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图鉴 - xp1024.com
《地狱图鉴》


036 甩不掉的老布鞋

傍晚下班以后,一行五人直奔好吃街,还是厉律和方有福吃过的那家烧烤店。

现在还不是很晚,各个摊子的上座率还不高,店老板特别热情地过来摆开杯子上茶。

茶是大麦茶,清香解腻,附近的烧烤摊都用这种茶招待客人。

然后大家点菜,烤串比较少,六十块钱一份的小龙虾人手一份,用汤盆装的那种。

厉豆豆赶来时,菜已经上桌。

她还是背着双肩包,骑着小电驴,过来时长发随风飞扬,清爽美好的样子让苏乾看得眼冒红心。

厉豆豆在自己老哥身边坐下,看着眼前大盆红彤彤的小龙虾十分满足。

苏乾是老早就挑了最后一个空位的对面坐的,所以现在正好坐到厉豆豆对面,

等厉豆豆坐下,他立刻招呼着,撸起了衬衣袖子,然后把左手肘架在桌面上,手掌朝厉豆豆张开,目光灼灼道:

“来,咱们今天再比个高下。”

苏乾是左撇子,左手掰腕子还没遇到过敌手,但是去年寒假,他的左手掰腕子输给了并不是左撇子的厉豆豆。

这事对他意义深远,让他花了一年时间,把左臂活生生练得比右臂粗壮了一圈,以至于公司同仁常忍不住怀疑,他能炼出这麒麟臂,第三条腿想必付出不少。

“好啊,我就喜欢掰腕子。”厉豆豆右手戴着一次性手套啃龙虾,左手也架上桌面,和苏乾握在了一起。

“别急别急,我做裁判!苏乾你可别想先下手为强。”红边眼镜的韩芳站起来,激动地说着。

然后随着一声:“预备——开始!”激烈的掰腕子比赛开始了。

苏乾这次没敢摘眼镜,而且对自己的实力十分自信,所以他没有打算一开始就压制厉豆豆,而是仅仅让自己的手臂保持垂直桌面,并趁着这个空隙说话:

“豆豆,我跟去年比可不一样了。”

“我发现了。”厉豆豆笑着说。“你眼镜片比去年更厚了。”

“噗!”周围人集体发出一阵喷笑。

“不是眼镜,我是说我的臂力。”苏乾勉强撑住气场,认真地说。

厉豆豆点点头,回以合乎期待的肯定:“确实比去年涨了不少。”

这个肯定简直是强心剂,苏乾立刻两眼放光地说:“那我这次要是掰赢了你,你就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顿时旁观的人都一愣,被这告白方式轰了一脸。

而最令人震惊的是,厉豆豆笑着点了点头说:“行啊。”

居然答应了,而且答应的如此不假思索。

苏乾心潮澎湃,荷尔蒙与肾上腺素同时激增,双眸锃亮,眼前仿佛看到了厉豆豆身穿白纱,手捧鲜花,在万众祝福中朝他走来。

但是下一秒,他就听到无情的一声:“啪!”

他的手就被厉豆豆推倒在了桌面上,像两米壮汉推倒娇小萝莉,没有丝毫难度可言。

苏乾惊讶间,对面厉豆豆已经松开了他的手,笑的可爱而动人:“苏乾哥,我做不成你女朋友了。”说完埋头收拾小龙虾。

苏乾眼含不屈,坚韧道:“别这么快拒绝啊,掰腕子我比不过你,咱们比别的!”

一旁刘昭剥着虾,把虾肉放在旁边周小嘉碗里,然后淡淡对苏乾说:“兄弟,再想脱单也不能像你这么来啊,你这种单纯的死缠烂打是追不到女朋友的。”

“别说的好像你有成功经验似的……”苏乾不屑反驳,但忽然意识到刘昭和周小嘉的互动,愣了一秒,顿时急眼了,跳起来道:“不是吧你们?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周小嘉有些害羞,没应声,埋着头把刘昭剥给她的虾吃了。

同部门里的两个同事在一起了,厉律也挺意外的,意外之后自然没耽搁,举起杯子祝福他们。

于是再算上本就有男票的韩芳,一部里没对象的就只剩苏乾和厉律了。

“来,律律,让我们干杯。”饱受打击的苏乾勇猛地举起了杯子,悲壮地说:“以后我就是单身狗同盟盟主了,我认命你为副盟主,你可千万不要背叛我啊。”

厉律笑着和他碰杯喝酒,没有否认。

一顿饭吃完已经快要十点,单身狗同盟盟主喝得有点高,虽然还不至于断片,但是明显出现了酒精过量的情绪亢奋。

虽说问题不大,不过还是让人挺不放心的,于是厉律便决定陪苏乾回家。

毕竟距离最近,也顺路,而且还是副盟主呢。

苏乾的家在县城,到市区得两个小时的车程,所以也是在附近租房子住。

厉律骑车带着厉豆豆,跟同样骑着电动车的苏乾行驶在夜晚空旷的人行道。

“你们不用送我,我清醒得很,你们回吧。”被护送的苏乾感觉很不好意思,于是边骑车边字正腔圆地说话,以此证明自己真的没喝多。

厉豆豆坐在车后座,笑眯眯的说:“谁让我掰腕子掰赢你了呢?就当给你个安慰奖呗。”

一听她这么说,苏乾就只能苦笑,不再说什么了。

三个人一路上随便聊了些工作当中的趣事,厉豆豆笑的前仰后合。

不知不觉就到了苏乾的住处。

那是位于一座工厂附近的小区,似乎是过去为了安置工厂员工而特别建造的这么一个工厂小区。清一色的三层楼房,有些老旧,被大片大片的大樟树围在中间。

“我就住这上面三楼,里面好乱,就不请你们上去坐了。”苏乾指了指其中一栋带飘窗的楼说,脸上有点不好意思。

厉律点点头,边载着厉豆豆调转车头,边对苏乾说:“那行,我们回了,你早点儿休息。拜拜。”

厉豆豆也对苏乾挥挥手:“拜拜咯~”

“嗯,你们路上也注意安全。”

苏乾边说边挥手,目送厉律和厉豆豆离去。

工厂小区的路灯和景观灯挺多的,只是在大片枝繁叶茂的樟树掩映下,也显得不那么明亮了。

石板铺开纵横交错的道路,路两边全是一人合抱不下的大樟树。

这些树像位列道路两旁的大兵,整齐罗列,一直延伸到道路尽头,也因为枝叶太繁茂了,在夜晚注视,就仿佛在看一个没有尽头的深渊。

苏乾注视着厉律载着厉豆豆离开,直到一点也看不见了,才转头上楼。

因为这栋楼的楼灯早就废了,苏乾于是边往漆黑的楼道里走,边摸出手机打亮了电筒,放在身前照着上楼。

这楼虽然各种设施不咋地,但是租金真的划得来,两室一厅快一百平的面积,月租金只要三百五。

正所谓睡在哪里都是睡在黑夜里,所以便宜就行,便宜就是王道……我可是要凭本事在二十五岁前攒够老婆本儿的男人,哈哈哈。

苏乾愉快地想着,两步并作一步地大跨步上楼。

手机灯随着他的动作前后摇晃,不时照亮地上的各种垃圾和杂物。

有被抛弃的烟头果皮,有两边住户堆在门口的扫帚纸篓,有一户门口还摆着双鞋,好像是纯手工的千层底加黑鞋面的那种老布鞋,上面攒着挺多灰的,都不知道摆了多少年月了。

我楼下这家人挺懒的。

每次上到二楼看到这双鞋,苏乾都忍不住这样想。

然后他边继续大跨步,边掏出钥匙,准备上楼开门。

但是来到自家门口,他却忍不住一愣。

“嗯?怎么我家门口也有双黑布鞋?还跟楼下那双那么像?”

疑惑间,他抬头仔细看了看自家的门……额,这不是自家的门,这分明就是二楼那户懒人家的门啊。

苏乾挠挠头,想着自己这是真喝醉了啊,脑子都出现混乱了。

于是他转头看了看,发现确实还有往上的楼梯,于是确定自己还在二楼,便没多想,继续爬楼。

但是当他这一次爬上去,却还是看见那双黑布鞋,而且门也还是二楼的门,楼梯也还是能往上。

他就嘶了一声,又挠挠头,再继续爬了一次。

等第三次看见那双黑色的老布鞋,苏乾就不得不认真想想了。

“麻蛋,这是见鬼了?”

就在这时,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贴着他后脖子说:“我不收那双鞋,不是懒,是因为我突然死了,没来得及收。”

……

037 再遇精神病男鬼

厉律和厉豆豆没能离开工厂小区的范围,因为他们发现自己好像迷路了。

“我应该没记错进来的路,怎么就出不去?”

在被樟树包围的石板路上骑行了十几分钟后,厉律终于停了下来,仔细打量起黑洞洞的几个路口。

厉豆豆拿出了手机,点开地图软件:“没事,咱们跟导航走……额,没信号,连不上网。”

厉律没有说话,双眼认真地盯着越发幽暗的林间道路。

忽然他回头看着厉豆豆,低声说:“小心点,好像不对劲。”

厉豆豆听了便也跟着仔细打量起四周,然后从车后座下来。

她一边将背包取下,一边说:“不对劲就对了,几分钟的路走了十几分钟也走不出去,应该是传说中的鬼打墙了吧?”

厉律打下电动车支架,下来后点了点头:“嗯,看着像。”

厉豆豆把地狱图鉴交给老哥,小银枪已经装好,在手里呼呼生风地挥了几下热身,然后说:“这感情好,都快半个月没见着鬼了,怪想它们的。”

厉律苦笑:“这次不知道会来什么鬼,你要小心点。”

之前每次都是厉律先去试水,厉豆豆摸清情况再出动,但这次他们被困在鬼打墙的环境里,恐怕不能走这个流程了。

厉豆豆嘿嘿一笑,拍拍厉厉律肩膀说:“老哥你放心吧,这次你妹罩着你的衣服,说到做到,绝不让你这身新买的衬衣裤子报废。”

衣服是厉律的心头肉,这已经不是穷不穷的事了,而是他衣服的报废率实在是太高,几乎每遇到一次鬼怪都要换一次衬衣,李夶发狂那次,连裤子都换了,想想都肉疼。

厉律看看厉豆豆拍在他肩头的手,笑着点了点头:“好,那我这身衣服的命运就交在你手里了。”

原本厉律是想说“躲在我后面,等看清鬼怪再出手”,但是话到嘴边转了向,选择支持和激励。

毕竟厉豆豆总要一个人面对的,之前的几次对决,她都表现得非常沉稳老练,厉律觉得可以放手让她去闯了。

被信任,厉豆豆很高兴,脸上绽放心满意足的笑容。

然后她忽然察觉到什么,微微偏过头,用一种略带着兴奋的语气说:“嗯?我好像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厉律并没有闻到什么味道,但是也立刻有所察觉。

然后他猛然抬头,和厉豆豆几乎同时望向了上方茂盛的樟树树冠。

只见正对着他们头顶的一根粗大树杈上,一只白色的鬼魅就蹲在上面。

那鬼魅穿着白大褂,有着一头卷曲狂乱的头发,脸孔消瘦,面色发青,眼窝深陷,浑身散发着一种疯子的气息,而他左臂连同大半个肩膀都不见了,身体如同开了个大缺口,但是他自己却好像完全不受影响。

这正是那个擅长剥皮,结果被厉豆豆刺中肩膀,于是果决地自断一臂才逃走,最后被取名“过儿”的精神病男鬼,

“‘过儿’你回来啦?”

