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冤枉 - xp1024.com
《大人冤枉》


第1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

她是北镇抚司指挥使的女儿,父亲是文武百官眼中的酷吏,狠角,也因此仇家众多。

北镇抚司专管诏狱,可以自行逮、侦讯、行刑、处决,不必经过任何人,死于酷刑之下者不计其数,但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死在酷刑。

少时便一直当做男孩秘密教养在府外的她,被人识破身份,抓起来用以威胁父亲妥协,可父亲找到她后却把她一箭射穿在铁钉板床上。

不是,这个不是她

她是当今陛下最受宠爱的小帝姬,及笄之年,父皇把刚打下来的城池送于她做生辰贺礼,附带了一个奴隶。

她不舍得杀了那个奴隶,但父皇命他手上脚上都需带着铁链活着以防对自己不测。

十八岁那年她需要远赴边塞,为了自己的子民需要与他国王子联姻。

没办法,皇姐们嫁的嫁,逃的逃,装死的装死,她与荣有焉地成了唯一人选。

她辞别父母,却在登上踏往他国的花轿上,被潜伏在花轿上的奴隶扼于铁索之下,香消玉殒。

不是不是,这个,也不是真实的她

她是乡下姑娘,跟着木匠师傅上山寻找木料途中不幸遇上狼群,为了自救放火驱逐狼群却把人坟前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榕树烧着。

主家少爷见她事出有因,让她卖身为奴。

哪知道那少爷早已眼盲心瞎对她起了色心,她手刃饿虎扑食的他后跟着师傅躲躲藏藏,却还是逃不过恶魔之爪,被还未死透的少爷亲手抓回。

为了让师傅活命,她带着恶魔一道堕崖。

不是不是不是,这个更不是她

她是商人的妻子,新婚之夜丈夫便没踏入过房门一步。

若不是自己被人设局陷害,荡妇名声传遍四海,怕是主母都不会连夜派人去将他从莺歌燕舞中挖回来,怕是自己都不曾见过丈夫一面。

主母命他休妇并为他觅起了良配,自己则是当着族人的面随着江流远去,直到那人的脸从自己眼前模糊,才逐渐回忆起那夜将她害成这样的人,贼喊抓贼的奸夫竟是他。

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是她?

不可能,每次都死得那么冤……

官方:您这到底是双重人格分裂还是多重身份穿越?

她好像是落入了水里,好冷好冷,身子都冻僵了,她眼睛都不敢睁开,手张开划了划,小胳膊小腿乱动乱踹的,鼻子、耳朵、嘴、肺部里全呛进去了水,父亲还没来救她,父亲,父亲她快呼吸不过来了

耳边好像有什么呢喃不清的声音不断地重复着,声音一遍一遍地交叠。

十年生死两茫茫

十年生死两茫茫

“这次应该不是在做梦了吧。”

她像是在跟自己自言自语着,蜷缩着身子蹲着,一遍又一遍周而复始:“不是做梦不是梦不再是……”

“江郁,你被鬼附身了啊,快给我把那花摘来,听到没?”

江郁对了,她叫江郁,只是个小小文官家的姑娘而已,身世简单,家世清白,干干净净,祖上往上数十八代都是良民。

官方:敲黑板,划重点,记笔记,大家可得记好了,看清楚了,“良民”、“良民”。

是的,但唯一不良的便是她身患怪症。

夜游症。

但旁人不知道的是她夜游时总会梦见光怪陆离的世界,总会撞上千奇百怪的死因。

每回梦中的经历感受都像是自己亲身体验过的,真实得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梦醒过后,那种切肤之痛便跟真真正正的死去一样,连带着那份附骨之疽的恨意也难以消散。

现在是殷朝初平十年二月初四。

她刚从一个梦境逃出来。

昨夜,自己便是在这学堂石林里睡着了。

这里据说死过学生,闹过鬼,没几个敢进来。

“江郁,没听到我叫你把花给我摘过来吗?”

江郁确实是不知道,一抬眼看下去,假山下乌压压的都是一群清一色的女学学子服装,目光下尽是颐指气使之态。

可谁喊她,却不清楚了。

放眼望去,叽叽喳喳的一大群百灵鸟在说话。

“怎么她也叫这个名,江郁,姜”姑娘们的目光中带着嫌弃,和止不住的厌恶之色。

江郁皱了皱眉。

她这辈子因为一个名字跟别人挂上了勾,从此便摆脱不了被对比的日子。

那个姜彧他好帅喔!要颜有颜,要才华有才华,却偏偏还要靠自己。

官方:请问,靠自己有错吗?

他跟大都督切磋武艺险些就能胜了,大都督是谁啊,五军兵马司一把手,总管全国兵马大权,不过据说他是故意放水的,给大都督留点面子,关键他才二十。

官方:大都督那些年嚼的红参比他吃的饭还多,赢他有错吗?

我爹昨天说了,陛下可是在朝廷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都在夸姜彧,是宁可无百万之兵,不可失一军将帅。

他还没有娶亲呢,真好,他也没有什么不良的癖好,通房姨娘都没有,青梅竹马也没有,就是仰慕的人得排成一众小山峦。

官方:谁知道他是不是马上就有了?什么癖好啊,什么姨娘啊,什么青马啊

这些赞誉,全部都是关于大殷的另一个人的。

姜彧是殷朝女子们捧腮意淫的对象,在众多勋贵当中,父母为国牺牲的他是唯一一个靠着自己的累累战绩出人头地,成功全是凭着自己脚踏实地踩出鲜血和骷髅踏上来的,是别人家的孩子,是少女们心心念念的夫婿人选。

相反,江郁便简单得多了,唯一不一般的便是她与生俱来的好运气。

但就是她的名字与这位撞音了,像是故意要沾他的风头似的。

而她们讨厌自己,有一半原因,是前些年,姑娘们情窦初开的时候,在写情诗送与那人的时,送信人误将信件送到自己手上,因为名字谐音相同。

江郁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便把这堆信绑在信鸽上,飞到了陛下手里。

后来恼羞成怒的祭酒大人叱骂了这些女孩子一顿,并将书信张贴在红榜上,从此姜彧红了,江郁却被人给怨上了。

可这能怪江郁吗?

谁知道那信鸽是陛下与祭酒大人信件往来的工具。

江郁不想搭理那群看不惯她又干不掉她的女孩子,转身下了石阶便走。

爹说女孩子多的地方就会有江湖,江湖多了什么鱼鱼虾虾都会趋之若鹜地上来透透气。

惹不起但躲得起。

“我不是叫你去给我把上面的花摘下来吗?”

女孩子拦在了自己面前,手上还捧着好几朵花,红的粉的黄的紫的,艳丽夺目,沾露还湿。

她瞪圆了眼,目光清亮,俏生生的脸,两腮晕开红晕,诉说着不忿。

官方:有颜任性。

江郁认真地看了眼她。

这人是自己的四姐江嘉恩。

旋即退开几步,转身走回了石林。

官方:鉴定完毕,怂!

第2章 恃运而骄

“你不是她姐吗?怎么说话不管用啊?”

“她就那性子。”

身后一片瞠目结舌。

又有凉薄的声音道:“她这是仗着什么了?凭什么这样就走啊?”

仗着什么,怕就是仗恃着运气而已。

所谓的恃运而骄,便是别人漫长艰险的成功路上,她或许轻轻一睡便能步月登云、登峰造极。

然而,物极必反,她的夜游症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江郁回到雅亭,拾起石桌上的茶,对嘴便饮。

石林恍若迷宫,碎石嶙峋,假山环绕四面,险些便困在里面出不来。

但却没有见着什么鬼,怕便连昨夜,鬼都被她给震慑住不敢出来了。

柳皎皎翘着二郎腿嗑瓜子,拍着石桌哈哈笑了笑。

方才假山那边的事她看得是一清二楚,可却没想这么多回了江郁还是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

而最可笑的还是她们脸上可恨又无奈的神色,真让她笑断肠都笑不够。

“江郁,我想看你动手一次怎么就怎么难呢?你越是这样大家越想看你发一次火,你就算是演,也让她们瞑目一遭吧?”

“”

官方:该配合你演出的我视而不见。

“江郁,你看看你们名字明明这么相似,每次她们说他夸他我都以为是在说你,可长大了我也不在做白日梦了,才知道为什么你们俩差的就那么那么大?”

“”

这种事有时便连自己的表姐柳皎皎也会时不时地腹诽了两三声,她托着腮,好奇地往她倾身凑过来。

江郁坐了下来,打了个哈欠,晃晃脑袋,像是要将什么东西给灌出来一样。

“我小的时候不是掉过一次水吗?估计是那个时候就进水了。”

三岁那年被人引入寒冰池,险些丧命,醒来后记忆全失,连家人都得重新认。

江郁严重怀疑自己现在这身份这经历,或许,还真的,有可能,还一直只活在梦里。

过了十三年还一直稀里糊涂的她,也独独仅此一人。

柳皎皎眼睛微眯,“我发现,你唯一比姜彧好的,便是这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比起他生动多了。”

“是啊,那个人单单是站着不说话,我都以为他是装雕塑的哑巴!”

江郁挠了挠发鬓,对着落在手心的碎发吹了吹。

碎发落在杯盏内,荡漾起了波澜。

她跟那人实在没什么瓜葛,知道大家爱把目光往自己和他身上看,求生欲很强的她便对他敬而远之,像敬畏神明一样。

柳皎皎看着她那素净的鹅蛋脸还沾着清晨的露珠,狐狸眼眼微微微一眯,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盛着琥珀色,眼角处落着一颗淡淡的泪痣,被她捋乱的发丝挡住,却好似在思虑些什么。

喉咙噎了噎,她道:“你说说,这哑巴也总比你好,人家呢,人家天纵其才,你呢,遇事就跑。”

江郁摸了摸鼻子,“我爹说了,当年从那情书的事情开始,就注定了和这群女孩子成死对头。”

“那咱换了名字不就好了?”

“我爹说了,现在换名也晚了,毕竟大家都恨上了,换了岂不还意味着我们没打先认输,大家会骂你骂得更惨。”

“可你也没打啊。”最关键的便是她还跑了,这怂样看得自己真想帮她出手了。

江郁打着哈欠,眯着眼道:“我也想打的,可她是我四姐,总不至于撕破脸皮。如果真下手了,不出明日便会有疯言疯语传出,江家姐妹俩为一个男人打架,我可不想丢那个人。”

柳皎皎看着她,若忽略江郁时常睁不开的眼,眼睑下清晰可见的黑眼圈,仿佛永远睡不醒的人这几点,瓷白的脸上晶莹剔透,随着山顶上骄阳出没,蒙着淡淡的金粉,倒也温暖。

“算了吧,你其实是怂了。”

她抓了一把香瓜子,放在嘴边磕着,“你其实是因为撞上姜彧这人才不敢了吧?每次说到他你都会避开,太过刻意便很可疑。”

江郁闻言,冷呵一声,抬起精致的下颌线,起身,一步一步往她倾身走去。

柳皎皎慌了一声,忙站了起来。

“你别过来啊!我很凶的。”

身后便是三四层的阶梯,江郁略一抬眼,将手放在她肩膀上:“从小到大,你们就拿他跟我比,他那么好,怎么就不见你投胎当他表姐去得了。要不是看你投错了胎,当了我表姐的份上,我是不是应该把你从这上面推下去?”

“你敢?”柳皎皎双手拦在胸前,活似自己遭遇的不是死亡威胁,而是遇见禽兽劫色似的:“我凶起来连自己都怕,你最好离我远点。”

江郁笑着摇摇头,“我过几天买凶杀你去。”揽着她细腰往皇宫去:“快走吧,小姑姑怕是还在宫里等着我们呢!”

柳皎皎嗤嗤出笑:“亏你还能记得,你不知道为了等你醒我等了你多久?”

江郁道:“我这不是在做梦呢!我昨晚没闹出别的事来吧?怎么就到学堂来了?”

柳皎皎扯了扯嘴,笑得阴深怖人:“都这么多年,没完没了便算了,但昨天晚上,你真知不知道你又干了什么?成啊你,功臣啊你!”

江郁头皮发麻,她又干了什么?

前朝,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大事件。

初平十年二月三夜,可谓是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户部尚书温舒的夫人便因为耐不住春日磨人的寂寥与难耐,便跟青梅竹马却又一事无成的表哥双双私奔了。

然而金枝玉叶娇养了好些年的温夫人毕竟还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娇里娇气的,不仅在自家的后花园迷了路,翻墙逃跑时却在墙头上摔了个趔趄,不慎掉到隔壁江家内,奸夫**双双还被江家家丁逮住。

这一闹鸡飞狗跳狂风暴雨,直到雨消风歇,天还未明朗,温大人家的丑事闹得满城风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北直隶的百姓,温大人的同僚,皇城内的贵人们都在为温舒表露同情哀叹的时候,温舒大人的床上却发现了一个貌若潘安的美男子。

好了,这下大家都扯平了,你不洁来我不净,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可是有眼尖的人却指出了这不就是不就是不就是……

官方:确认过眼神,遇上对的人。

大理寺卿曾大人老眼浑浊,此刻也俨然嵌入了绿宝石,亮得灼眼,可他一紧张就容易口吃,在被无数目光齐齐一凝视后,挺了挺背脊,慷慨陈词地上奏:“陛下,此人便是在江浙私盐一案中利用职位之便,贩卖私盐,中饱私囊,为了掩饰罪行谋杀上级后畏罪潜逃的华文。”

好啊,温舒好男色也就算了,关键他榻上的男子竟是朝廷正在抓拿的罪犯。

大理寺开始抓拿案犯了,都察院自然也不甘居于人后。

温大人,您说您怎么就跟这男人在一起呢?

什么,你冤枉。

好,你冤枉你不说。

我去你家中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第3章 清新可人的贪污犯

往他家中一搜查,竟是发现,温家的园林式私宅内富丽堂皇,背山面水,比起皇宫来说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更是在其家内搜出了八百石的胡椒,数量之多,蔚为壮观。

官方:照着现在的估量不也才64吨。

而他的私宅更是占据了大宁、长寿、寻安三坊,要知道京师一共才一百零八坊,他便足足占据了三坊,而没收后的房屋更是足以分配给数百户官僚使用。

在此前,御史大夫就曾告发某些官员热衷大兴土木,修建住房,但并没有找出足够的证据证明他说的有理有据。

自古以来,贪官无非都是房子、票子、女子身上栽了手,如今再添了一个温舒,罪名占了一项半。

人赃并获,看他还有什么要狡辩。

温舒自知死罪难逃,乖乖地引颈就戮:“给我个痛快吧!陛下!”

平瑄帝龙威一怒,便是命人将他直接推于午门,今日午时三刻就地斩首。

由于出了些意外,煞是痛,但不快,此事之后再会提及。

此案的功臣莫过于是温夫人这一位巾帼英雄。

若不是她在自家宅子里迷了路,意外爬上墙到了隔壁江家,若不是在墙头上摔得那么一下,江家人也不会嚷得满城风雨。

而江家仆人怎么会就那么巧地在墙头上守着她呢?

据江家仆人自己爆料他们看见温夫人是被吓了一跳才跌下墙头来的,当时并不知道那姘夫还在隔壁,是温夫人自己大喊大叫才嚷来那么多围观群众,也真是忒蠢。

而这一切又要归功于我们的女主角。

江郁抬起素手,对着众人摆一摆,带着些许颓然的自暴自弃:“当时她是被我吓着才掉下来的。”

江郁出生便自带夜游症,半夜控制不住常爱出来溜达。

温夫人昨夜以为是见着鬼,吓得现在还在卧榻休养。

未央宫内,江贵妃穿着玫瑰红织金缠枝纹褙子,兰色月华裙,面容娇艳,而她本就年轻,虚岁才仅有二十。

江贵妃,江郁的亲姑姑,江心月。

在平瑄帝还未称帝时,便在江郁阴差阳错的牵绳下与他相识。

后来平瑄帝耐不住众老臣的苦苦劝谏,为了充盈后宫,便被宣召进宫,连带着江家也风生水起。

如今已诞下皇室的第一位帝姬,虽仅有三个月大,但江家的底子好,小帝姬看上去便聪明伶俐,玉雪可爱。

江贵妃指甲上的豆蔻染得极好,鲜艳夺目,刚染好的,水盈盈的,像是带着昨夜的霜露。

原是想抬着手掩嘴,但后来竟也不这样做了,放声大胆地笑了出来。

她的笑,不像是别人家的夫人小姐那样笑不露齿。

笑起来很好看,银铃般似的,她开心就笑,随心而自然,从不屑伪装。

“阿郁,你真是为陛下解决了大麻烦,你可真算是殷朝的国之栋梁,江山社稷蛀虫的掘墓人。”

宫殿内的宫女太监也忍不住将头垂得更低更低,低低地笑了出来。

未央宫的氛围从来就不似别的寝殿沉闷而严肃。

柳皎皎看着只顾着吃糖霜山楂糕的江郁:“不是给张太医看了吗?昨夜吃药了没?”

她是怕极了江郁发病,像个傀儡一样,夜里更是可怖渗人。

江郁点点头,当时的事她并不知情,而是今早听柳皎皎说起。

昨夜自己犯病后,府内所有下人都避着她走,见她站在墙头边静默不动,也没有一人敢上前,而温夫人这时也恰巧撞了上来。

她闹了事,却安然自得地跑到不周女学睡觉去,全然不知道朝堂发生了这些大事情。

“这又不是说治便治得好的。”江郁也很郁郁寡欢,只能一味地用吃的来安慰自己。

宫门忽然听来一阵传唱,是平瑄帝身边的总管太监庄学尖着鸭子嗓叫着:“陛下驾到。”

众人这时也纷纷上前跪迎。

平瑄帝显然是刚一忙完温舒的事便奔赴未央宫而来,一身玄黄的缂丝十二章纹衮服,十二团龙盘旋,分别织于两肩和前后襟上,肩上披着日月,背上织着星辰和山,相貌堂堂,气势凛凛,胸襟横阔,迈着沉稳的步子而来,抬手将江贵妃扶起。

随后端坐下来后,对还跪着的人道:“都平身吧!”

江郁似乎感到一瞬寒星似的眼眸我那个她身上透视过来,抬头望过去,便见平瑄帝望向她的目光。

他两眉弯弯如柳,眼睛明亮似月,温柔儒雅,虽已人到中年,但却不显老,随着年龄的叠加,他身上的沉稳也越发地沉淀下去。

他应该很高兴吧,杀了腐败分子取回了一大笔钱充盈国库,这事要换成江郁自己也要乐不可支。

恨不得多杀几个,但杀得多了朝廷无官可用,这又是不行的。

即便帝皇掌握着生杀大权,但这其中有一个度,需要他好好把握,并不能为所欲为。

所以帝王有时候会对一些贪墨的官员网开一面,不是不知道,而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他渐渐堕落,随后一刀剐下去,将大腿烂肉全部切除。

“江郁,听大臣们说这温舒一案还有你的功劳。”

江郁又跪了下去,道:“陛下,我可不敢居功。当时我自己也不甚清醒,哪敢说什么功劳?”

江郁哪敢胡乱居功自傲,当时姑姑这样说她心底便疙瘩一声。

殿内的公公奴婢可是都长着耳朵眼睛可以听可以看,要是被传出去,随意一个曲解还不得怎么说江家恃宠而骄呢?

虽然他们江家的确是靠着女人发家致富的。

名声向来被某些人所唾弃,深深地踩在脚底下恨不得呸了几口唾沫。

世上红眼病和智障的人永远少不了,陛下当初纳姑姑为妃就完全超出了一些老臣所认定的人选。

只能感慨一声,世道艰难,人心险恶,说相声的盼着死同行。

她的大伯便因此被踢到广西去当御史。

江郁继而道:“都察院和大理寺的官员才是当居首功,若不是他们一一侦查,找到那么多罪证,铁证如山,还扳不倒那蛀虫。若不是当初御史大夫行监察之责,又在朝堂上誓死力谏,也不会引起大臣的注意。陛下,这么多大臣在那努力的时候,我可还一直蒙头大睡。”

江郁说罢,扬唇一笑:“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温夫人,可谓是巾帼不让须眉,在这之后又接二连三地爆出了温大人的不臣之心,又拿出了相应贪污罪证。听说陛下还特此恩准了她与夫君合离,放她另觅良人。陛下圣裁,秉公断案,又恩威并施,真是英明神武。”

平瑄帝又岂是普通人,不知道江郁心底的小九九,她一句一句地将话转移到别人身上,就是不谈自己半分,事后还不忘在夸赞自己,全副脑子全都用在这份狡猾心思上了。

但那温夫人又岂能真不治她的罪,岂不是纵容天下妇人私奔了?

若非因为私奔被抓,她可是打算卷了温家钱便准备自己跑路的。

夫妻本是同林鸟,如今大难临头却各自飞。

这怎么可以?

官方:这不可以吗?大家都是自由人,难道就因为给你生过一孩子就要忍受你的一贫如洗?关键,这连孩子都没得生。

第4章 虾红了不就死了

平瑄帝笑了笑,“好了,不打趣你了,还是起来吧,别总是跪。但没成想你这夜游症竟然也有好处,孤今日也算是见识到了,以后不让太医给你治得了。”

“”

不就是梦游吗?有什么丢人现眼的,只要不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她便也忍受了。

平瑄帝端着茶汤与宁妃说话,又有嬷嬷抱着小帝姬燕随芙出来。

江郁和柳皎皎忙凑上去,皱巴巴的小脸跟什么似的:“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是”这般磕碜。

江贵妃抱起孩子,对她俩一个杏目圆瞪:“你们自己小时候不也是这样的,再多长些日子就好了。”

平瑄帝亦是正色道:“别在孩子面前瞎说,她会记恨你们一辈子的。”

柳皎皎递出一个音乐盒,故意凑到小家伙面前晃了晃,“这是西洋的小玩意,会唱歌的。”

柳皎皎随后看向自己,“江郁,你到底送了什么还没说呢?别神秘了。”

江郁忙指着那边上的摇篮床,“这是我自己做的。”

平瑄帝从嬷嬷手里抱起孩子放在摇篮床上,小家伙立即踹起了小手小脚丫,摇篮床随着拨动,晃悠悠地荡起来。

“还别说,她现在可喜欢这摇篮床了,谁想抱她起来她还想闹了。”

平瑄帝回头看了下江郁:“对了,孤怎还不知道你会木工了?”

江郁回道:“无聊,找了个师傅学的,打发时间。”

柳皎皎狐疑地望了一眼过来。

她的时间都拿去睡觉了,又怎么会无聊?

趁着无人注意时朝自己使起了眼色,低声附在她耳边:“无聊?找了个师父?这事我怎么不曾听闻?”

江郁轻咳了一声,亦是低声道:“我不说跟你说我做过一个梦吗?梦中的我是一个木匠,由于太深刻,醒来之后反复去钻研梦里的自己从木匠师傅那里学来的工艺,然后便鼓捣成了这个摇篮床。”

柳皎皎满脸惊诧:“这也太神奇了。”

“再神奇的事情还有。”

柳皎皎急忙问:“还有什么,还有什么?”

“我有一次是个走江湖的,所以我会”

江郁伸出了五指,随意地变化着,打了个响指,从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她左边耳朵上的珍珠坠子给取了下来,捻在指尖吹了吹。

柳皎皎愕然地捂着自己的耳垂,“流血了没流血了没?我的耳朵还在吗?”

怔了一下又道:“不对啊,还在啊?”她清晰地摸到左耳上的坠子。

又是一顿,“这不是我的耳坠。”她的坠子嵌着的是颗珍珠,可刚自己摸上去的明明是江郁的丁香耳坠。

她两眼发光,攀着江郁的胳膊:“教我教我,我要学这仙术,仙人。”

“”用时仙人,闲时闲人,呵呵。

而那厢的一家三口亲亲热热地笑闹着,并没注意到她们这一边的大闹。

平瑄帝摇着木床对江贵妃道:“委屈你了,昨日小丫头百日宴的时候,孤忙了一整天都没能过来。”

江贵妃摇摇头,撅唇道:“陛下以国事为重,臣妾不敢委屈,但你女儿却没见到父亲,昨晚可还一直哭闹不休。”

“那孤便赏她什么,赏她什么些好,昨日可是把什么好东西都赐给她了,现在也想不出还有些什么,赏太多了朝臣可是要骂你们母女了,还是留着以后一点一点给。”

忽地,帝皇便答:“对了,今日论功行赏,孤还忘了赏赐一人,若不是江郁还不能挖出温舒这老蛀虫。”

江郁忙从柳皎皎身下翻出来,看着平瑄帝望过来的眼神,有些愕然:“您是叫我吗?”

他打趣道:“难不成还是在叫姜彧,他又不在。”

“”就没有一个正常人,能不把自己跟他扯一块的那种?

江郁翻开柳皎皎从地上爬起来,便听帝皇道:“江郁,胡椒你需要吗?”

官方:花生瓜子啤酒饮料有需要的吗?来,把腿收一下啊!

江郁喉咙噎了噎,掏了掏耳朵,心道她是聋了还是聋了?

他语气的淡然好像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道:“抄温舒的家时发现好多胡椒,你不是爱吃火锅,胡椒你需要吗?”

听听,听听,这是一个帝王该说的话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帝王是个卖货郎呢!

关于这帝王的来历江郁有很多想吐槽的话,但此刻也得偃旗息鼓。

余光在姑姑面前瞥过,迅速地撩裙下跪,嘴角抽搐道:“谢陛下赏赐,谢陛下圣恩。”

估计是姑姑又提了什么不该求的惹了陛下不喜,姑姑也真是太急了。

……

……

送走帝王后,江郁和柳皎皎也出宫门而去。

江贵妃动手欲将头上的衩鬓解下,身后的蓝衣奴婢立即上前:“娘娘,还是我来吧来吧!”

指尖染了豆蔻,要是碰花了便不好看。江贵妃望着镜子内的娇俏容颜,眼神微乎其微地涣散。

“寻蓝,你说陛下忽然那样做是什么意思?”

寻蓝顿了一会,开口:“娘娘,您还是太心急了。”

“可母亲说,哥哥要调职入京,不能一辈子在地方就庸庸碌碌地守着那蛮荒之地。”

寻蓝眉一皱,便道:“娘娘,幸好你今天没跟陛下提。”

江贵妃叹了口气,无奈道:“我是要说的,可被陛下打断了,母亲一直让我提这事,我不提总不好吧!可陛下却把赏赐给了阿郁。”

她那母亲嫌贫爱富,重男轻女,她不外是想着男子关系家族香火传承,而江家女子一贯是被她用来做买卖罢了。

明里暗里跟她说要趁着刚为陛下生育了第一位帝姬的功劳在,要趁着机会抓紧陛下的宠爱,好尽快让大哥回京叙职,可这事又怎可由她来安排?

可无奈,这便是自己的生身母亲。

寻蓝心下紧了紧:“约摸是陛下觉得,既然要奖励江家,不如便直接奖励五小姐吧!毕竟是五小姐误打误撞下才牵连出这些事。”

江贵妃心底一直打突,即便总有些不好的猜测踹在心内,但总说不出口,但愿一切都是她的乱想乱猜吧!

暖阁内,嬷嬷手上的孩子忽然一遍一遍地叫唤着,声音含糊不清,这才将她的心思微微打乱。

……

……

拖着一车胡椒出了宫门外,周身香气氤氲,引得皇城守卫们驻足远望。

柳皎皎打趣道:“哎,哎,咱现在可算是红了,估计全京师的贪官以后见你都要绕道走。”

“虾红了不就死了吗?”

“哈哈哈你乐观点吗?至于吗?哈哈哈哈”

柳皎皎怂恿着江郁去合安坊转一转,江郁眯着眼含含糊糊点头。

柳皎皎见她困乏,便不打扰她,撩开靛青色的车帘布便往外头看去。

江郁眼睛半睁半阖,心下却有一股紊乱的气流似乎在搅动着她平静的心,便如她脸色再假装云淡风轻,也掩饰不了微微皱起的眉。

眼睛缓缓地阖下,疲倦乏累。

心跳却犹如擂鼓,将心一遍一遍地揪了起来。

整个人如同在烈火烹油中煎熬着。

又有什么在心底深处淡淡存在,深深叫嚣。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是谁?是谁在哪?”

第5章 彧郁寡欢

午门处,途径菜市口方向,菜市口设了刑台,还未走进便已陷入停滞不前的人流中。

京师百姓似乎闲得发慌无事可做了,纷纷上前来看看温舒温大人的砍头仪式。

长街人头密布,一眼望去,乌黑乌黑的,人群还在不断地攒动,往前挤压。

道路被挤得水泄不通,江郁困在马车内有些热,不断地抬扇扇风,对柳皎皎道:“我们还是走回去算了。”

柳皎皎头一直往外抻着,听到这话高兴地雀跃起来,更让江郁有些摸不准她的高兴。

下了马车,柳家一大帮仆人便要上前跟着,统统被柳皎皎一手挡回。

江郁不解,又是被她拽着走得了极快,纳闷了好一会,等到看她带着自己挤进法场,嘴角颤颤地抽搐了一下:“你就这么喜欢看砍头,还是别有所求?”

“这还不是因为你。”她眼睛泛着亮色,两腮裸着跑动后的微红:“听说带兵去抓拿温舒的人便是姜彧,但这事是你挖出来的,你总算有比他棋高一着的地方,我带你来炫耀炫耀的。”

“……”

“你看,他在那。”

江郁想起那个人心底便发毛,“干卿何事?咱快走快走,我觉得”

还未待她话说完,江郁只觉得那个奇怪的声音似乎又似远似近地传了过。

但又一瞬,那声却被淹没在人潮汹涌中,再一晃便已融入了潺潺的人海,细小的水花跳动不起半分涟漪。

江郁以为自己听茬了,但心底的深惧感却又再次传了出来。

监斩台上,温党一系尽披囚袍,不过一夜便已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衣衫褴褛,披枷带锁,脚步蹒跚。

台上那人监斩的人是司礼监掌印晏殊,人称晏公。

位于十二监之首,虽仅有外朝三品之级别,但有时权利可与内阁“首辅”匹敌,有权过于首辅之称。

由于越是位高权重,越是不轻易露面与人前。

曾听人言,晏公长相偏阴柔的美,性子阴晴不定。

虽为人沉默寡言,更不爱与人打交道,但对朝堂大事针砭时弊,高瞻远瞩,想问题总有自己的一套独僻思路。

“时辰已到,行刑。”一声公鸭嗓在台上喊道,江郁以为出来的会是那晏公,可向上一望却是一个小小太监之流。

邢台上,那络腮胡子的壮汉身材高大,提着酒瓮往腹内一灌,嘴角流传潺潺酒液,湿透了前胸,尤其是那前面一措胸毛极为抢镜,随后酒瓮卖力地往地上一掷,砰地一声,碎片四溅。

百姓最爱看这种画面,纷纷为那位刽子手喝彩。

刽子手感受到了热烈的目光和掌声,一时有了满足感。

温党被压在了铡刀下,刽子手已经在一旁做好准备。

手起刀落,惨叫连连,不仅有刑台上未被斩首的囚犯发出来的,更有底下看热闹的围观人群传出声的。

“啊!”

江郁捂着耳朵,对一旁的人道:“你既然怕为什么还要来看?”

“因为痛快啊!看到坏人死了,我们不是刚庆祝一下吗?笙歌燕舞三天三夜吗?”

江郁摇摇头,正想出去,身子却忽然被人猛地一撞,似乎有一双手在背后推着她往前。

她往后一瞧,无数的人,是无数的人都被推着向前,可他们的目光都在刑台上,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自己此刻的变化。

人群中传来无数的惊叫声,柳皎皎的声音已经被淹没其内。

自己忽然从他们中间脱离出来,越行越远,与他们格格不入。

“皎皎”江郁想要抓住她的手,想要喊她,想要让她发现自己的不对劲,可身子已经砰地一声砸在了刑台上,不知有什么东西刺中了小腿,鲜血直流。

她知道,又入梦了。

每次都是这样,猝不及防,一下子陷进去,又一下子被拖出来。

眼睛被血色充斥着,她呼吸微乱,再定睛一看时自己就站在刑台中间,身旁淌着无数鲜血淋漓,和断开的人头,咧嘴而笑的狰狞面孔。

即便是梦,但场面过于真实。

她扔掉落在自己手间的人头,却被人一把拽住坐在铡刀前。

是想让她体验一把刀下亡魂的感觉吗?

这时,身旁一个身着囚服的男人,披头散发,伤痕累累,鞭痕重重,看不清面容。

他伤得太重了,江郁认不出来他是谁。

他背对着自己,伸手将她挡在身后,而一柄利箭穿破他的胸膛,他心口血液喷溅,染在自己身上脸上,他倒了下来。

箭镞上系着铁链子,射箭的人往后拉着铁链子,倒刺的箭头将囚犯的心口肉一寸一寸地往回拉。

江郁扶着他,他还在不断地流着血,江郁想给他止血,可发现血止不住,一直止不住。

江郁慌了,手忙脚乱之间还把他弄疼,不知道怎么做,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扶着他的两肩,尽管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不想他这样便死了。

手忙脚乱道:“不会死的,不会死的,这是梦这是梦,你忍一忍就好。”

江郁一直跟他说着不会死,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他。

身后的黑衣侍卫兵列两旁,将整个刑台封锁起来。

江郁如笼中俘虏,已经被人锁定其中,无数柄箭镞从四面八方朝她袭卷而来,如瓢泼大雨。

透过囚犯肩侧,江郁也看清了那手执长弓之人。

那人一身冰冷玄甲,眼神如俯瞰世间蝼蚁,冰冷无度。

气势冷凝,如撼山拔岳,气吞山河,单单是静静地看了自己一眼,便已经让人不敢与之直视。

他就那样远远地凝了过来,幽暗深邃的眼神缄默不语,不知穿透多少个岁月山丘。

一段记忆袭卷了自己脑海,占据心腔。

在这段记忆里,这人,是她的毕生所求,是她的毕生之苦,是她的郁郁寡欢。

她感悟着梦中自己的悲哀,无法脱身,牵带着自己的千肠百结。

“你说什么呢?”

柳皎皎一把将扶着江郁的肩膀的男人推开,扶着江郁晃动了好几下,“你是不是被吓傻了,还是中暑了?”

手背贴在她的额上,“有些热,是中暑了。”

江郁觉得自己似乎还在梦境之中,喘息不已,疼痛不已,直至晕晕乎乎地坐起来,抬手拍了拍自己脑袋。

“怎么回事?你现在是白天也能梦游?”

江郁顿了顿,欲言又止。

她这次的梦只有一个最后结束的画面,但记忆跨度却是超过了十年,断断续续的碎片似乎都开始连接了起来,拼接成了一段十年的往事。

唯一相似的感觉,附骨之疽的恨意!

柳皎皎见她始终说不出话,急忙将人扶着走出了人群。

急得说道:“江郁,你到底怎么了啊?别不说话,你别吓我?”

江郁咬着下唇,脚步微晃,双膝实际早就酸软不得,累得透不来气,心一寸一寸地被揪扯着,撕开。

太深刻了,太真实了,以至于明知是梦却迟迟走不出来。

她捂着心口,低喘不断。

怎么办?

怎么办?

要让她怎么说?

说自己这一次梦见的是便是那个她向来敬而远之的人?

官方:恭喜本书第一男主角顺利出厂!!!

第6章 众人皆睡我独醒

方才的那一暴乱是因为在温舒即将被处斩时,法场外出现了疑犯意图劫囚,吓得刽子手一个铡刀拿不稳,落错了位置,头没彻底断,但也摇摇坠坠。

温大人缓了一下,等着暴乱被控制,刽子手重振旗鼓,扬鞭再来,又是一脖子。

此时刽子手已经是被日头曝晒得有些晕晕乎乎了,也不知最后是第几个下才彻底地将人头落地。

好在方才那一番暴乱已经被姜彧带兵平定下来了,现在温党一派虽有余孽未清。

但五军兵马司的官兵都齐集在此,法网恢恢,也不怕哪个宵小能逃脱制裁。

江郁阖着眼,听着柳皎皎讲诉当时的场面,心底却无不是在思考着自己现在的处境。

梦中也是如现在一样的是初平十年二月四日,她和柳皎皎从皇宫出来后便去了菜市口看温舒斩首。

因为有人劫囚,菜市口发生暴乱,她被人推出去,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混乱之余,是早已伏击在一旁设局抓拿残孽的姜彧带兵平定下来,见她险些丧命于乱箭之下才顺手而为救下的她。

可因此,他那顺手一救便奠定了江郁一身的悲剧。

因为姜彧救她时将她揽在胸前,从那时起便谣言满天飞。

江郁本不在意这些东西,可却在那三天后,他以在大庭广众之下抱了江郁为由向祖母、父亲提出结亲之意。

她紧赶慢赶才在父亲答应之前将他从厅堂内拖进小竹林,问他究竟想干什么。

她还十三,这么快就定亲,及笄之后还不得被扫地出门?

她还等着考女官呢,他就这样断绝了自己的所有计划,简直与杀父仇人无异。

何况他们配吗?

官方:配不配的,这还不是看脸的事。

“结亲,愿出一家之言,以结两姓之好。”

“这事是我不对在先,若不结亲于你名声有碍,而且你祖母也同意了,你尽可放心。”

他说完便马不停蹄地走了,据他说是陛下派他到江浙一带抓拿贩盐的逃犯,回来时又快刀斩乱麻地跟圣上请旨赐婚,这事确确凿凿落了章程,完全不与她商榷过。

“方寸淆乱,灵台崩摧。”当时她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这根本就不是配不配的事,是三观不合。

柳皎皎说赐婚逃不过,反正都是要嫁人的,那便嫁吧。

父亲说姜彧相貌上品,秀色可餐,如果不想抗旨杀头(当时他风头真盛),那就他吧。

而且他姓姜,她姓江,从小到大,他们的名字就一直被摆在同一水平线上做对比,一上一下,悬殊巨大。

以后生了孩子还能中和一下,为此连孩子名都取好。

姜江和江姜。

父亲说,江家必须有个孩子继承家业。

还跟姜彧千叮咛万嘱咐,以后要是敢辜负他女儿,敢娶妻纳妾,敢招蜂引蝶夜不归宿,就把他给阉了送到司礼监当厂花去。

彼时的江郁一语不发,一味等着看厂花。

便是连定亲之后他们依旧时常陷入尴尬状态,似乎是只把成亲当成人生一项任务,至于感情却还始终停留在入门阶段,所以才有后来的突变。

等到她及笄后,姜彧出现在她的及笄礼上,却是跟她说下的那一番措辞,才真让人那个猝不及防。

退婚。

论身份、地位、家世上来说,她确实配不上他,感情也只是懵懵懂懂,说不上爱,但也说不上不喜欢。

强扭的瓜不甜,但也解渴。

但当年被他提出了,江郁确确实实舒了一口气,又呕了一气。

狐狸总算是露出了尾巴。

她那时就该明白,姜彧的行为无处不露着古怪。

因为姓名谐音,他们结了仇,因为情书,他落了面子。因为温舒,他怕自己名声有碍。

所以,他开始报复了。

可连成亲这么大的事情,他却要耍上自己一遭,是不是太幼稚了一些。

果然是个稀奇古怪的梦,现实中的姜彧才不会做这种六岁小儿都不屑干的事。

柳皎皎将江郁拉了拉,凑到她耳边,贼兮兮地笑。

江郁回过神,两眼盯着眼前人,此时的他才只有二十岁,但已经是少有威名的五军兵马司的指挥佥事。

他的父亲镇守西北,在他年幼之年便已经因守城而战死,其母随之而去,他由外祖父养大,平瑄帝感念其父为江山社稷做下的赫赫战功,欲行封赏。

他拒绝了,说那是父母立下的功劳,陛下为他们做的一切已经够多了,其余的他并不要。

父母去世后他便去了慕邑拜了澹台先生为师,直到十八岁那年才下山归来,很快地便得了五军兵马司大都督魏修的赏识,收了他为义子,从那时起便在都督府历练,而他从最初的小兵走到今天全都是靠着自己一人之力。

他还如梦中的那一身铁甲,甲上染着血污,分不清是谁的。

少年将军,意气风发、英姿卓越,却少了梦境里的沉着冷静,纵横沙场的霸气,怒而不发,不怒却自威。

一手持弓,腰间仗剑,头鍪将他的脸遮得密不透风,只剩下那双幽黑深邃的眼眸泛着凛冽的寒芒。

他扯下颈下带子,扯下头鍪,迈着长腿走了过来。

在梦境里那个江郁的心中,十年来时不时地便回想起这张脸:

心中有丘壑,眉目做山河。

江郁看着他,似乎看了一辈子,也昏昏沉沉地过了一辈子。

后来这张脸便成了她的附骨之疽,敲骨吸髓似的,阴魂不散似的。

待走进自己身前,他眉心蹙着,声音冷戾:“你刚才怎么闯进去的?不知道很危险?险些把我们计划打乱了。”

“”

官方:该醒醒了。

见他凶得厉害,柳皎皎当即便将江郁护在身后,呛声回去:“你有必要吗?这么凶,不就是看一眼,大家不都看了,你怎么不骂别人。陛下把午门设在菜市口,不就是让人来看的?她当时又不是故意的,要不是人太多把她给挤出去了她会这样?”

姜彧直接掠过柳皎皎,冷着脸对江郁道:“你没注意到腿流血了吗?”

“”衫裙上的血迹拖了一地,原来还都是自己的。

就是这样自以为是的表情。

如果雕塑会说话,还真是让人乐不可支。

因为这个梦,她怕是要从对此人敬而远之的态度进化到两人间只能你死我活,阴阳相隔。

柳皎皎闻言咋咋呼呼地跳了起来:“这么办?你怎么不说?刚才我还拖着你走了那么久。”

江郁皱了下眉,怎么这现实也会按照梦中那样继续往下发展了?

梦中的柳皎皎会稍会便会奇迹般地离开,像是有意而为似的。

果不其然,她连忙拉着江郁在路旁坐下,随后对她道:“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去让马车过来。”

“”

是众人皆睡我独醒吗?

第7章 戏精+杠精

其实附近就有医馆,江郁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舍近求远,但她太着急了匆匆地甩下自己便走了,留下不明所以的江郁。

姜彧看着附近的医馆,对她道:“我让人送你去医馆吧!”

这话同她梦里所得来的记忆一模一样。

他抽疯了。

不会是大家都要把梦里的一切都重蹈覆辙一遍了。

江郁起身,猝不及防地往后退,身后撞到满载着麻袋的牛车。

他却抓了过来,将她扶稳,脸色微沉地看着自己。

“男女授受不亲。”江郁急忙说着甩开他的手,却在出口后自己心底诧异不已,便连自己也在跟着梦境里的经历一模一样的发展。

周围人喧哗之身四起。

“那位可不是大名鼎鼎的姜佥事。”

“……”怕是眼高于顶吧!

“这不就是江家那位姑娘,会梦游的,上一回我以为是疯子,险些要被她吓死。”

“……”人前不言是非,你这才叫找死。

“刚才我可是看见那少年将那姑娘拦在身前,英雄救美了。”

“……”那你是不知道人家这回是要照本宣科,跟着梦境里演戏呢!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怕是京师好事将近。”

“”喜丧也是好事。

说辞一模一样,就连人也一模一样,你们都是商量好了的吗?他给你们钱了?给多少?我给你们两倍,喷回去!

江郁脑袋发麻,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走了两三步却急忙停下。

现在便走不还是跟梦里自己的选择一样。

毫无作为,一味逃避以至于到最后真的拿到那纸婚书只会束手无策。

怎么办?她不想跟梦里那个“江郁”一样活得稀里糊涂。

她转头,姜彧似乎还看着她,又或许是他转头幅度很小,江郁没有发现。也或许是他刚想转头,她便已经转过来,他这才没有离去。

他沉默不语了许久。

江郁也缄默无声。

周围人声喧哗不断。

不会真像梦里一样吧!

江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是我还没睡醒吗?”

咬了咬牙,大步走到他面前,气息微喘道:“大人别担心别误会,这些疯言疯语过一阵便会没有的,您别自责别内疚,我不是那种在意名声的人,也最讨厌那种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说教。你如果在意,我”

“我等下便收拾衣裳去乡下躲几年,时日长了疯言疯语便能消掉,这样大人您的名声也就没事了。好了好了,大家也都散了吧散了吧要是”

江郁语气骤冷,“各位要是再敢胡说八道胡言乱语惹是生非,看热闹不嫌事大,还有胆量借着鼻孔底下那张嘴损了姜大人的清白声誉,那可是得吃挂落儿。”

官方:这反而是在拉仇恨。

江郁想的是这样的话,是否就能打破梦境的发展?

总得有人打破某种固定的思维。

如果梦境非要推着她走向那一步,那只好清明时节雨纷纷了。

如今,她都拒绝地这样干脆了断,都有点故意在损他面子了,他要真还上门来提亲,不就是自己自找没趣。

众人一阵歇气,腹诽不再。

江郁心底一乐,果然人一多智商就会下降,人云亦云,别人怕什么自己也会怕什么。

姜彧长睫微垂,手扶着腰间长剑,淡声道:“总结得挺透彻,也很有自知之明。既然你都不在意,那我也就更加没什么心理负担。”

江郁扯嘴应付似地笑着笑,终究挨不住他过于深沉的目光,转身疾走。

至少自己做出改变了,至少他的态度也变化了许多,以后就不会了重蹈覆辙

身子被人拦腰抱起,江郁低呼一声。

旋即手忙脚乱地抓住支撑点,掐着他的脖子:“姜彧,你干嘛?”

他垂着眼,眸光里闪过一丝黯沉,声音微喑道:“你不是不在意,那我送你上医馆又有何妨?”

神经病啊,有什么问题我改就好,你凭什么也这么多戏?这不是越添越乱。

官方:戏精本精,鉴定完毕。

医馆旁边有一条小巷子,深处堆放着杂物,是医馆里面的人晾晒药草的必选之所,除却必要时刻,少有人来。

江郁见状才把低垂的脑袋抬起,往里面指着,“快进去快进去,我不要被你这样一直抱着,把我放下,我自己去医馆。”

姜彧看着她满面的羞红,潋滟的眸色,喉结微动,眸底里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暗芒。

将人放下来,看着她一瘸一拐地往与医馆的反方向走去。

“医馆在这边。”男人的声音清冷淡漠。

江郁没搭理他,越往巷子深处走着走着。

如果事情真会按照梦里的痕迹走下去,那下一步便是三日后他上门提亲。

可梦里的事不堪回首,现实的她更不愿意跟他再纠结下去。

否则,她这辈子怕是会像梦境里那样陷入姜彧这个圈套内。

“你别管我,也别跟着我。”

姜彧看着她道:“你是我在众目睽睽下抱走的,现在让我不管,晚了。”

江郁攥着拳心,怒不可遏地转过头,“既然知道晚了,那你现在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是被人附身了,还是他本来也同她一样,做着一个长达十年的梦。

那他是知道事情的发展,故意来与自己抬扛的?

姜彧淡声道:“如果你出了事,我怕难辞其咎,最好自己乖觉地进去医馆,大夫保证你不会血流而亡后,能保证将来你再出事也与我无关后,我再走。”

江郁不禁冷笑,今日的事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还怎么挽回。

目光淡然无澜地看着他,抬起了下巴,忽地,朝巷子里指着:“进去。”

江郁也不是吃素的。

姜彧皱着眉,总觉得她比起往日有所不同,往日的她可是恨不得离他远远的,因为不喜欢别人总拿他俩做对比,现在呢。刚才还对他避如蛇蝎的她,竟然要他进去。

他脚步微顿,停了下来,眉心微蹙:“孤男寡女。”

这是怕被人误会了?

江郁冷哂数声:“当时你抱着我就不怕被人误会。”

他道:“顺手而为。”平铺直叙,毫无起伏。

江郁咬了咬牙,硬是要跟他计较出个高下似的,“我看是情不自禁吧!”

他看着自己,过了很久都不曾开口。

江郁觉得没意思便掉头走,却见他掠过自己身旁,声音几不可查地说:“多思无益。”

江郁咬了咬牙,对着他后背攥紧了拳头。

瞧把他能的。

巷子深处人迹寥落。

这里的偏僻安静很适合做一些不可与外人道的事。

今天的天时地利人和,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她没哭,真好。

江郁微微一笑:“我有太多的话想跟你说清楚道明白了。”

自己拾起裙袂,扶着墙走路。

钻疼从脚心处传至,却不及她此刻的心有多疼。

明明以为只是一场梦,可那梦真实得让人心碎。

在那场及笄礼上,他悔婚了,理由真是莫名其妙。

“你这么蠢,配不上我。”

就他聪明,全天底下就他聪明够了吧,今天她就毁了他的自以为是。

渣男必须死!!!

官方:对付负心汉的第一要领,将他拐到监控盲区,打个半身不遂。

第8章 吻而不爱

她确定他会跟上来,如果按照梦里的记忆,这个时候的他应该……至少是有几分喜欢自己的,要不然也不会在帝王面前,任何赏赐都不要,只求一纸婚约。

京师的贵女们不知多羡慕她,但从羡慕到笑话,其实只是在他一念之间。

在江郁慢吞吞地走时,脚步都听不见了,沉稳的脚步从她身前绕来,虚带着她的手走着。

衣服擦着衣服,手掌触在自己的手肘上,温热的感觉透过薄薄的绸缎和冰冷的甲胄丝丝绵绵地钻进心口,像毒舌伸出嫩齿轻轻舔咬。

便是这种突如其来的温柔,常让梦中的她会错意。

等到日头渐渐高了,日光被两侧的墙檐掩没,留下两侧灰白的墙面,仿若自己过往抚摸过无数次的那道在炮火洗礼下的城门一样。

江郁深深地吸了口气,将他的手推开。

他气息的靠近就足以让自己呼吸都变得逼窒。

路那么宽,人那么多,可惜路和人都不适合他。

像他那种带有明显恶意的刻意报复,真拿自己当软柿子捏,可惜自己是个臭鸡蛋的。

女孩子们有些事情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去的。

即便只是一场梦。

江郁慢慢地蹲下身子,像是走累了歇一口气,随后又慢吞吞地起身。

他要来扶,又被她给推走了。

一而再再而三,姜彧也不是温柔的人,眉心微凝,声音冷峭:“你到底怎么了?”

江郁回头看着他,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目光沉沉浮浮。

晶莹的汗珠子大颗大颗地落下,从高挺的鼻梁滑入精致的下颌,在那上下微耸的喉结处逗留了半刻,便落拓在那让人想入非非的却束得极为严谨的衣襟里面。

他或许是被她看得不自在,侧身看她:“你不是向来想得开吗?不是任何传言都打不穿你,今日为何偏要计较得这般清楚?”

江郁乐呵呵地说着玩笑:“亲兄弟,不也是要明算账。何况,我可不想让你当我亲人,便是朋友都很难做。”

姜彧眉紧紧蹙起。

江郁笑了笑,一步一步地走近他,身子渐渐贴近那冰冷无温的玄色盔甲。

姜彧手钳住她的手,令她止步不前。

江郁顺势一倒,跌在他的臂弯间,目光落在他的心口胸甲上,唇角弯弯。

“亲人不可,朋友不行,那情人如何?情人眼里出西施。”

冷硬的甲胄将他的心紧紧地圈入其内,让人看不通透。

那里,裹藏的究竟是个乱七八糟的。

“你喜欢我吗?”江郁的手指着那心口,绕了绕,萎靡之音丝丝蔓蔓。

这一身的铁甲,一身的甲胄,一身散发着禁欲气息的钢筋铁骨,真让人想扒了他,一丝不挂地吊在城墙上,任人围猎。

姜彧手微微攥紧,脚步一个重顿,扬起一地尘埃,手用力推她肩膀,将她推离。

声线冷厉无度:“你到底想玩什么?”一手却还箍着她的手,迫使着她抬头看向自己:“若是想玩……”

看着她微微湿润的眼珠子,姜彧眼神轻微一个瑟缩,瞳孔里的清明也像打翻了墨,于平静的心湖底淌下一地墨渍。

江郁拳心攥得紧紧,紧得自己快要透不来气,勾着唇笑:“想玩什么,想玩你啊,你呢,想娶我吗?”

姜彧的呼吸不由控制地微微一乱,这是在过往的岁月里不曾有过的。

他目光下垂,看着这张玉琢般精致的面庞。

江郁趁他失神落魄,手环上他的脖颈,将他的头轻轻拉下,目光落在他的薄唇上,头凑了过去,呼吸都如此清晰可闻。

靡靡之音,斟字酌句道:“你抱了我,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全京师的百姓可是有目共睹的,不出明日,咱便会成为下一个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你这一抱,功不可没。”

鼻尖相抵,唇似触非触,呼吸萦绕。

十年的记忆一闪而过,但这人却好似一直存在她的岁月里,淡淡存在,深深叫嚣。

她目光落在他抿直的薄唇上,小心翼翼地问:“吻而不爱,可以吗?”

两人的目光胶着在了一起,明明知道不对,却不舍得别开,都执拗地等着对方先离开。

连这种事都要较劲就只有他们了。

久久凝视着,呼吸俱是一乱。

江郁微张红唇,眼角的泪珠便聚拢着:“不想娶,那你为何还要救我?”

姜彧却只觉得她的呼吸都带着甜香,微辣。他眼眸沉沉浮浮,声音微喑,呼吸却很浑浊:“那你呢?明明就是口是心非,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又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江郁头越渐贴近,目光对视着他深邃得像是要将人吸进去的眼,唇角微微一勾:“难道你以为我使得是美人计,那你可错了……”

目光偏转,往他耳尖滑落,江郁声线靡靡:“是真情流露,是情难自己,是难以自拔。”

“你怕是暑热了。”姜彧想要将她的手掰开,江郁不准。

“怎么?不喜欢我了?”江郁皱着眉,手依旧紧紧挂在他脖子上。

她眼角下蕴含的伤痛深深地便是扎中他的心弦似的,姜彧拧了下眉,语气柔和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是关于我,而我不知道的?”

他真的很敏感,微乎其微的一个表情便能将人看透。

江郁摇头,强迫自己笑,眼角却落了泪。

是的,是的,难受极了。

是有事,很重要的事。

可他怎么会知道,他什么也不知道。

梦中的自己,在退婚后才渐渐领悟到自己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

退婚后,他远赴边关,江郁可以理解为他是怕自己为国牺牲,不忍心让她也像自己的母亲一样追随着亡夫而去这才退婚。

可是,从那时起,她一手是铭心刻骨的往事回忆,一手是十年漫长的一个思念绵延。

她甚至为此做了更加愚蠢的事,将十年岁月陪着他一道蹉跎。

可他战胜归来后,还是对自己不闻不问,那江郁还有什么理由再度欺骗自己。

十年,都是自己在那里的一厢情愿。

可现在的他知道什么?

自己难过什么,伤心什么,凭什么?

江郁不知道自己还在干什么,明明想得好好的,看到他后第一眼就要立刻将他打得半身不遂偏瘫,看他三日后还怎么有胆去她家提亲?

可是现在竟然,竟然不敢下手了。

殴打朝廷命官是什么罪?

死刑,秋后处斩。

怎么死到临头就怂了?

江郁急得汗如雨下,化成泪珠子掉了下来。

最难过的最恨的还是自己的无能怯懦,明明就是自己的一场梦,却迟迟陷入其中走不出来,像个白痴一样,在自己恋恋不舍、想入非非。

快刀斩乱麻的才是自己。

可自己却被那个梦控制着,变得踌躇不决。

明明以前也有走不出梦境的时候。

这个时候往往只要将自己锁起来关进小黑屋里就没事。

小黑屋,对,她要回去,回家回家。

再这样下去她得精分不可。

江郁用力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兀自转身。

神色冷静地说道:“我被女鬼崇上了,刚才那个不是我,不管刚才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姜大人不要往心里去。”

闻言,姜彧怔怔然,面色阴沉沉,眼瞳空洞洞的,看不出什么喜色。

大手一抓便将人逮了回去。

第9章 撩而不娶

江郁猝不及防被他抓去,手脚并用想挣脱。

可自己的力量根本就无法撼动到他半分。

这才知道他只是不屑于跟她动手,否则,吃亏的终归是自己。

只得咬着牙求饶:“姜大人,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出门没看黄历,不小心被鬼崇上”

姜彧手将她翻了个身,让她面朝着自己,推她按在墙上:“江五,你是在耍我?”

江郁在家族中排行第五,因为名字谐音,他便是连自己的大名都不愿意喊。

江郁深深地吸了口气,再抬眼时,已经恢复了一副油嘴滑舌之相:“姜大人,那个真不是我,我也很抱歉,我对不起你,我不该被鬼崇上,我发誓,以后一定离着你远点,有多远滚多远,这样还不够?”

姜彧眼眸阴沉沉地落在她身上,声线微喑:“赎罪,不是只有一句对不起就可以了,对不起,只能让需要赎罪的人心安。”

“我是认真的,我可以给你起个誓。”

江郁抬手起誓,“皇天在上,厚土为证,我江郁要是敢对姜彧,姜佥事大人有半分非分之想”

姜彧头猛地倾了过来。

风声骤然消止。

眼前一片漆黑。

“呜呜”

江郁抬起左手紧紧地捂在了嘴上,眼睛睁得大大地盯住了他。

心底愕然无比。

他想干嘛想干嘛?

真吻她就得负责,可她干嘛要他负责,躲他还来不急。

身子不断地往后缩去,可背后是坚硬的墙。

头往左右两侧偏,后脑勺也被他给固定在了掌心内。

姜彧唇吻在她的手背,温润细腻的感觉让他一瞬间有些晃神。

沁凉的手背像一块玉,可惜玉是冷的。

抬眼看了下她,她似乎更怕了,怕得跟个什么似的,却不敢推开他。

琉璃般的眼珠子又积蓄起了莹莹的泪花。

她吓傻了。

让人更像欺负她去,让人想触碰更多。

唇轻轻地含着,他恶劣性地伸出舌尖轻噬了一下,像被蚂蚁轻轻地爬过。

她似乎没有感觉,眼睛红得像只兔子。

他伸出牙咬了一下,像是要发泄她方才对自己的胡作非为似的。

一直抬眼看着她,看着她眼睛里的变化。

她眼睛里晶莹的泪珠滚了下来,止都止不住。

喜欢这种东西,捂在嘴巴里,也会从眼睛里爬出来。

唇轻轻擦过手背离去,稍稍起身,拉开一点差距,垂着头看她,“现在就怕了?方才的作威作福哪来的?”

江郁咬着牙,捂着嘴闷声道:“是女鬼不是我,那个人根本不是我。”

这份感情根本就不是她的,她不要。

就算背地里有人想操纵自己的思想利用自己的身体去得到他,江郁也不想干,这跟两女共侍一夫有什么区别?

感情只能是两个人的事,如若出现第三方,那在被背叛前,果断选择放手。

姜彧长长地叹了一气,一手捧起她的脸想看她究竟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一手环上她的腰,将她抱起放在一侧的木架子上。

手臂横扫,将上面晾晒的药草一扫而空,再将人稳稳放在上面。

这样,视线便与她平齐了,看着也舒服许多。

略带粗粝的拇指轻轻刮蹭着江郁眼角,擦掉浸湿了脸庞的泪水。

听着那压抑得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的哭泣,姜彧舌尖抵着后槽牙,哂道:“你哭什么?就算我不负责你也不至于嫁不出去吧!才几岁,你到底是有多恨嫁?”

江郁拭着眼角,沙哑的声音回答:“你又不娶我,干嘛还碰我?”

姜彧便道:“你说过,吻而不爱,我呢,只好撩而不娶,不是很公平?”

江郁一噎,竟是无法反驳。

是公平,就当被狗啃一下,她也不觉得有什么。

被他紧紧地凝视着,看着反而有点危险,挣脱着想要下去,如果他再想做出什么恶劣的事自己绝对不是他的敌手,却被他给强行掰开了右手。

石头滚下手心,被他拿在手心里仿佛把玩着。

他笑:“你想干嘛?谋杀?”

那是自己方才早就准备好动手打他用的,可江郁发现,在他面前,自己全然下不了手,狠不下心,还被他占尽了便宜。

“我觉得那块石头挺配你的,送你了。”

“是吗?不错。”他将石头收进袖子内。

江郁盯着石头吞了吞口水,想走开,却被他双臂箍在两侧,身子伏低在自己身上,江郁双手抵在他胸膛:“有些闷,先让我下去。”

他勾着唇笑:“一面要我娶你,一面却还想着刺杀我,你该不会是夏国派来的奸细吧?”

“你误会了,你是谁,我是谁,大夏是没人了才会派我这种没用的废物。”

大夏本是殷朝的藩国,但据说是前朝的皇族中人跑到那里去养精蓄锐了,这些年大夏一直蠢蠢欲动,早晚会有一场恶战。

而梦中的姜彧,便是在与大夏的战役中扬名。

姜彧从胸腔里发出一声低低的闷笑,久久未消:“放你下去,也不是不可以,但你撩我,我满意后,就放你下去。”

“”忽然有种作茧自缚的自虐感。

她怎么不知道姜彧竟会有这么变态恶劣的一面?

对了,她忘记了,现实的姜彧特爱给自己加戏。

明明梦中的他是禁欲深沉,从不会对她做出这种逾礼之事。

现在呢,越是想改变越是将一切往相同方向以更快速度拉。

“对,你不是喜欢我么?怎么,如今允许你喜欢我了,却不敢?”

“谁说我喜欢你啊?明明是你先喜欢的”

江郁声音微顿,那是梦啊!自己怎么什么都分不清楚了。

“等一下,先让我整理一下,有些糊涂了。”

姜彧笑吟吟地撩开她鬓间的碎发,“怎么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你抱了我,还摸了脸,对了,摸了腰,占我便宜”

江郁愤愤然地说道:“你不喜欢我干嘛对我那么好?可是,你喜欢我为什么还要”

她把“退婚”两字咬在舌尖,她怎么还这么糊涂,都说了是梦,说出来是要招他笑话吗?

姜彧指尖勾着她的鼻翼迫使她抬头:“那你猜猜看,我为了什么?”

江郁不愿让他看到自己眼角的委屈与不甘,揪住他的领口埋下去。

将头埋着他的心口处,久久不愿抬起。

怕他看到自己通红的眼珠子,更怕他再度嘲讽自己一遍竟敢觊觎他。

“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

梦中的她究竟做错什么了要退婚,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地走下去

明明什么都没发生,没有误会,没有移情,就连红过脸都不曾。

怎么又想到梦里去了?

可恶可恶可恶,这个噩梦究竟还要纠缠她多久,还有完没完啊?

姜彧怔怔然地看着胸前的人,喉结几不可查地一动,顺着腰线往上,将她拢进自己怀里,铁臂紧紧地圈住她。

可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却是闷声地苦笑着。

疯了,之前尚且还能隐忍克制,现在却也荡然无存。

怕是中邪了。

她中了邪,今日的一言一行才与往日大相径庭。

他中了她的邪。

宽厚的肩膀,手臂的力量却是很紧,将她箍进自己的怀里。

江郁挣脱不开,只能顺其自然,声音闷闷地从他下颌处传出:“想不明白,我要是想明白了,就不会稀里糊涂地活着。”

姜彧将她越拥越紧,像是想要感悟些什么似的。

胸腔下是勃动的心跳。

突突,突突。

是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

他微倾下耳,想要听听看还能听到什么。

一个人的心跳声。

唯独一人。

没有听到她的,难道她就没有感觉?

“如果我有一天掉进粪坑里了,你会不会救我?”江郁突发奇想。

当年她爹便是一只脚陷入粪坑里才遇见娘亲的,爹爹说过能不嫌弃你还愿意包容你一切的人,那样的人才值得托付。

如果,如果他说会救她,那自己也勉为其难一次。

毕竟这现实有点超脱自己的掌控。

姜彧对着江郁耳朵吹着气,勾唇道:“江郁,你要是连粪坑都能掉得去,那我还喜欢你什么,蠢货。”

背后那只揽着他脖子的手抬起,掌心的那石块在日光照射下泛着带有棱角的寒芒。

江郁眼光一冷,不带丝毫同情,手上的石块狠心地朝着这个负心汉的后脑勺砸下去。

“你才蠢!”

江郁用尽全力推开倒在自己身上的他,手上的石块掂了掂。

心底无不是在想着要不要再来几下,把他彻底打死了,否则他醒过来肯定要找自己报仇。

一不做二不休,他落幕了这梦才能彻底地结束吧。

心随意动,江郁往他脑门又继续要砸下去,巷道口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

听那声音还是五军兵马司的人。

“千户大人,您见到姜佥事了吗?大都督正在寻他。”

江郁不甘心,十分地不甘心,抬脚往他背上狠狠地踩上好几下:“让你欺负我,让你比我聪明,让你敢对我有非分之想。”

“抱歉了,因为我一个梦让大名鼎鼎的佥事大人受委屈。”

江郁攥了攥手心上的石头,决定把它藏身上做纪念。

等到人不动了,这才心满意足地借着墙角堆的杂物,足间借力,奋力攀上矮墙离开。

官方:恭迎本书第一男主角圆满谢幕!!!

第10章 论三个爹爹的异同

菜市口血腥气还未散去,带着烂叶子过夜后腐烂的臭味。

人群排列两旁,规规矩矩地等待着官兵的搜身。

菜市口的刑台旁停放着一辆青布桐油的马车,马车旁站着一个吼得声嘶力竭的姑娘。

没错,柳皎皎真的是用尽了洪荒之力在吼。

“我家江郁便坐在这石头边上等我,可忽然一下就不见了,找也找不到。”

“柳小姐,麻烦你先冷静一下。”

柳皎皎在家里骄矜惯了,这种性子也只有到了学堂才会收敛一点,放出学堂后便会不自觉地放飞自我:“屁啊!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合着丢的不是你的表妹,你才能一点都不着急。”

“你就算再着急揪着我衣服能有什么用?”

“我先前都跟你说过,我很凶的,最好不要糊弄我,江郁不见了我让你派兵去找,你言语之间尽是敷衍,只顾着管你们自己的事,难道百姓的事便不是事?”

“江郁方才就跟姜彧一块站在这里,现在江郁不见了,姜彧也不见了。肯定是你们姜彧拐走了我们江郁,你快让姜彧滚出来。是不是就因为这是江郁有生之年来第一次赢了你们,你们便开始眼热耍手段了。”

“什么跟什么啊”

一身玉白澜衫,面容清秀俊朗,温润如玉的男人回头望了过去,抬手玉制骨扇指着不远处,“那不就是吗?”

管长淮,管国公府家里三代单传的宝贝世孙。

管国公是柱国上将,其父亲管不芳又是东宫辅臣,同时又兼任顺天府府尹之职,深得陛下信任。

但他父亲管不芳却忽然在某一天起看惯了世事仓皇,堕了佛入了魔,对任何事情便是一种看淡了的态度,不争不抢岁月静好。

但儿子却与他背道而驰,风流才子,浪荡多情。

甚至江郁背地里还给他编排了一顺口溜。

江郁清了清嗓子,正想吟诵,可自己站在柳皎皎身后,猛地被这人一回头熊抱住。

“江郁,你去哪了?我不是让你在这里等着我吗?”她怒气冲冲地看着自己。

江郁指指自己的腿,指指附近的医馆:“看到了没有,下次别再舍近求远了不了,没有下次。”

柳皎皎心如刀绞地看着江郁受伤的腿:“怎么样?大夫怎么说?”

“小伤,敷药便好了。”江郁提起一瓶伤药,“大夫给的。”

打了姜彧之后便快速地去了医馆做包扎,顺带在管长淮跟前抛出了自己的不在场证明,以防日后不测。

管长淮忍不住打断了她们并问道:“江五,你回来了,那姜彧去哪了?”

江郁头也不抬:“我哪知道,他贵人事忙,寻常百姓哪能见他一面?”

即便面色不显,但心底却是颤颤。

而在管长淮眼底,这浓浓的火药味,怕是引爆起来全京师都能被炸飞。

管长淮咳了一声:“大都督找他有事,可现在却不见他,柳小姐说他跟你在一块。”

江郁笑:“是,一开始的确是跟我一块,后来他有事便自个儿先去了。我跟他八字不合,命格相克,话也说不到一块,你觉得他会见我受伤了还会在一旁照顾?”

怎么可能?

管长淮摇着扇子笑,“你不待见他,他也看不惯你。”

见江郁她们已经打算走了,便没再多纠缠,带着一队官兵便转身走。

柳皎皎扶着江郁回到了马车上时,江郁抓着她的手捏了捏,闷声说道:“皎皎啊,我好像做了一件自己很开心,但对别人来说不一定开心的事,可我现在又不开心怎么办?”

柳皎皎皱了下眉,曲起拇指往江郁额头上一敲:“做了就做了,你这副事后怂的模样算什么?以后要是出了事我给你摆平,要知道,能用钱解决的就不要用人情。”

江郁点了点头,埋在她肩膀上:“有钱真好,我以后就算要嫁也要嫁个有两座矿山的男人。”

柳皎皎哈哈地抱着肚子笑,自己的父亲,便是那个据说靠着两座矿山起家的毛头小子,如今已然成了大殷富可敌国的皇商,与他的富甲天下一道远扬的还有他那惧内名声。

回到江家后,江郁便由一个在庭院中洒扫的奴婢便扶着她回不渊阁去。

不久,父亲便紧赶慢赶地从鸿胪寺回来了,也不知是谁给他传的消息。

父亲江安允,鸿胪寺左寺丞,精通鞑靼、回鹘、吐蕃、党项、女真等国语言,负责各国外交、互市译语之事。

说通俗一点,便是用最礼貌的方式说出最肮脏的话。

听起来像是挺厚黑的,但父亲只是给人负责端端茶,倒倒水,顺道在双方产生冲突的时候负责给缓和一下气氛。

在门口的时候却被事先埋伏在外的人给抱住了大腿。

一条腿,被四五个人给交叠往上抱住,前脚敢踏进了门,后脚便深陷在外。

“江大人,您好心救救我父亲,他病了好久。”

“江大人,您看看我的孩子,都好几天没吃饭了。”

“江大人,我的丈夫在前线打战死了,如今我便成了寡妇,还大着个肚子,您看”

她的父亲是个大善人,最看不得的便是穷苦人家在他面前哭惨。

只要这个时候,不管身上有多少钱,都会撒出去,一个钢镚都不剩。

好不容易将外面的人安顿好后,江安允擦了一把汗回了不渊阁。

“阿郁受伤了,怎么你们就去了法场?要不要紧?”他进门便直赴自己闺房,行色匆匆。

江郁摇头,“小伤小伤。”

目光却落在他裤腿上的手印:“爹,你这条大长腿今天又被多少人给抱了?”

江安允长八尺,身材纤细瘦高,容貌隽秀。

尤其是那条修长的美腿,小腿极瘦,露出来都让女子为之惭愧。

此刻摸了摸鼻子,讪讪地笑笑:“都过得不易,我能帮一个是一个,爹不是常跟你说过不以善小而不为。”

能帮一个确实是一个,可他也不想想自己的月俸才多少。

世上的穷人千千万,而他只要被人缠上了就不分青红皂白,真是要气煞她去。

江郁正在榻上晾伤口,伤腿抱着绷带,血腥滚狭着淡淡药味冲鼻头而来,更是恼火。

他心疼地看着自己绑着纱带的伤腿,走了过来:“都包成这样了还算小伤,哪什么才叫严重?”

“就是严重才叫好看啊!”江郁咧嘴:“我喜欢看你们关心我。”

江安允一顿,抬手一掌便拍在她另外一条好腿上:“死丫头,这种事还来骗人,你不知道我在鸿胪寺听说起这事有多着急。”

听说法场劫囚,江郁受伤,着急之下撇下事务匆匆而来。

女儿不像旁人家娇生惯养的女儿一样,妻子早逝,自己从小就既当爹来又当娘,细心呵护着这根幼苗,就生怕有个风吹雨淋。

江安允虽气,但无法拿唯一的女儿怎样,重复问了一遍是否真的安好后,这才在江郁苦口婆心的规劝下推门而出,往衙门去了。

他是偷跑出来了,现下衙门正忙着呢,这还不得赶快回去。

临走前却猛地一转,前一秒还在关心女儿伤势的父亲,下一秒扭头回来便道:“听说是姜彧救的你?”

第11章 冷饭再炒也不新鲜

江郁心底微愕:“这么快就传出来了?”她背地里都警告了怎么还会这样?

江安允目光幽深幽深的,倾过身来:“他竟然抱了你?你们还走在一块?”

江郁心急:“这个当时情况危急人言可畏,谣言止于智者。”

江安允哼了一声:“当然,你爹我是谁,又怎会同那群人一样。不管怎样,外面传得疯言疯语,怕是于你名声”

“爹,别谈名声了,你说就我现在还有名声可言?全京师谁不知道我的糗事?大家可都见怪不怪了。”

江安允顿了一顿,旋即点了点头,“也对,这么多年了,冷饭再炒也不新鲜了。”

“爹,你”江郁面上苦笑不得,有把自己的女儿比喻成冷饭的吗?

父亲甫一出门,祖母便派人来请她去一趟栖慈院。

江郁以脚伤走不动不去。

“老夫人正是听说您腿脚受伤了,这才在栖慈院里备了药给您。”

江郁又道:“天热我不耐走。”

她那祖母是世界上最奇奇怪怪的人,常年在她身边伺候的她不喜欢,像自家父亲。

不在她身边待着的她就想得抓心挠肺,如她大伯。

别人家母亲宠溺在家中兄弟姐妹中排行小的那一个,她则是一反常态,对照顾她的父亲批评得一无是处。

记的小时候,她还骂骂咧咧地将父亲给告上公堂,说他不赡养父母不孝敬母亲,还一味地要将父亲给下牢狱,害得江家一时间被人评头论足。

后来还是陛下证实了父亲无任何过错,一味都是老夫人在不平。

她不平的,无非是自己在京师官的小儿子没有相互提携自己的在地方任职的哥哥。

可自己父亲凭什么,他又不是吏部官僚,手脚伸不到那么长,而她大伯还是祖母改嫁祖父时带过来的呢!

即便随了江家祖宗的姓,但祠堂内各位列祖列宗的心理可是跟明镜似的。

老人家越老越糊涂,有的却能活得可爱,有的却活得昏昏庸庸,有的却活得尖酸刻薄。

若只是她活在她的栖慈院安安静静待着颐养天年也就罢了,可是却一心一意将江家的女儿论斤论俩卖出去。

像自个小姑姑,就卖了个不错价钱。

而自个儿大姑,被她嫁给一户商户后来还嫌弃人商户成分不好。

那知道他那大姑父现在已经是殷朝财力最雄厚的皇商之一,甚至销路远销西域。

朝廷并不重农抑商,也不知道她这样嫌弃是什么意思?

“老夫人实在是关心小姐伤势,还望五小姐走这一趟。”

池嬷嬷微微扯动眼角皱褶:“何况,天气热,您走不动,也没有老夫人来看你的道理。”

自从老夫人与父亲闹得僵后,江府便分为东西两府,老夫人住在东府,和大伯母同住,而父亲和自己则住西府。

东府的财政大权独揽在老夫人手里,她老当益壮,爱捣腾这些,谁也不能跟她抢。

但西府的一切她虽想插手,但也难如翻天。

“老夫人若真有心那就该令你把药交给我才是,若非父亲从衙门回来,惊动了她,估计我受伤还不清不楚呢!”

江郁托腮看她:“老夫人听说陛下把江家在温党一案中的功劳归在我身上,赏赐了我东西,不高兴了?”

“还是,老夫人听了外面的谣言,认为我伤风败俗,败落江家名声,不高兴了?”

“老夫人不高兴就不高兴吧,那一天将我随便嫁给个乡野痞夫,扫地出门不就好了,干嘛还要气着自己?”

池嬷嬷噎了一噎,话都说得不利索了。

“五小姐,您这莫不是要跟老夫人怄气不成?”

江郁抻着脚放在榻上:“我困了,你回去把我今日的话一五一十地转告给老夫人,切记不能遗漏一句。”

池嬷嬷灰头土脸地走了,五小姐自小便不如其他小姐好拿捏,但就这话里话外一句老夫人,从不言祖母,这便可知道祖孙二人这些年闹得有多僵。

可五小姐颜色好,又得陛下眼缘,老夫人可不会真把她随便就指一人给嫁了。

栖慈阁。

大伯母韩氏跪坐在地侍奉茶汤,绛紫色浅黄牡丹纹妆花褙子,石蓝色综裙,裙袂铺开,潋滟成片。

“她真的这样说。”茶汤被那老皱的手抖落出来,洒些丁点溅到她脸上身上。

韩氏仍跪坐着,偏开脸,用肩轻蹭着脸颊头上的玉钗一下一下晃动着。

池嬷嬷继而道:“奴婢也是苦口婆心地劝着,可五小姐就……”池嬷嬷抬头看了她一眼:“桀骜不驯,说不得骂不得,叫不得使唤不得,顾左右而言他。”

一声浑浊的呼吸从鼻间喷出,榻上端正坐着的江老夫人胸脯一起一伏,胸前抖动的珊瑚珠串也一起一伏:“真是反了她了,真以为我这个老祖宗在江家放着是摆设不成。”

池嬷嬷上前,帮着她轻抚心口:“老夫人莫气莫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得了。”

老夫人面色涨红涨红,指尖一点一点,颤抖地指着西边方向:“不恼?你让我怎么不恼?她平日里无理取闹也就罢了,偏偏事事与我作对。”

“二房子嗣本就不旺,偏生了她一个赔钱货,我为了江家子子孙孙绵延不绝着想,给他父亲找了多少良家女子,可她倒好,一个一个都被赶出来。”

韩氏头垂低。

那些女人还是从窑子里找来的,价格便宜,老夫人一口气买了十个回来,被五小姐赶走,后来老夫人还将钱给全部讨回来了,也算一门本事了。

“她不要那些身份低贱的女人,我就给她父亲找了个我娘家一通判之女,除了年纪大些没什么不好,她还将人贬得一无是处,人还没进门便被她撵得连京城都不敢入。”

说什么年纪大,那大了可不止十岁,二爷才三十六,又不是娶一母亲回家供着,而且那骨架也大,她说是看在屁股大好生养,可那样子真不似大家闺秀模样。

韩氏手抬上,将她的茶汤轻轻稳住,轻声道:“老夫人别恼,既然五小姐年纪轻不懂事,我们犯不着为这些小事伤了自身。”

江老夫人气息微平,牙根紧咬。

找江郁过来不外是听说了方才外头的传言。

本想让她好好利用,动动脑子兴许便将那人给套住,定下一门不错的姻亲。

姜家虽不属于钟鸣鼎食之家、朱轮华毂之族,其父母只是镇守西北的武将,又相继为国赴死。

但姜彧却是年轻臣子中最为陛下恩宠的,而他又勤奋努力,成了兵马司大都督的义子,将来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这么好的年轻人若是能成为她们江家的孙女婿,怕是祖宗显灵都得发笑。

她江郁好巧不巧得能摊上这么大的好事,也不知道是否就是她自己背地里耍了心机谋来的。

可既然已经得到了,那还不得把这机会给抓紧了,偏生还想跟自己抬杠。

池嬷嬷见她怒气沉沉,便道:“老夫人,现下还要不要去把姜佥事救了五小姐的事散出去?”

江老夫人手抚在梨花木上:“要,怎么不要?江郁脑子不清不楚,我这个祖母还不至于也随她糊涂。”

第12章 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出了栖慈院,大伯母徐徐往自己的住所苍松院走。

一路缓步而游,春日里的阳光温馨明媚,香风缭绕。

柳枝嫩芽,青翠欲滴地吐着新丝。

春色正好。

她手抬起,在嫩芽上轻轻地一捻,折下一丛。

老夫人最后那话说得人心惊,想想五小姐都十三了,再过两年也到及笄之年,也不想着讨老夫人欢心,否则两人关系一冷再冷,指不定老夫人还真将她给低嫁了,那她到时又该如何?

江家的女儿都是她用来与权贵联姻维持自己勋贵身份的手段。

而自己的二女儿也十四了,姻缘还没有着落,到现在老夫人还在展眼。

京师的男儿被她挑挑捡捡,最出众的无非便是几位国公家的,清河侯世子,威远伯家那几位公子,还有个年轻有为,颇得盛宠的少年武将。

自己最看重的,还是这位少有威名的指挥佥事。

她曾跟老夫人提过,老夫人也说不错,却加了句这名字跟江郁还真是像呢!

那时自己心底不忿,凭什么将自己相中的这一位留给那江郁。

都是江家的孙女,为何独独对她们大房就这般不公?

青藤树架下,自己的女儿们依次排做着,手中俱挑绣刺花,说说笑笑,俨然一片温馨。

夫君在外任官,自己含辛茹苦地养大这几个孩子委实不易,但欣慰的是她的女儿们长成了真正的大家闺秀,琴棋书画尽通,女戒女教也涵养于心。

大女儿江嘉珊今年开春便嫁与吏部侍郎第三子,新婚夫妻倒也和睦。

二女儿江嘉恩性子较为顽戾,有时说上几句便想着跟你抬杠,但心思并不算坏。

小女儿江嘉彩今年十一,最小也最贴心,就是黏人得可以。

春意浓浓,花儿妍妍。

她的女儿们,打扮起来绝不会比任何人差。

寂寥浩渺的长空瞬息万变,原是赏星观月的大好时节,可淅淅沥沥的雨滴子突如其来。

江郁盘腿坐在屋檐下,素手伸出接住了上天的恩赐。

大概是见她今日终于报仇了,喜极而泣。

可她并不怎么高兴。

大概是觉得没有给姜彧来上那么致命一击,怕他醒来后夹私报复。

一整夜的郁郁寡欢,担惊受怕。

她真的一点都不关心姜彧伤势的,即便是差人去打听,听他被人从巷子里扶出来时昏迷不醒,敷衍地哦了一声了事便撕开这一页过去了。

满大街上人外纷纷攘攘,都说不可能会有人能对姜彧下得了毒手,可当看到事实才真正地闭住了嘴。

在军营里他的威名远扬,得了大都督和陛下的连声夸赞。

天底下的人估摸着都以为他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可今日,姜彧遇刺受伤昏迷,还真是给大家伙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让你们骄傲,让你们自豪。

为人处世谦虚点还是没错的。

江郁想到这些便乐,一乐便更睡不着了。

可她睡不下,府内的人也就放心了,至少不用防备着她半夜梦游。

每天晚上她一梦游,下人们便得在一旁蹲着守着,不敢惊醒她,又不能放任着她就这样跑出府外。

江郁不想看他们一个一个地叫苦连天,今天晚上便多喝了几杯浓茶。

眼睛睁着便容易想事情,想姜彧。

当年他说了那句荒谬的退婚理由后,江郁还以为他是在跟自己闹脾气,反反复复地问了“当真吗?”

他点头,一直没再出声。

她看着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明知道他或许有难言之隐,却还忍不住地想生气。

气他把一切都扛着,气他不把自己当回事。

若结为夫妻便是一体,她不愿他一直把自己当外人看。

感情是双方的事,单方面的付出往往是最累也是最辛苦,却还保不准到底能得到什么。

为了招惹他生气,为了逼他说出实情,江郁像只被辱后还要反客为主的孔雀,将他当天故意送来羞辱自己的玉簪摔断。

“婚姻一事,不外乎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幸结缘夫妇,或因前世三生之缘。可若结缘不合,便是前世冤家,像你我一样,互不待见。”

“我们婚约不外是起于外边流言蜚语,可这些年生拉硬凑也凑不出半点感情,所幸退了也好,也不至于婚后我们俩再苦苦煎熬,你我都不痛快。”

“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但愿你我重觅良人,但愿你我永生不见。”

他嗯了一声,从此无话。

江郁安慰自己,退婚其实挺好的。

与其到了成亲后才发现大家并不合适,现在就能看清他们的不般配也不至于日后彼此折磨。

自己退得干脆,将那红木盒子里藏着的婚书和他过往送的东西一并扔还给他,全无保留。

事后便后悔了,他只把婚书还回来,至于其他的却不见他送回,真是自私又小气。

她就像小孩子一样怄气似的,跑回去将碎裂的玉簪一点点捡回来。

赐婚是他跟陛下求的,她还以为真要退婚肯定没那么容易。

也不知道他最后是如何跟那位说的,一天之内便把自己这个麻烦给踢走了。

看来人只要努把力没什么是做不到的。

这一局,又是自己输了。

最先爱上的人总是最先输掉结果。

江郁回忆着梦里的事情,长吸一口气:“幸好,只是一场梦。”

翌日,江郁盯着红肿的眼珠子盘腿坐在屋檐下,昨夜的雨滴子点点滴滴地落在檐下青灰色的石头上。

洒扫的奴婢见她坐在屋檐下静默不动,吓地一大跳。惊愕过后才上前问:“五小姐,您真的坐一晚上?”

江郁点点头,沙哑的嗓音回道:“扶我一下,我腿麻了,起不来。”

奴婢连忙又唤了另外一奴婢,二人相互搀着才将江郁给送回房内。

“五小姐,您就算是怕再梦游也不至于这般折磨自己。”

“其实您就算梦游了也没什么,这些年我们都已经习惯了,知道要怎么应对。”

江郁摆了摆手,正想说她没有折磨自己,实在是浓茶喝得太多了才睡不下,正当这时,栖慈院的池嬷嬷又过来了。

“池嬷嬷又何贵干啊?”

江郁瘸着脚又去了净房洗刷,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再度坐在榻边,手中执着筷子,状似无人。

抬头看着还站得笔直微僵的人,笑笑:“嬷嬷有事?”

池嬷嬷笑着让身后的奴婢将漆盒上的瓶瓶罐罐端出,双手束在前面:“五小姐不是伤了腿吗?老夫人命我们将药送来,冰肌玉露膏对伤口愈合很好,能保证日后不生疤,老夫人说了,五小姐身上不能有任何伤疤存在。”

江郁面色微冷,手指用尽全力地捏住食箸。

梦里的她也是这样,那时候并不知道为什么,还以为老夫人是真心疼她,后来退婚后才发现她那是真真真心疼,恨不得把伤直接转移到她自己身上呢!

她以为自己侥幸跳到姜彧那个坑里就能摆脱了她的蠢蠢欲动。

没成想姜彧倒是嫌自己占着茅坑不拉屎,把自己给早早赶走好迎接下一位。

第13章 不周女学

江郁皮笑肉不笑,将瓶瓶罐罐收起来:“帮我谢老夫人。”

池嬷嬷看她一个大家小姐,竟是任何事情都要自己来做,不由便是瞪眼又摇头。

身边没有贴身伺候的女婢就算了,院内院外都是负责洒扫做饭的普通奴仆,还有的便是一个没有规矩的武师,这样的配置传扬出去还不得被人笑话。

“身为江家小姐,您身边需要伺候的人,这样您出去也不会掉面子。”

“看来江家小姐的面子还没有一个奴婢大。”

“老奴不是这个意思。”池嬷嬷一脸不被理解的孤闷感。

江郁深深地吸了口气,筷子掷向桌,面色冷凝:“我小时候险些被奴婢害死,所以我不敢要任何奴婢,父亲身边也不需要来历不明的女人,你们不用白费心思了,不然我见一个赶一个。”

三岁那年被一个奴婢在自己梦游的时候引到河内,害得她险些被在寒冰池里泡死。

不等池嬷嬷说话,江郁便不耐地起身赶客:“都是第一次做人,为什么你这么失败?”

她往屏风内走去,换了一件学堂的骑装便出来。

绛色骑装,腰间皂带紧束,纤腰不盈一握,窄袖,纹扣,皂靴。

蛾眉淡扫,黑发尽收于软弁,鬓间荡出几缕调皮发丝,愈发衬得她瓷白面孔、白皙脖颈。

池嬷嬷眉眼微皱,似乎觉得这副模样好看是好看,但总少了点什么,拧眉一想。

对了,艳丽逼人。

五小姐平日懒起梳妆,可江府人人都知道,要是她能起下心思梳妆打扮,必能冠绝全京。

“你怎么还不走?”真的逼她亲自动手是吗?

池嬷嬷满心纠结:“您怎么不擦粉?就算是抹点口脂也好。”

“含铅。”江郁抬手往树干上打去,数上花蕊凌乱飘落:“十一娘。”

树上落下一飒爽英姿英气勃发的女子,对池嬷嬷厉声呵斥:“滚。”

江家西府门外,柳家的马车便停在府门对面的紫荆树下。

绿色充盈在淡色的花蕊中,隐隐绰绰,甚是惹人着眼。

柳皎皎从窗外探出头来,头顶落在花树下,一朵粉嫩的紫荆花刚好落在她的鬓上,装点着俊俏的娇颜,引得坊内子弟流连忘返。

江郁故意将脚步拖沓了一下,慢腾腾地挪到马车旁,让那些坊内这些臭男人多看看自家这表姐的美颜盛世。

柳皎皎今年已经十四岁了。

大姑父大姑姑要留她到十八,若真找不到了便要招赘,能进入柳家为婿那可是相当于掌握了殷朝的半壁江山。

柳皎皎扬开唇角弧度,抬手朝紫荆挥了挥,“我还以为你会以受伤了为由不去学堂呢!”

“为何不去?”江郁掀开车帘,往内一倒:“你都不愿意进去看看老夫人,以为我就乐意去里面听她训叨。”

“我不喜欢她的原因你难道不知道那老巫婆”柳皎皎哼眯着眼哼笑,貌似不屑,吩咐马车立即离开这种地方。

江郁掩上帘布,挡住了那些勋贵子弟痴痴拉下口水的视线。

听她这火气颇大的话,闻言嗤嗤笑了起来。

江老夫人还真是不得孙辈喜爱,便是连手也敢伸到柳家身上,就是连外孙女的婚事也想着插手。

她对商人瞧不上眼,平日里她也是怨怼自己大姑父只会经商,胸无点墨。

但若真只是不识文断磨,又怎会看得懂账册。

但凡他能做到如今这么大的家业,便不是今时今日,日渐衰微的江家能比得上的。

殷朝重视男女教育,朝堂设置了女官职位。

除了在京师设有国子监,能进这种最高学府读书的必须是贡生(各省推荐入学的品学兼优子弟)、监生(依靠钱银资助而取得入学资格)和萌生(依靠父祖的官位而取得入监资格)。

如果以上三种都不符合的,那也无需着急。

京师是什么地方,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xxx学堂了解一下。”

“xxx族学了解一下。”

女学更是应运而生,遍地开花。

江郁她们所去的便是坐落在京师西北角不周山上的一所由官府敕办的女学堂。

《山海经·大荒西经》:“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

相传不周山是人界唯一能够直达天界的路径,但不周山终年寒冷,长年飘雪,非凡夫俗子所能徒步到达。

据传当年建学堂的人取名“不周女学”正是为了取其中“行路难”之意,也映射了女子要达到同男子那样的高度绝非易事。

不周女学秉持教习女子,培育殷朝女官的崇大理想,一直在暗地里与国子监相较。

古人尊崇“女子无才便是德”,但在殷朝,这一点被殷朝人生生地唾弃着,踩在地上踏两脚最后也不会多看几眼的那一种。

这种情况的改变始于殷朝的第一位女帝身上。

殷朝在燕太祖铁拳马背下一步一步踏出来的,建国后过了将近二十年的太平生涯。

燕太祖旧伤复发病重在榻,身边唯剩十岁的幼女燕微帝姬,立为皇位继承人。

若非其他王族早已马革裹尸,燕太祖子嗣单薄,幼女也不会因此承继皇位。

为了朝政稳定,更是因为过去战乱使得各国疲惫不堪,为了休养生息发展国力,肱骨大臣更是愿意扶持燕微帝姬承继帝位。

她上位期间便颁布了一系列发令,任人唯贤,知人善用,励精图治,巩固国家大一统。兴修水利,发展农业,与民生息。兴办女学,主张男女平等,实现长达至今的太平天合。

可是令人难以接受的是,当她真正地亲政,仅仅也只有二十七天,便消失无踪,至今是生是死都没有下落。

没有刺杀,没有劫掳。

人人都猜测她是自己不想当皇帝才跑的。

让一个女孩子来承担这些,确实要比男子更为辛苦。

她需要面临的更多的质疑,需要挑战无数以男子为尊的权威和男人的自以为是和自命不凡。

可一国不能无主,朝政崩溃,百姓茫然,敌军趁虚而入,民不聊生,战火再起。

燕微帝姬跑了多久,这事一直埋了多久,朝中大事也由几位肱骨之臣和司礼监晏公秘密主持着,背后也派出了无数军队去暗中寻人。

直到有一日,江郁机缘巧合之下捡到一块玉佩。

原来,当年战乱,燕太祖在一场战役中负伤严重,兵败就在顷刻。

府内侍妾以为命在旦夕了纷纷四散逃离,一个侍妾还带走了自己的儿子。

孩子身上恰好便有一块证明燕氏子孙身份的玉佩,他便是今时今日的平瑄帝。

当流落人间,已经是二十五岁的他还在走街串巷贩卖糖食时,不经意将玉佩遗落,被江郁所捡起,而他的身份也从此有了质的飞跃。

他被紧急送回皇宫,因为当年他离家时已然记事,当老臣反复确认了身份后,便临危受命地接过皇位。

或许也因龙子龙孙的缘故,性子聪颖坚韧刻苦,在所有人担心他无法承担国之重担的时候,他却发愤图强夙兴夜寐的学习,逐步打消了人们对他不堪为国君的看法。

燕太祖、燕微帝姬生前巩固下来的江山悍如铁桶,燕微帝姬在位又日以继夜地发展士农工商。

只要不出现大错,便是闭着眼睛都能将皇位好好坐下去。

迄今为止,人们谈起燕微帝姬便褒贬不一。

或许,是有人觉得她当年抛下皇位、百姓和国家的缘故。

有人或许会记得她,有人或许会记得起这人曾经是谁。

在流水如黄沙漫长的天池里,她的脚步,随着狂风和热浪黄尘,终究会被逐步掩盖。

第14章 沾沾福气

但这所学堂不会。

她少时在学堂,卸下了帝姬身份,与众多女学子一同读书学习,在这也留下了她的印记。

《周礼》有云:“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书,六曰九数。”

“六艺”即六经,谓《易》、《书》、《诗》、《礼》、《乐》、《春秋》也。

不周女学便沿袭周礼的那一套,又独辟蹊径,不再重复历朝历代漫无目的的专研书卷,主张承袭传统、又要能经世致用。

“今天有御试,你没忘吧?”柳皎皎回头望过来,指着她的脚:“要不要紧?若实在不行便跟学录说一声。”

女学每过四月便要经历一次月底考核,考量六艺,三年结业。

女官的评选则与科举一般无二,但女官名额极其有限,三年后不少心知肚明的女学子都会知觉地嫁人生子。

江郁摆摆手,生无可恋道:“算了,这次考核我已经逃了一次驭试,便被他告到助教那里,不敢再不去。”

何况,昨天她虽脚伤不也还能踹上姜彧几脚,昨天都没能怎样,今日又有何妨?

不周山其实并不高,不周学堂又位处山腰,而驭试要选择开阔宽敞之地,设在山间平原处,周围设置了栅栏护杆,将方圆五百里的土地圈禁其中。

今日学堂举行驭试,各女学子早早地便在这处等着了。

人声沸腾,旌旗摇曳。

同色系的红色骑装,皂带,黑靴。

一个个瞬间身高腿长了起来,本应该是赏心悦目的现象,但在今天日光热情如火下,女学子们热汗淋漓,再多的热情也没比天高。

御科和射科大概是所有女学子最讨厌的一门,但你不过还不行,殷朝是马背上夺来的天下,即便不能娴熟掌握,也要能初通牛毛。

入场后,典簿便进行点名,随后六人一组,由各学录带着参试的女学生到四个制定考场准备考试。

柳皎皎与江郁分在不同组,柳皎皎依依惜别地对她道:“你不要勉强,这次能来就很不错了,不一定真要跟人比出个高低,脚比命重要,你若成了瘸子以后就嫁不出去了。”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外面都传姜彧救了你,大家可都在等着姜彧上门求亲。”

“如果他不敢娶我就找我爹给他施加压力去。”

江郁呵呵苦笑,将人拍走,自己也便往南考场。

蓦然想到,自己就算不瘸那人也不愿娶她不是,若真瘸了,他会不会看着这份上

蓦地,江郁狠狠一掌拍向了脸,揉了又揉,两边拉扯:“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他做什么?”

如今把他得罪得那么厉害,他若不找江家麻烦还好,若真要到风刀霜剑严相逼的地步,自己就是把江家给拖累至死。

早知道就不这么冲动了,人都说冲动是魔鬼,但她的冲动却成了魔兽。

当初就不应该为了迷惑他而拖延时间,就该在进了巷子那一刻便将人给一槟榔砸死,现在就不用自寻烦恼了。

周围人漠然地看了她一眼,面露怪色。

学录冷冷一挑高眉,再喊了一句,“江郁,到你了,你还在磨蹭些什么?”

江郁恍惚一抬眼,才愕然回神:“这么快前面的人就考完了。”

一管声音出现在自己耳边,笑中带讽,“江郁,你还在愣些什么,刚才下场的那几个都是走过场而已,又能有几个真正挺得到第三关,御试真正对手可是我们。”

御试比的就是驾驭马车的技术,但又不仅是一种斗勇,更是一种斗智,包含着某一问题在运筹学、驾驭学、领导学方面的综合优化。

所以对女性身体要求和力道掌控的的要求更大,很多女学子在逐水车这一环便十分吃力,到了过君表便只能止步于于此。

江郁抬抬长睫看着眼前这位身子高挺,麦色肌肤,骨架破大,面庞微方的姑娘,雀跃出声:“好久不见了,徐克玉。”

徐克玉,宣武将军之女,出生新疆,因而性子也好战而勇猛。

但许是塞外的羊奶喝得多了,她身体发育是女学子中的佼佼者,但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因为这个兀自苦恼的殷朝未来女将军,其实在每日上学前都要束好几层裹胸才敢出门。

徐克玉面色一凝,对她突如其来的问候感到一股危机四伏:“别以为说这话我等下就会让着你,要知道,我等着你将我打败的那一天。”

江郁瑟瑟发抖地说道:“你明明知道我打不过你。”

徐克玉冷眸一抬起:“像你们这种娇娇滴滴的小姑娘,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动不动就爱撒娇,心比天高,也不想想自己有没有那个命,还是好好回家待着刺绣算了。”

江郁头垂得更低了,“为什么?我真的只是想混个女官当当。”

她挑起她的下巴,轻蔑的目光落在她眼底,吹了一口气,热乎乎地喷在她脸上:“没有为什么,你能有这个机会跟我比,就该偷着乐便是,最好给我认真一点,别耍什么手段。”

江郁怔怔地看着她,心底却发出了如钱塘江大潮汹涌澎湃的大笑声。

徐克玉啊徐克玉,以前动不动就爱针对自己,却独独爱撩自己一人。

或是挑下巴,吹气,或是说暧昧话,害得自己总是面红耳热,总以为她是喜欢自己的,非要跟自己来一段禁忌之恋不可,害她昨日之前总要对此人退避三舍。

但在昨天那场梦过后,她才知道,原来她对自己的不同,原因竟是因为这个剽悍得能率领三千将士驱除敌寇,使西戎闻风丧胆,永保新疆稳定的常胜女将军竟是嫉妒自己,自己胸小。

江郁蓦然抬起手将她环了环,扑到她怀里,蹭了蹭,趁机吃了一把嫩豆腐。

徐克玉身子一颤,面色僵冷地将自己给一扫而开了。

“你干什么?”

江郁摸了摸鼻子:“没,我沾一沾你的福气,或许就能考好了。”

别看徐克玉以前就只爱撩她一个,但真正地要让她付诸实践去撩自己,或者对自己动手动脚的她反倒是怂了,就是这样矛盾的人,一旦被别人主动了,她自己反倒手足无措,现在是被自己碰到了她,更是让她如坐针毡。

徐克玉面色从僵冷到涨红,热乎乎地像是被刚被人从羊身上片下来的肉片,好似被人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胡说八道些什么,赶紧去给我上场,上次被你逃了,这次你最好给我认真对待。”

说完,大步一迈便率先走了,雄赳赳气昂昂,威武飒爽,活像战场上检阅将士的火凤凰。

江郁笑了笑,追在她身后:“徐克玉,你等等我”

徐克玉不知道,自己有多高兴能再次见到她。

第15章 结个亲吧

“哎,你说说江郁今天这么高兴是干什么?”

卢薇薇一向认为江郁便是那田庄里农夫手下的水牛,豆浆坊磨盘边推磨的毛驴,你不压着她吃草她可能还要饿着。

今天不刮风不下雨,江郁突如其来的变化真让人摸不准她的想法。

难道还是因为一直被徐克玉欺负着压制着,如今便想着翻身了?

彩棚下,江嘉恩淡淡抬眉,随后落回自己指尖豆蔻:“我哪知道。”

她不喜欢江郁,自然也不愿意事事都谈及到她。

周围考完的,或从别的考场跑过来看热闹的女学子无不围聚在彩棚下说话。

“对了,你怎么来我们这边了,考完了?”

许方子闻言轻嗔道:“她还不是飘过去的。”

周围人一阵哄笑。

江嘉恩也不气恼,抬手指指在场众人:“你,你,还有你们,她,大家不都是这样。”

她环起手笑笑:“大家都一样是飘过去的,谁敢说还真像那两个一样,非要在御试上拼个你死我活,这大热天的,倒是给我们一场免费戏看。”

“徐克玉那是谁啊,宣武将军的女儿,全家都是将军,全家男女老少都上过战场,江郁明知道自己敌不过徐克玉,她干嘛还要应她的挑战?”

许方子挑着艳丽的眉:“赌一局吧,要不要下注看谁赢?”

卢薇薇道:“肯定是徐克玉,那还用说。”

“不要吧,不要赌,学堂禁止赌博。”说话的是袁辛苓,她面上也是红红的,才从北考场下来,但考得不好,气都没缓过便被卢薇薇唆使着一同来南考场观战。

引得周围人又是一阵哄笑声:“袁辛苓,你胆子怎么这般小啊?”

“袁辛苓她就是这样胆子小,没办法。”卢薇薇拍着她肩膀安慰:“没事的,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众人的谈话又重新绕回了打赌一事上。

许方子扬唇:“我也觉得徐克玉会赢,江郁总喜欢找比她厉害的比,明明就比不了,自取其辱。”

“你要不要也赌一把?”

袁辛苓摇摇头。

“试一试嘛?”

人群外,一管嘹亮的声音忽地响了起来,“我赌江郁。”与此同时,一枚金灿灿的金锞子砸在了女学子围坐的桌上。

柳皎皎手上还把玩着一枚的金锞子,另一只手上又提着一袋金锞子,“赌啊,加我一个。”

“原来是财神爷来了,出手果真豪迈。”江嘉恩指尖轻轻戳在金锞子上,仰头看她。

“客气客气,家里的东西不用白不用。”柳皎皎道:“谁想要的,只要有胆子来博。”

江嘉恩竖起两手食指,叠成十字,道:“一赔十,你敢吗?”

周围传来一阵吸气。

徐克玉的马车选用的是自己家的的卢马,身躯高大,四肢修长壮实。

马首昂头嘶鸣,额前有一道白色的纹,与周身的棕色毛发相得益彰,雍容华贵,瞬间就将江郁的那匹马给比了下去。

江郁没有自己的马,只能在现场选用任意一辆。

抬手拍了拍这身小白龙,眼眶深邃,像是嵌入了一汪水银里的两颗黑珍珠。

安慰了它几句:“别看它跑得快你就怂了,咱肯定跑不过人家,这不叫怂,有自知之明是没错的。”

不远处的柳皎皎冲着自己加油打气:“江郁,我把我的所有嫁妆都砸你身上了,你要再敢给我输不,你要敢给我输得太惨,你就卖身青楼给我还债去。”

“”

江郁抿了抿唇,她这些年拿自己来赌,输掉的钱便是把国卖了也不够她去还,明知会输却还乐此不彼地去赌。

回头望了一眼已经在马车上做准备的徐克玉。

“想赢她,很困难呢!”

江郁上了马车,坐在舆内,舆中铺了层席垫,倒也柔软。头顶是一根形似大伞的盖子,用一根木棍支撑着,顶棚上的衡和轭上装着八个响铃,叫做为“鸾”。

御试第一关便是鸣凤鸾。

御马时,铃铛要响得和谐,升车则马动,马动则鸾鸣,鸾鸣则和应,才算通过。

江郁手握着套往马头上的辔头,等着学正下发命令后便,徐克玉一声叱,一阵风吟,在一片殷切希冀和一阵喝彩声下,驱动马车在林场上环圈。

马蹄轻溅,仿佛飞鸿踏雪泥,落爪无痕,在裸露的林场上寻着地面微凹的车辙痕上跑动。

江郁看着她,却不想动了。

鸾声动听,绵延不绝。

哒哒哒的,是马蹄拓在地上的声音,叮叮咚咚的,恍若鸾凤和鸣。

那身绛色骑装在风中疾驰似电,似风。

徐克玉转了一圈又会到江郁面前,目光如炬,好似在控诉自己为何不动。

看着她嗔怒的目光,江郁心底越发痒痒,手上辔头紧了紧,待那声铃声到了一定节点江郁掣马一驱。

两马一前一后,一送一驰,日光下,赤马似乎是领着白马前驱,白马似乎在追随赤马脚步,似是竞相追逐,又似情人打闹,你追我赶。

江郁驾着马,绕场逡巡了第三圈后,可算赶上了徐克玉身侧,勾唇笑了笑:“徐克玉,你家的马看起来很喜欢我这匹小白龙呢!哎,你是母的吗?我是公的,要不结束后我们去结个亲家,繁衍后代绵延子嗣吧?”

徐克玉唇紧紧一抿,懒得搭理江郁,掣马而驰。

“哎,你别羞啊!”

江郁不厌其烦地追逐着她。

四蹄翻腾,长鬃飞扬,长长的马鬃马尾在的流的浮力下飘动起来,一个接一个,一个重叠着另一个,飞快地向前推进。

彩棚下的声音惊呼不停,目光更是不断落拓在赛场上。

过三圈后,江郁开始进入第二道关卡,逐水曲。

此刻徐克玉已经先她一步在曲折河道上慢慢驰行,马蹄轻轻地踏在木板上,木板与水面便只隔着三尺高的距离。

马车在木板上行走,只要落入水面便算是输。

木板栈道只余一马车过,江郁随于徐克玉身后,慢慢地走着,像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但她们谁也没想争着要第一个冲出独木桥,否则,到时彼此双方都要车毁人亡。

过了第三关,便是过君表,驾车要能通过竖立的标竿中间的空隙而不碰倒标竿。

“过君表了,这会或许要决出胜负了吧!”

江嘉恩忍不住往那处抬头看了看。

柳皎皎见江郁今天状态似乎比往日几次练习时还要好得多,便朝她们道:“有谁这个时候还想改注的,可给我记着手别乱动,我可是知道你们哪一个人都是押的谁。”

江嘉恩不仅冷哂出声,“你是不是对江郁太过有信心了?”

柳皎皎仰头看她,环手笑:“是呢,我这眼睛可从来都没看错眼过,江郁那是输定了。”

周围人一阵唏嘘。

这都是什么人啊!家里有矿便是了不起。

“两人都过了,没有撞翻一个标杆。”袁辛苓垫着脚尖往前探去。

许方子纳闷,同时也又带着些许玩味的笑:“她今天还真拼,莫非还真被刺激了?”

第16章 我的将军

卢薇薇摊开手道:“应该说徐克玉不找上她麻烦才不正常,江郁也真是惨,有时我都不忍见徐克玉对她那副吆五喝六的模样。”

可惜自己的好心在江郁那种特爱受虐的人看来反倒是多此一举。

既然人家不把这霸凌当回事,她也无需去多管些什么。

彩棚这处又传出惊愕、喝彩声。

马首昂头嘶眠,徐克玉此刻也抓住缰回头看了一眼:“江郁,你今天挺认真。”

江郁点点头:“我超认真的,你现在才看出来啊!”

徐克玉进女学完全是应其母要求,可这里的女学子对御、射这两科目的兴致缺缺,很少有人认真努力对待,徐克玉常常不废吹灰之力便独占鳌头,可这种不费力气便取得的第一她拿着一点都不开心。

而江郁是在这批女学子中还算是对这两科态度不错的一个,徐克玉这才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与她相提并论的对手。

可她想接近自己又老是用错了方法,自己总是被徐克玉的处处针锋相对搞得心情不畅,所以对这两科更是越来越害怕,不怕学录找麻烦,就怕徐克玉跟她杆上。

“江郁,舞交衢,最后给我坚持到最后。否则”

徐克玉顿了一会,她手紧了紧辔绳,声音冷冽:“要是敢随便就输掉,我可是不会放过你的。”

江郁掣马驰行向她的方向,手上并不握缰,任凭小白龙自己走,身子微曲往下,手下向地下一探,拔起插在地上的标杆,快速地回到舆上,马车驰到她跟前。

江郁将标杆插在她的车舆上,应声道:“遵命,我的将军大人。”

徐克玉面色微红,很快地便感染到耳畔去了,哼了一声嬉皮笑脸油嘴滑舌,策马而走。

江郁双肩一颤,乐不可支地笑出声来。

学录一开始还在为今日能看到如此激烈的比塞感到惊愕,毕竟很少会有女学子愿意在这御试上下苦功夫练习了,除了几个武将门庭的姑娘。

而江郁,向来就惯会投机取巧,哪次考试会如今日这般认真对待,上学便跟玩乐似的。

见她还在不定乐,便瞪眼,“江郁,认真点。后面还有两关呢,别太得意。”

学录身后的人拍了拍他的肩,“等下是谁负责击鼓?”

学录正在记录分数,闻言摇摇头:“击鼓?不用了,太麻烦,等下不一定跑没几下便有人先输了。”

“现在都这般敷衍了?”

学录耳尖微颤,这身有怎地这般熟悉,连忙转身回往过去,身子微微发颤,当即改口:“司业,刚才开玩笑的,我这就去准备击鼓奏乐。”

司业摇摇头,将他的肩按了按,随手拍掉了上面掉落的柳丝,闻言笑笑:“既然你要做记录,击鼓便由我来便好。”

两马车共同在交道上旋转时,两马车节拍还要一致,说是御马其实更像是舞蹈。

吸溜溜的东风开始吹动旌旗摇曳,也吹动了鼓声震动。

隆隆,隆隆,隆隆。

鼓手衣袂在高台上猎猎迎风,双臂抡起硕大鼓槌,敲击着磨盘大小的鼓面,隆隆的鼓声,如春日里的惊雷,悍人心魄。

而当这个时候,众人便开始傻眼一般地看向了鼓手,委实被这一番激情洋溢的鼓声迷惑了过去,此刻能用谁关注到林场上的比塞。

两马车像一道交叉线在林场上互相穿叉交错,却又能保证做到不撞在一块,不发生任何轻微的擦碰。

舞交衢更像是彼此的相互协助共同完成的一段舞蹈,若是两人的节奏都踩不到同一个鼓点上,行差踏错便会撞翻。

徐克玉在自己左侧处,时而拧眉,时而蹙起,“江郁,你能跟上我的脚步,算你还不错。”

江郁弯唇:“因为我一直都在看你啊!”

鼓声一高亢热烈,一垂起来便似要发疯,连空气里热乎乎的气流都变得越发燥热了,恬静悄的阳光飞溅于鼓面,困倦的赛场和学子立即一该其乏,撞翻了一切冗杂的人心上。

隆隆,隆隆,隆隆。

徐克玉怔怔地看向了她,慢慢地才反应过来,旋即一怒。

“把你的眼睛收好,不要乱放。”

江郁心底像吃了蜜一样,只可惜知道的只有她一个人。

鼓点像是挣开长空的大雁,像是逃脱囚笼的困兽,像是挣脱束缚的禁锢,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快到人心口的呼吸都要被褫夺。

彩棚上的女学子们纷纷捂住了心口,生怕有什么东西束缚不住便要从里面跳脱而出。

看向场内,眼睛都不知落在哪里为好。

因为随着鼓点的落下,两辆马车也开始并驾齐驱,甚至越来越快,快到区别不出谁已经是谁。

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

鼓手的手臂大起大路地搏击着,急速地搏击着,震撼着,灼伤着,甚至把这种震撼带给了赛场上的两人。

等待最后一鼓悄然而落,两马车竟也同步而落下最后一蹄。

彩棚下一片欢呼声,汹涌滚动着,仿若磅礴潮水。

江郁平复着心口的微颤,面上早已经飘上了层层红晕,看着心不跳气不喘的人,讶然道:“你怎么不累的吗?”

徐克玉转了过来,皱着眉:“就这点也能叫累。”

江郁朝她拱拱手:“将军我服了,原来你这个时候就这么厉害了。”

跟真正在战场上待过的女将军就是不一样。

而她这种软脚虾上了战场,只会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过了一会,徐克玉忽道:“江郁,你今天怎么了?”

还不是想陪着你玩吗?

江郁累得躺在车舆上:“这不还是你教我的,你自然功不可没。”

徐克玉皱眉:“我什么时候教过你?”

“我不是说我一直都在看你,偷师,难道不算是你教的我?”江郁声音带着一丝软绵绵的嗜意。

徐克玉拧紧了眉头,不知是在想些什么,抬手对学录道:“学录,我想申请先休息一会,再开始第四关。”

学录顿了顿,这不乘胜追击,趁着江郁此刻累瘫的转态将她一举歼灭,难道还留着让她恢复气力了再来开战吗?

徐克玉真是将门虎女,太讲究君子风范了。

随后扭头看了高台上的司业一眼,得到那人确定的眼神,欣然同意。

江郁感激似地看了徐克玉一眼,恨不得就此扑上去抱一抱她,可惜她俩现在全身汗,这还是算了。

柳皎皎从彩棚下跑了过来,到了马车边冲着江郁便是抬手一拍,“江郁,你今天吃错药了?怎么忽然便爆发起来了”

江郁却是开口问:“你坐庄吗?”

第17章 恃美扬威

“对啊,所以你千万知道吗?”她抬起纤纤玉指,手抵着红唇。

江郁闷声道:“我知道啊。”关键是她也没那个把握赢。

她抬起手,将江郁给安慰似地拥了拥,低声附在江郁耳边道:“真是知我者为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你真是我心肝肝,敢赢的话你就死了知道吗?”

江郁肩膀吃痛,忙拍开她:“哎,姐姐姐姐,你小心一点好吗?手酸。”

驭马是最废肌肉的,她两条小胳膊早就锻炼成麒麟臂了。

她这才松了松,好笑似地抬眼睨着她。

江郁郁闷似地看了她一眼,憋着嘴道:“好渴好渴,我想喝水。”

“我这脑子,你等着啊!”她捶了一下脑袋,话一说完,蹭蹭蹭地便跑掉了。

“你怎么不把马车牵过去呢?”江郁一阵无语,总是这样后知后觉的一个人。

“给。”

江郁看着那人撑在手上的红纸伞,伞下的人莹莹而立,素手带着水囊,伸向自己面前。

她静默地看了一眼这人,不动。

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日头热得她更加不想说话了。

江嘉恩歪着头,笑言:“怎地,怕我下毒?我虽然没赌你赢,但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便对你下手,还没到那么蠢的地步。”

“你说得对。”江郁咽了咽口水,“拿过来吧!”

东西二府的关系并不算好,除却自己本身便与江老夫人不对付之外,其中自然少不得有大房的推波助澜。

以前柳皎皎总是拿自己出来跟别人赌一口气的时候,只要江嘉恩赢了钱便会对自己冷嘲热讽,还在回家后便在江老夫人面前添油加措地不知说了什么。

不仅派人去请了大姑姑回来,愣是叱骂了一顿,说她任由柳皎皎败家,挥霍家产,直至大姑夫亲自去到东府将大姑姑带走,落下一话:“柳家的钱关江家屁事?”

那话说的还真气势澎湃,愣是把江老夫人给气得两眼翻飞便晕了过去。

今时今日,江郁也想明白了,不管自己是输是赢,江嘉恩都会回去说上自己一两句。

江郁接过水囊,凑近嘴里迫不及待地喝了起来,擦了擦嘴角,问道:“你赌了一千两是吧?外加上你娘的那间绣坊?”

江嘉恩闻言微顿,眉头一紧,“你怎么知道?”

“你料定我会输,所以才敢把赌注下得那么大。但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要是输了,你说老夫人会不会骂你败家啊?家里的财政大权可都笼络在那位手上,好不容能自己挣回一点,就该仔细藏着掖着。”

江嘉恩手上握着的伞柄,五指微微攥紧了几分,“你想赢,做梦去吧,别以为你前面那几关都过来了,最后这一关也能让你这么侥幸。”

江郁笑了笑:“或许,我就是侥幸呢,有些人,生来便是上天的宠儿,便是恃运而骄,而我就是那有些人。”

江郁手上摇着水囊,咕咚咕咚的水声渐渐传到耳畔,虽是悦耳但听得人心头猛然一惊,“你应该再胆子大一点,往里面下点什么也好,说不定我还真就输了,否则,我便会从你手上接过那件绣坊的所有权。”

江嘉恩凑近说道:“你怎么就料定我没有下药?这么好的机会呢!”

“我们不应该是好姐妹吗?”

“谁跟你是好姐妹啊?”

江嘉恩厌倦了江郁这张脸,装模作样,活生生地骗过所有人。

凭什么她想要的美貌她就能有,凭什么她就和二伯单独住西府,而她就得跟那老祖母住在一块受气,凭什么她就能随时随地想进宫便进宫,凭什么这个人自小到大就运气那么好?

流落在外的帝皇被她误打误撞找到了,姑姑能当上贵妃也是她误打误撞将两人引到一起。

她夺过水囊,嘴角扯动:“江郁,我真是烦死你了。你不知道你这人有多虚伪吗?你一直装着不累吗?你明明可以做得很好,但你就是不争不夺,故意要做学堂里最普普通通的一个。”

“你不知道吧?每次你故意在乐科上装作五音不全的样子,你不知道我多想站出来揭破你的伪装。”

“你说你不懂不会,可你是故意装傻,你韬光养晦,是想着在所有人都以为你不行时,在给所有人打上一个狠狠的耳光是吗?”

“你真是丑陋得可以,用你完美的外表来掩饰内里的肮脏。”

江郁托着腮,一手抻在膝上,豪迈地两腿分开,歪头凝眉:“这就是你讨厌我的原因?”

江嘉恩道:“对,我就是讨厌你总是这样不争不抢,故作清高。”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抢?”

“还不是你想要在最重要的那一刻大放光彩,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就想今天一样,你以前根本就挨不过第三关,可今天呢?结果都是有目共睹的,你别跟我说你临时抱佛脚就到达这样的程度,这样的程度只有练了不下数月才可能达到的。”

江郁摇摇头,道:“不对,你锋芒毕露,就会有人看你不顺眼,群起而攻之,这就是你的弱点。你像把无鞘刀,锋利,但好刀应该藏在剑鞘里。”

“你不过就是仗着小时候遇见了陛下,能得陛下青眼相待而已。”江嘉恩才不信她的胡言乱语。

江郁低低一笑:“若你真要说我恃运而骄那也可以,但我觉得恃美扬威更不错。”

“可你运气不好,难道是觉得我的气运压制了你吗?那你大可不必如此,并不是所有的运气都能一帆风顺的,而你,绝对不是运气糟糕便足以导致的。”

江嘉恩将水囊狠狠地掷在车舆上,水囊弹跳起来将砸在江郁脚上。

江郁脚疼得一缩,她可真懂得砸地方。

江嘉恩砸了人,看也不看她,懒得再跟她多费唇舌,转身便走。

江郁看着她的背影道:“四姐,别跟她们一快玩。”

江嘉恩故作听不见,心底暗暗地咬碎了牙。

不跟她们玩难道还跟江郁一道了?

就因为江郁的存在,所有的人都小瞧她们江家女子。

她凭什么以为自己会乐意把她这个怂货当姐妹看,脚步也越发急促了,直到烈日从她头顶消失。

柳皎皎目光觑着那红纸伞,对江郁道:“你真的想要那间绣坊啊?”

“我有你就可以了。”江郁脑袋往她肩蹭了蹭,“财神爷,干脆你包养我吧,我身娇体柔易推倒。”

柳皎皎身子一抖:“我想要男的。”

徐克玉的声音忽然传来,带着莫名其妙的怒气:“江郁,起来了。”

江郁当即被一头棒喝,立即翻身而起:“遵命,我的将军。”

第18章 巾帼也是让人意淫的

学录清了清嗓子,今日的情况有些出人意料,原来还想着早早监考完早早回去,哪知道现在一站便是到了大中午。

御试好久没到这么精彩纷呈的局面,特别是场上的两对手可谓是大放异彩,本以为徐克玉会稳操胜券拿下头筹,可现在蹦出了一匹小白龙。

学录手上攥紧了名册,抬起头望着场上一切准备就绪的两人,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今日委实让人眼前一亮。

彩棚下不知何时已经围聚了不少看御试的人,甚至还有人在下注看今日谁会胜出。

他刚才还偷偷地去瞄了几眼,虽然聚众赌博是违反学堂规矩的,但只要避着人,不被被负责处理违背学堂纪律的周司正发现就可以了,为此他投了五十两银子赌在了徐克玉身上。

接下来,便要看这鹿死谁手了。

学录清了清嗓子:“都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逐禽左开始。”

林场上逐渐被赶来了五十只山鸡野兔,让人将猎物赶到自己的圈定区域内,有点类似于牧羊,随后于马上射击,最后在规定的一炷香内以谁射击的猎物多便算谁胜。

双方各二十五只箭镞,每只箭镞上都有自己的标志,所以检查成绩时也不怕会混淆。

学录道:“以鼓点为好,逐禽左开始。”

隆,隆,隆。

三下鼓点结束,徐克玉便以猛虎下山一般飞驰,往最中间那群什么都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就被赶来这里的猎物俯冲而去。

的卢马打了个响鼻,马蹄飞溅,便连林中鸟兽都要震惊扑动羽翼。

徐克玉围着一圈猎物,手上的鞭绳不断地驱赶着它们往自己圈定的区域内赶。

猎物惊愕地逃窜,困在方寸之地无所适从,只能任由着在她鞭子的驱策下一股脑地涌向圈内。

江郁并不动作,直到她快要将猎物赶紧圈内,张弓搭箭,瞄准其中一头野鸡。

嗖的一声,穿破空气中的层层障碍,命中目标。

箭镞破空声,惊住了那群被就慌乱的猎物,现在更如惊弓之鸟四处地窜逃。

本来已经快要进笼内的猎物仓皇地叫着跳着,扑动翅膀,跳出了包围圈。

学录皱了皱眉,站在高台上便冲着场内的江郁喊话:“江郁,你干什么呢?犯规啊你?”

“无视考场规则,你给我停下”

身侧的司业拦住了他的手,说道:“也没有什么固定的规则不是吗?”

学录闻声颤颤,赶紧翻动着御试的规则。

司业笑笑道:“不要看了,规则是我定的,我怎么能不清楚,最后的结果是看谁射中的猎物多为胜。结果最重要,过程只要不伤了和气便行。”

他看着场内,目光清凉,两侧的鬓发似乎也沾了阳光,岁月待他几多柔和。

赛场上的徐克玉拧眉往了过来,知道江郁不打算遵守什么游戏规则,自己也干脆也不赶羊了,张弓拉箭,对她道:“江郁,看来你今天是打算跟我认真较量一场了。”

江郁点点头,心思一动:“要是我赢了你,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等你赢了我再说。”她唇角微微勾起,心情似乎不错。

没有谁知道,她在女学沉寂了这么些年,找不到一个可以给她带来惊喜的对手,这漫漫的人生路是有多无聊。

江郁,真是一如既往地让她刮目相看。

彩棚下,女学子的情绪更是随着激烈的战况而心潮澎湃。

“江郁犯规了犯规了。”

“可好像学录也没说什么。”

“学录好像跟旁边的人在说话,好像是司业,方才那击鼓的人不会便是占司业吧?”

女学生们围坐起来说说闹闹个不停。

占司业是学堂迄今为止,所有先生们颜值最高的一个。

学富五车,风度翩翩,性子温文尔雅。

可他偏偏就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武功高手,以前可是燕微帝姬身边最厉害的贴身侍卫,没有之一。

袁辛苓眼睛笑得弯了弯,“江郁第一次这么拼命,看来她还真有可能赢徐克玉。”

随后对卢薇薇道:“要不我也赌江郁吧,玩一把试一试。”

她手抬起,放下一枚金豆子。

许方子笑着,环着手道:“不一定,但看她们现在的速度是不相上下,徐克玉每次射箭能百发百中,而江郁,她的力气在逐渐地变慢,而且也不是每一次都能射中的。”

她出生武将门庭,自幼便习过骑马御箭之术,若不是没能跟徐克玉同场考试,怕也得与她争个头破血流。

但她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就能赢得了徐克玉。那可真真正正的女人中的男人婆。

袁辛苓吃了一惊:“呀!徐克玉车舆上的箭镞都只剩十几根了,很显然徐克玉射中的猎物比江郁还要多得多。”

她很担心江郁会输,自己可是第一次赌,并不想就这样输掉。

卢薇薇双手捧腮道:“徐克玉好帅你们不觉得啊,她射箭的时候超帅的。”

徐克玉一手拉缰绳,身子由最初的坐着改为站起,高挑的身材在林场上迅速地凸显出来,肩宽腿长,张开弓弦,拉长重弓,两臂的肌肉微微鼓起,身上的力量无处地迸发着青春与活力。

长眉入鬓,鼻梁高挺,面孔在灼日下泛着灼烈光彩,俨然成为人群中最耀眼璀璨的明星。

她下唇微舔,红唇润泽,泛着血一样的颜色,放开弓弦,一箭即中,反手再拉弓,迅速搭箭,又是一个,一个

她的魅力无处安放。

彩棚下的女学子叫嚷着,后面的人看不见前面的场景,便跑到高台去,一时之间,徐克玉的名字在赛场上四处洋溢着。

“徐克玉、徐克玉、徐克玉”

徐克玉皱了皱眉,甚是厌烦听到这种叽叽喳喳的女人声。

像是自家庭院里养的那群小鸡,你让它们走,却是不听话地黏在地上不肯走,你用上前一吼一挥鞭打它,它便乱叫乱飞,还要将鸡毛掉得满地都是。

一个叫便够了,却引起后来一大群都要叫。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烦死了,这群女孩子。

徐克玉凝了凝眉,看向了场上的对手,江郁。

还是她比较好,该安静的时候就安静,不会乱说话,也不会说人闲话,独立自主,个性鲜明。

江郁感到有一瞬目光灼热地盯在自己身上似的,扭回头去一看,正好与徐克玉的目光相撞在一起。

她眼眸一亮,心底的蜜罐似乎都要被打翻了,抬起手上的长弓跟她打了个招呼:“徐克玉,你刚才真帅”

真是看走眼了徐克玉当即勒马转头,蹬蹬蹬的马蹄声迅速走远,令她想出口的话都只能重新噎回自己肚腹之中。

江郁见状有些莫名,纳闷地自言自语:“你以前不是喜欢我的吗?现在怎么就不喜欢了?”

江郁抬手张开弓弦,对着场上残余的猎物横扫而过。

“哎,刚才怎么不见你啊?跑去哪了?”卢薇薇道。

江嘉恩甩了甩手,没回反问:“怎么了,到什么地步了?”

“江郁要输了,徐克玉攻势那么猛,又怎么是江郁能比得上的?”

江嘉恩从袖中抽出一沓银票,数量惊人,掷在桌上,声音落地有声:“去给我继续压。”

卢薇薇是第一遭见江嘉恩从身上取下这么多钱,吃惊不已:“你疯了?”

大家都是玩玩而已,一开始也不敢大手大脚地乱花,便是连袁辛苓这个时候也都小家子气了起来。

可她这是做什么?就有那么大的确定江郁能输?

卢薇薇面露惊愕:“还下啊?你撒那么多钱,要真”

“不可能。我有把握,你便去就是。”

江嘉恩眉梢微扬:“我相信,不是每个人都能一直地顺风顺水,也不是每个人都得一直屈尊人下。”

人已悄然走远,而她的惊呼也渐渐地收回了唇里,掷在了心间上。

江郁输了也只是输个面子,她面厚如高墙,不打紧,可是皎皎输可是实打实的。

第19章 玉石俱焚

江郁甩了甩散落两鬓的发丝,往鼻头吹了一口气,将鼻翼上的热气驱散。

输给徐克玉又不算什么,她们只要不伤了和气便好。

徐克玉是永远都不会跟她生分的。

不管是梦境还是现实。

江郁晃了晃脑袋,深深地吸了口气,想着徐克玉答应自己的条件,怎么着也得再拼到最后,将心底的颓唐暂时送起,拉开弓弦,搭上箭镞。

长时间的掣马和拉弓,现在小臂涨痛涨痛的,都没什么力气再乱动弹了。

徐克玉车舆上的弓弦再已经没有,现在的结局显而易见。

她没有失手过,二十五只箭镞无一错发,甚至还一箭双雕,而江郁便不一样了,结局是自己赢了。

场上只剩下五六只野鸡蹲在死去的同伴身旁舔着血,只有她想,现在就可以将它们从江郁手上夺回来。

但没必要了,一炷香的时间快要到了。

徐克玉仰头,唇角勾得恣意:“江郁,抱歉了,这次还是我赢。”

江郁双肩状似不经意地耸了耸,嘴唇翕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徐克玉听不太清,便见江郁忽然抬起长弓,朝着猛地一箭镞而来。

徐克玉眼神一阵微涩,心下仿佛也被那素手轻挽的弓弦勾紧了一般,这时竟也听清了江郁在说些什么。

她道:“徐克玉,别动。”

徐克玉心下发紧,眼睛里那只箭镞穿空而来。

彩棚下有人发出了惊叫声,或是捂着嘴,或是挡住眼。

许方子蹭地一声便站了起来,带倒了身后的椅子:“江郁,你是疯了吗?”

