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乔传 - xp1024.com
《大乔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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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什么是穿越?

什么是穿越?

应该就是双眼一睁,发现一切都变得陌生,自己不再是自己的时候吧?

白毓躺在床上,透过细软的纱缦盯着黑瓦中漆得发亮的栎木房梁,开动了自己那若干年来一直保持着冷静的大脑,开始思考穿越是怎样产生的。

白毓深吸了一口气,浑身发冷,身体因为紧张和害怕而变得紧绷绷的。她是一个怯懦胆小却死要面子的家伙,见血就晕,见到尸体就会暴走。高考违背父母的命令,不继承祖业不考医学院。她看似叛逆,实际上是因为害怕上解剖课。虽说死得不情不愿,可是就算她死了变鬼,也不可能胆子大到去抢别人的尸体复生的地步。

我死了么?

白毓睁开眼睛以后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芳龄二八,青春年华,工作的领域正是自己兴趣所在。生活原本如此美好,根本不应该听妈妈的话,去相那什么见鬼的亲。

不错,白毓姑娘年方二八,不是二乘以八,是二十八。

一流大学毕业,就业于大城市中的小公司,毕业一年后认清了男友的真面目后毅然断绝了来往,开始了紧张但无压力、刺激但没危机的白领小资生活。工资经得起高档消费,妆后的样貌钓得住一品帅哥,人品清白,精力充沛,除了无可救药的自恋和本能的喜欢调戏帅哥以外没什么其他毛病。如果不出意外,这种质量的生活至少还能持续十年。

可惜,宁生帝王家,莫生知识分子家。

"本来想要个男孩,谁知生了个女孩;本来想再生一个,谁知计划生育了;本来想女孩也没关系,能继承家传就好,谁知道又不想学医;不学医学其他的也算是有出息,谁知道大学毕业以后也不去考研。对你,爸妈不抱希望了。可就看在当初没把你打掉重生的份上你总得给我们找个好女婿充充门面吧?不然还不如重生一个呢!"

白毓只觉得有理说不清,她又不想去大学教书,让她一个搞软件的考什么研究生啊?谁说知识分子开明?学历越高越封建!

其实不去学医绝对不是白毓的错,她后天性地对失去活性的各种人体组织有着强烈的排斥。毕竟她一个正常女孩,被人用骷髅器官从小吓到大,家里三个人关了灯以后两个人轮流讲鬼故事,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小孩子不吓得神经失常已经算是奇迹了。

其实白毓还是非常孝顺的,母亲安排的相亲只要有空她基本上都会去,不过……

对于白毓一米七二的身材来说,身高一米八以下的根本不般配。长得太土太邋遢的也就算了,遇到性格内向的,白毓决不会主动说话,大眼瞪小眼,直到有人受不了为止。偶尔有几个来电的帅哥登场,白毓见面第一句话就问对方是不是学医的。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为了躲开家里两个老妖怪,白毓初中没毕业就跑去跟奶奶同住了,怎么可能再往火坑跳。

偶尔八卦老妈还是能找到非医学类帅哥的。

残阳如血,漫步江边,辉映着英俊典雅的面容,太阳神指着滚滚江水感慨道:"老子曾说过:逝者如斯夫。生命短暂,我会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每一秒。"说完,男人拉住白毓的手,深情凝望。

白毓则报以甜甜的笑容:"刚刚想起我还有工作,对不起先走一步了。"说完头也不回地招了一辆出租车就走。

"你是不是要求得过分了一点?"宁,白毓的堂弟,也是她最好的朋友,也只有他敢这样用枕头砸白毓的脸,"现在是什么年代了,大学校长都能当众念错常用字,不要这么严格要求别人。"宁接过白毓反击回来的枕头,反手压在她肚子上又道,"白毓你都二十八了,当产妇都嫌你年纪大。"

白宁,运动神经科研究生,刚从美国回来度假的。

从他平时的兴趣和谈吐来看,如果当初选择研学妇科,他现在毫无疑问已经能读到博士后了。对于独生子女的家庭来说,从小一起长大的近亲兄弟姐妹感情往往好得像亲生的。白毓和白宁就是这种情况,可能到了五十岁也还会这样百无禁忌地调笑打闹。

"无耻,居然连老姐都敢调戏。"左右开弓将白宁打上床,白毓亲自坐上他后腰镇压。

"我说这些是为你好。"白宁气都喘不上来居然还能说话,"你现在还能挑别人,再过几年年纪差不多的都结婚了,年纪小的也不会要你。所以还是趁新鲜,想法卖个好价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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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毓安静了下来,白宁说的这些,已经二十八岁的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可是结婚真的就能解决问题吗?"就我目前来说,结婚不能给我带来任何好处,相反坏处倒是很多。要多操一个人的心,会失去很多机会和看得到的自由,最糟糕的是要把后半辈子赌在一个不熟悉的人身上,如果怎样都无法逃离这样的命运,那为什么不能让我多逍遥几年呢?有个挺出名的欢场女子说过:相信男人,不如相信世上有鬼。很多男人对此嗤之以鼻,却不知绝大多数女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只不过还要仰仗男人的鼻息生活,没法说出真心话罢了。"

"所以你到处伤害纯真少年无辜的心灵?把白领帅哥当粉头耍?老姐啊,你要是个女同性恋,世界就和平了。"

白毓身体一沉,用力往下一坐,身下立刻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首先,不让再让我听到一个"老"字,其次,我还是很喜欢男人的,不过眼光稍微高了一点而已。既然不可能信得过你们这些人,那么最起码要保证我不会吃亏吧。

我的意思是,如果找不到一个听话而且带出去不丢面子的,那还不如不嫁。再说我的标准一点也不过分,如果我都能做到的事情,一个男人没有道理做不到,对不对?"

母亲似乎是从白宁身上找到灵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几个海外关系,联系了好几个人在国外的年轻人来和她相亲。白毓则把这当成老妈出资的"公费旅游",跟单位请了长假,准备好好领略异国帅哥的风情,当然这样的机会她是不会让家里人跟着去煞风景的。

后来白毓很庆幸当初坚持自己一个人出来,毕竟飞机上两百多号人不是每一个都有机会穿越的。她最后的记忆,是油箱爆炸喷出的烈火。她想那个平时百般呵护的身体应该已经烧焦,沉入太平洋底了,对此白毓丝毫没有心怀侥幸,她只是担心父母,毕竟他们只有自己这一个女儿……

一时伤感,脸上竟有泪水滚落。

下意识地用手去擦,咦?热的?举起手来仔细端详,也不像是尸体。

确定这点,刚刚醒来时那种惊恐不安的感觉去了大半,白毓松了一口气,开始观察起周围。

这是一间不大的房间,房顶可以直接看到梁瓦。家具窗棱全部是木质的,刷上明亮的黑漆样式古朴典雅。房间里只有一张很矮的木床,比地面高不了多少。白毓一醒来就躺在这张床上,身上盖着织着暗纹的丝面薄被,窗上木帘用一支竹签向外撑开,似乎刚刚下过雨,偶尔有水珠顺着窗棱滑落。窗边有一只小几,上面摆着笔墨,旁边的书架上摆着几捆竹简和一盆兰草,墙上挂着一把剑,剑边还斜靠着一支枪。

这里怎么看都像是古代的书房,但是凭直觉白毓认为这是一间闺房,只是主人的爱好跟一般女人不太一样罢了。

白毓的眼睛骨碌碌地乱转,静静地躺着,终于忍不住掀开被子猛地跳下床,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开始发飙:"有没有搞错!不是应该有一大堆人围着我涕泪交流问长问短,然后告诉我我是谁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该去做什么吗!怎么会等了半天一个人都看不到?"

……

秋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呼啸而去。

为什么这么干净的房间里会有枯叶?

等等,这不是问题。

为什么白毓这样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还是没有一个人出现?

气了一会儿也就算了,没人理就没人理。白毓的心理素质一向良好,从小学就开始坚持每门课考八十分,一直坚持到大学毕业,也算不易。

既然没人指引,那么就按照自己的方法开始新生活吧。

粗略地检查了一下身体。不错,是女的,看皮肤的质量怎么也不会超过二十岁。二十八岁的老女人满意地点点头,手上莫名其妙的有些老茧,应该是富贵人家小姐练琴练的吧,当初白毓学吉他的时候手上也长茧了。雪肤细腰,窈窕的身材稍欠丰满,正是二十一世纪流行的调调,不知道在这个时候是不是吃香。淡绿色深衣,宽袖长襟裹在身上,头发在耳侧梳起两个大包。

"哇!纯丝的,看来运气真不错,实在不行了这件袍子也能卖不少钱呢。"她的心里美滋滋的。

检测完毕,白毓开始满屋子寻镜子。

翻出两只发梳,一吊铜钱,一只鸡毛毽子,几捆竹简,只找到一只盛满水的木盆,水清清亮亮的勉强能映出人影。她凑过去,盆里映出的样子,用一个字来形容就是——黑。

"这是怎么回事?"白毓吓得差点把水盆打翻在地上。

"不会的,我的运气不会那么差的,穿越成什么不好偏偏穿越成黑人。再说这里房间的布置明明是中国古代,非洲草原上几万年也盖不出这种建筑来。"白毓甩了甩头,定了一下神,仔细朝水盆中看去,然后手上沾了点水往脸上一抹。

一手墨。

她气急败坏地掬水洗脸,洗了半天也不知洗干净了没有,盆里的水已经乌漆漆的什么都映不出来了,深衣宽大的袍袖上也不小心沾上了点点墨渍。白毓心疼了一下,然后干脆用袍袖擦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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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找找,除了一只上锁的柜子以外没有其他发现,白毓走出房间,看看周围的环境。

房门外面是一个小小的院子,中间有个小小的池塘,飘着几片荷叶,周围错落有致的点缀着花草。一丛杜鹃正当时令,生机勃勃的炫耀着娇艳。院中,处处光鲜雅致,一看就是经常有人打理的样子。只是现在安静得诡异,连鬼都不见一只。

于是白毓又退回房间,从墙上摘下那柄剑,拔出一段来认真察看。

"嗯,寒光闪闪,开过锋。好像轻了点,可以用。"

内行看门道,外行嘛,能用就行了。剑回鞘,拿在手中,白毓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本着电脑真人模拟游戏的原则,她把找出来的东西,能带的都带在身上——万一回不来了也不吃亏。

穿过院子,嗅到一股香气,她顺着香气成功找到厨房。厨房里正炖着一只大瓮,白毓揭开盖子:哇,竟然是一锅枸杞香菇炖鸡汤!不知道空了多久的肚子立刻配合地发出声音,战鼓似的激励她向这只童子鸡发动总攻。

吃了一只鸡腿,喝光了鸡汤,怀里揣了几个饼。看到墙上挂着一串大蒜,记得游戏里都是用这个防僵尸的,便扯了一头一并放在怀里。既然前途未卜,小心点总没错。白毓看着剩下的鸡,心里恋恋不舍,于是跑到院子里摘了片荷叶把鸡包了,又找出一块破桌布,把鸡放进去,又加了几块饼,那几个硌人的竹简也放了进去,包成一个包袱。

吃饱喝足,有钱有武器,某女信心满满地准备离开这个见不到人的鬼地方,去闯天下了。

走到大门口,白毓觉得越来越奇怪了。路过一个房间的时候,能清楚地看到里面的织机织了一半;大厅上扔着一把扫帚,旁边还有一些灰尘。大门口则很显眼地扔着一篮子菜蔬。大门是半开的,连个看门的都没有。

她走出大门,长叹一声:"现在终于知道什么叫人去楼空了。"

门外是一条很繁华的大街,街两边都是宅院店铺,蔬菜、花卉、首饰、玩具,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一个算命的摊子,上面立着一面旗子"文王卦签",只是摊前一个人都没有。

那么该朝哪个方向走呢?

白毓走到算命的摊子前面,抽出一支签来,往天上扔去。

"指着哪边就朝哪边走吧。"签子落了下来,大头指南,小头指北。然后白毓才想起来,她根本不知道签的哪头才是正。

不管它了,女人拽了拽肩上的包袱,手中提剑,大步向北走去。

一根小竹签,静静躺在地上,身上刻着一行字:诸事不吉,不宜出行。

城南外十里处,人山人海,摩肩接踵。认识的人要互相牵着才不至于被挤开,也有相熟的人无意中遇在一起的。

"你怎么也跑出来了?"

"哼!只许你们偷跑出来,就不许我来看看?反正老爷不知道。"

"你怎么跟我们比,我们出来,耽误的活计回去补上就是了。你可是看门的,万一贼来了怎么办?"

"皖城哪里有贼?就是有,也一定跑来看孙郎了。再说,家里不是还有大小姐坐镇嘛,就怕贼不来呢。"

旁边有个声音插进来问:"小九,孙郎军队入城,全城人都跑来看热闹。大小姐为什么不来?你跟大小姐一块长大的,倒是说说看啊。"

那个叫小九的护卫撇了撇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小姐自诩文采武功江南第一。这次来了风头比她劲的,还一下来了两个,当然是不服气了。"看到周围的人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他突然又小声道,"这话你们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啊。"

有个丫环样的女子突然"扑嗤"一笑:"说不定她连江南第一美人的名号也保不住了呢。"说完双目迷离,似乎有心形的桃色光芒耀出,喃喃自语道:

"让江南百万男女老少失魂落魄主动投诚的孙郎,如影随形,风流儒雅计智无双的周郎,除了我们家那个古怪的大小姐,谁不争着一睹风采呢。"

江南第一美人?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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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个正在街上溜达,梳着奇怪的发型,身上脏兮兮,脸上还有几块墨迹,不停地东瞅瞅,西看看,不时把看上的东西顺到自己包袱里的奇怪女人吗?

哈!原来吃饱喝足拿够的白毓,以为后顾无忧,谁知道鸡汤喝得太多,走了没多远就想尿尿了。

脸皮再厚,光天化日之下当街小便的胆子白毓还是没有的,偷偷跑到一家人院子里借厕所,谁知这城中虽然无人,狗却有不少,而且还很没有公德心地没拴上链子。本来那只还没有白毓小腿高的小狗没什么可怕的。谁知那狗一叫,方圆三里以内的狗都跑来接应,不知道追着她跑了多久,没尿裤子就已经很给诸位看官面子了。

出了城门,穿过一片树林,跑过一座小桥,那些狗才不甘心地离去。

白毓,感觉如何?

呼!呼!我觉得自己还不如穿越成一只狗,至少不会像现在一样比狗都不如。早知道脸皮厚一点,当街解决了又有何妨?反正城里一个人都没有。

中国几千年的淑女形象,已经被这个飞女毁灭殆尽了。

咦?哪里来的一股寒气?

白毓正瞪圆了双目看着某处,咬牙切齿地说到:"小兔,你还不赶快消失,想看我上厕所吗?"

好,多余的人终于走了。话说白毓正要钻进路旁的草丛,突然感到旁边有人,不禁怒喝一声:

"小兔,你这变态居然偷看!"

"小姐恐怕误会了,小老儿什么也看不见。"

顺着声音望去。咦,刚刚居然没有发现,不远的地方有个草庐,庐檐上还挂着一个"茶"字旗。一个老人正在草庐旁烧水,双目紧闭,嘴角带着一丝笑容,果然竟是瞎的。

白毓心中又惊又喜:这可是她在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哪!

"呃,对不起,老伯。我刚刚不是在吼你,是说我另外一个朋友,她喜欢开玩笑……"

白毓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又开心又紧张,都快结巴了。

还好,快要爆炸的膀胱帮她解决了这个思想斗争问题。

"老伯,能不能借洗手间用一下?"脸怎么发烧了?一点小事就变成这样,这张脸皮真脆弱。

"要洗手?"

"不是,是厕所。"

看到他还是一幅不解的样子,白毓都快要憋得哭出来了。

"茅房!"如果他再听不懂她就要绝望了。

好在老人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用手指了指草庐后面,白毓来不及道谢就冲了过去。

香水,女人现在非常需要一点香水。早知道这里的茅房是这个样子恐怕她宁可当街小便,那根本只是一个粪池上面铺了两块木板而已,某女目前的衣服下摆和袖子又很长……

噩梦!好在问题已经解决了,就不要再想了,白毓在院子里拼命抖动着衣服,想让那些味道散去。

"姑娘,看你好像在赶路的样子。要不要休息一下,喝碗茶?"瞎老伯很体贴地替白毓轰走了在身边盘旋不去的一只苍蝇。看不出老伯还是个听声辨位的高手。

白毓跑了半天还真是又有点渴了。她欣然在草庐中落座,却意外发现草庐中居然已经有两个客人,农夫样打扮,一个扎青色方帕头巾,一个戴着竹子编的斗笠,坐在一张靠近河边的桌子上,正似笑非笑,眼神古怪地盯着白毓看,又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悄悄话。

如果这是在一个昏暗的酒吧,白领丽人靓妆初成,用点缀紫色甲油的手指夹一支澳洲产薄荷香烟,樱唇微启,吐出丝般梦幻的薄雾,在朦胧中抛出一个由兰蔻睫毛膏装点出的埃及艳后才有的冷漠眼神,这种刚出道的毛头小子就算有十个也拿下了。这种反应一点也不奇怪。

奇怪的是白毓虽然不知道自己的长相,但是她知道任何一个人被一群狗追了几里地以后的样子绝对不会好看,所以他们的行为很可疑。

所以白毓决定:瞪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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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戴青色头巾的家伙突然"嗤"一声笑出声来,然后哈哈大笑,一发不可收拾。另外一人笑得既不出声,也不露齿,只是看着自己伙伴,摇摇头,仿佛因为他笑所以自己才笑。没有一个人把白毓的警示放在眼里。

岂有此理!她怒了——脸皮再厚也不可能对这种公然的挑衅视而不见。为了增加威慑力,她像女侠一样抓起剑来一拍桌子:

"别太过分了啊!没见过美女啊。盯着别人看,一点礼貌都没有。笑,还笑!说你呢!在房间里还戴斗笠,一看就不像好人。姐姐我还没笑你们那一脸泥巴呢!"

见白毓生气,狂笑的那人勉强忍住笑声,正色道:"失礼了,大姐见谅。"

白毓愤愤地瞟了对方一眼,忽然被吸引住了。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啊,晴朗夜空般的深邃,能把灵魂吸入的黑暗中却闪烁出绚烂的光芒,刹那间刺中女人的心髓。

这种感觉特别而又强烈,却有种熟悉的味道。白毓的心跳突然触电般加速,然后在对方又突然爆发的笑声中冷却了下来。他还捶桌子呢,难道自己就这么可笑?

她机械地扭转过头颈,默不作声地拿起茶碗说:"算了,这人疯得不可救药,当他不存在好了,我喝茶。"

"小姐,恕在下唐突。请问小姐贵庚?"旁边那个戴斗笠年轻人突然站起来,走到白毓面前发问。

白毓不知道,所以用眼神回答他: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答你。还是先管管你的朋友吧,他都快笑断气了。

不知道是不是没读懂,这人有没有理睬白毓的眼神,只是继续说:"在下的朋友确实有失礼的地方。不过小姐你梳着十龄童子的发髻,脸上涂墨,似乎也不是十分合适呢。"

看着那温柔的,礼貌的,能融化冰雪的笑容,白毓突然又觉得脸上一阵发烧。她怎么知道现在的女人该梳什么发髻呢?摸上耳旁鼓鼓的发髻,发现已经蓬松零乱了。想到脸上的墨,还有刚才被狗追……

天哪!

十万马力冲出草庐,跑到河边洗脸梳头去也。她很庆幸自己带了把梳子出来。

看着白毓手忙脚乱地跑出去,戴斗笠的年轻人走到白毓桌前,拾起那柄剑仔细端详。剑一入手,身上立刻有一股掩饰不住的锋芒四处飙逸,眼中醉人的温柔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久经战场的人才有的杀气,冰霜般的寒冷。

"如何?"青头巾不知何时止住笑声,饶有趣味地观察着同伴的表情。

斗笠并不答话,只是抽出宝剑。一时间,庐中竟有如另一个天地。

随手挽了一个剑花,草庐之中亮起一片寒光,仿若冰雪暴起。持剑之人发丝飞舞,身随剑意而动,口中亦吟唱道:

"倩影惊鸿兮剑影寒,英魂归来兮立桥边。"

青头巾的瞳孔突然收缩:"惊鸿桥影!"

宝剑回鞘,阳光重新洒满房间,温暖而干燥。斗笠叹了口气,恢复多情而温柔的眼神:"可惜,非吾佳偶。"

"呃?"头巾一只手托着腮,懒洋洋地斜靠在桌子上,"不喜欢?那便宜我好了。还能顺便笼络一下庐江的权贵。"

"嘿,你以为乔家大小姐是你随便可以收回去的?"他的同伴微微一笑,反唇相讥,"乔家是庐江大户,又没有儿子。你想他们会把宝贝女儿嫁你做小?"

"别这么说,我家正室的位置还空着呢。"

"噢?"斗笠听了这话,眼睛一亮,"你舍得那个位置?心里终于装得下别人了?"

头巾那双明亮的眼睛有一瞬失神,讪讪地答到:"舍不得又有什么用?往朝廷那边派了那么多使者,别说带话了,就是一点消息都打听不到。"自嘲地一笑,"什么讨逆将军,什么吴侯。这么简单就封侯,不就是让我没有借口再派出使者么?"一阵让人难受的沉默。

斗笠打断了沉默:"你我今年二十四岁,她也应该有二十了。"

"嗯!"

"如果还活着,也应该早就嫁人了。"

"我知道,我只是想知道她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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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笠失笑道:"难道你不断征讨建功,就是为了能派使者到朝廷去打听她的消息?真替那些甘心为你赴死的人鸣不平。"

"嘿嘿!"头巾明亮的眸子中逸出一丝狡黠的光芒,"我文有张昭,武有子义和你。天下就算这样被我打下来也不奇怪。"他一条腿搭在桌子上,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无赖之极,却又无比认真地说,"只要我拥有整个天下,就不怕她藏起来。到时候无论她身为人妻、人母或者祖母,还是一捧枯骨,我都要找她出来,把一切放在她面前,也算是实现了当年的承诺。"

对这一番慷慨激昂已经习惯,同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地望着河边:"全皖城都去看你大军入城,此女却出现在此。不简单。"

"会不会只是碰巧出来玩?"青头巾猜得八九不离十,却遭遇了一个白眼。他十分无趣地说,"开个玩笑而已,干吗那么认真?"

沉默。

"你不娶,我也不娶。"

"公瑾……"

"你曾经杀了庐江太守,得罪了江东士族。这个漏洞一定要补!那个女人看来有趣,配你刚好。"

"公瑾!"

"虽然性格跟传闻不符,但似乎也是个美女,不算辱没了你。听说她还有个妹妹,倒是国色,希望能文静一点。"

"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你娶了她,那么我就娶她妹妹。不然给我说亲的事情就此结束。"斗笠温柔的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就这么定了。"

白毓连自己是谁都没搞清楚就莫名其妙地被决定了下半辈子的命运,真悲惨。这个应该是对她上辈子过于挑剔的惩罚吧。

白毓洗完脸后,坐在一旁,等晾干时才开始跟瞎老伯说出她在这个世界原本应该拥有的第一句台词:

"老伯,请问现在是什么朝代啊?"

"我真是天才!"白毓沾沾自喜,她从瞎老伯嘴里撬出了不少有用信息。

现在是东汉建安三年,董卓早就死了,吕布转遍了半个中国以后挤走了刘备占了徐州,献帝被曹操迎到了许昌,袁绍占据了整个河北,袁术已经称帝……总之,现在是三国鼎立之前,群雄割据的时候。

刚刚白毓出来的地方是一个叫做"皖"的小城,以附近一条流入长江的名叫"皖水"的河流命名,是庐江郡的政府职能部门所在地,大概属于县政府一类的。听这个名字就觉得应该是在中国的安徽省境内。这个地方以前是袁术的势力范围,他的手下皖城太守刘勋不知为何带着兵弃城跑了,所以现在整个皖城都归顺在朝廷钦封的"讨逆将军"手下。这个讨逆将军听说手下有很多帅哥,而且他本人也以样貌享誉江东。据说本人今天将随大军亲赴皖城,全城男女老少猫狗鸡鸭都跑到城南去看帅哥了,所以白毓才会在穿越的第一天就找不到人。

"我敢打赌至少狗没去看那个帅哥,它们对我比较感兴趣。"白毓一边嘟囔着,一边努力在阳光下晒干脸和衣服,衣服上的墨渍也仔细洗掉了,恢复了原本好看的颜色。飘散的头发随风飞舞,没有办法,原来的发髻已经散了,而她又不会梳这么长的头发。

刚刚在河水里看过自己的脸,虽然一漾一漾看不清,但是白毓敢肯定自己是个大美人。细而修长的眉,黑而大的眼珠,没准比她上辈子还漂亮,所以某女现在心情好得不得了。

"老伯你知道的东西真多,真是个不错的npc。"

"哪里。小老儿有这间茶棚,人来人往的消息也多些。"瞎老伯自然不知道npc是什么,权当是在夸他了。

"那个讨逆将军应该叫孙策吧?江东小霸王!我也好想去看哦,早知道真应该走南边。"白毓无事一身轻松,像个稻草人一样站在那里,长袖飘飘,随风左摇右摆,快乐得好像可以飞起来,"老伯你为什么不去啊?"

"小老儿眼睛看不见,去了也是白去。不如在这里给小姐和来往的客人们烧碗茶喝。"

"对不起!"白毓收敛了笑容,高举的双手也放了下来,"我不该这么问的。"

老伯大度地笑道:"小老儿都瞎了十几年了,早习惯了。听人对我说抱歉可是头一次,不习惯啊。我这里有些新鲜茶叶,本来是要卖到北海去的,我去烧一点给小姐尝尝。"

老伯乐滋滋去了,白毓一个人在外面站着晒太阳,很无聊。

"喂,你们两个为什么不去看讨逆将军啊?"白毓大声冲着草庐喊。

过了一会,才有一个声音懒洋洋地说:"姑娘何必明知故问。既能猜出我二人舍大军而取北道,又怎会猜不出我二人是谁。"

打哑谜?谁怕谁啊!要知道白毓可是名牌大学计算机专业科班出身。

两秒钟后,白毓哈哈大笑起来:"你该不会是想说你们就是孙策和周瑜吧?那我还是大乔小乔呢!"

庐中两人诧异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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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庐里传出一个柔和的声音:"萍水相逢,姑娘就称呼我们孙策周瑜又有何妨。若是姑娘不肯通报姓名,我们就称姑娘大乔可好?"

"不好!"白毓断然拒绝道,"人家大乔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将来还要嫁给孙策当老婆。要是传出去被人误会就不好了。"

甩甩袖子,看干得差不多了,白毓施施然走进草庐,"白毓,我叫白毓。"

说完,很得意地看着愣在当场的两个人,白毓趁势摆了个台步造型,还飞了一个眼神。

那个浅绿色的身影好像一阵春风吹入草庐,黑发柔顺笔直的垂落,白嫩得透明的肌肤上不再有墨斑,才显出娇小精致的轮廓,一双秀目大而灵动,时刻都在倾诉着爱慕。一身的灵气,就好像这不是血肉之躯,而是天上仙子,凡间精灵。

庐中二人不是没见过美女,只是这样的感觉还是第一次。一种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手中杯盏几乎掉落。直到有些头晕,才发现自己忘了呼吸,喉咙干渴难耐。

"白毓,我叫白毓。"然后那天上仙子,手插在后腰上,前后扭动了一下,还很风尘地抛了个媚眼。

"我倒是不介意叫你们周瑜孙策啦。男人就是喜欢做英雄梦嘛。喂,你们住在皖城吗?"白毓大大咧咧地搬了个椅子过去跟两人坐在一起,仔细打量起来。

嗯,好运气啊。刚来就碰到一个阳光型,一个温柔型的。这两人脏是脏了点,仔细看长得都还不错嘛。而且都是白毓喜欢的高个子白皮肤的小粉男。

手指左边那个阳光型下定义:"你是孙策,你先说。"

孙策还没有从刚刚心情的落差中回过神来,张口便说:"不,我们在这里等人。"

"那你们是从哪里来?"

周瑜赶紧抢着回答:"我们从吴郡来,到庐江来寻生计的。小姐是皖城人吧?为何独自赶路?"

白毓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了:"我出了趟远门,遇到了一场火灾,跟亲人失散了。我现在也不知到底该去哪里,无意中走到这里来的。"因为说的是真实情况,眼圈有点发红,头也低了下来。

"我中原没有白姓,姑娘是百越人吗?"

白毓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还是摇头。

"我不知道……"

孙策周瑜交换了一下眼神:"普通女贼?"

"撒谎的乔大小姐?"两人没有达成共识,于是继续套话。

此时白毓突然想到一件事:"对啊,以后找工作的时候怎么跟老板证明身份呢?这个身体应该有才对,至少应该把名字搞来……"

还是带着那种温柔的笑脸,被叫为周瑜的青年继续问道:"小姐怎知我二人不是孙策周瑜?"

白毓没有马上回答,她笑盈盈地把包袱打开,里面的竹简、烧饼、偷来的玉镯、拨浪鼓等东西立刻散了一桌,她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挑出一个荷叶包。

"光说话多无聊,我正好带了一只鸡,一起吃啊。"说完自行撕了鸡翅大嚼起来。

孙策看着滚到自己手边的那头大蒜,难以置信地捏了起来,问道:"你爱吃这个?"他可不想娶一个大蒜女回家。

"不,这是用来解尸毒的,不过现在看来用不着了,你要吗?"本来白毓还想着可能会穿越到仙剑或者轩辕剑的故事里面所以才拿了大蒜,现在既然还是现实世界,那么这个东西除了治肚子疼以外就没有别的用处了。

看到白毓摇头表示否认,孙策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倒是周瑜留了个心,轻声在孙策耳边说,最近有些人经常打着研习医术的旗号从战场上偷尸体走,此人没准是他们一伙的。

看到另外两人狐疑地看着自己,白毓塞了一嘴鸡肉,含糊不清地解答"周瑜"刚才的问题:

"第一,身为主帅,扔下自己的队伍和爱戴自己的人民跑了,总得有个理由。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我不认为孙周他们会出现在这里。"

"第二,你们知不知道那孙策是什么人?那可是脸上受点伤破了相就不想活的人。"白毓自顾着去撕另一个鸡翅,完全没有发现身边二人脸色变化。

"这么在乎自己长相的人才不会打扮成这种脏兮兮的样子呢。"

"第三,就算你们是孙策和周瑜,"游鱼般灵动的眼睛大量了一下二人,"关我什么事?我只知道你们是我在这里最早遇到的人。难得我还有一条命可以活,所以虽然你们人有点奇怪,可我很开心。今后的路还长着呢,天下这么大,谁知道能不能再遇到一起?所以呢,今天我请你们吃鸡,下次可就没机会了啊。"

第二个鸡翅也吸得只剩骨头,白毓的小手毫不迟疑地向最后一个鸡腿抓去。突然眼前一花,抓了个空,鸡只剩下一个光溜溜的身子。

孙策手持鸡腿笑嘻嘻地说:"这么聪明的大小姐请客,我肯定要赏脸尝一口。"仿佛没有看到白毓愤怒的眼神,在鸡腿上咬了一大口,"嗯!不错,炖得真香,公瑾你也尝尝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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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才突然发现似的,突然贴近白毓的脸,笑容带着慑人的妩媚,瞬时卷走了人的三魂六魄:"你很喜欢盯着我看,我很好看吗?"

只剩一魄白毓像被催眠了一般点点头,猛然醒悟过来,一边摇头一边躲得远远的。再往桌上一看,整只鸡已经不见了。

周瑜正一旁撕了一条最美的胸脯肉,慢慢品味:"这鸡香气扑鼻,入口酥软。必是以香菇为引,再加桂花、枸杞、八角等香料小火闷制而成。难得的是火候恰到好处,而且出锅不会超过两个时辰。没想到我二人今天还有这个口福。"

"你们怎么可以一点都不给我留!"

白毓眼睛瞪得溜圆,正要发火时,瞎老伯右手提着一只茶壶,左手拿着三只空碗乐呵呵地走过来:

"小店里没有这种美味,倒是有些好茶,几位客官来试试我这新摘的香茶。"老头自信满满地给三人斟上茶水,"这可是没炒干过的,味道不一般。"

白毓虽然莽撞,但从小和奶奶生活在一起的她却一直对老人礼遇有加。当下不好发火,只是瞪了两人一眼,然后转过头温柔乖巧地向老人道谢,端正地捧起茶碗尝了一口。

孙策和周瑜各自浅尝了一口茶水,不置可否。只有白毓皱了皱眉头,说道:

"茶叶是好茶叶,可惜好像泡得过了。这水也用得不好,涩涩的,矿物质含量太高,如果是普通茶叶也就罢了,好茶叶的话这样烧有些浪费。老人家,你能不能给我一些茶叶让我自己冲?"

白毓放下茶碗,却不见有人回答。回头老人已经不见踪影,她想要起身却全身无力。

"这是……"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白毓扶着桌子,努力不让自己倒下。身边的周瑜孙策坐着一动不动,冷冷地看着她。

"你们……没事?"白毓这才想到可能是茶水里有传说中的蒙汗药,可是……谁下的?

除了自己,这里就只有三个人。白毓头都抬不起来,冷汗却冒了一身。

叮铃……铃……叮……

河上的芦苇丛里传出一阵清脆的铃音。

周瑜眼角寒光一闪:"来了。"

孙策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丛芦苇,眼睛一亮。

金色的芦苇丛中慢慢荡出一只黑色小船,船身扁平,船头蹲着两人手持短刀,船尾有一人撑船,都着青衣。旁边又出来一只,仍是两人船头一人船尾。一只接一只,不一会草庐旁小小的水面上竟停了十几只一模一样的轻舟,还不知藏在芦苇中的有多少。一艘船头上站着一个黑衣少年,肩上的红色战袍破烂却十分耀眼。嘴里叼着一根芦苇,一嚼一嚼地似乎在品尝味道,一头桀骜的乱发无风也会起舞。腰上系着一条红色布带,左侧别着一把腰刀,右侧别着一串铃铛,迎风叮咚作响。

黑衣少年双手抱胸,说话嬉笑都叼着那根芦苇:

"孙策果然够胆,只身来会我甘宁。这多余的两个人要不要我帮你做了?"

孙策面沉似水,冷冷地说:"我不过顺便跟两个朋友喝茶聊天而已,事情与他们无关。原以为响铃贼也是个声名响亮的人物,没想到见个面而已,用了麻药还要带这么多人来,这样惧怕我孙策吗?"

"放屁!"甘宁一个跟斗翻上岸,冲到三人面前,身材竟是十分的高大,他抽出腰刀剁在桌子上,"别以为皇帝老儿封你个吴侯就了不起了。告诉你,这百里江面十万水寨说了算的人,是我甘宁甘兴霸!"

孙策哼了一声,只说了两个字:"吹牛。"

"你!"甘宁咬牙拔出腰刀架在孙策脖子上,"目中无人也要有个限度,你连动都动不了还拽什么拽!今天叫爷爷来究竟什么事?爷爷我心情好,给你留个记号也就算了;心情不好,直接拿你喂鱼!"

孙策仿佛没有看到脖子上的腰刀一样,徐徐说道:"十万水寨名为十万,最强盛的时期也不过六万人。老寨主死后,二当家的不服你年轻,拉了近半数的兄弟单干。原来慑于十万水寨威势臣服的水贼说你只有匹夫之勇,也都纷纷不听你的号令。再加上跟随你的人多是些老弱病残,你虽然是名义上的寨主,可是真正动用得了的人能有五千就不错了。

"你继任以后,跟二当家起了不少冲突。虽然老寨主在世的时候曾让你闯下不小的名头,可作为头领,你毕竟还是太年轻,没法在那老狐狸手中讨到便宜。现在正是你自顾不暇的时候,需要有人帮你摆平他。不然你也不会同意跟我见面了。"他说完悠然而笑,还冲甘宁眨了眨眼睛。

甘宁凑近,盯着那张笑得可恶的脸,一肚子的气发不出来。作为新寨主,他最清楚孙策说的都是对的。只不过明明是孙策约他出来见面的,本想着他有求于自己,可以好好敲诈一番。没想到现在好像是自己求着他一样。不过自己还是有王牌的,他的小命不就在自己手心里攥着么?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痛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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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简单,我帮你料理二当家的,让你成为十万水寨真正的主人。"孙策本来阴沉着的眼睛突然一亮,"作为回报,你跟着我干!"