久违的二级鬼魂终于再次出现,厉豆豆很开心,站在树下挥挥小银枪,满面春风,如同在迎接一个感情很好的老朋友。

“上次你哭着说还会回来,我就一直在等你,真是等的花儿都谢了,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对了你的手臂我还帮你保存着呢。”

听着厉豆豆有恃无恐的“打招呼”内容,精神病男鬼差点从树上栽下来,挥着手术刀咆哮道:“滚你大爷!谁特么是‘过儿’?谁特么哭了?你不要乱说!”

“别害羞呀,反正又没外人在。”厉豆豆笑眯眯地说着,满脸愉悦。

然后她左手抬起,四指并拢,做出讨好招手的动作,哄小孩一般道:“来来来,你下来让我好好看看,看看你长壮实点儿没。”

虽说才分别半个月,而且“过儿”一条胳膊还在地狱图鉴里,不过这不妨碍厉豆豆幻想。

幻想“过儿”二级变三级,甚至二级变四级,就如同养猪户幻想自家猪崽子二百斤变三百斤,甚至三百斤变四百斤。

看厉豆豆冒着精光的眼神,精神病男鬼忽然龇着牙怪笑两声,蹲在树上说:

“这次来的可不止我一只鬼,虽说我是拒绝帮手的,不过老大的话不能不听,所以,你们这次完蛋了。”

一听来的鬼不止一只,厉豆豆眼里的精光更盛了,捋了下自己扎在后脑勺的长头发,甩了甩,兴致勃勃地问:“另一只在哪儿?是比你还厉害的高级货吧?”

她其实想问是几级鬼魂,好折合成等价积分。

不过傲娇如精神病男鬼,右手攥着手术刀,左一下右一下,强势否决性地在身前划了个大“x”,不满道:“特么的怎么可能比我高级?我老大手里,我才是最强的!”

这么说,来的另一只最多也是只一级普鬼了?厉豆豆有点小失望。

不过她嘴上还是说:“是不是最强的你说了不算,让他出来跟我打,打完了我来宣布你们俩谁更强。”

对于厉豆豆这句貌似随口的话,厉律忍不住笑了一下,感到很欣慰。

妹妹很聪明啊,知道先试着把潜藏的另一只鬼魂诓出来。这证明她虽然对自己的武力很有自信,却并不自负,仍旧保持应有的谨慎和小心。

心态上能做到这一点,再配合攻击加持的武力,真的就没什么好替她担心的了。

厉律内心无比舒适。

头顶上,被诓了的精神病男鬼嗤嗤地笑一声,轻飘飘地从树上落了下来,手术刀被他放在指尖玩出一串花里胡哨的刀花。

“像我这种有尊严的神经病,就算跟别的鬼一起出门,也不会以多欺少的,所以放心,我老大给我安排的帮手是去干别的事了。”

精神病男鬼话虽然只说了一半,但是想诓出来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厉律眉峰压低,目光随之转向了苏乾房子的方向。

精神病男鬼注意到他的目光,手中飞旋的手术刀一下停住,啧啧感叹道:“猜到了吗?猜到了就可以好好玩儿了。”

说着他用嘴叼着右手的袖子往上撸,含混不清地接着说:“看在你们曾经把我逼到绝境,我给你们五秒做选择,谁去救人,谁留下来陪我,快决定。”

精神病男鬼撸起袖子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露出的手臂上一片密密麻麻的刀痕,看伤痕的下刀方向,应该是他自己划的。

果然这家伙生前真的是个精神病啊,而且还有自虐倾向。

厉豆豆和厉律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个人都没有动。

精神病男鬼嘻嘻一笑,看着他们说:

“别担心,我那个帮手真的不厉害,毕竟我才是主力,所以嘛……小丫头你留下来陪我吧,虽然我不怎么喜欢女人,不过你是特例,光是想象把你的皮剥下来,我就兴奋得不行。”

明显带着猥琐意味的话让厉律表情一凝,面无表情地说:“你兴致这么好,我们两个都留下来陪你好了。”

这回答让精神病男鬼一愣:“额,你确定?那边那个不是你们好朋友吗?不管他死活了?”

厉律回答:“你不是说过去的那只鬼不厉害吗?我朋友应该顶得住。”

“可是再不厉害,对付普通人还是很容易的,吓也能把人吓死对不对?”

精神病男鬼小心翼翼地询问,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意外。

这不按套路出牌啊,讲道理在这种情况下,只要不是精神病,怎么都要分一个人去救朋友的吧?

明明能救却不救,正常人能干出这种事吗?

……还是说,他们也一样是神经病?

038 鬼生要到头了

在精神病男鬼看神经病的眼神下,厉律左手托着地狱图鉴,右手点开了鬼类文件夹,淡淡地回答道:“那就不劳你费心了,你还是准备好做我们的积分吧。”

看厉律是真的打定主意要一起留下,精神病男鬼内心就忍不住慌了一下。

随即他有些茫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慌。

原则上来说,他对自己的实力是很有信心的,上次之所以会输的那么惨,主要是因为轻敌了,而且刺中他的那把枪也太过诡异,只是刺中居然就无法逃脱。

而这次他已经有了准备,只要让自己不再被刺中,想败,也就没那么容易了。

可是明明有这样的自信,为什么还会慌?

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们没有按计划分开?……不对啊,明明一开始也没打算把他们俩分开的,是老大说保险起见,逐个击破比较容易……那我到底在慌什么?

精神病男鬼颠来倒去想的时候,厉律忽然露出个浅笑,温和善良地解释道:

“朋友什么的我们会交,但是他们的死活我们却不是十分在意,所以抱歉啊,肯定是让你们误会了,才特地想了这个用朋友威胁我们的计划。”

厉豆豆看了一眼老哥,然后向精神病男鬼补充道:“不好意思啊,你们搞错了,我和我哥可是地狱归来的人,所以……真不是什么好人。”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厉豆豆也是笑容动人。

她大眼睛,长睫毛,尖尖的下巴,嘴角上翘,还微微歪着脑袋,看上去真的是个俏皮可爱萌妹子了。

但是精神病男鬼却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慌。

厉律和厉豆豆不是好人。

不是没能力救,而是单纯的见死不救。

在我们生存的世界里,好人从来不是威胁。

只有类似赵小眉那样,连法律都无法制裁的无耻之徒才是真正的威胁。

人一旦主动脱离了好和善的范畴,彻底走向相反的深渊,那么人就不能再称之为人。

应该称之为魔鬼。

“好,真好,我很久没有杀过披着人皮的魔鬼了。”

精神病男鬼双眼圆睁地说着,狞笑着,攥着手术刀的那只手开始疯狂战栗。

在厉律和厉豆豆的注视下,他的双眼飞快染上赤色,在夜色的笼罩下,那股赤色开始散逸,如同双眼在剧烈蒸腾着血红的雾气。

然后他说:“为了纪念你们的特殊,我要告诉你们我的名字。石明礼,记住了,杀你们的人叫石明礼!”

之前他一直自称“有尊严的神经病”,但这一刻,他说出了自己在世时用的姓名,并且他说的是“杀你们的人”,而非“杀你们的鬼”,仿佛他是不小心说错了,但又似乎有更深的用意。

厉律将地狱图鉴放在电动车的踏板上,走回到厉豆豆身边。

厉豆豆看着逐渐变得狂暴的精神病男鬼石明礼,苦笑了一声,扭头对厉律说:“你先我先?”

厉律回答:“我先。”

说完他笔直走向石明礼,步伐平缓而淡然。

“我知道你不怕死,没关系,我会让你怕的。”石明礼癫狂地笑着,说着,挥舞着手术刀便冲向了厉律。

他第一刀是刺向厉律右眼,透露着癫狂嗜血者的凶狠和残忍。

厉律头一偏,避开,任由刀锋刺向他右侧颈窝,同时毫不迟疑地伸手去抓石明礼的脖子。

“太嫩了。”石明礼发出嘲笑的讽刺,脸上都是狰狞的笑意,完全无视自己的脖子即将落入敌方手心的危机。

因为他是满手血腥的杀戮者,在做出第一击的时候,他就能自动想象到接下来的画面。

厉律绝对抓不住他的脖子,因为他会将厉律的颈窝扎穿,再向下纵切,卸掉厉律的大半个臂膀。

肩膀都被卸了,手还能用?

然而做好这个计划的同时,石明礼从厉律肩头看到了厉豆豆忽然冒出来的脸孔,接着就是铿的一声,金属交接的刺耳声响炸开。

厉豆豆将枪尖悬停于厉律肩头,如同一小块坚实的铠甲。

石明礼的刀子被这块铠甲挡住,接着不受控制地被弹开。几乎同一时间,他感到咽喉被人扼紧,卡的死死的,倒退时颈部被钳住,身体一下顿住。

和上一次被厉律抓住时一样的感觉,身为鬼魂,不主动接触人间便无法在人间存在,但是他被逆向接触了。

石明礼看着牢牢攥住他脖子的厉律,还是无法理解他们兄妹是一种什么诡异的存在。

明明看上去就是活人,但是却能轻易透过生人与鬼魂的屏障,直接抓住他。

石明礼愕然了不到一秒,忽然夸张大笑起来,同时一刀挡开厉豆豆从厉律腋下刺过来的一枪。

“太有趣了,你们让我感觉我又活过来了。”

