词吗?

“你到底是谁?我怎样才能够看到你?”江灼开始半信半疑的试着和脑子里的声音沟通。

“你看不到我?真奇怪!你能接收到我的声音信号是吧,那你肯定也可以看到我的样子的。你再找找,身上一定有类似的信号增益装置的,有没有戒指一类的金属小东西?”那声音继续道,“有的话,把你的精神集中到大脑深处,过一会就能看到我的样子的。”

“戒指?”江灼猛然醒悟,原来在左手无名指上带着一个白金的戒指,而醒来一年多了他一直也没有在意过,他这才想起,古代那个世界怎么会有这样的一种戒指存在啊。

“是这个,然后呢?”他忙不迭的接那声音说的法子,找了个安静的所在,闭上眼睛开始冥想,几分钟之后脑海之间一阵白光闪动,跳出一个奇怪的身影,但只见此人:

中等身高,现代打扮,年龄就在35岁左右,胡子拉碴,形象极差,眼神狂热,有一股很深的艺术气息,自己怎么感觉和他这么眼熟,这是……

“看到我了吧?我也看到你了!我看看啊,你的资料……”那位戴眼镜的中年人,仔细打量着江灼,然后掏出一个手持的终端设备在上面鼓弄了半天,然后惊讶的对江灼说道,“你是十三号,江灼,字天遥,回到的年代,哦,是永乐年间?这半年多了,我还以为你已经挂了呢!真奇怪,你还活着呀?”

“什么十三号?”江灼不解的问:“请你把整个事情给解释清楚了好吗?我是完全不明白呢!”

“好吧!”那中年人长嘘了口气,说,“简单的说,就是说你的存在,就是我制造出来的发射回古代的无线信号集合体的试验品,嗯……你不觉得我和你其实是很相象的吗?其实你就是我把全部的记忆存档复制的产品,换句话说,我就是你,你就是我,……额,我这么说不知道你明白不明白,反正你是我放出去的第十三个试验品,前十二个和我的信号联系都消失了,而你的信号,也一直时有时无的,直到今天,我无意中再试的时候,才突然和你联系上,真是奇迹呀!你忘记了你在我这边这个世界的名字了吗?疯子方博士方可,怎么样,你这回总想起来了吧?你在那边过的很好吗?”

“哦?”一直对自己的身世抱有怀疑态度的江灼,此时也只能听这声音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有点茫然的问对方,“既然你这么说,你是我这个江灼的创造者,那请问你把我送到这个世界要做些什么呢?”

“你不用这么的不相信科学嘛!”那人的思想就仿佛就像钻进江灼大脑里的孙悟空,他说,“事实就是这样,没有什么可以怀疑的。刚才我说过,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的目标都是一样的!”

“什么目标?”

“大踏步的改写世界呀!”对方的性子显然比江灼急躁得多,他骂道,“你这个白痴,真不知道和你失去联系这些时间里你都做了些什么,但我感觉你好像胆子变得小得多了哦!我把路早给你安排好了,你不有那本《科技发展指南》吗?照着那本《指南》行动呗,这么简单的道理还用人教呀?”

“那本书已经被我烧了。”江灼耸下肩膀,“它本来也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什么?烧了?你可真行!”对方真是目瞪口呆了,江灼甚至感觉信号都模糊了好久,最后对方总算是平静了,问“那你有没有采取一些更直接的办法?比如说拿下建文帝或者燕王朱棣之类的办法?擒贼先擒王你总懂吧?”

“我这不在燕王这边当了个小参谋嘛!还不错的,他有时候挺听我话的。”江灼有点心虚的说着,刚好就想到自己出主意受挫折的状况,语气里底气显得不足了些,但他想毕竟自己还是取得了很多战功的,这和其他普通人比较起来也算好了很多了。

哪里知道方可博士真就是一个疯子,他歇斯底里的冷笑着嘲讽道:“废物!我真不明白以我这个疯狂博士的身份回到古代的替身,怎么会有你这样不给力的存在,你看看你那十二个兄弟,他们个个混得是多么的出色?有的,到了古代直接就是皇帝,最次是个将军,还是像岳飞那样的。”

江灼不服道:“岳飞最后不是被人暗害了吗?”

“谁说的,我的十一号,当了岳飞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秦桧给秒杀了!不管对还是不对,我们的理想就是既然已经改变历史了,就要不顾一切的,大踏步的改写历史,你知道了吗?”

“哦!”江灼在这种情况下还真是底气不足,他弱弱的问,“这样真的可以吗?”

"放心吧,听我的没错!"

第七十六章 美人计

兵强者,攻其将;将智者,伐其情。将弱兵颓,其势自萎。利用御寇,顺相保也。——《三十六计》第三十一计,美人计。

“哎,我到了那个世界怎么会变成你这样了?婆婆妈妈的,给个痛快话,你要不要更爽的……嗯,人生体验?”对江灼的所谓理性思考,方博士显得极为不耐烦起来。

“好吧!”江灼一咬牙,问,“你能给我弄点手枪呀、坦克、导弹之类的武器吗,飞机大炮也行……”

说完这话,江灼就见对面的影像一个倒栽葱,摔倒在地,半天方博士才爬起来,气极败坏的朝江灼吼起来:“我只是一个物理学博士,又不是军火贩子,这和平年代我上哪给你弄这些东西去?”

江灼潇洒的摇摇头,说:“想要我玩的爽的也是你,说办不成的也是你,好话都让你说尽了,真不明白到底你能做成什么,行了,我也懒得费那脑细胞了,搞技术那是你的事,一切你都看着办吧!回见!”

“你!”博士一时居然无话可说。

江灼不去想像方博士的样子,果然那声音和图像在脑海里不再出现了,他又把左手的戒指转动了几下,看来这个戒指确实功能丰富,不仅是增益装置,又像一个电台的调频钮,转了几下之后又看到方博士那张气极败坏的脸,再转几下,发现信号彻底消失了,江灼知道谈条件需要矜持的道理,江灼索性关掉了信号。大步的回到家里。

城南,这是一处闹市中的幽静所在。他对自己现在住的这处宅子还是很满足的,这是图娅公主按江灼的意愿亲自挑选的,离燕王府和军政机关那些所在较远,出来进去却很方便,大路就在出门不远处,附近住的多是些普通的市民,北平的官员较少有人愿意住在这么拥挤的地带,而江灼却能颇得其乐,有时候他会拉着图娅或是怜月去和那些小商小贩讨价还价的买东西,其他人对他这种有钱还如此“小扣”的行为感到颇为不理解,江灼也不理会。

人在一定的环境下会有不同的追求,到了古代衣食不愁的江灼似乎对所谓的“功名利禄”缺乏更进一步的追求动力,即使他舍了命的去帮助燕王完成他的造反事业,对江灼来说,也不过是一种“兴趣使然”的想法,哥高兴了什么都可以帮你去完成,不高兴你爱怎么着急怎么着急,我知道答案就是不说。在竹篱茅舍下,自甘天命的他,期望遍读各类古典文学著作,弹琴作诗,大力挖掘民间艺术形式,他突然觉得改不改写历史其实也不是什么很要命的任务。

“嘟嘟嘟。”为了少见客人,平日里江灼就令家里的仆人经常关门,这次回到家照旧还是要敲门。有人见是江灼,忙不迭的把门打开,把少爷迎接进宅。到内院,见到怜月和青鸾各穿了一身利落的短打衣服,在小花园里演习武术,有两个更小的丫鬟拿着毛巾在一旁边伺候着。

“还真是活泼好动的年龄啊。”江灼感叹着,也不打搅她们,先进了公主的寝室。

图娅公主正端坐在书桌面前,案上一旁边摆的照例是一叠叠的线装古卷,另一边,纸笔磨砚,文房四宝,她正轻悬着皓腕,对着一张空白的宣纸皱眉凝思。看到她秀气的眉头,轻蹙的样子,江灼情不自禁的叫出了声:“颦儿?”