女学生们无不捂着嘴惊呼出声:“为了赢,也不至于到杀人放火这种地步吧?”

“江郁,江郁杀了杀了徐克玉。”

“这是要要玉石俱焚啊!”

司业手按在木质栏杆上,眼睛内也泛过无数凛冽的寒星子。

随后,振袖一摆,转身便足尖轻点,掠往下面,如同天边盘旋的翔鹰。

学录看得目瞪口呆,只见他抢过一匹昂首嘶鸣的马,两脚踢着马腹,飞快地往场内而去。

如雷电,电闪雷鸣。

仿佛就那眨眼之间的事,他便失踪在人的面前。

女学子们身子颤颤,面色惊恐。

杀人,江郁杀人

袁辛苓眼皮抖了抖,腿脚软得不行:“哪,哪是什么?”

卢薇薇因为要扶着她,跌坐在地,“那,那玩意黑黢黢的,那是么玩意?”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怎么跑进来这东西?”

“大惊小怪作甚?这里是不周山,山上能有什么,林场内出现个别的猎物又有什么可稀奇的。”

不知是谁,轻声说了一句。

江郁身子望向对面那人,手还抓住弓,心下却在发颤,五指发软:“徐克玉,你没事吧?”

徐克玉摇摇头,向来冷静自持的她竟还真有一刻会害怕迟疑了。

那时候还真以为江郁要杀了自己,真是可笑。

江郁怎么可能会那样对她?

江郁说完便不敢再次大意,而是迅速搭弓,往那獾瞄去。

体长约达两尺,褐色鬃毛,身躯粗壮,喉部呈现白色,面部还有两条黑色的条纹。

长得像野猪,鼻子前撑又有些像是狐狸,丑死了还敢出来吓人。

江郁放弓,箭镞却在撞上它那身躯时却被它迅速弹开。

江郁有些傻眼。

徐克玉扯扯嘴:“你没吃饭吗?连这也射不中。”

江郁憋着笑,“还真是,我早饭没吃一两口。”

徐克玉摇了摇头。

而刚才江郁惹恼的那只獾此刻已经发怒似地,身上的毛发竖起,拱着地里的土,随后,拔开腿朝江郁马车撞了过来。

江郁往身后的箭筒内摸去,可手下却探了个空,这才意识到只有迅速逃离了。

徐克玉迅速地往自己眼间别着的匕首,拔身而起,足间借力,踩着马车便往江郁的马车上掠去。

多了一个人,马车晃晃荡荡,江郁身子晃了一下,急忙抓住绳索,稳住马车。

徐克玉一手撑在江郁的背后以防她往后跌下,垂眼俯瞰着她,温热的气息扑在她早就晕乎乎的脸上。

第20章 信她所说

江郁晕乎乎地泛着花痴:“将军。”

徐克玉冷着脸,摇醒了她:“控制好马车,不然我便把你扔下喂猪去。”

江郁莫不赞叹于她飞檐走壁的英姿,侠肝义胆的风采,愣愣地点头。

所谓的禁欲系霸道莫过于是她了。

身后的野猪獾穷追猛打,死死地扑了过来,咬着车轮,借着马车的撞动迅速地攀住后车舆。

旋转的车轮将它的嘴磨破,鲜血淋漓,喷溅了一地。染血的脸孔内沾满了怨毒的神色,他张开血盆大口。

冲着江郁便来,尤其的目标明显。

好似它算定江郁手无缚鸡之力好欺负似的。

徐克玉手执匕首,身子下伏,对着那扑咬到江郁身上来的獾便扎去。

獾身子快速地一翻转,滚进了车舆内,冲着坐在车前的人后颈便要咬去。

那里,瓷白的颈部下藏着猩甜的血。

徐克玉抬腿将它踹去,匕首冲着它那头部便是一划。

江郁眼前一热,脸上更是沾了些黏糊糊的血渍,早已被她那拔剑而出的那一飒爽的动作,招式的狠厉,眼神下掩不住的邪魅狂狷给圈了粉。

砰砰!

獾撞在了车舆上。

鲜血从它眼睛内留出,吃痛的獾眯着眼,张开真正的血花四溅的大口,阴森森的獠牙露出,血水四溅。

徐克玉又是一脚,獾彻底地滚下了马车。

身后随着奔赴而来的人长枪一挑,便将垂死挣扎的獾一把挑中。

獾嘶哑地吼叫几声,便抽搐着不再动弹了。

江郁和徐克玉也从马车上下来,对着来人长身一揖:“占司业。”

占景坐在马上点头,看着面前这两个女学子,即便危险才刚刚解除,但她们依旧是冷静自持,从容不迫。

徐克玉能做到这一点毫无疑问,将门初生的子女向来便对危险十分警惕。

相反的是江郁的表现便有点难得了,特别是方才在突遭獾袭击的时候,她对徐克玉的提醒。

她是哪来的胆子?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宣武将军饶得了江家。

占景道:“江郁,你当时哪来的胆子射那么一箭?要是徐克玉动了一下,你误射中了她哪又该怎么办?”

江郁看着身旁的人,抿了下有些发白的唇,视线收回,看向占景,温声道:“那个时候,估计你们都会认为我是为了赢,所以才想趁乱杀了她吧,但是学生觉得学生觉得,无论如何,徐克玉都会信我所说,是吧,徐克玉?”

她虽是看着占景,但这句话却是在问徐克玉。

徐克玉一怔,垂下视线看着她,许久,启唇道:“当然。”

第21章 信任不是突如其来(感谢江北归州的打赏)

江郁抿唇而笑。

就跟梦中一样,自己只身一人到敌方阵营逃回来后,大家都不再愿意信她,唯独她相信自己一样。

就跟那时,自己被掠上城墙,当冰冷的刀子架在脖子上,是徐克玉掷出长枪出来刺中敌寇才救下的她,当时的危险足足要比今时今日紧迫百倍多了。

那样相似的场景如今发生却是双方转变了位置。

当初射出那一箭,自己伪装冷静果敢,其实全是忐忑、害怕、心惊胆战,害怕误伤了她,或许这种心情便犹如当年掷出长枪后的她。

所有的信任,不是没有原因便突如其来的。

她笑了,徐克玉微微一顿。

江郁看了身侧的人一眼,唇角微扬,“徐克玉不会以为是我想杀她,但别人怎么想我就管不着了,毕竟那个时候那只獾便忽然冲了出来,我想要提醒她已经太晚,只能先下手为强。”

占景眉梢微微一皱,微乎其微地摇着头:“可你射不中它,你这御试不错,可这箭术软绵绵的,弹棉花吗?”

江郁苦笑:“是因为学生早上没吃饭没力气的缘故,比了这么久天都快黑了手也要酸了。”

徐克玉抵唇微微笑了笑。

真会给自己寻理由。

江郁手肘捅了捅她,低声道:“笑什么笑啊?我又不像你那么厉害。”

徐克玉抽回手,双手负在身后,站得笔直,脸上毫无表情,跟个兵似的。

占景道:“今日你们御试表现不错,成绩我已了然在心,便不用再去跟学录问你们的分数了。”

为什么不问?

好学生便是要追着老师问成绩的,如果老师你给我的太低了,我回家难以面对家父,我可是要拿着试卷揪着你念叨一千遍一万遍为什么,直到你愿意给我高分的。

身后紧赶慢赶跑来的学录听到这番话扯了扯嘴,自然也知道在她俩名册上该怎写了。

您是御试的司业,整个御科都是由您负责,当然是您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只是,只是他想到自己的可是往徐克玉人身上压了宝的。

现在这种局面,算是平局吗?

占景说完便掣马要走,江郁连忙唤住了他。

“占司业,学生怀疑,这次的獾出现古怪,是有人故意要陷害学生二人。”

占景眉梢冷峭,寒意袭来,便连彩棚下的女学子们也不禁将身子缩了缩。

毕竟山林里忽然跑出一之獾来并不是不可能的事,只是这獾出现在她们的考场,这事便值得仔细斟酌了。

御试本来就危险,以前便有不少女学生家长联名请愿要求废去这一项科目,但后来都被反驳了,毕竟殷朝的女子不能只会文而不擅舞。

后来为了保证学生安全,御考的时候放进来的都是山野兔这种身形较小的特别适合女学生训练。

獾杀伤性极大,是被排禁在外的。

江郁抚了抚心口,抬手捂着嘴,一股不适感开始袭来。

徐克玉回头看过来:“怎么了?不是要去找证据?”

江郁侧着身子面对着她,捂着嘴,呼吸急促地从手的缝隙里传出:“你先去查那獾的尸体,人有三急。”

徐克玉见她模样古怪离奇,抬手便想拦住,却被她疾步而离,很快地便走远了去。

江郁躲在树下,背靠着树干,抚着心口平缓着急促的呼吸。

呼吸越发急促,两颊开始红如胭脂,汗水不断地滑落下来。

她开始上身乏力,双膝渐渐地发软,精神疲惫,眼睛更是一片恍惚。

从腰间掏出小瓶子,身子不断地靠着树干缓缓地跪坐在地上。

手颤抖着将药取出来,发抖的手,涣散的神智,已然看不清药在哪里。

第22章 别闹

药在哪里?

药掉在哪了?

药撒在地上,溜远了,跟杂草混杂成了一团。

眼睛模糊一片,周围的东西都四分五裂。

猩红爬上她的眼,她喘着粗气爬了过去,将地上的小药丸,抓了起来,连同草屑、土块都被她塞到嘴里,吞下腹中。

回到彩棚处,占景便召令了当时负责考场的典簿。

负责考场的典簿共四个,而出事的是南考场,其他三个考场并无任何事故发生,相反的,她们也早早地便结束了过来看南考场的御试。

“猎物是你们所准备的,可怎么会将獾也给放进来?”

南考场的典簿弓着身子说道:“占司业,这事着实冤枉,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考试前放进去的都是山鸡野兔,没有见到獾,那獾许不定是后来才跑进去的。”

占景听不得这样的敷衍:“考场四周的高墙难道是摆设不成?”

徐克玉这时从外头进来,身后跟着江郁。

江郁神色如常,全然看不出来发生过了什么。

徐克玉抱拳对占景道:“占司业,南考场偏近山崖有处高墙墙角塌了一处,学生一开始以为是日久失修或者山里野兽工坏的,但却在那处地上挖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锹。”

江郁将铁锹递了上去。

占景接过一般,看了许久,眉梢拧动。

铁锹便雨水腐蚀过,生了砖红和深黄的锈迹。

“高墙塌了,这已经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为什么都没有上报?”

典簿身子弓得更低,说道:“小人本想着就这么一个小洞,自己找些石头和黏土去堵住便是了,可这些日子一忙,为了准备御试考场,没成想倒把这最最重要的已转给漏了,还望大人饶恕小人失职之罪。”

徐克玉道:“典簿当然不知道,因为这獾根本就不是从高墙那处钻进来的。”

典簿吓得身子更颤了,手掌心也被他磨出了汗,“这獾难道难道不是从那墙处跑来的还能是什么?”

徐克玉看着他颤抖的举动,更加坚信了江郁先前对她所说的那番猜测,便道:“占司业,江郁同我说,那獾身上有奇怪的气味,我方才去检查那獾的尸体时,却未能发现什么,学生只是怀疑那獾在御试前便被人塞进考场内,又或许是被人喂了什么药,直到我们考试的时候才放了出来,否则它也不会神智错乱地逮住人便咬。”

典簿扭过看她,眼神犀利:“徐学子,你这话里话外无不是将这嫌疑推到我身上?我倒是认为这獾是对血腥敏感才冲进场内的。”

江郁扬唇笑道:“典簿,您说是血腥的缘故是吧?”

他笃定地握住拳,点头:“当然。”

江郁和徐克玉眼神对视,心下却是一叹,典簿果然中计。

徐克玉说的什么异味一事是假的,全都是为了引出典簿说出这一话。

江郁道:“那好,哪么为什么偏偏就不逮那些猎物的血咬去,而专门逮我,难道我还比它们鲜美不成?”

典簿咽了咽一口唾沫,咬着后槽牙道:“那肯定是因为你在御试的时候身上不小心沾上了猎物的血腥气,后来你又射箭激怒了獾,它这才非咬你不可?”

江郁朝占司业一拱手:“司业,典簿这话便站不住脚了,因为学生觉得自己身上的血液还真比那些猎物的还要鲜美,因为学生的脚昨日便受过伤,现在还裹着药呢!”

江郁指着自己的脚,顺带走了几步,一高一低,一瘸一拐地,愣是把一个身残志坚的形象栩栩如生地展示出来:“您看看,我腿脚不便,可没欺人。”

徐克玉看着嘴角抽搐扯动,已经残了难道还要残上加残吗?

忍不住了抬起一手上前抓住了她,让她安静下来。

江郁站定在她身侧,伸出手挠了挠她另一只负在身后的手。

她站得跟个大兵一样,真是没趣。

手心微痒,徐克玉皱眉,将她的手抓住,低声道:“别闹。”

第23章 无心之失

占景听到这话不禁抬头看了她俩一眼,有些莫名。

江郁耸了耸肩,对占景道:“占司业如若您还不信,可以去午门的附近的医馆里打探打探,昨日学生路过那,刚好就有人来劫囚,学生不小心划伤了腿,便是到那里的医馆处理的伤口,大夫可以作证。”

随后看向那典簿:“因此,学生充分怀疑,这场事故是有人故意要针对学生,知道学生脚上受伤,收买了典簿,让典簿将獾给放进南考场,而专门逮住学生便咬,至于用的什么手段,只盯住学生一人不放,不去咬其他东西,这事学生自己也好奇不已呢!”

“典簿,您能不能问一问那人,究竟是什么东西这般厉害?”

江郁看着眼前这个身子早已瑟瑟发抖,全身冒着虚汗,脸色惨白的男人,勾唇道:“怎么,觉得冷冒汗了?还是做贼心虚?”

典簿被这神秘又冷峭的笑冷的,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堵着呼吸都十分困难,若非占景的一声怒喝他还不知所以。

他腿上一软,身子猛地一抽,跪在地上一直磕头:“占司业,饶命饶命,小民这时候一时糊涂,鬼迷心窍,这才收了那人的钱,但小人真的不是有意要害江学子的。”

徐克玉面色阴冷,抬脚便是往他背上一踹,“那人是谁?”

典簿砰地一声脸面便撞在地面上,磕得满脸都是血,连门牙都被撞了出来,捂着嘴血流不止,嘤嘤呜呜地说道:“那人是谁,小人着实没有亲眼见过他与我联系,都是通过一小乞丐,他把事情写在纸上,让他带给我小民为了事后的赏钱这才昧着良心做这些事。”

徐克玉道:“那小乞丐又长什么模样?”

“披头散发的行踪诡异,至于那人是谁小人真的不知道。”

占景面色冷峻,空气中都弥漫着沉重压抑的气息,对江郁道:“江郁,这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解释,定将背后的主使找出来。”

江郁点头,这事已经不在她能解决的范围之内了。

何况有占景在,他为人公正秉直,不媚勋贵,的确值得人去信任。

准备和徐克玉退出,临走前对他道:“占司业,高墙虽是人为挖塌的,但这一角是很早之前便有的,并不是今天才被人挖开。”

他回头看了过来,“你从何得知?”

其实从铁锹上的锈迹便可以知道,不过总觉得这丫头的情绪有些古怪。

或许是因为她今天给自己太多的意外和惊喜,从御试场上的飒飒英姿,射出那一箭时自信果敢的执行力,不拖泥带水的处理问题,过多的让人连连惊讶,他才有此多问。

江郁一顿,唇角讪讪地说不出话来。

徐克玉替她回答:“江郁经常翘课,便是从那个破洞溜出去的。”

她身子站得笔直,便如她的性子宁折不弯,说下的话仿佛也像是铁板钉钉一样,反驳不了。

江郁讪讪地笑,头弯了弯,点了点:“占司业,学生再也不敢了。”

“学生现在就回去负责把那面破墙补好,也好给学堂里的其他学子一个警戒,以学生为诫,以学生为耻。”

占景眉一抖,“亏你还敢说,既然你想领罪那便由你去负责把墙补好。但是,你逃学不能总是这样”

江郁崴着可怜兮兮的脚,身残志坚地走上前,低低说道:“占占司业,您能否看在我我不是故意逃学的份上?”

您看,我也是对社稷有功的人才,皇帝还是我挖出来的,贪官污吏也是我吓跑的。江郁心底如是想。

“逃学还不是故意,那便是有意?”他挑高了眉,语气重重一哼。

徐克玉双手放在身前,交叉合握,补充道:“占司业,她是梦游逃的学,只能说是无心之失。”

“”说的还真有道理。

第24章 不行,要合离

出了彩棚下,等在外头围观兼之想了解事情真相的女学子们一道扑了上来,但看到徐克玉眼底寒芒泛过,瞬间心有余悸,各自笑笑各自散去。

柳皎皎上前将江郁后背拍了下,没有注意到徐克玉冷眼一抬。

柳皎皎抓着江郁的手焦灼地询问起来:“你没受伤吧?这忽然跑出来的獾又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手这般冷?”

江郁嘶地一声将手给扯回来,“事情复杂,一切还要等占司业查出来再说。这里人多嘴杂,回去后我再仔细跟你说个一五一十好不?”

柳皎皎点头:“那好,一块去吃饭吧,为了等你考完试我到现在连饭都没吃成。当然,也为了庆祝我御试已经,居然过了第四关,惊喜吧,惊讶吧,所以我决定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徐克玉看着柳皎皎道:“第四关也好意思庆祝?”

柳皎皎无所谓地一耸肩,“我将来又不打算像你们一样去考女官,我父亲打下来的家业可等着我回去继承呢!”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都是留给男子的。”

“我爹可不会重男轻女,他说了财产分半,而且我若不愿嫁,便是招婿也可以。”

徐克玉哑口无言,柳家的财大气粗还真不是她们可以鄙睨的。

她忽然看向了江郁,好奇她的择婿标准。

江郁转过头便瞧她盯着她看,随笑了笑,对徐克玉道:“别讨论这么沉重的话题,还是一起去吃饭吧!”

沉重?

徐克玉是个敏感的人,拧了下眉,随后,转身便走:“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去?”

江郁道:“你忘了当时答应我的条件。”

徐克玉冷着脸,一手叉腰,剑眉星眸凝了过来,她是个遵守承诺的人:“我还要事,所以你俩最好给我吃快点。”

江郁点点头,小媳妇一样地将她的手给拽了过来,一同塞上柳皎皎的马车便走。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江郁挑开帷幕,看着外面的山光水色一闪而逝,转瞬进入了京师城内最繁华的街坊,慵懒地躺在软席上:“现在的我就像考完了科举,自由了解放了。”

徐克玉沾了沾入口的玫瑰花茶,微微一抿:“如果我没忘记的话,明天还有书法要考。”

茶汤一碰,她就再不愿上手。

不合她的口味,她最喜欢的还是普洱,茶汤橙黄浓厚,香气独特浓醇,经久耐泡。

江郁抿了抿杯沿,对柳皎皎道:“明日我从家里带点普洱备在车上吧!”

徐克玉一愣,抬眼看她,“你也喜欢普洱?”

“你也喜欢?”江郁故意一挑眉反问。

普洱产自云南,而徐克玉的娘亲是云南王琅华郡主,可谓是一南一北两个天堑,自从嫁给宣武将军后便也与家乡隔着千里迢迢的距离。

但宣武将军虽贵有我朝一品将军的厚待,但他年轻时也是农民苦过来的,也因为他清正廉洁,体贴士兵。

当他还在西北镇守的那些年里,每次的俸禄刚下到他手,他还要经常拿去贴补贫穷将士增补、军营用度。

郡主初时颇有微词,但也知道这是他的性子,改不了。

他的丈夫是国家的将军,将军体贴手下的士兵,担心他们吃不饱饭,穿不暖衣服,所以将自己的俸禄都拿去给别人用,而不顾自己在身后方的妻儿正在过着吃糠噎菜的日子,多么高尚!

她没阻止。

但在宣武将军凯旋,班师回朝后,琅华郡主便开始追着他骂,骂到皇城下,骂到御座下,骂那远在他乡的云南王怎么把自己嫁给一个会如此无私奉献的男人。

不行,要合离。

第25章 祭奠自己死去的......

最后陛下被宣武将军的无私给打动,给所有边关将士提了俸禄,追封了战场上逝去的将士,更是推恩及他们的子孙,甚至保证只要养一日兵,朝廷并不对断他们一口粮。甚至,将背地里克扣军饷的混账给揪带出来,处以极刑。

琅华郡主骂夫也因此成了一桩美事。

但宣武将军和琅华郡主这些年来依旧是布衣素食,便是家里还开垦了一块地种种花果,养养鸡鸭,过着如寻常百姓的生活。

而这普洱贵重,产量稀少,一株茶王就那么丁点肉,不够人塞牙缝,琅华郡主也不是经常能喝得起的。

而江郁能得到这普洱,还是因为陛下曾经赏过她,但她一直放在库房内没去动过。

徐克玉道:“我娘喜欢,以前我娘带来的嫁妆便有一块茶饼,我小时候便喝过一两次,挺香的。我爹有时候想讨我娘开心,也会想方设法去云南找普洱茶。听我娘说起过‘茶山有茶王树,较五山独大,本武侯遗种,至今夷民祀之。’也不知是不是真。”

江郁道:“武侯就是诸葛孔明先生,听说云南有个叫基诺的部族,深信武侯植茶树为事实,并世代相传,祀诸葛孔明先生为茶祖,每年加以祭拜。”

徐克玉微微一怔,旋即道:“我娘的外祖母便是基诺族人。”

“真的,那还真是巧。”江郁奸计得逞,便道:“那反正我家里的普洱也没喝过,我下次带过来给你,你拿回去给琅华郡主喝。”

其实她说了那么多不外是想把茶送与琅华郡主,在那个梦境里,琅华郡主对她恩待颇多,那份恩情她至死难忘。

虽然只是个梦,但她容易因梦生情,但凡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不然,姜彧也不会被自己给砸得那般惨,据说现在还昏迷,啧啧嘴

徐克玉心底微生异色。

柳皎皎挠了挠耳朵,打断道:“说怎么多我都听不懂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不是要去吃饭吗?你们倒是给我定个地。”

江郁道:“你请吃饭为什么要我们定地方?”

“还不是征求你们有没有什么顾忌?”

江郁喜不喜欢吃什么东西她自然清楚,不过倒是第一回同徐克玉吃饭,总得问问人家有没有什么不喜欢吃的。

她害怕,等下徐克玉吃了不喜欢吃的东西,还不得拿刀上来便将她封喉了。

徐克玉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凉意的唇轻启:“随便。”

柳皎皎身子缩了缩,吃饭就怕你这种说随便的人,到时还不得怎么挑剔呢!

江郁抿唇一笑,“算了,我们去吃烧仔鹅吧!”

太白楼,坐无虚席,热闹非常。

江郁耸耸肩,感受着四下香喷喷的菜肴香气和人群攒动掠过的热乎乎气息,肚子里早已饥肠难耐了,快步地寻起了空桌子。

往来的人络绎不绝,便是将楼下大堂也给挤着个水泄不通。

二楼的雅座早就定不上好位,在一楼大堂好不容易寻到一个空桌子,临窗,与周围的两桌间隔着一扇屏风挡住,也算是照顾客人的隐私。

刚一落座,柳皎皎抬起爪子挠了挠江郁头发:“你是不是背着我来吃过吗?要不怎么会这般熟悉?”

江郁道:“我没来过啊,想我爹大手大脚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钱也哪敢随便乱花,要不是你说你要请客,我还不敢踏进这里一步。”

第一次带她来这里的还是姜彧。

那个王八蛋却是连饭都不肯让她吃一口,便因为衙门有急事要走了。

他把他的时间和生命都献给他的朝廷,江郁不置一词。

他想走便走,自己不是还可以继续在这儿吃,只要他记得回来结账便是。

可他偏偏就不让,说什么只身一人会危险。

呵呵,当她傻啊!其实就是怕自己一个人点太多挥霍他的银子罢了。

小气鬼小气鬼小气鬼!

这一次她要把所有欠下来的都补回,所以江郁一口气便要了三只烧仔鹅,外加三盅桃花酿,用食物来祭奠自己死去的

呸,哪门子的喜欢。

第26章 刺客骁勇

一只烧仔鹅的价钱也在两三千钱之间,外加三盅酒,价格看不便宜。

看这三位服侍还是女学的学子,等下要吃霸王餐了还真不好对她们怎么样。

小二有些心忧。

柳皎皎纳闷道:“一只烧仔鹅是很大吗?难道你怕我们吃不下啊,我们现在都饿得慌,你还不快去让厨房上菜。”

小二应了声“是”便只好走了。

江郁问柳皎皎:“今天赚了还是输了?”

柳皎皎嗔了一声,咬了下筷子,模样似是憋着一股气:“别提了,也不知道那个王八蛋去跟周监丞告状,就在你们方才进去里面的时候,我们所有参赌的人都被训了一顿,便连学正被逮住了,没想到他也敢参赌。周监丞一面没收了我们的赌注,一面还要我们去写检讨,明天还要交给他,真是够让人烦心的。”

“那他就这样将钱私吞了?”徐克玉道。

柳皎皎摊开手:“幸好我只扔了一枚金锞子,不算多。”

临窗的江郁拖着腮望着外边繁华的街道,闻言看着她们,忽地抵着唇笑:“周正便是那雁过拔毛的主,想要回去是不太可能了。”

过了许久,烧仔鹅才在她们的口吞唾沫中上桌,江郁和柳皎皎二人对着烧仔鹅一面啧叹,“等下会不会撑死?”

所谓的烧仔鹅,便是拿开水烫过的仔鹅,去掉它的毛,剖开仔鹅肚子,去掉五脏六腑。在鹅肚子里填满肉和糯米饭,用线重新缝好,将各种调料均匀涂抹,将整个仔鹅腌制一会儿,再放进放在羊肚子里,把羊肚子缝好,放在火上烤羊。等到羊肉全都熟透了,将羊肚子剖开,丢掉整羊,取出仔鹅,因而这道菜又有个奇怪的名字,叫“浑羊殁忽”。

反观之徐克玉,倒是一面的从容镇定。拿出小二给她们准备的小刀,用布巾擦拭了一遍,将仔鹅的肚子剖开,露出里面黄灿灿的肉和糯米,馨香之气瞬间袭进鼻翼,满满当当的肉让人垂涎欲滴。

江郁噎了噎口水,筷子反点桌面:“吃不完也不能浪费,撑死也得把它吃光,来祭来犒赏我鳌鱼翻身了。”

柳皎皎点头:“都是用钱买来的。”

江郁像是为了赌这一口气似的,硬是要将烧仔鹅给噎下腹,却不敢喝酒,最后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

忽听屏风后面的食客说道:“听说了吗?昨日法场出了乱子,五军都督府的姜佥事被刺客打伤,至今还昏迷不醒。”

江郁心下便是一紧,果然人就不能做亏心事,一听他名心底便颤。

“不可能吧,你确定你说的是那位连大都督都险些败于他手的少年将才?”

“就是那个,说不出你们可能会不信,但我可是听说,就这少年郎可是连当今陛下都称许的,曾经说过什么,‘宁可失千军之师,不可多得一将帅之才’。可是昨日便在抓捕刺客时,被刺客给伤了头。”

“那还真是可怜,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路太医不就是他的外公吗?他可是我朝的神医圣手,难道他也没办法?”

“路太医还在治,不过也是气得跳脚,大都督更是生气得很,伤了他的左膀右臂,正在全城搜捕那个刺客,捉到了要乱刀砍死。”

“江郁,你听到了吗?今天我本想跟你说这事的,但后来忙忘了。”半醉半醒的柳皎皎迷迷糊糊地对自个儿说道。

江郁不喝的桃花盅都入了她的腹,一丁点都不见她浪费,真是丢她这纨绔的名声。

江郁点点头,指尖不自觉地将酒盅攥紧,扯嘴而笑,“也不知是哪路刺客,竟这般骁勇。”

有勇无谋,懊丧至极。

第27章 有秘密的怪人

徐克玉抬头道:“一直听说你与姜彧不对付是假的,原来还真有其事。”

江郁淡然一笑,晃动着指尖的酒盅,清红的酒液泛开阵阵桃香,“命格相克,真真的。”

若非昨日晚了一步,今天便是你们听到他死讯的时候。

“好歹看在你们名字相似的份上,你不可怜同情他就算了,还笑话”柳皎皎欲言又止,张嘴欲吐,又咽了咽,笑嘻嘻道:“咽下去了。”

江郁看得五味杂陈,一把将那颗醉意熏熏的脑袋给按回桌上,嘴角抽搐,“你给我乖乖睡觉,别再吃了。”

徐克玉啧了一声,道:“你这样待她,好歹她是今天付钱的,合适吗?”

“今天我付钱,我请你。”

徐克玉一顿,慌乱已经在她心口处泛滥许久,由着眼前此人将一切搅乱。

“你今天怎地对我这般奇怪?”

江郁摊开手,“哪里奇怪了?”

徐克玉道:“从御试一开始,你的拼命与往日的懒散懈怠有所不同。在与我一同查找证据时,你的思维,看问题,甚至处理事情时候的敏锐跟以前不一样。同典簿对峙时,你好像很快便能看清楚人心一样,一下子便抓到他的痛点,逼得他自己承认事实。”

江郁笑了笑,倾身朝她凑过去:“我可以当这是你在变相地夸我吗?”

徐克玉耳尖生起淡淡的红晕,面上却极尽严肃:“那你能否解释一下,在我们去查探獾的尸体时,你忽然跑走了一阵是去干什么了吗?”

江郁讪讪,说不出话来。

徐克玉抬手抵唇,轻声道:“是你把赌博的事告发到周正那里去的吧?”

江郁捂着嘴:“糟糕,被你发现了我其实是个爱跟老师打小报告的学生。”

“我倒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错处,聚众参赌本来就是女学禁止的,我好奇的是你不是这种爱多管闲事的人。”

江郁抬起手抵唇,“小声点,要是被我表姐听到了,她还不知道要把我怎么挫骨扬灰呢!”旋即一笑:“你以后便会知道了,这是个秘密。”

徐克玉没再多说什么。

待江郁付了钱,发现不够,又典当了自己身上一根金钗。

太白楼真心坑人。

难怪姜彧只带她来一次后来就不带了,那个小气鬼。

徐克玉见她都要到典当的地步,想着便给她添上一点,江郁却是气势凛凛地推开她。

“我有钱,我来给。”

她发誓,下次再也不争着买当了,苦笑着,装腔作势道:“说了我请你便是我来给。”

徐克玉帮着搀扶醉醺醺的柳皎皎回了马车上,江郁并不上去,而是让车夫送她们二人先走。

“你又去哪?”徐克玉道:“不会又是个秘密?”她今日秘密可还真多。

江郁扬唇笑,“这不是秘密,我不是被占司业罚去修墙,现在就得去补。”

“现在?大晚上?”徐克玉眉梢一扬,她真是一个怪人。

“迟则生变。”江郁挥了挥手,往她们相反方向便走了。

皇城南面的正门叫“洪武门”,出门便是一条纵贯南北的宽广御道,称为“千步廊”。

傍晚的夜色,暗光沉沉浮浮,随着夜色的骤降,街道的明灯也次第点亮,行人的脚步落拓于地,行色匆匆。

御道的东面,分布着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和工部等中央高级行政机构。

御道的西面则是最高的军事机构“五军兵马司”的所在地。

江郁脚步一顿,唇角翕动:“千步廊”

第28章 千步之遥

远眺而去,那盏盏明灯犹如天上的繁星私自逃离下界,夜色加浓,苍穹的星斗与廊道的明灯交相辉映,争奇斗艳,煞是好看。

江郁在五军都督府迟疑不前,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梦里的她,也在这段廊道上不断地走着,走着。

名为千步廊,是否真的便有千步之遥。

江郁不信,一遍一遍地走着,数着,一走便是连续数月。

直到她想明白的那一天,才知道她并不是在数步,而是在走他当年上衙下衙时经过的地方,踏过的每一片青石板,留下的每一个与她短暂却暖暄的回忆。

可那时的他已经在退婚后的几天内迅速地去了漠北打战,并不知道自己这种愚蠢至极的行为。

可她更加愚不可及的行为还在后边,以至于就一直那样追着他的脚印走了十年。

似乎是自己怪异的举动惊得守卫的官兵瞪了自己一眼,江郁只好抬步走掉。

此时的姜彧不知道在不在里面,可就算在里面,自己也不敢进去投案自首。

现实的自己缺少了梦中那人一如既往的勇气,势不可挡的魄力,更少了那份要了命的喜欢。

有的只剩下梦境带给她的满身伤痕、重重枷锁和走不下去的疲累,牵扯着一具失了魂的红颜枯骨。

可是,顷刻过后,江郁厚着脸皮跑上前对守卫的官兵道:“姜彧姜佥事现在还没醒吗?”

“你是?”那官兵意味不明地看着自己。

“代表大殷百姓来问候一声,姜大人可还安好?”

“快滚!”

明黄烛火隐隐绰绰,地面的人影若隐若现,来来往往,穿梭不停,黑影纵横交错,犹如鬼怪急速行走。

风声桀桀发笑,推动晃动的烛火,闪烁着,变幻不断的面孔。

几乎是全太医院的太医都惊动了,几乎是全太医院的太医都措手不及。

管长淮道:“大都督,如今劫囚的人犯已经一并抓捕在牢,但没有一个承认是伤了姜佥事的凶手。”

五军兵马司大都督魏修魁梧的身姿昂然立在庑廊下,大掌砰地一下砸断了边侧的木栏,他收紧拳心,负在身后,青筋紧紧迸起:“十六个人无一承认。”

管长淮摇头,面色已是一片冷然:“无一人承认,许是凶手另有他人。现今城门紧锁,门禁森严,怕是现在还躲藏在京师某处。”

他铁拳紧握,“即日起,京城各个城门都要给我严禁把守着,便是翻遍了整个北直隶也得将人给我搜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大都督,好像姜佥事好像醒了”内里有小厮声音传来。

魏修蹭地一下脚步稳健地迈开,于夜色下,袍角猎猎随风作响。

管长淮紧随其后。

榻前一鬓发半白的老者彻夜守着,略干的嘴唇翕动着,声音悲戚:“姜彧,你醒了吗?”

“姜彧,你醒醒,看看外公好不好?”

“你吓到外公了,醒醒好吗?”

魏修拨开幔帐,浓密一皱,看着面色依旧发白的人:“不是说他醒了吗?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路斩风苦笑了一声:“方才刚给他喂了陛下派人送来的那只老参,醒了一回,但现在又是昏睡过去了。”

魏修听闻总算得了些许安慰,对路斩风道:“总归是有希望了,能醒来一次便能醒来第二次,会有办法的。”

管长淮道:“路太医,您年纪大了,连续两天都没好好休息,还是先去”

路斩风摇着脑袋,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我不去,我得在这里守着。要是他醒来见不到”

路斩风忽然一顿,抓住姜彧的手感觉到手下的人刚才指尖顿了一下,大惊:“姜彧,你是不是听到外公说的?”

指尖微微一动,便是魏修都清晰地看清了他颤动的长睫。

“姜彧醒了。”

“姜彧醒了。”

“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他在说什么?你们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了吗?”

路斩风看着床榻上面色苍白的他薄唇翕动,时有时无的呢喃声从唇边艰涩地传来。

“阿欢”

“阿欢”

“阿欢”

第29章 独苗苗得宠的

回了不周学堂,已经是鸟走兽散,寂静寥落,空荡荡的长空如同被洗过,深深的墨色,找不到一丝差异。

江郁在南考场附近找了些石砖,但数量少,大多也是残缺不全,江郁一并将它们给搬到破损的角落处,又找了黏土和一些风化的石块,便准备要在那破损的墙面上填补起来。

破损的墙角最初是被一旁枝桠丛生、树根凸起的大榕树给挤坏的,当然也少不得后期一些人为的因素,只是墙角外便是一段崎岖山路,而下面是山谷,险象环生,很少有人敢像江郁这样从这个地方逃学。

修着修着,江郁忽然感觉到不对劲了。

当她看着这个试图从墙角破洞处钻过来的蒙面英雄好汉,江郁不知哪来的机智,手上一石砖便下意识地往他脑门上拍去。

只听他一声闷哼,墙角处的大脑门也不见了。

也不知是吓得跑了还是掉进山谷下面,江郁忽然有些心有戚戚然。

接连两天拍走了两人,自己这娴熟的技艺果真无法鄙睨。

将墙根匆匆用石块掩住,抬脚踹了踹,确保不会那么容易便被破坏掉后,江郁甩了甩手上身上的灰便走,打算明天还是跟占景说说这墙的隐患。

这年节,便是连女子学堂都不安全啊!

披着夜露回了合欢坊江家后,便又被父亲说了一顿“怎么又晚归,身上还带着满身的酒气,身边也不带个人,这要是放在别人家女儿身上,早就该被关祠堂了。”

随后又问起了今日御试的情况,江郁报喜不报忧,说白了还是怕他跟昨日一般地唠叨便不好了。

大概是自己缺少一个母亲的缘故,父亲为了照顾自己都染上了“父式唠叨”。

被老父亲一番教育后,江郁将人给送出门外,他却将双手拦在门板上,扭过头来说道:“阿郁,我方才在坊内故意绕一圈再回来,看到姜彧被送回姜府了。”

“回”江郁顿了一顿,咳嗽了一声:“我还以为他要一辈子躺在兵马司或屯营里面,人没事吧?”

江安允皱着眉,没点头也没摇头:“听说你出事前是与姜彧在一起的,那你有没有见过伤了他的凶手?”

江郁推着他肩膀的手微顿,“他现在也没醒吗?很严重吗?会会不会死啊?”

江安允抬手拍了自己胳膊肘一下,怒道:“怎么说话的?姜彧父母为国牺牲,姜家就留下这可怜的一只独苗。”

江郁嘟着嘴闷声道:“咱家也就我一根独苗苗。”独苗苗得宠的。

右边胳膊肘又是一击:“他姜彧这些年都是由他的外祖父含辛茹苦抚养长大的,便是连陛下都对他疼爱有加,更是给足了他机会让他去军营里历练,知道他日后也想走战场这条路,为父母双亲报仇,更不知要说这可怜的孩子些什么,既心疼又赞同。

因为他真的是难得的将相之才,当先锋骁勇,当元帅足智,可你怎么就总是对他爱理不理的?

而你呢,逃学逃学,你逃学都是去干什么了,你去睡觉,竟然是去睡觉,我也不怪你了,可你还梦游,我也不怪你。

你除了逃学睡觉运气好这点外,还真没看出你比姜彧好在那里,人家都是一脚一脚才踩出今天这的成绩的。

可你什么时候也给为父争气一点,为父也是要面子的。”

江郁摸了摸鼻子:“你以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梦中的自己被姜彧退亲后,父亲没事就往自己跟头来说姜彧那混蛋有眼无珠,狼心狗肺,迟早会为退亲的决定而抱憾终身。

而那时的自己总是被他夸得天上地下独一无二。

时过境迁,看来那些都是骗人的。

江安允蹙眉:“我以前,我以前不也是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吗?要是你和他看对眼便好,他可是为父心满意足的女婿之选。可惜你”

江郁将人一把推出门外,紧锁房门,“既然他这样好,你找他当你闺女。”

第30章 你很欣赏?

翌日,江郁早早便去库房将她的普洱取出来,昨日答应过徐克玉的事,她可不想现在就反悔了。

胥十一是她家中的武师,虽说是负责院子里的安全,但大多时候都见她在树上悠闲地放风。

现下正带着她一直在库房内绕圈圈,就是没能将普洱找出来。

江郁手按在木板架子上,上面落下了层灰,她抬手轻轻地吹了吹,胥十一掩着鼻子阵阵咳嗽。

她声音冷峭,面色凝重。

东西入库前都是有记录的,但钥匙是落在胥十一身上。如今忽然不见了,这还真是有趣。

这库房里的东西都是母亲当年陪嫁的嫁妆和陛下平时便赏赐自己的东西,即便是江老夫人,都没有权利动任何一件。

西府不像东府,所有东西都得控住在那一位权欲极重的老太太之手,若是她敢动自己已逝的母亲半分东西,她不会就这样容易跟她相安无事。

当年父亲为母亲守了三年后不愿再续娶,便是那一位将母亲的牌位从祠堂里砸下,从那一刻起,她便对那一位的半点老祖母的敬畏之心都给消耗殆尽了。

东西不见了,胥十一也是一脸的不解,她是一介武夫,平日里看着东西装进去了,锁上门看守好便也不再打理。

江郁疲于夜游更是不会去管这些东西。

“我明明记得放在这里的,这忽然不见了。”

“册子。”江郁伸手接过她手上的册子,说道:“我记得还有一个小厮多福,他是记录入库东西,你是保管钥匙的,今天这东西就在你们俩眼睛下不见了,这总得有人给个说法吧?”

不待她回答,江郁转头对她道:“但你是母亲的陪嫁,母亲当年说过您可以信,我相信母亲说的。”

库房里母亲的嫁妆虽然不皇宫里的要好,但重在意义非凡,而陛下御赐的东西,却都是价格不菲的,要是陛下的东西流传出了市面,那江家可万死也担不起将御赐的东西拿出去卖的罪责。

江郁抬脚带着册子和胥十一便去小厮的住所要去找多福,目光却忽然在库房内里放置的一张矮榻上看去,面色冷凝。

经过一段石子路,绕着小竹林过,过抄手游廊,在垂花门下,碰见了正在与东府小姐姐谈心的多福。

江郁顿住了脚。

胥十一也脚步骤然停下。

想起了方才在矮榻上面发现的那些个东西,心底便是一个地唾弃恶心。

东府西府中间还留有着一道垂花门,平日里东府的人要过来还是会从这道门进出。

此时的多福还手抻在垂花门上,小姐姐靠着墙壁,从多福的身影看过去,除却那抹豆绿色的衣袂后并不甚清楚究竟是谁。

但那隐隐呜呜的声音、放浪形骸的动作便是让人不想异想天开也难了。

春天到了,她可以理解的,她前些天不还是把姜彧给幸好没动真格,不然以后还真剪不断理还乱。

胥十一看得眉心一拧,当场便想将多福那个兔崽子给叫出来,免得脏了眼珠子。

可垂眼一看,对江郁道:“你还在看什么,快把眼睛闭上,你好像还很欣赏?”

第31章 五小姐的癖好

江郁环着手变成摊开,耸肩道:“其实我都这么大了,没有什么不懂的,便如同那床榻上落下的一角男子”

胥十一面露怒色,也不知是怒的还是臊的。

江郁赶忙在她生气前喊了那边一声:“多福。”

江郁并没有无情地走过去将那对鸳鸯打散,而是在胥十一想棒打鸳鸯的时候率先吓跑了鸳鸯。

她知道胥十一是会拳脚功夫的,而且有时候还特别把握不住力道的那种。

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官员家里无端杀奴可是要遭受御史弹劾的,在姜彧的事情还没得到解决之前,她可不能在给父亲添麻烦。

看着那小姐姐捂着脸便给吓跑了,江郁咋舌,对胥十一耳语:“看清是谁了吗?”

胥十一眼尖目明,当场便认出了那人是江嘉恩院子里扫地的丫鬟,紫竹。

江郁也是难以置信她眼光的毒辣,便是连自己都无法完全认清西府里面的丫鬟小厮,可这些在胥十一面前便完全不是难事了,真让自己怀疑母亲是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个眼光毒辣的武师来的。

甚至便是在母亲死后,也对自己说她是能信任的人。

多福在听到江郁的声音后,更是吓得两股颤颤。

大概是吓得懵了,裤裆里有些异样的颜色显了出来,今日他穿着的是灰色的裤子,所以眼前的景况着实有些有碍观瞻。

“你还敢在这里脏了五小姐的眼。”胥十一踹了他一下,多福砰地一声跪在青石地面上。

“五小姐饶命,五小姐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江郁手背在身后,手间的册子被她卷成了圆筒攥在手心里:“你何罪啊?”

“五小姐,小的不该与东府的人来往。”

“你这话说的,难道本小姐还有明文规定禁止你们与东府间的人来往不成?”

多福手心冒着冷汗,急忙摇头。

只是府上的人都知道,五小姐若非重要大事需要到东府去走走过场的话,她从不会高抬贵脚。

“我今天不是来跟你讨论你跟谁家的婢女走得多近,也无权管你们那么多。”

江郁面色冷凝道:“但我库房内的普洱究竟不见了?”

多福摇晃着脑袋,声音颤颤发抖:“五小姐您说的什么普洱,小的不清楚。”

江郁将册子拿在手上,“今年元月初十那天,陛下赏了我一批东西,其中便有产自云南的普洱,你当时在册子上是明明白白记录下来的,莫非是跟我说,你这册子还是自己无中生有去了?”

多福抬头,灼热的日头将他的眼照得有些涩痛,他微垂着眼睑,“五小姐,正月十日那天确实有记过一批东西,但这库房的钥匙是保管在胥武师身上,您要找也该找她啊!”

江郁一腿微曲,蹲下身去看他,勾了勾唇:“所以说,你平时若是跟我打好关系,我便不找你麻烦了,就是这么简单一个道理。”

抬起册子往他脑门上拍了拍:“你们是不是看五小姐除了睡便是吃,一无是处脑子糊涂,不愿意动库房里的东西就可以任由你们去取去拿?难道不知道五小姐的癖好便是往库房里塞东西,还是满满当当的那种?”

多福闻声一顿,心跳慌了一拍,身子发颤。

江郁不待他解释便继续道:“你不说也没关系,我找那个叫什么紫紫薯的。”

“紫竹。”胥十一纠正道。

第32章 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

江郁道:“对,东府那个叫紫竹的,她未经我这主子的允许便擅进我家,勾引我家仆从,偷我家库房东西,也太猖狂了吧?”

“不行,我得去告她去,把东府名声给搅烂算了,不能让他们每次都用这种卑劣的美人计。”江郁像是生了怒,抬脚便走。

多福心底一直打突,那颗忐忑不安的心跳动得越发地快,说话更是上言不搭下语,一手将她袖子拉着:“小姐,您您不能不能,这样不,不道理便冤”

江郁道:“我没冤啊,等到衙门来查了,不就能查出东西是被谁拿走的吗?我秉持着人道主义精神,一向不对你们行任何处罚,但衙门的人做事便简单明了了,他们为了求快,有时候还会动用私刑,到时顶不住压力屈打成招了就是紫薇意志力不够坚定的事。”

“是紫竹。”胥十一清了清嗓子,她都有点听不下去了,就一个人名还能记不住,东西两府这才多少个奴仆而已。

江郁竖起了拳心:“加油,你要赶紧回去跟紫竹说明一下情况,让她好有个心理准备。”

多福连忙拽住了江郁的腿抱着,便被胥十一一脚踹开老远:“手脚放干净点。”

多福转手便是将胥十一的腿给抱了个住,一直哆哆嗦嗦地地说个不停:“五小姐,是我,是我的错,你要打要抓就找我。”

“是我把东西偷出去的,是我拿给她的,您不要找她麻烦一切都是我的错,您要报官,就抓我一个!”

江郁皱了皱眉,停住了脚:“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给你们的月俸很少?还是我对你们不好,你可以提出来,不然我不知道。”

多福摇着脑袋:“不是,不是您是小的自己,占了她的身体,她后来一直哭。我想哄她开心,趁着整理库房偷偷拿了那普洱。五小姐,我真的不敢拿贵的。”

江郁摇了摇头,将卷成筒的册子便往他头顶砸去,闷声道:“一,打你个渣男,用我的东西去养活你的女人,二,打你在我的地方做那种事,脏。三,普洱真心不便宜,多看书。四,你打乱了我要去讨好心上人的计划。”

江郁收了手,清了清嗓子,“那个,她怎么会夜里来的西府?守门都是傻的吗?任何人都放进来?看来,这一切还是我这个主子向来不作为惹的事。”

多福颤颤巍巍道:“小的之前与她是邻居来着,后来一起进了江府为奴,只是分的地方不一样,紫竹说她在东府过得不好,她夜里得空便过来寻小的,这一来二去,门房的人都互相认识了,也没多阻拦。”

“那夜,是元宵的那天晚上,您赏了府上下人一壶酒,紫竹那晚哭着跟我说四小姐待她不好,小的也是喝得多了,一时有些义愤填膺,酒后乱性,便做了错事。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要怪就”

江郁笑了笑,直接甩了他一巴掌。

第33章 一巴掌不是拍响了吗?

江郁笑了笑,朝他伸出了作恶的那只手:“一巴掌不是拍响了吗?义愤填膺,酒后乱性,你其实书还是读得不少。”

“您跟我说要多看书的。”他语气还莫名地带了些许委屈,羞怯。

江郁负着手,脚尖慢慢地点地,说道:“如今这东西过了别人的手,要也要不来了,想找她麻烦,找东府麻烦,这事又是你做的,还是我这个没用的主子监管无力的责任,横竖事情都这样了,要不,紫萱姐姐,我帮你把她要过来怎样?”

胥十一再度纠正:“是紫竹。”

多福面上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江郁,又开始哆哆嗦嗦了:“五,五小姐,您,您不要,跟我开玩笑。”

即便他心底是属意紫竹的,何况自己还占了人家身子,本就理亏在先,若不是他现在能力有限,早就该把她娶回家了,哪用看着她在东府守着众人磋磨的日子。

江郁笑道:“想不想是你的事,给不给是我的事。她勾了我西府的人,便得为此付出代价,放下,我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多福懵懵地看着五小姐走了,一时之间竟是不知所措,意识过来后才喜极而泣。

是该喜的,是该喜的。

有五小姐去帮她把心上人从四小姐手上夺回来,自己这婚事定然也有指望,以后夫妻俩还可能一起在西府伺候五小姐,比待在东府舒坦多了。

多福面露喜色逃不开胥十一的眼睛,但见她转转脑袋,不知在笑什么。

东府夙玉阁。

江郁是第一遭踏进江嘉恩的领地,有些眼花缭乱,叉着腰站在阁楼下的花丛上,拧眉眺望着眼前的红花绿柳,竟意难平。

身边一缕香风袭来,学生冠服的江嘉恩总算是走了出来,目光狐疑地往自己看了过来:“怎么?大清早的这般大阵仗来我这里,莫不是要找茬?”

江郁手拨了拨花草:“大清早的,怎么就不能想象成我是要找你一道去上学呢?”

“坐我马车,你莫不是疯了?”

江郁要坐她马车上学堂,简直天方夜谭。

昨天才有人说起她们不会一道来上学,如今却让她送她去学堂,凭什么?她才不要跟她一起出现在同一个空间内,超过一刻都不想。

“我不要带着你。”江嘉恩环着手转身便要走。

江郁站在她身后道:“既然如此,你今天也就不要去学堂好了。”

江郁摊开手耸下肩:“否则,昨天你聚众赌博,将千两银子连带一间绣坊平日无故挥霍掉了这事给传扬开去了,老夫人可是会气势汹汹地让人把你从学堂揪回来,到时面子就不好看了。”

江嘉恩手足一顿,唇角紧抿,怒气冲冲地转过头来:“江郁,你到底想怎样?”

她不像江郁能自己光明正大掌握自己的私产,很多时候掌控欲极重的老祖母总要将所有东西都拢于她手。

你想要,她便给你一点点,她把这谓之为施舍。

母亲软弱可欺,大半辈子都被老祖母压着不敢吱声。另外,母亲为了给父亲回京铺路,撒了不少钱。

她是软磨硬泡才勉强从母亲手上夺回这一点,若是被老祖母知道,自己弄没了这么多钱,便是连私藏起来的也会被连根拔起,随后以各种理由毫不留情地压榨干净。

江郁吹了吹沾在指尖上的花露:“要一个人。”

第34章 感觉刺激

青萝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着江嘉恩,便是跟着脚步都有些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上了马车,便听她忽然抱着肚子笑成了花,姹紫嫣红的,如同院子里的蔷薇一样。

青萝心想,糟了,四小姐怕是要疯了,被五小姐气得疯了,被打上门来要走一个贴身婢女,这是明目张胆地宣战。

“四小姐,您不要气不要恼,你小心气坏了身子。”青萝扶着她的手,轻轻地抚拍她的背脊。

江嘉恩笑得眼泪都流出来来,晶莹剔透煞是好看:“我哪生气了,我高兴还来不急。”

“四小姐,您别骗我了,紫竹姐姐平时可是最得您青眼的。我们下学后便去跟老夫人说去,老夫人平时最宠爱你了,不会不管你的。”

江嘉恩秀眉紧蹙,竟是有些不耐烦了:“你也知道紫竹最得我喜欢,可你经常跟在紫竹身边,怎地就学不会她半点机灵?”

青萝这才恍然,喏声道:“四小姐,好像,好像懂了一点点。”

江嘉恩也不笑了,直起身子做好,纤纤玉指戳着她的额心道:“你这猪脑子,总是要人点一点,一点才会通,不点,你倒是自己不动了,跟她一样真是个是猪脑子。”

青萝闷闷地笑了笑。

其实她不蠢的,反倒觉得四小姐这样有些蠢。

方才他们的谈话自己也都略有耳闻,四小姐在学堂赌博,还输了好些钱外加一个绣坊,这事搁谁身上谁还乐得出来?

也就四小姐吧!反正换成自己都得哭得昏天黑地。

江老夫人听说了这件事,心底止不住地困惑。

四丫头娇蛮任性,会任由江郁把她身边的丫鬟抢走还不发声?

这事想想也知道不可能,皱着眉头对池嬷嬷道:“去打听打听,她们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池嬷嬷应了一声便往外去。

隔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江老夫人的消息便传到了大房这一边,是以韩氏昨夜便听说了江嘉恩跟她哭诉了这事。

江嘉恩在学堂里聚众赌博就算了,关键的是她竟将家里私产拿去赌。

家中中馈是由老夫人掌着,就算是她当年嫁过来的私产,这些年也被老夫人拿去用来资助夫君,或多或少都拿不回来。

她千辛万苦才捏在掌心内一点却被那蠢丫头给败光,也不知道学堂这事要怎么解决,能不能再拿回来,毕竟只是一群女孩子在玩闹。

如果老夫人要再知道这中间还有私产一些事,怕是生拉硬拽也要把自己那点东西掏空。

如今只能想方设法地瞒着骗着,除此之外也无能为力。

看着外头院子里兢兢业业干着活的紫竹,胥十一皱着眉,心下难平,对屏风内的人道:“阿郁,你把这人给带回来,就不怕她将来背主。”

窸窸窣窣的声响从屏风内传出:“我又不是月老喜欢给人干这种牵线搭桥的事,只是觉得她给我,和我直接去抢,后者感觉更刺激。你把她给我看好了,背地里若是有什么小偷小摸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先玩开心了再说。”

江郁匆匆换着衣裳,连鞋子都拖沓在脚,没有完整地穿进去便跑出来,抓住头发便束起发髻。

每天早上都是那么赶,害得她都有些想直接就住在那学堂学舍算了。

但是自打她入学来,学堂里的同学们却一致联名情愿不让她住学堂。

第35章 想住学堂

因为那病,她那时候有多尴尬可想而知,而柳皎皎竟也陪她不住学堂了。这一年多来,都是柳皎皎带着她一道坐马车去读书的。

匆匆出来,甩了甩头上的发弁上的带子绕在身后,“十一娘,我赶时间便先走了。”

胥十一追着她的身影便喊:“总得先吃饭吧!”

站在府门外,却不见柳皎皎的马车,挠了挠鬓间,心道那人必定是昨日醉酒今天起不来床。

今天还有书法考试,她真是够胆大妄为的,不过她自己本也当学院是调剂身心的玩乐,并不将这些繁重的课业放在心上。

江郁甩甩脑袋,打算今朝便自己走去上学好了。

“阿郁,等一下,还没吃饭那。”父亲追出了家门口,左手上提着一个鱼豆腐,右手边提着一个剖壳的鸡蛋:“快吃。”

他把鸡蛋往自己嘴里送,江郁直往后退,面色发愁:“爹,我真的吃腻了这些玩意。”

十三年了,每天的早饭都是鸡蛋和鱼豆腐,也不见她能将身体养得多好,该犯的病一个都不会少。这也是她迫不及待地想住学堂的一个原因。

“老人家都说了这些对身体有好处,你咋就不听话呢,快吃吧,吃了好去上学。”

他今天不用上朝,在家也穿着常服,石青色的长衫,衬得他身姿笔挺,衣襟袖口上的青竹纹饰,是母亲死之前所绣。

长身玉立,面容儒雅,眉角弯弯,眼睛里带着清朗的笑。

她想起梦中的自己为了躲避父亲的唠叨和江老夫人日夜不断的咒骂她连那么一个大好儿郎都守不住,致使退婚连累了江家声名,江郁离家散心去了。

从此一走便是十年,十年后回来早已经物是人非。

江郁触着里面还热乎乎发烫的鸡蛋,声音微哽:“爹,生老病死,万变不离其宗。所以”

大门砰地一声被他给甩上了。

江郁摸了摸鼻子,唇角扬了扬。

这辈子没有了姜彧这个倒霉催的,自己也不用在离开父亲了,也能在身边一直陪着他,而不是让他一个人孤独终老。

蹬蹬的马蹄声从自己跟前而过,洋洋洒洒的风尘落下。

经过学堂的路有一段泥石子路,路上沙尘风扬。马车踏过,便是路过的农夫也要鄙视一下这些高门宅邸的少爷小姐。

身边这老农便是推着一板车往身旁退让,险些轮子滑落水道里。

冲着前面那人嚷嚷,“怎么驾车的?有钱了不起啊!啐,晦气。”

江郁蒙着口鼻咳嗽了一声,顺带着也鄙视了一下这些用够买得起马车的富家子弟,不为什么,仇富心理罢了。

母亲的嫁妆碰不得,江郁至今都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陛下的赏赐是摆设,只能供着。

她也不好挑着担子上街卖胡椒去吧?她怕被陛下骂她只是在指桑骂槐。

父亲月俸才八石,但花钱却大手大脚,还有两个特烧钱的爱好,钓鱼和助人。

上一回刚买回的钓具就一百两银子,也亏得他舍得花。

最关键的是,那人就是个大善人。不知道背着自己在外面资助了多少个落难妇孺、孤寡老人。

江郁看着那板车车轮还陷在水道内,上前帮他抬了一把,老农感激涕零。但还还是不时地骂骂咧咧的,对肇事的马车车主一脸苦大仇深。

“这怎么驾车的?把我的车轮都撞翻了也不见下来说一句道歉。”

前面的马车不知是否是因他的骂战而停了下来,探出个头,对着老农身旁的江郁看了过来:“江五!怎么是你?”

管长淮扬唇,挥着手上的折扇遮着撒落在他脸上的金光:“是去学堂吗?我也要去,好心带你一程要不要?”

他似乎没有看到老农渐渐拉长的面色,一味地跟着江郁要唠嗑。

老农皱着干巴巴的眉,瞬间将怨怼推己及人,尽数挪往江郁身上。

“姑娘,你跟这种人在一起,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吧?”

第36章 阿欢是谁

江郁微微一扯嘴脸,抬起腿,踩在车辕上踹过去,“因为我脾气太好,所以都当我好欺负吗?”

老农咋呼地大喊大叫着“直娘贼杀千刀的”,跑到水沟里将马车轮子将马车轮子捞起来。

“以后别跟着我了,再有下一回,我就报官抓你。”江郁转身便跑。

老农抓住车轮喊道:“我跟你说的都说真的,你咋就不信”

江郁才不信。

这古怪的家伙跟了她快三个月了,每次都伪装成不一样的人,骗她说什么修仙问道长命百岁。

她要信了才有鬼。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的确也不是什么好货色,随后灰溜溜地爬到管长淮马车内。

管长淮在车上再将一切看在眼底,“败类。”

“承让。”江郁抬抬手。

上了马车才发现车上并不止他一人,而是二皇子燕辞,江郁瞬间有种想要下马车的冲动。

“怎么了?还不上来。”管长淮不解地看着她。

“要上便上,要下便下,别尽耽误我们功夫。”

那人一身玄服,一直紧闭着双目,此刻眼睑微抬,剑眉星眸,狭长的眼眸目光清亮,可目光乍然下又是一出鄙睨的漫视。

江郁心底噔噔直跳。

这人可是因着自己小姑姑成了他家后宫宠妃分了原本属于自己母亲的宠爱,而对江家可是痛入骨髓的,尤其是自己这个始作俑者。

江郁抬手对管长淮道:“那个,你们既然有事,那我便不打扰你们,先走了,告辞。”

谁知外面忽然响起一阵鞭炮声,马车忽然一奔,江郁随之也跌撞在车壁上,手忙脚乱之余紧紧地抓住了身边的管长淮。

等到稳住身子后,手被人一扯,江郁顺势跌坐在软垫上,这时才知道自己碰的是另一个的手。

而燕辞便坐在身侧,江郁急忙缩手,身子挪了挪位置,手抓着车门,缩着头看着外面闷声不语,手心像是被针扎过一般发麻。

鞭炮的气味冲鼻,江郁气得手脚发抖。

杀千刀的,这家伙就算是长大了还改不了这种恶劣至极的性子。

管长淮探扇浅笑,“江五,你是在怕什么?”

马路轱辘轱辘地不断转动着车轴,江郁头上的发弁也随着一晃一晃,她摇头,便听燕辞那冷厉的嗓音再次说起:“她在怕我。”

江郁摇头,目光依旧看着车门:“瑾王说笑了,我便是怕您也是应该的,您这般金枝玉叶、龙章凤姿,我有幸与您同车,真是上辈子”低声喏喏道:“上辈子祖坟冒青烟了。”

“什么?”他一挑高眉。

“能与您二位同车而坐,真是上辈子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燕辞眯着眼笑:“牙尖嘴利。”

管长淮折扇一合,拍了一下手下:“对了,那天你跟姜彧在一起,你有没有见到那个他的凶手?”

江郁愣了一会,唇角翕动,“没有,那姜彧现在还昏迷不醒吗?”

管长淮点头,脸色冷凝:“从那天昏迷到现在还一直是那副活死人状态,路太医用了很多法子都没有办法,昨夜跟更是连夜发起了高热,路太医为此食不下咽。”

他手上一震车壁,竟是将折扇折断,怒道:“等那人找到了,必将他挫骨扬灰,否则解不了这一口气。”

随后,将折断的破扇子扔往窗外,又从车厢匣子里掏出了一把新扇子。

燕辞环着手,幽幽地说道:“挫骨扬灰还不算,我看路太医是真生气了,今早连夜便奏请父皇,要找一个叫阿欢的人。”

“阿欢,这人是谁?男的女的?”

“不知道,是姜彧昏迷不醒时说出的名字。”

“我看倒像个女孩子的名。”

随后,燕辞侧身看向了江郁问:“江五,这名字像是女子小字,你在女学里,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吗,能知道是谁吗?”

江郁面色煞白煞白,黯淡无光。

第37章 乍见成欢,久处不厌

“你怎么看起来怪怪的?”燕辞敏感地捕抓到她眼底的惶惶。

马车停在了不周女学门口,江郁掀开帘布逃也似地下了马车,不顾身后的追喊。

燕辞目光森森地看着那远走的身影:“我看,江五定然是知道些什么。没准,她就在包庇那背后的真凶。”

管长淮点了点头,扇摇着越发快了,越发将他玉树临风的风姿展露无遗,嘴角啜着一抹笑:“我瞧也是,看她都吓傻了,没准她就是真凶。”

江郁抱着手急行着,心下越发地难以难宁,仿若回到了梦中。

“江郁,郁字有香气积郁,草木茂盛之意,但也有忧愁、郁闷积聚在心不得发泄而愁闷,郁郁寡欢,其意不好。等你及笄后,小字由我来取。”

“并蒂花开连理枝,新醅酒进合欢杯。反正到时都得我取,何不提早行使我的权利?欢字甚好,乍见成欢,久处不厌”

“阿欢,陛下让我去南边办事,答应你的事不能兑现了,下次我再补与你,我会给你带东西过来的,上次你不是说想要一种陶瓷土”

“阿欢,我有事得先走,以后我再陪你一起吃别的”

“阿欢,我来晚了”

“阿欢”

从一开始的无话不谈到后来的相顾无言,怕最尴尬的未婚夫妻便是他俩。

什么合欢喜乐,难听得要死,她从来就没听过这么土的名字。

以前要不是看在他是去不掉的未婚夫的份上,早就跟他撂挑子了。

抄手游廊下拐角口便撞到了一人,江郁低着头将他扶起来:“对不起对不起。”

“江郁,你急匆匆地是想去投胎是吗?”周正怒气冲冲地看着她,一手护着腰,痛得龇牙咧嘴。

江郁没应声,脸色颓唐地点了点脑袋。

是啊,得赶紧投胎去才对。

姜彧那王八蛋是怎么知道自己梦中的小字的,那事不应该是他们订婚五个月以后的事,难道是他真的跟自己做过同一个梦?

真是的,既生瑜何生亮?

现在好了,自己得罪了大殷朝最宝贝的人。

大都督想杀她,路太医想拿她挫骨扬灰,陛下想杀了自己这个残害国家栋梁的妖孽,爹爹喜欢他比喜欢自己还要多。

估计全殷朝上下没有一个是敢站在她边上为她摇旗呐喊,为她加油助威的。

周正道:“说你呢,你愣什么愣?”

“啊,你说什么?”江郁纳闷地看向了他。

“昨天的事”

他低头,语气微顿,显然是看到周边越来越多的人群走过,背着手,面色铁青地对江郁道:“你给我过来。”

江郁摸着鼻子,想了想,他的谨慎怕是因为自己昨日举报的那事。

一石掀起千层浪,怕是昨夜也有不少人跟她一样睡不安稳吧!

脚步一停,似乎想道了什么,“周监丞,可我今日还要考试,再不过去我怕迟到。”

“迟了便迟了,因为出了一些事情,今天所有的先生都有事,考试推迟到明天再考,但昨天你说那事,便等不了那么久。”周正面色凝重,像是要滴出了水。

第38章 你摸着你的良心讲

江郁微愣,旋即目光露出果然如此。

过了角门,往青松院走。

竹林青翠欲滴,树荫清凉,将人烦闷郁燥的心也给拂凉。

昨日一场御试,原以来扯出来的会是小部分参赌的女学子,可这小小的波澜下,竟能挑动无数的浪花飞溅。

周正转过头来,眼睛瞅着江郁身后,示意了几下,江郁将门带上。

他环着手,在房间里踟蹰:“江郁,你可知你昨天做了什么?”

“举报她们赌博,学堂不是禁赌吗?学生觉得不能任由这种恶劣风俗愈演愈烈。”江郁义正言辞。

周正嘴角抽搐:“你摸着你的良心讲,学堂不也禁止学生逃学,你不也照样逃了。”

江郁摸着自己的良心,冷涔涔的,好似跳也不跳一下。

老实巴交地说道:“其实,其实,这件事是这样的,学生好不容易想努力考好这次御试的,可她们却看不起我,还成双成对地压我输,学生怎么能让她们开心呢,所以就给您举报了。您不会是来骂学生小肚鸡肠,借机报复的吧?”

阿弗挑高眉往上面看了一眼。

周正嘴角抽搐,可叹这些女学生们的心也真是一个塞过一地毒,你踩我我踩你,你赞我,我背地里阴你,从不消停,没几个安生日子可过,是嫌作业太少吗?

周正信了她这番措辞,但脸上还是沉沉:“参赌的女学子人数两百五十八人,便已经投注了接近八万两白银,这些也只能算那些收缴上来的银两,商铺契约这些没敢算,你们是得多有钱才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

江郁仰头看他:“都是父母给的啊!不然我们都这么小,哪来那么大一笔银子,您说是吧?像学生这种没钱没地的,就是想给自己赌上一点,也掏不出钱来。”

“你别给我装傻充愣。”周正故作一喝,要真傻就不会一针见血地说出父母给的这话,都阴着呢!

江郁忙站直了接受训诫。

周正道:“这些女学子们个个可都是来头不小,而今朝堂正在整除贪污腐败,现在陛下正是因为得知了此事,也对你们这些官僚子女手头能拿出如此丰腴的银两深感诧异。你说,你们平日里不努力学习,就爱惹是生非,女学是来干什么的,便是培育女官的地方,不是你们来这里炫富享乐的。”

江郁愕然道:“陛下也知道了,那她们不会被开除吧?别人开除便开除算了,但柳家财大气粗,这可是举朝皆知的,随地扔个金锞子就跟打水漂似的。而且,咱学堂里的鲤鱼池还是他家给修的。”

周正冷哂。

果然还是抬高捧低,阳奉阴违。

开除,怕是开除的不仅有她们。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温舒贪污一案才过去多久,又有疯草蔓延狂生。

陛下本来就对贪赃枉法的行为深恶痛绝,可仍然是有人趋炎附势,一面捧着素面装穷,一面滋养着家中娇花。

若是这些女学子们都懂得收敛一点就好,可她们偏不。要是个个都像江郁这样懂得装疯卖傻,怕是也不会亲手将家族给推进深渊。

陛下正要彻查这些学子的家人有没有贪污的行为,而江郁这根搅屎棍,正是搅到了痛处。

也该是让朝堂内的某些见钱眼开、以权谋私的贪官污吏一点罪受了。

周正面色庄重严肃地看着江郁:“江郁,这件事,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你这样做的?”

第39章 你看看自己脸上有什么

江郁面色泛过怯意,在他的冷眼凝视下,缓缓地点了点头:“周监丞,的确是有人叫学生出来告发,但学生不能跟您说那人是谁,否则学生便要被强制退学了。”

周正心里一片明镜似的,瞬间一切朦胧烟雾破开笼罩,烟消云散。

他就说嘛,江郁怎么会变得那样爱自己找事惹祸上身了,原来都是背后有人拿捏着她来当那替罪羊。

但听她说的这还能控制她退学与否的人,那这学堂里也不过是屈指可数的几位。

江郁走出了外面,抻着懒腰吸了吸空气中淡淡的竹叶气息。

对付小人的办法那便是比他更小人。

周正吹毛求疵,对别人要求极度完美,特别是那种居于他头顶的人。

他艳羡这一类人,随着艳羡的加深而自己本身没有得到相应的提高,他便对这一类人深恶痛绝,但又苦无无可奈何将他们给压下。可对自己的要求便松懈了许多。

他不敢拿自己的前程与这些人赌,但只要被他抓到了任何把柄,他都会不遗余力地将那些人给打压下去。可他的打压不会用自己的手,而是借用外物。

对于阴暗的,见不得光的东西,百姓们总有极大极大的好奇心,而他便只要隔岸观火,顺便坐地起价,看那个需要打捞的,他便收取高额的好处费。

“阿欢。”

江郁身子猛地一颤,神思一断,忽然向声源方向转去。

姜彧

猛然顿住,特别是在看到那人嘴角撅起冷峭的笑意后,江郁便知道自己很难再在这位面前继续伪装下去。

“瑾王陛下。”江郁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与马车内时的胆战心惊俨然不同,严肃,无一丝逾越礼节。

“怎么不继续装下去了?虚张声势不是挺厉害的吗?”

他环起手,跨着稳健的步子一步一步地趋近。

江郁在他即将碰到自己脚尖的那一瞬往后挪开一步。

江郁抬起手又是一揖,长揖到底:“如果这就是您想要的结果,那么您现在可满意了?”

燕辞眼睛一眯,唇角不断地磋磨着:“阿欢,江郁,姜彧”

江郁脑袋乱遭遭的,是不是应该也把他砸一下,弄个失忆什么。

燕辞抬手让她起来,道:“你们俩名字连都这般相像,如今便是连他昏迷之际都不忘喊着这个名字,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江郁道:“毫无关系。”

自从她砸下了那么一石头,便将所有的关系尽数斩断,如今还能有什么关系可言?

如若有,便是他连昏迷中,都恨自己,恨不得咬牙切齿吧!

“那阿欢这个名字作何解释?”

燕辞眼睛闪过一丝什么,但也转瞬即逝,让人看不太清,他道:“是你的小名吧?没有关系的两人,缘何他连什么都知道?”

江郁放下了手,皱着眉不解地看他:“瑾王您这是什么意思?不过是一个小字,女子的小字本来就不能随便与外人道,大多数人不知道有什么奇怪的。而姜彧,恰好就排在那大多数人外。”

燕辞皱眉道:“这还说没什么关系?你们不是互不待见吗?”

江郁拧眉:“是互相不待见,难道您见过我与他单独说过话吗?他知道有什么奇怪的,您现在不也知道了,扯平了。”

燕辞身子微微紧绷:“别扯到我身上,我说的是姜彧,姜彧现在昏迷不醒我担心他的安危,问一句会死啊?”

江郁反而冷笑:“或许是他暗恋我然后打听来的呢!”

“怎么您不去问他究竟是从那里打探来的关于我的事?却先要来指责我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江郁眨眨眼看他。

燕辞嗤笑,笑得结实有力的腹肌都开始泛着疼,抬手一比划:“暗恋,你看看自己脸上有什么?”

江郁不用看也知道:“美貌。”

第40章 蹴鞠的目的只为射门

他双脚险些打滑,手指轻颤,难以置信地指着她道:“本王今日还真是见识到了,大抵这世上便没有比你还不矜持的姑娘家。”

“你这意思是我江郁很特别,好,我知道了。”江郁意味深长地点了下头。

燕辞叉着腰呵呵冷笑,随后笑声停了下来,笑意微敛:“你真的,就不怕羞?哪怕一点点”

江郁道:“害羞倒不怕,我怕害喜,一点点都瘆得慌。”

燕辞咬了牙:“好好说话不会。”真是要气死人。

江郁嗯了一声,正色道:“好,那就好好说说。

是不是你们都觉得我先勾引的他?

是不是女子在你们眼底便永远的自甘下贱,碰上男人眼都错不开路?

那你大概想错了。

一个男人要是被那么多女子眼睛给盯上,那他就脏了,就跟蹴鞠一样,那么多人想踢,最后的目的还不是射门。

在你眼底我本来就不干不净不清不白,那我这个下贱之人,便不在你面前碍你尊眼,扰你清修了。”

燕辞呼吸沉了沉,不久后也渐渐放低,气息随着清风在空气里慢慢地摇曳着成风。

穿堂而过,豁开一个大大的口子。

管长淮摇着折扇风姿绰约地徐徐走着,待到树静风听之时,人走声远,才缓缓地靠在身后的青竹上,慵懒地抬着尊口,幽幽地声音说道:“你这是干什么呢?不会哄女孩子开心至少也不要在女孩子面前说错话。

像你这种木讷嘴笨的,难怪一点都不讨女孩子喜欢。

我给你出个主意吧,现在就跑去给她道歉,女孩子面子都比较薄,她绝对拉不下脸来跟你道歉。

否则,你们以后肯定无法说上比今日给更多的话。”

“你是不是有病啊?我又没错,是她自己做贼心虚,问一下都咋咋呼呼。”燕辞手中捻动一片竹叶片掷了过去,面色冷峻。

竹叶似刀,很快地便将他手上的折扇戳个一破口子。

管长淮心疼了一瞬,抬起手往扇子上摸了摸,心下拨凉拨凉的,“这可是我刚从杭州淘来的,一把千金,上面的澹台山人的字画可是有价无市呢!”

将折扇一合,往腰间挂去,对着燕辞不气反笑:“你爹要我来查参赌女学子的身份来历时,你二话不说便要随我来学堂,你没事可做了吗?不然会这般好心,还是因为这学堂里有你想见的人?”

“神经病,你这个蹴鞠。”他冷哂,转身欲走。

管长淮负手,拧了下眉,抬脚将叶子踢过去,“蹴鞠是你,你不去找我可去找了,要不要随我啊?”

管长淮转过身去偷瞄,便见那人已经大步迈开了,摇了摇头,转回身继续走着。

跑出来后,江郁看着身后没有追兵身影,抚了抚心口将那股气吐了出来,扶着墙走着,脚步轻踏地无声,渐渐地心底的恼意也松了出来。

心道跟人吵架真是太难了,大声说话,气势比他强,架子端得老高,还要脸不红气不喘,撒泼蛮横无理取闹。

以后还是少做点亏心事为好。

“阿欢。”

抱着手低头走路,神思涣散的江郁身子猛地一颤,看到头顶绿叶淅淅沥沥落下,来人忽然从树下飞身下来,江郁身子抖了抖,将满头的树叶甩掉:“你们,一个一个的,都能不能正常一点出现?没点节奏还带不动路是吗?”

第41章 再虚又能如何

“女学规定不是本学堂的人不准进入,你们”

管长淮淡声道:“我们是奉命来查案。”

他的话将江郁的怒气一堵,江郁语气一噎,原来是来查参赌学子一事的。

“怎么火气这么大呢?”他双手合在身前,皂色系带飘逸俊秀,芝兰玉树,笑容温馨儒雅。

江郁嘴角微微一扯,思绪不禁远去。

这样的风流才子,多情又滥情,确确实实是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

看看这从树上掉下来,竟是半点绿色都不带。

“还不是被你们吓得。”江郁说完,身子又是一颤,后退三尺。

遭了,他刚才喊自己什么鬼?

“你不要躲了,我知道是你。”管长淮摇着破折扇,目光凛冽,像一根无形钢针,瞬间就刺破了江郁的伪面:“伤了姜彧的凶手,阿欢,就是你吧?”

江郁唇角抿了抿。

管长淮这眼珠子可毒了。

不能认,认了就与全殷朝人民为敌了。

挫骨扬灰,敲骨吸髓,抄家灭族。

江郁摇摇头,故作镇定:“您太高估我了,我要是能伤得了姜彧半分,那朝廷就该请封我为大殷最骁勇女将军了。”

管长淮喃喃数语,语气似有揶揄:“说得也对,姜彧要能被你伤到,真是个天大笑话。但那天你明明是和姜彧在一起,怎么最后,你回来了却不见了他?我私下里也问了折戬,他可是亲眼看你将他带到一个小巷子里面去的。”

江郁扯嘴笑了,道:“亲眼见,那他怎么没有跟着进来?”

“因为姜彧不让他跟着,因为是你让他进去,所以他那时或许是选择相信你,才没让人跟着他,可若是知道他会遇上这么大的危险,折戬怕是不会不跟。”

他说罢一乐,环手道:“大都督魏修待姜彧如同亲子,你说,若大都督知道姜彧的伤跟你有关系,你说,你江家今后在京师还会不会有好日子过。

“但若你能去看看他的话,或许我便不把今日这事给捅出来。”

“难道我去看他,他还能醒了?”江郁眼睑微抬。

管长淮转身:“不试试怎么知道?我只知道,姜彧现在一心念着一个叫阿欢的人,如果你不去,折戬怕是会让大都督带人亲自到江府去请你,到时想解释便不好解释了。”

管长淮正欲推开屋门,却见一侧的江郁脑袋低垂,像是个缩头乌龟一样,怕得要死。

因为姜彧情况转好,太医院的太医们今早便已经相继离开了姜家。

而姜彧的外公路斩风因为连日守在病床的缘故,先前已经被劝回房间休息去,姜彧的贴身护卫折戬也被管长淮给支招弄走了。

江郁这才敢偷偷摸摸地进来姜家。

“别虚了,再虚又能怎样?”管长淮幽幽说道。

江郁拧眉望着这所宅邸。

梦中的自己心心念念都想要八抬大轿抬进来的府邸,可惜物是人非,过去再也回不去。

扯嘴道:“我虚倒不至于如何,只是您虚了可就”

管长淮龇牙,嘴角啜着一抹冷笑:“男子汉大丈夫,既然敢做那就敢当才是,你怕什么?”

江郁咬了咬牙,一脚往他下盘处,指腹按在他颈部穴位上。

管长淮猝不及防倒地,龇牙咧嘴,想抬起头又被僵住:“江五你干了什么?”

江郁推门而进:“小公爷有空找路太医看看,男人肾虚不举,可是要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的。”

第42章 名不正言不顺

管长淮在门外愤愤不平:“你力气这么大,还玩偷袭,或许姜彧便还是被你偷袭才受伤的。”

江郁开门,转手关门,将一切嘈杂隔断在外。

深深地吸了口气,双手攥得紧紧,直到手心处都能感受到热意。

江郁微微放开手心,慢慢地挪动第一步。

梦中的自己自从退亲后,她百思不得其解,姜彧不喜欢她什么。

她独立自主,不黏人,不爱撒娇,因为知道他忙,他跟别家勋贵子弟不一样,他的一切都是他自己亲手打拼下来的。

在大都督魏修战场上牺牲后,他担起了重任,带着碎裂的污秽的战旗在手,带着三千将士扭转残局,夺回失地,血洗北狄,收复九边,成了敌军闻风丧胆的铁骑将军,扩充大殷版图,使万国来贺。

后来,战神归来,威风凛凛,飒飒生风,身姿如天山上的苍松般挺拔,气势如六月的骄阳刚健,剑眉下那一双璀璨的寒眸泛着冷星。

而不似今时今日这般,苍老衰败,好似随时便会枯萎的老松。

江郁站在床前脚榻上,侧着身子看他,指尖不自觉地抚上他的额心,将那微敛的眉心轻轻地安抚下来。

梦中的她一直在背后关注着他,知道他的一切又一切。

被退婚后,她因着柳皎皎的一句话“你根本就不喜欢姜彧,只是因为得不到而放不下”而执迷在心。

她真的只是因为得不到才不肯放弃这段感情吗?

她忽然也不清楚了,她也想知道自己对姜彧的感情究竟是怎么样的,是因为被退婚了感到折辱还是因为其他。

她不了解姜彧,那她便去他去过的地方,走他走过的路,喝他喝过的酒,拥他拥过的风,尝他舔过的血。

刀山火海,他能做到的,自己也能做到。

这其中,少不得有一种故意较劲的成分在。

说是离家散心,她莫名其妙地便到了战场,为了生存被一个变态大夫强行收为徒,走上了军医的路,一走便是十年。

他在前边打战,她便在后边救受伤的将士。

他往敌军敌营刺探,她则在夜色下,对着篝火祈盼他能平安归来。

她救过无数将士,但最不敢救的便是他。

唯一救过他一次,他倒好,没认出来自己便走了。

每次他一出现在军医署,自己总会逃得远远的,生怕被他揪出去,押回来。

每次他可能出现的地方,自己都会退避三舍,避免撞到他惹他心烦。

自己小心翼翼地逃着躲着,一边又暗地里往他营帐内塞上最好的伤药。

唯一一次被他叫去营帐,还是因为别的女人被罚跪,她恨死他了。

得胜归来后,在朝堂上的他一袭勃然的军姿犹如琼枝玉树,在满朝绯衣官袍的映衬下,像是栽于黑山白水,鹤立鸡群。

他傲视群雄,目光鄙睨下,流露着琉璃般的光彩。

陛下大喜,念他未娶,欲将最尊贵不凡的帝姬赐予他。

江郁知道,也早就料到。

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将帅,是天下无数女子倾心所慕的对象,能配得上他的,便只有金枝玉叶的贵人。

而她,江家的老小姐,江家被退婚的小姐,江家夜里还会梦游而出来抛头露面的小姐,早早地守不住,便该早早松手才对。

可心里却一抽一抽得发疼,坐在檐下看着雨丝子,蜷缩着双腿,头埋在膝盖下,心下沁凉沁凉。

进一步没资格,退一步舍不得,便是连吃个醋,都名不正言不顺。

第43章 您老骂人便骂人,但用这种小奶音便犯规了

江郁心底酸涩万分,无法再次坦然地面对他,在他面前,自己就像是个跳梁小丑,自导自演着一出喜剧,却没能将人生也演绎出一场喜剧。

伸手指尖,轻轻地在那挺拔的高鼻梁上刮了刮。

“她到底喜欢你什么了?我怎么就瞧不上你半点,真是个蠢货。”

她喜欢他什么,应该是这张脸。

一开始便是因着这张脸才多看他一眼的。

这张脸因着这高鼻梁而深邃迷人,面部线条利落,棱角分明,下颌精致,带着青紫的胡渣,泛白的薄唇,微微抿着,蠕动的唇角,似乎在低声说着些什么。

江郁手将他的左手握着,轻轻搬动着他的手指,手心相贴,合上,跨越了十年的十指相合,竟还是这种令人熟悉得如同敲骨吸髓般的深刻。

后来,喜欢的是这个人,这个血染白甲,依旧笑靥如花。

狂风狭烈,纵横驰骋,看不清他的踪迹,阻挡不住他的前行,只见那高楼殿宇在火中枯朽,只听那傲然笑声摇撼天地。

只有碰上这个人,心底才会一抽一抽地疼。

江郁眼眶蓄满了泪,泛着红,低头看着他,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松开了手,擦干眼泪,背对着他坐在了床前木榻上。

“你不喜欢她便不喜欢她吧,反正一辈子也没有那么长,她一个人,慢慢的,也就过老了过透了,可你为什么还要再来招惹她?招惹便算了,你半途而废算什么?”

“你骗了她,我帮她打了你,算是扯平了,你要是觉得不满意,我让你也砸一下,我不躲也不还手。”

“你要再不醒过来,我就去外面承认我就是那个凶手,干脆我嫁给你冲喜得了,这次换我去陛下面前请旨赐婚,我吓死你”

江郁抱着头捶着脑袋,“我到底怎么了,抱歉,我现在还有点搞混了现实和梦,说话稀里糊涂的。你听听就算了,别放心上,反正我是不会当真的。”

江郁说着笑着哭着,语气也愈发严肃:“姜彧,我说真的,我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不会死心的,不管多少年,不管再过多少年,梦中的她似乎都不会死心。

过了不到一瞬,江郁又忽然冷笑,“如果你可以对她多看一眼,或许我现在还会再努力争取一把,但是,我不是她,才不会浪费大好青春去喂狗。”

姜彧长睫微微颤动着,闭阖的眼睑逐渐掀开一角,渐渐地,眼神逐渐聚拢,但却是不解的眼神,疑惑的神色。

看着身侧的人,不断地说着,呢喃不清,声音微喑。

他动了动唇角,似乎想要说话。

“水”

江郁恍然回过头去,见他终于醒了,快速地擦了擦丢人的泪,更加握紧了他的手,却又喜极而泣,一手抚着他的脸:“你醒了是吗?姜彧,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听得懂我说的了吗?你果然还是怕我赖上你啊!”

姜彧目光巨变,嘴巴张开,长睫如同小扇子扑动扑动,身子也渐渐地抽搐抖动,面色变幻不停,但也是越发地惨白,紧攥着江郁的手越来越紧。

江郁吃痛了一声,但也没敢表现出来,手轻轻地拂开他额角的冷汗,莫名道:“姜彧,你是不是头还不舒服吗?”

试探性地要去抚他后脑勺的伤痕,却被他忽然爆发的力气给冲开。

江郁砰地一下被他给甩下来,扑倒在床脚边的梅花凳上。

手掌擦在地面上,不知是被什么粗粝的东西给划破了肌肤。

江郁气得咬牙,但想到自己本就理亏于人,挨几下便挨几下吧,哪知他还瑟瑟发抖,对着江郁便声嘶力竭地喊道:“坏人,坏人,坏人”

“”您老骂人便骂人,但用这种小奶音便犯规了。

第44章 岂止失忆,恐怕还失智

江郁推开门,给长跪不起的管长淮解了穴叫他进来。

管长淮哼哼出气,面色恼怒不已:“你就等着吧,迟早哪一天阴沟里翻了船,就算陛下保你也没用”

江郁低头手往床(阴)榻(沟)上一指去。

管长淮望了过去,便见到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头的姜彧。

欣喜不断道:“江五,你果然好本事,太医都无能为力将他弄醒,你是怎么把他叫醒的?”

江郁挠看挠头,看着殷红的掌心,鲜血溢出,愤愤难平:“他醒了我是不是就能走了?”

自己到底是有多倒霉,见他一次便伤一次,上回是脚,这回是手,果然命格相克。

真应该嫁给他,然后把他克死。

江郁心底阴暗地想着。

“可以可以,您老慢走,天黑路滑小心点。”管长淮满脸悦色殷勤地说着,真是用完了人便丢。

管长淮好不容易见着姜彧能醒过来,哪管江郁什么事,即便知道两人间的关系便不纯洁。

“你没事吧?姜彧。”

姜彧将脑袋缩在被褥下,唇角糯糯地动了动,“你是谁啊?”

走到门口的江郁脚步一顿,身子更是颤抖不已,方才只是怀疑,现在已经是无比地确定了,快速地折了回去,皱眉道:“姜彧,你到底怎么了?装疯卖傻也要有个度。”

姜彧一看到气势汹汹的江郁,脸色瞬间便不好了,躲在管长淮身后,紧紧地扒着他的手:“坏人,走开,坏人,走开,快把坏人赶走。”

管长淮一脸讶然之色,显然还没能从目前这种情况中醒过来神,回过头对姜彧道:“你是失忆了?”

“这是几?”他伸出两根手指。

江郁抱着胳膊:“呵呵,岂止失忆。”

“呵呵,岂止失忆,恐怕还失智。”

回到家后,江郁将这事往父亲大人面前一说,顺便还吐槽了他一两句,那知胳膊肘往外拐的江安允将江郁的手猛地大力一拍:“你就不能说点好话?总是咒他,女孩子家家,女学怎么学来的这般尖酸刻薄?”

江郁懒懒地抬一抬眼,举起裹着纱布的右手道:“我是你女儿还是他是你儿子?我好心叫醒他却被他这样对待,我招谁惹谁了?”

江安允气息微沉了沉,将江郁的手举过吹了吹,道:“手还痛吗?爹爹也不是”

他一顿:“只是想到咱俩家也算住得近,说的上话的邻居。”

“人一正二品大员会主动跟你说话?”

“他爹当年在漠北打战,我去过那边谈判,也一起说过话,也碰过杯。”

“那是他爹,他是他,他连自家亲戚都不亲近,会来亲近你?”

江安允不知道她在生气些什么,继续幽幽说道:“哪知道他父母便这样为国战死了,这些年看着姜彧在军营里摸爬滚打,也是可怜。要真如你所说变成傻子了,以后还不知得怎么办是好?这好好的前程便这样毁了,谁能不可惜。”

江郁噎了噎,但嘴角却在往上撅着。

“傻子,傻子便不是人了吗?”

变成傻子刚刚好,梦中的他不是嫌弃自己蠢配不上他吗?现在他自己变蠢了,看他还敢不敢瞧不上她。

想到过往那些事,江安允有些心烦,起身要走时,对江郁道:“你屋子里怎么多出来个东府的婢女?”

江郁左手伸出,给自己斟了杯水:“我打算将她给多福,他们早已经有了苟且。”

江安允神色讶然,眉梢拧得一紧:“那你还敢把他俩带在身边,这不是显而易见来坑咱们的?”

第45章 您才三六

“放心,他们的事现在还没有爆出了,但我会处理好的。”

何况,紫竹本是心气高傲的人,又怎么甘心嫁给一个寻常普通的江家小厮?

只不过多福那个傻小子,还一直以为人家姑娘心心念念的都是他。

江安允说起了衙门同僚来寻他下午外出钓鱼一事,江郁想到最近陛下正暗地里让人查贪官污吏一事,便道:“父亲您身边没有那种狐朋狗友吧,比如像温舒那种的?”

“温舒是户部尚书,哪是我这种六品小官能攀得上的。”

江郁撇嘴:“爹您不要妄自菲薄了,咱就安安心心当好这份职便是,我可不希望您离那个地方越来越近,政治可都是肮脏的。

而且最近陛下可是因为温党一事还在气呢,您若没事还是少出去吃饭喝茶了,要是你们这群经常在一起吃饭的人有一个人贪污腐败了,陛下认为你们一大群人结党营私可就不好了。

而且,你才三十六而已,为什么要做钓鱼这种老年人才做的事?”

他咂了一下嘴,拍着石桌便吼道:“胡说什么呢,这是在自己家里才容许你乱说,要是出了外面看我不撕烂你这种嘴。”

江郁忙站起,俯首帖耳地认错。

江安允叹了叹气,看着眼前的才十三岁的女儿,却不似平常小女子家那样只懂得胭脂水粉,漂亮衣裳。

女儿太聪明了,对政治的敏感太让他心悸。

太漂亮了,太让他对她将来的归属感到担忧。

对他而言,自己的女儿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便是换一千一万个姜彧都无法跟她比。

他道:“我是跟你们学堂还有翰林院几位同僚出去钓鱼,他们家的几位公子都到适龄年纪了,我还得为你的终身考虑呢!”

江郁咬着后槽牙:“您就这么迫不及待啊!我才十三,又不是三十,大把年华还未享受您让我去给人家洗衣做饭,您真忍心!”

“不行,我要考女官的,我必须考女官。”只要考上女官拿了朝廷的俸禄,看他还怎么敢威胁同僚?

江安允蹙眉,面色冷凝:“我不准你去考,你上女学读书学习我支持,但考女官,朝廷乌烟瘴气的,不是你一个女孩子可以应对的,你自己不也常常跟为父说不要把政治想得那般好。”

江郁道:“不要,我以后要是考上了你不准阻拦我。”

江安允呵呵一笑:“等你考上了再说吧!”

女官考核十分严苛,即便最终选上了,但之后层层筛选层层考核,便是被莫名奇妙地刷下来都不是奇事,还要经常跟一大堆男人公事,这不是把她往狼窝里推吗?

想到这层,他更加得为这个女儿的将来细细打算了,不能任由她为所欲为。

待江安允走后,江郁便让人去叫紫竹过来。

此时的紫竹果真如当初多福所的那样,便是当个寻常的烧火丫鬟都甘之如饴。

江郁见到她的时候,她便是一身的简易素衣,腰间裹着一条沾满了油脂的围巾,纤纤素手更是沾着炭灰色,怕是在厨房里便是连砍柴的活都抢着做。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江郁心底如是想。

第46章 暴脾气也一模一样

这副样子还真是与她在江嘉恩跟前的风光不可同日而语。

干嘛要跟着自己?干嘛要作死?不知道温舒的下场?

江郁叹气问:“辛苦吗?”

她摇着头说不苦:“五小姐能将奴婢从水深火热的地方救出来,奴婢已经感激不尽了,今生能在五小姐身边伺候,不敢说苦。”

“你在她身边还能过得不好?”

她垂着浊泪的眼珠子,声音凄凄:“四小姐喜怒不定,脾气暴躁,生气了便喜欢拿身边人出气,有时候奴婢便是半夜守夜都要被四小姐从床上拖起来打骂。”

江郁讶然道:“她还有这毛病?”

紫竹点头:“是啊,四小姐也不是经常发脾气,是每次在老夫人跟前听了一两句不顺耳的话或者白眼,她才会不开心。”

江郁哦了一声,看来她们还真是亲人,便连这暴脾气也一模一样:“这样啊,那你也要小心点,毕竟我会梦游也是举府上下皆知的,夜里没有人守夜,但也必须得有人睁大眼珠子将大门严严实实锁好,若是让我拿到刀剑什么的,那便更遭了。”

紫竹面色微微一颤,喏喏地应是。

外面的确有传言,但也不知道真假,她夜游时杀过人。

江郁指尖落在石桌上轻轻地叩了叩,“对了,听多福说,你与他是邻居,青梅竹马?”

紫竹点点头,并道:“小姐,您不要责罚多福,这事是奴婢的错,是奴婢不好。”

江郁提起水杯轻轻一抿,眼睑微垂:“我把你许配给他如何?”

紫竹眼神恍然一变,抓在手上的袖子褶皱更深,似是惊愕了一瞬。

但她情绪管理得很好,很快地便将惊愕收起,换成了一副羞怯的模样:“紫竹如今已然是小姐的人了,一切事情都但凭小姐吩咐。但是”

她红唇半咬:“只是奴婢的养母今年正月便已经去世了,奴婢要给她守孝三年才能嫁人。”

江郁眉心一拧:“这般凑巧?”

紫竹忙道,声音也带着微噎:“奴婢父亲酗酒如命,都是养母辛苦养家,去年已经身子不适。”

江郁点了点头,对她这番话带着三分怀疑。

“以后你就在我院子里剪剪花。”江郁说完顿了顿,院里也没花可剪,怕招蜂引蝶,虫子多了还麻烦。

她西府也没有荷塘。

曾经被那个歹毒的奴婢骗下水后父亲便将府内的荷塘给填平了。

她能做什么事?

难道还真让她给自己守夜?

不把她委以重任,还真怕她找不到好时机好对自己下手。

江郁指尖微转,将折扇开得一起一合,声音清脆响亮:“听说你厨艺不错,我想吃竹笋。”

在饭菜里做手脚,这个似乎很好。

紫竹欢天喜地地应了声便下去了。

胥十一从庑廊下走了出来,对江郁道:“紫竹的养母确实是今年正月便死了,但真正的原因是被她那酗酒的父亲给打死的。”

“没报官。”

“没,对外谎称是生病。她父亲不仅酗酒还嗜赌,家里欠下不少债,多福帮她还了不少。”

“十赌九输,多福还真是个多情种。”

江郁五指紧攥,折扇往石桌上猛地一摔:“真他娘的可恨。”

没了普洱,她当初答应徐克玉的话不就成空了?

那岂不是跟姜彧一样成了利用感情轻诺寡信之人?

第47章 谁还记得谁

胥十一拧了下眉道:“我查到今年二月初的时候,紫竹回家给她欠下巨额债务的父亲还钱去了,而那普洱也是在那个时候便被转手卖出去。”

“同时,这次清理你库房内的旧物,发现还有好些头面上的珍珠都被偷偷地挖走,定是多福那个鬼迷心窍的,不敢全部都拿,便这个挖一勺,那个挖一点,偷偷拿去给紫竹还前还债。见你平日里不爱摆弄这些东西,当你傻好糊弄呢!”

江郁心底百般创伤:“十一娘,好歹看在我”

胥十一道:“不要拿你夜游做借口,你嗜睡,犯懒,除非刀片送上门来,否则你什么事都不爱干。”

江郁振奋了精神:“是啊,家里不能再任由这个阳奉阴违的人招摇过市了。否则,刀片堆成山,覆巢之下也无完卵。”

胥十一道:“已经让多福去反思其过的,为了让他暂时放松警惕,并没有当场将他那些事捅出来。”

江郁心底疑窦渐起:“是老夫人,还是大伯母,还仅仅只是好烦啊,大伯房里那么女人,谁还记得谁”

江郁抓头。

胥十一眸子泛过一闪而逝的寒芒,笃定道:“统统都是有关系的,单这紫竹是四小姐身边的人,你就应该小心点。可你还让她去做吃的,要是给你下毒,你辨得出来吗?”

“不是有你嘛!”江郁抓头的手放下,笑了笑,“你帮我处理就好了,我真的不会跟人吵架。”

胥十一摇头,不知道该说她些什么是好。

她是个武师,又不是来帮她宅斗的。

可自从来了她身边,江郁就只是安安心心地睡觉,吃饭,上课,睡觉,吃饭,上课,睡觉无限循环。

而自己,今天斗完一个,明天斗倒另外一个,大后天还有人等着她去收拾。

夜色昏昏,清辉撒落阶前。

“五小姐允许你给她做吃的,看来五小姐真的很喜欢你。”

“那当然,我是谁。”紫竹俏皮地笑了笑。

“那你今天累不累啊?在厨房里忙活了那么久。”

紫竹道:“不就是炒一盘竹笋炒肉,有什么累的。相反倒是你,五小姐不会发现什么吧?”

多福摇着头,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库房里的东西积放得久了,五小姐平日里都不爱去管,除了那些五小姐嗜好的字画古董之外动不得半点外,那些首饰头面和项链倒是可以下手。

而且我每次拿就只能一点点,跟小米粒一样,一件头面上那么多珍珠,五小姐是不会注意到的。”

“你也不能太大意了。”紫竹说罢一声长叹,眼睛泛红:“都怪我爹,要不是他嗜赌如命,要拿我卖了抵债,我也不会让你去做那事,要是将来我们有个万一”

多福摇着头,安慰道:“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怪不得你,就算是将来事发了,五小姐容我不得,我自己一个人承担便是。

何况,五小姐人好,她要是知道我们有不得已的苦衷,也会酌情原谅我们。

就像今天,五小姐除了打我那一两瓢,骂我几句外便不再多说什么。”

“是啊,五小姐心善多了。”紫竹喃喃地说着,然心底就警惕得多了。

她心思巧妙,绝对不会将五小姐真当什么没脑子的小姐那般好糊弄。

否则,便不会早早地便带着二老爷脱离了老夫人的掌握,只是五小姐能这般放心她自己,到底是真的放心还是因为想要将自己给锁在眼前发现破绽?

这还真要仔细地想想。

第48章 难道这是片有故事的竹牍

“五小姐平日里有什么不喜欢吃的东西吗?五小姐平日里都跟二老爷一块吃饭,那二老爷有什么顾忌吗?”

“这个我便不知道了,毕竟我也不是经常能见到二老爷和五小姐的。”

多福说了说着,手便轻轻地揽上她的腰,往自己怀中带了带。

紫竹发怒,微嗔:“你这人还真是,难道还不怕又被五小姐撞见吗?今早真是羞死人了。幸好五小姐没有借此发难。”

“五小姐人真的好,你能来西府真的是来对了。”

紫竹笑了笑,心道西府的主子就只有那两位,还是亲生父女,干净多了。

哪像东府的那些个,又是老夫人,又是大夫人,又有大老爷留下来的姨太太们,下面各个嫡女、庶女们,平日里便是吃个茶叶蛋都能生出无数个事。

而自己,虽然暗地里是被四小姐安排来五小姐身边,但能不被识破赶走,这里的舒服和安逸还真是让人贪恋。

除却身旁这人。

紫竹将那人不安分的手给推开,随后面容严肃道:“这些日子我们尽量少在一起,等我把五小姐伺候开心了,让五小姐给你安排个正经职务,别整天无所事是的,你要尽快在五小姐面前好好表现,否则我也饶不了你。”

多福忙笑嘻嘻地应是,将人拢了拢才跑的,仿佛还是个得到个糖果还会傻兮兮的孩子。

江郁晃了晃脑袋,一时之间有些可悲又可叹。

“五小姐心善你们就来偷她东西。”

“五小姐心狠你们是不是就得带着他人来抄家灭族了?”

“你们当五小姐脑子进水了吗?”

阿弗晃了晃脑袋,她脑袋还真装过不少的水,将自己给反锁进了库房内。

去了库房,心底思绪难填。

据胥十一说,母亲就是一普通的茶花女,当年父亲蒙母亲相救因此结识,可母亲身份要是那么简单便好。

胥十一的来历又该如何解释,总不可能一个茶花女身边还有一个会武会毒的武师吧?

把盖子打开,让大家看看其中的真面目,总比捂着密不透风要好。

江郁一直好奇母亲库房里的东西,可都上了锁,钥匙却在父亲那里。

她没跟父亲拿,直接抡了把小斧子便把外面那道生锈的铁锁给砸坏了,又怕吵到外面树上的胥十一,只好小心翼翼地砸着小锁。

锁断,江郁打开箱子,看着里面除了一根竹牍之外便空空荡荡,心就跟那北风穿堂而过似的。

她自言自语地挑起那竹牍:“不会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就被抢了吧?”

竹牍长约二尺四寸,上面也只是简单明了地用朱砂写了三个字。

“难道这是片有故事的竹牍?”

“枉死城,什么东西?”

江郁指尖挑着那根竹牍,越发地怀疑起母亲的来历。

忽然间,手上的竹牍在发烫,江郁指尖被烫了一下,匆匆地甩开,

竹牍掉回了箱子里,那枉死城三字也开始变得诡异,像是竹牍烧着起来,散发出袅袅熏烟。

江郁心底怕得很,将箱子一把给盖上,抱着头,一屁股坐在箱子上喃喃自语:“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第49章 故事总是由救人开始

将而直到翌日天明,江郁才将自己从里面放了出来。

胥十一在外边早已等着焦头烂额,生怕江郁把自己给埋里面淹死了。

待她出来后,一手拍了拍江郁身上落下的灰,一边问道:“你到底在找些什么,让我来找不就好了,今天不是还有书法考试?”

江郁吸了吸气,双肩微耸,故作轻松道:“我这不就在为考试做准备,里面藏着澹台先生的书法,我彻夜描字帖去了。”

“平时总不努力,非要到最后才来临阵磨枪。”胥十一哀莫大于心死,要是她能把这份奋发刻苦的用心落在平日里那也该多好,“快点去换身衣服,然后吃完饭再去学堂。”

江郁小鸡捶米似地点了点脑袋,转身时却问:“十一娘,我娘那些嫁妆是有什么特殊来历没有?否则怎么锁在大箱子里。”

胥十一神色微顿,闻言笑笑:“你也长大了,有些事不能瞒,也瞒不了。”

江郁轻声一顿。

她将江郁带会到库房内,将门扇尽数掩去,直至微黄的金线逐步掩去,躲在墙根处不敢说来肆意弹跳,她才徐徐开口:“当年,你娘年轻不懂事时救下了一个落难贵人。”

江郁“嗯嗯”两声,“故事总是由救人开始。”

不过救男救女就关键了,男的是她爹才好,要是别的男的,自己该不会是抱来的吧。

“那贵人是为了逃避仇家,路上不堪颠沛流离之苦而染上了重病,最后遇上你娘相救。”

江郁“嗯嗯”两声:“娘真是善人”糟糕,爹爹只是因为掉进粪坑

“可惜你娘也不是大夫不会包治百病,那贵人临死前将东西托付到你娘手上,说是待为保管。”

江郁挑高了眉。

胥十一自如地说道:“日后会若有人持印信上门取,那就将东西给他但若是这东西迟迟没人取,那便给交给你娘,随便她如何处置。”

江郁眉心微拧:“这事我爹知道吗?”

搞半天这东西所有权还不是自己的。

要是这些东西是赃款那便遭了,她还得担惊受怕某一天被抄家了,将里面的隐私曝光出来。

自己还得堤防着某一天某一位真命天子将这东西给要回去,自己这些年的细心养护不还是给人做了嫁衣。

胥十一点了下头,“这事你爹怎么能不知道?府中加上你之后也仅有你爹和我得知。你娘当年是一个茶花女,要想嫁进来江府谈何容易,单就爱财如命的老夫人便不会同意,但你娘当初为了让众人知道你爹娶了她绝不会后悔,于是便把这些东西作为自己的嫁妆抬进江府,才一时之间让老夫人咋舌,也不敢将她低瞧。”

江郁沉了沉气,小心翼翼地问:“这些东西真的不会来路不明吧?”

一片竹牍,老夫人怎么想的?

胥十一莞尔一笑,“乱想什么呢,当年我听你娘说了,那贵人临终前还为了让你娘相信这东西不是从暗路子来的,还对天发誓了呢!”

发誓有用的吗?那天底下还不得尽是渡不过雷劫之人。

江郁五指在窗棂处按了按,道:“这里的东西我还是不放心它的来路。”

江郁走后,胥十一心底落下一声长叹。

于灰白的墙壁上紧紧地伫立着,直至外天的金线将她的身子笼罩在黑黢黢的甬道里,她宛若一尊雕塑一样,岿然不动,全身外露着危险的气息。

第50章 周公解梦

江安允书房内。

“你说阿郁知道了?”江安允手中研着磨,指尖微顿,顺着砚的中墨渍的轨迹,轻轻地推动:“她长大了是该知道,没问别的吧?”

胥十一摇头:“该跟她说的我都跟她说清楚了,她还嘱咐我也要小心这东西,怕那库房里的东西是黑路子来的,怕累及家人。”

江安允嘴角撅着一抹淡淡的弧度,手执着狼毫在宣纸上在砚盘上点了点:“她有什么想知道的,你斟酌着告诉她,这丫头精着呢,你不说她不会当场揭穿你,倒是会背着你去查。”

“这个我知道。”胥十一点头。

江安允道:“那紫竹和多福二人?”

“她说要自己处置。”她手背在身后,眼皮紧闭,似是有些倦惫。

江安允自信地笑笑,于白净澄澈的白纸上挥毫泼墨:“那就让她自己先玩玩,不想玩了做父亲的再给她收拾烂摊子就是。”

不周女学今日最后一场书法考试结束后春季的月考便将落下帷幕。

女学子们心情欢畅地结伴同行,各自说着自己在考场上的趣闻轶事。

“那个江郁”

“叫她江五,听着怪不舒服。”

“哦,那个江五考试时竟然没睡,你们不是说她考着考着便会自己睡过去然后梦游走掉吗,我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跟她同个考场,却没能见到。”

“反正她前两次倒是这样睡走的,可能是随机的。”

江郁看着那群人在自己面前飘过,心底哼哼,憋着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

柳皎皎从身后将她拍住:“江郁,你几门缺考?”

“我那是有原因的。”江郁转头,龇牙叫喊着。

“礼、乐,射反正这三科我在考场上就没碰见她。”

徐克玉转头看向了郁郁寡欢的人儿,“江郁,你考试的时候都有来,但轮到你考的时候便不见了,你究竟跑去哪了?”

“还说要考女官,就你这样的嗜睡,我瞧文武百官都不会要一个会在上朝的时候还找不到北的人,就算是去了战场,大家在前头打战,还要光顾着身后的战友有没有睡死过去。”柳皎皎向来就爱无情地鞭挞自己。

江郁嗤了一声。

战场可是累得你要死要活,一天下来忙得脚不沾地,就算是想睡打个哈欠,也得被兵大哥们重新吵醒过来。

而她这次还不是等考试的时候,看着那冗长而烦闷的鼓乐笙箫弹唱,没有疑问便睡下了。

可射科呢,射科竟也睡下了,真是不可理喻。

江郁长叹一声,拖着长步子起身往外:“找周公解梦去。”

哪有人平白无故一天到晚总想着睡,睡着了总做梦,江郁时常在想自己是不是中了毒了,以后也会在睡梦里渐渐死去。

可找了太医寻了大夫,却查不出跟瞌睡有关联的病因,就算你坚持说自己有病,大夫也会归咎于你三岁落水脑子进水这一点上去。

这世上的大夫还真是顽皮得让人牙根痒痒。

出了抄手游廊便见着了占景和周正二人一前一后并行而出。

江郁只好停下来行礼,同一旁的女学子们一样,规规矩矩地退避在一侧等着他们过去。

直到他俩消失,江郁才

“江郁,你过来。”

真是人后勿谈周公,否则必有回应。

第51章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江郁刚抬起的步子准备溜走便被人给喊停了下来,女学子们看了看自己一眼,捂着嘴轻笑地跑开去了。

“看,那个就是梦游很厉害的,考试了还能光明正大地逃走,先生们没一个敢吭声。”

“要是我也能梦游便好了,逃学还能有个借口。”

呵,江郁早就看淡了,向来大气的她能容天下所不能容之物,海乃百川,有容乃大。

她抬头挺着胸脯,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回到占景他们跟前。

周正道:“你躲什么躲,你躲得掉吗?”

躲不掉还不准躲是吗?明知贪污是错的不还是有人作茧自缚。

反正现在犯罪成本低。

江郁抿了下唇:“占司业、周监丞,请问叫学生来此是有什么事吗?”

占景温柔地笑道:“你三门缺考?又是因为睡觉。”

周正嗤嗤出声:“就这样还真不知道你到底要学什么,六缺三,如何补都是垫底的一个,真是让我都替你觉得丢人。”

江郁老老实实地说道:“学生错了。”以后该不该学着别人头悬梁锥刺股来警醒自己?

占景负着手,眉头故作一挑,便道:“这么快便认错,但现在这事可不像你再去修墙便能解决的。就算你在我那门御科上表现得再好,我也不会包庇你。”

江郁忽然道:“那能再补考一次吗?学生觉得自己现在精力充沛,还能再考。”

周正竖起两倒眉:“对其他人不公平,要是女官考核你这样的早就被裁下来了。”

江郁道:“那有什么特殊通道没?比如不看成绩但能保送进去,当个替补也好。”

周正哼了一气:“你倒会投机取巧,但人要学会脚踏实地。”

如果想晚点嫁出去便得当官压过爹爹一头,但当不了官她又得在以散心为由出门游山玩水才能规避将来爹爹将来陆陆续续地给她找来的人生伴侣。

江郁点头:“学生错了,这就痛改前非,努力学习,争取再也不会在考试上犯困。”

占景摇头笑了笑,这样的解释听得多了,挥挥手放江郁自行离开。

江郁转身却想到那夜南考场忽然冒出的大脑门,对占景道:“占司业,那南考场的墙我虽然有去把洞给补了,但您还是得叫专人去修缮,我那都是自己瞎玩。”

占景微愕了一瞬,当初让她去补墙面不也是自己随口乱说的,但却没想她一个女孩子还真能跑去修墙不成?

周正怒眉:“你瞎几巴胡搞什么?”江郁已经跑开了,将他的话抛在耳后。

占景见状笑了笑,“这孩子”

周正看了一眼占景,眸色微深几分。

出了女学门口,双手便被人给架起来塞到马车上。

江郁还没搞清楚状态,便被柳皎皎抓住肩膀问道:“江郁,你听说了吗?姜彧变成傻子了。”

江郁喉咙干渴,噎了噎。

心底的恶魔却在挥舞着翅膀,好开心好开心,我比你们最先知道。

徐克玉伸手递过来一杯茶给她暖胃:“江郁,这事不会跟你有干系吧?那姜彧昏迷的时候你跟他在一起,姜彧清醒的时候也是你在身边,很可疑。”

“听谁瞎说。”江郁抱着胳膊曲着腿,宁折不弯地看着她们。

第52章 如果无病呻吟,继续搞死他

柳皎皎两眉往上好奇地一竖:“听我哥身边的小厮跑来跟我说的,我哥他是万事通,京城里有什么风吹草动他能不知道。

又跟管长淮那群人走得近,今早听说这事,跑去看姜彧,发现他不仅连他们那群发小都认不出来,还变成傻子,一直说什么坏人,坏人,坏人打他。”

徐克玉凝眉:“路太医原以为人醒了才刚大喜,可见到他变成傻子后又大悲,这心情大喜大落,一下子就把他老人家也给整晕了。

太医院的人都忙疯了,又是忙着将不安分的姜彧安抚下来,又是给姜太医扎针刺穴。”

柳家继续添油加醋:“就连陛下也亲自登门去看了姜彧,现在还没走,姜家门口太医们进进出出,不知道的百姓还以为姜彧是挨不过今天,纷纷以为大家都是来给他披麻戴孝的。

还有那兵马司下的小兵们结伴跑去要送他一程。

本来大都督还打算将这事暂时隐瞒下来,但不知是哪个嘴碎的在外边到处瞎说,现在是满京师的人都知道个七七八八了。”

江郁憋着嘴角,忍不住竟笑出了声:“姜彧真的变成傻子了?”

“你高兴什么?”

江郁捧腹大笑:“以后你们就不会再说我比他差了。”

柳皎皎讷讷地看了当成笑话的江郁一眼,又看了旁侧正经严肃的徐克玉,转头看向江郁:“你虽然是这样,但我们这样见不得人好,是不是太坏了?不过,真的挺好笑的。”

柳皎皎随后亦是笑个不亦乐乎。

徐克玉腮帮子扯了扯,别过脸去对着车窗。

笑声欢荡了许久。

柳皎皎噎气:“江郁,你以后怎么办,要去乡下躲躲吗?”

江郁猛地一咳嗽。

徐克玉转过脸,一身正色:“你知不知道,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

姜彧为什么不说别人是坏人,单单就在你去看他后便忽然醒了过来,还对你喊坏人。

要是陛下治你个谋害朝廷命官的罪,你这辈子就等着被流放边关修城墙去!”

江郁喉咙发苦,觉得自己可怜委屈透了。

为什么当初就不制定好计划再把他弄死,现在半死不活的,真是个麻烦。

“江郁,你干什么去?”

“如果你现在跑就罪加一等。”

“去姜家,我倒要看看他还要装疯卖傻到什么时候。”

如果无病呻吟,继续搞死他。

江郁出了马车,夺过马车夫手上的缰绳策马而驰。

姜家。

门庭若市,百姓翘首以盼,昔日的少年将帅今朝变成生活不能自理的傻子,便是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我家大人没疯,你们都给我走远点。”

“那听说姜大人他”

“也没死,再敢出去乱说一句我现在就让你们血溅当场。”

折戬手负长棍,岿然不动地伫立在姜家府邸前,如同黑衣煞神,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江郁驭马而停,缰绳勒在手间,翻身下了马车,疾步穿越层层包围的人群,往内径直而入。

折戬长腿挡在门口,冷眉凝视:“又是你这个妖孽,你还敢来,我今天便杀了你。”

棍棒劈头而下,在触既江郁头顶时被人一把拦截在手。

江郁看了徐克玉一眼,心下感激:“徐克玉,先谢了。”

徐克玉淡淡地点头:“快进去吧。”

手猛力一推,将折戬推走,二人身形飞速一转,便在门口大开大合地动起手来。

门口围观百姓仓皇失措地逃离当场,如走兽散。

柳皎皎坐在马车上,撩开车帷幕,将头往外探去,心底不免啧啧出声。

想起那日刑场出事后江郁跟她所说的话,唉声叹气:“这到底是来探病的还是来打架的?江郁,你这一报复便是将人给搞傻了,以后岂不是得耽误起人家的后半生。”

江郁穿过层层叠叠的跪地不起的太医,眉心微拧,听到太医们窸窸窣窣的声音传了出来。

原是陛下因着姜彧忽然疯怔而雷霆大怒,让这些治不了病却还在外头瞎嚷嚷的太医罚跪呢!

第53章 戏也忒足

入内室,于门外便被黄衣舍人给挡了出来。

“江小姐,您还敢来?陛下正在里面生气呢!”

“姜彧真脑子秀逗了?”

江郁探过头去望,里面乌泱泱的竟是一大片黑黢黢的脑袋。

“您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可今儿这事论在你身上了,你还敢说笑呢!”

黄衣舍人以往跟江郁混得比较熟,此刻拉着她躲在一旁沉声道:“姜大人刚还闹脾气不愿吃药,药汤撒了陛下一身,路太医又急得晕过去了,您等下在陛下面前可得注意点,别说什么不好听的,陛下现在面色很不好。”

“姜彧还真是戏精附体”就算是做戏他的戏也忒足了。

江郁越过内侍的阻拦,径直往里而去,跃过满朝文武凶神恶煞的目光,盯着麻意颤颤巍巍地走上刑台。

“叩见陛下。”江郁撩袍下跪。

平瑄帝听到江郁的声音,余光睨了过来:“江郁,你还敢过来,看你做的好事。”

他坐在床头杌子上,手下青筋紧紧攥起,身上泛着隐隐药味。

听说姜彧醒过来但却痴傻,智商如同三岁小儿时自己是有多难以置信,直到来到他家亲自来验证,又被泼了满身的汤药,才深信姜彧是真的痴傻了。

床上的姜彧听到平瑄帝喊了一声江郁后,身子剧裂地发颤,原本就裹在被子里此刻更是将身子严严实实地藏起来。

江郁抿了抿唇,俯身,额头贴在冰冷至极的地板上。

“江郁,姜彧现在这副样子是不是你搞的鬼?”

黑色的皂靴停留在自己面前,来人颌下剪裁得体的美髯,看上去竟然半点老气横秋的感觉都没有,反倒带着一丝岁月沉浸的成熟,可语气带着冷戾和勃然大怒。

“你看看病床上的人,你看看姜彧被你弄成现在这副样子。”

五军兵马司的大都督魏修,视姜彧为自己亲子,又将他当成左膀右臂来培养,现在自己是踢到铁板了。

但谁让她脚臭,反倒把人给熏得半生不熟。

身后的魏修忽然问起,目光如狼似虎,手叉在腰间,一身精悍,像是囚困以久的猛虎要从锦袍中放出来。

魏修身后的管长淮接连站了出来:“这事情来龙去脉还未调查清楚,姜彧被害的真凶或许并不是她。江郁她又有多大的能耐,能进得了姜彧身三步之内。”

魏修侧身冲着管长淮道:“你还敢说,要不是你让江郁过来,姜彧或许也不会被吓到。”

江郁长呼一声道:“陛下,各位大人,我是真的冤枉。当时是管世子带我过来探望姜大人的,本想将他叫醒,可不幸的是,叫醒后却是见他忽然疯怔了。”

平瑄帝面色怒意稍减,却是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郁抿了抿唇,心下微动,抬头道:“现在仔细想想,或许是我在叫醒他的一些举动吓到了他,他这才忽然疯怔。

那么,既然可以以毒攻毒,那何不妨让我再试着唤醒他一次,或许人就忽然不疯了。”

第54章 大哥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大哥

魏修皱着眉头,语气沉沉浮浮:“那要是再疯,怎么办?”

要是治得好那倒没什么,要是病上加病的他不得让江郁也跟着陪葬,不,再拉上全家。

江郁头皮发麻。

这么些年,她没有怕过的东西,唯一怕的便是这一位。

毕竟,大哥过了那么多年还是大哥。

江郁垂着头道:“如今太医不也是没有办法吗?与其这样一直拖着延迟就医,倒不如试一试,大都督,您视姜彧为亲子教养在侧,自然不希望看着他将来后半生都是这副模”

魏修挑起两道倨傲的眉,声音冷峭如腊月的霜:“当然不希望。”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姜彧是朝中年轻一代中最有潜力的新贵,他将来还想着带着他一道上战场历练,若是以后都这副样子了,那他的一辈子岂不是都得毁了。

姜彧是属于战场的,在战火漫天中纵横驰骋的,也只有在那里他才能发光发亮。

而现在的姜彧

“不要出去,我不要出去”

“坏人,统统走开,走开”

“你们走,你们别碰我”

江郁头皮发麻地点了一点头:“那好,如果陛下、大都督信我的话,那就请你们先挪步,我一定想办法让姜大人好起来。”

平瑄帝诧异问:“你能让他好起来?他现在不吃不喝,整日将自己裹在被子里,不认人,就算是路太医来唤他也没用。”

江郁道:“我只能让他暂时听话,而不是现在这样疯疯癫癫的。”

“是什么办法?”魏修道。

江郁微微一顿,眼睑微垂:“大都督,恕我无可奉告,但若我有半句虚话,我这条烂命交由大都督您亲手处置。”

魏修眉间微垂,负在身后的手腕转了转:“我要你这条命有什么用?”

身侧的冷气又寒又渗,平瑄帝气息微伏,朝江郁挤眉弄眼:“江郁,你说这话要对自己负责,到时真治不好姜彧,孤也不会保你。”

陛下也怕大都督呢!

江郁收到他眼神的示意,忙道:“陛下,我不是意气用事之人,而且,这是一条人命,更不会拿姜大人的性命开玩笑的。”

平瑄帝起身,掸了掸身上微湿的衣衫和那后背一身冷汗:“好,这里就由你来解决。魏修,我们出去吧!”

魏修震了一震袖子,这才随着燕平君起身向外而出。

管长淮走在自己跟前,半蹲下来,揶揄地笑:“江五,你真的有办法?”

江郁面无表情:“这些年砸在我手上的官就没有一个是干净的,你要做温舒的下一个是吗?”

床榻边,江郁环着手,面色沉沉,如死水里掉入一颗滑石,掀开一池浑水:“呵,姜大人,行啊你,不就是想要我过来登门认错吗?”

江郁扶额,释然一笑:“认错便认错,你出来我给你认个错。”

“姜大人,我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再装下去可就得引火自焚了。”

姜彧置若罔闻。

江郁爬到床上,一把将他蒙在脸上的被褥掀翻在地,便见他瑟瑟发抖地抓住床头木栏,眼眶含泪,下唇紧咬,抖成筛糠一样的小可怜虫,深邃的眼球内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可真够丢人现眼的。

江郁皱了下眉:“你知道自己是谁吗?叫什么名字?”

姜彧摇着头,脑袋便垂了下去,好像是因为想不起自己的来历而敏感得心下抽紧。

江郁歪着头看着他:“大人,姜大人,您还记得我是谁吗?”

姜彧猛地抬头,“坏人。”又立马垂下,身子缩得更紧了,像个亟待安抚的小刺猬一样。

第55章 既然没死,那就继续相爱相杀吧

“大人冤枉啊!”江郁双手伏地而跪。

“就是你,是你”姜彧退得更后了。

江郁噗呲一笑,倾身过去,凑上前去看他躲开的眉眼:“姜彧,为什么独独记得我了?”

他捂着头往后:“疼。”

江郁顿了顿,再次凑近看他:“你真傻了?”

江郁笑了笑,不禁便上手上前揉了揉他的头,可见他将身子缩成一团,显然防备自己的靠近。

江郁抬起左手,拇指食指叩响,一团萤火在手中泛过。

姜彧的目光很快便被萤火所吸引了过来,伸出手像是要抓。

过去她用这种手段骗过无数小朋友,但都是在梦境里,如今真正确认姜彧是真的变傻了。

江郁将萤火拍在他手心上,呵呵笑着看他。

他睁着一双懵懂的眼,干净的脸庞上盛放着澄澈的眼睛:“怎么没了?”

江郁咧开一口白牙,笑得眉眼弯弯:“既然没死,那就继续相爱相杀吧。”

“忘掉别人了统统没关系,我叫江郁,你叫姜彧,听起来一样但写法不一样,你不会脑袋坏了连字怎么写也忘了吧!那真是”真是太太太妙趣横生了。

姜彧垂着头,嘴唇蠕动着:“你为什么打我?”

江郁耸肩,“你误会了,我只是跟你玩,下手没轻没重,也没料到你脑门那么薄。”

“你还是打了我。”

“那不叫打,是教训。”

江郁给他看自己昨夜受伤的那只手,声音冷戾:“你昨夜把我伤的也不轻。”

“是打,疼。”他抬着手,试图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擦到一点点便缩了回去。

江郁抬起手,先他一步摸了那那肿块,眉心微拧:“看起来,真的很严重。”

“除了这事以外,还记不记得别的事?”江郁倾身过去。

他摇头,往后缩着。

“你别过来。”

“到底记不记得别的?”

姜彧攥着被褥,慌慌张张地说道:“我不记得我不记得,你给我起开。”

“你到底有没有跟我做过同一个梦?”

江郁揪着他的衣领问道:“最后一遍,别跟我装疯卖傻,不然我再教训你一遍信不信?”

姜彧一直晃着脑袋,眼底泛着惶恐惊惧:“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江郁松开他的手,替他整了整衣领,拍了拍他的头,满怀歉意,仿佛之前张牙舞爪的人根本不是她。

挑起两道倨傲的眉,语气不冷不热地说:“抱歉,这件事千万别跟任何人说,否则我也保不准会对你怎么样,所以,闭上你的嘴,乖觉一点是最好不过了。”

可江郁的抚慰并不足以消除他心底对江郁的恐惧,而是让他对她的害怕更加地深刻了几分。

他低着头,抿着下唇,小模样可怜兮兮的,就是不肯说话。

江郁忽然想到了路边那瘸了腿可怜兮兮望着自己手上鸡蛋的小狗,那样自己肯定会迫不及待地将鸡蛋塞到它嘴里。

想到这里,江郁心底沉沉浮浮,收回手,从袖子内掏出一粒糖,伸出手到了他的面前,展开,抽了抽鼻子,声音微噎:“想吃吗?”

思绪浮浮沉沉,仿佛回到了之前。

那人策马而过,从锦囊里掏出一颗糖,闷不吭声地将糖扔在她手上,风驰电掣打马而去。

好歹给自己留下一个拒绝的机会

第56章 梨花带雨

姜彧眼神微变,目光凝在那块姜糖上许久许久,便是连掉泪挣扎都消停了,手渐渐地便从紧紧攥着床头的栏杆松下。

他嘴唇翕动,小心翼翼地说:“姜糖?”

江郁挑眉。竟也认得,这是他以前最喜欢吃的,所以才认得?

他道:“……给我。”

江郁摇头叹气,晃了晃手上的姜糖:“你听话,不哭不闹,乖乖把药给吃了,就给你糖吃。”

姜彧目光觑向了那放置在床头攒盒上的黑色汤汁,皱着眉,“我不想吃。”

“你不吃病就好不了,我可以一直欺负你。”

“你为什么”

江郁看着他,“因为你负了”江郁一咬牙,“她。”

姜彧像是被怔住,小嘴微张。

江郁见状把汤碗端到他面前,汤药方才已经撒落了大半,现在泛冷了,药汁微苦,江郁舀着一勺凑到他嘴边:“张嘴。”

姜彧立马封住了口。

“还想不想吃糖了?”