他双眼狂乱的红光闪烁,低吼的同时,再抬刀往上,打算一刀切断厉律攥着他脖子的手腕。

但是又是铿的一声,刀子再次被厉豆豆用枪尖阻挡。

“别想动我老哥,这次我说好护他周全。”厉豆豆护住厉律后再次出枪,轻松说话的同时,已经连刺了数十下。

石明礼尽管被箍住了脖子,却仍发挥着二级鬼魂的敏捷与强悍,一枪都没中过。

但是忽然他头部以脖子为轴心,逆时针转了九十度,接着猛一低头,咬向厉律仍攥着他脖子的手。

“卧槽!”厉豆豆被这惊悚操作吓了一跳,发出一声惊呼。

厉律当即松开了手,因为挨这一嘴估计手腕就废了,虽然会很快恢复,但是注定抓不住石明礼的脖子,所以没必要受这个罪。

脱出禁锢的石明礼立刻后退了几步,和厉律拉开距离。

厉豆豆立刻一个腾跃,两腿在半空中打开弓步,双手则高举过头,做出下劈的准备,仿佛此刻她手里握着的不是一杆抢,而是一把斧。

石明礼立刻抬手提刀阻挡,并在看着厉豆豆落下来的时候,察觉到一丝违和感。

金属剧烈碰撞的交击声再次炸开,石明礼那把看上去纤薄脆弱的手术刀,稳稳接住了厉豆豆开山裂石的一劈。

上次厉豆豆以差不多的攻势劈过标枪投手,蓄力和发力都远不如这次,但标枪投手当场两半了。

这就是二级鬼魂和一级普鬼的区别。

厉豆豆很激动,猛然收枪一寸,再在短距离进行小幅度、快频率突刺。

石明礼眼花缭乱,边退边格挡,看似凌乱,却始终未曾中枪,连擦伤都没有。

直到厉律悄无声胜来到他身后,右手猛然挥出。

石明礼现在已经洞察,厉律除了能够逆向接触鬼魂,力量和速度并不算威胁。如果没有厉豆豆从旁协助,单纯厉律一人,就算能抓到他也是徒劳。

所以厉律这次应该是故技重施,打算从后面挟持他,好让厉豆豆动手。

石明礼仿佛扩散着红色血雾的双眼却微微眯起,自刚才就产生的违和感中寻找线索。

于是啪的一声,厉律从石明礼后方挥出的右手被一只鲜红的手掌牢牢抓住。

石明礼先是全力一刀架住厉豆豆的枪尖,然后半回头,视线越过自己肩膀,看清了身后的情况。

他疯狂的大笑起来,带着兴奋和骄傲,低声说:“你们的枪真让人意外,不过我可再生的手臂也很惊喜,对吧?”

石明礼原本缺失的那大半左肩和手臂不知何时恢复了,是一种鲜红半透明的模样,仿若还未来得及生出皮肤。

但其力道丝毫不受影响,稳稳抓住了厉律的右手。

而在厉律的右手中,正攥着一截厉豆豆的银灰色钢管,钢管末端弹出一截和钢管几乎等长的枪尖。

这就是之前石明礼察觉到的那一丝违和感的来源:厉豆豆的枪身,变短了一截。

“这原本是个必杀招,不过可惜,我也从一开始就留了一手。”石明礼声音里透着自豪和骄傲。

能察觉了厉律和厉豆豆的前后夹击,并且成功挡住,这是个能令疯子开心的成就。

“你真的很厉害了。”厉豆豆面露尊敬,口吻正式地予以赞赏。

但是接着她继续说:“不过很可惜,你遇到我了。”

石明礼错愕一瞬,看着厉豆豆一手压着枪尖与他对峙,一手从枪未再次卸下一截。

噌的一声,卸下的钢管上弹出第三个枪尖。

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变态的枪……石明礼默然,预感这次真的是鬼生要到头了。

……

039 来,精神病给你治治病

原本位于市二环路红灯街上的那间小门面,现在已经彻底关停了,卷闸门上重新张贴了招租的广告。

丽莲带着儿子搬到了一栋不算新的中低档小区,位于六层楼的第二层,二室一厅,七十多平米。

“以后你们就住这里吧,钱在床头的铁皮柜子里,要用自己拿,不够就跟我说。”

一周前,童迦领着丽莲进门时这样说。

“因为我讨厌光,所以故意挑的很差的户型,采光不好,不开灯的话比较黑。”说着他去墙壁上找了找,终于找到他从来不关注的电灯开关,按下。

丽莲和儿子都下意识抬起头,望着屋顶的白炽灯泡。

但是灯泡却没亮。

童迦又试了几次,最后把手放下了:“不好意思,灯泡坏了,我平时不太用,所以没发现。”

丽莲看着只刮了腻子的墙壁,只倒了水泥坪的地面,还有角落杂物堆里乱窜的老鼠,以及童迦因为刚才的尴尬而显得不自然的面孔,忍不住露出了笑容,竟好像有点幸福。

“你真的,决定给我这个家?”丽莲把儿子放到地上,让他自己熟悉这个新环境,然后还有些不自信地问童迦。

小家伙直奔角落的垃圾堆,嗷嗷叫着要去抓那些大老鼠。

童迦看着小家伙点点头,只简洁的答了一个字:“嗯。”

丽莲顿时鼻子一酸,连忙低下头擦了擦眼睛。

之后用一周的时间,丽莲把自己的新家收拾得整齐干净。

换了个低瓦数的灯泡,把杂物归置好,把垃圾拿出去,再买回几个垃圾篓,扫帚和拖把,洗衣粉和抹布……

能在家里做的事童迦都会帮忙,要出门的事他就送丽莲到门口,或者让丽莲先放着,等到天黑他再去做。

开始丽莲还不敢动童迦的钱箱子,要买什么都是悄悄用自己的钱。

但是童迦说:“我希望你可以花我的钱。”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没有表情,声音呆板麻木,但是丽莲心脏就扑通扑通狂跳起来,清晰感到童迦塞过来一个很沉重的东西。

那是,身为这个家庭的女主人的身份。

于是丽莲大着胆子去打开了那只半米长宽的铁皮箱子,看了一眼,吓坏了,砰地一声关上。

过去丽莲也曾幻想过,自己会被一个男人带离那个逼仄的小门面。

那个男人朴实,平和,不会说讨好女人的话,但是会从不起眼的点滴里给她温暖。最好,最好能有一点钱,不用很多,能粗茶淡饭地过日子就行。

但她从来只把那当梦想,未曾真的期待其实现。

但是现在梦想成真了,并且全都超出了预期,丽莲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天黑之后,丽莲做好了晚饭,正在带着儿子吃,童迦坐在客厅里,将左手食指两个指节里的鬼魂都放了出来。

其中一只是那个精神病男鬼,已经跟丽莲混的很熟。

“女人,我今晚出任务去了,你保佑我顺顺利利好不好?”左边缺了一大块的精神病男鬼蹲在饭桌前,手术刀指着丽莲,龇牙笑着大声问。

他知道丽莲的名字,但是他从来不叫。一向都是“小姐”、“母的”、“狐狸精”地乱叫,今晚好像还算客气。

丽莲有些茫然,一边把试图去挠精神病男鬼手术刀的儿子揪回来,一边低声说:“祝……祝你顺顺利利。”

“光祝我顺利不行,你得保佑我。”精神病男鬼用手术刀敲了敲桌子,依然笑得很狰狞。

丽莲很为难地说:“可是,保佑什么的……我不会啊……”

精神病男鬼将手术刀咚的一下扎在桌上,笑嘻嘻说:“简单!我现在弄死你,你看看你能不能升天,能升天就能保佑我了。”

丽莲吓了一跳,不敢说话了。

这时童迦走了过来,面无表情地说:“你该走了。”

精神病男鬼回头露出个哀怨的眼神,然后站起来,和另一只鬼穿透大门出去了。

丽莲刚刚松了口气,忽然精神病男鬼又从她右边的墙壁穿了回来,只伸出个头,隔着不到三米的距离,眼窝深陷的双眼郑重而深刻。

然后他说:“你把我老大抢了,就要照顾好他——大嫂。”

说完头一缩,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丽莲看着已经光秃秃的白色墙面,还有点恍惚,然后她抬头看童迦,轻声问:“这次的任务,是不是很危险?”

童迦在桌子对面坐下,拿起了筷子,点点头:“比以往遇到的都要麻烦,所以我给他派了帮手。”

丽莲沉吟了一下,心中竟忍不住升起一些担忧。

明知道那两只鬼是出去杀人去了,但是丽莲就是忍不住担忧。

她对此产生了很矛盾的罪恶感,觉得自己对不起那个即将被杀害的人。

但是看着童迦的脸,丽莲便再次想起自己很早就有的觉悟:人呐,想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就一定得拿出点什么去换,没有白捡的。

“刚才那个……那个鬼……”丽莲想谈精神病男鬼,却发现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他叫石明礼。”童迦夹起一筷子蔬菜,塞进嘴里,咀嚼两口后回答。

丽莲惊讶于那个疯子鬼居然有这么文质彬彬的名字,继续问:“那石明礼,还有你手里其他的鬼,都是怎么来的?”

童迦于是看了看自己的手,回答道:“大部分是公司分配的,石明礼算是我做任务送的。”

“送的?”丽莲有点错愕。

童迦又夹起一块豆腐,放进嘴里,边吃边说:“他算是自杀的,在一座精神病院里。原本他不疯,是个中学老师,教语文的,还有个姐姐。”

“姐姐也是老师,不过后来被三个学**杀了,但因为未满十四岁,所以都没判刑。经历了这件事石明礼就疯了,于是他把那几个学生给剥了皮。”

听到这里丽莲一愣,想起石明礼说自己剥皮是专业的。

童迦继续说:“杀了那几个学生之后,石明礼就穿上了白大褂,把自己想象成医生,说要以手里的刀,治疗人性里那些肮脏的病。”

“他流窜作案好几年都没被抓住,杀了不少人,最后被找到时就已经在精神病院里强制治疗了,因为被确诊为精神病,也不能判刑,直到后来其中一个受害人的家属向我们杀狱联盟下了订单。”

“那个订单挺麻烦的,要求把石明礼一刀一刀剐了。当我出现在他面前,他听我说明了来意,就笑的特别开心,然后让我把刀给他,他自己来。”

“最后他就把自己一刀一刀剐了,一边痛的鬼哭狼嚎,一边疯癫大笑,刀痕还特别密,就像在剐自己的仇人一样,一点都不肯放过。数不清他是划了自己多少刀才死,总之他变成了鬼,从此跟了我。”

……

040 精神病男鬼的伪结局

夜幕笼罩的工厂小区里,繁茂樟树掩映着石板道路。

厉豆豆第三次拆分出的枪尖,已经深深扎进了石明礼胸膛的正中。

“从我偷偷买了手术刀,把那几个小恶棍弄死,我就知道,我特么不配做人了。”

石明礼仰头望着夜空,脸上依然带着那种狂乱的笑容,声音沙哑带着一种绝境下的歇斯底里。

然后他右手松开了手术刀,刀子化作虚无消失,左手也松开了厉律,彻底放弃了抵抗。

接着他缓缓将手举起来,以一种拥抱的姿势,大大的张开了臂膀。

他龇牙咧嘴的笑,满脸释然。

这不是正常鬼魂面对死亡的反应,但是并不奇怪,因为他是精神病。

“我想起我第一次见到我老大时的感觉了,现在我又有那种感觉……真好,又可以解脱了。”

说完他变得颓然无力,穿着白大褂的身体向后垮了下去。

厉律扶住了他,让他缓缓躺在了地上。

“你们知道我爹妈为什么给我起名明礼吗?”石明礼平静躺着,疯狂的笑容逐渐散去,用一种安详的口吻问道。

厉豆豆半跪在石明礼面前,手还压着刺穿石明礼胸膛的枪柄,认真想了想,回答说:“因为你爹妈希望你做个文明懂礼的好孩子。”

石明礼露出一个少见的,能称之为温和的笑容,点点头:“是啊,只可惜,让他们失望了,我成了个变态杀人犯。”

厉律微微叹了口气,将握着短枪的手臂横搭在膝盖上,对石明礼说:“安息吧,至少你现在以死赎罪了。”

“是吗?可我很多年前就死过一次了,以死赎罪的机会应该已经用掉了吧?”石明礼忽然有些茫然,追问道:“我会去哪儿?会怎么赎罪?”