“你说什么?”图娅对这个称呼还未接受。不知是否需要进一步的解释一番,这个称呼的来历,而公主似乎并没有太在意。方才她听到是江灼回来了,却懒懒的没有迎接。

公主一脸愁容的对江灼说:“大漠方面传来消息了,说大元上下血斗不息,大位在我孛儿只斤皇族内传来递去,我的伯父额勒伯克被人暗杀了,皇族大臣鬼力赤又扶植了我的表哥孛儿只斤·坤帖木儿登上了大位,哎!”

江灼脸上挤出一个体贴的微笑来,说:“这种情况咱们不是早讨论过吗?谁登位都是早晚的事情,况且你和你伯父也好,表哥也好,都根本就没有任何亲情,又何必替他们这一群傀儡之人徒增伤感呢?难道你又是担心那个皇族大臣鬼力赤他会变本加厉的欺压草原上的牧民吗?其实我倒觉得政权变幻得频繁些倒更好,会把这些蛀虫们的注意力先吸引到皇权上,而会暂时的无暇顾及平民。”

“哼!怎么会!”公主冷哼着嘲笑道,“吸血是他们的本性,他们什么时候也是不会改变的。”

“对了,我倒想起了,那位大将阿鲁台手握重兵,并且称得上是一位一代枭雄,说句不好听的话,让他来统治整个草原,或许对大漠来说倒可能是个福音。”江灼一下子就想到了江老爹,这半年多没有他的音信了,实在是太担心他的安危了。说阿鲁台的目的,他也希望公主能够提起他的父亲大人,人家可是主动当了公主亲弟弟的汉语老师呢!

“哦,对了,相公我实在太失态了,方才就有父亲大人的来信,下书的人我才把他请去客厅吃茶了呢,哎呀,图娅真该死!”公主连忙向江灼报告了这一重大消息。

江灼大喜,三步并两步来到待客厅,举目观看,不由自主的大叫出声了来:“大哥,二哥!你们怎么来了啊!”

这个世界上谁是他江灼最亲的人呢?除了大哥秦山、二哥计成之外还有别人吗?

但只见大哥高大威猛的身躯,剑眉虎目炯炯有神,他比半年前临行前瘦了不少,他不是在父亲身边帮忙的吗?现在来了,难道父亲也到了北平?二哥计成倒是见胖,搞笑的是他已经蓄起了两撇小狗油胡子,显得更是愈发像极了二伯父计大宽的样子,江灼见二哥那老道深邃的眼光在不住的打量着自己,似乎也是在说“老三也瘦了”,便再忍不住情绪一下子扑过去,抱住老大老二两人,悲喜交加的痛快哭出了声。

兄弟情深,因为这古代要见一个人那是真不容易,离开之后,音信全无的感觉,和这个人在世界上从此消失的恐惧感极为类似,于是需要凭空反复遥想,到底这个人曾经有多好,这一来,那份思念的强度和浓度便会与日俱增,今天就是如是。三人就如同刚经历过生死离别一般的你盯着我,我盯着你,好半天三个人才控制住刚见面的激动的情绪,老二计成破涕为笑,然后又嘿嘿嘿的拍着手笑了个痛快,倒把江灼和老大秦山笑得有点蒙了。

江灼一边直拉他二哥道:“二哥,二哥……”

秦山对江灼说:“完了,老二想老三想的魔障了,今天冷不丁一见你,精神病都出来了。”

计成立刻就给秦山一拳,对他说:“你才精神病呢,精神病这个词老三就跟我提过一次,是用来专门形容你的,不许说别人,知道不?”

“哈哈哈……”三个人想起当初在迎春馆里一起消费一起出过丑,又一起出来边说边笑的场面,都不约而同的相视大笑。

好久,又是计成先说了话:“我说老三,你的眼光确实是比我俩都要高呀,当初你说燕王如何的那些话,现在全都应验了,我说怎么的,听这外面的百姓有的说你还立了不少功劳是吗?真行呀!老二我就佩服你一个人!”

他转过头逗秦山说:“别看你力气大,功夫好,但我还不佩服你,听好了啊,没有你的份!”

秦山一撇嘴,粗着声音道:“你佩服不佩服的谁还稀得啊,我也佩服老三,他跟我分析的草原上的格局,这半年就完全像是按他下的一盘棋,他规划的怎么走的,嘿,还真就是那么走的!老三,我也佩服你,老二别看你心眼多,但我还是不能佩服你,你听好了啊,也照样没有你的份!”

“嘿!老三行呀你,跟着江伯父就半年,你的口才水平就赶上我了!”

说说笑笑,三人越说越亲热。

原来,听两位哥把离别后,江老爹在草原的丰功伟绩一说,连江灼也感到咂舌。原来江厚仅用半年的功夫,就组织起了一个成熟的力量团体。现在阿岱手下也有了数万的兵马,也有了自己的亲信部队,这一切都是江厚的一手筹划。江灼直感叹姜真是老的辣。一切都安置告一段落后,江厚又担心起亲儿子这边的情况来,这才派了大哥秦山、二哥计成,过来看望,带来无数的银两,和一封亲笔书信。

计划是让大哥还要回大漠,二哥陪江灼。

经历过实践考验,大哥二哥对江灼的真知远见极为佩服,三人畅叙离情,不胜感慨。问大哥秦山大伯母的情况,大哥说老太太由计成的父亲照顾得很好,只是思念死去的父亲些,秦山前些日也去照顾过一段时间,现在不得已需要多跑动,只为能早日实现江三叔的理想,一血国仇家恨,抛却亲恩,实在情非得以。计成说二伯的情况也很不错,任了清泉县令,很尽职尽责,就是很是忙碌,清泉县说是一个小县城,但要在那个战乱的年月,担负起保护一方安危的使命来,也不是那么太容易的一件事情,好在计二伯足够尽职尽责。

三人聊天到天黑,秦山计成说住了店房,江灼哪里会让大哥二哥不在自己家住,早吩咐过人收拾住房了。三人次日又是说不尽的知心话。第四天江灼还想留两人住,秦山计CD正色说了,真有还有事。无奈三人只好又一次洒泪而别。不过计成说他只是把秦山送到清泉后还折回来,老二老三还会相处更长的时间,江灼这才放二人走。

江灼这几天还回味着沉沉的弟兄之情,一抬头,就发现青鸾那鬼丫头一脸古怪的表情看着自己:“你这鬼丫头,不会是也想家了吧?”