"哈哈哈哈!"甘宁好像听到了最不可思议的笑话。

"不好,这些话让爷爷我听着很不爽。"甘宁用刀身拍了拍孙策的脸,孙策眉头一皱,收起了笑容。

甘宁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阴险的气息。

"你好像忘了你根本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我现在杀了你,用你的头去向刘表邀功,说不定他会赏我一个大将军当。不说这些,单单杀了你,我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放手对付二叔。只要没有你捣乱,我有自信三年内平息内乱。孙策啊孙策!你拿什么跟我谈条件啊?"

这人真的是孙策?想到自己之前说了那么多大话,如果有个地缝,白毓早就义无反顾地跳下去了。

那么旁边这个人是周瑜?对了,孙策一直叫他公瑾来着,这么大的提示居然一直没有注意到。对面这个人,自然就是如假包换的甘宁了,为了与十万水寨的首领见面而离开队伍出现在没有人烟的北路,这个理由似乎也说得过去。

原来那麻药是冲着孙策来的,白毓担心地看着架在孙策脖子上的刀。

再看周瑜,依然是一幅不温不火的样子,既不插话也不帮忙,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在这种情况下,他仍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杀了我就后顾无忧?"孙策声音冰冷,"如果你真的是这样想的,那我太高估你了,我的人已经先后截获两封二当家的与严白虎的通信,他们早就结成一气,不然为什么你每次都输得那么惨?至于投靠刘表……公瑾,告诉他刘表是什么样的人。"

周瑜对着孙策,慢条斯理地答道:"刘景升天下名士,任人唯贤,手下能臣武将数不胜数。像响铃贼这样的人,就算拿着你的脑袋去邀功,也不会被重视的。"

这话说到甘宁的心里,他原本就在荆州谋过事,如果曾受到重视,也不会到头来仍做了水贼。

孙策又道:"袁术逆天称帝,犯了众怒,现在已经自取灭亡。天下英雄不像朝廷,他们的眼中揉不得像你这种不服管治的沙子。你十万水寨之前所以能存在,是因为十常侍弄权,天下大乱,官府无暇管你。现在袁术在江西自立,我平江东,严白虎龟缩江余杭一带。每人都视你十万水寨为囊中之物,除掉你是迟早的事。现在我孙策亲自邀你共创天下,不过是惜你少年英雄,爱才心切。只身前来,为表诚意而已。你真的要杀我吗?"最后一句话说得声音洪亮,面庞生辉,即使衣衫褴褛也遮不住一身王者气概。孙策坐着没动,反倒是拿刀的甘宁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这,我要考虑一下。"甘宁已经不像刚才那样中气十足,"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要和寨里的人商量一下才能决定。"他叹了口气,"孙策,我敬你是个英雄,今天算是给你个教训,下次跟别人见面小心一点。"说完转身要走。

"不行。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答复,"孙策居然不依不饶,"不然我就去踏平你的十万水寨。"

"你敬酒不吃吃罚酒!"甘宁气急,回头举刀便砍,居然砍空。坐椅上空空的,哪里有孙策的影子。甘宁正惊怒时,腹部已经挨了孙策一肘,紧接着右手一股大力传来,一阵天旋地转后直挺挺地躺倒地上。再看孙策,却已经坐回椅子上,手上还拿着自己的腰刀。

"我不喜欢被别人威胁,所以,我们还是这样说话吧。"孙策好整以暇地把玩着腰刀,哪里像中了麻药的样子。

众水贼见状纷纷持刀跃上岸来接应,却见寒光一闪,周瑜举着一柄灿若冰雪的宝剑,不知何时出现在甘宁与众水贼之间:"别动。"脸上依然是温柔儒雅的笑容。众水贼却都觉得心中一冷,似乎不听这个好脾气的年轻人的命令就会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

"如果我会轻易被人制住,想来你也不会服我,对不对?"孙策放下腰刀,起身扶起甘宁,看着他的眼睛,"所以现在,是不是重新考虑一下,兴霸?"

最初的惊愕消失后,甘宁脸上丝毫不见被人制伏的屈辱,反倒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兴奋:"这才是我要找的人!孙策,我甘宁十九年来第一次这样佩服一个人!如果不嫌弃的话,甘宁这条命和十万水寨就交给你了,今后你建功立业也要算上我一份!"说着便拜倒在地,身后的水贼们也很有默契地纷纷拜倒。

这甘宁便是水中恶蛟,只有真龙方能降得住他。困顿之中得遇明主,创业之初收得大将,又到底是谁的造化?

甘宁的船上竟然装满了美酒佳肴,瞎老伯也来帮忙,转眼间整个草庐内便摆起了大宴,众水贼自去吃喝玩闹,甘宁独自与周瑜孙策坐在一桌喝酒。

"我的麻药是老寨主传下来的,无色无味,你们到底是怎么察觉的?"

孙策苦笑道:"哪里有察觉?我直到身体麻木才发现有诈,不过任何药物都不会在我们身上作用太久,与你说了那么多无非是等药力自行消除罢了,真是没想到这位老人家竟是你的人。"

"你不是说我手下多是老弱病残吗?这下知道老弱病残的厉害了吧?"

"你出场的样子很威风,说老实话,准备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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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还说呢,我在芦苇丛里腿都蹲麻了,不然怎么会让你偷袭得手。来,尝尝这扬子江特产的鱼脍!"

"果然爽口得很,公瑾说得不错,我二人今天真有口福。"说完孙策奇怪地看着安静地坐在一旁的白毓,"白姑娘为何不吃?"

终于被人想起来,白毓没好气地说:"讨逆将军神功盖世,能自行消除体内麻药,我可没这个本事。那生鱼片是我最喜欢吃的东西,给我留点!"解药自然在甘宁身上,可是甘宁看到白毓以后整个人呆住,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酒足饭饱后,天色将暮,甘宁告辞回水寨召集人马,瞎老伯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依然在庐前烧茶。周瑜双手托起宝剑,送到白毓面前,道:"多谢白姑娘借剑。"

白毓这才发现自己的剑鞘中居然是空的,不知何时被周瑜拿走。

"原来美周郎也会偷东西。"白毓拿回佩剑。仍是一柄普通的剑,不知为何在周瑜手中就会发出冰雪般的光芒。

白毓拿着剑正自不解,突然听到周瑜温柔的声音说着决不温柔的话:"久闻惊鸿桥影慧名,瑜今日正要讨教一下小姐的惊鸿剑法,得罪了。"猛然抬头,却见周瑜左手并指如刀,切向自己持剑的右腕。

几乎是身体自然反应,白毓右腕一转,挽出一个炫目的剑花后平平削向周瑜的手刀。周瑜不等招式用老,身体一沉,将将躲过这一剑,左脚向前跨出,变掌为钩,攻的仍是白毓持剑的右腕。

白毓却根本不理会周瑜的变招,借这一削之势身体一拧,脚下盘十字步,剑在身后舞出一个漂亮的圆弧后,从斜下方向上猛斩周瑜的右胯。之后似乎料到周瑜会上跃避开这一剑,这身体蹲立抱剑,一个金鸡独立,双手持剑向斜上方刺去。

这几招电光石火,眼看就要刺到空中的周瑜,白毓突然惊觉:"不好,要伤了他。"想要收势,却已来不及了。

好个周瑜,竟然能在空中变换身法,一脚踢向剑身,架开这一剑,身体也借这一踢之力向旁飞出。这一踢之力甚大,白毓的剑几乎脱手而去。

周瑜稳稳落地,孙策一个"好"字呼出,白毓持剑呆立在当地。身后的桌椅纷纷倒地,却是被刚才那招"峰回路转"砍成两段了。

"我会剑法?"刚才那几下完全是身体的自然反应。这种种变招,如果不是练过千万次,不可能变成身体的本能。如果不是白毓突然清醒过来,这身体还想把周瑜的脚砍下来。尤其是这柄剑,舞动起来仿佛是身体的一部分,难怪刚刚拿到手里时感觉恍若无物,自己的剑法竟然能跟周瑜打个平手,白毓不知应该发疯还是应该高兴。

只是她没注意,这场比试中,周瑜自始至终未出右手,甚至连斗笠都未曾摘下。

孙策见她忽然变得傻傻的,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两下。见白毓慢慢回过神来,问她:"你刚才说你不是乔家大小姐?"

白毓摇摇头,她确实不知道。

周瑜还是带着那幅温柔的笑脸说:"那就麻烦了,这柄"惊鸿"宝剑是乔大小姐的随身信物。你若不是她,就要跟我们往官府走一趟了。"

乔老爷子一辈子没这么丢过脸,今天出城十里去迎接吴侯大军,居然只看到谋主张昭带队。回到家时不见了自己的大女儿,晚上官府来人传话叫她去领人,一进衙门就看到大女儿坐在大堂上,怯生生地看着自己。

"爹?你是我爹吗?"白毓玩起了每个穿越人都会用的一招:失忆。

"我好害怕,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在一个小桥边,身边就有这个包袱和这把剑。后来讨逆将军经过那里,认出了我的剑,才将我送回来。"白毓想起上一世父母朋友,哭得凄惨起来,把老头心疼得不行,一时父女相认,感人肺腑。

县丞大人咳嗽一声,白毓脸色一变。

"乔老啊,从令嫒包袱里还搜出了贾掌柜店里遗失的玉石狮子一只,手镯一对,货郎祁三的拨浪鼓一只,绣花荷包……"

白毓看着乔老爹气得发抖的胡子,连忙一边跺脚一边哭:"人家不记得了嘛!"

好在乔老爷子素来人缘好,乔大小姐平时又以聪慧娴淑闻名,这种装疯卖傻的样子还真让大家相信乔大小姐是一时失了心。只是众人越是理解,乔老爷子脸丢得越多。

"我大概生来就是让父母操心的。"白毓心想,"这辈子可能也得这样了。"

能怎么办,随遇而安咯!万事有老爹的感觉真好。白毓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本来还在为今天的住宿犯愁,这下什么都有了,连洗澡水都有人帮着烧,木制的大澡盆里泡着新鲜的茉莉花瓣真是享受,要是有搓澡巾就更好了。

"小玉,这么说我真的是那个大乔,江南二乔中的大乔。"白毓问起那个跟自己名字几乎相同的侍女。江南水乡就是养人,连这么一个丫环都长得这样娇俏可人,白毓稍微有些不自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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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还能有错!除了你,谁能整天惹祸还总是有别人帮你收场。"咦?不是说大乔聪明娴淑吗?"那是老爷要面子,每次都用大好处来讨好你,让你在外人面前帮他长面子而造成的假象!"这样啊,难怪我明明是鬼上身却没有受到怀疑,这位乔大小姐是我的前世也说不定。

"我妹妹也会剑法吗?"大乔的身手很出乎白毓的意料之外,如果再多一个小乔女侠也不奇怪。

"二小姐天生文静,知书达理,怎么会像个猴子一样去学剑。"啧!这话听得人怪不舒服。

"唉!我怎么摊了你这么个主子。去伺候二小姐可就省心多了。"

"小丫头嘴挺利嘛,该管教了。"

"你敢,信不信我把你假扮水贼骚扰客商的事情告诉老爷。"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水贼?真没面子,我为什么会想要扮成甘宁那副流氓样儿,不过话说回来……

白毓翻了个身,扒住木盆边缘,伸出一只手捅了捅正在叠衣服的小玉:"说,今天到底是谁把我脸涂黑的?害我丢脸,我饶不了他!"

小玉惊奇地睁大了眼睛望着白毓,小手还抚上了她的额头,说道:"我的大小姐,以为你是装装而已,该不会真的失忆了吧?不是你自己一大早要玩昆仑奴的游戏,让大家都换了发髻把脸涂黑吗?我的脸上到现在还没洗干净呢,你看。"说着一指下巴,果然有一块淡淡的墨迹。

大乔,原来都是你害的。白毓郁闷至极地把脸浸在水里,这乔大小姐比起自己来可能更不是个省油的灯。

突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要确认:"我今年确实是二八?不是二十八?"

凭空捡了十二年。白毓,你偷着乐去吧。

原来乔大小姐的房间里是有镜子的,洗净擦干后,看到小玉拿出那只带锁的箱子,用小钥匙"喀吧"一声打开,再用一根木条撑起箱盖,就成了一只应有尽有的妆台,箱盖内侧有一面方形铜镜,小玉对着镜子给白毓梳起头来。

白毓还没来得及感慨老祖宗精妙的工艺,就被镜中的影像惊呆了。这还是她第一次有机会好好看看自己的样貌。虽然只是这样简陋的铜镜,也可以看得出毫无缺陷的面容,剔透莹润的肌肤。原来眉毛真的可以弯弯入鬓,原来丹凤眼真的可以比双眼皮更加多情,嘴巴并不十分小巧,却柔软轻盈,与眉的线条相呼应。什么叫多一分太肥,少一分太瘦,原来书中的描写一点都不夸张。人淡如菊,菊花却怎有这般莹润。这面铜镜只因为一张脸而美,像一幅画,难怪那些看到这张脸的人都会呆掉。

什么骨感,什么色彩,统统与之无缘,这张脸彻底颠覆了白毓的审美观。她一动也不敢动,生怕破坏了眼前的美,突然觉得自己的轻佻与这幅画面完全不符,竟生出一种挫败感。

"小玉,我美么?"白毓喃喃问道。

小玉没发觉什么不对:"美,你当然美了。你不但是江南第一美人,说不定还是天下第一美人呢。这张脸长在你身上真是可惜了。"

"是呢!可惜了……"白毓突然不想再看下去。

"小姐?"小玉奇怪地看着白毓离开妆台,躺在竹榻上,似乎有心事。

"我累了,想休息呢,小玉明天见。"白毓手臂搭在眼睛上,她有一些情感需要沉淀一下,刚刚穿越过来不到一天就一连发生了这么多事,让她连思考和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大乔竟然是个武林高手,孙策居然就那样当着自己的面收服了甘宁,周瑜神鬼莫测的身法……

她突然想到自己那一句"人家大乔清清白白的女儿家,以后还要嫁给孙策当老婆的",更是懊恼得恨不得用被子把自己捂死。

听到门响,白毓有些不悦:"怎么又回来了?我不是说累了吗?"

"姐姐,是我,我来看看你。"这声音有些朦胧感,又带着几分青涩,好像没有完全成熟的梅子。这声音从不会强烈要求,听者也无法干脆拒绝。

被子从脸上拿开,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女孩,手里拿着一柄烛灯,正静静地等待回音。

"进来吧!"白毓坐了起来,她已经猜出来的是谁,也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但是在亲眼看到这个女孩时,还是有一刻的窒息。

如果说刚才在铜镜中看大乔的容貌是雾里看花,那么现在就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这个妹妹,比大乔小一岁。两人长得很像,只是小乔的眉毛更弯一些,脸更圆一些,樱唇晶莹欲滴,凝脂般的面颊上总有一片淡淡的红晕。比起大乔菊花般的冷艳,小乔则是粉嫩的桃花,更加惹人喜爱。这个女子现在穿着一身单薄的水色青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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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摇曳地向自己走来。白毓自己是个女人也看得痴了,竟然脱口而出:"这才是集万种风情于一身,人恣意怜啊!"

小乔脸红得更厉害了,低头轻声道:"姐姐又取笑我。"

白毓无奈地摇摇头,这怎么能叫取笑呢。本来就自恋的她原本对自己的原来外貌和手段很有自信,没想到一来到这里就被"国色天香"打击了,而且不到半个小时内还被打击了两次!她辛苦组织了二十八年的人生观此时竟也动摇了起来。

原来真正的美女,是不需要靠什么手段的。她们就像神祗一样,人们天生愿意去供奉。

小乔已经将烛灯放好,在榻上坐下,头却垂得更低了。

"姐姐,听说你今天见到他了?"

"你是说什么人?"白毓今天可见了很多人。

"吴侯……"声音轻得像蚊子叫,眼睛却满怀希望地抬了起来。

"孙策啊,见到了,怎么了?"白毓有不好的感觉。

"他……如何?"

"脏兮兮的,性格很差,爱捉弄人,而且霸道得很,叫他小霸王真是名副其实。"这是白毓的真心话。一想到以后会嫁这个人她便觉得前途悲惨。真希望他今天对自己印象不佳,断了提亲的念头。突然她又想起铜镜中大乔那张脸,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小乔吃惊得张大了嘴巴:"怎么会?人人都说吴侯人品天上少有。只要他笑一笑,就有很多人愿意为他去死。难道姐姐不这样认为吗?"

白毓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突然停下来,皱着眉头,说了一句让小乔几乎吐血的话:"他长什么样来着?"

还真的是一张没有什么特点的脸。想来想去,也只能想起那双深潭般深邃的眼眸,和欢笑时璀璨的光芒,还有自己突然心跳的感觉。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五年前,还是七年前……

"姐姐是女中豪杰,人又聪明。人人都道吴侯随大军从南路入城,只有姐姐只身前往北路相迎。"看着小乔的眼神,百分之一百不信自己的话。

"毕竟人们传言,吴侯这次是专为我姐妹前来皖城的。姐姐有心,不肯实言相告,也在情理之中。"小乔说完便扭过头去,闹起别扭来。

白毓百口莫辩,今天见过孙策以后,她确定这个人是为了收甘宁来的,对乔氏姐妹的传言很可能只是个幌子,用大军入城掩盖自己的行动,那么这次会面肯定是隐秘的。既然孙策如此用心良苦,那么她现在也没有办法跟小乔说明真相。

不过看来小乔对这个传言倒是深信不疑。这个时代,再美再有才华的女人最终的结局也无非是嫁人,这出水芙蓉般干净的女孩也不例外。如果她知道孙策铁定只能做自己姐夫,不知该有多伤心。白毓决定把她带上正路:"传言多不可信。孙策已经入城,你也有机会看到他的,到时候就知道了。不过,虽然孙策这个人不怎么样,但他有个朋友叫周瑜的……"

小乔惊呼:"是美周郎。"

"对对,就是他。为人聪明有礼貌,博学多才,武功又好,做事稳重,人品比孙策好多了。"想到当时被周瑜抓住送官,白毓最后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

第二章姻缘错乱

该来的总会来的。

可是,也不用这么快吧!

第二天白毓还没睡醒就被小玉吵起来:"大小姐,快起床!吴侯提亲的人来过了,老爷夫人让你跟二小姐赶快过去商量呢。"

白毓坐起来,挠挠头。

"搞什么啊。今天我休假。"说完蒙头又睡。可能是床睡不惯,昨晚作了噩梦,梦到自己在一个很昏暗的地方,想动却动不了,真累。

唔!补觉。再睁眼的时候,一个不认识的大娘和一个有点眼熟的大叔正在身边骚扰她。

"女儿啊,不出我们所料,吴侯果然派人来提亲了!"

对了,我穿越了。她掀开被子,问道:"提谁?我还是小乔?"

"吴侯提小乔,替庐江太守周瑜提你。"

啥?白毓低血压的大脑一下子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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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老被白毓的表情吓到了:"女儿啊,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就去回绝。我们明白,那个周瑜无论是声望还是地位都比吴侯差得远。你满意,我们还不满意呢。等你妹妹成了吴侯夫人,还怕没有更好的亲事?"

不对,这不是问题。

平心而论,说到历史印象,在孙策、周瑜二人中,白毓比较喜欢周瑜。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这是何等的潇洒与胸怀。

至于"曲有误,周郎顾"。直觉认为周瑜是一个跟自己一样挑剔的人,更让白毓感到亲切。

昨天那亲切而温柔的笑容,潇洒的身手,比孙策给自己的印象更深。甚至说到抓自己见官,自己也傻傻跟着去了。现在看来,其实就是想能多陪他走一段路。谦谦君子,总是比阳光男孩更能牵动女人的心。更何况嫁给孙策很快就要守寡,嫁周瑜的话还能多撑几年……

不,这全部都不是问题。

问题是这根本就不对!

大乔配孙策,小乔配周瑜,千古的神仙眷侣,模范夫妻。这白毓是绝对不会搞错的。

"先不要忙着回绝了。"白毓打断了二老的唠叨。别开玩笑了,孙策他们这种人说白了就是军阀、乱世强盗。说提亲是给你面子,就算他要硬抢你又能怎么样?

"他们刚到皖城就急急忙忙来提亲,不是早有预谋就是根本是在胡闹。我们先等几天,看看情况再答复也不迟。"不是夸口,说起提亲相亲,白毓的经验可以说比这个时候的人丰富多了。正好她也想适应一下环境先。

唔!继续补觉。

孙策这天一大早穿戴整齐去了军营巡视,回来的时候顺便巡街,回报皖城军民十里相迎的盛情。刚刚回到自己府上,便看到周瑜风风火火地来找自己。

"事情不好了,伯符你要帮我。"声音是焦急的,但看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哪里有半分着急的样子。此时的周瑜锦袍玉带,眉清目朗,完全看不出昨天的农夫模样。看到孙策身后不断有军士往府里搬东西,周瑜皱眉道,"你又去巡街啦?"

孙策军进城,从来军纪严明,与民秋毫无犯,深受百姓爱戴。而且因为相貌生得好,平时也没有架子,孙策出门时总有百姓围观。人们经常送上一些小礼物,只希望这位少年将军能看自己一眼。所以孙策巡街之后总是能带回大量礼品。用孙策自己的话说:"联络一下军民感情,还能补贴家用。真划算。"真正有事的时候,孙策只能戎装骑马飞奔,或者像昨天那样化妆出行。但是自从有刺客混在百姓中行刺之后,管家张昭就禁止孙策单独外出巡街了。

"下不为例。"孙策笑笑,明显没有把这种规定当回事,"你刚才说什么事不好了?"

"还记得你叫人今天一早去乔府帮我向二小姐提亲吗?"孙策点点头,有些心虚。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是背着周瑜安排的。

"那个笨蛋搞错了。他帮我向大乔提亲了。伯符,你知道我是喜欢安静的人,要是娶了那个女人过来我就完了。我准备逃婚逃到西域去。虽然很舍不得你,但还是自己的性命比较重要。"周瑜手搭在孙策肩头,眨眨眼睛,一幅委屈的样子,只是眼中那去不掉的温柔和笑意使得这副表情看起来有些狡猾。

孙策根本不信。他的副将孙韶是当初父亲孙坚亲自挑选的,从小跟着孙策长大,为人再是老实可靠不过。当下大声呼唤孙韶,可惜孙韶正被人五花大绑了堵住嘴塞在柴房里,不到晚饭时间是不会被人发现的。

"别叫了,那小子已经畏罪潜逃了。"周瑜的脸凑得更近了,呼出的暖气吹得孙策脸有些泛红,"毕竟事情是你吩咐下,你就自己担了吧。陪我去乔府道个歉而已,又不丢人。顺便也去瞧瞧我未来的小娘子——她姐姐啊。"人家大乔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将来还要嫁给孙策当老婆嘀。"看看人家说得多直白。"

孙策府上的人看到这个场景都很自觉地躲开,大堂上空空荡荡的只有两个人,气氛有些诡异。

"那个乔大小姐啊,真的跟"她"有几分相似呢。"

不满地看着眼前俊朗的面孔露出痛苦的神色,周瑜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调笑道:"你说她怎么知道你在乎自己的容貌胜过性命?连我都没想到。直到上次在神庭山你被子义打了个乌眼青,回来连着挂了三天的免战牌,连大帐都不出。那些个刘繇的谋士居然以为你是在筹划什么阴谋,真是可笑。由此看来,你们俩倒是天生的一对儿。"子义便是大将太史慈,自从刘繇兵败以后归了孙策。

孙策无可奈何地看着周瑜温柔且无辜的笑容,心中百分之百肯定这是周瑜设下的圈套。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他,这人最会用文雅的举止和温柔的笑容来掩盖自己一身的杀气和满肚子的鬼主意。而且一旦他认定了什么事情,就会不择手段来完成,现在自己最好的选择就是顺着他,何况那个大乔美得像奇迹,可能比"她"更美,就是性格古怪,或者说——可爱。

两人对望着,都有所思。孙策一会儿想到大乔,一会思绪又飘到许昌。周瑜静静地看着他,两人从小就都把对方当成最好的朋友。自从孙坚战死,那个女人出现,孙策就有些变了,变得犀利,变得不顾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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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一个生死未卜的人……"当孙策看着白毓的花猫脸放声大笑的时候,周瑜仿佛看到了希望。

"你我虽然相知已久,但是我带着人马来投靠你的时间还很短。"见孙策仍在犹豫,周瑜的笑容变得几乎看不见了,声音也低沉了下来,"虽然你了解我,对我像亲弟兄一样信任,但是你的亲人和部下并不这样想,我手下的人也一样。如果我们能娶到这对姐妹,对我们的联手会大有好处。伯符……"

"去乔家看看也好。"孙策下定了决心。

周瑜给出一个"这就对了"的表情:"看在你这么帮忙的份上,拜会的礼物就由我来准备了。"

孙策看着笑得很诡异的周瑜,头皮有点发麻:"你想干什么?"

"那支箫……"孙策听了扭头就走,却被周瑜拦住,"反正你也不会吹,留着它干什么。这么好的东西放在你那就是浪费,要我说你当初就不该收下。听说乔家姐妹都精通音律,给她们绝对给你强。"

"……"

"拿来吧。还是你想让我动手抢啊?"

"……"

看着小乔被以母亲为首的许多女人围住,一脸的娇羞和兴奋。白毓叹了口气,刚张嘴,小玉就用脸色狠狠制止了她。

"不许说你妹夫坏话。"这丫头昨晚一定偷听了什么。

小玉压低了声音,好让别人听不到:"你不好好在院子里练剑,跑到这织屋来做什么?"

原来在其他女人忙于家务的时候,乔大小姐却要在院中练习剑法,难怪昨天那几招使得那样顺手。可是白毓拿着剑在院子里比划了半天,能想起来的还是只有昨天跟周瑜过的那几招。练来练去便觉得无趣极了,想来找小乔说话,结果碰到这样一幕。

"小玉,陪我说会儿话吧。我现在好难受。"白毓的电脑瘾犯了,这个地方又没有咖啡,她连手都不知该怎么放。

小玉在院子里放好了桌子,又去煮了壶茶回来,奇怪地看到自己的小姐手放在桌子上,十指飞快的敲动,口里还念念有词。

"大小姐要抚琴吗?"看姿势又不是很像。

"不是。"白毓歪着身子。她还不习惯席地而坐。抬头看着天,湛蓝湛蓝的飘着几朵白云,回想着二十一世纪的漫天黄沙。

"我以前总是觉得自己离开了电脑没有办法生活,其实没有电脑生活反而会更好。小玉,回头跟我的剑术师傅说一声。我有的地方不太理解,想再去请教一下。"

那喜欢抬杠的丫头果然被诈出话来:"如果知道你师父是谁就好咯!你从小有奇遇,又不肯告诉别人,谁知道你那狠毒的剑法是从哪里学来的??"

"这茶怎么这么难喝。"白毓顾左右而言他,心中叫苦——这可怎么办,不会舞剑的话冒充大乔说不定会露馅。

"又胡说了。这茶叶是你自己昨天带回来的,看你喜欢才烧给你喝。这会子剑术不成又拿茶叶说事,我看你是鬼上身。"哦!昨天老伯确实是塞给了白毓一包茶叶,作为让她吃了冤枉麻药的补偿。茶叶绝对没有问题。本以为昨天老伯那碗是因为麻药的缘故味道怪,结果今天小玉这碗味道更怪。

"颜色太浓,味道太涩,香气几乎没有。"这是白毓的评价,"叶子有些烂了,好像剩茶根……"突然想到了什么,"你该不会是直接煮的吧?"

小玉不服气:"我承认是煮得时间稍微长了一点,可茶不煮怎么喝啊?"

白毓哑然。突然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喜欢穿越了。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真好!

终于有了治治这个嚣张的丫头的方法,白毓当然不会放过。坐正了身子,咳嗽一声,拿出了作小姐的架子:"何适而无有道邪?茶之一道,在于清明自然,器具烹饮都有讲究,哪里是你这个小丫头能明白的?你这样一煮,白白糟蹋了我的好茶叶。"看到小玉张大了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白毓越发得意了,"我光是这样说你肯定不服。去烧壶水来,让你看看小姐我是怎样饮茶的。"

"竟然还能见识到大乔小姐的茶道,今天这趟果然没有白来。"白字故意拉得很长,好像在提醒某人什么。

白毓回头,看到一双熟悉的黑亮眼睛,在微笑。

她转回头来,闭上双眼,心中默念:"别怕!别怕!"

可是心跳得仍然很快,一点都没有平息下来的征兆。她习惯性地咒骂起自己那胆小如鼠的习性。

"不对啊,我明明连他长什么样都没记住,怎么会知道这是孙策呢?"定了定神,她再次回头。孙策一身银盔银甲,脸上也没有了泥巴,正好可以让她这次看仔细了:个子不是很魁梧,比绝大多数人高大一点;眼睛不是很大,比绝大多数人黑亮一点;鼻子不是很高,比绝大多数人挺一点;下巴不是很宽阔,比绝大多数人棱角分明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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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分明就长得很普通嘛——白毓这样对自己说,心中却莫名其妙地想起小乔说的那翻话来:"人人都说吴侯人品天上少有,只要他笑一笑,就有很多人愿意为他去死……"

看着这张冲着自己正笑得欢实的脸,白毓极端鄙视地盯着他,酸溜溜地冒出一句:"是你啊,妹夫。"

她看到孙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局促,接着又看到在孙策身边失笑的周瑜,然后看到了孙策身后的笑得很开心很诡异的父母,然后看到了父母身边被丫鬟搀扶着,面有怒意,却又偷看周瑜的小乔。

靠!刚才那么长的时间里她居然只注意到了孙策……

院中换了一张长桌,众人纷纷入座。白毓跪在旁边摆弄水壶杯子,完全不顾旁人注视的目光,好像刚才的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原来人一旦不要脸了,心情就能平静无比,其他人可没有她这么潇洒。

小乔突然觉得自己非常不了解姐姐。昨天一个人跑到北路,回来说了吴侯那么多坏话,还向自己推荐周瑜。本来以为自己没希望了,居然吴侯一大早就派人来向自己求亲,求亲的人居然搞错了对象,而姐姐一点也不吃惊,似乎早就知道一样。幸好,虽然吴侯人品确实如传闻的一样美好,只是太过耀眼,自己只怕承受不了。倒是旁边的周瑜温文儒雅,品貌不俗,很合自己心意。看到姐姐刚才偷偷朝自己笑,恐怕又是给她料到了。

乔家二老是最开心的。闻名不如见面。如果说原先二老还对这两桩婚事有所保留的话,现在则完全没有顾虑了。两个难得的年轻人,身份尊贵不说,难得的是对二老这样礼貌,亲自带了重礼登门赔罪。看到这样两个妙人儿,二老哪里还会抱怨,就算当不成女婿也要拉回家当儿子了。大女儿从昨晚回来就很古怪,今早一下子就看出求亲的对象不对,却不让人回绝,刚才更是满怀醋意地叫了吴侯一声"妹夫",吴侯也不见怪。要说这两人没有暗通曲款,二老打死也不会相信。

"女大不中留啊!"所以二老从孙策那里得到消息以后,先去通知了二女儿。至于老大,没准消息知道得比自己还早些。

坚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两个年轻人,正端坐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看这位大小姐还能做出什么令人吃惊的事情来。

小玉拿来一壶烧开的水,放在一只温酒用的小泥炉上。白毓挑好了一套小巧的陶杯,没有小茶壶,就用一只全新的药罐代替。

抬起手,宽大的袍袖滑落下来,露出白藕似的手腕,四下里立刻安静下来。右手托左腕,轻轻将水壶提下来。烫壶,洗茶一气呵成。冲泡用的是凤凰三点头的手法,水柱将碧绿茶叶激得在药罐中翻滚。很快,一碗碗泛着盈盈绿光的茶水给众人奉上。

第一道茶,闻之清香扑鼻,喝在嘴里感觉稍淡。

第二道茶,喝起来香浓,微微泛苦,而香气比起第一碗来有所不及。

第三道茶,色、香、味均不如前,却反而带出一股水本身的甜香,回味悠长。

茶已用完,众人无语。

白毓还陶醉在自己营造出的气氛中。对她来说,茶道不过是一个过程和概念。她平时喝茶也不过就是开水泡了。今天在众人的注视下,露一手的愿望却非常强烈。

天高云淡,花园、佳人、古朴的长桌、蝉虫的鸣叫、风送来水的气息。白毓的感官忽然变得极其敏感,所有的感觉都被成倍放大。

"这就是茶道么?"第一个打破沉默的人是孙策,"好茶。多谢大乔姑娘烹茶,我一生铭记今日之茶。"

周瑜将那只药罐拿在手中把玩,若有所思:"饮茶乃神农氏所创。而千年来,世人只知烹煮食用。我朝有风雅之士,将茶叶倒入沸水之中,立刻饮用,能保其香而去其浊。瑜从未听说如大乔姑娘这般以沸水冲之,更没有听过有三道之说。姑娘的茶道,至臻完美,浑然天成,不知是从何处得来?"

白毓倒吸一口冷气:周郎,你不能像孙策一样,好喝就行了吗?什么都要刨根问底,活得累不累?可看到周围的人也投来疑惑的目光,没办法只好解释一下了:

"奴昨夜得一梦。梦中奴身在瑶池。西王母正以蟠桃宴请各路神仙。其中有一茶仙,便以此道奉西王母。"

中国神话界的万能膏药,西王母隆重出场!有什么无法解释的事情都可以往她身上推,不用白不用。

白毓一席话说得字字铿锵,不由人不信。不信也不行,因为真相说出来更让人无法相信。

面前摆着一个桌子,桌子上摆着一个钵盂,小玉说这个叫"豆"。里面盛的东西……黄黄的,圆溜溜,比大米小一点,比小米大一点。旁边一小份腌菜,一小份生菜,半条煮好的鱼。

这个,可以吃么?

偷偷抬起头。上座,乔家二老默不作声地吃;对面,小乔默不作声地吃。突然感到乔老头的目光,赶紧低下头。

拼了!

呜!这米好硬,像是麦粒,白毓皱了下眉头。腌菜是用盐和芥末调成的,味道还行,就是尝不出来是什么菜。生菜可不是白毓常吃的莴苣,就是生的菜,切碎了,依然是看不出是什么。鱼就是用盐水加一点葱煮了,口感可比不上昨天吃的生鱼片。

米太硬,腌菜太咸,想喝水,桌子上没有……

哐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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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吃就不要吃!"看着白毓在那里数米粒,乔老爷子率先憋不住了,重重把豆放下,"女儿大了,出息了。眼光高得连人家吴侯都看不上,当然也看不上家里的饭菜了!"

"谁说的,我都饿死了。可我家喂狗的粮食都比这个好吃,还以为天天都有香菇炖鸡吃呢。"当然,白毓也只敢肚子里顶几句。衣食父母衣食父母,把父母惹急了狗食都不给你吃,于是头垂得更低了。

小乔也没有抬头,筷子咬在嘴里,泪水在眼眶里转了转。

"好了,事情还说不准呢,不要在吃饭的时候跟女儿为难。"乔老夫人,其实还很年轻,看起来三十不到的样子,很和蔼地问白毓,"是不合胃口还是有心事?要不要让厨房给你添个菜?"

白毓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又被乔老爷子劈头盖脸地训斥:"你还惯着她!平时就是太宠她了,已经不知好歹了!人家是搞错了提亲的对象,可人家不是马上登门道歉了嘛!你居然还说人家没诚意。孙郎周郎,多好的孩子,人家有哪点配不上你!我怎么不把你生得丑一点,叫你不要这么目中无人!"