他很坚决地皱着鼻子。

江郁笑了笑,手支着额,右手掷着姜糖在手上往上抛着,“不吃,那什么都别想吃。”指尖一挑动,姜糖落在了药汁内。

姜彧目光随着糖在半空中上起下落,最后又落到药汁内,心底酸楚。

江郁慢腾腾地说着话,一手还不停地将糖往药里扔:“我也不喜欢吃姜糖,我也不爱吃药。可以前,总是有人逼着我喝,烦到烦死了,你知道,最后他无可奈何是怎样做的?”

姜彧目光抬起,往她那处放了放,又很快地缩了回去,逡向了别处。

江郁道:“不吃便算了,不过是一碗药,反正也死不了。”放下手,端过碗,自己喝,等喝了半碗后江郁便有些苦不堪言了。

那张脸皱得赤橙黄绿青蓝紫一连串泛过,江郁身子僵僵地仿佛被定住了一样,随后又蜷缩着身子侧躺在床榻上,待歇了好半晌那阵苦味才溜过去。

真是苦不堪言,这路太医的药不会被下毒吧。

江郁缓过来后又想端起碗:“你不喝就得我喝,这件事总得有人做。我含辛茹苦喂你喝你不要,便只好我来喝。”

看他脸上似有惭愧之色,而后道:“我喝。”

姜彧张开嘴含住勺子,苦着脸,淖着泪,梨花带雨地将半碗汤药喂下去,看得她真是满头黑线。

到了碗底,他皱起剑眉问:“糖呢?”

江郁叹气地摇着手上的锦囊,就不该期望他是因着惭愧才会愿喝药。

他声音微拔高:“给我。”

梦里的姜彧鲜衣怒马,纵横驰骋,即便是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都面色不变,可今天却在一颗糖中颠覆了,如此巨大的反差又怎么会落在同一个人身上?

江郁看不过眼,抽过绢帕擦拭着他脸上的泪:“方才坐在这张杌子上的人是当今天子,你得叫他陛下,以后像这种撒药在他身上这种大不敬的事千万不能再做了,啧啧,会砍头的。”

“那一个黑色劲装,颌下美髯的大叔是五军兵马司的大都督魏修,待你如亲子,你也要学着尊他敬他,他会教你很多在战场上的东西,将来他可是你扶棺抬回来的,啧啧,真惨。”

第57章 鬼话连篇

“还有你的外公路斩风据说因你气晕了,等下你看到留着山羊胡,眼神矍铄,脚步如风的老头,要乖乖喊外公知道吗?”

“那白衣的是你的好友管长淮,还有折戬算了,那些狐朋狗友就不要去理了,刚才还打人。”

姜彧目光直直地落在她手心的糖上,好似半点听她讲的心思都没有。

直到江郁怒气匆匆地说道:“你要是敢说错一个人的名字,这颗糖便是放在日头底下融掉也不给你。”

姜彧伸手欲夺,但还是快不过正常人智商的江郁,她起身,往外边走去,手按在门上,朝他道:“姜彧,你记住我说的吗?”

姜彧点了点脑袋,好像还有点儿不耐烦。

江郁心底也没多大的希望,要真能把姜彧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上,梦里的她就不会被姜彧退婚了。

抱着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心态,江郁开了门将众位校验成果的人迎了进来。

陛下,路斩风和魏修投向自己意味不明的一眼后便掠开她去看姜彧了,而管长淮则在自己眼前停留了半瞬,摇了摇脑袋:“要是姜彧有个三长两短……”

“陛下……大都督……外公……管长淮……”

那头的姜彧一边皱着眉回忆着江郁跟她说起的人,一边照着人的外貌念道:“陛下……大都督……外公……管长淮……”

江郁一听,摇了摇头,还真是跟个傻子一模一样,不得了,不得了。

管长淮微愣,“奇了。”袖子一摆便往姜彧那道去了。

路斩风抓着他的脉把着,而他也乖巧得未动弹半分:“不浮不沉,和缓有力,舌苔伸出来我看看……没问题……眼睛呢……那怎么还会……”

江郁走到他身后道:“他不是伤后脑勺吗?许是得等到后脑勺的血块消了,记忆和智力便会恢复正常。”

魏修不信江郁的鬼话连篇,问路斩风,路斩风点头:“她说的不无道理,只是这种情况并不常见,终身痴傻的,终身失忆的大有人在。”

平瑄帝气息沉了又浮,浮了又沉,见姜彧目光澄澈地看向了自己,像是个乖巧无忧的孩子,与往日里那个沉稳内敛的少年恍若两人,心下不禁百感交集。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被伤了?

伤了就算了还被弄成个傻子,这要是传扬开去,还不得怎么嘲讽他们大殷朝的士兵如豆腐块一样易碎呢!

“江郁,你向来鬼主意多,姜彧的伤你有没有别的治疗方法?能让他早日恢复神智的。”平瑄帝道。

江郁眼皮子微垂,沉思了一瞬,道:“有是有,不过我倒是……倒是担心你们,你们先前不是怀疑是我将姜彧打伤的吗?若到时再发生什么意外”

平瑄帝蹙眉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我们就不说前面的事。如果你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让姜彧早点恢复神智,你想要什么赏赐孤都答应。”

江郁讪讪笑道:“陛下,姜大人病能好起来是大家都祈盼的,我要是真能把他治好也不是奔赏赐去的”

说这话时不忘将姜彧看了又看,见他目光尽数落在自己手心内,手心也渐渐地温热起来,那灼热的视线怕是要将她的糖给软化了。

江郁唇角微掀:“确实有办法,但需要时间,或许十天半月,或是三年五载,毕竟血块不是一时半刻便能消失的,以按摩,针灸,刺穴或催眠等法子,但我这些都是属于外部治疗,但内里,还需要配合整个太医院进行诊治,但我……”

魏修蹙眉,手一抬起,斩钉截铁道:“那你干脆就在这里照顾,直到他病好为止。”

第58章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烧焦的乌鸦都比他强

不是您说给他治我就必须留在这里,那样我岂不是被你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爹爹平日里就跟她说,狼若回头,不是报恩便是报仇。

斤斤计较,小肚鸡肠,睚眦必报,不识好歹如江郁。

俗话不还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烧焦的乌鸦都比他强。

江郁义正辞严道:“哪怎么行?会有闲言碎语的。”

魏修一声哼,连地板都震了一震。

平瑄帝急忙给江郁使眼色:“谁敢有闲言碎语,你让他来找孤,孤的旨意难道还没有别人的闲言碎语管用?”

江郁手微微一攥,梗着脖子道:“那我不是还要上学吗?

我在姜大人身边照顾哪成什么样子了,别人还不得怎么说我对他有什么意思。

我可是要考女官的人,要是照顾他去了,首先我这学就不能安心上,要是成绩影响了,徐祭酒首先就有权利将我的名字划掉,我还怎么实现我的鸿鹄壮志?

壮志未酬心先死,你们这是在谋杀。”

江郁急得快哭了。

平瑄帝忙道:“哪有你说得这般严重。”

江郁吸了吸鼻子,伏地而跪:“陛下,我从小就识大体懂全局,慷慨就义如我,无私奉献如我,该怎么处置您看着办吧?”

平瑄帝沉思了一瞬,似乎也在这个问题焦灼,片许后道:“只要你能治好姜彧,你想要当女官孤便让你当女官。你起来吧,别总跪着了。”

江郁呵呵嘴笑了笑,起身,笑意骤敛:“陛下,您这也太说句不好听的,要是姜大人这病一辈子好不了我岂不是一辈子都得耗死在这里。”

魏修咬了咬牙。

什么叫一辈子耗死,就算耗死在姜彧身上,单就姜彧这些年积攒的勋功,够她享一辈子福了。

平瑄帝看了眼魏修,拧紧眉对江郁瞥去一眼刀:“你若是因为照顾姜彧而耽误了功课,孤可以给你做保,你这是奉圣旨给孤办事,徐德是不会,也不敢找你麻烦的,要真找你麻烦你让他来孤。”

江郁眨了眨眼。

没想到这姜彧竟还有这么大的残余价值可以被敲诈,虽然姜彧能给她带来如此特例,但以后要是姜彧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什么麻烦便也一应地落在自己脑袋上。

但江郁不管不顾了,若是能以这种方式光明正大地待在他身边欺负他,狠狠把他欺负了,将过往十年的心灰意冷尽数还他,这辈子就算因为姜彧而臭名昭彰了又能怎样,还乐不可支呢!

况且,以后就算逃学也有光明正大的借口了。

“臣女遵旨。”

江郁撩袍下跪,又朝魏修道:“大都督,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姜大人,不负你们的期望。”

魏修沉了一沉气,“但愿你说到做到。”

平瑄帝点了点头,转身欲走时,忽又折了过来,朝江郁道:“江郁,跟我过来。”

雅亭内,江郁眼垂着脚,脚踩着地,一直不看面前正襟危坐的人。

“戏演得可真是扣人心弦。”

“哪里哪里,谬赞谬赞。”

平瑄帝腮帮子一扯:“孤这是夸你吗?”

江郁将裂开的嘴角一收,讪讪笑:“我愚钝,脑子转得慢,后知后觉。”

平瑄帝气得无处可发:“……”

敛了气后,平瑄帝指尖叩了叩,沉沉甸甸的,明明是他自己在沉思却反而让人心底发毛。

“打小报告的事,就只是这般简单?御试场上,学堂赌博,你就是为了报复她们压你输?”

江郁挑眉:“难道陛下不会吗?要是大家都针对你的话你不会想法设法地整治一下她们?”

说罢,江郁拍了一下自己的嘴,“我说错话了,您是陛下,谁敢针对您,无非是找死。”

他气定神闲地抱着手:“孤以前在当挑货郎的时候,可没少见人针对我,一直有人嫌孤卖的云片糕不够正宗。”

江郁顶着发麻的头皮,“陛下,那都是多少年的事了,当时我”

平瑄帝挑了下眉,哼笑道:“当年你把那张方子给了孤,孤回去试过一次后,倒真把你说的那种云片糕做出来了,不过却被你给弄到这宫里来。”

江郁绞着手:“陛下您这是还怨我呢!我也没想到会捡到您的玉坠呀!我也没想到会把您送进去呀!后来我不也经常去看你们了!”

第59章 不急于一时

平瑄帝摇了摇手,呵呵笑道;“孤可不敢对曾经的救命恩人怎么样,要不是你慧眼识珠,孤还要一直走街串巷呢!”

江郁屈膝便要跪下来领罪:“江郁错了。”错在不该拾金不昧。

平瑄帝摆摆手:“好了好了别跪了,你以前胆子可不是这样的,以前在我面前怎样现在还是怎样便好,但若有旁人在,有些顾忌你想遵守便遵守,就算不遵守,我也不会真拿你个孩子怎么样。”

他说的是我,却不再用孤,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个普通小老百姓。

那时候,江郁也不过四五岁的年纪,不过是经常光顾他的生意而跟他熟络起来,以为他还没娶妻生子,以为他很穷,以为他在京师里待不下去要回乡下了。

喜欢吃他家的糕点便自作主张地把小姑姑许配给他,这样或许便能接济一下他了,还能一箭双雕。

他当初大笑不已,“你这样擅作主张你小姑姑同意吗?”

江郁急忙道:“我小姑姑说你能把糕点做成这么好吃一定就是个好男人。”

“而且你若不娶我小姑姑,我家那老巫婆就要把她嫁给一个老男人了。”

后来他称帝了,却把这事给记在了心底,若不然,小姑姑便真的会被老巫婆给送给一年过半百的镇西将军当续弦。

只不过,续弦变成了小老婆。

江郁后来想明白了什么是小老婆气得半死。

这鸭的恩将仇报啊!

可现在,江郁哪还敢气,孩子都蹦跶出来了。

脚尖点着地面,顿了一顿,随后又站好,“其实那事我一开始的目的也是挺简单的,就报复一下,哪知道牵连了这么多人出来。”现在那些可爱的同学们,怕是又要恨死她了。

平瑄帝道:“放心,没人敢说是你揭发的,我让周正闭嘴了。”

江郁扬了扬唇:“谢谢陛下。”其实我还就是故意的了。

平瑄帝站了起来,“谢我便用实际举动,姜彧他这些日子一直在给我办事,有些机密的事也只有他知道,现在他变成这样,事情一下子就难办下去了。”

帝王走后,却留下了一堆的珍稀补药,一两百年的人参,盘口大的灵芝更像是不花钱似地流进来,鹿茸燕窝,不计其数。

太医们也尽数出了姜家,面色愧然,输给了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江郁,恐怕还在于江郁此人真是天赐的福运,才能保着她顺风顺水的得了陛下的青眼。

路斩风见药碗空空,以为已经是被姜彧喝光了,欣喜若狂,对江郁道:“江丫头,你看好姜彧,我去给他熬药去。”

姜家这三个男人,一个成天窝在太医院里成山堆砌的医书杂卷中,另外两个成天窝在屯营里。如今照顾姜彧这活是他们的重中之重,谁也不敢放手交由给外人去做。

江郁坐在床头边的梅花凳上长腿微翘,微微一笑,“您有事去忙,我会看好他的。”

折戬就不放心了,看上去脸色还有些臭,和徐克玉打的那一架不分胜负,原本就糟糕的心情越发血流成河。

江郁朝他道:“你家主子身上尽是汗味,快去给他烧水洗澡。”

折戬不动,抿着唇不知在担虑什么。

江郁正给挠脖子的姜彧解开束得严紧的领口,眯了眯眼:“陛下都把姜彧托付我照顾了,他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我自己也落不着什么好处。要真想对付他,也不急于一时,对吧!”

谁也不知道,江郁内心的魔爪早已经化作实际行动,跃跃欲试地攀上去了。

第60章 鸳鸯戏水

折戬看着自家主子将脖子挠得一片通红,江郁一直抓他的手阻止他挠下去,好似还真尽职尽责,有那么几分样子,无可奈何这才起身往外。

“折戬似乎想吃了我,以后他要是欺负我你得帮我出头。”

姜彧眉心微微一皱,看着她玉般清透的手,“不会。”

江郁闻言一笑:“你是说他不会吃了我,还是你不会帮我出头。”

抬头看着他时,恰好他的目光落了下来,江郁看着他笔挺的鼻梁便在眼前,深黑色的瞳眸里泛着的尽数是她的影子。

江郁解开领子便往后推开几步,错开视线看着别处:“你知道你为什么会痒痒吗?”

他摇着头,手还在抓。

“方才,我在你身上下了蛊。”

他手上一顿,不解的目光望了过来一会,手上还在继续挠,脖子抓出了一片红痕。

“很痒是吧?解药想要吗?”江郁晃了晃手上的药瓶。

他伸出了手,迫不及待:“痒痒。”

江郁缩回了手,耸肩走掉。

给人洗澡这种事情江郁还是干不出来的,再说了,折戬拼命地将她往外赶,活脱脱地像是要守着姜彧的贞操不可动摇。

江郁无事可做,便在他院子里的凉亭吃水果,耳畔不时地呢喃起陛下留下的那些话,怕是把这个祸害担在身上有些麻烦了。可陛下离去也不曾跟自己具体说起过,他派姜彧去做的究竟是些什么事,打哑谜简直是让人火大。

屋内忽闻一声尖锐的叫声,随后是折戬湿漉漉地从里面跑了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俩鸳鸯戏水去了。

“江五”他跑到江郁面前,又改了下口,语气好不温柔:“江五小姐,您能不能想办法,让主子安静下来,他不肯洗澡。”

江郁吃着瓜不动,“他不洗澡我有什么办法。”

“他说要”折戬面色顿时红了又红,抵手在唇边:“他要你进去。”

江郁挑高了眉:“他当我是什么了,我可是要考女官的人,那么不要脸的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我不进去。”

路斩风听到喊声也过来了,一番了解后走到江郁面前,老泪纵横道:“江丫头,这事是有点委屈你了,但姜彧他真的我进去他也不听你看,你们相差七岁,能否只当他是个六岁的娃娃”

江郁眼眶渐渐地红了起来,跟手上那瓜的瓤一模一样,双肩一起一伏。

路斩风这时也急了,搓着手:“丫头,你别哭,别哭啊,我说错了你别哭啊”

江郁抽抽搭搭地哭着:“我怎么就那么命苦啊”抱着瓜蹦蹦跶跶地跑了进去。

路斩风泣泪连连,抱着折戬:“这事这事千万得给江丫头瞒着,否则她以后的名声就损了。我可怜的孙子哟”

折戬也抱住他,仿佛如晴天霹雳一般。

将门一锁,环着手好整以暇地看向他在浴桶下露出的裸背。

“怎么,找我有事?”

姜彧缩着肩膀在水下瑟瑟发抖,声音哽咽:“我没跟任何任何人说。”

江郁走上来,“我说了要看你表现,不过,你表现得很一般。”

水汽氤氲,热雾朦胧,江郁手指拨动着浴桶里的水,将水珠弹在他脸上,水珠子一路从眉心落下了鼻梁骨,不分不破,滴入下颌,在下颌处坠成了一小串长珠子。

姜彧抿了抿唇,白皙的唇瓣在水温的蒸腾下有些淡淡的粉色,像含着一口胭脂似的。

第61章 你给你的烙印,你敢不喜欢?

可身上经年累月所留下的伤痕却纵横密布,江郁目光微窒。

“有必要把自己伤成这样?”

“我有时候真不懂,拼死拼活的你做了那么多,爬到那么高的位置,究竟是为了什么?”

似乎是感觉她的目光过于凝重,像一束灼热滚烫的火,直欲将人身子点燃,他把自己的肩也往下面伏去,只剩下个头在上面。

觉察到他的紧张,江郁呵气出笑,从腰间的锦囊里掏出布朱红色小瓷瓶,倒出一些辰砂在小杯子里,装入一些水进去搅拌均匀,用狼毫沾了沾笔尖,一手按住他左肩,一手便要在那左胸上锁骨下的地方落笔。

姜彧挣动得有些厉害了,“放,放开。”

江郁凝眉盯紧了他道:“这是辰砂,你生病了,我要给你治病,辰砂能够给你开运祈福,镇静安神,你乖乖听话。否则,等下我就不用笔,换成削苹果的小刀,会流血的那种。”

“你,你想,干什么?”姜彧嘴唇哆嗦着。

江郁俯首红唇贴近了他的脸,嘴角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蕴意,左眉挑了下:“自然是留下我的烙印,以后你就算记起来了,也有这么一段狗血淋头的屈辱史,告诫自己曾经落在我手上过。”

姜彧紧张地呼吸都上来,背脊往后靠过去,贴近了木桶内壁。

江郁点住他的穴道,俯首在那心口上锁骨下画上来。

姜彧动弹不得,抿唇不语,只得咬住下唇任由她肆意妄为。

半晌,江郁抬头看他,凤眸肆意贪婪地落在他脸上,指腹按在他唇瓣,“别咬出了血,别人还以为我将你怎么着,不过就是痒痒而已,忍忍就过了,跟那些刀啊,剑啊,比起来,差远了。”

事后,江郁凤眸意味深远地盯在了那株彼岸花上,嘴角肆意轻扬:“因其开花时无叶,花卉状态如一道炸开的雷火,故有平地一声雷之名。就跟你两年前归京一样,凤衔金榜出门来,平地一声雷。”

“可它是先花后叶,花葶没有叶片衬托,孤零零象一柱香火直立于地,又被称为愣光棍。你说,是不是跟你挺像的?”

江郁见他目光怔怔然,半晌未回神,语气轻微一提高:“我给你的烙印,你敢不喜欢?”

姜彧摇摇头,又点点头,“喜,喜欢,喜欢。”

江郁舔了舔唇,看着那打扮一新的人儿,峨冠博带,广袖白衣,乖乖巧巧地坐在那儿,还真是说不出来的哪不同。

脸庞还是那个脸庞,只是身上的气质受气包小可怜,不得了,不得了。

江郁道:“想要解蛊就必须听我的话,我平日里对下人其实也不苛刻,就是自身脾气有点不好,只要不触我霉头就不会有事,所以,你自己好自掂量掂量。”

姜彧垂着眼,嗯了一声。

江郁拿布巾给他擦发,擦完了又像摆弄布娃娃一样给他编起发髻来,“头发乌黑发亮,浓密如瀑,除了有些硬倒也无妨,我手巧,给你编个灵蛇髻、飞仙髻、还是堕马髻好?算了,你这年纪也只能编双丫髻。”

最后玩够了玩累了全部打乱重来,只用一条玉色簪子将他上面的头发束起来,下面的头发任其自由垂落两肩,一身玉白直裰,衣发飘逸,不拘不束,直似神明降世。

江郁轻声呵气,长睫轻颤:“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第62章 比小龙女还要玉洁冰清

“真是比小龙女还要玉洁冰清呢,你呢,自己觉得好看吗?”

他感觉头皮终于松了,渐渐地也松开了攥得紧紧的拳心,指尖轻轻地碰在了袖口上,望着面前的一人高的镜子,声音几不可查地嗯了一声。

江郁笑意微敛:“看来你真的傻了呢,以前你可不是这种清秀腼腆的性子。”

烛火隐约的热气腾起,扑了过来又扑灭,将镜子里的那一双剪影照得明明灭灭,也把室内熏陶得暧昧非常。

江郁呼出了一口浊气,抬手扇了扇风,见袖子里沉甸甸的,便将一小包的姜糖尽数给了他。

“全给你了,但晚上不能吃糖。”

他有些仓促地伸手过来接过。

“也不知道你喜欢这东西是为了什么,但我就是不喜欢。”

江郁松开手,往门边退去:“天晚了我就先回去,明天再过来教训你。”

他抬头看了过来,门再度掩上那抹裙袂,他很快地错开视线低下头去,仿佛抬头就是一个错觉。

江郁走后,折戬就开始咋咋呼呼说江五欺负主子了。

路斩风坐在床头问他:“姜彧,江丫头待你好吗?怎么眼睛红了?她有没有欺负你?你跟外公说说,外公帮你报仇去。”

他晃动着脑袋,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什么意思,将被褥拖起拉到眼睛下蒙上,不言不语。

路斩风苦着脸,“怎么江郁一走换成别人就又这副怯懦的样子了?”

折戬扯了扯嘴:“或许他骨子里就是个受虐的脾性。”

江郁回家却见江安允坐在门前石阶上,目露晦涩,檐下灯笼光芒将他影子映衬得幽黑深邃,看不出来是泼了墨还是本身那脸就板得如此黑漆。

他身后边还站着一探头张望的短衣小厮,是表哥柳迢迢身边的人。小厮手腕上挽着一盏红灯,见到路边缓缓走来的人影儿,忙道:“二舅老爷,五小姐回来了。”

江安允目光微动,其实早在小厮说话前他就已经感应到了,这可是他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她的脚步声又怎么会不知道?

江郁几步上前:“爹,你坐这里等我啊!”有表哥那个传声筒在,怕是父亲已经知道今早在姜家发生的事了,“我回晚了,你吃饭了吗?走回来肚子也饿了,要不我们去吃宵夜。”

江安允指了指身边的位置让她坐,从袖口里掏出一块油纸包,“跟爹说说话吧!”

身后小厮挽着红灯走了,别过脸来朝自己使了使眼色。

江郁觉得这一个大红灯笼在夜里走着,尤其有种阴森古怪诡谲之感。

江郁心下微沉,抱着油纸包坐下:“爹,你气我自作主张?可当时姜彧那个情况复杂,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江安允扯唇,“可你一个姑娘家,这样没名没分照顾着他算什么回事?”

江郁微哽,一口气险些咽不上来:“你这是担心我嫁不出去,还是希望我嫁给他才算名正言顺。”

江安允探手摸上她的额头:“嫁给个傻子,你是不是也傻了?”

“当初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江郁学着他以往的口气颐指气使道:“你看看那个姜彧,年轻有为,要是当我女婿那该多好……姜彧要是看是看上了你,咱家祖坟就冒青烟了……你说你哪里比人差,不就是有夜游症这点不太对付,怎么姜彧就看不上你?”

第63章 他脑壳是我开的

江安允嘴角撇了撇,将油纸包抢回自己手里,“我以前那样说,还不是为了激励你也学习人家奋发图强。”

呵,奋发了,但图强路上却受阻。

他将栗子倒出来,两手一掰便露出里面泛着香味的栗肉:“现在他都成傻子了,你要是嫁给他了,以后还不知得怎么辛苦,照顾傻子可不是照顾孩子那么容易,你自己还没长大呢,爹单是照顾你一个便已经够劳心劳力的,一点都不想要一个傻子当女婿。弄两个累赘在身上,拖死我自己。”

他将栗肉塞到自己嘴里,狠狠道:“我明天就跟陛下请旨去,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再去姜家免得坏了名声,到时姜彧要是一直好不了怎么办?嫁不出去就真的吊死在他那棵树上。”

江郁嘴巴嚼动着,笑道:“你对付得了陛下和大都督?陛下今天可是下了口谕,姜彧不管能不能好起来,我都摊上那个责任了。”

“我明天就跟陛下说你要嫁人,婆家那边不准你去。”

“你倒是去编个婚事出来。”

“不用编,本来就有。”

江郁心下微噎,喉咙口更是涨得难受,拍着心口将那颗栗子咽下去,声音微哑:“爹,你没开玩笑吧?你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提前给我安排去路吧?”

“瞎说什么呢?”

他扬了扬唇:“你忘了我昨天去钓鱼了吗?其实是跟几位同僚去的礼部尚书封尚书家中,他家有个特大的鱼塘,我中意的那个则是封尚书家的大公子,封家那个才貌双全、温文尔雅的探花郎,二十岁了。

家中自古便有训规,男子只能在四十还无子才能纳妾,封家是出了名的兄友弟恭,妯娌和睦。小时候你们还一块玩过,他对你还十分印象深刻,他还跟我说起你小时候的事呢。”

她夜游症出了名的,谁对她能不影响深刻啊?

江郁气愤不已:“你倒是给我钓回一个鱼塘出来,江安允,看不出来,你倒是好本事啊。”

江安允淡淡地点头:“对,就冲着鱼塘,我以后就算要钓鱼也不用跑城外,还能隔三差五寻个理由去看你,难道不好?”

“不好不好当然不好,你忘了我落水过,要是我夜里看不住了再掉水了怎么办?”

江安允掸了掸衣袂起身:“他家鱼塘周围隔着栅栏,夜里都有无数仆人守着,不用担心。”

江郁见他要走,转身抱着他大长腿:“爹,皇恩浩荡,军令如山,您也要三思,若是惹得陛下和大都督都不开心是要灭你九族的,你就我一根独苗苗,江家是要留着我继承香火的……”

江安允气得便是一跳,“又胡说八道,总之这事不能任你胡闹。”

“爹爹,等一下,要,要我说……”

江郁起身时一大片的栗子壳唰唰落了下来,垂着脑袋道:“要是我说,姜彧变成那副鬼样子,是因为……他脑壳是我开的……”

江安允脑子里嗡地一声,气息微窒,双膝发软扶门。

他就猜到不简单不简单,江郁平白无故哪会自找麻烦上身。

还能怎么办?自己生的娃跪着也要收拾干净。

第64章 傻子生的孩子还是傻子

“姜彧真的变成傻子了?”江嘉恩心怀忐忑,那个风骨冠绝京师的少年竟然变成了傻子,说起来还真是让人唏嘘。

韩氏正在炕上做着针线,“确实让人愕然,若非他今日痴傻,就算是给你当夫婿也是顶顶好的,老夫人前段日子倒也说起过你的终身大事。”

江嘉恩脸色微顿,面色由红变白又变黑,不知不觉便想到一些肮脏不堪的画面起来。

傻子不就是智力低下如三岁小儿,身材硕大肥胖如猪,对着食物便涎水直流,屎尿失禁,而且最关键的是:傻子生的孩子还是傻子……

要真是那样,她还喜欢他做什么?

“母亲,我不嫁他。”江嘉恩红着眼睛说道。

韩氏皱了下眉,放下针线:“母亲怎能真让你嫁给那样的人,别哭了,传出去像什么话。”

江嘉恩抽抽搭搭地哽咽着。

韩氏安慰道:“以前的他倒是世家贵女求而不得的夫郎首选,就连咱家老夫人都对他赞不绝口。她就常念叨起若是有这一位相助,或许你爹就能早日从任上回来。”

韩氏语气一顿,唏嘘出声。

傻子的前程都没人担保呢,还如何照拂别人?

江嘉恩面露愤色:“联姻,那老夫人选的是我跟他啊,为什么不是江郁那个有娘生没娘养的贱丫头?”

“这次学堂里的事,怕就是她在背后捣鬼,有人见到她去了周监丞那里,肯定就是她给举报的。”

韩氏心下微沉:“是不是她都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现在这事还没有大肆公开你就得偷着乐,不过,你以后怕是不能再去学堂了。”

“为什么?”江嘉彩拔高声音道。若她不去学堂了,她还怎么跟同学一块玩?

韩氏说道:“这次的事情是你挑起来的,还涉及到那么多官员,你认为你那些同学见到你还会给你好脸色看,不会了,她们会责怪你,会把她们受处罚的事情一并怪罪到你头上。”

“可是”江嘉恩不忿。

她心底明知道,这事跟江郁少不得关系,肯定就是她恼羞成怒给举报的。

韩氏揉了揉她的头,安慰道:“娘不让你去是为了你好,你要是能对那些闲言碎语置若罔闻,那娘也不用担心什么,可你这性子太冲了,别人挑拨一句你就上赶着去回怼,反倒惹了自己一身腥。你看江郁,她听到闲言碎语是怎么做的,她什么也没做。”

但就是这种什么都没做的人最可怕了,江郁那丫头,从小就阴森。

江嘉恩闻言忿然地站了起来:“我这性子怎么了?你是不是又要说我像火药桶,一触即炸。为什么江郁在你们眼底就那么好?为什么我和她比,我活脱脱的便是个废物?”

韩氏气息微沉,抬手扇在了她脸上,厉声道:“你从来就不必她差,一切都是你自己在妄自菲薄。”

江嘉恩愕然地看向了自己的母亲,眼角的酸涩聚拢着,像是刺进了眼睛里头的一根刺。

“娘,为了一个贱丫头,你打我。”

韩氏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身前:“你给我认真听好了,你不必任何人差。”

“今日在此,我也跟你实话实说好了,老夫人压根管不了江郁,她现在要拿捏的是你的婚姻。但现在不是以前,姜彧前程未明,这门婚事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可我又怕老夫人手段阴毒,怕她会看在姜彧这些年的赫赫勋功上,怕她一时财迷心窍。要知道,你那小姑姑就是前车之鉴。”

第65章 连一根坟头草都不放过

小姑姑当年险些就被贱卖给了那半百鳏夫,若不是江郁,那贱丫头的运气真是邪门了。

可江嘉恩恼了又恼,哪能明白这其中那么多弯弯绕绕,对她而言,就是不能跟傻子凑一块生傻儿子。

哭着说道:“老夫人为什么选我?她这不是想害我吗?她干嘛就不去祸害别人偏生要来祸害我啊?”

韩氏手抵着唇,嘘声:“小声点,母亲平日里怎么跟你说的,不怕隔墙有耳吗?”

江嘉恩啜着泪,泣不成声道:“可我现在真不想嫁给他,那个傻子。母亲,您跟老夫人说说,何况江郁现在就奉陛下之命照顾姜彧去了,外头流言纷纷,都说若不是陛下亲自下的旨意,大家可都以为那贱丫头是喜欢姜彧,见他受伤才自己亲自去照顾他,听听,多么情深义重呢!”

韩氏叹了叹气:“别哭了,母亲有办法的。”

江嘉恩眨眼:“真的?”

韩氏拾取绢帕擦掉她脸上的泪:“哪能有假,再过几天不就是十五了,还要去淮云谷同泰寺上香,别到时把眼睛哭肿了,出门可就不好看了。”

江嘉恩微顿,“那江郁会去吗?”

韩氏不清楚:“老夫人叫了她去,但她许是会,许是不会。”

当面一套背地一套,江郁惯来会使这种两面三刀的手段。

江嘉恩咬了咬唇瓣。

心底却是嫉妒极了她那种想胡作非为便胡作非为的姿态。

从小到大,每一次一有宴席,每次需要一道出门,她都是躺着睡过去的,即便大家吵起来多半是因她而起,可背地里伤的伤,损的损,独她一人毫发无损,睡醒了还一脸单纯无害地看着众人,说什么跟她无关,大家伙要真信了才有鬼。

韩氏笑了笑:“可是,听说那天周皇后也会去,太子和靖王也会去,其实是周皇后想来相看贵女而已。”

“可太子不是都娶太子妃了,那是瑾王……”

江嘉恩顿声,噎了噎喉咙:“可那是瑾王啊,娘您难道忘记了他不就是因为陛下纳了小姑姑入宫当他后母,跟他母后夺陛下恩宠而厌烦我们江家吗?”

那恨意浓浓的,就是连江家一根坟头草都没放过。

韩氏露齿低头一笑,身后的烛火在她身上蒙着淡淡的黄晕:“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这些年长大了人都会变的,他也变得丰神俊朗,气质端凝,单凭他皇子的身份就比姜彧贵重万分不止。”

“若不是怕皇室兄弟争夺皇位相互歼害,我才不敢把你送去皇家,但是这些年太子瑾王兄友弟恭,瑾王成年后也分了府,全心全力辅佐太子,根本就没有夺嫡之心,朝政清明太平,我才敢提起他。”

“就算他对江家不喜欢又如何,他会知道男子三妻四妾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况还是帝皇家。”

“周皇后母仪天下,人也温和大度,与你小姑姑又相处融洽,如果你能被周皇后相中,如若你将来要真能嫁予他,不论是王妃还是侧妃,子嗣最重要,若能成为瑾王妃当然好,只可惜母亲怕……”

江嘉恩嗔怒了一声:“怎么?母亲怕我讨不得他的喜欢还是生不出孩子会被其他女人顶替?”

“母亲怕你这幅霸道性子容不得他有其他女人。”韩氏最无奈的便是二女儿太过要强。

江嘉恩面露不悦:“本就不该有。”

凭什么女子就得一心一意而男子还能够三妻四妾,这些年,就算女子的地位再怎么提高,那些臭男人还是将女子当成他们的附庸。

韩氏笑她天真,轻抚着面前少女的鬓发,柔声道:“可那是帝王家,繁衍子嗣,传宗接代,男人娶妻若不是真心喜欢,不就为了这点。”

“那我就让他喜欢。”

总之,她绝不能嫁予一个傻子,任凭江郁一辈子骑在她头上冷嘲热讽。

第66章 江家一定是受了什么诅咒

栖慈阁内。

江老夫人皱了皱眉:“怎么说不去学堂便不去学堂了,她不会是在学堂里闹出什么事吧?”

韩氏匍地跪着,双手放于额前:“母亲息怒,嘉恩那孩子性子娇蛮,不适合女学堂紧张的课业生活,这才决定不去上学。”

“那以前花的钱不是白费了。”

江老夫人想起了这些年要花在老四身上的钱比起大房里另外两个尤其多,偏生她还不努力,考不上女学,忒丢人面子,但看着江郁去了女学又大吵大闹说了也要跟她一样,好不容易交钱上了女学,这还没考到女官便要退了,这钱不是打水漂吗?

江老夫人沉了沉气,使劲压抑着心底的愠怒:“她这是要把之前的努力付诸流水吗?”

她知道自己这个媳妇太过孱弱无能,脑子稀里糊涂的能有多大用处?

肯定是老四在做妖,孩子说什么也听,真是慈母生败儿。

大的还算温顺,但如今嫁出去了便是拨出去的水不提之外,那四丫头那个刁蛮任性的样子,说上几句便要哭,哭还不止,摔东西,扯布头,这么多年都是这样的烂性子,还不是母亲宠坏的。

便说六丫头,胆小怕事,全然像极了她母亲,也是个无用的,但除了吃之外,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猪精投的胎。

而那二房的江郁,整个就是个带煞的,偏生也不好拿捏。

这个江家,一定是受了什么诅咒,男孙蹦跶不出,女儿没一个好货。

这个家真是废了废了,要遭殃了。

老夫人心底一仔细思索便颤颤,是时候该去拜拜去去邪气。

好在,自己还有一个大儿子可以依靠,不过大儿子如今尚在任上,要回来也是寥寥无期。

得想办法让他早点回来,等他回来了,还有二房什么事?到时后再多给他纳几房妾,也不怕韩氏这个生不出儿子的来反对。

江老夫人心底已经打定了主意,这才垂了下眼,看着那下首边的跪立的人:“打定主意了要退学?”

韩氏点头,声音嗫喏:“是啊,老夫人,您也太过看重嘉恩了,她其实半点努力都没有,在学堂里只是学了个平平,而且,一开始咱送她上女学就不是为了让她将来当上女官的。”

当初只是为了让她表面镀上一层金,毕竟有那么一个曾经在女学进修过的经历,将来更好找婆家。

江老夫人心底自然清楚,微眯着眼,讽刺之色甚浓,嘴角不断地往上勾起,“算了算了,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年纪大了管不了你们一辈子,你们爱怎样便怎样。出去,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韩氏磕着头退出房外。

门扇掩上后,江老夫人手停了下来,抬起了头,面上神色平静如常,看着池嬷嬷,拧眉道:“昨日让你去查的事”

出了栖慈阁,韩氏并没有及时离开,而是在抄手回廊下踱步慢移。

老家伙怕是不会那么容易便确信自己所说的休学原因,但她会选择相信自己多年来追随身旁的奴仆。

待等得池嬷嬷出了房门,抬眸向左右两逡视着,见着了正在抄手回廊下的人,头点了一点。

韩氏见状,知道了答案后这才放心离去。

只要那些私产不被老家伙知道,若是知道了,还指不定要怎么闹腾呢。

第67章 又点亮一项技能

翌日天明,江老夫人老早地便被外头洒扫丫头的说话声给吵醒了,她这个年纪说睡觉也睡不了多长时间,早早睁开眼,便再也睡不下去。没曾想却听到一桩大事,气恼不已的她翻身起床。

“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来告诉我,那个死丫头这么蠢,这不是自甘下贱吗?”

池嬷嬷顺着她的话:“这五小姐怎么,怎么就……哎,老夫人您也别气,气坏了身子还不是您自己吃亏?不要理她们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江老夫人怒上心头:“老二是干什么吃的?自己的女儿无分名地去当人的奴婢,丢人现眼,伤风败俗,她的名声不要了。去,去叫她过来。”

自从分府,除非特殊日子,哪曾见过五小姐过来正正经经地过来请安一次。

江老夫人气急败坏,起身便往外去了。

还能去哪啊?

即便拖着这幅行将就木的身子也要去把那个孽障给锁家里不准出去。

借着昏黄的烛火,江郁侧倚在床头,醉心于手上那幅凤凰牡丹双面绣中。

烛火晃动,眼前有些花,风吹开了槅扇,凉意透过槅扇传来。

江郁脖子一凉,身子也汗毛炸起。

看着手中的双面绣,困顿。

不对劲。

可刚一等她觉察,脖子上的凉意越发盛,是一只大手覆在自己的脖子上。

手在自己的脖子上磨蹭着,呼吸也萦绕在耳畔。

江郁身子下意识地往前倾,躲过他的触碰,想转过头去看,可那只手却从她的绣绷里上取过一团线。

随后,脖子被勒住。

江郁抬手拍打着,他的力道也越发地大。

桀桀发笑。

笑得森然。

“救”江郁出声呼救,那只手又伸过来将她的嘴给捂住。

她垂下眼,看着那手上的翠玉扳指,用尽力气抓起银针,报复性地往那手狠狠地扎去。

江郁看着自己手中的凤凰牡丹双面绣:“呵,又点亮了一项技能。”

带着双面绣跑去敲开了江安允的门:“爹,你不是嫌我不会绣花吗?我会了,你快来看看。”

胥十一在她身后出声:“他上衙了。”

江郁哦了声,把双面绣展示给她看:“十一娘,我绣的,厉害吧?”

胥十一看了眼,有些意外地点了下头:“挺好看的,不过,怎么忽然学起这些了?你不是最不耐烦学这些?”

江郁无奈:“还不是我爹说我什么都不会,不如那姓姜的,其实我只是一向爱藏拙,哎,我会的东西,说出来你们都不信,算了,不打击你们了,我先去学堂。”

胥十一摇头。

她要没病就好了。

准备出门上学却被东府的小厮给拦回府内,看着远道而来的老太太嘴角抽了抽。

“老夫人远道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江老夫人直接了当道:“不准去姜家。”

江郁眉眼清冷淡然:“要是您敢从这里出去,跪在午门口求陛下收回旨意,那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府上的下人纷纷气息重了一瞬,五小姐这不是在嘲讽老夫人当年。

跪在午门前,冤枉二老爷不赡养老母,行虐待之举,一时之间舆论哗然,后来圣上亲裁,为二老爷平叛了冤情,只可惜到最后江府一分为二。

果然,江老夫人听到这话后脸色骤然黑了下来,浑浊的黑眼鼓鼓地涨开。

“孽障,你要学你父亲是吗?”

“如果你觉得我学爹爹那便这样吧,陛下当年圣裁,明辨是非,难道您还觉得陛下判错了?”

江老夫人一时竟无法反驳。

江郁唇角冷笑,越过她便走开了。

“拦住她。”

守门小厮执着长棍挡在她面前。

江郁皱了下眉:“愚不可及。”

胥十一抬手将守门小厮的肩柔和地按了按,小厮抖得如筛糠一样,软软地趴回地上。

“冤孽啊冤……”江老夫人气息一噎,像是要喘不过气,两眼一翻,伏在轿上软了下来。

池嬷嬷扶着江老夫人,神色焦灼:“老夫人,您没事吧,老夫人,快去请郎中,快。”

一时之间,婢子仆人仓皇失措。

江郁走过去,站在一旁看着。

她若死了父亲就得丁忧。

池嬷嬷脑子一突:“五小姐,您这还算是孙女吧,把自己的祖母气晕了,您还”

江郁取出风油精,没能找到其他的绢帕,便只好把风油精全部倒在今早刚绣好的双面绣上,舍不得,好歹也是一针一线的结果,下次得多带点东西在身上,之后一把捂住老夫人鼻子和嘴。

死死的,就跟梦境里要杀她之人似的。

冤有头债有主,那人最好不要被我发现。

池嬷嬷说着说着语气一哽,见到江郁的举动更是大惊失色,抓住她的手大喊大叫:“这是干什么?谋杀”

江老夫人被刺得全身一个畅快,打了个喷嚏喘醒过来,看着要谋杀她的江郁瞪起老眼叫喊着,又要晕了。

江郁甩掉那已经脏了的双面绣,抬脚便离。

浪费她的风油精。

浪费她的双面绣。

好生气

第68章 江郁,我劝你善良

“你还真打算去给姜彧当丫鬟啊?”课前,柳皎皎趁着算学先生还未来便将江郁在门口截下。

江郁手按着手上的书卷,闻言淡笑道:“现在姜彧变成傻子了,傻子身边的丫鬟便不值钱了?你可知,以前要接近姜彧身边的女人多如牛毛,我现在就要去当那个守门员,把那些狂蜂浪蝶一扫而空,顺便还能得一些嘉奖,何乐而不为?”

她微震,声音不自觉地便拔高:“你以前不是不喜欢姜彧的?怎么如今他傻了你倒是挤上去?傻子是不是传染病啊?你是不是也染上了?”说着便要摸上自己的头:“有点凉,你肯定是又发病了。”

“”

学堂内的女同窗们早已经好奇地探过耳朵。

她们也很想知道,江郁究竟是为什么甘愿去照顾痴傻的姜彧,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真爱?

可要真是如此,江郁以前也瞒得太好了,滴水不漏。如今近水楼台先得月,她倒是捷足先登。

江郁刚踏入课室便感觉周围无数的冷刀子,怕是都知道她们的男神昨日被自己玷污一事,清了清嗓子,决定还是得说明一下。

“我先说明,病是太医院诊治的,照顾他是奉陛下旨意办事。违抗圣旨,我这个脑袋就得搬家。如果你们好奇的,不解的,嫉妒的,不满的,想跟我一块去看看姜彧真疯还是假傻的,或是以为这其中藏有什么阴谋诡计的,欢迎各位同学与我一道随时前往姜府检验。”

“你们一定好奇姜家是什么样的吧?现在姜彧不像以前那样不近人情了,可谓是予取予求,现在不去看看,以后等他醒过来了那可就没机会了。”

“但我先说明,去之前可都得小心翼翼的,吓坏了他就不好了,陛下和大都督还在背地里找那个真凶呢,别到时给人当替死鬼。”

越是美好的东西便像是颗长在高藤架子上的紫葡萄,现在的姜彧便像那葡萄一样。你越是把葡萄裹得严严实实,越是有人觊觎想要知悉葡萄究竟长熟了没。

姜彧痴傻一事怕很多人都不肯相信,干脆便把其中利害剖析清楚,也免得这群女学子们成日便盯着姜彧不放。

柳皎皎哗地一声便站起来,抱着江郁的脑袋:“带上我带上我。”

她昨天便想随着江郁进去里面,哪知道那折戬与徐克玉打得不可开交,都将顺天府给招来了,他们才暂时停下。后来也是顺天府的人看在管长淮的面子上才息事宁人。

虽然江郁剖析了厉害,还是有胆大的女学生跃跃欲试。

袁辛苓冷汗直冒下来:“算了吧,以后他要醒过来了知道我们这样,还不得灭了我们。”

姜彧是个寡情冷淡的人,对人进退有度,从不逾矩,就算敢有人对他袒露爱慕之意,都可以在日后见到他便绕道而走。

卢薇薇却是对江郁道:“就算他成了傻子,也不能侮辱他的尊严,江郁,你方才那话可过分了点。”

江郁笑了笑,左眼尾处的泪痣泛着淡淡的红:“侮辱,这要算是侮辱,也只是刚开始而已。”

无论是姜彧提亲前还是提亲后,带给她的便是越来越多的人的指指点点和嫉妒,为了应付某些无理取闹的人,她硬是将自己也修炼成两面三刀,心狠手辣的恶女人。

现在想想,那一脑勺,似乎还无以低消当年他给她留下的侮辱。

不行,等下去他家得再补他一刀。

官方:江郁,我劝你善良。

第69章 这颗蹴鞠,是得有多脏?

善良是个好东西,但千万别像江郁一样给丢水里。

一向在学堂里以不理世俗,性子清冷矜贵的封雪忽然拔身而起,侧身以对,冰冷的脸上带着愠怒,盯紧江郁。

江郁微怔。

柳皎皎抵在她身后耳语:“这一位平日里可不爱搭理同窗间的小打小闹,现下,有情况啰。”

封雪盯紧江郁,缓缓而道:“姜大人他本来就不容易,他凭借自己双手挣下的这一份功业碍着你了?变成傻子了以前的事便可以销毁是吗?”

“他曾经带着百人便将一座千余人的山寨一荡而空,他曾以己身诱敌,率领士兵直捣敌巢。就连刑场上有人劫囚,还是他事先带人设下的埋伏才将人一举捕获。”

“他在屯营里练兵,手下的兵个个都训练有素,纪律严明。他夙兴夜寐,多少个夜里就为了修正一套完整的练兵之法而进行不间断的演练。”

“就凭陛下和大都督等人对姜彧的器重,即便他如今落难了也不会任由你为所欲为的。只有尖酸刻薄的失败者,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眼红别人的战果。”

一番话真是说得江郁真该面红耳赤,若自己再继续为所欲为还真得天怒人怨了。

柳皎皎啧啧嘴,低声对江郁道:“原来我们的冰山美人儿也对那人有意思呢!”

这颗蹴鞠啊,是得有多脏?

江郁点点脑袋:“说得在理,以前的姜彧多么厉害多么不容易,好不容易挣下来一片前程,还没开始便已折腰,现在的姜彧啥也不懂啥也不会,但我还是得督促他勤练武功,以前的东西不能落下,说不定本朝还能出现个傻子将军是不是?”

“江郁,你这话也太过分了。”

封雪再次呵斥出声:“你又算得了什么,你自己一事无成,又怎能知道他奋斗的辛苦。听说这一次要不是姜大人救了你,你险些死在了刑场上。你如今有什么资格这样落井下石?姜大人救了人还救出个白眼狼,我真替他不值。”

同窗们对封雪言辞激励的指责啧啧赞叹。

她们早就想看不惯江郁的为所欲为,逃学有理由,不怕被惩处,连陛下都让太医为她治那什么奇怪的破病。她就是这样一个恃着好运气便为所欲为的人,早就该有人来治治她了。

江郁笑了笑,靠着桌沿坐着,腿伸到前面的桌子脚下蹬着,坐姿懒散却舒适:“我劝你们有时间在这里为一个蹴男人打抱不平,还是回去忙着各自的学业好了,不用考女官了?”

“你们都围在一处做什么?”学堂外,周正端着架子便高高在上地站着,目光毫不迟疑地便瞄准了人。

“许方子、袁辛苓、方淑仪、卢薇薇你们都给我出来。”

被喊到名字的女学子们脸色骤然聚变。

袁辛苓声音颤颤,抬头道:“周监丞,我并没同江郁发生争执,为什么找我?”

卢薇薇亦是赶紧道:“周监丞,我也没跟江郁起过争执,您要找也不该找我啊!”

“一开始都是江郁在挑事。”其余同窗异口同声地说道。

许方子肃声看他:“而且,周监丞您只叫了我们并没有叫江郁,这是不是不公平?”

若是江嘉恩不提起赌,江郁不赢,哪有现在这些破事?

江嘉恩作为当事人今日却早已逃之夭夭,怕是躲在家中不敢来了。

周正蹙眉:“我找你们是为了处罚你们聚众参赌一事,她又没赌。”

江郁吐了吐舌头,送走可这群可怜又可爱的同窗。

心存良善总是好的,但女孩子多的地方总会出现令人无语的嫉妒。

以前不是不反抗,只是越反抗收到的是她们无聊至极又自以为是的报复。

从那时起江郁便打定了主意,不对付她们了,对付她们的爹去。

第70章 可怜的老头子,我或许杀了你唯一的亲人

“我听说,不止刚刚那十六个人被查问,方才我去串了一下门,发现还有好些人也被叫走。”

“徐克玉那边更是直接劝退了好几个,就粗略地估摸了一下,大抵被抓走的都是那些参赌最严重的。”

柳皎皎喃喃自语:“说来也奇怪,我也赌了啊?那他们为什么不来找我啊?”

江郁道:“谁让你家没人当官?要是你家也出个官试试。最近朝堂刚肃清温党一脉,陛下正想方设法地要将那些以往贪污官僚一扫而空,就他们撞上那个枪口,枪打出头鸟,才会被人给钻到空子。”

“看来还是无官好啊,一身轻,不用随时怕人查。”柳皎皎拍了拍心口,放松地舒了口气。

上个学都不安生,当时还是听江郁说上学一定很好玩,她才被怂恿过来的。哪知道学业繁重得没天理了,还不如听娘亲的话,乖乖躲家里打算盘去。

可下一瞬,便又想道:“那同学们会怎么办?还有她们那些爹?”

江郁耸了耸肩,“或是送地方历练,或者像他们的前车之鉴温大人,但我想应该大部分都是罚罚钱闭门思过几日。”

后来的确也如江郁所想,朝廷对大部分官员还是通情达理的,抓了几个恶贪,判刑的判刑,流放的流放,至于底下那些不成气候的小喽啰也就为国库填充一笔税款。

陛下揪住满朝文武痛心疾首地披头盖面一顿教训,而惺惺然的他们回去后便是关上门来对自己的女儿一顿教训。

江嘉恩爹爹远在广西,赶不过来便逃过了一劫,不过怕是也得在地方多历练几年了。而江嘉恩自己则是从今往后,就在家中女红针黹填补家用吧!

而周正,名利双收,似乎在这件事情中得益最多。

江郁原本携了柳皎皎一道过来姜府,哪知她半道却反悔了心思。

皎皎这块平安符一旦不在,江郁心底便觉得又有事会发生。

一开始意外地在门口被路斩风给拦住,满腹狐疑询问:“丫头,实话跟你说吧,姜彧跟谁也不亲近,唯独你,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原来是姜彧变糊涂后便开始忌讳生人,内向孤僻。便连他的外公要给他喂药,要同他说话,他都始终不肯开口。

江郁皱眉:“我自己也不清楚,等我去问问他。”

路斩风老泪飘在半空,感激涕零道:“你一定跟姜彧好好说说,我也是他的亲人,让他别怕我。明明我才是他的亲人,怎么会这样”

江郁怅惘。

可怜的老头子,我或许杀了你唯一的亲人。

江郁刚走到姜彧屋门口,便听到内里有轻柔的女声传出。

戚戚然的,摧心断肠。

好熟悉,跟今早某个跟她吵架的小姑娘一模一样。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子的,怎么如今却成了这样?是谁打伤了你?能不能跟我说说?”

“你别怕,任何人都有可能伤害你唯独我不会。且罢,我忘记你已经没有过去的记忆了。我会查出来的,姜彧你放心,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你的人。任何一个,绝对不会放过。”

“我已经把我们的事跟我爹说了,他同意了,他也会给你找世上最好的大夫,你肯定会好起来的,在病好之前,能不能让我留在这里照顾你?”

第71章 她人眼中的少年

江郁唇角轻笑出声,抬脚走进去:“原来是你啊,方才我在学堂里还邀请你们跟我一道过来,可你也没吱个声就自己寻来了,好歹等我一起啊。”

封雪手刚要抚到他的脸上去,却被江郁给生横地打断,侧身转过头来,背脊渐渐地挺直,神色清冷地看着她,“我跟他的事,你一个外人最好少管。”

江郁忍不住低声笑:“哦,你们之间又有什么奇闻轶事是我不知道的,不妨说出来让我听听。”

“凭什么与你说。”

“好让我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死心啊!”

江郁看也不看床上那人,笑吟吟地看着她。

封雪唇角轻扬,原本在学堂里听到她那番尖酸刻薄的话还不确定她是否真的对姜彧有二心,现下听到“死心”二字,心底也算是有几分明朗。

“姜家与封家不仅是世交,以前他的父亲姜回还是我太爷爷的弟子吧,文治武功中,文便是由我太爷爷亲自传授,而武,这是由我七叔公亲自教导。”

“略有耳闻。”江郁环着手。

封家是书香门第,封雪口中那个太爷爷曾经也是个了不起的大儒,手下的弟子可是如过江之鲫。

官方:一网撒下去,爹爹再也不用担心海底捞没食材了。

但既然说是曾经了,现在当然也了不起,只是这了不起的方式,跟姜彧还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那你可曾知道,姜家和封家还是姻亲,姜彧的三姑母嫁给了我七叔公,琴瑟和鸣。”

江郁点头。

封雪清冷的面色渐渐柔和:“也曾经深思熟虑过,为了两家亲上加亲,在封家年轻的女孩子中,找出一个能继续和姜家定亲的人。如今姜彧已经二十了,人也奋发进取,我的叔叔伯伯们,可是不会将他让给任何一个人的。”

封雪是封家二房嫡支的小姐,还是鱼塘兄,呸,不,是那封玉棠,封探花郎的亲妹妹。

说什么叔叔伯伯,其实唯一的可能还是她自个。

姜彧真是好命,那些晶莹剔透的花骨朵儿都可以任他挑选。

封雪深情缱绻地望着姜彧道:“而我与姜彧之间,我思慕他多年,他又何尝不知晓。若非如此,我怎么知道他那么多的事情,都是听他亲口说起。若非因为此事横生指节,怕是我们早就缔结姻亲了。”

江郁好整以暇地听着:“嗯嗯,确实门当户对,也的确是郎才女郎,不过可惜了……”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江郁你这是在作孽啊!

封雪目光冷了几分,轻咬贝齿道:“少年的情谊又岂是你一个外人可以知道的?就算你现在是奉了陛下圣谕在照顾他,也劳烦你以后除了治病必要的接触外,少动他分毫,若是再让我听到你在背地里说他坏话,我绝对不会轻易饶过你。”

少年情谊,是么?

江郁凝眉想了想。

自己跟蹴鞠没什么少年情谊。

那也只有眼前这一位了。

抢人夫婿这种事也太丧尽天良了,以后不准再干。

江郁打定主意想着。

自从姜彧父母身亡后,他八岁归京,在京师住了两年后出去拜师学艺,十八岁回来。

好像自己与他的接触也就来往城门口屈指可数的几面。

梦中的他不去祸害他的少年情谊祸害自己做何?

就算不喜欢也没必要随便拉她绑一块。只因为外头那风声就随便定亲,实在不像他向来持重沉稳的作风。

江郁弯唇,眉眼含着笑,望着床上早已经是她人眼中的少年:“不碰他是吗?可是情不自禁怎么办?”

封雪微愕。

“姜彧,过来。”

江郁看着那蜷缩在床上的人,伸出手。

第72章 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姜彧一张脸已经是被吓得煞白,自始至终都抿紧下唇瓣。

听到江郁的话后,目光怔怔然地看着她,心底深处迟疑不定,却还是慢吞吞地下了床,光着脚踩在床头木榻上,一个箭步便从封雪身侧飞快地跑过去,躲在江郁身后垂手站定。

封雪的手抬起,本欲拦住他,奈何他跟见了鬼一样溜得飞快,连片衣角都挽留不住。

从未因任何事情挫败过的封家小姐清冷孤傲的脸上少见地染上一抹羞红,垂在袖中的青葱玉指紧紧地攥起,但很快地便也消弭而去,依旧是那张清冷高傲的脸,仿若什么都不在意。

江郁微微扬唇,伸出双手,环在姜彧的背后。他穿着家常的里衣,身子因为生病后似乎也清瘦了不少,衿衣单薄,贴着小腹也能感受到他紧实精瘦的腹肌。

姜彧微顿,身子下意识地往后,可下一瞬,又停了下来,自觉地接受她的拥抱,只是两只手依旧直直地垂着。

江郁轻轻地将人拢在怀里,头靠在他的心口上,由于身高差距,江郁只到他胸口的位置,整个人便像小鸟依人一样嵌在他的怀中。

为了看那人表情,故意侧着头朝封雪,微微一笑。

而后道:“姜彧,这人说是你的青梅竹马,你们之间还有我不知道的少年情谊,该怎么办?”

姜彧身子微怔,想脱身而出,可依偎在自己怀中的身体柔软又好闻,将那点念头驱散得一干二净,闻言摇了下头:“我,我不认得她。”

封雪身子微震,脸上神色急剧地变幻着,惊愕、错乱、不可置信来回交叉不断:“姜彧,你说什么?”

江郁又道:“不认识那你跟她说什么话?”

姜彧没回。

江郁指尖在他背脊骨上使坏地挠了一把。

姜彧身子颤了颤,周身像千万只蚂蚁在身体内乱爬乱咬,叫他心神不宁。

“是她,她在说话,我没跟她说。”姜彧深吸了几口气后,小小声地辩解着。

“那你怎么容忍她在这里?你不是连你外公都怕?嗯?”江郁语调故意拔高。

“她是跟着外公进来的。”

江郁哦了一声,那个老头先前故意把她在门口拦住,难道就是为了给封雪和他制造独处机会?

“那她说的什么少年情谊”

封雪脑中的弦一断,忍不住攥紧手心拔高声音道:“够了,江郁,你够了。”

声音沙哑,眼眶发热,随即夺门而出。

路斩风伏低身子躲在拐角口,便见着那封雪嘴捂着手帕,似是神魂消瘦地飘飘然离去。

啧啧出声:“你看看,你不是常说江丫头只会欺负姜彧之外什么正事都不做,但你现在看到了没?若是不在乎我家大孙子,会拈酸吃醋,还把别的女人赶走。”

折戬吞了吞口水:“或许她还有别的什么阴谋诡……”说着这话便要走上去仔细瞧瞧屋门状况。

路斩风一掌拍到他后脑勺,拽着人便走:“你个大红灯笼高高挂,想干啥啊,煞风景。”

穿着褐红短打劲装的折戬:“……”

……

……

等到封雪一走,江郁脸色一变,方才的温柔轻语早已经换成冷硬的语调说道:“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姜彧立即往后退开。

江郁低头掸了掸衣裳,抬起眼,语气带着轻嘲:“没成想,如今成了个傻子,红颜知己依旧不少,招蜂引蝶的功力不减当年。”

姜彧束手束脚地站在原地,手不安地揪着袖口不放,垂着眉眼道:“我真不认得他,外公走了,她都没走,一直说话,我想赶她走的。”

江郁垂眼之间,视线落在他脚上,见他还光着脚踩着地板上,牙根发酸道:“还不快去把鞋给穿上。”

姜彧小媳妇似地咬了下唇瓣,走回去穿鞋。

江郁气还未平,却是气自己把封雪给招惹了,以后还不得怎么被同学们孤立。坐在罗汉榻的另一边,不想去搭理那人,取过书袋里的书看了起来。

而他便垂手站定在她罗汉榻的另一侧,似乎只要自己不去管,他便能站一辈子似的。

江郁看了他一眼,书叩了叩桌面,漫不经心的语调说道:“我身边还缺一个书童,平日里给我端茶倒水,掌灯研磨。”

第73章 他的名字,也太长了

烛火煌煌,室内许久后依稀是一片静谧如许,室内二人身影错落两侧,和谐暖暄。

白纸上阴影重重,江郁打了个哈欠,抬手捏了捏眉心:“做书童就要有个书童的样子,你没看到主子在做功课?屋子里烛火这般暗,快去给我把屋子里的灯都点上。”

姜彧垂着手站在一侧,唯唯喏喏地应了一声,转头去屋子里掌灯了。

姜彧抬眼看着那伏案的身影微微晃动着,执笔间手下的宣纸落下点点墨迹,伸长脑袋望过来,模样像是有些好奇。

许久后,江郁撑着腰起身,手抓过一旁的茶,托着杯盏抿了一口,看了他眼底的惑色都落在自己的书上,嘴角撅起淡淡的弧度,笑道:“做我的书童,不识字也是不行的,至少,要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

江郁挥斥笔墨,而后将写好的字递给他:“照着这个抄一百遍。”

姜彧接过,指尖触到她的指腹,稍微一触便像着了什么火似的很快离去,之后也不敢问什么,便坐在小炕另一边,手提着笔,指关节微颤,好几次落笔都写不好,想着她方才写字的动作便开始在她摊给自己面前的白纸上一笔一划地描摹。

江郁吃着下人送来的葡萄,看着对面甚是乖觉的人,眸角挑过一眼若有若无的笑:“要好看,工整,要照着我的笔迹,一笔一墨都是自己所写。”

姜彧点了点头。

江郁笑了笑,倾身过去,抬手在他的发髻上轻轻地捏了捏,而后落下。

走到他藏书的书架前,一边取走书册一边道:“看在我今日这般照拂你的份上,你书架上的书借我几本如何?你以前的文治武功都是澹台仙人所教,澹台仙人乃是主子我仰慕已久的对象,奈何他不收女弟子,甚是可惜。方才见你书架上的书批注繁多,想来你以前也是经常翻阅过,今儿个便借我一观,待看完便还你。”

江郁晃了晃手上的书籍,见他不反对,抢了便走。

夜里,折戬服侍姜彧洗漱睡觉,却见满屋子都是写过字迹的纸。

姜彧却是摇头,“还没抄完。”

折戬走上前去,看着那落在炕桌边上那一沓沓姜彧认为写得好的,取过面上一张一看心底恰似被凉水淋过,随后又借着看下一张,再下一张……

郁、彧、寡、欢。

折戬心底一阵哀婉痛心泛过,现在便是连字都不识得了可得多惨,之前写下的这么多都白费了,转头泪眼婆娑朝他道:“主子,这个字写错了,咱也别写了,休息一下明日再写。”

姜彧道:“没错,这里就是这样的。”

他指着被他压在手一边的纸张给他看:“她写的。”

折戬想明白了,望着屋顶大声呵气,怒火直冲九霄云殿,恨不得现在就把证据拿给老爷子看:“那江五又趁机欺负您了,您知不知道在写什么?您被骗了知道吧?”

姜彧摇头。

她没说。

折戬一脸黯然神伤,扶着额:“她这么多年读的书都白读了。”

“错了?”姜彧怔怔然,不搭不理,随后又继续埋头抄写。

她说,这是他的名字。

他的名字,也太长了。

第74章 行走的花圈

“哥哥,你不是说过,姜彧没有……喜欢过的人?”封雪攥着袖口,惴惴不安地询问。

封玉棠指尖落在笔上,抬眼看着她:“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雪儿的心思自己不是不懂,要不然也不会几次三番从自己口中套出关于他的事,只是那姜彧不是她攀得上的人。那人恰似高岭之花,倨傲冷漠,鄙睨万千。

封雪嘴角嗫喏道:“哥哥,我今天看到,姜彧他对江郁……就那个江五,很好。”

封玉棠眉一挑。这又是什么事?

“姜彧,他以前可有跟她,接触过?”封雪走上前急问,语气急迫:“你跟小公爷走得近,可曾见过他,对别人表现过亲近之意?”

封玉棠看了眼她,随后点头。

算了,也算了结自家妹子的一片单相思之苦。

……

……

夜色阑阑,人烟寂静,淡青色的烟雾在暗巷子里迤迤而生,原处还有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传起,像是哪家在办丧事。

江郁抱着书走回家中,他们不过相隔一条街的距离,这么短的距离间便遇着了拦路虎。

不对,正确的说,应该是个行走的花圈。

江郁手上抱着书往后退了几步。

男人从花圈后蹦出来,原是利用这玩意挡身形,好有……创意。

“你先听我说,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不是坏人,我是来送你修仙问道的。”

还是那个熟悉的男人,还是那个一成不变的配方。

修行问道?她连人都没学会做呢,修个屁仙。何况,要说修仙,她在梦里也涉略一二。

江郁惴惴不安地说:“叔叔,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你才要把我从我爹身边弄开?”

“你是你们村的希望,你爹要是知道你有这般机遇,肯定会笑得合不拢嘴。”

“我爹养育我十三年,我连养育之恩都没还,你一句话便想把我骗走,你觉得可能吗?”

“既然是修仙问道,那就得远走他乡,断绝七情六欲,但你至少能长生不老,我相信,你爹知道你还能长长久久地活在这世间,无论你们父女俩相距多远,你爹都会理解的,哭几个晚上便也没事了。但是……”

男人语气一转,冷如腊月天茅厕里冰冻三尺的泥块,砸不碎掰不断,又臭又硬:“不答应就会死,难道你自己没有察觉大限将至了?”

江郁笑了笑:“我说了,下一次见你,就送你去见官。”

男人抱着胳膊,老气横秋地看她:“我才不信,成日里耀武扬威欺男霸女,天不收你我来收。”

随着他徐徐走来,江郁渐渐地看清了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鹤发鸡皮,眼神矍铄,真可谓是端着一派风姿绰绰。

呵呵,又易容了。

江郁挑眉看着这个奇怪的陌生人将手放在她的肩头上,将双手上的书一股脑砸在地上,随后,挎着马步,下腰,双手摆起招式。

男人唬了一跳,看了她招式有些熟悉,询问:“罗刹门销魂拳?”

江郁左手翻掌:“怕了吧?”

“早有耳闻,却未曾想今日重现江湖。”

男人嘴角撅着嘲讽的笑,抱拳,撩袍,抬腿,下腰,扎起马步,右手朝她招了招。行云流水,掌风凌厉,招式气冲斗牛。

江郁吞了吞口水,倏地收掌,侧身站定:“男女授受不亲,我不跟你打。”

第75章 我爹说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走

男人吞了吞口水,怒火攻心地指着她:“你这是要气死我啊?”

“不敢,只是想起来要敬爱尊贤。”

男人:“……”

江郁想着此时虽不至于夜深人静的,但凭她在京师里的名声要想找个人来救她委实不太可能。十一娘可能在家中宅斗,也不能遇事了总找十一娘。她跑的块,却跑不久,这里距家虽近,可他早就就摸清自己家的状况。

江郁指着那花圈哀婉痛心道:“偷死人东西,那是要下地狱的,我们拿去还给他们。”

“你相信我了?”男人诧异。

江郁抱着花圈转头朝他天真无邪一笑:“把我的书搬起来。”

男人应了一声,“这都不是事。”三两下便所十几本事轻而易举地托举在头。

江郁诧异地看她这男人一眼,怕这人还真是有点什么来头。

二人往办丧事的府邸走去,竟是固永伯府,他竟是连伯府的花圈都敢偷,这脑子得多却根筋。

“你早相信我我就不用缠着你这般久,这几个月来你也累我也累。”

“我爹跟我说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走,我吃过亏,怕了。”

“这是因噎废食,难道所有的坏人都跟你说带你修仙去?”

“他摸骨,背地里却做些猥亵女子的龌龊事。”

“还有这样的坏人,啧啧,那人后来结果不好吧?”

“挺好的,现在每顿饭都有人喂。”

“”

固永伯府……

江郁脑子忽然闪过一丝什么,很快地便悄然而逝。

江郁低声喃喃:“伯府谁去世了?”

男人挑了下眉,双手环胸:“伯爷夫人,人死如灯灭,一个花圈而已算得了什么,她若那么小肚鸡肠,我百倍千倍还给他。”

江郁皱眉,凝眉看着他:“怎么死的?”

固永伯与江家没什么交集,对于那伯爷夫人,她曾在街上偶遇过一次。

那张脸脸型极长,下巴尖且翘,常被嘲讽鞋拔子,虽是固永伯母亲的娘家侄女,因着父母之约媒妁之言,伯爷很不喜欢这个原配,一个没有美貌和子嗣的女子,除却一份拿得出手的家世外什么都没,也因此伯夫人经常窝在家中极少参与各种宴会,可她对公婆极尽孝敬,贤名在外,才能在一片芳菲中屹立不倒。

“你想知道?”男人傲气地挑眉,那易容后又白又长的眉满满的都是喜感和戏感。

江郁看着他头顶,转了话题:“把书还我,你把花圈还回去,跟人说一声道歉,在伯夫人灵前说一声对不起,真心实意。”

“有必要这么较真,我都说可以还她……”

“人死为大,在我们这里这就是规矩,入乡随俗。”

“随俗还真是麻烦。”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跟死人抢这个,太有损自己仙气飘飘的形象了。”

“倒是说得在理,算了,我还便是。”

虽然这样说,但还是乖乖地把书还到她手上,伸手取过花圈,走了两三步还回头看:“别骗我啊!”

江郁抱着那几乎盖到她鼻翼间的书点头:“我要跑也有心无力。”

男人走到伯父大门前,回头张望了一下,江郁还一如既往地看着他,这才放心地走进去。

“我是来还,不,我是来送花圈的。”

……

……

江郁看着他走进去,走到伯父门前榕树下那一醉酒的汉子耳语数声。

汉子义愤填膺,拽过酒瓶在地上砸得稀巴烂。

“艹他奶奶的,这种事情也能做,丧尽天良的狗崽子。”拔身站起,脑子忽然一阵气血翻涌,跌跌撞撞地冲进伯府内:“不怕,姑娘,这世上有些事,总得有人来做。”

不一会儿,伯府内一阵鸡飞蛋打,乱不可言。无数宾客从里面跑了出来,挤得伯府门口水泄不通,好整以暇地揣着袖子在门外观望。

“快来人,方才那个抢了花圈就跑的男人又回来了……”

“哪里来的醉汉……”

“两个疯子……”

“赶出去,都赶出去……”

江郁转身时,蓦地撞见一个熟人。

“今儿可真热闹啊!”管长淮扬唇:“你站着这里做什么?抱那么多书做什么?”管长淮好奇已经转化为行动,伸手过来要拿。

江郁往后退了退,“不是什么书都可以看的。”她抢姜彧的书第一目的并不只是为了看。

“有什么书我还不能看了?”

江郁扯嘴笑了笑:“小公爷您……好是算了吧,这些书看了,怕……所以您还是不要勉强好了。”

管长淮抹了抹后脖子,蓦地一阵阴风阵阵,想起那日的事心底便跟吃着块臭石头一样,哽在喉咙口,上吐不出下咽不进,好像自个儿身体真的不好了。

“你别胡说八道了行不行?”管长淮负着手,语气沉重,朝她伸手:“一个姑娘家,看什么不好,看那种东西。我替姜彧没收,全部没收。”

江郁身子往后,讪讪道:“小公爷今日恐怕不只是来吊唁的吧?”

他一眼刀扫过江郁,肃声道:“你哪听来的,不管你知道些什么,最好别到处去乱说。”

江郁皱了皱眉,心底好像真哽着点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见江郁脑子似乎卡筋了转不过来,她这种死脑筋一旦撞上不解的事就要非得要捋顺到一干二净不可。

管长淮压低声音道:“她是自缢而死的,这件事固永伯嫌丢人没外传。”

这大嘴猴。

第76章 不,你说你有病

回家,瞧见厨房内烟火袅袅。

这个时候了,家里应该不会生灶才对。

难道是爹怕她回来晚了没饭吃?

她爹真客气。

把书放回自己房间后,江郁走入厨间,见着生火做吃食的是紫竹,眉眼一塌。

“你在这里做什么?”

紫竹道:“小姐,奴婢见二爷是喝了酒回来的,特地过来给二爷煮解酒汤。”

江郁抽了抽腮帮子,扬了扬唇:“多做一点,我爹醉了容易认错人,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紫竹欢快地点头,跟只喜鹊似的。

江郁去了江安允房间内,凝眉盯紧在他身上。

江安允盘着双腿,坐在罗汉榻上,手上抓着枕头,枕着头,两眼微眯:“你怎么回来了?”

“这是我家,我难道不能回来?”

“你不是有了姜彧干嘛还回来?”

江郁头皮发麻:“你喝了多少?”

“又不是我要喝的。”

江安允撇了撇嘴,将头给埋到了迎枕里,闷声闷气:“大都督请我过去喝茶,我也不好不喝啊。”

江郁听着这名号,心底一突,走到他面前急问:“你没乱说吧?”

江安允从迎枕下抬头,眼尾微挑,拍着大腿一笑,“你当你爹我是傻啊,那个武夫,想靠一身蛮气撬我嘴皮子,可不知我江安允只吃软不吃硬。”

江郁蹲在他面前:“你真的没把我供出去?”

江安允拍着胸脯:“放心,咱父女俩里应外合,这样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姜彧给搞死,以后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好主意。”

江安允把枕头放在脑袋后,身子也往后倒下,舒服得喟叹了一声。

正好,紫竹端了解酒汤过来。

江郁指着炕桌:“放这。”

紫竹将解酒汤放在炕桌边,垂着头站在一旁。

江郁拿着汤匙舀了舀,待不冒烟了,道:“爹,起来把解酒汤喝了。”

“我没病我不吃药。”

“不,你说你有病。”

“哦,我有病,我有病就得吃药,不能给阿郁树立一个坏榜样。”

江安允乖觉得把解酒汤一股脑灌进去上,随后倒罗汉榻便睡。

嘴里还在呢喃不清:“阿郁变坏了,骗别人也就算了,骗自己爹,真没良心。”

江郁摇摇头,看着那人还站着,朝她道:“你要留这里伺候吗?”

紫竹怔怔抬眼看她,眸子中诧异尽显。

“你放心,我爹已经睡死过去。”

紫竹唇角蠕动,声音低低:“奴婢愿意。”

“那好,过来,搭把手。”

江郁搬过江安允的肩膀扶他下来。

看着怔愣不动的她道:“搭把手啊,想哪去了?”

紫竹讪讪,将自己心底那点突如其来的想法掩去,忙上前帮忙扶着他往床榻上去。

将人扶到床上后,江郁摆动着两臂,“我爹的衣服还没换,这样睡着也不舒服。”

紫竹自荐:“奴婢来就可。”

“你要小点心,我爹”江郁欲言又止。

“奴婢会照顾好二爷的,小姐您放心。”紫竹迫不及待。

江郁嘴角浮过一缕轻蔑。

紫竹帮江安允解开衣扣。

要将他衣服脱掉,势必得挪动他后背。

坐在床榻边,手刚撑在他后背上将他扶起,江安允的头倾下来,胃部被颠得荡悠悠的,极不舒服。

忽然呕了一声,吐出来的浑浊之物尽数在她身上。

嘴里呢喃不清:“阿郁要乖乖吃药,爹爹就带你去找娘。”

江郁声音发哽:“骗子。”

紫竹不敢叫也不敢起来,手僵硬地顿在一半。

身上脏死了臭死了,她在厨房烧火都没这么累过。

“看来,得洗洗了。”

江郁指着偏室,里面是沐浴用的。

紫竹心底蓦地了感激之心。

江郁冷言冷语:“不是给你的,你搬得动我爹吗?把我爹抱起来送浴桶里醒醒酒。”

紫竹面色发愁,吞了吞口水:“奴婢,做不到啊!”

第77章 小哥哥将来肯定前途无量

江郁似是不满地看了她一眼:“算了,你去叫我爹身边的小厮进来。”

换了小厮进房后,三下两下地便把人给打横抱了起来。

出了江安允房间后,江郁叮嘱身后的紫竹:“西府用人的规矩是得力气大。”

“一得能把我爹抱起来。”

“二要能从我手里抢过刀。”

紫竹咽了口唾沫,这是在下逐客令了?僵着头皮点头道:“奴婢知道了。”

江郁捏着鼻子道:“算了,你也去洗洗,有些臭。”

紫竹走远。

“这里有点脏,回来先收拾一下。”

等紫竹终于收拾完屋子里的呕吐物,江郁才转身叮嘱那小厮:“把我爹看紧了,别让坏心眼的女人吃他豆腐。”

小厮拍着胸脯道:“小姐您放心吧,这府里也就胥武师能比我力气大。”

江郁很满意。

小哥哥将来肯定前途无量。

回房间的路上,江郁转了个弯溜达到库房里。

上回在这里寻着的那根竹牍,之后却也一直没再去搭理过。要不是今夜瞧见那疯子,心底疑窦众生,总觉得是那跟竹牍惹的祸。

身后似有脚步声轻轻地传来,很低很低。

江郁看着脚下,影子落拓在侧,转过头看去,烛火煌煌,倒映着面前的石子路也明亮了许多。

“你怎么在这里?”

多福讪讪道:“小的打远便瞧见您手上也没个烛火照明,怕您看不清路。”

所以,一直躲在背后给她照明,让她前程似锦?

江郁挑了下眉,继续往前:“谢谢。”

多福见她也没说什么,便拿着灯笼继续在她身后跟着:“五小姐您跟我客气做什么,这都是做奴仆应该做的。”

自从上次那事过后,他被罚去扫茅厕,自己便也没再见过他。

“你现在还好吧?”

多福面色愧疚,“五小姐您还愿意关心我,我还以为您因为那事就把我给忘了。”

江郁笃定:“不会的。”

在库房前站定,“你曾经救过我,只要你好好做,我便把你重新提回来。”

“我夜游的时候幸好是你在边上看着,我还记得欠过你一刀,不敢忘。”

自己有次夜游抓过竹子的尖端便往自个手上扎,是被多福给发现了,自己反手朝他刺去,伤口在他左腹下,一根手指长短。

“五小姐,您还记得。”多福眼眶蓦地发热。

江郁点头,回头看了他一眼:“好了,你回去吧,看在过去的情面上,我再给你一句忠告,你若是还喜欢紫竹,就看紧点她。”

紫竹洗涮回房后,刚关上门,身后却有一人从她背后抱住。

“你怎么又过来了?”紫竹闻到那声臭气熏天的汗味,皱鼻拍掉他的手:“别碰我,臭死了。”

多福闻了闻自己身上,也没觉得那里很臭,何况连五小姐都不嫌他,别人哪来的脸嫌他臭了?

多福抓住她的手臂:“你嫌我现在没用了是吗?因为我刷茅厕所以你觉得我无能了。”

紫竹没说话,甩手,转身出门。

却被身后那人给推到门板上,重重压上去。

“你到底要做什么?”紫竹背上重力尽数压下来,身子根本动弹不了几分。

“我做什么,该问你才对,你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多福发狠地咬住了她单薄寝衣下的肌肤:“我告诉你,五小姐不喜欢继母,你就算是想攀龙附凤要看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

一手箍住她挣扎的双臂,另一手捂在她的嘴上,将所有的声音消弥在浓郁的深夜里。

第78章 死不瞑目的鱼啊!

江郁搓了搓手,将那个大箱子打开。

看着依旧静静躺在里面的竹牍,已经不再冒烟了,只是竹牍还留着被烧过的痕迹,上面的字迹也隐隐绰绰,不仔细看也察觉不出。

心底越发得深骇。

“娘,你留下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

“不过我今天遇到了一个疯子,他恐怕真不是疯子。”

“我可不想跟他走。”

江郁把那竹牍拿出去,抓在手上走出了房间。

回到房间后,彻夜对着它却没发现什么变化。

看着竹牍被烧焦过后的奇形怪状,像一根枯枝,一咬牙将竹牍给磨成了一个竹簪。

房间里没有刀具,便连杯盏都是竹制的,爹怕别人再次殃及无辜。

他把自己的女儿想成什么了?

那般凶残如匪吗?

江郁用的是盆栽里的小石子,一点点将竹牍摩成记忆中的形状。

天不自觉便亮了。

江郁抓住改造过后的竹簪纳闷出声。

难道真是自己给想茬了?

江安允来叩门,拍门声急促。

江郁推门,哼笑道:“爹,你昨晚喝了那么多酒,今天醒得可真早。”

江安允知道江郁不喜欢他醉醺醺的样子,也不敢再提昨夜那事,巴巴地看着她道。

“听说你会双面绣了是吗?果然是我亲闺女,天赋异禀,聪慧善良,给爹纳个鞋垫好吗?”

江郁吞了吞口水:“鞋垫,还没学回。”

不管是在那个梦里,还是过去的梦中,压根就没碰过那样的人物。

“那给爹的缝件里衣总会吧。”

他手上拖着一件白色单衣,“这衣服还是你娘给做的,穿了好久,昨夜不知怎么地便破了。”

江郁两眼都快挤成斗鸡眼,对着针孔,许久后才穿进去线。

江郁喟叹出声,抹了一把汗。

她爹纯心是来找茬的。

江安允将针线取过去,自己盘腿坐在罗汉榻上边缝边道:“算了,连线都穿这般久,双面绣到底是不是你给绣的?”

江郁一身正气:“我怎么会拿别人做的当成自己做的来骗你,哪还要脸不?只不过”

语气一哽:“这种事怕是要常练,我昨天确实会,可现在忽然便不会了,可能是,在这种事情上,我没天赋。”

说着,便将自己摩好的竹簪取给他看:“你看,我自己做成的,我上回不还给小姑姑送去一个摇篮床,我的天赋是这个。”

江郁晃动竹簪:“您觉得熟悉吗?”

毕竟是在娘的箱子里找到了,他如果见到过,应该,至少,会有几分熟悉才对。

江安允皱眉:“忒丑,你没有簪子吗?用树枝做什么,还不如拿根胡萝卜簪头上得了。”

“”

江郁道:“我做的,梦里学的手艺。”

“真是你在梦里学到的?”江安允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说出来你也不信。”

江郁闷闷不乐,抓住竹簪便往外走去:“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做早饭。”

“你做什么?”

“蛋炒西红柿加葱花拌饭。”

“再多下个鱼蛋。”江安允在身后补充。

江郁为了向江安允证明自己在梦里真的经历了稀奇古怪的事情,今天一定要露一手给他瞧瞧才对。

走到厨间,见那张婶在烧早饭。

见到自己的第一眼,左腿一蹬,将砍柴的斧头给踢到她自己裙下。

江郁:“”

好一双厉腿。

紫竹正在灶台旁的水桶里捞着一尾鱼往砧板上按着剃除鳞片。

张婶眼疾手快,大喝:“放下屠刀。”

左手抡过刀,扔烧火的炉灶里面。

紫竹:“”

从五小姐手里抢过刀,是这样的意思?

心下才长舒了一口气,微微一笑:“五小姐这般早就醒了?”

江郁:“”

蓦地,江郁目光一深,那鱼身上萦绕着一团黛色,翻白的眼珠子里似乎朝自己转了过来。

回光返照了?

“你抓的是什么?”

紫竹吞了口口水:“鱼啊!”

江郁走上前,一把将那尾鱼给打翻在地。

却看着那鱼死气沉沉的,又把眼珠子给翻了回去,身上萦绕的那团黛色也随风散走。

好像自己方才所见的都只是自己看花了眼而已。

紫竹委屈出声,垂着眉眼问:“小姐,奴婢是做错了什么?您为何要如此?”

江郁皱紧了眉:“抱歉。”

紫竹忙道:“不,您是小姐,怎么能对奴婢说抱歉,一切是奴婢的错。”

“既然知道,那我想打翻什么就打翻什么,还问那么废话。”

张婶安慰她:“没事的,姑娘,五小姐夜游的时候,脾气是不太好,但她能克制自己不杀人嗯,便是好的。”

江郁转身出了厨间,站在檐下。

自己不是要给爹做早饭的,忽然又没心情了,因为那个奇怪的画面。

江郁看着自己手上的竹簪,手指不受控制地抖动,另一手按下去,渐渐地抓紧。

死不瞑目的鱼啊!

你是我爹钓回来的,是来找我爹报仇的吗?

第79章 喊声哥哥

姜家很热闹。

不管是跟姜彧熟的还是跟姜彧半生不熟的,都假借着好友的名头来看望他。

管长淮道:“我可是你哥哥,比亲哥还亲的那种,叫一声哥哥听听可好。”

燕辞道:“十年同门情谊,你一句忘了就想对把一切扫荡干净?”

封玉棠:“我虽不是你亲哥,但你爹以前可是要喊我太爷爷师父的。”

镇抚司指挥使:“我们是对手,好像,不太熟。”

折戬目光直直地盯着他们:“好了,一人一句也都说完了,没事的话赶紧走。”

管长淮立马道:“我还没完。”

目光幽怨地瞪向折戬。

目光柔和且带着殷切期待看了眼姜彧,伸出折扇挑气他的下颐。

“喊我一声哥哥我就走。”

折戬怒从中来,抢过折扇拗成两半:“你别太肆无忌惮了。”

管长淮:“”

心底狂奔怒吼:那可是我的澹台仙人,第二把,没了!!!

“若论资排辈,你应该喊我师兄。”燕辞忽然想道。

同去慕邑仙山拜师,但师父很随便,谁先磕头谁排师兄。

封玉棠凝眉道:“我看不成,怎可因为他病便行欺骗之举?”

三人围绕着是否该喊哥哥争论不休。

“起来,跟我打一架再说。”

那端,镇抚司指挥使已经拉着姜彧从床上下来。

“当初说好了,有空打一架,我看你也挺闲的。”

折戬怒火中烧:“你们都有病啊!”

“以前你们可没这般殷勤,现在人今时非同往日了,一个一个都来落井下石。”

推搡着众人轰出姜府:“他现在什么都不会,以后有病探病,没病不要瞎逛。”

镇抚司指挥使先打马而离,落下一话:“什么都不会,我若取胜,也胜之不武。”

管长淮:“姜彧前程怕是要毁于一旦,得把那凶手抓出来祭旗才行。”

燕辞:“祭旗,你不是怀疑某人?但你敢吗?”

管长淮语气一哽,摇着扇子挡脸。

封玉棠:“凶手已经有怀疑的人了,是谁?”

画面一帧一帧,闪逝而过。

男女老少,年龄不等,奇装异服。

走路轻飘飘,神色怔怔然。

她握了握手上的竹簪,远处被雾气染得迷迷茫茫,她看到了萦绕在他们身上的黛色。

“喂!”

江郁睁开眼,目光阴冷地落在先生身上:“别碰我。”

面前站着的老男人是学堂里的先生,似乎姓包。

她经常贪睡,在现实的生活过得糊里糊涂,认不清人是常事。

不过这位先生上课总爱夸耀他的前半生,学问不错,少时还夺得了二甲传胪的功名。

听多了,江郁不认识也难。

一堂课上,关听他的丰功伟绩就饱了。

先生拧着眉,往周围看过来的人扫了回去,随后拧紧眉梢看她:“江郁,你这是怎么回事,这个月第几回了在课上睡觉了?”

先发制人,让别人先把过错推到自己头上。

可她要是能自己控制嗜睡的情况,就不回总是不明不白被人给占了便宜。

“这么回事?”徐克玉探过头过来问。

江郁像是被碰着什么脏东西一样,抓起手帕往手上使劲擦去。

眼眶渐渐地发红,落泪,梨花带雨:“先生碰我。”

学堂里一阵抽气出声。

先前还正襟危坐的学生们此刻也掩饰不住心底的震惊转过头来。

第80章 感谢江郁当年不杀之恩

徐克玉抬眼:“江郁,你说的是他吗?”

江郁没说什么,两只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紧了眼前这人。

先生双手负在身后,淡声笑道:“是还没睡醒吗?我方才便见你神色不对,怕是又梦魇了吧?”

关切意味浓浓。

江郁腮帮子扯了扯:“如果可怕的只是噩梦,那我装作自己一个人知道就够了。”

先生眉眼骤冷,似是不虞:“你这是何意?”

江郁伸手触上徐克玉的脸:“我摸你你反感吗?”

徐克玉摇头。

江郁歪着头,扬唇望着她笑:“如果我长得跟先生一样又老又丑,跟只老斑鸠似的摸你,你恶心吗?”

徐克玉眨巴眨巴眼,耳尖红了。随后又想到什么画面,面色有些黑。

同窗:“”

你们俩再这样眉目传情,够了,真是够了。

先生咳嗽了数声,手指着她,怒发冲冠:“江郁,你把学堂当什么地方了,给我出去。”

“先生是有什么不敢在这里直说的?”徐克玉冷眼。

先生眼一瞪,“连你也这样,你也被带坏了不成?”

“你们两个近来就不太对劲,学堂里已经是有不少人反映你俩交从过密,难道还不知道悬崖勒马?”

“如今,就是在学堂上连基本的尊师重道都不会了?”

指着她俩,骇然地看着江郁这个祸患。

江郁抬眼扫过他心有余悸的眼,可笑他的颠倒是非。

“尊敬是应该的,但要尊敬他们的行为,而不是年龄,一个人的行为不正确,那么不管他多大岁数,都不能尊敬他,反而要去指责他。”

先生一听,气得胡须颤抖:“大胆,江郁,你也太无法无天了,你知不知道这是诬蔑我的名声。”

江郁甩掉手帕扔在地上:“先生,我敬你才喊你先生,也敬佩你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上做出这种人面兽心的事情。”

先生一股气涌在喉咙口,将整个脸涨得通红:“你说清楚,我怎么你了?”

江郁道:“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回了,难道又想以叫醒我来的借口解释,这种理由已经用烂了。”

“胡说八道,你跟我到祭酒面前把话说清楚。”说话间便要伸手过来抓她。

江郁甩开他的手:“我不去。”

“难道怕了?既然怕就诬蔑别人就要用承担责任的勇”

先生语气一顿,见江郁忽然拿着药瓶出来。

周围一阵议论纷纷。

“这个药罐子该不会要装病吧?”

“亏我还真以为先生把她怎么了,原来还敢说谎了。”

“这样的人,凭什么运气总掉她头上?”

封雪转过头,声音清冷:“轮不到她,难道轮得到你们,她可跟我们不一样。”

同窗:“”

都是在同一块土地,吃同一条护城河里的水养大的,她凭什么比别人多吃两勺盐?

江郁倒了三颗药丸在手里送往嘴里,“不是怕,我先吃了药再说。”

徐克玉凝眉:“你怎么了?吃的什么药?”

江郁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被占了便宜却寻不到始作俑者,我就在手臂上涂了能让人在三个时辰内皮肤溃烂的药。”

“现在,我自己先吃了解药,再等上三个时辰,若是还没有人来我面前承认错误,那我只好看那人皮肤溃烂,肠破胃穿而死。”眉眼闪过一缕凶残。

周围的抽气声更甚。

“她开玩笑的吧,有谁会在自己身上下毒?”

“不一定,有解药还怕什么。”

“那要是那一天,她把药神不知鬼不觉地下在我们身上怎么办?”

周围同学一阵汗毛倒竖。

“唯一的办法就是,别惹她。”

官方:感谢江郁当年不杀之恩。

江郁眼眸一扫落在那人身上,嘴角扬起:“先生,你现在还有机会去找大夫。”

先生像是被她给气得手足无措,晕晕欲坠。

“江郁,我包磊行事光明磊落,就算脱了先生这一层衣服,自己好歹也是一个五品官身,今日竟是被你如此诬蔑,你等着,今日我便是闹到陛下处也要你还我个清白。”

徐克玉看了一眼那气得发疯暴走的人,转过头来问:“江郁,你自己随便乱吃药没事吧?”

“放心,这药是我家十一娘特质的,不会伤身体。”

“是药三分毒。”

“没事,你忘记我从小就是个药人了。”

为了给她治病,太医院什么新药她没尝试过。

这就以毒攻毒,越挫越勇。

江郁余光撇见左前侧的人:“皎皎啊,怎么感觉你一个早上都不说话?”

柳皎皎手捂着小肚,脸都趴在桌上,惨白惨白的,整个人都有气无力:“我早上牵着你,现在肚子疼,你不会连我都防吧?”

“”

第81章 我要跟你割袍断袖

柳皎皎泪眼婆娑:“你就打算看着我死是吗?”

江郁晃了晃药瓶,“不是我不愿意救你,而是要吃三颗才有用,你要是吃了,那个罪魁祸首怎么办?”

柳皎皎虚弱地吐出来一口气:“我是你亲表姐,你竟然为了一个老斑鸠这样对我,我要跟你割袍断袖。”

江郁清了清嗓门:“是割袍断义。”

“我看你不像是毒发。”徐克玉低声凑她耳语。

江郁忽听外头有人喊,起身往外。

周围让开了一条康庄大道,前面的路灰霾尽扫。

江郁掸了掸袖子,起身,清清爽爽地往外。

在她走后,身后的同学又急急忙忙地开窗通风,扫去被江郁污染过的空气。

江郁出门,随着传话小厮便走。

到了拐角口,小厮指着墙壁角落一处阴影。

阴影下站定着一人,手扶着墙壁,一手则是按在自己的肚子上。

面色焦黄,冷汗直掉。

江郁掠过小厮走上前。

包磊朝她伸手,忍着剧痛咬牙:“江郁,把解药交出来。”

“我需要一个解释。”

包磊双目紧阖,冷汗从额间冒出来,苍白的脸上血色全无。

“是先生的错,我不该碰你,都是我自己人面兽心,看见你睡了,才起了色心但请你看在我教导你多年的份上,也请你看在我和你父亲同朝为官的份上,求你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

“就算说出去也只是两败俱伤的结果,你也也不希望见到别人对你指手画脚,求你快把解药给我,先生真的快疼疼死了”

江郁道:“从今天起,我不希望在学堂在见到你,你知道该怎么做?”

包磊咬了咬牙,忍痛道:“我会自己请辞,从此不再出入学堂。”

江郁取出解药。

包磊眼皮子微颤:“这药是真是假?”

江郁冷笑,将药瓶子甩他身上转身便走。

徐克玉和柳皎皎听说后,直皱眉头:“你就这样放过他了?”

江郁拖着下颐道:“那还能怎么样,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一个块五十岁的老头,要我对他赶尽杀绝不成?”

柳皎皎啧啧出声:“迂腐啊迂腐,要是我肯定把他扔妓院里让他老来得子。”

徐克玉道:“他在背后跟别的先生说,是因为自己年老体弱,精力有限,管不住学生这才请辞,大家都知道在课上,他与你起过争执,所有人可都把矛头指到你身上,说是你不服从管教才把先生气走的。”

江郁舌尖扫过下唇瓣,嫣红的唇角更显妖艳:“所以啊,他现在已经辞了学堂的职,就不是我们半个父亲了。”

下了学后,江郁带着柳皎皎和徐克玉在山道上将包磊拦住。

包磊牵着毛驴往后退了退,奈何身后又站着徐克玉,吞了口口水:“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江郁咬了唇瓣,状似无奈:“今天那事,她们都说我亏了,我是最最摇摆不定的,所以只好来找你,找你麻烦!!!”

包磊道:“江郁,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既往不咎?”

江郁抖肩:“我没把你的那些破事嚷出来啊。”

包磊气得面红耳赤:“那你现在又要干什么?”

江郁语气漫不经心:“打人这种事我不爱做,打劫我倒喜欢。”

柳皎皎坐在一旁的石头上看戏,手猛地拍了一下大腿:“江郁,你有脑子啊,这种生意我还是第一次做。”

劫了先生这可是多大的荣誉。

不对,那已经不是先生,这荣誉有点大打折扣,早知道就该早点干才对。

包磊道:“虽然我不是你先生了,但好歹我还是有官位在身,要是敢对我怎么样,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

江郁笑道:“什么样的先生教出什么样的学生,我不怕名声坏,包大人若想到处嚷嚷,请便。”

包磊认怂。

眼前这人手上还抓着自己的把柄,身后这人又是徐德的侄女,石头上坐着看戏的又是天下第一大矿的女儿。

长痛不如短痛,直接将驴上的布袋子扔在地上踢过去。

正好落到江郁面前。

江郁却是不满意了:“大人你这样的态度不行,待人接物要有礼数,双手奉上是基本的规矩,这可是我先生教的。”

曾经的先生如今的包大人:“”

江郁将地上的布袋子捡起来,粗略地检查了一番:“看来包大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第82章 江郁的原话

包磊气得吐血:“无法无天,猖狂,这还是在学堂你们就敢如此”

还未说完,就是被徐克玉长一顿胖揍。

江郁吐了口气,转身朝石头上坐着,看着徐克玉一人一手便能将揍得死去活来。

柳皎皎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姐姐帮你出这一口恶气。”

江郁从身后的草垛里磨出一根数藤给他:“给你鞭子,打人不打脸啊。”

柳皎皎凝眉:“迂腐啊迂腐,这打脸才是真正地叫他连自尊都丢到姥姥家去。”

江郁:“打了脸他出不了门,还怎么到处嚷嚷我的罪行?”

“你说的真对!!!”柳皎皎接过树藤转身。

有路过的女学生看到了江郁打人,小碎步轻盈舞动着,便跑去了学堂告状。

“不好了,不好了,山道上好象有人在打架,我看到那是我们学堂人的衣服,血流成河”

江郁打了个喷嚏,预感有人在背后说她坏话。

走到被包磊面前,对她俩道:“先停一下吧,让包大人喘口气。”

鼻青脸肿的包大人:“……”

江郁:“不是说好别打脸的吗?”

“手滑手滑。”

“扒开他衣服瞧瞧,内伤肯定更重。”

包磊垂死挣扎,护住最后一缕贞操。

江郁取了水囊凑到包磊嘴里:“包大人,我跟你打个商量好吗?”

包磊咳嗽不已,嘴里压根没有闲余的缝隙说话。

江郁抬手掸了掸包磊头上的茅草:“今天这事说出去,你也挺没面子的,所以,帮我递份折子可以吗?这件事忙完了,我们就真的既往不咎。”

等到学堂里徐德等人赶来,打人者以及被打者早就销声匿迹了。

山道上一片绿草如茵,便连每一株茅草都熠熠生辉洋溢着春日的喜庆。

徐德等人:“血呢?”

女学生:“我明明看到的,是我怕,我怕也是梦游了。”

马车遥遥而驰。

江郁手扶着额道:“我明天不去上学了,去乡下避避风头。”

柳皎皎有气无力地抱着肚子:“你不去我也不去,打得我肚子一抽一抽得疼,会不会是反噬啊?”

“”

两人看向了徐克玉。

她道:“我得去,我叔父盯着我!”

要过姜府门前,外面小厮喊了一声:“五小姐,姜府到了,您要下马车吗?”

两人看了过来。

“对他,你可真是尽职尽责,真的只是像一开始说的那样,只是为了玩玩而已?”

江郁咽了咽口水,哽着脖子道:“儿女情长什么的,真的很浪费大哥我行走江湖。”

徐克玉:“你怎么给姜彧治病的,他日后恢复记忆了,怨你怎么办?”

柳皎皎笑得肚子疼:“你还真信江郁的鬼话,我从八岁起就看清楚她了,她的话要是能信,我现在就去把老斑鸠抓到妓院里,说什么也要让他母凭子贵。江郁肯定是想方设法潜伏在他身边,说不准咱们随时都会听到他的死讯。”

江郁抿了下唇,朝外面喊道:“我要下车。”

徐克玉看着江郁负气离开:“她好像真生气了。”

柳皎皎道:“才不会,她有事去忙而已。”

徐克玉:“你似乎对她很了解,当然,你们是表姐妹,了解也是正常。”

徐克玉顿了顿,好像忽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柳皎皎肩膀倚在她肩上,托着她的手像是交待遗言一样嘱咐:“你真的要对江郁好一点,她从小就很可怜,只有一个爹爹疼。”

“没有娘,她就随便认娘。”

徐克玉好奇:“认了谁?”

“周皇后,那个时候她还是平民百姓,因为她觉得周皇后做的糕点跟她娘做的像。”

徐克玉恍然,难怪江郁跟陛下关系不错。

“可是,燕辞那个王八,将她扔了。”

徐克玉:“……”

好像,除了这位之外其他的关系都很好。

柳皎皎轻哼着:“说她乱认娘亲,把她丢小巷子里,告诉她她娘死了,好狠的心肠。”

柳皎皎呵呵一乐:“后来江郁生气了,捡到陛下玉坠后,鬼使神差的竟晓得拿去给我二舅看。”

“可大家都好奇一个四岁的孩子能懂什么,但江郁懂啊,她说龙,因为这个大家才关注到陛下的存在,她也知道皇帝是要娶很多很多人的。”

“燕辞不是说她没娘吗,那就让他好多好多娘,这是江郁的原话。”

第83章 一个侯爵

徐克玉:“……”

柳皎皎笑意渐渐地敛了下来:“她三岁落水后,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能多活几年而已。”

“八岁那年,见到别人能上学自己也要,所以才累死累活地上女学,只是不想被关家里。”

“她现在唯一的目的就是当女官,她自己压根不想当官,只是能有一个目标支撑着,她才能有动力继续活下来。”

“她若是连希望都没有了,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语气虚弱,声音凄楚,听上去真跟在托孤。

徐克玉皱了下眉:“夜游会死人吗?”

柳皎皎眨巴眨巴眼:“你就说,你感不感动,我煽不煽情,是不是让你悲喜交加?”

江郁停在顺天府外。

击鼓鸣冤,不过也只是做做样子。

刚拿起棒槌就有人领着自己在庭院中穿梭不断。

顺天府旁边就是国公府,为了方便办差事,少走点路,管长淮就差没挖地道从他床板下到顺天府府衙大堂。

在亭子下遇见了烹茶品茗的管不芳。

江郁拱手一礼:“国公爷。”

管不芳看了江郁好几眼,眉眼间流露着暖暄之色:“这个时候怎么有空过来?你不是得去照顾姜彧?”

江郁:“”

你们就那么见不得我浪迹天涯?

管不芳轻声笑,摆手:“算了,不打趣你了,快过来坐,陪我吃茶。”

江郁坐在石凳上,喝了一口他推过来的茶道:“其实,我是来报案的。”

管不芳“哦”了一声,道:“下了学也饿了,再吃一个饼。”

江郁看着桂花糕,似乎肚子也有点饿了。

手搓了搓,上前抓了一个:“国公爷,我真是来报案的。”

管不芳点了下头:“你也知道,我现在都把事推给长淮去做,他出去玩了,不在家,这么大的人也不着调,真是……”

“那我把线索跟您说也一样。”

管不芳点头,“喝口茶再说。”

“哦,谢谢国公爷,我先把线索”

“别客气,再多吃个饼,看你最近瘦得,照顾姜彧累着了吧?”

“哦,谢谢,没,不累,我饱”

江郁打了个嗝。

“国公爷,嗝,固永伯,嗝,伯夫人,嗝,死因,嗝,有异……”

出了顺天府后,天色已经黑了,摸着肚子,心底总感觉有些虚。

“算了,嗝,反正该说的,嗝……”

夜里,江安允在吃饭的时候说起了近来朝中的大事。

姜彧因病,身上的勋爵虽然还响当当地立着,但他手底下的工作都暂时交由了其他人取代。

江安允为此替他甚觉可惜。

江郁认真吃饭,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你怎么不表个态?”

江安允觉得不对劲,从她回家后便一脸正经深沉,好像是瞒着他什么事。

“闺女,你是不是在学堂里碰见什么糟心事了?”

“我今天打了人,嗝,你这几天出门,嗝,要小心点。”

江郁放了碗筷,喝汤。

江安允松了口气,多吃了两口饭:“你别打姜彧让魏修抓住把柄便是。”

“小心仔细点打,别被人看出是你下的毒手。”

她爹真是大方。

江郁在房间里等嗝打嗝自己停下来,手里转动这竹簪便想起了梦中那玉簪。

她那个事后不知不觉得便把竹牍磨成了那玉簪的样式,也不知那个梦至今为止还纠缠着她不放做什么。

江郁坐起身来,翻过从姜彧家中抢来的书起来看。

姜彧多在书上落下批注,从这些文字里面可以看出一个人的秉性。

可她要找的却是到底梦境和现实的联系点在哪里?

若是姜彧不成现在这幅模样,他会做什么事?

梦里,好像是温舒死后,姜彧似乎顺着刑场上那抓捕而来的刺客进而找到了什么线索。

陛下交代他的事到底是什么?

江郁沉了沉气,背靠着椅背,将身子蜷缩了起来。

梦给她的线索终究太过稀少,好多片段都拼接不过来。

她唯一记得的是温舒过后,他去了江浙回来后面对她的便是一纸诏书。

他那段期间到底去做了什么事才有的婚事?

他得了什么,又失去过什么?

一个侯爵……

江郁脑中弦线一断,却被人踩着屋檐下来拍着门板的叫喊给打断,“江五小姐,我家主子又出事了。”

江郁遮了遮耳朵,最后被外面的打斗声吵得忍无可忍走出去。

折戬一边跟十一娘过招一边道:“他夜里怕,总是在喊,躲在柴房里不肯出来。”

江郁按了按额,去了姜家。

让众人出了柴房,走到他面前蹲下去看他:“想玩火吗?烧了柴,嗝……”

江郁不想说话了。

最后以柴房起了火才他俩被熏出来,江郁顺手烤了两地瓜作为自己出任务一趟的报酬。

江郁想回家却被他给揪着袖,转头过去便听他目带哀求:“我怕,你陪我一起睡。”

第84章 那个被他丢失的勋爵

那个被他丢失的勋爵。

在那纸婚书前,是从江浙出公差回来后的他,被敕封为长陵侯,可却舍了那个爵位。

陛下不解,朝臣也百思不得其解。

给你东西你受着便是,总是什么都不想要真让别人怀疑你累死累活干那么多做什么。

事后大家才得知他以勋爵交换,丢了勋位却得了一道赐婚圣旨。

自他上次登门求亲,那是她第二回见他。

他把那道圣旨扔给她,说可以等她及笄后想嫁再嫁,还没等她说什么打马又走了。

江郁怔怔然。

直到他人远去,江郁甩圣旨。

他这扔东西的坏习惯什么时候能改?

扔完就跑,总得听她发表下获奖感言什么的。

江郁:“嗝”抚着心口拍了拍。

阴谋,好大一场阴谋,这家伙城府里的水可比忘川湖水位还高。

折戬却是如遭雷击,连忙捂着姜彧的嘴讪讪笑,“他没说,他什么也没说,您千万别当真。”

像是要护着他的贞操一样将他往后拉回房。

路斩风搓着手讪讪笑,老脸几乎都在江郁面前丢没了:“丫头,你看在你们相差七岁的份上,当他是个六岁的娃好吗?”

江郁将自家的枕头扔到床上给他,叉着腰瞪他:“本姑娘的绣花枕今日便喂狗了。”

姜彧接住枕头:“我抄好了。”

把他那夜抄写好的东西推给她看。

江郁看着那字便笑,从最上面翻到最下面,怕是真的苦练了不少时日,连字迹都有自己笔迹的几分味道。

“凤泊鸾漂、刚劲有力,有我几分风骨,以后我的功课就你包了。”

外头忽然传出一阵脚步打滑,别怕是崴了脚。

“你听听,你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折戬脸色拧得出水。

“你丢不丢人,听什么墙角,给我过来。”

唧唧歪歪的叫唤声从外头传来。

“还真是忠心护主。”

江郁回了过了头,凝眉,却不知该怎么对一个没脑子的人,自言自语道:“那个时候,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是说好了及笄便娶,后来为什么又反悔不认?

东西拿到了所以赶紧跑路?

她家到底藏了什么宝?

姜彧脸上满是不解,比她只多不少。

江郁指尖捻动着,将所有的纸张尽数伸出烛火里点燃,“一开始就错了。”

“我写了很久。”

他不敢去抢,知道她像是要把所有东西都给烧掉,只好偷偷地藏起来一张,那是唯一一张她写的。

江郁哦了一声,漫不经心:“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不烧给她,她怎么收得到?”

屋子里熏烤味极重,江郁拍了拍手,回头看着他手上往袖子里藏去的那一张,看到他眼底下的惊慌失措,轻呵一气:“去把你丢失的东西找回来。”

江郁给路太医留下一封书信便于深夜携了姜彧出了家门。

折戬看着留下的信笺,牙根紧咬:“去乡下玩了?”

路斩风表现得很平静。

“你不担心啊?他什么情况你不知道,你把他扔给一个会夜游的人,不怕你孙子没有了?”

路斩风长吁出声:“我担心啊,江丫头才几岁就拉扯那么大一孩子,也不知道忙不忙得过来。”

“等你没了孙子我看你还怎么哭。”

折戬崴着脚摔门而出,几步又崴着脚回来:“去乡下哪里?”

第85章 溜弯儿

天朗气清,绿草如茵。

江郁抻了抻腰,吸着空气叹了声,“不用上学的日子真好。”

环视着周围,厅堂里简简单单地摆放着一张八仙桌,两把交背椅,便是厅堂两侧的房间内都是简单的摆设。

娘亲以前住的地方真的太陈旧了。

“太久没人住,都乱成这样,得收拾收拾。”

可收拾了一阵,江郁又放了手,“天气这般好,应该出去玩才对。”

江郁这样想着。

甩了扫帚,走到右边房门外,叩响。

门开了,姜彧已经穿戴好了粗布衣裳。

“看上去还真有几分接地气。”

江郁看了看,将他的袖子挽了起来,到手腕间,从腰间的布袋子里翻出一根绳,绑他左手腕间:“嗯,走吧。”

江郁转身。

姜彧道:“去哪?”

江郁回了头:“溜弯儿。”

看着自己的手上的绳,姜彧眉心微拧着。

在村子里走了许久,江郁莫名地收到了不少人的视线,待意识到都是把目光看到身后的他身上时。

神色一拧。

还以为姜彧在乡下这种蔽塞之地,百姓应该不会认出他才对。

可看他们这目光,都直勾勾地盯紧了身后的他。

看来,溜姜彧这种操作还是少做为妙,在京师肯定会被人给当场打死。

脚步慢了慢,可他明明就贴得很近,手都碰到他的了,他还是跟在自己身边,江郁回头道:“你这样要跟着我屁股后多久?”

指着身旁:“站我旁边,我怕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就被人给拐走了,还要背负一个谋害命官的罪名。”

姜彧走上来一步。

“抬眼,谁看你你看谁。你眼睛又不比他们小,输人不输阵。”

姜彧抬起头,看着周围探过来的陌生目光,陌生环境。

有些不适。

为什么要让自己做这么困难的事?

深吸了几口气后。

时不时地偷眼看了她几眼,睫毛颤了颤。

“你想吃什么东西?包子,油条,豆浆,蒸粉?”江郁看着太多的美食有些纠结了,把这纠结的问题抛回他去。

“你看路啊!”

真要被他给气死了,连走个路都可以撞在一起。

江郁在蒸粉摊前坐下,把绳索绕了几圈在手心,指着旁边的位置:“别客气,随便做吧。”

姜彧于是坐了下来,坐在她旁边。

江郁看着自己面前这张方桌,额头抽筋:“一张方桌一面坐一人,你越位了。”

姜彧挪了挪位置坐了过去。

江郁朝老板要了两份蒸肠粉。

“刚才那么多人看你,你还怕吗?”

姜彧点头。

“为什么怕?”

“他们看我,怪怪的。”姜彧盯紧了左腕的绳。

江郁想着,该不会是这根碍事的绳索,大家都以为他是被拐的青年。

像他现在的予取予求的性子,怕是谁来牵他就跟谁走吧。

筷子头戳了戳桌子,江郁对他千叮咛万嘱咐:“如果有人要你跟他走,或者拿东西诱惑你跟他走,不管男的,女的,你都不能信,不能听,如果真到万不得已时,你就除之而后快”

说话间,那老板已经端着两份热气蒸腾的肠粉上了桌。

听到这后面几句话舌尖颤抖:“客官,您要的肠粉。”

江郁点头。

取了筷子放在他手上,握紧:“还会打架吗?像折戬那样撒泼打诨,你的武功该不会都扔回慕邑山去了?”

姜彧点头。

“那还真是个麻烦。”

江郁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吃吧,吃完了再说。”

第86章 郁家大院

“老板,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那男是被拐的。”一男人面色微沉。

“小声点,我方才还见着那男的手中绑着一根绳,那男的脑子估计有病,应该就是了。”老板面色微惧,压低声音。

“最近村子里的孩子老走丢,听说也是用吃的来诱骗小孩子听话。这群天杀的,还敢一而再过来。”

“不止呢,便是村长家里那头长了黑斑的老母猪也不放过,好像村长有看到那拐子长啥样。”

“那我们俩在这里先把这女的给看牢点,小虎,你去给村长报信,别让她有机会给跑了。”

小孩点头,抬脚跑远。

“跑不过的话”

江郁皱了皱眉,目光落回他身上:“要拐也该拐我才对,你身上都是硬的,太柴了,没几两好肉。”

“老板,您听到没,原来这女的怕是要抓那傻子去卖给人肉贩子。”男人声音颤颤。

“还上手掐,你看那傻子,脸色五彩缤纷的,都不敢说话了。”

老板嘶了一声,“你掐我干什么?”手臂疼得龇牙咧嘴:“村长怎么还没过来吗?”

“老板,多少钱?”

江郁结完帐起身欲走。

“老板,他们要走,快去拦住。”

老板顿了下,被推过去的时候脸上含笑:“客官要不再多吃一点,小店的肠粉量少,我觉得您,好像没怎么饱。”

江郁点头:“你说的对,但我没那么多时间。”

“为了补偿你这次损失,我以一赔十。”

老板讪讪笑,伸出两指:“不,你们点了两份,那我就赔二十,你们等着,我再去给你们做。”

磨刀霍霍。

江郁道:“不用了”

“别客气,不用钱。”

江郁皱了下眉:“我还没说完呢,这二十份我们也吃不下,干脆你送到我家去,我家就在这村子里,门前有个大池塘,池塘边半枯萎的白桦树下无字碑所对的大院。明天早上再送过来吧,家里人多。”

江郁牵着人走了:“我们再去吃别的。”

老板脸上一半困惑,一半不解,旋即化为惊悚。

男人走上去,“老板,你莫不是被吓傻了。”

“她刚才说,门前有口大池塘,无字碑,白桦树的地方,那是哪里?”

男人闻言,脸色陡然浮动惊慌之色:“就那所大院子,闹鬼的那个,咱村子里也就那所院子里荒了许久,周围没人敢过去住。怎么了,她说这个地方”

老板怔愣,手拍了下膝盖:“坏了,这下坏了。”

外头忽然有人大喊着,随着喊声,来人身后跟这样一大群夹枪带棍的男人,“老板,村长过来了。”

村长气得胡须一夜半白,叉着腰,背后跟着一群刚从农地里紧急召来的乡亲:“人呢,你说的那个偷我家母猪的拍花子”

“别说这个了,您先跟我来。”

老板急忙拉着村长走到阴暗处,压低声音道:“村长,那个闹鬼的院子主人回来了。”

村长甩开他的手,眉梢吊得老高:“方二,大白天的说什么瞎话,咱村里现在可别提多干净。”

方二急得拍大腿:“就郁家大院,您难道给忘了?”

第87章 帮凶

姜府。

燕辞拧了下眉:“江郁这就把人给带走了,也没说去什么地方,她怎么那么胆大妄为?”

折戬道:“上次我就怀疑主子的事跟江五脱不开关系,肯定是主子知道了她什么秘密,她一怒之下将主子给打了,后来见主子没事,就装成给主子治病,实际上却是在麻痹我们,让大家以为她是真心为主子好,以便这一次将人给带走。”

管长淮摇着扇,满腹疑云:“江五能打得过姜彧,反正我不信。”

“若换成平时我也不想,但我们为什么要想是江五打的,而不是别人,我昨夜跟她身边的武师过招,我若不是及时脱身,恐怕要就得从江府横着出来了。”

折戬攥了攥铁拳,被一个女人给打成那样,丢脸真是丢到江家门前去了。

管长淮脑子中一道白光闪过,拍了下手:“对啊,我们怎么这么蠢,总盯紧她不放做什么,没想到可能有帮凶,竟然忘记了那个暗卫的存在。”

燕辞:“……”不承认蠢。

折戬:“……”附议。

管长淮对路斩风道:“爷爷,你别怕,我会把你孙子带回来的。”

路斩风皱了皱眉,对这群异想天开的孩子很是同情:“我不怕啊,江郁说没事就会没事,你们担心什么,我都没报官。”

“折戬跟我说姜彧不见了,这是天大的事,何况他还有病。”

“折戬这个混不吝的,没把这事给嚷嚷开吧?”路斩风担心江郁以后甩手不干那就遭了。

路斩风急道:“我跟你们说你们听我说事情不是这样的”

三人自动将他屏蔽在外。

折戬摇头:“告诉大都督,我倒是想,但怕大都督知道后会带兵包围江家,到时江郁对主子不利怎么办?”

江安允爱女如命,那江郁更是恨不得把她爹装笼子里护着。

父女简直狼狈为奸。

三人几番商讨下,越发确定了江郁此次是要毁尸灭迹了。

管长淮道:“的确不适合轻举妄动,还是先在城里找找。江五一个人出城容易,但带着姜彧可没那么简单。”

折戬朝管长淮道:“这次的事,先得多谢小公爷了。”

管长淮道:“哪里哪里,好歹我也是他大哥,自家弟弟的事算什么。我连家都不回,听说姜彧有事立马就来了,我对姜彧的心那是天地可鉴,日月可表的。”

燕辞眉眼泛过一丝厉色:“这一次,我一定会找到江五的把柄。”

三人商议了各自要做的事后,起身走出姜府各自行动。

路斩风脸上有些黑。

他们是不是太那个把这事想得太严重化了?

能让姜彧觉得亲近依赖的人,肯定就不是个坏人来着,反倒是这群不务正业的,到现在连那个凶手都没找到,找不到就算了,异想天开就该吃药了。

可惜,他连姜彧都治不好。

第88章 天命所归

国公府。

管国公下了朝后,便唤了家中小厮来问:“长淮回来了没有?”

小厮回道:“小公爷今早鸡刚叫的时候回了一趟家门口,没过多久又被人给捡走了。”

管国公皱眉。

小厮补充道:“小公爷一开始被人请去大白楼吃鸡了,回来后喝得醉醺醺的,在固永伯府门前还吐了一回,不过小公爷确实不是故意的,纯属巧合,巧合。天亮回府的时候,才被人叫走离开的。”

管国公眉吊得老高。

小厮可不敢跟国公爷交待。

小公爷是听说陛下追封沈氏诰命,伯府门前一片喜色,他忽然就往伯府门前吐的,毫无预兆,或许这就是天命所归。

小厮如是想着。

管国公问:“他是因为什么才离开的?”

“好像是姜府来的人,许是姜大人有事他才走的。”小厮又道:“国公爷,您是有事要寻小公爷?”

“嗯,有很重要的事。”

管国公忽然想起早朝的事神色凝重,脚步骤然顿下。

老固永伯怜悯其逝世儿媳沈氏七年来不辞辛劳地照顾公婆,可惜自己却年纪轻轻逝世,其下也无所出。

因为请求陛下追封其逝世儿媳诰命夫人,陛下也应了他的请求,如今那追封怕是也已经快到伯府去。

而江郁昨儿个刚跟他提起固永伯伯夫人死因有异。

这两件事中刚不会有什么关联。

小厮没有防备到他忽然停下,险些撞了上去。

管不芳回过头问:“固永伯伯夫人下葬是什么日子?”

“好像,好像是明天。”

池塘边,江郁停了下脚,指着旁边一个圆滚的石头,道:“你就在这里等着,我捞到鱼了,就烤鱼给你吃。”

“我刚吃饱。”

姜彧确实不饿,今天一路上还吃了姜糖,枣泥糕,粉条,藕片数都数不过来。

江郁问他以前吃过没有,他没有印象就摇头,她就全部买了一遍,路上大家看他们的眼神就更怪了。

“你买那么多,都是给我吃的?”

江郁皱眉,“你想多了吧,我自己吃。”

抢过他手上的糖人三两下就给吃光。

“那你捞鱼”

江郁白了一眼刀:“准备晚饭不行啊?”

姜彧忙道:“不是。”

“那你做这等着,把这些吃的看好了,别给我乱跑。”

江郁睨着他:“跑了被鬼抓走我就救不了你。”

姜彧坐在石头上等她,抬起手,看着手上的绳索,圈了几圈,打成结,绳索更短了,他扬了下唇角。

身后忽然有个戴着斗笠的男人跑了过来,鬼鬼祟祟地朝他道:“你是不是被她给抓来的?”

姜彧皱了皱眉,有一瞬间想要喊江郁过来,可看这男人有些面熟,是今早吃蒸肠的老板。

方二道:“记得我吧,早上我们刚见过,你怎么会落在郁家人手里,你可算是倒霉透了。”

姜彧问:“你是因为我们没给钱才来追我们?”

方二吞了口唾沫,“你是傻子吗?难怪会被抓去。”

姜彧皱了下眉梢:“傻子,是什么?”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就像你这种的,脑子又笨,还被人利用,做什么事都干不好的,就叫傻子。”

“你才傻。”姜彧凝眉,脸上有些埋怨。

方二愕然,傻子竟还会埋怨了。

方二躲在石头后,一边躲闪着怕被江郁看到一边说:“傻子,你也别生气,我是来救你的,但你要跟我说,那个人,那个女孩子是郁家什么人,郁家其他人呢?”

第89章 沅陵庄谁敢得罪?

姜彧见他指着她的方向,想到江郁跟他说其过的话,没理会他,起身便走。

“唉,傻子,你跟哥哥好好说说,别走。”

方二见他要跑回去自投罗网,起身,将他半抱着。

还好姜彧跑得快,在方二刚将他抓住的时候自己几步就跳下了台阶,往池塘边跑去,不过两步又跑了回来,将东西抱起来又跑了,方二来拦他,被他狠狠地踹上一脚。

方二倒摔回去,脑壳磕到石子上,痛楚难填。

“你怎么跑下来了?”江郁刚碰到鱼尾巴,那鱼儿却被声音给吓走,郁闷地回头。

“有人追我,那个老板。”姜彧道。

江郁循着他指去的视线望了几眼,皱了下眉头,“因为我们没还钱就追来了,他不是说请我们的,真是小气。”

“他说什么了没?”

姜彧道:“他说要救我,问我是怎么被你抓走的。”

江郁道:“没事,他跟你一样只是生病了,这种人你以后少搭理。”

生病了?姜彧郁闷地点了下头。

“你抓好鱼了吗?”

“被你吓跑了。”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晚饭”

江郁想着方才那追他的人肯定来者不善,牵着他回去,“先回家吧,外头可没有家里安全。”

夕阳西斜,落日昏昏。

路过一片稻田地,庄稼青苗绿意盎然,粹着澄黄的金色。

江郁溜着人,心情轻松至极。

周围的路过的农户自觉地往两侧站着,勾着腰弯了下去,样子极为恭谨。

江郁纳闷:“他们不会看出你的身份来了?”

姜彧摇头:“我也不知道。”

江郁耸肩。

“跟个傻子说话还真是困难。”

“我不是。”姜彧有些气,拉着脸道:“江郁,我不是,我不是傻子,你快说我不是傻子。”

江郁微怔,竟敢跟她甩脾气了?可是怎么觉得这般好笑?

走过去拉他往稻田里去:“好好,不是傻子,咱们去田里走走,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好吃的。”

“又要吃啊,我吃不下了。”

周围一阵吸气。

“这是不是在”

“可竟是连青天白日都能出来了。”

“比其她那爷爷,看来这郁家是一代更比一代厉害。”

“不是不是,那人是活的,活人,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方二出来解释。

村长颤颤巍巍地被两人扶在腋下走了出来,望着那缕青色衣袂:“那,那就是郁家后人。”

青色衣袂渐渐地走远,将脑子中久违的思绪给拉长。

那个男人,不管是在什么时候,穿着一双草鞋,身上一身青布长衫,腰间系一黑色腰带,头上戴一顶青布帽,腰包藏着一包符。

这俨然就是那个男人回来了。

方二眼角发红:“是啊,她自己说的。村长,咱现在是怎么办?那郁家后人把那男人拉下去,咱再不去救,他就没命了。”

以前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十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追杀他下了田,最后上来的却只剩下那个男人。

而那些杀手,却被他送给稻苗做了肥料,连骨灰都蒸发干净。

后来下田种地的村民们都战战兢兢,总能感觉脚底下踩着什么人的脸。

村长抬手扇在他头上,怒气冲冲道:“你也知道那是郁家后人,沅陵庄谁敢得罪?”

“以后见到她,该怎么对待还是怎么对待,如果她要住在这里,那我们”

村长身子发软,语气有些虚弱地说道:“不会的,都走了那么些年了,应该只是回来小住一段时日。”

村民都如此希望。

但是

郁家后人若想住,谁敢拦住她?

严格意义上来讲。

沅陵庄每一砖每一瓦都可以说是郁家留下来的。

村长深吸了几口气,看着满怀期待又同时心如死水的村民:“若是,若是真有那一天,我这个村长,就算拼尽最后一口气,也一定会为了整个村子着想,把她,把她赶出去。”

第90章 我变成这样还不是你害的

“嘘!”江郁忽然低声道。

姜彧点了下头,蹲在一旁看着她,那眼睛里熠熠生辉,像是盛满了漫天的星粹。

姜彧呼吸都快停住了,不敢擅自乱动。

他要是再惊着了,今晚就什么也没得吃了。

江郁弯着腰,蹲在地上,一直观望了许久,含笑问:“你喜欢吃田鸡还是黄鳝?”

姜彧抿下唇:“我没吃过。”

看着江郁脸上不怀好意的浅笑,怎么感觉有几分危险?

这个问题她已经问过好多遍了,好像得到自己没吃过的答案,她就高兴得不得了,然后就拉着自己到处买。

“唉,你怎么活得这么惨,怎么什么都没吃过?”

江郁沮丧地摇头,已经无法想象过去的二十年他是如何清心寡欲的活到现在的。

待抓准机会,手猛地扑下去,将那头给一把摁下,双手用力将它给从泥里抽了出来。

黄鳝在手中扭动着,身子又长又粗,拔出来的事后还连带着下面的小黄鳝都一股脑地爬出来,钻回地里去。

姜彧哗地一声往后一跌,密密麻麻的一堆,看得他恶心。

脸色骤然一白:“这是什么?”

江郁挑了下眉,故意往他身前走去,扭动着黄鳝的头朝他道:“这是蛇娘娘,你怕了吗?”

黄鳝攀在手上,身子扭动着,垂下的尾部滴着泥水。

她脸上虽落着些许泥垢,在夕斜斑驳碎影的映射下,冰锷含彩的笑靥挂在那朱唇皓齿,仙姿佚貌的脸。

粲然至极。

笑得魅惑,像只千年妖孽,慑魂夺魄。

“你喜欢蛇吗?”声音空灵,荡漾开来。

姜彧回了神,看着那蛇:“你别过来,你别过”往后退着,跌在泥地里,面色很难看。

江郁嗤了一声,“胆小鬼,连这个也怕。”

黄鳝扭动得要跑,江郁怕真被它溜走了,收了戏弄他的心思,将黄鳝给装进袋子里。

“你不喜欢蛇的话,今晚我们都就吃蛇羹,喜欢我们就养着。”

姜彧抿唇没回。

江郁扭头看他,看着他满身泥水啧啧出声:“你怎么能把自己弄成这样,真是脏死了,回家洗洗。”

“我变成这样还不是你害的。”

姜彧小声地说着,偷眼瞧着她,不过幸好她没听见。

一路上到回了家中,姜彧似乎怕着她身上的东西,故意与她隔开了一两步。

江郁却是故意想吓他一样,随时随地就把黄鳝给放出了。

所以他决定以后再也不跟她一块走了。

江郁烧了热水后,朝他房间走去:“过来提热水去洗澡。”

“去哪提?”

“烧热水还能在哪,厨房啊!”

叩门声响起,江郁擦了擦手要去开门:“你去提热水自己回房洗澡。”

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问:“你不会等下自己掉水桶里去吧?”