“切!我才不想哩。”小青鸾随手从路边拔下一根长长的草叶子,衔在嘴里,不知道怎么鼓弄的,一会儿,一种奇特的曲子声从她的小嘴巴里发出来,她坐在路边,呆着几乎快全部凋零的草地,不说话。

“你想家还嘴硬。”江灼站在她身边,低头安慰道,“不行我就叫图娅安排人带你回一次大漠吧,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每次看见你这样子的时候,我心里都感觉怪怪的。看你可怜的,怎么倒让我觉得像是欠你什么似的,你快走吧,我不欠你。”

青鸾鼓起小腮帮子,怒目向江灼,刚要说什么,就被江灼打断道:“对,你也不欠我!”

青鸾气得直直的眼神狠狠的盯住江灼良久。江灼被那火辣辣的眼神灼烧得实在受不了了,最后低下头,心跳开始加速。

“你愿意娶我吗?”

江灼不知道耳边怎么传来的这么一句话。

“什么?”

“我问你,你,愿不愿意娶我。”没错,确实是青鸾说的。

江灼这次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来,像考查文物古迹一样研究这次青鸾这次肚子里装着到底是什么诡计。他上她的当的次数实在太多了,从她嘴里听到这一句话,实在是太过于匪夷所思。

这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女孩,满脑子里装的全是调皮捣蛋的鬼主意的小青鸾,现在她竟然是正正经经的像个女人那样——在江灼心里她什么时候是过一个女人?她挺直了小腰板,无数的调皮的小辫子还在暗示着她年龄的小,而眼神却好像是很女人的,第三次,她再问江灼:

“我是我父亲阿鲁台唯一的女儿,唯一的继承人,如果我说,你娶了我,将可能会立刻拥有整个大漠草原,这样的话,你还会不会考虑一下?如果我说,我父亲让我跟你这么说的呢?”

“美人计?”江灼如果有眼镜的话,那眼镜一定会带着眼珠子掉一地。“这丫头们怎么都这么疯狂呀?”

第七十七章 金蝉脱壳(一)

存其形,完其势;友不疑,敌不动。巽而止蛊。——《三十六计》第二十一计,金蝉脱壳。

青鸾人小鬼大,每次出的招都是江灼接不了的。这次更是让他头疼,怎样回答她这个难题才能让这个脑子里都是执念的叛逆女孩明白呢?

“收服大漠”这块香饽饽可不是用个金刀驸马一换就能换回来的。

容不得多想,江灼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更有说服力,他盯着青鸾乌溜溜的直视过来的眼神,认认真真的对她说:“小青鸾,儿女之间的情,远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娶与嫁,即使是那些江湖儿女,犹不能自主,况且我们这样的背着很多使命的人呢?你想过没有,你的婚姻不仅代表着你自己,还担负着整个大草原兴衰的命运,而我则是一直站在大明朝这边的,我们之间真的可能那么容易走到一起吗?就算到了一起,我们能够剩下多少真正属于自己的快乐?”

不等青鸾回答,江灼将手对她一摆,继续道:

“况且,‘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是我和图娅在一开始一起的时候就立下的誓言,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人一生其实很短,能许下这样誓言的次数,我真不想再多一次。”

青鸾眨巴着眼睛,迷惑道:“可是,我也没有叫你丢下图娅姐姐,你带着图娅和我一起,再回到草原上,还像在草原上那样,我们一起生活,这还不行吗?我们草原上是可以娶两个妻子的呀?比如说我的父亲,他就有几个偏妃。”

“不行!”江灼提高了声音,“你图娅姐已经抛弃了公主的身份,放弃了整个草原,这你做不到!”

“我也可以!”青鸾好强道。

“你,做不到!也没有必要。”江灼极肯定的对青鸾说道,“谁都看得出来,你每一天都在思念着草原上的一切。你就像一只在草原上的尽情遨游的鸟儿,我怎么会开心,把你这只鸟儿,折掉自由的双翅,夺走飞翔的天空,这和夺走你的生命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到了这里,你就是我的天空……”

“呵,你还小……”忍俊不禁,江灼拍着青鸾的肩膀说,“难道不知道,男女之间除了做夫妻外,还可以有亲情友情很多很多选择……好了,也不要争辩这个话题了,赶紧回家吧。”

“哼!你这是狡辩!”青鸾悻悻的跑出老远。

江灼抹了一把脖子后面流出来的冷汗,自语道:“哪次她出现我都没有过好事,我就感觉这家伙是我命里的破坏神,她其实是离我离得越远点为好。总算把他给哄开了。”

从送行老大老二的地方,往回走到北平城还有十余里的路,这时已经到了卯时,秋夜转长,天才刚彻底放亮。

青鸾是朝着另一个方向胡乱跑开的,江灼还得叫回她和她一起回家。他觉得有些不忍。看着直到青鸾连人带马跑得看不到人影了,江灼又没理由的感到一阵担心,她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呢?再一想自己又忍不住想笑,这怎么这么像肥皂剧中的情节呢,不,自己刚才的一番表达,情感里有民族情结,有或冷静或理智的正常爱情观,绝非一般的肥皂剧可比。

他翻身上马,朝刚才那个方向催马下去,竟怎么找,怎么也看不到青鸾的人影。

江灼急了,大喊:“青鸾!”

转过一个小土包,正看到三个官军模样的士兵,围住了青鸾,正动手呢!

地上还躺着两个官军,可能是被青鸾刺倒的,只见她被困在当中,衣服头发散乱,手里拿着一把短匕首,正奋力拼搏,三个官兵显然训练有素,进攻防御都配合到位,他们边打边淫荡的笑着喊着,要劝青鸾就范的意思。

一个官兵使一把长刀,作势直刺向青鸾的小腹,青鸾一个快滑步闪到一旁边,还未站稳就被另一个官兵拦腰抱住,好个青鸾,在草原上摔跤的基本功饶是扎实,身形下坠,同时一只脚猛跺对方的脚面,那人吃痛身子一晃的功夫,被青鸾一个很漂亮的后背过肩摔摔倒在地。青鸾更不饶人,猛的一下子扑上去匕首已经刺进了倒地官兵的小腹。那人疼得抱着肚子就地打滚。

使长刀那官兵凶狠的自上而下,力劈下来,青鸾就势向前面的地面滚翻过去,堪堪躲开了这一刀,还没起来那官兵又跳步跟了过来。而第三个官兵,似乎胸有成竹的一直没有加入战斗,背着手在一边观战。

形势骤变,青鸾已经快那使长刀官兵一步,匕首挑了对方的咽喉。长刀落地,对方倒地,青鸾大口的喘着粗气,第三个官兵这才抱着肩膀慢慢的向青鸾靠近。

青鸾举匕首直刺对方,已经被他一把抓住手腕,反手一拧短刃已经落地。青鸾刚欲抬腿,对方已经一个侧身将这一击化开,随后他将青鸾扑倒在地,江灼岂能再往下看?拍马赶到,出来的时候没有带弓箭,江灼从怀里掏出一件硬东西就掷了出去。

那东西划出一道银线直奔那家伙的后脑而去,原来是挺大块的一块银子,那人是个功夫高手,听脑后生风把头一偏,躲过一击,随后跃起和江灼对峙。

江灼这才看清对方的面貌,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面目黧黑,两只小眼睛闪闪发光,体型极健壮,看得出他武术的功底很不错,从打扮上猜他应该是个小头目,江灼恨极了这人,怒斥道:“光天化日,行这畜生行径,这就是你们官军的所作所为吗?”