"我本来就没这么漂亮,而且还要更嚣张一点。"低着头,依然是腹诽。白毓没什么感觉,这种训她挨得多了。乔夫人谈了口气,放下手中的豆,似乎也没了胃口。小乔的眼泪终于滴了下来。

"好了够了!"白毓本来是独生女,最在乎,也最缺的就是兄弟姐妹。一旦有了一个就宝贝得不行,当然更见不得她掉眼泪,"吃得好好的饭,干吗在这里闹得大家不开心。我自己说的话自己心里有数。他们要是有诚意的话,肯定会回来的。"

"你竟然还对父亲不敬……"不敬的结果果然就是饿肚子。白毓呆坐在院子里,正卷袖望月"空肠"叹。

"唉!"

"唉!真不知道你到底是在想什么。"这个时候,会理她的也只有小玉了,"饿了吧?这个给你。别嫌是我剩的就行。"是半个面饼。

大恩不言谢,拿起饼就吃。

看着白毓狼吞虎咽的样子,小玉又叹了口气,"你到底是怎么了?这么讨厌吴侯吗?"

白毓摇摇头,用力咽下一口饼,艰难地说道:"习惯,纯粹是习惯……"

谁叫她上辈子相亲太多,难为对方婉转拒绝的潜意识已经深入骨髓了。

这话要追述到下午茶道之后。这种本来应付自如的相亲茶会今天却让白毓觉得很不舒服。

话说当时,乔家二老正在挖孙郎周郎的家底,老家在哪里啦,家里都有什么人啦。那两个人礼貌地一一回答。二老听到这两个都是早年丧父的孤儿,更是心疼得乱七八糟。问起孙策的老家的时候,不爽的理由有几个:

一、我怎么知道曲阿是什么地方!名字这么怪,一听就知道犄角旮旯里的小村子。

在二老问孙策的时候,周瑜会悄悄跟小乔说几句话。小乔低着头回答,脸红得像桃子一样。

二、二老问周瑜的时候,孙策像块石头一样杵在那里,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连周瑜有的时候都会瞟一眼呢。说着说着谈到了音乐,大家都聊得很开心。周瑜是抚琴的高手,小乔擅长抖箜篌,二老似乎也很懂行,连孙策都能说上两句,除了白毓。

三、不懂宫商角徵。最可气的是其实她会弹吉他,还认识五线谱呢!

咦?孙策的目光转向我了。白毓心里有些得意,却装作没看见,继续摆弄茶具。

"策闻乔大小姐也是抚琴的高手,不知可否赐教一二?"宛如一个晴天霹雳。孙策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最糟糕的是说完这句以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白毓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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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白毓脸上不动声色,暗里心思涌动。

用吉他的手法糊弄一番?莫说这两样乐器除了都是拨弦以外就没有任何共同点了,这样肯定也瞒不过最熟悉大乔的乔家人。装受伤?自己刚刚表演了茶道,手明明好好的。最重要的是受伤也没用,看孙策的样子是要自己说点什么。可是自己一点古琴的知识都没有。在那个年代,能知道古琴和古筝不是同一种乐器就已经算是有学问了。

白毓终于决定使用杀手锏,办公室战争必胜大法之转移注意力。

"我听说,吴侯今天求亲搞错了对象?"阴阴地冒出一句,五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白毓。作战第一步成功,得意地将茶杯举到嘴边,"总觉得不是很有诚意呢。"说完眼神飘向孙策,送出一股寒芒。

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孙策忙颔首道:"不敢。"

这一点白毓到真没冤枉了他。说到底,孙策只是为了以婚姻来笼络江左士族,安抚皖城民心,当然为周瑜求偶也是一个原因。因为从来没想过可能会被拒绝,所以也没怎么上心。这下子算是被白毓戳穿了心事,真正有些心虚。

白毓根本没想到自己歪打正着,脸色一冷:"其实这点小事倒也无妨。只不过若是随随便便,想换就换,却没让那爱嚼舌根的看轻了我们姐妹。"

"姑娘的意思是?"

"你俩可认罚?"嘴角荡起一丝邪邪的微笑。

孙策与周瑜面面相觑,不知道白毓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连乔家二老和小乔都皱起了眉头。

"我看这样——"白毓放下茶杯,挺直身体,说出一番让在座的人吃惊的话来,"你们三天以后再来。到时候我们姐妹各出一套题目,每套三个,你二人均可做答。哪个能完全答出一套题目,那套题的出题者就嫁给谁!当然,如果有人怕答不出来丢脸的话,不来也行。"

看着众人惊得说不出话来,没有一个人想得起来刚才在讨论什么。白毓有点佩服自己的机智了。

唉!多半都是这最后一句话惹的祸。小玉也就算了,可是看乔老爷子跟小乔妹子看样子都是文化人,怎么也连个激将法都不懂呢?

"不管怎样,我算是有了三天的时间。小玉先带我看看厨房去,我要知道这么难吃的饭菜是怎么做出来的!"

同一城镇中的另外两个人。

"唉,被看透了呢。"周瑜放下手中的公文,看着正在盥洗的孙策。临睡前也要讨论一些事情,二人经常同榻而眠。

"我就说她不简单。"看对方没有反应,周瑜继续说道,"那个大乔似乎是个很要面子的女人。关于茶道的事她也没有说实话。其实我本来以为她很想嫁给你,所以才想了这么个主意。既然你不情,她不愿,还是算了吧。三天以后……"

"三天以后我去。"孙策依然忙着自己的,"我有些兴趣了,看看她到底会出些什么题目再说吧,我也不想随随便便娶一个女人回来。"他说话时的眼神,分明是那种在有仗打的时候才有的郑重、沉稳,以及兴奋。

"嗯?"周瑜凑到孙策面前,仔细观察。

孙策后退一步,离周瑜远远的:"你干什么。"

"你这几天的样子都不对。"周瑜摸摸下巴,试探着说,"其实你是对她有兴趣吧?欲拒还迎,你不会是害羞了吧?嗯?"

孙策看着周瑜近在咫尺的脸,嗤笑一声,慢慢放下手中的洁具,抱起拳头,指节捏得噼啪作响:"你小子多久没有挨过揍了?跟我说说,我忘了……"

调研的结果是,这个时代居然缺大白米!不但如此,蒸、炒、煎这些烹饪手法都没有被很好地使用,连调味料都奇缺。第二天白毓就让小玉带自己去找篾匠。

"我要锅口大小的箩。大约这么高,底下要能放重的东西,还要能透气。"下一步就是要去酒馆买酒曲酵母,"吃不到白米饭,至少要能吃到馒头!"白毓的人生追求一直很高。

东汉末年,虽说连年大旱征战、民不聊生,但皖城这个地方却得天独厚地与两者都没多大缘分。城外鱼肥水美,稻荷飘香,城内商贾满市,人潮涌动。虽说是夏天,却不太热。日头暖洋洋地照在脸上很舒服。

"小姐,别把面纱摘下来。"小玉及时阻止了白毓愚蠢的举动,"在家里给人添麻烦就算了,出来可千万别惹事。"

"这个时代当美女还真麻烦。"白毓怀念着能自由穿着比基尼晒太阳的时代。三天以后的题目,该怎么出呢?

如果不想嫁给孙策,很简单,随便出几个几何题他就做不出来。中国古代几何之差是出了名的,除了一个祖冲之以外就没有别人了。可是,跟其他穿越的人不同,白毓不想改变历史。她甚至有点享受这种在历史长河中随遇而安的感觉。她隐隐有种感觉,这是大乔的命运,自己无权改变。况且,那种临死前的痛苦与不甘仍在困扰着她,让她不时的感到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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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和孙策只有不到两年的夫妻命,为什么不试试看呢?而且实际上,是大乔出嫁,自己只不过是替她完成而已。但是想要嫁他,又想让这目中无人的帅哥吃点苦头,这题目难度的把握可是非常关键的。

看到集市上有卖菜的、卖肉的,还有卖鸡鸭野兔的。

心情不错。买了些里脊肉和鲜笋,笑:"今天让你们尝尝我做的鱼香肉丝。"

依然是那难吃的小麦饭——馒头蒸坏掉了,还要重新尝试。菜式却变成了炒青菜、清蒸鲢鱼和鱼香肉丝。直吃得大家赞不绝口,连老爹都没了脾气。

"这是我今天琢磨出来,专门孝敬爹娘的。"平息怒火的最佳方案。

"这个青菜是加素油用大火拌炒成的,出锅时加把盐就行了。这个鱼事先用盐和酢腌好,然后用豆盛了,上面放些葱丝,放在箩里,上面加盖,下面烧水,用蒸汽熏半个沙漏的时间。这个要趁热吃。这个肉丝先用菱粉裹了过细油出锅,用剩下的油烹笋丝,然后下蒜瓣、葱段、盐、糖、酢,最后下肉丝一起搅拌,出锅,就成了。"

白毓上辈子一直坚信,美食是构建和谐社会所必不可少的因素。

乔夫人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难得你有这份心。"

乔老爹则是一边摇头一边叹息:"太麻烦了,太浪费了,正经的不学,心思全花在这上面了。"

"今天吴侯派人来过了。"乔夫人一面说,一面观察大乔的脸色。

"嗯。"白毓不动声色,"说什么?"

"他和周郎必赴三日之约。"

"意料之中。"轻描淡写地一笑了之,心中却松了一口气。

小乔又叼住了筷子,白毓偷笑:发现了,这孩子一有心事就喜欢咬东西。

用过饭,众人各自回房洗漱,白毓悄悄摸到小乔房中来。

"姐姐!"小乔站了起来。白毓摆了个噤声的手势,小乔便压低了声音,"我正要去找你呢。"

"那好,你先说,找我有什么事?"

"你今天做的菜,可不可以教我?"

"没问题,我还有好多点子呢,到时候一起教给你。"白毓拉着小乔坐下。

"我来找你是想问你,你的三个题目出好了没有?"小乔点点头。

"那可不可以给姐姐看看。"小乔略一思索,便很痛快地从书架上抽出一张纸来。白毓看着看着笑了:

"妹妹,你的心可偏了。"

小乔红着脸,反问道:"姐姐的呢?应该也已经成了吧?"

"已经有了,就是不知道合不合适。你帮我看看。"白毓也从怀中抽出一张纸来。小乔一看便惊呼:"姐姐,你的字怎么变得这么丑!"

"嘘!小点声。我做饭时右手伤了,这是用左手写的。"白毓撒谎脸不红心不跳,顺手拈来,"你帮我看看这题目会不会太难。"

小乔用一种"我懂了"的眼光眯着白毓。白毓作生气状,逗得小乔直笑:"我看看,你竟然想得出这种题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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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期很快便到了。

孙策特意卸下铠甲,很正式地换了一身玄色便装,头戴长冠,腰中系了一条绛红色的带子。待到院中备马时,看到了和自己打扮得一模一样的周瑜。二人相视,会心一笑,也不多说,各自取了马匹并辔而去。

到了乔府,由家丁引至前厅。厅中香雾缭绕,一名身穿黄衣、丫环打扮的女子站在厅中。那女子见二人前来,便上前笑盈盈地施礼道:

"二位大人求缘而来,有心人自以缘相应。这两只箱中便是二位小姐今日的第一道题目,选定之后方可打开。二位大人可自行选择。一旦选定便不能更改。"大厅正中的桌子上果然有两只箱子,一样的颜色大小,不同的只是一只在左,一只在右。

"姐姐,这样做会不会太胡闹了一点?"小乔有些担心地望着白毓。

白毓摇了摇头,目光很坚定:"我说了要考他们诚意。若是他们随便捡了一只,便是没有诚意。若是有心,定能选中对的。"心中却不是很有把握。自己的侦探小说看得多了,自然能设计出这种情节,但是古人的思维是否这样开阔就未可知。不想刻意改变历史的她,其实还是有心试试历史是否能被改变。

孙策周瑜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周瑜上前拿起左边的箱子,木头制成的,六面全被钉死,想要打开箱子只有把它打碎;再看右面的箱子,和另一只一模一样,连钉子的数目都相同。他放下箱子,对孙策摇了摇头,退回孙策身边。

难道这次连题目都没有看到就要铩羽而归了么?

这时有人拿来坐垫,奉上茶水。黄衣女子道:"二位大人可以慢慢选择,先请用茶。"

接过茶盏,奉茶之人自行退去。孙策却心中一动,喊道:"慢!"

奉茶的两个丫环听到后便站住,慢慢回过身来。

"我见过你。那天去大小姐院中时,她似乎正在教训你。"那时大乔正背对着他,这个见到自己时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的小丫头让孙策觉得很有趣。

那个小丫头这时才上前施礼:"婢子小玉,是大小姐的贴身丫环。"

周瑜也盯着给自己上茶的丫头:"你是那天站在二小姐身边的人。"

"婢子小瑶,见过周公子。"温婉有礼,自是有其主便有其仆。

"若是二位公子没有吩咐,婢子便告退了。"孙策摆摆手,两个小丫环各自离去。

看着小玉和小瑶的背影,孙周二人相视莞尔,同时起身砸碎了身边的一只箱子。

周瑜从碎屑中拿出一张纸,见上面写着:"以芙蓉为景,题赋一首",也不知自己拿对了没有。回头看到孙策盯着手中的纸条,眉头深锁,这才放心。

这时又有家丁摆来两张桌子,奉上纸墨。那黄衣女子又道:"二位公子既然已有所选择,便请作答。所有题目时间不限。"孙策立刻坐下,提笔就写。

周瑜觉得奇怪,孙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文思敏捷了?却看到孙策在纸上画了两个动物之后便放下笔苦苦思索了起来,更是不解。又看看自己手中的纸条,便不再去管孙策,低头凝神作赋。

白毓正面色不善地看着小玉、小瑶,看得这两个小丫头低着头,大气不敢喘一下。

"算了姐姐,她们两个也是好心。"小乔是总算松了一口气,感激这两个丫头还来不及呢。

白毓却不依不饶:"他们两个又不是没来过我们家。我是老大,住东阁,你在西阁,谁左谁右一目了然,用得着她们提醒?让他们这么轻松过了这一关,我实在是不甘心!以后的题目你们不许帮他,不然零用钱全扣光!"

两个丫鬟赶紧称是,退了下去。小玉冲着小瑶吐了一下舌头,悄声说道:"乖乖,这今后的题目,谁帮得了他啊?孙郎有难了。"

鸡和兔子。

鸡有一个脑袋,两只脚;

兔子有一个脑袋,四只脚。

鸡和兔子关在一起,有十三个脑袋,四十二只脚。

几只鸡?几只兔子?

二元一次方程,小学生都会解。

可就这么一道题,难住了江东的小霸王。

白毓在帘子后面偷看到孙策的脸色——他有多难受,她就有多开心。眉头紧锁作便秘状,本就是一个答不出考卷的坏学生!这个样子的孙策可不是随时可以看到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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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毓并不是随随便便出题的。在二元一次方程出现之前,鸡兔同笼问题是数学界的经典题目,而且不需要设方程未知数,有很简单的技巧。

带着点幸灾乐祸,白毓怜悯地想:"孙郎,不是奴家狠心。我要为咱们将来的幸福着想。知道你想娶的其实是大乔。可惜啊,现在的大乔是个学计算机的。如果你连这点小题都做不出来,我们以后怎么发展共同语言呢?"

既然说了不限时,自然回院中慢慢等。尝了新出炉的糕饼,品过了雨水冲泡的新茶,听到西阁楼响起了箜篌清脆的琴音,她会意地一笑:"看来周郎已经过了第一关了。"

虽然灵魂不同,但是依旧血浓于水,雷同也不是巧合。小乔所出的前两道题目居然和自己的大体相同。第一题笔试,考的都是自己最在意的项目。小乔是文采,自己是数学。第二题,则是以本身最擅长的技艺挑战对方。小乔是在用箜篌挑战周瑜的琴技了。

白毓已经见识过小乔的琴技了。

箜篌,看起来很像现在的竖琴,只是稍微小一些,声音也很像,演奏的方法更像。小乔跪坐在琴边,精致的小脸几乎贴在琴身上。手指刚刚触到琴弦,眼神便朦胧了起来。叮叮咚咚,几声跳跃的清响,好像敲开心门的呼唤;紧接着行云流水般的轮弦,仿佛她耳际的秀发,舒畅柔美;琴声又渐渐转慢,一曲再普通不过的《平乐调》缓缓道来。仔细听时,却又有所不同。纤纤十指随意挥舞,如痴似狂,琴意也随之放荡不羁。仿若和煦的阳光下,一条顽皮的鱼儿弄皱了原本美丽平静的水面。水亦因鱼的活泼而充满了灵气与生命力。双目微阖,皎洁的面容波澜不兴,仿佛那指间的一切狂放都与自己无关。鱼儿忽地摆了摆尾,钻入幽暗的水底。这一曲便在几声错落的和弦中结束。

那是白毓穿越以后第一次激动得热泪盈眶。除了被琴声感动以外,更多的是为小乔感到自豪:盼了这么多辈子,终于盼来了自己家里的第一个摇滚天才,而且居然是乖乖女小乔!

这个时代是没有cd听的。难得有人愿意开音乐会,怎能不抓紧时间享受?支开了所有的人,白毓独自在园中,清清静静地赏乐。

这次小乔不再用《平乐调》作基调,而是心中所想,信手拈来,娓娓地倾诉着自己的信仰、疑惑与叛逆。稍显急促的琴声中,能听出些许不安。箜篌的声音越来越轻,一番心绪似乎化作轻烟,若无人挽留,就要飘散不见。

一声琴音乍起,温柔地挽住那缕轻烟,安抚着。只一声,却发散成五个不同的音,绕梁回响。古琴奏起箜篌刚才的曲调,只是更低沉、更缓慢、更平稳。古琴不愧是古时乐器中的君子,变化的音质、完美的包容力,全部都震撼着箜篌精致但脆弱的音色。

白毓轻叹了一声,放下手中的茶盏,走到荷花池边。从周瑜弹出第一声琴音,白毓便知道,妹妹输了。那一声不但音色圆润饱满,富于变化,还能给人留下悬念和回味。如果说小乔的音乐是把自己的世界展现出来,周瑜的音乐就是把人带入自己的世界。琴声中,似乎莲池中的荷花也平添了另一种味道。周郎对音乐的天赋悟性,果然不是后世吹出来的。

就在箜篌的旋律即将被淹没的时候,琴声忽然一转,变得柔和起来,轻轻抚摸着箜篌的旋律,似是安慰,似是邀请。箜篌会意,蜿蜒地攀上琴声的韵律。一时间,琴瑟和谐,甜美的曲调流淌于小园的每一处。

石榴枝头的一只黄莺,不满意自己的妻子陶醉在这琴声中,也操起嘹亮的歌喉加入。荷花池中的圆石上,一只青蛙也不甘寂寞地叫了一声,然后被自己的声音吓得闭上了嘴巴,羞愧地跳入池水中游走了,留下片片涟漪。待水波平静下来,池边赫然多了一个黑色的人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只是静静地矗在那里。

白毓不敢抬头。琴声、美景,都已经感觉不到了。她的心在狂跳:"他做出来了。那个变态的题目,他做出来了!没有放弃、没有暴跳如雷,为了向自己,不,向大乔求婚,他做出来了!可是,为什么没人通知我?为什么他会一个人悄悄地过来?他会不会在看我?他会不会知道我看到他了?"

越想心跳得越快,脸也红了起来。这反应简直像个未成年少女!白毓咬着嘴唇暗暗骂自己。深呼吸两下,再将注意力投入琴声中,果然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

白毓调整好心情,收敛了神色,做出一副很自然的表情,准备回过头向孙策笑一下,算是表示知道他来了。一回头,却刚好对上万年黑洞专注的神情。那眼神,似乎是因为长时间盯着同一样东西看而有些木掉了,呆了一下,便也一笑当作还礼。

心跳又开始加速,白毓调整了半天的状态崩溃了。她也顾不上仪态,猛地转回头,静静地生自己的气。

孙策每次见到白毓,她都会梳不同的发型。一开始是那滑稽的童子髻,之后又很随意地自由披散着,上次来拜访的时候是整齐典雅的双环,这次只是简单地用白色丝带将头发束在颈后。而她却不知,正是这束在颈后的发和有所思的神情,触动了孙策心中的某根弦,令他魂不守舍。

孙策自知失礼,却不知该怎样解释,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

箜篌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出了两个杂音,尴尬地停止了声音。古琴声也诧异地停了下来。只剩下那只黄莺,庆祝胜利似的叫得更欢了。方才还在不知所措的两人都开始为西院的人担心起来。

偷眼看孙策,见他微微有些皱眉,疑惑地望着自己,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白毓却知道,这个失误是小乔故意弄出来的。所以她没有疑惑,只有紧张。

这就是对周瑜的第三个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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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小乔的题目是下围棋,是白毓非要她改成这个的。白毓的理由非常充分:周瑜对人对事都很挑剔,是个完美主义者。这种人最怕他钻牛角尖。找老公跟其他事情不一样,最怕自己的合作者挑剔,没有包容心。所以要犯下一些小错。很小,但是很明显,不至于伤人,但是会让人不舒服。小乔要从周瑜对待这些错误的态度来判断,他是不是一个值得自己托付终生的人。

其实白毓真正好奇的是那句话。"曲有误,周郎顾",人们都知道是小女儿的心态作祟。可是谁知道,"周郎"到底又是怎样一种心态下"顾"的呢?

感觉好像在等彩票开奖:呼吸急促、双目闪亮、紧张,又有掩饰不住的兴奋。孙策看她这样,心中了然,于是不慌不忙,背过双手,悠闲自得地等待着。

果然,琴声再度响起,若无其事地弹奏着先前的调子,箜篌欢喜地跟上。曲调美妙、轻快,更胜从前。园中之人听到,感染到了她的快乐,都感觉轻松了起来,眼角洋溢着微笑。

白毓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便宜你了,周瑜。你要是不好好待小乔,我饶不了你。"

这时身边的孙策轻轻咳嗽了一声:"乔大小姐的算学造诣,实在出乎在下意料。孙某从小随祖父研讨算学,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题目。不知小姐是怎样想出来的?"

这下却让白毓吃惊不小,直接忽略掉了孙策的问题:"你从小研究算学?你不是武行出身吗?"

孙策很坦然地一笑:"实不相瞒,在下祖上是盐商。算学功底是祖传,和武功一样,是每一代人都要学的。家父年轻时除匪立过功,被张温大人赏识,这才弃商从武。虽然如此,祖父还是要我研习算学,说是如果坚持不下去了还可以继续经商。而且他说,擅长算学的人,头脑会比平常人好用一些,也实际一些,做事往往事半功倍,所以我孙家的子子孙孙都不能放弃演习算学。"

对于这个结论,白毓大为赞同。知道了这样一个大八卦,她好奇心又起:"说到盐商,你们到底是怎么运盐的?用牛还是用马?怎么防潮?下雨怎么办?化了就都没有了。我听说是用羊皮口袋装,不会被淋湿,是不是真的?"看到孙策面色奇怪,突然明白过来,"我懂了,是商业机密。好了,我不会继续追问了。嗯!我们来看看你算的题吧。"心里却在抱怨,"小器的古人,屁大点事都是秘密。中国有多少古老的工艺都是这样失传的。嗯,有机会收集一些机密,写成一本书,也算是对文化的传承做出贡献。"

孙策不知道白毓正陶醉在自己对中国文化承传的可能的伟大贡献中。他只知道盐商的出身在士大夫们眼里是非常低贱的。白毓试探孙策的同时,孙策也在试探白毓,却没想到对方是这种反应,笑容中又多了一些温柔:"我没有走过盐,这些事情我不清楚。可惜我祖父已经过世了,不然他肯定很愿意跟你讲的。不过你也可以去问我母亲。"这句话让白毓看到了自己那伟大贡献的光明前景,差点就问我们什么时候去见你母亲了。兴奋之余完全没有注意到某人措辞的变化。

孙策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起了图。两人的注意力放在了题目上:"一只鸡有一个头,两条腿;一只兔子有一个头,四条腿。现在知道有头十三个,腿四十二条,求有几只鸡,几只兔。"

"刚刚看到这道题的时候我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只认识头和脚,不认识鸡和兔子。后来我把图画成这样,才能冷静下来,真正看懂这个题目。"孙策把刚刚画好的鸡和

兔子涂掉,重新画成一个圆圈下面两条线,和一个圆圈,下面有四条线:"忘掉鸡和兔的表象,我把这两个东西命名为"甲"和"乙"。"于是圆圈的肚子上多了两个标记。

白毓握紧了双手,让它们不至于因为激动而发抖,眼睛却因为期待而发出异样的神采。

"本来我是想一点一点凑出数来,这样我也可以早一点答完。可是总觉得这样做出来你是不会满意的,然后我就看这里面有没有什么简单的关系。如果十三个都是甲的话,应该有二十六只脚;如果都是乙的话,应该有五十二只脚。现在有四十二只,肯定是混合的。而甲和乙的关系则是:如果乙砍掉了两只脚的话,就变成了甲。假设十三个全是乙,五十二只脚只剩下四十二只,就是说砍掉了十只脚。也就是说甲有五个,那么乙自然是八个。回到题目上,就得出一共有五只鸡,八只兔子。我算得对吗?"孙策说完,很自信,也很期待地看着白毓。

白毓表情有些呆滞,勉强笑了一下:"好,非常好,超过了我的期望。"虽然孙策没有像自己料想的那样发明出二元一次方程组,这却不是孙策的问题。

她突然发现中国的算学原来是没有载体的。这样一个小学生都会做的题,现在却只能用抽象的想象和语言来表达。只怕就算是再聪明的人,都只能像听天书一样听刚才这番话。西方的罗马数字和算学符号的直观的确对抽象的逻辑思维有很大帮助。

本来以为孙策只是一个皮囊光鲜、年轻气盛的莽夫,没想到他还有如此理性的一面。此时的孙策,几乎就是一个中国版的比尔·盖茨——年轻、聪明、拥有一个自己的王国。哦!不,比尔·盖茨可不会行军打仗,也没有霸王般的气概。这种人在那个时代恐怕根本没时间搭理自己吧。

还只有二十四岁,白毓想,自己这样算不算老牛啃嫩草呢?

孙策有点受不了白毓看着自己傻笑的样子,又咳嗽一声:"乔大小姐,既然这一关在下通过了,是不是可以告知第二个题目了。"

第二个题目?白毓摇了摇自己正在犯花痴的脑袋。

哦,对了。作为白毓,孙策已经通过了考试。但是作为大乔,白毓还准备了题目。

为什么要有三个题目?好麻烦。对面的小乔他们早就结束了。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第二个题目嘛,也是你擅长的项目。"白毓边说,边走到茶几旁,拾起惊鸿宝剑,突然拔出指向孙策:

"跟我对战一百回合,坚持到一百回合就是你赢了。"说完一剑当面刺去。

孙策侧身闪开,拔出腰中配剑,开始头疼。这样的小姑娘,不要说一百回合,要赢她只需一回合就够了。如果不想伤到她而要她认输,可能需要两三回合。可是听她刚才的说法,似乎自己在这一百回合以内,既不能输,也不能赢。真是个磨死人的规则。

当下提剑,抱拳施礼道:"奉陪到底。"白毓不理他,一拧身便是一招"哀鸿遍野"扫过来,招式未老便被孙策架住,两人便这样战在一起。

不是说白毓没有师傅可以请教,没有办法想起剑招来了么?

"谁说没有办法了?"小玉的眼睛总是那么圆,"虽然找不到你师父,可你还有徒弟啊。"

徒弟?谁?小玉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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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玉,我爱死你了!"扑上去一把抱住不放,直到小玉的叫声把护院的人惹来。

有些招式小玉还没有学会,没有办法完全教给白毓,不过好在三十六路惊鸿剑法已经能够连贯地演练了。白毓自己感觉,这三十六路剑法中多数都是耍花腔,好看而已。真正能够派上用场的杀招只有十一招。不过所谓惊鸿剑法,自然是以好看为主。就当是跳芭蕾练习体态了。

"不对。"小玉坐在门口,看着白毓的身形,摇头道,"感觉不对。"

白毓收住了势,问:"哪里不对?"

小玉摇摇头:"我要是知道,就能把惊鸿剑法学到十成咯。总之就是不对。你跟以前舞剑时感觉不太一样。"

当然不一样,根本就不是一个人。白毓有点泄气,弃了剑,坐在小玉身边。

"哎,那三招剑法不是说是你跟周瑜对战时想起来的么?如果能有个人一直跟你对练的话说不定就能全想起来了。"

"没错啊,可是有谁能跟我这样耗呢?首先,对方不能伤害到我,这样的话谁愿意跟我打?其次,我不能伤到对方,那个人必须很强才行。我可控制不住自己,上次就差点把周瑜的脚削下来。"

"好办,这样的人不是现成的么?"小玉嗤嗤地坏笑,"姑爷不是比周瑜还强么。"

白毓花了五秒钟才知道所谓的姑爷究竟是什么,然后小玉的屁股开了花。

不过也因为这样,第二道题就这么定下来了。

三十六路惊鸿剑法早已经使尽,白毓感觉还是没有出现。每一招都是自己按照小玉教的方式打出。而孙策只招架不还手,恐怕是最大的原因。只要自己是主动态,便没有办法激出自身用剑的感觉。

要逼他出手!又一招被孙策架住,白毓怒视孙策:"为何不还手!看不起我吗?"

孙策很老实地回答:"为了完成小姐的题目,不如此无以撑到一百合。"

白毓气极反笑,收剑退到一旁,道:"好,你要完成题目,我看你怎么完成。"说完提起剑身就往自己脖子抹。

孙策大惊,立刻向白毓扑去。害怕误伤了白毓,竟然不用剑,而用左手空手直接抓向利刃。

白毓动了。

剑身由平转直,在孙策快要抓到的一刹那将向下抽出。左手反拨,将孙策来势向外拨开。孙策只觉得左臂上一阵大力传来,大得出乎自己意料之外,身体竟生生被斜拨了出去。他不由得顺势退开两步,惊疑地望着大乔。

此时的大乔,和平时不太一样,眼神充满笑意,温柔似水,眼神似乎有无尽的依恋。

白毓虽然能感到自己在呼吸、在凝视,手腕在转动、筋肉在用力,却只是知道而已。只是想吓吓孙策,逼他出手,却被孙策徒手夺剑的动作吓到了。发呆之余,突然发现自己又一次失去了对身体的支配权。

白毓觉得自己像个被囚禁的傀儡一样,惊恐得有些呆掉了。有个不太清晰的念头出现在心中:"你要我出来,我便出来了。想学剑法么?那就看清楚了。"

白毓还没来得及搞清楚声音的来源,身体便突然团身,高高跃起,一脚踢向孙策的面门。孙策自然举手格挡,触感却软绵绵的没有着力。刚知是虚招,剑尖便已经刺到面前。那样的接近,皮肤甚至已经可以感到剑上的寒冷。

再想挡已经来不及了,孙策只能顺势将上身向后扳。眼看这一剑就要刺空,忽然化虚为实,一脚向下踢去,正点在孙策胸口。白毓身体借这一脚之力一个鹞子翻身,三百六十度后空翻,头反而出现在自己脚下,手中宝剑神出鬼没地向孙策腰下撩去。

孙策胸前挨了一脚,已知不好。及时稳住身形,向后退了半步,持剑在身前横扫,刚好及时接住这一剑。不料手中触感又是虚的,以为又是虚招,凝神备战时,却发现那人已经笑盈盈地退开了。

动作太快,白毓感觉就像坐过山车一样,翻得头晕。总算安静下来时,又听到有声音说:"海底捞月。"心中突然明白过来:这就是小玉没有学会,所以无法教给自己的一招。那么这身体和自己现在的状况,也就不言而喻了。

明白了也就不担心了,白毓是心理素质很好的女人。看到孙策眼中终于露出重视和钦佩的神色,不由得想:"他也不怎么厉害嘛。你那最后一剑要是再猛一些,他就得挂彩了。"

不允许白毓有时间深思,这身体又上前,和孙策战在一处。

"时间不多,看仔细了。"

孙策心中说不出的奇怪,大乔若是像刚才那样一味猛冲猛打,那么自己只需要招架就可以了。

剑法还是原来的剑法,人也还是原来的人,却不同。白毓每一招都是实招,一招接着一招;大乔确是有虚有实,随意变化。大乔的招式往往都如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逝,而转眼风云又起。原来被白毓认为是花架子的招数,组合起来竟然另有玄机。有时孙策甚至需要反击才能化解危机。而那眼神,偶尔相对的眼神,则是毫无保留的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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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她如痴如醉的时候,忽然感到身体一沉,摔在地上,有些疼。不禁皱眉问道:"怎么了?"

孙策失笑,反问道:"是啊,你怎么了?好好的怎会跌了一跤。"

白毓奇道:"你听得到我说话?"随即怔住。

孙策再次笑着反问:"奇了,我怎会听不到你说话?"

白毓却不再接话,默默站直身体,抚摸着剑柄,想心事想得呆了,忘记了身边的孙策。

孙策收起佩剑。刚才打得精彩,早已经忘记计数,不过一百合肯定是有了。第二关已过,心中自信满满,就等着白毓宣布结果。

面前的佳人已经没有了平时精怪的模样。一身素装,长发束在颈后,原来是为了这场比武。虽然刚刚才激烈的打斗过,气息却没有任何混乱,安静得如同千年矗立的雕塑一般。有所思的神情配上这身装束,仿佛两个身影在自己面前重叠,将他的思绪带到七年前,那个十三岁的少女身上。

看着面前俏丽的身影,孙策心中亦悲亦喜,不禁脱口问道:

"你,会吹箫么?"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的,倒是刚好把白毓不知在哪里游荡的思绪带了回来。

没有理会孙策,白毓抱着自己的双臂,仰天长叹。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实实在在地感觉到,这个身体不是自己的。很多不解的事情似乎有了些眉目。自己穿越到这里,附在大乔身上,似乎是大乔的愿望。可是刚才明明感觉到了她那份对生的依恋,对存在的向往。

就那样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上天入地,哪里能再寻到那一缕芳魂,让自己问个明白?

一种莫名的伤感无法控制地袭遍全身,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

孙策本想再呼唤白毓,突见此景,不由得浑身僵硬,说不出话来。

"哎呀,你们这些男人,下手没轻没重的。"小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边夺下白毓手中的惊鸿宝剑,一边搀扶着她回到阁楼,"小姐,摔到哪里了?要不要紧?"

白毓迷迷糊糊地被带回房中,披上抗寒的锦袍,靠坐在软榻上。

喝了碗热茶,定了会儿神,很疲倦。

"小玉,我想休息。"

小玉犹豫了一下,终于说道:"小姐,吴侯一直等在外面。"

她抬起眼,看了一下。

小玉一撇嘴,"他说要知道小姐平安才会离去,他好像吓到了。"

她不说话,沉默着,这时小玉又说:"小姐,你还是把第三题考完吧。不然大家心里都不安宁。再说,第三题不是很简单吗?"小玉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我们排练过那么多次的。"

世界不会总是围着自己转的。白毓揉了揉太阳穴,她真得很疲倦。

"不然这样,小玉,你替我出题,我在旁边看着。反正我们排练过那么多次,你都知道该怎么做。"

小玉一听,马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吴侯要是发起火来,我可担当不起。"

她用可怜的眼神哀求、用憔悴的面色哀求……

"好啦!我答应你啦。如果他要拿我出气,你可要给我做主!"