“你会去生灵万物最终的归宿,然后会在那里被洗干净,什么也不记得,甚至什么也不是。”

石明礼想了想,点点头:“明白了,我会变成什么都不懂的大傻子。”

神经病总有异于寻常的脑回路,厉律却是点了点头,赞同道:“你这么说也没有错。”

在那个抹消记忆、摒除个性,没有善也没有恶的世界里,人就只是一条条浑白无知的东西。

这时石明礼的身体变得虚幻,似乎即将被地狱图鉴吸收。

但忽然他再次开口,说:“我还有个愿望,不达成的话,我肯定没办法去做大傻子的,”

厉豆豆眨眨眼,问:“什么愿望?说说看。”

石明礼喉结滚动了一下,沉声说:“我还想跟我老大多干几年。”

厉豆豆:“???”

呼的一声,石明礼猛然从地面弹坐起来,并且张开血盆大口,迎面咬向厉豆豆。

这一口几乎是没有精确目标的,单纯就像是绝地反击,咬到哪儿是哪儿,把厉律和厉豆豆都吓了一跳。

石明礼已经被枪尖钉在了地上,应该无法动弹才对。

大嘴迎面而来,来不及思考他为什么能绝地反击,更来不及反制,厉豆豆只能先后退自保。

她松开刺入石明礼胸膛的短枪,小腿瞬间发力,身体犹如被压制又松开的弹簧,一下子退出三米开外。

结果石明礼并没有继续攻击,而是直接从地面飞了起来,又像上次一样遁入树影之中。

跑掉了。

“我虽然是神经病,但我是有尊严的神经病,我老大手里我最强,想弄死我,门儿都没有!”

石明礼的鬼影子已经跑的没了踪迹,但是嚣张的声音还残留在空气里。

厉豆豆不死心的追了两步,但终究只能徒劳地骂一声:“靠,我的‘过儿’居然是个戏精!”

要不是刚才石明礼表现出一副死前的安详甚至可怜,厉豆豆绝不会放松警惕。

但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她走回到厉律身边,懊恼而不解地问:“你有看清他动了什么手脚吗?居然能挣脱银枪,这不科学!”

厉律无奈地叹口气,用手里的短枪指了指地面,有些苦涩又有些好笑地说:“这个石明礼趁着跟我们说话的工夫,悄悄把自己又切掉了一块。”

在厉律面前的地面上,还插着之前一直被厉豆豆压着的那截短枪,枪尖钉着一块烧饼大的残躯。

厉豆豆看完也只能佩服这货强悍,最后沮丧地说:“要不是看他突然惨兮兮的,我就往他头上补一枪了,我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不是你的错,我也掉以轻心了,实在是他演技太好。”厉律安慰了一下厉豆豆,站了起来,看着那块烧饼大的残躯被地狱图鉴吸收。

接着,地狱图鉴的对话框弹出一行字。

[捕获三级鬼类一部分,捕获剩余部分可兑换3积分。]

“等等,这怎么回事?怎么变成三级了?”厉豆豆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愣愣盯着地狱图鉴对话框。

这时对话框又弹出了文字:

[别惊讶了,世上总有那种属血牛的怪胎,只要不死就能越战越强的那种]

厉豆豆心情复杂,叹着气说:“好吧我看出来了,他这条鬼命是真的够硬。”

说完她朝苏乾的房子看了看,有些担忧地说:“李夶居然还没回来,我得去看看了。”

是的,李夶在苏乾那边。

之前他们嘴上说,自己不是好人,即使有能力救,也懒得管朋友死活,但实际上,厉律在最初点开地狱图鉴的鬼类文件夹时,就已经把李夶从里面释放了出来。

用地狱图鉴隐蔽地携带鬼怪出门,这是前不久才开发出来的新功能。

因为他们仔细考虑了一下,还是担心李夶哪天撞上其他“地狱刑者”,所以就倒腾地狱图鉴,结果得知只要鬼怪自愿,“地狱刑者”同意,那么不用打到无力反抗,仅接触地狱图鉴就可以被收录。

之后的程序是一样的,有“兑换or释放”选项,选择释放就可以回归人间,而且因为是双方自愿,释放时不会有任何束缚,相当便捷实用了。

而之所以要做这种明一套暗一套的小动作,是因为真的想树立“我们真不是好人,我们真见死不救”的冷血形象。

树好了这个形象,身边人才会安全。

厉豆豆打过招呼便准备开启小火箭模式,预备秒冲到苏乾家里。

但是还没等她真的发射,李夶兴奋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抓到了抓到了!我我我!我抓到鬼了!”

厉律和厉豆豆循声望去,就见李夶仰着头朝他们跑过来。

他的样子看上去非常滑稽搞笑,满头黑发变得像个倒挂的瀑布,高高的伸向半空,而瀑布的顶端团成了个巨大的茧子。

茧子里一看就裹着什么东西,还在挣扎,被李夶不断用头发反复覆盖和缠绕。

这是李夶第一次出来协助捉鬼,充满新手期的紧张和忐忑,以至于从头到尾仰着头,一直死死盯着头顶的大茧子,生怕里面的鬼跑了。

“不错啊。”厉豆豆笑着夸了一句,接着一跃而起,用枪尖捅穿了那个大茧子。

对付连李夶都能捉住的鬼,不用照头捅,盲打就够了。

于是只一下,大茧子里的鬼魂就嗷呜一声,然后被地狱图鉴吸走了。

地狱图鉴的对话框弹出一行意料之中的白色文字:

[捕获一级普鬼一只,点击兑换可增加1积分]

“兑换兑换!”厉豆豆高兴地点击了兑换。

于是地狱图鉴再次弹出一行白色文字:

[兑换成功,积分1,当前积分进度:13/30]

忙活一晚总算还是有收获,厉律和厉豆豆相视一笑,然后同时拍了拍最大功臣李夶的肩膀。

李夶很开心,笑的像只27岁的孩子。

“对了,苏乾他怎么样?吓坏了吧?”

从李夶欢快的样子来看,苏乾肯定没事,只是厉律还是有点担心,便追问了一句。

“没吓坏,我估计这家伙吓不坏的。”李夶表情复杂地摇头,一脸后怕的表情:“那家伙简直是个奇葩,我就没见过正常人能搞出那种骚操作的。”

原来安排到苏乾那边的鬼魂本就不是为了夺命,所以是一个没什么攻击力的鬼老大爷,就是很擅长鬼打墙。

于是他把苏乾困在二楼,让他上不去也下不来,一直在原地死循环,等感觉恐怖气氛搞的差不多了,便暗搓搓凑到苏乾后脖子边,说了句能把活人吓休克的鬼话。

结果苏乾胆子太壮了,回头就是骂,怎么难听怎么骂,骂得那鬼老大爷愣是插不上嘴。

然后更过分的来了,他把裤链给拉开了,掏家伙就是尿。

而在这时李夶也赶到了,也被苏乾的霸气吓了一跳,连忙卷了那鬼老大爷就是跑。

现在回想之前看到的那一幕,李夶还心有余悸:“你能想象吗?一边上楼,一边尿,一边还不带喘气儿地飙脏话,那场面,真的,太骚了。”

厉律:……

041 苏乾的治鬼二法

“你们知道吗?昨晚我见鬼了,险死还生啊!”

第二天一大早,造价一部办公室,苏乾瞪着银边眼镜后的大眼睛,绘声绘色地讲述自己昨晚的遭遇。

“鬼打墙啊,实实在在的鬼打墙!不是迷路,是真的就困在二楼出不去了!不管我怎么往上爬,看到的永远还是二楼的门和门前那双布鞋。真的,当时我都吓死了,最可怕的是,还有个老大爷贴着我后脖子说话!”

韩芳摘下自己的红边眼镜,正在吃炒面,憋着笑问:“老大爷说什么了?”

“老大爷说他不收那双布鞋不是因为懒,是因为突然死了,没来得及收。”苏乾一脸后怕地说着,一边推了推自己的银边眼镜。

周小嘉有点吓到了没去搭话,刘昭便问:“那后来呢?老大爷没请你去他家喝茶?”

“他肯定想请我去啊,但我是何许人也,能让区区小鬼戏弄吗?”苏乾说着一撸袖子,慷慨激昂。“我们老家那边有两个专门对付鬼打墙的法子,第一个就是骂,捡脏话骂,骂的越凶越好。”

说完他就停住了,卖关子似的故意不说。

周小嘉才抬起头,有些好奇地问:“我不擅长骂脏话,你告诉我另一个法子吧。”

“想知道另一个办法?”苏乾卖关子卖上瘾,一副鼻孔冲上天的样子。“想知道也行,请我吃饭。”

“呸!”除了厉律,其余三人异口同声。

不知道是不是没在这声“呸”里听到厉律的声音,苏乾一下趴到厉律桌上,盯着正埋着头看图纸的厉律。

“律律你不是这么无情吧?哥们儿我昨晚见鬼了,你都不出声安慰一下的?”

“嗯,辛苦了。”厉律简短地说了一句。

苏乾感受到敷衍,皱眉控诉道:“我可发现了,从我到办公室,你就没正眼看我一眼,你是故意在躲我吗?”

“没有,我怎么会躲你呢?”厉律回应着,抬头看了苏乾一眼。

没敢认真看,稍微一看脑子里就是那副“一边尿,一边上楼,一边飙脏话”的场面,厉律憋笑要憋出内伤。

于是连忙拿了旁边的水杯,借着喝水躲避直视苏乾的脸。

苏乾显然发现了厉律这一眼不够正式,于是推了下眼镜,皱着眉,严肃地把自己的脸怼到厉律眼前,阴恻恻地跟他四目相对。

苏乾:“看着我的眼睛,说,你是不是在瞒着我什么?”