那人见只有江灼一个人,而且还是个书生打扮的,不禁冷笑,显然没把江灼放在眼里:“北平内外皆是叛民,全都该杀!你是找死!”

说着话,身形已经发动,左手拳横扫江灼的太阳穴,太阳穴是人的脑部迷走神经交汇的地方,这一下别说打中了,擦到点边江灼的命就可以交待了。

江灼经过大仗,拳法功夫虽说比不上他的箭术那样举世无双,但也一直在苦练之中,所以他也不怕对方,沉稳下腰,堪堪闪过这一击,随后瞅准对方空当还击。

江灼一拳击中对方胸口,那人显然小瞧了江灼的功夫,被打得发出沉闷的一声,他哼了下,这一击让他很吃痛,但不致命,他本能的做出了防备姿态:“哦,行呀。”

江灼岂能给对方喘息的功夫?揉身近上,右刺拳、左下勾拳、右摆拳连环发出。

江灼是有功夫底子的,而这半年经历了这么多事,更没有放松武术训练。每一拳都挂着拳风。燕王军营之中不乏练武的好手,而江灼除了和他们学习古典的拳术的基本功之外,还糅合着现代的记忆,把现代技击术中的简单而有效的招式又加入体能训练当中,以增加贴身肉搏的实战效果,一般士兵在江灼面前是过不了三五秒的。

人的潜能是无限的,真正的技击高手可以徒手击败凶猛的大型猛兽,这是真的。这就是因为技击术把人的力量和智慧结合了起来,爆发出巨大的威力,而中国武术博大精深,越是高深的功夫,越需要科学性再加上基础性的训练。江灼作为无所不知的智者,焉能不知道健体强身、人亦自强的道理?

对方从未见过江灼这种拳法套路,不免再次吃亏,被江灼的最后一拳重击打中头部,看来这家伙是有古典的“十三太保横练”一类的功夫的颇深的底子,普通人应该应声而倒的,而他只晃了晃后退了两步,可见其体格之强悍。

江灼亦感到心惊。对方的体重比自己多很多,抗击打能力上也占优势,但速度上稍逊一点点。行家一伸手,就知道有没有,两人把对方的底都摸出了几成,再次照面,拉着架势,蓄势再发,再往下就得出杀招了。

黑脸官兵知道遇到了旗鼓相当的对手,凶猛的目光盯着江灼的身体的每个动作细节,在寻找他的破绽和漏洞。江灼连发了数个试探性的虚招动作都没有让他上当。但黑脸官兵的攻击也没有讨到便宜,分别被江灼的刺拳和低扫腿击中。江灼也被他的拳风扫过左脸,感觉耳朵到下巴火辣辣的钻心,再过一会就麻木了。好刚猛的拳。

黑脸官兵显然不愿意时间拖的太长,有点急躁,被江灼瞅准空当左手扣住了左腕。江灼右手忙以少林擒拿术里“小缠丝手”的功夫,死锁住了对方。对方知道不好,右手想搭江灼的肩膀,然后要勾他的脖子,要以贴身术来缓解被锁住后的巨痛,同时要用自己的体力优势和江灼纠缠。江灼这时候反应是飞快的,他猛的放开了对方的左手,纵身跳起,以膝盖猛击对方的小腹。

其实这是一场现代技击术对战中国传统武术的精彩战斗。对手的武术套路是很好的,但招术使用起来稍微有点死板,而江灼则把拳击、泰拳、和传统功夫融合的很好。江灼在膝盖上下过苦功的,可以击破整块的木板,受重击之下的对手很自然的弯腰低头,江灼同时又以右肘猛砸向对方的天灵盖,可谓必杀!

哪知如此重创之下,对手居然还拼了命的扑抱了上来,江灼已经躲不开,被扑倒在地,被压在对手的身下,对方挥动开了左右两拳,对江灼的上半身就是一顿猛击!

对方已经没有招式了,现在纯粹的战场上最原始的拼杀。江灼处于劣势,也只能抱拳护住胸口、脸面这些要害,左右两肋前胸不知被对手打了多少下,眼眶上也挨了一下,血也流了出来。

搏击就是这样,胜败不光取决于技巧和实力,还有运气和勇气。

眼看命在旦夕,江灼对感觉压在自己身上的对手身子猛的一振,一招必杀的重击一下子失去了力气。这个好机会他怎么会错过,他双臂用尽全力将对方的两胳膊环住,同时全身向左扭动,反将对方从自己身上掀了下去,随后抽出手,左勾拳,右勾拳……

再看对方已经没有了还手的能力,因为他后背上插着一把不大的匕首,小青鸾满手是血的傻看着江灼。

好久,两人才从刚从死亡线上来回的恐惧感中走出来。

互相给对方收拾一下,两人又重新上了马准备回城。青鸾问江灼,官军不是还远在山东吗?江灼说这是对方的斥候游骑,一般是不会这么大胆出现的,多半是他们侦查到了什么,感觉北平防守力量薄弱,才敢这么有恃无恐。

江灼从这几个人身上搜出了军牌、号令,准备回去跟大王子或者道衍大师说说这事。又把他们的两张弓、两个箭袋拿着,一张递给青鸾,说:“恐怕官军的先头部队就在附近了呢,我们还是赶快回城吧。”青鸾只有答应。

两人上了两匹马要往回走,没走出多远就又看到对面来了有十余匹马,前面领头的面孔把江灼吓得魂飞天外:正是自己最怕的人——平安!

“不好,快走!”江灼冲青鸾大喊一声,打着招呼,两人掉转马头,往相反的方向放马就开始狂奔。

后面传过来平安的吼声:“给我追!要活捉对面那两个人!江灼——你给我回来,有种咱们再单挑一次!”

青鸾的马是匹好马,跑在前面,但她舍不得把江灼放下,回头喊道:“你快点呀!你上我的马!”

“别废话了,快跑吧!”两人奔着北平西边的山区就跑下去了。

第七十八章 金蝉脱壳(二)

着名评书表演艺术家单田芳,单老常常爱用“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句话来开篇总领古今戏说,下面一句话往往就是“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这囊括一切不凡经历的经典句子,足以压住全场,不管你有没有过类似经历的,都无不伸长了耳朵,张大了嘴巴,等着下一句话。

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随后,看人家或拍一下醒木,或摇开扇子,凭“三尺不烂之舌”,把这故事细细道来,展开了分解,慢慢的把听书人兜里的钱赚到了手。讲到最后,不管这事情是多大多小,听书的人仍是品着这些传奇,或嗟谔或喟叹,或同情或怜悯,咂么着其中的人情世故,各取其乐。

如果没有奇迹,那人的一生就会索然无味,而奇遇太多,又会让人疲劳。比起亲身经历,江灼这次更愿意听书,讲的是别人故事会多好,他绝对不会想到,早上他还在口口声声拒绝青鸾的爱慕表白,到了晚上,他和她就紧紧的抱到了一起,完成了男女之间能做的任何事情,他不爱她,绝对没有想过他和她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计划里青鸾顶多会是他不错的一个异性的朋友,仅此而已,天地可鉴。