白毓笑了。

任务推给了别人,心情轻松。看着在一边忙碌准备的小玉,白毓话也多了起来:"小玉,我以前认识一家人……我是说,打个比方。"

"有这么一家人,得了一对美丽的双胞胎,宠溺得很,什么东西都要给她们找一模一样的。那个时候,幸福人家的小孩都有自己的宠物狗,这对双胞胎也不例外。而那家人认为普通的狗实在配不上她们,于是千辛万苦地找到同样是双胞胎的一对漂亮小狗,作为她们十岁的生日礼物。

"在这个时代,做别人的妻子,是不是就象当宠物一样?我和小乔,不是也是一对罕见的姐妹花?他们其实并不一定非要同时娶我们姐妹两个啊……"

"小姐,你在说什么?大点声好吗?我听不清楚。"小玉大声喊着,手里一刻不停地在忙。

"没事,我在做白日梦。"

孙策第一次被请进大乔的闺阁。

房间里装饰很少,家具也是粗犷、古朴,不像女子的房间。白毓裹着棉袍,斜靠着桌子坐在榻上。看到孙策进来,侧身请他坐在自己身边。

"我身体不舒服,现在小玉会帮我完成第三个题目。准备好了吗?要开始了。"

小玉看到白毓示意,推出一扇画屏,上面画着四只动物。

鸡,羊,猪,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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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孙策今天似乎对动物有些过敏,脸上表情不太自然。

小玉双掌相击,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这是一道选择题。问题只有一个,答案要在这四种动物中选出。"

"问题是,假设动物会说话,猜猜看这四种动物中哪一种最喜欢问"为什么",现在,请选择!"

孙策思索了一会儿,扭头看看白毓,合上双眼似乎已经睡着了。只有小玉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也只是追问自己的答案而已。

到了这个地步,没有理由输在这种蠢问题上。孙策咬咬牙:"我说是鸡。"

"错了,"小玉摇摇头,"答案是猪。"

"为什么?"孙策刚问出口,小玉便扑嗤一声笑了出来。回头看看,白毓也睁开双眼望着自己笑。仔细想想,孙策自己不禁也失笑。摇摇头,起身便走。

白毓慌忙拉住他的袖子。孙策站住,却不回头。

"不要走,生气了?"

"我的脾气很差的,不像公瑾。"

"没关系,我会尽量不惹你生气的。"

"已经生气了。"

"那就消消气啊,来喝碗茶。"白毓右手举起茶碗,眨眨眼睛,左手仍然拽着那袖子不放,有些紧张地咬住了下唇。

看到他要走,不知为何去拉住他,也不知为什么怕他生气,要他留下。原本以为又是大乔在搞鬼,直到看到他的眼睛,看到他坐回自己身边。也许是太累,没精力去顾及太多;也许是他刚才的反应太直白,带出了自己最直接的反应、最本质的愿望。没有顾虑,只有无尽的满足。

突然明白,自己那样绞尽脑汁去为难他,其实只是想他注意自己。也许,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自己便已经迷陷在那双眼睛制造的陷阱里。就像飞蛾扑向烛火,恒星飞向黑洞那样,义无反顾地被吸引了。

"怎么,答错了也可以留下吗?"

"嘿!那四个答案随你选哪个都是一样的。"

"原来你在耍我。"

"不,真正的答案你刚才已经给我了。"

若他仅仅是为了政治或是其他原因联姻,这点小事根本不会让他生气;若是当真动怒,则是心胸狭窄,嫁他以后就有得受了。这种欲走还留的,才正是她要的。

既然刚才已经证明了世上真的有鬼,是不是说明自己应该再相信男人一次?

孙策失笑,这才回过头来,笑容中带着一万个无可奈何:"答对了?那有没有奖励?"

"奖励?"

"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总不能一直叫你乔大小姐吧。"

"叫我白毓。"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是这么说的。"还以为她当时在撒谎。

"是么?我都忘了……"

第三章各自成家

女人,无论在哪个时代,无论爱过几次,死过几次,陷入爱情之后的症状都大体相同。

白毓正在发呆,锅里滚烫的油星溅上了她的手臂,涕泪交流地看着小乔把自己的手臂按进水缸里!

其实白毓在家里时可以说是从来不做饭的。只是学了两三个小菜,为的是偶尔地在同事面前露一手。

"都怪我,不该缠着你学做菜的。"小乔一脸的懊恼,"我们还是回去读书吧。"

白毓只顾忙着往伤口上吹气,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就被小乔拉走了。

婚已定下,彩礼也已经收了,孙策却说要通知在曲阿的家人,于是婚期就这样拖着。孙策周瑜不知在忙些什么,也不到乔府来拜访。于是二乔的时间变得空前的富余,于是婚前教育也变得空前的丰富。

白毓生前当过许多次伴娘,深知结婚一事,真的是活生生的受罪。各样手续检查种类之多,礼仪之繁琐,人际关系之混乱,能让她神经错乱。而现在她真实地感觉到,那种现代化的婚礼已经是非常的简单和节省了。

听了一大堆男尊女卑礼仪廉耻的屁话之后,白毓的忍耐力最终在那个面容与思想都猥琐的媒婆摸上她屁股的时候到达了极限。

媒婆被担架抬走了,从此再也没人肯上门教导。乔老爷子迫不得已弄了一套《女诫》回家,让姐妹俩自学成才。小乔说要去读书,读的就是这个。

"这个女人废话还挺多。"白毓提着竹简的一角,任它在自己面前刷拉拉地展开成一面长方形的竹排,"整整写了三卷。她写着不累,我读起来还嫌累呢。"说着,拎起竹简晃来晃去,垃圾一样地看着。

小乔已经看到第二卷了,看得津津有味。很不愿意听到白毓这样说:"姐姐不可以这样说。曹大姑的文章本来是不外传的,我们能从中学习已经是幸事了。这里面说了很多在夫家的事情,很有意思。我有些地方看不懂,还想请教姐姐呢。"

白毓很想回她一句"没兴趣"。转念一想,反正现在也无事可做,不如把它当作一个反面教材,好好抨击一下。于是把竹简摆正,开始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

"卑弱第一,什么狗屁理论;夫妇第二,原来她也知道性生活的重要性啊;敬慎第三,看来女子贞得烈不得;妇行第四,这不是四德么?好像不是很过分的要求;专心第五,看来是自己嫁得好了,就不顾其他女人的死活了;曲从第六,呜,公婆的事情很难说;叔妹第七,这些边边角角的小事情是要处理不好,的确会影响生活质量,好像确实蛮有道理的。"白毓越读越惊奇,忍不住提笔在旁边写下注释和心得。

班昭,东汉才女,宫廷教师。夫家姓曹,所以人称曹大姑。曾经参与编写《汉书》一事。但是因为写了这一部《女诫》,于是被作为封建礼教压迫妇女的帮凶,多为现代女权主义者所不齿。可是从文章开头所写的目的来看,这篇文章只是家训,写给自己女儿看的。中国,尤其是士大夫家族,一向是家教从严的。至于会留传出去,做了男权主义者压迫妇女的借口,恐怕也不是这位为才女所愿。总结了一下,就算以白毓的眼光来看,这篇文章也有百分之七十的地方值得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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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除了有两处引用《周礼》的地方被白毓厌恶,其他的地方可以说是充满了女性特有的智慧与人生哲学。多读几遍,一个聪明、乖巧,与丈夫相亲相爱,善于处理家庭关系女子形象几乎就在白毓面前。曹雪芹著《红楼梦》,虽然刻意地描写黛玉的美好,但是世人多数还是喜欢属于反面形象的宝钗。原因没有别的,每个人都希望有个聪明、善解人意、好相处的朋友或妻子,而不是一个才华横溢却难伺候的冰雪美人。而班昭,似乎是一个成倍地融合了二者的优点,却没有缺点的女人。

班昭的文笔更可以用"恰到好处"四个字形容。全篇没有华丽的词句,洋洋洒洒一气呵成,自然舒服。读其文而知其人,彼必是一个干净整齐、婉约可人的女子。而对男尊女卑的曲从,多出于作为长辈的智慧。就像父母从来不曾教育我们如何去反抗社会,只教我们如何避其锋芒,如何在现有的环境下生存。白毓读得着迷,直到天色黯淡,小玉拿来灯火,才发觉小乔早已不知何时离去。

"哟!小姐不是讨厌这书吗?怎么看得连晚饭都误了。"听小玉这么一说,白毓才感到肚子饿了。

好在乔家二老心疼女儿即将出嫁,这些天乔府的饮食供应非常好。所以现在白毓还能吃到莲子羹。那粟米做饭不好吃,放在莲子羹里,韧韧的咬起来却是很舒服。白毓吃完第二碗后,小玉凑到白毓耳边,轻声说:"邱老大他们来了。听说小姐要出嫁,大家想见小姐一面。"

"邱老大?那是谁?"小玉难以置信地看着白毓,然后低头喃喃自语,"谁来告诉我我以前的大小姐到哪儿去了……"

抱怨归抱怨,小玉还是得解释。白毓才知道原来大乔居然还是个地区性的水贼首领。

原来自从十万水寨的老首领去世后,水寨分家,这长江水域便混乱了起来。皖城位置不好,正好成了两股势力的中间地带。来往的客商,渔民经常会被水贼骚扰。死的人多了,便没有人再愿意做这水里的营生。这邱老大原名邱旌,本来是皖城的混混头子,不长眼的打大乔的主意,反而被大乔制伏。大乔让邱老大组织起一支队伍,专门在皖城附近的水域活动,堵截外域水贼,黑吃黑。

白天,是乔家大小姐;晚上,是水贼头领,大乔从不主动攻击别人。可是如果有人在皖城水域上作案,这些人就不要想活到天亮。凌厉的剑法,轻盈的身影,穿梭在夜幕下的芦苇丛中,惊起一片惨叫与血光——"惊鸿桥影"的名声因此而来。

白毓听得目瞪口呆,拿起铜镜,想要从那张脸上看出一点女贼头的痕迹。看了一会儿,泄了气,放下铜镜,开始思索:

"小玉,带我去。"

见面地点是在皖城西北的一片江面上。天色黑黢黢的,二十几只小船汇聚在一起,影影绰绰地来招呼"大小姐"。等近了才能看出,小船上一个个都是身材魁梧的大汉。

白毓强行克制住心中的恐惧,镇定地说:"我来晚了。"

"大小姐说哪里话。是我们请大小姐出来,等也是应该的。"从话语权来看,这个人应该就是代首领邱老大。夜深看不太清楚,不过长得似乎还不错,听声音年纪不会很大。难怪大乔当初没有杀他,"这次主要是兄弟们想当面祝大小姐喜结良缘。大伙儿觉得也只有吴侯夫人这个名头才配得上我们的大小姐。"

小玉听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话听得好耳熟。邱老大,当初不是说"只有邱夫人这个名头才配得上如此美人"么?"水贼那里也传出了一阵哄笑声,把邱老大羞在了那里。

小玉这一打岔,白毓心底倒是踏实了很多:"看来大家关系不错,应该是好相处的人。"于是道,"多谢诸位兄弟的盛情。倒是不知诸位兄弟今后有什么打算。"

邱老大叹气说道:"还能怎样。继续守着这片水面吧。难道还回去继续当混混不成?只是大小姐不在,没人挑得起这根大梁。以后兄弟们恐怕就得看别人脸色生活了。"

白毓摇摇头:"我担心的就是这个。这水贼一行本来就不是长久之计,我们原本集结在一起,无非是为了皖城百姓不受侵扰。现在甘宁归顺了孙策,十万水寨的局面恐怕很快就会见分晓。如果大家还想继续做,只能自求多福了。我的建议是,大家就地散伙。"

大家一听到甘宁归顺,立刻交头接耳议论了起来。白毓心中暗叫糟糕,为了保密,这件事她连父母小乔都瞒着,没想到在这里说漏了嘴。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白毓接着往下说道:"孙策军入皖城的时候,想必兄弟们也都去看过了。严白虎苟延残喘之徒,怎么抵抗得了这样的神兵?再加上甘宁的水军,更是如虎添翼。如果大家无处可去又觉得无事可做的话,不如一起去投孙策军。兄弟们还可以在一起,平定江东,结束这乱世。将来功成名就,解甲归田时,也不会觉得虚度了此生。"

说完以后冷汗嘀嗒。孙策军什么样子,白毓根本就没见过,只能乱吹。可让她直接去夸孙策,她又没这个脸皮。

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半晌,听到邱老大长叹一声:"女人啊!"

出乎白毓意料的是,邱旌让大家都去投军,自己却要留在白毓身边。

"除了大小姐以外,别人休想命令我。"

邱旌的坚持让白毓很头疼。一个崇拜大乔的男子会比旁人观察得更仔细,更容易发现自己是假的。而且如果这个人真的喜欢大乔,孙策迟早会看出弥端的。

白毓还没想出对策,邱老大就已经托小九的关系跑到乔家来当护院。原来护院的小九也是水贼之一。邱老大在乔家很得人缘,乔家又人丁稀薄,据说陪嫁的希望很大。

很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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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毓坐在窗前,抚摸着手中的紫玉箫。这是送来的聘礼中,唯一指定送给大乔本人的。

箫长三尺一寸,通身莹紫,笔直,竹节短而密,有十二节。

她毫不怀疑这管箫的珍贵。她几乎是从惊喜失色的小乔手里"夺"回这管箫的。可惜自己从来没有学过吹管乐器。

尝试了十几天,只能做到吹出几个音。

穿越了半个月之后,终于过了初始阶段的兴奋期。白毓失眠了。自从闯关订亲之后,已经过了大半个月,婚礼的筹备已经告一段落了。

孙策一次也没有来过。

月。不是很圆,却很亮。

二十一世纪,人们总是抱怨光污染太严重,星星和月亮都看不清楚。现在终于能看没有被污染的月了,但白毓却想念起每晚泡吧蹦迪的日子来。下巴撑在窗台上,哼着李贞贤的调子,屁股一扭一扭的。

大乔的眼睛比白毓的好多了,不用眼镜也能看清环形山。不知道那些黑乎乎的东西哪点像捣药的玉兔和月桂树。突然想到清理厕所的流氓兔,一个人笑得很诡异。

黑影一闪,一只乌鸦飞过。

白毓无奈。这两天无事可做,反而有些累,眼睛也花了。

黑影又是一闪,孙策站在眼前。

白毓的傻笑僵在脸上,揉揉眼睛,再看。

孙策站在面前,看着月亮,手上拎着一只酒罐。察觉到了白毓注视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那是白毓所不熟悉的冷漠的表情,这是白毓所不熟悉的孙策。

孙策看了白毓一眼,转身翻过院墙走了。

白毓呆了半晌,问自己:"他来发酒疯的吗?"

终于忍不住追出去看个究竟。大乔练的本就是轻巧的功夫,乔家的院墙又只有一人来高,白毓就算不会武功也翻得出去。

孙策的身影并未走远,仿佛在等待。可当白毓追得近了,他却又加速离开,最终在一艘小船上坐了下来,等待着。

又是皖江水面。

白毓走上小船,解开缆绳,将小船摇向江心。

月光亮得刺眼,洒向江面一片银白,似乎要将一切融入它的冷漠中,让人莫名其妙地感到伤心。秀发垂肩,人比月美。

孙策坐在船头,看着月亮,满不在乎地灌着酒。

"这就是我们两个的第一次约会吗?"白毓暗暗抱怨,终于想到了一句打破沉默的话。不浪漫,可总比没话说要强,"这一段江面可不太平。"

"这,恐怕你我都脱不了干系。"惊鸿桥影的身份不是人人都知道,可也不是人人都不知道。

"会说笑了,看来心情应该不算太差。"孙策不置可否,又是一阵沉默。

"吹个曲子吧。"孙策似乎也厌倦了这无休止的静寂,斜靠在船舷上。

白毓放下橹桨,拿起了紫玉箫,努力找起了音阶。

寂静的江面上四面回响着尖锐的余音。月亮似乎都在发抖,孙策却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一般,白毓只好继续吹下去。

白毓懊恼极了。她根本就没想带箫出来,刚刚走得匆忙,忘记放下来了。找不到"发"这个音,白毓只能吹小学一年级必修课:只有三个音的《摇篮曲》。

"风不吹,树不摇,鸟儿也不叫。小宝宝,要睡觉,眼睛闭闭好。"可能是白毓的错觉。这首温馨可爱的曲子在江面上远远传出去,竟有一种寒冷萧煞的感觉。

"不错。我吹了这么多年,也只能吹出几个音而已。"孙策的话听不出是讽刺还是赞赏,这下轮到白毓沉默了。

晚风吹过,片片芦花飘洒在江面上,披上一层月光,像无数飞舞的银色精灵,将二人包围了起来。白毓捉住了一个,放在手心,许了一个愿望。

小船在江心放任自流,不知会漂向何方。

"你知道我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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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聚集江东人马,为父报仇。"刘表的大将黄祖和孙策有杀父之仇。

"仇迟早都会报的。我想去北方。时间不多,我必须尽快掌握力量。"孙策确实只是搭了个末班车。现存的其他势力早就在好几年前就初具规模了。

"你想统一天下?"这个时代的英雄,不是想要割据一方,就是想逐鹿天下。

"我想……恢复汉室。"孙策声音不大,却很坚定,"这也是先父的愿望。你去过北方吗?"

白毓摇摇头:"没有。"她怕冷,怕风尘。就算以白毓的时代交通如此便利,她都没有去过北方。

孙策灌了一口酒,放下酒罐,望着无尽的天边:"我会带你去北方,带你看雪,看草原,看那一马平川的关中大道。冬天,湖水会结冰,人可以在上面行走。还会下雪。那雪,据说是冰冷的雨水结成,比这芦花更轻盈,比这月光更洁白,可惜入手即化,抓不住,好像一个梦……"

"听起来不错,你去过北方?"

"没有。不过从前有个人说过,如果我能去北方,她会带我去看这些……"

小船不知不觉已经靠近了芦苇荡,一只暗箭破风而来,直向孙策。孙策却不知是喝醉了还是发呆,竟似完全没有察觉。

白毓想都没想就把孙策扑倒。紫玉箫"铮"的一声磕飞了暗箭,另一只手把孙策按倒在船身里。

孙策听到头上有许多箭只飞过的声音,想要抬头却被白毓死死按住。

"不要动。"白毓冷静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小船正随着水流向芦苇荡中飘去,很快就能隐藏住身形。可是芦苇荡中又有多少埋伏呢?

邱旌曾经说过,最近江上出现了一伙人,人数大约三十左右,摸不清什么来路。因为没有打搅到渔民和过往客商,邱旌也没有主动招惹他们,只是提醒白毓注意。当时白毓以为自己很快就要离开皖城,并没有十分在意。如果今天埋伏的是这一批人的话,一定是早有准备,而且目标就是孙策!

偏偏两个人都是手无寸铁,还有一个喝醉了的。在关键的时候用竹子去对抗利刃绝对是不智之举,白毓轻轻放下紫玉箫,心沉了下去,头脑却异常清醒。

没有希望,不等于可以绝望;没有武器,不等于束手待毙。

放开压住孙策的手,白毓伏在孙策耳边悄声嘱咐:"快清醒一下,芦苇荡中肯定有埋伏,人数可能很多,却应该不会再有暗箭。我可能自顾不暇,你照顾好自己。如果有可能的话,抢一样兵器过来。"白毓说话的同时警惕地看着四周,所以没有看到孙策嘴边露出的微笑。

小船已经漂进芦苇荡,眼前突然暗了下来。高高的芦苇挡住了月光,周围一片漆黑。身边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芦苇晃动的声音环绕在四周。

快刀,不同的方向,几乎同时出现在黑暗中,落下的同时爆发出怒喝:"孙策,拿命来!"

白毓落水了,她是被撞下来的——有人嫌她碍事。

等她凫上水面,看到了月光。

月光把鲜血也映成了银白色,空气中涌动着一股浓重的腥气。

周围一丈内的芦苇只剩下尺许长的断杆,零星的有几只小船漂浮在其中。孙策从容地坐在小船上,开心地笑着,看着白毓,笑容比月光更灿烂。他一只手撑着一把刀,一只手向白毓伸过来:"别怕,没事了。水里冷,快到船上来。"

不理会那伸过来的友好,白毓反手撩了孙策一脸水。

白毓在生气,血腥的味道更是让她想呕吐,最糟糕的是湖中的血水把她泡了个透。所以回程的时候是孙策在摇船。一个板着脸,一个摇着船,跟来时路上的景象相映成趣。

远远地,岸边灯火辉煌,人声喧闹,马蹄飞奔。江面上的船只也多了起来。

有人大叫:"找到吴侯了!"

第一个来寻的人不是白毓料想中的周瑜,而是一个中年大叔。高高的冠带和长长的胡子让白毓联想起了画里的屈原。孙策看到来人,动作突然有些不自然起来。

那人板着一张扑克脸,"凌操将军新死,我军折损大将。黄祖加兵新阳,直逼柴桑。严白虎收刘繇残兵于余杭,声势日胜。彭泽水患,豫章虫灾,新谷未收,军粮不济。老臣很累。"

"子布辛苦了。我只是出来走走,下不为例。"

孙策一身的血衣和满不在乎的态度大大刺激了来人,灰白的胡子不停颤抖着。白毓总算见识到了比唐僧更能说教的人。

"随便出来走走就弄得浑身是血?主公,有些话老臣说得太多了,你可能不爱听。可无论你爱不爱听老臣都必须说。如果你的性命只是你自己的,那老臣什么都不会说。可你现在是江东之主,三军统帅,汉皇亲封的吴侯,做事情不能这样欠考虑。主公起兵仓促,无论是人才、后勤、军事、行政,都是大家凭着一股对主公的忠诚和信任临时建立起来的。恕老臣直言,这种情况能持续到现在而没有出大的问题,实在出乎老臣的意料。可是如果主公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没有子女,兄弟又年幼。难道主公忍心让老母携幼子任人欺凌吗?几位将军也许还会留下来,可是那些千辛万苦招募来的客卿却会离去,主公一生功业就此烟消云散。没有主公威名震慑,江东群贼四起,父老百姓又会受人欺凌。这些难道主公愿意看到吗?以千金之躯呈匹夫之勇,轻身犯险,是大大的不智。主公要知道自己身负的重任啊!

"就算没有出什么事情,主公独自犯险也是大大的不妥。为帅者不能以身作则就不能树立威信,为君者轻佻善变就不能令手下臣服。掌权者擅离职守,一旦发生变故,让臣子们向谁领命?主公信任老臣,是老臣的荣幸。可是主公不能因为老臣全权代理政务就可以为所欲为。想我张昭当初受朝廷二次举孝廉不就,也曾闲云野鹤,逍遥自在。上行而下效,老臣是否也可以随时甩手不干,回家养老了呢?不可以。当初主公还未起兵便找到老臣家中,尽诉衷肠。国恨家仇,句句血泪,老臣至今铭记在心。不知主公自己是否已经忘记了?老臣答应过为主公效力。所以为主公的功业殚精竭虑,言无不尽,这是老臣的职责所在。主公最好也不要忘了自己的职责。老臣以前送了主公八字鉴言:严于律己,以身作则。这不是为了老臣,而是为了主公你自己好。老臣现在再送主公四个字:"好自为之"!老臣实在是没有精力再操更多的心了,就像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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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啾!"清脆响亮简短,仿佛天籁之音。无数双眼睛盯着这边。

白毓尴尬地笑笑:"对不起,没忍住。"刚说完又一个喷嚏打了出来。她从头湿到了脚,在平坦的江面被晚风一吹,早就冻坏了。

张昭示意旁边的侍从给白毓披上一件棉袍,孙策则终于逮到了说话的机会:"子布说得好,说得很对,我都接受。等我们回府再慢慢再详谈。当务之急是要把大乔小姐先送回家,还有追查刺客的来历,有无同党等,这些还都要劳烦子布了。"

"刺客之事已经有人去追查了。老臣也自会派人护送乔大小姐,这个主公不必担心。主公只需管好自己就行了。"张昭又叹了口气。

孙策笑得没心没肺的:"也对。有子布在,哪里用得着我操心嘛!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其实总是闲着我心里也怪过意不去的。"

张昭冷冷地把这句话顶了回来:"如果主公能快点完婚,不再找借口拖沓,就是帮了老臣的大忙了。"

白毓带着满肚子的疑惑坐上张昭的马车,半路上碰到了赶来的邱旌和小九。

"你们怎么找来了?"目送张昭的人走得远了,白毓转身问面前的两个人。

"小玉发现你不见了,非要我出来找你。正好碰到小九喝了酒回来,说江边有很多人,我们就一起找过来了。这不,刚好碰到你,要不然我们就白跑一趟了。"邱旌说得再自然不过。白毓却发现小九面露疑惑地望着他。

"这家伙肯定没说实话。"白毓对邱旌一点也不了解,所有人里最让白毓起戒心的就是他。他眼睛清澈明亮,虽然看白毓时总是透着温柔,却一点也不像一个犯了花痴的浪子。可是在这个晚上,看到有人来接自己,听着关怀温软的话语,心中不由得暖暖的。

心安下来,又觉得冷。裹紧了身上的棉袍,白毓对二人说:"我们赶快回府吧,千万别惊动了我爹。邱老大,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今天吴侯府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

邱旌笑道:"大小姐,你这可问对人了。我傍晚才刚刚听人说起,刘由大人从许昌回来了,还带回了几个消息。那个劫持皇帝的李傕被人杀了,还被灭了三族。"

白毓点了点头,又问:"除此以外还有没有什么有趣的消息?"

邱旌思索了一下:"皇帝赐婚,算不算是有趣的消息?"

白毓抬头,深呼吸,慢慢问道:"谁家竟能得此殊荣?邱老大知道吗?"

"这个就是最奇怪的。赐婚的两家人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反而是司空曹大人新收的降将。"邱旌作出一幅深沉的样子,"依小人之见,应该曹大人是怕降兵军心不稳,所以借着赐婚收买人心吧。"

"原来如此。"白毓嘴角微微弯曲,仿佛自嘲一般,喃喃自语,"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那吴侯这些天去做什么了,你知不知道?"

"知道。"邱旌真正做到了知无不言,"吴侯去追刘勋的溃兵去了。前些日子刘勋杀回来了。可还没等他到皖城就被李术大人截住,打跑了。不过他跑得还真快,撵都撵不上。对了,李术大人是吴侯新表的庐江太守,现在就在皖城。"原来那刘勋是旧的庐江太守,袁术手下的大将。袁术死后,刘勋被人用计骗出了皖城,又被孙策从背后抄了老家。现在一把年纪无依无靠,流落江湖,也怪可怜的。

没料到能从邱旌嘴里问出这么多,沉思之余,不禁瞟了他一眼:"你还真是什么都知道。以前是不是搞情报的?"

邱旌挺直了腰板,颇有点自豪地说:"大小姐你这可说对了,邱某没有别的好处,就是喜欢交朋友,路子广。我想着大小姐很快就要当吴侯夫人了,可是对吴侯府内的事情一无所知,就托人注意着。不过我以前可是清清白白的流氓,调戏过妇女,可从来没搞过青包。"

白毓噗哧笑出声来:"搞情报的意思就是收集各种有用的消息,不是坏事。你这种人,呆在我的身边,不觉得太屈才了吗?"

邱旌正色道:"我正是为了自己才选择呆在小姐身边的。想那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我就琢磨着巨隐怎么着也应该隐在后宫里才对。第一次见小姐的时候,我就觉得小姐有娘娘相,当时就决定一辈子跟定了小姐。果然现在吴侯亲自来求亲了。其实要我说,如果小姐能有面圣的机会,肯定能当皇后。吴侯都得靠边站。到时候说不定他的地位还不如我呢。小姐,为了大家的前途,要不要我们偷偷北上?"

小九在一边听不过去了,嗔怪道:"邱老大,你胡说什么!"邱旌却朝他使了个眼色。

白毓又好气又好笑,捂住嘴拼命忍住笑。明知他是在胡说八道,却还是很开心,不快的心情一扫而光。她扭头认真地看着邱旌:

"既然邱老大决定留下了,我也不难为你。只要你像今天这样,把所有的信息,包括朝廷和各路诸侯,还有民间的谣言动向一一调查清楚向我汇报,你想留到什么时候都行。"

邱旌听了,眉头一皱:"你一个妇道人家要知道这些做什么?难不成还想争霸天下?妄议国事是犯法的事儿。要知道我可是清清白白的流氓……"

白毓细眉轻轻一挑,打断了邱旌的滔滔不绝:"不想干还不简单吗?别说我没给过你机会。回去你就给我卷铺盖走人。"说完加快步速扬长而去。

"哎!我开玩笑的。答应你还不行吗。等等!"邱旌拉着小九追了上来。

白毓好像没有听到一样,自顾自的往前走着。抬头,月已升至中天,仿佛伸手可以摸到。轻轻叹着:

"北上啊……孙策,希望你能活到那一天。"

大婚定在游江的隔天。话说皖城一时热闹非凡。

是日,白毓很乖地坐在铜镜前。乔夫人慈爱地给她梳头,一边讲些在夫家要注意的事情:"到了那边,不要惹相公生气,要体贴。"

"是的,母亲。"

"吴侯有国事在身。你要好好照顾家里,不要给他添乱。"

"是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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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了大姑,要有礼。多做些家事,不要像在娘家一样疯玩。"

"是的,母亲。"见白毓乖乖的,乔夫人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爹糊涂,可娘看得出来,你跟吴侯之间的事儿不是很清爽。娘也知道你心气高,可无论如何你是女人,懂点事,万事自己多担待些。别让别人看轻了咱们乔家的女儿。"

"我知道了,母亲,我会注意的。"

白毓无论理不理解,同不同意,都一一答应下来。养了十六年的女儿就要变成别人家的人了。离开了父母的护翼,做母亲的当然担心,那为什么不让她放心呢?

梳完头,乔夫人去了小乔那里。白毓自己在小玉和其他侍女的帮助下换衣服。

白毓头疼。那天受了寒,现在鼻子不通,还有点咳嗽。揉揉鼻子,倦倦地被小玉搀扶着,走到前厅。孙策周瑜早已经等在那里,一个个衣冠博带,意气风发。

白毓现在见到孙策便有气,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不说,光是邱老大昨天带回来的消息就把白毓气个半死:那些刺客全都受了致命伤,不是当场毙命就是死在逃命的途中,半个活口都没留下!

孙策笑吟吟地向白毓走过来。月夜时分看得不仔细,这个时候看去,孙策似乎黑了一些,显得更加挺拔。

"没大脑!"白毓把头一扭,不想理他。

孙策却凑在她耳边轻声耳语:"怎么?你也会害羞啊?当初是谁说"人家大乔将来还要嫁给孙策当老婆的"小生恭喜小姐终于如愿以偿了。"

白毓回头,怒视,孙策却不避不闪,目光清澈地看着白毓。看得白毓一阵头晕,浑身发麻,像是突然贫血了似的。

这时小乔也来了,白毓趁机慌忙把眼神从孙策身上移开,转过身去看小乔。姐妹两人穿戴几乎一模一样,都是身穿绛黑色的礼服,脸上擦了浓重的白粉,嘴唇图朱,头发挽在脑后。

跟白毓大大咧咧的表现不同,小乔抿着嘴,不敢抬头,眼神游移,很紧张的样子,分外惹人怜爱。周瑜轻轻地牵着她的袖子走到旁边站好。

"红颜祸水,真是诱人走向邪恶的最好的饵料。"看到周瑜深情款款地望着小乔,白毓邪恶地想着,恶念从心头冒起。

这时乔老爷子来了,白毓只好把邪念先放到一边。

乔老爷子感慨道:"不知道我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能有两个这么好的女儿,还能有两个这么好的女婿。今后你们相互照应,就没有我老头子什么事了。废话不多说,过府吧!"

"过府的过程好像囚徒游街。"坐在马车上的白毓如是说,她甚至想着那些举手欢呼的人们会不会扔些鸡蛋番茄过来。

白毓不喜欢人多的场面,偏偏吴侯府上宾客如云,让她颇为不自在:"为什么我要表演吃饭给别人看!"

厅首,白毓坐在孙策对面吃饭,周瑜和小乔一样坐在一边吃饭。身边还站着一个中年帅大叔,把婚礼程序一条条唱出来。气宇轩昂的,穿得比新郎官还耀眼。

厅下黑漆漆的坐的全是人,齐刷刷地看着这边!

孙策一边吃饭,一边看着大乔。除了茶道那一次,她也只有现在有点淑女的样子。静静地坐着,纤纤玉手提箸挑选食物,小嘴比平日里更加红润,仿佛刚刚亲吻过玫瑰。动作那样轻柔,得体、窈窕这两个词理应就是为了她而存在的。

正看着,那纤纤小手一抬,一样东西被放到了孙策碗里。

一个鱼头。

厅下一片哗然。

再看对面的人,低着头,窈窕端庄。一边看着别处,一边美美地把一块鱼肉放到自己嘴巴里,仿佛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好彩头。"那礼官面对着突发事件处惊不乱,"鱼象征着吉祥、丰收。新人将鱼头献给吴侯,意为夫唱妇随,万事兴隆!"

厅下众人立刻跟着齐呼:"祝吴侯与夫人夫唱妇随,万事兴隆!"

"好你个张纮,看来我这个鱼头是非吃不可了。"孙策轻声说道。礼官张纮板着脸,目不斜视,装得那叫一个认真。

错觉一般,对面的红唇似乎弯了一下。

吃过了饭。按道理来说应该是给长辈见礼,听从教诲。可是孙策的母亲在曲阿,周瑜的母亲在寿春,都没有来。

孙策拉着白毓向天叩首,道:"父亲,孩儿今日成亲了。我妻大乔,年幼不懂事,您在天之灵多多保佑他。"

白毓懒得跟他置气,跟在孙策身后拜倒,心中默念:"大家都是鬼,比较好沟通。孙坚大人,我叫白毓。您的儿子我收了,我会好好待他的。如果您能见到大乔,帮我问她一声好。谢谢。"

之后是众宾客敬酒,白毓和孙策捧着酒碗站着,只要酒碗一空,立刻有人从身后斟上。

"臣议政校尉张纮敬吴侯与夫人。"第一个是张纮。本来轮不到他,没办法,谁叫人家是礼官呢。

"臣张昭敬吴侯与夫人。"屈原式的胡子又在乱颤。邱旌说这老头其实平时很严肃的,话很少。那天那么啰嗦说孙策,看来真是被气得够戗。

话说二张的面子是一定要给的。

"臣程普携子程咨敬吴侯与夫人一碗。"老将军不用穿盔甲,自有一身气势夺人。

两朝元老,这个面子更驳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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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黄盖敬吴侯与夫人……"白毓冲着赤壁之战多看了他一眼,老将军长得一身正气,曹操不知是哪只眼看走了,竟相信他会叛变。

"我也敬黄老将军一碗。"别人白毓是客套,这句话可是出自肺腑。

"臣韩当……""臣吕范……""臣太史慈……""臣朱治……""臣周泰……"……这些人简直是要围上来了。看来如果不是有张昭和几位老将军镇着,这些人在孙策手下肯定跟一伙土匪差不多。

说土匪,土匪到。

"臣甘宁敬吴侯与夫人一碗。"这句得体的话应该是排练过的。刚说完,那水贼挤到前面来,趴在孙策耳边,却很大声地嚷道,"你小子手够快的,这女人我还没来得及动手你就先抢回家来了。你要去当水贼,兄弟们肯定没饭吃了。没说的,喝了这碗酒,今后我绝不再打你老婆的主意。"说完搂着孙策肩膀,哈哈大笑着,自顾自吃酒,也不给后来的人让地方。

孙策哭笑不得。白毓轻轻嘟囔着:"那天就应该把他的头砍下来。"

张纮使了个眼色,张昭点了一下头。几位将军凑上前去把甘宁直接架了下去。下面的人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敬酒。

慢慢的,大家的眼神都不对了。

过了一会儿,连孙策都发现了——自己都喝得有点晕,大乔怎么还在喝!