厉律:“噗——”

……

与此同时,位于中低档小区二楼的昏暗房子里,石明礼正像气球一样飘在客厅的天花板上。

他保持着笔直平躺的姿势,却是面朝下的,昨晚才长出来的血红色左手和右手相握着放在腹部,眼睛闭着,消瘦发青的脸孔很安详,像是随时可以扛去火葬场的尸体。

而在他胸口正中的位置,有个烧饼大小的洞,前后通透,

丽莲每次经过客厅都忍不住抬头看一眼,有些担心他的伤势,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关心。

丽莲三岁的儿子真把石明礼当成了气球,开心地站在下面,试图伸手去够石明礼脖子上那根细细长长的黑领带。

“不用管他,每次任务失败都是这样。”童迦从厨房端出丽莲做好的白米粥和小菜,淡淡说道,然后在桌上坐下,拿起了筷子。

“可是他受伤了。”丽莲在童迦对面坐着,忍不住说。

童迦喝了一口温热的白米粥,回答说:“他手臂都能再生,那个小洞早就可以长好了。”

一听这话,“躺”在天花板上的石明礼眉毛忍不住抽了抽,但还是倔强地闭着眼睛继续挺尸。

童迦看了一眼还在下面努力够也够不着的小家伙,对石明礼说:“你下来一点,小宝抓不到你的领带。”

小宝是丽莲给儿子取的乳名,因为上不了户口,至今也没有正式取个名字。

石明礼没吱声,但过了几秒钟就像个升降机一样降了下来,领带刚好垂到小宝手边。

“啊哈哈哈~”

小宝终于抓到了领带,高兴的笑起来,然后欢快的牵着石明礼,像牵着个人形气球一样,在屋子里跑来跑去。

等玩累了,小宝才牵着人形气球在桌边坐下,张开小嘴一口一口接妈妈喂过来的早饭。

石明礼恪尽自己身为“气球”的职责,依然飘在半空,只是已经坐起来了,后背沮丧地弓着,不时愧疚地看一眼童迦。

“老大,这次的目标,我真的杀不了,你别派我去了。”石明礼支吾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说了出来。

童迦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以习惯性的淡漠态度表达了同意的观点。

石明礼因为心虚,忍不住就觉得这种淡漠是一种疏离甚至厌恶。

“老大,我这次真的尽力了,跟前几次不一样,我真的尽力了。”石明礼惨兮兮地做着解释,努力想挽回一点什么。

“我知道,你不用解释。”童迦吃着白米粥,淡淡地说:“这次的目标已经让我损失掉三只鬼魂了,你也受伤,所以昨晚已经向总公司汇报情况了,有收到一点反馈消息。”

石明礼一下来了精神,抬起头问:“总公司反馈了消息?说了什么?”

童迦放下碗,被过长的头发遮住大半的脸木然了一下,才慢慢的说:“这次的目标是‘地狱刑者’。”

石明礼忍不住瞪大眼,追问:“‘地狱刑者’?那是什么玩意儿?专门针对咱们杀狱联盟的组织吗?”

童迦摇摇头:“不是针对杀狱联盟,是针对所有鬼怪。”

石明礼消化了一下这句话,末了忍不住苦笑一声:“咱们杀狱联盟的杀手全是鬼怪,这还不是被针对么?”

童迦点点头:“这么理解也行。”

“不过居然是针对所有鬼怪啊……”石明礼为难地嘶了一声,两手环在胸口,思索了一下,没思索出东西,只能问:“那老大,你打算怎么办?”

童迦淡淡回答:“在等总公司通知,以前遇到过一次,总公司是让放弃任务。”

042 门徒阶地狱刑者

厉律并不是童迦遭遇的第一个“地狱刑者”,并且那次也不是直接以“地狱刑者”为任务目标,而是在执行任务时,有“地狱刑者”干预,于是最终放弃了任务。

“你已经遇到过一次?什么时候?在哪儿?”石明礼对此十分诧异,忍不住发出三连问。

童迦想了一下,淡淡答道:“前年冬天,就在安谭。”

一听这话石明礼就炸了,叫道:“前年冬天?本市?我怎么不知道?”

“你还参与了。”童迦没有语气毫无起伏地说。

石明礼不服气了,两手插在腰上反驳道:“不可能,这么大事我不可能不记得。”

于是童迦对他说了个名字:“钱志成。”

听到这个名字,石明礼顿时就没了底气,于是蔫蔫的,将原本理直气壮的视线从童迦脸上偏移开。

钱志成,安谭市刑警队大队长,是石明礼“六出五不杀”成就里,排在第三位的任务目标。

那次任务当然是没成功的,当时的钱志成也还不是大队长,尽管开始石明礼是抱着要一雪前耻的信念去杀人的,但最终他还是空手回来了。

倒不是钱志成跟厉律兄妹一样很难杀,而是石明礼单纯不想杀警察而已。

说起来挺奇怪的,明明生前就是个恶名昭彰的变态杀人狂,死后更下定决心抛开一切为人的准则,跟着童迦好好做个莫得感情的杀手。

结果第一个目标是医生,挺敬业的一中年男人,他没下得去手。

第二个目标是孕妇,看着她隆起的肚子,再次没下得去手。

第三次就是钱志成,警察,一样没下得去手。

第四次目标是个高考落榜的女孩子,同时也是雇主,还是下不去手。

唯独第五次成功了,是一个女人买凶杀她丈夫,那女人特别吵,那男人则把钱大把大把地往他脸上砸,让他反过来杀了那女人,于是石明礼没多想,把那夫妻俩都抹了脖子。

也就是那一次之后,石明礼总算找回点身为杀手的觉悟,觉得自己能好好给自家老大做任务了,可结果第六个目标就是厉律兄妹。

流年不利啊。石明礼对自己的杀手生涯如是感慨。

钱志成那次任务失败之后,石明礼回来时还挺愧疚的,于是不肯回童迦手里,而是飘在窗户边飘了一天一夜。

还叫童迦不要管他,让他被太阳晒,被月亮晒,晒死晒伤都是应该的。

尽管当时太阳不大,他也早就不是晒点太阳就会怎么样的低级小鬼,但是悬浮在半空中挺尸是他表达愧疚的唯一方式。

所以童迦也就没管他,让他晒。

结果他晒完好像还不小心吸收了点日月精华,于是从一级鬼变成了二级鬼。

发现自己没能晒死晒伤,反而还受益了,石明礼这才觉得不大合适,于是沉默地回了童迦手里,所以也就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

“那次如果你真对钱志成动手,可能你已经被消灭了。”吃过饭,童迦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话。

丽莲连忙把他手里的碗筷抢过来,柔声说:“我来就好,你们谈事情吧。”

童迦摇摇头:“没事,收拾碗筷不耽误说话。”

说完还是帮丽莲把碗筷收拾干净,然后拿了抹布擦干净桌子,最后又打了水,给小宝洗脸。

还不到一米高的小宝穿着背带的灯笼裤,乖巧地昂着小圆脸给童迦擦洗。

洗干净之后,小宝又开始跑起来,石明礼被他拽着一下飘走,在屋里打着旋儿乱飞。

“老大,不是我没有自知之明啊,你这么说是不是太低估我了?”

石明礼在半空中乱转,但是脸部却始终对着童迦说话,看上去又滑稽又惊悚。

“我这次对上厉律兄妹俩也还是回来了,你说的那个‘地狱刑者’只有一个人吧?你认为他能消灭我?”

童迦把毛巾脸盆送回洗手间,出来看着石明礼已经180°反转到背后的脸说:“钱志成的任务里,在你之前已经损失掉一只鬼了,而你回来后,我还没想好安排下个杀手,结果总公司直接来了消息,让我放弃任务。”

说完童迦停顿了一下,走到厅里的凳子坐下,然后继续往下说。

“那次总公司不光让我放弃任务,并且立刻给了那名‘地狱刑者’的详细资料,而这次我是主动上报,总公司似乎还在犹豫,这表示这次的‘地狱刑者’是新人。”

石明礼听完想了想,问:“这玩意儿还分个新旧?”

童迦回答:“跟鬼怪一样,分等级的。初阶的叫‘拾荒徒’,二阶叫‘学徒’,三阶叫‘门徒’,再高我不知道,只知道除了‘拾荒徒’,在杀狱联盟档案部里几乎都有资料,总公司也时刻关注他们的动向,以规避损失。”

听到这里石明礼就明白了一些,挠挠头:“所以厉律兄妹在联盟档案部还没有资料,他们还只是最底层的‘拾荒徒’?”

童迦点点头:“嗯。”

这让石明礼沉默了一下,忽然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沮丧地问:“厉律兄妹我觉得已经够猛了,居然还只是‘地狱刑者’里的最底层?那那些高阶者得猛到什么变态的程度?”

童迦回答说:“不清楚,那次我听从总公司安排,抓了三只无法做杀手的一级鬼送给他,于是他没有跟我动手。”

石明礼一愣,因为太过意外,眼睛都好像一大一小了,问:“送?送礼的意思吗?”

童迦点头:“嗯。”

“无法成为杀手的鬼,那就是不伤人,甚至还会偶尔帮人的好鬼吧?”这让石明礼沉默了半晌,之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拍着大腿说:“太有意思了吧?原来‘地狱刑者’也不是什么人间卫道士嘛,杀鬼不分好坏,而且可以直接贿赂!”

说着石明礼就想起厉律兄妹对好朋友见死不救了,忽然真的明白了过来,所谓的“地狱刑者”,真的不是什么除魔卫道的英雄。

童迦嗯了一声:“至少我遇到的那个是那样,而且他已经是‘门徒’阶了。”

“厉害了。”石明礼忽然兴致高昂,追问着:“老大你给我说说这家伙吧,男的女的?多大?什么性格?”

童迦:“男的,看上去不到二十岁,性格……跟你差不多。”

石明礼:“什么叫跟我差不多?”

童迦:“他也挺神经的。”

石明礼:“老大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要知道我这种神经病可是个技术活,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童迦:“按总公司的意见,那个人来安谭市一次,我给他送一只鬼就够了。”

石明礼:“那你怎么送了三只?”

童迦:“因为他不认得我,先后三次追踪到我,我只能每次都重新给他再送一只鬼。”

听到这儿石明礼一皱眉,忽然深沉且充满忧虑地看着童迦说:“老大,那这人不是神经病。”

“不是吗?”童迦有些疑惑。

“明眼人一听就知道那家伙是在装糊涂了,他在故意诈你,好让你多送他几只鬼。”

石明礼痛心疾首地说着,忽然觉得对自家老大而言,这个世界太复杂了。

不过童迦本人倒不这么觉得,说:“我觉得他是真的不认得,如果他只是想多要几只鬼,直说就行,没必要编那么跛脚的谎话。”

石明礼于是挠了挠头,说:“如果真是那样,那他也不是神经,他就是严重脸盲而已。”

043 能见鬼的普通人

因为赵小眉的意外死亡,钱志成也忙得焦头烂额。

虽说有充足证据表明,赵小眉的死亡纯属意外,并不是他们警局的责任,不过事情就那么巧地发生在警局里。

赵小眉还有个五十出头的父亲,酒鬼一个,上门就是要赔偿,吵着不给钱就要把事情曝光,让他们都给他女儿陪葬。

为此还惊动了上面领导,钱志成和其他相关警员把情况汇报材料写了一波又一波,都快写吐了。

好不容易事情平息了一些,他终于挑了个不用值夜班的日子,傍晚换了便装出门。

厉律傍晚回来,闻到屋里已经飘出饭菜的香气,想着李夶的手艺越来越好了,于是心情愉快的上了楼。

然而刚上来楼梯,他脸上愉快的表情便收敛了起来,变得有些郑重。

因为门口多了双黑色的男士皮鞋。

现在这个当口,会来他们小屋做客的,恐怕只有王睿了。

厉律早就料到近期警察可能会再找来的,因为当初为了帮邹誉,他和厉豆豆也出现在了监控录像中,而之后赵小眉就死在了警局里。

虽说没有证据表明他们和赵小眉的死有关,但是作为办案人员,大概率会来了解一下情况。

厉律推门进屋,状似随意地换了鞋子,同时在屋里寻找王睿的身影。

厉豆豆好像不在家,厅里没有人,但是厨房的门关着,里面有个明显的男子身影在忙碌。

但肯定不是李夶,李夶没那么高大,而且他做饭都是章鱼一般狂发飞舞,不可能这么中规中矩。

这时一声“律哥”从旁边传来,李夶从墙壁探出半个身子,拧巴着脸,一副十分纠结的表情。

然后他指了指厨房的方向,说:“是钱警官,这家伙突然来家里,还说晚上要跟你喝一杯,豆豆姐只好去买啤酒了。”

来的居然是钱志成而不是王睿,这让厉律着实有些意外。

而这时厨房门从内拉开,钱志成端着刚炒好的一盘青菜走出来。

他穿着普通的浅蓝色衬衫,系着灰格子围裙,笑着对厉律说:“突然上门打扰,有些唐突了,不介意吧?”