尽管当时后面有十来个追兵,为首的平安是江灼的死敌,可能要置江灼于死地,真不知道他怎么会这么快的出现在北平,但这还真不是最要紧的,江灼使了个“金蝉脱壳”的巧计,把实心眼的平安摆脱了个干净利索。

骑马狂奔了一个多时辰,前面两人到了北平以西的一片山区,后边的追兵紧紧咬着他们的影子,就在后面,形势危急,但江灼突然有了个完美的计划,“吁!”在一片小树林里江灼猛然狠狠的嘞住了马,叫住青鸾。

“怎么不跑了?”青鸾长在草原,虽说是个女孩,在马术上的技巧绝对是一流,让她在马背上一天一夜也不会喊累,换了江灼肯定吃不消,她不太在乎。

“越跑越远,我们还得回城里呢。”江灼知道这么狂跑下去不仅是人吃不消的问题,一但马跑得脱了力,后面的平安追上来,那这片树林或许就是他江灼的葬身之地。

但是他敢回头和那十多个敌兵拼命吗?一个平安就够江灼受的了,怎么办?危机感使江灼的大脑细胞运转得飞快,他看一眼地上堆积的厚厚的树叶,再看一看一脸疑惑的青鸾,天气已经冷下来了,青鸾今天穿了一件崭新的对花团锦百褶裙,下身是浅绿色的裤子,打扮起来委实清爽动人,虽说刚才弄脏了点,但也足够吸引住人的眼球。

江灼眼前一亮,妙呀!他一把拉住青鸾的袖子,道:“快,把外边的衣服脱掉!”

说完他自己先甩掉外边的衣服,铺到了地上。

“你……”先是害羞,随后青鸾的脸“腾”就红了,一秒钟之内脸上的红色直走到脖子,她狠狠的一抖袖子,甩开江灼的手,气呼呼的质问道:“江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跟我开这样的玩笑!你这是要干什么呀!我虽然属意于你,但也要光明正大,明媒正娶,绝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可以苟且的女人!”

“嗨!你想哪儿去了,”江灼一拍头对她说,“我是想把咱们的衣服装上树叶,伪装成咱们两个人还在马上的样子,把追兵给引开……快点儿的!”

“哦!”

“你还以为我要对你干什么呀?”见平时鬼机灵鬼机灵的青鸾难得有一回不胜娇羞,江灼边飞快在马背上捆着假人,边得理不饶人的逗笑道。

青鸾的脸本来就羞红了,这回红上加红,把头低得不能再低,她恨不得立刻抽出短刀来捅江灼一个透明窟窿。

这位书生江灼别看只比她大两三岁,但他说出一句话,或油滑或深邃,无论什么时候都让她感觉就像他都和她父亲是在一个年龄段儿的男人,而不是同龄,这种只能让她仰视不能被收服的感觉,对于其他的小女孩来说或许是种有依赖或者有寄托的好事儿,但对于她这种自觉精灵得没边的女孩儿来说,却是很强烈的一种心理打击。她不服。

“别愣着了,快点帮忙啊。”江灼占尽了心理上的优势,支使起青鸾来就更顺理成章。

“嗯……你等着……”青鸾心里发着狠,咬着嘴唇低着头,腮上那两陀丢人的红晕怎么也消不下去,不过也只得听人使唤。

一切都十分完美,十分顺利,顺利得江灼都开始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心里都开始怀疑今天是否上天对他自己格外的照顾,本来自己这样一个小把戏也不见得就一定能骗得过平安,他们可都是经验老道的斥候部队,江灼青鸾他们是这样设置的,两人把外边的长大的衣服脱掉,把袖子口系好,衣服扣都扣上,里面装满了落叶,然后把把这两个衣服包分别搭在马背上,捆好,做出一付两人死死趴在马背上狂奔的样子,江灼先让青鸾藏好,听着后面平安一群人的马蹄声离树林越来越近,估摸好距离,江灼手里拿好两块很大的石块,对准两匹马的屁股啪啪就是两下脱手飞出。

这两匹马可是优良的战马,如果它们的主人在附近,就算受到普通的惊吓,它们一般也是绝对不会乱跑的,然而这次不一样,它们的两位主人背信弃义的要把它们抛弃掉,而它们还被蒙在鼓里。它们唯一不明白的就是主人在它们的背上包的是个什么东西,可是管它呢,主人高兴的有说有笑的,就说明不是坏事呗,而且反正感觉也不沉,爱在背上放点什么就放什么呗,当时它们俩正在幸福的啃着地上的残余的荒草,马之间也有语言,它们愉快的打着响鼻,或许是暗自商量这次回到家里后能吃到啥好东西,正这个时候,就感觉屁股之上一阵剧烈的疼痛!这两块石头如果打在人的屁股上,骨折是一定的,这两块石头每块都有六七斤重,一斤飞起来要挂着十斤的重量,被江灼狠命的砸到得有多大的劲呀!马屁股结实点,那也受不了呀!

“啪!”“啪!”“吸溜溜……”一声哀鸣,两马彪泪狂奔而出。马是不会骂娘,如果会骂它们一定会把江灼的亲属挨个的问候个遍,有你这么办事的吗?我们可是战马中的悍马呀!

江灼怀着歉意,伏身草丛看着两匹马的背景,紧随着其后的有十多匹战马,平安方才也见识到了江灼的马术,确实有着专业水平,这下看清楚了后影,怎么可能让他跑了呢?招呼着十来个人玩了命的打马狂追下去,生怕把到手的江灼给追丢了,平安心里也急,心说江灼这人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呀,你以为我真想要你的命呀,我只是想抓住你问问燕王的消息,我其实也是敬重你够条汉子的,但你从我眼前直接跑掉,那以后说出去,别人还会以为我没有那个能力活捉到你,毕竟你曾经戏弄过我,等着,追上你咱们有的帐算……

就这样,警报解除!

江灼拍拍身上的土,潇洒的捋了把额前的头发,一步三摇的就朝平安追的相反的方向走。

“喂喂,马都没有了,咱们啥时候才能到北平呀。”青鸾有点惋惜她那匹马,那是她从草原上带回来的好马呢。

“额,慢慢走呗,着啥急……你放心,平安是个好孩子,他应该比较光明磊落,就算是抓不到人也不会拿你的马撒气的,再说他也是个懂马爱马的大将,一定会善待你的‘大红龙’的。”

“你就不怕他看出破绽翻回头来追上咱呀?”

“切,笑话,咱们那两匹马你也知道,不说日行一千夜走八百也差不多,受惊了而且背上没有驼人,等着他发现了的时候,他们骑的那几匹马早累瘫了!咱们慢慢回去吧。”

“嗯!不过我确实挺佩服你想的这招的,对了,那个平安真的像你说的那么神勇吗?咱们燕军军营中没有一个能在他面前走上十个回合的?”

“据我知道的,普天之下,能找出像他那样勇猛的大将,还真不多。你那天晚上是没有看到,唐云唐大哥那是多么好的功夫,也死在此人之手,当时他单枪,还没有匹马,就差点把燕王给秒了,那场面……哎!可惜呀!”

“行啦!别说他了,你是想说就算他那么本事,还不是最后被你耍得团团转,所以总的来说,世界上本事最大的还是你江某人,是不是呀?”

“你这鬼丫头,我江某人本事再大,也怕一个人,就是你,我那本书你说烧想办法就给烧了,这么说世界上本事最大的只有你青鸾一个,是也不是?”