不但还在喝,而且面色神态都像喝第一碗时那样镇定从容。

又过了一会儿,新娘子开始主动向别人敬酒。

大乔体质好。白毓本身又是能灌一瓶二锅头都拉不倒的人。这种杜康酒的度数不会比啤酒高多少的,白毓都当可乐在喝。本来还在头疼,现在都好了。

"你叫凌统是吗?你有没有玩过一种游戏?我们互相猜对方的数字,谁错了谁喝酒。"白毓两眼发光地找上了一个漂亮的小正太。小正太没喝多少酒,脸却比白毓更红,紧闭着嘴巴不说话。

"没玩过吗?不要紧,我教你。别怕,你能学会的。"白毓伸出了一双玉手,"你看,这是零,这是五,两个加起来就是十……把你的手也给我呀!"指甲今天擦过,剔透玲珑,闪闪发光。小正太低下头不敢看,又要躲避白毓的魔掌,一张嫩脸憋得更红了。

白毓正玩得高兴,冷不防被人揪了起来。

"娘子,你喝多了,先去侧厅休息一会吧。你妹妹还在那里等着你呢。"孙策微笑着柔声说,额头上的青筋明明白白写着一个"井"字。

于是乎新娘被新郎扔进了侧厅,张昭招呼孙策的副将孙韶过来嘱咐:"以后吴侯府内存酒不得超过两壶。"

小乔果然已经先进了侧厅。

白毓正兴奋着,面对着不胜酒力的小乔,某种邪念蠢蠢欲动。

"妹妹,你怎么这么快就喝醉了。一会儿进洞房行夫妻之礼的时候可千万别出丑才好。"

小乔满脸通红,脸厚厚的粉都遮不住,想说话,却打了一个酒嗝。捂住小嘴,一脸的焦急:"姐姐,我这副样子要怎么办才好啊!"

白毓阴笑道:"这副样子怎么了?千娇百媚的,真正是面带桃花,双目含春。周郎看了一定魂都没了。不过喝了这么多,等下更衣的时候,记得把下面洗干净,否则臭臭的招人厌。"说着还拍了拍小乔的屁股。

小乔皱着眉头不明白:"跟那里有什么关系啊?"

白毓作出一幅不可思议的模样:"天哪!该不会媒婆的话都没听吧!你不会连夫妻之礼是什么都不知道吧?"小乔摇摇头,她喝得晕晕的,白毓说什么就是什么。至于那媒婆,她刚想教这一课的时候就被白毓打残了。

于是白毓凑到小乔耳边,添油加醋地传授二十一世纪的经验:"听好了,男女之别,根本在于……"

说完很得意地看着小乔瞠目结舌,白毓继续放毒:"夫妻之礼呢,根本在于……会从两腿之间撕裂你,血流满地。这样持续三分之一个时辰,无论你怎样绝望哭叫喊救命他都不会停止。而且有的人每天还会要上四五遍呢!"说得好像狠了一点,小乔脸上酒色全退了,变得一点血色都没有。"还记得爹娘说女人一定要忍吗?你不忍没办法的。"白毓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我上辈子不去做律师真是太屈才了。"

"如果想让丈夫开心,只有忍辱负重……这叫s……这叫m,有点变态是吗?可是很多人喜欢这个调调。如果周郎让你做的话,你千万要配合。不然他很可能会从直男变成断背的!"

"断背?这说来话可长了……总之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不简单。我不想失去孙郎。就算为了姐姐好,你也千万要忍辱负重,知道了吗?"白毓以自己的泪水盈盈,对上了小乔的欲哭无泪,把小乔轻轻拥在怀里,安慰道:"不怕,不怕。你看,姐姐就不怕。"

白毓说着,泪珠不断落了下来。小乔怕得更厉害了,在白毓怀中瑟瑟发抖。

喜娘过来拉开了二人:"酒席已经结束,请两位新人入洞房。"

小乔一听到洞房二字,突然哭喊了出来:

"不!我不要去!我要回家!爹!娘!你们怎么可以这么狠心不要我啊!姐姐,姐姐救我!不要!……"她拼命挣扎,却被喜娘一边一个架着走了。

白毓也哭着离开,一边哭一边说:

"对不起了,小乔。有仇不报非女子。竟然送我去见官!周瑜,你今天有得受了。"她还不知道周瑜以后也有得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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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上,张昭板着一张扑克脸吩咐:"从今往后,周郎府上不许有存酒!"

蓝天,几朵白云,太阳柔和地从东方升起。赤裸的玉足飞踏在草坪上,沾满了露水和草汁,宽大的白色裙裾在草坪上滑过,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穿白裙的天使头戴粉红色的玫瑰花冠,黑色的长发波浪般卷曲着,飘向脑后,露出俊秀健美的容貌。她一手握住花束,一手提着裙摆,唱着歌儿在草坪上飞转,翱翔。

伸出左手,身体离开草坪,似乎就要飞到天边,忽然伸过来一只坚定有力的大手,握住了天使的细腰,将她从天上拉回自己的怀中。跪在地上,奉献出一颗光芒璀璨的戒指。

天界传来悠长的钟声。天使笑了,笑容幸福而满足。倾听着那一生的承诺,还给他一个拥抱和未来。

每一个女孩都曾是快乐的天使,为了爱你而失去了在天上生活的权利。所以,请尽你一生的力量,让她幸福……

白毓打了个呵欠,睁开眼,发现自己正靠在桌角上。曾几何时,她也有过对婚姻的憧憬。呆看着昏暗的窗棱,揉了揉坐得酸痛的膝盖。梦境和现实绝对是有区别的。

今天是自己大喜的日子,怎么会一不留神睡着了呢?

酒已经醒了,感冒似乎也好了。听听外面,还有喧闹声;看看身边,太阳还没完全落山,青铜鹤嘴明灯已经点燃。应该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两个时辰了吧。

虽然大乔才十六岁,可是青春也不是这么浪费的。话说春宵一刻值千金。黄金万两都花出去了,谁还能坐得住?白毓扶着膝盖艰难地站起来,外面的喜娘听见声音,马上迎进来:"夫人有什么吩咐?"

白毓皱了皱眉,她不喜欢,也不习惯别人叫自己"夫人",可是确实有很多事情想问。沉默了一下,问道:"小玉呢?"看对方不明白,又解释,"我的贴身丫环。"

小玉就是白毓在这个世界的耳目唇舌。陌生的环境,对着陌生的人,没有小玉她心里不安。

"回夫人,小玉姑娘用晚膳去了,有什么事情您尽管吩咐我们。"那喜娘有礼,且恭敬。

白毓点点头:"那好,你们带我去找吴侯。"

喜娘面色为难地说:"这个恐怕不行。按礼法,在天亮之前,夫人都要呆在洞房里,不可出来。奴婢倒是可以叫人给吴侯传话。"

白毓不置可否,只是问:"吴侯还在喝酒?"

"这……奴婢不知。"喜娘惶惶然,然而却没了下文。

白毓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高声大喝:"吴侯到底在哪里!"

那喜娘吓了一跳,正要再回答时,窗外传来一个男声:"吴侯一个时辰以前就喝完了酒,跟张昭、程普、周瑜、太史慈等几位大人往书房去了。厅上只有几位小将军和诸位宾客还在。"

"谢谢!"白毓打了个响指,转身微笑着问那喜娘,"书房在哪里?可以带我去吗?"

外面明明都是侯府的人,谁这么大胆敢在这里喧哗?看着白毓的笑容,喜娘冷得忍不住打个哆嗦。

"哐当!"未经通报,书房门便被一脚踹开,白毓立在门口,绛红色的袍袖随风飘舞。门口的守卫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只好跪在地上。

书房里的人全都席地而坐,只有孙策面前摆着一只黑色案几。听到响声,都诧异地看过来。白毓眼神凌厉地一个个扫过去,最后目光在孙策身上停下。那本来要喝斥抱怨的,居然被生生瞪了回去。

办公室必胜大法之先声夺人!——

气势第一。

之后呢?当然是怀柔了。何况刚进门的时候就发现孙策面色不善地看着手中的竹简。压下心头怒气,白毓的眼神无比温柔,静静地走到孙策身边,在他右首边坐下。

"诸位大人,真巧,又见面了。"白毓说着,头轻轻一点,算是先施礼了。

于是那一帮人只能还以君臣之礼,用额头点地:"见过夫人。"周瑜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和众人一起下拜。

一个小房间里七个人一起拜下来,那场景还是比较壮观的,白毓被吓了一跳,有点心虚。可是对外绝对不能表现出来,否则以后就压不住这群人了。

蒙娜丽莎般微笑着示意大家平身,白毓柔声说:"今夜是我与吴侯的新婚之夜,我想一直呆在吴侯身边,相信各位大人不会有什么异议吧?"

没人回答。看周瑜那幅爱理不理的样子,分明是在说:"我们能有什么异议。"白毓和众人于是眼神齐刷刷地指向孙策。

孙策居然点了一下头:"你留下来也好,我们接着往下说。"

张昭立刻抱腕作揖道:"严白虎不过是一小贼,臣还是认为应该先招抚许贡、许绍兄弟,到时候严贼不攻自破。"

听到许贡这个名字,白毓太阳穴旁有根筋跳了一下。

周瑜皱眉道:"子布为何还要提起,朱治与太史慈已经连夜出发,难道还要把他们再叫回来吗?"

张昭反驳道:"我刚才就不同意。现在水患连连,马上又是秋收,我们本来就人丁单薄,现在哪里分得出人手来打仗!"

程普气愤地说:"我们连命都没有了,还要庄稼有什么用!"

张昭寸步不让:"如果现在让粮食烂在地里,一个月以后大家一样要饿死。不过是早晚的区别!"

"我们刚刚打下庐江,不是得了许多钱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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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是军资,而我们要养活的是整个江南的百姓!"

周瑜还要再说,被孙策打断。孙策问:"现在彭泽水灾治理得如何?谁在负责?"

张纮回答:"公子孙贲十天前曾有书信来报。百姓已经迁居,可大水高涨不退。灾民不断,府库吃紧。"

孙策皱眉问道:"为何还是贲兄?江东这么大,没有人会治水了吗?"

张纮作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主公当初杀的陆康,在江东很有名望,现在江东人士都不肯帮咱们。臣听说前庐江太守刘勋是治水能手。"众人听了连连摇头。这皖城和庐江都是孙策从刘勋手中巧取豪夺过来的,现在刘勋正逃亡中,怎么可能会来帮孙策治水,张纮在这种时候说这种傻话只会让人觉得泄气。

白毓看着一帮人等,又想想在酒席上的情景,总觉得有些不对,怎么数都少了一个人。正好这时候大家都不说话,白毓便问道:"我倒听说过一个人,如果他来的话,说不定可以解燃眉之急。"

张昭问到:"什么人让夫人如此看重?"

所有人都伸长了耳朵准备听,白毓深呼吸,说出了那个名字:"鲁肃,鲁子敬。"

江东大事,怎么可以少了这位文武全才、忠心耿耿的人物。听说他在东吴的前期曾被孙策漠视,实在是很可惜。

众人又是一阵失望长叹。白毓左右看看,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反倒是孙策扭过头来问她:"夫人说的可是东城鲁子敬?与公瑾交好的那个?"

白毓点点头:"就是他。应该不会再有另一个鲁肃了。"于是孙策也失望地叹气。

还是周瑜对白毓解释:"子敬在三年前就投了吕布。本来我们与吕布一直是同盟,请他来救急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吕布已被曹操所灭。子敬被俘,便归附了曹操,现在正在许昌任职。夫人,你的消息实在是太不灵通了。"

"不可能!"白毓傻了。鲁肃居然不在东吴!这算怎么回事?没有鲁肃的大局观,将来谁会有这个眼光联刘抗曹?谁能在周瑜死后,陆逊和吕蒙还没有成长之前担负起举国重任?

我不想改变历史,奈何历史已经改变。

"没什么不可能的。子布是徐州人,会来江东助我,东城鲁肃为什么不能北上?"然后没人再去理会呆在那里的白毓,开始继续往下讨论。

"既然水患一时没法解决,我们能不能想法在秋收之前结束战斗?"黄盖老将军试探着提出一个建议。

山羊胡子张昭马上说:"今天是七月十四,第一批秋收在七月下旬。你说有没有可能?"

"当然有……"黄老将军正想说出来,旁边的张纮拉住他的袖子,用眼神指了指白毓,黄老将军后半句话便硬生生吞回去了,房间里一阵难堪的沉默。

"有没有人可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白毓有点受不了这气氛了,"严白虎的人不是一直不成气候吗?为什么非要现在去剿灭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夫人,事情是这样的。"也许是因为认识的时间比较长,只有周瑜在白毓面前比较放得开,"不知道是谁把兴霸归附伯符的事情泄露了出去,十万水寨的二寨主李崇率领手下直接投奔了严白虎。那吴郡太守许贡和广陵太守陈登暗地里资助严贼,使得他的实力暴涨。就在一个时辰以前接到快报,严贼带人抢了芜湖。芜湖太守张彦本来已经归顺我们,却被严贼所杀。丹阳太守吴景大人正领兵跟严贼对峙,我们现在就是要去救援。不给严贼一个教训,恐怕整个秋收时段他都会如此。而且庐江太守刘勋有传言说是投奔黄祖和刘表去了。如果现在不灭,到时候我们就是腹背受敌。"

白毓心虚地看看周瑜,又看看孙策。这两个人一点都没有怀疑到自己。看样子泄密的黑锅全让甘宁一个人背了。

"等等,吴郡太守不是朱治大人么?跟这个许贡有什么关系。"

别人都不吭声,孙策冷笑一声说:"曹操看不得我坐大,吴人士族不服我统治。我立了一个,他们也立了一个,我还不能不认,就这么简单。"

"原来是曹操的人。"挟天子以令诸侯确实是个狠招,至少他曹操一道皇令下来,诸侯的后方就不得安生。他就这样一面安抚,一面生事,虽然处于四战之地,却总是游刃有余,有惊无险。难怪孙策那么想要北上。看着众人愤恨又不甘的表情,白毓想了想,笑了出来:"不就是这么点儿破事么。怎样都是我自找的。如果不是我泄漏了军机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出事。活该我忍着。"

想到这里,白毓问孙策:"如果伯符你亲自出马,能不能在七日内结束战斗?"刚一说出口,就听到旁边很多人松了一口气。白毓只是看着孙策。

孙策笑了:"别人也许还要考虑一下。可是严白虎,手下败将!我会在三日内解决他。如果大家都没有异议,就这样决定了!"

白毓皱了下眉:"不要太大意,上次连我都差点能伤了你。任何时候都不要小看你的敌人。"

这种话,孙策大概从来就没能听进去过。他从案几上的竹筒里抽出几只令牌:"黄老将军,麻烦你通知兴霸,现在要对付他二叔,让他点五千人从水路支援,见机行事。程老将军,你点五千人,明早启程,在铜陵汇合。程咨,你帮我点两百轻骑,明日一早出发。子纲(张纮),你现在就派出信使通知朱治,等援军在铜陵汇合。子衡(吕范),你去彭泽支援孙贲。子布、公瑾,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众将得了令牌后退下

周瑜起身说:"伯符,我跟你一起去。"

孙策笑了:"你要是觉得新婚就分别这种事情多多益善的话,就去西边给我打黄祖!"说着也站起身,拍拍周瑜的肩膀,"哪儿那么多废话。先让兄弟你闲几天,以后用得着你的地方多了。"

扳着周瑜的肩膀,将他拉到自己身边,轻轻贴着。孙策声音变得很轻柔,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眼下不比当初。我不在,这里没有你不行。"说完拉着白毓头也不回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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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毓轻轻地跟在孙策身后,她曾经幻想过许多次新婚的景象,她甚至早就想好了,不要给他好脸色,要问清楚关于张昭所说的故意拖延婚期的事情。如果他不从,嘿嘿,白毓可是知道太多方法让他在新婚之夜丢脸了。

可是现在,跟着他回到洞房,看着一群喜娘忙着侍候他洗漱,她居然有点不知所措,恍恍惚惚。

"毓。"喜娘们都走了,孙策走过来,手还没有碰到白毓的肩膀就被打飞。白毓盯着孙策的眼睛,一只手在面前竖起食指,很认真地说:"打完严白虎以后马上回来,剩下的事情交给别人去处理。千万不要去招惹许贡,平平安安地回来。"许贡三门客,无名无姓,为主复仇,刺杀孙郎,使之伤重不治而死。如果不是孙策太过耀眼,他的死太让人遗憾,这三人一定能像聂政那样名垂青史。

"我都知道。"孙策抓住那只手,按在自己胸口。温暖和心脏跳动的感觉从掌心传来,那样有力。

"会有人愿意杀这样的人吗?"白毓低下头想,仇恨,多么可怕东西。

"我新娶了如此娇妻,怎么舍得去死啊。"孙策眼神里没了戏谑,似乎是很认真地在说。

"呸呸!你还真是百无禁忌,什么时候都敢乱说话……"白毓还没骂完,就被人拥在怀里。

"没有关系,我不会死的,除非天要我死。"真是个执拗的人,无论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

从来不知道,原来体温体味还会刺激人的泪腺,白毓拽着他的衣襟,努力不让泪水流下。

"我跟你去,你知道我会有用的……"

孙策苦笑,伸手轻轻梳理白毓的发鬓,像哄孩子一样说:"别让我分心好吗……"

第四章婚别

迎亲时的马车褪去了一身华彩,被一群护卫簇拥着,守候在侯府门口。邱旌首领般地站在最前面,看样子已经获得了这支小队的领导权。

"现在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公瑾,子布大人,我可以留下来帮你们的。"看着无动于衷的那两个人,白毓继续努力推销自己。

"比如说我也可以去帮孙贲大人治水。虽然我没有经验,但是因势利导这个道理还是晓得的。"

"导?"周瑜的态度冷冷淡淡,"哪里有那么容易,大禹治水疏导了十年才有成效。现在整个长江水位上涨,各地都有灾情,彭泽地区不过是比较严重罢了。夫人的"导"要让我们等几年呢?"没事找事,看样子教给小乔的那些知识对他的负面影响不小。

白毓闷闷地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恳求道:"吴侯很快就会回来了,让我再等他两天好吗?就两天。"

"夫人,吴侯没有七八天是回不来的。"张昭摇摇头,"快上路吧,老夫人还在曲阿等着你呢。"

白毓失望地走向马车。她已经换成了妇人的装束。颈后低垂的发髻上别了一根长长的金簪,典雅而庄重,衣衫上绣着繁复的花纹。

这才像是二十八岁,装扮停当的时候,白毓这样想。我现在看起来跟娘差不多了。

人一走,茶就凉。孙策刚走,夫人就要被手下扫地出门。

本来计划婚后第二天夫妻二人一同回曲阿看望孙策母亲,现在只能白毓自己一个人上路了。可笑的是芜湖是从庐江到曲阿的必经之地。难道让自己带着家丁去打仗吗?白毓摇摇头,有的时候真搞不懂这些人在想什么。

走到马车前,白毓不禁心怀期望地回头张望。

张昭和周瑜摆出一副一路走好不远送的样子。

失望,转身上车,猛听到身后有人大喊一声:"姐姐!"背后一暖,被人扑住,抱紧。

"不生我气了?"白毓微笑着转过身,托起小乔的下巴。小乔早就哭得眼睛红肿了,听了这话,却倔强地点点头,表示自己还在生气。

白毓用袖子轻轻擦去小乔脸上的泪水,一面教训道:"你看你,一点小事就哭成这样。已经出嫁了的人不比在家里,万事都要自己担待着。你这样送我,可是要我远在曲阿都为你担心?"周郎早逝,到时候你可要怎么办呢?

小乔慢慢停止了啜泣,白毓拍着她的背,哄着她。周瑜走过来,对白毓说:"还是你有办法。我劝了一个早上了,她一直哭个不停。"

"不要以为喜欢你的女人多你就能了解女人。"白毓把小乔送回周瑜怀里,想了想,终究不放心。

"公瑾会很忙,也许不会经常有时间陪你。你要懂事,好好照看家里,不要让他心烦。不要让他操劳过度,要有节制。有什么不懂的,回家问娘。"

"咦?"周瑜毫不掩饰一脸的惊诧,"认识这么久了,才知道你原来会说人话。"

"你没听过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白毓恼着坐上马车。

撩起帘子,环视三人,最终眼神落在张昭身上。

"子布大人,我有一言,不吐不快。据我所知酒浆酿制最是消耗粮食。既然粮食吃紧,为何不下达禁酒令,禁止私人酿造?这样可以节约不少粮食。"

"夫人所言极是。"张昭摇头道,"可惜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于是,白毓就带着一肚子的问题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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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旌,这个世界上最让我痛恨的事情,莫过于臭男人自作聪明,装巧卖乖。"白毓一个人坐在马车里,仿佛自言自语般地抱怨,"所以千万不要给我摆出这副样子。那幅表情明明就是在说: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懂,还是别浪费两个人的时间了。他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懂!我懂的东西明明比他多多了!张昭,早晚叫你后悔!"

小玉病了,没有跟来,白毓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邱旌这个时候应该正在马车顶上晒太阳。根本就没有人回答她,而白毓却不在乎,自顾自地骂着。终于骂累了,心里似乎也舒服了一点。靠在车窗旁边,隔着帘子看风景。

皖城其实不是一座特别热闹的城市。城不大,人不多,安静祥和,是大乔的故乡,也是白毓一直生活的地方。孙策用计诈下了皖城,所以这里没有经历过战火。以至于昨夜之前,白毓一直都没有身为乱世人物的自觉。

孙策离开了,远赴战场。现在白毓也要离开这里。可是哪里才是属于她的战场呢?

"既然我来了,总要有些改变才行。历史,既然你把我的鲁肃拐跑了,就不要怪我不义了。"白毓正想着,瞥到了旁边一个骑马的高大的身影。

"子蘅大人,请留步。"挑开竹帘,白毓眼睛眨眨,很欣喜的样子。成亲那天前来道贺的将近百人。能被白毓记住的不是重臣就是帅哥。而两者兼而有之的,吕范绝对算是一个。

"原来是夫人。"吕范比孙策大几岁,青衣青帽,腰间配剑,举止颇有侠士风范,讨人喜欢。一施礼,帽子遮住了脸,变成了一团黑,"不知夫人有何赐教?"

白毓没什么好说的话,只是见了帅哥心里高兴就开口了。看到吕范行礼,兴致索然。

"果然嫁了人的女人就贬值了。连大乔的花容月貌都是这个结果,我就更别提了。"白毓越发坚信自己上辈子的选择是正确的,嘴上却开始寒暄起来。人类果然是虚伪的:"子衡大人这是要去哪里啊?"

"昨天主公要我去彭泽帮孙贲大人,夫人不是听见了吗?我这是正在赶路呢。"吕范为人有点自来熟,说话很热情。话说虚伪也有虚伪的好处。这不,就发现了这位帅哥的优点了。

"彭泽在长江上游,子衡大人现在是不是要去城北码头那里乘渡船?我们也正好要去那里。一起走吧。"白毓刚在周瑜、张昭那里吃了脸色,急需一点人气来调节心情。吕范则是人越多越好。两个人一拍即合。

走着走着就到了城外,渡船还没有靠岸,一行人先在瞎老伯的茶馆里休息。

坐定以后,吕范开始问:"夫人这是要去哪里啊?"

看他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白毓心底又开始不安分了起来。

"我是自己跑出来的。"白毓眼圈一红,表演欲使然,"伯符走了,我好难受。那个家我是呆不住了。我这是要去芜湖找伯符。我不怕上战场,可我怕别离。"白毓望着东方,毫不在意被水面的风吹乱了头发,一幅饱经沧桑的样子。

吕范有些慌了:"这个,夫人,这不太好吧。先不说战场危险,你这么走了,公瑾他们会担心的。"

"不要跟我提他。"白毓悲愤地说,"明知道我伤心还在我面前跟小乔一幅亲热的样子,我看他是巴不得我走。你说,我走时带了这么多人,他有可能不知道吗?可他连问都没有问一句,反正那个家我是呆不下去了,我父母也不理解,不肯收留我。你说,我不去找伯符,还能去哪里呢?"说着,怔怔流下泪来。

吕范一锤桌子,恨恨地说:"这个周瑜,真是太不像话了。主公对他信任有加,我本来就觉得不妥,只是一直没说。他居然还敢这样对夫人,这真是恃宠而骄……夫人,如果你真的没地方去的话,可以去我家。我娘子现在也是一个人在家里,你们正好做个伴。"

白毓擦了擦眼泪,看看周围,问吕范:"我们这么多人,去你家?"

"这个……"吕范也觉得有点不妥,寻思了一下,说,"干脆这样吧。彭泽的孙贲大人是主公的堂兄,夫人去投靠他也没有什么不妥。我正好也可以顺便护送夫人。"

白毓停止了哭泣,不相信地问:"真的吗?你会把我安全地送到彭泽?"

吕范拍着胸部保证:"夫人放心,我吕子衡说到做到。有我在,就有夫人在。想当年我带领几十个弟兄去江都接太夫人,沿江那是无人敢阻……"

还没等吕范吹完,白毓就跳起来向大家宣布:"我们不去吴郡啦,吕范大人带我们去彭泽看大水!"

邱旌正在喝茶,听得差点没有被呛到。他张嘴刚想说话,却看到大小姐朝他抛了个媚眼。

于是邱老大真正地被呛到了。

"女人的美色永远比威严要有用得多。"白毓得意地看着邱旌的反应,她到现在都没发觉自己这个表情是多么唬人。

吕范皱着眉头,隐隐觉得自己是被算计了。乔夫人偏生又转过身来,一本正经地对他施礼道谢。

"算了,豁出去了,不就是一个拐带夫人的罪名么,她都不怕我怕什么。"吕范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虽然怎么都觉得自己是被拐带的那一个,"夫人不必言谢。船就要靠岸了,我们还是收拾收拾准备上船吧。"

"邱老大,怎么样?搞掂了!"白毓颇有点小人得志的味道,可怜邱旌还在咳嗽,根本没法回答。

"张昭不是看不起我吗?周瑜不是老跟我过不去吗?我现在就去治水,做出点成绩来给他们瞧瞧。彭泽湖,我来了!"

一艘有两层画阁的巨大楼船行驶在江面上,旁边跟着几艘牛皮包裹的艨艟护卫着。一阵阵清爽的笑声颇具穿透力地在江面上传开来。两个人正坐在船尾甲板上推杯换盏。

"真厉害,子蘅大人。来先喝口酒润润嗓子。"白毓已经换回了自己原来的打扮,淡绿色衣衫扎住袖口,头发随便在脑后挽了个髻。她不太会梳头,总是有几绺头发不听话地披散着。笑眯眯地看吕范把碗中的酒一口气灌下,然后摇晃着他的手臂催促追问,"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啊,陶谦那斯气得派重兵来围堵我。我们才不到一百个人,我看势头不好,就找了许多大石头从东麓扔下山谷。陶谦人都往那东边去了,我就带人从西南面下山。我带头冲,大家都是以一当十,一路上所向披靡,杀了好多人。那些士兵一看到我们,打都没打就直接投降了。"吕范已经有点醉了,讲到兴起的时候两眼放光,没注意到白毓脸色开始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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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杀了他们?那些降兵?还是收了他们?"

"那个时候我们说白了是在逃命,哪里有工夫管他们。只要他们不挡路我就谢天谢地了,不过他们要是聪明的话就应该逃跑,反正回去了陶谦也饶不了他们。"吕范给自己把酒添满,仰头灌下,"嗯,这酒不错!"

"那子蘅大人当时一定杀了不少人吧?大概有多少?"

吕范放下酒碗,皱了皱眉头,又摇了摇头。

"想不起来了?"白毓忙帮吕范倒酒。

"不是。我砍了不下五十个人,至于他们死没死,我倒是不清楚,夫人问这个做什么?"

"你们这些武将不都是杀了人把头砍下来当成军功吗?这么好的机会,子蘅大人难道没有把他们的头砍下来找吴侯请赏?"白毓调侃着倒完了酒,放下酒壶抬起头来,却对上了吕范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双眼,心里突然些发慌。

吕范端起酒碗,又放下,双目死死盯住白毓的脸,看得白毓浑身不自在。

"这么好的机会?大家停下来去割人头,顺便等着陶谦反应过来再来割我们的人头?主公手下没有这样目光短浅的人。夫人,吕范第一次见到主公时,他只是袁术手下的一个校尉,能号令的不过百十来人。如果吕范只想升官发财的话,可以去投靠任何人,没必要跟着主公一起拼命。这乱世,能者达之。有钱有权可以买人命,却买不来天命。夫人看轻吕范不要紧,可是不要连主公也一并看轻了。"吕范移开了盯着白毓的眼神,神情颇为不忿地看着江面。

"算我目光短浅行了吧。"白毓肚子里嘀咕着。撇撇嘴,强挤出一点笑容,举起酒碗对吕范说,"哎呀呀!我只是一女子。成天关在家里,足不出户的,哪里有子蘅大人见多识广呢。瞧,才聊了几句,我这儿就显出浅薄了。军中朝中之事,我统统不懂。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要请大人见谅了。"酒碗送到吕范面前,作出一个"请"的手势。

办公室必胜大法之以退为进!

这番话说得吕范倒不好意思了:"吕范醉后胡言乱语,冲撞了夫人。这碗酒喝下去,希望夫人也不要介意才好。"

白毓带着一张微笑的面具,不置可否。看着吕范这一碗酒灌下去后,找了个借口离席散心:"刚好聊到话口,不如先歇歇。我难得出一次门,还想在船上多转转呢。"

迎着西风向上游偏西方向行船,总不会走得太快。风很强。船帆都收了起来,几根光秃秃的桅杆顶天立地却无用武之地。此时已经是入秋时分,凉爽宜人。没有太阳,江面上浮起一层水雾,灰蒙蒙的。风中带着一丝水的腥气,似乎要下雨了。

"跟着吕子蘅还不错,连船都能坐这么大的。水面变宽了。"白毓站在船头角楼上。她一向喜欢逆水行舟。风迎面吹来,秀发迎风飘舞。单薄的衣衫根本挡不住寒气,被吹得圆鼓鼓的,猎猎作响。

"女人永远不要得意忘形,忘了自己从生下来就是卑弱的。不过就算忘了也不要紧,总会有人想起来提醒你的。"

冷风从袖口、领襟灌入,突破层层阻隔,直接抚摸着里面的身体,激得一颗颗小小的颗粒奋起挺立,准备和它对抗。它却又转个弯,从衣服下摆逃走了。白毓咬紧牙关,忍受着这种肆意的挑弄。深深吸入一口江面清新的风,把它藏在肺里,呆得片刻,才连同浊气一起喷了出来。

赤条条行走于江湖间,活着享受痛苦——这种感觉真好,令人心旷神怡、宠辱皆忘。闭上眼睛,只剩下江水和天空。还有自己,在水和天空之间翱翔。

这种享受却没有持续太久,过了一会儿,从甲板走上来一名军士打扮的人说:"启禀夫人,我们已经到了长江了。"

白毓"嗯"了一声,仍然面向着行驶的方向,心想:让我再多呆五秒钟吧。

吕范喝得正兴起,白毓却走了,酒壶也空了。正想叫人再上一壶,一只还没开封的酒壶被人重重放在桌子上。邱旌一只手扶着酒壶,一只手拍开酒封,然后在对面坐下,神采奕奕地看着吕范说:"吕大人似乎意犹未尽,那就换邱某来陪吕大人喝一碗如何?"

吕范哈哈大笑。看着邱旌将两只酒碗斟满,便伸手拿起一碗来说:"邱护卫,我听说过你。你在皖城是条汉子,有名头却从来不为任何人效力。我吕范最喜欢结交的就是你这种风流倜傥不拘一格的人物。今日相见也是有缘,我就先干为敬了。"

两人仰头,碗中酒水一饮而尽。吕范抢着把酒满上,说:"这第二碗,为了我们从今往后共侍一主,同心协力辅佐主公,干了!"说完一饮而尽。

邱旌拿起酒碗,却没有喝:"吕大人这话说得就不对了。我侍奉的是夫人,不是吴侯。我们还不能算是共侍一主。"

吕范很不以为然地说:"侍奉夫人,跟侍奉吴侯有区别吗?"

邱旌说:"当然有区别。就像吕大人您对吴侯忠心耿耿、尽心尽力,您敢说对夫人也是这样吗?"

吕范哈哈大笑说那怎么一样呢。邱旌笑着摇摇头,喝光了碗中的酒,又问吕范:"吕大人觉得夫人怎么样?"吕范听了,神情立刻变得一本正经起来。

"夫人真是天香国色,美得如梦如幻。之前我以为这世上不会有比我家娘子更美的女人了。见到夫人之后,我才觉得自己真的是井底之蛙,见识太浅了。"

邱旌满意地点了点头,追问说:"还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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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吕范正忙着喝酒,皱了皱眉,"恕我直言,夫人真是太不安分。主公刚刚出征,她就跑了出来。一点都不懂事。我们这里已经够乱的了。像这样的女人多出现几个,不等别人来打我们自己就垮了。邱贤弟这种时候就该多劝劝她。这也是为夫人好。"

邱旌听了,哈哈大笑说:"听说吕大人跟吴侯是贫贱之交,很早以前就认识了。升堂拜母,交情不比周瑜浅,是真的吗?"

吕范点点头:"这倒是没有错。我和主公认识的时间比周瑜短,可是我一直在主公身边。"他一边说话,一边拍着桌子,"那个周瑜除了手底下有几个兵,还有哪点比我强!"

邱旌眼神一转,说道:"我现在倒真有点佩服吴侯了。周瑜跟他的日子比你少,他却重用周瑜而不是你,还是有点眼光的。"

吕范正在低头啜酒,听了这些以后嗤笑了一声。邱旌的表情已经变得比冰还冷,继续说:"周瑜第一眼就能看出大小姐不是寻常人,而你却只看到她不安分。周瑜无论对手是谁,都会认真对待;而只需三言两语,你就会被你看不起的人骗得团团转。大小姐不过是看在吴侯的面子上不想计较而已。别以为凭你就能看扁了她。而且,大小姐不计较,不代表邱某也不计较。"

吕范抬起头来看到了邱旌的表情,才发现对方不是在说笑。于是直起身体,也板起一张脸来反问:"你想怎样?"

"麻烦吕大人跟大小姐道歉,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要我跟一个妇人低头?贤弟不要逼人太甚!"

"贤弟贤弟,凭你也配跟我称兄道弟?"话音刚落,邱旌将碗中的酒向吕范劈头盖脸泼去。吕范不经意,被泼了个正中,盛怒之下怒吼一声拔出佩剑就砍。

只听一声惨叫,面前的桌几四分五裂,向前激射出去。一个人倒在地上,被桌子的残片盖住,鲜血从碎片缝隙中汩汩涌出。吕范跪坐在原地,紧握着剑柄,喘着粗气。看不出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这一剑消耗了太多元气:"这是你逼我的。"

突然听到有人鼓掌喝彩:"吕大人果然好身手,这一剑够威风,不过想杀我,光凭气势是不够的。"

吕范猛地抬头,邱旌好整以暇地站在自己面前,身上一点事也没有。用剑拨开桌子的碎片,下面竟然是自己的一名亲卒,几乎被当胸斜劈成两半,血沫气泡从嘴里和胸口不断冒出,双眼突出,眼看是不能活了。

"移花接木!"吕范咬牙切齿地挤出四个字。

移花接木,名字好听,实际上却很残忍。声名显赫之人容易碰到危险,危难之时将身边的人抓过来替自己挨刀,是一种人人都使用,也人人都不齿的做法。据说是春秋五霸中的晋文公重耳在逃难中所创,而用得最得心应手的——则是秦皇嬴政。当年荆轲刺秦王,荆轲一剑砍来,嬴政便扔过来一名近侍抵挡。侍者死了十几人,而荆轲最终死在秦王手下。秦王厚葬了那几名侍者,对身边的人说:"那每一道伤口,都是刺在孤身上的啊!所以孤要用葬自己的方法来葬他们。"

有风雅之人将这种逃命手法取名为:移花接木。

"还不能说是移花接木,毕竟他不是我的人,我可舍不得把自己的手下往刀口上送,也舍不得亲手把他们往死里砍。"邱旌怕是还嫌吕范气得不够,继续挑衅。

吕范却已经冷静下来了,酒也醒了。他调匀了呼吸,站了起来,面色平静地看着地上的尸体,突然说:"你说得对。"

邱旌看到他这样,反倒有点好奇:"嗯?"