姜彧抿了下唇,似是生气地拧眉道:“不会。”

江郁欣慰一笑:“那就好,那就好,都怪你外公说你六岁,害我真把你当六岁看。”

姜彧往厨间去。

“小心点,厨房里有蛇。”

姜彧脚步发软。

第91章 有人会帮我们收拾

江郁抽开门,看着一大帮子人站在外面,最后只瞧见一熟人,不解道:“你们是来催债的?就帮一个卖蒸粉的,需要这么多人,他自己一个人来就够了。”

“不是,不是,你误会了。”

江郁看着那说话的男人,眉眼微沉:“今早是你自己要请我们吃的,既然请不起,那就不要随便下承诺,都是大人了,怎么还那么幼稚?”

那方二从挤在她面前,急忙解释:“小的叫方二,不是来催债的。”

“不是来催债的,那就是来拐孩子的。”

江郁可还记得是这人趁着自己不在的事后,不知道背地里跟姜彧胡言乱语什么。

要不是自己先前已经有跟那傻子交过底,傻子怕是要给他给拐了去。

“不是,不是,这是我们村长。”方二指着那胡须半白的老头说道。

急忙将村长推出来挡煞。

江郁面色温和道:“村长爷爷好,请问你们是有什么事吗?”

“难不成,他不敢跟我要,所以叫你来压我,叫上一大帮子的人,过来仗势欺人不成?村长,这就为老不尊了。”江郁笑得暖暄。

村长唬了一跳,旋即恭恭瑾瑾地说道:“不是,不是,您误会了,我们只是来问您有什么需要的,如果家里缺什么吃的,穿的,用的,或许需要帮忙的,我们随时可以”

方二及众村民:“”

这跟来时说好的怎么不一样。

“是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我家里好久没人来住过了,太多灰,也没来得及时间收拾。如果村长您愿意帮我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村长慈祥地一笑,望着身后的村民,村民往后推开一步。

急忙揪着慢半拍的方二:“那要不,让他帮您进去收拾。”

“村长,您”方二苦着一张脸。

他不进去,他说什么也不进去。

江郁:“我看他手脚倒是挺利索的,不过心怀不轨,我怕他。”

方二瑟瑟发抖:“”

该怕的不该是我吗?

江郁摆摆手:“不过看在村长的面子上,我就暂时信任你一回,进来吧,收拾好了,今晚才能好好睡。”

村长将方二一推,送了进来。

“多谢村长,若不是今日屋子有点脏,肯定请你进来小住几日。”

门吱呀一声关了起来。

挡住了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和门外边青紫的脸庞。

江郁回头看他,指着水井旁边:“多谢你帮我打扫屋子了,扫帚就在这里,布在这边。”

江郁笑着走开。她现在有时间去做自己的事了。

方二:“我”

环视着这间屋子,脖子凉飕飕冒冷汗。

房间内,姜彧已经把自己身上洗干净了,换了衣服,搬着水桶出来。

江郁赞赏:“不错不错,什么都丢了,至少还能剩下一身蛮力。”

她是夸奖自己吧?姜彧点了下头。

“放哪?”

“放着吧,有人帮我们收拾。”

江郁看着方二:“你会帮我们收拾对吧?”

方二在井边弯腰打水时,讪讪地点头。

“那我”姜彧欲言又止,然江郁已经推着他往椅子摁着:“看着他,别让他弄坏了家里的东西。”

“那我什么都不用做吗?”

“打起十二分精神去监督别人,也挺累的。”

方二:“”

第92章 该不会黄鳝过敏吧

京师。

管长淮和折戬二人京师里找了一天,也没见到姜彧的下落,却为了避免引起更多的人怀疑不敢大肆搜寻。

“江家那边也没有消息吗?”

管长淮怀疑江五把人藏在自己家了,毕竟他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折戬道:“江府进不去,江五身边那个武师绝非常人,我那日与她过了百招都不见结果。”

“那武师平日里不是都待在江五身边?”燕辞疑惑。

折戬道:“那人行踪诡异,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底是在何处?”

“长淮还没回家吗?”管不芳数不清是第几次问起这话。

小厮摇头。

心底却在纳闷,国公你这般担心世子干嘛不叫我们去把他找回来,这一天中不会知道逮着这个问题问了多少遍。

管不芳按了按掌心,看着头顶的月上中天,“这个时候也没回来,要是再晚一步,可就没多少时间了。”

“什么没多少时间了?”小厮心底一阵纳闷。

“我以后不问俗事许久了,现在让我去管,有些提不上劲。”

管不芳按了按眉心:“可答应了人,这要是不转述,失信于人。”

小厮唇角嗫喏。

您这般纠结干脆把小公爷叫回来得了。

正欲去请小公爷回来,管不芳却负着手走回房间:“他回来记得叫我。”

“豉椒炒黄鳝好吃吗?”

姜彧抿了下唇,看着那盘子红红绿绿的东西,手抚着心口:“有点恶心。”

江郁看他面色不似在说假话,放下碗筷,拍着他后背道:“不会是卡刺在喉咙里了吧,方二,你去了骨头没有?”

洗地的方二抬起头,苦着脸道:“我去了啊,干干净净,剖开后就用木棒顺着脊椎骨砸平,把骨头都给挑出来了。”

“那他怎么吃着恶心?”

方二:“”

那就要问你了,傻子明明怕蛇怕得要死要活,你还非得逼着他吃。

江郁疑惑:“该不会黄鳝过敏吧?”

方二:“”

这推卸责任的态度跟那男人有的一比。

姜彧伸出舌头,面色发苦:“好咸。”

江郁挑了下眉,给他舀了一碗白菜汤:“喝点汤。”

姜彧凑着碗沿啜了一口,面色发苦:“好甜。”

“这是我做的,再甜也得喝。”

姜彧:“”

方二:“”

盯着他喝完,江郁才去给他找温水,笑靥暖暄地奉到他面前:“来,稀释一下就不甜了。”

一顿饭下来,江郁发觉自己做得最好吃的饭竟是烤鱼。

比其咸的菜,甜的汤,硬的饭,那鱼肉香嫩可口,回味无穷。

看来,做什么事情都得要持之以恒,不是她在梦中学过,出了梦她也能一直会下去。

她以后就只做烤鱼好了,择一食终尔。

深夜,方二终于把屋子给收拾好了,恭谨地对江郁道:“收拾好了,那小的这就先家去。”

“这么快就好了,辛苦你了。”

江郁见他要走,忙将食盒递给他去:“麻烦你了,这些东西送给你吃吧,你今天也辛苦了,就算是喂猪也请别浪费。”

方二战战兢兢地拿着东西离开,去了村长家。

村长家中早已经聚集了村子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等着那郁家大院传来消息。

“方二来了?”外头有声音传来。

“他现在怎么样?”

“哭着过来,那模样别提多惨了,手里还提着东西,说是郁家后人赐食。”

“赐死?”

村长煞白了一张脸,双膝发软,往后一倒退,被人扶着跌坐在椅子上。

第93章 郁家赐,不敢辞

“怎么回事?怎么就要赐死我们?”

传话的男人忙道:“不是,不是,你们误会了,是村长耳背听错”

男人扇了下自己的脸,讪讪笑:“不不,是我嘴快说错。”

方二身子发软地走了进来,白着一张脸,唇角嗫喏:“是赐予我们食物,让我们分食。”

众人看着那黑漆的食盒,脸色变了变。

“郁家后人还说了,不能浪费,千万别浪费。”

方二说完全这句,疲倦地瘫在地上,两眼一闭,晕了。

“看来被吓得够惨,那个地方,谁踏进一步都得后脊发凉,更别提在里面待那么久了。”一人说着,面露同情。

村长看着那方二提进来的黑漆食盒,人都晕了,食盒却能安安稳稳地,也真是没谁了。

今日怕是不想吃也不行。

让人将食盒给拿出来,看着里面摆盘精致的饭菜:“这看起来,好像没什么。”

“这是黄鳝。”

“还有白菜。”

“这是粳米饭吧,看起来是烧得挺精致的。”

一人你一句我一言,随后看着村长。

山里头顶顶漂亮的蘑菇那可都是最最至命的毒。

郁家的东西吃下去了哪还能活命?

村长道:“她吃的也算正常,比起那个男人,要好多了。”

村民齐刷刷点头。

那人可是大口吃肉大口酒,一眼瞪狗狗都抖。

“既然是郁家后人赏下来的,东西不多,那我们就一人吃一口。”村长笑着看向众人。

这事没道理就他一人吃了了事,要死一块死,要埋埋一堆。

众人往后直退,退到墙角处。

一人吃一口,他们便是连一口都不敢乱吃。

今天他们真是村长眉眼一冷:“关门,放大黄。”

外头,忽然传来了大黄一阵霹雳啪吧地踹门板声。

若不是这门板新制的,怕是大黄早就冲杀进来。

今日众人,无论怎么样,都休想还能逃得出去。

村长提着筷子夹了一口豆豉,慢腾腾地说道:“郁家赐,不敢辞。”

众人:“”

“地上那个,也喂一口吧,反正也活不了多久,再坏了坏不到那去。”

方二眼皮子跳了跳,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就被人给掐住下巴,一大碗汤就灌了进去。

“”早知道他就不装死了。

京师。

天色明媚,日头不高也不低,凉风习习,是适合送丧的好日子。

“长淮还没有回来吗?”

小厮皮笑肉不笑,“国公,小的去给探听过了,小公爷这两天都跟瑾王走得近。”

“他们是在做什么,怎么成天腻在一起?”管长淮眉心微拧。

小厮也不清楚。

“今天她就要下葬了,再不去就迟了那我要自己去吗?”

管不芳有些不痛快,他已经不理世俗许久了,这忽然一出手,谣言不知道又要如何纷纷扬扬,摆摆手,“罢了罢了,答应别人的事不能失信于人。”

出了国公府,往伯府去。

也就是几条街的距离,以走代轿。

小厮纳闷:“国公爷,您到底答应了别人什么事?”

“伯夫人死因有异。”声音淡淡,没有起伏。

小厮一脸讶然,惊愕的是国公爷您竟是在大街上随便说出口,而且嘴里也没把个风。

这声音清凌凌的,好听至极。

百姓都被震惊得七荤八素。

消息走远,瞬间传遍了整个大街小巷。

小厮吞了口唾沫朝他道:“国公爷,那人家今天可都要下葬了,您还能走得这般悠闲?”

管国公道:“我也不会御剑而飞啊!”

“”

第94章 要起尸吗?

不远处,管长淮跑来,一边跑一边道:“爹,您是开玩笑吗?这事你听谁说的?”

管国公一本正经地看他:“总算是出来了,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舍得开玩笑?我才没你那么悠闲,既然来了,你去处理吧。”

“你怎么知道?”

管国公道:“江郁告诉我的,伯夫人死因有异,若不是真的,她应该加上或许二字,可她说的很笃定,应该就是真的。”

小厮:“”您也太随便了。

管长淮愕然地抬眼:“江郁跟你说的,那她自己在哪?”

小厮:“”这关注的点不太对劲吧?

“不是应该在学堂,不然就是在她家,正事不见你们干,莫名其妙地找起她来做什么?”

管国公也没问太多,把固永伯伯夫人的事情交待给他后,自己该做的也就做完了,转身便走。

管长淮欲走:“姜彧的安全比较重要,人死不能复生,要是晚了让江五给灭了口”

后果不敢设想,他还得赶紧去蹲着江五出来。

小厮拧了下眉,拉着管长淮道:“那伯夫人现在就要入土为安了,小公爷”

小厮指着那吹拉弹奏的丧葬队伍徐徐走来。

“难不成要等她入土为安了再重新起尸?不过现在已经钉棺,再起尸体也很麻烦吧?”

小厮一本正经地解释着,关键时刻还是他拎得清轻重缓急。

不然这个家中,国公爷不理世事,小公爷一天到晚的再外面乱逛,正经事半点不干。

这出了人命官司,怎么他们父子俩还这般淡定?

难道就因为伯夫人死了,也对,就算是申了冤,也活不来。

真是可怜。

可他们难道忘记了,国公府和固永伯府的过节。

这个时候,不该来场世家间的争斗吗?

小厮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砰地一声,天上泛过一道亮光,白蓝交接,很快地雷声轰隆作响。

雨水随之也打了下来。

霹雳啪啦的,豆大的一颗,跟不差钱似的没命地下。

长街上,人群抱头鼠窜,躲在凉棚处避雨。

躲雨之余,谣言没命地传。

小厮嘶地一声抱紧了管长淮:“小公爷,这是老天爷也不忍她含冤下葬吗?死不瞑目啊,想想我们可怜的七姑奶奶……”

记忆砰地一下如闪电流入他脑袋里,管长淮咬了下牙:“你去找瑾王,让他随时盯着江家。”

江家门前。

江安允摇头:“我闺女去乡下玩两三天了,你们问这些做什么?”

燕辞和折戬一脸愕然:“你怎么能说得这般轻松,那是你闺女,还会夜游,你不怕她出事?”

折戬更是难以置信,这跟路老头简直可以一拼。

江安允道:“她去玩也跟我说肯定没事,若是有事我哪敢放她出去。”

江安允很放心地说着,随后看向他们二人:“瑾王还有什么事情吗?下这么大的雨,你们要不要,我送你们两把伞?”

这个时候不该请他们进去一坐吗?

燕辞刚想开口,江安允忽然把伞给他俩递了过来。

由于雨势太多,燕辞没多疑,接过。

随后,江安允边把门给关了。

送伞,意欲送客。

折戬铁拳紧攥:“学堂,京师都没有她的下落,定然便是藏在她家哪一处。

他们父女俩合谋,绝对不会对我们说实话。

请瑾王派兵,将他们江家给包围起来,防止他们举家逃跑。

否则,我家主子就真的命休矣!”

第95章 你那么高兴做什么?

雨水哗啦,连带着整片天穹都是密不透风的乌云。

姜彧在院子里四处寻着人,推开各个房间的门,拉开衣柜,打开箱子,跑到厨间,拉开水缸盖子,跑到水井里,神色越渐焦灼,脚步急促地跑了出去。

院门被锁着,拉不开,他捶着门,朝外头喊去:“江郁,江郁,江郁”

门锁拉动,开门,吱呀声传出。

江郁披着蓑衣,从斗笠下抬起帽沿看他,“怎么这么早就起床?哦,我去捞鱼了,没把你一个人扔这里,你不会真以为我把你扔了吧?你吓到了”

姜彧顿了顿,怔怔然半晌不动。

她没有把他扔掉。

随后一路跟着她从进门走到天井,看着她扔下斗笠蓑衣,接过她背后的网兜,将鱼全给扔水缸里。

活蹦乱跳的,好多。

吃得完吗?他想。

江郁道:“下大雨了,门前那池塘水都涨得老高,站在那里就有蠢鱼自己跳出来,我一不做二不休,捞得有点多了。”

“那你把我锁在这里”

江郁凝眉,“我不是怕这里的人对你不利,他们古里古怪的,也不知在谋什么,不把你关家里,他们趁我不在索你命怎么办?而且,他们早上送来了一大堆东西过来,我不敢用。”

姜彧看着墙角堆起来的米袋,杂粮,柴米油盐酱醋茶一应具备,一捆又一捆的柴火也排列整齐。

还有那二十份肠粉,都已经放凉了。

“你吃肠粉吗?都凉了,算了,等下给你烤鱼吃。”

火堆噼里啪啦地,淬起的火星直窜屋脊,粹着孜然和胡椒的烤鱼香味四溢。

屋脊破了个小洞,有雨水灌了下来,凉意飕飕。

江郁打着喷嚏,借着火苗搓了搓手道:“这里怕是不能住久。”

“这么快就要回去?”姜彧嘴里含糊不清地问。

江郁咬着他递过来的鱼肉,“嗯,我只是来验证一件事的,若我猜的是事实,我们就去别的地方继续玩。”

“嗯!”

“你那么高兴做什么?”

姜彧笑了一下,眼底华光异彩:“不知道,可我就是很高兴。”

不得了不得了,这脑后的肿块也不知道要多久才消。

她当初不过是砸一脑壳,再多的话,顶多还踢了他几脚而已,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江郁直晃脑袋,起身往屋里走:“真是傻子,跟一个毁人前程的骗子同桌而食还能高兴别进来,我要换衣服你跟进来做什么,出去”

御书房内。

左公公急匆匆地进来,脚步在门槛前不小心被绊了一跤,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痛呼出声。

小内侍咬着唇瓣低笑。

平暄帝放下茶盏,眉微挑:“免礼平身。”

左公公扶着老腰慢条斯理地爬起,优雅地转身,笑容和煦地朝陛下面前崴着脚走来:“能博得陛下一下,老奴就算摔三十个也是愿意的。”

“有话直说。”

左公公道:“陛下,是固永伯家出事了。”

“出事,出什么事?”

平暄帝拧紧了眉,“若我没记错,他家今日出殡,不会是雨太大,走不了路?”

陛下您这盼的都是些啥啊?

左公公愁着一张脸,苦巴巴地说道:“不是,小公爷说固永伯夫人死因有异,于是小公爷就跑去拦棺材了,不让固永伯把人出殡,要请仵作验尸。小公爷还说今天下大雨正好阻挠了行程,天可怜见,是伯夫人死不瞑目。”

平暄帝语气骤冷:“神神叨叨的,他是打哪听来的消息,做不做得住得准,要是耽搁了时辰岂不是胡闹?”

左公公道:“据说,小公爷是听管国公说的,而管国公好像是听江五小姐说的。”

第96章 伯夫人泉下有知

平暄帝微微一愕,目光看着御桌上,今早翻出来的一张折子:“竟有这种事?”

左公公左点个头,又点下头:“陛下,千真万确,现在外头雨下得大,小公爷这一去拦住,全京城的人可都看热闹去了。”

平暄帝手支起下颐,语气悠悠地道:“江郁,没道理胡说啊。”

左公公眉一凝,您这态度转变得也太快了。

前一秒还在说小公爷胡说八道。

后一秒听是江郁传的怎么还信了起来?

他在外面看被老固永伯夫人派来的人给塞了五千两银子。

老固永伯夫人的意思很明显。

若是死去的固永伯夫人是真的有异,难道他们自己会看不出?

他们第一个不会放过背后的凶手。

她和儿媳妇那可是至亲的姑侄,平日里婆媳关系是多好,外人向来羡慕称道。

否则老固永伯怎么会拉下老脸给自家媳妇求个诰命?

可国公府和固永伯府却是有过节的,老固永伯夫人怀疑这次是国公府要来自动挑衅。

如果小公爷拦棺材闹事,不让死者得以安宁。

陛下若是不给他固永伯家一个交待,全京师都得看固永伯一家沦为笑柄。

左公公谨慎小意地说道:“陛下,您可还记得国公府和固永伯府的过节,这次怕还是以前的恩怨,小公爷没放下,找麻烦。”

当年两家的恩怨是这样引起来的。

管不芳的庶妹当年在参加伯府的婚宴,也就是现在那丧妻的固永伯陈安的婚礼上,与新郎发生争执。

后来,庶妹一怒之下边拔簪刺向新郎,却被新郎反手一个推给撞到柱子上死了。

而新郎官吊着一口气苟延残喘活了下来,因为在躲闪的时候磕碰到桌角伤了下半身。

新郎官醒来后否认自己欺侮过那国公府家小姐,甚至说不认识。

国公府也找不出证据,那小姐身边的丫鬟也自戕死去。

老固永伯哭自己唯一的儿子伤了命根,是绝人香火。

管家说他们也落了一个庶女,人命没有高低贵贱。

两家彻底落了仇。

但后来老固永伯重金聘请了名医,陈安五年后便生了个庶长子。

老固永伯可高兴了,经常抱着庶长子去国公府面前遛弯。

这一局,固永伯府胜。

平暄帝沉了沉气,“既然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不给大家一个真相,大家肯定会跟你一样胡思乱想。”

左公公吞了吞唾沫,陛下的心思怎么那么千奇百转:“可陛下,这已经钉棺了。”

平暄帝道:“难道要等到入土为安,数年过过后,才发现人死因有异,那对伯夫人不是不公平?”

“”

伯夫人泉下有知,知道自己被开膛破肚,估计也会很神伤。

第97章 提不上来干脆去死得了

人马蛰伏两处,一队是丧葬队,一队是国公府,加上从顺天府里抽派的衙役。

但很显然国公府气势较弱,那头丧葬队在吹拉弹奏。

国公府这边全是乐理白痴,除了在高潮处给他拍拍手鼓鼓掌。

管长淮摇着扇子挡了挡雨水,“怎么?不准看吗?难不成是有不好让人知道的秘密?”

陈安愤怒得如同一只凶猛野兽。

眼睛里露出的凶残本色怕是随时随地都喷出怒火。

冷水的浇灌无法消灭他由身至心的火气。

“小公爷今日莫不是疯了?亡妻已故,难道要在这里当场验尸?这把亡妻的尊严置于何地,何况,亡妻身上可是有诰命在身,容不得你这般放肆。”

“说的好,正是因着先夫人身上有诰命在身,我就更不该放任杀人凶手逍遥法外。”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这话大家自然听得懂,先夫人死得怨,我看不惯,特地向天请了这场雨,来拦你,也拦先夫人的魂。”

说罢,双手合十,朝天喊去:“天降雷神,严惩恶人。”

管长淮话刚说完,只遥遥听到一道又一道金色闪电横空出世,将昏暗的天空劈得七零八碎,残破不全,随后一声极响极长的雷鸣,轰隆轰隆轰隆。

百姓被震得七荤八素。

喧嚣声四起,惊叫更是连连。

丧葬队努力保持的队形此刻已经缓缓散散。

神仙打架,向来小鬼遭殃。

这世家争斗,跟他们无关,还是走远点。

老天爷那雷一劈下来,还绝对是不长眼的。

吹拉弹奏的连钱都不拿了,把自己吃饭的家伙带上身就跑。

“胡说八道,怪力乱神,你们别听他乱讲。”

远处,哒哒的马蹄声传来,踏碎了一片水渍。

水声如鼓点敲击肋骨,砰砰,砰砰,敲击得人肋骨作疼。

燕辞驰着黑马,横空而出,手上举着圣旨。

“圣上有旨,开棺验尸。”

……

……

管长淮伸手在他身上摸了摸,到处翻找着什么东西似的:“还有别的旨意吗?”

“你想多了。”

“你不是去请旨包围江府?”

燕辞自己也很纳闷。

他想自己出现的时辰刚好不太对,本来正想把江五偷拐姜彧一事给报与他爹知道。

哪知刚一过御书房,头还没磕便被他给叫去宣旨,江郁的事半点没来得及说。

现在想说也知道把这事给忙完了,把尸格带回去。

为了验尸,尸体便棺材便抬进了顺天府里,仵作在验尸房内,过了两个时辰多了,也还未见门外。

“你有多大把握?”

管长淮摇头:“我爹听江郁说的,也不知道她怎么知道的,前些日子,我还在外面看到她站在固永伯府外,就觉得她哪里怪怪的,难道是哪个时候就怀疑了?”

“那你怎么敢跑去拦棺?要是她真是自己自尽而亡,没有别的缘故,你岂不是丢脸丢掉护城河了?”

“哎,那个时候脑子一冲动,加上被雨水一淋,听小厮说起我们两家的过节,一口气提不上来。”

燕辞:“”

提不上来干脆去死得了。

第98章 走一回脚

仵作终于从屋内出来,拱手对燕辞和管长淮先长鞠一礼。

“快说,到底是怎么死的?”管长淮抓住他的手迫不及待。

仵作腮帮子扯了扯:“伯夫人死因确实有异,是被绳子,扼住喉咙,致死。”

固永伯府流出来的传言是死者确实是自缢而死。

但最关键的不是这个。

管长淮急问:“你就说是自杀还是他杀?”

仵作道:“伯夫人若是自杀,她的指甲缝里就该留下挣扎的痕迹,可尸体被清洗过,看不出来什么。”

燕辞问:“要成无头公案了是吗?”

仵作道:“但也不是,扼住脖子,有两道,一粗一细,细的像是做绣活的线。”

沅陵庄。

“固永伯府气得要死,老夫人更是气得险些晕厥。这人家定好的日子是要入祖坟的,现在事情被乱了不说,尸体还被抬去了验,这简直是侮辱。”方二捶胸顿足。

“这两家本来就有世仇在先,这是看不得他们好过,老固永伯打算带着死者的父亲,哥哥也一同上宫里喊冤去。孰不知”

方二拍了下大腿膝盖,一番话说得抑扬顿挫:“孰不知,那天降惊雷,警示死者死不瞑目,瑾王就带着圣旨下来,这下就被开了棺,验了尸。”

方二将腿给抬到桌上,手放在大腿上,涎笑道:“你们可知验尸结果如何?”

“不知不知,你倒是说啊,别卖关子了。”

底下的人一片喧喧嚷嚷,黑色的人头攒动。

“后来,那仵作说是死因确实有异,脖子上有两道勒痕,一粗一浅。”

“浅的是被绣线给勒住的,你们说有谁自缢会用这种东西,而粗的是白绫,是为了覆盖浅的那道,这事才扭转了局面。”

“现在固永伯一家都被架在架子上烤,媳妇死得不明不白,他们家难辞其咎。”

“那凶手到底是谁?”百姓急问。

方二将腿从桌子上放了下来,讪讪笑:“不知道啊,官府不还没查出来。”

底下一骗唏嘘声。

“走吧!”

姜彧起身道:“要走了吗?”

江郁手里握着串糖葫芦,咬了一颗嚼了又嚼:“咱们逛回去,回家里收拾东西就走。”

姜彧扬唇笑道:“好。”

“你要吃吗?”

“不要你总盯着我看干什么?”

闹街上熙熙攘攘的声音将一切淹没。

江郁皱了皱眉,有些愣神:“什么,再说一遍。”

“请,请您去走一回脚,不管您要多少报酬,我们都给。”

那女人掩面而泣,身后跟着的老实男人也道:“实在是没了主意,才想起您来,毕竟落叶归根,也不好看他亡魂流落在外。”

江郁怔怔然地看他俩,抬脚往前走了一步:“是这样吗?”

“”

江郁吞了吞口水:“那你们说,走一回脚,那到底是什么玩意?”

“你懂吗?”侧头看着姜彧询问。

姜彧摇头。

她不懂的自己怎么懂,她比起他那么聪明。

妇人道:“说起来那是我大伯,他年轻的时候想去外头闯荡,赚钱好娶妻。

可时运不济,钱赚不到,他就起了歹心,杀了人,三日后就要被判砍头。

现在那人就在大同府,可到时尸体都没人去收。”

老实男人道:“昨儿夜里入我梦,我大哥说他走了那么久最想的还是家,死后是一定要回来落地归根的。

可我们赶不过去,请人把尸体搬回来花费的钱我们根本付不起。

可若是我们不去,他以后天天都要来缠着我们,我们没办法,只好请您去走脚。”

第99章 你们把我当什么人了?

“让我把死者带回来”

江郁目瞪口呆,手上的糖葫芦都砸落在地。

赶尸啊!

你们把我当什么人了?

我虽然温柔善良美丽多金,琴棋书画,女红针黹,煮火烧饭,摸鱼抓虾样样都会。

但认真计较起来,要往下继续专研就露馅了。

而且身体孱弱,病体缠身。

赶尸那么恐怖的事情干嘛落到自己头上?

“姜彧,这里的人太可怕了,我们还是快走吧。”

江郁拉了拉身旁的人。

姜彧惊诧地看着她发白的小脸,与之十指紧扣,一手拦腰过去护着她,将她拉往里侧,避开那些人便跑。

村长听说了村子里有人主动去寻郁家后人赶脚,立马赶赴而来。

“村长,我们这也是没法,我大哥托梦而来,若是不去收尸,他夜夜要来寻我。”老实男人哭丧着脸道。

不止是他大哥,大哥还说今晚要带爹娘,他七大姑八大姨一块来家中做客。

女人道:“村长,郁家后人似乎打算要走了,您能否帮我们求求。”

一孩子嚎啕大哭,拉着村长的皱纹满布的手:“村长爷爷,我大伯昨天还摸我头,我怕。”

江郁在屋子里收拾东西打算换个地方玩,这里待不下了。

固永伯夫人真正的死讯传来,让她对自己的梦境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那天她梦见的便是她的死亡的场面。

她向来梦见这些死去的画面,可却从未与现实中的人发生过接壤。

最先开始扭曲转变是在梦见姜彧后,画面扑朔迷离。

而后,便是固永伯夫人,做女红时他杀的画面。

或许,她心底的猜测,也在渐渐地笃实。

她明确记得,是在做固永伯夫人死后,自己才陷入梦境。

梦境里那些事,都是现实中实实在在发生过的。

她到底是因为什么才陷入这些梦中?

外头叩门声不断纠缠着,啼哭声不止,扯得脑袋青筋直抽。

她也知道自己向来邪门,却没想到邪门到这种地步。

姜彧道:“收拾好了吗?”

江郁点了下头。

姜彧将包裹背在手上,拉着她往院门走去,右手上还提着一把刀:“我会保护好你的。”

“你这是带着菜刀,一路上还准备杀鱼是吗?”

“他们都在外面,好像要留下我们。”

江郁道:“把刀收起来,别吓着人。”

姜彧乖觉地将菜刀给放进包裹里:“要是他们进来拦住我们,我再拿出来,除之而后快。”

“”学习能力超强!

江郁开门。

外头拍门声终于止歇。

“求您帮帮我,求求您了。”

一家三口跪在门前,磕头声阵阵,额心都快凹进去了。

江郁心疼地扶着自己的额:“村长,你给我进来。”

门吱呀一声被关紧。

村长老泪纵横,含着泪珠儿不舍地眺望着外面的人。

方二咬着袖口,遥遥地走村长。

自己能出来都丢了半条老命,村长这个半个身子都快进土的人,应该不会太在意这种事才对。

“村长,赶尸到底是怎么回事?”

村长泣泪涟涟:“那陆家大哥被砍了头,尸体流落他乡”

江郁大手拍了下桌子,拦断他的废话:“这事我听他们说起来,但你们怎么会认为我能赶尸?”

第100章 那个男人

瞬间,村长哭声骤止住:“您是郁家后人,难道你没继承这门手艺?”

郁家后人,她娘的确是姓郁。

但她爹可跟自己说过娘亲只是个采茶女,她娘亲一家都是本本分分的茶农。

其余的她一概不知!

“我家以前是干这行当的?”

江郁吞了吞唾沫,手微微攥紧,身子也有些凉飕飕的。

村长点头,旋即一愕:“您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郁家后人?”

江郁眉梢微拧,寒冷的眸子俯瞰下来:“关于郁家的事,你最好一五一十地给我说清楚。不然”

江郁朝姜彧使了个眼神。

姜彧抽出刀,抵在他脊梁骨上。

村长一阵惊呼,双膝发软,两眼翻白便落在地上。

姜彧抿了下唇,有些无措地看着她。

“你把人给吓着了。”

江郁扶额:“以后,老头,小孩,女子,这三种人,手无寸铁的,你收敛一点。”

姜彧垂首站定:“对不起。”

“没事,换一个人进来。”江郁摆摆手。

姜彧去开门,看着外头茫茫的人头,目光落在方二身上。

“你,进来。”

方二欲哭无泪。

直到进来后看着地上昏阙过去的村长,还以为他是死了,双膝发软地磕在地上:“求您饶命,求您看在我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的份上,求您大发慈悲”

江郁拧了下眉,抬脚走到他面前,肃声道:“郁家以前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您不会,不知道”

“让你说就说,废什么话。”

江郁伸手接过姜彧手上的刀,刀背磕着他的头。

抬眼看了下姜彧:“学着点。”

姜彧嗯了一声。

方二煞白着脸:“我说,我这就说。”

五十年前,沅陵庄来了一个青衣长衫的男人。

男人少言寡语,砌屋独居。

平日里也跟普通农民一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可有时候一出去便是三两个月才见他回。

回来时,手擒着一柄红竹伞,形神枯稿,满面烟容,踽踽斜行,时时掉头关照后面。

他身后来跟着一堆人,确切的说是尸体。

尸体头戴草帽,将头部覆盖无余,连面部轮廓也难以辨清。

身着青面长袍大褂,膀臂披挂纸钱黄表。

行走时纸钱飘飘荡荡,夜里阴风一吹,摄魂铃森森然。

纸钱撒往黑色长空,尸体踏着纸钱挪动脚步,形状恐怖,见者唯恐避之不及。

尸体成排站定在他的屋中,等着人来认领,收取佣金。

从此沅陵庄就日日狗吠不已,怨声载道,但无一人敢拦,怨极也怕极,更不敢随意招惹。

男人自称姓郁,郁家发迹于湘西辰州,世代都以赶尸为业。

赶尸,大家都忌讳,便称“走脚”。

四里八乡也都知道男人的名声,来请他去走脚的也越发多。

男人的院子也越扩越大,据说他开始准备养老。

男人帮着村子里修桥搭路,村民渐渐接纳了他。

但男人只是为了让自己赶尸的时候能顺畅一点,尸体磕碰到了,容易尸变。

后来那些新修好的路也就成了赶尸的专用道,正常人不敢随意踏足。

男人赚的钱越多,甚至隐隐有霸占沅陵庄的趋势。

后来,男人有一回出去便再也没回来了,大约是死在外头,家里也不见他有个什么亲人。

从此郁家这所院子就荒废至今。

直到两天前这个自称是她家的大院的人跑来。

第101章 下了黄金

江郁上下牙关磕碰着,抬眼逡视着这间屋子,拉了拉身旁人:“你这两个晚上,睡觉时没发现什么吧?”

姜彧摇头。

江郁自己也没发现。

那个男人,该不会就是她娘的亲爹吧,她的亲外公。

江郁吞了吞口水道:“那个男人,我外公,他叫什么?”

“我们都喊他郁先生,其余都不知道。”

“他有没有留下什么?”

“我,我哪知道。”

方二哭丧着脸,脸上涕泗横流,身子如雨打萍一样花枝乱颤。

自己有那么恐怖吗?

江郁蹲下身子,将村长给摇醒,指尖掐在他的鼻子下:“起来了,再不起来,我可就让我外公出来跟你谈谈。”

村长双腿猛地一瞪,胸腔里呼出一口气,两眼睁开。

“别杀我,别杀”又开始大喊大叫了。

江郁道:“我问你,我外公可有留下过什么东西,他又是拿哪一年离开的?”

村长摇头:“东西,我怎么知道?”

方二却是道:“至于离开,好像是二十年前一个春和日丽的早上,那天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他来我摊前吃了碗蒸肠,我没收他钱。”

“你跟我说这个,是要找我讨钱的?”江郁寒眸一瞥。

方二忙摆手。

哪敢再度开口说些什么。

当年那那碗蒸肠,他可是下了足足三两牛肉,那男人才满意离开。

想想都觉得自己亏得慌。

现在他后人一天就要了自己二十份蒸肠,真是一代狠过一代。

“你们出去吧。”

江郁松了口气,声音凉凉。

方二扶着村长颤颤巍巍起来。

出了门,外面那三口之家急问:“村长,事情”

村长脚步发软倚在方二肩头:“她没说同不同意。”

摆摆手:“你们自己的事自己去想办法,我再也不敢进去了。”

江郁拧着眉站在这间厅堂里,身子渐渐发凉。

“你很冷?”

姜彧抓着自己的手在手心里握着,放在嘴里轻轻地呵气,一只手伸过来触着她的脸颊:“等着,我去烤火。”

姜彧跑去了厨房。

江郁吐了口气,将竹簪从锦囊里取出,紧紧地攥在手里。

娘亲知道,爹爹或许不知道,这里,这些东西,这玩意到底是什么鬼。

“江郁,江郁。”

江郁回了神,急忙朝厨房走去。

“怎么了?”

“我想生柴火的,它忽然就塌了。”

姜彧站在灶台前。

江郁拧了拧眉,竟是灶台塌了,还是被蒸肠给压塌的。

真是头疼。

蒸肠里难道给她下了黄金?

二十份有份量有脾气的蒸肠:“”

江郁拉着他走去:“没事,你先出去,我来收拾。”

“我帮你,是我弄坏的。”

“我们可以叫个人帮我们收拾。”

姜彧点点头:“方二,我去喊他进来。”

他迄今为止,知道的也就这个人名了。

“真聪明。”

江郁扯了扯他的脸。

第102章 臣冤枉

御书房内。

管长淮燕辞和固永伯父子两人分列两旁,恭谨地垂首站定。

燕辞道:“父皇,沈氏死因有异,固永伯一家却不细查就出殡,要说没古怪,也说不过去。”

管长淮扯了扯嘴角:“要是仔细查了,现在固永伯一家还能好端端站这里?没病没灾的,一个人就这样莫名其妙死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言把固永伯给拉下水。

固永伯陈安站了出来,“陛下,臣妻的确是被丫鬟发现自缢的,她身边的丫鬟婆子也都可以作证,放下来的时候没发现古怪。

臣妻性子阴郁,少言寡语,平时也不爱出府走动,丫鬟几次发现她有自残倾向,这些去府内询问都是能知道的。”

管长淮长大了嘴,足以塞进去一个鸡蛋:“这是你的发妻,她自残,可听你说却轻飘飘得很,看来固永伯完全不在意。”

“臣冤枉。”

陈安福地而跪,声音凄然:“一日夫妻百日恩,那是臣明媒正娶的发妻,怎么会乐意看她枉死?臣之前不明详情就以为她是自缢而亡,臣罪责难逃,还往陛下治罪。”

燕辞冷了冷眼。

很好,给自己一个梯子往下爬。

不明详情,没有细查,总比害怕深究下去,挖到自己的地基。

老固永伯站了出来:“老臣可以为我儿担保,家媳确实因为面貌缘故,性子阴郁,每日里若不是来请安,几乎不踏出她的院门一步。

以前几次自残被救下来后都是不敢宣扬出来,所以老臣夫妇知道她上吊死了,都以为也是她自给自缢的。”

管长淮敛了嘴角的笑意:“你们是父子,父为子隐,子为父隐,你们说的做不得准。”

平暄帝拧眉:“面貌缘故?这是为何?”

燕辞道:“外头人都说固永伯夫人长相丑陋,是鞋拔子脸。三人成虎,伯夫人被谣言中伤,所以出席宴会总是推辞。”

陈安道:“确实如瑾王所言,是臣妻听了谣言后自行惭秽。”

燕辞道:“其实这事最难办的是,尸体被破坏过,要想找出线索也难,但死者身前的丫鬟不可能不知道。”

“就算不知,打也能说出来些什么。”管长淮笑说。

“草菅人命,还是要屈打成招?这样的查案,就算是没有,也要被抹黑。”老固永伯怒气冲冲。

管长淮笑了笑,转身对平暄帝:“陛下,那不是一条人命,更确切的说,那是一条一品诰命夫人的命,还是老固永伯您求陛下刚追封的诰命夫人。若是平白无故地死了,岂不是把陛下的追封不当回事?

固永伯,您向来不是最把人有高低贵贱之分放在嘴里,诰命夫人的命比起小丫鬟来说,哪个轻哪个重,要好自斟酌。”

随后,脸上布满戏谑笑意:“陈安,你家里或许藏着一个杀人犯,我们这是在帮你找出来,还不叩谢陛下圣恩。”

陈安神色不安,嘴角嗫喏不得语。

老固永伯道:“陛下,若是此案证明是我伯府一家清白,还请陛下主持公道,让国公府给我家赔礼道歉,跪在臣媳面前,磕头赔罪。”

第103章 燕辞的愤怒

管长淮道:“陛下,还请严查此案,国公府当年与固永伯府家的命案,加上今日枉死的诰命夫人,可就是两条人命了,不可小觑。”

陈安心底含着怒,眼神阴鸷地盯紧了他:“今天是在谈亡妻的事,你扯那么远做什么,还说自己不是故意挑事?”

“你不会怕了吧?”

管长淮笑着说。

平暄帝看着管长淮那得寸进尺的模样,又想起了那桩案子,目光落在了陈安脸上。

确实,若按外头所说陈安妻子貌丑,那陈安这些年在府内添置的妾侍也足以把一个女人给活活气阴郁。

皱了下眉,“好了,都别吵了。”

令道:“两日后,三司会审,大理寺卿主审此案,定还伯夫人一个清白。”

“圣上英明。”

“好了,都退下吧!”

老固永伯和陈安行礼,一前一后退下。

平暄帝含着一口茶水在喉,看着还迟迟不下去的两人,“你们又要何事?”

“父皇,儿臣,儿臣想请旨包围江府。”

燕辞上前一步。

“哪个?”平暄帝腮帮子扯了扯。

“那个,夜游的”

话还没说完,一道水柱从他嘴里喷出来,燕辞躲闪不及。

管长淮啧啧嘴,自觉往后退了几步。

“爹,您故意的是吧?”燕辞脸色都拧得出来茶水。

左公公忙给陛下擦脸。

平暄帝抢过手帕自己擦:“你从江郁那里吃来的亏,就要自己想法子把场子找回来,别总想这种馊主意让你爹陪你一块疯。”

燕辞愕然:“我还是不是你亲生的,还是她才是你亲闺女?”

平暄帝道:“你这命是我给的,后来又是她给捡的,你别给忘了。”

管长淮嘶一声,难道燕辞在江郁面前总没好脾性,原来便是连陛下都这般偏着她。

燕辞一顿,咬了咬牙,他的确欠了江郁一命,可是,可是

燕辞义愤填膺道:“可是,她把姜彧给拐走了,现在已经第三天了,还找不到人,江五什么情况你难道不知?要是姜彧傻乎乎地被她给扔了或者杀了,卖了怎么办?”

“拐走?”平暄帝皱了下眉头。

管长淮赶忙道:“是啊,那江五三日前就把人带出姜家了,说是带他去乡下玩,也没个下落。”

平暄帝道:“你们误会了,这事她跟我说起过,正正经经地带人去治病,身边有人跟着,你们都想哪去了?包围江府,亏你们想得出。”

燕辞顿了顿,转身走出。

管长淮骇然,行了礼,退出。

“陛下,你嘴角抽抽”

平暄帝扯了下唇角,“我这傻儿子真的太蠢了,让他跟江郁好好相处,偏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被人笑话那么多回就没有点自觉性?以后去外面见识了一番回来后能成熟点,呵”

这下轮到左公公扯了扯嘴角。

第104章 厉害了我的眼

沅陵庄。

“这么快就修好了,不会不稳固吧,下次再来二十份肠粉该不会又塌了?”

江郁试着将手按在土灶上面。

“不会,不会。”方二忙道。

那些肠粉是送您吃的,哪知道半点没吃还浪费了,心凉飕飕的。

那都是钱和肉,是他赤裸裸的心脏里滴出来的每一滴血啊!

他天没亮就起来磨浆了,连摊都没出去摆。

浪费可耻。

江郁歪头看他:“你心底想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

方二忙起身,讪讪笑道:“既然没事,我就收拾那些废土了。”

江郁看着那人忙活着将塌陷灶台的废墟土块一筐一筐地搬出外面,而他身上的青黑色也越渐远去,皱了下眉。

那回她在死不瞑目的鱼身上都感觉到了古怪,在伯府门口感觉到的尸气。

“应该是怨念吧,那么重,都露出来了,竟能看到,神奇的世界,厉害了我的眼。”

“不过”

江郁顿了顿,鼻子抽了抽:“莫名觉得好好闻的样子。”

“什么好好闻?”姜彧道。

江郁看着他:“你在心底骂我一两句。”

姜彧皱眉:“为什么?”

江郁凝眉盯紧了他:“你这个傻子。”

想要实验一下自己方才见到的到底是否是怨念,只能刺激这个人发脾气。

“我都跟你说了不要叫我傻子,我不是。”姜彧说不过就要跑。

江郁急忙拉着他,欺身逼近,几乎都要贴近他的身子,仰头看着他的眼:“你就是,你这个傻子你这个傻子你这个”

眼前的女子有着细长的凤眉,美目流光百转,灿若琉璃,挺翘的琼鼻,如滴水樱桃般的樱唇。

偏生说出来的话却那般狠心,如刀子一样剐在人的心坎最柔软的地方。

“你不会以为我真的喜欢你吧?可笑,我江郁喜欢谁不好,怎么会喜欢一个总被人意淫过的蹴鞠?”

“那个时候,你自以为是的样子真的很蠢,我分明就是故意骗你,本来只想让你半身不遂的,没想到你腿脚没坏,脑子却坏了,今天说出来让你难过一下。”

“很生气,要打回去吗?”

姜彧往后退着,退到墙壁上,退无可退。

呼吸一窒,那些话将他魂魄高高抛弃又重重落下,扯得支离破碎。

心下飘忽不定,神色惶惶散散。

脑海中仿佛一闪而逝过了什么

姜彧垂着长睫,覆下眼底那层阴郁:“我不打你。”

“”

江郁吸了吸鼻子,什么都没看见,也没闻到什么。

他就这样好脾气?

脑子坏了,连七情六欲都迟钝了不少。

往后退开几步,神色郁闷纠结。

欺负一个傻子,这算什么本事?

好大哟!!!

余光忽然瞥见什么,在外头那堆废弃的土块上。

方二正用铲子将废土搬进簸箕走出外面,废墟堆里似乎有什么。

江郁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她。

快步地走出去,蹲下来,将废墟里的东西挖出来。

方二看着自己刚收拾好的土块又被她给挖出来,忍住性子不生气:“您这是在挖什么?”

江郁没抬头看他,一个劲地翻找着。

直到从废墟地下挖出了一个黑黢黢的一团。

江郁拍了拍外面那层污垢,才看清楚了是个青色的布包。

“是他当年留下的东西。”

江郁看着那包在布袋子里的几本孤本和黄符,心下飘忽不定。

该看吗?

江郁咬了下唇瓣,跑到房间内,关紧门,背靠着门板,将孤本翻开。

直觉告诉自己这些都是不好的东西,可她还是忍不住。

想要知道他的下落。

娘亲箱笼里的秘密。

那根被她玩坏了的竹牍的来历。

那个装神弄鬼想要把她带走的男人。

这些年在她脑海中翻腾不止的噩梦。

之间到底是有什么联系。

郁家院子外那三口之家还在外面没走。

老实男人捶了捶脚,面容沮丧:“看来她是不会同意的,好歹是个女孩子,这种东西怎么会去沾染?走吧,我们只能多出些钱,亲自去搬回来。”

妇人埋怨地瞪了他一眼:“那你得把地卖了才攥得够钱,你舍得吗?”

“不能动地,不然以后的日子就更难过了,那只能委屈你先把你的嫁妆拿出来一点点,一点就好了,总不能叫我大哥流落他乡,难道你想让他以后晚上天天过来”

男人面色发愁,眼睑下都是昨夜被吓醒的青黑。

“还想动老娘的东西。”

妇人一脸怒容,抬手往那张脸上便扇过去,跳起来踢了他几脚,“和离,要是连睡觉都不得安生,干脆和离得了,我凭什么受你家的气。”

“你这个泼妇”

门吱呀一声打开,江郁露出半个头,朝正打得火热的二人道:“麻烦停下,你说你大伯是在大同是吧?”

“是是,您答应了?”

老实男人被压在身下,闻言跳了起来,将女人一把扔开。

江郁抽出一张黄纸:“在这里写下他的名字,出生时辰,死亡的时辰”

第105章 我生病了,要抱抱才能好

三日的时间内,要赶在那人被砍后趁着三魂七魄还没来得飘走前就得把尸给带回来。

可自己面对的还是个被砍成两半的人,还得要将头缝上,真是个麻烦。

何况第一次干这种事,想想还真是比梦里还要刺激。

江郁打了个寒颤。

难怪大家总怕她,她现在将要做的事说出来简直连自己都怕。

可是她想,心好像受着什么在驱引。

蠢蠢欲动。

门口方二已经牵来了一匹马在门外喂草,膘肥体壮的,他怕是给当成猪在养活。

江郁拉了拉身旁的人衣袖,侧过头看他,小心翼翼地问起:“姜彧,我们先不回家了,去大同玩几天好吗?”

“嗯。”

见他答应得坦率,江郁倒是怕了起来。

她自己一个人出事倒没什么事,关键还带着个六岁的小朋友。

“我以前没去过,要去做一件很恐怖很恐怖的事,比抓蛇还要可怕。”

江郁很认真地看着他。

“你在,我就不怕。”

江郁长睫轻颤:“可我自己都怕,你没看到我跟你说话手都是抖的吗?”

姜彧道:“那我们别去了。”

不去,不能不去。

不仅是因为自己的事,她拐走他出来一趟不就是为了带他去大同?

固永伯夫人的死讯让自己警示到梦境是真实的。

在她那场梦里,温舒一案后,姜彧据说是去了江浙处理漕盐一案。

可江郁细想那年发生的事又并非只是如此简单。

初平十年,最影响深刻的事是鞑靼首领客集汗意欲侵占大同,计划南下称帝。

后来计划取消,据说是客集汗孙子被姜彧给抓住,以此威胁。

而后,陛下也念在客集汗诚恳的认错态度上,诏封他为顺义王,并在沿边三镇开设马市,与鞑靼护市。

而姜彧,明明应该是在南方的人,却忽然一下子跑到了北地去,这背后肯定是有着什么秘密。

可十年后,客集汗内部发生权力更迭,那人背后倚着蒙古最大的势力“黄金家族”起家,坐拥蒙古,联合大夏百万雄兵,开启两境战火。

而长达十年的战火,姜彧几经生死,浴血奋战才俘虏了敌军元帅,发现竟是本该十年前就死在刑场上的华文。

华文,也就是当日被人发现躺在温舒床榻上的男人,十年后竟成了蒙古的王,更名异姓为冉泯殊的他,还联合大夏挥兵南下。

江郁现在才明白,是自己闯了刑场导致混乱,让刺客有可趁之机。

刺客要救的其实是华文,而不是一开始大家所以为的温舒。

而伺机在一旁准备抓人的姜彧却因为自己而乱了计划,如今华文潜逃在外。

若不是自己的缘故,他也许就能及早抓住华文,日后的走向更不会牵引到十年战乱上。

江郁喉咙像是哽着刺一样,声音沙哑地说道:“对不起。”

若不是自己的缘故放走了那匹中山狼,就不会引发战端。

宁做太平狗,不为乱世犬。

梦里经历过的战争和厮杀,她一点都不想再历经一遍。

“你怎么了?”

姜彧侧身看着她,弯下腰来,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泪,心下蓦然一疼。

“你莫不是生病了?”

“你别哭啊?”

江郁噗呲一笑,身子一跃跳到他面前,倾身逼近,仰头看着他的眼:“嗯,我生病了,要抱抱才能好。”

江郁双手负在自己身后不动,一双眸子里水润晶莹,俏生生地看着他。

“我要抱抱,要你抱抱才能好。”

姜彧眼中似是泛过如月光般姣好的清辉,双手慢慢抬起,将她拥在怀中,像是得了上好的姜糖。

因为看不到她的脸,几乎没瞧见她嘴角里一闪而过的得逞。

通知

第二本书,从2018-7-9开始。

到2018-8-31日也就是明天终于要上架了。

说实话,这本书成绩很差。

迄今为止收藏很少很少,少得可怜。

其实这样的收藏就不该上架。

或许再熬熬就能等到一个推荐位了。

但作者也得生活。

谢谢第一位给我打赏的读者:江北归州

谢谢第一位给我推荐票的读者:陶荣。

谢谢第二位给我推荐票的读者:许闲乘

谢谢【燕归莫复问】的评论,第77章是根据你的脑补修改的。

谢谢书城【琴韵涵】的评论。

还有特别谢谢一位长评的读者,你的长评被吃了,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对不起你。

谢谢友收的读者。

谢谢追书的读者。

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第一本书的读者。

留不住读者。

是我自己写的不好。

对不起你们的订阅。

请你们走时能否提出意见帮助我改正。

因为你们不说,我真的就会飘。

新书期很重要。

如果你们在看的话。

只需要你们订阅一下。

帮我拉高首订就好了。

新书期成绩不好。

以后跟推荐位根本没关系。

或许你会说收藏不好要首订又有何用?

但坚持要是一种选择。

主动放弃也是一种选择。

我这人犟,不撞南墙不回头。

第一本书就是吃了这样的亏一直单机。

其实也预料得见这本书还是会发育不良。

我唯一做到的一点只是第一本从不断更。

现在的我能做到的也只是保证第二本书不断更。

但大四了要实习,要找工作,要谋生,要一个人吃饱告诉家里人自己过得很好。

我会好好写认真写。

可能以后的更新时间都聚集在凌晨这一段。

谢谢来过的和即将走的读者。

你们的点击是我坚持下去的动力。

第1114章 美名

虽然说册子上的文字是来自未来的世界,但同她现在她学过的字都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有一个鲜明的特点是,小册子上的字简单,易写。

江郁开始想着,会否,她从先生那里学来的字,随着时间演化过去的,便成了小册子上的字。

竹牍不是说,这是来自未来世界的东西。

而里面所讲到的东西,有太多太多,江郁不曾见识过,让人觉得自己的想象力头一次这般受限。

十一月中的时候,徐克玉跑来跟她唠嗑。

“你这屋子里好香,放了什么东西?”

江郁脸上挂着笑,沾沾自喜:“胭脂做的香薰球,屋子里都挂满了,很好闻对吧?”

胭脂是谁?

徐克玉看她脸上兴起久违的笑,恍然了许久。

自从受伤后被送入这里后,她哪一刻会这般真心实意地笑过?

江郁便朝她道,“胭脂是照顾我的那个宫女,她会制香,还有一个医女,叫做阿容,她是张太医身边的人。”

“胭脂,你去把今天刚做好的香薰球拿点出来给徐小姐。”

随着她的说话声,徐克玉看到了那个紫衣宫裙,脸蛋圆圆的女子。

胭脂从柜子里将香薰球取了出来,递到了徐克玉手上。

“徐小姐,这是江小姐让我给您的香薰球。”

徐克玉不太喜欢这种女孩子才用的东西,脸上的抗拒一闪而过。

江郁早就瞧见那家伙鄙弃的眼神,明明就是个女孩子为什么总是装得跟男孩子一样。

虽然她男装的确是不逊色于任何一个男人。

江郁舌尖舔了舔后槽牙,“阿徐,你得收下,这可是我闲来无事,让胭脂教我制香,你手上拿着的这个,可是我第一次做的香薰,你可不能嫌弃,别人想要还没有呢。”

徐克玉讶然,有些不信地将香薰球给接到手上。

“能找点事来做也好,免得日日都在床上荒废时日也是好事。”

江郁看着徐克玉两颊上有晒伤的痕迹,目光微沉。

“对了,你还想要点什么,我家胭脂可是制香的高手,什么都好,等我以后学有所成了,就去给你做能够美白的香膏,肯定让你白bainen嫩,跟剖皮的鸡蛋一样。”

徐克玉却是将目光落在她那垂在两袖的手上,担忧地说道,“你这手好了吗就做什么香薰?”

江郁眉眼间顾盼神飞,晃晃悠悠地将手缓缓地提起,往她面前走来:“你看,虽然还不怎么可以自如地弯了,但我想啊,我要是要快点好起来,就只有通过经常锻炼手,是不是就能更快地转好?”

她将指尖动了动,朝徐克玉垂在两袖间的手伸上去,道,“你碰一下,我现在手已经稍微能动弹了。”

徐克玉怔愣地看了她许久,将她的手轻轻按下,诧异地看她,“真的能拿东西了?”

当初她听说的时候还真为她双手的未来感到担忧,可这才多久的功夫,如今竟然能拿东西了。

“当然,张献是什么人?”

算了,这个美名就让张献赚。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1115章 好吃好喝供着

徐克玉还是紧张道,“那你还是不用经常用手好了,你还在恢复期。”

徐克玉总觉得江郁就像是上天眷顾的人,无论任何灾难都无法将她彻底毁掉,反而在这种千辛万险中她会愈挫愈勇,如同含垢明珠,总有一天会有人发现她的独特,她的幸运从来都不是没有原因的。

江郁点点头,“知道知道,我会注意的,而且我每次动都很小心很小心,只有一感觉到疼痛或者不适我就会停下来。”

“而且今天也算累了,等过几天,我再多做一点,给你和皎皎算过去。”

徐克玉看着她所制的香薰,便收了起来。

“对了,我今天来本是想来跟你说,太子南巡的皇家队伍回来了。

江郁眸光微动。

当初南巡只是个名义,真正的原因是为了打消许牧霄的狐疑,将他留在邺城的兵马一网打尽。

如今邺城guanfei勾结一案也结束了,自然要回京复命。

徐克玉瞅了自己一脸,“二姜回来了。”

江郁哦了省,“想想也都过了快两个月,是该回来了。”

徐克玉见她面色淡淡,不由得想起了一些事情。

“江郁,我说,我要是说,那个二姜,他这里”徐克玉说得还算比较隐晦,指着自己脑子道,“你也知道,他比较肘,要是知道在江家的那个不是你,要怎么办?”

江郁耸肩,“还能怎么办?”

她也不知道傻子知道了会怎么办?

可当她把担心落在别人身上,却发现自己的处境都没别人自由。

语气担心别人,还不如多想想自己的处境。

徐克玉担心道,“要是他跑去你家看你,发现那个并不是你,到时闹起来要怎么办?他可不像我们,到时怕是个得不到糖还要无理取闹的孩子。”

江郁深吸了一口气,道,“十一娘这次加强了护卫看守,就算他有三头六臂,应该也不会被他闯了进去。”

“你能保证?”徐克玉还是有些怀疑。

大抵是因为前不久便被他给打下擂台,对二姜现下琢磨不透的武力,有些来自对手间的惺惺相惜。

江郁眼睛忽闪忽闪,蓦地笑了两声。

“就算真的见了也没什么大事,我问过十一娘了,她让江嘉恩扮的我,十一娘擅长易容,早就将她扮得和我一模一样并且躺在床上,我们俩身形本就差不多,就算他真的硬闯进去了,隔着帘子应该也看不出任何差别。”

徐克玉讶异了一瞬,不解出声,“江嘉恩怎么会愿意代替你?”

扮成江郁是什么意思?

是代表着这一年半载,她养伤的期间都承担着江郁这个名字所要担当的责任。

也意味着,她要一直装成残废,养在床上,不可做太过出格的动作,以防被人怀疑。

或许,在这期间,更是不可能见到任何亲近之人。

徐克玉皱了下眉头,“是你爹的主意?你爹到底把你藏起来做什么?”

“不知。”江郁眼底的神色黯了几分,抿了抿唇,“当初,皎皎被许肇辕bangjia,其实也有她的一份功劳。”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1116章 你爹还会饿着她?

徐克玉深拧着眉,拍了拍她的头,戏谑一笑。

“江嘉恩现下可好了,如今连许方子都沦落为了官奴,可她做的那些事非但没有受到任何连罪,如今还得好吃好喝的供着。”

“好吃好喝的,是吗?”

江郁陡然疑惑了,如果她过的是这样的生活,那同自己现下的生活比起来,她岂不是因祸得福?

徐克玉颇觉好笑地看她,“你难道还会觉得,你爹还会饿着她?”

江郁叹气,“没有人喜欢当囚中物,笼中鸟。”

爹爹表面上跟她说,养好了伤,任由她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可江郁总是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在心底深处发酵。

每次一想起,浓浓的黑色便将自己给吞噬殆尽。

会不会,等她将来可以出来了,自己就不能再当江郁了?

每当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时,心下忍不住轻轻地瑟缩着。

这是噩梦吧?这肯定是做噩梦。

徐克玉见她靠在窗棂边,蜷缩着脚步,丧丧的脸色,故意笑着去安慰她。

“你把自己当成阿娇,至少你住着的是朱柱红墙、金碧彩画、琉璃屋顶的大殿,吃的是玉盘珍,价值万钱,心态就会不一样了。”

这是在嘲讽自己朱门酒肉臭是吧?

江郁白了她一眼刀子,愤愤地想怼点什么回去。

很想此刻就将手提起来,抓一颗桌上的花生扔过去,但想想还是忍下来,自己可千万得忍着别露馅。

“你见过瘸手的阿娇吗?”

徐克玉笑,坐在榻上吃起了东西,一边问江郁想不想吃,江郁说没胃口,便兀自吃了起来。

“其实呢,江嘉恩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给你使绊子了,且每次都是要你命的招数,这次也算是给她一个教训。”

“不能每次她做错了什么事,都想着放过,这样只会越发纵容她。”

江郁眼皮微微阖了下来。

韩氏死了,差不多可以说死在自己手里。

她因为韩氏的事情对自己有恨,无可厚非。

她攥着这口浓浓的恨意苟延残喘,就是为了有一日,能有一日亲手杀了自己为她的母亲报仇。

江郁乐见其成,并且很期待她为之努力所做的一切。

可最终结果证明,她所谓的努力都成了空谈,废纸一张。

她叹了一口气,眼睫微颤,提声时语音略上扬。

“阿徐啊,我是那种做了坏事,夜里就会做噩梦的人,愧疚不安的人,惴惴于心的人。”

“韩氏其实是我弄死的,我大姐,她是在韩氏出殡那天发现怀孕了,前不久还被我气得起不来床,江嘉恩会恨我,理所当然。”

“所以这次江嘉恩跟人联合报复我和皎皎,我也没敢问我爹,一年半载之后,我要是伤好了,能出去了,江嘉恩会如此处置,我没敢开口。”

“我总觉得,我爹好像把她放在我的位置上,是去帮我挡灾。”

徐克玉怔愣许久,脑袋一片空白。

“韩氏的死,与你”

江郁眼睫微垂,点头,却懒得去说那个原因。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1117章 陪着你啊!

江郁探着脑袋往外伸了出去,苦笑出声。

“可如果让我再选择,我也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改,才能保证,大家都满意。”

徐克玉顿了一下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忽然走到她身后,将窗棂往外抻开,让她看得更广阔一点。

“柳皎皎的明玉阁整修期间出了些事,因为当初被活烧死那么多人,现下就有人在说闹鬼,这些流言蜚语的打击下,她还是将明玉阁继续整修了,如今都快开张营业。”

江郁想起自己当初为了给苏晴荷母女俩翻案,让许肇辕去给自己闹鬼,如今才会有这历史性的问题遗留下来。

“算了,我连溜达一圈都要被外头那俩侍卫给看着,还是不给我家十一娘惹麻烦。

见她神色恹恹,徐克玉也没再继续邀请她出去。

·······

带着一连串的好奇和狐疑,徐克玉出了宫门口,心底依旧带着深深的怀疑往那端殿宇的方向望了过去。

不过一瞬便收回了视线,看到城门口有大批的军队徐徐进入。

气势恢宏,随着大批的军人浩浩汤汤地进入,高头骏马上的人,即便是相识的面庞,但那磅礴的气压几乎要将人给压制下来。

她知道,那是从南巡的队伍。

脚步下意识地往身后避开,等到军队在宫门口停下后,从高头骏马上的那几位下来后,和镇抚司的霍究互相见礼。

她看到了瑾王,和霍究在说话,隔着远了,周围也嘈杂的杂音四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而后,霍究便随着瑾王进了宫城内。

好像,少了什么人。

徐克玉皱了下眉后,一时间想不出什么是谁。

等到上了马背上后,才恍然想起,是谁了。

那个傻子倒是不见人了。

······

清尘阁。

待徐克玉走后,江郁瞄了一眼猫在角落的许肇辕。

“你一声不吭地待在那里做什么?”

原本他人就黑,现下一猫起来,整个人就只剩下一团青烟。

江郁今天终于知道鬼鬼祟祟这个词语究竟是怎么来的了。

许肇辕抓耳挠腮,苦闷道,“你出不去,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啊,免得你一个人无聊。”

江郁道,“谢你啊!”

“对了,上回我不是还看到一个叫曲曲的小女鬼吗?”

许肇辕瞄了眼殿宇内,没曾发现踪迹,“她怎么不见了?我还想跟小丫头聊聊吓唬人的独门秘决呢!”

若是身边多一个小女鬼,就跟过去一样身边多了个狗腿小厮。

这样人生或许还能多有几分兴致,不用整日看江郁压迫自己,劳役自己这个苦命的鬼。

“她想做的事情已经结束了,离开了。”

江郁将目光落在了许肇辕身上,蓦地轻笑出声,“想来你的事情也已经了结,你要是想离开,也可以跟我说,我送你走。”

许肇辕连忙摆摆手:“我才不要,我这人生还没彻底地玩够,而且你在这皇宫里,除了隔三差五来了个徐克玉跟你唠嗑外,平日里也只有我陪你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1118章 重回旧地

这下可真是无端地被这无赖给赖上了。

江郁想说什么,自己留不了他太久,但那家伙什么也没听,转身就走。

“等你被熬死了,求我我也救不了你。”

江郁翻身下了床榻,走到梳妆镜面前,看着自己的脸。

江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好在没有毁容,不然那傻子肯定认不出自己。”

认真地在疤痕上又抹了抹药,直到看到那两道伤痕颜色渐淡去才收手。

放下膏药时,江郁看到放在榻上的那件黑色的狐皮大氅,脚步一顿。

当初他给的,迄今为止还没有还回去。

江郁错开视线,指尖捻动着一张符箓,唇角翕动,念着繁复的咒语,推开殿门,身形掩入了黑夜中。

······

出宫门的时候,堂而皇之地从神武门走出,看着朱柱红墙、金碧彩画,倒趴着一只企图吓唬宫女的厉鬼的时候,江郁抽了抽嘴角,“许肇辕。”

许肇辕闻声一顿,险些从琉璃瓦上摔落下来,错愕不解地看向她,“你,你怎么出来了?你不是不能出来吗?怎么躲开门口的侍卫的?”

“出去要吗?”江郁也不待他回答,便抢先一步往外。

许肇辕纳闷不已,“我刚才找你出来你不出来,我这前脚刚走,你就出来了,是不是有什么大事?”

江郁点头。

“你至少得跟我说怎么回事?你这明目张胆地从宫里跑出去,不装残废了?”

见她不答,伸手上前想要抓住,竟出乎意料地拽过了她的手臂。

许肇辕莫名其妙,以为自己是眼花看茬了,可自己真的上手了,又上前戳了戳她手臂:“江郁,你死了?”

江郁白了他一眼,用紧了力气才将人甩开,“你才死了。”

现下的她只是一具魂魄状态,唯一跟许肇辕不同的是,自己是生魂,而他是死魂。

许肇辕怔愣不解地看着她,旋即脸上绽开诧异的神色。

“我去,灵魂出窍了吗?还以为你死,你怎么做到的?你可真神,你到底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怎么每天都能给我不一样的惊喜?”

江郁没时间跟他解释,“去你家,快带路。”

她时间有限,等天亮就会离开。

“去我家干什么?”虽说是莫名其妙吧,但还是领着她往许家走。

虽说许家已经被抄家灭族了,宅邸也被封了去,但宅邸还在那里放着。

“不过几天没回家,就变得这样破败荒凉。”

许肇辕看着眼前这座被下了封条的许家,摇头晃脑地叹了几声气。

如今许家被抄得一无所有,男人都被判了流放,女子更是被没入官奴,如果要算谁过得最好,怕就只能是自己了。

“重回旧地的感觉如何?”

许肇辕哼笑出声,“不如何,跟你这个灭我家的仇人在一起来参观我家如今的破败,怎么觉得都是一件梦幻的事情。”

江郁道,“你家那块石头在哪里?那块做玉坠的大石头。”

“我得去找找。”许肇辕拧了下眉道:“也不知道抄家灭族后,会不会被抄回宫里去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1119章 藏东西的好手

江郁拧眉道,“不会,我在宫里没发现,都去看过了,没有找到所谓的和田玉。”

许肇辕哎哟了一声,“你可真是不得了,连皇帝的库房都被你钻进去了。”

“别废话,你到底想出来那东西在哪里了没有?”江郁斜睨了他一眼。

“别急啊,以为我不用想的?”许肇辕蹙了蹙眉,想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手一合拍。

“我大概知道在什么地方。”

嘴角一勾,朝江郁道:“跟我过来。”

许肇辕带着江郁在许宅邸四处晃悠。

一面跟她讲解着许家的发家史,一面跟她介绍许家的建筑。

“你别看现下这么乱,但冲着这地方这么宽阔,就算是日后卖掉,也能值不少钱。”

许肇桦忽然双手叉腰,“要不然,我把这里闹腾一下,将这里变成一处鬼宅,这里别人就不会盯着这里了。”

“好歹我作为许家唯一留下来的男子,我应该做点事情。”

江郁冷不丁说道:“补偿吗?”

许家虽说也有许牧霄死有余辜的一点,但这件事最初的导火索,还不是因为许肇辕被人利用,才有接下来的这些事。

许肇辕扯了扯嘴角,“我就是不想离开人世间而已。”

江郁随着他走进一处庭院。

环境清幽,安静雅致。

比起外头因为抄家闹得乱腾腾,一团糟的样子,这里倒不像是被任何人打扰过一样。

江郁刚走近门槛,身后的人却是止步不前。

许肇辕道,“这里是我那祖母以前住过的地方,后院就有一个小佛堂,她过去经常在那里礼佛。”

“你自己一个人过去就好了,我就不进去。”

江郁纳闷,不过也没多大的注意力落他身上,径直进了庭院。

不过自己也没见到那整块玉石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要怎么找?

江郁绕了庭院好一圈,将内院外院都搜罗了一遍,没什么发现。

最后还是捻动着符箓,唇角翕动念着符语。

符箓飕地一声便飞了出去,竟然是贴在一块院子里稀疏平常的石头上。

江郁愣了一瞬,疾步走了过去,跑到石头面前蹲了下来。

想要挖出来,却发现还有半块石头被藏在土里。

江郁哼了一声,“你家老夫人倒是藏东西的好手。”

找了工具,将这块平凡无奇石头给搬了出来。

擦掉石头外面上沾染的土壤后,挪动水池边,冲刷掉上面还参与的泥土。

原以为是染过色遮掩了本来的形容,哪知道也没见过褪色的场景出现。

江郁用手掌心丈量了一下,意外地发现这块石头也蛮大的。

“许肇辕,过来。”

许肇辕百无聊赖地打着哈哈,听到响动的时候,偏过头朝里面张望。

江郁踢着脚边的大石头朝他道:“我跟你祖母要一件东西可以吗?”

许肇辕不明所以,“不是想找那块和田玉吗?你要那一块破石头做什么?”

江郁甩了甩手上的泥土,“和田玉估计被陛下抄走了,倒是这块石头,你看它,又大又圆,我还蛮喜欢的。”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1120章 我这是在帮你解脱

许肇辕走进了几步,围着这块石头四处观望了许久。

“这块破石头,我记得当初好像是老太太觉得这块石头像是磨盘,就收留起来了。”

当前自己年幼的时候,还曾坐在这块大石头上,看着各房的婶娘们拉着自己的儿子女儿夸奖得那个叫天花乱坠,偏偏到了这里,却是一个连母亲都不知道是谁的庶子。

无地自容,自惭形秽,还是老太太可怜她,好像当初小林氏愿意收养自己,还是老太太跟她说了那么一嘴。

“你嫁到我们家那么多年了,却迟迟不能生养,我也不怪你了,小七也算是个可怜的,你就把他领回去,他能有个家,你日后也能有个倚靠。”

那是老太太的原话,因为这一句,他才算过上了别人家的少爷该过的日子。

但如果知道会是那样的日子,他情愿一辈子都不跟小林氏沾上任何关系。

“你是狗吗?老太太把你给我我就得要?你当时自己怎么就不晓得反驳一下?”

“你已经是我的儿子了,就别给我丢人现眼,知道吗?”

“既然作为许家的少爷,有些事就不是你能为所欲为的,柳家那个女儿,家大业大的,把她娶了,也能解了你父亲当下的麻烦。”

“为什么?”

“你刚才说什么?”

“母亲说娶便娶。”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颓气。

永远处于被人操控的位置,永远不知道自己何时能自由恣意。

尘封许久的幼年往事从他脑海中一晃而过,许肇辕神色微动。

如今尘归尘,土归土,一切就这样过去了。

许家也都这样陨落了,昔日的辉煌也都不在,这其中还有自己的原因所导致。

有些执拗的恨意虽在,却有些报复的舒爽。

“江郁,我忽然觉得,我该恨你才对,因为你,我现在不是什么七少爷。”

江郁眨眨眼,将腿搁在大石头上,再瞅了眼四面的环境,“哦,那还真是挺惨得呀!”

许肇辕目光偏了偏,心底满不乐意地哼了几声死丫头。

许肇辕啊许肇辕,这是仇人啊,这是仇人家的女儿,你怎么就恨不起来呢?

忽然又听她道,“当这户人家的少爷好玩吗?”

“你能放过曾经笑话过你的,利用过你的,不把你当人看的许家人吗?”

江郁两只手在松散的衣袖间交叉相握。

许肇辕心心思一顿,咬唇道,“不能放过。”

江郁侧身看着他,淡漠的脸上挂着疏离的笑。

“所以啊,我这是在帮你解脱,感谢我吧!”

这什么歪理?

把人的家都抄没了。

许肇辕闷哼,弩了弩鼻子朝她哼去。

不知道江郁到底做了什么小动作,手一拂袖,那块大石头忽然间就不见了踪影。

许肇辕惊愕了看了许久,想问原因吧,可知道那死丫头的嘴比起任何人都要严实。

算了,反正知道了自己也不会拜她为师,能在其手下苟延残喘地偷生,偷得浮生半日闲,就很心满意足。

刚想跟江郁说说庆祝一下他们俩大仇得报,江郁已经转身出了门,消失在了自己眼跟前。

“唉,走那么快做什么,你又要去哪?”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1121章 难受

离开许宅,江郁去了一趟明玉阁的后院,将自己从许家里挖出来的大石头放在绿萼园中。

埋进梅树林后,又填了些土,将大石头一整块彻彻底底地埋了进去。

石头埋好后,用脚将地面的痕迹踩得严严实实。

怕被人看出什么端倪,还从抚掌泉中,倒了一点灵泉水。

指尖捻动一张符箓,念动咒语后,便见明黄的符箓燃起了一丝火光。

江郁将还在燃烧的符箓快速地捆绑在一根桐树枝上,双手将桐树枝插入了泥土中。

许肇辕一旁观望着,觉得她真像个神婆。

看着她忙碌完了一切后,见她额角泛过一丝冷汗,脸色也似乎失血一般。

“江郁,你是神婆吗?”

“是小仙女。”

许肇辕嘴角抽搐,不要脸。

但还是破口说了句,“小仙女,看你脸色白成那样,很耗费体力?”

江郁撑着膝盖,在许肇辕搀扶下,才缓缓地站了起来。

“回宫吧。”

许肇辕听她那管声音都没平时里骂自己有气势了,瞬间明了。

她刚才所做的那些,在他眼底神神叨叨的东西,很损耗精力。

“虽然说我不知道你到底在干什么,但看你这样我也过意不去。”

抓过她的手让她止步,随后走到她面前,弯下了腰,将她背了起来。

江郁顿了一下,被他给背在后背,笑了笑。

“你可得快点,天亮之后,我们俩要是不想被太阳晒死,就得赶紧回宫。”

许肇辕不相信,过去他又不是没有尝试过在大白天跑出去,但每次都平安无事。

但其实他不清楚,就算每次出去,临走前还是江郁用了一点魂力予他维持本身的魂体。

“许肇辕,你不是喜欢溜圈吗?回去后,你多去宫里帮我溜溜,看有没有像你这样的孤魂野鬼。”

许肇辕不满地瞪她一眼,“又收小喽啰?”

“别废话,我现在身体不好,连维护你魂体的本事都没有,你要想活着就必须乖乖听我的话。”

许肇辕嗔笑出声,大步往前走去:“我倒要谢谢你啊!”

江郁目光忽然落在了一处,是侯府,长陵侯府。

他应该回来了。

傻子不知道会不会闹脾气不肯吃饭?

许肇辕扯嘴笑了笑:“你别看了,就算看得再多再久也没用,别人又看不到我们。”

“是吗是啊!”江郁低声轻笑着,将目光又收了回来,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从侯府门前走过后,许肇辕霍然提起,“你该不会是在为他难受?”

江郁催促道,“好好看路,回宫。”

竹牍跟她说起过,灵魂脱离**会存在一定的风险,一是时辰受限,天亮前便得回去。

二是,**若发生任何危险,她这个生魂就真得成为死魂了。

她第一次用这种方式离开肉身,刚才还消耗了大量的魂力,现下无精打采得很,就只想回去闷头睡觉,好恢复自身体力。

当然,如果想快速恢复状态也不是没有办法,就是她得将许肇辕的魂火收归己用。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1122章 我没闹事

但单方面的巧取豪夺她不喜欢,至少等许肇辕玩够了,想离开了。

或者,等许肇辕哪天自己作死,惹恼她了,否则,她不会随便取人魂火。

“看来是了。”

许肇辕不知道自己刚才干嘛要嘴贱提起那一句。

“心在别人处的女人我不还想背了。”

许肇辕不知道忽然发的什么神经,将她摔了下来。

好在江郁现下是魂魄的状态,即便被丢下来摔在地上也不疼。

高扬着头,细长的脖颈如同鄙睨四方的天鹅,低嗤道。

“小仙女的心好像从来都没有在你这里过吧?”

许肇辕气急,脸色涨得通红,转身疾走。

······

长陵侯府。

“侯爷。”

折戬将他手上的铁链打开,但脚上的铁链却依旧锁着。

二姜斜睨了他一眼,眼底一阵冰冷彻骨。

“为防止您乱跑,还是绑着”

折戬动了动唇,喉咙口艰涩地说不出话来。

头顶上的人陡然笑了声,挣动了下手上的铁链,却发现根本挣扎不开。

铁链迸裂得地面,巨大响动直击耳畔,像是落在耳边炮火声,一时间,只剩下烈焰燃烧。

铁锁纹丝不动,墙灰簌簌落下。

那股回音在屋子里,缭绕,穿过了层层高墙,像是突如其来的野兽,锋利的爪牙就压迫在人的心口上,将人的心脏捏碎。

他眼神黯了黯,“你确定,你要这样绑着我?”

折戬道,“侯爷,我也很无奈,您要是别想着去江家闹事,我可以跟老爷子说一声,让他放了你。”

二姜薄唇微抿,“我没闹事。”

“那您先吃点东西吧。”折戬将饭菜端到他面前,像是哄骗小孩子那样子说:“吃了饭才有力气闹事。”

他侧过头,声音带着一丝颓,“滚开。”

已经三天了,都是这种折戬又将水杯凑在他干裂破皮的唇瓣边,用哄骗的口吻说道:“就算不吃东西,那喝点水好吧。”

二姜将头侧了过去,阖了下眼。

不敢在吃任何东西和食物,是在第三次发现所吃的食物都有让人嗜睡的成分存在后,就对亲近人所带来的东西产生怀疑。

折戬无奈,“现在真不能出去。”

“至少给我个理由。”

折戬抓耳挠腮,瞄了眼外头,“看,天都这么晚了,而且乌云密布,兴许等会下暴雨也不一定。”

二姜拧着眉,眼底流过冷意,“你还真当我是傻子。”

折戬愣了愣,手中的茶杯不小心被撞翻,被他的眼神给吓住了。

“什么?”

折戬说完,惊讶之余若有所悟道,“侯爷,你这意思是变聪明了?”

“不是,刚才的意思是,你病好了?”

折戬恨不得欢呼雀跃地蹦跳起来,迫不及待地想要从他口中听到确凿的答案。

二姜看着这人夸张的动作和神态,就像在看一个奇葩,脑子错乱的傻子。

“你才是傻子。”

外头天气是好是坏,就连六岁小儿都看得清楚。

他咬着牙,身子紧紧地绷成一张弦,想要将手上的锁链抻开。

“您别挣了,这是玄铁所制的,质量之好,非同凡响,而且你身上还有伤口,要是伤口裂开了,还是您自己吃亏。”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1123章 反正他从来都没信过你

二姜眉梢不自觉地蹙了又蹙,果然是被这乌鸦嘴给说中了,因为挣动,胸膛口似有灼热的滚烫。

他深深地吸了吸气,阖下了双眸,才将心底的暴怒和燥意压制下去。

“我就是想去看看她怎么样了。”

说话间的声音都不自觉地发着抖动,像是站在悬崖边上人,稍微不留神,或者受到什么刺激,就会坠下万丈深渊。

“是不是死了,你们这才编谎话骗我?”他的眼睛陡然发红。

折戬见他情况不太对劲,也不敢再喂他喝水了。

现下若是可以的话就该直接地给他打晕了,也免得他伤害了自己。

“侯爷,您别胡思乱想,现在您听话,乖乖地别乱动,等过两天,两天后肯定让您见江小姐。”

二姜眼睫微垂,嘴角微启,喉咙口滚起一股腥气,艰涩地从唇角里溢出一句。

“我不信,这样的理由你说过第几遍了,糖都吃完了,我现在就想看她。”

只有亲眼看到她平安就好。

可为什么就那么艰难?

折戬心急如焚,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实际上在从邺城回来的途中,反复地想到许牧霄意图谋反的事就感觉有些如遭雷击。

哪知道回了京城还没消化掉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各种各样事,又得独自面临来自侯爷的诘难。

“我不信,我要出去!”

他陡然怒喝,暴怒之下,像是囚禁在笼子中嗜血的雄狮。

折戬被那一阵冷风一袭,也蹲坐在地上,唇角动了动。

“那外公的话你也不信了。”

路斩风推门而入时,看到在椅子上坐着的亲亲外孙,瞬间哎哟了一声。

“干嘛一定要用绑的?”

折戬,“?”不是您的建议。

路斩风似是想起来了什么,心疼之际,又看到二姜脸上的一处淤青,嘴唇因为失血过多,除了喝水外,几日不曾进食,而泛过的一丝惨白。

折戬无可奈何,“侯爷不听话,夜里翻墙去人家府邸闹,高手林立,守卫严禁,这就是送上门的活肉垫,被人当贼了,差点被打得半死不活。”

路斩风狠狠地将江安允唾骂了一遍。

“这不看僧面也该看佛面,好端端的帅小伙,打成这样也要好几天不能见人。”

二姜睁眸,迫切地说:“外公,我只是想去见她。”

“我知道我知道。”路斩风忙安慰着这不懂事的小孩。

二姜迫切地问,“可我见不到人,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路斩风骂声一哽,“没死没死,就是受了伤,要养一阵子。”

折戬心中跳了跳,拉了拉路斩风的袖子,远离了二姜几步远的距离,低声细语。

“老爷子,我刚为了哄他听话,骗他说两天后就能见到人,你现在一句一阵子,不就是让我在他面前一点信誉都没有吗?”

“反正他从来都没信过你,要什么信誉?”

“……”这样就很让人难受了。

当着面戳刀子了,即便是说实话。

“这些天都在邺城干了些什么?”

路斩风摸了摸二姜的脸,“怎么有些黑了?”

折戬便把在邺城的事,言简意赅地说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1124章 你以后肯定娶不到媳妇

路斩风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从江郁出事,到许家被朝臣诘难,从许党相继给许肇桦脱罪,朝廷只上到下,都外扬着一股异常古怪的气愤。

“难怪许家最近麻烦丛生,原来一切都是有预警的。”

二姜看着路斩风,眼角依旧发红,眼睛里也有水光。

“她真的没事吗?外公。”

这傻孩子,竟然哭了。

路斩风叹了声气,拍了拍他后脑勺,呵斥道,“你个傻子,以前都不见你这般任性妄为,现在都怎么了?”

“好好听话,都跟你说了,江郁她没事,许牧霄准备谋逆zaofan的事,被江郁不小心搀和了一脚进去,如今为了引蛇出洞,所以她现下藏在安全的地方静养。”

“你千万不要乱来,江郁要养伤,自己都起不来,更照顾不了你,你不能给江郁添乱,好好等着她好起来,知道吗?”

二姜拧紧眉梢,不解地问,“为什么一定要江郁照顾我,我也可以去照顾她?”

折戬顿时大声喝道,“您是男子汉,怎么可以做这种事?”

话刚一说出口,便感知到身侧有一股寒冷的视线,如刀一样在他身上,刺骨的疼。

路斩风瞄了他一眼,“你以后肯定娶不到媳妇。”

折戬抿紧了唇角,心道他压根就没想过娶媳妇。

但收到老爷子的视线压迫,不自觉地往身后推开了两步。

二姜似乎是被路斩风的这一番话给安抚下来了,也不再像之前的,不见到人就尚不甘休。

“你说的两天,她真的没事,两天后就能看到她。”

似是不信,二姜再次询问了一句。

路斩风点点头,双手搭在了一起,放在了拄着柺杖的手柄上。

笑得眼睛弯弯,“当然,外公要是骗你就是小狗。”

折戬,“”确切的说应该是老狗才对。

喂吃了饭后,又把放了安神的药给混进水中让他服了后,二姜便熟睡下去。

折戬看着老头子出门,急忙询问老爷子。

“不是说要过好一阵子,怎么又两天了?两天后你能保证给他变出来一个人?”

路斩风无可奈何,刚才就是顺着孩子的嘴这样一说,现下脑子疼。

“那怎么办?”

“你自己惹的麻烦自己想办法解决。”

言罢,折戬转身疾走,反正他不收拾烂摊子。

路斩风忙唤他停下,他不停便只能自个追上去:“死孩子,你也给我想个辙才行。”

······

江郁躺在床沿边,侧身而卧,看了看边上的人。

许久许久,眼睛不想挪开,手试探着伸上前,去摸了摸他的鼻梁骨。

这个地方竟是出血了,嘴角边,也有一块淤青,耳朵边,也刮破了皮,长了血痂。

本来俊俏的模样,现下却变得这般糟糕。

应该是双拳难敌四手,不然按照他的武功,不至于被人打成这样惨。

“这些人,可真是够胆子的,连你也胆敢打。”

江郁很想现下就跑回府里,将那群人给教训一遍。

心底这样想,也便如此做了。

“二姜,我现在就去给你讨回个公道,再回来跟你负荆请罪。”

她起身起到一半,忽然间,边上的人陡然睁眸,眼睛里的光拢在她身上,努力得睁着眼,像是在辨认什么。

“是你吗?”

他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像干旱的沙漠里,一把烫手的细沙。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1125章 该不会真的很难看?

江郁愣了愣,手放在他眼前挥了挥,他眼睛不曾随着自己的手挪动分毫。

那应该是看不见自己才对。

可他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江郁忽然也不想走了,便躺下来,侧躺着,手枕在自己脑袋后,与他两两相望着。

他似是傻了,也不敢说话,也不敢动,眼睛始终睁着,在辨认,也在猜。

应该他也是不敢确信眼前这一幕是真的。

实则自己也是懵的。

她轻声笑着,手落在他鼻梁骨上,轻轻地碰了碰。

“不会是心有灵犀,然后就能有所感受吗?”

他嘴角微微抿着,眼睛底下的光芒微微变化了一下,瞳孔瞬间瑟缩。

“江郁,是你。”

江郁怔愣了一下,许久都没能恍过神来,待到手上被人钳住了腕骨,她才等到确定他是有感觉的。

他重复地问,“江郁,是你吗?”

江郁顿了顿,看着自己的手腕上紧贴的温热,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听得到我的声音?”

“嗯。”

她诧异了,又问,“那你看得到我?”

“嗯。”

江郁“哦”了一声,心底太大的惊讶,心脏也一直在跳动着,但反映到现实上,却是说不出来什么。

竹牍说过,其他人都看不见自己,其他人都碰不到自己。

为什么就他可以?

江郁指尖曲起,弹了弹他额头,“痛不痛?”

“嗯。”他笑了,抓着她的手,揉了揉额头,又笑了。

“你的手怎么是凉凉的?”这厢说着,又把被褥全部往江郁身上拢去,生怕自己着凉一样。

江郁用另外一只手捏了捏自己的大腿没有疼痛感,原来是在做梦啊!

真奇怪,以前一直想进入他的梦境却不能,如今压根没有那个心思,反而进了他的梦中。

这都是些什么孽缘?

江郁又摸了摸他头,“别怕啊,我是入了你的梦了,二姜你千万别怕啊,我不是鬼,只是你在做梦,我们在梦里遇到了。”

他点点头,手下用力,朝她怀里拱了过来,将头靠在她肩膀上。

“是梦也好,我不怕的,真的,只有能看到你就好。”

江郁抬不起头看他,听他声音沙沙哑哑,好像真的变傻了,只能将手环到他身后,抱了抱他,手放在他后背轻轻地拍着,哄着。

“他们都说你受伤了,说你手残了,还说你毁了容貌。”

江郁哼了一声,“他们胡说呢!”

摸了摸他后脑勺那个坑,心底一阵郁闷。

当初下手怎么就那么重?

二姜点点头,又抬起头看了她许久,手握在了她的手臂上,江郁配合着将手抬起,在他眼前挥了挥。

“看到了吗?我的手还好好的,我的人也好好的。”

江郁脸色严肃,沉声道,“以后好好吃饭,别闹脾气好吗?不准伤害自己。”

二姜点点头,目光拢在她脸上,“那你要经常过来梦里找我,每天晚上。”

江郁觉得好笑,“嗯。”

觉察到他把目光全部落在了自己左脸上,江郁下意识地将头迈入枕头内。

“我看看。”他单手捧过自己的脸。

她下意识想躲。

被钳住下颌,将她藏起来的那部分抬起,力道之大,让人挣脱不开。

她咬牙,瞪他,“没什么好看的。”

江郁憋着一口气,见他眼底漆黑如同幽潭,令人看不通透,薄唇紧抿,这样的人多半薄情,他怎么就不呢?

可又不对,梦境里,那十年间的他确实薄情。

江郁的心底忽然塌陷了一块,被他那目光给灼的。

“该不会真的很难看?”

“不会。”

他指腹轻轻地蹭了蹭她的耳朵,说:“我们江郁最好看。”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1126章 我或许会来迟

江郁被他痒得呵呵地笑了笑,忽然朝他腰间抱了过去,很深很深地陷入他的怀抱里,脸蹭了蹭他温热宽厚的胸膛,眼眶里一阵酸意。

“我们姜彧对我这么好啊,害得我都有点不想赚钱给你治脑子了,从今以后我要给你赚钱买糖吃。”

“好。”

他在笑,喑哑的声音带了一丝睡意。

但他一直强撑着睡意,想跟她再多说点话。

“你知道吗?当初你给我的那个娃娃,坏了,碎成灰烬,找到找不到。”

二姜忽然着急起来,想要解释,“我不是嫌弃它难看,故意把它弄坏的。”

江郁道,“没有就没有吧,下次我再给你做一个就好,比那个更好的。”

那个本来就是傀儡娃娃,当初他要去邺城的时候,专门留给他挡去灾厄的。

而制作傀儡娃娃对江郁而言有一种负罪感。

是因为她是动用了真正的死人,去为他来挡去灾厄。

当时,江郁手边正好就有一具新鲜的女尸,想着他去邺城的安危不定,自己又关顾不到那么远去。

便把傀儡娃娃放在他身边,但如今看来,当初自己的做法是做对了。

他道:“我给你带了东西回来,我现在去给你拿。”

“不要。”江郁手放在他腰间,按下他挣动的身子,“你动了,梦就醒了。”

二姜立马将那心思给消弭了下去,他不想梦醒,那股意识很强烈。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把东西拿给你?”

“嗯”江郁想了想,“等我自己亲自上门跟你要,你再拿给我便好。”

他点头,说不出来的乖巧。

知道被人给喂服了安神的药汤,江郁便不想扰他休息了,哄着人想骗他睡下。

“你会不会在我睡着就走?”

他神情闪过警惕,眼睛一直紧紧地睁大着,不敢有丝毫松懈。

本来就是在做梦,睡不睡着,醒不醒来又有什么区别?

但江郁不敢刺激他,只能低声诱哄,“我保证每天晚上都入你梦,这样总行了吧?”

“嗯。”

他看了她一眼,将眼睛阖下,又快速递睁开看她,发现她还在眼前,心下微微发软。

夜里,这样的动作不知道做了多少次,每次刚一入睡就强迫性自己睁开眼,但看着她还在身前,这才放下心来,可睡了一会后,又不自觉惊醒。

江郁睡眠浅,知道眼前的人夜里到底睁开眼睛多少次。

每次睡的时间间隔不过半个时辰,他都要重新睁开眼,确认她还在不在。

就因为他这种小心翼翼的态度,江郁越发不敢擅自离开一步。

将手掌心覆在他温热的眼皮上,轻声细语地,“睡吧,我也困了。”

他声音忽然沙哑,拢在自己江郁腰间的手陡然收紧,不安地说着。

“你怎么这个时候才来?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因为要走向你的梦境的路,有太多的荆棘坎坷,迷雾重重。”

江郁唇角摩着他的唇,软软的,凉凉的触感,像是姜糖,带着一丝艰涩的苦药汤味,轻轻地贴上去,亲了一下,又退开,心脏微微发紧,勒动肋骨的位置,隐隐作痛。

“我或许会来迟,但永远不会缺席。”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1127章 如你所愿

清尘阁。

晨曦泛过暖暄的日光,落在殿宇内,

江郁便躺在床上睡到大中午。

期间,阿容给自己送来了汤药,半梦半醒地喝了后,刚一沾上床,就又觉得昏昏欲睡。

能不管不顾地大睡彻睡的感觉真的太好了。

然而,有人好像不太想如她的愿。

江郁强撑着眼皮,看清楚了在眼前忙碌的黑影:“阿容。”

阿容动作微顿,莫名,“怎么了?”

“跟我说句实话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端着药碗要走。

江郁含着一颗蜜饯在嘴里,清了清嗓子,咳了一声:“你喜欢张献张太医。”

阿容手下的动作猛然一僵,愤怒地站过身来,“胡说八道。”

“哦。”

江郁淡声说着,躺在床上,闭目而阖,忍住了嘴角。

胡说八道吗?可自己分明梦见了。

什么郎情妾意,什么花前月下,什么对月吟诵,这样一想,真是肉麻!

阿容愤怒地看了她一眼,“起来,你刚才故意胡说八道想做什么?”

江郁睁眸,抿了抿唇,“我白日做梦呢!”

阿容脸色羞愤欲死,转身疾走。

江郁舔了舔唇角,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所以你下回就不要做梦让我知道。”

陡然间,许肇辕走近了疾步,看了她一眼,蓦地笑了笑,“你说这话是真的吗?”

江郁没回。

许肇辕推了推她,手却从她身上径直穿过。

许肇辕收了手,哼声道,“你快起来,你不是让去找什么孤魂野鬼吗,我还真找到了。”

江郁讶然,“怎么这么快?”

许肇辕,“我做事的效率你还用得着操心。”

江郁抻开眼皮使劲地盯紧在他身上,“该不会是你吓死的?”

许肇辕舌尖掸了掸后槽牙,笑了两声,手放在后脑勺上,挠了挠。

“我其实也不是故意的。”

江郁盯着他看。

许肇辕有些局促地说道:“也不是我故意,是她自己快要死了,临死还瞧见了我,然后吓到了,加速了死亡。”

“她是一个宫女,生了病,半死不死的时候,我就恰如其分地出现了。”

江郁笑了笑,声音没有之前的清冷,幽深的眸子里有华光闪过。

“前些天,你去御花园,调戏一个娘娘,将她吓得这些日子神志不清,后来,听说陛下在上朝的时候,你推了某个大臣的后背,让他当众出丑,你要是再这样胡作非为,信不信我送你走?”

“你别总是威胁我,你要是能送走我,怎么到现在还没将我送走。”许肇桦哼笑出声。

眸子里泛过一丝戏谑,身子微微倾身上前,低着头望着她。

“说到底,我若是走了,你一个人在这深宫大院岂不得无聊死?所以你不会这样做,而且你明知道我做了这么多都没对我如何,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才不舍得对我求全责备?”

江郁彻底地睁眸,瞳孔紧缩,挪着身体坐立起来,靠着身后的软垫坐着。

手心处忽然握着一道锋芒,尖锐无比。

许肇辕脸色变了变,想要往后迅速退开。

“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你别冲动。”

江郁握紧了刀柄,于虚空处划开一道裂缝。

漆黑,看不见底,像是要将人给彻底地吸进去。

许肇辕是彻底地急了,“江郁你把我送哪去?”

江郁笑了笑,声音微哑,低,却不沉。

“如,你,所,愿。”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1128章 你别接触

“终于清静了。”

江郁松了一口气,躺回了床上继续睡。

早就想这样做,但奈何这家伙有时候又很搞笑。

没有他来调剂生活,江郁反倒觉得无趣许多。

不过他刚才说宫女生了病,现下应该也魂归西天了。

皇宫里的宫女太监是最低等的一类人,即便生病了,也都只能躺在病床上听天由命。

在主子眼里和狗一样,主子认为少了几个也不要紧,即浪费药,还浪费时间。

运气好点,地位高点的宫女、太监或许能结识太医,让太医偷偷给点药活命。

运气不好的,管事的人就将这些人扔到一个“安乐堂”的地方,让他们慢慢等死。

死了就在那火化,骨灰扔进枯井里头。

而那些得了传染病的话,估计直接就丢乱葬岗火化了。

江郁暗暗地啧叹了自己一声,“祖上积德啊你,江郁,要是再不努力活着就真的对不起列祖列宗了。”

轻轻地啧叹声后,殿宇里传来她的回音。

“好无聊啊~~”

江郁将脑袋覆在沉沉的被褥下,闷声说话。

······

太医院。

“张太医,最近生病的人不少。”

小太医紧皱着眉,目光落在手中的册子上,道,“安乐堂十天内已经死了三个宫女,还有两个太监还在发高热,还有一个宫女现下也出现了高热的症状。”

张献手中握着医书,侧过身子说道,“宫嫔以下有疾,医者不得入,以证取药,你让下边的人根据他们的症状,给他们取药便是。”

小太医都知道张献便是这样的脾性,便没再多说什么。

阿容听到了他和小太医间的谈话,但看他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心中惴着一丝疑问。

“张太医,您真的不去看一下?”

张献皱了下眉,“我要是都给干了,底下那群太医岂不是更没事可做?而且这群太医,可不能只拿着俸禄不做事。”

阿容有些无语地看他。

张献真的很懒,懒到天怒人怨的那种,又很傲。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这样性格的人怎么会可能来当太医,他根本就没有要悬壶济世的心愿,有时候都觉得怪异。

一般若不是有能力有地位的人使唤他,几乎不能要求他如何如何。

“可您是太医院之首,您要是不做这事谁来做?”

张献侧过身去看她,手上的医书也放在了边上:“不是还有路斩风吗,他干什么吃的去了?”

“人家路太医年纪也大了,您能不能”

阿容还欲说些什么,忽然身子泛过一阵冷寒。

张献飘了一记眼刀过去,道:“那老头喜欢济世救民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你要是有兴趣,也可以去帮忙。”

“我还有事要忙,你先下去。”张献欲走。

阿容抿了抿唇。

那您好意思吗?

那这事一推,也不想想人家路太医都那么大一把年纪了。

而且他所说的忙碌的事就只是换个地方看医书而已。

阿容正欲离开,张献又把她喊了下来。

“你刚才说接触过死者的人都会生病?”

阿容点头。

“那你别去接触。”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1129章 肉垫

阿容耳朵像是被什么东西在隔着耳膜轻轻地瘙着,痒意迭起,心中不免微动。

张太医这是在关心她吗?

正想回答说自己会格外小心的,刚一动唇,那厢看书的人朝自己投来一道麻烦的视线。

“你要照顾江郁,可别把自己给染上病了,省得到时麻烦。”

“”

阿容没有办法,还是将这事给路斩风说了一声。

路斩风询问了所有生病的人的症状。

阿容眸光微转,“他们一开始只是一夜间忽然高热盗汗,两天后高热不退,即便吃了药后也不见好转。”

“而且,据他们所说,都接触过上一次死去的人。”

路斩风眉梢微拧,“怕是会存在传染的情况。”

阿容点点头,“我也是这样的怀疑。”

路斩风道,“不是说还有三个人,感染了,现下奄奄一息吗?现下都在哪?”

阿容道:“都安置在安乐堂。”

路斩风收拾着自己的药箱后,便挎在了肩上,“我去一趟。”

阿容紧随在后,眉梢微拧,垂在两袖间的手动了又动。

“路太医,我跟您去。”

门外,小韩太医还在做着简单的熬药任务。

见到路斩风疾步匆匆,把自己的任务给撂给了手边的药童。

“师傅师傅,这大冷天的您要去哪里?”

路斩风见他疾步跟随,拧了眉:“我不就去安乐堂一趟。”

此时天气正值寒冬腊月,今早才刚下过一场鹅毛大雪。

宫道上铺垫着一层厚厚的白雪,将原先的路径,也尽数遮掩。

宫人即便在道上清扫,也依旧没有赶得上雪落的速度。

路斩风脚步走得快,身后的阿容都快跟不上。

韩山听到他这样言简意赅的话,不由拧眉,疾步追了上去,不解道:“您去哪里做什么?”

路斩风看着边上陡然跟上来的人,正想开口,忽然间脚步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幸好是边上的韩山在呢,顺手抓住他的手臂。

韩山本来就站定不稳,又被路斩风扣住了手臂,挣脱不开,也不敢挣脱。

融化后的雪水,地面湿滑,白花花的整个人便往地上倒下去。

路斩风也随之而倒,但侥幸地是坐在他肚子上,没有受伤,却是吃了不少的惊吓。

突如其来的情况让阿容也吓住了。

跌落的药箱滚落在地,小箱子内的瓶瓶罐罐尽数往外散落出来。

阿容急忙上前将路斩风给扶了起来。

“路太医,您没事吧?”

“幸好,命大。”路斩风缓了一口气后,便看向还躺在地上的韩山道:“你没事吧,小韩?”

韩山面色僵硬,屁股虽然疼得厉害,却是半点都不敢表现出来,低低地抽了几声凉气。

将手臂抻在地面上,仰身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没事,师傅您没事就好,吓死我了,这大雪天的,您也要看顾好自己,别走太快。”

“我当然没事,这老胳膊老腿也真是不减当年了。”

路斩风笑了笑,伸手拍了拍韩山的肩膀。

“幸好有你这肉垫。”

韩山:“”

我能怎么样?师傅没摔伤便好。14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1130章 你怎么不早说?

阿容见韩山一直在地上坐着,忙道,“小韩太医,您快起来吧,坐着干什么?地上不冷啊?”

路斩风急着捡起地上洒落的东西。

阿容怕他再摔着了,将他胳膊给挽住,道:“路太医,我来捡便是。”

韩山勉勉强强靠着自己的力道站了起来,讪讪地跟路斩风道。

“师傅,您要去安乐堂啊,您年纪大了,这点事就让我去做就好,您就别折腾着自己了。”

路斩风眯了眯眼,不可置信地看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摆摆手,“你,我不太信你。”

韩山急了,知道他定然是因为上次自己被人诓骗买了假药一事生气。

可自从那件事后自己也反省了,该罚的也罚了,该努力学习的地方也彻底又学了一遍。

总不能因为上次那件事,就一直让他在太医院里做杂活。

这样自己当初考上太医院又有什么用?

韩山张了张唇,苦笑道,“您不能因为一件事就对我的医术产生怀疑,好歹我是您亲手教导的。”

路斩风见他这幅模样,心底起了狐疑。

韩山还在不断地向他求情,“这次安乐堂的事就让我去解决吧,我保证一定将那三个人给治好,我的医术都是您亲手教的,您肯定会放心,您说好吗?”

路斩风还在怀疑:“我真不想承认你是我教出来的?到底是我教的不好,还是你蠢?”

韩山讪讪地笑,“当然是我蠢,是我蠢。”

路斩风顺着他的意,“的确。”

小容不明所以这两师徒到底在打什么哑谜了,愣愣怔怔地看着。

韩山忽然冒出来,不会是因为什么吧?

路斩风看着韩山这副迫不及待立功的样子,狐疑出声,“你真心的?”

“当然真心。”

路斩风缓缓地点了下头,动了动唇,“好好干啊,别砸自己手上,不然,继续去给我干杂活去。”

韩山眉飞色舞,连连保证,“师傅,您就放心,把一切都交到我手上来就是。”

小容看两师傅的对话,也意识了过来,朝路斩风颔首,“路太医,那我们便先过去了。”

韩山接过小容手上的药箱道,“您自己一个人,小心点。”

路斩风笑了笑,直到两人并肩而后的背影后,切了一声,冷笑道,“要跟人家女孩子一块去就直接说,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当我这个老头会妨碍你们是吗?”

······

安乐堂。

阿容领着韩山到了安乐堂前,但她自己并不想进去里面。

自然,除了张献的叮嘱外,另外一部分,是出于自己的一部分私心。

便同韩山道,“小韩太医,我那边还有事要做,就不能随你进去了。”

韩山哦了声,也没多说什么,自如地将药箱接过,“你要忙便去忙吧。”

阿容见他竟神色没什么变化,便又将这里安乐堂相继死去的病人情况同他说了一遍,叮嘱道:“您要小心。”

韩山微微颤抖了一瞬,“会传染啊,你怎么不早说?”

阿容心底便不解了,笑说,“不是你硬要在路太医面前表现的吗?路太医将这个机会让给了你,你更该好好表现才是。”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1131章 识相

深夜,清尘阁。

江郁吃了药后,在药效的作用下,逐渐地陷入了深睡。

阿容看她这回到是入睡得极快,让胭脂上来,将手臂上的绷带拆解,给她重新上了药。

趁着胭脂忙碌的间隙,她也看清了江郁手上的伤后。

“她痊愈得挺快的。”

胭脂点点头,“我经常给小姐换药时,她也很配合。”

阿容狐疑了。

张献当初给她的预判是手臂很难痊愈,就算养得再好,也会落下残疾。

但她这些日子,给她换药,拆解绑带的时候,她异样的乖巧,致使自己有一种不明的发现。

或许她的伤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严重。

阿容眸光微沉。

江郁待她走后,按照之前的方法,魂魄再次脱离了本体。

自然而然也看了胭脂和阿容平时里是怎么对待自己的。

不过见她们二人没再对自己做出出格的事情,便离开了清尘阁,去了安乐堂。

许肇辕之前同她言简意赅地说起过安乐堂的事情,但当时江郁并没多大地提起注意力。

若非近些时日总能感知到阿容身上萦绕着一丝青烟,若隐若现的,是某只色胆包天的男鬼,还是太监鬼,一直跟在阿容身后,淫秽的目光带着不善和企图。

太监鬼嗤啦一声,从夜里里破口而出,滚动在了地上,惨叫出声。

江郁听得耳根泛疼,将他嘴巴给封住。

太监鬼呜呜呜地叫着,等到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江郁才将封住他嘴巴的符箓给撕开。

“识相了?”

太监鬼怔怔然地看着她,嗫喏地张了张口,“江小姐,怎么是您啊?”

江郁倒是意外,笑道:“公公,你怎么认得我?”

“当然,奴才有一年在宫宴上见过您呢,可还记得当初给您挡过一劫的小白猫。”

江郁摇头:“忘了。”

太监抬起袖管擦了擦眼角挂着的泪。

“忘了便忘了吧,只是没想到时隔多年,您也死了,我也死了,还能在皇宫里相遇,听说您手残了,怪可怜的,好好的一花季少想来咱们能在这里遇到,还真是有缘。”

有缘你个鬼啊!

这张喋喋不休的嘴,倒是让江郁影响深刻起来。

两年前的一次宫廷宴会上,江郁吃着螃蟹正是正欢,哪知道忽然冒出来一只白猫。

身上毛发脏乱,身子瘦弱不堪,想来应该是流浪的。

江郁护着自己的螃蟹怕被被它给吃了,哪知道白猫也是饿极了。

谁的东西也不肯吃,偏偏要吃她桌上的食物。

当时江郁还当白猫喜欢她,若不是白猫忽然性情大变,兴许还一直沉迷这个认知。

等她准备趁着众人不知道将这只猫带回家养,猫忽然就死在自己怀里。

当初未把这事告知陛下,毕竟当时大家已经离了宴席,自己也没再去彻查到底是否吃了自己桌案上食物的缘故。

给白猫立了个坟,将这件事吞在了自己肚子里。

“那只白猫的事,我还是有印象的。”

江郁狐疑地看着他:“但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1132章 殊途

太监鬼回忆了一下当年的事,回道,“宫里经常会跑来一两只流浪的野猫,当初奴婢看到其中就有一只白猫颜色好看,经常给它吃好吃的。”

“那次宴席,奴婢也是意外看到有人在给您的食物中下了东西,但奴婢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想去阻拦你吃下那东西,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正好在那时候看到您身边跟着那只白猫,它还吃了您的食物。”

太监鬼嗫喏地动了动唇,“奴婢想,那估计就是命中注定,那白猫便是来给您挡煞的。”

江郁嘴角动了动:“这样说起来,这傻白猫就这样糊里糊涂,代替我死了?”

太监鬼点点头。

江郁蹲下身去看他,又问起,“你知道当初是谁要害的我?”

太监鬼摇头,“不知道,那个婢女当夜就死了,据说是病死的。”

江郁嗯了一声,从那件事后她来宫里的次数骤减。

即便有时候是陛下和周皇后会留她在宫里吃完饭,她都多次推拒了。

但有一些宫宴,还是避免不开。

“那件事对不起你养的猫了。”

太监鬼一阵摇头,“没事没事,总好过眼睁睁地看着一条生命死去。”

不过江郁的脸色很快地又变幻了一下,肃声道,“虽然你于我有一点恩情,但你以后记得离着阿容远一点,她是人,你是鬼,人鬼殊途。”

太监鬼低着头,嗫喏地应是。

他过去就算是有那个色胆但也没有本事,只是没想到死后却能魂魄久久未消,这才起了一点小小的贼心。

江郁朝太监鬼道:“以前那白猫也是我给它收的尸体,现下轮到你了,我也帮你收收尸如何?”

太监鬼面色泛过一丝失落,“可奴婢的身躯已经被人给抬到后山上,准备火烧了。”

“你患了什么病?”

“奴婢自己也不知道。”

太监鬼忽然将自己的手臂上的衣物挽起,将手上一道类似刀伤的疤痕露了出来。

“但奴婢记得,好像就是从这个伤口开始,就发高热,不退,最后吃药,一直没能够吃好,生生地就这样给熬死了。奴婢看到,有些人,是在我之前死去的,差不多也是这样的情况。”

江郁看了他手臂上的伤痕一眼后,点了下头,忽然间听到安乐堂内,似乎有什么响动传出。

“是个太医,来给里面同样发高热的人看病的。”太监鬼解释。

江郁讶然道:“这个地方竟然还会有太医过来,我还以为他们只安居一隅就可以了。”

太监鬼又说起,“那个太医看上去还挺好的,但就是,好像也一副快要生病的样子。”

江郁听他这样一说,也有了兴趣想去看看到底是说。

刚一踏进门槛,便见到小韩太医拿着药碗急匆匆地从屋子里出来。

刚想打招呼的自己,意识到他也看不到自己,旋即将手给放了下去。

江郁看小韩太医出了门后,便坐在檐下的小药灶旁,是在煮药。

浓郁的苦药汤味让人鼻子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劣质的柴火发出让人咳嗽又呛鼻的气味。

江郁摸了摸鼻子,很不习惯这里的气息,问他,“这段时间,除了他,还有谁来过吗?”

太监鬼摇了摇头,回道,“这倒没有。”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1133章 坏习惯

被安置在安乐堂的人宫人多半只有死路一条,能亲自下场,来给一些将死未死的宫人看病,更是稀罕的事。

虽然他见到的太医不多,但能有太医来关心他们这群下等人的生死,小韩太医便是头一个。

所以在看到小韩太医背着药箱入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底感动了一瞬。

江郁没多留意小韩太医煎药,而是走到房间内,看着病榻上那个气息奄奄的人。

倾身上前将那病榻上奄奄一息的宫女的袖口捋起,同样从她手臂上发现了一道类似刀划伤的口子。

江郁神色微紧,迫切地问边上的鬼,“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受的这刀伤吗?”

太监鬼一脸纳闷之色:“一整天的都在干活,难免要擦伤碰伤,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受的伤了。”

江郁神色微微一紧,即便知道这些刀疤是人为制造的,但那人的目的是为了什么,这些宫人难不成还得罪了他?

她同时又看了两位两个垂死的太监,同样从他们手中发现有刀伤的痕迹。

同样的伤口,同样的症状。

江郁心底已经有了初步的推断。

看来这病,是人为制作的,而最有可能怀疑的对象,则是出现在医者身上。

可如果是医者,是太医院里的人,还是那人只是初识点岐黄之术。

一个念头从心底喷发而起拿他们,试药不成?

想法没有充分的证据得以证实,江郁便只能压在心底。

快步出了房间时,见到小韩太医已经将煎好的药端了进屋子里。

太监鬼又在边上说起,“真是个好心眼的太医。”

看来这太监鬼已经完成被小韩太医给圈粉了。

江郁听着他的赞誉,忽然间眸光微动。

背后之人找不出,那也只能逼着他出来。

如果小韩太医将这些人救活了,想来会成为众矢之的。

江郁走到药渣前,看了眼药,凑进去嗅了嗅。

久病成医的人,差不多也能够分辨出这些药是用来退烧用。

江郁看了眼被扔置在药灶旁的医书,上面记载了无数个医治高热的药方。

脑海中浮现小韩太医无数次猛扎医书上,苦寻药方的画面。

“你说得对,小韩太医的确是个好心眼的太医,好人才会受到眷顾的。”

江郁晃动了下手中的小瓶子,细长的颈,瓶身像翡翠一样的绿,晃动瓶身,有水珠撞击瓶壁发出的清脆声,指尖微折。

临走前,特地吩咐了太监鬼要时时刻刻待在这里,只有有任何人敢来这个地方,都要将他给吓死。

太监鬼错愕不解,“吓死,怎么吓?”

作为一个鬼,竟然问自己这种问题。

当初许肇辕都是自己无师自通的,这家伙还要人教?

真是太丢一个鬼的面子了。

······

清尘阁。

徐克玉带了好吃的,放在离江郁不远的桌上。

嗅到香味,江郁睁眸,撇了她一眼刀,嘀咕道:“你就不能将东西放近一点过来,放那么远,你是故意想让我只看不能吃。”

徐克玉挑眉。

还想在床上吃东西,好歹也是大家闺秀,到底怎么养出的坏习惯?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1134章 担不起这个责任

徐克玉原本还想晾着她一会儿,让她自己下床来,别整日躺在床上荒废时光。

但江郁似乎已经没有任何食欲,甚至伴随着香味的滋润,又睡下去了。

徐克玉抖了抖额头上的青筋,只好将东西放在她面前,将被褥从她身上掀开。

“别睡了,吃饭。”

被打扰了休眠,江郁不耐地翻了个身子,瞪了一白眼给她。

她昨晚好不容易才出去一趟,没逛够之前自然不会那么早就回来睡觉。

差不多是在天大亮的时候,她玩累了才回来。

很晚才睡,白天多睡一会也是常事。

不过今天大清早的,徐克玉就迫不及待地要来叫自己起床。

“怎么现下连好吃的都提不起你的斗志了?”

江郁摇头,嗅着近在咫尺的肉酱香,等着投喂。

张开了嘴,看她,“啊我手抬不起来,久了会酸,你快喂我。”

徐克玉无奈,只能亲手执筷,喂她。

“知道你最近吃药提不起来什么胃口,所以让我母亲做的肉酱,扳着面条混合来吃更美味。”

江郁迫不及待,肉酱香味特别地浓郁,是羊肉的香味,等到江郁吃了第一口,撇了撇嘴道,“糟糕,我还没洗漱呢!”

徐克玉见她迫不及待下床的样子,失笑。

下了床,匆忙洗漱过后的江郁才疾步回到床上来继续吃东西,对徐克玉道:“你这成天进出皇宫,就不怕被人发现行踪?”

徐克玉恍然一顿,“这点我倒是没想到过,胥十一应该会帮我抹去痕迹的吧?”

“我这就不知道了。”江郁笑了笑。

不过就算被人知道了,江郁更是乐见其成。

她也想知道,他们会用什么办法,将自己困在这里。

徐克玉带来的板面特别香,尤其是那个羊肉酱的味道,江郁依依不舍地看着她将碗筷拿走,舔舐着唇角,舌头将酱香味一同卷进喉舌里。

“太好吃了,等我以后出去了去你家住好不好?”

江郁补充了一句,“不久住,等我把你家的肉酱秘方拿到手了我便走。”

徐克玉毫无犹豫地便拒绝了,“不太好。”

“为什么?”

江郁眼底一闪而过的不满,“好东西要学会分享,我拿一本武林秘籍跟你换好不好?要不然是汗血宝马?我这些天刚学会做香膏,专治疗祛疤和美白的,等下那点给你好吗?”

“要不然,你有什么麻烦跟往说,我去帮你缠着那个麻烦,你要相信我镇宅驱邪的无双妙用,只要被往缠上的东西,就没有不倒霉的,你看许家,不就灰飞烟灭了。”

徐克玉一点都不稀罕,并且还是一脸嫌弃地对江郁道。

“我家人多口杂,要是你在我家出了什么事,我担不起这个责任。”

江郁切了一声,眸底泛过一丝嗔笑:“你不要就算了,要本小姐的人还有不少。”

徐克玉斟着茶水,朝她说起近日城中的事,“对了,前些天我看到瑾王他们回京了,倒是热闹。”

江郁切了一声。

总是拿外头的热闹来刺激自己这个出不去的人,有什么了不起的,有本事到了晚上,她也能出去。

还是神不知鬼不觉的那种。

江郁并不嫉妒。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1135章 我还以为你不感兴趣

徐克玉瞄了江郁一眼,见她神色如常,忽然很想破坏掉。

“浩浩汤汤,万人空巷。唯独少了一点点东西。”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是太阳没昨天的冷吗?”

徐克玉笑了,双手环抱在胸前,“再猜。”

江郁望着窗外,喃喃自语,“又开始下雪了。”

去年这个时候,她应该是和柳皎皎在学堂后山打雪仗了。

“难不成皎皎今年没我陪着,不去后山打雪仗了?”

“不是。”徐克玉道:“你就不能想点正经点的。”

江郁瞄了她一眼,切了一声,“那是不是没有我出去,皎皎不跟你玩了,也躲在自己家里玩禁闭?”

徐克玉扯嘴抽搐:“你别成日只想着玩好吗?”

江郁耸了耸肩,“我现在一来不用读书,费劲脑汁去专研学业,二来考女官这事,手残了,估计也没有希望,除了心思想着玩乐外,我也没什么事可以做的,三来,我成天想着,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带我去西北?”

江郁抬眸瞧她:“到底什么时候带我去西北?”

徐克玉扯了扯嘴,“明明是我打算找你出去你又不要。”

“我出去?”

江郁笑了笑,朝她努了努鼻子,顺着外头看去:“外面估计那棵树估计就藏着十一娘,你带我飞出去,你打得过她吗?”

“真的?”徐克玉不信,走到窗棂边去张望着,果不其然,一黑色的身影便笔直地贴靠在树干上休息,讪讪地笑道,“十一娘来得可真勤。”

“所以啊,出去这件事,我们得从长计议。”江郁拧了拧眉,朝徐克玉瞅了一眼,低声说道,“别说得太大声让十一娘听到,让她有了防备。”

徐克玉将窗户掩下。

“我虽然暂时性地出不去,但我听说皎皎最近为了忙明玉阁的事,遇到了麻烦。”

“还不是因为到处有人在传那闹鬼的事,说得咋咋呼呼,有模有样,柳皎皎不就担心,就算是日后将店铺开了后,生意不好。”

江郁忽然侧过身子,要起身,下了床,走到柜子边,指着一个砖红色的小木盒子,盒子上又用鎏金的卷草纹饰修饰着,朝她道,“这个东西,你拿去给皎皎,她会很高兴的。”

徐克玉好奇颇重,将小木盒子放在手心中掂量着重量,“什么东西?我能看一下吗?”

“胭脂水粉,我还以为你不感兴趣。”

徐克玉打开后,果然是女孩子常用的脂粉,将盒子重新扣上,准备带出宫。

江郁见她捧着东西就想走,连忙将人给唤停下里,道:“等一下,别着急嘛,我还有东西要给你。”

江郁又拿出一个小瓷盒,“这是擦脸的,你每天在训练场上,太阳那么晒将皮肤都晒黑了,每天早上晚上都得擦,全脸擦,不能给我省。”

“没毒吧?”

徐克玉玩笑间,顺手接过,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江郁弯了弯唇,虽然没有出声,但嘴巴微张,吐出一个长长的“滚”。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1136章 脸皮跟她一样厚

明玉阁。

将东西交付给柳皎皎时,发现管长淮也在。

徐克玉怕打扰未婚夫妻谈话,留下东西后便想离开,被柳皎皎给叫住了。

“阿徐,你等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徐克玉嘴角抽搐,“这,小公爷不是在这里?”

柳皎皎扯唇笑了笑,“某人想要在哪里我可管不着,反正我就是有事要跟你说,咱们走。”

徐克玉看了眼管长淮,而那位也正用一种先来后到的表情瞪紧了自己。

徐克玉抿了下唇,低声道,“你们吵你们的,不要把我拉进来,那个盒子里的东西是江郁给你的,你等下记得看。”

柳皎皎将视线落到那个盒子上,急忙将盒子放在手上后,拉着徐克玉疾步转身离开。

“皎皎”

“管长淮,我今天没空搭理你,你给我原地消失!”

身后的人还在追喊,徐克玉看了拽住自己胳膊的人一眼,“你真不用去管他?”

“晾着他,等老娘那天开心了,闲着没事干了,再去听他解释。”

徐克玉看了眼管长淮幽怨的目光后,急忙收回自己的视线。

“你们开心就好。”

“她近来怎么样?”

柳皎皎停下了步子,“江郁最近到底怎么样了?”

徐克玉想了想她今天的胃口大开,点头道:“挺好的,今天还吃了一碗拌面。”

柳皎皎却是道,“那你从她家回来,你去看她怎么每次都不叫上我也一块去?”

徐克玉面色一震,刚打好的腹稿又被这一句给搅了糊。

刚才没仔细想,差点将她所处的位置脱口而出。

徐克玉掐了句谎,“她脸上受了伤,怕被人说她丑,不肯让任何人见。”

其实也不算是谎,江郁总觉得脸上长了伤痕,认为自己比以前难看了许多。

有时候故意不敢直视别人的视线,就怕他们的目光都落在她左脸的伤痕上。

江郁不说,但很在意。

柳皎皎不忿,咬了咬下唇盯着徐克玉道,“那为什么你就能去?别诓往,到底什么原因,说清楚,要不然往直接去她家问了一清二楚好了。”

徐克玉抿了下唇,艰涩地从嘴里挤出这么一句,“因为,因为她觉得,不管她受伤还是没受伤,都没我好看,所以,就没有什么值得伤心难过的。”

“”

柳皎皎摸了摸自己的脸:“你果然是跟江郁待久了,脸皮跟她一样厚。”

不过她摸自己的脸做什么?自己脸又不厚。

徐克玉,“”

柳皎皎松下手来,旋即又是皱眉,“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没你好看。”

徐克玉嘴角抽搐了一下,“不是。”

补充,“柳大小姐您最好看。”

柳皎皎被取悦,总算是心满意足。

夜里,柳皎皎洗漱过后,坐在妆花镜擦拭香膏的时候,看着眼前的砖红色小木盒子。

将小木盒子打开的时候,看着里面的脂粉香膏,心底狐疑江郁会给自己送什么好东西。

将所有的瓶瓶罐罐都拿出来后,竟让底下意外地看着一张垫着木盒子下的折叠的一张白纸。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1137章 小公爷这求生欲

柳皎皎将纸张取出来看,是一张祛疤膏的方子。

方子她不是很懂,但既然江郁说是祛疤所用,秉持着这些年头对江郁的理解,便信任了。

但方子下面还有一张小纸条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心底狐疑丛生,不自觉地念了出来。

“皎皎,这份祛疤膏的方子是提前给你新店开张的礼物。”

柳皎皎扬唇,“算她有些良心。”

“作为回报,你要给我送点东西进来,我最近对制香感兴趣,至于怎么送到我家里,让阿徐拿来就可以了。”

柳皎皎扯嘴,嗤笑出声,“还敢开口跟自己讨要东西了?反了她!”

接下来的字里行间,柳皎皎看到好多香料的名字。

自己本身就有经营一家香料店,虽说是有管长淮的一半,但大多数时间都是她在经营管理。

对这些香料的名字也都耳熟能详,只不过她好奇的是,江郁怎么忽然感兴趣了?

她伤好了吗就乱来?

虽然是脸上挂着腹诽,但心底还是忍不住高兴了一把。

江郁想来没有因此颓废下去就是一件好事。

第二天,柳皎皎早早地便出门去了香料店。

根据方子里标注的,把这方子里所需要的香料都购置了一遍。

都按照最多的份量全部给她安排,怕她一下用完会再跟自己要。

索性一次性多给她备点,让她尽情去挥霍。

等到全部装箱,准备送徐克玉手上。

柳皎皎看到帐房先生在记账,随即想起了什么似的,嘴角微弯。

账房先生被她看得讪讪。

最近小公爷和小公爷夫人好像在闹脾气,以至于店内所有人都上上下下憋着一股闷气在心口。

生怕自己一个不慎就惹了这两大头。

有这么多的库存出入,帐房先生总该要记下数量。

“不用记了,管长淮要是想问些什么你让他自己来见我。”

帐房先生忙不迭点头,“好的好的。”

反正人都是他家小公爷的,这些东西小公爷夫人想怎么搜刮就怎么搜刮。

说不定还能让小公爷高兴高兴,给自己加俸禄。

柳皎皎忽然回到香料店的事情,管长淮已经从属下那边得知了消息。

放下手头上的公务便往她边上跑。

刚好便听到柳皎皎跟帐房先生说的这话,不自觉扬了扬唇。

“夫人想见我可以直接说,不要别人传话,我自己就能过来。”

熟悉的声音陡然从身后传了出来时。

柳皎皎心下微震,强忍着心神,咬着牙,笑望着身后的人。

“谁事你夫人啊,不要脸。”都没成亲的人,也亏得他脸皮厚,敢这样说。

管长淮温柔一笑:“谁应谁是我夫人。”

柳皎皎嗤声,“东西我拿走了,不用担心,算我买的,从我的账上扣,一分也不少你的。”

听她这般客气疏离的声音,管长淮心底也是急了,这些日子想解释她总是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于她见面。

现下她能过来,自己至少也该表示一下,又哪敢真要她钱,忙不迭说道。

“我的就是你的,你想拿就随便拿。”

帐房:“”小公爷这求生欲杠杆的!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1138章 像这样的誓言

“是吗?”柳皎皎一脸的狐疑之色。

管长淮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管长淮只是求生欲比起往日来强了许多而已,“嗯嗯,当然,绝对的,谁敢说不是我扒了他的皮。”

“可惜,这些东西我是要拿去送给江郁的。”

管长淮微蹙眉头,紧盯着她,“江郁?她自从出事后就没有她的消息,你见到她了?她怎么样了?”

柳皎皎杏眉一瞪,抿了抿红唇道,“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许妒意从心底深处滋滋地冒芽。

她虽然知道,江郁不是其他人。

但这样的嫉妒来得莫名其妙,也显得自己很无理取闹,但她还是忍不住嫉妒了。

管长淮见她忽然冒起了小情绪,忙哄道:“我不问我不问,我只是帮瑾王问的。”

“他怎么问起江郁?”柳皎皎眼底淌过一丝疑惑。

“他好奇呗!”跟他一样,管长淮自己也很好奇。

但不管在柳皎皎面前胡乱表示,否则还不得又被她说未婚妻都不关心,关心小姨子做什么。

管长淮瞅了眼市四下的人,抬抬手示意众人下去。

“都给我下去。”

众人四下退散,周围又恢复了一片静谧安宁的氛围。

管长淮见闲杂人等都下去了,立马变幻了脸色,之前的玉树临风全踩在了地上,反倒像哈巴狗一样舔着脸上来。

“皎皎,你能不能不生气了?当初我也是有苦衷的,你能不能就看在我也算是为江郁除掉了许牧霄,报了这伤手之仇这一份上,饶我不死行吗?”

柳皎皎身子不由得升起一丝鸡皮疙瘩,抿了抿唇。

“别跟我装模作样,我嫌你恶心。”

管长淮眨眨眼,楚楚可怜地看她。

“恢复人样,我命令你。”

管长淮恢复了处理公事时的严肃,猛然间将她肩膀往身后门上一推,身子压制了她,目光紧紧地锁向自己身下的人。

“我哪有装模作样,我也就对着你才这个样子,换别人,我才懒得搭理,不管男的女的,真的,绝无半句虚言。”

柳皎皎抿了抿唇,错开始视线,不想承认自己刚才是被他那装模作样的眼神给蛊惑了。

清冷的嗓音开了口,冷硬地说道,“要不是看在你也就干对了这一件事,我真不打算原谅你。”

他当初单人单骑,策马驰骋,将许牧霄的罪证一路直达京城,虽然未曾听他说起过遇到什么危险。

但从柳迢迢的只言片语中得知,路上也曾遇到几个许家的暗哨欲图在路上将他杀人灭口。

单单是这些就足以让她想象到当时的画面是有多么危险。

可他回京后,好像第一件事就来见她。

该不会是假的吧?

如果是真的,心底不是没有高兴的情绪。

“那个”柳皎皎心底憋着一股气,便直接开口询问,“当初你说的刚回京,第一件事就来见我,你说的是真的吧?”