“哼!算你小子识相,那以后给姑娘我面前老实点啊,别像刚才那样油嘴滑舌的,我不喜欢。”

两人第二次脱离虎口,度尽劫波成手足,于是高兴的手拉在了一起,刚才的一切危险,回想起来反而觉得挺美妙,因为是他们两人一起携手共涉,暂时之间两颗本来有点隔膜的心,这次悄悄的贴到了一起,至少要贴近了许多,江灼甚至在一个瞬间怀疑这是让人愉快的暧昧,尽管心里清楚,自己对青鸾充其量也就动了百分之零点零一的歪歪心眼,而那只是每个男人都爱犯的错误,也许回到北平城内之后,他就会立刻忘记这些小细节,就算暂时忘不掉也不会成为他生活的主要旋律。

一切都按照正常进行的话,花兆也不会费那么多的话,如果江灼和青鸾翻过眼前这座小山粱,前面就是一马平川,或许再多走几步,他们就能碰到公主派出来寻找他们的小队伍,然后两人坐上别人的马正常的回家,回家之后该干嘛干嘛,但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而是……

正在他们刚走上小山山顶,这个时刻,突然之间——地震了。

真的,是一场很小规模的地震,地震强度顶多也就在四五级左右,远在百里外的北平城稍微有点感觉,但只有几秒钟就过去了,像这样级别的小震在华北平原上,真不知道每天能出现多少次,但当时的技术条件,不会有人专门的记录这个,问题出在,震中位置很重要,就在两个人站的脚下,两只觉得脚下晃了一下,随后轰隆一声,两个人就都掉下去了。

第七十九章 指桑骂槐

大凌小者,警以诱之。刚中而应,行险而顺。——《三十六计》第二十六计,指桑骂槐。

在花兆印象里,好像很少有人记载到古代的地质灾害,人们只看到了张衡的地动仪有多神奇,往往会忽略这家伙为啥吃饱了要研究这东西。这些另类事件和另外一些事情一个命运,比如回到古代怎么刷牙怎么上厕所,需要先被文学给艺术化掉,晴天霹雳倒是常出现,一出现又很容易电到人,之后情节就出来了。

一瞬间江灼就觉得“不是风动,不是帆动,也不是心动,而是地在动!”

“小心!拉住我!”他拼命的拉着身边唯一一个需要照顾的人青鸾,他的身体随着大地一个频率滚动,就像筛子上颗粒在滚动,如果你是站在高空的神,你能看到这两个人和整个大地对比之下力量的明显差距,老子说过,天地不仁,视万物为刍狗,现在江灼想拉住青鸾已经不管用了,他在极短的时间内,大脑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了:我要和世界上剩下的最后一个人在一起!

面对无可抗拒的力量,青鸾也是同样的想法吧。

轰隆!一声巨响,下一刻,他俩人脚下的山体开始滑坡了,天呀,谁见过大地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的,这场面得有多恐怖?而青鸾站的那块山体和江灼站的这块土地之间,已经有了一个大的裂缝,很快这个裂缝就要变成一个大鸿沟,树叶石块什么的纷纷往里掉落。

开始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一步,可是手怎么也到拉不了一起,他们这时应该明白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天与地,不是爱与不爱,而是眼睁睁的看到对方,却真的无能为力把手拉到一起。

“青鸾,危险!”江灼眼看着这小女孩所站的地面在往后移动,他大声的警告道:“快!你快跳过来呀!”

“不,不对,是你那块地面在往后退,你快跳到我这边来!”

两岸青山相对出,不知道是青鸾被这剧变吓蒙了,还是实际的情况就像她说的那样。如果这时候有第三个人做个投票,或许还能判断谁对错,然而作为一个天才的射手,江灼总归比青鸾要冷静,他狠瞪了一眼执迷不悔的青鸾,心里一凉,就知道着急大喊根本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怎么办?

“轰隆隆……”两人之间的罅隙越来越大,江灼脑子里出现了一幅可怕的场景:巨大的山石带着青鸾,就像一块巨石上带着的一只小蚂蚁,翻滚下去,那边正是无边的悬崖峭壁,然后巨石和人全部摔成了粉末!

“不!”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量,江灼发出了一声狮子王一般的怒吼,他拼起回天的精神,摇摇晃晃的勉强站稳,随后后退两步,接着就朝青鸾那边跳了过去!

两人又一次摔倒,骨碌到了一块,这时地面摇晃的更剧烈了,想站起来很不容易,江灼和青鸾拼命的抓住了地上的草,及一切能抓住的东西,不让自己从哪掉到哪,江灼眼很尖,他瞅着那边的地面上那个大罅隙越来越大,想再跳过去比刚才还难了,方才的那股恐惧感再次升起,他狠狠的扯着青鸾,对着她耳边大喊道:“快!给我跳过去!”

青鸾这时候还懵懵懂懂的问:

“你既然知道是我这边在动,为什么还跳到我这边来?”

江灼真急了,轮圆了给青鸾那张小脸上就是一个耳光:“别废话!我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时从他们脚下的那块巨大石头下面,传来鬼哭一样的怪响,江灼扯着青鸾把握着平衡,到了大沟边看一眼,就这么一会儿,到对面已经形成有快一两米宽的大沟,沟里黑古隆冬的,往下看深不见底。

两人好不容易瞅准了机会,江灼说,“我喊一二,然后你就拼命的跳过去,知道吗?一,二,跳!”

跳!

青鸾刚跳到这边,就看后面的山体轰隆隆轰隆隆的带着沙土尘嚣离她而去。

“天遥哥!”她想起方才的历险,心里无比悲愤,以为是自己害了江灼,眼前一发花,被地面的摇晃带着骨碌向那个深沟的边缘,这时又有一只手,拉住了她,但这次没有拉住她下滑的趋势,反而是下坠的青鸾带着沟边上悬挂着的江灼一起滚下了鸿沟。

两人觉得天旋地转,身体在地球重力的作用下急剧下坠,这样的感觉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两人最后都听到自己的身体发出了砰的一声响,随后就都昏迷过去了。

两人再次苏醒了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第一眼,看到的都是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他们都是先以为到了各自另一个世界,最后才知道原来都没有死,——不仅没有死,甚至连受严重的伤都没有,他们掉到的这个地方,原来竟是个天然形成的一个山洞,山洞底下有厚厚的一层沙土落叶层接住了他们。

“我们又没有死!”异口同声,两个人。他们惊讶的欢呼着,这简直是奇迹中的奇迹,他们笑着跳着抱到了一起,心贴心,欢呼着要庆祝第三次第四次大难不死,这一天过的,真的是怎么了,试问这个时候谁还能有什么别的想法?

从下面看过去,从石头断裂的痕迹,江灼可以分析出,原来这块山头的那块巨大的岩石,就像一个石头做的帽子,盖在了他们所掉落的这个洞的上面。

由于长年的风化作用,再加上这次地震,把这个石头帽子的最后一层给震裂了,于是发生了山体滑坡,这次滑坡产生的一个影响就是让他们掉落的这个山洞重见到了天空,借着皓月清辉,他们两个人惊讶的看到这个山洞是何其的古怪,有三面是很高的,约有十几丈高,洞壁极光滑,而且坡度直上直下,想爬出去恐怕要费点心思。而另一面不高,就是那块掉下悬崖去的石头的一面。

江灼和青鸾两个人方才还高兴的抱着在一起欢呼,这时候江灼想到了如何从这个山洞出去的问题,不禁犯开了忧愁:“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我怎么感觉我们俩今天这一天的灾难还没有结束呢?怎么从这个鬼地方出去?没有被摔死就一定是件好事吗?或许被饿死呢?”