吕范接着说:"邱老大虽然名声不响,可是在庐江一直不倒,肯定是有道理的。我不应该以为一剑就能制住你,我还不应该被你一激就失去了冷静,冒然出手。我更不应该平时疏于对手下的管教,让他们离你太近。"他抬起头来,对邱旌一笑,"你说得不错,比起周瑜来,我还差得远。从这点来说,我真是要多谢邱老大指教。"说完,竟双手抱拳,向邱旌鞠了一躬。

"可是,"吕范接着又说,"已经死了人。而且吕范以为,今天的事情不能善了。既然邱老大不依不饶,就请继续指教吕范。"脚下作弓步,双手将剑平举在耳际,直指邱旌,说道,"请。"

邱旌也笑,慢慢拔出佩刀——那就是一柄普通的环首刀,军中最常见的配置——轻轻弹着刀背,发出叮叮的声音,"好,处惊不变,吕大人不愧是条汉子。跟着吴侯的人果然都是带种的。只可惜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今天的事不能善了,邱某也请吕大人多多指教。如果吕大人连我都打不过,就必须向大小姐道歉!"说完也不客气,举刀便砍。

白毓赶到的时候,两个人打得正热闹。吕范的剑上下翻飞,咄咄逼人;邱旌虽然处处招架,却不露败相,亦步亦趋地后退。两个人就这样一攻一守地在场子里转圈子,身上都见了红,脚下扔着好几把砍坏了的刀剑。吕范的人和邱旌的人分成两派,围在周围看热闹叫好,却没人敢插手。

"打得不错。"白毓拿了一碟枇杷,转了转眼睛,坐在地上边吃边看。

小九一脸着急:"我的大小姐,我把您请下来不是让您看热闹,您不去把他们劝开会出人命的。这不,已经倒了一个了。"说完往地上一指。

白毓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血已经干透了,黑色的伤口触目惊心,肤色也已经开始发青,两眼直挺挺地翻着,一幅惨兮兮的样子,死成这样已经很可怜了,偏偏还有两位大爷在他头顶上打架打得正热闹。身上还被踩出几个脚印,别人想替他收尸都没有办法。

"呕。"白毓塞在嘴里的枇杷说什么也咽不下去,只好吐了出来,吐着舌头抱怨,"这是哪儿摘的果子,酸死我了!"

这时邱旌和吕范正互相架住了刀剑较劲,争得面红耳赤的。邱旌听见了旁边的对话,腾出一口气来,冲着这边喊:"小九,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叫大小姐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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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范也趁机说道:"不错,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叫谁来都没有用!"

"好嘛!都反了。"白毓喃喃自语说,"吕范不把我当回事就算了,现在连邱老大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老虎不发威,让你们当hellokitty……"

她恨恨地抓住小九的领子,拽得他几乎趴在自己肩膀上,故意大声说:"小九,你看好了。这两个人打了半天不分上下,不是因为没机会,而是因为两个人都太笨!你看出他们的区别没有?两个人身材年龄都相差不大。邱老大步伐稳重,气息均匀,明显是从小受过很好的教导,而且也不缺实战经验。问题就是这人实在是没有什么武者的天分,一招一式呆板得很,看到了对方的破绽也不知道好好利用。不知道他是手下留情呢,还是根本就不会克敌制胜的方法。

"而子蘅大人呢,力气相对而言比较大,出招猛且狠。看似处处占上风,可是气息已经失调,这样的状态坚持不了多久了。而且呀,破绽层出不穷。碰到胆小就被他唬住了,如果碰到个不怕死的,最好的结果是两败俱伤。这样看来,这两个人是用错了兵器。如果子蘅大人用刀,邱老大用剑,这场打斗就要好看得多了。

"如果我是邱老大,我就会趁现在踢子蘅大人的下盘。踢不动没关系,关键是让他分心,以为我偷袭。这样他手上的力气自然就松懈了。然后反压他的兵器,他必然没有防备,然后削脑袋还是刺心窝就随我高兴了。如果我是子蘅大人,现在就向后跳开,躲开邱老大正面的力量,他肯定会呆住而不会乘胜追击,我就可以趁这个机会稍微休息一下。"

小九听得一愣一愣的,正在较劲的两个人听得一清二楚,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两人有些无奈地看着对方,突然一起大吼一声,手上发力,发力同时借力向后跃开。分开之后还是一直警惕地盯着对方,可是没有一个人再有脸出手开打。

白毓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脸上一幅莫名其妙的表情:"打啊,怎么不打了?我才刚来我还没看够呢。不打了?不打了那我就回去了。"说完放下手中的碟子,匆匆忙忙走开回到角楼后面专门给自己准备的小房间里,趴在角落里一阵干呕。不仅四肢无力,还嘴唇发麻发白不停颤抖,明显因为心理压力而供血不足。

那天孙策月下杀人,白毓没有看清楚。可是这次是一具鲜活的尸体摆在面前,白毓还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越害怕越忍不住想看。

"精神对身体的影响还是蛮大的。惊鸿桥影应该也杀过不少人吧?可千万不要露馅才好。"想到这里,看着自己雪白粉嫩的双手,又是一阵恶心。

甲板上的两个人还在僵立着。半晌,吕范先叹了口气,说:"我输了。夫人见识果然不同于常人,是我无礼在先了。邱护卫武功扎实,远在我之上,我输得心服口服。"

"可我不是一样拿吕大人你没办法么?"邱旌笑了笑说,"像吕兄这样不要命的打法我还是第一次见。我害死了你的人,是我不对,这样的事绝对没有下一次了。"两个人相视而笑,颇有些英雄相惜的感觉。

吕范还是有些不明白:"我本来的确用刀比较趁手。可我夫人说带刀不帅气,非要我改用剑。我也觉得剑比较雅致,有君子之风,所以改用剑。夫人又不是出身将门,哪里知道得那么多呢?我自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竟然被她看穿了!"

邱旌微笑,问他:"吕兄知道邱某投靠乔家之前在谁的手下吗?"

吕范想了想,恍然大悟:"惊鸿桥影!原来贤弟之前不投靠任何人,是因为在他的手下!可你为什么又离开他而投了乔家。"

邱旌无奈,摇摇头,这个吕范还真是榆木脑袋,文雅的猩猩,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书生,反应无可救药地比恐龙还要慢半拍。

"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她,终我一生都会在她身边侍奉她。"

吕范"哦"了一声,低头想了想,突然抬头惊讶地看着邱旌。邱旌点了点头,吕范手中的剑终于"叮"的一声落地了。

白毓坐在角楼上,把玩着手中的紫玉箫。自从上次它替白毓拨开了好几支箭之后,白毓越发喜爱起这管箫来。现在也能吹几支悦耳的调子了。

莹润的樱唇轻轻碰触着箫的顶端,袅袅的声音丝丝传来,配上稀疏的雨声,如泣如诉。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打断了白毓的箫,小九提着一壶热茶一路小跑上楼,一边沏茶一边眉飞色舞地说:"大小姐,您今天可是威风啊。吕范手底下那帮人都给您镇住了,他们现在正在说这件事呢。下面现在那叫一个热闹!"

"明天哈雷将军就该开彗星牌轿车飞跃长江了。"白毓不满地嘀咕着。男人们八卦起来,能量可比女人大多了。

小九奉上一杯热茶,果然伏在白毓耳边说道:"他们说,大小姐三言两语就能制住那两位大人。真的打起来,他们加起来恐怕都不是大小姐的对手。"

"真的打起来,我恐怕不是任何一个的对手。"白毓轻轻啜了一小口热茶,对小九摇了摇头。

这些事情,只有自己心里最清楚:之所以能说出他们的特点和弱点,是因为旁观者清。而所谓的破解二人招式的方法,并不是真正的破解方法。那不过是攻心之术,让他们顾虑到对方的防范,从而失去斗志的方法,解决争端的权宜之计而已。

在医学的知识领域里面,唯一不让白毓排斥的,绝对是只剩下心理医学。而家里海量的藏书让白毓这方面的知识也能算得上是半个专家了。半个草头专家,对付两个没什么阅历的愣头青,还是绰绰有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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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小九不信,"邱老大不是小姐的手下败将吗?小姐怎么可能连他都打不过?"

看到小九一脸执著的样子,白毓又好气又好笑:"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她望着远处的江面,呢喃自语,"我都不明白,你怎么会明白呢?"

研习了一段时间的惊鸿剑法,白毓越来越觉得自己不可能用得好它。

兵者,凶器也。不想伤人,怎么可能会有斗志?这样,就算有再强的神兵利器又有什么用?看了今天的比斗,白毓有理由相信:如果现在邱旌向自己挑战,自己一定会输。

白毓倚在竹几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瞄着远处,嘴角微翘,声音突然甜得发假:"我这段时间都没有好好练过剑,筋骨都疏散了。要是现在邱老大来挑战呀,我肯定输。对不对呀,邱老大?"

邱旌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楼梯口,面色阴沉得吓了小九一跳,白毓仍是面带微笑地示意小九回避。

小九打躬下楼,嘴里还一边不清不楚地嘀咕着。

"找我有事?"白毓斜靠在桌上,背对着邱旌,慵懒地发问。邱旌来了以后就愣愣地站在那里。白毓等了一会儿,不见有动静,便主动问,"死者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邱旌回答:"启秉夫人,都处理好了。吕范大人的两名亲随已经带着尸体返回庐江,一切着庐江周瑜大人处理。"

白毓满意地点点头,她可不愿意住在离一具尸体还不到二十米的地方。

扭过头来看看邱旌,他依然是一幅要死不活的样子,黑着脸不说话。

"邱护卫怎么?有话要对我说?还是有脸色要给我看?"白毓学着张昭捋胡子的样子,捋了捋鬓角落下来的一缕头发。她第一次看到邱老大一本正经的样子,比起平时起哄打闹嬉皮笑脸的样子,这种表情似乎更适合他。

"属下不敢。"话是这么说,邱旌的脸色一点也没有变好的征兆。他顿了顿,终于下定了决心,"属下有事要向夫人禀报。"

"对我有意见是吗?没关系,说吧。"白毓捂着嘴打了个呵欠,有点好笑地看着邱旌那突然受了意外打击的表情。

邱旌低着头,用力咬着牙,半天蹦出了几个字:"夫人……好像已经料到属下要说什么了。"

"那是。要是看了你这副鬼样子还猜不出来,我就白活了这二十八年了。"白毓暗想着,轻轻打了个唿哨,玉手捻着一撮头发指着邱旌,眼睛狡黠地眨了两下,"你先说,我看看我猜得准不准。"

邱旌憋了半天,果然一开口就所有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

"夫人,你不觉得你今天的行为欠妥当吗?刚刚大婚,就和新认识的男子喝酒谈笑,有失体统。就属下所知,夫人对吴侯都没有这样亲热过。夫人这样做,对得起吴侯吗?"

白毓听到这里,嘴里"哈"了一声,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邱旌没有理会,继续说,"妇有妇道,臣有臣道。要知道女子三心二意最容易让人轻视。吕大人并非不明事理之人,今天他顶撞了夫人,归根结底是因为夫人的举动令他起了轻视夫人的心。夫人心中固然不快,也让属下咽不下这口气,私斗是属下挑起的,与吕大人无关,请夫人只罚邱旌一人。"

说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跪在地上,倔强地低着头。

"说完啦?"白毓双手死死地揪着那一小段头发。她虽然早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可还是被邱旌气歪了鼻子。其他人怎样看自己无所谓,可是自己身边的人也这样说,让她有点受不了,"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呢?

"首先,我肯定是只罚你一个人。吕范不归我管,我没资格罚他。

"其次,我对不对得起吴侯我自己心里有数,我们之间的事情你们谁都管不着!"白毓猛地站起来,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邱旌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白毓走到门口,叹了口气,回过头来,语气稍微柔和了一点:"轻佻,不守妇道。很好,如果我就这样走了,你肯定还是这样想我。邱旌,我问你,何谓大道之初?"

邱旌跪着不动,嗓音有些沙哑:"大道之初,天下为公。"

"正是。大道之初,天下为公。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人们有屋同住,有食同享,只知有其母,不知有其父。连私有财产都没有,更不要说固定的夫妻关系了。周公之礼不过是周公所定,根本与天道无关。我的行为,至少——不损天理。

"然后,天下越来越大,人心也越来越大,大得要用很多东西去填满,所以就有了财产私有化。任何东西都可以被私有化,包括金钱、货物、人。最贪得无厌的人,将国家乃至整个天下归为己有。所谓夫妻,不过是妻子身份私有化,属于私有化进程的一部分而已。自从确立了男尊女卑,男人就已经忘记了"天下为公"的天道。你说我不守妇道,可是你说的妇道,本身又是什么?是像这个乱世一样等着别人确立对我的所有权?这种东西凭什么要我去遵守!我的行为也许有不妥的地方,可是绝对没到对不起什么人的地步!"

邱旌听得有点懵,"可是属下以为,大小姐对吕大人过分地喜爱和包容了。如果不知收敛的话,不但对大小姐不好,对吕大人也会有影响。"

"防患于未然果然就是最最莫须有的罪名。"白毓沉吟着,"有了这个罪名,人们就可以肆意干涉你的生活和自由……"

她轻轻走到邱旌面前,慢慢地坐下。邱旌抬起头来,正对上了白毓深邃的眼眸,那仿佛要看到自己心中。他有些心虚,却忘记了移开自己的眼神。

那张轻巧的嘴唇微微开启:"邱护卫,你对我是忠心的吗?"

他被这个突然的问题问得一愣:"当然……"

她眼神一转,打断了他:"可是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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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旌听了,心中突然有种难言的苦涩。他想替自己分辩,可是看着白毓的眼睛,却发现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白毓手指着北方,对他说:"那边有一个诸侯,名叫袁绍,你应该知道。现在他应该是实力最强大的诸侯,因为他有最多的钱粮人马,和许多最忠诚的手下。"

"可是,他注定会失败,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那些最忠诚的手下得不到袁绍的信任。"白毓对邱旌笑了笑,"你现在也应该有不被忠诚的对象信任的感觉了。你刚才没有替自己争取,说明你根本不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白毓双手压在邱旌肩头,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好让他听清楚自己所说的每一个字:"问题在于,我们是不平等的。因为你相信我们的不平等,所以你只能单方面付出忠诚,被动地希望能得到我的信任,而我——"白毓松开了抓住邱旌的手,他看起来已经够紧张了,"我相信众生平等,无论男女主仆,所以我可以问心无愧地对待每一个人和每一件事,比如说今天这件事,其实忠诚并不那么重要,最重要的是人和人之间的信任。信任是相互的,为了能够相互信任,所以才有了忠诚。忠诚不过是取得信任的手段,不要本末倒置。本末倒置的最终结果就是导致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我不相信你,你完全可以抛弃我出走嘛,付出就要得到回报,这就是平等。"

"如果我不想失去吴侯对我的信任,那么我自然不会去做对不起他的事情来破坏这种关系。如果我根本不在乎他的信任……"白毓玩味地审视着邱旌的眼神,"那么邱大人,你不觉得你是白操心了吗?"

邱旌却没有被白毓的攻击打到,最后那几句话他似乎根本没有听进去。他沉吟了片刻,做了个深刻的总结:"照这么说,大小姐是认为,乱世的起因是因为私有和不平等,而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关系就是平等和信任?"

白毓松了口气,笑了:"领悟力挺高嘛。老实说,我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刚才在说什么。我们人嘛,因为与生俱来的某些原因,一定程度的私有化和不平等是无法避免的了。可是只要记得这些是不对的,并且及时纠正,应该就不会铸成大错。"

邱旌也笑了:"大小姐说对了,是我多心。以大小姐的见识度量,只能比我更懂得掌握分寸。大小姐一席话,让我茅塞顿开,邱旌多谢大小姐指点。"

"哪里哪里,互相帮助嘛!"白毓笑得更开心了。她站起身来,走回房间,半路又站住,回过身来笑着说,"忘了声明一件事情,刚才那番话里,有一句不是玩笑话。"

"我信不过你。邱老大,原因你自己清楚。还有,以后称呼我只能用夫人。"

好像有人敲门。

"进来,"白毓迷迷糊糊地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看了看窗户,不耐烦地问,"天黑了?"

"不,下雨了。"小九把门打开一条小缝,老鼠一样钻了进来,转身顺手把门关上,就这一刹那白毓已经感到一股冷风吹了进来。

"那就让我再睡会儿。"白毓的头又缩回被子里去。

"还是起来吧,该用晚膳了。"小九把一只托盘放下后,走到白毓身边伸手拉她的被子。

一柄闪着寒光的宝剑搭在小九的脖子上,紧贴着皮肤,凉飕飕的。

小九根本不理自己脖子上的剑,一把把白毓的被子掀开,扔到一边:"起床,吃饭!"

"你绝对是小玉调教出来的。"白毓悻悻地收了剑,不知为什么大乔身边的人都有掀被子的习惯,害她现在睡觉都必须穿得整整齐齐的。

今天是小米饭,比煮麦子强多了。

"我说大小姐。"看着白毓睡眼惺忪食不知味往肚子里扒饭,小九忍不住提醒,"邱老大还在外面跪着呢。"

"啥?他还在?"白毓挠挠头,扯下一缕来看着,撇了撇嘴,"头发乱得像鸟窝一样,小玉看到又该骂了,你叫他走吧。"

终于睡觉睡到自然醒。已经入夜,静静的,只有雨打在窗棱上的声音。夜猫子白毓满意地伸了个懒腰,进入了兴奋点。今夜难得清静且清醒,往常这个时候才是她开始工作的时间。她起身披了件长袍,准备出去呼吸一下半夜清新凉爽的空气。

打开房门,门被风一下子吹开了,冷风带着雨水的气息,吹得白毓的头发像旗子一样在身后飞舞。雨水被吹进角楼里,在地上积成了一个小水洼。邱旌就跪在这个水洼里,仍然保持着白毓走时的姿势。

"你自虐啊!"白毓又惊又怒,伸手过去拉他,触手却一片冰冷湿滑。白毓手一颤,竟没有拉动。那人已经冻得僵在那里,根本动不了。

白毓脱下自己披在身上的长袍披在邱旌身上,蹲下身去勉强把他扶起来往自己房间里走。雨水打在身上,又疼又冷又湿,难受极了。邱旌身上的衣服就像个水囊,不断有水流进她的袖管里。

终于把邱老大搬进了房间里,白毓第一件事就是把房门死死关上,不让一点风吹进来。房间里仿佛是另一个天地,温暖而干燥。只是此时在听那雨打窗棱的声音,却是一阵阵心悸,再没有那样浪漫的感觉了。

摸出火石点亮了一盏纱灯,白毓再看邱旌。仍然清醒着,脸冻得青白,不断有水珠划过刚毅的额角,在挺直的鼻尖或下颌处重新汇集,滴落在跪坐的腿上。眼睛没有了往日的神采,睫毛上几粒水珠不时颤动着,晶莹剔透。原本高大的身躯蜷缩在长袍里,瑟瑟发抖,收起了平时那流氓无赖的嘴脸,这人真正的皮相竟是如女子一般清秀。

"坏了,这样发抖,恐怕寒气已经伤到脊髓神经了。"白毓想帮邱旌拧干头发和衣服上的水。拧了半天,地上全是水,衣服却没有干。

"不行,一定要换干爽的衣服才行,这一身绝不能再穿了。"白毓想到做到,伸手就去解邱旌的衣带,开始扒衣服。

始料不及的是,一个冻得像僵尸一样的人,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居然还有力气保护自己的衣服。邱旌双手死死拽住自己的衣襟,瞪着白毓,嘴巴一张一张努力想要说什么,喉咙却发不出声音来。

白毓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盯着邱旌困惑焦急的目光,不紧不慢地解释:"放心,我对看你的裸体一点兴趣也没有。不过你冻得太厉害,身上的衣服必须马上换掉才行。不然你小命难保,懂吗?性命攸关的时候,男女有别可以放在第二位,这是我家老头子说的,你不服气可以去找他。当然前提是你得能再活个两千年。现在,你给我松手!"说完吹灭了手边的纱灯,房间里顿时一片漆黑。

摸着黑,白毓利索地把邱老大剥了个精光,扔进了自己的被窝。被窝里面还稍微保留着白毓的体温,用来取暖再合适不过。

盖被,掖好,白毓重新找到火石点燃了纱灯。已经躺下的邱旌在温暖中眼神终于开始迷离,膝盖还是因为僵硬而蜷曲着。白毓就望着那膝盖长叹:"这一趟折腾下来最少是个肺炎,至于今后关节炎什么的少不了你的了。亏你还是个练武的人,做事情这么没分寸。下次想找死的话,记得直接跳扬子江,免得给别人找麻烦。"说完捡起邱旌的湿衣服出了房间。

不一会,小九跟着白毓一起上来,送来了热汤和干爽的男衣。邱旌裹紧了被褥,不停地打摆子,脸上筋肉扭曲,很痛苦的样子。小九有些为难地看着白毓。白毓拿过热汤来尝了一下:"嗯!温度正合适,把他抬起来,无论如何把这汤给他灌下去。"

小九架着邱旌坐起来,把热汤一点点喂下。果然再躺下的时候,邱旌脸上的表情轻松多了。小九松了一口气,白毓又说:"你去帮我打些冷水来。他过一会儿一定会发烧,要一直用冷水敷才行,不然脑子会烧坏的。"

小九问:"脑子烧坏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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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变成傻子。"

小九不问了,乖乖把水打回来。白毓正坐在邱旌身边观察他的脸色。她轻声嘱咐小九:"邱老大这几天身边一直要有人照看。我刚睡过,今天晚上就我来守着。你可以下去休息了,顺便叫下面的人过一个时辰来送一趟热水。明天早上记得来换我。还有,清晨记得叫人上岸找大夫,不用请过来,让他开几副驱寒的药就行了。"

过了片刻,白毓奇怪地抬起头来看着小九:"你怎么还不走?"

小九傻呵呵地看着白毓:"大小姐,我发现你不但擅长学武,还很擅长学医呢。"

白毓脸色沉得仿佛随时会掉下来:"别提这个好吗?我跟医学一点关系都没有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小九不知道白毓为什么突然生气,连忙转移话题,"其实我是想说,你不像平时表现得那么冷淡无情。关键的时候您还是很关心邱老大的。他是个好人,我们都这么觉得。真的。"

"小九,"白毓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咬牙切齿地说,"你是不是心里特别过意不去,也想在外面淋一夜雨啊!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快回去睡觉!"

于是,小九满腹委屈地走了。

看着小九离去,白毓浑身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掉了。她靠着墙壁瘫软下来,看着邱旌昏迷不醒的脸,苦笑了一下,喃喃自语:"我对你很不好么?坏到了人人都能看出来?我对你不好你可以走啊,何苦这样折磨自己。"邱旌的脸开始发红。白毓用手背贴在他额头上试了试温度,"好,开始发热了,等出了汗就没事了。如果你像吕范那样无害,我何苦这样对你。你知不知道,你装流氓装得很不像。这个时代,有很多东西不是聪明就能学到的,要有门第、有背景。你明明出身不俗,却从来不吐露一点风声,还想方设法投在我一个女子的手下。你这样做在我看来,如果不是对大乔有图谋,就是要对伯符不利,你叫我怎么能装糊涂留得下你?今天不过是给你一个机会自己走,是你自己拼命要留下的。很好。那么从今往后,不要给我发现你有什么企图,否则的话,我可不会像今天这样手下留情了……"

邱旌皱着眉头,发出一阵无声的呻吟。

很好。不管他有没有听见,我说得很好。白毓心中想。她肯定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她刚才出门的时候几乎哭了出来。邱旌越在乎她,那些话会伤他越深,这她早就知道。可是直到看到他,她才知道自己做了多蠢的事情。

白毓在邱旌的额头上敷上了第一块湿巾:"只要你不做出格的事情,我不会再随便怀疑你了。我甚至不会追问你的出身。你可以放心地好起来了。"白毓撩了撩他的额发,尽量放松心情。

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天明。

"夫人,听说你昨天罚邱护卫在雨中跪了一夜?"白毓红肿着眼睛看着吕范,觉得很奇怪。这两个男人不过是打了一架,怎么感情突然变得这么好了?看吕范这副样子好像随时准备私下里结果了自己,"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是这样的。本来我没想罚这么重的,是他非要替你一起受罚,所以自己把刑量加了一倍。这个你也有责任呐。"病也不能白病,帮邱老大讨个人情,举手之劳而已。白毓突然有饶有兴致地学起了邱旌的无赖嘴脸,安慰吕范说道,"出了一条人命,他只用陪上半条而已,已经很赚啦。"

邱旌倒下两天,烧已经退了很多。多数时间仍是在昏睡,偶尔醒来,还是不能说话。醒的时候,白毓从来不伺候。

现在他醒着,仍躺在本来给白毓准备的房间里,很精神地喝粥,并且很勇敢表示愿意自己吃。结果没力气,手一抖热粥洒了一身,给侍者临时添加了一项洗被子的工作。

吕范在旁边,仿佛一切都没看见一样,只顾说话给他听:"还有,我不过就是替你打抱不平,你们那个夫人居然摆脸色给我看。"说着把脸一扳,学着白毓的声调,夸张地扭着脖子,""吕大人,邱老大是我的人,我怎么罚他,你管不着吧?莫说他还没死,就是他死了,也不关大人你什么事情。"这是什么话!"

邱旌一边配合侍者清理衣物,一边对吕范眨眼睛。

"她就是这么说的,她根本不把你当人看嘛!"吕范继续抱怨。

邱旌仍然使劲地眨眼睛。

"怎么?难道你的意思是她说得对?"

邱旌狠狠地点了点头。吕范一阵无力感,瘫坐在地上。

"疯了,你们两个都疯了。"邱旌看着手臂上的绷带,醒来之后就他发现身上被吕范所创的伤口都被仔细地重新清洗包扎过了,没有因为渗进了雨水而发炎。他看得有些发呆。

这天天气很好,白毓特地嘱咐房间要定时通风,所以门窗没有关。瞭望的哨兵呼喊的声音清楚地传进房间里:

"我们到彭泽地界了!"

"启秉大人,我们已经到了彭泽了。"赶来通报的士兵半路迎上了闻声赶来的吕范。

"知道了。"吕范脚步丝毫不停地向船头走去,"派出走舸,去通知孙贲大人,就说吕范奉吴侯之命前来助他治水。"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改口道,"是乔夫人和吕范一同前来相助。快去。"

白毓已经在船头了,正望着江面出神。察觉吕范走近,有些茫然地问他:

"子衡大人,彭泽,一直是这个样子的吗?"

四周茫茫的都是水,如果不是有几棵冒出水面的树木,白毓真的会以为自己正在大海里坐船。水色发乌,一些不明物体在水面漂浮着,看得人心中一阵发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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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来治水,可是她根本没见过发大水,一时间有种手足无措的恐慌。

"这就是彭泽,夫人。我们还得沿着长江走一阵。这船吃水太深,没有办法在大水中行驶。我们只能往西绕道彭蠡泽,那里应该能找到陆地和可以停船的地方。当然,如果孙贲大人能够及时派人来接我们的话,说不定就不用绕这么远了。"吕范一边观察水面和灾情,一边跟白毓解释。

两人正说着,刚刚派出去的走舸又折了回来,后面跟着一艘稍微大一点的轻舟,舟上有人正在向这边挥旗。吕范笑了,对白毓说:

"看来,接我们的人已经到了。"

第五章止于水起于水

彭泽北面临江,地势南高北低。江水泛滥在彭泽北部。唯一没有被大水淹没的是一处名叫桃花岭的地方。

桃花岭上看不到桃子,也看不到桃花,甚至看不到桃树。枝叶被用来充饥,树木被砍下来做了窝棚。那窝棚简陋得像是一个个未完成的鸟巢。面色枯黄的人们衣衫褴褛,三五成群地挤在窝棚里互相依偎着取暖,无声地看着或者回避着白毓一行人。那眼神,分明像是被抛弃的野狗一般,看得人心情沉重。

突然,安静的人群开始骚动了起来,不知从哪里找出一只只破碗,举在手中。几个黑衣卒役提着一只大木桶,来到一个个窝棚前面开始分粥。

一个妇人拉着自己的女儿过来领粥,等卒役来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她狠狠地拧女孩的手臂,女孩立刻号啕大哭了起来。

"官爷,你看我家小丫都饿成这个样子了,您就多给一勺吧。"那妇人眼中浸满了泪水。

卒役为难地看着她,这是违反军令的事情。粥给了她,后面的人可能就不够分了;不给她,女孩的哭声已经传遍了整个桃花岭寂静的天空。

分到粥的,拿着空碗的,一双双眼睛都盯在那个拿勺子的中年卒役颤抖的手上。

白毓走出了自己的队伍,来到那女孩身边,摸摸她的头。女孩抬起哭花的小脸看着白毓,哭得不再那么凶了。白毓微笑着问:"小姑娘多大啦?"

"过了年就六岁了。"女孩还在哭泣着,那妇人忙替她回答。

白毓听了,伸手撸开女孩的袖子,手臂上接连着有四五个青紫的印子。妇人惊恐地从白毓手中抢过女孩,紧紧地抱着。女孩也感觉到了什么,畏缩在母亲怀中不敢出声,只是啜泣着。

白毓冷笑,正想出言讽刺,却看到了妇人凹陷的双颊颤栗地在女孩丰润的小脸上摩挲着。孩子的父亲却不知道又在什么地方。

天灾人祸,能怪她们吗?

"大婶,有些事情看起来像是占便宜,实际上是吃亏。"白毓轻轻叹着,语气尽可能的温和,"哭泣既伤体力又伤元气,还会带走体内大量的热量和盐分。这些偏偏都是我们现在缺乏的,损失也不是一勺冷粥能够弥补的。如果你想让小丫健康地活过这场水灾的话,这样的事情千万不能再做了。肚子饿的话……"

她本来想说肚子饿就当减肥了,可是看着满眼瘦骨嶙峋的人们,这句话卡在嗓子里怎样也说不出来。踌躇了一下,不管那对母女有没有听懂,就这样默默地转身走了。

粥没有多给,不过那一勺盛得稍微满了一点。

孙贲军的大帐就在桃花岭最顶峰。这里的桃树总算还有几片叶子。树下站着两名年轻的将军,一身疲惫,样子比吕范、白毓这些远道而来的人显得更加风尘仆仆,众人简单寒暄了几句后就一同走进了中军帐内。

帐内设施极其简单,只有一张桌子,两面长席。那个年纪稍微大一点的请众人在席上落座,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大乔夫人和子蘅前来,我等本应设宴款待,可惜现在……"

白毓看着这哥俩,心思又动了起来。孙家不知道是不是专门生产帅哥的。孙贲将军连同弟弟孙甫都是一等一的货色。尤其是孙甫,年纪不大,眉眼之间竟然与孙策有八分相似,不愧是嫡亲的堂兄弟。

嫁过来之前就听说过,征虏将军孙贲的父亲与孙策父孙坚是双胞兄弟。孙贲年长,在孙策起兵之前就已经受封,在孙家是名副其实的老大。孙策夺了吴郡之后,与孙贲合兵一处,一东一西,瞬间搞定江东。

可是平江东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孙贲一脸疲惫,眼圈青黑凹陷,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神情恍惚,有些神经衰弱的先兆:

"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江夏一带之前连月降水,江水暴涨,彭蠡泽吃不住那么多水。就这样。水不深,但是淹的范围太广。我的人多数还驻守在豫章境内。这里人手不够,光是救援就已经疲于奔命了,根本谈不上治理。外面的情况你们也看见了。这还只是一处临时义舍。同样的义舍一共有五处。有一处已经开始爆发瘟疫。除此以外我手中的粮食也支撑不了几天了。不知道各位有什么主意。"

吕范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次我带来了一百人,加上夫人手中的五十人。船上还有许多粮食,应该可以解决燃眉之急。"

白毓这段时间里哑巴似的沉默,坐在一旁当自己是摆设。等到孙贲开始安排任务的时候,突然开口发问:"大将军说水不深,是怎么个不深法?什么地方?水深几尺?彭蠡泽为什么吃不住水?有瘟疫的义舍在何处?是疟疾、寄生虫,还是流感?有没有隔离治疗?还有,既然是因为江夏的水涨到这里,应该可以预先防范才是。为什么没有做?"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放慢了语速,"大将军,我知道时间紧迫。可是磨刀不误砍柴功,这些事情我想先了解一下。"

孙贲猛地被这串连珠炮似的话问得有些发懵。他不解地看看吕范,吕范则很没有义气地把头扭开:邱旌那护短儿的还在旁边看着,他可不敢再跟白毓过不去了。

"大乔夫人之前的问题都还没有足够的人手去一一察看,至于为什么不事先防范……这彭泽原本是江南陆家的产业。"孙贲自己觉得这句话应该能够解释所有的问题了。可惜偏偏白毓是个外来户。

"陆家产业又怎样?"白毓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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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孙家在江东创业,一开始只是为了有个立足之地,好与袁术抗衡,并没有打算与江东人士结怨。对于江东各大家族,我们也只是请他们资助,对于他们的产业尽可能做到秋毫无犯。所以一开始彭泽地区并没有孙家的军队驻守。可是大水来了以后,陆家的人就跑了。

"彭泽一带湖泊众多,这里的住户靠水吃水,习惯了出门就坐船,所以连个河坝都没有修。平时水位上下起伏是很正常的事情,像今年这样淹了房子的大水,十年都碰不到一次,所以谁都没有准备。"孙贲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因为疲惫而有些沙哑了,"我这么说,夫人可明白了?"

"明白了,就是别人扔了一个烂摊子过来。"白毓点点头,讨好地笑着,很不招人待见地又问了一句,"那我们究竟为什么要把这个烂摊子接过来呢?别跟我说是为了什么道义或者是良心不安匹夫有责。现在我们根本就是自顾不暇。"

帐中所有的眼神都落在了白毓身上,有惊疑、有愤怒、有迷惑。白毓统统不管,她探究地玩味着孙贲的眼神,收起了笑容,诚恳地说:"大将军,我希望知道我们大家来这里的真正目的,这样大家才好想办法。其实我已经有了主意,只是不知道适不适用,所以还是想先听听大将军你的意见。"

孙贲沉吟了片刻,拍着膝盖说了句"跟我来"。说着起身走出帐外,走到一片乱石荒草较少的山坡上,弯下腰,捏起了一撮泥土,在手中细细地揉碾着:"大禹治水后,将天下按土地分为九州,不同的州纳贡等级也不同。其中,扬州的土地肥力属于中下等,而纳贡却是最多的,夫人可知是为什么?"

白毓看看吕范,吕范摇摇头;又看看邱旌,邱旌张开嘴要说话,才想起自己不能发声。

不在船上躺着非要跟来,跟来还不是一样一点用都没有。白毓按耐下心中的不忿,对孙贲摇了摇头:"我等不知。"

孙贲倒笑了,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些都是子布告诉我的。彭泽一带涨水之后土地会变得非常肥沃,来年必然丰收。而且这一带高产的不仅仅是粮食,鲈鱼菱角莲藕以及水禽长得都肥美异常。这些,只有在这里祖祖辈辈居住的人才能了解得最清楚。而且,彭泽以西就是荆州。如果陆氏学陈登叛乱,和刘表一起犄角我们,我们就可能步吕布的后尘而身败名裂。这次水灾,倒是一个把彭泽掌握在手中的绝佳时机。"他松开手,让已经碾成粉末的泥土慢慢滑落,"只要我们能渡过现在这些……"

"了解。"白毓打了个响指,"水灾嘛,不好意思,我没治过,不会治。不过其他问题我倒是有办法解决。各位大人请随我回营帐,听我细细道来。"

"我们一共有三件事情要做:治水、管理义舍、防备刘表。"白毓找了个小树枝,边说边在地上画,"首先,我认为我们目前所有问题的重点在于人手不足。刘表那边肯定是不能抽人过来,这里的人又都用来管理义舍,再添加人手不现实。而大水一日不退,所有问题就一日不得解决。粮食再多也总有吃尽的一天。所以我们的当务之急应该是把管理义舍的人手解放出来,用来治水。"

"前提条件是,管理义舍的人能够被抽调出来。"白毓眼睛眨眨,"我认为,这是可以做到的。"

木桶又被抬了出来,不过这次里面放的不是粥,而是一百张大饼。小孙甫用勺子敲了敲木桶边框,开心地扯开嗓门大声宣布:

"各位父老乡亲,大家今天有福了。大乔夫人看大伙吃不饱,特意给大伙送来了烤饼。"

听到人群骚动的声音,孙甫又敲了敲木桶:

"不过,吃饼是有条件的。想吃饼的人每个人交木头一根,谁的木头越大越好,谁得的饼就越多!另外,比赛过程中拆散义舍者、打架斗殴者、强抢木头者都会失去比赛资格,明天连粥都没得喝。"

众人在旁边的山头上观看,白毓得意地炫耀着:"看,健康的壮汉都被挑出来了,这下人手就够了。"

"这个主意好啊。"吕范由衷地表示支持,"这些人虽然不能去打仗,但是烧火做饭是足够了,完全可以胜任那个……那个叫什么,自给委员会?(白毓插嘴:"是自治委员会。")木头还可以用来加固义舍。嗯?这里面还有女人!"