管长淮连连点头,又怕她觉得自己夸大,旋即当着她的面,对着头顶上的qingtianbairi,指天立誓。

“如有虚言,天打雷劈。”

柳皎皎摊手,“像这样的誓言,江郁跟我说了不下数百回。”

江郁怎么不在了还能给他堵路?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1139章 老牛吃嫩草

好在江郁那死丫头现下还不知道躺在什么地方修身养息,管长淮也只能忍了忍,温声说道:“江郁跟我不一样,我可没有她那么好的运气,总能死里逃生。”

柳皎皎倒是颇为赞同。

江郁那狗屎一样的运气真不是旁人可以随便负制的。

管长淮见心上人总算是露出了笑靥,心中忍不住一喜,低声凑近她耳边,“那夫人您这话就算是原谅了。”

柳皎皎软声道,“嗯哼~”

管长淮下腹一阵热意,喉咙口微微一灼,“什么意思?”

柳皎皎双手撑在他胸膛前,用力地将人一推,“我再考虑考虑。”

容衍的事还没解释呢,就想让她息事宁人,真当本大小姐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管长淮也不急不忙,反手便将人的手腕轻轻地拉了下来,用自己的大手紧紧裹住。

“不用考虑了,不用考虑了,你想要什么东西你都拿走,想送江郁,还是想送徐克玉你都尽量拿去。”管长淮挑眉,抛出了一个巨大的诱惑。

柳皎皎眯了眯眼,神色中流过一丝不信。

“这可是你说的,我会当真的。”

管长淮一脸正经,甚至有几分认真的神情在眼里。

“当然,你想要什么也可以说,太白楼里有徐克玉喜欢的葡萄酿,知味斋有江郁喜欢吃的糕点,你想买什么就尽管去买,结账的时候报上我的名字就好,如果有人跟江郁不对付,或者是跟徐克玉不对付,你跟我说,我带上人,打回去。”

这娶媳妇还真是费钱又费劲,现下是连她的闺中蜜友都要讨好了。

管长淮忽然觉得这娶一个,怎么搞得跟娶三个一样还要累?

柳皎皎舔了舔嘴角,眼角弯弯地望着他,软软地说道,“好。”

管长淮心底蹦紧了许久的弦总算得以一松,迫不及待地将眼前的女孩抱在怀里。

但触及怀抱的时候,所有的不安都在这一个软玉温香中尽数消弭。

不过,很快地柳皎皎脸上的神色便变化了一瞬,仰着头看他。

“你爹上回跟我父母商讨纳征的日子了,可我想我们之间还是存在一些不可调和的小矛盾,还是不要那么早成婚,你是不是觉得我这建议超好?”

管长淮抿了抿唇角,低下头颅朝她笑,“夫人,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脾气?其实呢,我的脾气,也不是一直很好的。”

“为什么?”柳皎皎挣扎着,道,“刚才是谁说我想要什么就直说的?现在怎么就改口了?还是男人吗?”

管长淮双臂将其缩紧,低头看着怀里挣扎的女孩子,软下声道,“媳妇,我都二十五了,别人到我这个年纪,儿子也都快能打酱油了。”

柳皎皎弯唇,软凶软凶地说道,“我过了年也才十五,这样说我真的很亏,老牛吃嫩草这句话你听说过没有?”

管长淮舌尖抵着腮边,咬牙道,“夫人,你这是嫌我老了?”

柳皎皎点头,手掐在他的腰间,重重地一掐,在他惊呼声中,手掌抵在他胸膛上,一把将人给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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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0章 最好能老死不相往来

江郁收到柳皎皎的东西后,看着三个大箱子,愣怔了许久,在得知全部都是柳皎皎所送的香料时,脸上泛过雀跃的喜色。

“柳大小姐可真是大手笔啊,这么多东西就直接送我了,就没说过一句废话。”

徐克玉双手环在胸前,眉心微微蹙着,“我想把这些东西搬进来可不容易,还是找十一娘帮的忙,要不然,我一个人可弄不进来。”

江郁朝她道谢,忽见她今日脸色的气血红润了不少,好像肤色也有了一些变化。

“过来我看看。”

徐克玉不解,蹙着眉头看向她去,“看什么?”

她既然不近前自然就江郁近前,江郁身高只到她颈下,垫着脚朝她脸上端详了许久,像是在看一件精细的瓷器。

徐克玉被她这样看得不舒服,指尖抵在她肩膀上,将她推远。

“干什么推我?”

徐克玉皱着眉问她,“我还想问你看什么呢?”

江郁喜滋滋地瞅着她的脸色,“最近果然有听我的话好好涂抹,真是乖巧。”

“看,看得出来?”

徐克玉脸色泛起一丝红晕。

江郁点点头,“当然,你过去一直去训练场上被大阳台晒,脸上也不做点防护,真把自己当成那群糙汉子了。”

“很丑吗?”徐克玉摸了摸脸,的确干燥,看着江郁白皙光洁的肌肤问起。

江郁摇头,“怎么会?要是让封玉棠见着了,肯定得失魂落魄。”

徐克玉狐疑不信地看着她问起,“你给我用这些东西,是不是让我去封玉棠面前故意显摆吧!”

江郁白了她一眼刀,“什么意思?我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想法?难道你对鱼塘兄忽然”

“没。”

徐克玉言简意赅。

江郁拧了下眉,看着徐克玉的眼神越发地狐疑。

越是简单的一个字,说三分留七分的,越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江郁便道,“你忽然提起这件事,不会是对封玉棠又起了什么心思?还是,我知道了,是不是有人忽然提起你们双方父母过去提起的那段口头上的婚事了?”

徐克玉皱了下眉,吸了一口凉气。

“你挺敏感的,不过确实是有人说起过那么一嘴,但”她语气赫然一顿,又沉默了。

江郁见她这样说话欲言又止的,越发狐疑,“该不会是真的?你们俩,真的要为了家族联姻?”

徐克玉挑眉,想起了什么来时,竟是笑道,“像我们这种家族,婚约不都是两个门当户对的家族的联姻,有什么奇怪的?”

江郁深吸了一口气,愤怒地想起她和封玉棠之间那一纸口头的婚约的存在。

这些年是徐克玉一直没点头,这桩事也晾着。

而徐家这头晾着这件事,封家竟也不提,也不清楚是什么原因?

若说封玉棠对徐克玉无意,那到是不太可能。

他是明明在意的。

但江郁,一点都不喜欢他们之间的这份所谓的口头上的婚约。

甚至有些期盼,两家因为点什么事闹掰扯了,最好能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

第1141章 说得你好像去过一样

依稀能记得在那场跨越了十年的梦境里,徐克玉当年已经成了亲,是在她十七岁那年。

当时如何盛况当前,离家出走的江郁并没有亲眼看到。

但两年后,徐克玉竟被休弃了才踏上疆场,各种各样贬低徐克玉的流言蜚语在边境传开。

却听得江郁火大。

那个时候的自己早就在西北边陲了,遇到徐克玉的时候,第一眼就被她给认了出来。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那时候江郁好不容易见到熟悉的亲人,自然恨不得天天黏上她。

毕竟,她是唯一认出自己的人。

后来,隐约地听到是封玉棠的母亲嫌弃徐克玉舞刀弄棒的,配不上他们家的书香门第,成婚多年生不出一个孩子,更是被其诟病。

有这样一个恶婆婆在,就是想家和万事兴都是奢侈。

江郁冷笑出声,“反正,反正我就算阻拦不了那些事,但你必须得带我去西北再去想成婚的事。”

徐克玉总觉得江郁特纠结于西北之行,好像自己以后不带她去还做错事了。

江郁见她盯着自己目光古怪,有意地转了话题。

“何况,晒伤皮肤,是对你自己皮肤,对你身体也不好,日后你若是去了西北那种风沙大的边陲之地,冬天洗脸的时候,那水里面的冰渣子能冻得你哭爹喊娘。”

徐克玉颇觉好笑道,“说得你好像去过一样。”

江郁:“”

还真去过,但说给鬼信!

江郁抿了抿唇看她,“唉唉,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好。”

看她一副委屈巴巴的小可怜模样,徐克玉道,“好好好,听你的便是。”

江郁这才心满意足,回去自己摆弄自己刚制作的祛疤膏。

“阿徐,这个给你试试,胭脂刚教我做的,她说我很有天赋呢!我爹也这样说,他从小就说我琴棋书画样样皆通。”

徐克玉看她一副沾沾自喜的样子颇觉好笑,坐在她面前的长桌上看她制香。

“琴棋书画?那每年在除夕的宫宴,或者在一些贵夫人三月三召开的赏花宴上,经常有人怂恿世家贵女上去表演什么琴棋书画的,你怎么不上去跟他们比试比试?也让我见识见识你的琴棋书画,可好?”

江郁懒懒地抬了抬眼,“不好。”

“我爹说了,他让我学这些只是来陶冶情操的,没必要为了得到别人对你的赞誉,而去他们面前卖弄这些。而那些人,你还真当她们是为了看表演吗?还不都是各自借机相看儿媳妇呢!”

徐克玉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朝江郁揶揄一笑。

“你笑得那么渗人做什么?”

徐克玉咳了声,问起,“你还记不记得今年除夕的时候,周皇后为什么忽然让你和瑾王给她表演什么琴箫合奏吗?我记得周皇后一直在为瑾王的婚姻大事操心,莫非当初周皇后就已经有意”

江郁语气一顿,原来是在那个时候。

迄今为止还记得,那天瑾王当初也是一脸的满不情愿的样子,怎么会

第1142章 不丢人?

虽然他看似配合了,但却私底下跟她怄气,嫌弃她这嫌弃她那,直将自己给贬低得一无是处。

她那时念着人家身为皇子,位高权重,不敢得罪不敢嫌弃。

他呢,只会求全责备,其实自己不过也是半吊子。

性子还特别不好伺候,真没见到比他还小肚鸡肠的男子。

可要是那时候知道燕辞有那个心思

不过现下说这些有什么用?

谁看得出来他的心思百转千回?比起女人还要难以琢磨。

江郁哼声道:“不可能,我跟他太熟了,就像兄妹,就跟我跟我那表哥一样,你看我们也在外人面前不是也挺好的,有说有笑,但他们总会将我们当成兄妹,从没有往别处想过,怎么你们就不把瑾王当我哥看?”

徐克玉想了想许久这个问题。

对于柳迢迢,江郁的确是真当亲哥来看,这点她从平时里二人的言语笑谈中均可发现一二。

但瑾王,却看不出来。

大抵是因为他是王孙贵胄的缘故。

“看不出来。”

“对,罩着我的太多了,太子哥哥也挺罩着我的。”

江郁抬了抬下巴:“我这辈子就靠着抱别人的大腿也能无忧无虑地,何况现下还有你呢!”

徐克玉摇摇头。

她这大腿不粗,怕江郁抱不稳。

徐克玉又问,“但在那之后,怎么就没有任何后续了?”

江郁愣了一瞬,故作不解道:“你还想要什么后续?”

“肯定有后续对不对?”

江郁被她盯得没办法,点点头。

“我那天被他讽刺完后,气不过,就跟他由吵架升级为打架,是撕破脸的那种,在帝后面前,所以我俩的矛盾就越发加剧,估计那个时候起,就让周皇后打消了那个心思。”

“你不会是故意的?”徐克玉讶然。

江郁顿了一顿,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徐克玉啧啧嘴,摇头叹气,“你可真是,就算不喜,也要看看周皇后的面子,周皇后过去不是也挺照顾你的,可你真是”

江郁挑眉看她,“他们又没有明确地表示出来那个意思,我只是感受到了,又不能明白得说。要是根本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我自己想多了呢,那多丢人。所以我只能用这种很强硬的方式,把那些全部一刀砍断。”

“那你和他打架就不丢人?”

江郁舔了舔唇角,干巴巴地笑了笑。

当初的确是还挺丢人的,但打完后身心舒畅,不得不说还是挺痛快的。

“你可不知道,燕辞那会是跟我玩真的,一点都没想着让着我这个女孩子。当然,我生气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人,更没当他是什么王爷了。”

“最后是被太子哥哥给扒开的,因为这事,我脚崴了,养了快半个多月,他自然也没落到什么好处,被陛下罚去屯营,我没好之前,他就不能回来。”

徐克玉蓦然起身,盯紧了江郁在瞧,“怪不得。”

“什么?”

“怪不得瑾王那么看不惯你。”

“他从小就看不惯,我都习惯了。”

徐克玉笑,“不过,你这段日子来演得真好,你不说,我们都不知道你们竟然发生这些事。”

第1143章 手艺

江郁淡笑不言。

世态人情,可作书读,可当戏看。可要看她演戏的,还得缴钱呢!

“但比起那些琴棋书画的东西,我更擅长一些手艺活,能够赚钱。”江郁有些得意洋洋。

徐克玉看着她桌前摆放着的瓶瓶罐罐,太多了,一时间都有些头昏脑涨。

“赚钱的,好像琴棋书画也可以吧?”

“琴棋书画大多数女孩子都会好不好,但真正用得到的很少。”

江郁扬唇道,“会点手艺,以后”以后要是走远了也不怕养不活我自己。

徐克玉把玩着手中的瓷瓶。

江郁见到了,便说,“你现在右手边的这个是祛脸上的斑,胭脂虽然告诉我一种祛斑的方子,但我这些日子又根据自己的理解加了些多了进去,我现在没人可以试验,也不知道成不成。如果做成功之后,就让皎皎放在她的店铺中卖。”

“我要不拿回去让我母亲试试看。”

徐克玉不是忽发奇想,她母亲年纪渐后,脸上的确落了一些斑。

特别是在眼睛下面,一直说自己年老色衰,整日里虽说不上郁郁寡欢,但也没什么精气神。

江郁愣怔了一下,“你确定琅华郡主知道了我们俩让她试药的事,她不会先打死了你之后再来打死我?”

徐克玉扬唇,扣了扣手中的瓷瓶。

“我自然会先让别人试了先,再让我母亲去给你广而告之。”

江郁眨了眨眼睛,看着自己这小小的一瓶子祛斑的香膏上,忽然有了几分任重道远的感觉。

······

在将祛斑的香膏给琅华郡主前,徐克玉找了三个女人做为试验品。

三天后,没有任何发现,江郁又改进了配方,五天后,发现色斑的痕迹有明显地减少,徐克玉便把祛斑膏放到琅华郡主面前。

“你这孩子,忽然给我买这些东西,不像你平时做事的风格?”琅华郡主一脸纳闷。

平日里的徐克玉是不会徐克玉抿了抿唇道:“不是看到您快过生辰了吗?”

琅华郡主狐疑地看向她去,“你这个孩子,以前可不会说谎。”

离着她过生辰还有差不都一年的时间。

当然,说谎的徐克玉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徐克玉了。

徐克玉只能说实话,“快过新年了,到时候那些贵夫人都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怕到时你看到他们又得难过,所以给你买的。”

琅华郡主脸色微微一变,手缓缓地抚上自己的脸。

“连你也嫌弃你娘长得丑了。”

徐克玉忙道,“不是,就是长得好看一点谁不喜欢,而且还能气死那群贵夫人。”

琅华郡主瞬间眉开眼笑,朝她抛了一眼刀。

“你说得对。”

“女儿长大了,会给你娘买东西。”琅华郡主说着,豁然想起了什么来,问起她关于江郁的事。

琅华郡主手端着热茶在饮用,“你这几日进进出出的,一直都去看她?”

徐克玉点头,知道她两侧肩膀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酸酸涨涨的。

自动走到她身后,按摩着她的两肩,“母亲,舒服吗?”

“舒服。”

徐克玉忖度着话语,酝酿了下情绪,“那有一件事”

第1144章 屈才

她打算慢慢跟琅华郡主说明玉阁的事,怕目的太明显,惹她不喜。

琅华郡主打断了她的话,挑眉一笑,“就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忽然给我买东西,是要让我做什么吧?”

徐克玉面色微微一僵,讪讪地笑,“没,您把女儿想成什么人了。”

“不会是因为前些日子,我和你父亲提起你和封家那一桩婚事的事?”

徐克玉摇头。

“女儿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女儿全权听您和父亲的。”

琅华郡主知道她从小便是这般的乖巧懂事,拍了拍她的手。

“说说别的吧!”琅华郡主主动问起江郁的情况。

徐克玉挑了些话应付,“她身体好了不少,虽然手虽然伤了,但没有因此变得颓废,而且我上次带给她吃的拌面,她一直很喜欢,还总是三番四次地跟我打听那肉酱的配方。”

她有意地将话题往别处提,就避开了祛斑膏的事。

没有跟她说这祛斑膏便是江郁做的,毕竟这是要是说了,真不信有人敢用。

琅华郡主脸上泛过郁色,拍了拍她的手,“那就好,那孩子,也真是太可怜了,年纪轻轻,还瘸了手,这以后可怎么嫁人呢?”

徐克玉嘴角抽抽:“手会好的,一定会。”

······

清尘阁。

胭脂正在教导江郁如何制香,陡然一瞥,见江郁正在打喷嚏。

江郁揉了揉鼻子,“是谁,又在想我了?”

胭脂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忽然间便神游天外了起来。

明眸剪水玉为肌。

真是好看呢,从来没有见过像她这般好看的人。

特别是那双眼睛,像是漆黑的夜空下指引的神光。

江郁转过头去看她的时候,瞄到了那丝偷看的目光。

胭脂当即将目光给收了回去,低着头不敢抬头。

江郁皱了下眉,不知道她搞什么鬼,便将视线收回。

见她把目光给挪开了,胭脂反倒又明目张胆地看起了她来。

那双浓墨重彩的瞳色,像极了会摄魂夺魄似的。

江郁又把目光落她身上,嘴角噙着一抹笑。

胭脂抿了下唇,讪讪道,“小姐您怎么一直看奴婢?”

江郁顿了顿,靠在身后的软枕上,笑而不语。

“不是你一直在看我?”江郁真得不解了,“就容许你们总把我当猴子看,却不准许我看回你们是吗?”

一个一个的,真学不会换位思考。

胭脂摇头,只能据实以告。

“江小姐,奴婢是觉得您好看,像天上的仙女一样,就连奴婢女子的身份,都克制不住被您吸引,要是男子的话,就更难说了。”

江郁轻轻一笑,美目微转,“你还挺会说甜言蜜语。”

胭脂鼓着腮帮子,一副认真严肃的表情说道,“奴婢说的是实话。”

江郁笑了笑,摇头道,“你其实挺有能力的,就说你这脑袋里存放的制香的技术,纯粹放在宫里的话,实在是太屈才了,要不要出去外面,凭借自己的本事也能闯出一番天地。”

第1145章 不被人拿捏着生杀大权不好吗?

胭脂微垂眼睫,露出一丝失落,“可宫女出宫是有年龄限制的。”

宫女出宫最快也得到二十五,然而,这是她在这里平平安安,没遇到任何麻烦的情况下。

有些人,战战兢兢了地在皇宫里过一辈子,或许都踏不出那个宫门。

江郁瞧她脸上那副失落的情绪,道,“你想出宫的话我或许有办法,只有你说。”

到时跟十一娘说一声,让她到皎皎的新店里做个调香师也不错。

江郁已经把某人的出路谋划得好好的。

胭脂却是猛地摇摇头,“奴婢不想出宫,奴婢现在留在您身边。”

江郁身子微微一颤,不解地说道,“待在我身边能做什么?”

有时候觉得自己性子是不是太好了,不然怎么总是有人心甘情愿留在她身边为奴做婢的?

当一个好端端的人,不被人拿捏着生杀大权不好吗?

胭脂忙不迭说道,“奴婢伺候您照顾您,您不是还让奴婢教您制香吗?”

江郁却是懒懒地伸了个腰,叹气地眨巴眨巴眼看她。

“我很快地便能将你手上的这门制香技艺学会,到时候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就会卸磨杀驴,将你调走。”

胭脂深抿了一口气,腮边鼓鼓,又道,“那奴婢还会别的,到那时绝对不会让江小姐您厌烦我。”

江郁有些好奇,不言不语,但听她毛遂自荐。

胭脂大言不惭地说道,“奴婢自认为自己绣工挺好的,特别是苏州双面绣。如果您有兴趣的话,奴婢也可以教您。”

江郁笑了笑,“你忘记我的手了?”

胭脂赫然一顿,手捂着嘴,扇了扇自己的脸。

“奴婢说错话了。”

江郁没多说什么,神色淡然。

这段日子以来,她一直在旁人面前将自己的手伤一事隐瞒下来。

但为了制香,难免要动用到手,而边上难免有个胭脂在看着,自己就算做得再隐瞒,隐瞒得再好,还是能被人看出来一点二。

但好在胭脂是个一根筋的人,她不会以为江郁的手伤是好了。

只会当她比起刚受伤的那阵子,手指灵活了不少,这是转好的趋势。

江郁看着眼窗棂外透进来的夜色,淡淡地笑着,“今天晚了,你也歇去。”

胭脂点头,转身出去,将她把门掩上。

江郁洗漱后,将符箓燃起,便到床榻上躺着。

刚一沾上被褥后,将魂魄便脱离了身体。

江郁去了安乐堂。

那夜的太监鬼蹲在墙角处,一双失神的,浑浑噩噩的眼睛忽然睁眸。

像看到了什么,忽然间便静止不动,恍然一瞬便漂浮到江郁面前。

“江小姐,您可算来了,您快进来。”

他疾步匆匆,像是要说什么,又口讷难言,指着屋子里。

“大事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吧!”

江郁被他这幅慌乱失措的样子惊了一惊,一边随着他的脚步往屋子里走去,一边询问他,“怎么了?这么着急。”

“小韩太医也病了。”

江郁“哦”了一声,脚步反而平稳下来。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第1146章 得叫你一声叔

太监鬼怎能够不着急,他急得都快火烧火燎了。

这些日子里来都是小韩太医在照顾病重的三个宫人,小韩太医今天若是病了,那里面三人岂不是都得没命?

一进门,江郁便瞧见小韩太医靠着廊柱旁,昏昏欲睡的样子,脸上泛着一种病态的潮红。

太监鬼忙道,“您快给他看看,小韩太医这些天都是因为要照顾这些病人,若是他因为这事染病死了,那可真是太对不起小韩太医了。”

江郁不自觉地将眉梢拧了又拧,“你以为我是太医吗?”

太监鬼摇摇头。

江郁只看了眼小韩一眼,便回过头去看了躺在病床上的那三个。

太监鬼看了眼被撂在一旁小韩,心底免不得有了些许担忧。

说道,“这几个病人这些天已经有了好转,这些日子里小韩太医任何事情都亲力亲为,便是熬药、喂药都不假于他人之手。要是小韩太医有个三长两短”

江郁转了转头,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你好吵啊!”

太监怂了怂,确定江郁的确不想看他出现,连忙转身就走,免得被殃及。

确定了三人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后,江郁出了房间。

取出一个墨绿色的药瓶,将里面的药水混在小韩太医平日里习惯喝的水里。

“等他醒来后自然喝下后便会没事。”

太监鬼躲在一旁看着,知道江郁转过头朝他看过去时,他身子也猛地一僵。

江郁看他一副见到鬼的样子,颇觉好笑,“你怕什么?”

“没没没。”太监鬼一直晃动脑袋,“不过,江小姐,您给他吃的是什么?”

江郁道,“保命的琼浆玉露。”

太监鬼不明所以。

“最近没什么奇怪的人过来吧?”

太监鬼似是想起来什么,忙不迭道:“有一天晚上,我记得张太医过来吧,大半夜的,我还以为他是来看这些病人的,可大晚上的还来看病人,您说是不是就有些奇怪了?”

江郁目光微沉,“张献?”

太监鬼点了也又点头,见她目光古怪,又不敢多说什么。

江郁抿着薄唇,道,“那我先走了,如果小韩太医再出现什么事,那就是你的责任。”

·······

清尘阁。

张献例行每三日给她把一次脉。

江郁听话地任由把脉,看着他脸上泛过的惊讶情绪,歪了歪头看他,瞳孔里尽是狐疑眼光。

“你怎么一副,我要死的样子看着我?”

张献将指尖戳在她额角:“别在我面前晃来晃去,说些颠三倒四的话,我看着不舒服。”

“是看着不舒服,还是听着不舒服?”江郁嘻笑着,顺带避开他的手,“千万别戳人的脑袋,说不定好好的人还会被你的无心之失给玩坏了。”

二姜就是这样的反面教材。

张献收了药箱,冷不丁一笑,“你这条命都是我的,戳你一下脑海怎么了?”

江郁轻轻地嘶了一声,这人怎么说话来着,不就是仗着自己现下不能还手打他。

“张太医,说句老实话,要不是你跟我爹同辈,我得叫你一声叔叔,否则,按照你这又有才华又长得不赖,兴许我都想以身相许了。”

第1147章 如数家珍

张献眉梢陡然一挑,像是听了什么了不得的狠话,但江郁向来嬉皮笑脸惯了,扯嘴冷笑。

“我还看不上你这个黄毛丫头呢!”

江郁笑了笑,瞳孔里华光流转。

“可我看上了,今天忽然觉得张太医您看起来真是越看越顺眼,一时之间又情不自禁多看了几眼。”

胭脂震惊了,感觉自己听了什么了不起的话。

阿容皱了皱眉,这家伙是吃错什么药了吗忽然这样说?

江郁还在喋喋不休。

“其实您现在也才三十三吧,虽然比起我多大了那么一点点。但看在你这么多年都尽心尽力为我的病寻找各种诊断的办法,都忘记了自己的终身大事,说起来,还是我和我爹的不对,竟然耽误了你。要不然”

张献环着手,笑看着她道:“要不然,你干脆就怎么样?”

“你看啊,我怎么样?我家里房子也比你的大,除了江府,我私底下还有不少房产,铺子,庄园,还有,数也数不尽的金银珠宝。”

江郁如数家珍,挑眉一笑,“到我家来入赘如何?这样,你想给我治病随时随地都可以了,就不用你家我家两地来回跑。”

张献竟是料想不到她会如此大胆地口出狂言,指尖用力地戳在她眉心上,“小丫头,让我入赘,你想疯了吧你?”

“不行吗?”江郁轻轻地嘶了一声:“难不成,你还是你还嫌弃我太年轻了?”

张献食指和中指微微曲起,朝她额角上点了又点,比起先前,这样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

“你知道吗?我们相差的可不止那么一点点,是足足有双手双脚加起来那么多,你觉得,你配得上我?”

江郁叹了声气,无可奈何地靠在身后的绵枕上,声音懒懒地说道,“这样看来,的确就是不可以,不然别人都要说你老牛吃嫩草了。”

张献闻言,脸色黢黑得可怕。

自己竟然是老牛?

她睁眼瞎吗?

张献冷声嗤笑,抓着药箱转身即走。

江郁看他竟然走了,无奈地笑笑,“竟然害羞了,我都没害羞,还算是个男人吗?”

阿容看着她,脸上挂着带着狐疑,“江郁,你刚才是在开玩笑的吧?”

江郁闻言,眉梢不自觉地拧了下,眼睑微阖,于心底压下了几分冷嘲。

“开玩笑,你觉得是就是吧,毕竟啊,我们俩站在一起,真的就像叔叔和侄女。”

她颓丧地垂下了头,似乎是还在为张献刚才所说的年龄察觉而导致整个人都失魂落魄一般。

“所以,就算说再多,别人也不会信。可别人又不是我,毕竟他这十年来,救了我不出”

江郁顿了一会,掰了下手指头,又继续道,“救了我,已经数不清多少次了,我应该要报恩才对。”

“那你之前,为什么总是跟他对着来?”阿容指尖紧紧地攥了紧,满脸的狐疑:“难不成,是故意的?”

张太医,可绝对不喜欢这种矫情做作的女孩。

第1148章 她生她的气

江郁耸肩一笑,扬起恰如其分的笑望向了她。

“这样不是更能吸引张太医的注意吗?你看那些跟她柔声相待的人,张献给过哪些人好脸色吗?”

“你难道就没发现,每次我跟他一吵架,总能让他多跟我说几句话,这要放在平日里,张献可不是这样话多的人?”

阿容嘴角紧紧地抿成一道直线,目光直勾勾地盯向了她嘴角上挂着的笑,似假非真,转身疾走。

见她走后,江郁脸上的嬉笑瞬间转冷,缓缓地吐了一口气。

胭脂走了上来,“江小姐,您怎么了?”

江郁舔舐了干巴巴的唇角:“肚子真的好饿,可以吃饭了吗?”

胭脂面色微微一僵,嘴角勉勉强强挂着笑,脚步停下,侧过头看她道。

“您刚才说的,是真的?”

······

胭脂将饭菜端到江郁面前时,愣愣怔怔地看着她不动。

刚才的问题,没能彻底地从江郁口中得知,而且总觉得,江郁表情阴郁得让她觉得可怕。

江郁瞧她呆怔在边上,纳闷不已,挑眉回了过去:“你有话说话,不要有事没是就看我?”

胭脂疑惑道:“您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

“如果是真的呢?”江郁但觉好笑,“如今连你也能管得着我了?”

胭脂直摇头,“没没,奴婢只是刚才看到阿容好像很生气。”

江郁笑了笑,“她生她的气,关我什么事,我开心就好。”

看着眼前的白菜清粥,江郁道,“我要吃饭了,不要清水白菜,不要水煮豆腐,你去帮我找点肉食,我要在这里吃火锅。”

“可是”

江郁抿了抿唇,将她的话打断:“如果你不给我找火锅,我只能自己回家去吃饭了,如果我爹很欢迎我回家的话。”

胭脂耐不过她无理取闹,只能答应帮她出去找吃的。

待人走后,江郁便在屋子里鼓捣制香。

等了约莫有一炷香的时辰,胭脂才将所有要用到的料准备好。

“江小姐,可以吃饭了。”胭脂朝屏风内的人唤了一声。

她不敢进去,江郁之前便有说过,屏风内的地界,说好的任何人都别去进犯她的地界。

四面屏风将人的身影遮掩得一丝不剩。

周围的幔帐垂落地面,随着风声浮动,幔帐轻摇。

不时地有窸窣的瓶子互相撞击的声音。

江郁道,“好了,你也下去吧。”

胭脂道:“您手伤不便,奴婢在一旁伺候您。”

江郁起身往外,见她还站在外面,轻轻地皱了下眉,“你要一起吃?”

胭脂直摇头,“不是,奴婢哪敢上桌。”

江郁笑了笑,“那就下去,去吃饭,去玩也可以,不用一直照顾我。”

胭脂抿了抿唇,见她走到桌子边上坐下,一个人对着满桌的菜,“您一个人能行吗?您的手”

江郁吸了吸一口蒸腾红热的高汤,“不用了,徐克玉等下要过来。”

胭脂点点头,便先行下去了。

待人走后,江郁眼睛骨碌骨碌地随着她的脚步挪动。

等到人消失在门外后,江郁迅速地动了动筷子,夹走了两颗肉丸子。

第1149章 才华横溢是假的

许久没有吃火锅了,这久违的味道依旧让人,门传来响动时,江郁知道是徐克玉来了,忙将筷子给放了下来。

“远远的就闻到味了。”

徐克玉看着她一桌子的青菜和生肉道:“你今天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兴致?”

江郁耸肩,“饿了,因为有些事想不通,今天还跟人吵架了,心情不好,只能靠着吃东西,才能勉强保持运转。”

“什么人敢惹你生气?”徐克玉挑眉。

江郁微微一笑,“是我主动去招惹她的,咱吃饭先,我都快饿死了。”

徐克玉不明所以,还是坐了下来,拿起了筛子便开始烫菜吃。

“想吃什么?”

江郁目光锁紧了一整张四方桌子,“全部。”

徐克玉看她胃口这般好,随即也开始先将羊肉给她烫了起来。

“你现在还用得惯筷子吗?”

江郁尝试了一下,左手垂落,右手抬起,指尖颤抖了几下,才放定在桌面上,终于是握紧了筷子,朝她道:“可以。”她演技算挺好的。

徐克玉见她的手好像比起前些日子更加有力气了,看来的确是要多加练习,她才会恢复得更快。

将烫好的羊肉放在她碗里,一面问起,“你给我母亲用的那祛斑膏挺好用的,她快用完了,还问我哪香膏叫什么,在哪里买的。”

江郁低头吹走滚烫的热气,“它没名字,到时让皎皎取吧,到那时等皎皎开业了,再去买就可以,不过你得让琅华郡主帮我们广而告之。”

徐克玉一笑,嘴角不自觉扬起,“名字等她取,还是算了吧,皎皎现下连想个新店的名字都绞尽脑汁。”

江郁便道,“那你想想。”

徐克玉摇头,她自己都不怎么懂这些东西。

江郁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你不懂,我脑子里最近又闷,实在想不出什么东西来,何况是最难的取名字了,对了,你知道我这名字怎么来的吗?”

徐克玉道,“你爹,和你娘的姓,不是吗?”一个江,一个郁,各占一半。

“我爹就是不知道要取什么名字,才用这姓氏中和一下。”

徐克玉笑,忽然想起江郁曾经跟她自夸过的话,“你不是说你爹才华横溢,难不成假的?”

江郁自然得摇头反驳,夹着肉丸子咬了一口。

“的确是横溢,当初给我想了好多名字,就因为太多了,取这个,又觉得那个好,取了那个又觉得这个好,最后,让自己自己选。”

徐克玉好奇道,“你怎么选的?”

“我也是听我爹说的,他们决定不了什么样子,就抓阄啊,抓到那个是那个。”

徐克玉嘴角轻翕,念着江郁这两个字,点点头,“那这个名字也挺好的。”

“当初不是叫这个名字。”

江郁想起那事就觉得好玩:“当初柳迢迢也知道了要抓阄取名字的事,就往那些纸条上扔了一个名字进去,然后我抓到的刚好便是那个名。”

“不过那个名字太难听,最后我爹娘一锤定音,说什么也不折腾了,就直接叫江郁。”

徐克玉见她碗里又快吃完了,将一勺烫好的青菜放她碗里。

“那你当初本来抓到的名字是什么?”

第1150章 坏人

江郁咳嗽了数声,“过去的事就不要问了,江郁就是江郁,除了我没有别的名字。”

饭毕,徐克玉心底纠结着那事,“你不跟我说,我就去问柳迢迢。”

江郁抬了抬下巴:“嘴巴长在你身上,你要去问便去问。”

徐克玉还真就不行了,出了宫就寻机去找柳迢迢。

然而在徐克玉离开后,江郁便抱着肚子,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又一圈。

一下子吃得太多,涨得小肚子都凸出来了,肚子不舒服,只能靠着走动来消食。

但她就一手扶着腰,一手扶着宫墙而走。

胭脂见她脸色苍白,像是不舒服,忙上前去搀她。

“江小姐,你没事吧?要不然我去找张太医。”

“不用,我就是吃多了,肚子不舒服。”

胭脂见她额头已经冷汗直淋,更是小觑不得,“可是您好像看起来挺严重的”

江郁低声喝下了她,道:“别小题大做,等下把坏人都招来了,找我吵架是吧?”

“哪里有坏人啊?”

“哪里都有。”

胭脂焦急地说道,“可您这样,奴婢也不放心,要不要奴婢去让张太医给您开点药。”

听到她的这个建议,江郁眸光一转。

“每天都吃药,吃得都快要吐了,还给我吃,我招你惹你了,不想见张献。”江郁摆开她的手,要回屋里去。

胭脂说不动她,百般无奈下,只能去找阿容过来。

阿容听说是积食,神色微微一冷。

“不是告诉过你不能给她随便乱吃东西?你到底怎么照顾的她?”

胭脂被她一喝,险些跌跪下来,“我也知道错了,但我真不是有意的,江小姐说她想吃点肉食,我就给她准备一些东西。”

说到最后,语气渐低,有些心虚。

但如果知道江小姐胃口会那么好,自己绝对不敢给她准备那么多东西。

阿容听她这话,倒是冷不丁地轻笑出声,“你错了又什么用,她一个命令下来,要什么东西你不得帮助她去做,肯定是她又胡搅蛮缠逼着你了。”

话落,提着药箱便要过去清尘阁。

胭脂抿了抿唇,不敢再说什么

江郁见她气势汹汹地过来,心中暗笑,胭脂果然是自己的好帮手。

见她冷着一张面瘫脸过来,江郁也瘫在床上,故作心情不虞,杏目圆瞪。

“胭脂,我让你去找她了吗?”

胭脂低头不敢言语。

阿容脸色微变,看了眼低头不语的胭脂,朝江郁道:“你以为我乐意过来,若是你哪里磕着碰着,还不得是张太医麻烦。”

“还有,胭脂是来照顾你饮食起居的,不是受你气的。这次你不听医嘱,总是给照顾你的人找麻烦,要是你出了什么事,你以为胭脂能好过?”

江郁但觉好笑:“我是让她给我找东西吃,吃坏了也是我自己的责任,她被我打发走了,全程不知道到底吃了多少,就算我出了什么事,也不关她的事。”

阿容要给她把脉,“如今你既然怕跟我沾上关系后会出事,那就不要主动黏上我这个麻烦。”

“叫你家张献过来。”

江郁推开她要切脉的手,转身就要离开。

第1151章 胡闹

阿容被她这么一推,险些往后摔倒,眸光泛过红光,抓过她的手按住,“江郁,你又要胡闹是吗?”

江郁弯着唇角,笑而不语。

这幅样子,落在阿容眼中便是故意挑衅了。

江郁虽然没有动手,但仅仅凭借阿容一个人的力量还只能是制服不了她。

阿容朝怔愣不动的胭脂道:“还不过来帮忙愣着做什么?”

胭脂木讷地点点头,“哦,哦,这就过来。”

江郁看着竟然上错了贼创的胭脂,挣扎着,质问道:“你到底要对我干什么?”

“还不是为了给你消积食。”阿容这样说着,吩咐胭脂将她胡乱挣动的身子压下。

右手从针灸包里取出小刀,朝她跟前走来。

江郁目光微刺,猛地一把将自己的手给缩了回去,“大姐,你想干什么?”

胭脂看得心头一紧。

这江小姐可真敢说,人家好端端的竟然被生生叫老了。

而且今天江小姐的态度比起往日里,明显还要无理取闹多了。

平日里她都是知道分寸的,就算再怎么闹最后也都会乖乖地遵从张献太医的叮嘱。

可今日,处处见她挑衅,处处都像是在寻死。

“阿容,张献容许你这样做了吗?”

“不过是治个积食,这么简单,我也会,不用劳烦张太医亲自过来。”

江郁咬着牙关,微微一笑,“若是我还就硬要张太医过来了,你待如何?”

“的确,我不能拿你如何。”

阿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猛地睁开了眼,“我不喜欢你总用那种颐指气使的口吻跟张太医说话,尤其是我看不惯你总是把张太医救你当成理所当然,又把他一遍一遍给你熬制的药,毁之一旦。”

江郁嘴角轻扯,却是笑了,“如果我偏要这样,你又要如何?”

阿容面不改色,径直拉过江郁手臂,在她指尖处划下一刀刀痕。

嫣红的鲜血通过刀刃流下,胭脂不由得闭了闭眼,不敢再看。

她最怕见红了,尤其是这么近距离地接触。

江郁死死地盯紧了她的动作,看着她熟稔地用小刀在五指的指腹出划开,鲜红的血液迸裂而出,鲜艳刺目。

江郁心底暗暗地笑了笑。

胭脂不明,诧异地捂着嘴,“阿容,你这是在做什么?”

阿容目光轻掀,半晌,微微扬唇:“她不是积食吗,我以前积食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办法。”

胭脂不曾见到这样的治疗方法,她不过一个宫女,过去哪有福气积食啊?

江郁看着自己指腹上的两道刀痕,脑海中似乎有什么画面一晃而过。

安乐堂,还有那五个屈死的冤魂,还有躺在病榻上的三个病人,他们手臂上可都有这么熟悉的刀刻伤痕。

原来一直是她。

为什么呢?

那些人跟她也无冤无仇的,她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她目光锁紧了在阿容身上,这些人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心底想不明白,幽深的眸子越发黯淡了下来。

那张献也去过安乐堂,是去给她收拾烂摊子去的?

还是,也参与其中?

第1152章 死不了

阿容嘴角微微上扬,当看着那嫣红的血色从指尖顺着刃间落下,眼底不自觉地闪过一丝阴鸷的恨色。

江郁长睫低垂,眼皮覆下,脑海中一道白光泛过,便昏睡过去。

昏睡过去后,阿容也收开手后,将她狠狠地推开。

猝不及防间便倒在了地上,幸好的是胭脂将她抱住。

“阿容,小姐她昏迷了。”胭脂急忙喊道,“你把她怎么了?”

阿容神色淡然地解释,“她只是暂时性地睡着了,没事。”

胭脂还是不信,指尖落在她人中上,刺激她醒过来。

阿容嘴角轻扯,“死不了。”

将刚才取下的鲜血存留在瓶子里,随身带在身上,以防丢失。

胭脂一边喊着江郁的名字,一边将拇指按在她人中上,想要刺激着她醒过来,但江郁便是一直不曾睁开过眼。

“阿容,小姐似乎真的不好,你快过来啊,快来张太医过来。”胭脂仓促得大叫着。

阿容听她声音中的急色,心底也免不得一慌,转过了头,朝江郁走来。

只见她一张惨白的小脸上,脸色煞白,呼吸急促,汗水不断地从额头沁出。

“发高热了。”胭脂手放在她额心处,滚烫的触感让她大惊失色。

“阿容,江小姐她发高热了。”

阿容此刻也紧张了起来,急忙蹲下身去看她。

不该这般快的。

难道是因为她体质一直都不同于常人的缘故?

胭脂眼睫泛着泪:“阿容,现在怎么办?阿容,你快说话啊,你别不说话啊,现在该怎么办?”

阿容咬了也咬牙,五指指尖微微曲紧,像柔嫩的掌心内深深地掐了进去。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阿容手一用力,暴躁地推在胭脂手臂上,反手将人推搡在了地上。

“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能乱吃东西,你还任由她乱来,我去找张太医,你先将她扶到床上去。”

胭脂愤懑地咬着牙,不敢多说,将江郁往床榻上挪去。

而此刻的阿容,则是在前往太医院的路上。

可脚步,却在太医院前,停滞不动。

她该怎么做?

她知道江郁如今兴许命在旦夕,如果让张太医过去,定然能发现她不是因为积食才导致的忽发高热。

而是因为自己刚才在她体内所动的手脚。

她知道,张献太医医术高明,一定能查的出来是什么缘故。

可查出来后呢?

谁顶罪?

江郁对张太医而言那么重要,自己怎么就冲动之下将她给毁之殆尽了。

自己现下是闯了大祸,张太医是绝对不会容忍她继续在她身边存在的。

阿容看着眼前的太医院,脚步踟蹰不前。

“阿容,你怎么在这里?”

忽然之间,身后有一只手拍在她肩膀出,力道虽然不大,却把她给拍醒。

“路太医。”

路斩风看着阿容脸上泛过不自然的惨白,道,“你怎么这个样子,是不舒服还是什么?”

“那进去太医院,我给你配一副药。”

一副热心肠的样子,若放在平时,兴许还会逗人一笑,可现下阿容笑不出来,嘴角轻轻地抽搐着。

第1053章 资格

“我没事。”阿容轻轻晃着头,往后退开一步,便想离开。

路斩风见她走得急,样子古怪,不明所以。

“你这孩子,怎么忽然就走那么快了,我还等着问你一件事呢!”

阿容脚步一滞。

路斩风手负在了身后,眉梢紧紧一蹙起,道,“你还记得小韩这些天到底在做些什么事?我可好些天没看见他了,之前我问旁人,他们说,小韩太医,前些日子还和你在一起过。”

阿容嘴角微抿,“什么叫小韩太医跟我在一起,路太医您这是听谁在胡说八道,小韩太医他不是起安乐堂了吗?”

路斩风微顿,似是想起来了些什么,“哦哦,我差点都快忘记了,上回你说过的,最近有不少宫女太监生病了,那小子忽然说什么要代替我过去……”

说到这儿,他蓦地一顿,看向阿容,唇角含笑,“我记得他不是和你一块去的?”

阿容眼睫微颤,道:“我那天有事,就没随着小韩太医一起过去,但那日是亲眼见到他进去安乐堂的,兴许这些日子都在那里忙碌,好像那些人,病得还挺厉害的。”

她说完,便身一礼,匆匆离开。

路斩风点点头,见她走得急,狐疑望着安乐堂的方向,叹了声气,莫名地担心起来。

“原来是这样,那小子都去那么久了,怎么都不回来?本身就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这些天要是把自己搞病了,岂不还是给我添麻烦?”

······

江郁并没真昏迷,而是在胭脂和阿容真当她昏迷不起后,便睁开了眼,睨着哭哭啼啼的胭脂道。

“吵吵吵,我都快被你嚎死。”

江郁嫌弃得瞪了眼前这人,“闭嘴,把鼻涕眼泪都给我擦干净。”

胭脂吞咽了一口唾沫,颤着声音道,“您没事啊?”

江郁推开了她坐了起来,看着自己被取血的指尖,眉心渐冷。

胭脂哭声微顿,“奴婢吓死了,还以为您,您要是死了,奴婢怕给您陪葬都没资格。”

江郁看着她脸上的泪痕,“真逗啊你!”

胭脂擦着眼泪,吸了吸鼻子:“奴婢不哭,不吵,您等着,张太医马上就会过来了。”

江郁只想笑,然而她也确实这样做了。

“不会有人过来了。”

望着殿外,江郁叹气道,“就算真的有人过来,你也给我省着点眼泪留着,等下如果真的把人给招来了,你就当我死了,病得快要死的样子,但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没人敢拿你怎么办。”

胭脂点点头,擦着眼泪鼻涕。

“阿容去找张太医了,若是张太医真的过来了,他们看出您没病装病怎么办?”

江郁反复地看着自己的指尖,“我都快失血而亡了,怎么还可能不死?”

胭脂看着她这幅还有闲情逸致说笑的样子,就是瞬间失笑。

“不会的,就是指尖取了一点血,不会有事的。”她安慰出声。

江郁嗤声,白了她一眼刀,“我的血,是随便什么人都有资格碰的?”

第1154章 诊脉

安乐堂。

阿容进到安乐堂中,找到了在熬制汤药的韩山,脚步微顿。

“小韩太医。”

他竟然还好端端地站着,都已经第五天了。

按照前五个病例,都是因为接触到他们的唾沫、口水导致的感染,到了第十天后便已经出现频死境况。

阿容看着他神色好似不如自己所预料的一般,一时间又困惑得不行。

“我之前,好像听说你生病了。”

听说自然是不可能的,她是亲眼看到,但又不能说出来,为了避免招致怀疑。

然而,韩山脑子转得慢,一点都没怀疑,一个劲地点头:“是病了两天,太累了导致的,不过我身子骨是铁打的,好在现在都好了。”

他信誓旦旦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幸好没让我师傅过来,否则我师傅那老胳膊老腿,铁定熬不住。”

阿容面部微微僵硬地笑了笑,“是吗?”

韩山见她面色微沉,看上去不是很好,便道:“阿容,你怎么回事?”

“要不我给你看一下,诊一下脉?”

阿容将手躲闪在后,嘴角轻轻抽搐,反手将他手腕给擒住。

韩山不解地看着她的动作。

本来说好的自己给她把脉,怎么忽然就变成了她给自己把脉?

但还是好脾气的,任由她给自己把脉。

“你好了吧?看到我真的没事,放心了吧?”

阿容眉梢紧皱,目光瞬间变得有些阴沉,“确实,你身体确实挺好的。”

“怎么了?”

韩山见状,看她的目光都有些不明所以,“我怎么觉得,你不太希望我身体好啊?”

不然用得着那副恶狠狠的眼光盯紧我?

韩山不明所以,忙将自己的手给缩了回来,但看着自己手腕上刚才被她扣紧的地方,都有一圈淤红。

“你是女孩子,力气怎么这么大?你掐我这么紧做什么?”

阿容面色微微僵硬,忙将手给松了开来,“对不起,忽然想起一些事,有些失魂落魄了。”

“你失魂落魄就掐我,我要是敢这样对你,还不得怎么被张太医责骂呢?”

本来张太医跟自己师傅的关系就不太好,阿容又是张太医一手教出来的,这要是随便对她一个不敬,一点毒药下在自己身上,小命随时都得玩完。

阿容不知为何又迫不及待地问,“你真的病好了?是吃了什么药吗?”

小韩太医摇头,不解道:“你怎么会认为我的病是要吃药的,我就是劳累过度而已。”

“那里面三个人,现在怎么样了?”阿容这样说着,脚步也往里面走了进去。

小韩太医道,“那三个宫人的情况,已经逐渐地转好。”

阿容闻言,脚步陡然一顿,诧异不信。

小寒太医见她不走了,就堵在门口,纳闷不解。

“阿容,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阿容摇头,快速地将脑海中的念头地推翻。

迅速地走到大板床边,脚步顿住,闻着周围不适的药味,捏着鼻子。

“这都是什么味?”

韩山环着手抱在胸前,“安乐堂本来就是屯放死尸的地方,有味道也是常有的事,后院又跟后山濒临,有太监将死去的宫人尸体集体焚烧掉,你可能嗅到火油烤尸体味。”

第1155章 委屈

封家上上下下都呈现一种不安的气愤。

唯独封家老太爷,今晚的寿星翁,主人公,在吃饱喝足后,搂着同样吃饱喝足的大鹅早早地就陷入了睡眠,只是在睡梦里依旧不时地咒骂了几句。

“那个死丫头,说要来陪我看戏的,怎么就跑了……死丫头真不听话,也不知道家去了没……”

值夜的奴仆小厮听到他夜里嘟囔,虽然过去也有这毛病,只是今日尤其纷纷跟他说道,那人已经是回去了,您老就放一百个心算了。

过了一会封老太爷又继续嘟囔不清,“有没有安全回家啊?”

处置了一整天的闲言碎语的封尚书则是一下子老了几十岁,脸上的老褶在一夜间爬上门面。

“好好的一个寿宴,哪来那么多事?你都是怎么看顾的,怎么会让三弟的院子起了火?”他想的是,若是府内不走水,就不会招惹得那么多大臣全部嚷嚷着要去救火,也不会亲眼目睹那一切。

“这能怪我吗?”

尚书夫人又是气又是委屈得不行:“府内出了蛇,已经吓了不少姑娘,我不得在那些夫人堆里周旋着,安抚着她们,已经很不容易了。”

为了办好这个喜宴,从三个月前就已经在准备了,事无巨细,都由自己亲手过目,就算有妯娌相帮,但相处间互相讨论时,总会因为一些观念不同而吵架。

再自己一次协商中,三夫人便当起了甩手掌柜,说什么既然大嫂抢着什么都要做,既然大嫂觉得自己的想法无足轻重,那还是全部让大嫂亲自来吧!

这根本就是她的观念与自己的想法出入太多,在最终的抉择中,总要有一人能够妥协,可她却还能堂而皇之地把所有任务推还给她,还说的那般的冠冕堂皇。

如今三爷院子着火,不该就是她院子管的事?

不说她了,连自己爷们都没管好,哪能管好一个院子着不着火。

可哪知道,自己辛辛苦苦就得来这么一个破结果,再知道回来后还要受丈夫的委屈,心底就怨恨得不行。

大人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容易二字。

封尚书不容易,尚书夫人不容易,今日丑闻的主人公也不容易,可最不该被忽视的人却偏偏被人给忽视了。

这件事情最应该委屈的是封家三夫人。

只是第二天,封府内却传出来封家三夫人自杀一事。

三夫人悬梁自尽才被奴婢给发现,被人从屋梁上抱下来时,身体早已经僵硬。

尚书夫人还没起床,便被外头急促的吵闹声惊醒。待听得手下嬷嬷说是什么事后,又是一整日兵荒马乱。

······

三日后的江府。

江安允早已经不再是心急如焚,而是一脸平静的神情,平淡的反应,手掌捂着脸,掩去脸上所有的情绪。

胥十一开门而出时,身子疲倦。

开门声传来,江安允身子剧烈一颤,双肩不时地颤动着,脑海中不时地响起张献说过的话,一直传到心底深处去。

“那日的药,是假的,对病情的治愈根本没任何作用。”

“幸好的是,她命大,靠自己的意志又熬过了一劫。”

胥十一看了眼江安允,心口呼吸剧烈地起伏着,指着屋内:“醒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江安允双手颤颤巍巍地放下,嘴角爬上一抹苦涩的笑,舔了舔干巴巴的嘴角。

“她喊饿了没?我得去叫人做点好吃的……”

江安允转动着步子回过身去,那是要到厨间的方向,“好些天没吃了,做点清淡的……”

第1156章 药方

她的心思真猜不懂。

正如她今日的所作所为,让他又气又愤,却也百思不得其解。

他打过一盆水,将绣囊放进水中清洗,隐约还有一股异样的香味,把里面的尘土给洗褪干净,沥干水分后,放在日头底下晒干。

闲极无聊,随手也取过一本书,坐在书案后,指尖翻过书页看了起来。

“二姜,你在屋子里头干什么呢?”

门外传来了路斩风的声音。

“开开门,外公给你递给东西,江郁给你留的。”

“我不太相信你了。”

二姜微顿,说话间语气带着质疑,脚步却不由自主地从桌案后起身走到门前。

“不相信就算了,死孩子,还疑神疑鬼的。”

路斩风嗤嗤地哼着气,将食盒放在门口,“要吃不吃,要不是江郁从我虎口里夺食,我还真不打算留给你呢。”

她给自己留的?

二姜将门打开,看着门外的放着的食盒,目光微顿,嘴角的笑意溢于眉梢。

急忙上前去将食物提起,打开一看,里面正正方方地摆放着淡黄色的桂花糕,清淡的桂花香气从糕点中不断地传开来。

“高兴了?开心了?还生外公的气不?”

二姜摇头,笑了笑。

路斩风看他一副藏不住心思的样子,嗔笑道,“谁让你那个时候不在?我故意不让她留给你,她还担心你事后肯定要置气,还是给你偷偷地留了一点。而你也果然被她猜中了,你还是孩子脾性。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一点?”

“我本来就不小了。”二姜提着食盒,不忘记将门掩上。

路斩风看他终日的不知世事的单纯样子,不禁摆摆手笑,“跟个孩子似的,有一点好东西就开心成这样。”

“要是江郁能住进来,那这个家里可就要欢声笑语了。”

江家门庭冷冷清清,零星的几个婢女在东府的门口四处走动,低声细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江郁回去的时候,便看到了这么奇奇怪怪的一幕,脚步不由得止住。

目光追溯着其中一个婢女的身影,可视线随着那端人影自入了门槛后便也就戛然而止。

江郁寻思着自从前段时间从那玛瑙口中得知的那个叫作姝儿的女人的事情,止步不前。

回家,还是东府那边去看看?

江郁最终还是寻思着追随本心而为,脚步轻快地往东府门前走。

“老夫人在佛堂礼佛,今日怕是不方便见。”婢女回。

江郁眼睑微抬,取出手中的纸条,递给她道:“你去跟老夫人说,我从外头寻思来一味良药,说是能解除心中郁疾,特地来给老夫人送来,这是药方。”

今日来看她并不是主要原因,但来看那个女人。

但照着老夫人如此将人捂得严严实实的程度来看,不可能会让这事走露一点风声。

想要见人,还不如让她主动出来见自己。

婢女接过纸条后福了一福礼,朝江郁道:“奴婢这就去跟老夫人说。”

江郁便在门外等着,双手垂在两袖之间,目光紧紧随着那扇紧掩的屋门。

虽然说她进来安分了许多,但有些事还需要防微杜渐,江郁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从屋子内往外落去。

第1157章 梦都是反的

长陵侯府。

路斩风回府的时候,听府上小厮说,二姜跟折戬闹矛盾了,两人还在练武场上大打出手。

对于姜彧这异样的变化,路斩风是诧异再加上格外的欣喜。

但还是先去看的折戬,问清楚事情的来源。

“他前些天一直以来都闷闷不乐的,但这阵子我看都已经转好了,好吃好喝好,整个人也都精神奕奕的,还经常给瑾王去跑马,可刚好了一会儿,你怎么就又把他招惹上火了?”

折戬郁闷道,“我不就是跟他说了句,梦都是反的。”

路斩风不解,“什么意思?”

折戬想了想,还是打算开诚布公地跟老爷子谈一谈。

“侯爷说他做了个梦,梦见江小姐了。还说什么她手是好了,也没受什么伤,我就觉得啊,侯爷可能是太天真了。”

“还说什么,她承诺过侯爷要经常来看他,我怕侯爷犯傻,所以我就跟他说梦都是反的。”

路斩风看着折戬脸上的青肿,大抵猜测到是什么原因。

“你这就是活该被打。”

手抬起,用力地拍了他大腿一下。

折戬痛得虎躯一震,嗷嗷直叫。

“腿快折了,你还那么用力,真想看我成残废。”

路斩风嗔笑他活该,“他现在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你平日里就该事事都顺着他。”

······

“你又不听话了?连外公的话都不听了是吗?”

路斩风将热粥凑进他嘴边:“吃点东西,你只要吃了这碗粥,我就带你去看她怎么样?”

二姜低着头,漆黑的瞳眸里看不见半点光,都是暗色。

“梦都是反的吗?”

路斩风自然摇摇头,“不是。”

“又骗我。”

路斩风抬起手发誓:“骗你的人是折戬还有江丫头,外公可从来都不会骗你,真的,外公是你唯一的亲人了。”

二姜蓦地点了点头,嗤声出笑道,“对,她骗我,都第十五天了。”

自从他上回见到她到现在都第十五天,都不曾再见到人。

当然,除却在梦里的那一次。

可他更想知道,现实中的她到底怎么样了。

对于路斩风和折戬的话,他已经对他们失去了信任,“你说好的,要带我去看她,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路斩风低着头,将粥往自己嘴边送去。

“外公也在想办法啊!外公到现在都没有见过她人,外公也不明所以啊!”

蓦地,路斩风说道,“要不,我们吃饱喝足了,有力气了,去把江安允绑起来,这样江郁兴许就能出来见你了。”

路斩风这样建议着,竟是自己也开怀大笑了起来。

他抬头,“她不会有事吧?”

路斩风摇头,又吃了一口热粥,“照例说应该不会。”

他将头又给埋了下去,不解地说道,“那,那我为什么不能去见?”

路斩风半白的眉微微发紧,道,“江安允不是说了吗?江郁脸上摔伤了,有伤口,女孩子怕不好看,也怕吓到你,怕你嫌弃她,所以暂时性地躲避起来,等脸上的伤口长好了,就可以让你去找她玩了。”

第1158章 还是嫌弃

他左手指尖不安地按捏着自己的右手指尖,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把已经把手上长了血痂的伤口再次抠得流血。

“我身上有很多伤口,我也一直觉得自己很丑,可她从来都不会嫌弃我,还会体贴地给我擦药,我怎么会嫌弃她?”

路斩风嗅到那丝血腥气,花白的眉微微皱紧。

转过头看到他血流不已的手,气急,将碗筷放下,又是取药箱,又是绑绷带,将人给骂了一遍又一遍。

“真是的,你不会疼的吗?傻子,都疼在你外公我心窝上了。”

二姜看了他一眼,神色淡漠,将手从他手上挣脱下来,“看吧,你还是嫌弃我是傻子。”

路斩风急忙解释,“我没有啊!外公最疼的就是你,恨不得将你捧在手里含在嘴里,怎么还可能嫌弃你?”

他冷笑,将手用力收回,“只有她不会。”

路斩风摇头叹气,索性也不管不问了。

“得了,你这孙子我算是白养了。以前你还不是这样的,以前你从来不会因为别人对外公这个样子了,要是知道江丫头那么红颜祸水,我真不该让她照顾你。”

二姜声音微微一急:“您别怪她,是我不好。”

路斩风呵呵一笑,“外公开你玩笑呢!”

但过了一瞬,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但别人不会这样想。”

“你若是一直这个样子,别人会把所有的过错都怪罪到江郁身上,如果到时是这个样子,你也愿意见到那个局面?”

他奋力摇头,“不愿。”

路斩风点了点头,“好,别再这样孽自己了,吃饭。”

重新让厨房去做了热乎乎的饭菜,路斩风指着碗筷让他端起来。

二姜端着碗筷时,又想道,“我能不能去看她,只有看到她真的没受伤就可以了。”

路斩风一口老血哽在了心窝上,点点头,“成成成,外公这辈子是欠你的。”

出了房间后,便把折戬给叫了过来。

折戬还未进前,但看他一副唉声叹气的样子,心底大抵猜到了是什么情况。

“老爷子,我就说侯爷还是会闹脾气的,你上回就不应该承诺他两天后就能见到人,骗人本就不对,而且他又那么爱较真。”

“当初你怎么不拦着我?”路斩风气急,大手用力地拍着他的肩膀打了下去。

刚才不舍得对亲孙子动手,现下又上来一个免费的出气包,不打白不打。

这一下子,可是出了大力的。

老头子非常熟悉人身上那些弱点,那个地方,那个穴道,这里掐一下,那里再捏一把,而且折戬本就负伤在身。

一边躲闪着,一边护着头和手臂,“你这把话都说出嘴了我还怎么拦着你?”

“够了,够了,老爷子,我错了还不行。”

折戬被他闹腾着厉害,躲闪着,将他的手按下。

路斩风松了手,气息奄奄地坐在了地上,看着背后禁闭的门,又是一阵长叹气。

“你这脉象紊乱,热气不衡,最近上火了?”

折戬:“”还不是你乖孙子给闹的。

第1159章 渊源

侯爷要是一直胡闹,府内谁能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

而且每天早晚还要陪着他练武消耗他的力气,防备他逃跑去江家就已经够累了。

他一个老头都能舍下面子来彩衣娱亲了,哪知道孙子不稀罕,连看一眼都不要。

“这样说还是我的错了。”

折戬点头,想起一些事心底陡然追悔莫及。

“好,是我的错,当初在刑场上我就该将人好好看着,不该让他跟着江郁离开,要不然他也不会变傻。”

路斩风撇了他一阵眼刀,道,“你又要说他受伤是因为江郁的缘故,不知道你总是针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做什么?”

折戬嗤声冷笑。

说他老糊涂还真是老糊涂,不知道江郁手底下有的是帮手。

那个武师胥十一,武功本就深不可测,身份来历更是不可琢磨。

他就不信了,江郁当时没有帮手能将侯爷伤成现在这幅善恶不辨别,不非是非的模样。

当初肯定是侯爷前有狼后有虎,被双双夹击了。

“不过,你既然一直认为是江郁害的,肯定是有什么渊源吧?”

路斩风眉头一紧,“他们俩之前,有没有见过?”

折戬想也不想,便回道,“没有。侯爷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是忽然变成这样样子了,我还以为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对女人感兴趣呢!”

路斩风斜睨了他一眼,“怎么说话呢?”

什么叫不可能对女人感兴趣,难不成还要对男人感兴趣不成?

不过,没有失忆前的二姜还真是一副对任何人都冷若冰霜的样子,对女孩子就从来没开窍过。

路斩风心底不敢想象自己的孙子要真对女孩子不感兴趣哪会是怎么样的。

忙不迭问起,“二姜回京的这两年,都是你在旁边跟着他,你仔细想想,真的没发现二姜有什么古怪的?”

折戬拧着眉头,都快把脑袋给想秃了。

侯爷最不喜欢的便是被人揣测他的心思,他过去那敢犯他的忌讳。

哪像现在他就一孩子,喜好都挂在了脸上。

路斩风追问,“你跟在他身边难道就没有瞧出一点别的来?”

折戬反驳,“那你自己还是他的亲外公呢,你自己孙子是什么样的性子,你会不了解?”

路斩风闭嘴。

折戬不知道想起来了什么,忽然道,“这样一说起来,还真的有。有一次,江郁不是跟瑾王打了一架吗?”

路斩风挑眉道,“我怎么不知道?”

折戬笑道,“是在今年二月中旬的一个晚上,瑾王顶着一脸伤,跟侯爷,小公爷一块去楚歌馆喝酒,小公爷问瑾王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当时是瑾王被逼无奈,才说是跟江郁闹不愉快,打架打出来的,而且打架那会是在年初那会发生的事,在宫里,过去太久了,我也只记得个大概。”

“小公爷那时醉酒后就一直说,江郁性子这么坏,一辈子铁定嫁不出去。”

“侯爷当时就本来一直喝着酒,也没怎么说话,要离开的时候忽然摸着杯子,又把酒杯翻了过来,说什么,好像就世事难料这四个字。”

折戬说完,看着路斩风道,“这样算吗?”

路斩风呼吸微微一紧,“他就说了这几个字?”

“侯爷话少,他过去正常的时候对着你又能多说几个字?”

路斩风忽然从地上起来,掸了掸袖子,“准备礼物,我要去江家。”

“您去干什么?”

路斩风笑了笑,又将门给叩响了,推门而进。

“二姜啊,外公进来了”

第1160章 要脸

江府。

路斩风好整以暇地吃着茶,余光微抬时,便见江安允看向那大红箱子,绕着箱子走动数圈。

心底想,怎么他就这点东西就心动了?

他家里的好东西可没有全部拿出来呢!

然而,江安允见到这些东西就觉得头疼。

折返了回去,怒气冲冲地朝路斩风道,“路太医,您,您这又是在干什么?”

这样的场景当初也不是没见过。

但第一次本来就闹了不好听的笑话,第二次又来。

真拿我江家女儿的清名当玩笑耍?

路斩风言笑晏晏,“你说是来提亲就是来提亲,你说不是便不是,关键是要看你的态度。”

如果是想成前者,那就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如果是后者,那便是带上厚礼前去探病,而且这份厚礼还价值不菲。

“您这不是在无理取闹吗?”江安允也算是被他给闹得气急败坏。

路斩风将茶盏放了下来,反而笑了笑。

“我们是真心实意上门来提亲的,如今这件事估计已经在外头已然传开了,大家都知道,再加上上回,我姜家已经上门提亲过两次了,两次都被你给拒绝了,但我们还是绝不气馁,待他日,再找个良辰吉日,整装重发”

头一次提亲,还是魏大都督家的世子代长陵侯爷前来提亲,但被拒了。

那时候,也是江郁生病的期间。

而如今,又是江郁生病的间隙,姜家又亲自上门来提起亲事,还是被拒了。

然而比起上回,这次路斩风却是能仗着年老体迈,进入江府一叙。

前后两次提亲,都浩浩汤汤,鼓乐齐鸣。

每次看着江家门口那赤辣辣的大红箱子所展示的排场,更是一次盛大过一次。

江家门庭若市,花天锦地,围聚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如今早成了酒楼茶肆茶余饭后的闲谈。

这要放在任何人的口中,那都是一桩美谈。

姜家苦苦追求江家女儿,即便人家如今是双手残疾,容貌尽毁。

但冲着这份份情深厚谊,都要让人缠绵悱恻,哀婉叹息。

当然,也有人歪心思的人要说,这长陵侯府的侯爷自从脑子失智后,便再也不如从前。

如今一个残废,一个傻子,这不就是绝配。

然而说这种话的人,在不久后便被一一逮进了大牢,然而,这都是后话了。

而此刻的江府,无时无刻不缭绕着一股不安沉闷的氛围。

江安允神色微微一变,抬了抬手,将他的话给拦截了下来。

“江郁病了,如果是来探病的,我自然欢迎。”

刚才他不是让自己想怎么想便怎么想的吗,如今自己便故意往别处想去。

路斩风没想到他竟然还这般绝情,只能顺着他的路继续往下。

“江郁不是生病了,我这是给她带了不少药过来,希望她能早点好起来。”

江安允拧眉道,“多谢路太医您的好意了。”

谁家送礼想他们这样大张旗鼓,外头又是围着这一大堆看戏的人。

江安允紧蹙着眉,忍气吞声道。

“已经两次了,到处都是在说闲话,这探病不像探病,提亲不像提亲的,路太医,你不要脸,我还是要要的。”

第1161章 探个口风

被他这样一说,路斩风倒是摸了摸自己厚实的老脸,不解地看向他。

“两个孩子郎才女貌,天生一对,那些妖魔鬼怪想说什么就让他们说便是,我行得端坐得直怕什么?”

“不管外人怎么说,这个名分我们就是想先定下来。今天来得仓促,准备的礼物还没有全部拿过来,等我再选个良辰吉日,我这般老骨头再来走一次。”

路斩风今日只是趁着探望病人的缘故来探个口风。

不过看着江安允这幅被吓懵的样子,好像真的很嫌弃提亲一事一样,心底还是有堵气挺不顺的。

江安允见他一副蛮不讲理的样子,干脆直言,“我家是要招赘的。”

路斩风喉咙头一噎,“好啊你,这么重要的事你之前怎么没说?”

江安允脸色不太好,眉心紧紧地蹙成了一个川字,脸色阴沉了下来。

“我闺女还小,我还要多留几年,何况,谁会成天把这事挂在嘴上,当我家闺女那么恨嫁不成?”

路斩风沉思了好一瞬,才缓缓地吐了一口长气。

“我家那个是姜家的独生子,我是他的亲外公,又不能让他断了姜家香火,可谁让我那傻孙子这么些年就喜欢你家这一个,你要我就给你得了,反正等我将来下去了,跟姜家人说一声,求他们原谅便是。”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却让江安允脑子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路太医,我发现,你可真是会”无理取闹!

江安允嘴角抽搐,无奈地失笑着。

心知,他这是要以进为退,姜家就那么一根独苗,是来承继香火的。

而江郁身子差,生育子嗣本就很很大的风险。

因为自己妻子的死因成了心底一道深深的痂,他实在也是不怎么愿意见到女儿出嫁后会面临那样的情况。

如今,因为一些突发的情况,让他不得不彻底地打消了那个将她送出嫁的想法。

路斩风捂着心口,忽然喘息着,沉声道,“我说真的,我只是为了孩子好。”

江安允霍然挑眉,问起,“江郁身子骨不好,或许不会生育,你也不怕?”

你既以退为进,那我也得先跟你把所有的后果都说上一说,免得你到时反悔。

路斩风目光哀痛,“这都是孩子们的事,我日后铁定看不到那一天的。”

路斩风自觉自己已经快步入古稀之年,这辈子又用多少时光可以蹉跎。

当初将姜彧父母在战场上亡故,自己这些年抚养孩子长大,唯一能希望的就是他过得好。

他喜欢什么就想法设法地给他什么,就想他当面想去慕邑仙山学艺,也从不去干涉他的路。

而今,孙子这么大了,也就喜欢过这么一个女孩子,就算是抢,也得将人给夺回来。

江安允道,“江郁自小孱弱多病,性子被我们娇生惯养得,宠坏了,而且现下也不瞒你说,她的手怕是一辈子都这样了,你家那傻子现下还得人照顾呢,等将来若真谈婚论嫁了,你说到底谁照顾谁?就不要互相添麻烦了。”

第1162章 狐疑

“夫妻本就是相互扶持,若我那傻孙子一点点折磨困难就想退却,那还算什么男人。而且两孩子的感情你也是看在眼底的,你干嘛装作视若无睹呢?”

路斩风瞅了江安允一眼,说话的语气更加地多了几分气势。

“而且,自从我家那傻孩子生病了,你家闺女可隔三差五钻我家后门,其实我只是装不知道并不是真不知道,但知道她面子薄,还让人将后门给她时刻给开着,免得她总是爬墙摔倒怎么办。”

江安允老脸都快有些挂不住了。

“两孩子分明就是郎情妾意,最可恨的就是某些家长,仗着说为了孩子好,其实连问问孩子的心意都没有,就自作主张,要知道,孩子并不是你的附属,他们已经长大了,谁也代替不了他们的想法。”

江安允额角抽了抽。

江郁到底背着他做了什么丢人的事,平日里答应自己好好的事,原来都是在骗自己的。

还有路斩风这是在责骂自己,把江郁当成附属品随意处置了?

他又好到哪里去?

但想着屋子里的那个,江安允心底微微一黯。

他瞅了眼路斩风,叹了下气。

“好,那我就问问江郁的意见,自从江郁生了病后,就不太愿意跟人接触,如果江郁愿意见那就见一面,如果不愿意,我也没法子。”

路斩风忙不迭点点头,目光忙使唤了下外头的折戬。

然而,折戬早已经消失不见。

路斩风心中已经有了肯定,那傻子定然早就趁着他们说话的间隙就跑去找人了。

······

层层叠叠的幔帐遮掩住了所有的视线,看不清楚,想在近前一步。

他刚近前一步,却被胥十一的手挡在身前,手拦下了他。

“侯爷,不可。”

二姜紧蹙着眉,眼下藏着一丝冷冽,只手要撞开她上前,可之前的经历让他想到了某些警戒,停下来了。

胥十一看了眼幔帐内的人,“如果你想看的话,就只能隔着这帘布看她就好。”

“为什么?”二姜再次发问。

隔着帘布,他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却能清晰地感知到,不属于她身上特有的气息。

胥十一道,“她病了,暂时见不得风,为了她好,你还是隔着帘子看便好。”

二姜道,“她什么病,不能见风?”

“您也知道,她脸上受过伤,所以不愿见人。”

他不知道他们说得是真是假。

真实的是,在那天晚上见到的人,的确脸上有伤口。

但假的是,她又不丑,有什么不愿见人的?

除非是她不想见,或者不能见。

“江郁。”

他忽然朝内里唤了一声,想听她开口说句话。

如果是因为有什么苦衷,她才被迫躺在里面的,或许自己能够帮她出来。

胥十一皱了下眉,“侯爷,小姐刚刚吃了药,你现下唤醒她,会扰了她休息。”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他能隐约见到床榻上的人,身子动弹了一下。

可再想看到什么动作,便没有。

狐疑无休无止地从心脏处蔓延开来。

第1163章 得罪

二姜手微动,抬脚想要上前,想要辨别清楚自己心底藏着的狐疑,可刚一动,当即便被身后的胥十一扣住了右边肩膀。

“侯爷。”

胥十一声音冷硬,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如果你想要她好的话,就不要轻举妄动。”

······

路斩风吃了茶,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心想,这都快一盏茶的功夫了,怎么那傻孙子还不出来?

想来是许久未见,小别胜新婚,这才多聊了一会。

眼见着江安允手撑着椅把,即便坐着,都能让人感知到他其实也挺坐立不安的。

路斩风便故意他说起了话来,借此转移注意力。

“其实张献那人医术虽然也不错,但你觉得我这个老头会输给他吗?”

“当然不会。”

江安允飘了他一眼,道:“您医术在张太医之前,张太医也是很尊敬您的。”

张献和路斩风俩人本就互不对付。

一是由于张献性子冷淡,寡言少语,脾气高傲,不太相处。

二是路斩风觉得这张献晋升太快,背后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猫腻。

可惜这些年张献不断地扶摇直上,很快地与路斩风比肩,而路斩风也能看得清楚张献并不是真的不学无术,相反的,他的医术绝不亚于自己。

但路斩风就是不喜欢,最根本的原因便是在于江安允这里。

路斩风横眉倒竖,“那么江郁病了,怎么不叫我来给她看病,为什么就让张献来给她看?”

江安允就知道是这个原因。

“路太医,容我说句不太好听的话,你们俩个,要闹自己回太医院里闹去,别拿我家闺女做筹码。”

路斩风抿了抿唇,叹了声气道:“可我是真心实意要给江郁治病的。”

江安允走到了他对面,也坐了下来,忽然朝他看了过去。

“可十年前,我求到太医院去,还是你们说的,江郁没救的。”

“当时的确”路斩风语气陡然一噎。

江安允点头,提起语音扬唇,“我闺女命大,就是来挑战你们太医的权威的,要不是张献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肯收下她,若不然,你现在送来的这些东西,都没有人收。”

路斩风抿了抿唇,又是一阵无言反驳。

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斤斤计较,难怪说不能得罪读书人?

“江安允,要不我跟你道个歉。”路斩风今儿也算是舍下脸皮来了。

江安允顺着他的话道,“别,路太医,我不是因为过去的事还跟您置什么气,当初的确,都没气了,这点我也承认。”

路斩风当即喝了声,道,“那你既然不是生我的气,为什么不同意我家二姜入赘?我们家二姜到底是哪里得罪你了?”

江安允深拧下眉,朝他道,“没有得罪。”

要真说得罪,你家傻子变成如今这幅模样,还都是我家的责任。

要得罪也是他们不对在先,要不是江郁把人的脑袋给开了,也没有现在这些麻烦事。

“怕耽误了侯爷,而且江郁现下的情况,兴许这手,日后还能不能好,也不一定。况且我们江家说起来,还是小门小户,怎敢高攀得上侯府。”江安允道。

第1164章 想见

路斩风当即摆了摆手,知道这都是他江安允的托辞。

“没关系,我家二姜脑子能不能好也不一定呢!”

江安允嘴角抽搐了一下,气得有些说不出话来,“现下是比谁更惨的时候吗?”

“我只是觉得,你们姜家是名门世家,但我们江家却是小门小户,不想耽误侯爷。”

路斩风迫切地说道,“我们不怕耽误。”

反正他家二姜也还小,什么都不懂呢!

江安允刚想说些什么,然而听到外头有异样的响动传来时,忙起身往外。

“路太医,您等一下,我去外头看看。”

“等下,你把刚才的事定下来再说。”路斩风见他要走,也忙起身追赶了上去。

但到了庭院中,却见到漫天的竹叶于空中簌簌飞扬,凛冽的寒风飒飒而起。

两个身影在屋脊上,追逐着,铿锵的剑戟声争锋相对。

刀光剑影间,早已经看不清楚任何招式。

路斩风看得眼花缭乱,朝江安允道。

“你让你家护卫让着点我家二姜。”

江安允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路斩风的飘了一个白眼。

“胥十一已经够让了,你没看到她都没怎么使全力。”

“我家二姜还很小,你可不能看他年纪小就都欺负他一个。”

“还小吗?我看侯爷这出手的招式狠辣果决,并不像你所说的年纪还小。”

“他那只是叫不知轻重,可是你们都是个成熟的大人,要多他这里,理解不了你们那么想的那样深。”

江安允觉得自己在语言攻势上,竟然会说不过这个太医,只好摆摆手让胥十一停下来。

胥十一手中的剑戬被大落,旋即一个旋身,落在了庭院中。

几步在江安允旁边站定,拱手。

“侯爷又来打扰小姐休息了。”

江安允气息微微一沉,侧眸,看他。

二姜随后也追赶而上,对路斩风欲言又止的样子,又看了眼江安允。

拱手一礼,当即说道,“我想见她。”

路斩风示意他稍安勿躁,“孩子,让外公来跟他谈。”

姜彧不肯,走到江安允面前,站定,依旧拱手抱着手,弯下头去。

“我想见她。”

江安允看了眼姜彧,无可奈何地说笑。

抬手,虚扶着他的手,让他起来。

“侯爷,您言重了。”

“这已经是您第二回跑来江府挑事,就算看在您年纪小的份上,我们就不就此说些什么,下回要过来,您直接走正门便是,至于动刀动枪的,千万不要再这样了,我们要真伤着你了,路太医可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二姜朝江安允看了一眼,抿了抿唇,“我只是来看江郁,没有故意想闹的意思。”

“可你们把江郁藏起来了。”他薄唇紧抿,蜷起的指间微微收拢着。

江安允挑眉,一错不错地看向他。

头一次这般审视这个孩子,一丝诧异从眸子里一闪而逝。

他不怀疑他对江郁的感情,但这样的感情在生死面前,不过是一段无缘的牵绊。

过去,在他还未失智之前,或许还能当成大人对待,如今只是个孩子,不管不顾,横冲直撞的孩子。

第1165章 没救了

路斩风紧蹙着眉,拉着边上傻孙子的手急问,“什么意思?什么叫江郁被藏了起来?是不是这群坏人”

江安允笑着解释,“江郁脸上伤着了,她心情不好,不想见人,所以一直将自己藏起来。”

二姜动了动口,刚想说什么的时候,江安允朝他招了招手。

“侯爷,您过来,我跟你说件事。”

江安允语气近乎宠溺,“侯爷,我这里有好东西要给你,江郁之前便让我给你的,但一直没时间拿给你。”

路斩风一听他这老狐狸一般的语气,将自个孙子结结实实地护在身后。

“你也不编个好一点的理由,真当我大孙子病了后就不精明了?”

江安允见状,飘了一记眼刀过去,又落回姜彧脸上。

“跟江郁有关,你真的不想知道。”

二姜推开路斩风的手后,便朝他走了过去。

路斩风:“”得了,这大孙子没救了。

路斩风欲言又止,把视线落在折戬身上。

然而平日里一直跟在姜彧身边的人,怎么今天忽然就跑得没影子了?

“真是的,关键时刻一个个都掉链子。”

······

树丛后,江嘉彩看着眼前高大的身影,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往后退开了一步,又一步。

“你别过来。”

说话间,因为心底惊慌,导致脚步趔趄,往草地上一个跌落,屁瓣疼得有些厉害。

江嘉彩摸着屁股,眸中泛着泪渍。

折戬看着眼前这走路都能摔倒的小姑娘,一时间皱了下眉。

好歹也是个十一来岁的女娃娃,要是被人给看见了这一幕,还不得将自己当成欺负人家女孩子的大坏人了。

折戬朝她伸出了手,“起来。”

江嘉彩眼眶一瑟,将自己的身子往草丛内紧紧地藏了过去。

“你是谁?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可是喊人了!”

江嘉彩见他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越发地认定是家里来了小贼。

旋即扯开嗓子,大喊。“来人啊,抓”

折戬怒吼一声,小姑娘果不其然安安静静,消停了下来,但那眼眶里,泪水泫然欲泣,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

“我不会伤害你。”

折戬保证,“我是好人,我不是贼。只要我是谁,你个小丫头就别管哪里多,但你要是再给我哭哭啼啼的话,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江嘉彩咬着唇角,不敢再次哭泣。

折戬见她样子果然乖巧,心下也松了一口气。

问起,“你刚才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江嘉彩紧抿唇角,嗫喏地动了下唇。

“这是我家,我没鬼鬼祟祟的。”

折戬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是这家的六小姐,江嘉彩。但我看你在自己家里都鬼鬼祟祟的,不然为什么看到我就躲着?”

江嘉彩抬着头,看了眼前这个陌生人一眼,又忙将头给低了下去。

“你追我我就跑,你看我我就躲啊!”

折戬忽然冷笑了一声,半倾下身。

“问你个问题,小丫头。你乖乖回答,我就放你走。”

江嘉彩唇角轻颤,目光泛着水渍。

“大哥哥,你到底有什么问题,你快问,我想,我想快点走。”

第1166章 冷静

折戬环着手,嗤笑出声,“我又不会害你,你倒是先怂起来。”

自己还没怎么刑讯逼供呢,她反倒说什么都说要一五一十地全部交待。

这怯懦的性子还真跟江郁截然相反。

大抵是龙生龙,凤生凤。

江安允那个老狐狸兴许才能生出江郁那个魅惑人心的小狐狸,都将侯爷给勾得一点都不明辨是非了。

想起这事便气,他即便是藏在心底,满心眼的怀疑,但却只能忍气吞声。

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侯爷当初就是被江郁的魔爪给害得这幅德性的。

如今,不仅没能帮侯爷讨个清白,还得平白无故去调查这江郁的下落,想想可真窝心。

“你五姐在家里面吧?”

折戬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叼着一根杂草在嘴里。

江嘉彩点点头,“嗯。,在家里,在养病。”

折戬眉梢微紧,环着手在胸前,眉头紧紧地拢着,“那你见过她没有,我说的是亲眼所见?”

江嘉彩乌黑的眼睛眨了眨,“有的,我去看过我五姐两回。”

折戬顿了好一会,“那就奇怪了。”

然而,奇怪什么,他却是没能想通。

当听到某个熟悉的声音时,便从草丛里直立起身,摆摆手,也没说个什么,便走了。

江嘉彩被他搞得晕头转向,待人走得远远了,才敢从草丛处站起来,晕晕乎乎地朝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

······

“你看到了?”

江安允转过身去看他,目光里一片澄净明澈,干干净净的感觉,看上去没有被任何尘垢所沾污。

可惜,再干净又能如何?

等他那一日恢复了记忆了,就再也见不到能够像他这样干净的孩子了。

如果真的到了那么一天,那连他都是不能不防备的。

他道,“那个不是她。”

江安允皱了下眉,嘴角微微抿着。

“如果你想着为她好,就回家去,什么也别跟任何人说,什么也别提起,如果你这样做的话,你这辈子,或许都见不到她了。”

二姜顿了下,蜷起的五指紧紧拢着。

“为什么?”

江安允盯着他在看,蓦地笑了笑,“我是她的父亲,只有我是不会害她。除非你强大到足够从我手里将她带走,可惜现在的你完全不符合这个条件。”

······

折戬将人从江安允那里接回来的时候,心底总是怀疑。

“他欺负您了?”

“没有。”

折戬全然不信,要真没有,他脸色干嘛一直郁沉着?

像个得不到满足又找不到发泄出口的孩子。

“没有您这幅状态做什么?他是不是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没有。”

折戬忙不跌取出一颗糖递给他,哄骗的语气说起,“要吃颗糖冷静一下吗?”

见她没拿,折戬又将糖凑到他嘴边。

“我是去她过去买姜糖的地方给你买的,你尝尝口味变了没有。”

二姜脚步一顿,看了他一眼后,又是不屑一顾的眼神。

“你给的始终是不一样。”话落,抬脚离开。

折戬收了手,将糖往水里抛去。

过去就是少言寡妇语的人,本来就猜不透他的心思,现下更让人匪夷所思。

第1167章 收起你泛滥的同情心

深夜,安乐堂。

江郁踏足安乐堂的地界时,守门的太监鬼正昏昏欲睡。

见他睡得熟悉,跟个没事鬼一样。

江郁忍不住地皱了下眉。

作为一个鬼,也不学着许肇辕那样去吓唬吓唬人,要不然就是仗着自己现下这个身份去胡作非为,而是一个劲地闷头睡大觉,这还算是一个鬼?

“起了。”

没回。

江郁觉得好笑,没再叫他。

摇摇头,自己进的安乐堂中。

却见小韩太医已经不在了,便连当初躺在床上的三个宫人此刻也都消失不见。

江郁愣怔了一瞬,不会,都被抓去烧了吧?

江郁这样一想着,心底微慌,快速地跑到门外,将熟睡中的太监鬼给踢醒。

“快给我起来。”

江郁将太监鬼的手臂抓了起来,将人扰醒。

“韩山呢?里面的人呢?”

太监鬼晕晕乎乎地被人给叫醒,懵懵怔怔地朝着江郁看看。

“江小姐,是您来了。”

江郁气急而怒,“你还有心思睡,我不是让你看好这里面的人,都去哪里了?”

太监鬼被她给扯着胳膊,拽得手疼,咿咿呀呀地叫唤了几声后,忙解释。

“他们病都好,小韩太医已经将他们给治好了,就各自离开了,而小韩太医,现下应该去太医院了才对。”

“您不知道啊?其实两天前就走了,您没来也怪不得您不知道。”

江郁心底紧绷的弦总算有了松弛,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后,松手,道了声歉后,甩手走后。

看起来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丝毫拖沓。

实际上,江郁直捂脸。

自己这干的都是什么事啊?两天没过来还好意思跟别人发脾气。

太监鬼一时间脑子空白,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情况。

如今安乐堂的病情已经解决了,小韩太医也走了,他还在这里守着门要做什么?

而且当初江郁不是吩咐过他,要蹲守在这里给她看有没有人进出的。

而今天早上阿容过来了,这件事说什么也得跟她回禀一声。

正不清楚自己该如此自处的时候,江郁忽然扭过头跟他道。

“唉,你过来一下。”

······

江郁回清尘阁的时候,不自觉得听到檐下有风铎的响动。

望过去的时候,瞧见当初那只太监鬼颤颤巍巍地跟过来了。

“有必要那么担心,我又不会吃了你。”

太监鬼讪讪,低头不敢说话。

他的确如江郁所说怕被吃了。

只是猛地瞧见这里可是皇宫里的清尘阁,心中有一瞬的郁闷不解。

抓耳挠腮地看着江郁问,“您怎么住在这里啊?”

江郁顿时有些心烦气躁,“”我要是知道能这么郁闷吗?

“我不住在这里住哪里?”

太监鬼同情地看着她,“虽然知道您也不幸离世了,但不曾想到,您竟然是死在皇宫。”

江郁闻言,眼泛着寒光,“收起你泛滥的同情心。”

太监鬼被她盯得讪讪,忙不迭道,“您别生气,小的给你赔礼道歉,对了,小的这次还是来跟您回报个消息来着。”

江郁双手环在身前,“说吧,有什么消息?”

太监鬼便道,“今天阿容去了安乐堂,险些跟小韩太医吵了起来。”

第1168章 自己吓自己

吵架?

这对江郁这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子还是蛮出乎意料的。

“为什么?”

太监鬼便将在安乐堂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跟江郁汇报了一遍。

江郁听完后,神色如常地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

阿容看到了韩山的药方,竟然不信他的医术能救活那些病人,难不成她就能治?

她视人命如草芥,不把人当人看,而是当成她试药的药童,就这种人难道还能称得上是一个大夫?

就她现下所知道的,因为试药死在她手中的人人数已经有五个,即便她有任何理由,就不值得任何同情和原谅。

“我知道了,多谢你的情报。”

太监鬼恭维地说道,“您太客气了,这都是小的理所应当的。”

话落,瞟了江郁一眼,那眼底的意思,不明而喻。

劳务费终是要付出的。

即便他只是一个鬼。

江郁抬手在他身上一挥,在他不明所以的时候,便于他四周布下一层魂力。

随后,江郁逡着这殿宇一眼,“以后,你就在这里守门吧,你去看看这个地方,哪里适合你住你就去哪住着,但在此之前,你可不要给我随便吓唬人。”

“在你之前可有一个前车之鉴,吓唬人吓唬得太厉害,被我给吃了,所以,你”

太监鬼忙不迭地点点头。

“小的知道该怎么做,绝对无风不起浪,就是有风也不敢浪。”

江郁嗯了一声,神色淡淡。

······

翌日,清尘阁。

江郁坐在桌前吃东西,胭脂站在了一边,将饭菜给她上了后,打算喂她。

“没外人在,我自己吃。”江郁摆手,让她下去。

胭脂气色不好,打了个喷嚏。

“你着凉了?”

胭脂点点头,怕将病传染给她,忙不迭地想要退开。

“你这般避着我做什么?”

胭脂抿着唇直至眼角发红,忽然将双膝伏地,就要下跪。

江郁心底猛地一突,“你给我顿住。”

“干什么?没事就下跪,你还有没有骨气?”

胭脂吸了吸鼻子,压住眼角的泫然欲泣,道,“不是的,奴婢不是想下跪的,只是来跟你道别。”

慢慢地起身,站定了江郁十步之遥的距离。

江郁舀着汤匙,吹走粥里的热气,“说清楚。”

胭脂说道,“前些日子,听说有几个宫人发病,后来,好几个宫人都相继被传染,最后也到死了。”

“原来是这事,你是觉得自己也发病了。”江郁听着好笑,指尖执着汤匙,撞了撞碗壁。

胭脂点头,“奴婢这些日子总觉得身体情况不太对劲,怕也是要得病,只是怕将病传给你,奴婢怕这病会传染。”

江郁嗤声,摇摇头,将手中的汤匙放了下来,双手合着,指尖扣了扣桌子。

“过来。”

胭脂垂着颤抖的长睫,低泣着,“您有事就这样说。”

江郁眼底漏出一丝不虞,“我让你过来。”

胭脂讪讪,手抬起,摆了摆,“奴婢不敢,奴婢现在还不清楚是否也染上病了,如果没有,那就是虚惊一场,但如果真的有了,奴婢可不能让这病传染到你身上。”

第1170章 就算是养条狗也该有感情

张献眉梢微紧,似乎是纠结之状,便转过身朝阿容说起。

“她上回也是这样,闹腾着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最后折磨的还是自己身体,我等下拿点药给你,你把药熬好后拿给她时,顺带带过去。”

阿容点了点头:“张太医,我记住了。”

看他走动去时,裙摆飞扬,速度极快,往药房里走去,是去取药。

很快地,张献便把一瓶子药散递给阿容。

“等下记得拿给她,顺道警告她一声,要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他的语气虽说严厉,但话里话外还是宽容甚多。

阿容心底闷闷不乐,强咬着唇角,“张太医,我有时候还挺羡慕江郁的。”

张献不明她为何会有这个想法,羡慕那个病秧子?

“她有什么值得人羡慕的?”

阿容听了他这话,心底又有一丝不解。

“张太医,每当说起江郁的事您就紧张,可她还三番两次第给你下绊子,不给您面子,还将你的药给倒了,若是换成别的皇子公主,您估计早就不待见他们了,为什么对江郁就这般特别?”

难道您自己就看不出来吗?

张献语气淡淡,嘴角擒住一抹笑,“照顾了她那么多年,就算是养条狗也该有感情了。”

阿容猛然一顿,心底有一丝戏谑,甚至想笑。

一条狗,只是照顾一条狗的感情?

如果是那样,张献太医并不是只对她好,她心底瞬间心驰一荡。

阿容低头,抿着唇角一笑,怕被张太医看出来端倪,抓了自己大腿一把,痛意硬是将她的笑给压了下去。

其实就该知道的,她早该看出来的。

张太医那么清冷如月,高深莫测的一个人,又怎么会对江郁那丫头有什么不一样?

不过过是看在和江安允同朝为官的份上,而且小时候也是他所救,摊上了就不会随便扔弃而已。

都是自己太紧张了。

因为害怕失去,害怕所爱的东西被占有,所以才总会疑神疑鬼。

“张太医,我将药汤熬煮好后,就拿去给她吃。”

张献点了点头,摆摆手对她道,“那你去吧。”

阿容点头,转身便去熬药。

······

阿容走后,张献背过身取了不少消食开胃、治疗积食的小丸药,又另外地放在了一边,心底想着有第二回就有第三回。

先包好,下回便能让阿容直接拿了就走。

就江郁那个不作死不罢休的性子,不外事仗着自己有药可以免她不死,才敢总是这样肆意妄为。

“养的一条小狗?”他嘴角轻喃着,状似在低语。

他沉默了一瞬,又笑了,“江郁有时候仗着陛下的宠爱,咬起人来还挺凶神恶煞,跟仗势欺人的小奶狗又什么区别?”

······

清尘阁。

江郁原本跟胭脂制香,倒也算有自己的小天地可以忙碌。

哪知道平静的地界忽然踩入了一双不太平的风浪。

“你在哪里做什么?”

阿容进来时,瞥见江郁有什么异样的动作,却被她很快地便给遮挡了起来,看不太分明。

第1171章 热衷吵架

“这里都是我的地方,管我在哪里。”

“你刚才在做什么?”

“这里是我的地方,管我做什么。”

胭脂看着两人的唇枪舌战,一时有些无可奈何。

江小姐怎么就那么热衷于主动找人吵架啊?

江郁走到窗前的贵妃榻前,斜躺在榻上,身子懒散。

阿容道,“把药喝了。”

走到桌前,将药汤端了出来。

江郁皱了下眉,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

当她掰扯开自己的嘴巴,强硬地将药汤怼在自己眼前的时候,江郁下颌被掐得,轻轻地嘶了一声。

胭脂看得不忍,“阿容,你也轻点。”

阿容脸色清冷,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就此放低,“我已经够轻了。”

江郁瞪眼看她,被塞入药汁的时候,嘴角紧抿。

脸上的怒气,写得清清楚楚,便是一向呆愣的胭脂也能看得明白。

阿容却是置若罔闻,给她诊了脉后,又问了胭脂关于她身体的近况。

江郁瞪着胭脂一眼,“闭嘴。”

胭脂看了眼江郁的脸色后,表示不知情。

阿容清冷的面色泛过一丝不耐。

不过也明白,这丫头,如今得看江郁的脸色过日子。

“对了。”胭脂眨了眨眼珠子忽然蹙起了眉,有些生气的模样来质问她,“阿容,你昨天不是去请张太医,怎么一直没过来?”

江郁笑了笑,也盯着她在看。

胭脂总算识趣了一回,自己总算不是孤立无援的。

阿容神色泰然自若,斜睨了她一眼,“张太医那么忙,怎么会有空来看你这个小病小灾。”

胭脂讪讪,便将嘴给闭上。

虽然积食的确是小病小灾,但她说好要去请太医来的,既然说了那就该履行才是,那能真让人苦苦等这一遭。

“小病小灾?”江郁豁然间笑了起来。

“不可能,我只要随便有个三长两短的,张太医还不得紧张死。”

阿容嘴角轻轻扯动。

照看江郁,不过是张献的职责所在。

绝非是出于男女之间的私情。

可是,张献那么清冷傲慢的人,又怎么会三番两次地任由江郁无礼?

每次总能看到张献的偏爱,也对唯独对江郁一人的偏爱。

就这样一份倾其所有的照顾,都能让阿自己嫉妒好久,好久……说是锥心刺骨,也不为过。

不过,这些都是她过去的想法。

她今日来此之前,探寻过张太医的想法,至少他绝地不是。

阿容低笑:“真会自以为是。”

“是啊,我就自以为是了,毕竟他可从来没有将你的命放在心上过,但我可不一样。”

阿容眼神微微一凛:“还是好好养你的伤口,赶快离开这里的好。”

“看你这样一说,我还偏偏就不离开了呢!”

江郁看着她越发阴沉的瞳孔,低笑出声。

“他最紧张我了,你既然跟在他身边挺长时间了,那就该知道,他把我的命放得比他的命还要重要,虽然说不准是因为什么原因,你说,他该不会,对我,其实,不仅于把我只当成一个简单的病人吧?”

她是料定了阿容对自己说妒意,说话间也越发有了几分的底气。

江郁抿了抿唇,忽然笑了笑,看向她的眼睛道。

“你经常跟在他身边,你应该比较清楚吧?张献这些年,清高傲岸的人,比起我也大不了几岁是吧?”

第1072章 怕我毒死你?

阿容脸色阴郁可怖,“张太医他可是跟你父亲同辈。”

还说什么大不了几岁,如今就像跨越这层底线?

江郁可真是敢胡思乱想。

可江郁这样的人,胡作非为惯了。

她要是有一日想胡思乱想了,又有谁能限制得了她?

江郁看着阿容,一遍一遍地瞅着她的脸色,直将这个人给气得一脸阴沉,心底便乐。

“我喜欢。”

胭脂看了她一眼,忽然紧张地说道:“小姐,您怎么忽然脸这么红啊?”

江郁抿着唇角,微微弯了弯唇。

“我也不知道,会不会生病了?又不像啊,会不会是刚才喝了药的缘故?”

胭脂伸出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

“没生病啊,小姐,您哪里不舒服?”

“不舒服倒是没有。”

“那或许是喝了药的缘故,奴婢现下就去给你找张太医来。”

这厢说着,又忙不迭地起身,真做出一副要出去给她找太医的样子。

她江郁飘了她一记白眼,这丫头演技真是浮夸。

昨天明明不是这样教她的。

不过现在她跳开了几句台词,走快了几个步骤,江郁也只好顺势而为,“阿容,快去找张太医过来,说我病得快死了。”

阿容面上微寒,喝了下快步往外奔袭的胭脂。

“江郁压根没事,她不过是思春了,这里有我,哪里还用麻烦到张太医过来?”

胭脂脚步一顿,嗫喏地动了动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她说江小姐什么病?

思春。

少女怀春也不是不可以。

书上有云: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江小姐是因为思春才脸色红润非常,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思春对象是谁?

该不会是他们一直谈论的张献张太医吧?

虽然张太医好是好,但仔细一想想,张献的年龄终究是有些偏大了。

江郁不知道胭脂在瞎想些什么,见她踟蹰在了门前,动一步,退一步,神色异常,有些奇怪。

便朝她喊去:“胭脂,这里有她就好,你不用白忙活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胭脂点了点头,转身出了殿门。

但没有走远,在殿门外守着,竖着耳朵仔细听周边的风雨。

风铎声,随着凛冽的寒风叮铃叮铃地响起时,也把殿内两人的说话声,覆盖了去。

原本还想继续听墙角的胭脂,瞬间气息奄奄。

殿内,许是因为胭脂出门前,未将门给结实了,一股子寒风从外透了进来,呼呼的在殿内扫了一圈,又从窗缝处遁走。

阿容把视线落在她身上,从手中的墨绿色瓶子里递给她一颗药。

“吃了,能消积食的。”

江郁看着那东西,想到安乐堂的事情。

自己当初怀疑的是,有人拿着宫人来试药,最有可能的人便是宫中的医官。

虽然这是如今没有确凿的证据来证明,但此刻阿容这样的举动,更让她对那个怀疑的印象加深了几分。

不然,前一会怎么敢取走自己身上的血。

看着阿容手中的药,并没有接过。

硬气地将自己的头颅别过,“我不要吃你给的。”

阿容皱了下眉,似乎很不满她现下这幅态度。

“怕我毒死你啊?”

第1073章 胡闹一下

江郁弯着唇角,霍然起身,朝外喊道,“胭脂,要不然,你还是去给我请张太医过来。”

阿容冷笑出声,趁着她张口说话时,将丸药塞入她嘴中。

江郁喉咙后一阵苦味,很想将它给吐出来。

但药已经顺着喉咙口进入。

阿容冷笑道,“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江郁嘴角抽搐了两下,自然而然地点头,“我等会就跟张献说你给我吃乱七八糟的东西,到时是看他信你还是信我了。”

她紧抿牙关,轻笑出声,“张太医一开始愿意救你,不过是秉持着医者本分,你别太过了。”

江郁咳嗽着,艰难地感知那颗丸药在自己喉咙口。

“医者本分?”

江郁枕着迎枕,靠坐在床头,玩笑道:“你觉得像张献那样的人,会是将这四个字挂在脸上的人吗?”

阿容嘴角挂着恰如其分的笑意。

江郁挑衅道,“你喜欢张太医,是一见钟情的那种,可惜张太医一直是高岭之花的存在,你这辈子怕是没有希望了,因为会有我挡在你面前。”

阿容脸色微微一变,好脾气地说道,“吃药都堵不住你的嘴是吗?”

江郁点点头,语气懒懒地说道。

“既然喜欢了那还怕别人说什么?如果你不敢提,那我开口帮你提如何?”

阿容脸色瞬间一变,“江郁,你别给我胡闹。”

“原来这样的事在你看来是胡闹啊?”

江郁嘴角翕动,“我要睡觉了,你出去,不然,我可是真的想胡闹一下给你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胡作非为。”

阿容甩了袖子离开。

胭脂在门口等了许久,直到阿容气势汹汹地离开后,才进了屋中,将门严严实实地掩好,才一路小跑到江郁面前。

“小姐,你没事吧?”

胭脂叨叨不停,“您可真是的,就算想找人吵架发泄自己心底的愠怒,也没必要趁着自己现下手脚行动不便的时候,您这样,真的是,真的是以卵击石。”

江郁吐出嘴里的药,盯紧药丸在看。

“这是怎么了?您这怎么忽然把药给吐出来”

胭脂看着她将丸药包裹在了绢帕里,忽然问起,“是不是有毒?”

江郁摇头,“没有。”

胭脂道,“那你怎么”

想说如果不是药中有问题,那你怎么把药丸给吐出来?

别人看到了都会这样以为的。

江郁看着绢帕内的药丸,心中的阴鸷一闪而逝,旋即就往地上狠狠一扔。

“逼我吃药,不是谁都能有资格让我成为她的药童的!”

她在因为这次她逼迫自己吃药生气,也是因为上一回,取了自己的血生气。

不管她拿走去做什么用都是不容原谅的。

可惜她是张献的人,以她现在的能力不敢擅自行动,但心底就是下意识地不舒服。

她甚至怀疑,阿容这样的举动是张献默许的吗?

那么这些年,张献以救治自己的名义,到底拿自己的血液换回了多少的功名利禄?

胭脂看着江郁面无表情,但她身上的寒意极浓极浓,身子微微颤抖了一瞬。

第1174章 话听一半就好

她从没有见过她这般生气的样子,着实吓了一吓。

她不清楚江郁刚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只能小心翼翼地唇角轻轻地翕动,“小姐,您的手有力气了?”

胭脂将她的手臂轻轻地挽起,看了看,“看来您的手臂有了许多力气了。”

江郁将手垂在两袖间,“都是被她给气的。”

被气的,为什么?

胭脂又糊涂了,抚着江郁的后背道:“您别总是那么容易就生气,虽然说,一直吃药是挺烦的,但大家都是为了您好。”

江郁吃吃地笑了起来。

要不是被阿容给气的,江郁压根不想在人前暴露自己的手伤的秘密。

不过,幸好胭脂是糊涂蛋,照着她这样的脑子,最后什么也没怀疑。

江郁低低地喘息着:“我的手,转好的消息,不准跟任何人提及。”

胭脂点点头,“奴婢知道,您想装可怜嘛!”

什么叫装可怜?

江郁本来就很可怜。

都被关禁闭了还不可怜?

胭脂道:“那您今天说的该不会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江郁瞟了她一眼刀过去。

胭脂顿了顿,才道,“就是说张太医,您不会真的”

她有些羞于启齿,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江郁眼底,颇觉好笑。

“你说呢?”

“奴婢不知道。”

江郁笑了笑,拍了下她的头,“理智的人,话听一半就好,所以我经常喜欢等人不理智的时候再跟人说话。”

“奴婢,奴婢不知道什么意思。”胭脂顿了一下,道:“但您记得,别坑奴婢可以吗?”

江郁摇头,“他们都当你是我的人,所以以后你怕是要被连累。”

“您就不能不跟她吵架?”

“可我喜欢。”

“可是你吵不过”

江郁皱眉道:“你今天话很多啊,不是说你怀疑自己染了病,不怕传染给我了?”

胭脂笑了笑:“奴婢其实没病的,上次你跟奴婢说去找小韩太医,但奴婢没去,自己吃了两碗姜茶后,病就好了,不过就是夜里着凉而已,让您担心了。”

江郁笑了笑,点了下头道:“我饿了,快给我去找吃的。”

胭脂点点头,起身时,问了她想吃什么,江郁仔细地想了想,刚想说四喜丸子,胭脂却想是有预感似的,同她说起。

“您今天不能再胡吃海喝了,只能吃点清粥小菜。”

江郁忽然想起了一些过往的事,是年少时的回忆。

当初平暄帝还不是皇帝的时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贩夫走卒,成日里便是走街串巷买卖云片糕。

江郁便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人。

可现下时光荏苒,旧人已经不是过去的旧人。

就算自己抱得了人的大腿,但有一些禁忌,她还是得原原本本地铭记于心的。

江郁舔舐着嘴角,启唇道,“我忽然很想吃云片糕了。”

胭脂拧了下眉道:“云片糕,这有点困难,不过您要是很想吃的话,奴婢就去想办法。”

胭脂想的是,御膳房应该有云片糕。

不过,想要到御膳房拿到这东西,好像还挺麻烦的。

江郁看她疾步跑了出去,还将殿门给自己掩上,身上微微继续的怒气也随着时间,渐渐地消失了过去。

她下了床,去摆弄自己香料。

自己如今就算出不了这个地方,但也不能借此荒废时辰。

她还答应给要给傻子赚钱买糖吃呢!

第1175章 怂恿

御膳房。

胭脂到得了御膳房时,一整颗心都紧紧地纠结起来。

江小姐想吃云片糕,但她自己不会做,御膳房的云片糕又不是寻常人可以随便吃的。

但看着御厨里的人都在忙碌,兴许自己能否随便偷一块给她拿回去。

偷这个想法刚一晃过她的脑袋,瞬间大脑就凌乱了。

想到这盗窃这个罪名一旦落实到了自己头上,那便是杀千刀的重罪。

所以,还是算了,打消这个想法,回去便跟江小姐说自己做不到便是了。

胭脂刚想动一动手臂,却被一个御厨的眼刀飘了过来。

当时,膀大腰圆的李御厨将自己手上的刀往砧板上一剁,便将手中的猪大骨给剁得粉碎。

“哪里来的小老鼠?”

······

清尘阁。

徐克玉皱了下眉,转过头朝江郁道,“云片糕?当年陛下就是买这啊?”

江郁又不自觉地舔了舔唇角,“我忽然想吃了。”

徐克玉便道,“知味斋应该有,我明天来的话,便给你带。”

“阿徐真好。”

江郁走到人面前,痴痴地笑了笑,蹭着下她的手臂,“你有什么想要的?”

“你护好自己,好好养病就行了。”

还真是看不起人,她迟早有一天会从这里飞出去的。

江郁撇了下嘴道,“胭脂去了那么久,大概是什么也没拿到。”

徐克玉皱了下眉,“她能去哪里拿?御膳房?”

江郁点点头,“估计是吧!”

“能拿到吗?”

“我觉得玄。”

江郁刚这样猜测着胭脂怎么还没回来,就算要不到,那不是也该回来了。

这个时候还没回,怕不会是出事了吧?

想去外头找人问问。

徐克玉忽然道:“我今天来你这里,可是有正事要跟你谈的。”

江郁一本正经地看着她:“怎么了?你这么严肃?”

徐克玉弯了下唇,“你知道姜彧又去你家提亲了吗?”

江郁一愣一愣,眉梢急促蹙,“谁怂恿的那个白痴?”

徐克玉顿了顿,“白痴?你可真是不讲情面。”

“这不是情面不情面的事。”

江郁有些火大,“怎么回事?”

徐克玉敛了敛嘴角微微上扬的笑,一本正经地将昨日的事一五一十地道了出来。

见江郁面沉如水,便说道,“你怎么就知道有人怂恿的他?兴许他自己也很心甘情愿也说不定,毕竟从他生病之后,也只有你能走近他的心里,现下京城人人都在传扬,你俩这是患难见真情。”

江郁迟钝了一会儿,声音微微地低了有几度。

嗤之以鼻道:“什么什么患难见真情啊,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来嘲讽我,当初要不是我……二姜也不至于变成这个样子。”

徐克玉讶然,“你真不喜欢?还是之因为害羞,还是真愧疚自责?”

江郁抬眸,逡着这个珠光宝翠的寝殿,嘴角不仅勾起一抹冷嘲,目光又落回了徐克玉身上,“这不是我喜不喜欢,是能不能做。”

在这个档口,她连自己的未来都无法卜知,也实在是不想让他也牵扯进来。

江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后,说道,“而且我不是都跟你说过了,我是做了坏事就会噩梦的,我要给他赚钱治脑子。”

第1176章 万劫不负

胭脂回来的时候,手中正端着云片糕。

江郁讶然了一瞬,刚想问她是怎么拿来的,却见她脸上有巴掌的痕迹。

“你被欺负了?”

江郁捏着云片糕的手,渐渐拢紧。

胭脂侧过了头去,将头垂下,发丝掩下了不少痕迹。

“不小心划伤到。”

江郁嘴角轻轻一扯,“御厨打的你?”

胭脂摇头。

江郁点了下头,捏着云片糕往自己嘴里送去。

“也对,如果是御厨,御膳房的厨子大抵没有女人这么尖锐的指甲,我最近得罪的人很少,阿容是吧?”

江郁吃了一片糕点后,艰难地咀嚼了进去。

单看她那脸上的五爪印,也该清楚是被女人所抓伤才会留下这种爪子印。

胭脂摇摇头:“这些云片糕还是她帮我拿到的。”

“那你是怎么回事?别让我猜。”江郁语气渐重。

胭脂身子微颤,忙道,“她是打了我一下,但这云片糕真还是她拿给我的。”

江郁有些气,看着胭脂一副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样子,将自己的怒火埋在心底。

温声道,“你也吃吧,费了那么多功夫拿来的,总要吃一块。”

胭脂不敢,“奴婢不饿,您经常吃药,很少有机会吃这些东西,还是您自己吃吧!”

江郁叹了下气,“你真的不必要把我当成什么金枝玉叶,你明明就看出来,我是个囚犯好吗?”

胭脂被她这样一说,笑了,“小姐,您现在过的日子也挺悠闲自在的,别人羡慕还羡慕不来。”

“你要给你,咱们换个位置?”

“奴婢不敢。”

江郁切了一声,又悠悠地叹了起来。

“做奴婢固然不幸,但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懂挣扎,还妄图生出赞叹,陶醉,哪就只能是万劫不负了。”

胭脂没听懂,又不知道是否听得懂。

江郁眼瞧着这除夕夜很快就要来了,自己该不会要再这里过吧?

好想回去问爹爹个一清二白,也不用让自己再这里苦等。

胭脂忽然抬眸时,眼见江郁眼底忽如其来的悲伤。

“那您到底因为什么事,才要来这里?”

清尘阁看着金碧辉煌,但位置偏僻,荒凉,实际上就跟个冷宫似的。

而她,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住在这里,她不清楚,却被人严厉地警告过,不能多说。

知道自己的本分,她从来不敢多问。

今天陡然问起她来,哪知道江郁却说,“我要知道,能来这里?”

江郁要是早自动会有这样的局面,早就躲乡下,修身养性去了。

胭脂瞧了瞧她,也真是个可怜之人。

深宫之中,本就有无数的刀光血影,尸山血海,层层的楼阁,叠叠的宫墙壁,囚禁住了每一个人。

胭脂见她忽然将周身的冷意卸了下来,整个人孤单又憔悴,捏着一块糕点,坐在了她边上,想陪她说说话。

“那您日后怎么办?”

“我还在想。”

江郁吃了一片云片糕后,有些不喜欢这个口感。

“御膳房的大厨真是白领俸禄了,就这点水平也能做御厨,难吃得要命。”

第1177章 藏香师

胭脂倒不觉得,她是真得觉得还蛮好吃的,而且还是李御厨亲手所制。

虽然不清楚李御厨一开始冷硬地要将自己给抓去审刑司处置时,不知为何又忽然间转性,说要亲手制糕点。

大概是阿容当时出现,跟御厨悄声说过了什么。

当时御厨态度转得太快让她有些猝不及防,但拿到手时还有一些小惊喜。

胭脂便将自己在御书房遇到李御厨的事情说了出来,从一开始的刁娜,到最后客客气气地给做糕点。

“奴婢还是头一次被人给当这般尊尊敬敬地对待,有些飘了。”

江郁心中狐疑顿起,切了她一声,“记得脚踏实地回到地上。”

她今天刚被阿容欺负还有兴致飘飘然,这心理建设的功夫还真是比起常人的要好。

江郁都不知道该怎么解救她了。

胭脂点点头,说:“奴婢会记得的。”

糕点吃得嘴巴微干,还有一丝夹杂其中的苦涩。

江郁很不喜欢,擦了擦手,“吃不下了,你随意处置吧!”

洗漱过后,便去忙着制香。

她已经开始喜欢了个这个事业。

胭脂看着糕点,心地念着这吃的东西总不能一直这样放过夜吧,干脆就把糕点全部吃了。

当然,事先还是跟江郁问了一声。

“小姐,奴婢把糕点全吃了好不好?”

“可以。”

江郁瞧着她吃着糕点,心情还尚算欢愉,忽然问起。

“胭脂,当初那个教你制香的师傅,是什么来历?”

胭脂塞了一块云片糕在嘴中时,小跑到江郁边上。

“奴婢偷偷跟你说,但你绝对不能跟别人说。”

江郁皱了下眉头,逡视了周围一圈,自嘲道,“这里除了你和我,还有谁吗?”

的确是有。

角落里蹲着一个孤魂野鬼呢!

“不是,是当年她过去就是很古怪的人,死得难那年蹊跷,都说是病死的,但其实并不是,她是一夜之间忽然暴毙的,死之前我们都没看到她的尸体。”

胭脂想起了一些往事,轻声说道:“您不知道,当年我还想着,羚姑对奴婢那么好,奴婢本来想去给她拜祭一下。”

“但在这宫里,很多事都麻烦,也不能烧纸拜祭,要被抓到了,都是杀头的重罪,这些年,我其实也挺愧疚的。”

说话的声音忽如其来便低了几度,她低着头,眼底蓦地一红。

大抵是触及到什么伤心事。

江郁哦了一声,神色中反倒没看出来有多大的好奇了。

胭脂还在断断续续地说着,“我们过去都喊她羚姑,我只知道她很会制香,是个藏香师之外,她没有跟我们说起过关于她家里人的一些事,所以其他的我就不懂了。”

藏香师

江郁倒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不由得有了几分好奇。

玩笑出声,“你把你会的都教给我了,羚姑会不会夜里从坟里蹦出来骂你?”

胭脂摇摇头,“应该不会。”

过了一瞬,知道江郁是在开玩笑,胭脂也笑了,朝江郁道,“当年羚姑说我,没学到她的真传,这辈子,要想靠制香谋生还是可以,但要想再多的,就没有了。”

第1178章 用处

“奴婢现下不过是拿些雕虫小技糊弄您。不过,我看江小姐您很有天赋,若是您早点出生几年,或许能见到羚姑,这样也能从她那里学到不少的东西。”

江郁点了点头,眸光微顿,道,“这样一来,我好像应该也得喊你一句师傅的。”

胭脂一脸为难之色,“奴婢可不敢。”

江郁扭头朝她道,“那你也不要再喊自己什么奴婢了,我这里没有什么规矩,那种越是对我好的,其实我越怕。”

胭脂推委了几下后,触及她不容置喙的眼神,便点点头,应了一声。

赫然又想起了阿容。

江郁说越是对她好的她反而越怕,那对她不好的,她倒是不怕了。

这好奇怪的认知。

······

夜深时,胭脂见江郁还在忙碌制香。

这些天她将自己所知道的,所了解的,脑子里记得的,全部倾囊相授。

江郁也算是个好学生。

胭脂虽然自认为把东西就交给了她,但毕竟过往的时光真的时隔太久,如何理解就只能靠自己。

见天色戒渐渐地有些晚了,便想着催促她早点回床上睡去。

江郁敷衍了她几句,知道她这是困了,又不敢再自己面前先睡觉,一直苦挨着。

见她眼睑下有一片青黑,江郁便催促她自己先去睡了。

殿宇里一片静谧,便见檐下的风铎声都清晰入耳。

太监鬼蜷缩在角落处,瞧见此时夜色的阴影覆在了殿宇内。

他不用再跟青天白日一样,在人前躲躲藏藏。

反正也没人能够看得着他,而且自己也是江郁带回来的,想来随意走动也不会有任何事。

太监鬼这般想着,便抻着抻懒腰在殿宇内随意地晃悠着。

江郁原本在屋子里看着册子里精妙的制香方子,陡然间听到外头有惊呼声传来,不自觉地蹙了下眉。

“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

阿容的说话声传了过来。

“奴婢,我刚才看到什么黑影,还以为是小贼,不过没事,是我看走眼了。”

一开始的奴婢是喊习惯了口。

这忽然一改口说你我,总会有几分拗口。

江郁却是不信。

小贼哪敢进来这个地方?

当外头的十一娘当摆设用的。

江郁有些不太信,甚至,一些突如其来的惧怕漫过了头顶。

急忙将手头上刚刚调配好的香料方子收拾起来后,便准备去睡。

偶然间,瞥到窗棂外,的确有什么不该出现的身影出现。

不过这个身影却是有些让人熟悉。

“过来。”

江郁便往寝殿内走,朝他抬着下巴示意一声。

太监鬼将自己的头从窗棂处抬起,讪讪地跟江郁说着笑。

“江小姐,小的不是故意打扰您的。”

江郁背着手,皱了皱眉问起,“刚才,是谁来过?”

太监鬼挠了挠头,面色僵硬了一瞬后说起,“一个黑影穿过,不是说的是我吗?刚才我的确不小心踩到外头那个宫女的脚。”

见到江郁瞪眼,忙解释。

“小的哪也不是故意吓唬她的,只是真的不小心。”

江郁嘴角的笑意敛了下来,道,“你知道我把你留在这里是做什么的吗?当个摆设,做个花瓶?”

第1179章 打起来吧

太监鬼忙摇头,触及江郁带着几分戏谑的眸子,也紧张了几分。

“说起来,小的其实什么也不会,待在这里,什么也没给您做过。”

江郁道,“别人看不到你,你也只能看得到我,这就是你能给我做到。”

太监鬼顿了一瞬,猜测道,“您要我给您留意这寝殿里,守门?”

江郁想着这些天夜里总要听到的怪异脚步声,自己却没寻到任何异样。

想过如果是刺客的话,胥十一绝对不会容许放任这样的存在。

唯一的可能,便是那人的位份在胥十一之上。

江郁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对,你每天晚上,都给我留在我寝殿里守着,最好把眼睛瞪得大大的,把那个人的面貌给我记下来。”

太监鬼点点头,“奴婢一定好好干这份差。”

当身边的所有人都有自己不可言说的秘密时,江郁如今也只能靠这些孤魂野鬼了。

······

夜里,熏烟袅娜,从香炉内缓缓吐出,江郁睁眸,侧头看了眼帘帐外,见无人,索性翻身下床。

回头逡巡了一眼床榻上的原身后,便出了门。

太监鬼本来就在寝殿内守着,见江郁要出去,忙几步跟上去问,“江小姐,您要出去?”

江郁点头,手从抚着的墙上垂了下来,盯着他嘱咐。

“记得把门看好,别贪睡,有人来的时候,眼睛给我钉死他。”

江郁将右手抬起,食指和中指勾起,恶狠狠地说道。

太监鬼点点头,一副鞠躬尽瘁的表情。

他知晓自己如今寄人篱下,自然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

“会画画吗?”

“不会。”

太监鬼摇摇头,见到江郁眼底一闪而逝的失望透顶,不明所以。

“那你也祈祷自己皇宫里的人都记得住。”

太监鬼吐着舌头点了点头,“小的自诩自己记性好,肯定能记得住人脸。”

江郁没多说什么,脚步抬起,便去了太医院。

今天胭脂从阿容这里受到了委屈,她绝对不会这般轻而易举地就放过。

······

太医院。

太医院后院辟了一个院子,专供宫里值夜的御医夜里暂住。

当然,医女也住在这边,不过是也同御医们分开,独自辟了一个院子。

因为本就不宽敞,人也多,几乎是每十个人一间房。

然而,因为阿容是张献太医手底下的人,所以她也是一众医女中,唯一一个有资格单独睡一间厢房的人。

阿容正拿着水盆,是要去打水洗脸。

而西边另外一个房间里,也窜出了来一个女子,见阿容走到了水井旁,抢过她手中的盆。

女子热情地朝她说道,“阿容姐,我帮你拿。”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阿容和她同为医女,不过这人平日里好高骛远,医术平平、

不过是靠着自己年轻貌美,迷惑了太医院中的一个四十多岁的太医,才在太医院里也就是个混吃等死而已。

阿容一向性子清冷,不爱跟人应酬。

所以当这女人冒犯她的时候,眼神倏然间一冷。

此时,蹲守一旁的江郁抱着膝盖,左臂举起,阴鸷的笑意从眼底溢出:“打起来吧!”

第1184章

阿容可不相信她会那么好,将水盆直接将她手中抢了回来。

“不用。”

阿容想要将水盆从她手中给拽回来,忽然间,硬是扯不动。

江郁唇角斜勾,一个人的力气又怎么能斗得过两个人,她当然不可能扯得动。

她此时正将自己的手按在水盆上,硬是帮着这个女人恶心阿容。

“还给我。”阿容拽不动,心底的寒冰骤然一裂,呵斥出声。

女人心脏微微瑟缩了一下,将手给收了回来。

阿容猝不及防,往后倒退了几步。

江郁走到她身后,抬脚轻轻地踹了一下她的后脚踝。

阿容疼得瑟缩了一下,脚步趔趄,撞到了草垛里,双手撑着草地。

女人见状,心底也不明所以,讪讪地笑了笑,几步上前要将人给扶起。

“对不起啊,只是跟你玩玩,没想到,没想到,真的对不起。”

女人的歉意是真心的,又忙将她给扶了起来。

阿容推开她的手,自己拍了拍手上沾染上的草屑,在女人毫无诚意的道歉声中,扬起了巴掌,甩在女人脸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故意的。”

江郁看着那五爪的印记,瞬间哗了一声,两只手都抬了起来,拍了拍。

“你这性子我喜欢,可偏偏你我立场不同,要不然只能的就能做好朋友了。”

女子手捂着脸,鲜红的印记,烫嘴的温度,让她嘴角轻轻地抽动着,强装出一副镇定的面色。

却依旧不敢说些什么,忍气吞声的样子,看来也是个欺软怕硬的性子。

一旦对方张牙舞爪,瞬间吓得收回自己的爪牙。

“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至少跟你开个玩笑,哪知道,你还真摔倒了。”

江郁摇摇头,忽然将手环在了胸前,蓦地扬唇笑了。

今天做的也只是欺负阿容一下,为胭脂报复报复,但也不想做得太过了。

这个女人懂得进退,不会借机闹事,也算是个识趣的。

见阿容去井边提水,似是想要温水洗脸。

女人还一个劲地随在她身后,走进了柴房,靠着门板。

姿态妖娆。

江郁起了兴致,便坐在柴房门口的石阶上,蜷着腿,等着看有什么好戏。

“阿容姐,我都道歉了,您就原谅我吧?”

阿容充耳不闻。

“阿容姐,听说又有人有意将自家的女儿塞给张太医,而张太医没有拒绝。”

阿容挑了下眉,掀开冷眼从炉灶下看她,“你听谁瞎说?”

“阿容姐,我们都那么多年相似的情分上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也不跟我说?”

阿容冷声笑,收回了视线,“没有,别听人瞎传。”

张献的性子,她最是清楚。

性子高冷淡漠,让他娶妻生子,他都会觉得玷污了他的身子。

女子又舔着脸上前,“那张太医不成婚生子,那日后他的医术岂不是没有人可传了?”

见阿容没什么反应,便好奇地问,“那是不是张太医想将医术传给你,但现下不容多说?”

她的确听到有消息说,张献是真打算在太医院的新晋太医中,找出一个得力的人,而且还听说,张献似乎不拘药童还是医女。

第1185章

阿容有些不耐烦听她的话,“你那么闲吗?有那么多闲工夫怎么不去讨好你那老头子,也能让你早日将你娶走,不必在这里卖命。”

女子脸色微沉,似是不悦。

“哦。”阿容语气佯装讶异地一顿,掀开冷眸,在笑。

“你那老头子是不是跟你说等家里夫人咽气了就娶你?”

女子面色泛冷,笃定地说道,“差不多了,那老太婆快死了。”

当初阿容就嘲讽自己过这辈子想要过好日子都是不可能的。

自己压根不心那个邪,跟太医院的一个太医好上了。

当初自己虽然抱着目的,但那个太医对她也算是真心实意。

无论自己想要什么,都能尽心尽力地满足她。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已经有了妻室。

不过好在,他说他现下的妻子,只是当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压根就不喜欢。

他更承诺过,总有一日,会光明正大地娶她。

可这些年,这个阿容眸光微转,漆黑的瞳孔里泛过一丝异样的眸色。

“也只有你信这种鬼话,他若真心想要娶你,一个太医,难道还整不死他家里那位?”

女子嗔笑地看了她一眼,将手环在了身前,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笑了笑。

“你以为就那么容易,要是被人发现了把柄,以后还怎么继续在太医院里待着。”

阿容闻言,随后竟也笑了笑。

“你认为这么多年了,他都只说不做,这个男人是不是真的愿意娶你都是一个未知数,说不定呢,都是在骗你的也不是不可能。”

女人面沉如水,不过一会,便自信且笃定地说道。

“怎么就不可能了?他妻子一个痨病鬼,病秧子,这么多年了,已经病入膏肓了,这么些年不过是用汤药吊着性命,迟早会有那么一天了。”

阿容起身,擦拭着手上的被柴火沾染上的灰烬。

心中冷笑着她还真是恬不知耻,但也是愚蠢至极才会配得上为自己所用。

“这么多年,要想娶早就娶了,何必留你在这里耗日子。”

女人咬牙,“你懂什么,他要我先做妾,是我不愿。”

她要做的,便是正正经经的夫人,就算是续弦,也不碍事。

若是落了个妾侍的名头在脑袋上,日后想起,都会觉得膈应。

阿容抬眸,目光盯向了她在看,弯了弯唇角。

“男人的话你也相信,那那么多前车之鉴,你想验证一下他对你是否有心,如果想的话,我倒是有一个绝佳的办法。”

“什么?”女人闻言,神色微顿:“你有什么好办法?”

阿容莞尔一笑,“或许我有办法,能够令其神不知鬼不觉地……”

“到时就算出了什么问题,你也尽可推脱到她早已病入膏肓的份上,而且,谁也不会怀疑到你身上。”

“毕竟,痨病鬼一天吃了多少药材,谁能怀疑到这药材内出现了什么问题。”

女子瞬间拧眉看向了阿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忽然帮我做什么?”

帮她做什么?

自然是有自己的目的。

第1186章

阿容低着头,看着炉灶里的柴火,抬手将木制往内里捅了捅,让柴火燃烧得越发旺盛。

从炉灶边上起身,看到自己裙摆上的灰尘,目光沉了沉。

这样的地方,灰尘,糟乱,事事都得自己亲力亲为。

哪像别人,金枝玉叶,即便什么东西都给她准备好了,她都要挑挑捡捡,甚至,要故意为难。

阿容用力地搓了搓裙摆上的灰尘,但沾染上了就是沾染上了,越擦越脏。

脏了,为什么就不能丢了?