这是厉律第一次见钱志成穿便装的样子,虽然还是那张脸,还是那种刚正英武的气质,但是整体给人的感觉随和了很多,除了明显比普通人端正挺拔的站姿,他看上去完全就像个随和的大哥。

桌上已经摆着两盘炒好的小菜,钱志成也不客气,在进门左手边的那张圆凳坐下,抽了张纸巾擦去满头大汗。

“不介意,只是钱警官来就来了,怎么还做起饭了?真的太不好意思了。”厉律寒暄着,挽起袖子去厨房把剩下的一盆汤端上桌。

这时楼下传来电动车的滴滴声,接着一阵轻快的脚步上楼,然后端着一箱听装啤酒的厉豆豆便进了屋子。

三个人就围着厅里的小方桌坐了,厉豆豆看着厉律,小声有些尴尬地说:“哥,菜是钱警官带来的,啤酒钱也是他给的。”

相比厉豆豆的尴尬,钱志成就显得很自在,边夹了一筷子菜在碗里边笑着说:“别叫警官嘛,我今天是以私人身份来串门子的,并不是查案,叫我钱哥就行了。”

钱志成今年三十六,比厉律大十二,比厉豆豆大十七,想着让他们叫叔叔有点占便宜,于是还是让他们叫哥了。

厉律浅笑着叫了声钱哥,主动开了瓶啤酒放在钱志成面前,自己也开了一瓶,厉豆豆不喝酒,开了瓶营养快线喝。

关于钱志成这趟来,说不是来查案子的,厉律不信,只是钱志成自己不说破,他便也安然地等着。

期间李夶仗着自己是鬼,除非主动现身,否则普通人看不见他,所以从桌子底下冒出头,让脑袋在桌面上游鱼一样游来游去,并且因为做饭的活计被抢了,不时哀怨地瞪钱志成几眼。

“赵小眉死了,你们知道吧?”钱志成喝了一口啤酒,终于开始了正式话题。

厉律点点头:“知道,听邹誉说了。”

这个时候还装不知道就显得太做作了,毕竟他跟邹誉认识是实槌了,而赵小眉死在警局后,邹誉作为被害人,次日就收到消息了。

听厉律承认,钱志成露出个意味不明的低笑,把啤酒罐子放在手里转了转。

原本厉律猜测钱志成接下来要问他,跟邹誉是怎么认识的。

这个问题属于常规询问,厉律也早就想好答案了,就说在街上遇到,看他被赵小眉纠缠,于是就上前帮了个忙。

反正赵小眉的死是不可能被定性为谋杀的,无论他们身上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钱志成也无法追究下去。

而钱志成接下来喝了口啤酒,却是问道:“你们觉得赵小眉该死吗?”

厉律:“……”

然后不等愕然的厉律回答,他又兀自继续说:“我觉得她该死。”

说完他摇摇头,放下啤酒,挺直了背部,两手撑在大腿上,有些惆怅地说:“这种话,只有当我脱掉制服的时候,以普通人的身份才可以说,所以你们可别对外传啊。”

钱志成笑着打趣,常年风吹日晒的面孔显得十分随和,甚至有点可爱。

厉律想了一下,反问道:“钱哥为什么觉得赵小眉该死呢?”

钱志成沉默了一下,然后用一种毫无负担的口吻说:“因为她杀了邹顺和李夶。”

这下不光厉律和厉豆豆怔住,还在桌面上游,正游到青菜盘里的李夶也一下僵住。

原本李夶觉得,自己真正的死因是不可能被外人发觉的,无所谓,反正他也已经给自己报过仇,可现在除了厉律兄妹,居然有第三人知道了真正的凶手,李夶着实吃了一惊。

然而接下来更让他吃惊的事发生了,钱志成拿起筷子,正准备夹青菜,结果筷子停在半空,眼睛看着李夶,有些不自然地说:“能让让吗?我还不太习惯往人脸上伸筷子。”

一桌子的沉默中,厉律终于确定自己之前注意到的细节不是错觉了:钱志成能看到鬼,所以从始至终,他夹菜都完美地避开了李夶。

044 送鬼就收,不送强收

“来之前,我还只是想稍微试探一下你们兄妹,但是从我进门看见李夶的鬼魂之后,我就知道不用试探了。”

钱志成见李夶呆呆地愣在青菜盘子里,没有让开的意思,他也只能挪开筷子,边夹旁边的番茄炒蛋,边用平常的口吻说话。

钱志成能看见鬼,这对在场的人和鬼都是个不小的刺激。

李夶则是现场受刺激最严重的那个,因为他开始还仗着钱志成看不见他,没少在旁边乱搞小动作。

把脑袋像鱼一样放在桌面上游还是小事,之前钱志成做饭的时候,他还飞到人家面前各种挤眉弄眼表达不满。

想想自己以前也是个二十七岁的成年人,再想想刚刚干的蠢事儿,顿时羞耻得脑子要炸了。

“没事,本来以为你死的那么冤枉凄惨,还担心你会变成恶鬼,但是看你还能保持一颗童心,我觉得是好事。”钱志成浅笑着,安慰已经把头缩到桌子底下的李夶。

是童心不是傻x,钱志成挺会安慰鬼的。

然而厉豆豆的身影嗖的一声就从桌边消失了,再嗖的一声就已经拿着图鉴出现。

“李夶过来!”

她低喝一声,面上已经完全没有之前的轻松可爱,变得严肃而慎重。

李夶一下化作一阵雾气钻入地狱图鉴,厉律也已经站了起来。

小小的客厅里,气氛一下变得有些紧张。

“抱歉抱歉,我其实该委婉一点的,不过我这人细致不来,只能直来直去。”钱志成面带歉意,又给自己夹了一筷子青菜吃。

厉律花了一点时间才消化掉钱志成能看见鬼这个事实,尽管戒备,却还是坐回了凳子上。

他看着钱志成,保持礼貌和平静,问:“钱哥也是‘地狱刑者’?”

钱志成连忙摆摆手:“不是不是,我只是个普通的警察,没有‘地狱刑者’那种能耐。”

听他这么说,厉豆豆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因为她一直担心遇到其他的“地狱刑者”,到时候会被等级压制,保不住李夶。

厉律也一直和厉豆豆有着一样的担心,听了钱志成的回答后面色缓和一些,于是问:“那你怎么能看见鬼?”

“我在三年前被‘杀狱联盟’盯上过,差点没命。”

钱志成边说边撩起衬衣下摆,露出腰侧平行斜向上的三道伤疤。

伤疤十分狰狞,如同被猛兽利爪凶猛扫过,即使经过三年的恢复也依然呈现深深的沟壑状,可见当时伤口之深。

“当时有个‘地狱刑者’恰巧在安谭市,我因此逃过一劫。不过从那之后我就能看见鬼了,具体原因我不确定,可能是因为那个‘地狱刑者’杀鬼后甩刀,将一滴血甩到我眼睛里了吧。”

钱志成放下衣摆,有些惆怅地回忆着,又仰头喝了口啤酒。

三年前险些死在恶鬼手里,这对他而言,并不是足以向外人乐道的经历,相反现在想起来都还忍不住后怕。

会怕的,哪怕身为一个城市的治安守护者。

怕这种本能,不会因为从事崇高的职业而消失,多只是靠心中的信念强行克制。

不屈服,不表露,让被他守护的人们觉得他坚强无畏。

“之前赵小眉已经在警局里透露了,邹顺和李夶都是她花钱请‘杀狱联盟’杀的,还说她自己也被‘杀狱联盟’盯上了,结果当晚她就死了,所以我想了好久,才决定来找你们试探一下。”

钱志成说着话,忽然有些不自然地苦笑了一下。“老实说,我没料到你们居然是‘地狱刑者’,早知道我就不来这趟了。”

看钱志成的样子,厉律忽然就明白了:“所以你是把我们当成了杀狱联盟的人了,所以才来追查?”

“是啊,不好意思。”钱志成有些抱歉地样子,继续说:“虽然我觉得赵小眉该死,不过杀狱联盟这种法外组织我不能放任不管,否则还不知道有多少无辜会死在他们手里。”

和厉律相比,钱志成真的只是普通的血肉之躯,但是他居然要查恶鬼纵横的“杀狱联盟”,这得是抱着不怕死的觉悟来的。

看着钱志成平淡说话的样子,厉律不由对这位三十六岁的警察肃然起敬。

于是他对钱志成说:“杀狱联盟的事你不要插手,我们来就好。”

厉豆豆这时也终于放下了戒备,走到之前的凳子坐下,看着钱志成说:“是啊,你插手肯定斗不过的,所以还是交给我们吧。”

钱志成看着面前两个小年轻,忽然觉得很有意思,于是笑着说:“你们别逗我,‘地狱刑者’真的会对付‘杀狱联盟’?”

厉豆豆耸耸肩膀:“我们的目标就是杀鬼,而‘杀狱联盟’鬼最多了,所以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去做呢?”

“可是上个‘地狱刑者’就没管,他虽然救了我,但之后也收了‘杀狱联盟’的贿赂,便放任不管了。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只是要杀鬼换积分,能省力点等着别人送,又何必费力动手?”

鬼还能等着别人送?