"有女人更好了。自治委员会是让灾民自己照看义舍、分发食物、修缮窝棚、维持秩序,都是体力活,所以要精壮男力。照顾老弱病残的精细活儿还是交给女人比较妥当。"阳光从云层缝隙中透射出来,白毓用手抵在额头遮住了阳光,自言自语,"所以除了灾区自治委员会,还要再成立一个红十字会才好……"

众人不再多说,全都全神贯注地观看下面精彩的比赛。

过了一会,孙贲忍不住开口问道:"大伙都看到了吗?"

"看到了……"吕范伸着脖子看,嗓子不好发声,只能很勉强地回答着。

"了不起。"白毓摇头表示赞叹,"他才多大?有十几岁吗?"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刚刚把一群老弱病残组织在一起,搬来了三根极粗的木头。领到了饼以后,又把饼平均分给老人和孩子们。

"不错的动员能力,很好的组织和领导能力,心地善良,大公无私。最重要的是年纪还小,有的是机会荼毒……璞玉啊璞玉,"白毓边说边往山下走,"这孩子我一定要去认识一下。"

走到近前,那孩子像是知道白毓是来找自己的。抹抹嘴巴,站起身来看着白毓,看清来人以后竟然笑了。

白毓有点意外。托大乔的福,这副身体美得没有几个人能够心平气和地盯着看,可这个孩子看自己的目光和看那些老人的完全没有区别。少年身上残破的衣衫在这种时候还能保持平整,清瘦的面孔收不住脱俗的气质与锋芒,想内敛些却做得不太好。不知不觉白毓在心中已经把他和周瑜、邱旌归为一类人了。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白毓问出这句话以后就想打自己嘴巴。如果自己是二十八岁,这样问当然没有问题。可是大乔才十六,对方是哥哥还是弟弟都很难说。

那孩子好像完全不介意,很有礼貌地施礼:"回夫人,在下姓陆,名逊,吴郡人。"

"你是陆家的人?"随后赶来的孙贲很意外。陆逊保持着谦恭的微笑,点点头。

"你一个人留下吗?"孙贲很是不解地看着这个应该连冠礼都还没有行过的少年,"你的家人都逃了,你为什么没有一起走?"

陆逊微微欠身,不卑不亢地回答:"我是跟着彭泽的居民一起留下的。陆家的人祖祖辈辈住在这里,受人尊敬,享受供奉。天灾当头,想走的人可以走,我不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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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个我不能走!陆家上千口人,总算出了一个好汉。"孙贲颇为赞许地拍了拍陆逊瘦弱的肩膀,用的力气似乎相当大,陆逊全身一震,咬牙撑住。孙贲好像完全没有察觉一般,继续查户口一样盘问,"你说你是吴郡人,为什么会在彭泽出现?"

陆逊不慌不忙地答道:"在下祖籍吴郡,年幼丧父。彭泽陆家与家父同宗,故来投奔。"

孙贲听了,点点头。陆逊的话毫无破绽,他已经没什么办法了,只好求助:"大乔夫人觉得如何?"

白毓自从听到陆逊的名字以后,就像被雷打到一样,呆立在那里。孙贲问了一遍,白毓才缓过神来。

"啊?嗯,很好。你会治水吗?"说是缓过神来,其实还不是很完全。其他人都能从陆逊的衣着看出此人未行冠礼,也就是等于还没有成年,没有资格享受公民的权利和义务。白毓却不知道,莽莽撞撞地问这么重要的事情。孙贲听了,心中觉得不妥,皱了皱眉。

"回夫人,请恕陆逊年幼。治水大事,陆逊不敢妄言。"这小子看起来老老实实的,说话比狐狸还要滑头。

白毓倒是不焦不恼的,喜怒哀乐全部抛到九霄云外:"这倒真是我的不对了,我不该一开始就问这种严肃的问题,小逊你千万不要见怪啊。我是见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担当,只怕治水一事,你心中也自有主意。如果不见外的话,不妨讲给我听听?"

陆逊听了,凝神不语,目光寂寥地眺望着远方。白毓见陆逊没有反应,以为他还在犹豫,又说:"看你刚才的样子,也是个心系黎民的。就应该知道在这种时候,不应该再拘泥于门户之别。"

这些话大概说中了陆逊的心事,他连忙收回了目光,躬身行礼答道:"夫人过虑了。不是陆逊有意推托,实在是弱冠之身不堪重任,如果夫人不嫌弃的话,陆逊愿鞍前马后侍奉夫人。"

"谁要你鞍前马后伺候啊!你能来帮我,我就感激不尽了。"看到陆逊终于松口,白毓兴奋地一把拉起被自己吓得有些愣神的陆逊就往大帐走去,"来来,跟我说说,这水到底应该怎么个治法……"

孙贲苦着一张脸被扬长而去的两个人晾在了原地。随后而来的吕范对他无奈地笑了一下,安慰他说:"这位夫人做事一向不按常理出牌,大公子自己把心放宽就是了。"

白毓兴高采烈地看着陆逊在帐内画图。这孩子怎么看怎么可爱,她笑盈盈地就差没伸手过去摸陆逊的脸了。

白毓太开心了,以至于没有看到半路上当陆逊碰到邱旌时邱旌脸上的错愕与陆逊一闪而过的惊慌。

小陆逊学识并不比张昭、孙贲这些老家伙广,但是审时度势,对局势的判断以及策划相对应的有效方案的能力强得令人咋舌,白毓又有很多现代化管理的点子,两个一来二去谈得极其投机,很快便发展成了出双入对,形影不离。

有效方案很快制定了下来。在白毓的要求下,大家在当天晚上确定了最终方案。

"好,现在我宣布治水最终方案成立,即时执行。"白毓按照自己的工作习惯梳了个马尾,英姿飒爽很有女强人的感觉。她和小陆逊一起制定的方案头头是道,大家稍微提了些问题,就全部举手通过了。

任务分配下来,孙甫和吕范两个人带领绝大多数人马去测水文;孙贲留守中军;义舍自助会由邱旌负责,每个义舍留二十人维持秩序。白毓则因为在船上表现出的出色护理能力而被摊派了组织义医会即红十字会的任务,处理义舍中出现的瘟疫和疾病。气鼓鼓的她还没法推托,因为其他人一点医疗知识都不懂。

陆逊的选择很出乎白毓意料之外:"我还是跟着吕范大人吧。我对这周围的地形比较熟悉,可以做向导。"他说的话全帐的人都能听得很清楚,可是不知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他很安静。

"小逊真的不跟我一起吗?"白毓惨兮兮地看着他,寂寥的眼神颇有杀伤力。已经被派去做最不喜欢的工作了,自己的小玩具还撒开小腿跑了,她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全帐的男人听了这话,都不自在了起来,偏偏当事人还一点都没有察觉。

"夫人,现在必须人尽其用,这是您刚刚定下的原则。"陆逊的脖子后面有一滴冷汗滴下,周围众人吃人的眼神给他很大的压力。这位美丽活泼的新夫人与自己年龄相仿,不能逾越了礼法,无论如何只能先回避着。

白毓也发现了,不屑地看了看周围静默的人群。在她看来,这又是人之间信任的问题了。这些人信不过陆逊,也信不过自己。

突然觉得很累。

"好吧,先就这样决定了。大家先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就要开始赶工了。"白毓扶着头,有些疲倦地挥了挥手,然后发现大家很奇怪地看着自己。

"糟糕!又乌龙了。这里可是孙贲的大帐啊。"白毓倒吸了一口冷气,讪笑着在众人的注视下灰溜溜地窜了出去,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权力欲比想象中的要强些。

军中的帐篷可比楼船上要简陋多了,更何况这是在灾区。

"外面都是水,可是我却没有办法洗澡。"白毓冲着铺在地上的羊皮席子直犯愁。她心疼地把自己的干净被褥铺在上面,可惜还是挡不住那一股羊的膻味。抱怨是不会被理会的,别人睡的还都是硬草席呢。

她一边铺褥子,一边对着空气说道:"有话进来说吧,天黑了外面冷,如果你的病反复了,我可没本事再给你医治了。"

帐帘无声地掀开,邱旌咳嗽了一声,走进帐来。

白毓装作专心地铺被褥,头也不回地说:"坐。"

身后的声音虚弱且沙哑:"不了,属下站着就行了。"

不听话是吧?白毓歪着嘴巴阴笑了一下,突然指着旁边说:"你看那是什么!"

等邱旌转身察看时,白毓却一扬手,一样东西便朝邱旌脸上激射过去。

邱旌条件反射地后仰躲开,那东西射到帐篷顶上落下来,却是一方罗帕。

他正在发愣的当儿,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磕了一下。大病未愈,本来就没有力气,当下站立不稳,倒在了羊皮席子上,一阵头晕目眩,忍不住呻吟出声来。

睁开眼睛,却看到白毓正一脸得意地坐在自己身边,手中还摇晃着那方罗帕,说道:"精神不错嘛,至少能说话,还会躲闪了。"

当一个女人想玩你的时候,就算她有一千种方法让你听话,她也会选择最可恶的那种。

不过当她听到那一串耗尽心肺的咳嗽,还是发了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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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他起来,玉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好让他气息畅通,递上水杯:"还好有小九新送来的热水,来喝一点润润嗓子。"

咳嗽终于不那么厉害了,邱旌把杯子还给白毓,一边咳一边说:"这样欺负我一个患病之人,夫人真是太没有道义了。"

白毓接过杯子,毫不客气地还嘴:"拿自己的命当儿戏的人这会儿倒想起自己有人权来了?"

两人相视而笑。自从那晚以后,两人像是用性命定下了什么契约一般,之间多了一些联系。谁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确实多了一些东西。也许,就是白毓所说的信任吧。

"说吧,来找我什么事?"

"旧话重提。"

"关于陆逊的?"

"是的。我现在相信你只是为了治水,可是别人不信。陆逊还是个孩子,你对他如此礼遇;相反孙贲大人应该算你的大伯,你在他面前却很放肆。你看陆逊的眼神,也太过于专注、太痴迷了。你们二人年纪相仿,这样的举止多有不妥。你自己也许感觉不到,所以我现在要说给你听。"虽然邱旌嘴上说相信,可是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好奇"两个字。

"好奇"两个字在下一秒内被白毓倒在被褥上的身影所取代。

白毓倒在被子上翻来覆去哈哈大笑,亏得她笑成这样还能腾出嘴来说话:"因为我对他太好,你吃醋了?"

"……"邱旌被窘住,不知该说什么好。

"邱老大,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谚语。"她停止了翻滚,冲邱旌眨了眨眼睛,"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

邱老大明显还是不明白。白毓坐直了身体,试着解释:"你说得没错,我对陆逊确实有兴趣。不过我是想替他跟孙家攀一门亲事。你帮我想想孙家有没有年龄合适的姑娘。或者……"小脑袋一歪,伸到邱旌面前,一脸认真,"你看我现生一个来不来得及?"

邱旌揉了揉太阳穴:他现在的身体确实还不宜操这种心。

"夫人你又在捉弄我了,我可是很认真的。"

"哦!那我们就认真地来讨论一下。"白毓又躺了下来,抱着被子,眉眼如丝地向邱旌瞟去,"那就说说,我对陆逊的态度十分亲近,和年轻的孤男寡女深夜同处一室,究竟哪一个更加不妥呢?"

然后邱老大愣住,脸越来越红,最后一声不吭地挑开帐帘走了出去,连告退都忘了。

"这个人真是的,连个玩笑都不能开。"白毓得计之后还在卖乖。没办法,现在实在是没办法跟他解释陆逊是孙策的女婿这一事实。

撇了撇嘴,保持刚才的姿势,直接把被子拉开,睡觉。

治水工作如火如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白毓现在穿得像个村姑。头发用一根布条随便扎起,袖子整天高高挽起,露出两节嫩藕似的纤细手臂,青蓝色的粗布衣衫反而更能衬出她白嫩水润的肌肤。

对挑选出的妇女进行了一个时辰的临时卫生培训,分配了各人的负责范围后,白毓带着其中的大多数人来到了瘟疫爆发的义舍。

"工作中的重中之重是自己不能被传染到,明白吗?"在临上岸之前白毓跟众人重点强调这一点。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呼出:"别怕,你连sars都挺过来了,还怕这已经被隔离的瘟疫?"猛拍自己的双颊,一鼓作气踏上了疫区的土地。

尸体,烧!老鼠,杀!饮水,煮!

这是白毓来之前就制定好的疫区三大政策,并且自己亲力亲为,每天很积极地视察烧水工作。烧尸体和抓老鼠这样轻松的工作自然是交给无所事事的小九。

疫情调查清楚以后其实很简单,是由于卫生条件和天气等情况造成的疟疾。白毓发现以后的第二天,楼船上的所有藏酒就都被搬过来了。

"糟蹋东西啊。"白毓的助手,十村八里找到的唯一一名会给牛接生的大夫,正愁眉苦脸地指挥着众人用一坛坛美酒冲洗打扫干净的窝棚。

"美酒可以去除秽气,"白毓解释说,慢慢地走到一株曼珠沙华旁边,"石蒜可以清理肠胃。"

俯下身,玉手攀上那孤零零的茎。旁边一个将死的老人看到了她的行动,躺在地上嘶哑地喊道:"不要拔出彼岸花的根,它会带走你最珍视的人!"

白毓笑了:"最珍视的人?我还真想知道他是谁。"手上用力,一株圆圆的石蒜从泥土中连根拔起,高举过头,"我只知道,人命大过天。"

"越不信邪的人,死得越惨。"老人呻吟着,呼出了最后一口气。

白毓握着手中的曼珠沙华,呆呆地看着这具新成的尸体。

之后不论义医的工作再辛苦,病人身上的味道再难以忍受,白毓总会想起老人死时的样子,咬牙忍下来。

疫情很快地得到了控制。每天死亡的人数逐渐减少,人们在慢慢康复。看着业务越来越娴熟的义医会成员,白毓觉得肩上的担子终于可以放下了。

"夫人放心,就算洪水退了,义医会也会一直传下去。"七天之后的欢送会上,那名兽医当着疫区所有医护人员和病患的面向白毓保证。

"变成兽医会?"白毓心里面直打鼓,表面上笑得比花还甜,"我相信你。我也舍不得你们大家,可我必须要走。前方还有更伟大的事业等着我。"

其实白毓本来不想这么说的,不过听了兽医的台词,突然爆发了表演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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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大家理所当然地被当红影星白毓的敬业精神所感染,一个个哭得捶胸顿足,演技好得差点让白毓当了真。

"小九,我这件事情做得还算圆满吧?"白毓坐在走舸上,自信地摸了摸下巴,可惜怎么摸也摸不出胡子来。

"了不起。"小九一面划船一面由衷地表示钦佩。其实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其实我这次真的只是牛刀小试。"白毓越来越能自我陶醉了,"行医救人,不过是我的业余爱好而已。我还有好多手段没使出来呢。"

"大小姐,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啊?"小九打断了白毓的白日梦,问了个实际的问题。

"这个嘛,先不回中军了,反正孙贲那里出不了什么大事。我们先去找吕范他们吧,我家亲亲的小陆逊都好几天没有见到了。"

"……"

再肮脏的环境也有适应的那一天。从疫区出来的之后主仆二人心情愉快地畅游在彭泽肮脏的大水中,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与成天跟尸体苍蝇打交道比起来,枯藤老树昏鸦也是美景一道。

白毓还是一身蓝领阶级的打扮,心情颇好地又扎起了马尾。乌黑的发束柔软地从头顶披泻而下,远处看来就像个美少年。在船上闲来无事,用树叶作了一柄扇子,故作风雅地扇着,一边问:

"小九,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吕范那儿?"

"快了,按说他们就应该在这一带测水势。"小九一边划船,一边举目眺望。

"嗯?那边好像有人呼喊,过去看看。"白毓扇子一指。

小九看着那个方向,脸色发苦:"大小姐,那边就是长江了,我们这小船……"

"过去看看。"白毓顶着一股驴脾气说。

正说着,一叶小舟飞也似的向这边驶来。小舟上只有一人,看衣着分明是孙贲的军士,面色十分焦急。小九放下橹柄,大声问道:

"来者何人?"

"斥!前面有埋伏!我回去报信!"来人只看到小九的服饰,说道,"对面是吕大人的人吗?你家大人正在前面顶着!快去救援,晚了就来不及了!"说完一阵风似的划走了。

"救援?我们两个人?孙贲的人脑子有病啊?"白毓扇着扇子直翻白眼。小九听了,正想掉头就跑,却被白毓拦住,"走,看热闹去。快点再快点,晚了来不及了,没听到吗!"

走到半路上又碰到一支走舸,船身吃水比较深,速度也没有之前的快。可划船士卒脸上的焦急之色比前者更甚。

这次换白毓发问了:"前面的孙贲军,何事如此惊慌?"

那人反问:"你是何人?"

小九替白毓回答:"这位是吴侯乔夫人!"

"太好了!"那人闻言,拼命地向白毓这边驶来,"我们回去也是要找夫人的。少将军受了重伤,现在我的船上!"

"什么?"白毓吃了一惊,站起身来。两边都是熟识水性的人,船只很快靠拢。白毓跳上对方的船,果见孙甫满面血污地躺在船上,已经不省人事了。

本来孙甫的长相就跟孙策有八分相似,一闭上眼睛更是难以分辨。白毓心中不由得一紧,一阵头晕,连忙扶住头。她摇摇头,深呼吸,定下神来仔细察看伤情。

"面色还好,失血不是太多。头没有事,嘴角一直出血,怕是伤了脏腑。"白毓边开始动手解开孙甫的甲胄,边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位将军带着我们观察地形,在长江边上遭遇了不知哪路人马。对方误以为少将军是吴侯,上来就痛下杀手……"那名士卒说到这里,泪水流了下来,想必是孙甫平日亲近之人,"对方厉害,再加上是突袭,少将军没过几招就被对方打落下水,等救上来就是这样了。"

"的确厉害,"白毓扔掉了已经变形的护心铜镜,伸手在孙甫胸腹上轻轻摸索,"肋骨断了至少三根,肝脏和肺可能都有损伤,只用了一击。昏迷应该是因为突然的打击震动了心脏和冷水刺激。"说着说着自己脸色也有些发白,"接骨我不会,这里也没有其他大夫。你送少将军回去,记得要一直保持平躺姿势,不可移动。另外派人去找大夫,要快!"

看着那人走了,白毓猛地扭头对小九说:"这伙人真的利害,吕范一个人怎么撑得住!快,划船!"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惨淡,江面上薄薄地浮起一层雾,模模糊糊地能看到江面上十几只走舸混战在一起。吕范的船被围在中间。

小九船行如飞,白毓拔出惊鸿宝剑,瞬时便卷入了战团。

剑花纷飞,想到孙甫刚才的样子,白毓下手十分地狠。

在此以前,她只跟孙策、周瑜两个人较量过,所以下手根本没有分寸,一路闯到包围的中心。直到一剑削断了一只手臂后余势未减地砍碎了另一个人的头。

鲜血和脑浆十分热情地洒了她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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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面壮烈到了在她蹲下身呕吐的时候,对方都趁机远远跑开,竟然没有人敢来袭击她。

看到包围圈退去,吕范跌坐在船上,浑身是血,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他带出来的人除了一开始逃出的,其余的死伤过半。

"夫人,小心……"吕范气喘如牛,"那个人,那个伤了孙甫的人,还没出来……"

"什么?"白毓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把身上的脑浆弄掉。

"小逊在哪里?我怎么没见到他?"白毓稍微缓过神来,第一个就想到陆逊。结果惹得吕范勃然大怒:"你……你还提他……如果不是他……"

两个人一个脱力,一个恶心,根本没有办法正常交流。等白毓注意到的时候,一艘艨艟已经行使到近前。一个黑影站在船头,声如洪钟般响亮:

"这次孙家又派谁送死来了?小子,听说你伤了我不少人啊。"那人说着便从船头跳了下来,落在白毓船上。小小走舸几乎要被砸沉了。落下的同时挥出右手单锏,朝着白毓劈头盖脸打过来,"让我看看你究竟有什么本事!"

白毓忙站起来,这一锏来的凶猛,躲是来不及了,只能架起惊鸿宝剑硬接下来。火花四溅,虎口震痛,宝剑差点脱手飞出。白毓咬牙挺住,两个人僵在一处,倒是有机会打了个照面。

"乔大小姐?"那人明显吃了一惊,脸上露出笑意,手上的力气松了些,"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白毓仔细观察来人:此人正当壮年,一身的角锁雁翎甲,双肩虎头吞吐,铁盔下面是一张古铜色的方脸,胡须保养得很好,双目炯炯有神。由于多年行走于战场,浑身上下透出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威严和杀气。

苦笑,紧咬的牙关中很自然地挤出三个字:"刘太守……"

那人大笑,手上的力气再次加重:

"不错,正是刘勋。亏得乔大小姐还记得在下。或者,我该叫你孙夫人?"

谁认识你啊?

白毓苦笑,苦得不能再苦。这个身体有大乔的反应,却没有大乔的记忆。她没有任何关于这位前庐江太守大人的印象。唯一有点印象是名字,还是从周瑜嘴里听来的。

与孙策有夺城之恨,像无家可归的野狗一样流浪在江淮一带,伺机报复。这样的人,当然决不会放过孙家的人。

既然默认了自己是大乔,就要有被虐的准备。

身后,吕范等人又已经被包围了起来。斜眼望去,刘勋身后的艨艟后面还有艨艟,雾蒙蒙地数不清。这哪里是遭遇,这分明就是中了人家的埋伏!

白毓心思飞转:擒贼先擒王?对方力气明显比自己大,又不缺乏胆量,实力更是自己摸不透的。

逃?白毓有些绝望地看着艨艟上搭起的弓弩。刚刚回去报信的人明明就是人家故意放走,好用来钓大鱼的。

左思右想,竟然无计可施。白毓额头渐渐渗出了汗珠,手上的剑被一寸一寸压了下来。刘勋的锏几乎要贴在了她的脸上。

"大人屡战屡败,居然还能保持如此实力。小女子真是佩服之至。"反正已经是绝境了,再坏也不过如此,白毓索性说笑起来。看到刘勋脸上一窘,心中一动,脱口问道,"刘大人是刚从荆州借兵回来吧?倒是小女子有失远迎了。"

"说借倒也不完全是,"刘勋居然会接话,出乎白毓意料之外,"这五千军士和一千战船是黄祖主动派人送过来的。还传话说,如果我能拿到孙策脑袋,这些就不用还他了。"

听到五千人的战船,白毓心猛地一沉。趁机隔开刘勋的锏,跳开,接着一剑刺回来。刘勋轻轻架开,对白毓一笑:

"说到这孙策的脑袋,我此行可是志在必得啊。"

"真可笑!"白毓一剑快似一剑。既然不可能凭力量取胜,就用速度和技巧。嘴里也不歇着,"这个黄祖多大的人了?这种亏本的买卖也做。"虚晃一招刺向刘勋的咽喉,"不是小女子看不起郡守大人。你想想,五千人的战船,换他一条人命,先不管值不值。这五千人的战船给你不如给我,我成功的几率总还大一些。而且什么叫拿了孙策的头就不用还了?如果最后损兵折将也拿不到,太守大人你拿什么还人家呢?"

说话间暴风骤雨般刺出十几剑,刘勋只是招架,应接不暇,于是大吼一声,后退一步,冷笑道:

"拿不拿得到,总要试试看。既然大小姐这么看得起刘勋,我也不好意思谦让了。"说着,左手从身后又抽出一柄锏。

双手锏。

水上作战,双脚着力不稳,所以保持身体平衡,长于变化是第一位的。从这个角度来看,短兵器优于长兵器,双手武器又优于单手武器。

锏这种东西要棱角有棱角,要份量有份量,灵活性和速度不比剑差多少,杀伤力却大很多。双手锏使出来更是神出鬼没。白毓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招,在兵器上已经是吃了大亏了。

她挽了个剑花,后退了一步,强颜欢笑道:"刘太守,对我一个妇道人家,至于这么认真么?"

"哪里哪里。承蒙大小姐在皖城帮我守住一方水域,让我省却了不少烦恼,刘勋怎么可能不认真对待呢?"刘勋口中手中都不怠慢,双锏暴风雨般攻过来。霎时间,白毓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几招过后就被逼到死角。

白毓娇叱一声,一个后空翻,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稳稳地落在另一支走舸上。剑锋一扫,刘勋的两名士兵中剑落水。同时小九自己跳下水去,将将躲开了刘勋恼羞成怒的一锏。艨艟上立刻冲着水下射出一阵箭雨,激起一片浪花。之后却不见人或尸体浮出水面。

刘勋轻身功夫比不上白毓。每次眼看着要追上了,总是被她及时逃掉,同时留下一群断手断脚的士兵或是几具尸体。

刘勋咬牙切齿地说:"我看你能躲到何时!"他走过一艘船,就把船踢开。很快的江中走舸所剩无几,白毓再也无处遁匿了。

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快玩到头了,刘勋已经准备享受胜利的果实,一张脸有些邪恶地扭曲着:"乔大小姐,看在我们相识一场,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肯跟我,我不会介意你是寡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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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太守这个玩笑可是开大了。"白毓心中担心小九的安危,握剑的手也因为用力过度而发抖。她一面估量着自己与刘勋之间的安全距离,一面努力拖延时间,"家夫尚且健在,我怎么就成寡妇了呢?"

刘勋得意地一笑:"大小姐还不知道吧?你那新相公刚刚被我被我打得只剩一口气,被我放回去了。现在孙策中军必定大乱,我趁着大雾一鼓作气攻过去,你说会怎么样呢?"

真正善于说谎的人,深谙谎话一定要九分真才有人信。白毓听了,马上作出一幅惊慌失措的样子:"不可能。伯符根本就不在这里,你怎么可能刚才会见到他。你定是在诈我。"

刘勋大笑:"人都说孙郎喜欢偷偷乔装微服出巡,连身边的人都摸不清他的行踪,果然不假。今天埋伏在这里,本来也没想到能等到他。可巧我在袁术帐下曾与孙郎有过一面之缘,认出了他和吕范,不然让他有了准备,赢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至于我是不是诈你,到时候自然见分晓。他当胸中了我一锏,大小姐,你说说看,他能活到什么时候呢?"

雾越来越浓,刘勋看着天色,信心满满:"嗯!雾够浓了,是时候发动突袭了。乔大小姐,你的缓兵之计不会有用的,我们不要再耽误时间了。"一边说着,一边不紧不慢地一步步向白毓逼去。白毓退到走舸的尽头,背对着滚滚长江,再也无处可退。吕范被重重包围,无法分身,急得大声呼唤。

白毓死死盯住刘勋,轻轻摇着头,口中一直叨念着:"不,我不信,你骗我!"突然眼神往旁边一撇,脸上露出喜色。

刘勋见了,嗤笑一声,说:"雾这么浓,你能看见什么?别白费心思了。"再看白毓,眼睛已经开始发亮,心中仍是忍不住疑惑,转身向身后看去。只见一片白茫茫的大雾,哪里能看到什么东西。

"糟糕!"刘勋心中暗骂,回头再一看,白毓已经不见了。脑后风声响起,他猛地向前扑去,左肩被大力一击,发出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的声音。再一回头,惊鸿剑的锋芒直指面额,几乎已经刺到脸上,用的正是那招海底捞月。

"喝!"刘勋不愧是久经战场的老将,眼睛盯住剑芒,大喝一声,竟然不躲不闪,右手一抬,金锏脱手而出,正打在白毓的锁骨上。

白毓正在半空中尽全力冲刺,突然左肩一阵剧痛,眼前一黑,跌落在刘勋面前,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对面刘勋样子也不好看,左肩的虎头护肩被削去,一片锁甲披散地挂下来,后肩上一条尺许长的伤口深可见骨。眉心处一条半寸的伤口,鲜血一丝丝地渗出。

"你……"刘勋的脸色比伤口更难看,左手锏转右手,"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我怎么一点点收拾你!"

白毓努力地试着站起来。肩头剧痛,从出生以来还没有这么痛过,眼前金星乱窜,居然还笑得出来:

"这就对了嘛,刘太守,装出那种文绉绉的客气样子做什么?还是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比较适合你。"说着一口气喘不上来,狠狠地咳嗽。

刘勋毫不怜惜地一锏砸了下来,白毓提剑架住,却挡不住金锏的来势。仍咳个不止,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眼神却出奇的镇定。

"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没死过。孙策啊孙策,没想到没来得及给你送终,我就要先走一步了。带走我最珍惜的人……我果然还是最在乎自己啊。"

刘勋大喝一声,金锏挥开,白毓握不住惊鸿宝剑,任它脱手而飞,身体也应声仰天向后平平地沿着江面飞了出去。

好熟悉的感觉,就好像坐着飞机在天上飞一样轻松。可惜雾太大,看不到蓝天白云,不然还是很美的。

白毓带着一点遗憾,准备闭上眼睛,突然眼前一片漆黑,身体也飘忽了起来?

咦?这次死的感觉跟上次不太一样哦。怎么这么大的汗臭味?而且肩膀还是这么痛?

眼前又一亮,原来是战袍裹在自己身上。一个人脸在面前晃荡,背对着光线只能看到黑影,耳中传来的却是熟悉的温柔的声音:

"大姐,你还好吧?"

白毓眨了眨眼睛,笑了。

"看来小乔把你培训得不错嘛,周郎。这战袍你多久没洗了?"

周瑜来了。

周瑜怎么来了?白毓暂时没有心思理会这个问题,她伸手凭着感觉抓住了周瑜的衣角,焦急地说:"快走,有埋伏!是刘勋!"

"刘勋……听说这老头以前也向你提过亲的。"周瑜不慌不忙,轻轻地把白毓的手从自己领子上拿下来,揭起战袍的一角,察看白毓的伤势,"他下手还真狠……"

白毓笑了:"放心,我也没让他好受。不吃亏。"说完很担心地强调了一下,"刘勋向黄祖借了五千人的战船,就在附近。你千万小心。"

"乔大小姐,这位壮士,我刘勋还没死,你们还要这样旁若无人地说多久?"刘勋远远地用金锏指着二人喊。周围早有人上来帮他把伤口包扎好。相形之下,白毓这边仍在咳血,援军也只有一人,情况一点也没有好转的迹象。

周瑜就像根本没有听到刘勋说话一样,继续用战袍将伤口遮好,把白毓慢慢平放在船上,笑道:"不过是五千人的战船而已。我和伯符都来了,大姐你就放心养伤吧。"

白毓这才注意到远处传来的阵阵怒吼声和刀剑碰撞的声音。一艘艘走舸从雾中蜂拥而至,攀上了艨艟。刘勋的军队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重重包围。弓弩的威力虽大,近处却毫无作用。刘勋选在大雾天设伏偷袭,倒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白毓笑了,边笑边咳,远远地对刘勋喊道:"看来我这条鱼饵功能还不错。刘太守,这次这条鱼够大了吗?"

刘勋也发现了自己的处境不妙,气急扑了过来,大吼道:"我先拿你们两个的狗命!"周瑜长身站起,望着刘勋,目光温和得像一只牡鹿。刘勋直觉地感到有危险,身形突然收敛。就这一愣神的功夫,周瑜已经带着白毓将小船摇动,慢慢隐入雾中。刘勋正要追,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冷冷的仿佛从耳边传来,四下却又看不到人:

"慢着,你的对手是我。"一艘黑色的艨艟从大雾中钻了出来。船头站着一名俊美的青年将军,身材高大,大红色的战袍斜披在光明战甲上,头上红色绶带绑住银色缨盔,眼神冰冷,平静的面容下似乎隐藏着飓风。

刘勋见了,心中惊疑不定:"孙策?你不是已经被我打落下水了吗?"

"打落下水?"孙策冷笑一声,"孙策从戎七载,还从未被人打落下水过。刘老将军如果想试试,不用久等。孙策今天专程就是为你来的。"

刘勋听着这话,再仔细端详,眼前这人果然与之前的"孙策"略有不同,形似而神不似。眼前之人年纪大些,眉宇之间气势冷峻,咄咄逼人,眼神锐利,刺得刘勋心惊肉跳。上次在袁术处与孙策相见,正是自己领庐江郡守的那一次,距今差不多有五六年的时间了,认错人也很正常。刘勋想到这里,一颗心沉了下去。

说话间,从孙策身后走出一个人来,对孙策说:"主公,这个人已经受伤了,不值得你亲自动手。我来替你收拾他就行了。"说完不待孙策答应,人已经从船上跳下来。没穿盔甲,黑衣红巾,光着头,只用一根绳子扎住稻草般的黑发,一阵铃声随身形飘扬:

"刘大人,十万水寨的甘宁前来拜会!"同时十几艘黑色的走舸从艨艟身边绕了过来,冲着刘勋飞也似的驶去,眼看要将刘勋的船团团围住。甘宁落在走舸的甲板上,拔出身后的腰刀,吐出了嘴里的芦苇,狞笑着对着刘勋说:"刘太守,十万水寨跟您的新仇旧恨,我们不妨现在来清算一下。"

"报!"刘勋的一支走舸从远处冲过来,上面的军士对刘勋报告:"将军不好了,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成千上万的孙策军。战船几乎全部被控,都督刘崇被杀,将军你快点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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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怎么跑?"刘勋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哼,"周围已经全是孙策的人马,包括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螳螂捕蝉,不料那蝉竟是黄雀假扮的,还送出一个假孙策来让我以为胜券在握。错失良机,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抬头看着孙策,孙策也低头着刘勋。短短两年之前,两个人的实力还相差悬殊。如今雏鹰羽翼已经丰满,开始俯视大地了,自己却连安身立命之所都已失去。面前,甘宁充满仇恨的利刃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已经包扎好的伤口因为紧张重新迸裂,渗出了鲜血。赖以成名的双锏也只剩下了一支。

罢了。刘勋苦笑一声,放下金锏。

"孙策啊,你父亲和我原来同在袁术帐下,也曾一同讨伐董卓,一起血战沙场。如今我竟败在他儿子手下,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庐江本来就是你打下来的。你取回,我无话可说。我现在只想保住我这条老命,看看这大汉王朝最终的归宿。"说着,双手摊开,摆出一幅完全不设防的姿势。

甘宁举刀逼近了一步,刀锋在刘勋脸上晃动,恨恨地说道:"你做梦!"刘勋眼眨也不眨,只是望着孙策。

孙策面色依然波澜不兴,开口问道:"刘老将军若能逃得生天,意欲何往?"

刘勋沉吟了片刻,说道:"当年袁术称伪帝,我也曾声言与他绝交,以郡守之身还庐江于朝廷。司空曹大人修书给我,说只要有他在,朝廷里就有我刘勋的地方。如果能活着走出这里,我应该是去找他吧。"

"还回来吗?"