她也想恣意乱为,不想要的便全部扔掉,惹自己生气的全部扔掉。

她陡气笑了,松了手,也不打算清理裙摆上的污渍。

“不是想让你看清楚,那个男人究竟有没有对你用心。”

女人皱了皱眉,盯着她看,“然后呢,你得到什么好处?”

阿容却是笑了,仔细想了想,摇头,“好处,倒是没有。”

女人不信,扯着嘴角道,“你会这么好心?”

她平日里就故作清高,任何事情都看不上眼,越来越是跟张献一个德性。

但自己清楚,她过去不是这样的,而是为了投其所好。

可惜啊,人家张献太医可不吃这一套。

阿容道,“这么多年,我要想害你,早就在你第一天爬上别人的床,就去害你了。”

“那你忽然帮我,怎么说也不像你的脾性。”女人眼底露出一丝狐疑。

总觉得,这里面的事没有那么简单。

“的确,我对你有事相求。”阿容承认。

往她面前走了几步,低声道,“我想知道,怎么样能够让一个男人爱上你?”

“哟,这么多年了,还对张太医恋恋不忘,可他难道,就对你半点心思都没有,这也太不应该了。”女人嘲讽一笑。

阿容面色微微一僵,即便心底有怒火,也只能隐而不发。

“如果你帮了我这个问题,我也会帮着你,让你如愿以偿。”

······

太师椅后,江郁抻了抻脑袋,手托着腮帮,看着她俩在药柜前折腾,眉心深深地拧了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呢?”女人看着阿容这一番样子,也着实不解。

阿容道,“她不是肺痨吗?我给她配一个方子,但因为药都是下了猛药,如果治不好,那就只能一死了。”

女人抱着手,一脸的不惑。

“你说你这些年,好像一直都在研究这个肺痨的方子,可你又只是个普通的医女而已,你这方子,研究了之后又是给谁的。”

“你管得着吗?”阿容瞟了她一阵白眼,转头,忙着去药柜抓药。

女人手拍在药柜上,心底愤愤。

真当别人很关心她这些年的目的吗?

嘴上却是道,“当然管得着啊,你要这这幅方子真要把她给治好了,我不是白忙活一场吗?”

阿容冷笑道,“你相信我的医术?”

女人却是撇了撇嘴,摇头,“不信。”

一个医女而已,算得上什么医术。

不过就是个人切切药的功夫,就算她比起别人多会了点诊脉施针的功夫,哪和真正的太医比起来可还相距甚远。

第1187章

阿容冷笑,指尖抬起,抚了抚莹白如葱的玉指,“那不就成了。”

女人白眼一阵瞟去,道,“说到底,你就是缺了个试药的人。”

自己今天全然落入了她的圈套里,这个死女人。

就该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不过,她也不能否认自己的确是被这摆在明面上的好处迷惑了理智。

在她们所看不到的地方,两人所倚的药柜后,有一张宽大的太师椅。

江郁便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心底沉吟了许久。

肺痨。

那跟自己岂不是同病相怜?

阿容如今拿那个人炼药的目的是什么?

张献又是常年为自己这个病废寝忘食。

阿容这是在想方设法地为张献排忧解难吗?

她左手撑在椅把上,指尖在椅把上的纹路上划动着。

或许,她应该去看看那个跟自己一样,同病相怜的病人。

······

江郁掀开眸子,瞅着眼前这幅场景,唇角微微翘起。

男人扶着女人,服侍汤药,话里话外皆可见情深意重鹣鲽情深。

女人口中虽说着不想拖累夫家,说什么还是任由她病死就好,不要再为她买药浪费钱了,但还是乖巧地将药汤服下。

“你们这群人真是太坏了。”

江郁看着看着,陡然将双手放在眼睛上,五指指缝微微松开。

在看到女人吃下了药后,昏昏欲睡。

江郁叹了一口气。

不是她自己不想去救,而是她也看出来了,这个女人饱受病痛折磨多年,心力俱已交瘁,也即将命不久矣。

她心底阴鸷地想着,既然已经这样,干脆让事情变得越来越糟吧!

她很期待接下来阿容会给自己带来的惊喜。

······

夜已经深了,几盏明黄的残烛在风中摇摆不定。

漆黑深寂的天穹下,陡然有青黑色的阴影闪过。

江郁眯眼瞧了瞧,看着那青黑的阴影从眼前溜走,原本半点心思都不曾留连过。

抬脚跨步,在无人的街道上肆意地徘徊游走,有时候,真希望身边忽然飘过来一个同类,也能够并肩而行,至少他身上的莹莹绿光,能够照亮回宫那一端漆黑的路程。

已经离着天亮不到一个时辰了,江郁不能蹉跎,打算回宫时,身后方,那青黑阴影又再度附了过来。

当自己抬眸看去时,又躲躲藏藏,不知道窝在了什么地方。

既然想跟自己玩,江郁也起了几分兴致。

“小东西,快出来,我知道,你们在找姐姐陪着你们一块玩。”

江郁知晓,自己身上好像真的特别容易招惹那些东西。

以前看话折子,都说这种东西最不坏好意。

但江郁这几次见到的是孤魂野鬼,比起心思难测的人要温顺许多。

江郁循着那丝莹莹的光圈走了过去,见那青黑的影子一下子就窜走了,往院墙中跑了进去。

不应该这么怕自己啊?

江郁一向吸鬼体质都到哪里去了?

江郁不信那邪,抬脚走进那高墙之外,伸手触了上去。

穿过院墙后,触目所及的是一片蔷薇林。

第1188章

莫名地,觉得有那么几分熟悉。

走出丛林后,眼前是一座院子,江郁总算觉得回神了几分。

这不就是赵府?

还特么是她那位大姐住的地方。

当初,好像是自己把她气得半死后,只听说她后来动了胎气。

江嘉恩为此找上门来讨要说法。

江郁还从那时起,江郁就没再过问他们家的事。

刚才那个小毛球又是怎么来的这里?

江郁疾步走近了院中。

刚到门槛边,却被一人,不,更确切地来说是孤魂野鬼给重重地拦了下来。

“你想干什么?”

江郁听到说话声时,四处寻觅无人,脚背上陡然一痛,才低下头,讶异地看着不过自己膝盖的小鬼。

“踩人好玩吗?小毛球?”

江郁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不过自己膝盖的小伙鬼,笑了笑。

半蹲下身去看他,扯着他的耳朵道:“刚才就是你吧?鬼鬼祟祟的,在这里想,诱惑我过来想干什么?”

小鬼耳朵被揪着,大喊大叫地跳了起来。

“疼,疼,疼,快放开我,我告诉你,快放开我。”

江郁收了手,眉梢紧紧地拧了起来,看着眼前这个异样的小鬼头。

“我不欺负老幼妇孺的,谁叫你先踩着我脚背了。”

小鬼头揉了揉自己通红的耳朵,轻轻地嘶了一下。

“就那么一下,而且我还是个小孩子,力气又不大,难道还会疼?”

江郁点点头,手摸着脚背,轻轻地嘶了一声。

“当然啦,我皮肤嫩,就算你动我一根皮毛,我都得疼得锥心刺骨。”

小鬼头嗤声,“你这个女人,恶心。”

江郁笑了,将他领子拎起,语气微渗。

“你这个小屁孩,到底什么来路?跑到赵府做什么?”

忽然间想到他出现在了这个地方是谁的院子,联系到她身上正怀着胎儿。

江郁眼神一黯,眯着眼,“你,你想对她干什么?”

虽说她不喜欢江嘉恩,也很烦大姐当日梨花带雨,把所有的过错都推脱到自己身上,质问自己的样子。

只知道指责推诿责任,全然不曾思考过为何会造成如今的局面。

但有时候,看到院子里的小六,总会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她对那两姐妹还尚算留有半点情分,全然是看在了小六的面子上。

要不是因为小六现在还小的原因,今天即便是看到这个小鬼头出现在这里,即便是他在此处为非作歹,即便是做得都掀起了狂风巨浪,她都本该袖手旁观的才对。

小鬼头挣扎着,想要从江郁的禁锢中逃脱出去。

“什么她,我哪里知道你说的是谁?”

他手舞足蹈地挣动开江郁的手,但奈何人小力气也小,不论什么过激的举动,都碰不到江郁一根毫毛。

所有的挣扎扭动,于江郁眼底都像是笑话。

待到江郁把他从赵家带出来后,小鬼头自己也挣扎累了,没再乱动,深深地吸了几口气。

“放开我,我没有恶意。”

江郁不信,“说给鬼听。”

小鬼头这才急忙解释,“里面那位夫人,是我未来娘亲,我是来找她的。”

第1189章

江郁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解释清楚。”

小鬼头忙不迭地解释,“我只是认识里面一个很漂亮待产的夫人,她前不久去同泰寺祭拜菩萨,同泰寺里的般若禅师说我跟那位夫人有母子的情缘。”

“般若禅师让我来找她的,当她未来的儿子,我前些天一直来串门,今天不过是出去外面走了一圈,哪知道今天那么倒霉撞见了你,觉得你挺奇怪的,好像跟我一样,但我保证,我对你绝对没有恶意。”

江郁一听,整颗心都不好了。

什么叫漂亮待产夫人?

说的不就是她那大姐?

什么叫般若禅师说有什么母子情缘?

要这个小鬼头当她那未出生的小侄儿吗?

江郁怒道,“那就更不好了。”

小鬼头猛地将头抬起,“怎么就不好了?关你什么事啊?”

江郁咬了咬后槽牙,冷声道,“我跟同泰寺有仇,尤其是那个老秃驴。”

江郁想到那夜遇刺的时候,自己好死不死地被许肇桦射中的那两箭。

那般若一直从旁看着,却一直袖手旁观。

若不是镇抚司的人及时出击,自己怕是膝盖骨都得被许肇桦给敲碎带走。

小鬼头愤懑不已地盯紧她看。

“你同泰寺有仇关我什么事,你不能因为跟般若禅师有深仇大恨,就剖夺我的生存机会吧?”

江郁扯了下嘴角,冷笑,“般若那个老秃驴,竟然能看到你。”

“嗯,怎么了?”

小鬼头愣愣地看了她一眼,道:“你也是等还阳的孤魂野鬼吗?”

“什么鬼?”

江郁还一直以来都认为,他当夜躲避起来袖手旁观,是打算好了,当个避世隐居的高人。

“说吧,那个老秃驴安排你来挤掉那位夫人肚子里的孩子,你们到底有什么不轨的意图?”

眸光阴狠地盯着小屁孩在看:“说实话,不然我让你还不了阳。”

小鬼头被她那狠厉的语气吓得颤了一瞬,抿着薄唇,乌溜溜的眼睛里胡乱地转悠着。

“谁说挤掉?你把般若禅师想到什么地方去了?把我想到哪里去了?我虽然是个鬼,但好歹也是个天真善良的孩子,若非有特殊的原因在,怎么会去做这种事?”

江郁唇角轻扯,提着语气长长地哦了一声。

“是叫取而代之事吧?就算再怎么换,都是杀人。”

般若好歹也是个和尚,不是众人都说他那位出家可是得道高僧,僧人难道还能犯杀戒不成?

一想到小鬼头是被般若带来这里要取她那未出生的小侄儿性命,江郁整个心都狠狠地惊了一下。

“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小鬼头被她突如其来的面孔诧异了一瞬,也莫名不解。

“什么?”

江郁心底揪着,“我是说要当你未来娘亲的那个夫人。”

“我不知道。”

江郁笑了,拎起小鬼头就要往外走。

“既然如此,那就跟我去找你那德高望重的禅师要一个道理。”

“不要。”

“容不得你。”

江郁提着小鬼,转身就欲往同泰寺的方向去。

第1190章

夜深人静,凛冽的寒风擦着脸颊刮过,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小鬼头挣扎着,手脚乱踢乱动。

“你快放我下来,般若禅师是好人,他不是要害她,是要救她。”

冷风灌得江郁额头阵阵抽紧,脚步也跟浇了铅一样,钝钝地沉。

江郁走了几步远后,又转头,折返回了赵府。

“肯定有原因吧,我去看看她,要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事”

江郁眼底泛过一丝冷峭的寒意,“如果出了什么事,我可不想给你们背锅。”

“什么叫给我们背锅?”小鬼头冷冽地瞟了江郁一眼。

“真是莫名其妙。”

但是见到江郁回的是赵家后,心底也松了一口气。

那位夫人就快要生产了,这段时间他得时时刻刻盯着。

要是再生产那天再出什么事,自己这辈子就真的还不了阳了。

江郁看着床榻上的女人,安安稳稳地躺在床榻,闭目而阖,但脸上的气色却不怎么好。

这段时间,赵府应该会好好对待这个孕妇的才对。

毕竟也是他们赵家的孙子,可是,江嘉萱却一副孱弱瘦小的样子。

江郁想到当初她在韩氏的葬礼上,奔溃大哭的样子。

后来因为怀了身孕后,赵家的人并没有让她踏出过府门半步,理由是为了安心养胎。

唯独江嘉恩时常来看她,恐怕事情真相早已经被她给颠倒了黑豹。

她不明真相,被人给蒙蔽在鼓里,对江郁有恨,理所当然。

可若真要跟她解释,她会信吗?

江郁不清楚,心底也恹恹不乐,目光落在她的显怀的肚子上,又跟她削瘦的两颊对比了一下。

“赵家还孽待产妇吗?”

“没有,她是心病,我听府内的人说,这都要怪这位夫人的娘家,一团的遭事。”

小鬼头哀哀怨怨地叹着气道。

“她的母亲不明不白地死了,她觉得没能去送她,认为自己不孝,一直闹着要自杀,好几次都堪堪抢救回来。”

“太医说了,她这是得的心病,加之她那妹妹经常在她面前说起母亲的死,更是让她郁从中来,心情不好。”

“她郁郁寡欢,总日里想着为母报仇,她夫君劝她看开点,可这夫人就是放不下这些事。”

小鬼一副一本正经的大人模样,揣着小胳膊,环在胸前,哀声长叹。

“这种事,再厉害的太医都救不好,所以才说心病还需心药治。”

江郁冷笑声迭起。

她的心病不就是认为韩氏是我害的?

那就该让她起来啊,来让她看清楚事情真相啊?

可到时又有人要说自己吓坏了她,那些人真是难伺候。

小鬼见江郁语气挺凶的,态度也不好,特别是那两人,往左右两边撇开的弧度真心吓唬人。

“你笑得那么渗人心慌做什么?”

这是要对这位夫人不利吗?

这个夫人将来可是要给自己做娘亲的。

要是哪里磕着碰着了,这女人还赔得起吗?

小鬼头觉得自己有必要护着自己未来娘亲。

“你不要伤害她啊,不然我叫般若禅师收了你!”

第1191章

江郁嗤之以鼻,“我看起来很像坏女人?”

小鬼头定定地盯着江郁在看,咬了咬唇角,“你不是像,你就说。”

江郁被他这么一说,手抚在脸颊两边,抚了抚,没觉得有什么地方可奇怪的。

“你懂什么叫坏女人?”

“我听般若禅师说过,越漂亮的女人越是有毒,我就是被漂亮女人给害死的。”

江郁瞄了一眼边上的小鬼,原先忍不住戏谑的笑意,从嘴角漾开。

“谢谢你夸我,但你不能因噎废食,被一个漂亮女孩子给害死了,就觉得全天底下漂亮女孩子都是坏人,这样对我可不公平。”

“你们漂亮女人没一个说实话”

小鬼头语气陡然一顿,是下巴被人给钳制住了。

江郁蹲下身子去看她,抬手掐着他的下颌骨。

“般若叫你来当她的孩子,那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处置?”

小鬼头抿了抿唇,心底明白自己的小命在这个坏女人的眼底就是个蝼蚁,便只好实话实说。

“五天前,这位夫人和她的相公去同泰寺上香,被人设计陷害不小心就摔了一跤,孩子在那个时候起,孩子已经在腹中死了。”

“是般若禅师给她用了药材,但就算这样,那个孩子的命也已经没了,只是还没有从母体中流掉,但我看这位夫人这些天越发孱弱的神色,估计也就这些天的事,就会生产。”

江郁看着他,眸光微微一深,往床榻上看了过去。

“谁想害她?”

“不知道。”

江郁冷笑:“那老秃驴不该跟你说清楚,好让你将来登堂入室了,能有所防备。”

小鬼摇摇头。

他好像未来娘亲这里,也很不安全。

何况这个未来娘亲的性子,还特别好被人拿捏住。

江郁又问,“那你在这里守着,是等孩子出身后,进入那个孩子的肉体中了?”

小鬼不敢直临她的视线,低着头嘀咕出声。

“嗯,她的孩子灵魂已经离世了,就算出生,也是个死胎,而我,魂魄在这个世间飘荡,无所归依,般若禅师说,我若要还阳,可以留在她肚子里,当她孩子。”

原来是这样。

江郁松开了掐住他下巴的手,心底狐疑。

“老秃驴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

总不至于专程来给江郁做好人情的吧?

当初就看着自己被袖手旁观,现下才来做这些,江郁真想往自己脑袋上打两巴掌。

自己是不是哪里吃错了药才会自认为般若是来给自己送人情?

小鬼头自信地说道,“我虽然也不是很清楚,大概是我长得可爱又乖巧。”

江郁:“”

“你可不知道,我生前啊,好多夫人都说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又有佛性,所以般若禅师见我英年早逝了,不忍心,所以就再给了我一次还阳的机会。”

小鬼自以为是的样子,还蛮欠揍的。

江郁抿了抿嘴,忽然呵呵地冷笑了起来。

“算了,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你走什么走?说清楚你笑什么笑再走?难道我说我可爱还不对了?”

第1192章

小鬼脸上涨起一层一层的红晕,愤怒地将双手卡在腰间凝视着自己。

“你可不可爱又不是我的孩子,关我屁事。”

“你这样的坏女人肯定生不出来像我这样可爱的孩子。”

“那个倒霉母亲生了你才倒霉呢!”

“你,你给我站住!”

江郁还是忍不住跟小屁孩回了几句嘴,觉得自己真是搞笑极了,竟然跟个小孩子在这里斗起了嘴。

摆摆手,出了赵府,心底又气又乐,又闷又苦,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如水的夜里,冷风凛冽地刮着。

······

清尘阁。

清风习习,日头高歌。

阿容发现今早的情况特别古怪,江郁平时不到日上三竿,一般都不会如此早早地起床。

可今天她一大早起来看时候,竟发现江郁还窝在屏风内。

香气环绕,熏烟袅娜,淡淡的白雾在屋子里蔓延。

嘴里哼着江南小调,看起来心情应该很不错。

胭脂笑着将头探了进去,“小姐,既然起床了,那您要吃饭了吗?”

平时她起得晚,都是和午饭一块吃的。

有时候,徐家那位小姐也会一道过来,给她带来不少外头好吃的小吃,两人又再胡吃海喝一顿。

“不了,我等阿徐一块吃午饭,她要给我带好吃的,不准私自跟阿容说起她带吃的来给我这一事,否则,阿容找我麻烦我就找你麻烦。”

江郁警告出声。

胭脂点了点头,说了一大通保证的话。

旋即摇摇头,捂嘴低声笑了,“您可真像个孩子。”

既然不吃,东西便没有撤掉的道理。

全部入了胭脂的肚子。

江郁捏着手中的墨绿色药瓶,指尖捏了捏瓶口。

浓郁多么梅子酸甜味,只轻轻一嗅,心情便会变得非常之好。

想找了人也来试试,到底跟不跟自己的感觉一样。

即便先前已经在自己手上尝试过了不下数百次,但还是有点想让别人也给点意见。

毕竟,江郁真的很自以为是,总觉得自己只有用心做出的任何东西都能能完美非常,毫无缺陷。

“胭脂。”

胭脂忙扭过头去见江郁,“小姐,怎么了?您手上拿着的这是什么?”

“香水,把手伸出来。”

不待她回话,就迅速地将滴了一滴在她手心上。

“你闻闻,觉得如何?”

江郁迫不及待地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些答案。

胭脂低着头,掌心轻轻擦拭,将那滴滚落在细细碎碎的香味融入掌纹处。

“好香,像是梅子的味道。”

“这是您做的?”胭脂诧异道。

“这个味道很特殊,有些酸甜的感觉,极少闻到过,而且这味道很持久,浓郁。”

“不是,是看书上的方子,我按照书上的比例调的。”

之前江郁为看打消胭脂的狐疑,的确让十一娘从外头给自己寻来了不少制香的书

江郁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眉心紧紧地拧了起来。

索性,抬手,将手中的瓶子摔在水里。

瓶子易碎,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传来,很快地瓶子在碰到杯壁后也就四分五裂。

第1193章

胭脂诧异不解地看着眼前这幕。

“小姐,你怎么把好好的东西扔掉了?您不是做了很几个夜晚?”

砸落水后的香露,很快地便失去了最初的味道。

溶解消失。

那股浓郁的香味也只保存了一瞬后,又消弭无踪。

江郁总算发现问题是出在了哪里。

“太浓郁了,才不对。”

她笑了笑,“不对,我知道该怎么改了。谢谢你啊,胭脂。”

胭脂被她这一副一惊一乍的样子吓得真是糊涂了,“谢,谢奴婢做什么?”

江郁眨了眨眼道:“谢你帮我找到了兴趣,有挑战性的事越干越过瘾。”

胭脂腼腆一笑,“奴婢还是先给您把这些不要的东西收拾掉,免得您不小心磕碰到伤了自己。”

江郁点头,趁她收拾东西的间隙,便素侧躺在贵妃榻上翻书。

一边想着该如何改进才能保准香露气味经久不散,一边翻找书卷,企图能找到点启发。

几息后,忽听到外头有风铎的风响,扭头去看。

外头是胭脂忽然紧张兮兮地过来说。

“她来了,江小姐,您快回床上躺着去。”

江郁慢悠悠地翻着书页。

“她来了就来了,我为何要避着她?”

胭脂还欲说些什么,便将江郁忽然撇下了贵妃榻的书,疾步跑到床上,翻身躺了下来,乖巧得像个小奶猫一样躺在病榻上。

刚才还生龙活虎的人现下却跟个病秧子一样,奄奄一息地躺在了床榻上。

胭脂抿了抿唇,看着她这幅样子,只得唉声叹气。

“您今天别在跟她吵架了好不好?”

说得自己跟个无理取闹的大小姐一样。

江郁瞟了她一阵眼刀,不打算同她再说,等把阿容敷衍走后,再跟她计较今天的事。

阿容过来的时候,也只有她一个人。

平日里好歹还是跟着张献过来。

今儿反倒只有阿容一人,胭脂不由得诧异了。

“把手伸过来。”

江郁乖巧地伸出手。

阿容顿了一下,瞄了江郁一眼后,没再多加怀疑,诊断后,又问了些事情。

江郁一如既往保持缄默。

胭脂便同往常一样,过去是如何跟张献说明她的身体情况的,今日便又如何说。

阿容看了眼江郁,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指腹上。

只剩下个浅浅的刀痕外,看不出任何诧异。

可阿容屏气凝神,收了诊脉的手。

胭脂瞄了眼江郁,心中免不得有了些许狐疑。

江郁今天怎么就那么乖巧?难道真的因为自己刚才说的那一句话?

风平浪静让她感觉,今天的太阳是朝着西边升起来的。

但她朝外边看了一眼,显然不是,今天乌云密布,没有任何出太阳的征兆。

待阿容拿着药盯着江郁喝的时候,江郁才开始启唇。

胭脂眉梢微挑,心想,江郁这下子是要发作了吧!

也对,只有这样做,才算是正常时候的她。

“为什么是你给我把脉了?”

江郁眯着眼,嗅着药碗中的药汤,“张献呢?”

她嗅觉就算再敏感,但当这些药物中要真掺杂了什么东西的话,她还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阿容神色淡淡,“张献太医今天有要事要忙,出宫了。”

第1194章

出宫,可巧合。

每次江郁借故想找张献,阿容总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脱她。

江郁淡淡地“哦”了一声,面上没有多大的反应。

“还不快喝下,我还有事得走呢!”

阿容声音传开时,眉心深拧起。

“要不是张太医说过,要看着你把药汤喝下后,不然我还真没心思继续跟你在这里耗着。”

江郁抿了抿唇,闭着嘴,就是不肯开口。

阿容见识了她这幅样子,才觉得有些熟悉,嗤笑出声。

“也对,你喝药之前不跟我闹一圈还真不习惯了,今天又想开始闹。”

江郁抿着唇,瞅了眼胭脂。

“胭脂,过来。”

胭脂踩着小碎步走了过来,脸色带着些许愁容满面。

“小姐,您找我有什么事?”

江郁瞄了一眼,从她眼底看到几分怕事。

“我很讨厌一个人,一点都不想见她,但又没有办法,必须得跟她相处在同一个空间里,你说气不气人?”

委屈巴巴又可怜兮兮地看着床榻边的两人。

阿容胭脂讪讪地笑,从阿容收中接手过来药碗,朝江郁道。

“气人,气人,您先把药吃了再说好吗?”

“吃了药后,我给您找您最喜欢吃的蜜饯,您说可以吗?”

诱哄的语气好像在跟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说话。

江郁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为了让阿容瞧在眼底,耐着性子点了点头,嘴角轻轻地舔舐着。

“看在蜜饯的份上,也看在这是张献的心血上。”

瞅着那黑漆漆的苦汤汁,虽然不清楚里面有些什么。

不过这些年吃了也吃了,喝了也喝了,身体一直没个什么好转。

如今,江郁反倒是不怕被毒死。

反正这条命能陪他们玩多久,就畅快淋漓地玩多久。

江郁坐直了身体,驽了驽鼻子道。

“不就是吃药,为了我身体好的东西我自然是会吃的,但在吃药前,我有个问题,要劳烦你跟我去问问那个让我讨厌的人。”

胭脂抿着唇,轻凑到江郁耳边,低声说道。

“小姐,您就不要再挑事了。张太医今天没来,没人帮得了你。”

说得张太医来了就会帮自己一样。

江郁嗤之以鼻,比起帮自己说话,她更坚定地认为,张献只会帮自己的小医女。

她翻了个身,躺进了床榻内侧,语气懒洋洋地说道。

“你不能帮我也别总站在我的对立面上,看我孤立无援就那么开心?”

胭脂摇摇头,“小姐,你有什么问题想问,我代替您转问过去,您看行吗?”

江郁想了想,“也对。”

“你去问问她,张太医今天怎么没过来。”

胭脂嘴角抽搐了一下,转过头去看阿容。

“阿容,小姐让我问你,张太医怎么没过来?”

阿容盯着江郁,眉心微拧,闪过一丝不耐。

“是不是我回答了,你就喝药。”

胭脂转过头,朝江郁道。

“小姐,她说了,是不是她回答了,您就喝药。”

江郁点点头,“当然。”

“君无戏言。”阿容嘴角微勾着,下颌略挑。

“张献太医出宫了,给别人看病去了,没心情了去陪着你玩,故而今日让我过来。”

第1195章

江郁心想,就张献那个吹毛求疵,自视甚高的恶劣性子。

若非皇子王孙,若非后宫嫔妃,还得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不然还都使唤不动他。

阿容戏谑一笑,“把药给我喝了再说。”

“喝药就喝药,胭脂,喂我。”江郁朝胭脂使唤了下眼色。

阿容身子轻轻地颤抖了一瞬,强壮冷静。

江郁对着迎面而来的苦味,瞳孔微缩,心生抗拒,但还是强装镇定,将药一饮而尽。

看着这一幕,阿容整个绷紧的弦总算是安抚了下来。

“我都喝完了,你可以说了吧!”

她咀嚼着嘴里强烈的不适,艰涩地从喉咙口挤出这几句。

阿容满意地看着江郁把药汤一饮而尽。

“给赵家三夫人看病去。”

阿容说完这一句,笑了笑,“听说赵三夫人是你大姐,好像快生了。”

她话落,扬长而去。

离开清尘阁后的阿容,端着药盏,心底依旧战战兢兢。

这时她才发现,今日的天气是越发寒冷了,凛冽的寒风抚过,将她后脊背的冷汗勾起,丝丝发麻。

她今日把给江郁喝的药汤替换了。

过去是张献给开的方子。

不过这次是被自己私底下给换了药方。

今日是趁着张献不在太医院才好下手。

目的并不是想害江郁。

更确切的说是想救她。

江郁有肺痨之疾,从她三岁呢那年掉入寒冰池后便已染上。

从那时起,张献便一直在给她搜寻良药。

迄今为止,他废寝忘食,依旧是没什么进展。

她知道张献的困扰,想为他排忧解难,不想让他始终一个人承担这份重担。

可张献对别人的帮助从不领情,他甚至有些将江郁看做自己一个人的病人。

自己如今私自妄为了,是一时冲动,但这事在此之前也在心底反反复复预演过无数次。

是以,今天如愿地把药灌下了,她背地里不知道攥了一把冷汗。

可明日呢?后日呢?

药方一换就要坚持数月之久,她如何能够在张献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她用自己的方子?

阿容脚步沉甸甸,像灌了铅水。

······

清尘阁。

自从阿容走后,胭脂看着纹丝不动的江郁,就那么坐在了床头边,垂着眸子,指尖捻动束带上的丝绦。

一根一根的丝线被她给抽了出来,捏在指尖,又拢成了一个线团。

胭脂心底痛惜地看着那束带一眼。

她这又是做什么了?好端端的,撤掉丝绸衣裳做什么?

难怪有钱人家的小姐,都爱撕布帛玩。

“小姐,您吃蜜饯吗?”

每次喝了药汤后,她总是皱着一张小脸,每次都得拿蜜饯过来哄哄她。

可今儿却瞧见,她连蜜饯都懒得吃了。

“小姐,您没事吧?”

“您难不成是在因为张太医没来伤心难过吧?”

“你可真是会给张献脸上贴金。”

江郁都快被她那话给气笑了,想了想后又靠着床头,语气悠悠地说道。

“你倒是可以去阿容透露,说我是因为张献没过来伤心难过,郁郁寡欢。”

第1196章

胭脂困惑了,哪到底是不是?

她话里话外总是说三分,留七分的态度,还真是让人困惑不解。

胭脂上前,将蜜饯放在江郁嘴边,“您试试看,可甜了。”

江郁嫌弃她烦人,将蜜饯自己咬紧嘴里。

胭脂见她神色的不定,“您难不成是为赵三夫人生孩子的事担心?”

“没有。”

胭脂点了点头,心底有了些许明了。

一般江郁说没有那便是有,她最喜欢两面三刀。

胭脂便朝她道,“其实有张献太医在,他医术高明,又专攻妇科,对女子生产经历颇多,估计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江郁嗤笑出声,瞪了她一眼。

“你懂什么,你又没生过,生孩子要是不小心的话,可是会死的。”

胭脂脸色泛红,“奴婢虽然没有生过,但奴婢的娘当初生我弟弟的时候,早上刚生产,晚上就可以下床,做饭给我们吃,还能去喂猪。”

江郁盯着她看,莞尔一笑。

“可惜啊,我娘就没有你娘那么好命了!不过上天都是公平的,有时候,你得到的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

胭脂眼睛眨了眨,她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了?

怎么总感觉江郁这笑得有些渗人?

“江小姐,我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事了?”

江郁低垂着眉眼,蓦地想笑了笑,松了口气:“你没做错。”

蓦地,听到外头有什么声音传来,扭头看去。

“徐小姐。”

徐克玉面色微沉,看起来有些不太顺。

江郁也瞧了出来,掀开被褥,翻身下了床。

“阿徐,谁招惹你了?”

徐克玉没说什么,将手抬了抬:“给你带了吃的过来,快吃吧。”

江郁见她没说实话,心底也明白,她向来爱藏事,自己就算想要知道,也不能太明目张胆,免得将徐克玉也给吓跑了。

凑到桌前,将那食盒里的香味嗅了嗅,吞咽了一口唾沫。

不过味道虽香,江郁却问:“上回不是让你给我带云片糕?”

徐克玉道:“知味斋没卖。”

江郁哦了声,“拌面也好,我现在嘴巴里都是酸酸涩涩的枯味,也不知道张献是不是那猪食搪塞我。”

徐克玉道被她的话气笑了,竟把自己吃下的药比作猪食,能够如此自黑的人也只有她了。

“是拌面没错,上次见你吃过后就意犹未尽,这次给你带了一整瓶的肉酱。”

胭脂将食盒打开,将面条拿了出来,还有一个用小瓮子。

“小姐,奴婢把这个给你藏起来,免得您嘴馋,看到这个后一天之内就把它给吃光。”

徐克玉抿嘴低笑,“胭脂想得对,你快把东西藏起来得了。”

“你们俩都把我当成蚂蟥,所过之处一切皆空不成?”江郁挑眉。

“奴婢有事,现在就走。”

胭脂将小瓮抱在了手里,转身疾走。

江郁手中执着筷子,瞧见徐克玉了深色始终不对劲,便朝她道。

“你不过来吃,真要我吃两份吗?要真想上次一样,不压制一下你的胃口,”

徐克玉眼底积蓄的阴沉瞬间褪去,执着筷子,笑了笑。

“怎么可能?好吃的东西我可不想让给你。”

江郁小心翼翼地逡着她的脸色,心底战战兢兢地想着事。

“你怎么回事?看起来情绪不太好。”

“没事。”

“如果连你也瞒着你,大概”

徐克玉抿唇笑了笑,蓦地将她的话给拦断,“我来时就听说你大姐要生了,今儿早上便已经发作。”

江郁低着头吃面,手中执筷的动作猛地一顿,长睫颤了一下,“该不会真的出什么大问题?”

第1197章

“我不清楚。”徐克玉神色淡淡。

江郁哦了一声,心底不停地嘀咕着。

“阿徐,我都快把我一整颗心都挖出来给你了,你还什么事都瞒着我。”

徐克玉将筷子放在了桌边,双手环起抱在胸前,有意地将话题给转到别人身上。

“你想知道她的情况的话,我想办法去给你打听打听就是。”

“随便你去问。”

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就慢慢熬着你。

反正她有的是耐力和时间。

吃了面后,江郁见她打算走,便从柜子里取出了一个瓷白色的小瓶子给她。

“这是”徐克玉瞅了瓶子一眼,狐疑不明。

江郁深吸了一口气,将瓶子塞到她手上后,用手掌将她的掌心拢起。

“给你的,你别给我总挂着个苦瓜脸,开心一点好吗,好好吃顿饭都要小心翼翼地想着不要惹你生气。”

徐克玉将瓶口取出,低头嗅了嗅,脸上的郁沉被香露的气息驱散。

她笑了声后说道,“我来陪你吃饭就已经很不错了,知不知道我每次要给你带好东西进来,多麻烦,还得小心翼翼藏着,生怕被你家十一娘去告诉你爹去,到那时,连我想来都不可能了,得知足常乐。”

江郁抿了抿唇,被她说得讪讪,“我错了,我就不问你的事了。”

“你没错,我先走了,下回再来看你。”

话落,抬脚往前。

江郁撇了撇嘴,将手放在额头上抚了抚。

“你什么都好,就是最喜欢装深沉。”

到底瞒着自己什么事啊,很难得会从她脸上看出来这般郁郁寡欢的表情。

“走了,招财。”

徐克玉走的时候,故意背过身来,朝她摆了摆手,眉眼含笑。

江郁驽了驽鼻子,恨不得抬手捶上去。

“可恶的柳迢迢,连这事也告诉了你,他不是都答应过我了不能说。”

江郁觉得心底挺愤愤的,但好在徐克玉刚才拿到香露的心情好了些许。

至于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总有一天能被她给挖出来的。

夜里,胭脂见她在妆花镜前擦香膏,目光落在了她的后背上。

刚才趁她洗澡的时候就已然发现了。

粉色的新肉长在雪白的肌肤上,很分明,很显眼,也很刺目。

女孩最爱惜自己的羽毛,可她身上的伤,有大的,也有小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从擂台上下来的。

“小姐,我刚才见你沐浴的时候,后背有几刀很严重的伤口,是以前被竹刀伤过?”

“你竟然瞧得出来被什么所伤。”

后背上的刀伤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只不过因为看不到,江郁便没怎么去管它。

胭脂点了点头,想起了一些往事,眼神也暗沉了几分。

“知道啊,我弟弟当年就是不小心掉入了猎人捕猎的坑洞里,那个洞口很窄小,也不高,但他就是爬不起来。”

江郁从妆花镜后,看到她在铺着被褥。

“因为下面就有竹刀,他是被插中了心脏。”

胭脂声音微微发涩,又蓦地笑了。

“我娘亲不敢看,也是我给我弟弟收敛的尸体,所以我能认得出来。”

“今天我也是背着您走的徐小姐,是在徐小姐走后,奴婢才去找的她。”

江郁将香膏放了下来,靠在妆花镜边上,眉心微拧。

“你找她干什么?”

胭脂低着头,心底难免有些虚地说起。

“我也是刚从她那里知道,原来您母亲死于产后血崩,这才知道您今天早上心情郁郁是出于什么原因。”

第1198章

江郁目光微折,指尖不断地摩挲着掌心内侧。

“胆子真大啊你,什么事都想敢我打听。”

胭脂住了嘴,钝钝道,“我不是故意说起您的伤心事的。”

江郁指尖紧紧攥着,秀气的指尖掐入了柔嫩的掌心嫩肉,蓦地将心思含在嘴中,抬眸笑道。

“伤心事,我好像没有你伤心吧,我好歹那时小,忘记得也都差不多了,可你这自己到现在还在伤心,还有心思来安慰我?”

胭脂吸了吸鼻子,笑道:“原本是想安慰您的,反倒是自己伤心难过了。”

江郁瞧她这样德性,颇觉好笑。

“要不要我安慰安慰回你去,比如,我给你放风,你在这里偷偷拜祭你娘亲和弟弟。”

胭脂惊诧了一瞬,捂着嘴惊呼连连,眼底泪光微眨。

“小姐,您这是开玩笑吧?”

江郁点了点头,“的确,在宫里做这种事,被抓到可都是要砍头的重罪。”

胭脂见她有改变初衷的意思,忙道。

“没事,没事,咱们这里偏僻,几乎没人知道我们在这里,要不然,您就通融一下。”

江郁十指微拢着,点了点头,往殿外走了出去。

“趁着天黑,干坏事没人发现,不过就算真干坏事了,难道还怎有人敢拿我怎么样不成?”

江郁心底有个恶劣的苗子在燃。

······

不过是一句忽如其来的话,她却把话放在了心底。

胭脂心中难免被挠了一下,擦拭着眼角的泪渍。

胭脂将黄纸放在火盆里,心底这些年的思念和愧疚总算有了一个可以宣泄的出口。

但在皇宫里做这种事总是担心的,即便江郁守在一旁放风,胭脂心底还是不确定的。

看着黄纸都燃烧殆尽后,胭脂将残余的火光熄灭,便准备把灰烬埋入土壤里,毁尸灭迹就回去。

“小姐,我好了,咱们回去吧。”

没有听到回应,“小姐”

扭头回去看,瞧见江郁在一旁放风。

“小姐,我这边结束了。”

江郁听到她的声音后,点了下头,又看着眼前凝聚的青烟。

“奇怪了,你们是闻着烧纸钱的味道就能过来的吗?”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一阵寒风微耸,呼啸而过,将眼前这缕青烟一下子就拂散得很远,很远,消散在了漆黑的穹顶。

江郁神色僵了僵,有些郁闷,托着下颌的手也收了回去。

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你们都不曾来找过我?

她每年都有给娘亲和弟弟烧纸钱拜祭,无论是清明,还是重阳,更甚至祭日。

每次到重要的年节,还会在娘亲的牌位面前放置她生前最喜欢吃的糕点。

可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一次梦境都未曾入过?

不会还在生气江郁当年乱跑,害了娘亲和弟弟生气?

忽然有些羡慕胭脂,她娘亲没那么不分青红皂白就生她的气。

胭脂又在那头催了一声,江郁百无聊赖地从门槛前的石阶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尘土。

“回去吧!”

胭脂心底记念着江郁今天晚上的事:“小姐,您要不要也给跟您娘亲烧一点。”

“我娘在下面什么都有,她不缺。”

第1199章

胭脂手边抓过竹篮子,小跑了过来。

“您真会开玩笑,回去吧,您如果现在饿了的话,想吃肉酱,奴婢可以拿一点给您吃,但不能多。”

江郁目光微顿,肚子里确实打起了鼓。

“看在肉酱的份上,我跟你说一件事。”

胭脂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江郁。

“第一,你娘亲刚才跟你说,在宫里要带点脑子,不要再做这种危险的事。”

江郁也不知道自己说这话她信,还是不信,但事情的真相确实就是如此。

“这次是有我在旁边给你放风,下次就说不准会是谁了。”

胭脂嘿嘿地笑了笑,“奴婢绝对不会再这样了。”

听这答应的口吻和语气,江郁也听出来她确实只当自己这话在开玩笑。

想到她娘亲刚才说过的话中,隐约提及了一句,看了眼一旁的人。

江郁拧眉道:“第二,你娘还让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如果到了年纪可以出宫了,在你老家,你和你表哥本来是有一桩婚约的。”

“但你当初嫌你表哥太老了,你选择跑了,如果你表哥还在等你的话,你要是还继续不愿意嫁,那还是抓紧跑,免得再被人抓去当侍妾。”

胭脂语气一顿,脸色赫然一变,“您怎么知道我在老家还有一桩婚姻?”

冷风从身边一阵一阵地剐过,盘旋在耳边,留下来一尾余音。

“真的是我娘跟您说的?”

江郁耸肩,“你觉得呢?”

胭脂一脸的难以置信的样子,又迫不及待地询问。

“您真的看到我娘亲了?”

江郁没有回应。

胭脂却是急了,抓着江郁的手。

“小姐,您是不是真的能看得到什么?奴婢知道您是个很神秘的人,您是不是真的能看到平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江郁看她脸上的急色,伸了伸懒腰,脚步折返,往屋子里回去。

“我困了,想睡觉。”

“您要不要吃肉酱?您晚饭不是说吃不饱?”

江郁嘴角勾了勾,轻笑道,“我不饿。”

“”

胭脂还欲上前拍门,却磕到了闭门羹。

·····

夜色漆黑成了一团,檐角的火星包裹住所有的灯火阑珊。

赵府,堂屋。

江郁觉得出氛围不太对劲,每一个人都紧绷着一张脸,看得都不怎么愉快。

她走到堂屋的太师椅上,也就是赵老夫左手边的位置,大辣辣地坐了下来,手臂撑在一把上,上身的力量多靠在自己的左手边。

“说吧,大晚上的你们在吵什么?真是扰人清修。”

屋内一阵冷风耸动。

众人目光测测,脸色各异。

但有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

一位穿着八答晕春锦长衣,发髻上挽着赤金点翠如意步摇的夫人阴阳怪气地摆弄着手上抱着的狗儿。

“好不容易盼来她十月怀胎了,哪知竟生出这个一个孽畜。”

“当初要不是娶江家的女儿就不会出事,娶回家后三天两头生病,就连孕期都一直大把大把的药汤从院门口进。这怀胎十月,她都用了多少开销?”

“这要是被外人知道我们赵家生了一个怪物,还不得被人如何指着鼻子骂呢?”

江郁嗤笑了一声,抬抬手,向她手中的狗儿招了招手。

“小狗狗,到姐姐这里来。”

小奶狗忽地全身毛发倒竖起,眼睛剧烈一缩,瞳孔发红,狂吠出声后,冲着抚毛的夫人手臂上狠狠一咬。

第1200章

不过几个月的小奶狗向来温顺,哪知道忽然间,在众人说话的间隙,疯一样地冲着主人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下来。

女人尖叫声出来后,甩着手,想将手臂上的挂件甩掉。

小奶狗似有所感,将主人的手臂狠狠地咬出了血后才冲往外面。

而那位被咬的夫人则是因为疼痛得昏迷过去。

堂屋里又是一团乱,又是请了一遍太医又是叫人搬那位夫人回去。

乱了一通后,大家才发现,那个罪魁祸首好像跑得无影无踪了。

没有人再有心思去找那条疯狗,而是继续在屋子里继续谈论起了刚才未尽的事。

“不就怀了个孩子,一直哭一直不见人,一直躺在床榻上,隔三差五地就得请大夫,孩子七八个月大的时候,还不是闹着要自杀什么的,真是矫情。”

“你不是明知道,三弟妹她那也是因为她母亲的事才这样伤心,要不然也不会如此。”

“她郁结于心是她的事,可再怎么样,孩子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肯定是她一直吃药吃出了问题,要不然,就是被妖孽冲撞了。”

“当时三弟原本可以娶侯府嫡女的,要不然忽然闯出来那个江家老太太和那短命的韩氏,硬是给我们老三设局,要不然就不会娶她江家的女儿,更不会有今日发生这个事。”

“这件事本来就是三弟的错,若他当时把持得住,又怎么会让人陷害得了。”

“可当初三弟喝醉了酒还不是他们江家害的”

“过去的事也都过去了,如今孩子已经出生了,难道我们还能将孩子怎么样不成?”

“老夫人,您说呢,要怎么办?我们赵家绝对不能容下这么一个妖”

“够了,够了。”

赵老夫人拍着桌子,震怒非常。

江郁本来听得也很不舒服,但被这一声拍桌子的声音震了一震,不由得颤了一颤。

孩子到底怎么样了?

你们怎么一副要杀了那个孩子以儆效尤的眼神。

还有,当初大姐姐和赵霈的事就真的那么劲爆?

江郁表示自己一点都不知情。

······

原本还想去她产房一探究竟,却不料想那个小鬼头还自己找上来了。

“难怪我觉得赵府冷飕飕的,原来是你在这里。”

他爬到太师椅上,坐了下来,像个老头子一样,托着自己的腮,唉声叹气。

江郁瞅了瞅他这幅样子,困惑不解,“小鬼,你不是出生了?怎么还不回去你的身体里去?”

小鬼头腰脊越往下弓了起来,神色越发不好。

“别跟我说话,我心情很不好。”

听听这这老成持重的语气。

若孩子真被他给夺舍了,好歹他将来也得喊自己一声姑姑。

江郁想着刚才听到的事,应该是孩子出生后身体出现什么问题。

但就算孩子有什么问题,好歹也是个男孙,他们去让太医来看看,用得着全家都是这样一副要死要活的表情?

“你怎不进入你的身体内?你不是说孩子已经死了吗?”

“你现在要不去里面哭一声,大家指不定你是死的,把你扔乱葬岗去。”

第1201章

小鬼头嗔笑了声,头抬也不抬,爬下了太师椅后,又往庭前石阶上坐着。

“我不想进去,不想当她的孩子了。”

江郁背着手,走到他边上,将他后背衣服领子给拎了起来。

“为什么?你前天不是很兴奋的吗?”

她忽然想去看看,那个刚出生的孩子到底怎么样,以至于大家都一副看不得他继续存在的样子。

小鬼头再次被拎起来的时候,心底气愤地说道。

“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拎着我,很难受,会被你勒死的。”

江郁闻言,但觉好笑,手上的力道也没有再松开,依旧拎着人往产房的方向。

“反正你也死透了,还怕勒吗?”

夜风耸动,周围的奴婢从他们周围一路小跑,往的都是同一个方向。

江郁踏着檐下的灯笼,缓步行走。

“你还有没有王法?”

“没见过世面的小鬼,废话这么多。”

江郁见内屋内,人群积蓄了一片,乱糟糟的,气氛沉重,随意地将手上的小鬼头往内一扔。

“进去。”

小鬼头滚在地上,往前翻滚了几圈,才停了下来。

嗷了一嗓子,忿忿不平地看着江郁道,“我不要。”

他生前还不曾被人这般欺凌过,父母长辈也都宠他如命,如今死了,却还碰到强手,简直屈辱。

江郁见他这般抵抗,心底不明,半倾身下去看他。

“给我个理由。”

他倒也是强硬,倔强地扭着头,抱着手道:“反正我就是不要,说什么也不要。”

此时屋子里已经有躁动的声音传了出来。

江郁不打算跟他继续在这无休止的问题上闹腾,拉过人往屋子里走了进去。

见到孩子包在襁褓中,被人放在床脚边,小小的一团,又用厚重的布匹包了起来。

一动也不动,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江郁嘀咕道:“怎么任由一个小孩子睡在了这里,也没有人去管?”

把手放在他鼻翼上想试探他呼吸,几乎没有脉搏的跳动。

江郁心底微惧,忙朝边上闹脾气的小鬼道,“这就是你,快进去,他都没气息和脉搏了。”

凑近前去看小孩子的时候,赫然发现襁褓里的小婴儿嘴唇上有一道裂缝。

江郁错愕不已地看,又伸出手上去想触摸。

婴儿的上腭和嘴唇向外翻起,上嘴唇凸起像舌头一样的东西。

小鬼头眼眶发红,抬手捂着眼,像见到了什么妖怪一样直往后退。

“你看他这么丑,我以前很可爱的,可你看他已经丑到我都不忍直视了,我实在是不想进去。”

江郁轻轻地嘶了一声,又看了眼小鬼头的样子,和襁褓内的婴儿对比了一下。

的确是有些惨不忍睹不忍直视了。

要换做自己,也宁愿一辈子当个孤魂野鬼,也不愿意进去这个身体内。

“怎么会这样?”江郁心底狐疑不明。

“我哪知道,反正我不想还阳了。”

江郁只好把原因归咎在,“赵家的风水不好”这个原因上。

要不然按照他们江家的好相貌,也不应该生出这样的小孩子。

第1202章

“当时般若是怎么交待你的,你没忘记。”江郁拧眉。

“孩子长得太丑了。”小鬼头还在闹着别扭。

江郁盯着小孩子看了眼,深吸了一口凉气,软下声来安慰。

“刚出生都是那样的,小时候长得丑,以后长大了兴许就不难看了。可能是生了什么病,赵家也是殷实富贵的人家,会给你找太医看病的。”

“不要不要,不管有多少好处我都不要,连他娘看到他的第一眼都吓晕了,我以后要是寄居在这具身体里,还不得被人当成妖魔鬼怪?”

殷实富贵,赵家就这点家产他可还真看不上眼。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他生前住的可是琉璃瓦,琼楼玉宇,玩的可都是玛瑙玉石,价无可世,要不是因为一时贪玩,硬是在闹了风寒生了病,也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过去他的确心心念念着还阳一事,只是那时一心想是还阳后,去找他生前,对他疼爱有加的父母。

哪知道孩子如今出生是这个鬼模样。

那他还还阳做什么?

免得被人当成妖魔鬼怪任意欺凌,他决定歇了心底那丝还阳的心思。

江郁却不曾想他一个小孩子,说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江郁本想劝劝他,哪知道自己刚把这话一放出了口。

自己这是要强人所难不成?

换位思考一下,就是她也不想忍受日后面对这幅相貌。

身后就有一双手伸了出来,将孩子抱起来,忽然间触碰到孩子的体温,身子竟是一阵的发凉。

江郁瞧着她把孩子包在了襁褓里,又裹紧了几分。

走到了桌边,取过一杯子温水,将锦盒里将丸药取了出来。

丸药放入水中后,渐渐地溶解。

她又取过勺子,把杯子里的水,一勺一勺地喂到孩子嘴里。

自始至终,江郁在边上观望着,一动未动。

从产婆小心翼翼抱着孩子的动作来看,几乎看不出来,她有半点要伤害孩子的行为。

可是,现下却给孩子吃的这些东西,算好的吗?

她触碰不了,也不知情,只能从旁观望着。

小鬼头拉了拉江郁的手,“她做什么?”

“总归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鬼头急躁地说道,“那你快拦住啊!”

江郁纳闷地皱眉,“你不是不要这具身体了?”

看到小鬼头脸色沉默了一瞬后,江郁才慢悠悠地说道。

“那孩子在赵家,恐怕日后也人见人厌,与其让他以后痛苦一辈子,还不如现下就死了,一了百了。”

“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

产婆将孩子放了下来后,又拉了拉他的襁褓,放在摇篮里轻哄着。

江郁越发搞不清楚产婆这幅前后不一的举动是什么目的了。

很快的,产婆似乎也发现了什么异样,手轻轻地在孩子鼻翼上探着鼻息。

旋即,手指间烫手似地收了回来。

惊呼出声,“不好了,不好了,孩子死了。”

奶娘惊慌失措,一下子又把孩子放回了床榻上。

“不好了,快去喊太医过来,孩子没气了。”

屋子里一下子又乱了,所有的人都惊慌失措,仓皇地走来,看了眼孩子,又仓皇地跑了出去。

小鬼头气愤道:“那个老婆子做什么妖,孩子会死还不是她给喂的药。”

江郁摇摇头,“不是。”

小鬼头指着自己,瞪眼看她。

“你这个旁观者,杀人凶手,要是你拦下她的话,兴许就不会有这样的结果。”

“蠢货!”江郁听得额头抽痛,振袖,将小鬼从自己眼前扇开。

第1203章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死水一般。

孩子彻底没任何脉息,赵家人显然也不想怎么浪费精力去救治。

因为历经了一日一夜的生产,赵家人也都忙得脚不沾地。

又出了这样的事,心情更是难以言喻。

对孩子的处置,还是交付过接生的接生的孙婆子,让她趁着夜色收拾掩埋。

孙婆子将孩子从篮子里抱了出来,寻了个土坑,就地掩埋。

“他们怎么就那么心狠了。”

“可怜了,你还是这么掌心点大。”

“孩子,可怜你了,来世一定得投生个好人家,别怪婆婆。”

孙婆子将孩子掩埋的过程中,江郁便瞅着边上同样是沉默不言的小鬼,没再说话。

陡然间,一阵黑风耸动,产婆吓得身子一颤,冷汗直淋。

远处,有狼嚎的声音此起彼伏。

漆黑的密林处,似有青黑的暗影在远处浮动。

产婆心生恐惧,草草地将尸体收敛掩埋,却连一开始拿来的篮子也不管不顾了。

踉跄着脚步,迅速逃开。

“死老婆子,也不把尸体收敛好,就这样离开。”

小鬼头忿忿不平地咬着牙关,“埋得那么浅,要是再狼给扒出来了怎么办?”

江郁嘴角撅着一丝淡笑,“你还挺介意的。”

“怎么能不介意?我一直在盼着他出生,那就是我啊!”

“那你怎么还不进去?”

小鬼头气息一噎,将身子背过去。

江郁也不强压着扭头吃草,只是有些心疼,本来那个孩子或许还有机会活着。

也不知道他的母亲再知道自己孩子就这样被随意地处置了,会如何难受。

江郁看了眼土坑最后一眼,掸了掸袖子起身。

“我走了。”

小鬼木讷地点了下头后,又急忙转头跟上江郁身后。

“你要去哪里?”

“回我睡觉的地方。”

“回你家就回你家,什么叫睡觉的地方。”

因为那并不是家,只是个暂时的安居窝。

但这孩子紧步跟在江郁身后是什么意思?

江郁转过头去盯着他,气息微抿,小脸绷紧,肃声道。

“我睡觉的地方已经有一个鬼了,就不再收留你。”

小鬼没料想江郁会忽然止步,身子砰地一下就撞击到了她身后。

“哎呀”一声后,小鬼头摸着额,痛呼了几声。

江郁神色淡淡,“你去找你的般若,跟他解释一下,你为什么没还阳。”

小鬼听到般若的名头,脸色倏然一变,不甘心的说道。

“我从前那么可爱,大家都喜欢我,恨不得我做她们的儿子,如今你让我接受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江郁看了眼天际边的朦胧,淡漠的白慢慢地掀开新一天。

她得走了,没时间跟他纠缠。

“快要天亮了,你如果再不找个地方躲起来,太阳一出来就得灰飞烟灭。”

小鬼头身子微微一颤,手脚瑟缩着,不断地发抖,带着希冀的目光逡了江郁一眼。

“你既然说了你已经收留了一个,就不能能再收留我一个?”

“不可以。”

她不喜欢小孩子,特别是这种话又多又得让人哄的更让人烦。

第1204章

江郁脚步加快,很快地,幸好身后的小短腿并没有追上来。

她反倒将脚步放慢了。

刚才听到狼嚎声,会不会真出什么事啊?

江郁挨不着心底那一丝作祟的愧疚,折身回去,中途没见到小鬼头的身影。

原本还以为她真听自己的话,回去找般若禅师请罪去了。

哪知道,刚才埋人的土坑里,忽然发出一声断断续续,听上去好像没有多大的力气,又很快地消弭了下来,但那丝声音绵延不断,烙在耳朵里更让人心颤了。

到底还是个小生命。

江郁跑了上去,半跪在边上,看着那张丑不拉几的脸上,露出一双满怀探寻的眼睛。

眼睛倒是分外地好看,跟他自己本身的瞳色一样,漆黑的瞳孔,乌溜溜的瞳眸,像极了落在白玉盘中的黑葡萄。

只可惜,这一哭起来,那嘴唇,微微堵起,生生地破坏了这层美感。

江郁颇觉好笑,“刚才是谁说嫌弃这个身体丑陋不堪,不想要了,你自己自己反倒钻进去了?”

孩子哇哇地啼哭,不会说话,倒是让江郁不知所措了起来。

“可我现在这样的情况,也不能将你抱起来啊!”

孩子还是只顾着哭,丑不拉几的一张脸,因为哭,脸皮皱得厉害,也越发地难看了。

江郁伸出手,手却径直从他身上穿了过去,触碰不了他,只能尴尬地将手给重新缩了回来。

“在赵家的时候你不附身,现在离开了赵家,荒郊野外的你倒是附起身来了,之前说好的死也不还阳那股勇气在哪里?”

孩子缩在襁褓中断断续续地哭,一双眼睛不时地探向她看。

都说小孩子阴气盛,阳气衰微,是看得见一些脏东西的,尤其是三岁之前。

而且江郁有预感,这个孩子附身之后,兴许还对着自己存在一些记忆没有完全驱散

江郁看着他那小小的鼻梁,塌陷的鼻梁骨,应该有些软,只是她摸不到。

“你也看到了,我碰不到你,但我去找人来救你,很快就回,你自己也要争气一点,不要真被野狼给吃了。”

小孩子嘴角微微抿了抿,那双漆黑的瞳眸里,眼神不甘心又难受,看了眼江郁,眨了又眨后,像是在同意她的做法。

江郁疾步回了城,第一时间想的是回宫里,回的自己的身体后,再去找胥十一出来,让她去解救那个孩子。

即便她会狐疑自己怎么知道的,但江郁此刻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可刚一会过城门口没有多久的路程。

江郁脚步陡然一顿,在一匹高头骏马前落下了脚步。

是踏雪。

是他的马。

那他的人应该也会在这附近。

可这周边都是秦楼楚馆,现在又已经是宵禁时分,他一个智力仅为六岁的人来这里做什么?

正当江郁狐疑不解时,眼前的踏雪忽然间转动着头颅,褐色的瞳孔里,四处张望着。

万物都是有灵性的,踏雪也不排外。

何况,她曾经不要脸地把踏雪从他身边要过来几天,尽心尽力地饲养着它。

她于踏雪而言,又是第二个主人。

第1205章

只是,它兴许只能感觉到什么,但并不能看到些什么,也难怪它一直抬起前蹄,在原地往四下转动,嘶声低吼着。

江郁抬起手,在踏雪面前晃了晃,希望能够引起它的注意力。

而它似乎也有所感应,眼神往她这处聚拢过来。

忽然间,像是见到了旧主,忽然高昂起了头颅来,前蹄抬起,往自己跟前走了几步。

江郁心底一喜,如果这个举动可以让踏雪跟她走,哪要不要人已经不重要了。

······

夜布笼罩一层浓云,仰头看上去时,一滴落在眼睛里。

凉飕飕的,好像真的落入眼睛中了。

涨得眼睛里有些疼痛。

明明不该碰到的。

她低着头眨了眨,想要揉出来眼睛里的东西。

却看到揉着眼睛的手里,有一点鲜血的痕迹。

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抬起手仔细看时,低头凑进鼻翼里嗅了又嗅,果不其然,有腥甜的气味扑鼻而至。

她仰头看上去时,见到踏雪将装着小婴儿的襁褓内叼入嘴里,又放到后面的马背上。

此时,另一滴血水也顺着襁褓滴了下来。

江郁瞳孔微微一缩。

刚才来的时候就没见过他哭过,便连哼唧都少得可怜,该不会真的死了?

江郁心中顿生后惧,急忙道,“死小孩,你没事吧?”

江郁落在马背上看他,见他不仅闭着眼,便连呼吸都孱弱可怜,想查看他哪里受伤了,可自己现在的手却径直从她身上穿过,无济于事。

“踏雪,把他送回你家好吗?”

江郁抚着踏雪的头顶上的鬃发。

踏雪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马蹄飞溅,一下子便扬尘而去。

长陵侯府。

府门小厮听到熟悉的嘶鸣声,以为是侯爷回来了。

刚一将大门打开,却瞧见踏雪边上,没有任何人。

“踏雪,你一个人回来的?侯爷又把你甩走了?”

踏雪嘶鸣出声,甩着鬃后,头颅一直往后摆着,似是想要让人注意点身后的东西。

见小厮一脸狐疑,不作为的样子,踏雪则是踢着马前蹄,高昂着头,往府门内闯。

小厮一眼不明,以为是踏雪忽然胡闹了,想上前去把它的缰绳牵绊住,这才见着了它背后好像绑着什么东西。

······

后院,马厩。

听说踏雪将一个不知身份的小孩子叼回了侯府,惊动了府内众人。

小孩子显然是刚出生,那皱巴巴的样子,连眼睛都不怎么睁得开?

而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他的嘴唇。

路斩风已经提着药箱,马不停蹄地跑去给人孩子看病。

折戬知晓孩子是被踏雪给逮来时,不由诧异了起来。

就算踏雪再聪明,但它要是没受人指令,又怎么会自己做这种事?

连连跑到马厩边去问它,“你这不吃草该吃马了?这回叼了谁家的孩子回来?”

踏雪低头吃草,闻言,抬头嘶了一声。

折戬拉着它的缰绳,“你把主子扔哪里去了?”

踏雪抬了抬头,看了折戬一眼后,却不再说话。

折戬无可奈何,只好先去找路斩风打听那孩子的来历。

第1206章

此时,孩子已经被一个妇人给哄睡着了。

侯府并没有安排奶娘,而是府内一个小厮的妻子也才刚生育,不到三个月,刚好有奶可以奶孩子。

孩子被那妇人给带走去喂奶。

路斩风收拾着药箱,折戬便赶忙了上去帮忙。

“老爷子,孩子谁家的?”

路斩风皱眉,“你不知道啊?”

折戬挑眉,“又不是我叼来的,是踏雪。”

路斩风斜睨了他一眼,困惑不解。

“踏雪又不是人,它好端端地怎么会把人家的小孩子叼回来?”

“我又不是马,怎么知道踏雪的想法?”

路斩风:“”抬杠是吧?

折戬耸肩,又道,“而且踏雪是跟着侯爷出去的。”

现在踏雪回来了,侯爷反倒没回来,想必是侯爷让踏雪先把人带回来的。

路斩风紧绷着身子:“孩子的手臂上有一道伤口,应该是被狼咬的。”

他刚才把烂肉给割开了,给孩子上了药,又绑了纱带。

盼望着这孩子命大,日后能不影响到手臂。

可不就算手臂养好了,孩子的脸上的缺陷也是一个难关。

路斩风已经有些怀疑,跟他讲述了孩子脸上大致的情况,猜测道,“大概是被父母抛弃了。”

折戬冷了下声来,“真是对狠心的父母,就算再如何,虎毒尚且不食子。”

路斩风瞥见了折戬脸上的寒色。

心底狐疑,这孩子该不会是推己及人了?

折戬当年,便是被父母双亲抛弃,被他给捡回来抚养的。

这些年给姜彧作伴,不是孙子,但也如亲孙对待。

路斩风想到今早赵家好像也有女子生产,心底有些狐疑。

“赵家老三,赵霈的妻子,好像也是今天生产。”

“你是说赵家的?”

路斩风摇摇头,“只是怀疑。”

孩子身上没有任何标记性物件,就连身上的襁褓也很劣质,倒想是普通人家生孩子才用这种布料。

······

后院,马厩。

姜彧听着踏雪的嘶鸣声起,便见到踏雪脸上发生了异样的变化。

像是欣喜,又像是开怀雀跃。

他把手放在它鬃毛上,轻轻地抚着,“刚才是谁教你这样做的?”

踏雪将头抬起,看了他一眼,褐色的瞳眸里忽然发亮。

姜彧忽地笑了,“是她叫你做的?”

踏雪将头颅点了点,扬着前蹄踩着了木栏上。

他忽地沉下来脸色,“那她怎么只来看你,不来看我?”

踏雪低着头,又把踩着的木栏的前蹄给放了下来。

“难道你比我听话?”

他这样一说,心底蓦地起了不喜,将手从踏雪头上缩了回来。

踏雪见状,将身子侧了过来,往他手边蹭了蹭。

他不为所动,神色微冷。

踏雪用头颅拱着他的手,又嚼着马背上的袋子,好像献宝一样。

二姜低着头,顺着它怪异的动作,看到了马背上的东西。

他把袋子里的东西取了出来,入目所及的是熟悉的字迹。

是用血涂抹上去的。

一个显眼刺目的“赵”字。

他的目光渐渐地深了一深。

“你真的很聪明,难怪她只来看你。”

声音低沉,微哑,语气间似有浓浓的埋怨,而那丝埋怨也从眼睛里溢散了出来。

第1207章

竹叶簌簌低垂,月色萧朗疏清。

“侯爷,您怎么在这里?”

折戬听路斩风说他在这里时,便疾步回了后院处。

果不其然,看到他就站在马厩旁,说是喂马不像喂马,更像是在看什么东西。

折戬抓了一把头,还是问起了踏雪拐来的那个:“侯爷,您从哪里拐来的孩子?”

姜彧看了眼纸条上的血迹。

本想多看一眼,但那些血迹又一闪而逝。

他忽地皱了下眉,一只手伸上去摸了摸,探了又探。

那丝血迹依旧不见人任何恢复。

他不相信只是自己看错了眼而已。

“那孩子是赵家的。”

折戬错愕,“赵家的?您说的是赵霈?刚才老爷子也这样说。”

姜彧捏紧了布料,起身。

看了眼笼子里胖乎乎的兔子和羊圈里的打着瞌睡的羊。

忽然间觉得有些臭气熏天。

难怪她不愿意放在自己家里养。

折戬见他面色阴郁,急问,“那您怎么把孩子给带回了?”

姜彧道,“不是我拐的,是踏雪拐的。”

他脚步极快,回了自己的房间后,便立即将门给拍上。

折戬吃了个闭门羹,忍不住踹了口气。

“这说出去谁信?”

不过自从江府回来后,侯爷的性子一反常态。

除了饲养饲养马厩里的三只小动物外,对其他人,反倒没有任何热衷。

不过这也才想他嘛!

······

姜彧趁着黑夜出了一趟府门,潜入赵府中。

趁乱抓了个赵霈院中守院的小厮,几个拳脚功夫下,小厮吐出了些事情。

孩子的确是赵府赵三的,但因为孩子出生后,唇上有残缺,倒不像是个正常的小孩。

赵府众人人心惶惶,一说是妖孽,得将孩子给溺死。

一说则归罪到赵三奶奶身上,是赵三夫人在十月怀胎期间,一直生病吃药,才会连累到孩子如此。

孩子被人唾弃,出生不久很快地便没了气息。

赵老夫人便下了命令,让接生的孙婆子将孩子带出府外埋了。

姜彧眉头不自觉地轻拧了一下。

“你说的是实情?孩子是确定死后,才拿出埋的?”

小厮以头抢地,连连道,“实情,是实情,小的绝不敢有一具虚言假语。”

姜彧放过了小厮,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潜到赵三的院中。

而此刻,天色大亮。

矫健的身影穿透绿叶,洒落在地上的倒影斑驳破碎。

他听着里面的吵闹声,眉心不由得紧拧着,等到赵霈摔门而出后,不久,也便离开了。

······

路斩风和折戬一大早便从姜彧院门前走过。

刚巧,碰到了彻夜不归的人正往院门口回来。

姜彧见了人后,止步。

“外公。”

折戬道,“侯爷,您这是刚从外面回来?”

路斩风面沉如水,“一大早上没见你房间有人,昨晚彻夜不归了?”

姜彧,“嗯。”

路斩风见他语气淡淡,心底又是一阵不喜,“你现在可学坏了,才几岁,就学别人彻夜不归?”

姜彧解释,“有事。”

“是为了昨天那个孩子的事”

姜彧点了下头,“是赵家扔的,掉回去。”

第1208章

简洁的几个字,口气却很古板又沉闷。

路斩风觉得他不可爱了,不由拧眉道,“你不说外公我也知道得还回去,只是,他们明显是故意把孩子丢掉了,要是还回去的话,会被丢第二回吧。”

折戬笑了,“难不成你还要自己养不成?”

路斩风斜睨了他一眼,敛了下神色,“不是,我可没有给别人养小孩子的习惯。”

何况家里已经有一个了够让人心烦了。

折戬看了眼路斩风道:“那您可以明天天亮后就把孩子送回去,在此之前把事闹大了,他们要再敢私下里偷偷丢小孩,就得再三思量会不会被别人戳脊梁骨。”

······

清尘阁。

江郁被人从被窝里推醒时,烦躁地吼了一声。

“烦不烦啊你们?”

胭脂手脚一顿,小心翼翼地不敢再去触她的逆鳞。

可过了一会,江郁又自己从被褥下探出了头来。

幽幽怨怨地瞪了她一眼。

“胭脂,我讨厌你了。”

胭脂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就招人恨。

至少也得给她个理由,让自己死得明明白白的。

“为为啥啊?”

江郁嘴角轻轻地往上勾起,“我刚沾上床,刚做了个梦,刚刚好要梦到什么的时候,你把我叫醒了。”

胭脂讪讪笑,眼底泛过一丝难色,“我,我”

江郁眼神微微眯起:“你说我要不要打死你?”

胭脂吞咽了一口唾沫,讪讪地笑了笑。

“奴婢不是有意的。”

江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发火,又不知道朝谁发火。

她一句不是故意的,就把江郁打得口不择言。

“你不知道,我已经缺席了很多次了,你还把我叫醒,有人会恨我的。”

胭脂一脸委屈,“奴婢,奴婢真的不是很懂。”

江郁一口老血哽在喉咙口,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

本来就不想动弹的心思,现下只想把自己埋进被褥里,不想醒来。

“小姐,阿容她过来了,你不是说她一旦过来,就得叫你起来。”

江郁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吐了进去后,翻身下床。

“对喔,我还得起来跟她吵架呢!”

胭脂:“”这什么坏习惯!

······

阿容盯着她把药喝下后,瞥见胭脂朝她使了下眼色。

胭脂凑在她耳朵旁,低声,“她今天脾气或许会不太好,如果等下她要是说些什么,你也担待一点。”

江郁耳朵动了动,似乎听见了什么。

胭脂瞬间闭嘴,并往后退了几步。

江郁撅着嘴角在笑,指尖夹在碗壁边沿。

“今天的药,味道好像有些变化。”

阿容轻蹙眉头,“你鼻子挺灵敏的。”

“当然,都说久病成医,我要是连一点味道都嗅不出来,那这些年的药也就白吃了。”

“今天的药方一成不变,只是张太医给你多了一份药膳,但放在一块,染上了那个味。”

她说完,从食盒里取出一碗热粥。

江郁顿了一瞬,又仔细回味着她刚才说出那三个字的艰涩,眉梢不自觉地拧了下。

“原来是这个味道,我还以为药方改变了。”

“你不打算喝吗?”阿容看了眼药膳,斜睨了江郁一眼。

胭脂顿了一下,但逡见江郁的眼底朝她这处打来,忙上前。

端起了药膳,喂到她嘴边。

江郁抿唇一笑,喃喃细语:“张太医的心意我自然不会辜负。”

第1209章

胭脂看她吃得开心,心底的狐疑也渐渐地消除了。

阿容没多停留,便离开了。

江郁抿了下唇,从胭脂手中把药膳端过。

“我今天没跟她吵架,你开心吗?”

胭脂顿了一下,点了点头,“我有点,喜极而泣。但是”

她不知道怎么地,总觉得事情有点不简单啊。

见江郁把药膳端过去后,又细嚼慢咽地吃了起来。

胭脂破天荒地说道,“小姐,咱还是别吃算了。”

手伸上前,想要把药膳从她嘴边抢下来。

江郁皱眉,“为什么啊?不是说张献给我,我怎么能辜负她的心意呢?”

胭脂迟疑了一瞬的功夫,便见江郁不仅把药膳吃光了,还吃得一干二净。

是一滴米粒都没有留下来的那种。

“您真的很饿吗?”

见江郁把碗重新放她手上,意味不明。

胭脂红唇颤颤地动了几下。

“您又不傻,张太医除了给你药吃又会给你什么,连我都觉得她可能是在骗你。”

江郁霍了一声,有些诧异地看着胭脂。

那种感觉就像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奇异感。

终于长大了,孩子!

“那你怀疑”

胭脂看着光滑的几乎看不出来到底吃了什么东西的碗上。

“我平时很傻的,但总怀疑”

她沉默了一瞬后说,“女孩子的嫉妒心很重的。”

“我猜测,这会否是阿容自作主张给你做的,只是借用张献太医的名义。”

胭脂气鼓鼓地鼓着腮帮道,“你知道的,你一直在她面前说张献太医如何如何,但您心底并不是那么想的,您这样心口不一,换了我,我都生气。”

江郁忽地笑了,托腮看她。

“你这还帮他生起气来了?”

胭脂脸色一红,低着头道:“没有,我一直都是小姐的人,小姐不喜欢的我也不喜欢。”

江郁指着长桌上摆放的香料,“你去把放在那张桌子上的东西,收起来。”

“如果等下有人来问起我那些香料是怎么回事,你如实回,我是在跟你学制香,其余的,别多说。”

胭脂扭过头去看向了那张桌子上放着的香料。

平日里她都不喜欢别人去触碰她的东西。

今天却一反常态。

事出反常即为妖。

但有心想问什么,却见江郁躺在床榻上,阖目而眠。

瓷白的脸色上泛起久违的病态。

胭脂看了她一眼,怜惜地将被子给她掖了掖后,掉头去收拾桌上的东西杂物。

······

枉死城。

江郁伸了伸手,笑嘻嘻地看他:“帮帮忙。”

竹牍将她的手拍开,“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但这件事我不能帮你。”

谁知道小狐狸要拿那东西去干什么。

害人反倒是不怕,但用在自己身上,就未免有些担心了。

江郁笑了笑,又把手伸了上前。

“你放心,我不会害人,也不会自残,我就是用来叼出一个坏女人。”

竹牍看了她一眼,眼底泛过一丝不信。

江郁切了一声:“你要是不给我,那我自己去外面也能找到,可如果是你给的药,至少我吃出了问题了还能找你讨个说法。”

第1210章

“那我岂不是自讨没趣,如果真害了你最后我还得遭受你的诘难,那我还不如不给。”

“我就只是打个比方。”

江郁双手摊开,举起:“我保证,不会对你如何。”

竹牍叹气,有些不愿,但她今天就摆出一副不拿到东西誓不罢休的样子来,又让人束手无策。

“你成日里只想着把我这边的好东西都谋走得了。”

江郁莞尔,背着手道:“那你到底给不给啊?”

竹牍缓了缓语气,从怀里掏出一瓶墨绿色的长颈细瓶。

“这个药能够以假乱真,无论什么大夫过来,诊断后的效果都是砒霜,但身体不会出事,只是结果相似,三天后,效果自动解除。但是,副作用是少不得的。”

······

徐克玉踏足清尘阁的时候,听胭脂说起,江郁还在睡。

本来她还带了云片糕过来,那曾知晓她今日没有这个福气品尝。

本不想打扰,将云片糕放下后,抬脚便欲离开。

可忽然听到内殿内穿出一丝痛苦的呻吟。

徐克玉脚步一顿,“怎么回事?”

胭脂并不清楚,但那声音听得人心惊,往内殿冲了进去。

“小姐。”

江郁从床榻上坐起,靠在床头上看了她一眼。

额头上翻过一丝丝的冷汗,周身微微抽搐着。

她想下床,恍然间身子一颤,眼前成了黑色,从床沿边直直摔了下来。

胭脂率先跑到她身边,将她扶起。

她过去低微卑贱,是做苦力出身的,力气足够大,搬一百来斤的东西也不在话下。

可力气刚一使出来,江郁就在怀里折腾。

“我难受。”

徐克玉也随后赶往内殿,却是见到眼前这幅样子,心下免不得一惊。

“江郁。”

听到她的声音后,江郁咬着唇角,眼泪模糊了眼睛。

“阿徐,难受。”

江郁往她怀里蹭去,“胭脂抱着硌手,还是你抱着比较舒服。”

胭脂:“”您真的不是在装病就是在撒娇。

但手感不信,她脸上的冷汗也不可能拿冷水泼的。

徐克玉把她打横抱回了床榻上,“哪里难受?”

江郁腹部一阵绞痛,抓过她的手,低声道,“哪里都难受。”

徐克玉紧忙朝胭脂道,“快去喊太医。”

胭脂回过来神,从地上爬去,“奴婢现在就去。”

瞅着胭脂疾步远离的背影,江郁的眼睛再也支撑不开,渐渐地阖了下来。

······

徐克玉一直从旁照顾着人,只是她周身如同一块冰块一样,让人触之心寒。

怎么一个人的体温能这么凉?

将被褥给她严严实实地捂在身上后,又把炭火盆子给生了起来。

江郁似乎感觉到了温热,朝床沿边蹭了蹭。

有气无力地哼着,“阿徐,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要完成我的遗愿。”

徐克玉听她这一席话,原本还严肃的脸上瞬间破功。

“你要是装的就立马给我起来。”

江郁眼角发红,无声地落泪,“你怎么这样?我真的肚子疼,绞痛,疼是真的。”

徐克玉心底还不怎么信,忍着嘴角的笑意,取过帕子将她脸上的泪水和冷汗拭去。

“好好好,你说,只要我力所能及的尽量完成。”

第1211章

江郁眼眶朦胧,布满了水雾,勉强地抬了抬眼,“我知道我很多管闲事,你听了或许要不开心。”

“但你以后真的不要为了所谓的光耀门楣而嫁人,你徐家没有你一个,倒不了,别人怎么看都是不值得的,你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徐克玉摸了摸江郁的额头,将她被褥往上掖了掖。

“好,你继续说。”

江郁沉默了一瞬后,忽然想起了梦里的一些事,挽唇笑道,“在西北,你可是万众瞩目的徐将军。要十年来,或许现在不用十年也可以。”

“说得你未卜先知的样子。”徐克玉好奇地看了她许久。

江郁抿了抿发白的唇,指尖不自觉地用紧,严肃的小脸紧紧地绷着。

徐克玉轻嘶了一下。

这丫头的指甲多久没剪了?

“我很严肃,我从来没有这么严肃过。”

徐克玉手臂上传来一阵疼痛,忙不迭说道,“好好,我答应你,还有什么吗?”

江郁这才罢休,摇头。

“没有了?”徐克玉见她提出了这些后就没有别的,不由诧异,“就这些。”

“你的遗愿怎么都是我的事?”

江郁阖着眼,撇撇嘴,又睡了。

半刻时间的功夫,胭脂便哭着回来了。

“徐小姐,阿容说张太医不在,他出宫给赵三夫人看诊去了。”

徐克玉皱眉,“那就不晓得去喊别的太医。”

“路太医,你去找路太医,说江郁在”

徐克玉以语气一顿,瞬时间不知所措了起来。

“胥十一在外面吗?”

胭脂啊了一声,不明所以道:“胥十一是谁啊?”

徐克玉看她这幅样子,心底也明了。

平日里胥十一掩在暗处没被任何人知晓。

若胥十一今日在此,怕早就知道这里面的响动。

胭脂点了点头,她遇事胆小怕事,但现下看着江郁,又想起她过往对自己的那点好。

“你来看着她,我去找太医。”

一时间泪如泉涌,是打心底不喜欢江郁出事。

“徐小姐,您能找来太医吗?”

徐克玉脚步一顿,挺直的后背在听到这样一句话,微微僵了僵。

但很快地,她晃了个神,往外走去。

······

长陵侯府。

徐克玉勒紧缰绳,疾步下了马背。

“唉,你谁呀,擅闯侯府”

身后,守门小厮试图将她给拦截下去,却被徐克玉一手拍开。

徐克玉脚步极快地进了堂屋。

而此时,府内原本还在练武场陪某人消弭多余力气的折戬也听到响动。

刚一回到堂屋,便道:“谁那么大的胆子敢闯侯府?”

“折戬,路太医在吗?”

赫然间瞧见她出现在侯府内,折戬陡然一顿。

他还赤裸着上身呢!

双手环在了胸前,抵挡住徐克玉的视线,道,“路太医去赵府了。”

怎么也都去了赵府?

张献也是因为赵三夫人生产一事才去的赵府。

不曾想路斩风竟也是,没道理是两个人共同约好的。

徐克玉皱了下眉。

折戬眉头也随着不自觉地拧起,道,“你有什么事找路太医?”

徐克玉没回,跟他们说有用吗?

还不如一个太医靠谱,转身疾步走出了府外。

第1212章

“奇奇怪怪的人。”折戬看着她远走的背影,心底腹诽着,也回了练武场。

“侯爷,刚才是徐家那位小姐来了,说是来找路太医,但什么事也没说就径直离开。”

姜彧手中的长枪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弯弧,闻言,放下手中的长枪。

“徐家,徐将军家的那个叫徐克玉的?”

徐克玉的父亲是一品将军,当年随着先皇南征北讨,后来镇守西北。

随着边境安稳,回京后自己请求卸下了一身的军职,百姓们多钦佩他作为,如今一直被尊称为徐将军。

“对。他就是徐将军啊。”折戬点了点头。

姜彧微顿,面色凝重地说道,“他好看吗?”

折戬不明所以,但还是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

“不好看,长得还凶,他那眼睛瞪圆了,隔壁的小孩都吓得直哭。”

“那他年纪多大?”

“四五十岁吧,您问这些做什么?”

姜彧皱了下眉,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想象起来那个画面。

膀大腰圆,肥头大耳,五大三粗,凶神恶煞。

怎么看也让人喜欢不起来。

“没。”

折戬拧着眉头,深深地看了他背影一眼,越发觉得这事真没那么简单。

······

赵府。

徐克玉看着门庭若市,不自觉地拧了下眉。

赵府热闹得让她额头发紧,听府外围观的人说起,好像是孩子刚一出生便丢了。

不过又有人传,孩子并没有丢,不过是外界流言蜚语瞎传。

不过这说话的人又被指认出是赵府小厮,这样一来,他的话就越发没有几分可信度了。

更有思维跳脱的,说是孩子有什么缺陷,赵府老夫人背着所有人将孩子给扔了的。

那碰巧,被长陵侯府的侯爷给捡到了。

相对于前面两个说法,倒是这个说法,有不少人相信。

得亏孩子命大,说不定就是大罗神仙转世,这孩子注定就是要当赵府的少爷。

可让众人不明所以的是,究竟孩子到底长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缺陷,才会被人给无情地抛弃。

就算是得了病,凭着赵府这样钟鸣鼎食的人家,也不至于没钱请太医治病才对,有必要把孩子给扔了?

可是此刻门户禁闭,好像府内出了什么很严重的事。

但她现下没那么多时间关心别人的家事。

徐克玉将马牵到小巷,便潜进后府内。

逮住了个小厮问话,“路太医在哪?”

小厮原想反抗,但看着顶在自己脖颈上的手,瞬间放弃了所有的抵抗行为。

“刚才还看到呢,在三少爷的院子了,不过现在不在了。”

“那张太医呢?”徐克玉又忙问起。

“小的”小厮刚一开了两个口,又急忙指着某个方向。

“跟路太医在一块,小的刚才还看到两太医争锋相对好像在”

小厮还没说完这句,迎向徐克玉几乎想要杀死自己的目光。

“别废话了,带我过去。”

小厮猛地发颤,但在听到是这么简单的要求后,心中已有半分肯定,是不会拿自己下手的。

“小的这便带你过去。”

第1213章

堂屋,齐聚着赵家老夫人,赵霈,几个主事的人都在场。

气氛阴沉古怪,寒霜打着落枝桠,簌簌的北风从窗棂灌入。

时而伴随着内屋里,怀抱孩子的奶娘,哄着怀中嘤嘤啼哭的小孩入睡。

而另外一边,则是坐着路斩风和张献两个外姓人。

“这根本就不是我家孩子,你看他那嘴长得跟妖怪一样,指不定是妖孽投胎转世。我赵家绝对不可能生出这样一个妖孽,这绝对不是我赵家的孩子。”

赵家大老爷听说路斩风将一个孩子抱回来,说是他们家赵家丢掉的小孩。

一时想起,昨日三弟妹不是在生产吗?

但是一夜过后,却得来个孩子断气的消息,传得府内人尽皆知的事。

本该在惋惜还是个男孩,怎么就这么没了。

哪知道第二天就看到路斩风抱着一个小孩让他们认。

他还一瞬间地以为,该不会真的是他赵家丢掉的血脉。

哪知道,刚一见的孩子的面,当即面沉如水。

一直不承认孩子是出自他们赵家门庭。

赵家老夫人喝了一声,面色凝重地看着四下。

“大哥,您这话可就妖言惑众了,这孩子就是咱赵家的。”

说话的是赵家二房的媳妇,语气带着戏谑。

“你看,还是男孩,还都刚出生,如果不是三哥的,怎么会这么巧?”

孩子前一脚刚宣布断气死亡,后一脚就被人给捡了,这就是编话本的功夫都没有这么快。

“那可怜孩子,昨夜刚出生后过了不久便断气,张献太医已经诊断过了,孩子的确是昨晚便已去世。”

“我不知道路太医您为何要拣一个别人的小孩,充当我赵府的小孩,是什么原因。”

又有人道,“不管什么原因,反正我赵家容不得来历不明的血脉。”

“而且我在这里倒是要问路太医一声,在事情还没彻查清楚之前,您究竟为何要对外四处散步谣言?”

“说我赵府是见孩子身上有缺陷,容不下这孩子,才故意把孩子给遗弃的,这不是诬陷人吗?”

路斩风听着这些措辞,慢条斯理地饮着茶水,余光戏谑地看向了张献这一处。

悠悠地叹了口气,“张献,你原来也有出错的地方。”

张献亦是一手端茶,眉心微微拧起,不甘地回眸瞧了路斩风一眼后,幽幽长叹,却不答话。

赵老路斩风扬了扬唇,看向刚才反驳声再大的那一位。

“你说孩子是张献诊断已经去世的,难道张献的诊断,就做得了准?”

“张献太医医术高明,绝不会有出错的地方。”

“话别说得太满,张太医迄今为止,可还没反驳过。”

张献闻言,扬唇轻笑了一下:“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张献又不忘记补充了一句,“何况,我瞧着这孩子的样貌,长得跟我昨夜见过的孩子一模一样。”

“这孩子怎么可能?”

赵家人像听了什么诧异不得的事,瞪眼看他,“不对啊,张太医,您昨晚不是这样说的。”

张献皱了下眉,道:“所以这才说,是个奇迹,又不是头一例了。”

第1217章

路斩风没有看到如愿以偿的结果,对于赵霈这幅作态也并不接受。

他该道歉的又不是他路斩风,被遗弃的也不是他路斩风。

把这个样子,留给他妻子和孩子身上去算了。

但今日的事,怕是跟脸黑如铁青的赵府这老夫人有关了。

谁又能料想到,孙婆子因为一时的贪欲,把锦盒给私自留为了己用,却成了至关重要的证据。

她一个家境寻常的婆子,这么精致做工的锦盒绝非自己能买得起。

可赵老夫人又解释不了锦盒的缘由,这就不得不让人自己在心底给了答案。

遗弃亲孙在大家族里也算是头一遭,这种恶婆婆谁遇到了谁倒霉。

今后她赵家老夫人的名头就算是在京城贵人门前,都永远抬不起头来。

张献起身,百无聊赖地掸了掸袖子。

今天这出好戏,怕是到了此处也得散场。

反正结果是什么,赵家人心知肚明,如何解决,是赵霈的事。

“路太医,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路斩风亦是一脸的不悦之色。

“我也要走了,太医院的事可忙着呢,真没闲工夫来这赵府跑一趟。”

“要不是你们偏偏说我故意找个孩子来混淆你赵家高贵的血统,我还不屑于为自己洗刷冤屈。”

此言一出,将赵家人狠狠地打了一个巴掌。

说到底,就是你们赵家自己作妖,就不要怪罪别人认真起来跟你们较劲。

孙婆子见路斩风起身要走了,忙道,“路太医,那老奴怎么办?”

路斩风眼底泛过一丝难色。

孙婆子老眼浑浊,泪水满溢。

“老奴刚才所言句句属实,已经得罪了老夫人了,您得帮帮老奴,不能让说真话的人也含屈而亡。”

路斩风确实为难,这防人一时,也不能防人一世。

赵家人对付不了自己,总可以拿些虾兵蟹将练练手。

这老婆子今日得罪了赵家人,肯定要被赵家使绊子。

路斩风道:“赵三啊,你怎么看?”

赵霈当即笃定地说起,“赵霈在此保证,绝对不会为难这位孙婆婆。”

“就算是我赵家人,也绝无有人敢对产婆下任何毒手。”

路斩风看他这幅笃定强势的样子,心底说不上信,但也说不上不信。

淡淡地点了下下巴后,见张献的背影已经走得很远很远了,也随之抬脚离开。

······

出了赵府后,路斩风已经看不见张献的身影。

“那姓张的,跑那么快做什么?”

小韩太医便道,“张献太医刚才坐上轿辇就离开了,好像是有什么急事。”

“有什么急事,上赶着去投胎啊?”

小韩太医摸了摸头,笑道。

“您跟他不是不对付吗?怎么今天不止在赵府一唱一和,出了赵府还这般急着找他来了?”

路斩风斜睨了他一眼后说道,“还不是想打听打听江郁的病情。”

也都得怪那个江安允,多信几个太医不好,偏只就认定了一个张献。

读书人,真是死脑筋。

难道他就比张献差很多?

“走了走了,回家。”

路斩风看着这赵府的牌匾,总觉得哪里阴风阵阵,振袖离开。

“真是晦气!”

第1218章

清尘阁。

张献诊过脉后,面色凝重,冷厉的眼神朝边上的胭脂道。

“你把人照顾得就照顾成这个样子?”

胭脂面色惶然不安,跌跪在地,“小姐今早是吃了药后才发作的。”

“发作多久了?”张献紧声。

胭脂细细地算了下时间后道,“已经有四个时辰了。”

张献从药箱里取过银针,将她指尖从被褥下抓过。

忽然瞥见指腹上有刀口的痕迹。

“这里是什么时候弄到的?”他厉声发问。

胭脂想到那日江郁积食的事情,后阿容好像是抓过她指尖放过血,便将那日的事托盘而出。

张献面色郁沉了许久,身子紧紧地绷起。

没再多问,为今之计是把她身体内的毒素先逼出来。

一个多时辰后,胭脂端着一盆血水出来。

徐克玉在殿外,听到门内响动,甩开扯过阿容脖颈的手,疾步转身回去。

“她怎么样了?”

胭脂叹了一口气,“张太医说,小姐身体内的砒霜之毒已经逼出来了,好像没事了。”

徐克玉只觉得莫明奇妙:“什么叫好像?不能给个彻底的答复?”

胭脂被她喝得心口颤颤,“具体奴婢的不清楚,您别为难奴婢。”事实上张献太医又怎么可能跟她多说。

徐克玉斜睨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人,“把这个女人给看住了,要是她跑了唯你是问。”

胭脂看着跪在殿外青石砖上的阿容,讪讪地点头。

徐克玉甩手离开,回了殿内。

阿容紧声发问,“你刚才说她是中了砒霜的毒?”

胭脂假意听不见,越过她便要走开。

阿容抬手,紧紧地拽过她的脚踝道:“我想见张太医。”

胭脂看到阿容,半点不留情面。

“那你就去跟张太医说,跟我说有什么用。”

阿容抬起猩红的眸,嘴角勾起一阵冷笑。

什么砒霜?

只能说,江郁恨起来,连自己的身体也可以糟践。

难怪她这些天会放任自己随时对她做什么。

原来早就打算了,守株待兔。

胭脂实在是气不过,恶狠狠的眼珠子禁忌泥地盯紧在她脸上。

“小姐对你做过什么了?”

“你觉得呢?”阿容指尖深深地掐入她小腿上的肉上。

胭脂痛呼了一声。

“我就不信你不知道她。”阿容嗤声冷笑。

就算这病是真的,就算中毒也是真的。

但只要做过,总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只要她能证明自己给她吃过的东西中没有任何对她身体有伤害的成分,绝对能还自己一个清白。

可在此之前,她也有能见到张献太医,才能够为自己洗刷冤屈。

胭脂喉咙口陡然一噎,狠狠地将她踹开,使劲挣脱出她的束缚来。

“就算她嘴比较毒,平时抱怨过你一两句,但谁生病脾性好,她一直吃药自己都很难受,她都那么可怜了,可你也没必要朝她下毒手吧?”

嗤笑声渐起。

“胭脂,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阿容嘴角不忘斜勾,“还是受了她一点小恩小惠,就真的以为她是什么良善之辈?”

胭脂抿了抿唇,振袖甩开。

“你阴阳怪气地说这些做什么?我才不听你说话,要解释你跟别人说去,反正我不听你的。”

第1219章

徐克玉看着床榻上,面色虚弱,形容憔悴的人,面色发紧。

她疾步走了过去,拂开散落在她两鬓间的湿发,将她唤醒。

“江郁,你听得到我的声音了吗?”

“江郁。”

没得到回应。

徐克玉心底有深深的隐忧,急忙朝张献看去,询问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张献听到声音后,扭过头便看到徐克玉还在,眉梢不自觉地拧了起来,有些不耐和敏感。

“没事,不用过于担心,体内的毒已经逼出来了。”语气懒散,言简意赅地将她的病一言以概之。

“可我听胭脂说是部分,只逼出了部分。”

徐克已经纠着这个至关重要的点发问。

张献瞥了床榻上的那位一眼,目光微沉,嘴角渐渐上扬,“介于她的体质特殊,留点余毒在她身体内,反而对她有特殊的效用。”

“我还从来没听过这么荒唐的言论。”

“当然,你又不是大夫,没听说过也只能说你涉猎的内容少。”张献凉薄的语气开了口。

“不过你怎么还还没走?”

张献语气又些不耐烦,懒洋洋地背过身后,去收拾自己的医药箱。

“你都在这里逗留多久了,时辰到了就赶紧离开,别惹出一些麻烦事。”

徐克玉眉梢不自觉地拧了起来,面色冷峭。

“麻烦事,在你眼底她就是麻烦事吗?那你干嘛还要救她?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张献收拾好了药箱后,唇角近乎抿成一道直线,目光幽深。

“怕什么,有我在,她又死不了,她的命大着呢!”

徐克玉眼底一片冷意,出口的声音阴寒,“既然你这般不清不愿的样子,那放手让其他人来管她。”

“这可不行。”

张献笑着睨向床榻上那位:“既然当时一时兴起管了,那就没有随便放手的道理。”

徐克玉冷笑出声,“江郁于你们就是一个物件吗?只要她还活着就万事大吉,至于她的感受,都真的一点都不重要?”

张献皱紧了眉头,颇觉好笑,嘴角轻轻一扯,“你哪来这个想法?就算是,你这是要替天行道,给她抱不平不成?”

“不过我也如实告诉你,她还挺重要的,治病还真的看她的心情,她要是配合得好,还至于病这么多年。”

张献抱怨的脸孔,怨声载道地说:“这些年尽是给我舔麻烦。”

徐克玉嘴角紧抿着。

不知道为何从他身上总看到一种敷衍的态度。

不该如此。

总觉得张献作为一个太医不该如此。

她看不清楚,张献是本性就如此散漫还是他有意装出来的迷惑众人之象。

张献漫不经心地说着笑,“最麻烦的是,要防备她心情不好,要是再像她那大姐一样,寻死觅活也就不好了。”

“张献。”

床榻上悠悠地传来一句。

徐克玉恍然回过了神,循着声音过去看她。

“江郁。”

见她逐渐清醒后,徐克玉狠狠地拍了一下在她手臂上。

“既然醒了,那我刚才跟你说话你怎么没听到,成心吓唬我们是不是?”

第1220章

江郁手臂小小地麻痹了一下,低低地呜呜了几声后,语气有气无力地说道:“哎呦喂,你力气这么大怎么不把我拍死得了?这样我就不必受某人的气了。”

徐克玉看她还能够说笑,心底冷嗔了一声,“把你拍死了,那责任岂不是落到我的头上。”

张献想包庇他的女弟子就算了,就连江郁也想让她背这个黑锅不成?

“而且谁敢给你气受?”

江郁眯了眯眼,冷冷地嗔笑着,“那里不是有一个,我觉得他,巴不得把我搞死了,但我就是命大。”

徐克玉深拧了下面眉头,目光锁紧在张献身上,“你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会病成这样的吗?”

“中了毒呗!我又不是傻的,都说了久病成医,有些病还是能看清楚的。”

张献目光状似讶异了几分,语气也阴阳怪气地说起,“你既然知道啊?看来也不是什么糊涂蛋。”

江郁白了他一眼刀,“阿徐,具体的我不是很清楚,你说,我懒得猜,身子懒洋洋的,一点都不舒服,也不想动脑子。”

徐克玉道:“你是中了砒霜。”

“可怕!”江郁啧啧嘴,又忽地笑道,“我命真的很大。”

徐克玉眨了眨眼,“这么大的事你才说可怕?”

“张献,你该不会给她吃了什么药把脑子给吃傻了?”徐克玉看向张献,迫不及待地想咬要他给个理由。

张献冷了下脸,嗤之以鼻道,“江郁她看起来很聪明吗?”

徐克玉撇了一阵眼刀过去,像极要将人凌迟的样子。

江郁苦笑出声道:“我大概是老天的亲女儿,要不然也不会成天地死里逃生。”

张献逡了她几眼,“江郁,你今天吃了什么?”

江郁阖了阖眼,语气渐轻,想了想后说起,“药,还有的,不就是你给我准备的药膳。”

张献眼神微微发凉,目光斜睨着她看,又仔仔细细地问了一句。

“什么药膳?”

江郁便道:“加了党参、山药、瘦肉、莲子,味道还很好吃。”

“但你下次还是不要给我带了,你的东西危险就算了,吃坏了肚子还没地方讲理。”

江郁看向徐克玉道,“阿徐,我想吃山药糕,忽然很想吃。”

张献冷眼,厉声,“我同意了吗?”

“你同不同意,这个意见很重要吗?”

江郁只是想笑,然而她说完这一句话后,便也勾起了唇,嘴角上扬,“就算你不让我吃,我就不会让阿徐给我去外面找吗?”

徐克玉警惕十足地说道:“如果你是因为吃了我带的东西才中毒的,那我迄今为止完好无伤,这又是什么原因?”

张献漫不经心,摆动着白袍,悠悠闲闲地坐在桌子上,吃茶。

“可能是你吃了解毒丸也不一定。”

徐克玉眼神一冷,转过头,“江郁,你信我吗?”

江郁苦笑,目光阴鸷地盯向意图转移视线的张献身上,稍稍一眼后,她便收回了视线,看向徐克玉,温声说道。

“阿徐,我要不信你,我就不会吃你带来的东西。”

第1221章

张献淡声而笑,捏着手中的茶杯浅浅而抿。

润滑的茶滚入喉舌后,有一股淡淡的茶香,分不清楚是什么味道,让人回味甘甜。

“江郁,你觉得你分得清楚谁要害你还谁对你好吗?也对,你脑子泡过水了,要还清楚是什么事那才奇怪。”

江郁幽深的目光微微发冷。

“没有永远的朋友,当立场不对等的时候,就是你想害我也轻而易举。”

徐克玉语气冰凉地朝他说道:“张献,你这是要故意往别人身上泼脏水,好把你自己的女弟子给摘干净吗?”

张献漫不经心一笑,随行而自然。

“我可没有那个想法,谁做的事,谁出来承担罪责,与我无关紧要。”

摊开说,云淡风轻。

江郁眨了眨眼,手按在了徐克玉的手臂上。

“怎么了,你是不是掌握到了什么重要的证据?”

徐克玉皱眉,心底的怒火微燃。

“那个叫阿容的医女,明知道你病了,却一直拖延着,故意不给你去请张太医。你知不知道,在我把张太医找来的是谁,你知道她在做什么吗?”

江郁摇头。

“我跟她不对付很久了。”

徐克玉冷下脸色,幽沉的目光盯着张献看了过去。

“她看着你病了,袖手旁观也就算了,自己一个人无所事事地坐在一旁喝茶,还跟张献说什么,你故意装得要死不活的样子,以此博取同情。”

一想起刚才她那个率先告状的样子,徐克玉心口怒火迸发开来。

“她还说你看她不对劲想害她已经有好久了,这次是逮住了机会就往她身上使绊子。”

“我真的没见过比她还这样自视甚高的医女,你在这里过的是什么非人的日子,连一个医女都可以骑到你头上,张牙舞爪?”

“要不是胭脂跟我说,今天你吃的东西也就只有药和药膳,而且还都是她负责给你带来的,要不然我也不会怀疑到她头上。”

“你看张献现在这个坐姿,真的叫有什么样的师傅教出什么样的徒弟。”

徐克玉似乎越说越气,忿忿不平地踹了床榻下的木榻一脚,踢动得木榻砰砰地响。

江郁忽地轻声笑了笑,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手臂,目光戏谑地看向张献。

“你懂什么,那位可是张献太医的掌中宝心头肉。”

“我管他什么心头肉狗头肉,她给你带来的药膳有毒,这就是证据。”

张献皱眉,蓦地环起手来:“我没有给你带过什么药膳,也从来没让阿容给你带过药膳。”

徐克玉横眉倒竖,冷冷地扬唇,“如果不是你指使的,她哪来的狗胆子敢随便这么做?而且还以张献的名义。”

江郁闻言,嗤声一笑,慢条斯理地说道,“这就不排除有人在背后指使她。”

徐克玉看向张献,“她不是你的人吗?最有可能的人不是你?祸水东引,借此机会把帽子戴在你徒弟的头上。”

张献瞟了她一个眼刀过去,却不对自己身上的嫌疑加以反驳。

可若说承认,他又没有明确地表示。

第1222章

一度表现出不屑于解释,但也不会平白无故给任何人担责的样子。

“有句话得澄清一下,她不是我徒弟,我也没有必要害江郁。”

江郁点头,“对,我认识张献这么多年,他要是想杀我,肯定会拿着一斧头架在我脖子上。”

张献笑了笑,“没错。”

看向江郁又补充:“还有,你刚才说的话也不对,她只是一个医女,跟我没有太多的关系,药膳的事是她自己自作主张,我可没做过。”

江郁冷漠的眼神紧紧地盯向他看,“渣男!没做过至少也得拿出证据吧,以为这样一说我便会相信?”

徐克玉也补充了一句:“看吧,把人利用了,就这样一脚将人给踢开,这样的人还算是男人吗?可怜外头那个痴心一片的徒弟。”

江郁啧啧嘴,嗤之以鼻。

张献面色冷硬地抿紧了薄唇:“既然是阿容给你准备的药膳,那这件事至少得让阿容自己来说个清楚。”

“你们俩去跟她对峙吧,我很累,想休息。”

江郁实在是百无聊赖,心底恹恹,拉了拉徐克玉的手臂,将这事委托给她解决。

徐克玉看了眼她眼睑下的乌黑,和虚弱的脸色形成鲜明的映照,点了点头。

“张太医,请吧!”

张献摆着手,将手中的杯子往桌上一推,便起身往外走了出去。

不忘记朝她看了眼:

“江郁,我要想害你真的一斧头就了事,没必要动用到别人。”

说完后,神采奕奕,姿态慵懒,到了外边便斜倚在太师椅后。

阿容远远地便瞧见张献过来了,疾步上前,越过胭脂跑到太师椅下跪下。

“张太医,您还信我吗?”

张献手托在腮边,盯紧了阿容的脸,细细地看了起来。

这张脸,有些陌生,他心底较为熟悉的是,她过去那张脸,而不是现在这副成熟的样子。

不过五年过去了,人家姑娘长大了张开了,成了如今这幅巧笑嫣兮的样子。

若按着她现下这幅样子,别人兴许还想象不了,当年她也只是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姑娘。

但只五年前的那个人,不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人。

可人的性子也都是会随着时光岁月,因人因时因地而发生改变的,好像,这种自然现象的变化也改变不了。

时间弹指,好像光阴总能将一个人善良的秉性给磨去。

张献慢腾腾地说起,“我,有点说不上来。不过,我好像不能帮你说话,不然她俩肯定要说我什么徇私枉法,这对于你而言也不好。”

阿容眼眶直直地瞪圆着看他,可稍一瞬,便抿了抿颤抖的红唇。

“张太医,我也知道,今日这桩事跟我逃脱不开关系,毕竟胭脂说,江小姐便是因为吃了我给她的药膳才出现问题的。”

张献手枕着下颌,盯紧了跪在下首的人。

这陡然间,瞧着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不同情也是说假。

想抬手让她起来吧,毕竟从来让她做过下跪这种事。

不想让她起来吧,可她故意要跪着,你也拗不过她。

第1223章

“药膳的事,是你自己自作主张,还是有人唆使你做的?”

阿容低垂着头,语气渐抖地说道,“是我自己自作主张。”

张献眉梢骤然一凛,眉眼间有让人看不通透的寒意。

“为什么?”

阿容通红的眼珠子,泫然欲泣地看着张献。

“江小姐近来脾胃失调,我也是经过您的同意,才给她做药膳改善脾胃的。”

张献皱着眉头,哈了一声,指尖微折,指着自己。

“我说的?”他抖动着唇角,再度发问,“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说的了?”

徐克玉瞧着这幅样子,心中只觉好笑。

“张献,她都这样说了,你难道还想推诿自己的责任?”

如果阿容说的这事属实,自己的确推诿不了,可自己明显是一清二白的。

张献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又恢复了来时的森冷。

“我何时说过,要让你给她以我的名义给她准备药膳?”

阿容便急忙回话,“昨日,我跟您就脾胃失调的患者,说起过该如何理疗,您当时就以江小姐为例。”

“您说过,参莲山药汤,煮好的汤纯香可口,清甜味美,瘦肉质滑烂,山药、莲子绵软微甜,该改善脾胃失调有很大的效用。”

“而我做的药膳,从配方,都整个药膳完成的全过程,都是我一人所为,没用经过任何人之手。”

“我可以如实地把今早用来做药膳的方子和剩下的配料都交由您检查,只要有任何问题,都随您怎么处置。”

她诚恳而又真切的眼眸一直凝视着张献,委实看不出来有半分虚伪作假。

张献怔了一瞬。

“随张献处置?”徐克玉讪笑。

“你当你是把砒霜下在张献茶汤里吗?用得着你被他处置。”

“看来就算你即便认错了,也没有半点诚心诚意想要道歉的心思。”

阿容忙仰头说道,“不是的,张太医,因为我自己是清白的,才敢这样说。”

张献半挑着眉,“你说药膳的完成全由你一人经手,也只有你的嫌疑最大了。”

阿容没有反驳。

“那你用来做药膳的东西呢?”

还未待阿容回答,胭脂便已然开始抢回。

“在小厨房,如今小厨房也被我给锁住了,里面的东西,应该没有谁敢去动过。”

张献脸上泛过一丝不耐,但还是从太师椅上慢腾腾地走了下来。

“还得亲力亲为去检查这事,真是麻烦。”

张献前脚刚进的小厨房,后脚徐克玉便也跟了进去。

干干净净的小厨房,还存留着半丝炭火的气息,除了锅里还剩下半锅的热粥。

那应该就是她给江郁吃的什么药膳了吧。

张献见她走在热粥边上,眉心深锁,似有什么发现,又似是只管中窥豹,看不通透。

他背着手,一一从厨房的食材中检查了一遍,快速地将各种食材的药性和她今日所吃的东西做了个对比。

不仅药膳中没有发现任何毒素,便是在食材中也未曾发现存在药性相冲的地方。

张献看徐克玉道,“你看得出来,哪里出了问题?”

第1224章

徐克玉拧眉盯着他,眼中一片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这事不该他负责?

张献抬了抬手,让她从自己眼前走人。

“既然看不出来,那还站在这里做什么?碍地。”

“她是你的人,你要想袒护她,自己随便怎么说都可以。”

“我张献又岂会是那种不明辨是非的人,如果真的要帮阿容掩盖事情真相,那我今天还把江郁的毒给解了做什么,直接让她痛苦至死不就好了。”

张献忽地,语气一顿,才语气幽幽然地吐着字道,“不过,这药膳里面的东西,我还真找不出半点可疑的迹象。”

徐克玉忽然想起了一事,看向胭脂。

“江郁说过,她不止吃了药膳,还吃了药呢,或许这里面药物相冲,造成了和砒霜相似的毒性。”

张献点了下头,环起了手放在了身前,看向徐克玉的目光带着些许欣慰。

“你说的也正好是我所猜测的。”

徐克玉挑眉,低声腹诽,“事后诸葛亮。”

张献动了动耳朵,弯唇浅笑。

“小姑娘,你真的太看不起人,这样明目张胆地跟我较劲,以后可是会很麻烦的。”

就像江郁所说的过,做为一个大夫,想杀一个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说罢,他把目光落在了眼前的药膳粥上。

“不过这药膳,和我给她的药之间,也没有任何相克的成分。”

徐克玉冷着脸,寒声道,什么事情都由你们说了算,干脆你们说凶手是我好了,直接说我给江郁带来的东西都有毒成了。”

“你也不用这么心浮气躁,还有好多可疑的地方要问一问呢。”

张献正了正神色,“而且,这些日子,江郁又不只是吃了你的东西,还有阿容给过她什么东西,你们都一五一十地列张字条给我。”

“写就写。”

徐克玉振袖一挥,走出小厨房,让胭脂去给她拿纸笔。

张献此时也把刚才的话对阿容也说了一遍,并叮嘱道。

“阿容,你也去写,这段时间你带给江郁吃过的东西,一五一十地写下来,才好洗清自己身上的罪名。”

阿容点了点头,心底有一丝一丝的暖意渐渐地从心底深处缓缓地升了起来。

“张太医,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张献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你先去写再说。”

徐克玉瞧着这一幕,双目微微地眯了起来。

心底有一丝诡异的狐疑,便问起了胭脂。

“这两个人之间,是不是不仅仅是师徒那样简单,而是有着不清不楚的男女关系?”

胭脂点了下头:“小姐私底下曾经跟我说起过,阿容喜欢张太医。”

徐克玉指尖的笔微微攥紧,心底一阵冷笑迭起。

“这事张献知道吗?”

胭脂语气一顿,将小脑袋晃了一晃。

“不知道。”但张太医是如何想的,她怎么可能清楚?

但小姐还说过,大多数男人对于受到女子爱慕的心思,内心里其实是得意得不得了的。

今天看张献话里话外都在给阿容找各种理由和借口,心底免不得有那么一丝丝的怨气。

第1225章

若是被张献知道阿容对他可是抱着一颗爱慕之心,而他要是本来也对阿容有什么不可说的心思,那岂不是分分钟都是在包庇阿容今日所犯下的过错。

就像他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先袒护阿容一样,她自然也得偏向于江郁这边。

“徐小姐,你写好了吗?”

徐克玉闻声,嗤声一笑,“没看到丢掷在你脚边的字团?”

张献懒懒地挑了下眉,又慢腾腾地说道,“看到了,但我还以为,是你自己写坏了不用的。”

徐克玉冷笑了一声,胸膛里有一团灼热的火焰在燃。

但想着自己所为何事,将起伏躁动的思绪遮掩了下去。

重新书写了一份,递给张献手中。

徐克玉看向张献,不由得冷声道,“张献,你可得好好看清楚了。”

张献接过后,慢条斯理地看了一眼,心底微微长叹着。

“小姑娘,脾气这么冲可不好。”

张献看了一眼她写的东西后,又叫了胭脂过来,将两份字迹递给她看。

“这里面有一张是徐小姐写的,有一张是阿容写的,这里面的东西,都是她们平日里带给江郁吃的,你看看这里面是否还有什么是被故意遗漏的,需要补充的。”

这是为了防备她们双方中有人说了假话,另外的也是因为她一直照顾江郁的饮食起居,江郁所吃所用,她比较清楚。

胭脂第一份拿起的,很快地,又把另一份放在眼底细细地看。

但将两份纸张看完后,又觉得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胭脂眼色不由得严肃了起来,说道,“写的是没错,但好像少了一样东西。”

不过又停顿了一瞬,询问道,“这两份字迹,哪份是阿容写的?”

张献迟疑了一瞬:“为防止你偏袒江郁,你先说,到底少了什么东西。”

胭脂皱了下眉,眼底里喷出愤怒的焰火,可看着张献又不敢随意地发火,只能低声嘀咕:“我才不会像您一样不分青红皂白。”

张献似乎听到了什么让人心底不满意的话,不自觉地挑眉。

胭脂忙不迭开口说,“小姐有一天想吃云片糕,但奴婢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想办法去找御膳房。”

张献眉眼渐深,便连语气都有几分苛责。

“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御膳房的御厨是吃饱了没事做,才会理你们的口腹之欲。”

胭脂抿了抿唇角,咬着牙关瞪着阿容去看。

“当然了,那天就有阿容吃饱喝足没事做,帮我顶了御厨的责难,顺带还让御厨答应给我做云片糕,你说,这天地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偏偏我还就天真无邪的信了。”

张献冷笑出声,“江郁吃了,不对,按照她那个性子,铁定吃了。”

“小姐吃了,还说苦,还骂御厨都是吃了屎吗,怎么会做出这么难吃的东西?”胭脂说道。

徐克玉眉梢微紧,看向那张纸团,“难不成就是这个出了问题?”

张献抬眸,“事情未出定论前,所有的猜测都只能是猜测。”

徐克玉笑,“最终盖棺定论的还不是你,你要想袒护某个人,还不是随你心意。”

第1226章

阿容眼眶蓄着泪,眼角发红,看着张献说道。

“云片糕的事的确是我让御厨帮的忙,但我一定都没有东过任何手脚”

张献眉眼微冷,冷漠如雪的声音传起,“阿容,我不相信你不知道。”

阿容面色一阵煞白,整个人如坠冰窟,整个人像是拢在那一层冰里,动弹不得。

张献抬脚走到她面前,在阿容还不知所措的前提下,将纸团揉得细碎,狠狠地扔到她脸上。

砸在她脸上的不仅是他的滔天大怒,还有曾经的自尊都毁之一旦,过去的深爱也付之一炬。

“这就是你给我干的好事。”张献冷笑。

她唇角嗫喏着,不解,错愕,难以置信,满腹委屈,统统化作泪水溢于眼眶之外。

“张太医。”

张献夺了她的话语权,“我何时让你给她做过药膳?我何时允许你私自给她送去东西?”

“我”

张献冰凉无情的眼神紧盯向她,说话的声音逼近她的耳,如同凌迟一样,将她的血肉片片喎开。

“你取她的血,用于何处?”

阿容哑口无言。

她不能说,她现在该如何回复。

张献抬手,朝她脖颈处擒下。

“你究竟拿去做什么了?”

猛然的,呼吸都被扼住了。

阿容拍打着他的手臂,胸膛起伏,脸色胀红,呼吸不畅。

最后,双手认命地垂下。

徐克玉道:“这么着急杀人灭口,连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徒弟都能下得了手,张献,你可真行啊!”

张献抬脚往外,冷冽的眼神里毫无半丝留情。

“反正我说什么都里外不是人。既然如此,那她就随你们怎么处置。”

徐克玉冷眉一挑,“张献,你这是在害怕被我发现什么,故意逃避?”

阿容错乱,跌跪在了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张献,我哪里做错了?”

“阿容,看住她,不准让这个女人随便跑了。”

胭脂点点头,立马从阁楼内翻翻找找,随即在柜子里找到了条粗细不一的彩带。

好在徐克玉丝毫不对这个女人有半分同情,大步走到张献跟前。

“说清楚。”

“云片糕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了?”

徐克玉抬手,揽住了他往前的路。

张献斜睨了她一眼,神色带着些许不耐烦。

“结局不是如你所愿你,你还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说清楚是为什么就认定了她的罪。”

张献冷声嗤笑道,“别以为你对她的好就是真的为她好,很多时候,你的纵容只会适得其反。”

徐克玉反手将他手臂擒在背后,一个擒拿压住了他。

“你想死吗?”

张献嘶了一声,手臂胀痛得厉害,扭过头去说道。

“死丫头,快给我松开。”

“跟你好好说话的时候你不听讲,我也只能用这种无理取闹的办法,不要以为我不会去外面胡乱说,逼我逼得急了,我乱说什么,自己都控制不住。”

“死丫头,你最好别让我遇见你爹。”

“想跟我爹告状,真当我爹是江安允,不分青红皂白。”

“你这样说我就不乐意了,我爹怎么就不分青红皂白?”

第1227章

熟悉的声音,带着些沙哑。

徐克玉侧过头看着殿宇外站着的江郁,看起来有些孱弱,脸色的病态惨白还很显目。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的好戏。

不过她似乎还比较很喜欢看好戏,眼眸清亮,嘴角似笑非笑地挽起一丝弧度,就差点那个瓜子搬张凳子,坐着拍手吆喝了。

江郁坐在门槛前的石阶上,百无聊赖地托着腮,头靠在门上。

“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江郁挽唇一笑,“好到拳脚相加的地步,害我连想睡个安稳觉都不行。”

她把手抵在唇角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徐克玉松了手的同时,趁其不备,将他的力道卸去的同时又抬脚一踹,将张献给狠狠地踢了一把,才将心底的怨气消去。

“你醒了。”

旋即,佯装无事地走到江郁边上,语气带着浓浓的挂虑。

张献拖着自己的手臂,发现竟然是折了。

徐克玉真起下起手来可真是不知轻重。

左手放在右手手肘一推,一拽,才将手臂提拉上去,抚着手臂轻轻地揉着。

而那厢的两人好像半点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徐克玉皱了下眉,低声询问道,“你声音听起来怪怪的,着凉了。”

江郁吸了吸鼻子,“可能吧。”

徐克玉朝张献看了眼过去,虽然那人自视甚高,讨人厌。

但这种时候还真的非他不可了。

“张献,过来。”

张献冷嗤,扭头盯紧她俩,嘴角不由得挽起一丝弧度。

“你们真是,不把大夫当人看是不是?”

他的手臂刚被其中一个人弄折了,一句该道歉的话也没有。

另一个人全程看了全过程,却半点关心的话也没有。

徐克玉盯着张献看了又看,反问,“把她医好不是你的责任吗?”

张献面色冷清,“多喝点热水就好了。”

江郁的体质本就特殊,毒药对她已经不起任何作用了。

更何况小小的一个感冒。

话落,摆手离开,毫不停留。

江郁嗤笑出声,“我想呼他一巴掌已经很久了。”

徐克玉哼了一声道:“我也是跟他接触过一两次后才发现,他果真的如你所说,他真的很讨人厌。”

“不过,你要怎么处理里面那个麻烦?”徐克玉转头看向了殿内。

“里面”

江郁扯嘴抽搐了下,看向了张献溜之大吉的方向道:“烦死了,他自己倒是溜之大吉,也不把人带走,真是无时无刻不给我找麻烦事做。”

“他这一走了之是什么态度?”

“不过是想要我借刀杀人,然后到时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卸到我身上不成?他自己想清清白白想都别想。”

徐克玉挑眉,看了被胭脂将人随便用一条并不结实的束带,随意又轻浮地将人捆绑成粽子。

看似密密实实则花哨的举动,稍微不留神,被她逃走总是有可能的。

“我帮你把她带走。”徐克玉忽然建议。

江郁微愕,看向她问起,“你?”

“我总觉得张献刚才是怕被我问出来什么,才仓皇离开。”

第1228章

“可他就这样把人给扔在这里,不怕我们对他心爱的女弟子滥用私刑?”徐克玉挑了挑眉眼。

江郁扭头过去瞧,长长地叹了声气,“滥用私刑,那也得看看阿容还有没有命活着,容不容我们继续糟践。”

徐克玉眉心微挑,像是有些困惑不解的眼神看向了她。

彼时……

“啊!”

尖叫声从殿宇内四处传开,因为恐惧而导致更加急剧的嘶喊,四起。

江郁哀叹了一声,“果不其然,果不其然,张献那个老狐狸……”

胭脂忽然倒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捂着嘴,脸上的神情惊恐且惶惶不安。

“小姐,她嘴里好像流血了。”

“遭了。”徐克玉听到声音后,神色微变,立马转身走回了殿内。

弯下身,去检查阿容的情况,已然发现她唇角溢出的点点猩红。

神色发紧,语气渐沉。

“她咬舌自尽了,可真是……。”

望着殿外郁葱的林木,灰白的光线从树梢后闪闪烁烁。

江郁切了一声后,低嗤出声,“张献真是比我还心狠手辣,一定要回去跟爹爹说一声,我再在这里待着的话肯定要受不住的,要受不住的,特别会发疯。”

徐克玉手放在女人的颈部,道,“这家伙还有半点气呢!江郁,你这里有没有止血药?”

江郁神色慵懒,语气玩味,半是玩味半是戏谑的语气说道,“止血药没有,石锅灰倒是一大把,你想要吗?高效止血又价格低廉。”

胭脂听得她那副样子,又气又不敢抱怨,只能朝徐克玉道:“有药的,我去拿。”

她疾步翻箱倒柜,把上好的金疮药,止血药,止痛药,清凉散,几乎全部储存准备用在紧要关头的药全部取了出来。

“徐小姐,药都拿来,要怎么用?”

“江郁,咬舌自尽的人要怎么治?”

江郁有些心烦意乱,施施然地走回了屋去。

“你觉得她会说吗?就算说了她的话能信吗?”

江郁靠着门,抿唇哂笑。

“我跟她不对付,她就算是死也会狠狠地恶心我一把。”

“而且,救不活,她真正的死因不是因为咬舌。”

徐克玉怔然,这时,逡下视线看了眼周遭眼地上的人。

“给我个麻袋,我悄悄地把她弄走,去外头找个仵作,我就不信了,张献公开在你这里杀人,你爹会不管。”

话落间,有一道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殿门外出现,降落。

是胥十一。

她的气息和脚步,江郁能感觉得到,毕竟已经十年了。

悄无声息地出现,又身姿如风地从众人眼前掠过。

胥十一将地上阿容的尸体抱起,旁若无人地将她抗在肩头,身子笔挺而立着,转身时,目光在看到四下错愕呆怔的目光后,佯装镇定。

江郁扬了一扬唇,“十一娘。”

徐克玉紧声道,“胥十一,你就不打算说点什么?”

胥十一面色凝重,咳嗽了一声,向来沉闷的脸色紧紧地绷起,不擅长说话的唇瓣紧紧抿着,朝外折返时就见到江郁笑脸盈盈地看向了她。

第1229章

比起那两个面色不定的,江郁倒是很快地接收了下她现下的这幅状况。

胥十一扛着尸体想要离开。

江郁揪着她的袖子,驽了驽鼻子后忿忿不平地说起。

“你好久不过来了,我都以为你不住在树上了。”

胥十一脚步微顿,抿唇道,“我一直就在你附近。”

她侧眸,看向肩膀上的重量,垂下了视线,“这东西放在这里不好,我把她弄走。”

江郁点头,再次说好。

胥十一抿了抿唇,神色略显担忧。

她越是这样镇定自若,越是让人看不清这张冷静的小脸下究竟藏了些什么。

“江郁,刚才,刚才没被吓到吧?”她试探着询问。

江郁摇头笑了,拉着她的手臂,娇声娇气地说道。

“十一娘,你看我的手已经大好了,你什么时候跟我爹说说,让我回家休养?”

胥十一讶然了一瞬后道,看向她的手臂,“这么快就好了?”

江郁嗯了一声,看向她时,褐色的瞳眸满含期待。

“除了不能将你教过我的拳术舞一套给你看外,我基本都能自己自力更生了。”

见她脸色带着深刻疑,江郁玩笑似地说道:“大抵是这地方风水好,旺我。”

“那你就早多住几天。”胥十一建议。

江郁捂着自己的嘴,忙不迭地说道:“我收回刚才的口舌之快。”

胥十一看着她,紧绷的脸色再度僵硬,沉默了半晌后,点了下头后。

“嗯,我知道了,我回去会去跟你爹爹好好说的。”

江郁笑了笑,低声道:“那好,我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啊!”

徐克玉却是晃过神来,迫切地朝胥十一跟前走了过来,挡了起来。

“胥十一,你等一下。”

胥十一抬脚,径直出了清尘阁。

徐克玉紧追,掠过江郁面前时愤怒地说,“你怎么还这么云淡风轻,看着她毁尸灭迹不成?”

“打又不打不过,骂又不舍得骂,十一娘我可是一直将她当成很要好的长辈来”

还没待江郁说完,徐克玉已经疾步从眼前离开。

江郁含了含嘴里最后一个字,苦涩一笑,“胭脂,把地上的血擦擦,看着渗人。”

胭脂喏喏地点头,在江郁的目光下,脚步一钝一钝地走出了出去,搬了一木桶的水,手中带着布巾又回来了。

擦拭着地上血迹的时候,胭脂止不住一次地想。

“小姐,这样的事是不是很经常啊?”

江郁眉梢微微一沉,“不是啊?你这么这么想?”

胭脂心底总是发虚,总觉得古怪又诡异。

从江郁住进这里,消息对外封闭,外头的宫人几乎都不敢踏足这里一步的时候开始。

“我看到您对这些事的态度表现得过于正常自然的,我不知道为什么,都有些怕你们这样的家族。”

江郁嗤笑,指尖捻动着那一丝青色,背过了手悄无声息地放在身后。

就算人死了,死在她这里,尸体又毁尸灭迹该如何?

对她而言,她压根不会有这种不该有的烦恼。

江郁走到床榻边上,用符箓镇压那丝青色鬼影后,慢条斯理地靠着迎枕翻了个身,美滋滋地想睡上那么一觉。

“我又不打算将来出去后带你回家,你提前怕这些做什么?未免有些杞人忧天了。”

胭脂:“”

第1230章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是以这样的方式收场。

“阿容。”

“阿容。”

“阿容。”

阿容忽然听到那一声一声空灵的声音在耳边不间断地传开。

似呼啸,似玩笑,又似嘲讽。

心为之一颤。

漆黑的云雾,磅礴厚重,黑云压城城欲摧之感。

她便是被围困在这一片的黑之中。

破开云雾走来的人,血牙色裳裙,在那片磅礴的云雾中显得异常的显目。

双目微刺,却是自己最不愿意见到的身影。

阿容错愕了一瞬后,脚步往急往后推开了几步。

“江郁。”

江郁扬了扬眉头,“好巧。”

她似是不信,又再度启唇问道,“怎么是你?”

她彷徨错愕,逡巡了四下一眼,眼底仍旧有一丝惊慌,“这里究竟是哪里?”

“”

“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

“江郁,我再跟你说话。”

江郁喔了一声后,慢条斯理地背着手,轻咳出声:“好地方,快活的好去处。”

阿容目光眯了眯,显然没有半分想要跟她开玩笑的意思,紧声道。

“江郁,我再问你一次,我记得我是死了的,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江郁点了点下巴,绕到她身后,轻声细语地说起。

“的确,你已经死了,咬舌自尽死的,但真正的原因你不承认也该清楚。”

她挽唇一笑,“是张献对你下的手,是用毒针,刺入你脖颈,直接谋了你的命。”

阿容面色煞白成了一片,身子像是被冰给拢住,苦笑出声。

“没错,我是死了,我是如何死的又关你何事?”她咬牙切齿,狠狠地骂着眼前的她。

的确,她是怎么死当然碍不着江郁什么事。

但谁让江郁就是喜欢戳别人的心窝子,何况是这个最近碍着自己眼的人。

“你心甘情愿?”

“我甘之如饴。”

江郁颇觉笑了,然而她也扬唇笑了笑。

“这师徒情谊真伟大。”她都忍不住鼓掌。

“你们愿意狼狈为奸那我也愿意配合,反正对我来说又不会少块肉!”

阿容目光微微阴了下来,却在看在江郁嘴边勾起的戏谑再度忍受不住,瞳孔紧紧缩起。

“如果我死了,那你这样又算怎么回事?”

江郁耸肩,转过身朝她说道,“可惜了,不能如你所愿,我可不会那么轻而易举的出事。”

阿容眼色微变,一副吃了苍蝇还难看的表情。

“难怪你体质特殊,原来你不是正常人。”

阿容咬着红唇,“妖女。”

江郁抚着抚垂落在肩上的一缎发丝,放在指尖把玩着。

“世间又有几个能担待得起妖女之称,反正我自认为我这个妖女已经够善良了,至少我从没主动害过任何人,难道不是?”