这是一个对厉律和厉豆豆而言,完全陌生的“地狱刑者”的生存模式。

而且这听上去,似乎非常诱人。

而此刻,钱志成看着厉律,眼里有种低调的期待。

厉律知道他在期待什么。

期待他高风亮节,期待他划清界限,期待他嫉恶如仇。

不过厉律还是露出个意味深长的浅笑,对钱志成说:“如果杀狱联盟给我送鬼,那我也收。”

听了这话,钱志成脸色变得有点像红绿灯,几个颜色轮着来。

他倒没急着指责厉律什么,毕竟厉律这决定又不犯法,总不能一副道德绑架的嘴脸,逼着人家认同他的价值观。

不过……不过他就是好失望啊。

钱志成纠结地嘶了一声,仰头灌了口啤酒。

跟厉律兄妹接触后,他是真心觉得这两个年轻人挺好的,一个不小心,就多了几分本不该多出来的期待。

于是期待越多,失望越大啊。

钱志成放下啤酒罐子,解掉了围裙放在桌上,勉强笑着说:“今晚冒昧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他站起来准备离开。

但这时厉律露出个浅笑,带着一种毫无负担的坦然,对钱志成说:“他送鬼给我我收,他不送,我还会去收的。”

钱志成一愣,忍不住又坐回了凳子上。

他看着厉律,心跳忍不住有点加快,然后不太确定地问:“你的意思是?”

厉律也喝了口啤酒,回答说:“字面上的意思。”

杀狱联盟送鬼来,那是不收白不收,如果不送鬼来,那就动用武力去强收。

“我和豆豆只有半年的寿命,不收足够的鬼,我们就会死。现在我们也没有别的找鬼的门路,所以只能盯着杀狱联盟去薅羊毛了。”

钱志成表情木然了一会,忽然畅快地笑起来。

“懂了。”他说。

那是杀狱联盟啊,三年前差点要了他命,一度变成他噩梦的鬼怪杀人组织。

但是现在有人把这个组织当成了羊,盯上了,要薅它羊毛。

钱志成今年三十六了,早就变得成熟稳重。

但现在他很想跳起来,叉着腰说一声:他妈的,真爽。

045 十里八乡鬼怪之霸

八月末,天气越发热起来。

但童迦的房子里一直很凉爽,因为房子本身采光就不好,而且只要童迦在,室内温度就不会超过26°。

不过这天晚上丽莲和儿子不得不开起了电扇,因为童迦不在,即使采光不好,室内还是接近30°。

小宝已经乖巧地睡着,丽莲躺在儿子身边,看着昏暗的天花板,心中忍不住有些担忧。

今晚童迦接到杀狱联盟总公司的通知,所以趁夜出门去了。看他走时的样子,似乎要做的事情挺难的,希望他顺顺利利……

“老大,咱们真要去找那个老家伙吗?”

昏暗的巷子里,童迦在前面走,石明礼便跟在后面喋喋不休。

“这是总公司交代的,不能不照做。”童迦麻木着脸,毫无情绪地回答。

“可我觉得总公司这次是在为难人啊,‘拾荒徒’阶的‘地狱刑者’也是‘地狱刑者’啊,怎么这次就让你去杀呢?”

“现在‘地狱刑者’的数量已经威胁到公司发展了,高阶的动不了,只能从最低阶的开始试着铲除。”

“所以这是个试验战啊?那为什么让你上?总公司没有别的大佬了吗?”石明礼感到愤愤不平。

童迦很淡定:“总有一个人要上的,这个概率落在了我身上而已。”

“那就算要上,也没必要去招惹那个老家伙吧?我觉得去招惹那个老家伙比直接去杀厉律危险多了。”

“总公司这样安排,一定有他们的道理。”

石明礼飘在童迦身后,两手抄在袖子里,不大相信地说:

“就算总公司有道理,咱们最好还是想点自保的底牌,我听说那家伙很难缠的,不管是人是鬼是怪物,反正被他逮到了就是吃吃吃,超可怕。”

童迦不能理解石明礼的恐惧,只说:“人我吃,需要时鬼怪也可以吃,你觉得我可怕吗?”

“不可怕啊,我觉得你很可爱。”石明礼疯鬼疯语,直言不讳。

童迦依旧木着脸,似乎也不觉得可爱这种形容词有什么不对劲。

然后石明礼接着说:

“但是谁都会区别对待对不对?你是我老大,你吃谁也不会吃我,所以我不怕,但在咱们这个小团体以外,我保证不管是谁,都会觉得你很可怕。就算是杀狱联盟其他分公司的大佬,怕你的也不在少数。”

这话很真实。

不管是谁都不只有一面,就像有些在死刑前夕,流着泪说想看孩子长大的罪犯,其实曾经冷血地杀死一个又一个不相识的陌生人。

童迦脚步一顿,忽然站在那里不走了。

石明礼以为他接受自己的意见,知道该想点自保的底牌了,还有些开心。

然而童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吃谁也不会吃你?”

石明礼:“……”

石明礼挠了挠头,感觉这问题有点严重了。

然后他忽然想通,有点激动地大笑两声,说:“老大,你变幽默了,都会开这种玩笑了。”

童迦又盯着石明礼看了一会,脸上没有半点表情,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以至于石明礼大笑的表情逐渐变质,最后笑的比哭还难看:“老大你说真的啊?”

童迦没有说话,把视线从石明礼身上收回,转身继续赶路。

不过石明礼注意到了,童迦转身之后好像摸了摸肚子。

饥饿或者胃痛的人才会做那个动作。

童迦肯定不会胃痛啊。

石明礼这才想起,童迦自从认识丽莲之后就没吃过人了。

本来在决定吃丽莲之前,童迦已经连着半年没有吃过人了,而童迦过去进食的规律至少是半年一次,现在早就超出这个时限了,所以他的肚子肯定是真的饿……

妈耶,所以老大刚才真的是想吃了我?至少也是产生了这个念头!

石明礼愕然想着,立刻感觉自己鬼体一阵恶寒。

然而还没等他追上去问个究竟,前方路口就出现了一个闪着霓虹灯的店面。

白色大理石的台阶,两旁立着金色的柱子,柱子上缠着五彩的跑马灯,而顶上是一块金底红字的“凤龙轩”的招牌,招牌也有一圈夸张的霓虹灯,在不断变换着色彩。

整体观感就一个字,俗,特别像暴发户心血来潮开的洗脚城会所。

“哟,这店子有点‘时髦’啊。”石明礼也忘了纠结自家老大是不是真想吃他了,只对这间low到爆的店面感到很新奇。

童迦对雅俗没有概念,反正对他来说就是个大门,不过他的面色露出一种郑重,头也不回地说:“到了。”

石明礼一愣,立刻闭紧嘴巴,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了。

童迦看了眼敞开的大门,直接抬腿走了进去。

九级白色大理石的台阶,一步步走上去,金龙戏珠的大屏风横在门口,后方一片金碧辉煌。

石明礼跟在童迦后面,憋住心里强烈想吐槽的冲动。

“我好像听见有人说我的店时髦。”一道青年男声从屏风后传出来,很有磁性,几乎可以说悦耳动听。

屏风后面,金色的墙砖占据了大部分面积,头顶一个占了几乎一半空间的巨大水晶灯。

金光璀璨的视觉冲击令童迦忍不住皱起了眉,因为他对过强的光源很敏感,甚至是反感。

面前是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青年男子,脖子上挂了条绣着金龙的白围巾,头发梳成光亮齐整的三七分,翘着二郎腿,身体后仰,靠坐在白面金边的过时欧风单人沙发里,两条手臂打开,搭在沙发的扶手上,扶手旁边还摆着跟绿琉璃色的手杖。

这一身low到炸裂的打扮,土到掉渣。

但偏偏这个男青年长得非常俊朗精致,居然,还真有点不同寻常的尊贵气场。

“是的,我手下的鬼说你的店时髦。”童迦面不改色,十分认真地回答了对方刚才的提问。

于是又土又尊贵的俊朗青年面露微笑,像是很满意,看着石明礼说:“有眼光。”

石明礼现在已经知道,眼前这人就是童迦此行要找的人。

这是一只见什么吃什么,食谱全凭心情,且百无禁忌的超级怪物,不仅安谭市,周边几个相邻市县的妖魔鬼怪都对其敬而远之,堪称十里八乡鬼怪之霸。

石明礼只能强撑着笑两声,表示对大佬的夸奖诚惶诚恐,同时庆幸刚才说“时髦”时,没有添加更多的形容词。

土贵土贵的男青年接着说:“我叫龙轩,凤龙轩的主人,你是杀狱联盟的人吧?”

“是,我叫童迦,杀狱联盟安谭市分公司的管理者。”童迦按龙轩的节奏做自我介绍。

龙轩面露欣赏,但接着说道:“你们知道‘地狱刑者’多难搞吗?居然就狮子大开口,让我去动手?”

“我自己没试过,但我手下的恶鬼三死一伤。”童迦说话永远直白,有什么说什么。

“呵。”龙轩发出一声轻笑,左手抬起,掌心向内,手背向外扫,做出个随意挥的手势,同时说:“我答应帮你除掉那个厉律,你可以回去准备事成之后给我的酬劳了。”

“需要什么酬劳?”童迦询问。

龙轩表情变得惊喜,像是发现了特别有趣的事情。“原来你不知道请我做事的规矩?”

童迦实诚地摇头:“总公司没说,让我见机行事。”

“那可有意思了。”

龙轩两眼放光,将翘着的腿放下,后仰的身体向前一倾,两手手肘支着膝盖,十指交叉相握,以手背轻轻抵着下巴,深邃乌黑的双眼盯着童迦,有种邪异嗜血的意味。

“我比较喜欢惊喜,所以从来不会主动提出酬劳要什么,总之你们尽力准备,事成之后拿来给我就行。”

童迦想了一下,追问:“那如果我准备的酬劳不能让你惊喜,会怎样?”

“不能让我惊喜,就等同你们没付酬劳。”

龙轩说话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一只手收回来按在自己胸口,精美尊贵的脸上,露出惋惜而无辜的表情,叹了口气说:

“试想我辛辛苦苦为你们办了事,却收不到酬劳,那必然会很愤怒和委屈,这种情况下,我也只能吃掉你泄愤了。”

这话一出,童迦这个当事人还是那副木然的样子,好像事情跟他无关,倒是石明礼顾不上畏惧,跳出来大声说:“那我们不请你办事了。”

龙轩原本笑着的脸突然一冷,连同整个金碧辉煌的屋子都仿佛坠入冰窟。

“我都答应了你们却反悔,耍老子?——吃了你们!”龙轩看着童迦和石明礼,凶狠地威胁。

046 这对情侣爱上了同一个人

八月的最后一个周末,街上人头攒动。

天宫街一连串婚庆相关的商店,挂着满眼的火红喜字,各种吉祥物,红灯笼,装饰鲜花,进门还有五颜六色的喜糖,专用喜糖盒,礼品袋,新郎新娘胸花,全都是喜庆的味道。

刘昭和周小嘉手挽手,在这些店铺中流连忘返。

他俩其实在一起有一年半了,不过担心领导会排斥“办公室恋情”,所以一直没敢把关系公开,于是到了谈婚论嫁的节点上,刘昭终于下定了决心,跑去跟赵总说了这个事。

他是做了两手准备的,首先当然是要跟赵总表明立场,绝对不会影响工作,希望赵总能理解。

第二则是他自己辞职,让周小嘉留下。

刘昭各方面能力都是可以的,家里也还有关系,再找一家类似的公司重新开始并不难。

结果他刚说了自己和周小嘉在谈恋爱,后话还没说,肤白微胖的赵总就笑着问:“你这是先跟我预定份子钱吗?”