刘勋神色黯然:"我发誓,有生之年,刘勋绝不再踏入江淮地域半步。"

孙策淡淡一笑:"那我就预祝刘老将军在许昌平步青云了,到时候可别忘了在皇上面前多替小侄美言几句。仲谋,替我送送刘老将军。"

听的人,无论是刘勋还是甘宁,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刘勋的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不确定地问道:"你真的放我走?"

孙策笑道:"就算刘老将军想留下,孙策还不想接待呢。"说完背过身去。

一个穿戴光鲜,声音还带着些许童稚的少年将军走到了刘勋身边,拨开甘宁的刀,先施了一礼,说道:"刘老将军,小侄孙权,这厢有礼了。请老将军随我来。"

甘宁被人推动,这才猛地醒悟过来,大喊道:"不行!二公子你让开,我要取这老贼的狗命替老寨主报仇!"

"甘将军,这是大哥的命令……"孙权正想说什么,却被孙策打断了。

"仲谋,不要插手。人我已经放了,剩下的是十万水寨和刘老将军的私人恩怨,让兴霸自己解决!"

孙策高高扬起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孙权低下头,退到一旁。刘勋叹了口气,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甘宁举起腰刀。快要落下的时候,孙权突然说道:"甘将军,冤冤相报何时了。十万水寨手上也有不少人命,他们的仇又要向谁来报呢?你面前的老人不是没有还手之力,可他已经降了。他没违背誓言捡起金锏抵抗,你还要杀他吗?"眼神幼稚,却也出奇的坚定,眸子深处隐隐透出青绿色的光芒。

甘宁愣住,手上的刀终是没有落下。他甚至没有注意孙权和刘勋何时离去。等他回过神来,一切都消失了。没有仇人,没有十万水寨的兄弟,只有混沌而虚无的大雾弥漫在周围。第一次,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水贼无力地瘫坐在战船上。

艨艟上,一支对准甘宁的箭也无声地撤回,持弓者如同甘宁一样痴了。

只有孙策在笑,把一切看在眼里。

"程咨,传令下去。程普、周泰二人领兵接收俘获的战船物品,看守降兵。其余人等立刻随我回营!凌统,你去把甘宁给我叫上来。"

凌统背着弓箭,若无其事地走过孙策身旁,直盯着孙策的眼睛,并不因为身为家臣而有所顾忌:

"主公,今天这出戏,是你叫二公子演给我看的吧?"孙策笑而不答,"我答应你,不找他报仇。只要他一天忠于孙家,我就饶他一天不死。可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不会执行任何与他有关的命令。这是我的底线。"说完扭头就走,年少的脸上带着和年龄不相称的冷漠与通透。甲板上没有一个人的眼神敢在那雕塑般俊秀的面孔上做片刻停留。

凌统的父亲凌操,四个月前死于十万水寨的伏击。指挥那次伏击的人,正是甘宁。

孙策望着那背影,自言自语道:"这你可冤枉我了。我根本没让仲谋演什么戏,那全是那孩子自己的主意。"

十万水寨的人情给了,刘勋的虎牙拔掉了,甘宁凌统之间的问题暂时性的解决了,仲谋长大了很快就可以独当一面了。

父亲啊,是你在天上保佑我孙家吗?四下无人,孙策茫然地抬头望天。

天上,也只有大雾,混沌而虚无。

白毓在孙策大营内受到了特等优待。不论是抵抗瘟疫的事迹,还是面对刘勋的沉着应变、不屈不挠,抑或是她身上的伤,都足以让她赢得所有人的尊敬:不是因为她是孙策的夫人。这样的友好是一种发自心底的感觉,真正被人接受的感觉。

这是最幸福的时刻,连周瑜的笑容都不再那样冷冰冰的了。孙贲的大营里没有舒适的住所,孙策有;孙贲的大营里没有像样的军医,周瑜从皖城带了几个名医过来;孙贲的大营里没有可口的食物,小玉却能亲手做。

白毓用还能动的右手捏了一只剥好的橘瓣放在嘴里,惬意地在榻上舒展了一下身躯,发出一阵舒服的呻吟:"要知道伤员有这种待遇,我早就去自己搞上几条伤挂在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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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你瞧瞧。才捡回一条命来,又不正经了。"

小玉的尖嗓门激起了白毓的兴奋,一把抱住她,脸在身上蹭蹭,"小玉我好想你!"

啪!脸上居然挨了一巴掌。白毓捂着脸,莫名奇妙。倒是打人的小玉眼中噙着泪水:"你再动一个试试!大夫说你的骨头要是再错位这条手臂就废了!你要是敢动,我就马上去死!"

"我错了。"白毓哆嗦着蔫了回去。扭头看到了呆立在旁边的小九。万箭齐发的时候,他机灵地躲在走舸腹下,出奇地没有受伤。看来看去,白毓还是觉得少了一个人。

"邱老大呢?"

"属下在。"声音从门外传来,情绪听起来不是很高。

"怎么不进来啊?"白毓现在只有言论自由,所以要拼命利用。

"属下无能,没法照顾夫人周全,无颜相见。"你以为你是超人啊,没事掖着藏着,有事就能飞过来。

"行啊。你现在不进来,以后就都不用来见我了。乖乖外面呆着吧,啊!"

片刻沉默之后,门打开了,周瑜走了进来,一只手顺带着把垂头丧气的邱旌硬扳了进来。

"你这个伙计看起来不太听话啊。"周瑜打趣道,"实在不行我跟你换一个好了。"

好冷!白毓忍不住打个哆嗦:"兔子不吃窝边草。你想挖墙脚也不用挖到我这儿来,小心我反挖你……"她边说边淫笑着,手上比了个"二"字,"好了不开玩笑了,找我有事?"

周瑜一点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谦谦君子,脸皮就是要比平常人的厚一些:"噢,我以为大姐身负重伤卧病在床一定很无聊,而且应该有很多话要问我,所以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美洲狼还颇具营销商的天赋嘛,揣测客户心理的手段真是准到家了。白毓心中赞叹着,跟着这个人,就算小乔穿越到现代也会不愁吃喝了。

"那就先跟我说说……严白虎吧。"

"乌合之众,伯符三四天就解决了。"周瑜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可惜白毓就是这么不善解人意,"我看你们的船多了不少嘛。"

"嗯,十万水寨的实力已经全部被兴霸接收。他还从二当家的口中得知了老寨主的真正死因,现在应该正在跟刘勋算账。"

"噢!"那个老寨主怎么死的,白毓一点也不感兴趣,仍然针对严白虎发问,"那些乌合之众到底是怎么聚集起来的?严白虎现在人怎么样了?还有许贡,他怎么样了?"

周瑜双手一摊,说道:"这个我也不是太清楚,大姐为什么不等伯符回来直接问他?你还是问问我们是怎么赶到这里来的吧。"

"好吧,我们……你们是怎么赶到这里来的?"白毓觉得自己今天妥协的次数太多了,有些不痛快。

"本来按照我们的安排,你应该在伯符平了丹阳叛乱之后与他汇合,然后一同去吴郡见太夫人。也怪我没有事先说清楚。大小姐半路改变了计划,跟着子蘅跑到了彭泽。我收到子蘅的信以后立刻派人通知伯符,他很快就领兵赶回了庐江。

"伯符在庐江修整了两天后,接到了子衡传回来的信报。主要是关于水灾的情况和你做的事情。我们想着新收了这许多士卒船队,不如带来帮忙,顺便练练兵。于是就让李术守皖城,我们带着人马,还有小玉姑娘一起来了。

"等遇到了孙大将军,才知道你去疫区了。伯符当时听了就要去疫区找你。正在此时孙甫的斥候带着他回来,说是中了埋伏,你赶去救援。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派别人不放心,所以就决定由我先单舟前来助你,伯符率兵随后赶到。

"我们本就是单人快船去找大将军的,重兵都留在江边,由程老将军看守着。部署好了之后,刘勋前来偷袭的船只就会刚好钻进了圈套里。再加上天降大雾,刘勋的战船上的弓弩除非是先锁定目标否则毫无用武之地,只有挨打的份。此战过后,我们的军队恐怕又会扩张了。可惜周瑜还是来晚了,累得大姐受了重伤。"

"伤痕,勇者的勋章!"白毓把圣斗士的经典台词改了一下挪用过来,"还有,别叫我大姐了。你比我大那么多,听起来怪不舒服的。"

周瑜听到这里,笑了笑,话锋一转:"这次还真是侥幸。想那刘勋当年可是与破虏将军齐名的虎将,如果没有足够的情报,他不会贸然发动偷袭。所以我怀疑你们的人里面,有奸细。"

奸细?

周瑜笑,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小玉,小玉不解地看向小九,小九又看看邱旌,邱旌一直盯着白毓。白毓则把脸扭向一旁看着墙。

"有些东西是不能回避的。"周瑜一时之间实在是想不出来怎么称呼白毓,于是省略,"这里的情况,你比我清楚。以你的精明,早就应该察觉到不对了。"

"我的人里面不会有奸细。"白毓淡淡地说,声音很轻。

周瑜扫视房间里的三个人:"这个我信。我说的不是他们,你知道。"

"我的人里不会有奸细。"白毓又说了一遍,语气不变。

周瑜笑了。站起来整理衣冠,说道:"既然你已经心里有数,我再多说也没意思。伯符很快就会回来。他一向憎恨叛徒内奸。如果等到他来处理,恐怕结果不会是你想见到的。我话就说到这里,告辞。"

说毕,自行离去。

"我说我的人里没有内奸!"白毓的声音突然提高,扯动了伤口,一阵钻心的疼。

众人被白毓的态度吓到了。沉默了半晌,邱老大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夫人,有句话,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白毓看着墙壁发呆,只有嘴会动:"别说!我这么说了,你会听吗?"轻轻叹了口气,"说吧,什么事。"

"属下在庐江的时候,曾经见过陆逊公子。"邱旌审视着白毓的表情,"他当时和刘勋帐下的刘晔在一起。"

白毓轻轻闭上了眼睛。测量水文,陆逊是向导,孙甫和吕范会去哪里他最清楚。出了事情他却不在当场。这些,自己怎么会不明白?现在连人都已经联系上了……

"他现在在哪里?"

"今天早上陆逊公子称病,没有去察看水势。后来属下发现陆逊公子准备不辞而别,觉得奇怪,于是就命人将他软禁起来。"

白毓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的办事效率倒是挺高的,带他过来吧。"

白毓养病的地方平稳得几乎感觉不到风浪。这里是孙策的中军,停靠在江边的一艘巨大楼船上,离孙贲的中军距离比较远。所以还没有等到陆逊,孙策就已经回来了。

孙策来的时候,白毓正在想心事,被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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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勋说你喜欢自行其事,连身边的人都摸不清动向。你还真的是声名远播啊。"孙策依然是那么精神俊朗。一进房间,屋里阴郁的气氛就去了八分。无论是什么样的心事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娘子,身体好些了吗?"孙策过来坐在白毓身边。身后还站着一个人,这个人似乎令孙策感觉有些拘束。

"娘子?听起来好不习惯。"白毓嘟起了嘴巴,转而又笑了,"要不,你跟别人一样,叫我夫人好了。"

听着这话居然没还嘴,看来孙策真的是有点拘束。或者说,有点装。

"夫人,我给你介绍一个人。"孙策用了很官方的语气,把身边的人招呼过来说,"这是我二弟,名权,字仲谋。仲谋上月初刚刚及冠,母亲把他送到舅父吴景处。这次我去丹阳正好见到他,顺便把他带出来历练一下。仲谋,来见过你大嫂。"

孙权!白毓大脑又短路了。

瘦弱,白皙,国字脸。比起孙策来,这个时候的孙权个子还比较矮,脸上连胡子都还没长出来,看不出是不是紫髯。少年人,脸还嫩得很,低着头,不敢看白毓。听到孙策呼唤,连忙上前行礼:"嫂嫂。"

三国的霸主向我行礼了,好有面子啊。白毓可是打心底笑了出来:"仲谋快起来,自家人不必多礼。"白毓伸出右手扶起孙权,"今年多大了?"

"回嫂嫂,权今年一十有五。"还是不敢抬头。

"嗯!年纪轻轻就一表人才,将来一定能成为你兄长的左膀右臂。"白毓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孙策进来之后一直有些紧张。他一定很在乎自己在兄弟心目中的形象。所以白毓也尽量表现得温柔娴淑,善解人意。

孙权脸红了:"嫂嫂过奖了。"

孙策拍了拍孙权的肩膀,笑开了花:"仲谋现在已经是我的左膀右臂了。"

孙权没想到大哥会这么说,愣愣地看着孙策。得到了肯定的眼神鼓励,心中突然有了自信,脸上也绽放出了笑容,眸子深处闪烁着金绿色的光彩,转过头来准备接受大嫂的认可。

只看到一个穿着白色里衣,身上裹着锦被的人躺在面前,一只右手臂露在外面。头发松散着,面色如月光般皎洁莹润,眉眼如画,一弯琉璃朱唇满含笑意,微微开启,露出一点晶莹的贝齿:"这可不好了。我临时在这里养病,第一次见仲谋,竟然拿不出东西来当见面礼。这可怎么办好呢?小玉,我的妆台你有没有带来?"

小玉拿来了妆台,从里面找出一柄匕首:"夫人是要找这个吧?"

"就是它了。"白毓还真的不知道有这个东西。她本来想挑一样首饰送给未来的吴主夫人的,"仓促间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这柄匕首是我之前佩戴的,仲谋先收着吧。等过些日子我身体好了,再陪你去买些喜欢的东西。"

孙权从白毓手中接过匕首,目光停留在那只裹着纱布的手上:"多谢嫂嫂一番心意。权心领了。听说嫂嫂被刘勋所伤,我就不打扰嫂嫂休息了。兄长、嫂嫂,权告退了。"在这个嫂嫂的身边,心跳速度总是不规律,还是早点退下的好。

点点头,看着孙权离去,孙策长吁了一口气。白毓冲他眨眨眼睛:"怎么样?没给你丢脸吧?"

"还好。"孙策居然解下甲胄开始揉肩膀,看来刚才装得很累。小玉和小九见状,很知趣地退了出去。

"只是还好而已啊。"白毓嘟起嘴巴不干了。

"对,只是还好而已。"孙策一点也不松嘴,脸板得死死的。白毓怒了,脸扭到一边不看孙策,却被一只大手捏住下巴用力扳了回来,捏得白毓有点疼。

孙策的脸离白毓的鼻子不到两寸,黑亮的眸子怒气冲冲地看着她:"大夫都跟我说了。早知道你伤成这样,我根本就不会放过刘勋那老匹夫!"

"你把刘勋怎么了?"

"放了。"

"放了?"白毓眼睛瞪得溜圆,"他可是心心念念想要你的人头的人。你就这么把他给放了。我是不是该叫你孙大善人啊?"

孙策嘴巴一歪,眼睛眯了起来:"这个我心里有数。刘勋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几次三番败在我的手里,连成名的金锏都不要了,低头求生。他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了。而且说到底,他姓刘。我暂时还想跟皇家保持良好的关系。当年我没杀刘繇,如今也不想杀刘勋。"他摇晃着白毓的下巴,"可是我现在想把他大卸八块!居然敢伤了我的女人。可恶!"

"你再不住手我就得被你大卸八块了。"白毓的下巴被捏得疼。

"就不。"孙策眼睛一瞪,嘴里这么说着,手上却放松了力道。他轻轻揭开锦被下的里衣,露出了固定骨头的木板和多得眼花缭乱的纱布。

"你就带着这种伤在跟我说笑吵闹?稍微显得软弱一点也不会怎么样吧?"孙策眼中的痛惜和责怪之情溢于言表。

"哈!我都躺在这里一动都不能动了,以后还不知道会不会留疤。再软弱的话我不如直接去死了。"白毓觉得他一点也不体贴。

孙策不说话了,眼神慢慢地变成了懊悔和愧疚,却不想让白毓看到。扭过头去,半晌才说了一句:"对不起!"

"如果不是你拖住了刘勋的来势,我可能会因为来不及部署而被打个措手不及。其实我看到孙甫的伤势,就猜到对方是刘勋。我担心你已经受制于他,会被他用来要挟我,所以没亲自去救你。甚至在周瑜救出你以后,擦肩而过,也不敢见你……"

"你怕见了我之后,会忍不住杀了刘勋?"白毓轻轻摸了摸孙策的脸,笑笑,"你能这么想我就已经很开心了。这至少说明你还是有点在乎我的。再说如果因为这个影响了战局,不能将胜利最大化,那我不是白受伤了?亏本买卖我可不喜欢。"

孙策把脸贴在白毓耳侧,闭上眼睛厮磨着,轻轻嗅着那还带着些许血腥味道的秀发,喃喃道:"毓,我可是很认真的在说。不要总是开玩笑行吗?"

"行。"白毓果然认真了起来,"你真的觉得愧对我?"

孙策的鼻尖轻轻蹭着白毓的面颊:"娶了你,没能保护你,反而连累了你。你说呢?"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就答应我一件事。"

嘴唇已经开始品尝耳侧的肌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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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奸的事情,由我来处理,你不要插手。"孙策停止了继续的动作,抬起头来审视着白毓。白毓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好不好?"

孙策脸色骤然变得铁青。他坐直了身体,替白毓拉上了被子,说道:"这件事我来的路上就听说了。这次你、孙甫、吕范三个人都受了重伤。孙甫的伤比你更重,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吕范的门客几乎全部死在那里。如果刘勋晚行动几天,我们根本不用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你为什么要包庇他!"

白毓摇摇头:"不是包庇。如果事情属实,硬把他牵扯进来的话我也难辞其咎。如果真要定罪,我愿意和他一起承担。"

"不行!"孙策一拳打在木质的地板上,背对着她,看不到他的表情,白毓只能感到床榻在震。

"伯符,我也有自己的考虑……"白毓轻轻拉扯孙策的衣角,试着劝说他。

孙策却甩开白毓的手:"好好,随你的便!他陆家人的命是命,我孙家人的命就不是命。相信你也知道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自己好自为之吧!"说完摔门走了。

小玉和小九守在门口,眼见着孙策怒气冲冲地出来,连忙回房去照看白毓:"大小姐,你怎么样了?"

白毓右手紧紧抓住被子,脸扭向墙的方向,任人如何呼唤也不应声。

委屈,好委屈,心口被什么东西堵着无法呼吸,憋闷得几乎要炸开。泪水盈盈转转,终于落了下来。

孙策气冲冲地走下甲板,正好迎面遇到姗姗来迟的邱旌和陆逊。

邱旌带着陆逊低头让开路,孙策却停在二人面前。邱旌没有办法,只能赔笑说道:"邱旌参见吴侯,请问吴侯有什么吩咐。"

孙策不理他,眯起眼睛看着他身后的陆逊,他挺起胸膛,足足高出陆逊半个头。陆逊水样男儿,却也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着。可惜长了一对酷似白毓的弯弯入鬓的长眉,无论他作出什么表情,都凶不起来。

"你就是陆逊?"

"正是。"

"庐江陆康是你什么人?"

"是我伯父。"两个人,四句话,再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有视线之间电光火花四射。邱旌后退了一步,避开这无声的战场,饶有兴味地观察着两个人。

孙策瞪了片刻,哼了一声,走了。陆逊一下子失去了目标,有些恍惚。邱旌过来扶住他,微笑着说:"陆公子,你没事吧?没事的话,先跟我去见夫人吧。"

不知为何,陆逊总觉得邱旌的笑容里带着嘲讽的意味。

两个人走进白毓房间的时候,小玉正在给白毓洗脸。人靠着小玉坐在榻上,左手瘫软在一旁,露出了来不及用锦被掩住的缠满了纱布和夹板的伤口,一双眼睛还红肿着,看起来狼狈的样子。

如果说孙策军中还有人能让陆逊见了心中有愧疚的感觉,那这个人一定就是白毓了。

偏偏这个人看到了自己还很欣慰地笑着,说:"小逊来了,坐吧。"

"夫人!"陆逊心中一阵懊悔,低头不敢看她,"我不知道你会去,我以为你还在疫区。"

小九哼了一声:"亏你还有脸说,夫人是回营之前特地先去那里看你的!"

"小九!"白毓出声制止。小九双眼向上一翻,闭住了嘴。

小玉在一边不干了:"夫人刚刚还因为你跟吴侯闹翻了呢!"白毓想说小玉,反而被她抢白道,"凭什么就不能让他知道。大小姐,你从小到大都护着这陆家的拖油瓶,可是他出卖孙家的时候替你考虑过没有?这么没良心的人你还要护着他?"

咦?难道大乔之前就认识陆逊?

白毓嘴巴都合不上了:"你们都说我护着他,我倒是怎么护着他了?"她是真的莫名其妙。

"大乔姐……"陆逊此时再也忍不住跪在地上,扑倒在白毓榻前,扶着木栏哭得浑身发颤。

还是小玉嘴快,一条条数落着,听得白毓一愣一愣的:

"你不要告诉我你没认出他是陆家的小义子。当初这小子到庐江来投靠陆老爷的时候,连话都说不清楚,最不招人待见。同族兄弟看不起他,连陆老爷的侍妾下人们都欺负他。偏生你对他好,玩耍都要带着他一起。知道他爱看书,把家里的书偷出来给他看,还帮他打架。为了这个都不知道挨了老爷多少回骂,这会子难道都忘了?好在他在庐江呆的时间也不算长。我当时还谢天谢地这个累赘终于走了,没想到他转了一大圈又跑回来了,还做出这种事。我刚才要是知道你是为了他跟吴侯吵架啊,我绝对不管你。"

邱旌听小玉这么说,冷笑了一声对陆逊说:"原来你改了名。我还以为陆康一家对你有多好呢,值得你背叛夫人来给他报仇,原来也不过如此。"他转头对听傻了的白毓说,"大小姐,陆逊的伯父原庐江太守陆康,是吴侯亲手杀死的。"

白毓抬头看看目光愤愤的众人,又低头看着啜泣着不置一词的小陆逊,轻轻点点头,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六年前,孙坚死去不久,袁术接管了孙坚的一切,孙策不得不委身于袁术帐下的时候,庐江太守还是陆康。

袁术想要扩张领土,于是派孙策问陆康借粮,被陆康一口回绝,还出言辱骂孙策。孙策回来以后,袁术出兵庐江。当时打下庐江,亲手割下陆康脑袋的人,正是十八岁的孙策。胜利回来之后,袁术却把庐江封给了刘勋。

孙策攻打庐江之前,从小失去双亲的陆逊一直跟着伯父住在庐江。直到陆康觉得大事不妙,让家人先回吴郡老家避难,陆逊才离开庐江,逃过一劫。

这下,连动机都有了。

孙策在生气。

不然他不会拿起长矛狂舞不止。

周瑜一边坐着喝茶,一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孙策表演——青衣玉带、云霓纷飞、寒光乍现。这样好的枪舞可不是随时都能见到的。

这种雅兴终于在孙策一矛敲得船舷粉碎木屑四溅,而且其中的一片落在了自己的茶碗里的时候到头了。周瑜讪讪地放下茶碗,说道:"伯符,就算你生自己的气,这样发泄也不是办法。"

"谁说我生自己的气!"孙策表现得像个被说中了心事的小孩子,把长矛往地上一戳,立刻停下来否认,"我们成亲第二天就分别。我可是不分昼夜地赶回来,这你是知道的。可是她都伤成那样了,一见面居然满脑子都是陆家那小子的事!你说我该不该骂她?"

说完,他用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周瑜。面颊不知是因为剧烈的运动还是因为生气,微微泛红。

周瑜看着甲板上新开的大洞,摇摇头,站起身来,背着手和他对望着,一言不发,目光柔和得像一面镜子。孙策看着看着,泄了气,低下了头:"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在她伤得那么重的情况下跟她吵架。"低下的头不停地摇动,心情依然烦躁,"啊!我怎么就压不住火呢?"

周瑜看着他,笑了:"是啊!你怎么就压不住火呢?"

第52页

"你们都出去。"小玉、小九、邱旌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们都出去。"白毓靠在榻上,看着他们,"让我跟小逊单独待会儿。"

三个人还是不肯走。

"你们都把话说成这样了,还让他怎么说话?"白毓皱了皱眉头,右手挥了两下,"都出去吧,别走远了。我们不会说多久的。"

小九和小玉不情不愿地出去了。邱旌走到门口,回过身来,目光如炽地瞪着陆逊的后背,抬眼看到白毓无奈地望着自己,便也无奈地走了。

"大乔姐……夫人,"人走光了,陆逊才终于抬起头来,"我对不起你。"

"又赶路又哭的,渴了吧?"白毓手一指,"那边有茶水,你去倒些来喝吧。"看到陆逊只是啜泣,"怎么?还要我去倒给你喝?好……"说着就要起身,陆逊这才连忙去倒了水来,一饮而尽。

白毓终于笑了:"那天我是真的没认出你来。我们都没有好好聊过。过来,跟我说说你这些时候的遭遇。邱旌说后来在庐江见过你,是怎么回事?怎么没来找我?"

陆逊喝过了水,情绪果然好多了。原来自从回到吴郡之后,陆逊老老实实读了五年书。十四岁那年略有小成,开始四处拜师访友,庐江只是其中的一站。当时大乔正在忙着打水贼,陆逊求见了几次都没人通报,一来二去的没了盘缠,正好遇到同族的人去彭泽,就跟着一起来了。这些也就是几个月前的事。

陆逊低着头,不等白毓发问,就一五一十地坦白了:"我和刘晔一直有联系。孙策二次攻下庐江还有你出嫁的事情,我都从刘晔那里听说了,所以一眼就认出了你来。我觉得你在疫区比较安全,之后也方便带你一起走,却没想到你能那么快平定疫情。"

"测水文只是我分散兵力和诱吕范他们出去的一个借口。陆家人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里,早就知道彭泽河床湖床年年淤积上涨,迟早有一天会不可收拾,所以早就做好了逃亡的准备。我在大水之前就已经想好了防洪的方法,可惜没人听我的。"

"我就知道你肯定有办法。"白毓仍旧对陆逊盲目的有信心,"现在能跟我说了吗?"

"当然,"陆逊长叹一声,"现在不说,将来就没有机会了……"

"彭蠡泽本身就能控制江水泛滥。可是因为河泥淤积,水容量一年比一年小。如果人们能够每年在农闲的时候调整出人手来清理淤泥,就不会发生这么严重的水患了。可是族里那些长辈说我这是逆天而行,又说会扰到湖底龙族,会遭天谴。"

"如果我们帮龙王打扫房间,他感谢我们还来不及呢,凭什么给你天谴?"白毓眼睛亮了起来,脑筋飞转,"张昭也说过,每次大水过后,来年必定丰收。说明河底沉积物的肥力不可小觑。如果定期把河泥捞上来,撒进田里,那就既可以控制大水,也可以保证丰收,说不定还可以做到双产三产!这是替天行道的好事啊!"

说着高兴地拍了拍陆逊的肩膀:"我就知道你一定行的!"

陆逊却笑得很淡:"大乔姐高兴就行了,陆逊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说完向白毓跪拜。

白毓眨眨眼睛:"你这是干什么?"

陆逊趴在地上不动,声音却又哽咽了起来:"大乔姐,是我没用,没能把你从孙策手里救出来,反而害你受伤。我死不足惜,你就当作世上从来没有过陆逊这个人吧。"

"等等,"白毓奇道,"你怎么要死了?我怎么又要你救了?"

陆逊抬起了头,已经泪流满面:"我听人说孙策和周瑜一进入皖城就强行把你和小乔抢回府去做了夫人,每天寝食难安,偏偏被大水困住。那天你出现在我面前,我不知有多高兴。可孙贲的军队就在旁边,你身边的人又看得太紧。我不得已才主动跟刘勋联系,想让他拖住孙贲军,好让我有机会救你出去。我是一定要死了,我不后悔,可是就怕拖累大乔姐。所以请大乔姐忘了陆逊吧。"

白毓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无力,差一点就昏了过去。

"你说你勾结刘勋不是为了给陆康报仇,而是为了救我?"白毓气不打一处来。哪怕陆逊毫无理由地跟孙策作对,她都不会这么生气。

"两者都有。伯父的家人虽然待我不好,但是伯父人很好。"

听了这个,白毓气消了一点:"你到底是从哪里听说我是被孙策强娶过门的?"

"是刘晔说的。"

白毓这下子完全没了脾气,她把手伸向陆逊,说道:"你过来。"

陆逊带着眼泪,乖乖地爬了过来。

"你已经长大了,长得比我高多了。男子汉大丈夫,别一天到晚哭鼻子了,多难看。"白毓伸手帮他擦干眼泪,"以后要学会分辨敌友。刘晔是你什么人,他说什么你都信?他跟着刘勋的怎么可能说孙策的好话?"

"孙策来皖城的第一天我就见过他。之后他带着礼物来提亲,拜访我爹娘,甚至是通过我出的苛刻的试练,又等到良辰吉日,大宴了群臣才娶到我的。这里面可有一点像是你说的强抢吗?刘晔跟你说这些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说着感觉有点失落,"这人倒真是个人才,就这么让伯符跟着刘勋一起给放跑了……可惜!"

"小逊,不是大乔姐夸你。你善良正直,能力又很强,将来会有很多人争着做你的朋友,要你为他们出力。你可要真正学会分清敌友,不然的话被敌人利用了,伤的反而是自己人,而受到最大伤害的,是你自己。"她扳过陆逊的头,让他看着自己,"你记住,我,是孙家的人。无论你跟孙家还有什么恩怨,我希望从此以后,一笔勾销!"

陆逊开始懊悔,真正的懊悔,欲哭无泪的懊悔。

白毓笑了,强撑着探起身来,用自己的额头抵着陆逊的额头,两对相似的眉毛好像影子般相互辉映,丝般秀发瀑布似的悬落两侧,像是两扇帘子,把二人的脸遮起来。

"小逊,我要你答应我三件事,作为今天这件事的惩罚。"

"第一,你从现在开始,五年以内,可以去任何地方,只要学习就好,不能效忠任何势力。"

"第二,五年之后,你要回到江东来。到时候如果孙家垮了,你可以自行选择去留;如果孙家没垮,我希望你能用你的能力帮助孙家。"

"第三,"白毓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腹中,将来会有一个婴儿。"墨一样的眼眸恳求着陆逊,"好好待她。答应我。"

陆逊更难受了,双手按在膝头,紧紧握着:"大乔姐,陆逊今生恐怕没有办法完成你的愿望了。"

第53第页

"你先答应我。"

"我……答应你。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你先发誓一定会做到。"

陆逊坐直身体,右手三指并拢放在头侧:"我陆逊对天发誓,如果做不到答应大乔姐的事情,就让我众叛亲离,郁郁不得善终!"

他是重感情的人,心中自然认为这样的誓言是最恶毒的。

白毓笑了,眼中流放出熠彩:"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了。"

她抬头,高声呼唤:"来人啊!"邱旌等人立刻出现在门口。

等下白毓说的话又让全场的人惊呆了:"我已经问清楚了。陆逊没有勾结敌军,刘勋是自己打过来的。"

"不过因为孙陆两家之前确实有纠纷,而且因为今天的事情处得不是很融洽。所以小逊跟我说暂时想去游学天下,等放下了心里的包袱再回来。到时候,希望大家能够化干戈为玉帛,不再心存芥蒂,而是共同闯出一番大事业来。"当着孙策和周瑜孙贲的面,白毓仍然脸不变色心不跳地推销着自己的一派胡言。

"至于今天的事情嘛,"白毓拿出了蒙娜丽莎的微笑,"就让历史忘了它吧!"

精彩落幕,现在就等观众们鼓掌了。

一阵沉默。没有预想中的激烈反应,白毓有些沉不住气了。

周瑜和孙策都还好说话,大不了以死相逼。白毓最担心的是孙贲那里。孙甫是他的胞弟,现在生死未卜。罪魁祸首刘勋已经被孙策放跑了,不知道他能不能饶过陆逊。

果然,孙贲咳嗽了一声,发话了:"夫人所说言之有理。我也觉得陆公子不可能和刘勋勾结。今天的事情一定有其他的原因,我们不能因为一时气愤就冤枉了好人。"

白毓听得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孙策居然还一本正经地接了下去:

"贲兄言之有理,这件事情我一定会查清楚。现下当务之急是治理水患,帮助农耕。如果我再不放军士还田,子布那里就不好交代了。可是治水也需要人手。诸位有没有什么两全之策?"

白毓下意识地用手指了指正跪在地上等待发落的陆逊。周瑜立刻顺藤摸瓜地微笑着问陆逊:"陆公子可有什么良策啊?"

"果然是人才啊。"天黑了,陆逊走了,留下了治水方案以后去游学了。所有人都走了,只有孙策厚着脸皮留下,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白毓斜着眼睛瞪他,他也当作没看到,"孙贲是你去说服的么?"

"你说什么?"孙策装傻。

白毓轻轻叹了口气,侧过身去轻轻偎在孙策怀里,轻轻合上双眼,呓语着:"偶尔对我温柔一点也不会怎么样吧?"

孙策在后面不说话了,白毓没心情多想,她今天好累,想多在这里靠一会。

孙策将她轻轻放平在榻上,自己侧身卧在一旁,合上丝被,缩下去。

他的动作尽量轻柔,尽量不影响到白毓上半身的伤。尽管如此,压抑的呻吟声仍是不住的从白毓嘴里传出,披在榻边的发丝随着呻吟声轻轻摇曳。

轻轻帮白毓整好里衣,孙策像个刚出生的婴儿一样舒坦地仰天躺着,光洁的上身几乎全部露在外面,结实的肌肉棱角分明。仔细闻,还有一股经历长途奔波的特有体味。

白毓歪着头,看着看着,突然爱心大起:"伯符,我们生个女儿吧。"

"不好。"

"……"被拒绝得过于干脆,白毓一时没缓过神来,"为什么?你不喜欢女儿?"

"不是。"孙策疲倦了,闭上眼睛,"我已经有两个女儿了,现在想要个儿子。"

白毓心冷了一半,脑海中浮现出孙策月夜游江时的心事重重:"伯符,你有前妻?"

"不,我只有你一个妻子。"孙策笑笑,"是老家的侍妾所生。说起来,你不费什么力气就当娘了呢。"

啪!

周瑜正在自己房间里看书,突然房间门被踢开,孙策衣冠不整地抱着枕头走了进来。周瑜放下书,好奇地问:"又怎么了?"

"那个女人疯了!"孙策边说边整理衣物。脸上的寒气能发动另一次冰河世纪,偏偏左脸上还印着一个滑稽的红色掌印。

白毓努力了这么久,终究还是低估了这个时代对女性的歧视。孙策收拾东西的时候,她也在收拾东西,卷起了床铺,走出房门。

连小玉都已经睡了,只有邱老大还守在门口。看到白毓紧接着孙策出门,眼神发直地往外走,也不敢多问,接过了东西,跟在她身后。

在晚风中坐船到了孙贲中军,白毓找到了自己的羊皮小帐篷,钻了进去,整理带来的被褥。邱旌一直在旁边,衣服掉了,捡起来给她披上;一只手铺床不便,他也帮忙铺好,服侍白毓躺下。

白毓一个人躺在帐里,仍是睡不着。听着外面风的呼啸声,轻轻呼唤:"邱老大,你在吗?"帐子外面轻轻嗯了一声。

"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六了。"

"你……有没有过女人?"

"有。"

"她现在在哪里?"

"老家。"

"你成亲了吗?"

"没有。"

"为什么把她放在老家?"

"乱世里,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无依无靠怎么生活。在老家最起码还有个照应,这是责任。"

"责任?如果真的负责就要娶她……算了,如果大家都这样,那一定是我不正常。"话虽这么说,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帐子里有些冷。

刘勋那一锏伤到了肺。

白天,白毓怕牵动伤口,强行忍住不咳。半夜里迷糊,经常咳嗽,牵动伤口,痛醒,再睡,再咳,直到咳嗽也不会醒来。

帐子里好冷,似乎有人自己耳边大喊。唔,不管他,想睡,好想睡。

"夫人,你醒醒!"邱旌钻进帐里焦急地呼唤。

白毓咳着、梦呓着,就是不醒。身体热得像炭火在燃烧。

[选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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