阿容噤声。

江郁说,“你自认为能给我下了套,认为我愚昧无知地往套里钻。”

她轻松一笑,双手环起放在胸前,指尖在下颌处点了又点。

“我自然知道你给我吃的东西都是什么,不过,不管是你,还是我自己,不都是仗着我常年吃药,在身上落下的特殊特质,已经对任何毒都不起任何作用,才敢这般肆无忌惮?”

第1231章

江郁耸肩一笑,又摊开手。

“我是对自己的身体自豪,你却对你自己的行为太过自负。”

阿容面色阴沉,像覆上了一层墨,晕开了,渲染得一张脸异彩纷呈,煞是好看。

“我不解的是你的身体明明对任何毒都不起作用,可为什么忽然间”

江郁鼓了鼓腮帮,眼底闪过一丝顽皮的笑意。

“我踏不出这清尘阁里,但我可以让别人给我带啊,每次你,或许徐克玉给我带点东西,真当我只是为了解口腹之欲。”

“久病成医也是有几分道理的,我熟悉什么食物,和什么食物,搭配在一起,能引起同砒霜之毒一样的药性,还有这清尘阁的花花草草,一草一木,都能成为我制毒的原料。”

江郁道,“其实这个法子还是从张献身上得来的启示。”

张献是毒医出身,但这个身份过去往往会被人诟病。

但毒医并不是真的无恶不作,他只是因为所采取用的药材多用毒物,但是药三分毒的道理很多人都间接忽视掉了。

再者,因为当初张献父亲杀过人,所以毒医害人的说法,从那时候起便开始被人曲解了他的。

“怪就怪在你太自负了,怪就怪在你太看重张献对你的重视。”

阿容身子僵硬着,沉默了半晌,才恍然回了神,心中冷笑迭起。

“江郁啊江郁,你可真是心狠手辣,连自己的身体都下得了手。”

江郁抿紧了唇角,摇了摇头。

“说起来,这还是张献教我的,要想对别人狠,就得对自己恨。”

她抬手伸出,抚了抚自己前一会被取过血的指尖。

“但谁让你上回要取我血,引起我的一些心底始终深藏的那些狐疑。”

“本来我也不想对你怎么样,至少没真要过你的命,这次原本还想留给你一个教训而已,哪知道张献自己着急了。”

“如果我逼你说,你肯定不会实话实话。”

江郁挽唇,“相反的,比起活人,我更愿意跟死人打交道。死人,在我面前听话多了。”

阿容身子紧紧绷了起来,愤怒的眼神里喷发着怒火。

“那云片糕是怎么回事?”

江郁顿了一瞬,低低地笑,“我最喜欢的就是云片糕了,我娘最喜欢的也是云片糕。”

“看来以后真的不能有太过喜欢的东西,我爹骂过我好多回,但我一直不长记性,现在我知道了。”

阿容眼底露出一丝疑惑。

“可惜,牺牲了一个无辜的你。”

江郁吐了吐舌头,分外惋惜地看着她说。

“江郁,你”

阿容怒不可遏地朝她跟前走来,右手正欲抬起。

江郁动作比她更快,将她的手臂抓在了手里。

“不是,更应该说的是你自己在作死,你也无辜不到哪里去。”

她挣扎着,整张脸上写满了声嘶力竭。

“你竟敢陷害我。”

“有什么不敢的,谁让你也拿我来试药?本来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但你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擅自窃取我的血液,这就不对。”

“那张太医不也是对你做过同样的事,我不过是”

第1232章

阿容紧声,随后又被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她脸上,耳朵里有瞬间的失鸣,她哑然无声。

“挑事是吧?”

江郁甩了甩手腕骨,刚才自己动手打人后,虽然是痛快了,不过现下反倒要心疼的酸胀的手心。

“张献可以,但你不可以。你以为自己能与张献相提并论,我和张献那可是十年的老交情,我足够信任他。就算我们平日里再如何不对付,但我们私底下真的很好,就跟叔叔侄女一样。”

“当初从我跟你说我喜欢张献喜欢得不得了,你是不是真的产生什么危机感了?”

阿容身子绷紧。

江郁挽唇,“但我现在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不过是利用了你的嫉妒,心底对你的行为早就很不喜,干脆就借着张献的手,想要看一看,张献到底藏了什么秘密而已。”

“哪知道,他自己慌了,把你给灭了口。”

想到那个光风霁月的太医却做着杀人灭口的事情,江郁心底免不得深深一缩。

“张献可是第一次这般慌不择路呢!”

阿容瞳孔紧缩,“贱人!你害我。”

江郁抿了下唇,又是一掌拍向她的另一边的脸。

“难听,我不喜欢,别用这种污言秽语骂我。”

阿容怒火冲天,瞪圆了一双眼珠子看她,那火烧一般的眼神,像极了要把自己给吃进去。

江郁瞅了一眼,怪难看的,随即将视线撇开。

“我知道,张献待你如师徒情深,就算你真做了什么他一定会也会为难,但如果你做的是大恶不赦的事,那就不能轻易饶恕了,张献还是比较懂得是非轻重的。”

江郁低低地笑了,像在冷嘲热讽,又像是在可怜她。

“哪知道张献别我想的还要断情决意,看来我之前纠结的,还真是自己想多了。”

“可我真正的目的并不是真想要你死,所以为了弥补我的过错,我没送你下地狱,我是不是很好?”

她眼底依旧洋溢着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却像极了骨子里流淌着邪恶力量的魔鬼。

她往她面前一站,身子凛然。

阿容面色微冷,脚步禁不住往后。

“安乐堂的事那些死去的人,你没忘记吧?”

江郁见她眼底微垂,抿出不言不语,心中已是一阵嗤声冷笑。

阿容紧抿着唇,低声道:“你竟然知道那我也不打算瞒,但你也若是知道这件事那也该知道我是在为谁做这件事。”

“要不是为了你的病”

江郁厉声道,“我需要你了吗?我让你这样做了没?”

“你定着我的名义用其他人试药,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救我一命。”

江郁哂笑,耸肩一笑。

“你当初除了给我用药外,还给了另外一个女人吧?一个患有肺痨之症的夫人也用了药。”

阿容神色错乱,“你怎么知道?”

江郁道,“那你给她用的是什么药?”

她没回。

“你就不想看你的试验效果?”江郁反问,忽而又笑了笑。

“这么多天过去了,总该是有什么结果了,就不想知道你的试验到底成没成?”

第1233章

阿容无声地笑着,悲凉的眼神里浸满了失落的颓丧的泪水。

成又如何,不成又如何,这一切如今都已然都跟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她当初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想帮他,不想再看着他自己只身一人面临所有的危险和挑战。

可他呢?

可笑至极。

如今的遭遇便将当初的希望击溃的一败涂地。

她太天真了。

她想要帮忙,最后却成了自己的催命符,不仅让自己活生生地跳进别人早已设置好的陷阱里,更是让他自己也大乱阵脚。

当他擒住自己脖颈的那一刻,她才看清楚这个男人,是真得没将自己放在心上一刻过。

终究是自己这份深情厚意错付了他人。

瞅见她神色昏暗,失魂落魄的模样,江郁忍不住挽唇。

“跟你说个好消息要不要?那位与我一样患有肺痨的夫人,身体已经有了一些好转。你说你那个方子要是继续深究下去,是不是真的就能治好那位夫人了?”

江郁眼神带着深深的期待。

阿容混沌失色的目光紧紧一缩,像是沙漠里久久未曾见过水的人,一时之间见到蓬勃而出的水源后,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说真的?”

“你说那个夫人真的”

江郁耸肩,兀自地笑了笑。

“如今你是不是很后悔,在死之前没有及时地将这个方子跟张献说啊?而是带进地里,后悔透顶。”

阿容却是迫不及待地问,“真的吗?”

见她不会,面色肃然,阿容不由得紧声,跌跪在她面前道,“是不是真的,别骗我,我要听真话,求你,求你”

江郁点了点头,也希望她能够走个彻底明白。

“的确,托你的福,那位夫人或许可以活得更久远一点。不过你那位好姐妹,或许会恨极了你。”

江郁背着手,面色忽然凝重了下来。

“不过如今你已经丧了命,这人世间的事与你终究是没有半点关系了,除非你能给张献托梦,把你的发现告诉他。可惜,可惜……”

她抬手,冰凉的指尖不知道何时已经触碰到阿容的额心上了。

而她自己也没有反驳没有抵抗,相反的,脑海中有意识地在放任自己随波逐流,身子最终软软地滑落于地。

“可惜,我不会让你告诉他分毫。”

······

江安允从张献这里听说了清尘阁的事后,心底突兀得响着。

“张献,看你,看你做的好事。”

他抬手,恨不得戳到他身上,奈何张献现下是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等到江安允说烦了,说厌了,张献才徐声说起,“你也不想想,你教的小狐狸太精了。”

江安允抿了抿唇,沉声说。

“她既然已经怀疑,但没有足够的证据之前,她还只在怀疑的阶段。”

“这段期间,除了你外,不要让任何人去接触她。”

张献不由得对他这番处理感觉深深的疑窦。

“她现在对我是十分怀疑,你还指望你女儿愿意接触我?”

江安允无可奈何地深吸了一口气后说道:“越让她接触外人,她知道的只能更多,可你不一样。”

张献道,“所以,我就得日后,战战兢兢地在她的狐疑视线上,任她怎么试探,都得保持噤声了?”

江安允点头。

“那,徐克玉怎么办?”

一旁的胥十一陡然开了口。

第1234章

赵府。

屋内咳嗽声渐起,有人在悄声的讲话。

不时地伴随着几声婴儿的低泣,还有妇人的诱哄。

江郁看着府内一个侍女,一个奶娘,一个刚生育不久的母亲。

室内烛火昏黄,沉淀的尽数事压迫人的气息。

在她还没过来的时候,就隐约听院子里的婢女同奶娘窃窃私语。

赵霈因为孩子的事情跟孩子母亲冷眼过。

现下江郁真是越发地确定了,赵霈还真的很不喜欢自己这个妻子。

外人面前就算再维持再好的样子,但暗地里的情况下却是将孩子和母亲随意地瞥到了一处。

真正的原因真的就如当初所听到的传言,赵霈当初的求娶真的另有其因。

而且错处就在江家身上。

但就算再如何不喜欢,也不必要把所有的过错和罪责都推卸到孩子身上。

一个毫无责任心的父亲。

一个不作为软弱无能的母亲。

一个一出生就注定遭人厌弃的孩子。

江郁低头,瞅了瞅眼前的小孩子,目光不时地拧了起来。

“都说小孩子三岁前是能看得见脏东西的,等到三岁过后才会看不到,你到底还记不记得我?”

孩子睡梦中一直咬着小手指,唇角翕动,低低地嘤咛着。

不知道是不是梦里遇见了什么?

但说的是什么,江郁便听不懂了。

“你真的还记得我?你到底能不能看到?”

“我有急事要问你,怎么觉就那么多?”

江郁见他是真的在睡觉,忽地抿了抿唇,气笑了。

“就算问你,你除了只会嘤嘤嘤外,说的我也听不懂什么意思。”

孩子鼻子下呼呼地冒了个鼻涕泡,翻了个身,又将身子侧了过去。

江郁嗤之以鼻,真的很想将孩子给拍醒算了。

“当初怎么忽然就想着进这具身体了?”

“不是说不管什么你都不会进驻这么丑陋的身体内?说好的话都放狗屁了?还是发生了什么不可逆转的原因?”

江郁有些气急,“你这忽然间不说一句话就改口了,你要是早这样做,就不会平白无故多出了这么些事。”

江郁忽然瞥见小孩子将身子侧了过来,虽然不是在看向自己,眼睛也依旧是闭着,但一颗冰冷的心不由得软和了下来。

她不喜欢小孩子的,总会想起一些让人不愉快的事。

但对着这个,心底又有一些说不出来的古怪。

“你自己小心你那个虚伪的父亲,别惹你那个爱哭的娘亲难受。”

“至于你的病,我会帮你找太医治愈的。”

江郁指着手中的一个泥塑娃娃,抬手一抚,施了隐身符。

“这个留着给你傍身,别等我下次见你,你又死了。”

在她要走时,忽然瞥见孩子恍然将眼睛睁开,似是看了自己一眼,又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又闭上眼了。

江郁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侯府。

没有及时回宫,而是拐道去了趟长陵侯府。

当日踏雪聪慧灵敏,帮着自己将那小鬼送回来,都没有好好谢过它呢!

哪知道刚好到马厩旁久瞧见了让她目瞪口呆的一面。

姜彧竟大半夜给踏雪刷马。

第1235章

这难不成是今天的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她看了眼头顶上方,浓密的黑云压覆着月色。

月牙儿倒是循规蹈矩地从西边出来。

江郁又低头趋了趋踏雪,一个箭步走近。

“他这是在给你刷澡吗?”

踏雪点了点头。

“他大晚上的不睡觉给你洗什么澡?”

江郁走近了看着他俩,心底古怪且狐疑十分地盯紧踏雪看了起来。

“踏雪,他最近这阵子有什么地方奇奇怪怪的吗?”

姜彧看不见自己,也专心地在给踏雪刷澡。

江郁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见他看不到,不由得驽了驽鼻子。

她切了一声后,忽然又将手放在他肩膀上,凑到他耳边吹了一口气,而后,目不转睛地想看他反应。

姜彧专心地用刷子在马背上搓澡。

“连吹阴风都没反应了,你胆子看起来明明也不是很大啊?”

过了一瞬后,江郁又自言自语道:“不会,我过去没教过你这个世上还有孤魂野鬼这种事,所以你不害怕也很正常。”

江郁还想试试看,想尝试着抓他,碰他,触摸他。

那种强烈的感觉从来没有像如今这一刻那样深过。

可自己现在只是一具生魂,一具别人看不自己自己,自己也触碰不了任何东西的游魂。

她尝试动用体内的魂力,凝神聚力后,一股异样的气流从丹田之中流转,一时之间传至四肢百骸。

她尝试着去触碰。

她惊讶极了。

她不再径直从他身上穿透过去。

但对方还是没有感应得到。

不过这样的变化对于江郁来说已经是踏出很好的一步了。

江郁心底讶然地想着,自己是不是自己只要心想事就成?

那她现在就想回家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不过,她还是第一时间地将手和脚并用地挂在了姜彧身上后。

头靠在他肩窝上,舒舒服服地寻了个位置。

“先让我抱一抱你,嗯嗯嗯,好舒服。”

踏雪朝自己投来戏谑的一瞥。

“踏雪,你要不要来试试看挂在他身上是什么感觉?”

江郁戏谑地朝一辈子只能挂人的踏雪看去,“算了,你一辈子都得羡慕我的份。”

踏雪朝她撇了一阵白眼后,江郁知道它怕是气得厉害,看看,都直接将脑袋给扭过去了。

姜彧则是不明,一直拉着它的缰绳,要将踏雪给抓回来。

江郁看着这样的一幕,颇觉好笑。

“踏雪生气了,该不会吃我的醋了?”

靠得极近,也不用怕自己被人发现,江郁便凑他耳朵里说着话,不自觉间,嘴角挂起了一丝笑,将手环在他脖颈上。

“姜彧,可惜你看不见我,不过就因为你看不到,我才敢这样旁若无人地撒娇。”

“这样,我就算对你做什么坏事都可以了,我可以再打你一脑勺,让你的病彻底的恶化。”

“我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你捏死,这样所有人都不知道我曾经犯下的罪孽了,也不用日日夜夜担心你恨我了。”

“可惜啊”

江郁语气一顿,声音微微发哽,她掩下心底的酸涩,笑说。

“可惜心底还矛盾着,又那么想让你多活久一点,再活久一点。”

第1236章

“我还想看着你有一天病好了,记忆恢复了,堂堂正正地看着我,问罪于我,追究我责任的那一天,不知道是哭还是笑,那样的画面肯定会很好玩。”

江郁一想到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嘴角忍不住便扬了扬。

踏雪抬了抬头,眼底闪现一丝愤怒的光。

江郁嗤之以鼻,小鼻音里哼了一声。

“怎么?看不惯我欺负他啊?”

“可我就算真欺负了,他好像什么也不知道,你担心什么?”

江郁语气稍顿,看了姜彧一眼,深深地看了眼这位专心致志地给踏雪刷毛的人。

“你说他大半夜的给你刷澡,他该不会疯病加重了?该不会因为我?”

踏雪点头又摇头,尾巴一直摇了摇。

“踏雪,你忽然晃动头颅又是什么意思?我看不懂,你要是会说话就好了。这样就能给我当传声筒。”

踏雪忽而又抬起了前蹄,高抬马首,露出来一口白牙,精亮的眸子似乎是嘶鸣着什么。

江郁驽了驽鼻子,“怎么,不愿意当我传声筒了?”

姜彧控制不住它,原想按压住它挣动的马首,踏雪却抬着头,踢动着四蹄。

姜彧不明所以地看着踏雪,抬手,用力地按向它马背。

江郁也落在它边上,抚摸它的脖颈抚摸着,不停地用手轻轻地抚慰着她的脖颈试图将它安慰下来。

“踏雪,踏雪,安静下来,二姜本来就傻,你要是他给吓着了日后就没好果子吃。”

似乎是因为这一句后,踏雪这才消停下来。

江郁瞥见踏雪那一副得瑟的样子,一时间明了它这是为了什么突然发疯。

她小心翼翼地挪动到姜彧身边时,便见踏雪脸色生了变化,但凡她离着姜彧远远的,这踏雪的神色才好了许多。

“真是醋精。”

江郁切了一声后,不想在继续打扰人家两主仆刷澡,便径直绕了侯府转悠了一圈。

还特地跑去侯府小厨房,但此时夜深人静,厨房的火早就歇了。

去了练武场,却瞅见二姜这回已经转到练武场来。

“你刚才不是还在刷澡吗?”

“大半夜的,你不睡觉跑这里来干什么?”

“勤学苦练?”

说的他都没听到,就算站在他面前也只当做一团空气。

江郁心底无奈得很,一个人自言自语,手中东摸摸,西蹭蹭,随便摸到点东西就能随手拿来玩。

到了最后,百无聊赖下,只能呆坐在了一旁看挑剑夜舞。

夜色渐黑,风急天高。

二姜便没有半点离开的功夫,即便有几刻停下来歇了一会,但也不过停顿了一会,便又重新拿起长剑,分秒不停。

“怎么变得这么刻苦了?”

比起如今勤学的他,江郁自己倒是活得像条咸鱼。

“我真是比不上你,二姜,现在的我真的是堕落了,老了,动弹不得了。”

“而且他们给我创造了一个不愁吃喝的生活,除了不能接触外面正常的生活外,我竟然觉得没有什么不好的。”

江郁侧过头去看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声气。

“二姜,我甚至我觉得这样一直到老其实也不错。”

第1237章

“你觉得呢,我要不然就什么也不挣扎了,乖乖巧巧的,安安静静的,也不再追根究底了,就在里面也好好待着,不给任何人找麻烦,你觉得好吗?”

江郁仰头朝他道,“唉,你说,要是他们一直养着我,这样其实也挺好的,是吧?你会怪我偏安一隅吗?”

没有得到回应。

耳边不时地传来剑戬的声音。

看着久了,一开始还会折腰于他俊美非凡的容颜。

可看得久了吧,也就那么回事。

江郁自己却是困乏十足,打了个哈欠后,起身走到他身后。

“休息一下吧,不要把自己累倒了。”

可是无论自己怎么说他都听不到。

江郁看着他一身靛青色的窄袖武袍沾了汗水,后背的衣裳上因为大汗淋漓,而全部湿漉透。

他低低地喘息着,那只拿着长剑的右手上,也因为长期的握剑,混淆着汗水和血迹。

虎口被剑柄,磨出了血,滴答滴答地往练武场的地面上滑落。

江郁伸了伸手,握住了他手中的剑:“歇一会。”

可惜眼前的男人却无一丝疲惫之态,半耷拉着眼睑,睫毛下投下一片带着凉意的阴影。

江郁心口发酸,伸手揽了揽他后背。

“停一会,就一会可以吗?”

“我想跟你说会话,想让你听我发一会牢骚,虽然有点对牛弹琴的感觉。”

二姜似也是疲惫了,走到一旁,坐了下来,手中捻着一个羊皮囊,慢慢地饮了起来。

“二姜,你没我盯着,现在都学会喝酒了是吧?”

江郁眨了眨眼睛瞧着这一幕,眼前的男人两颊越发地瘦削了,比起前一阵子梦中所见,瘦削了不少,也黑了不少。

“我好不容易把你养得白乎乎的,你倒是趁着我不在的这几天就私自地变回去了,哼,你行。”

江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托着腮去看他。

“我说了那么多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别总让我一个人说啊!”

薄厚适中的唇瓣被酒水润湿了,看上去越发地润泽。

可他却一直紧抿着薄唇,神色清冷却沉着。

休息够了后,便起身,重新回到了练武场上。

颀长的身影一直在眼前晃动,移之不去。

江郁抿了抿唇,“勾得我也想喝酒,长醉不醒的那种。”

······

清尘阁。

徐克玉沉着一张臭脸问自己,“你收留吗?”

江郁愣了一瞬,筷子也啪嗒掉在地上,看着眼前这个皮青脸肿的人,一时之间不敢相认。

了解后,才得知徐克玉昨天跟胥十一动起了手来,不过却没讨到便宜。

脸上这身伤便是证据。

她不敢回家,怕被琅华郡主问东问西。

“你要住我这里?”

江郁讶然了一瞬后,笑道,“你敢住我就敢收留。”

徐克玉扯动嘴角,哼笑出声,“怎么就不敢了?你这里难道养鬼了?”

江郁点了点头,“知我者,徐克玉也。”

看着她脸上的淤青和红肿,江郁赶紧去让胭脂取药。

胭脂拿了伤药过来后,要给他敷药疗伤。

徐克玉却是推开,懒散的语气回道:“小伤,不想折腾。”

第1242章

徐克玉呼吸微微一窒,手放在后脑勺后,似是在对她这个问题的冥思苦想。

江郁看了她一眼后,语气幽幽怨怨地说道。

“你说的那个黑影,其他来我这里逛悠也有数十来回了,但没每次都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又不打算对我如何,我如今也很怀疑,到底是哪里来的路不明的高手。”

徐克玉眉梢不自觉地拧了起来,说道。

“其实我在被打晕前,便一路追踪着他,发现他的轻功很好,但就是不显山不露水,因为没交手过,我也不知道他的身手具体如何。要不是忽然被他的人埋伏在半道上给打晕了,我也不至于晕过去,而且不止一个人。”

江郁目光深了深。

胭脂刚好托着攒盒进来,红木的攒盒上放着玉牙白的碗。

碗中盛放着热热的姜糖,雾气往外散出,跟玉白色的瓷碗,也跟外面下的一整夜的雪交相辉映。

江郁眼睑微垂道,“你先喝姜汤吧,驱驱体内的寒气。”

徐克玉点了一下头后,端起了药碗,不忘看着她问,“你喝吗?”

江郁摇摇头:“你自己喝。”

胭脂以为她这是不知道江郁的喜好,便说,“小姐不喜欢姜的味道所以不爱喝,徐小姐,昨夜下了一整晚的大雪,您还出去,还是先喝一碗,免得着凉。”

徐克玉接过碗,用汤匙轻轻地将浓稠的姜糖晃动了几下,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胭脂端着攒盒要走,见江郁脸色还挂着些许许疲惫。

“小姐,您昨晚也等了许久,身体可有什么地方不太舒服?”

徐克玉闻言,紧声询问,“江郁,你昨晚等了我一晚上?”

“是啊!”江郁白了她一眼刀子,哼笑出声。

“怕你初来乍到不认识路,还怕你走丢了惊扰到其他人引发不好的事情,你倒是好。”

心底怨愤道,“你昨晚真的没瞧见不该瞧见的人?”

徐克玉笑了笑,“你也没说你等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只是醒来没瞧见我而已。”

“我只是一味想着追踪那个神秘人,倒是忘了将其他事挂在心上,让你们担心了。”

“可惜,还是没有能够摸出那个神秘人的容貌。”

徐克玉歉声连连,“且不多说,都是我昨晚我太把自己当回事,但以后这样危险的事情我不会再做了。”

江郁眯了眯眼,瞧了这幅义正言辞的样子破颇觉好笑。

“算了,吃了姜汤,你回去后好好睡一觉,我也不打扰你了。”

她打了哈欠,伸了个懒腰后,踱着步子往内殿里走去。

“她真没生我气?”

胭脂摇摇头,“小姐这样子,定然是生气了,要不然,她肯定会陪着您用早膳的才对。”

徐克玉瞧她一副自信肯定的样子,“你怎么瞧得出来的?”

这还不简单。

江郁的心思就该反着来琢磨。

胭脂说道,“她说不生气就是生气,说生气就是不生气。”

徐克玉抿了抿唇角,愁眉深锁。

“真是复杂。”

胭脂皱了下眉看她,又问起,“不过说实话,徐小姐,您昨夜真的没见到那个黑影到底是谁?”

第1243章

徐克玉摇头,望见她眼底的不信,干脆就头给低下来。

噤声不语,闷声不吭地喝起姜汤来算了。

胭脂见她不说,真给人一种分明知道却什么也不说的感觉。

也难怪小姐要生气,原还以为站在同一边上呢!

回了内殿,便看到江郁靠着床沿边,手中正握着一卷书卷。

她不敢上前,见她要写字,才敢上前研磨。

见她要拿字幅,胭脂便上前帮忙递个手。

江郁瞅她在眼前烦,摆摆手让她下去。

胭脂嘴角抿了抿,“小姐,您既然不喜欢喝姜汤,那我去熬羊肉汤如何?”

“从哪里弄羊肉?”

江郁错愕,不得不说,食欲倒是被勾起来了。

特别是在这寒冬腊月的大雪天。

她想起了长陵侯府里那只膘肥体壮的黑山羊。

胭脂打断了她的思绪,道“我去找张献想办法。”

江郁笑:“你倒是胆子大了。”

胭脂见她神色稍愉,便想问那到底喝不喝羊肉汤,想问又不知道该问什么,倒是外头忽然传来了声。

“张献。”

张献惊讶,“你也在这。”

徐克玉瞧见殿宇外徐步走进近的人,不由得眉梢扬起。

当日的事情他始终没有给到一个确切的结果,可当日的阿容最后也被胥十一带走了。

这件事草草收场。

徐克玉心底一直藏着一个狐疑。

这个狐疑也是驱使她来到这里的原因。

“卑鄙!”

张献似是听到了,瞅过她那近乎鄙弃的眼神,微微眯了眯。

“你这眼神是什么态度?难不成这里我还不能来了?”

“你还敢过来,我觉得奇怪而已。”

“怎么不敢?里面那个又从来没有赶过我走。”

江郁瞧着两人的唇枪舌战,忽然觉得有些意思。

朝胭脂道:“去看看。”

胭脂点头,看了眼江郁道:“小姐,那我要是遇到张献太医问起您的情况该怎么说?”

江郁耸肩,提笔在手,缓慢地在宣纸上笔走龙蛇。

“就说我在睡觉,让他等我睡醒之后再来,不用求情,一切免谈。”

胭脂点头,说了声“好的。”这便要往外头走去。

恰逢身后的人忽然又来了一句。

“再过两天要过除夕了,给我准备红纸过来,我要写春联。”

胭脂又应了声,点头出去。

张献见胭脂从内殿里出来,又特地将门给掩上了,不由得紧了紧眉头。

“故意的?”

胭脂背脊微弓,面无表情地回,“小姐还没醒。”

“都什么时候了?”张献紧眉。

徐克玉扬唇,冷笑道。

“看来你也不习惯江郁的起居习惯,这个时候她一般都不会醒,这件事阿容就该比较清楚。”

说起阿容,徐克玉忽然“哦”了一声。

“抱歉,不好意思说起您的伤心事。”

张献冷了下脸来,折身往外。

“等日上中天她要还不过来,就是故意找我麻烦。”

徐克玉见他竟然不站而退,心底微微一抿。

“他心虚了。”

胭脂点点头:“张太医心虚了,那您呢?”

“我什么?”徐克玉被她这番话里话外的意思微震。

意外地看了看胭脂,抬手在她额心点了点,“胆子大了啊,被江郁教坏了。”

第1244章

胭脂抿了抿唇,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自然是偏向小姐的,何况她要不是因为担心您的下落,也不会在院子外的石阶上,白等了一个晚上,可到最后一句埋怨的话都没跟您提。”

······

徐克玉听胭脂说起了这事,径直去了内殿,逡见江郁竟是在红纸上写春联。

端正的坐姿,修长的指尖,纤细的手腕举起,一笔一划地在红纸上挥斥方遒,倒是让她想起她在学堂的日子。

她练字的时候,倒是这份恬静安然、专注认真的性子与过去判若两人。

“你知道吗?学堂放假了,但放假前一天,占司业问起你的情况。”

江郁掀了掀眼帘。

徐克玉道,“都是关于你伤势的谈论。”

“哦!”江郁佯装好奇地问:“他们怎么说的?”

徐克玉抓过一只狼毫,轻轻地戳了戳她手臂。

“大家都听说你手臂伤了,坏了,残疾了,日后肯定提不起笔来,若是让他们看到这一幕,还不得狠狠地将字帖打他们脸上。”

“那也难为他们还记得我?”江郁摸了摸下颌。

徐克玉点点头,“因为对外的伤情都说你伤得如何如何严重,有时候就连皎皎听了都眼眶发红,泣不成声。”

江郁凤眸微挑,眼底挂着丝戏谑之色。

“有没有说活该的那些人?”

徐克玉点了下头,“有是有,但你能怎样?”

江郁耸肩,“还能怎么样?问一问,听了虽然心情不好,但我可以等日后出去了,有意无意地去她面前招摇过市,气死对方。”

徐克玉不禁扬唇,这样的活力四射,才像是她。

“目前说的最恨的只有赵家那位老夫人,还不都是因为前些日子你大姐的那件事,她被外人一直骂一直骂,故而也对你,其实也不止对你,对你家生了一丝恨意。”

江郁抿唇,无可奈何地耸肩。

“那样我也太无辜了,如今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还能遭人嫉恨。”

徐克玉笑道:“其实多半都是因为赵家那位老太太无理取闹在先,把孙子给扔了还不知悔改,偏将这一切都推诿到别人身上。”

“好在她如今一直称病,就算她再背后里骂些不好听的话,也只是她一个人自己发泄一个人自己生怨,最后到头来就算她自己真气着哪里了,也只是她咎由自取。”

江郁揶揄一笑,倒是真有几分道理。

不过江家就真的被骂没事,江郁有些咽不下这口气。

徐克玉瞧她那一手字,下笔挥毫泼墨,颇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道。

“对了,过两天便是除夕了,你这是要写带回家的吗?”

江郁驽了驽鼻子,嗔她,“不是,贴在外面门口的。”

“你要在这里过年?”

徐克玉又问,如果真是这样孤苦伶仃的,那自己要不要陪着她守夜,那回家该怎么跟父母亲交待?

她得先想个辙。

江郁拍笔在案桌,“你还真是哪壶不提提那壶。”

明知道回不去,却还故意来她面前提起这桩事。

“好想揍你!”

江郁举了举拳头,气势腾腾:“徐克玉,你知道吗?我今天忍了你超久。”

第1245章

徐克玉见她心情总算是跟自己发泄怒气了,不由得松了口气,又忙不迭地劝慰她。

“要不,我给你剪窗花吧?我剪窗花的本事还是有的。”

“你也只会这样敷衍我。”

江郁摆摆手,算是答应了她这样勉强的敷衍。

徐克玉扬了扬唇,拿起了剪刀和红纸,挪到靠窗边的罗汉榻上。

既不打扰到她,也不会离着太远。

日光透过纱窗,斑驳陆离地倒影在桌子和地面上。

“其实小的时候,我娘亲以前会在过年前剪窗花,我当年看到过,觉得漂亮,但也只会剪一个花样。”

“一个花样就够。”

江郁沉了一瞬后又沉声道:“但数量的话,就多剪几个吧,我想把这里布置得红红火火的。”

最后气死我爹,谁让他连接她回家过年都不曾提及。

听这话的语气,好像又气着了,可自己到底又哪里惹到她了?

徐克玉心底狐疑了一瞬,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你不怕太过红红火火被人看见”

江郁耸肩,“我还能怕什么?不是还有张献给我们擦屁股,要不是怕引人注目,我都想堂而皇之地去放烟火呢。”

咳嗽声渐起,江郁听得门外有冷厉的嗓音传出。

是胭脂的声音。

徐克玉也听到了,“又过来了。”语气有些不耐烦。

江郁抿唇:“来得正好,我们这正在说您了,倒不曾想您亲自过来了。”

张献似是也被气着了,将药箱重重地往桌上一放。

“我亲自过来的原因,这不是你要的结果吗?”

江郁不由得扬唇,“知道您最近这段日子心底不舒服,我就不跟你拌嘴了。”

明知道张献心底不舒服,却还把这事给明晃晃地说出来,这不是故意让他心底越发难受吗?

张献唇角动了动,轻轻一扯,又恢复了过往那副清贵隽秀的面色。

“江郁,我来把脉而已。”

江郁点了下头,自觉地将手伸出。

“听说您今天早上已经来过一次了,既然如此,那我今天就不能再为难您。”

张献长睫轻颤过一瞬后,没什么反应,面无表情地在给她诊脉。

江郁怔了一瞬,“劳烦您了,还真是不好意思。”

张献嘴角轻轻一扯,诊脉过后,清冷的脸上不挂丝毫表情。

江郁托着腮,不由得眼尾弯了弯,笑道,“这些事都要您亲力亲为,会不会有些不太好?”

张献依旧半声不吭。

江郁颇觉好笑:“您今天怎么一直不说话啊?我又不会问你什么事。”

张献闻言,逡了一眼江郁,又看了看边上一直踟躇看好戏的徐克玉,嘴角轻扯。

他沉住气不说话,难道还奈何不了这群小丫头了?

徐克玉放下了手中的剪刀,看向张献问。

“您把了这么久脉,我怎么没听你说半句结果如何。”

江郁端着茶杯,浅浅而抿。

张献掀眸看了徐克玉一眼,淡声道。

“说了你也不懂,说了也算白说。”

“你不说我怎么能懂?”

徐克玉反驳:“至少病人想知道自己的身体到底什么结果,身为大夫的总不会什么也不说。是吧,江郁?”

第1246章

江郁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点了点头,因为茶水润泽过,喉舌感知到一阵甘甜。

她轻咳数声,将青瓷茶杯放回桌沿,眼睛里所望及的淡绿色跟茶色几乎分不透彼此。

“其实我这些年都没怎么问过,张献都是直接跟我爹说的,我自己也没多在意过。”

徐克玉挑眉,时而困惑不解,望向江郁询问。

“江郁,好歹是你自己的身体,你能不能认真点?”

“哦,你凶什么凶。”江郁被她说教得心底一杵,见她瞪着眼,反倒抿唇不语了。

徐克玉心底憋着气,想说却也不知该怎么开口。

她实在是过于淡然沉静,任谁见了都不得不狐疑揣测。

张献将药箱收拾好后,起身准备离开。

见徐克玉还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好整以暇的样子,问道:“觉得不好吗?那你想什么?”

“没有。”江郁代替她回答:“没有,她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说。”

徐克玉拦下江郁的话,“江郁,你别总拦住我。”

走到张献面前,迫不及待地发问:“不,我想知道。”

江郁手捂着头,头疼。

张献笑了,清冷的神色少有波动,朝徐克玉招了招手,唤她过去。

“那你过来。”

“不能让她听到?”徐克玉怔愣不解,指向边上的江郁。

江郁怔住不动。

张献往外走出,半点踟躇犹豫都不见。

徐克玉随他走出殿外,脚步骤急。

江郁反倒皱眉,看向同样好奇地望着殿外的胭脂。

胭脂在一边,惴惴不安地说:“要不,让我去给您偷偷把事情打听过来。”

她摇摇头,似是想起了什么只是切了一声,说道。

“张献不过是故意,想让我心底起疙瘩而已,我偏不。”

江郁望着胭脂:“你信不信,等下徐克玉还真能被张献那张巧舌如簧的利嘴给蒙蔽了。”

胭脂一顿,心中的确不安。

外头张献和徐克玉站了多久,心底的不安感便越发深了一分。

江郁则是敲打了下她的脑袋,让她把殿内收拾一下。

“至少有点过年的气氛。”

胭脂错愕,讶然地询问道,“您该不会是要在这里过年?”

“难不成呢?去你家?”

江郁嗤笑出声:“快去,还得准备好多好多丰盛的食物,要有过年的味道。”

胭脂点点头,便往殿门外出去,将门窗掩上的时候,还不忘记朝内里多看了一眼。

好像她很正常,又好像不太正常。

“我说了这么多你也该明白。不是不能,而是不可以,所有人都有自己的苦衷。”

徐克玉身子微微一震,眼前被一阵白雾拢住,整个身体也像是冰冷的寒冰禁锢住,冰冻起来一般。

“我怎么能确定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若你是骗我而”

张献凉唇轻启,笑道,“你要不相信,你可以去问,去问问江郁,还是去问江安允。”

“我话以至此,你自己好自为之。”

清冷的话音落下后,他摆手而离。

“等一下。”

徐克玉执着地追问,“是从三岁那年开始的,那她自己知不知道?”

第1247章

张献脚步一顿,转过头时,长睫覆下片刻阴沉。

“这点,怎么会不知道,她毕竟不是傻子。谁会那么希望自己就那么几年的盼头,她还那么怕死。”

回到殿宇,徐克玉一直表现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胭脂唤她去用膳,她也不曾听到。

胭脂只能将这件事跟江郁说了一说。

江郁却只是淡淡地摇头叹气。

胭脂迫切地说道,“小姐,我说真的,我观那徐小姐的神情好像真的不是很好。”

“都是年纪轻,阅历浅,也不知道又被张献妖言惑众了些什么。”

江郁耸肩,“可1我管得了那么多吗?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一套措辞,可又制衡得很好,让深陷进这个局的人都以为是这样的结果。”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而她自己则成了那个局。

胭脂不解地问,“那您不去看看她?”

江郁并不打算去点破,如今桎梏于人的地步,她不想让家中的父亲为难。

不过反倒是胭脂,好奇心哪能那么强?

江郁挑了下眉,“你那么闲,不去做事了。你不忙活,我倒忙活得很,别来烦我。”

她撒开手,大步往自己的香料间走去,将门重重一甩后便关了上来。

“就算是徐克玉也是如此。”

胭脂讪讪。

小姐真生气了。

若不按按照平时,她绝不会说如此绝情的话。

可就算是此时心底讪讪,也不忘记了一件事,至关重要的事情。

“小姐,张献太医留下的药,都快放凉了,你怎么还不喝?”

闻言。

江郁脚步一阵趔趄,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记催她喝药。

真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婢女。

不过,太过了,让她不喜。

喝了药后,熟悉的昏沉感瞬袭。

江郁吧唧吧唧嘴,“依旧是过去那个配方。”

属于张献的那个配方。

不过她也曾用过阿容给过的配方,跟张献亲自配的药还是有几分不同。

她吃得多了,自然辨别得出。

当初那味药方,多了一味血。

刺鼻的,猩红的鲜血。

······

江郁推门而入,回了寝殿,躺于床榻上,闭目而阖。

放任自己的神思入,四肢百骸都归了尘。

待再睁眸的时候,入目所及处是一处漆黑的云。

黑云压城,更鼓层层。

知道自己这是到了什么地方。

江郁抬脚紧步离开时,瞥见澹台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

“你要是不绑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发髻,我还真认不出来是你。”

澹台眯着眼,目光直勾勾地盯向自己,“你又来干什么?”

“外头的饭菜不好吃,我来这里,自己做。”

澹台龇了龇牙,道:“你知道在这沙丘上种菜有多么苦难吗?我们好不容易找到点法子,弄到了种子,千辛万苦种出来的菜凭什么让你吃。”

江郁嗤笑,蹲下身来,托着下颌看他一身的大汗淋漓。

外面的东西带不进来,就算带进来了也维持不了多久就自行消失,这里的食物都靠自产自销,但吃的也只是他和竹牍两个。

就算如今多加了自己一个,又能吃得了多少。

斤斤计较小肚鸡肠的。

第1248章

这才隔了多久,眼前这小心眼的人如今好像又长高了一截。

仔细一比划,都快与她齐肩了。

是不是这里的风水都普遍比起外头的好?

若是这样,她把那赵家刚出生的小屁孩藏在这里养活,也总好过他在赵家过苦日子。

不过这个想法刚从脑海中一燃起,就瞬间熄灭了。

赵家那桩事如今闹腾得厉害,再要想将那孩子给绑走就又得闹腾了。

早知道如此当初就应该直接将人给藏这里来。

澹台见她一语不发,目光冷涔涔的,不由拧眉。

“你干嘛不说话?”

江郁语气悠悠地说,“我再想要不要再养一个孩子。”

“什么鬼?”澹台弩眉。

江郁回了神,笑了笑,“在心底骂你的话自然不能说出来,伤感情。”

话音落,起身,袖子轻扫,旁若无人地从面前走过。

澹台不明所以,嗔怒地看了她一眼。

“和你有劳什子的感情能讲。”

双臂撑着地面,一个旋身,便从地上翻身而起。几个纵驰就走到江郁边上。

“你今天来干什么?而且打造师的,你就不怕你异样的举动被人发现?”

“不是都跟你说了,来吃饭的,我肚子空空的,饿死了,找竹牍给我做饭吃。”

澹台紧跟在她边侧。

“外头有吃的,比起这里还多还丰盛,想吃什么没有。”

这一看又是想将自己给赶出去。

凭什么每次都不让她多待。

这个地方还是她发现的。

“我想来就来,想吃就吃,吃完想走就走。哪像你。”

话没说话,就瞥见他那张秀气的小脸上挂着一丝的愠怒。

因为他始终走不出去。

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来贿赂自己,自己若开心了,想让他出来随时都可以,可澹台却总是招惹她生气。

江郁瞥见他紧紧随在身后,言简意赅地回道,“换换口味。”

“我不欢迎。”

“可笑。”

江郁叹了声气道,“地是我找来的,种子是从我找来的地里勉勉强强挖出来的。你们住在我的地盘上,闲暇时给我做做农活,过着种豆南山下的事情,草盛豆苗稀的日子。”

“我不嫌弃你们占我地方呢,你们还敢来不欢迎我过来,这算什么道理?”

“合着你们只是把我当成一个剖削你们的地主婆,我这收留了你们,反倒还横竖不是人了是吧?”

江郁绕是再善良也做不到总是被人欺骗,如今回了自己的地盘还得被人不欢迎,说心底不难受那都是假的。

她抿了抿唇,捂着心口道:“外面的人以欺骗我,蒙蔽我为乐,你们还不让我吃饭”

有些说不下去了,出口的声音艰涩沙哑,好像被砂纸打磨过一样,眼角都一片发红。

可是依旧强制地忍着,不让泪水随之落下,吸了吸鼻子。

许是她情真意切的样子让澹台感动了。

“谁不让你吃饭?有必要吗?为了一顿饭还哭上了,江郁,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有多丢人。”

澹台啧啧嘴。

江郁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将眼睛擦了擦后,继而哼笑道。

“最先开始欺负我的不就是你吗?”

第1249章

澹台不明所以,手抱胸在前。

“我老老实实待在这里那里招你惹你了?反倒是你家里不好好待着,来这里做什么?”

“三岁那年你要不把我推进冰湖里,我也不至于过这样的日子,也不至于会染上”

她眼眶一瞬发红,声音也不由得哽咽出来。

“肺痨。”

“还不如当时就把我弄死得了呢!”

“现在也不用浪费那么多精力,来拖延这身病体残躯。”

这一回,她是真的从心底由衷地感知难受。

澹台抿唇,脸色冷凝。

“我当初的目的是让你死,要是实情一切按照计划中发展,可不就没有接下来的事。”

江郁闻言,脸色僵硬。

嘴角勉强撑着笑,刚才那副伤心难过的样子也瞬间消弭不见。

她站直了身体,哼笑出了声,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看。

指着他道,“我骂你你还能上了是吧?”

澹台抿了下唇道,“我有自己的原因,迫不得已,如果只需要牺牲一个人就能换来所有人的生,不管再如何违背人性我都会去做。”

江郁淡笑着,清冷的神色没有半丝的波澜。

“他们也都这样说。”

澹台道,“外面那些人为什么也要骗你,自然都是早有因缘的。”

“你应该幸运的是,他们没有将你的生杀大权剖走,而是纵容你还能继续苟存,这于你而言,已经够好了。”

江郁低声,又笑了。

自己到底有多罪无可赦?

看看他,始终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明明是他先动手做了坏事。

“那你呢,是因为什么原因?”

澹台阖了下眼,“在我的记忆里,你手染鲜血,杀了无数的人,无数的人都为你而恐惧。”

江郁眼眸微跳,“因为恐惧,所以你复生后就要开始弄死还年幼的我。”

澹台点头,“确实。”

江郁道,“你记忆力的我到底哪里让你恐惧了?我觉得我长大到现在,明明那么善良,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干过。”

“发誓,以你爹的性命起誓。”澹台嗤声一笑,“你要敢发我就相信。”

江安允是江郁的底限,他就不信了,拿这个还治不了江郁。

江郁脚步骤停下,没再继续往前。“我可以不吃你种的粮食了。”

她的确是不敢。

虽然发誓对她来说轻而易举,但拿她爹来说事,就触及到她的底限了。

澹台拧眉,“又想干什么?”

江郁朝他跟前走来,手放在他肩膀上,“你能不能把你的记忆给我?”

澹台将她的手挥开,也往后退开一步:“荒唐。”本来就不打算告诉她,更别提亲手答应将记忆给她这种荒唐不羁的事。

江郁笑了笑,面色不禁严肃道,“不荒唐,我曾经得到的十年记忆毕竟也过于片面,我想知道更多的细节。”

“就像当初一样,我入了你的梦里,把你的记忆拿走,这样我就能知道自己到底有多罪无可赦了。”

澹台当面拒绝,“免谈。”

江郁轻扯了下唇后,负手而离。

“我总会想到办法的,到那时,想进谁的梦里就能进谁的梦里。”

你们隐藏的,深埋下去的,不能被人得知的,到那时被挖出了,被放到日光下接受鞭策,可别怪我这个“罪人”。

第1250章

从枉死城内出来后,江郁便气势腾腾地走到胭脂面前说道。

“委屈,太委屈了,我现在只想要喝羊肉汤,不然我今晚都会委屈得睡不了觉。”

胭脂怔住。

想法是好,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江郁瞧她那憨傻的模样,“不用去跟张献要。”

徐克玉错愕地看了她一眼后说道:“怎么忽然想吃羊肉汤了?”

“准备过年啊!”

胭脂有些为难道:“不去跟张太医拿,可张太医前回刚说过了,现下这清尘阁里,不管是什么东西,都需经过他的手,才能准许落了您的腹中。”

“我也不敢随便给你带什么东西。”徐克玉也摊手。

“都把我当成什么保护对象了?”江郁叉腰,神色忿忿然。

但忽然间大脑泛过一阵白光,看向徐克玉问。

“阿徐,十一娘还没答应你教你学武?”

徐克玉摇头,脸色颓丧失落。

“她说她一辈子都不会收我当徒弟,我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缠着她得罪她了。”

一辈子都撂出来了,这拒绝的话未免有些太狠。

虽然从小是看着胥十一长大的,但她那清冷的性子,神秘的来历,江郁还真的从来没有懂得过她。

见她神色郁郁,江郁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

“今天晚上她铁定过来,我有办法让你偷师。”

徐克玉皱了皱眉,分外不解地说道,“为什么要偷师?”

“你要是能光明正大地拜她为师,还用你偷师做什么?”

徐克玉闻言拒绝,义正言辞地说道,“不用,如果不能光明正大的,我也没心思学。”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我只想要胥十一心甘情愿地收我为徒,就算这一次她不愿意,我也不会放弃的。”

江郁瞧了瞧她这榆木脑袋,摇了摇头后说。

“随你。”

回了内殿,闲极无聊便摆弄起香料来。

一个时辰后,将瓶子里的香露装满,递给了胭脂手上。

“小姐,您给我的?”

胭脂有些猝不及防,小心翼翼第捧着手上的橙黄色细颈瓷瓶,将瓶子口上的木塞取下来的时候,便嗅到一阵淡淡的香,再仔细品的话,就能嗅到空气里充斥的酸甜橘子气。

江郁点了点头,“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但你这些日子待我也算极好,这瓶东西,就算我给你的新年礼物,提前给你拜个早年。”

“这个闻起来很香,可以吃的吗?”

江郁摇头:“照书上说,应该不行,不过你这忽然问起,但我忽然想到一个画面,好像小量地吃上一点,应该也没什么大碍。”

胭脂脑子钝钝得,转不过弯来。

“什么叫小量地吃上一点?我不是很懂,小姐,您还是实话实话,不要跟我绕弯子了。”

江郁指尖落在唇瓣上,轻轻一抚,道:“只不过是淫词艳本看多了,你还是别知道得那么多好。”

“小姐!”

胭脂气得脸色泛红,羞愤欲死,小跑离开了。

江郁摸着头想了想:“该不会真有喜欢的人了?”

不过这清尘阁里就她和徐克玉两个女的,她难不成还

如果是这样,也太饥不择食了。

第1251章

是夜,果如江郁所说,胥十一出现,但身后边还带了不少的好东西,才是引起她们视线的关注点。

“小姐,这些可都是过年所必须要用的年货。”

虽然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江郁还是忍不住问上一句。

“这是不打算让我回家,所以用这些做补贴?”

胥十一看出了她心底的迫切,一时间口讷无言。

也得怪他们无能为力,若不然早该将她带回去。

可惜

江郁挽唇,不死心地问,“你们就真打算让我独自一人在这里过年了?”

胥十一道:“你爹让我去把过新年要用的节礼陆陆续续给你带进来。”

胭脂看着箱子里的东西,诧异的脸色从快绷不住了。

徐克玉瞅了她这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颇觉好笑,不由得环着手在前面。

“你在宫里,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

“以前我只是个刷粪桶的,真的没见过这些东西,要不是突然被阿容叫来照顾小姐,我估计还得一辈子在刷粪桶呢。”

徐克玉摇摇头。

江郁又问起了她爹江安允到底何时来看她。

这一回倒是给了个确切的答复。

胥十一道,“他明天过来。”

江郁语气幽幽怨怨地说道,“真是个大忙人,忙到现在我都只见过他两面。”

见她一副要解释又不知该从和出口的样子,江郁也不打算继续为难,摆摆手道,“我知道我知道,大家都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

瞧那胥十一脸色愁闷,江郁纳闷。

明明被关禁闭的是自己,可看她那绷紧着一章脸,倒是比自己还要愁苦。

江郁便把徐克玉挑了出来,“十一娘,我跟你说,阿徐的确是个好苗子,而且”

胥十一脸色又开始不太好看,江郁立即噤声,不敢再有任何言语。

待胥十一离开后,她才和徐克玉胭脂三人,一起清点过年的节礼。

几乎什么年节吃的瓜果都有了,都是她平日里喜欢的。

不说瓜果,还有一整个箱子是为了她准备的新衣裳,血牙色的裳裙,全部都是一个颜色,衣服的式样也都差不多,这就有些让人奇怪了。

更让江郁讶然地说,她爹突如其来给她准备的胭脂水粉,太让江郁感觉诧异。

这一点都不像是她爹的风格,绝对不是她爹送的。

不要拿。

江郁手一抖,将红木箱子给拍上了锁,嫌恶地擦了擦手。

徐克玉看着她这幅样子,狐疑地看了眼红木箱子。

“怎么了?”

徐克玉将箱子打开来看。

江郁原本想拦住,可她眼疾手快,已经把箱子给打开了。

便只好道:“没什么,刚才被箱子给夹住了手。”

“你爹是不是不会选新衣裳啊,都是一个色?”

徐克玉将血牙色的裳裙拿在手间细瞧着,“江郁,你换上试一试。”

江郁佯装没听到,嘴里嚼着艳红的大枣。

“你们也吃啊,这里的瓜子,花生,都免费。”

徐克玉挑眉道,“怎么看起来你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江郁,“随遇而安啊!”

徐克玉狐疑出声,“可我怎么感觉他们是要将你给养得肥肥胖胖的,然后等一个良辰吉日,就把你给宰杀了。”

第1252章

江郁拧眉,不得不说,她这冷嘲热讽还真的很形象,恰如江郁此时的处境。

“你这什么恶毒思想?”

徐克玉看着胭脂,“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觉得呢?”

胭脂抿了下唇,点了点头:“我,我确实,确实也曾这样想过。”

江郁,“我这在这里不用去应付外面的人情世故,还能有好吃的好喝的,忽然觉得我其实算是赚了的才对。”

徐克玉瞟了她一眼,嗔笑出声,“既然你父亲明天会来陪你过年,那我可就回家了。”

“随你随你。”江郁摆摆手,又从袖子里取出了两个小瓷罐。

“这一个是给你,另外一个是给柳皎皎的。”

徐克玉嗅着瓶内的香味,“跟上回你给我的那个,有什么不一样吗?”

“有,这瓶香露名唤豆蔻,你给皎皎她就知道该怎么做。”

江郁说完,心底还是觉得不放心,又提着笔,龙凤凤舞地写了一个配方。

“这是这款香露的方子,她手下有不少制香师,应该能制得出来。”

“若是不成胭脂也不错,她是名说不上太好,但也说不上太差的制香师,皎皎手下应该需要这样的能人。”

江郁把目光瞥到胭脂身上,浅笑道:“而且胭脂过了年,也都二十六了,算算年纪,应该是能被放出去了,也该给自己为日后的苟且偷生找挑出路。”

“你还有心思给别人准备后路?”徐克玉满腹心思地瞧她。

听到这样的安排,胭脂忙摆手摇头,“什么什么?不不不,小姐我不走,我不是说好了要一直跟着你的。”

江郁挽唇,半敛的眼帘轻掀,“谁说过了?我可没跟你有过这样1的承诺。你不走真以为这皇宫能给你养老?”

胭脂噤声。

她本身还想着若江郁想要将她留下来,那应该能有办法的。

江郁说,“反正我瞧着你今年恐怕得离宫,我后路先给你找着,如果到时出宫了,你不愿去就不去,也没谁能拦得住你。”

胭脂点了点头,心底虽然有些不舍,但也知道这年龄到了出宫是铁一样的规矩。

“可,那我出去后您怎么办?”

江郁皱眉,“你还管得着我了?我是不是跟你太熟了?”

胭脂看向徐克玉,嘴唇嗫喏。

徐克玉摊手,无可奈何地说道,“你别管她,她就是喜欢给别人安排所谓的后路。”

胭脂因为苦着一张苦瓜脸被江郁给叫走。

徐克玉道:“你刚才怎么这样吓她?”

“没有啊”江郁不解,好看的眉微微往中心的眉眼处皱了皱。

“我只是给她指了一条明路而已,不是所有人都要围着一个人转的,她也该以她自己的中心了,为什么都要跟我爹一样绕着我转?”

“说得我都无疑反驳”徐克玉拍了下她的肩膀。

“我也不围着你转了,我要回家,免得我母亲担心。”

“这才过了一天而已,有必要那么急?”

“我不是还得去帮你送东西给柳皎皎?”她晃了晃手上的瓷瓶子,抬脚出了清尘阁。

江郁瞧着门外远走的背影,这下这浩渺无垠的清尘阁就真的只剩下自己了。

第1253章

转眼除夕已至,遍地落雪。

宫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唯独清尘阁以外。

江郁是第三次在清尘阁瞧见江安允的身影。

“我错了。”江郁还没等他开口,便起先回道。

话音落,又端着清酒给他倒满一杯。

江安允被她说得措手不及,莫名,“你错什么了?”

江郁做小伏低,耷拉着眼皮,“你说我哪里做了我就哪里做了。”

江安允目光却是落在她的双臂上,恍然,“你的手?”

“爹,我两只手臂都好得差不多了,只是稍微重一点的东西我还挑不起来,这么短的时间里恢复完好,我厉害吧?”

江安允愣住了,久久才见他点了点头,又点了点头,狂喜。

“张献这么多年可算给我带来了这么一个好休息。”

江郁i心底添着堵。

这什么好事荣誉都落在张献头上去了。

这张献走的都什么狗屎运?

怎么他就不想想,或许是他闺女得了什么奇缘,这才能够在短时间能将手臂治疗好的?

不过说出来

算了,江郁怕被他们抓出去祭天。

江安允兴奋不已,道:“你怎么不早告诉爹?”

江郁摊手,“我这也没能亲眼见到你,也没时间跟你说,而且我不打算通过张献或许十一娘跟你说这件事,今天你还是头一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爹,高兴吗?”江郁挽着唇角,轻笑着:“以后别人再拿着的手说事,你可以光明正大地跟他们说我的手好了。”

论哄长辈开心这点小事,江郁向来都是手到擒来。

江安允点点头,“高兴,高兴,爹就怕你的手有什么闪失。”

话音落,老泪纵横的样子看得江郁目瞪口呆。

“爹,有必要这样难受?”

“是高兴的,不是难受,爹就怕你这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爹爹日后就是下了黄泉地狱,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娘亲解释清楚。”

江郁见他这幅样子,心底也是有些不忍。

端着酒杯送到他手里,“怪你做什么,把我的手弄残的又不是你。不是许肇桦吗,要怪都得怪他,好在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

“许肇桦连同许家现在早已经得到了自己应有的惩罚了,我的手如今也好得差不多了,也不影响日后的生活。”

江郁瞧他捧着酒杯边沿,浅浅而抿,目光微沉,“当然,爹您也不要因为这件事愧疚难过。”

“而且我不是说这都是我当初的不是,要是我当年不嫌什么苦,也不嫌什么累的,好好跟着十一娘学习武艺,也不会被人追着打。”

江安允被逗笑了,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她额头。

“可要是再给我机会选呢,我我估计还是不愿意努力学。”

“”

江郁抿了抿唇,看着江安允耷拉下来的脸色后,轻笑出声。

“爹,你看我呢,不乐意学,乐意学的呢,十一娘又不愿意教,可我真的觉得,您把十一娘留给我做武师真的太大材小用了。”

江郁诚恳真挚的目光看着他,“要不,你劝十一娘,收一下徐克玉为徒弟,阿徐可是真的真的真的很想拜徐克玉为师。”

第1254章

江安允两道眉往上挑着,“你爹我从不强求别人,这个事你该去问她。”

江郁也叛逆性地挑了下眉。

若从旁人的角度来看,定然会发现两父女在某种程度上有些惊人的相似。

她笑笑,婉转了语气,“你还觉得你也认为阿徐不错,要不然,怎么会所有人都不告诉,偏偏只告诉她一个人,真正的我到底在哪。”

江安允道,“你不是平日里跟徐克玉玩得最好,过去你在家里,隔三差五嘴里迸出的就是徐克玉的面子。”

江郁心底狐疑,摇摇头,“不对不对,一般情况下,你不是应该最先想到的是皎皎吗?毕竟我跟皎皎在一起玩的时间可比徐克玉长得多。”

“并不是认识的时间长就关系比较好,爹爹看得出你对徐克玉的信任,虽然也不明白,为什么你会突然对她这样好?但据说这就是你们女孩子奇奇怪怪的想法。”

江郁扑哧一笑。

她爹的想法真简单,她对徐克玉好自然是有很深很深的原因锁在。

哪能真那么简单,只看一眼就依赖来某一个人。

而是一种跨越岁月的长长沉淀。

“不过爹,你以前不是总不喜欢我提起徐克玉的吗??不是怕我学管长淮那家伙的臭毛病,喜欢女人?”

江安允心底一怔。

差点都得被自己闺女给带懵了。

差点忘记了江郁当时花话里话外时常给徐克玉说话,还真让他有一瞬间地心底犯怵。

在此之前,放眼整个大殷,也不是没有人出现过男人喜欢男人,女人喜欢女人这样的事,那个

算了,过去的事不说也罢。

“说说你吧。”江安允将酒水润了喉咙口,看着江郁时,忽然声音沙哑,眼眶又泛着红。

“也得怪你爹我没有照顾好你的原因,也没有督促好你好好练武,别人都是慈母出败儿,我过去倒真的是将你给宠溺坏了。”

江郁弯弯唇,身子微微前倾着,给他倒起了酒来,笑说。

“既然这样,爹,你还是要把我弄回家里,日后我说哪哪都不去,日后也一定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您想让我学艺我就日日开始蹲马步,这一回绝不偷懒耍滑。”

“太晚了,胥十一也说过你身体不是学武的资质,免得三天两头,这里瘸了那里伤了,还得麻烦张献往家里跑。”

江安允端着清酒,笑抿着酒。

江郁闻言,忿忿不平地驽了驽鼻子,狠狠地将举着酒盅往自己面前空的酒杯里倒。

“我那么天赋异禀,要真努力想学的话,肯定会不说称霸武林,但保命的招数总是有的。”

江安允轻笑,将她的杯盏握住,“别当你爹不知道你心底真正想的是什么,你那点小心思,不就是想着要回家。”

江郁抿了下唇,狠狠地将捏着酒杯的手收了回去。

“既然这样,那你明知道我怎么想的,怎么就一直把我放在这里,跟个孤儿一样?”

江安允手腕一转,长袖将原本还在她面前的酒杯一卷而离。

面色清冷,不言不语。

却让人心底来不及地一杵,心口发慌。

第1255章

江郁瞧着他兀自地喝着清酒,扯着嘴角,也不出声。

“不说就不说,你以后想再听我说话,除非沧海变成桑田。”

赌气的话语听得江安允心底觉得好笑,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

“听话,大人做了那么多都是为了你着想,虽然你现在不理解,但再过不到两年,你只要回想起现在的一切,就能知道爹爹的良苦用心。”

还还不得再要两年,也就是到十五岁了才能再说。

他忽然放了个起先,一时间让江郁有那么一瞬不想及笄?

江郁抿了抿唇,两弯眉似拢非拢,“那我现在也该有一点知情权。”

“听话,这个世界上就只有爹爹不会骗你,其余人,就算是那一直给你吃苦药的张献,你都不能轻易相信。”

他柔声说着,语气轻微低哄着,明明就带着诱骗的意味,偏偏江郁还就吃那么一套。

江郁靠着桌沿,见他始终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心底也生不起气。

谁让他始终是亲生的。

江郁指尖微动,筷子夹着菜,细嚼慢咽,心底握着火,于是原先的细嚼慢咽渐渐地变成了狼吞虎咽。

“别吃的那么快,噎着了,又不会有人跟你抢。”

“我生气了,要吃东西心情才好。”

“那你多吃点。”

“”

······

转眼新春已至。

今日是柳皎皎新铺子开业的吉日。

元月初五。

江郁托着腮等着徐克玉来找她玩,但从初一等到初五,没人来跟她拜年,也没人来给她送过压岁钱。

遥想去年的时候,她收压岁钱可是收得手软。

殿内只剩下个天真灿烂的胭脂,还有门口长年累月守殿门的两名话不超过五句的侍卫。

当然,还有一只经常躲起来不爱见人的孤魂野鬼。

“一直都是这两个人不曾换过人吗?他们一直这样站着,也不换个班,不会累吗?”

江郁兴之所至,将把太监鬼给叫了出来,唠嗑。

“门外两守门的,一直都没换过吗?”

自己过去没怎么注意过这两个男人,而今总觉得好像这两张脸看熟悉了,有些似曾相识的即视感。

太监鬼闻言点了点头。

“小的一直在这里清尘阁内内外外转悠,那两个人的面孔已经拓印在脑海里。”

“这两个侍卫一直没有换过,您可还记得镇抚司门霍究,这就是他的两个手下,当初霍究出行,身边跟着的就是这对左膀右臂。”

江郁恍然,双手不禁一拍。

“当初霍究带着人来营救我的时候,我就瞧见这两人中的一个,但这段时间一直养病没注意过,这经过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

太监鬼忽然侧头看了眼江郁,也不怀疑她说了假,语气定定地说起。

“小姐,小的心底总有种狐疑,您好像真的很厉害的样子,神秘莫测,背后的势力更是难以想象,日后一定是非比寻常。”

“为何?”

太监鬼指着门外那两个侍卫,“您看啊,您都把霍究的左膀右臂带来了,您说您到底是什么人?”

江郁一板一眼地说,“可我就是江郁。”

第1256章

太监鬼摇摇头,语气略带几分沉重地说起,“小的就有点不认为了,您听我给您解释一下。”

江郁抬手,示意他开始自己的措辞。

“纵观小的在这皇宫里,短短数年间,虽然做不到什么风生水起,但好歹昔年也是凭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在各个宫殿里的娘娘之间游刃有余,还能时不时地凭借这一张小嘴,犒赏些礼物。”

话音落,颇有些得意洋洋的滋味。

“但这跟我有关系吗?”

太监鬼点头,“当然有,小的吃过的盐都比您喝的水多,小的见多识广。也只有像您这样大富大贵的人,才配有霍大人身边的左膀右臂做门外。”

“所以小的认为,您的身份绝非只是江家小姐,若不然,您怎么会偷偷摸摸地入住皇宫但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这件事?”

“……”什么叫偷偷摸摸?

“之前小的还在世的时,可从未听说过,您住在这宫里。这样看似监禁但却是过着另一种自在随意的生活,又有谁消瘦得起?”

“……”消瘦不起,也不代表江郁就乐意消瘦了。

而且偷偷摸摸江郁不喜欢这个词,搞得自己真像个乱臣贼子一样。

江郁扯着嘴角,呵呵地笑了笑:“就你那短小无力的命还好意思说,你就算自己过得再怎么好,可如今也英年早逝了。”

“这人的一生不是这样算的。”太监鬼严肃地皱眉。

“谁说活得长久就是活得好,小的这一辈子虽然活得短小无力,但总是能吃饱喝足,活得自在逍遥,虽然短小无力,但也有其好不是,您看小的现在,不就被您挑选来看家护院了,这可是旁的鬼都想要却要不到的名额。”

“”

江郁呵呵,“你开心就好,但你是在自在逍遥了,可你最后还是病死了。”

太监鬼面色僵硬,几乎绷不住了才大发雷霆,“小的那病,还不是被人给害的,要不然也……”

好几个时辰后,他依旧是那副郁郁寡欢的心情。

江郁也知道自己是做得过了,这人太毒舌也不好,偏偏还要逞强好胜。

这下好了吧,虽然逞了口舌之快,但却没顾忌到太监的心眼都很小。

好像有点人格歧视了。

江郁保证她真的没有半点歧视他们,而且自打从识字以来就知道晏公在朝廷的地位,就从来没敢歧视过他们。

一来,怕被灭门。

二来,朝廷还真的没有宦官当政。

政治清河,国泰平安,史书里记录的事情压根不会出现在殷朝。

刚才那一下子显然是把太监鬼给得罪了,自己以后可还得靠着他在殿内守夜呢。

这下子会不会激得人再也不过来了。

江郁寻思着,便去找他解释。

“公公。”

太监鬼窝在墙角,神色看起来有一些不愉悦,显然还在因为刚才自己说他短命的事斤斤计较。

而且他的死,也死得明明很冤枉,说起来,还跟江郁不得不挂钩。

阿容拿着他们试药,吃出了问题,便将他们随便往安乐堂一送,五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样断送了。

他是其中之一。

第1257章

而之所以说起会和江郁挂钩,那是因为阿容炼药,纯粹是为了给张献排忧解难,而张献说到底,也是为了自己的病忙碌。

这其中辗辗转转,追根究底,又落到了江郁身上。

思及此,她忽然觉得自己还真如澹台所说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祸害。

所言非虚。

江郁走进他跟前,咳嗽了一声后说起。

“别难过,小公公,那天你也算亲眼看着阿容死在张献手里,你也算是大仇得报了,而且你现在过得也算不错,至少我也没苛待你,平日里你要有什么需要,我不还是很慷慨解囊的。”

这要换成别家的主子,铁定没有江郁安排得那么贴心。

可谁让江郁养的这都不是一般的奴仆婢女,而是一只孤魂野鬼,这更小觑不得。

太监鬼愣愣地瞧她,摇摇头道,“小的不难过啊,小的只是再想一个重要问题。”

江郁扯了扯眉,看他脸色呆呆傻傻的样子,俨然就是个心思单纯的傻大个。

“就你这脑子,能想什么重要问题。”

太监鬼抿了抿唇道,“小的再想,霍究大人和您是什么关系,为何他会将他的左膀右臂放在您殿门口做守卫?”

“难不成,他心悦您?”

江郁环着手,靠着栏杆站定,冷声呵斥。

“当然是有人命令他做的。”

太监鬼身子一颤,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为什么您就不能认定是他自己想要这样做?”

江郁呵呵一笑,说,“抛开我和霍究压根不熟这件事上,再者霍究头上还压着一个晏公,怎么就不可能是他命令的,而且,我一直以来都觉得你们那位顶头上司怪怪的。”

江郁一脸狐疑地看他。

“您这是认为晏公是在背后命令他的人?”

江郁,“只是认为,没有证据。”

太监鬼道,“这样一说,小的便觉得有些古怪了,难怪我看到您有一件狐皮大氅,是晏公的吧?”

“你知道的还挺多。”

“那天我看到您收拾衣柜,您将那件大氅随意往地上一扔,我觉得您那一下是带着怒火的。”

“没有。”

“您就是有。”太监鬼低着头,于心底腹诽。

古怪的小表情被江郁捕抓到了眼底。

“你敢随意揣测我的心思?”

太监鬼低着头,转身又埋回自己的藏身之所。

“算了,不敢小的说什么都会害您生气,还不如什么都不说来得实在。”

他蹲在墙角,抱着手,一张脸苦成苦瓜。

江郁切了一声,“你们这些人啊,真不好哄,我随便对你们好一点,你们尾巴都可以翘起来了。”

胭脂刚从外面回来,但却没有进门,而是在殿外跟外头那两个侍卫的其中之一说话。

江郁坐在台阶前瞥见了,意犹未尽地看着两人互动。

“送东西了,送吃的吗?”江郁讶然地将手放在膝盖上,道:“私相授受?”

“难怪总觉得胭脂最近怪怪的,原来是动了春心。”

因为隔着远了,那男人又戴着盔甲。

江郁看不见容貌。

“小姐,这是个机会。”

身后的太监鬼忽然冒出了一个头。

江郁抚着心口,“你现在怎么也学会神不出鬼不觉了,走路连一点脚步声都没有。”

第1260章

月上中天,朗月星疏。

台阶上落在一道纤细的身影,将台阶上的清辉覆住。

“想去就去呗,有什么好为难的。”

江郁百无聊赖地抓着一把狗尾巴草,胡乱地揪着。

太监鬼却是摇摇头,将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与江郁知道。

“他们商议今夜出去花前月下,谈琴说爱,但因为你,一个因为担心您夜里会有什么需求不敢出去,一个又要守着你的安全不敢擅离职守。”

“您啊,可真是把他们这对璧人给活生生拆散了。”

江郁嗤声,“说得我在你眼底就像个千古罪人一样。”

太监鬼抿了抿唇,“不是你让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吗?”

“我让你人身攻击了吗?”

太监鬼点点头,拱着手,歉声连连。

“小的错了。”就没遇见到比她还难伺候的,也不知道自己家里祖坟是冒了什么青烟。

江郁半敛着眉梢,抬着眉头道,“你没错,还有赏。”

太监鬼怔愣不明,但还是顺着她的话道,“多谢小姐赐赏。”双手上前,一副要等着领赏的样子。

江郁切了一声,将狗尾巴草甩在他脑门上。

“别急,赏赐还在路上。。”

太监鬼被她这么一拍,整个魂便散了。

“真不禁打。”江郁低笑着。

等到胭脂回来的,还可以明显地看到她脸上红晕满布。

“哟,春天到了,万物生长的季节。”

江郁收了托在下颌处的手,拢了拢衣袖,慢条斯理地走到她面前。

胭脂不明所以,但听她嘴角挂着戏谑的笑,还一步一步地她走来,嘴角不由地颤栗发抖。

“小姐,您怎么了?怎么忽然语气怪怪的?您别这样看着我,我怕您坑我。”

江郁弯了弯唇,指腹掐住她的下颌骨,微微用紧了力道。

“该问怎么了不是我吗?你最近怎么跟那个人走得好像有些近啊?叫什么名字啊?今年多大了?家里情况都了解清楚了吗?你自己老家不是还有一桩婚约,解决了吗?”

江郁站直了背脊,笑说,“不过也不怕,他背后靠着的大腿够稳,随随便便弄死一个人就跟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我没”胭脂语气一噎,羞得脸色涨得通红通红的。

她被她掐住下颌骨,下巴泛疼,往后推开,挣开她的束缚。

“您怎么问那么多,无关紧要的,我不跟您说了。”

见她拔腿要走,显然是不打算跟自己多说什么,江郁轻轻地掀着唇角哼了一声。

“我看你脸上红得厉害,该不会是用了我最近给您的香露出现了问题?”

胭脂脚步一顿,不自觉地将脸给摸了摸。

江郁语气悠悠,带着一丝不肯定的语气。

“毕竟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能够东西,也没有名师指导,平日里也只有将这东西拿给你和阿徐用,但你们没有出现任何问题,我就以为这东西是完美无瑕的。”

江郁咬着下唇,低着头不敢看她。

“可是呢,我疏忽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这世间上的人千千万万种,各类人的肤质也都各有千秋,你们用在脸上没出现问题,也不代表别人用在脸上不出现问题吧?”

第1261章

“而今,我看你脸上,红得有些过分的异常,我猜测有另外一种可能”

胭脂心口微微地起伏着,情绪有些不太稳定。

而与此同时,她也能感觉到脸上有些过分的滚烫升起。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之间整张脸就像被放在了蒸笼里?

“小姐,您说话别断节啊还有另一种什么可能,您还是跟我交个底,不然我心底惴惴不安。”

江郁抿了抿唇,分外解决纠结地说。

“我是说,这个问题可能是潜移默化的,也就是说,别看一时半会没出现问题,但久而久之,质变引发量变,这个问题便出现了。”

“这要是严重下去,可是会彻底毁容的。”江郁语气加重,拍台阶而起。

胭脂身形微晃,脸色煞白得难看。

江郁抚着惶然的心口道:“怎么办?我还让皎皎把豆蔻这款香露给放到市面上去,这要是引发更多的人都出现像你这样的情况,到时候她们上门来讨要,我可不能让皎皎做亏本生意。”

都这个时候了还来想什么生意,都说无奸不成商,果然是有道理的。

“小姐,您快想想办法,我脸上现在这个问题,您到底有没有什么办法?”

“有是有,你脸上可能是因为肤质的特殊引起的红疹,我可以给你配一个祛红疹快速的方子,但要配那个药,却是需要一点时间。”江郁轻微地蹙了下眉头。

胭脂眼角发红,唇角翕动,颤颤巍巍地说起,“您配置的香露都有问题,您的解药还能有用吗?”

“”

江郁见她这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心中也有些不忍了,拍了拍她的肩膀道。

“你都相信我一回了,就不能再相信第二回。”

胭脂面沉如水,苦不堪言。

知道她不靠谱,可也没想过会这么不靠谱。

早知道自己当初就不能贪图那香露颜色漂亮,气韵悠长,用了她给的破香露。

胭脂手背压着脸,声音哽咽道,“那你要时间,最快也要多久?”

江郁道,“至少也要个一天一夜。”

胭脂哭声越发大了,“可我没那么多时间,我今天就要跟他出去,我们约好的,他带我偷偷出宫,我们逃出去玩一会很快就回来。”

“我还想着,我要是回来了肯定跟你偷偷带一串糖葫芦回来,可你倒好,你把我的脸变成这样样子。小姐,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江郁神色微微一紧,嘴角轻轻地扯了扯。

还想跟别的野男人出去外面玩呢,要不是今天破坏了她的好事,现在的她是不是就跑到外面去了,若她自己高兴的话,回来还给她带糖葫芦。

她稀罕吗?

是的,她还真的稀罕极了。

“我不是故意的,胭脂,别生气。”江郁握着她的手臂将她拦住。

胭脂往侧一退,避开自己的接触,手背捂着脸,坐在椅子上低声抽泣着。

“我现在肯定难看死了,我以后还怎样见人?嘤嘤嘤”

江郁啧啧牙,轻笑道,“其实呢,我还有另外一个办法,就算不用重新配个消红疹的解药出来,但我有库存。”

“真的?”胭脂哭声哽咽,忽然咳嗽了起来。

第1262章

“你别哭了,这本来就难看,这一哭更难看了。”江郁逡了她一眼,最看不得别人哭了,走到她后面,轻轻地拍了拍她后背。

“别哭了,我都说有库存了,你还哭什么哭?”

许久都没将人哄下来,江郁不自觉地加重了语气,“胭脂,别哭了,我虽然现在没能够及时调配出来解药,但我还是有库存的。”

胭脂被她这一声厉责,吸了吸鼻子,掩住了哭泣和哽咽道,“你既然有为什么库存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江郁摊手,无奈地说道:“因为不在我这里啊,我要是手边有那东西,还能不拿出来给你?”

胭脂噎下了声音的哭腔,忙不迭地拉着江郁的手询问起,“小姐,那解药现在在哪里啊?你能不能给我用,我怕脸上毁容。”

江郁点点头,“当然,我们俩那是什么交情,不过现在那东西还在皎皎手上。”

胭脂抿了抿嘴角,红着眼眶看向江郁道,“那不是要出宫了才能拿,那我今晚还是铁定不能跟他出去了。”

即便在刚才已经跟他说过了不太想去,可现在自己明明可以更加果敢地跟他说不去,但要只是因为一些内因的存在,不得不去,那种感觉就不一样了。

“怎么办?”

“那就别去了,委屈你一晚上,等明天徐克玉要是来看我,我让她出宫,去柳皎皎那里,拿回来就是。”江郁说道。

胭脂仔细算了下时间,“算算时间,徐小姐都已经有五天没来看你了。你确定,明天徐小姐会过来?”

江郁斜睨了她一眼,“我的确不确定徐克玉是否明天就会过来,唯一能确定的是,你脸上的是湿疹要是到了明天会是如此的话,就这不止是长红点点这样简单而已。为了你这张花容月貌着想,我想,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地帮你去拿。”

“他不是邀请你今晚偷摸着出宫吗?那我帮你去把药拿来。”

胭脂怔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

但四舍五入把她的话简而概之后,便总结出了中心思想。

“不行,你怎么可以?”

她连连摆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江郁紧步上前,双手按住她的肩膀,逼迫着她坐了下来。

“我会易容,我可以将脸化成你的脸,装成你的样子,跟你那个护卫小哥哥出去。”

胭脂还没待她说完,便果断地拒绝,“不行。”

“你是不是吃醋,但我保证,不跟你那护卫小哥哥说半句话不说话不太可能,反而会引起怀疑,但我保证不会跟他牵手。”

胭脂肩膀被捏得微微疼着,抿了抿唇,“你就是想出去玩,我知道了,我脸上肯定没什么大事,你刚才故意用力掐我下巴,我知道什么原因。”

江郁眼神微眯着,笑笑,“现在知道,已经晚了。”

胭脂后脖颈一痛,眼睛一闭,身子一倒下,便晕睡过去。

江郁扶着人,拍了拍她脑袋,分外歉意。

“抱歉抱歉,以后你们想出去玩,还是有机会的,但我,可不能放过每一个可以玩的机会。”

第1263章

胭脂的身形跟自己几乎也差不多,到时候将人往床榻上一放,又有谁看得出来是冒牌货。

江郁把心都吃到了肚子里。

唯一担心的便是夜里经常出现在清尘阁的那个身影。

毕竟,那只太监鬼除了看门外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但今晚的江郁却另有打算。

打定主意一定要出去后,江郁深吸了一口气后,便开始了准备。

将人的鞋袜都给褪下后,外边的衣裳也得褪下,托着人放在内殿的床上后,又急急忙忙地给去了衣柜,把她挑上了自己的寝衣,回到了床榻上给她换上了自己的衣裳。

着急忙慌地给她穿戴上自己的衣服后,周身已经浮动起了一丝薄汗,又顺带地将她的发髻拆开。

江郁仔细地端详起来胭脂的脸型。

各人的脸型千差万别,各有千秋,胭脂的下颌圆润,鼻梁娇小。

掺照着自己的容貌给她化了妆后,江郁心满意足地在她脸上摸了一把。

“虽然我不学无术,但十一娘教给我的这易容术东西,还算是比较实用了。”

江郁在自己的脸上化起胭脂的妆容,又换上了她换下来的衣裳。

等到一切准备都忙碌完后,江郁便去胭脂的外间,战战兢兢地等待着护卫小哥哥。

一边掐着嗓音学起了胭脂平日里说话的语气,才慢慢地将她说话语气的精髓拿捏准了几分。

因为担虑着今夜会出现个别意外的情况,故而手腕微转,弯刀从手掌心中浮现。

她心底寻思了好一阵,担虑着那个陌生男人有再次出现,索性还不如将这里多布置几个虚假的傀儡兵,以免再次被人侵入。

但人一多,势必引发混乱,唯一的好处是没人会发现是自己布置的手脚。

她可以作壁上观,磕着瓜子看那个热闹。

将自己指腹划动一点,指尖抬起于虚空幻化了一个阵法。

整个清尘阁罩下一层淡淡的青烟笼罩之内,朦胧而隐秘。

月挂中天,她听得外头有一阵叩门声起。

她咬了下唇角,将面纱覆住了脸上。

即便有些多余,但她还是怕伪装出现一些纰漏会被镇抚司手底下的人发现。

推开房门,看向眼前的人,佯装羞怯地低了低头。

“你准备好了吗?”

江郁看了眼眼前的护卫小哥哥,轻扬着唇角,点了点头,“走吧。”

护卫笑道:“你既然都这样决定了,那我们就快点走,也能早点回来。”

江郁跟着他走了一条连自己都不曾见过的路,一时间微微张了张口,忍不住心底的讶然询问了一句。

“你知道要从哪里走?你有什么别的路吗?”

护卫道,“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得知了一条密道,可以从这里出入皇宫,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江郁心底忍不住地欢喜,但也只能压制下来。

自己今夜这一趟出行,真的是没吃亏。

江郁看着领路的护卫,暗地里记下了出行的每一个足迹,等她这次回去后,定然要把这条路沿途的一砖一瓦都记录下来。

下次若想要出来,就不必要再等到夜晚才能出来,也不用再利用到胭脂了。

第1264章

出乎意料的是,她极其顺利地出了皇宫,期间循着密道,没有遇到过任何的危险。

出了皇宫门,便是热闹的东市大口。

江郁压抑不住兴奋的心情,即便是过去便已经看过的东西,她始终觉得这里一处处都充满着陌生和新奇。

兴许是太久没有见过的缘故。

“我们现在去哪里?”护卫道。

江郁兴奋道,“我听说最近京城开了一家胭脂水粉的店,叫什么”

护卫讶然,“你说的是第一楼吧?”

“第一楼?”

是叫这个名字吗?

柳皎皎竟想了个这么霸气的名字。

护卫点了点头,拉过她的手臂道,“今天全京城最大的喜事就是京城里的第一楼开店营业,那个第一楼,过去可是明月楼,但因为这明月阁之前发生过一桩命案,所以明玉阁改名第一楼又迅速在新年期间开业,可是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骚动?怎么回事?”江郁手臂微微僵硬,面上也维持着僵硬的笑,往后避开了他的触碰。

这可是胭脂的人。

护卫只当是自己太过出格,便收了手回来,背在了身后。

“我带你过去,一路上我跟你说你就知道了。”

第一楼。

原本明玉阁出了血案,闹得还挺大的,不少人也都觉得晦气渗人,所以在当新店被人买走后,都觉得不太看好这个地方。

在当柳皎皎对明玉阁所在的基础上做出一些修改后,本来也换过不少的名字,但都被一个僧人给否决了。

在新年伊始之际,元月初一当天,那位僧人曾让人送去过一封信函,而在信函,是直接呈递到当今陛下手上。

而后,陛下就赐予了这个明月阁以新的名字。

也就是第一楼。

至于信函中写的什么,让陛下亲口给明玉阁赐名,就谁也不清楚了。

可能让陛下亲口赐名,这份荣耀可就了不得,光宗耀祖都不为过。

为何能够让陛下赐名,谁也不清楚。

唯一的疑点就是落在那个信函上。

护卫说道,“连当今陛下和禅师都亲自给第一楼正名,也算是给这个第一楼的开业一个面子。”

江郁笑了笑:“这个禅师,该不会就是同泰寺那一个?”

护卫讶然:“你知道?”

江郁摆摆手,笑说,“我猜的,这世上我也只知道那一位,一直正事不做。”

江郁已是许久不曾见过柳皎皎的面上,迫不及待地进门。

掌柜很热情地接待了自己。

江郁逡视了周围的环境。

这第一楼上上下下的装修设计几乎全是出于柳皎皎一人之手。

她当时有多兴奋地才做出这个设计,其中又包含了她多少的心血都不得而知。

而今看着这成品,确实也能让她感受到她对这家第一楼江郁却发现第一楼内客人几乎少得可怜,更或许说几乎全无。

“怎么这么少人?”江郁有些莫明。

掌柜呵呵呵地说着话,“新店,刚开,没多少人这很正常。”

护卫低着头,对江郁道,“不可能啊,第一楼有陛下和般若禅师正名,肯定会有很多人趋之若鹜来这里买东西,即便或多或少也是出于陛下的面子上,但如此少人过来,定然还是因为那件命案!”

第1265章

掌柜听得了他们俩之间的耳语,尴尬地笑了笑,“那是因为今天才开业,人来得少,也是不可避免的。”

“我今天并不是来买东西的。”江郁望了望后院的方向,朝掌柜道,“我听说这里后面有个绿萼园,是吧?”

掌柜恰时地解释,“后院的确辟有一个绿萼园,这时的梅花开得正是当时,也是赏景的好去处,但是供女客人歇息赏玩的地方,但您得首先在这里消费。”

掌柜说到末尾,有些心虚,连语气都低了几分。

护卫立即从取出了自己的私房钱,“那我买点东西,胭脂,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买,你想要看绿萼,我们就去看,不用怕花钱。”

江郁讶然地瞧着身后这位护卫。

他看起来是对胭脂是真心实意的,这还没等待江郁说什么,他便自己拿出来了私房钱。

看得出来他是个心细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品出江郁刚才问掌柜那句话中蕴含的意思。

江郁看向他,柔声道,“你去挑吧,你买的东西,她都会喜欢。”

“她?”护卫一顿。

江郁咬住了唇角,立即改口,“我都会喜欢,不管你买的什么东西。”

护卫点点头,立即随着掌柜的介绍,去货物架子上拿了瓶胭脂,又看了眼香露的地方。

“这个,这个,还有那个,颜色好看,都给我包起来。”

“这个客官出手可真是大手笔,看来是个会疼媳妇的。”

掌柜又戏谑地看了眼自己,“这位小姐,将来有福气了,何况是这样疼媳妇的人。”

江郁面色微僵。

她和这个护卫小哥认识可还没有一个时辰。

真是让人尴尬。

护卫小哥却是脸热地摸着头,羞涩地笑了笑。

转过头看了眼“胭脂”。

“你看一下喜欢不,如果不喜欢我再换,换到你喜欢为止。”

江郁被他看着,面上挽起恰如其分的笑,只可惜在面纱的覆盖下,看不清楚她的容颜。

但琥珀般的瞳色,美目盼兮,巧笑嫣兮,连眼角都挂着笑,深邃的眸光似要将人吸了进去。

护卫看得痴了神,一时脸红。

她点了点头,“喜欢的,你挑选的都喜欢,不用换了。”

反正回去的时候,多送点东西回去给胭脂安慰安慰。

这次她真的太对不起胭脂了,再多给她买几串糖葫芦回去。

下次再多给她找点机会,让她在临近出宫前多跟这位贴心的护卫小哥哥一块去谈情说爱。

江郁却是看向掌柜询问,“既然买了东西后,那我们可以进去了。”

掌柜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他抬手,邀着江郁往后院的反响走。

“这位小姐,您请这边进,小心脚下。”

江郁循着他的步迹往前,稍微欠身。

掌柜忽然抬手,将护卫给拦了下来,道,“这位公子,您就不能进了。”

江郁听到身后,不明所以地转过头去瞧。

身后的护卫小哥被掌柜给挡住了门边。

护卫不解地询问,同时脸上有些愠怒,“为什么?”

江郁同样不解:“为什么?我们都是一起的,刚才你还是从他手中接过了买胭脂水粉的钱。”

第1266章

掌柜看了眼江郁,想来也是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的意味,歉意连连。

“刚才我也说过这后院的绿萼园是给女客人准备的,您也知道,小店买的都是女子用品,胭脂水粉,和女子衣裳,金银首饰这些的,都可以看出这都是为了女子专属打造的店铺,所以后院也是只能供女子进入,而男子”

护卫也听出了几分蹊跷,眉梢微沉。

“你们这是对男子区别待遇啊?凭什么就不让男客人进去,要是进去的女子在里面出了什么事,那要怎么办?”

“绝对不会,我跟这位少爷这位小姐保证,您如何进来的,一定保证您安然无恙地出去。”

“但男子,我们柳小姐的确明明白白地吩咐下来过,男子是禁止进入的,今日到场的客人中,都是男客止步,并没有只针对你们这一对客人。”掌柜依旧谦声。

护卫拉住自己的手臂,对她耳提面命。

“算了,我们不进去了,你不在我眼前看着,我还不放心你。”

江郁抿了抿唇,闷声道,“可我想要进去看看绿萼梅。”

护卫有些为难,这是他头一次瞧见“胭脂”的渴望,同时又有些担心,就“胭脂”那些傻乎乎的性子,要是在里面遇到什么事,会否有危险。

“你看他们都说了不会有危险,你就让我进去看看。”

护卫还在担虑着,“真的不会有危险?”

掌柜点了点头:“我是第一楼的掌柜,以自己的性命起誓,如果有事的话,对我们第一楼又有什么好处?”

江郁笑笑说道:“我相信你们柳家小姐的为人,可不敢做什么坑蒙拐骗的事。”

掌柜笑了笑,抬眼看了自己,“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家小姐说了,也特地地嘱咐过我们,男子是决定不能进的,这除了防止未出阁的女子被外男冲突到,当然,这决定没有说贬低与您同行的男子的意思。”

掌柜说着,又看向了护卫小哥,指着他左手边的一个方向,是通往二楼的楼梯。

“我们二楼是酒楼,有专门为客人准备的隔间,这位少爷可以先去二楼厢房等着,我们二楼还有提供各类美食佳肴。”

江郁笑了笑,柳皎皎还真是让她意想不到。

真是无时无刻不把人钱包榨干不罢休的样子。

她看向了护卫小哥。

护卫小哥哥刚才还给胭脂买了不少东西,也耗了他不少钱。

若是再往二楼厢房去吃东西,今夜还指不定能完好无损地走出这第一楼呢!

而且她也不下跟护卫小哥去吃东西,已经对不起胭脂一次了。

江郁立马道,“既然如此,你就先去外面给我买糖葫芦,然后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出来。”

护卫脸色泛过不解,道,“你喜欢糖葫芦?”

江郁点点头:“多买几串,我等下出来后下吃。”

话音落,便听护卫小哥皱了下眉,怪诞地看向自己。

“你昨天还说你想吃酥茶的。”

江郁哈哈地笑,“都要,多买多买。”

旋即又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买太多的话,我们等下带回去的话不会被人发现?”

第1267章

护卫摇摇头,给她吃了颗定心丸。

“不怕,你既然想要就多给你买一点,全部给你带回去吃,我们有密道。”

江郁听他这般笃定的话,也把心口放在妥妥的。

“那你去吧,小心一点。”

江郁话音落,便随着掌柜,小跑进去。

护卫小哥看着她远走的背影后,扬唇笑了笑后便抬脚出了第一楼外。

随着掌柜的指引,江郁来到绿萼园后,依旧没见过几个贵人。

寻寻觅觅了几圈,也只是在廊道上看到几个洒扫的婢女。

江郁便私底下问起了掌柜。

“掌柜,你也别蒙我,今天这么少人,要说是因为第一天开业,没人知道的缘故,那就太强人所难了。”

掌柜面上不显,指着左手边的鲤鱼池里,“您看,那不是有人?”

江郁循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竟是笑了。

“鲤鱼池边那位小姐,是管家的表小姐,也是你们家柳小姐未来的亲戚,这叫上亲戚来串门,当托?”

掌柜眯了眯眼,又指向右手边的那位。

“那位我更熟了,是你们家小姐的婢女柳月,柳月边上的那位,是你们柳家小姐的另一位婢女冬灀。”

掌柜这时脸色便有些不好了,手背在身后,脸色铁青紧绷着。

“你看那个,那位和我们家小姐比肩而行的可是”

江郁循着他的视线,不自觉地闷笑出声,手抵着唇角轻笑。

“那不是徐家小姐吗?她们的关系在学堂的时候本来就很好了,今天她会在这里也没什么巧合的。”

掌柜脸色已经不能用铁青来形容,“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砸场子啊?”

江郁立即摇摇头,“不敢不敢,只是想听你实话实话。”

视线随着那两个身影拐入廊道内,忽然就看不见了。

她想要追上去,但身侧的掌柜却是拦住自己。

“你这幅阴阳怪气的样子到底想干什么啊?游园不像是游园,倒像是来窃取什么秘密的。”

江郁脚步陡然一止了,也因为掌柜的阻拦,刚才陡然蠢蠢欲动的那点心思也消弭了下去。

现在的她可不是江郁,盯着一张胭脂的脸就不要随意去外头生事了。

何况她今日过来,可是真的有要紧事才来的这儿。

江郁收敛起自己的心思后,转身朝着掌柜看了过去。

“几乎整个京城都知道,都说是因为前一阵子那命案的事,大家都在外头传这个地方晦气又阴森。”

“啐!”

掌柜啐了一口后,低声冷笑:“那都是外头乱传的,要真因为这地方晦气阴森的话,那当今陛下和那同泰寺的般若禅师怎么会给这第一楼赐名?”

“这都是外头那些阴险小人,要打压我们第一楼的生意,故意散发出去的谣言,我们已经出找那个源头了,只要被我们发现是谁在外头胡言乱语,我们姑爷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掌柜一脸的义愤填膺。

江郁忙不迭地点了点头,“我信,这年头,你随便走到外面去,那个地方没死过人你敢说你脚底下踩着的地面,真的没有沾染过半点猩红?”

第1268章

江郁循着他脸色的僵硬,轻扬着唇角道,“若把死一个人比做错一件事,你敢说平生没做错过一件坏事?若把说死一个人比作说一句谎言,你又敢说平生没有说过一句谎话?”

“难道就因为死过人就得退避三舍了,那你干脆回自己祖坟去好了。”

江郁话音落,已经来到了她刚才藏下石头的绿萼梅下。

掌柜眉梢轻蹙,虽然心底还是有些怀疑她此行的目的,却也是赞同十足地说道。

“这位小姐说得在理,我都快被外头那些人的流言蜚语给气死了,什么都不懂,就胡言乱语,不过都是一群同行故意设局害我们而已。”

江郁又在笑,“外头怎么说我们不管,嘴巴长在别人身上,难道你还能控制得了他们的一言一行不成,你们第一楼只要闷声发大财就好,而且日后赚得越多,说你们得只会更多,好听的难听的都有。”

江郁循着脚底下踩着的那块草地,便是当初自己藏石的所在。

当初自己是夜里来埋下的,至今为止,那块地方已是长满了绿草青荫。

掌柜因她一番话打开了话匣子。

“闷声发大财,那也得有客人过来,你要是没人过来,再加上同行的故意打压,还发什么大财不被气死才怪。”

江郁脚轻轻地踢动着底下的石头。

“怎么可能?要真不发大财我才得被气死。”

毕竟她也是股东之一。

她说话声音低,故而掌柜不曾听到。

江郁佯装若不经意地踢到什么东西,目光逡着脚下,“喂,掌柜,你家这梅树林下,好像有什么东西。”

掌柜皱眉,走到她面前,也循着她视线所指的地方落下。

“什么?别乱说,什么东西,这不是都好好的?”掌柜觉得眼前这人怪奇的。

江郁蹲下身来,指着脚底下的一处,“你来这里看看,我有感应,这个地方有不一样的。”

“有什么奇怪的,我倒看不出来什么问题。”

“你要看得出来才奇怪了,说实话吧,我是风水师,稽古博文,尤以阴阳留意,善相冢。”江郁挑了下眉,扬唇。

掌柜扯嘴,呵呵地冷笑了起来,“算了,我们第一楼今天开业,你男人刚才也买了不少的东西,我就不拉你去见官府了。”

“掌柜,我看着就那么像骗子吗?”江郁抬手摸了摸一把脸,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掌柜说道,“骗子都是蒙着脸的,孩子,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

而江郁今天脸上竟是蒙着面纱。

话音落,他提过江郁的手臂便要将她带走。

“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眼神奇怪,根本就不像是来买东西的,果不其然,来了一个坑蒙拐骗的骗子。”

江郁被他提着手臂往来时的路折返回去,并不挣扎。

“堪,天道也,舆,地道也。《葬经》有云:葬者乘生气也,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古人聚之使之不散,行之使之有止,故谓之风水。”

“我说地里有东西并不是骗你,而是我有眼睛亲眼能看得到,我为何能看得到,自然是因为我同你们不一样,我是略懂堪舆之术,看得出来。”

第1269章

江郁见他依旧不信,并且还从绿萼园直接出来,手不觉地按紧在门框边。

“今天来这里,也是因为听说了你们第一楼之前的那桩命案,对你们家这里的风水分外有兴趣,所以才会来你家这边一瞧。”

“我发现那块地底下有东西,觉得你这掌柜为人尚且不错,故而跟你提前说一下,哪知道你不信就算了,你把我赶走做什么?”

江郁喋喋不休地说着。

“因为你是骗子。”

掌柜将她推到第一楼门外,笑得眉眼弯弯。

“快走吧姑娘,这是你刚才买的东西,拿好,走好不送了。”

掌柜手一甩,就把打包好的胭脂水粉的盒子摔在她手上。

江郁抱着着手上的东西,驽了驽鼻子站在了门口。

心底忿忿然地想着,自己好歹也是这第一楼的股东,怎么今天还就沦落到一个骗子的地步?

先敬罗衣后敬人,果不其然。

还正打算着如何劝说,可自己对堪舆之术压根就一窍不通。

刚才胡编乱造的几句话已经快绞尽自己的脑汁了。

刚纠结之时,逡见从自己边上掠动的人。

江郁目光微沉,在那人的背后深深地看了许久。

眉心那丝凝滞的青烟经久不散,那是将死之相。

掌柜还见自己在门口纹丝不动,眉心微沉,从桌前的柜子里抓了几颗橘子放在她手上。

“想来你也是年轻不懂事,这骗术还没学到家。”

江郁看着他一脸安慰的的眼神,心头有些发堵。

“我爹从小就告诉我不能骗人,你说一句谎话,就得拿一百句千句谎话来圆。”

“看来令尊还是对你有欠管教,不然你怎么还敢出来诓人?”

“所以我一般不说话,这样才能保住自己。”

江郁笃定地说道,“但要说也只能说真话。”

掌柜手环在身前,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江郁指着刚才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的那个身影。

“你看那位婆婆,我觉得你最好把她赶走,不然明天这第一楼里,又得要出事了。”

竹牍叮嘱过,不能干涉人世间的生死,否则必有报应落回自己身上。

但今天要让这人死在第一楼里,可就出大事了。

“你胡说八道。”掌柜手边夹着一块艳红的花生,放在嘴边磕着。

“不信你瞧瞧。”

掌柜心底也说不准,这明明就是个骗术奇烂的小姑娘,一眼便能将她给拆穿,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在这里跟她闲话家常。

自己漫不经心地循着她的视线所指,抬眼看去。

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老婆婆,正和小厮商谈着,可不知道说起了什么,这个老婆婆却忽然身子一倾,便往身前倒了下来。

江郁身形一闪,将手上的东西迅速地往地上甩下,疾步走到老婆婆跟前,将她扶住。

“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小伙计手足无措。

江郁指腹落在老婆婆颈上,孱弱的呼吸让人微微心惊。

而她眉心骨上那丝青烟一直在凝滞不散。

掌柜疾步走到江郁跟前,看着眼前这幅让人措手不及的画面,似乎下起了什么,震怒不已。

“你们,你们铁定是合伙的?”

第1270章

江郁呵呵一笑,这掌柜想象力比起自己还要天马行空,但也不曾搭理,朝边上的小伙计道。

“背着她,先去附近的医馆找大夫。”

“你先走,我随后便去找你们。”

小伙计二话不说地便将老婆婆背在背上。

掌柜见她要跑,紧步将她先给拦下,老眉紧拧。

“不行,你还不能走。”

江郁冷下眼来。

掌柜心底竟然一杵,不自觉地将目光撇开,朝那小伙计道:“把她放下来先,别被蒙骗了。”

江郁凉唇轻掀,“人命关天,要这人真死在你们第一楼内,你就等着看你这个掌柜被扫地出门吧。”

掌柜嘴角抿了抿唇,心底似是纠结了一瞬,却还是仗着胆子道“我还怕了你这个小丫头不成。”

小伙计紧声道,“掌柜,这人看起来真的好像病了。”

“你懂什么懂,我说没事也就没事。”

江郁将手中的银袋子给了小伙计,“这钱全部给你,只要你能背着她去医馆找大夫,我能让你坐上第一楼的掌柜。”

“开啥玩笑。”掌柜冷笑。

小伙计讪讪道,“钱不钱的倒不重要,只是再耽误下去,我真怕这老婆婆在这里出事。”

话音落,也不待那掌柜反映,便错开掌柜的肩侧,紧步走了出去。

江郁逡着这一幕,朝着那掌柜逡了一眼,心中渐起了冷笑。

“我倒是觉得,你这幅维护你们第一楼门面的样子,倒真是演得出神入化。”

话音落,抬脚要离。

掌柜心思不定,指着她道,“你这阴阳怪气的口吻,到底是什么意思?”

旋即,脚步一迈,却是把她给拦截下来,“不行,你不能就这样走了,说不定等下你们就要到外头去胡说八道。”

“那人我们已经是被背走了,就算是真出事也只是在医馆,我们还能说你什么?”

“可那个背人走的是我们家的小伙计。”

江郁嘴角抿了抿,微微一笑,“我保证,这件事跟你们第一楼没有关系,我这些年坑蒙拐骗也算有不小的资产,我会负责给她医治。”

话音落,斜睨着眼前这个抬手挡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把手最好给我挪开。”

掌柜拧紧了眉,又道,“好,刚才那番话可是你说的,若是出事了,要是来找我们第一楼闹,我可饶不了你。”

“你干什么呢?”

门外传来一声暴怒的声音。

江郁循声抬眼。

是胭脂的那位护卫小哥哥。

他竟然是扛着一整个糖葫芦架子过来。

江郁指着眼前这个挡路的家伙,“你可算来了。”

护卫脸色微沉,紧步走到江郁面前,将掌柜的手一把扇开,又将其护在他身后。

“你想要干什么?”

掌柜一时间摸不清楚这人是什么来路,但看着这个男人,脸上渐有凶气,眉心深深地拧着。

摆摆手,一副吃了憋的样子,“没事了没事看,你们赶快离开,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你没事吧?”护卫转过头,脸色挂着深深的担虑。

江郁拽住了他的手臂,笑说,“没事,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们先出去。”百度一下“大人冤枉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271章

掌柜见他们走后,抬起袖子扫了一扫门槛,嗤声冷笑。

“第一楼是什么地方,什么人也敢乱进,没有王法。”

护卫还欲争辩些什么,但被江郁给拦下了,这才息了心底的怒意。

出了第一楼外。

护卫心中一片自责之音,“都怪我,不该放任你一个人在这里遭人欺负。”

江郁抿了抿唇,心底是在寻思着些别的。

护卫铁青着脸色,“这第一楼店大欺客,难怪今天开业生意这般稀疏,我们以后再也不来了。”

江郁摇摇头,“没有欺负我。”

目光逡向了别处,心中若有所思。

刚才那个掌柜的,倒是有些奇奇怪怪。

看来得让柳皎皎多加小心才是了。

江郁迈开腿往前。

“你要去哪里?”护卫见她忽然脚步疾走,不由得紧随上去。

江郁抿了抿唇,“去医馆。”

“可时辰”护卫有些纠结和为难地看向了她。

说好的只出来半个时辰,但她如今却好像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若说要赶紧回宫里去,也怕惹恼了她。

江郁见他一脸的踟躇之色,将手上的胭脂水粉尽数甩到他身上,又摆摆手,笑笑说。

“你既然不去,那我可自己去了。”

······

医馆。

江郁找到了刚才那位送老婆婆来医馆瞧病的小伙计。

“她怎么样了?”

小伙计正垂头丧气地坐在台阶上,面露愁容。

闻言,恰好抬头与她目光相撞。

江郁负手而笑。

小伙计皱了皱浓眉,面色有些臭,“怎么这么晚,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可随着话音落,逡见女子身后站着的那名男子。

语气来不及地一噎,不敢多言。

“你家那罗里吧嗦的掌柜太烦人了,我好不容易才从他手底下逃出来的。”

江郁笑笑,逡了医馆内一眼,“里面那老婆婆到底是什么情况?”

“大夫说,怕是饿久了,饿出来病了,身上又有这处那处的伤痕,但好好将养,还是能够颐养天年的。”

“我还以为什么大病。”江郁微微地吐了一口凉气,手抚在心口。

“怎么回事?”身后的护卫不解地询问,“我离开时你又出了什么事?那掌柜怎么会莫名其妙地针对你?”

江郁便把刚才他离开时的,前因后果,拆解了几句话,简单地说与他听。

“他凭什么冤枉你?”护卫手心握成了拳,“我现在就去跟他讨回了公道。”

江郁讪讪地笑,拽住了他手臂,又着急忙慌地将他安抚下来。

“没有冤枉,真的只是误会,误会。”

大哥,我可不喜欢顶着一张胭脂的脸到底给她招惹麻烦。

何况胭脂今年已经要出宫了,她要是能再待上几年再出宫,那江郁刚才早就不管不顾地去抱柳皎皎的大腿,何苦再来曲曲折折地绕上这么一大圈。

“原来你就是因为这点小事愁眉不展啊!”

小伙计却忽然啧啧了几声,“你不会是将一些欺诈的事给忘了说吧。”

“什么事?”护卫询问。

江郁笑笑,摇头说没事,又转过头去斜睨了台阶上那愁眉不展的小伙计一眼。百度一下“大人冤枉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272章

“还想不想给里面那位还药钱了?”江郁一本正经。

小伙计瞪圆了眼,觉得自己今天真的是遇上骗子了,还是雌雄双骗,气呼呼地看着她道。

“本来就是该你还钱的。”

他就算是再好心,但也没钱垫付什么药钱。

何况迄今为止,那老婆婆还昏迷不醒,更不清楚她的家里人,要是没有家里人,这么大的一个麻烦岂不是就落在自己身上了?

他本就上有老,下有小,可没有那么多的闲情逸致去摊上别的麻烦和责任。

瞧他一副生怕惹来麻烦的样子,江郁笑笑,看向护卫。

又把视线落回到他身上。

“又不是我的人,医馆的人或许早就认定了你,毕竟是你背来的人,就算日后有什么麻烦,或许后续的治疗的费用,也该是找你才对。”

小伙计语气一噎,黑着脸,钝钝不语。

不是他不想动手,是气得怒火难填。

可是这女人身后的男人更加地可怕,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惹的。

自己今日就权当买了一个教训。

江郁见他面色发黑,取出了几枚碎银子给他。

“跟你开玩笑的,喏,拿去救她。”

江郁将身上仅有的碎银子和手上的簪子,发髻上挽着的珠钗都取了下来。

护卫站在她身后,见状,忙按下了她的手。

“有碎银子就够了,可够他们半年的开销。”

又从伙计的手中,将她的珠钗和簪子都给要了回来。

“这些东西你自己得收好,女孩子家的东西,怎么可以随便落到外男手中?”

“那你还有钱吗?”

护卫大气,从身上掏出了几枚碎银子,递给她。

“刚才买东西剩下的。”

江郁毫不犹豫地便从他手上的碎银子给搜刮干净,笑笑说:“这钱就当是你借给我的,我以后还给你。”

护卫正色,“不用你还。”

相反的,他还觉得眼前这个姑娘倒是挺善良的。

“不,说好的借就是借。”

江郁将碎银子包好,放在小伙计手上。

“我们就剩下这么多了,你也别嫌少。”

小伙计面露不解之色,“这么多钱,她不过是饿病,等醒过来后,多吃几餐肉,就会好了,我不要。”

话音落,便将他手上的碎银子又全部塞回江郁手上。

力道用得有些大,以至于将江郁往边上一推,险些从站定的石阶上摔落下去。

小伙计微惊。

护卫及时伸手将她拉过后,对着小伙计刚才那番举动,紧紧皱眉。

“你这什么意思?不给你钱又被你怨,给了你钱还被你拒绝,是不是不管我们怎么做,你都会说三道四?”

江郁忙道:“没事,别大惊小怪的,我不过是自己没站稳。”

小伙计抿了下唇,不甘不愿地,低声说了句。

“抱歉。”

“没事。”江郁弯唇,让护卫先去一旁等着。

“我有事要跟他说。”

护卫不解地皱紧眉头,“你跟他认识?”

“不认识,今天才见面。”

“那为什么?”

“我有一些关于刚才那老婆婆的事情要跟他讲,我觉得,他这人还算是不错,应该能照顾好那个老婆婆。”百度一下“大人冤枉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273章

护卫不乐意。

江郁道,“我这还没过门呢,你就管上了?”

护卫被她这番一戏弄,倒是耳尖泛起了红,不自觉地扭捏起来。

“平时还说我嬉皮笑脸,今儿怎么反倒比我还油嘴滑舌上了?”

“就这程度?”

江郁干巴巴地笑了笑。

大哥,就这程度也算是油嘴滑舌,那你和胭脂间,也是够纯洁的。

等我回去后,定然还钱的还钱,欠下的人情也尽快地还上,绝对不耽搁你们一双金童玉女。

“那你还让不让我跟他单独说话了?”

护卫看了眼小伙计,又皱了皱眉对“胭脂”道。

“我不走远,就在一旁看着你,我保证绝对不听你们讲话的内容,但我得确保你的安全,所以你必须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江郁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待他走了差不多约莫有十五步的距离。

江郁回头去瞧他。

小伙计瞪了她,目光带着审视。

江郁道,“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小伙计吞咽了一口唾沫,占据主权道。

“刚才那些钱太多了,她只是小病,你等下把她刚才的药钱和诊金给还了后就够了,我才不会用你那么多,免得被你说我这是在故意坑你钱。”

“是吗?我还是头一回心甘情愿被坑。”

小伙计道,“我才没坑你,反倒是我,莫名其妙地被你使唤。”

“我可没让你一定得带上这个老婆婆来看诊,相反的,是你自己心存良善,才会今日这番行为举止。”

江郁弯了弯唇,道,“我爹就说过,心存良善的人总会有好报的,你等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把好报给等回来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小伙计身子微紧。

江郁瞧他一眼警惕的样子,好像自己是头想要将人生吞吞剖的饿狼。

“你觉得,一个饿得久的人,还是个年过花甲的老太太,会跑去第一楼买胭脂水粉?”

“不会。”

小伙计心底恍然,“为什么?”

江郁笑笑说,“你觉得为什么?”

“而且啊,今天还是你第一楼的开业大吉,你觉得像你们第一楼,本来就深受流言蜚语的毒害,会有多少人想要置你们于死地?”

“肯定又是那些同行。”

小伙计忿忿然,手心握拳。

江郁挽唇,“同行那么多,为什么偏生就要针对你们第一楼?

而且就是当今陛下和般若禅师都为第一楼正名,便连陛下还亲手写下第一楼的牌匾,还有谁敢对你们第一楼出言不逊?

就不曾想过是你们内部的原因?就不觉得今天这老婆婆忽然晕倒在你们第一楼的事来得古怪离奇?

若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有人晕倒了,合该立马将人给送去看病才是。

可你家掌柜的思维却真的是出乎人的意料,好像生怕人不会死在你们第一楼一样。

你有没有想过,这问题追根究底,就在你家那位掌柜身上?”

小伙计倒抽了一口凉气,“你什么意思?危言耸听是吧?”

“我可不敢,我只是把我的怀疑说出来。”

江郁环着手,“而且我今天不是在你家掌柜面前说了,我是风水师。”17百度一下“大人冤枉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274章

“我家掌柜说了,你只是来坑蒙拐骗的。”小伙计一脸正色,可说完这话,心底忍不住有些发虚。

江郁呵呵,像是从胸腔内发出的共鸣。

“坑蒙拐骗,你有证据吗?单凭你家掌柜的一面之词,你就认定我是假的,那为什么我说你家掌柜心底有鬼,你却不信了。”

“因为你没证据。”

“要是我说有呢?”

“那你拿出来啊,你要是能拿得出来我便信。”

江郁挑了下眉头,眉宇间深深一沉,便落在了医馆内的那位身上。

“那位昏迷不醒的老婆婆身上,我觉得你最好是她带回去,给你们家柳大小姐亲眼看看,好好审一审。当然,这一切都得避开那位大掌柜。”

江郁言尽于此。

话音落,江郁把刚才的钱都塞到他手中去。

“都拿着,不是说怕被人说你故意坑钱吗?那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不存在坑钱的问题。”

江郁自觉自己已经做得够多了,转身欲走。

小伙计忽然起身,在她身后问,“你说你是风水师,是真的?”

江郁点了点头,扁扁嘴,一脸委屈地说道。

“我明明看出来了些什么,但你家掌柜的,好像有点不太愿意让我把看到的东西说出来。”

护卫抿了抿唇,原本想着,两个不认识的人,也不该单独说话说那么久,可她不仅唠了好久的一段话后,又随着那小伙计进了医馆内,又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待他等得心底痒痒,忍不可忍地上前去的时候,“胭脂”这才正步走出。

江郁讶然,“怎么过来了?”

护卫唇角轻掀,不说是自己等得急躁,反倒是回,“怕你被人欺负,回来给你撑面子。”

他说的坦然,倒是真让随行的小伙计心底战战兢兢地发着杵。

但江郁还是瞧着护卫这一副样子,不过就是小肚鸡肠,倒是给胭脂的未来小小的担虑了一把。

不过胭脂本来就娇柔,合该有那么一个时时刻刻将他护为掌上珠的人。

小伙计壮了壮胆子,朝那护卫道,“怎么可能?谁敢欺负这位姑娘,我大武第一个服气。”

护卫皱眉,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你叫大武?”

小伙计被他这一番目光紧盯着,不由得心底一杵。

“是啊,我叫大武,怎么了?”

“家住何方?”

大武战战兢兢地,将自己的家门地址给报了出来。

护卫将凌厉的目光落在了大武身上,自上而下地看了他一眼后说道,“我要是发现她被你欺负了,定然来找你麻烦。”

大武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拍着自己的胸脯做着担保。

“我大武指天立誓。”

大武语气一顿,“这位小姐,您叫什么名字来着,姓甚名谁,我下次该怎么去找您?”

护卫冷哼了一声后,大武倒不敢再继续问了。

江郁笑笑,朝大武道了别后,提着护卫拿着礼盒的胳膊,往医馆外带。

“好了,你和他有那么多眼神可以交流的吗?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毕竟比起一开始就约定好回去的时间,可是要整整迟了半个时辰。

第1275章

出了医馆后,护卫便带着她往之前来的路线折返。

护卫虽然也曾明里暗里地打听过她究竟在医院里发生过了什么,怎么会让那个小伙计的态度,前后转变得太厉害。

但“胭脂”的态度很强硬,不管问什么都三缄其口。

护卫却一直揪着不放,大抵是出于镇抚司门下,看问题便犀利了许多。

“你要是再问我这些问题,以后就别想着再让我跟你出去了。”江郁威胁出声。

护卫心底发紧,忙摆摆手道,“我不问了我不问了,你说的我都信。”

瞧他那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好像自己受了什么欺负一样。

江郁也怕回去时不好跟胭脂交待,不自觉地抿了下唇角,道:“每次出来都战战兢兢的,我自己也很害怕的好不好?”

护卫不自觉地抿了下唇角道,“那我以后就不带你出去了。”

“不是不是。”江郁倒是可以不跟你出去,可胭脂就不一样了。

她皱了下眉头,笑笑道,“我不是说让你不带我出去,是我们可以以名正言顺地出去。”

“怎么可能?你要出宫,我可还得在这宫里守卫,哪来的时间?”

“就算有,我也只能挤出来一点点闲散的时间出来陪你,可你这样只能久久地见我一面,这样的日子你乐意吗?”护卫沉声道。

江郁抿了下唇,负着手转身,一副老派的样子。

“我有办法。”我会给你们想个办法,就当我今日的补偿。

“你有什么办法?”

江郁保持着神秘感。

一路顺畅无阻地循着密道又回到清尘阁。

江郁回去的时候,手上是抓着两串糖葫芦的。

“胭脂,等下,东西你还没拿呢。”

护卫将手上的礼物盒子尽数放在她身上,“我不方便进去,要不然现在就帮你拿进去了。”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你就不拿点什么小零食自己回去吃?”东西有些沉重,江郁抱不动。

“不了,都给你买的。”

江郁将礼物盒子都提在手上带了回去,不忘转身称许了他一句。

“你对胭脂可真好。”

果然男人都是对比出来的,像那谁谁可都只会让自己给他带东西吃。

回了清尘阁,江郁不敢从正门过,小心翼翼地打开窗户,将礼物盒子先一股脑地扔进去。

因为都是吃的小零食,倒不怕它们给弄坏了。

爬进房内后,逡见大床上的胭脂还在沉睡着,江郁心底倒是缓缓地松了一口气来。

将外头的那些胭脂水粉的盒子都拿了进来后,蹑手蹑脚地放到胭脂睡的外榻上。

把一切都收拾停当后,原本想着今夜就睡在外榻上的,但江郁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不是自己习惯了的那张榻。

江郁翻身起来,将太监鬼从暗处里召了出来。

“今晚没什么异样的动向吧?”

太监鬼摇摇头。

“什么都没有发生,也没人或者奇奇怪怪的东西过来,您就把心都放肚子里吧。”

江郁又觑见了一眼内屋里的方向道:“胭脂也没有起来闹过?”

太监鬼笑说,“那个胭脂睡得倒是挺熟的,跟猪一样,还会打呼噜。”

第1276章

江郁抱着枕头回的内屋,掀开幔帐,看着胭脂,轻轻地摇了摇她的手臂。

“胭脂,胭脂”

连续唤了几遍后,她依旧睡得沉。

看样子真的不是那么容易便叫醒的性子,江郁也不敢在大半夜的将好好安睡的人弄醒了,到时真闹脾气自己也不好解决。

将枕头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她边上,自己便蹭着那点一亩三分地睡在了旁侧。

“你可真是幸运,能跟我同床共枕的人可没几个。”

幸好,胭脂这人睡得沉,半点没有发现。

她才把心底的不安也渐渐地放回了肚子里。

翌日天明。

江郁发现身边的手臂微微动了动,她立即清醒,将那只放在自己身上的手给推了回去。

“我都睡得这么边了你还要来霸占我的三寸囹圄之地,真是不把我当人看。”

江郁翻身下床,坐在了床前的脚榻上。

“你可真是会打呼噜,平时你睡在外边我都不曾听到过,可今夜近在咫尺,我这算是听了个彻彻底底。”

江郁的嘀咕声顺利地将胭脂给惊醒。

胭脂惊醒后,第一时候是看着近在咫尺的江郁。

但看着自己的第一眼后,眼底瞬间喷涌着愤怒,嫉恨,还有无穷无尽的泪水。

“小”

江郁见她张嘴要哭的样子,不自觉地便将她的嘴巴给堵住。

“哭什么哭,大早上的哭丧也不是你这个样子。”

“我松手,你不要哭。”江郁渐渐地将她的手松开。

胭脂紧紧咬牙,抽泣出声,“您昨天晚上,玩得开心吗?”

江郁抿了抿唇,呵呵地笑,坐在床沿边:“他给你买了东西,我可一点都不曾动过你的。”

胭脂擦了擦眼泪,翻身下了床。

“以后可千万不能在这样了,昨晚是幸运,张太医没来过,可谁也说不准,张太医保不准就忽然袭击了。”

她语气满是幽怨。

江郁点点头,举手立下誓言道,“我保证,我保证,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昨夜的礼盒统统都放在了她睡的那张榻上,唯独那些吃的,江郁只给了留了二分之一,其余的也都自己私自地藏了起来。

“这些礼物都是他买给你的,我没有指手划脚过,也没有动过你的东西,更没有跟他眉来眼去,什么也没有总之总之,我不会做对比起你的事,他也没有发现我是假冒伪劣的胭脂,但唯独,唯独那些吃的。”

“我给你留了一半。”江郁语气有些虚,低声道,“总得给我一点东西权当留念,我好久没出去了。”

胭脂吸了吸鼻子,将礼盒尽数拢在自己怀里,忿忿然地出了房间。

江郁趴在门框边看着她远走的背影,心底还是难免得难受。

“看来我得做点什么,才能让胭脂消消气才是。”

初七的早上,徐克玉风风火火地过来了。

“江郁,我告诉你一件奇怪的事。”

“江郁,我跟你说”

徐克玉脚步一顿,在殿内瞧不见江郁的身影,寻寻觅觅了一圈后,还是没见到半个人影。

却在厨房里找到了正在烧水的胭脂。

“江郁呢?”

胭脂一脸的幽怨,“徐小姐,您总算是过来了。”

第1277章

徐克玉被她那目光一瞅,心底有些奇怪。

问道,“江郁呢,怎么忽然不见了?”

胭脂听到这一声江郁不见后,心底不自觉地揪紧了几分,将手迅速地擦了擦,往外走去。

“不可能不见啊,小姐在后院搭秋千架呢!”

“没有,我找过了。”徐克玉刚从后院过来,并不曾瞧见江郁的影子。

胭脂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不对啊,她刚才才跟我说雪化了,可以在院子里荡秋千呢,不会平白无故不见了。”

随着徐克玉去了后院,果不其然,真没见到江郁的影子。

胭脂搓着手心道:“最近小姐总是奇奇怪怪的,忽然消失不见,又忽然莫名其妙地窜回来,我每次问她去哪里,她都说在睡觉,可床上压根就没人。”

徐克玉道,“她最近有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事吗?”

胭脂仔细地想了一想后说,“搭,搭秋千算吗?”

······

正当徐克玉待了半盏茶的时间,打算去找张献想办法时,却瞧见江郁正使唤着一个守门的护卫搬木头架子。

江郁原本正跟护卫说着话,听到殿内传来徐克玉的声音,不自觉地拧眉。

“阿徐,你怎么过来了?”

江郁讶然,正打算跟她介绍自己的新计划。

徐克玉快步走了过来,眉梢微紧,“这个问题该我问你?你大清早地去哪里了?”

“你跟我发什么火?”江郁被她说教得有些莫名其妙。

徐克玉斜睨了她身后,背上扛着木头架子的护卫身上。

“这个护卫是谁?”

“外头守门的,我让他去给我采办木头架子,我打算在后院搭建一个秋千架子,但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找,跑出外面去,却不小心迷了路,被他领回来了。”

话音落,江郁讪讪地笑了笑,“不过,这个护卫倒是热心肠的性子,不仅将我领回来,还帮我去找木头。”

护卫面色僵硬,木着一张臭脸点了点头。

胭脂看向护卫,又逡见江郁脸色的戏谑,心底忍不住紧紧地瑟缩了一下。

这不就是那夜

徐克玉眉心微微沉了沉,不过倒也是信了江郁这一番话。

“去殿内,我有急事要跟你说。”徐克玉抬脚先往殿内走去。

江郁点了下头,说了声好后。

刚想要吩咐身后的护卫将那些木头材料都给自己搬到后院去,那知道他还在跟胭脂眉来眼去。

江郁轻咳了一声,把手抵在唇边。

“那个谁谁谁你就把这么木头给我放在后院去,顺便,如果能力足够的话,便去帮我将木头架子搭起来。”

护卫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江郁看向胭脂道,“胭脂,你去帮他一下。”

“记得我之前给你的图纸了吧?”

“记得。”

“要按照图纸上面标注的,我这个人比较挑剔,必须按照图纸上标注的,一点一毫都不能差错。”

胭脂点点头,拉着护卫小哥便往后院走了。

“你刚才跟小姐去哪里了?怎么就将她看得出了殿外,不怕出事?”

护卫面上没什么情绪,心底却积蓄着一丝愠怒。

“没去哪里,她没走远,就附近,很快便抓便带回来了。”

第1278章

江郁眉宇微微一深,戏谑一笑,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干脆,让他别干这份活好了。”

“这样的男人,就该挪回家里当祖宗好好伺候着。”

“然后呢,你就出去给他抗麻袋赚钱,养家糊口,你说如何?”

胭脂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戏谑之音,忍不住驽了驽鼻子。

“您怕是没喜欢过人?所以您才不会他着想。”

“谁说的?”江郁忽然转过了头,面色不禁染上一丝严肃。

“你真有喜欢的人。”胭脂微顿。

“嗯。”她木着脸点了点头。

“就算有喜欢的人,那你也不必要,也没规定一定要事事以对方为先。”

“听我一句劝,你趁着现在还没有走到真结婚生子的地步了,能多为自己想想就多为自己想想,以免日后把所有的精力落在家和孩子身上,就再也连想想自己的时间都没了。”

许是江郁这幅平时里嬉笑耍滑的样子,让胭脂对她的话已经失去了全部的信任。

她长吁了两口凉气觉得自己做人真是太失败了。

连一个宫女都敢给她脸色看。

“我真是该好好思量一下自己该如何做才讨人喜欢了。”

“你只要乖一点其实我们大家还是喜欢你的。”

“那不叫喜欢,那只叫不给你们添麻烦。”

江郁又笑,“如果仅是如此,你们的喜欢可真是简单。”

胭脂见她荡秋千的速度越往越快速,心脏不自觉地收紧了,耳畔的风簌簌地从脸颊间剐蹭过,噤声道。

“别太高了,危险。”

江郁摁下了绳索,皱了下眉,渐渐地将速度放缓了几分。

直到下了秋千后,江郁环着手指向了在头顶说道那一圈绳索。

“这个绳索还需要再加固一下,不然我刚才荡的时候也怕忽然绳索断了,我可不想刚刚将手臂养好便又把腿给摔折了。”

胭脂点头。

“还有,记得给我绣个软垫,照着秋千椅子的规制。”

······

夜里,待胭脂入了睡梦后,便离了魂,逮住平日里蹲守在墙角处的太监鬼一道出了门。

“您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啊?”

“宫外。”

“那这里不用人来蹲守?”

“有你这成不了什么气候的守卫,我还不如带你去做点有意义的事,要是办不妥,我可就等着将你拖去宰了。”

“那床榻”

他语气赫然一顿,又觑见床榻上有人的身影躺着,是她无疑。

“您这是怎么做到的?”

“你到底走不走?”江郁催促出声。

太监鬼忙跟上。

······

赵府。

江郁摸到了赵夫人的房间,将她妆台上肉眼能看得到的东西都洒了东西进去。

太监鬼看得胆战心惊,“你把这要掺杂的进去的是什么东西?会不会让人出事。”

江郁只是笑笑说,“不会出事我故意走这一趟干什么?”

太监鬼目瞪口呆道,“那您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啊?我为什么要做这件事?我也不是很清楚。”江郁忍不住眉梢扬了扬。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就一定要有目的才会去害人吗?

没有目的害人那更可怕好不好。

第1279章

收拾收拾干净离开赵府后,太监鬼忽然瞥见一个男人的身影钻进了赵夫人的房间内,语气骤然一噎。

拉过要走的江郁紧忙停步,“江小姐,您等等。”

“什么?”

江郁脚步顿住,同时目光也看向了那处的方向。

那个藏青色的身影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进入,径直进入内院。

明知道夜里后院是不能见男子的,而且还是一个寡妇的门庭。

寡妇门前是非多,这看那个男人的步履匆匆,进去后还有婢女出来给他们在周围打着掩护。

这一看便是惯犯。

“我去。”

她瞳孔微微瑟缩了一下,但还是忍不住脚步紧抬,往前走去。

太监鬼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给握住。

“您要去哪里?”

江郁忍不住心底戏谑的因子,勾了勾唇角,“我自然要去看看那个奸夫到底是谁啊!”

太监鬼脸色泛苦,忙不迭道,“这种事怎么好污了您的眼睛,还是让小的去看看吧。”

江郁见他这般坚持,点了点头说声好。

心底却暗地地想着,要先去给我探路便直说,拐弯抹角的。

太监鬼先猫进殿内听动静,但那丝诡异的声音听得人耳热。

他也只是偷偷地瞄了一眼,觑见那个男人的侧颜后,惊讶得捂住了嘴。

“这不就是赵霈吗?”

耳边有人的响动。

太监鬼惊愕地看着身后边也忽然猫进来的这位。

“您怎么进来了?”