“抱紧我!”青鸾想的大概和江灼一样,但她内心之中忽然还有了别的想法,见到江灼渐渐的不随着她的节奏跳了欢呼了,她以一种很刁蛮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命令江灼道,“不要松开我,不要放手,抱紧我!”

江灼突然间才醒悟过来,很明显的感觉,对方抱得很紧,什么害羞,什么距离,什么拒绝,什么借口,全都没有了。两人在同一天内经历过生死考验,而且不是一次,而且很明显还要有一次甚至更多次,上天到底要安排他们两个人孤男寡女在一起干什么,现在?

也有,现在流行一个笑话,说一个好心的学长帮助不开窍的学弟追学妹的事儿。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上天是如此的强大,造化是如此的弄人,让人有时候会哭笑不得。

那索性让两人来个近距离的对视吧!当青鸾明白一些道理的时候,江灼倒开始有点不好意思了,很快的,他想到一个问题,就是天凉了,两人白天却已经把外面的厚衣服给脱掉,用来“金蝉脱壳”了,如果不抱紧点那这个山洞中的夜晚,将会让他们很难受,很难受。

“靠里点,冷……”江灼心发慌,这种又狼狈又尴尬场面他无论如何不会想到,他也不愿面对,可是就如同地震的来临,那么巨大的力量,对比之下渺小的人力,谁能拒绝呢?

“你已经救了不仅我三次了,为何上天会安排我每次都要欠你那么多……”青鸾的周身上下突然散发出一股热量,江灼猜想很可能这种热是害羞造成的,因为首先两人这种零距离接触,对青鸾来说,是有生以来的头一次,其次江灼看青鸾的脸上,借月光很明显的红得超过了往常任何时候,这个时候的他才清楚的意识到,原来人小鬼精灵的青鸾,也是一个成熟的女人,因为胸口有一份柔软和坚挺他自己感觉得到,青鸾在他怀里像一只离了水上了岸的鱼儿,打着挺。

“我无所谓的,这么多次救不救你的,都并不出自我的本意。”江灼恢复了一部分神智,但大脑控制不了中枢神经传导来的信号,让他身体的某些反应极其剧烈。他索性放下束缚或制约,坦诚以待,把一直想要说的话,跟青鸾表示清楚了,两人要来个彻底的交流,他说,“你,何必想这些?再说,现在说了也没有用,不知道明天我们还能不能出去,也许我们就会被困死到这个地方。”

“不!”青鸾懊恼起来,说,“正因为这样,我才要在死之前,把我欠你的情,都还给你。”

“怎么还,难不成你还要以身相许吗?”江灼是个聪明人,他故意把话先说在前面,好理智的拒绝掉青鸾接下来想做出的疯狂的表现。

“是呀,可以吗?”青鸾对江灼这么直接的话显然很意外,这话确实也让她冷静了一点,但是一个人如果有了着魔的念头,是不容易收住的,她拗着脖子,盯着很近的这个异性使劲的看,又觉得江灼这话的意味是挑逗更多一点。两人为了取暖而抱在一起的身体很快的了解了各自的信号,江灼是明白人,知道现在他说的每一句话的作用,将会是很不一样的。

“别这样,青鸾,你以为以身相许就能够说明什么吗?不,你这样即使做了,也一点意义都没有。”

“不。”坚决得不容改变的语气,青鸾是个贵族女孩,一向说一不二的,什么时候谁能改变过她的念头呢,没有一个人做得到。

“别这样,你会后悔的。”江灼的语气极其恳切,他在男女之间的感情上,一向自诩是一个智者,并且从来认为自己不会犯什么错误。

“那我也想。”

“你这个该死的山洞,为何要随便的改变一个女孩的一生?”江灼突然指着山洞骂道,这是指桑骂槐吗?这是无奈的肯定吗?

“嗤!——”青鸾气得倒笑了,她嘲笑江灼道,“什么改变一个女孩的一生,不就是一夜之情的事情吗?你情我愿,没有外人,你倒是看得太重了吧,江小相公?”

江灼懊恼了,原来这个女孩是这么想的,那他还客气什么呢?

第八十章 走为上计

全师避敌。左次无咎,未失常也。——《三十六计》第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那就是你自甘堕落的事了,跟欠债还情的话题没有任何的关系,是吗?”

江灼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眼下这块狭窄的环境催生了狭隘的性格,江灼也克制不住语气里的对青鸾尖酸起来。

“一条道跑到黑”,他对青鸾这种的公主性子甚至感到有点厌恶,要不是她钻牛角尖非要站在对面那块石头上不过来,他们俩人还至于掉到这山洞里吗?他想。

这样看来,她这个古怪机灵的性子,倒并不全是好事。

江灼的臂膀松开,已经不再想抱住青鸾,但青鸾却是一直没有放松。她听到江灼讽刺的话心里倒是一下子给敞亮开了,她耸下肩,继续自暴自弃的说:“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最后不是一个结果吗?”

“什么结果?”

“就是我们做下……做下……那种事呗。”青鸾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了,最后一个字音几乎轻若蚊纳。青鸾是成熟,但还不至于放荡,毕竟年纪在那儿摆着了,冷不丁的把潜意识里的放纵的闸门打开一下后,已经被自己羞得无地自容。

“哪种事?”不开眼的江灼偏追着问了一句,问完后江灼就觉得不妙,这话问的,倒好像是在装傻,又好像是在挑逗,但他本意却是相反的。

为了挽救这个不好的场面,他决定继续装傻下去,挖苦青鸾着说,“你说呀,呵,你倒大方!”

“你好!”青鸾的小拳头举起来,作势要打江灼。

江灼为自己的急智暗松了口气。作为一个有着成熟心智的男人,他又不是什么禁欲主义者,当然知道在这种场合下收了青鸾,无妨大事,更何况月下观美人人更美,青鸾可是个很标准的大美女呢,雪白的肌肤由里而外透着诱人的香气,极美好的脸孔,那五官面貌就算在白天阳光下细细挑捡也找不出一处瑕疵,时年此女方到十八,现穿着的这件小衣下,是一个曼妙的躯体,那皮肤在月下吹弹可破,等等无数的理由劝说着江灼想要下手。

这件事,别看青鸾和他有层隔膜,但他知道现在一切的主动权其实都把握在他自己的手里,如果想的话,还用说别的废话吗?一个大男人想办点什么事,这种条件都具备了,还有成不了的道理吗?不成你还混个什么劲?但有三点主要的障碍影响着他最后的决定:

一,现在他们身处困境,这地方露天野外,头顶上是天,说不定从哪会冒出来什么东西,还不知明天后能不能从这地方出去,为了想到办法首先需要保持体力。他咬了牙,想了又想,最终决定还是来日方长吧,现在真不是一个下手的好机会。

二,做人的人品的问题。说做人原则也好,说要对得起自己一贯以来的信念也好,说自己已经答应了图娅公主,要和她相守一生,不做对不起她的事情也好,说考虑和青鸾出去后如何面对也好,反正在他头脑真正混乱之前,江灼都是清醒的,这似乎是废话,但绝对是正理。

三,就这样就犯错误,这个借口似乎还不是那么的太充分,火候还不是那么的到位,激情还没有被彻底点燃……

各怀心事,两人像闹累了的夏天的知了,一会儿又都说不出话了,空气里都是在酝酿的暧昧的气息。如果青鸾到了三十岁,她想诱惑人的话,一定不会千方百计说这么多的话,只需要在不得不凑到一起的两个人之间稍微制造出一块空间,然后稳稳的等着男人凭着本性来进攻的。这才是正路。估计十多年后再回想,她会对这件事的经过感慨不已。

正这个尴尬的时候,就听着有一声“咕噜”的长声,在静夜里传的格外的清楚。是他们的肚子在叫唤了。

江灼这次可以脱身了,他轻轻的推开青鸾,指指她的肚子,装着严肃的说道:“现在你知道咱们要做的最紧要的事是什么了吧?”