江郁一本正经地往内探出脑袋,“我被人骗怕了,怕你等下诓我说是别人。所以有些事还是自己亲眼证明一下才好,这差场面,真有些让人不敢看。”

太监鬼:“”

这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可真是连半点信任都没有了。

太监鬼见那不堪入耳的声音,脸上都有些燥热。

江郁却是在想着他们到底是不是亲生的母子。

如果是这也太荒唐了。

可也因为目睹了他们的奸情,江郁也有些明了,为什么大姐会那么不被这位婆婆喜欢了。

两女共侍一父,这关系哪能和蔼可亲。

也不知道自家那大姐到底知不知道这里的腌臜事,真的太让人难受了。

“要和离。”江郁忽然对着墙壁踹了一下。

虽然没有作用。

太监鬼拉着江郁赶快从赵家离开。

“我的小姐啊,你可真是,那些东西也是您入得了您的?”

江郁面色不虞,“我看到的腌臜事比这要多得多。”

“您这都是看什么长大的?”

“从小就跟我表哥混着楚歌馆,你觉得我能看到什么?”

“怎么你们家都”

太监鬼头上挂着三根黑线。

江郁却是感叹,“那是我那可爱且尊敬的大姐夫,我大姐刚给他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您和您大姐不是亲的吧?”太监鬼猜测。

“你怎么知道?”

“听您语气就没有那种特别义愤填膺的感觉。”

江郁笑笑不说话,旋即抬脚欲走。

“你就不用跟上来了。”

“为啥?”身后的鬼影却是急了。

“你知道我把你带出来是干什么吗?兜风赏月?”

江郁嗤笑,“鉴于你一直在我的清尘阁里光吃饭不做事,我决定单方面将你给丢了。”

······

翌日,江郁早早地便将张献给叫了过来。

诊过脉后,张献发现她健康得不能再健康了。

江郁不让他走。

搞得张献有些措手不及。

“这么一大早就把您叫过来,想来您应该没时间吃东西吧,准备了不少好吃的,您先吃一点。”

第1280章

既然打成了共识,徐克玉便打算回去,顺便将这事给尽快落实了。

江郁却是有事将她给拦了下来。

“那个风水师是什么来历,找到了没?”

“没有。”徐克玉对此情况也不是特别地熟知,“但其中有得说回一件特别奇妙的事。”

江郁眨眨眼,“还有什么事比起挖到玉石还奇特的?”

徐克玉笑说,“我刚才不是跟你说那个掌柜认定那个蒙着面纱的女风水师是故意来坑蒙拐骗的吗?”

江郁点了点头。

“连柳皎皎自己也没有想到,一个在柳家干了超过二十年资历的掌柜竟然还被同行人给收买了,这些日子里来,外头那些风言风语几乎都是他给谣传的。”

“但最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是,他在皎皎面前一个样子,矜矜业业,战战兢兢的老掌柜,恨不得将整颗心给皎皎挖出来。”

“可在背地里,不知道谣传了多少让人意想不到的事,便连当日开业的人多数,都是因为掌柜故意说起那闹鬼的事,客人自己觉得晦气而走的。”

“更甚者,还买通了一个流落街头的老婆婆,给了那老婆婆钱,让她去第一楼买东西,本来打算假装买了东西,好趁着人不注意在胭脂水粉里面掺杂一些东西,能致使人毁容。”

“他有女儿没?”江郁忽然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也好好感受一下什么叫做绝望。”

徐克玉正经脸,“罪不及家人。”

江郁轻咳了一声,“连罪了解一下,还有株连九族呢!”

见她面色正紧,江郁也不再继续开玩笑,“好了,接下来怎么样了。”

“可不凑巧,那个老婆婆本来就有病,是饿出来病的,晕倒了第一楼内。”

“那掌柜自己倒是着急了,这事根本就没有按照他的预兆来,掌柜心急了,以为是老婆婆被人给收买,才会忽然改变他的计划。”

“刚巧那个风水师当时便在第一楼内,掌柜怕自己事败露,便把所有的过错都推究到那风水师身上去。”

“那风水师也的确自认倒霉,负担起那位老婆婆的医药费来,虽然那风水师最后有事先走了,但留在远处的还有当初背着老婆婆去医馆的一个伙计。”

江郁眉梢微微紧了紧,不自觉地嘀咕出声。

好一个自认倒霉,不过也的确是够倒霉的。

好端端的想要出来外头遛遛弯,哪知道这还什么都没看到便在第一楼浪费了大量时间。

好在之前有让护卫去买了东西,也不算她平白无故倒贴了那么一大笔钱。

接下来的事情正如徐克玉所说。

伙计在医馆里待着知道老婆婆醒来,对她好言相劝,才将那掌柜的事给透露出来。

好在那大武也是机灵,并没有直接就去找柳皎皎拆穿那掌柜的事。

而是让老婆婆私底下继续去邀那掌柜,去到第一楼后巷谈话。

柳皎皎则是当日恰好与管长淮在第一楼,意外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内容后,这才得知了掌柜隐藏下的真面目。

“那老婆婆把这一切都和盘托出,一切都是掌柜交待她做的,只是那掌柜背后指使的人竟然是赵家那位老太太。”

第1281章

“我那大姐夫的母亲?”

江郁一脸的错愕,连出口的声音都不自觉地带了些虚,“为什么?柳皎皎没得罪过她吧?不会是因为我?”

徐克玉一脸你倒有自知之明的样子说道:“对于这件事,我问过柳皎皎了,她的确是连赵家门口都未曾踏及过,根本就不可能与那位老夫人结怨。”

江郁心思不由得想起了别的,道,“这赵家,据我所知,家里都是文人,而且还特别讨厌商户,认为那都是夹着铜臭味,府中子弟没有人经商。”

“不是经商,不是同行,但做什么事,总得有个目的才对。”江郁摊手,“她啥目的?”

徐克玉瞅了江郁一眼,笑道:“我思来想去,还是只有可能因为你大姐的事情,对你江家还存着怨恨。”

江郁枕着头,低声嘀咕道:“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

“那是什么?”

江郁低声,“太可恶了。”

徐克玉突皱眉,“你要是知道便先跟我说一声,也好过现在敌明我暗。”

江郁笑说没有没有,又是摆摆手,说道。

“阿徐,你不是要有事急着回去,那你回去后跟皎皎说,让她把玉石先给陛下吧,至于坏人,不过三天,总会遭受报应的。”

徐克玉不太确信地看了她一眼后。

“真的,我这种乌鸦嘴说什么便是什么。”江郁低声笑着,便将她给送出了殿外。

出门口时,两护卫特地小心眼地看了看自己。

江郁抿唇笑着,“我保证,绝对不给你们惹事。”

回了后院,见胭脂已经在秋千架上玩起来了,江郁笑说,“你开心了没?”

胭脂面色淡淡,不太爱跟江郁说话。

还从秋千上下来,面上没什么情绪,低着头站在一边,揪着手指间。

江郁闻言挑了下眉头便又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只能有事没事多给他制作一点麻烦,才能让你多消消气。”

思量着,便走到秋千上,去检验护卫的成果。

“这短短的时间,就把秋千架子给搭建好了,这个速度可比我想象的还要快,本来我已经给足了他两天时间。”

胭脂一开始意味不明,但觑见江郁嘴角忍不住扬起的戏谑,开始有些明了。

江郁坐在秋千架子上去试试效果。

但从实用性来看,江郁确实找不到什么问题。

胭脂站在了旁侧问起,“您也别给我打太极了,今天您到底去哪里了?”

江郁双手握紧在了两边的绳索上,“到底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还是我对你们太好了?”

胭脂不自觉地抿了下唇,“我这都是担心您好不好?要是您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到时候还不是我们倒大霉。而且,您要是在什么地方出事了,我们该怎么跟您父亲交待这是?”

江郁将秋千架子荡得更高了,“好啦好啦,我不会给你们找麻烦便是。”

“要是再有下次,我就让他引咎离职,可好?”江郁忽然打趣地问她。

胭脂面色倏然一变化,晃动着手说道,“不行,那会让人觉得他是因为做错了什么事才离开的。”

第1282章

江郁眉宇微微一深,戏谑一笑,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干脆,让他别干这份活好了。”

“这样的男人,就该挪回家里当祖宗好好伺候着。”

“然后呢,你就出去给他抗麻袋赚钱,养家糊口,你说如何?”

胭脂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戏谑之音,忍不住驽了驽鼻子。

“您怕是没喜欢过人?所以您才不会他着想。”

“谁说的?”江郁忽然转过了头,面色不禁染上一丝严肃。

“你真有喜欢的人。”胭脂微顿。

“嗯。”她木着脸点了点头。

“就算有喜欢的人,那你也不必要,也没规定一定要事事以对方为先。”

“听我一句劝,你趁着现在还没有走到真结婚生子的地步了,能多为自己想想就多为自己想想,以免日后把所有的精力落在家和孩子身上,就再也连想想自己的时间都没了。”

许是江郁这幅平时里嬉笑耍滑的样子,让胭脂对她的话已经失去了全部的信任。

她长吁了两口凉气觉得自己做人真是太失败了。

连一个宫女都敢给她脸色看。

“我真是该好好思量一下自己该如何做才讨人喜欢了。”

“你只要乖一点其实我们大家还是喜欢你的。”

“那不叫喜欢,那只叫不给你们添麻烦。”

江郁又笑,“如果仅是如此,你们的喜欢可真是简单。”

胭脂见她荡秋千的速度越往越快速,心脏不自觉地收紧了,耳畔的风簌簌地从脸颊间剐蹭过,噤声道。

“别太高了,危险。”

江郁摁下了绳索,皱了下眉,渐渐地将速度放缓了几分。

直到下了秋千后,江郁环着手指向了在头顶说道那一圈绳索。

“这个绳索还需要再加固一下,不然我刚才荡的时候也怕忽然绳索断了,我可不想刚刚将手臂养好便又把腿给摔折了。”

胭脂点头。

“还有,记得给我绣个软垫,照着秋千椅子的规制。”

······

夜里,待胭脂入了睡梦后,便离了魂,逮住平日里蹲守在墙角处的太监鬼一道出了门。

“您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啊?”

“宫外。”

“那这里不用人来蹲守?”

“有你这成不了什么气候的守卫,我还不如带你去做点有意义的事,要是办不妥,我可就等着将你拖去宰了。”

“那床榻”

他语气赫然一顿,又觑见床榻上有人的身影躺着,是她无疑。

“您这是怎么做到的?”

“你到底走不走?”江郁催促出声。

太监鬼忙跟上。

······

赵府。

江郁摸到了赵夫人的房间,将她妆台上肉眼能看得到的东西都洒了东西进去。

太监鬼看得胆战心惊,“你把这要掺杂的进去的是什么东西?会不会让人出事。”

江郁只是笑笑说,“不会出事我故意走这一趟干什么?”

太监鬼目瞪口呆道,“那您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啊?我为什么要做这件事?我也不是很清楚。”江郁忍不住眉梢扬了扬。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就一定要有目的才会去害人吗?

没有目的害人那更可怕好不好。

第1283章

收拾收拾干净离开赵府后,太监鬼忽然瞥见一个男人的身影钻进了赵夫人的房间内,语气骤然一噎。

拉过要走的江郁紧忙停步,“江小姐,您等等。”

“什么?”

江郁脚步顿住,同时目光也看向了那处的方向。

那个藏青色的身影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进入,径直进入内院。

明知道夜里后院是不能见男子的,而且还是一个寡妇的门庭。

寡妇门前是非多,这看那个男人的步履匆匆,进去后还有婢女出来给他们在周围打着掩护。

这一看便是惯犯。

“我去。”

她瞳孔微微瑟缩了一下,但还是忍不住脚步紧抬,往前走去。

太监鬼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给握住。

“您要去哪里?”

江郁忍不住心底戏谑的因子,勾了勾唇角,“我自然要去看看那个奸夫到底是谁啊!”

太监鬼脸色泛苦,忙不迭道,“这种事怎么好污了您的眼睛,还是让小的去看看吧。”

江郁见他这般坚持,点了点头说声好。

心底却暗地地想着,要先去给我探路便直说,拐弯抹角的。

太监鬼先猫进殿内听动静,但那丝诡异的声音听得人耳热。

他也只是偷偷地瞄了一眼,觑见那个男人的侧颜后,惊讶得捂住了嘴。

“这不就是赵霈吗?”

耳边有人的响动。

太监鬼惊愕地看着身后边也忽然猫进来的这位。

“您怎么进来了?”

江郁一本正经地往内探出脑袋,“我被人骗怕了,怕你等下诓我说是别人。所以有些事还是自己亲眼证明一下才好,这差场面,真有些让人不敢看。”

太监鬼:“”

这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可真是连半点信任都没有了。

太监鬼见那不堪入耳的声音,脸上都有些燥热。

江郁却是在想着他们到底是不是亲生的母子。

如果是这也太荒唐了。

可也因为目睹了他们的奸情,江郁也有些明了,为什么大姐会那么不被这位婆婆喜欢了。

两女共侍一父,这关系哪能和蔼可亲。

也不知道自家那大姐到底知不知道这里的腌臜事,真的太让人难受了。

“要和离。”江郁忽然对着墙壁踹了一下。

虽然没有作用。

太监鬼拉着江郁赶快从赵家离开。

“我的小姐啊,你可真是,那些东西也是您入得了您的?”

江郁面色不虞,“我看到的腌臜事比这要多得多。”

“您这都是看什么长大的?”

“从小就跟我表哥混着楚歌馆,你觉得我能看到什么?”

“怎么你们家都”

太监鬼头上挂着三根黑线。

江郁却是感叹,“那是我那可爱且尊敬的大姐夫,我大姐刚给他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您和您大姐不是亲的吧?”太监鬼猜测。

“你怎么知道?”

“听您语气就没有那种特别义愤填膺的感觉。”

江郁笑笑不说话,旋即抬脚欲走。

“你就不用跟上来了。”

“为啥?”身后的鬼影却是急了。

“你知道我把你带出来是干什么吗?兜风赏月?”

江郁嗤笑,“鉴于你一直在我的清尘阁里光吃饭不做事,我决定单方面将你给丢了。”

······

翌日,江郁早早地便将张献给叫了过来。

诊过脉后,张献发现她健康得不能再健康了。

江郁不让他走。

搞得张献有些措手不及。

“这么一大早就把您叫过来,想来您应该没时间吃东西吧,准备了不少好吃的,您先吃一点。”

第1284章

鸿门宴的即视感,让张献心下微紧,不得不防。

可江郁真的只是不想让他被人暂时给留下。

能尽量拖延情况就拖延情况,她可等着某些人病情托重呢。

张献性子多疑,总带着一丝审视的眼神看向自己。

江郁斟着茶水,自觉地寻起了话题,“我昨日听徐克玉曾说过,第一楼内挖出了一块玉石。”

“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张献点头,“确有此事,说起来还真是出乎意料,地底下又怎么忽然挖出来了玉石。

据说陛下现在已经派人在那块园地下面,又开始挖,想要看看能否再发生什么,但迄今为止都没有找到。

这么大一块玉石,竟然能发生在第一楼内,这个节点,这么巧合?

而且柳皎皎竟然能舍得将这块和田玉给献给陛下,还说出什么隆恩浩荡,圣恩庇佑那样阿谀奉承的狗屁话。

哄得陛下开开心心,高高兴兴,都把宫内所有嫔妃、公主所用的胭脂水粉,香露香皂,都直接从第一楼内这里拿了。

你这表姐可真是丢了芝麻捡了西瓜,好手段,好谋划,好商机,这可是真给第一楼的胭脂水粉打开了一个很好的推销之路。”

张献摇摇头,一脸的不太苟同。

“奸商,可无奸不成商。”

江郁瞪眼看他,“怎么说话的你?”

张献笑眯眯,“你也别嫌我说话难听,我们都不是傻子,都看得出来那块石头铁定就是有人预先给埋下去的,要不然,怎么能忽然这样巧合地在这个时间段挖出这个玉石?”

话一落,审视的目光自上而下地打在江郁脸上。

“我说你最近看上去也挺乖巧的,更不可能逃出外面,这事跟你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江郁被他这幅战战兢兢的样子给逗笑了。

“不可能有关系,照着我那性子,要是能捡到那么一块玉石,我第一时间肯定是将它给找个隐世避俗的地方,将东西给藏得稳稳妥妥得,财不外露的道理我都懂。”

张献嗔笑出声,这倒有点像江郁的秉性。

正说话间,外头胭脂走了进来。

“张太医,外头有人来找您。”

“怎么回事?”

胭脂回,“听说是太医院的,好像是赵府夫人生病了,特意请您过去。”

张献皱了下眉头。

江郁闻言,嘴角几不可查地勾起,漫不经心地的语气道:“既然有事,那您过去吧。”

何况我也跟您没什么话题可聊的。

张献神色不虞道,“太医院那么多人,找我做什么?烦死了,让别人去,就说我没空。”

江郁唏嘘出声,笑道,“好歹您也是一个太医。”

“太医本来就不给平民看病。”

平民,江郁笑了笑。

虽然人家没有像皇子王孙,王妃娘娘、郡主娘娘那样尊贵的头衔。

可她头上好像还有诰命夫人的敕封。

不过,若是有一天她那些腌臜事被人发现了,那这个诰命夫人和贞节牌坊不知道还能不能守得住。

张献忽然环手在前,指着她说,“江郁,你应该庆幸,你生下来就能轻而易举地得到比常人更多的东西。”

江郁眉梢几不可查地蹙了一蹙。

第1285章

张献看向了她,语重心长地说道,“你需要付出的代价同样很多。”

殿宇内很安静,落针可闻。

江郁嘴角微翕动,笑道,“怎么忽然跟我说这么沉重的话题?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你的话了。”

“不是你提出谈谈的吗?”张献反问,嘴角似笑非笑地勾起。

江郁小小地点了下头,“继续吗?”

斟茶倒水模式开启,像个小辈一样,将茶盏推到他面前。

张献撇撇嘴,看着她那拿不出手的茶水,嫌弃的眼神。

“不继续了,怕说多了让你多想。”

抬脚离开。

紧盯着他远去的背影,江郁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

“古里古怪的,总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故意让人猜不清楚,你说他到底是不是别有用心?”

胭脂看着江郁面色的凝滞,回,“他的别有用心不就是炫耀让你猜不透,睡不着,折磨你的精神。”

江郁长吁了一口凉气,“还真是被他给做到了。”

百无聊赖地灌自己茶水。

茶水一落腹,便把腹诽的视线落在了胭脂身上。

“哪像你。”

胭脂被她说教得不明所以。

“怎么忽然说起我来了?我什么也没做吧?”

“我的秋千架子还没好吗?”

胭脂道,“他正在赶工,快要好了,您再等等,不过绣垫,我倒是绣好了两个。”

江郁放下了茶杯。

本来正寻思着赵夫人那件事该如何好好拿来利用呢,忽然想起了后院那个护卫。

渐渐地,这江郁心底微一思量,瞬间有了计较。

往后院走去,胭脂随侍在身旁。

“你先回去,我有事要跟他说。”

胭脂眼神狐疑,嗫喏的唇角动了动,用一副您其心不良的神态盯着江郁在瞧。

“您有什么事啊?非得要我离开一段时间?我能不能说不啊?”

江郁被她那眼神盯得心头发堵,不耐烦地说道。

“当心什么?你这小眼神,好像我真要对付他一样,我承诺,不给你们找麻烦,还会帮你们玉成好事,我这里是有一件重要事是要麻烦他去做。”

胭脂摇摇头,说自己并没有那样想。

“我,我只是怕,只是怕,也怕他要是经常看到您这倾城的容颜,会喜欢上您。”

江郁用手重重地扣上她脑勺,“你这脑子里一天到晚都装着什么啊?我就那么饥不择食吗?就你那小护卫那怂样。”

胭脂抿着唇角,眼帘微垂,搓着自己的指尖低声说道。

“我有时候看到您眼睛都会被您勾进去,女人都这样,更何况男人了。”

何况他最近总说起那日夜里他们出去的事情,总会让胭脂心生不虞。

江郁木着脸,“你要是不放心,那就在一边看着吧。”

·······

江郁把事情嘱咐给护卫去帮后,护卫问,“这件事,我需要跟上面交待一下。”

“不可以。”

江郁态度果断,“你如果把我今日跟你交待的事情说跟任何一个人听,无论是我父亲还是谁,我都会采取一些你不乐意见到的手段。”

她这指着护卫身后不远的那棵树下,朝他道。

“你说,胭脂在我身边,你信不信我不用亲自动手,只要稍微使使手脚,就能让人知道,这事跟她逃不开干系。”

护卫紧紧地皱了皱眉,许久,才点头。

“好,我绝对不会泄露这事,也请您记得您今日所言。”

江郁微笑着,亦回,“一诺千金。”

第1286章

其实,江郁让护卫去办的事也很简单。

赵夫人这次因为脸上忽然起了红疹,找了许多大夫看诊都说不知道什么原因。

如今也只能想方设法去找上宫中的太医来问一问良方。

但自从头一遭将路太医给得罪后,自然是请不动路太医的。

而路太医手底下还有一圈的满园桃李,都是路太医这些年一手教出来的,也有曾受过路太医大恩或者被路太医关照过的。

自从路太医和这赵家的小矛盾一起,大家也都明里暗里地记着那一桩子事。

现在没有任何人去组织,便自觉地形成了不给赵夫人看病的小团体。

当然,路太医全然不知道这背地还有这种事。

其他的大夫又全都束手无策,赵夫人想要看脸上的病症便只能再找上最高一层的张献。

然而江郁早就知道赵家夫人所求,因为她脸上的那点小毛病就是她昨晚做的手脚。

她刚才实则也是故意想要将张献给留下来,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可不曾想的是张献根本就不打算给她去治病,真是中了她下怀。

那赵夫人现下请不到张献,怕是得越发地束手无策了。

上次去赵府的晚上,便将太监鬼给留在她府上。

如今更是分外期待,今晚他又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密辛?

······

夜里,江郁久久未睡,便等着午夜时分。

看在钟漏上的时间一点一点地流过,那小太监出现在墙角的时候。

江郁勾了勾指尖。

“怎么样了?可有不得了的收获?”

小太监点了点自己脑袋,“那赵家夫人的确是赵霈的亲生母亲无疑,这点小的从他们的谈话中确认过了。”

江郁瞧他一副机灵的样子,瞬间眯了眯眼。

“怎么就确认了?滴血认亲都可能是假的,几句话就将你哄骗得一愣一愣。”

她对于别人家深宅后院那些事压根就没去了解过,只隐约记得赵夫人是续弦,早年生育过孩子,至于后年纪轻轻就丧了夫,原因倒是不太清楚。

陛下怜及她孤苦,又便赐了贞洁牌坊,是赵霈当年科举夺魁后,陛下还敕封了她诰命夫人的尊讳。

小太监道,“赵霈那日和赵夫人亲口说过,如果我们不是母子之类的,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这类羞耻的话。”

江郁毛骨悚然,忍不住抬手重重地搓了搓自己两只手臂。

“恶心,真是太恶心人了。他赵家的那点破事你是否清楚?”

小太监定定道,“小的虽然长年在深宫大院里,但对外头府上的那些密辛丑闻,可是知道得定然比你知道的还要多。”

深夜,殿宇内寂静得落针可闻。

她怕自己说话声太多引起胭脂的狐疑,便朝他指着殿外,“还是出去外面说。”

······

从他这里江郁才算彻彻底底地得知清楚赵的恩恩怨怨。

如今的赵家当家作主的夫人,当年是作为续弦低嫁给了赵家老爷。

可那时候,赵家老爷与其便相差了二十岁,便连赵家的大老爷,也比赵夫人大了整整二十岁。

老牛吃嫩草在当时的确传唱过好一段时间。

当然,多半会笑话的无非是那些人,吃不着葡萄却又说葡萄酸。

第1287章

江郁心底微微一震,似乎是什么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胸腔鼓动着。

徐克玉摇头。

江郁继而问起,“现在外头都知道了?”

徐克玉点头,“知道啊,不知道是率先从谁口中传出来的,到现在,几乎整个殷朝的百姓都在传。”

江郁弯了弯唇,笑着捻动着指尖道,“你觉得,现在最该担心的人会是谁?”

“当然是赵府的人。”

毕竟是这种病,本身就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平常人就算得了,也该藏起来不会让人知道。

徐克玉声微紧了几分,“现在赵府里都将那小赵夫人隔离了起来,而且也在查,到底是谁还背地里陷害的小赵夫人。”

江郁嗤笑出声,“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也不知道那个最紧张的人是不是也这样想。”

最后的那句近乎低声,徐克玉只听得了个大概,并不知道具体。

但心思却微微紧了紧。

“你怎么这样说?”

徐克玉看向了她,“我可是相信你没做过,更不喜欢你动手做这种肮脏的事。”

江郁点了下头说道:“当然,我不会做。”

“只是”徐克玉心底纠结着,狐疑道,“这种只有在烟花之地才会得的病,小赵夫人作为一个藏在高墙大院里的女人,怎么会得这种病?”

江郁摇摇头,说,“那倒不然,男人也会得,男人流连于烟花之地,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烟花女子,而后,把这病带去给了那女人身上。”

徐克玉讶然,“你是说小赵夫人在私底下养男宠?”

当下,的确也有不少贵夫人喜欢养男宠,那些让贵妇人多半如小赵夫人一样,夫君早丧,孀居多年,身边又没一个贴心的可人儿。

当然了,这手底边也又要闲钱出入。

想到了那个男人,江郁嘴角忍不住弯了弯唇。

可下一瞬间,想到了江嘉珊,脸色瞬间一黑。

那她应该不会被传染吧?

不会啊,赵家的风水确确实实不好。

要不然按也不会在新的一年里多灾多难。

徐克玉忽然看向江郁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偷偷地养男人了?”

“我又不是神。”江郁瞟了她一记住白眼。

徐克玉环着手道,“我就好奇了,她一个寡妇,哪来的本事养男宠?”

“怎么就不能养男宠了,又不是没钱。”江郁掀唇凉笑,“那你想不想知道那个男宠是谁?”

徐克玉肃声道,“不想知道。”

“你今早是没见过她的样子,简直可怕得不像是个人。”徐克玉一脸嫌弃的表情。

江郁揶揄着她,“你还说不想,不想的人会亲眼跑去看吗?”

“我那是恰好从路太医家门前而过恰好看到而已。”

江郁笑了笑,弯唇道,“算了,我不开你玩笑了。说说这几天,第一楼的生意如何?”

说起了第一楼,徐克玉倒是来了不少的兴致,话也多了起来。

第一楼自从将那玉石给献出去后,名声大振。

不仅仅是从皇宫这里得了头一批顾客,紧接着,数量剧增,是后宫嫔妃们都向自家中的姐妹介绍那第一楼的东西。

第1289章

第一楼本就是买女子用品的,又都是价格不低,但奢侈品也有奢侈品的道理。

质量好,效果实用。

而且很多新品都是别的脂粉店里不曾见过的。

有的时候,不仅仅只是买个胭脂水粉,更重要的,是买个面子。

如今的大殷朝,都以你去没去过第一楼买东西来彰显自己的身份到底入不入流。

“你以后就等着柳皎皎赚钱,至于你下半辈子的吃喝开销,都不用自个担心。”

不说起这个来,江郁险些忘记了自己抱怨过自己囊中羞涩的事情。

“钱呢?”江郁紧忙问道。

徐克玉觑了她一眼,不明所以。

江郁道,“我上次不是跟你说了,我囊中羞涩,真的很急着要用这一笔钱,上回来时,不是说好了要给我带钱过来。”

徐克玉嘴角轻扯,取出一个金袋子给她。

江郁掂了掂,份量还不轻呢。

“就知道你是爱我的,要不然你也不是喜欢带钱在自己身上的人。”

“谢了。”江郁看了眼里头的碎银和铜板。

数量不少,而且带上这些还方便出行。

徐克玉道,“对了,柳皎皎这一回的婚期真的要定下来了。”

“这一回,是不改了吗?”江郁总觉得柳皎皎会作妖。

徐克玉叹气,无奈地揉着额头,“这还是献宝惹的祸事,我因为这事,被柳皎皎唠叨了好久,不过管长淮,最近却把我当左上宾招待。”

原来上一回柳皎皎献宝,陛下看到和田玉高兴,问起了柳皎皎想要什么东西。

柳皎皎自然乖巧地客套了一番话,大义凛然地说自己什么都不要,那个样子让陛下都不得不夸她是不是真的什么也不要。

陛下觉得她一个女孩子年龄到了,于是听说自从订婚后,她和管长淮的婚事便一直踟躇不前。

这便定下了今年的三月初三成婚,这回是铁板钉钉,不能变了。

徐克玉道,“这回有了陛下的金口玉言,柳皎皎就是想改都不能改了。”

江郁忽然语气悠悠地说起,“她要成婚了我都不能去看,那得怎么办?”

徐克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那副可怜兮兮的眼神也给我憋回去。”

江郁吸了吸鼻子,哼哼唧唧地道,“我有点想,只是有点,想柳皎皎了,不过你放心,我很快便能出去了。”

徐克玉皱眉,“为什么这般肯定?”

因为她已经找到能安全出宫的密道了啊~

江郁轻轻地晃动着脑袋说,“反正我就是这么自信便对了。”

·····

一天的养伤时间,江郁觉得还是自己太过放纵那个护卫和胭脂腻腻歪歪了。

但腻歪之后,你就得给她去干活做事。

哪知道第二天回来,护卫又黑着一张苦大仇深的脸回来。

比起上一回,这回虽然没有受什么伤,但脸被看光了。

便连镇抚司的身份也都保不住。

江郁忍不住笑了笑,“你真是太丢你们镇抚司的脸了。”

护卫面色微黑。

这事要是被霍究听说,八成会扒了他身上这层皮。

不过好在这次比起上回强多了,这次的他也带来一些收获。

第1288章

那名潜伏在赵府伪装成洒扫的奴仆,并不是冲着江嘉珊母子而来。

而是见着护卫行踪诡异,一直徘徊于赵府前不走,而更对他暗地保护江嘉珊母子觉得狐疑不明。

心下起了狐疑,这才几次三番针对护卫。

究其原因,只是因为怀疑到底是谁意图保护江嘉珊母子,而他自诩自己也并没有坏心眼,只是单纯地为了了解。

对此,江郁只是撂出了一句话。

“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的嘴。”

前者,江郁已经是确信无疑了,毕竟自己亲眼所见。

后者,在看尽世态炎凉,耀尽人间风光后,别说再相信任何男人。

便是连对上自己亲爹,有时都慎之又慎,三思而后行。

思及此,江郁环着手,指尖微微曲着,搭在了手腕上。

“他看到了你,也知道了你的身份,更知晓你现在在做的这些都是什么,那你看到他没有?”

护卫闻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江郁长吁了两口凉气,“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如今被人看光了还不算,却连对方的脸都没看到,你要是镇抚司手底下的兵,不得被霍究一刀砍了。”

“那人武功了得,出手诡异,轻功更是轻盈如燕,根本就探不清对方的方向,那人已经站在自己身后了。”

护卫当时便是被人从身后桎梏着,被点了穴道,根本就动弹不了一二。

由此,被剖光了身份,落得如今这幅一败涂地的局面。

“那你没有把我给招出去吧?”

原先还一直垂头丧气,郁郁不得志的他在听到这句话后,瞬时间异常笃定地说道,“当然没有,就算是死也不会泄露此处的秘密。”

身为暗卫,一些职业操守还是要有的。

但好像,他不知从何处开始,就接二连三地将自己的职业修养掉了一地。

“为什么不能说?”江郁揶揄地笑,将手放在脖子上轻轻地比划着。

“就算被人拿着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能说,有必要吗?其实要是因为我,反倒牺牲了你自己的命,我倒是要自责多多。”

“我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教你们的,但有时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护卫面色一片肃然,显然是对自己的话不太认同,抿着唇道。

“对方的确是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了,我一开始并没有交待,而后,想了一个方法,将那人对方把怀疑的目标引诱到了别处,暂时蒙骗了过去。”

江郁松了松手,耸肩一笑,“唉,你也别怪我罗里吧嗦问那么多,其实我也只是担心你把那些坏人都给招引过来而已。”

话及此,他面试微微一紧,面色也有些许的不自然。

“糟了,又被套话了。”脑海中有一道白光倏然而至,打得他一片外焦里嫩。

护卫的脸色倏然一变,疾步往清尘阁外走去,随后,双手摆动得幅度越来越大。

“不会真和我想得一样吧?”

江郁手放在鼻子上,轻轻地刮了一下,唇角轻掀开,眉眼都浸润着笑意。

“江郁啊江郁,毕竟这都是关乎你性命的大事,怎么可以这样幸灾乐祸呢?真是太坏了。”

第1290章

漆黑无光阴冷的暗道中,混黢黢的,不曾看得见过一丝烛火光亮。

若不是熟悉此处的人,一旦不小心踏错了其中一个格子,都有可能踩中陷阱,最后命丧此处,最后都不知道会否有人来给他收尸。

护卫刚开始走这一条暗道的时候,还是被比起资历长,年纪大的守卫给领着走进来的。

但因为第一次踏足此地,还是险些中了招。

对于没有任何人带领,单枪匹马便擅自行闯进入此处的人,不过就跟昔年的自己一样初出牛犊。

可他当年,又是熬干多少血迹,才从十八个护卫中脱颖而出的?

如今这个人竟然可以如斯轻松自然地走进,身上竟然也没有半分损伤的,不得不说自己的颜面总有些维持不下去。

护卫冷眼瞧着这赫然冒出来的男人,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意思。

“想不到你还挺能耐的,都能暗地里追踪到这里了,我倒是真小瞧了你。”

男人视若无睹,径直从他边上便欲走过。

护卫又继而询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可男人依旧沉默无言。

无声的暗室,脚步的抬起又落下,更多得的是加剧了心脏的逼迫感。

渐趋渐近,落在护卫眼底的高大巍峨的身影如同山峦,奇峰险峻。

狭窄的甬道,根本就容不得两个人继续前行。

只有一人暂时退后一步,到宽敞的出口,让一人率先过去。

但两人面面相觑,互不退让。

呼吸都因为高度一人紧张和另外一人极致的亢奋而交缠在一起。

护卫没能从他身上嗅出任何血腥的气味,竟然有几分意外。

是出于惊讶、啧叹、欣赏。

“我还以为将你骗走了,可没想到,终究是我自己大意,竟然还真把你引诱来了这里。”

护卫想到此处未免心中积蓄着怨愤,道,“可你竟然能走到这里来,这可就不容小觑了。”

“但接下来,可不能让你过去。”

眼前的男人挺拔冷峻的身形微微动了动。

“让开。”

护卫眼前有一道厉风随着这句话袭来,但下一瞬,护卫眼角边有一丝黏腻的腥味瞬间划下。

“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护卫黑眸渐灼,手按在了一个在头顶上凹凸出来的石头上,一个类似于按钮之类的东西。

瞬息间,男人脚下的青石地板往两侧划开,男人双手按在地上想要借此作为支撑点,但已经是迟了。

下坠的感觉扑着心口撞击过来。

他心底有一道恍惚的白光泛过,一些细碎的画面不断地从脑海中穿梭。

好像这条道曾经走过无数遍,那里的一钻一瓦都有十分的熟悉感。

那里的每一块暗器,陷阱,更甚者出口。

再睁开眼时,眼前便划入几道强烈的光线,将刚从恍惚回忆起的画面尽数驱散。

是在不周山上。

峰峦叠嶂,迷雾重重,夜风萧条,树影横斜。

而周围,就在自己的身下,刚刚手下沾上的黏腻和湿润,自己身下竟是一片尸山血海中。

原来强闯入密道的人,最后的结局都是被强制从里面送到这里来了。

第1291章

后院内。

江郁心口一阵一阵地慌张着,心底深埋下去小小的爪子隐约攒动起来。

半个时辰了,护卫还没回来。

一个时辰了,护卫怎么还没回来,该不会有不测?

两个半时辰了,护卫该是死了吧?那对方找过来了是吗?怎么没有半点动静?莫不成还两败俱伤了?

若是那般,自己就真该对不起胭脂了。

江郁指尖不自觉地将手上的梭带拽紧了几分,不时地抬起眼,觑了觑柴房内的胭脂。

她还在忙碌着添柴烧水。

这个时辰她又不打沐浴,这忽然做什么?

她佯装无意地从她跟前走了过来,“你这是在做什么?”

胭脂从大锅灶下抬起了头,脸上因为被柴火的灰尘扑到,熏黑了脸颊,红扑扑的脸蛋上鲜明地在鹳骨处染了。

“给您蒸云片糕啊,您刚才午睡的时候不是一直在念叨云片糕好吃吗?”

“”就蒸个糕点弄了这么一大锅的水?!

江郁不敢打击她。

胭脂笑了笑,说道,“刚才我打扫您书架的时候,看到那书上有本食谱,刚才翻看了一下发现里面夹着张字条,上面留有云片糕的做饭。”

“奴婢想着您做梦的时候都在想着云片糕的事,肯定是很想吃,想着您要想吃的话奴婢可以动手给您做。”

江郁微微紧了紧眉头。

“徐小姐如今也不方便再给你带东西了,奴婢做好了便拿给您做。”

语气近乎诱哄,都快让人辨别不出来时她了。

江郁哦了一声后,低着头,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上的梭带。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你想要什么?”

胭脂嘴角敛起的笑意渐渐地抿了回去,驽了驽鼻子道,“没有啊。”

“我不过是闲来无事自己做来玩玩而已,您要不想吃,那奴婢自己出好了。”

这副傲娇的性子谁人惯出来的。

江郁弯唇在笑。

胭脂被她那目光看得心口发堵,才开口解释。

原来是胭脂听到外头的宫女在传,陛下今年喜获了一块和田玉,喜不自胜。

钦天监的人自然站出来说,是因为陛下宽仁和厚,德政感动上苍,此玉便是上苍赐予陛下的福泽。

总之是如何恭维如何阿谀奉承的极尽他们所能。

而陛下自然也得顺着这个台阶下去,为了与民同乐,让百姓共同感沐。

隆恩浩荡,宫内自然也不例外,适龄的宫女都会提前放出去。

胭脂自认为自己平时里没有什么主子还会记得她,所以迟早也会被遣送走。

江郁道:“你这是在贿赂我吗?”

胭脂漆黑的眸子落再自己身上,有些迫不及待的意味。

“您真的没有办法?可以让我不用离宫的办法。”

江郁耸肩,乐不可支地笑了笑。

“我都想不通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能出去干嘛还不想方设法出去?”

“而且你家男人也不同意。”

胭脂脸色被骚得微红,愠怒似地瞪向她看,旋即又落回到大灶边,埋头干活不说话。

江郁手抵着唇角轻咳来一下。

“胭脂,如果我忽然有一天做了什么错事,你,你一定要原谅我啊!”

第1292章

胭脂闻言,神色有些不明所以。

但江郁经常惹出各种各样的状况也不是头一遭了,不由得抿了抿唇,又低头去看看灶台下添柴火了。

“说吧,您又做了什么事?”

“也没有什么,就是”江郁目光在她鬓角上的珠钗一阵停留。

若是没有记错,这应该是护卫送给她的,那夜江郁瞧见过他买礼物时偷偷摸摸的样子。

胭脂霍然抬眸道,“刚从您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是来跟我说什么的?”

江郁喉咙口微微一灼。

“您怎么了?有事?”胭脂对她这幅欲言又止的样子极其不习惯。

“也没有。”江郁又不想着瞒她,便说。

“就是刚才他好像发现了什么棘手的麻烦,赶去处理了,但离开迄今为止,差不多有一个半时辰,我刚从去门口看到了,现在还没回来。”

胭脂心底微微一紧,心口发虚道,“不会有事吧?”

江郁嘴角紧紧地抿了抿,“或许也没有什么大事,就不要自己吓唬自己。”

她能看得清楚人身上的那一缕魂火,进而推动人的寿命。

长寿的人,眉心的魂火清亮耀眼,温暖明澈。

但若是将死之人,黯淡,阴沉,没有一丝光泽。

刚才并没有发现那护卫的身上有后者这种异象出现。

“没事就好。”胭脂埋着头,继续加柴,生火。

江郁心底始终揪着,真担心那护卫因为自己的缘故出了事,那可就真的划不过来。

舌尖掸了掸后槽牙,本想劝胭脂些什么。

但感觉说什么都是没有的,她好像更希望一个人安安静静待着。

除非人能找到。

要不然,便是安然无恙。

······

夜里,护卫还是没有半点消息,胭脂也不由得着急了。

江郁也问其了同护卫一起守卫清尘阁外的另外一个小护卫。

小护卫依旧是过去的面色肃然,但这回神色却稍稍地缓和了一下。

是因为事情发生在自己的同伴身上。

然而这护卫却也是刚刚才得知自己的同伴失了踪迹。

失踪了这么久,早说安然无恙江郁都有些作假。

无可奈何之下,江郁便只好去将小太监拽出来。

前些日子她被自己留在赵府没带回来。

江郁是离了魂去了一趟赵府将人给提回来。

“你倒是到了那个地方都能顽强生长。”

江郁瞧他一副不论在哪里都能安静地窝在角落处无所事事的样子。

小太监讪讪地笑,“小的就像一颗不起眼的小种子,随便撒在地上,撒哪哪都能顽强长大,但最终也只是棵墙头草。”

江郁摆摆手,“没心思来这里听你自黑。”

心底分明就是记挂着事才来他这里查询一二,便紧忙询问起了那护卫的下落。

“我昨天倒是还看到他经常在这屋檐上晃悠,可后来好像是出了什么事,被一个奴仆给逮走了。”

它说的无非便是护卫行踪被人发现的事,这事江郁早就清楚,现下根本就没心思听他再细讲。

“小姐,小的敢打包票,那人非同一般,小的都摸清他”

太监鬼觑见江郁的脸色不太对劲,急忙消了消声。

第1293章

江郁额头抽疼得厉害,紧声道,“我是让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小太监将嘴巴紧紧地闭着,不敢开口。

江郁捏着手心,直到攥着的拳头都出了汗,“你脾气见长了啊?我的话如今也敢不听了?”

“小的要是说话您不会打我吧?”小太监觑了觑她攥紧的拳,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江郁抿着唇角,笑微微道。

“如今那胭脂汉子不见了,我急着给人家找丈夫,你却来我这里跟我探讨些有的没的,要是她真的把这事怪罪都我身上了,我可得跟您急。”

小太监忙摆摆手道,“既然您有事要忙,那小的虽然无能为力,不打扰您了。”

“只是小的觉得有必要告诉您一声,小的找到那逮住护卫的人究竟是谁,也知道他的老巢了。”

说罢,便勾着头想掉头走。

一副委屈可怜的样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一样。

江郁眸光微微一深,“你有把握能在那人老巢里找到护卫?”

太监鬼倒是摇摇头。

“不确定,只是疑似。”

江郁没心思继续深究,逮住他鬼影便带着一道去他所说的老巢穴走去。

······

“那给护卫会否被他杀了吧?”

小太监觑了觑这所深宅大院,眉心深深地锁紧了几分。

“好歹也是堂堂长陵侯府,怎么会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小太监越是想,越是觉得这事不太对劲。

不过他那夜晚便是瞧见护卫三两下就被这人给打在地上趴下,一动都挣扎不起来。

而他便是跟着那人一路曲曲扰绕回的此处,哪知道竟然来到了这侯府之内。

当男人将身上那身步衣褪下来后,确实可见是长陵侯爷的容颜。

江郁皱了皱眉,觑着头顶上,鎏金的长陵侯府的牌匾上。

她有些不太确信地指着门匾。

“真的是里面那位?”她尤其指着脑袋的方向,再度询问,“就那个,这里出了问题的家伙?”

“小的在宫里也算是得见过他几次,自然不会认错。”太监鬼一脸笃定的表情。

但其后他又自己改口说道,“也有可能是他的手下做的也说不定,毕竟听说如今那个侯爷,如今这儿,似乎有点异于常人的问题。”

“可你不是说,亲眼看到他的容貌?”

“说来也奇怪,难不成是装的”

小太监似是忽然想起来些什么,忙不迭地向江郁耳语。

江郁闻言,耳朵有些不太舒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到这一句话的原因。

脚步微微一滞,倏然转过头去斜睨了他一眼。

“其实,我一直想要问一句,我这个主子对你们怎么样?”

“还好啊,虽然你有时候”

小太监抿着唇,见她一副冷面如霜的表情,瞬间将原先蠢蠢欲动的话咽了回去,立马改了口,甜言蜜语说得都快将人给腻歪死。

“所以啊,小姐您是全天底下最好,所有人都比不上您。”

江郁冷呵地扯了一下嘴,又长吁了两口凉气,“你这么会说话以后还是得多说话才好,真的。”

话音落,转身便走。

第1294章

漆黑无光阴冷的暗道中,混黢黢的,不曾看得见过一丝烛火光亮。

若不是熟悉此处的人,一旦不小心踏错了其中一个格子,都有可能踩中陷阱,最后命丧此处,最后都不知道会否有人来给他收尸。

护卫刚开始走这一条暗道的时候,还是被比起资历长,年纪大的守卫给领着走进来的。

但因为第一次踏足此地,还是险些中了招。

对于没有任何人带领,单枪匹马便擅自行闯进入此处的人,不过就跟昔年的自己一样初出牛犊。

可他当年,又是熬干多少血迹,才从十八个护卫中脱颖而出的?

如今这个人竟然可以如斯轻松自然地走进,身上竟然也没有半分损伤的,不得不说自己的颜面总有些维持不下去。

护卫冷眼瞧着这赫然冒出来的男人,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意思。

“想不到你还挺能耐的,都能暗地里追踪到这里了,我倒是真小瞧了你。”

男人视若无睹,径直从他边上便欲走过。

护卫又继而询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可男人依旧沉默无言。

无声的暗室,脚步的抬起又落下,更多得的是加剧了心脏的逼迫感。

渐趋渐近,落在护卫眼底的高大巍峨的身影如同山峦,奇峰险峻。

狭窄的甬道,根本就容不得两个人继续前行。

只有一人暂时退后一步,到宽敞的出口,让一人率先过去。

但两人面面相觑,互不退让。

呼吸都因为高度一人紧张和另外一人极致的亢奋而交缠在一起。

护卫没能从他身上嗅出任何血腥的气味,竟然有几分意外。

是出于惊讶、啧叹、欣赏。

“我还以为将你骗走了,可没想到,终究是我自己大意,竟然还真把你引诱来了这里。”

护卫想到此处未免心中积蓄着怨愤,道,“可你竟然能走到这里来,这可就不容小觑了。”

“但接下来,可不能让你过去。”

眼前的男人挺拔冷峻的身形微微动了动。

“让开。”

护卫眼前有一道厉风随着这句话袭来,但下一瞬,护卫眼角边有一丝黏腻的腥味瞬间划下。

“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护卫黑眸渐灼,手按在了一个在头顶上凹凸出来的石头上,一个类似于按钮之类的东西。

瞬息间,男人脚下的青石地板往两侧划开,男人双手按在地上想要借此作为支撑点,但已经是迟了。

下坠的感觉扑着心口撞击过来。

他心底有一道恍惚的白光泛过,一些细碎的画面不断地从脑海中穿梭。

好像这条道曾经走过无数遍,那里的一钻一瓦都有十分的熟悉感。

那里的每一块暗器,陷阱,更甚者出口。

再睁开眼时,眼前便划入几道强烈的光线,将刚从恍惚回忆起的画面尽数驱散。

是在不周山上。

峰峦叠嶂,迷雾重重,夜风萧条,树影横斜。

而周围,就在自己的身下,刚刚手下沾上的黏腻和湿润,自己身下竟是一片尸山血海中。

原来强闯入密道的人,最后的结局都是被强制从里面送到这里来了。

第1295章

后院内。

江郁心口一阵一阵地慌张着,心底深埋下去小小的爪子隐约攒动起来。

半个时辰了,护卫还没回来。

一个时辰了,护卫怎么还没回来,该不会有不测?

两个半时辰了,护卫该是死了吧?那对方找过来了是吗?怎么没有半点动静?莫不成还两败俱伤了?

若是那般,自己就真该对不起胭脂了。

江郁指尖不自觉地将手上的梭带拽紧了几分,不时地抬起眼,觑了觑柴房内的胭脂。

她还在忙碌着添柴烧水。

这个时辰她又不打沐浴,这忽然做什么?

她佯装无意地从她跟前走了过来,“你这是在做什么?”

胭脂从大锅灶下抬起了头,脸上因为被柴火的灰尘扑到,熏黑了脸颊,红扑扑的脸蛋上鲜明地在鹳骨处染了。

“给您蒸云片糕啊,您刚才午睡的时候不是一直在念叨云片糕好吃吗?”

“”就蒸个糕点弄了这么一大锅的水?!

江郁不敢打击她。

胭脂笑了笑,说道,“刚才我打扫您书架的时候,看到那书上有本食谱,刚才翻看了一下发现里面夹着张字条,上面留有云片糕的做饭。”

“奴婢想着您做梦的时候都在想着云片糕的事,肯定是很想吃,想着您要想吃的话奴婢可以动手给您做。”

江郁微微紧了紧眉头。

“徐小姐如今也不方便再给你带东西了,奴婢做好了便拿给您做。”

语气近乎诱哄,都快让人辨别不出来时她了。

江郁哦了一声后,低着头,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上的梭带。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你想要什么?”

胭脂嘴角敛起的笑意渐渐地抿了回去,驽了驽鼻子道,“没有啊。”

“我不过是闲来无事自己做来玩玩而已,您要不想吃,那奴婢自己出好了。”

这副傲娇的性子谁人惯出来的。

江郁弯唇在笑。

胭脂被她那目光看得心口发堵,才开口解释。

原来是胭脂听到外头的宫女在传,陛下今年喜获了一块和田玉,喜不自胜。

钦天监的人自然站出来说,是因为陛下宽仁和厚,德政感动上苍,此玉便是上苍赐予陛下的福泽。

总之是如何恭维如何阿谀奉承的极尽他们所能。

而陛下自然也得顺着这个台阶下去,为了与民同乐,让百姓共同感沐。

隆恩浩荡,宫内自然也不例外,适龄的宫女都会提前放出去。

胭脂自认为自己平时里没有什么主子还会记得她,所以迟早也会被遣送走。

江郁道:“你这是在贿赂我吗?”

胭脂漆黑的眸子落再自己身上,有些迫不及待的意味。

“您真的没有办法?可以让我不用离宫的办法。”

江郁耸肩,乐不可支地笑了笑。

“我都想不通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能出去干嘛还不想方设法出去?”

“而且你家男人也不同意。”

胭脂脸色被骚得微红,愠怒似地瞪向她看,旋即又落回到大灶边,埋头干活不说话。

江郁手抵着唇角轻咳来一下。

“胭脂,如果我忽然有一天做了什么错事,你,你一定要原谅我啊!”

第12

江郁朝她道,“那护卫他既然是镇抚司的人,虽然忽然间背主了,但也是因为我的缘故,其实最初他并不愿意,说到底还是我胁迫。”

“但就算再怎样,他们应该也不至于将人弄死,兴许明天就有结果了,你再等等。”

江郁心底泛虚,不自觉地握紧了她的手道。

“我会想办法跟我爹说说,会想办法把人还给你的,完完整整的。”

胭脂点点头,眼神还透着一些轻信于人的单纯,“我信您的话。”

虽然江郁说得比起唱的还要好听,不自觉地抿了抿唇角。

“你要是被我威胁了就喊一声。”

胭脂连连摇头。

“回去睡的,大晚上被我吵起来,你也够可怜的。”

此时天光大亮,白光渐渐地从屋檐下洒入。

胭脂不自觉地觑了眼窗外,“天已经亮堂了,这个时候还要睡吗?”

江郁道,“那你没事的话还可以多睡一会,我也是,等下别叫醒我。”

胭脂点头,正要离开时,脚步不自觉地顿了住,回头觑了江郁一眼。

“小姐,我其实不怕的,你先跟我说说,你如果真有事,我现在就去找张太医。”

江郁严词喝断,“不用找,以后也不准再说这件事。”

话音落便将门重重一甩。

······

回枉死城那处,将自己现下无奈的处境跟竹牍和盘托出。

从竹牍那里,也没得到一个彻底的解决之法。

竹牍认为,一盒药用完会后,妖纹不增反减。

那么也可以预知,如今用药已经完全控制不住妖纹的生长蔓延。

“就没有别的办法?”

江郁把手掩在脸上,蜷这身子侧躺在了旁侧。

见到澹台的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了自己脸上,不自觉地抬手将他的脸拍开。

“看够了没有,给我滚去自己玩。”

澹台忽然冷笑了一声,环着手,嗤之以鼻道,“你这个样子,让我感觉有些熟悉。”

他习惯性地将手放在自己的鼻翼下,上唇上,抚了抚。

江郁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澹台笑而不语,眼神里略有几分嘲讽的意味。

江郁最是烦他这种眼神。

好像明明知道这背后所有的事情,可偏偏就吊着江郁不肯说。

好在澹台就算得知了所有事情的走向,偏偏只能在这里待着。

竹牍说过了,如今用药来抑制妖纹的生长已经没有效果。

“那我现在怎么办?”

江郁心情烦躁不安,唉声叹气地看着竹牍。

“想想办法啊,我不想一辈子涂个大花脸。”

澹台只是在一旁笑。

江郁冷不丁地朝他看去,“你不帮忙想办法也就算了,还来这里嘲笑我。”

“你别出去得了,就算出去也是被人问东问西,更严重的,是将你当成妖魔鬼怪。”

江郁翻了一个白眼过去。

虽然没有办法,江郁现在唯一能做到的,便只能认命。

江郁不认命,不甘心只能这样一辈子藏起来。

总会有办法的只不过是时间原因。

回到清尘阁后,胭脂见江郁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内不出走动。

透过隔扇悄悄地探了眼里面的情况。

第1297章

江郁额头抽疼得厉害,紧声道,“我是让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小太监将嘴巴紧紧地闭着,不敢开口。

江郁捏着手心,直到攥着的拳头都出了汗,“你脾气见长了啊?我的话如今也敢不听了?”

“小的要是说话您不会打我吧?”小太监觑了觑她攥紧的拳,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江郁抿着唇角,笑微微道。

“如今那胭脂汉子不见了,我急着给人家找丈夫,你却来我这里跟我探讨些有的没的,要是她真的把这事怪罪都我身上了,我可得跟您急。”

小太监忙摆摆手道,“既然您有事要忙,那小的虽然无能为力,不打扰您了。”

“只是小的觉得有必要告诉您一声,小的找到那逮住护卫的人究竟是谁,也知道他的老巢了。”

说罢,便勾着头想掉头走。

一副委屈可怜的样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一样。

江郁眸光微微一深,“你有把握能在那人老巢里找到护卫?”

太监鬼倒是摇摇头。

“不确定,只是疑似。”

江郁没心思继续深究,逮住他鬼影便带着一道去他所说的老巢穴走去。

······

“那给护卫会否被他杀了吧?”

小太监觑了觑这所深宅大院,眉心深深地锁紧了几分。

“好歹也是堂堂长陵侯府,怎么会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小太监越是想,越是觉得这事不太对劲。

不过他那夜晚便是瞧见护卫三两下就被这人给打在地上趴下,一动都挣扎不起来。

而他便是跟着那人一路曲曲扰绕回的此处,哪知道竟然来到了这侯府之内。

当男人将身上那身步衣褪下来后,确实可见是长陵侯爷的容颜。

江郁皱了皱眉,觑着头顶上,鎏金的长陵侯府的牌匾上。

她有些不太确信地指着门匾。

“真的是里面那位?”她尤其指着脑袋的方向,再度询问,“就那个,这里出了问题的家伙?”

“小的在宫里也算是得见过他几次,自然不会认错。”太监鬼一脸笃定的表情。

但其后他又自己改口说道,“也有可能是他的手下做的也说不定,毕竟听说如今那个侯爷,如今这儿,似乎有点异于常人的问题。”

“可你不是说,亲眼看到他的容貌?”

“说来也奇怪,难不成是装的”

小太监似是忽然想起来些什么,忙不迭地向江郁耳语。

江郁闻言,耳朵有些不太舒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到这一句话的原因。

脚步微微一滞,倏然转过头去斜睨了他一眼。

“其实,我一直想要问一句,我这个主子对你们怎么样?”

“还好啊,虽然你有时候”

小太监抿着唇,见她一副冷面如霜的表情,瞬间将原先蠢蠢欲动的话咽了回去,立马改了口,甜言蜜语说得都快将人给腻歪死。

“所以啊,小姐您是全天底下最好,所有人都比不上您。”

江郁冷呵地扯了一下嘴,又长吁了两口凉气,“你这么会说话以后还是得多说话才好,真的。”

话音落,转身便走。

第1298章

小太监不明所以,但听她那句话心底确实是止不住扬唇笑了一笑。

“对了,小姐您不是要给胭脂找汉子吗?”

江郁脚步微微一顿,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因为不在那里啊,就不过去浪费时间了。”

小太监一脸地不认同,这都还没进去她怎么就这般笃定?真是让她觉出几分袒护的心思。

“小的这明明都看到了,您既然说不是的话,那你总得说出他人究竟在哪里吧?”

“里面,我也是忽然想到的。”江郁目光锁着不远处的一所肃然的大院子。

如同真如她所说,那今天密道的事被人发现了,以护卫警惕的性子,定然不会让对方有活命的机会。

可现下,两人都好端端的,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可护卫前后两次都败于他之手。

如何他消失的这段时间内,最大的可能只能去告密。

江郁眉心紧紧地皱了一下后,看在门前显赫的两只震煞四方的石狮子。

小太监微愣,“您指的是镇抚司,他既然是回的自家老巢,那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小太监说得的确没错。

说起来这回那护卫真的是被江郁给坑了。

本来应该在清尘阁守卫的人悖离了一开始下达的命令。

可他忽然出现在别的地方。

那就不得不被人怀疑他其后的目的。

江郁瞧了他一眼。“你进去。”

此时时辰已经不早了,清晨微霁,她不方便在这里待太久的功夫。

“至少去里面看看他有没有受到什么严刑拷打?如果快要到半死不活的情况,再回清尘阁跟我通报一声。”

小太监应声,点头便进了镇抚司内。

······

清尘阁内。

江郁睁开眼后翻身出了内殿,走到胭脂床榻边,便将人摇醒。

胭脂竟然是在睡觉,更甚至还是打呼噜。

江郁头上冒着黑线。

“看来你都没我想象的那样紧张,那我还担心什么?”

真是自寻烦恼。

“胭脂,你醒醒。”

江郁见她睡得熟,很不乐意见到这一幕,将她扰醒。

“你家汉子被猪拱走了。”

胭脂微微睁眸,看在床前的黑影,险些吓得大叫。

江郁习惯性地将她的嘴巴给紧紧地捂着。

“是我,你到底把我想象成什么妖魔鬼怪了?”

胭脂被捂着嘴,连连晃动着脑袋,有点喘不过气的样子。

江郁见她脸色涨得通红,这才紧忙送开手。

不解地驽了驽鼻子道,“真的有那么可怕。”不然有必要吓成那样?

胭脂连忙呼吸着,埋着头道,“小姐,你脸上那是什么?”

江郁心下微微一怔,手掌捂在了脸上。

那道妖纹。

自前竹牍给过自己药将那道妖纹掩饰过去。

但前段时间江郁发现药已经用光了,而那道妖纹差不多也淡得几乎看不太清楚。

所以最近这段时间里便没多去注意这个问题。

这些日子确实有淡淡的红色显现出来。

但白日的时候她是用胭脂水粉遮盖起来。

夜里净了面后,就被水洗去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江郁忙跑会内殿,走到妆花镜面前,盯紧了里面的自己。

第1299章

却见到左边的脸颊上那道殷红色的妖纹渐渐深了。

“小姐,小姐,您没事吧?”

江郁眉心微微一紧,摇头,可那副样子真的不像是没事,反而有种强颜欢笑的即视感。

胭脂推开了殿门,疾步走了进来,却在隔扇前止步。

“我没事。”江郁手捂着脸,目光晦涩无光,“你出去,把门给我掩上便好。”

她一边急着拿起胭脂水粉,试图盖住脸上那道如同红色。

因为紧张,手心发着冷汗,指尖不断地颤动着,拿起的东西又从指缝间摔落。

磕碰声,碎裂声,清脆的响动传了出去。

胭脂心底发紧,想起了刚才见到的那一幕,心中挂着担虑。

她站在隔扇后,拍着门,声音渐急。

“小姐,什么东西摔了,用不用我进去。”

江郁看了看脸上刻意掩饰的样子,抿了抿唇,低声道,“应该不会被发现才对。”

听到外头的响动,江郁洗净了手后,这才推开隔扇出去。

胭脂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江郁脸上,微微一顿,但在看到江郁脸上故意涂抹上去的,又将目光落回了别处。

她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一幕,眼神不自觉地闪烁着,但还是求生欲极强地摆手说道。

“小姐,刚才我什么也没看见,太黑了。”

殿内的明烛爆开一片烛火,烛火微微晃动着,泛着暖黄的光。

烛火也随之最后一抹烛泪落下,天已经渐渐地亮了。

江郁还在脑子里反反复复地想着措辞,哪知道她开口就把自己的路子给堵死。

她轻声咳嗽了一声,呵呵笑道,“你不会说谎以后还是少说点。”

胭脂眼神闪烁了一下,不自觉地咬着唇角,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又不头给埋了下来。

“我说得是真的。”

江郁道,“好假。”

胭脂头皮发麻,“那您打算怎么办?看在我照顾了你这么长的霎时间,也经常陪着你玩,今天还想着要蒸云片糕给你吃,但能不能”

江郁嘴角轻轻地扯动着,将她手臂提过,拽了过来。

胭脂蜷着身子,双手护着身前。

“真的要必要毁尸灭迹吗?”

“很可怕吗?”

胭脂摇头,“就是忽然吓到了,是什么原因,您可以告诉我吗?或许我能够想办法。”

江郁嘴角微微扯动着,手腕微微转动,弯刀露出锋芒。

“看来您确确实实看了个清楚明白,这样我就得考虑一下,要不要让你继续活着了。”

胭脂愁眉苦脸。

“你这怎么还随身带刀啊?平时帮你拾掇屋子的时候也没瞧见。”

最关键的事自己还从未发现过。

江郁道,“刚才我去找你,本来想跟你说说你汉子找到了,哪知道你在打呼噜,真是让人难受。”

“好歹我去外头那么辛苦地给你找你家男人,你却在家里独自睡大觉。”

胭脂有些不明所以,“什么汉子啊?”

“你汉子,你那护卫。”

胭脂抿了抿唇。

“您不是说他没事的吗?我这还不是相信您说的,要不然也不会这般放心。”

江郁点了下头,“的确,他没事。”

第1300章

江郁朝她道,“那护卫他既然是镇抚司的人,虽然忽然间背主了,但也是因为我的缘故,其实最初他并不愿意,说到底还是我胁迫。”

“但就算再怎样,他们应该也不至于将人弄死,兴许明天就有结果了,你再等等。”

江郁心底泛虚,不自觉地握紧了她的手道。

“我会想办法跟我爹说说,会想办法把人还给你的,完完整整的。”

胭脂点点头,眼神还透着一些轻信于人的单纯,“我信您的话。”

虽然江郁说得比起唱的还要好听,不自觉地抿了抿唇角。

“你要是被我威胁了就喊一声。”

胭脂连连摇头。

“回去睡的,大晚上被我吵起来,你也够可怜的。”

此时天光大亮,白光渐渐地从屋檐下洒入。

胭脂不自觉地觑了眼窗外,“天已经亮堂了,这个时候还要睡吗?”

江郁道,“那你没事的话还可以多睡一会,我也是,等下别叫醒我。”

胭脂点头,正要离开时,脚步不自觉地顿了住,回头觑了江郁一眼。

“小姐,我其实不怕的,你先跟我说说,你如果真有事,我现在就去找张太医。”

江郁严词喝断,“不用找,以后也不准再说这件事。”

话音落便将门重重一甩。

······

回枉死城那处,将自己现下无奈的处境跟竹牍和盘托出。

从竹牍那里,也没得到一个彻底的解决之法。

竹牍认为,一盒药用完会后,妖纹不增反减。

那么也可以预知,如今用药已经完全控制不住妖纹的生长蔓延。

“就没有别的办法?”

江郁把手掩在脸上,蜷这身子侧躺在了旁侧。

见到澹台的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了自己脸上,不自觉地抬手将他的脸拍开。

“看够了没有,给我滚去自己玩。”

澹台忽然冷笑了一声,环着手,嗤之以鼻道,“你这个样子,让我感觉有些熟悉。”

他习惯性地将手放在自己的鼻翼下,上唇上,抚了抚。

江郁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澹台笑而不语,眼神里略有几分嘲讽的意味。

江郁最是烦他这种眼神。

好像明明知道这背后所有的事情,可偏偏就吊着江郁不肯说。

好在澹台就算得知了所有事情的走向,偏偏只能在这里待着。

竹牍说过了,如今用药来抑制妖纹的生长已经没有效果。

“那我现在怎么办?”

江郁心情烦躁不安,唉声叹气地看着竹牍。

“想想办法啊,我不想一辈子涂个大花脸。”

澹台只是在一旁笑。

江郁冷不丁地朝他看去,“你不帮忙想办法也就算了,还来这里嘲笑我。”

“你别出去得了,就算出去也是被人问东问西,更严重的,是将你当成妖魔鬼怪。”

江郁翻了一个白眼过去。

虽然没有办法,江郁现在唯一能做到的,便只能认命。

江郁不认命,不甘心只能这样一辈子藏起来。

总会有办法的只不过是时间原因。

回到清尘阁后,胭脂见江郁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内不出走动。

透过隔扇悄悄地探了眼里面的情况。

第1301章

隔扇处的声响将江郁的神智惊扰了过去。

她侧着身朝那处看了眼,“胭脂,进来。”

胭脂闻声,小心翼翼地朝内里走了进去,这才推开槅扇走了进去。

“小姐,天色已经不早了,您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

她怎么都能每次不在关键点?

这个时候还能有心思担心她吃饭没有吗?

就跟昨晚一样,明明护卫行踪不明,她还是能安然地睡觉。

江郁心中微微一动,目光落在她脸上,不由自主地问起。

“胭脂,你是不是很心大?”

胭脂微微一顿后,便点了下头。

“好像有点心大吧,反正我只要想不通的事就不去多想。”

“我娘临终前就跟我说了,人一辈子太难了,每天都会遇到那么多的事,要是桩桩件件都去想的话,那岂不是,那岂不是得很废脑子。”

“何况我脑子也不是很好,想得太多了反而伤神伤心,还不如就顺其自然呢!”

江郁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你这心态可真是好,可我恐怕是做不到了。”

胭脂笑了笑,将她手臂拍了拍,“那您就继续想着,反正您也习惯多想。但要想事情,总得要先吃饱饭才行。”

江郁不愿起来,用枕头压住脸的一侧,才去看她。

“对了,今天”江郁舔舐着唇角,不自觉地说道,“奇怪,张献今天怎么还没来?”

胭脂道,“我记得前些天的时候,就跟你起说这件事。”

“什么?我给忘了?”江郁越想越是没太能记得前些天发生过什么事。

“还是你压根就没说起过这件事?”

胭脂挠了挠发,似是想起了什么,笑笑地说,“好像真的是我自己给忘记了,其实我也不是一直这样心大的。”

见江郁已经忍不住给她翻了个白眼,胭脂又忙不迭地解释。

“小姐,张太医前些天从我们这里走了后,就那天你说他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让你想太多的时候,回去他便又重新回来过,但并没有进去,而是让我把话跟你待为转交,还特意交待,要过几天再说。”

江郁不解地皱了皱眉。

“他让你跟我说?说什么?古古怪怪的,有什么事情不能当面。”

胭脂抿了抿唇,不自觉地把头低了一低。

“他说,你现在身体也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他便不过来浪费时间了,日后要过来也只能我们去请他。”

话音落,便见江郁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如果真的这样,那可真够凉薄无情的。”

胭脂忙不迭地点头说道,“虽然你说得也有道理,但其实奴婢就是觉得,张献太医就是平日里太过懒了,这才不愿意天天过来的。”

说了许久,也不见江郁有任何起身的动作。

胭脂又加以催促,“那您要起来了吗?”

江郁把手放在左边脸颊上。

“小姐,如果是身体上出现什么问题,或许是那些胭脂水粉用在脸上导致的过敏反应,我们全然可以找张太医解决。”

胭脂紧声道,“你不要总是遮着掩着,这样也无济于事”

江郁将手放了下来,坐了起来,定定地看向她问,“你真的不怕?”

第1302章

翌日,江郁逡着一门之隔的徐克玉,看着寻求庇护的胭脂道。

“你惹的祸,你来解决。”

昨天徐克玉吃了胭脂所制的云片糕吃出了问题,回去的时候闹了好长时间的肚子。

今天上门是过来兴师问罪的。

可胭脂一瞧见徐克玉那怒气冲冲的眼神,却掉头跑回江郁的屋子寻求躲避。

胭脂听她这是要绣手膀胱的样子,忙摇摇头,拽着江郁的手道。

“小姐,我是真的没在云片糕里下任何乱七八糟的东西,这徐小姐吃多了问题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也对,我信你有这个贼心,但也没有这个贼胆。”

胭脂瞧了她一眼,“可您不是也吃了,您不也没事。”

“你大抵忘记了,我从小到大吃的药那可多了去,你就算放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吃不死我。”

江郁指着门外,得瑟道,“相反的,外头那个可不一样了,从小到大就没生过什么病。”

“你这会是真踢到铁板了。”她抿着唇角,不自觉地扬唇笑了笑。

“可我真的”

胭脂想要解释,江郁瞪眼瞧她。

“做错事就自己解决,这不管是谁都不能逃避,相反的,徐克玉脾气已经很好的,要换了别人,顾忌现在早就提着刀,杀进来了。”

江郁拍了拍她胳膊。

“胭脂,你也是个成熟的人了,要知道,我现在见不得人,你必须把她给我弄走。”

“小姐”

胭脂的声音带着几分干嚎,“小姐,以前你成天挂在嘴边的都是我要出去玩,我今天一定得出去玩,我要是不去玩我就会死,诸如此类,可现在,您现在,一天到晚,想着的都是怎么避开所有人。”

胭脂抬手擦了擦泪,“我心底不忍得。”

“别嗷嗷,我听得不舒服。”

江郁去了书桌旁,取了镇纸下的一封信函。

遂即转交到胭脂手上。

“你出去的时候顺带将这封信函交付给徐克玉,至于我,就不见了,若她问起,就找个由头,帮我推掉。”

“您第一次写家书。”胭脂诧异地说,“第一次瞧见、”

江郁只觉得这像是个莫大的讽刺。

明明出门左转便能回家,走路也不过是嚼一串糖葫芦的时间。

竟然还要靠家书。

可要是自己都不主动走出这一步,她估计,爹爹兴许都把自己忘在这里,发霉腐烂兴许才想得起。

胭脂点头,拿着信函便推门让出。

把信函交付给徐克玉时,战战兢兢地抖着唇角。

“徐小姐,很抱歉,实在是奴婢的不是,让您吃了不干不净的东西,导致您身体”

胭脂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唾沫,担虑地问了一句。

“对了,您身体不会有什么大碍吧?”

徐克玉摇头,声音不冷不淡地回答道,“没有。”

胭脂瞅她这幅面无表情的样子,心底止不住地一颤。

“对了,这是江小姐让我交给您的。”

她勾着背脊,忙将家书给拿了出来。

徐克玉瞧她这幅已经一惊一乍的样子,摇头失笑,接过家书。

“家书?”徐克玉瞧了信函上的两字,意外道,“她倒是第一次写这些东西,好兴致。”

第1303章

江郁忙不迭地摇头,“不用不用,这都得怪胭脂,做得什么云片糕,太好吃我吃撑了。”

她勉力一笑,“胭脂,把你做的云片糕也拿给阿徐尝尝。”

胭脂收到肯定后唇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徐小姐,我做了云片糕,还挺不错的,您想吃吗?”

徐克玉不自觉地皱了下眉。

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总觉得江郁怪怪的,好像有什么事情在故意隐瞒起来。

胭脂见徐克玉不闻不动,已经拿着云片糕过来,道:“您快尝一块。”

江郁靠着门,嘴角轻扯着笑了笑,道:“阿徐,你真的该尝一尝,胭脂为了这个云片糕,做了好久了。”

徐克玉耐不过她的热情,被胭脂带着也吃了一块下肚在,嘴里却一直苦涩味渐浓。

“江郁,你的味觉是变了吗?”

徐克玉紧皱着眉头,“这么难吃的东西。”

胭脂脸色微微一变,“难吃,很难吃吗?”

自己尝试了一口后发现,明明也没有太难吃,怎么她就这个样子。

徐克玉手不由得抚在肚皮上,紧皱着脸,面上泛过一丝难以言喻的表情。

“我好像也,好像肚子也不舒服。”

江郁耳朵跳了跳,蹲在门口道。

“糟糕,你该不会跟我一样”

徐克玉看了眼刚才胭脂端来的云片糕,又觑了觑目光呆滞的胭脂。

“你在里面下了什么?”

胭脂忙不迭地说,“徐小姐,我铁定没有下毒。”

江郁也是帮胭脂澄清这个问题。

“胭脂只是下手出了些问题而已,但危及健康的定然是没有的。”江郁讪讪地笑了笑。

“只是我刚刚中了招,不想只有我一个人中招,希望你也跟我一样。”

徐克玉咬牙切齿,“江郁!”

江郁不自觉地缩了缩,讪讪地笑,嘴唇哆嗦道:“可能是面粉和水的配料出现一些差错。没事的,没事的,你要相信,我怎么会拿你的生命安全来开玩笑。”

徐克玉紧步走了过去。

隔着一扇门。

江郁透过槅扇,隐约可以看到徐克玉的身影。

她面色微微紧。

江郁靠着门说,“阿徐,你要不然,我把恭房让给你。”

徐克玉道:“不用了,我先回去,这次的事我跟你没完。”

胭脂看在徐克玉的身影走远,这才敢跟江郁说。

“小姐,徐小姐已经走了,您可以出来了。”

江郁缓缓将门给推开,的确是没见过徐克玉的身影。

面露不虞地踹着门,气愤难填地说。

“怎么办?怎么办?我都想好了,本来打算好了三月初三那天我就要出去,可现在,现在这忽如其来的变化全把我的计划给毁了”

胭脂心疼地看着那扇被她踹了好几脚的门,眼不自觉地跳了两下。

江小姐刚才说的是什么?

她好像是说要出去是吧?

她耳朵没彻底地聋,自然听得清楚。

胭脂道,“您果然是要逃跑的吧?您三月初三要出去干什么?难怪您这段日子对我出宫的日子那么精打细算,比我这个当事人好紧张。难怪”

江郁见她那张嘴喋喋不休地说着烦人的话,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抬手便将她的嘴给捂住了。

第1304章

胭脂嘴上一疼,眼眶又欲泛泪,呜呜地用目光求着饶。

江郁心下一紧,忙松了手,“有必要吗?总是哭,难看是了。”

她最怕的便是女孩子哭。

麻烦。

胭脂将眼泪重新噎了回去,抿着唇角,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那扇被破坏的门上。

“小姐,这门虽然不用我们花钱去修,但是,我们也得叫人过来修,可是您现在这个情况,怕是不好叫人过”

她欲言又止,看了江郁一眼。

她知晓,江郁现下怕是也不会让任何人过来。

江郁瞪眼瞧她,看着那扇有些摇摇欲坠的门,嗤之以鼻道。

“不就是一扇门,我自己弄坏的我自己会修。”

胭脂见她语气笃定,低着头就要走,回过身时,瞧见在桌子上放着的云片糕,问起。

“小姐,刚才,徐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忽然就肚子疼,她好像也是吃了云片糕后就出现这个问题。”

话落,霍然间抬眼看向江郁询问。

“小姐,我要是没忘记的话,您应该也是有吃云片糕的吧,难不成是您”

江郁,“又胡思乱想些什么?”

胭脂喉咙口微灼着,“说到底,跟您有关吧?”

江郁抿着唇,三缄其口,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闪烁着。

胭脂心下已是有几分断定。

但对于江郁的这番胡闹,也只是无可奈何地叹着气。

胭脂,“我就知道,好端端的云片糕,怎么会忽然将人吃得坏了肚子?”

江郁面上僵硬地笑了笑,不自觉地摸了摸她的头。

“不管你信或不信,这次都是多亏了你,我才侥幸地,不用出去。”

胭脂没有半分狐疑。

只是笑了笑,眼神不自觉地便看到了江郁左脸上的红色疤痕。

唇角轻颤地咬了咬牙,“您的脸,用胭脂水粉遮盖不掉的吗?”

江郁身子微微一顿,重新将兜帽戴了起来,狐皮大氅将她的身形完完整整地覆在其中。

“别看。”

江郁冷声道,“再看我喎了你的眼。”

胭脂立马将头给偏了过去,将手掌放在眼上,“我不看,我就算看了也不会说,您可以放心。”

“可是,您这样的情况有能坚持得了多久?”

都让她别看了,她还总是追问那么多的问题。

都不知道这家伙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总是能无端地做出些惹人生气的事来。

“能骗得过一时是一时,总之,你得闭上你的嘴,重点事,以后有人过来,你千万得提前跟我预警。”

胭脂忙不迭地点头。

江郁找了工具,清尘阁却没有这些东西。

无可奈何地去修门,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忙活了许久,最后才在胭脂担忧的目光下把门给重新安好。

江郁掸了掸手上的灰尘,转身,回房间,将门一甩,便苦思冥想着脸上这个麻烦该如何解决。

看在镜子内的人,和脸上越发现眼的红印,如同潜伏在皮肤下的筋脉陡然浮动出来,难怪胭脂都不敢多看。

就算是自己都一时间难以接受。

“怎么办?皎皎出嫁那天我岂不是就不能出去了?”

江郁心口一酸,蹲在了墙角处,久久都不曾说话。

第1305章

深夜,夜风肆掠,烛火煌煌。

小太监的说话声才将她的神智唤醒。

江郁抬了抬眼,有气无力地应了他一句。

“小姐,您蹲在我的位置也有一段时间了,是特意在等小的?”

小太监自以为是地认为着。

江郁瞧了他一眼,心中低低地笑了笑,也不愿让他的自以为是落了空。

“你怎么来了?”随后又发出长长的一声轻叹。

“我倒是忘记了,你不是去镇抚司守着的吗?这忽然过来了,是发现了什么?”

小太监点头,“您猜测的没错,胭脂汉子的确是被抓去镇抚司了,受了刑。”

江郁眉眼微微一紧,询问,“受了刑?没事吧?严重吗?”

小太监摇头,“这点您放心,不过是十五大板,对一个学过武功的大男人来说,也不算多大的惩罚。若是弱质书生,怕是早就得在那十五大板上面呜呼哀哉。”

“那他现在怎样了?”江郁继续询问。

小太监道,“现在被派去做一些屯营做一些烧火砍柴的活。”

江郁抿了抿唇,不自觉地将身子蜷缩在墙角处。

以前听柳迢迢说起过,那镇抚司的大板可都不是简单的木条子,都是被人故意在上面钉了铁钉的。

“都怪他。”

要不是姜彧忽然冒出来跟踪护卫,也不会有这么多事发生。

可终归到底,自己若不是自动去找上那护卫做事,也不会拖累他如今变成这幅状态。

“不过他也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小太监道:“虽然得了过去守门的活,但他也离开了您这个是非之地,行动也更为自由了,不是更好。”

江郁白了他一眼,说得自己到底有多么像龙潭虎穴的样子,嘴角轻勾着,冷笑了数声看他。

“你说得好有道理。”

小太监笑得勾唇,不自觉地将手放在后脑勺上,一脸得瑟的表情。

江郁忙问,“对了,他有把我让他做的事供出来吗?”

小太监点了点头,“当然,酷刑之下,什么都交待了,他就算是有再硬的嘴,也斗不过那镇抚司的人啊!”

江郁刚才的愧疚之心不由得消弭了半分。

都被知道了,那她爹会怎么办?

自从除夕那夜后,就没再来看她了。

便连胥十一,如今都很少见过。

这样的境遇,真是让她一日一日都觉得心烦意乱。

小太监不知道她心底所纠结的事,询问道,“小姐如今小的已经给您带来了胭脂那汉子的事了,那小的现在,是不是就可以回来了?”

“想要回来?”江郁笑了笑,勾了勾落在鬓角边的发丝说。

小太监点点头。

江郁不自觉地轻笑出声。

所有人都想走,但鬼却截然相反,想方设法地想要留。

“小姐,您考虑的好了没有?”

江郁摇摇头说道,“不行,我现在夜里出去不方便,麻烦你多去赵府转悠转悠,对母子的安全也就放在你身上了。”

小太监面色凝滞。

江郁道,“再过一段时间,等我确定那堆母子平安了,就会让你回来。”

太监鬼唉声叹气地应下后,带着一肚子的腹诽不满,嘀嘀咕咕地离开。

第1306章

回了房间后,江安允便又把江郁给她写的信函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从没收到过女儿写的家书,虽然这里的一字一句都尽数是抱怨的言语,但江安允还是看得数遍都不曾放下过。

不过翻到第二页的时候,江安允脸上的面色就没有一开始一刻的平和过。

她在书信中写了赵霈和小赵夫人厮混的事,字里行间放佛自己亲眼所见。

江安允要不是知道她这翅膀给折了,要不然真以为她跑去看这种污秽不堪的密辛。

把信函拍在桌上,江安允思索了许久。

正如江郁所说,江家女儿在赵家受到那么多折辱,他这个一家知足也没有任何颜面。

何况她们的父亲在外,母亲又已经归土,自己再不帮他们出头,还真的要一直被外人说,是他们二房一直欺负他们大房。

江安允打定了注意,“胥十一,进来。”

胥十一闻声,推门而入。

“怎么回事?”

见他手上还拿着江郁的信函不放,面色阴郁。

误以为是江郁还出了什么事。

江安允却是摇头,“不是江郁得事,但这信函中说了,是赵霈的事,是江嘉珊的事。”

胥十一意外,“大小姐,江嘉珊?”

江安允点头,将信函推给她瞧。

“你仔细看看,她在信函中说的赵府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腌臜事,都不知道江郁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这消息。”

“你去查一查这事到底是真是假?顺便,去问问江郁,到底从哪里得知的这些消息?”

江安允双手合握着,紧紧地攥在了一起,眉心皱成一个大大的川字。

“如果真有这样的事,那赵家也真是太无法无天了。”

胥十一笑说,“东府的事,您还是第一次这样重视。”

江安允目光暗淡,低声道,“若不是为了江郁”

好端端地在养病期间的她,怎么还就知道外头那么多秘闻?

······

清尘阁。

胥十一原本是来问清楚江郁到底到底是如何知道哪些隐私的。

刚来的时候,听胭脂说起,江郁还没醒。

胭脂便让她在外头等一会儿,又去了厨房端出自己做好的云片糕给她吃。

胥十一面无表情地看她,整张脸上都写满了,“我不吃”三个字。

胭脂不敢多话,将云片糕整盘给端了就走。

心底止不住地发着虚,暗自地说道,“比起徐小姐,这位更难伺候。”

轻轻地推开江郁的门,去唤她。

“小姐,她不吃云片糕。”

江郁轻声笑了一下,“十一娘才不会吃你的东西,有时候我还觉得她是吃天上的琼浆玉露过活的。”

胭脂眉头跳了跳,“什么?之前您都没见过她吃饭不成?”

“细细一想,不是没吃过,是很少很少,要不是能看得到她拓印在地面上的影子,我都要以为她是”

“暗夜里,来无影去无踪的杀手。”

见江郁转过身时,脸上戴着的木制面具让胭脂周身一阵寒意。

“您以后就这个样子出去示人?”

“怎么?不好吗?”

江郁拿了个黑不溜秋的面具遮盖住自己的上半张脸。

胭脂瞧这江郁这身装束,还是觉得江郁这样有些欲盖弥彰。

第1307章

江郁却还挺满意自己现在的这身装束。

“不然还能怎么样?我好不容易能等到十一娘来看我,可不能就这样让她给跑了。”

胭脂瞧着她这张面具看了许久,“可要是她对你为什么戴面具产生怀疑,那要怎么解释?”

“这面具不好看吗?”江郁抬手抚了抚脸上的面具,笑道。

“这是我亲手做的呢,虽然做工有些粗糙,但是还是比较适合我的。”

“适合?”胭脂又是一阵的茫然不解。

“不是不好看,就是看起来,显得您有些呆板。”

江郁嗤声一笑,手抚上这层木制的隔阂。

“我就故意这样设计的,你不懂,这是有特殊的寓意存在。一来觉得这面具有趣,二来,这面具跟我此时心如死灰的心情一样,他们要是再不把我接回家,以后我连看他们一眼都懒得看。”

胭脂确实不懂,就是单单看着那面具,心口有一丝沉甸甸的坠落感。

以至于,她不过是只看了一眼后,便将自己的目光快速地挪动了开来。。

······

哪知道一见面的时候,便瞧着她故意背对着自己,一副小孩子置气的样子。

“小姐说她很生气,本来以为可以看到她爹的。”胭脂朝胥十一说,“哪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胥十一吞咽了一口唾沫,走近了一步,“江郁,别生气,你爹本来是要来看你的,只是,忽然有了一些公务上的事要处理。”

江郁幽怨地叹了一口气,“我爹怎么就这么忙了?以前都不曾见过他这么忙过,这根本就不是他的风格,该不会有意躲着我吧?”

胥十一笑笑道,“你爹升官了,好多天了前的事了,所以你才不知道的。”

江郁虚伪地笑了笑,抬手拱了拱,“原来是这样啊,恭喜恭喜。”

“他过去是一个六品的小官,现在呢,到什么位置了?”

胥十一不自觉地皱眉,“是鸿胪寺寺卿,现在每天都在礼宾院里,掌回鹘、吐蕃、党项、女真等国朝贡馆设,及互市译语之事,经常忙碌得脚不沾地。”

江郁长吁了两口凉气,“原来是这样啊,我爹在我不在的这段是时间里,可算是八面威风了,可惜了,我不能借着这股东风,也能去外面大肆招摇一阵。就算我爹以后多么风光了,我也不能跟着享受。”

胥十一笑了笑,“别生气,你都这么大了,别想个小孩子一样,转过头来跟我说话吧,我也有事要问你。”

江郁摇头,哼哼唧唧道,“我就是无理取闹怎么了?”

“你既然没事了那边走吧,我也挺忙碌的。”

“胭脂,送客。”

胭脂从外掀帘走入,到胥十一面前,刚想要动手代江郁送客,哪知道胥十一脸上泛着寒凛,瞬间颤着嘴皮子,将要出口的话也不自觉地出了变化。

“您和小姐还有事要聊啊,那我就不打扰您了,您继续聊。”

话落,便低头弯腰,躲了出去。

江郁瞧她那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长叹了两口凉气。

胭脂真是太怂了,总在关键时刻溜之大吉。

第1308章

胥十一见她还在闹别扭,想起了她昨夜写回家的家书。

“江郁,我这次来是真的有事要过来要问你的,跟你这回在信函中写下的,关于赵家有关的事,你没忘记吧?”

江郁微挑着眉头,也正色了起来,但故意不去直接正视她的目光。

“没忘记,白纸黑字都是我写的,这怎么了?”

胥十一道,“关于赵家的这些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江郁不自觉地抿唇,语气玩味一笑,“如果我说,我得了仙缘你相信吗?”

胥十一紧了紧眉头,正色道,“江郁,我今天来这里是要来跟你说正事的,你就不要跟我开玩笑了。关于赵家的事,你是如何得知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

江郁被她拔高的语气吼得心底一杵,不自觉地抿了下唇,不满地哼哧哼哧。

“干嘛总是生气啊?”

见她声音还是那般严肃,江郁只好缓缓地说起。

“其实呢,我是有一天夜黑风高、大雪纷飞的晚上,睡不着觉,起夜的时候,便看到长廊转角口的对面上,就趴着一个满身是血的黑衣人。”

江郁缓缓地说着,表面上尽数是一面平静的思绪,心口却始终战战兢兢的。

幸好早就在心底编纂好了借口,只不过要让胥十一信,这就需要一个技巧了。

“而那些信函中的信息来源,全都是因为我救了他之后,觉得他一个黑衣人身份不清不楚,怕他中途醒过来,会伤害我,所有便从他身上扒一下尖锐的武器。”

“哪知道武器并没有得心应手,反而是看到一封信函,而信函中的内容便是赵家的那些腌臜的肮脏事。”

见胥十一肃然的声音久久没有得到好转,江郁忍不住心中发虚。

“十一娘,您该不会还在生气吧?”

瞧见胥十一的脸色越发地阴郁了,江郁急急忙忙道。

“不要啊,我这不过是救了个人,从他身上扒点什么东西难道不算合情合理吗?这就叫报酬,当然,正义感爆棚的人绝对不会像我这样的为非作歹。”

胥十一目光带着狐疑地看向江郁,显然还是狐疑她的解释。

江郁笑了笑说,“十一娘,你也知道我是雁过留毛的性子,既然是十分有趣东西,我一定会兽性不,好奇心大发,然后想方设法地找回来。”

她眼眸微微发亮,像是烛火琉璃,始终泛着灿极的光。

胥十一道,“夜里,黑衣人,满身是血,就这样被你给救治了?”

江郁点头,笑说,“怎么?你还不信了?谁让你这段时间以来,也不怎么爱在我这里附近日日夜夜看守着,不然那天晚上,我铁定会去喊你。”

胥十一看着清尘阁外的两个严阵以待的护卫,“外头那两个护卫难道就没发现?”

若真如江郁所说,总不至于外头两个护卫都不曾发现,那他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江郁不自觉地笑了笑,手抵在被风灌得有丝疼意的额头上。

十一娘可真是不好糊弄的性子,要是大家都像胭脂那样好糊弄,也就没有自己什么事了。

第1309章

“他们也就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说强不上强,但要说弱也不能这样严苛,只是,真正碰上了比他更为强悍的能手,他们其实也就跟普通的守门的没什么差别。”

“那一夜,要是那两护卫能发现得了那黑衣人下落,那还有我什么事?”

江郁无可奈何地一摊手,嘴角却是不自觉地挂着笑。

胥十一紧声道,“就算如此,外头侍卫大意没发现,可你一个女孩子在大晚上,竟然胆子这么大到收留了一个满身是血的黑衣人,也不叫人过来,是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是吧?”

江郁抿唇不语,旋即又用漫不经心的口吻说起。

“那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见死不救,那不是造孽吗?何况,当时情况危急,谁也说不准,那护卫就真的有危险。”

“何况,我当时救了人后,隔天那人就走了,悄然无声,迄今为止都没来找过我麻烦,想来就算是刺客,也是不爱惹事的刺客,兴许还会是某个汪洋大盗也说不定。”

胥十一抽了两口凉气,却缄默不言。

这幅语气倒是真让江郁猜测不透她到底是信了还是不信。

江郁抿了抿唇道,“你不信我说的那也便算了,真是有够烦的,这让我说你也不信,不说你也不信。可你就算说我是骗你的,你总得着出我说谎的罪证吧?”

胥十一道,“如果这事是真的”她停顿住。

胥十一确实没有不信,而是江郁确实也没有必要同她说谎。

她顿了一下后,又继而说起,“我信了你所说,但以后要是再发生像那日那样的问题,你千万不能在独自爱做这些事情。”

江郁微微皱眉,但还是摇头道,“为什么?见死不救可不是我一贯的风格。”

“我们都是为了你着想,是怕你遇到危险不测,毕竟谁又能猜得清楚,你救下的是好人,还是本来就是来对你不利的刺客。”胥十一抿着唇角,不自觉地发白。

江郁闻言,问她原因,胥十一又不愿意说实情。

她无奈地叹气,笑了笑道,“十一娘,你是不是太紧张了?我这辈子又没做过什么坏事,怎么看能会有人想要杀我?”

“而且,我一贯坚信,做了好事是会有好报的,比如去年清明的时候,我不是和我爹去给我娘亲扫墓,在湖边就救下了镇抚司霍究的弟弟霍鸣。”

也是因为这个恩情在,她在被挟持的那个晚上,便写了信函去给霍鸣求助,原先也只是搏一丝活命的机会,哪知道,那霍鸣还真是记得我的恩情。

“可惜的是,自从进来这里后,我连救命之恩都没有跟人好好说起过。”江郁忽然问起了霍鸣。

胥十一道,“忽然问起他干什么?”她语气中似是饱含一种不喜。

江郁抿着唇角,笑微微道,“就随便问一句而已,毕竟,他之前还救过我一回。十一娘,你又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胥十一摇头,却是把注意力落在了清尘阁外的护卫身上。

不能留吃闲饭的了,连有外人进进出出都不曾发现。

第1310章

胥十一箭步走进,这时才瞧见江郁脸上挂着的那个木制的面具,不明所以地说道。

“你大白天的,戴着个面具做什么?”

江郁低声地嗤了嗤,叹气似地将手摸上自己的脸,死气沉沉的语气回答。

“故意不想要见你们的,也故意不想让你们看到我。既然我看不到我爹了,你也别想看到我。”

“这就叫公平。”江郁斩钉截铁地说着,原本虚弱的口吻,到这里忽然拔高了几分语气。

胥十一抿紧的唇角不自觉地弯了弯,心中但觉一阵好笑,“你如今都这么大的,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江郁心中嘀咕着,心中揣着慢慢的不满。

既然都知道要把我当大人看,可却还是将孩子一样保护得密密实实的,全然不让她看到外界的一切,这样真的好吗?

兴许是这种太过扎实的保护让她有一瞬间的透不过气来。

江郁侧过头盯着她瞧,“什么叫我又生气啊?说得我好像有多无理取闹一样,可明明每次都是你们来招惹我生气的。”

“我原本以为今天我爹会来看我,但他人呢?你说有原因,好,我认了,可没道理总是没时间吧?”

江郁突发奇想,“是不是我爹受了什么威胁,不能过来?”

“你天马行空,尽情发挥。”胥十一只是笑了笑,用揶揄的眼神盯着她在瞧。

“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原因了,你爹最近公务繁忙,你还是要理解一下。而且”她语气一顿,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地便低了下来。

“而且有些时候,你爹也有不为人知的苦衷,你父亲要面对的压力也不像你所想象得那么简单。”

“压力,是源于我?”江郁指着,缓缓地抬起,在自己身上点了点。

“十一娘,你说话,别总是瞒着我。”江郁语气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

“十一娘,你们不要总是把我当成什么不懂事的孩子,如果从一开始,你们就把所有的利弊关系跟我说清楚,或许我还真的就一辈子不闻不问,专心听从你们的安排。”

“可从养伤初期到现在,我看到很多不为人知的一幕,我已经不敢相信任何人,有时候,就连你和我爹和我说话,我都要斟酌好。”

胥十一喉咙口不自觉地灼了一下,刚动一动唇角,却不知道因为什么样子的原因,又开始抿紧唇角。

江郁觉得有些可笑,轻轻地将她得手给推开,不自觉地往后推开了几步。

“算了,既然你觉得这个时候不适合跟我讲,那我就等恰当的实际,等到你们觉得时机成熟了,现在我就不跟你们讨价还价。”

江郁笑了笑,“十一娘,别用这种眼神瞧我,这样让我句得你在可怜我,我好想好没那么惨吧?”

胥十一勉力笑了笑,说道,“如果你没事的话,那我便可走了。”

江郁点点头,见她折返要离开时,又不忘记转过头来瞧自己。

“怎么了?”江郁原本还疑惑她那副始终缄默无声的样子,从不会发生任何改变,哪知道她此刻忽然走到江郁面前。

第1311章

“十五岁,待你十五岁生辰时,我们便告诉,但现在,还需要你再等一下,再等一下。”

江郁还是头一次瞧见胥十一这般谨慎又肃然的样子,不自觉地将点了点头。

“我记得你今日说的这个期限,也希望你们倒是不要又改口了。”

······

胭脂瞧见胥十一走后,江郁的情绪看上去便有些阴沉。

几次有意询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江郁只是摆着一张黑脸朝她说。

江郁靠着长廊下的栏,头埋在被暖醺的日光烫得晕红的长栏上,刷着红色的漆的栏杆上,触目所及的是显眼的红。

看久了,整颗心,像是很狠狠地纠了一下,再一抬眼,便是满天的灿阳,只需一眼,便足以让眼眶一时间头疼。

江郁低着头,拇指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指尖抚在了头顶的穴位上头上的疼意依旧。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他们都没告诉我。”

胭脂眉梢不自觉地拧了起来,瞧她脸色的苍白,忙上前去拉了拉她的手臂要起来。

她却始终态度消沉,不愿起来,赖着长栏上。

“不走不走,我就懒在这里了,你们不是就把我当小孩子,小孩子其实是这样的,无理取闹,毫不讲理。”

胭脂瞧她这一副样子,只觉得头皮发麻,紧声道,“那您要什么才能起来?”

“什么都不要,只想要一个答案。”

胭脂只觉得头皮发麻,握着江郁的手臂,将她扶了起来。

“小姐,您明明知道我的心不大,根本就思考不了这些东西。”

······

胥十一从清尘阁离开后,便火速地回了江府。

此时的江安允正得了消息往府内回的时候,与胥十一打了个照面。

“见到江郁了?”江安允第一句话是先行询问江郁的近况,待从她口中得到安好的话,才松了松气。

从胥十一口中,江安允确实也得知了赵霈和他那赵家小夫人厮混的那点腌臜事并没有半点虚言。

可在得知赵霈因为之前韩氏对这桩婚事起过芥蒂,根本不喜欢江嘉珊这个三媒六聘的正妻。

但当初被韩氏设计,不得已为之才答应娶了那江家大小姐江嘉珊。

江安允在得知这件事后,特意问起胥十一当初韩氏为何要设计陷害赵霈娶她女儿的。

胥十一查了当年韩氏、江嘉珊和江家老夫人当年的侍女,才意外得知,当初江嘉珊是被韩氏带去参加赏花宴之前,江嘉珊已经对赵霈一往情深。

韩氏在斟酌了赵霈的家世后,也便为这桩婚事筹谋划策。

可那场赏花宴上,江嘉珊意外发现赵霈和他继母有染,她在发现了自己的痴心错付,心情抑郁失落。

但在赵霈的甜言蜜语诱哄下,江嘉珊脑子糊涂下,竟然选择给他隐瞒此事,便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韩氏都不曾告诉。

韩氏以为她是因为无法嫁给自己心心念念的意中人,便借着饭桌的间隙,在赵霈的酒盅下了药,随后却将人抬到江嘉珊休息的起居室。

在此之前,韩氏是未经过江嘉珊的同意便私自决定做这件事的。

第1312章

在江嘉珊发现事情已经不受控制地转变时,也循着自己的私心走,碍着头皮提出两家联姻的事。

赵霈在发现江嘉珊发现了自己和继母之间的阴私后便一直地担心,但好在利用了江嘉珊对他的一片芳心,将她诱哄了下来。

原本以为好不容易将她答应为自己保密,而这一点江嘉珊的确也做出了相应的保证。

哪知道转眼也不过一瞬的距离,江嘉珊却给了他一个重击。

韩氏设局将他带到了江嘉珊的房间内,故意设计让他碰了江嘉珊的假象。

好以此为契机让赵霈不得不答应她韩氏的各种各样的要求。

赵霈在酒醒后也不是不曾跟江嘉珊商讨过,本来两个人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什么,是否可以将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江嘉珊却忽然不听了,由于早些年受到的教育所影响,只断断续续地抽泣。

一个女人的身子被看光了,自然得着那个男人负责。

江嘉珊只是深谙于这一点。

还说什么赵霈若不同意,便把她之前看到的关于赵霈的那些见不得光的阴私都抖落出来。

赵霈无奈之下只能咬着牙关答应。

但赵家小夫人却不同意这桩婚事。

原因多重,但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因为她这些年已经和赵霈有深厚的感情存在,即便想象过迟早要面临赵霈娶妻成婚的那一幕出现,但也不是这种被人设局的局面。

然误以为韩氏如今已然捏紧了她的把柄,面临韩氏三番两次登门拜访,话里话外无不都是在提起那桩婚事。

小赵夫人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韩氏在赵霈上门提亲后,多次向找赵霈一家提出高额的彩礼和各种无礼的要求。

这其中韩氏和赵霈因为彩礼一事发生了不少矛盾,但江嘉珊其实并不清楚。

一方面上韩氏要这些彩礼提出各种要求,也不敢跟女儿提,另一方面,也从未和赵霈在单独见过面。

在江嘉珊顺林嫁人后,韩氏也顺利地得到了三百亩的良田和一百五十亩的山地,京都店铺也有三间和一个毗邻京都的庄子。

赵霈为了这桩婚事步步退让,在江嘉珊嫁到了赵家后,一直以来在外人面前的那副温文尔雅的皮囊也卸了下来。

三番两次冷落新婚妻子外,再严重的便是将对新婚妻子拳脚和棍棒相加。

而另一方面,江嘉珊还要面临来自小赵夫人的恩威并施。

在胥十一看来,如今的江嘉珊虽然作为赵霈的原配妻子,但她在赵府的生活水生火热。

更别提她的儿子了。

江安允心思思索着之前江嘉珊那刚出生不过一天的孩子就被赵家人以容貌极丑的原因给嫌弃了。

但迄今为止,他也不曾亲眼见过那个孩子的现状,只是隐约听到外头对那孩子样貌的评价,却是一水的糟糕。

同胥十一问起那孩子的病因,是否有几分是因赵家在背后故意陷害的缘故。

胥十一却是摇头。

不清楚,也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

“迄今为止都没有大夫能够给出一个重要的解决方法,估计那孩子长大后的容貌,以后会是一个永远的缺憾。”

第1313章

既然说到江嘉珊那个还在襁褓之下的孩子,胥十一又想起了另外一桩重要的事情。

也是如今落在赵府人头上的一个彻头彻尾的麻烦。

“如今那小赵夫人患了病,最近不是有疯传,是花柳吗?”

胥十一点头:“我看过她人,的确是感染了花柳病。而今,赵府一个个都对她胆战心惊,更害怕她那病传染而惶惶不安,也唯独那赵霈,从旁悉心照顾。”

“看起来这倒是真情实意了?”江安允心底一阵恶心。

这件事之前疯传过一段时间,但后来被赵府的人给强行压下去了,但还是有些声音隐瞒不去。

江安允眉心不自觉地拧紧了几分,指尖不自觉地曲起,叩了叩桌面,声音时而长时而短,到渐趋加重,悠长的呼吸声从他鼻腔中轻轻地呼了出来。

胥十一不自觉地将眉心微微拧了拧。

江安允冷眸微抬,笑笑道,“将赵家这桩子腌臜事给散播出去,最好是找个人员密集的地方,尽量不让人查到我们身上来。”

茶楼酒馆,胭脂场所,都是各类小道消息肆意传播的场所。

在这里传播出去的消息,谁也不会管是真是假。

更甚者,在一些暗巷,都是一群喝醉了酒后的酒鬼、赌徒,为钱奔波忙碌的底层。

在每日的这一晚上,得到一杯酒,一盏茶,听上最喜欢的姑娘唱上一曲小调,褪下白日里的疲惫,就喜欢多听听这种深宅大院的鸡鸣狗盗之事。

胥十一不禁皱了皱眉。

“你想要帮江嘉珊吗?”

“这事于我而言,最后也只是名利双收的事,为何不做?”江安允神色依旧淡淡。

确实如此。

江嘉珊的生母韩氏已经因病而逝世,不管真相如何,这事在外人眼底便是如此。

而她的生父,又常年任职在外。

江嘉珊现在尾音能够倚靠的对象兴许也只有江安允。

“东府这半年多来,老太太一直养病,不理世事,如今也只剩下我这个长辈了。”

胥十一听他这样说,有些意外和狐疑。

“可这都是第一次听你说去要帮扶东府。”

江安允笑说,“现在你要想的是,如果我不帮,外头的人会说我不讲情面,任由自己的大哥的女儿出嫁后被夫家欺凌我却半句话都不曾开口,如果我一直忍着这口气,外头人会说我江家怯懦。”

“更可况,我又不嫌弃丢人现眼,这件事错的又不在我,错的是赵家,该心惊胆战的,也只是赵霈。”

胥十一闻言,“但你可要想清楚,这事要是一朝泄露出去,对赵家一家可是要一辈子被钉上欺辱柱的。那江嘉珊和她那未成年的孩子,今后要如何在赵府继续生存下去?”

“那不还是有江家,那里过得不好,便回江家好了,总之江家如今也不是养不起一个女人和孩子。”

江安允想起那个孩子,又说,“如今,大房的香火一直断了,老太太心底怕是一直担忧着挂虑着,整日整日里缠着要找他大儿子。若江嘉珊回来,最好是能让她把孩子也带过来,改姓江,反正那赵府不是一直都很不喜欢他们母子俩?”

第1314章

不过两天时间,听说赵霈和小赵夫人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都被人一股脑地端出来。

这件事情的始末还是江郁从小太监口中听来的事。

最先传出是在一家暗巷里的秦楼楚馆里传出来的。

之后便有各种各样的版本开始流传。

到最后却还是被有心人揪出,赵霈的确留连过青楼楚馆。

赵霈按压不住这件事的肆意传播,赵家长辈更是十分看重门风的存在,将赵霈叫到面前问清楚真相。

赵霈自然而然地拒绝承认,并且说得冠冕堂皇,

可却被族中一个小辈揪出他在外面私自置了一个宅子,偷偷地养了个外室。

那个外室之前是从青楼出来的,因为有几分才气而出名,得了赵霈的青眼,从青楼中赎回来后便偷偷养着。

并且那个外室经过大夫的诊断,那外室也被确诊了花柳之症。

然而这个外室和大夫却是早就被人安排好来的。

外室虽然存在,赵霈也承认他的确养了这么一个女人的存在。

但所谓的花柳症却只是为了误导赵家族长的一个说话。

可因为之前赵霈也强烈反应自己不曾说谎,可被人揪出了外室的存在后,无论说什么,族中长辈也只会当他是在说谎。

但单单是这点并不能证明赵霈和小赵夫人间存在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族中长辈也给过他机会,可赵霈还是矢口咬定了自己是被冤枉的。

然而赵霈以为自己只要咬定了什么都没发生,却永远也没办法想到,真正会让他陷入无法翻身的境地的,是自己的妻子。

江嘉珊当着族中长辈面前,指认丈夫和小赵夫人间存在的事。

同时也将赵霈曾经在她孕中多次对她冷眼相对,更甚至曾让人在她的保胎药中下了不知名的东西。

但唯独在外人面前,却始终装模做样,做出一副对妻子十分娇宠的样子,实则全是在掩人耳目。

而这种伤害是在儿子出生后,越发地变本加厉。

孩子容貌上的缺陷,成了赵霈心底的一道过不去的坎。

赵霈因为孩子的缘故在外落了面子,多次被人提及孩子脸上的额缺陷。

即便面上始终装得一片冠冕堂皇,但心底依旧是耿耿于怀。

甚至于再一次喝大了期间,撒酒疯,把在外头的怒气全部撒到孩子身上。

好在孩子命大,及时被江嘉珊抢了回手上,若不然,当夜赵霈便会将孩子当场摔死。

这次,江嘉珊是为了让自己儿子的将来,也是为了自己的将来,这才决定好逃离赵家河这个魔窟。

然而江嘉珊的举证也引起了赵家族长心底的反感。

在这群长辈眼底,女人出现在这里就是碍事。

就算今天这事被证据确凿了,但再怎么样也不该由一个女人出面。

何况,江嘉珊此举还是要指认自己的丈夫和自己的婆婆。

这种情况是从他们这群老迂腐心底是荒唐得可以,荒谬不羁的,更是不容出现的。

然江嘉珊之前早已经预料到了会有这种结局出现,已能将赵霈和小赵夫人之间早有私情的证据交由出来。

第1315章

她央求赵府给她一个和离书,她会将孩子独自带回娘家去抚养,今后无论是孩子和她,都不会再拖累到赵家任何人,便同意将这私情的罪证给交给各位族中宗亲。

然而赵家的宗亲族长看到她手上所拿的的确是能够证明小赵夫人和赵霈的私情,却在拿走她手上的罪证后,却改口反驳了她之前所提出来的两个要求。

无可奈何,江嘉珊只能拿出昨夜意外得到的另外一份罪证。

这份罪证的得来很莫名其妙。

但是在昨夜深睡期间,这份信函便已经出现在孩子的睡觉的小床边上。

她将罪证交付给族中长辈宗亲后,告知众位长辈,如果这群族中长辈今日若是不信她所指认的罪证,她身边的小侍女便会将这份罪证的下一部分交由大理寺。

江嘉珊特意叮嘱,如果这证据交付出去,定然会威胁到殃及到整个赵家,便是杀头重罪,都必不可免。

当然,这句话其中少不得有几分夸大其词,但也是为了能让族长宗亲让引以警惕。

赵家族长看过那封信函中所写,介于之前根本不曾了解过这件事,但见江嘉珊说得信誓旦旦。

赵家族长宗亲便又去质问了赵霈,也的确从他口中得出,江嘉珊手中所拿捏的罪证的确是能祸及整个赵家。

赵霈看过江嘉珊手中所拿捏的证据,但因为里面的内容只涉及了一部分,他深知接下来的一半才是致命的关键。

然而江嘉珊却拿不出来。

然江嘉珊却说下一部分证据在小婢女手中,若她今天没能得到宗族长辈所答应的两个条件,就怪不得她让小婢女将那信函呈递出去。

赵霈坚持不过多久,心底到底还是忌惮着江嘉珊所拿捏下的证据,抗不了多久,便只能将那事承认下来。

然而此时身处病榻之中的小赵夫人却是受了误导,听说赵霈被族中长辈联合发难,拖着病体去族长宗亲面前,为了辩解和求情。

哪知道刚一到门口便听江嘉珊口中说她拿捏了什么罪证,自然不信她的信口雌黄。

只是赵霈却当场承认了两人之间的事,也愿意承担任何罪果。

小赵夫人并不知道江嘉珊所拿捏在手中的那封信函的实际情况,还想着再试图辩解。

但却没有再有人愿意听她解释。

由于她为赵府蒙了羞,勾引继子,犯了七出纸条。

又染了那样的病症,族中长辈更是对她心生鄙弃,没有一个人会为此同情她。

深思熟虑下赵家宗亲族长不愿意再让这桩丑事再大肆宣扬出去,只能匆忙决定只将赵霈给逐出家族。

至于小赵夫人,则是因为本身就身染重病,被赶出府宅,只留了个婢女在她身边守。

至于今后是生是死,便跟赵府全然没有任何关系。

赵府原以为把这事处置得妥当了,也能希望这件事就此销声匿迹。

然当江嘉珊提出要把和离书和将孩子带走离开赵府回娘家时,赵府的宗族长辈却要求她将之前被小婢女拿走的小半个证据交付出来。

然而江嘉珊根本拿不出手上那东西。

证据是别人叫给她的,今日的这一番话也是别人教她说的。

唯一的目的便是能永远摆脱赵家的桎梏。

第1316章

然而赵家的宗亲族长却一改之前答应下来的事情,不愿放人。

以孩子是赵霈独子为由,强行将江嘉珊和孩子都留下来。

如今赵霈已是被放逐出族了,赵霈这一脉不能没有人传承香火,族长宗亲们认为孩子不能走。

若非要走一个的话,那么他们宁愿留下孩子,母亲自己一个人离开便可。

迄今为止,也没有说那个人家里父妻俩和离,母亲还能将孩子带走的。

然而这群老头子们心底其实是有自己的计较的。

留下孩子,更是为了能够控制母亲在赵家人自己手上。

更是为了防止江嘉珊今日得知了这桩隐晦的事情后,会对外泄露。

毕竟江嘉珊为了顺利和离,连自己的丈夫都能下手,那对他们这群无亲无故的小老头,又怎么会手软。

赵霈和小赵夫人之间有私情,这桩事到底是对赵家来说是丢人现眼的。

如今就算他们可以用各种各样的办法将赵霈和小赵夫人的事隐瞒下来,但之前已经是有人在外头大肆传扬,无论怎么压都压不下来。

而今,赵霈和小赵夫人接二连三地被处置,一个出族,流放在外,一个则是被送到私宅,放任她的生死不管不顾。

外头明眼人,看得出来的,也都不会说,会说的,也都只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至于说什么,挨上几巴掌后,也都乖巧的不敢造次。

江嘉珊原本想利用这个机会和离出来赵嘉,却因为一个孩子给羁绊住了。

身边的小侍女让她求助于于江家,可江嘉珊却始终不愿意。

因为之前韩氏的死,她依旧耿耿于怀。

婢女见她始终把自己的怨恨建立在江安允和江郁父女身上,心中也有些许的于心不忍。

婢女抿了下唇角,低声道,“大小姐,其实我就是二老爷派来您身边的。”

江嘉珊微拧了下眉头,脸色瞬间拉低了下来。

“当初您成婚,嫁到赵家的那一刻起,二老爷就跟我说,要从此留在您身边,保护您的安全。”婢女神色恭谨地回答。

闻言,江嘉珊不自觉地冷笑出声,“是不是同时,也就将我的一举一动都报回去,以便他能够更好地控制我对吧?”

婢女紧声皱眉,“小姐,您要是还总这样想,就真的太对不起今日二老爷为您做的一切。”

若是没有江安允今日给她提供好的一切,又率收买了赵府宗族内的一个小辈,让大夫作伪证,一切都只是为了证明赵霈的确是背着妻子在外偷情。

“你什么意思?”江嘉珊即便听了她所说的话后,始终保持着狐疑。

是听进去了,但仍旧不愿意信。

“您以为您今天手里拿到的这些罪证都是谁给您的?”

婢女道,“是二老爷,他为了帮你,背着您做了这些事,无论你是信与否,我只是不忍看着您如今陷入赵府那些老头故意给您设的僵局中,挪动不出半分脚步,又不肯找二老爷帮忙,这才决定将实情告知于您。”

“不会是他?”江嘉珊摇着头,冷笑着往身后退开。

第1317章

婢女见她这幅样子,心中也是百般的无奈。

“确实,二老爷也早已料到,如果您知道这是他拿来给您的,就是希望能帮得到您顺利和离,离开这个狼窟。奴婢知道您之前对二老爷和五小姐有很深的误解,二老爷也预料到您信任不了他的任何行为,也肯定不会用他给的东西,所以一直不敢露面。只是让奴婢偷偷地,在背后将这些证据给您。”

“他想干什么?害死我母亲后还想干什么?”听到她口中说出这样的实情,江嘉珊只觉得可笑如此,忽然大声朝她吼去,想让她闭嘴。

“他做这些肯定是有目的,肯定是。”江嘉珊拍着桌子,勃然怒色。

婢女眸眼不自觉地挑了一下,“小姐,大夫人的死,或许真的不是您想的那样子。”

“那该是什么样子?”江嘉珊嗤笑着反问,“你已经是他的人了,自然会为他说话。”

“我要是知道他会以这种行驶帮我,的确,我不会接受他的任何帮助,更不屑于他的好心,但我如今是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迫接受了他的好意,我是没办法,是被迫,也是无奈。”

她说着话时,语气越发加重,变急,呼吸急促,眼神更是积蓄着怒火,周身都被仇恨的怒火所布满。

“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婢女看着她这幅自欺欺人的样子,只觉得担心。

二老爷这般想尽办法让她和离回家,为此做了不少的努力和工作,而且却还是始终让她放心不下当初的事情。

到底让她和离回江家这事是好事还是坏事?

“你是他的人,你给我走,你给我现在就走。”江嘉珊冲她大喊着,忽然咳嗽着,手抵着唇距离地咳嗽起来。

婢女无奈地咽气,转身就要离开。

“不对不对,你不能走,给我站住。”江嘉珊忽然喊住了她,抬手脚,箭步上前,将她手臂抓了下来。

婢女微微蹙眉,“小姐,您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江嘉珊抿了抿唇,却忽然平心静气地坐了下来,“也对,既然你们都说他们父女俩是无辜的,既然你们都说这事是我的误会,可我妹妹会骗我?事情真相到底如何,就等我重新回到江家后,我就会彻查母亲的死,我要亲眼看看,到底是谁在说谎。”

······

江郁听说了这件事后,已经是时隔五天之久。

从小太监那里将这件事的始末听了个一清二楚。

江郁问,“那她今天顺利和离了?”

小太监道,“和离了,不仅顺顺当当地和离,还将自己从娘家带来的嫁妆全部带了回去。”

“您可不知道,赵家那几个老家伙因为这件事恨死她了。”

江郁被他勾起了好奇,“怎么回事?”

小太监乐不可支地笑了笑,道,“而且一开始呢,那几个老头子原本还想着拿捏孩子压制她,可她最后还是在您父亲的撑腰下,何况又是赵家先对不起在先,她今天就抱着孩子,光明正大地回娘家。”

闻言,江郁不自觉地鼓着腮帮子,不满地腹诽着,“真好啊,如今连她都能回家。”

第1318章

“哥。”

“云兮。”

“哥,疼吗?”

“云兮更疼,所以,哥,要替云兮报仇。”

······

医院。

房旭东从一品良膳带了饭盒过来。

“云今还没醒呢?”

“医生说打完这瓶点滴差不多就能醒了。”

“好在没有出什么大事,不然我真的难辞其咎。”

“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

罗裳长吁了一口气,手久久地抚着孩子的孩子的手不肯放。

“云今,都怪妈妈不好,妈妈不该带你回来。”

房旭东过意不去,“你陪护了一整晚都没休息过了,要不我来照顾他。”

“不了,他要是看到我不在边上,会生气。”罗裳将脸压在母子相扣的手心上,任由泪水从眼上滑落。

“可云今现在一时半会也醒不来,你去沙发上休息一会,要他醒了,我立刻告诉你。”

罗裳吸了吸鼻子,“我先去洗个脸,要是他起了你告我一声。”起身去了厕所。

将脸上的泪痕尽数洗净,用冷水压了压眼角,上衣被水浸湿,她把外套褪了下来,外衣上沾了一丝血迹。

是刚才抱着云今来医院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露出上身的毛衣后,脖子上的佛牌随着动作的晃动,在镜子前,隐约有一丝血迹黏连上去。

她将佛牌取了下来,放在水龙头上将血迹冲掉。

手机忽然响了。

是她那位授业恩师,她很快地将佛牌放在洗手台上,接听电话。

“师父。”

“听说出事了。”

罗裳掩不住的抽泣嗯了一声,“云今摔倒了,医生所是脑震荡。”

“你也别哭,要相信云今即便命中多灾多难,但他命定如此,无论如何危险蛰伏,但最终总能逢凶化吉。”

罗裳不敢看镜子里那个满脸泪痕的人,转过身,靠着洗手台,不小心将佛牌撞在地面瓷砖。

“师父,我信,云今要是没有你,也不会降临人世。可现在看到云今受伤,我恨不得伤在我自己身上。”

“你的佛牌还带在身上吧?”

罗裳哭泣的嗓音微止。

“在啊,怎么了?你送我的这个佛牌,我一直好好地挂在身上,不曾摘下过,但因为今天”

“怎么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微紧,“是不是佛牌出了事?”

“不是,是不小心掉在了地上。”罗裳蹲下身将佛牌捡起,握在手心。

“你回国前,我一直嘱咐你无论何时都得将佛牌挂在身上,不能摘下来,你怎么做得?”

愠怒的声音让罗裳不由得神色发紧,“对不起师父,是佛牌”

“我不要听抱歉。”

罗裳将佛牌挂在身上,“师父,您别生气,真的,我已经挂回脖子上了。”

电话那头的愠怒才渐渐熄去。

“师父,这个佛牌到底是什么来历?”

罗裳看着眼前这块血牙色的佛牌,千年沉香木所制,长形,上面是弯弯曲曲的符号,可以打开,但两块木板中间是用鎏金的卷草纹封住,纹饰繁缛,像是带有象征某种神秘力量。

“它能保你将来大红大紫,也能圆你的梦,可以所,是你的许愿树,也是云今的长明灯。”

罗裳闪过不解。

第1319章

很快地,胭脂出宫的日子也提上了日程。

但胭脂很不愿意出去。

成天到晚,不忘了在自己面前说清。

但无一不是不愿出宫这类脑袋发热的糊涂话。

“小姐,您就行行好,看在我这阵子一直给你忙里忙外的份上,让我陪着您好不好?”

“你家汉子不要了?”

胭脂摇头,表示汉子也要,但更不要出宫。

原因不外是怕在外头生存不下去,还要更为重要的一点,便是希望能长久陪伴在江郁身边。

这份心意她领了,但她真不愿在祸害这么如花似玉的一个姑娘。

大好的年纪,在外头逍遥自在地活着,总好过在这里守着自己一个不知道还有没有将来的人。

“为什么不出去。”

“我,我怕,太久没出宫了,这一下子就出去,我不知道将来能做些什么。”

“找你家汉子去成亲去。”

“可,可我还是怕。”胭脂是真得怕得嘴角发颤,哆嗦。

江郁以手扶额,无声地叹着气。

这丫头,心大也就算了,关键她这一辈子还真没有自己的一点规划。

她这一辈子,要是没人指着她去做点什么,就全然失去了目标。

江郁苦口婆心道,“你怕什么怕的,能出去还在我这里嘚瑟得没完没了了是吧?”

“要是你真不愿意出去那就把这个机会让给我得了。”

她忽然间起了一个建议。

当然,这个建议在建议在胭脂不会同意,又不能同意的基础上。

胭脂微微一顿。

江郁看了她一眼,眸光中似是泛着莹莹繁星闪烁。

“我扮成你出宫,你装成我躺在这里,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咬定了是我威胁你做的。你可愿意?”

“这不太可能。”

胭脂话语微微一顿,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江郁左边脸颊上的伤口时,心底近乎彷徨地思索着。

她现在的这个样子,无论是用再好的胭脂水粉,或者再高的化妆技巧,也根本遮挡不住。

好在她也不是什么郁郁寡欢的人,平时无人的时候便在自己面前光明正大地袒露脸上的缺憾。

江郁瞅见她目光的意有所指,哼哧哼哧地,不屑地看了她一两眼,弩着鼻子道。

“我也知道只是我一个人的天马行空,根本就不可能实现。你能离开,我已经很羡慕嫉妒了,还来我这里讨人嫌,是学不会看人眼色吗?”

胭脂不敢说话,唇嗫喏着,眼皮抬起,颤颤巍巍地看了她一眼。

江郁看了眼时间,让她准备准备便走吧。

“您真的不需要我在这里陪着您?”

“出去后,不该说的话就少说。”

“那您,那您要好好”

江郁将殿门缓缓一关,清尘阁从此更清净了。

之前,江郁也曾跟胥十一提起过胭脂出宫的事。

在他们眼底,胭脂最好还是陪着江郁,寸步不离。

其中这原因不乏是因为担心她知道这清尘阁中的事多嘴。

留着她,不过是能少一张在外边多话的嘴。

但江郁让胥十一还是把他们先前那个想法打消了,希望把胭脂放了。

好在胥十一也尊重江郁的想法,不会强行做她违她心意的事。

第1320章

转眼间,便到了三月初二。

草长莺飞,繁花似锦。

江郁寻思着这明日便是柳皎皎成婚,自己虽然不能亲自到场。

但到底还是想送礼物过去,也权当做为自己的一份心意。

手头上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但是之前有让徐克玉给自己带了一块琥珀。

外表上有淡淡的澄澈的黄色,唯独在簪子的顶部有一块殷红的地方。

她善于雕琢,亲自给柳皎皎做了一根玉簪,在簪子顶上那块殷红上又精雕细琢地做了一只栩栩如生的牡丹。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徐克玉眼尖,单单一眼很快地便认出来了这是她当初让自己给她好的那块玉。

“没想到你倒是好兴致。”

江郁沾沾自喜,“当然,漂亮吧?”

“不过你这脸上戴着的是什么玩意?这大白天的,你到底想故意吓唬谁?”

徐克玉瞅着她脸上的木制面具,心底起狐疑。

江郁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给她,指着一个木架子,“我这里还有好多,你要吗?”

顺着她视线所指去的方向,的确见到了不少木制的面具。

就是为了应付她这种问题,江郁特地做了无数个面具,来掩人耳目。

徐克玉狐疑地问,“你这里怎么收藏了这么多面具?”

江郁笑笑,“我有收藏癖而已。”

徐克玉想不通,也不去多想,但瞧着那根琥珀玉簪,眼底泛过一丝惊羡。

“什么时候也给我来一只?”

许是见着欢喜,也忙不迭地跟江郁讨要。

江郁扬了扬唇,不忘挖苦道,“好啊,你什么时候成婚,我自然也给你做一根,但你现在可有婚约了?”

徐克玉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江郁抿着唇笑了笑。

“那还是算了。”徐克玉说完这一句,便把玉簪放下。

目光忽然一顿,被桌子上另外一个玉佩吸引了过去。

“这是”

江郁瞧见她拿起的便是自己闲来无事雕琢来打发时间用的虎头胡佩。

“这是我用剩下的玉石边角料给做的小玉佩。”

徐克玉摸着那玉佩上趣味十足的虎头图案,问起,“这玉佩是给谁的?”

江郁两道眉不自觉地往上扬了扬,抿着唇说道,“一个孩子。”

“谁啊?”

江郁道,“就江嘉珊她儿子,不是说都快满月了吗?给他备点小礼物。怎样,好看吗?”

“像个小老虎,虎头虎脑。”

“小孩子的东西讨喜的东西一般都是这样的。”

徐克玉弯唇一笑,“你倒是挺关心她的。”

“当然。”

“真心实意?”徐克玉盯着她发问,“我可是要听实话。”

江郁抿了下唇角,“她自从赵家和离出来后,怎么样?”

“你是指哪一方面的?”徐克玉将手上的簪子放了下来,饶有兴致地说起。

“她和离那天,倒是因为赵家做的那些事够脏也够广为人知,市井都对她们母子俩施以同情,即便和离无论是从哪方面来讲都对女子伤害极大,但多方都是认同的。”

“何况,如今江家赵家风水轮流转,谁后来居上,大家有眼也都看得起清楚,如今的赵家接二连三地出了那些事,早就成了众人口中的笑柄。”

第第1321章

江郁抿着抿唇角,于心底暗笑说,那赵家,其实风水怕是不行吧?

唯一能欣慰的是,只要跟江家有关的人能够远离开那个随时都有可能爆燃的毒瘤,心底便还好受许多。

但瞧徐克玉对那副玉簪爱不释手的样子,江郁戏谑一笑。

“羡慕了?你要是也羡慕,便成婚生子,我也给你做一个。”

徐克玉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你怎么三番两次地把这事往我身上带?”

江郁瞅她这幅肃然的神色,怕是生气了,忙将话题给挑开。

“别生气,别生气,我这就给你做一个独一无二地可好?”

徐克玉面色淡淡,不太情愿地嗯了一声。

她手头上还珍藏了一块水色极佳的玉石,但现在不在自己手上,而是在府里。

每当想到自己的身份是被江嘉恩占据,心底便耿耿于怀。

也不知道那女人会不会拿自己的东西随便乱用。

“可能得等一阵,我有一块很适合你的玉石,但是放在家里,等我叫十一娘回家给我拿来,再给你做。”

徐克玉瞧着她雕琢的玉饰品,道,“你最近研制的香露在第一楼的销路都很好,而且这订单的数量也在与日俱增。”

“如今又看着你在雕琢上有天分,这式样也好看,兴许还真能够讨那些已经有孩子的贵夫人喜欢。”

江郁微微一顿。

徐克玉道,“你也知道,来第一楼的客人多半是女客,但其中很多都是已经有了孩子的贵夫人,很多时候,这些女人都会因为价格太高,没有下手买,但她们对孩子的东西,倒是颇为下得了手。”

江郁若有所思道,“母亲们只要遇上了哭闹的孩子,就算是再贵也要下手,而且这给孩子的见面礼,一般都是挑最好的买。”

语气陡然一顿。

江郁看向徐克玉说,戏谑地看了她一眼后说道:“我觉得,我和柳皎皎钻钱眼里也就罢了,你怎么也丢钱窟窿里了?”

胥十一说,“我不是在第一楼投了钱吗?这第一楼要是能赚钱,我每一个月分钱的时候也能开心一点。”

江郁没道理反驳,“但我只能提供图纸,我没时间和精力做那么多,只能提供图纸。”

徐克玉点头,“自然,跟之前一样,你提供图纸和式样,让柳皎皎找能工巧匠来做这些活计。”

江郁嗯了声,“那好,反正到时候还能多分一点钱,不过,我做了那么多,那你做什么?”

“作为你和柳皎皎之前的联系,你不能出去,难道还真不需要我在中间给你们传话?”徐克玉扬唇。

江郁笑笑点点头,“的确需要,有时候没你,还真是个麻烦。”

“明天她成婚,这个东西”江郁将那琉璃玉簪给她。

“要不是不能亲身去看,我还不真不太愿意就这样拿给你。”

徐克玉看了她一眼,问道,“就没办法吗?觉得有些可惜了。”

江郁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要是有办法,我还能不跟你说?”

徐克玉将琉璃簪子放在手上,起身将要离开时,低声问起江郁,“我带你出去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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