“明明是你的肚子在叫的好不好……”青鸾化羞为笑,倒打一耙,有点恢复机灵的本性了,一指江灼,“找吃的事,就得由你负责了。”

“得,你倒推得干净!”江灼小心的在周围又查看了一遍“地形”,其实这块地方不大,别看感觉起来是个大山洞,也就那么多的空间。

这个半边山洞四面是石壁,一面开放,下面是百丈的悬崖,整个地方除了落叶沙土根本没有活物可吃的,深更半夜,上面倒是时不时的传来有大小野兽的叫声,这边倒是有弓箭,会有动物跑到山洞边上来看望他们吗?可见今天晚上是没有办法的了,最后他瘫坐到靠里边的落叶堆边,靠着石壁摇摇头说,“你也不看看这是个什么鬼地方哟,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你要实在饿的话我也没法子,你就把我吃了吧,这样还能多活一两天。”

青鸾也扁着嘴,说:“鬼才稀罕吃你的肉呢,我嫌臭。”

和江灼斗着嘴,但她心里这回也彻底清楚了,吃饭对于他俩现在的状况来说,还真是一种奢求。平时机灵的她仍有点不甘心,走两步坐到江灼身边,假装大气的拍拍江灼的肩膀,说,“明天吃也行,那现在我们要做些什么呢?”

“你心态还挺乐观的,”江灼没好气的说,“做些什么?你说能做什么?我看最好的主意还是睡觉吧,节省点体力。”

又嘀咕道,“那会儿你要是果断的听我话的话,咱们何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其实江灼这时候了也不是怪她什么,只是无端的没话找点话说。

荒郊野外,处于绝境谁都得情不自禁的话多起来。江灼也是,这半年在战场上也有过危险重重的境遇,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感觉到心里空落落的,非要睡前没话找点话说的。

没意识到一句话又碰到青鸾的软肋上。

“是我不好,”青鸾蔫了,心虚的说,她指指对面黑乎乎的悬崖,“本来应该让我一个人掉到那里面,把你也给搭进来了。我不好……”

青鸾忽然而又哭上了。她说又是自己连累的两个人,这件自己做的又一件很对不起江灼的事怎么也得有个宣泄的出口呀。

“今天如果不是我乱跑,就不会遇到敌兵;如果不是我坚持不跳到你那边,就不会连累你,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好,我不对,我不好,我有罪……呜呜……呜……”

青鸾越说越怨,越怨越说,像个怨妇,反来复去几句话成复读机了。

“得得得,好了好了,拿你没辄。这一天过的,要了命了。”

江灼一闭上眼,困意就像山一样压过来,不到一会儿他的鼾声就出来了,这句话不知道是睡着前说的还是睡着后说的。

“就是,以后我要什么事都听你的好不好?”好半天青鸾还在那说呢。

后来她的声音变化了,因为女孩子心细,还以为江灼这样不理她是在指责她,埋怨她,要遗弃她。

她立刻放声大哭起来,这个哭声可真够响亮的,把江灼从睡梦之中彻底惊醒,他还以为青鸾看到了世上最恐怖的事情,再一看,山洞还是那个山洞,青鸾浑身颤抖,哭得已经快要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

江灼可慌了神,拼命的开解她道:“嗯……你知道就好。以后多听我的,别自己想出那么多的鬼主意,知道没有啊,别哭了。对了你受伤没有?让我看看……”

他忙装着样子打了个呵欠,伸懒腰边揉着白天受的外伤处,一边手忙脚乱的拉过身边的青鸾,想借朦胧月光,看看她哪有没有伤,这时候也管不了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但青鸾死活就是低着头,像极了受他欺负的小小孩儿,不让他看。

“你到底哪儿伤着了没?你倒是说话呀!这儿疼吗?”江灼指指青鸾的头,好半天青鸾摇摇头,江灼又指指青鸾的肚子,“这儿呢?伤着了没?”

青鸾和江灼相比,她的运气确实是比较好的,白天没像他那样挨到士兵的重拳击打,顶多手腕有点疼,掉下来的时候掉到的又都是最柔软的、落叶最厚的那块地方。

“没有,”但青鸾低着头,声音极低的说着,也不知道是真没有受伤还是真的害羞不好意思说。

“这儿呢?”江灼没话问了,随手指了一个地方。

“你找死呀!”

由害羞到奔放,青鸾变化的速度好快,现在江灼倒觉得跟不上对方的反应速度了。忙正色装腔道:

“正经的!”

“不……”

“疼我给你揉揉啊……”

青鸾却没有动,瞪大极美的一双水汪汪的丹凤眼,挺着胸口等着江灼,那意思是:“你来试试看?”

青鸾算是一下子从十八岁成熟到了二十八,动手的空间给江灼留了个足,江灼伸出去的手却又讪讪收回去了:“不疼就算了。”

这回轮到江灼的心跳开始加速了。

青鸾和江灼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免不了肢体接触,气场碰撞,而江灼这类更亲热的举动,对青鸾来说是头一次经历到,青鸾连羞带臊的,感觉心跳一直就加速着,身体里一股潜流在某个区域涌动,不过她的心里,还是暖暖的,她明白这是江灼在想着法子逗自己开心而已。

但她已经情不能自己,“控制不住”这四个字是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

这说明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但凡擦枪就必定会走火。”

还说明:“干柴和烈火一定一定要保持足够的距离,如果距离到了,就不要指望燃烧得不够充分。一个火星子,就会把这大一片的理智给毁灭的。”

江灼狠狠的咽口他喉咙里的唾沫,现在不是说说笑笑而已了,玩笑要有尺度,现在他感觉自己方才的想法全都是错的了,他感觉他马上就要扑过去,把对面这个美妙的大花瓣揉碎撕烂……

“三、二、一……”时间现在彻底的停顿住了,三秒。

在这三秒内,英俊纯洁的江灼借着朦胧的月光望着美丽诱人的青鸾,烈火在两人的眼睛之间熊熊燃烧,****的青鸾一下子感悟到了男人和女人之间在一起就必定要发生的是什么,而江灼,则在这三秒钟之内思考了一百种撕掉对方衣服的方法。

“砰!”

火着了。

第八十一章 被放逐的普 罗米修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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