刘昭就一愣,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然后赵总就又说:“行吧,就按惯例来,公司员工结婚,我这份子钱都是两千,你们是两个人,四千。”

刘昭给感动的,连感谢的话都忘说了。

不过赵总也还是补充了一句:“我这小公司,没那么多职场讲究,不过有一条是硬的,如果真影响了工作,该怎么扣钱我可不会手软。”

因为得了赵总的“赦免令”,那天他们一部聚餐,刘昭才敢当着厉律、苏乾和韩芳的面,给周小嘉剥虾。

现在关系公开了,双方父母也早就见过了,于是这个周末,两人就来置办婚礼所需了。

“小嘉你看,这个店挺特殊的,进去看看?”

在一大片红彤彤的店铺之中,有一家并不花哨的小门面吸引了刘昭的注意。

这家店铺叫“凤龙轩”,不像其他店铺那样张灯结彩,门口没有挂任何彩带鲜花,只是装潢看上去特别讲究。

红木打造的门楣古色古香,两旁一左一右挂着两块匾,上面是那个千古名句:

在天愿作比翼鸟

在地愿为连理枝

没有半点浮夸奢侈的味道,却在一众店铺里显得无比精致高档。

而站在门口往里看,只能看见一副百鸟朝凤的大屏风,再多就看不到了,充满神秘的味道。

“走,进去看看。”周小嘉也忍不住起了兴趣,有些兴奋地对刘昭说。

“好。”刘昭笑着点头,和周小嘉一起进了凤龙轩。

“欢迎光临。”一道女声从百鸟朝凤的屏风后传来,声音婉转悦耳,令人忍不住想象声音的主人该同样的美丽动人。

屏风后,入目的是一片红木色的古典装潢,没有半点现代元素夹杂。

左侧摆着一大坛正开着白花的睡莲,近旁的圆形器物架上摆着如雾流淌的沉香工艺。

这是一间处处透着精致的小室,小室的女主人坐在一把红木雕花的太师椅上,身体向右微倾,右手手肘轻轻搭着月牙扶手。

穿的是立领的黑底凤纹旗袍,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发髻,用一只白玉花簪簪着,脸上妆容精致却无脂粉气,手里一把绿琉璃骨扇。

她只是那么坐着,轻轻摇动扇子。

优雅,高贵,仅是看着就令人赏心悦目,何况她还有那样好听的声音。

即使同为女性,周小嘉也忍不住激动,惊呼一声好漂亮啊。

“你好,那个,我们以为这里也是间喜铺,就进来看看,但是好像走错地方了,不好意思。”刘昭也有些惊到了,语速有些不流畅地说明了来意。

女店主微微颔首,浅笑答道:“你好,我叫凤轩,是凤龙轩的主人,你们没走错,我这里是喜铺。”

“你这里是喜铺吗?”周小嘉忍不住惊奇,又再次打量了这间精致的小室,说:“可你这里什么商品都没有啊。”

凤轩身体自椅中坐正,盈盈一笑道:“当然有商品,你们就是啊。”

……

“刘昭和小嘉吵架了,不知道怎么回事。”

“两个人在冷战,好像挺严重的。”

周一下午,厉律刚刚吃过午饭回到公司,就被苏乾和韩芳拉到楼梯转角,听他们忧心忡忡地说了这件事。

其实早上厉律也注意到刘昭和周小嘉一直没有说话,但只以为他们是在忙,所以没有在意。

没想到居然是吵架了,厉律有些意外。

“听说他们在筹备婚礼了,琐事比较多,难免就有点小矛盾。”厉律想了下,做出了一个常规的猜测。

“哦,这倒也是,好多情侣容易在结婚的当口出问题,要不我们明天再观察一天,要是他们明天不和好,我们就试着劝一劝。”

韩芳和她的男朋友是从高中谈到大学,再从大学谈到工作,经历的比较多,看待这类问题也比较有经验,于是提出了比较沉稳的意见。

苏乾和厉律都是单身狗,没这方面的经验,于是都选择赞同过来人。

然而第二天情况并没有好转,刘昭和周小嘉的冷战仍在继续,而且关系好像更恶化了,两人从之前的视若无睹,升级为相互瞪眼。

两人看彼此的眼神都特别凶,简直好像跟对方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一样。

苏乾和韩芳终于忍不住了,中午下班谁也没走,而是各自邀了刘昭和周小嘉出去吃,希望能在聊天中帮他们解开心结。

中午厉律回家吃完午饭后,正准备午睡一下,忽然苏乾来了微信消息。

苏乾:我问出来了,是刘昭变心了,他喜欢上了另外的人!

这消息让厉律一阵错愕,有点不敢相信。

因为在他印象里,刘昭是个很稳重很有责任心的人。而且这个当口,刘昭正在和周小嘉谈婚论嫁,这时忽然闹出变心的消息,也太奇怪了。

难道刘昭早就劈腿,最近才被周小嘉发觉,于是才闹得这么凶?

正惊讶着,苏乾又发来了消息。

苏乾:卧槽卧槽!小嘉也变心了!她也喜欢上了另外的人。

前一个消息还只是让厉律惊讶,这一个消息就让厉律觉得是苏乾在跟他开玩笑了。

但是紧接着,苏乾来了第三条消息。

苏乾:我觉得这事严重了啊,听刘昭的意思是,他和小嘉喜欢上了同一个人,所以他现在视小嘉为情敌,特严肃特认真,还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思,一点不像开玩笑,这特么……你敢信?

厉律脑回路卡壳了一下。

如果刘昭和周小嘉是好兄弟或者好姐妹,那他们同时喜欢上同一个人,那还说得过去。

但是他们俩是情侣啊,性别不同的普通情侣啊,他们俩同时喜欢上同一个人,这什么情况?

总不能他们其中一个,突然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047 我不介意他是男是女

同一时间,一间家常饭馆的二楼小包间里,刘昭坐在苏乾对面,手里拿着筷子,却从未动过桌上的菜,脸色恍惚,眼神发直,说话的语气却无比坚定。

“我爱她,在见到她之前,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爱。”

大夏天的,苏乾给刘昭的样子弄得有点后背发凉。

“那个啥,那人是男是女啊?”犹豫良久,苏乾终于硬着头皮问了这句话。

因为刚才刘昭说了,周小嘉也喜欢上了那个人,所以他现在急着弄清楚那个人的性别,这样才能知道,刘昭和周小嘉是谁出了问题。

如果是周小嘉打开新世界大门,那还好面对,但如果是刘昭……emmm以后怎么面对这兄弟啊?

苏乾为难地想着,坐在对面的刘昭忽然一把放下筷子,沉着脸说:“不管她是男是女,我都爱她!”

这是着魔了吧!

苏乾被刘昭有点魔怔的反应给吓到了,怎么都觉得这很异常,连忙问:“你们认识多久了,你就这么爱那个人?”

刘昭有些失神的样子,想了想,说:“认识两三天吧……但我觉得我从上辈子就认识她了,我爱她,这是在我生下来之前就注定的。”

苏乾听得鸡皮疙瘩一身,并且惊叹于两三天这个短的惊人的时间段。

两三天而已,哪怕是再一见钟情,也没可能让一个原本老实专一的男人变心得这么快这么极端,而且连他女朋友一起变心,太诡异了。

该不会是被人下了什么传说中的情蛊或者降头吧?

苏乾挠挠头,然后绷着脸对刘昭说:“我可不相信世界上能有那么迷人的人,你肯定就是没见过美人,所以随便来个谁都能把你迷得神魂颠倒。”

这是激将法,苏乾就想去看看那个能同时迷惑刘昭和周小嘉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果然本就一副着魔状态的刘昭中了激将法,双眼一瞪道:“你不信是因为你没亲眼见过,你要是亲眼见了,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苏乾于是摆出欲擒故纵的态度,说:“我才不感兴趣呢,我有功夫看那个人,还不如去看看明星海报。”

结果刘昭不乐意了,就好像他心爱的那个人被轻视了,是一种巨大的损失甚至侮辱,于是他一下站起来,拉着苏乾的手就往外走。

“我带你去看,你会后悔说出刚才那些轻视的话。”

“诶诶诶你慢点,先结账,我还没结账呢!”

苏乾差不多是被一路拖出饭馆,再拖上出租车,最后又拖到了那间精致古朴的“凤龙轩”。

只是刚刚踏上凤龙轩的门槛,苏乾就看见周小嘉拉着韩芳的手,从百鸟朝凤的屏风后一闪而过。

韩芳居然也和周小嘉一起来了,巧合?

苏乾站在门口有些莫名,然后忽然忍不住有些害怕。

万一这家店的主人真是个会蛊术、降头的邪术师,那自己和韩芳不都得吃亏?

然而还没来得及反悔,刘昭已经从后面推着他肩膀,非常强硬地把他推了进去。

……

厉律收到了苏乾一个位置分享消息,没有任何附加的说明,只是分享了一个位置。

这是苏乾在说了刘昭和周小嘉爱上同一个人之后,过了大约半小时发来的,那个位置厉律有点印象,是市中心一条人气衰退的国货街上的分支,叫天宫街。

他有几次从那里经过过,知道大概在什么位置。

看着手机上孤零零一个位置,厉律莫名有些不舒服的感觉,于是直接给苏乾打了电话。

但是没人接。

他又拨了刘昭的电话,同样没人接。

“豆豆,我有点事,提前出门,车我骑走了。”厉律伸头进厉豆豆卧室,跟她招呼一声。

厉豆豆正坐在床上,和李夶商量什么样的兼职能赚钱又不耽误事,闻言抬起头,点了点说:“知道了,去吧去吧。”

厉律骑了电动车,顶着柏油路上接近四十度的高温,骑了二十来分钟,终于到了苏乾分享过来的位置。

因为中午炎热,街上本不会有很多行人。

但是此时此刻,天宫街里面却围了不少人。

那些人明显围成了个大圈,像是在看什么热闹,厉律勉强听见一些叫骂嘶吼的声音从人群里传出来。

当他拨开人群挤进去,就看到了不可置信的一幕。

苏乾和刘昭,韩芳和周小嘉,四人两两一对,正疯了一样扭打在一起。

“你们怎么回事?!”厉律低呼一声,连忙去拉架。

“龙轩是我的!”韩芳扯着周小嘉的头发喊。

“凤轩是我的!”刘昭朝苏乾揍一拳头大吼。

然后韩芳和苏乾撞到一起,两人对视一眼,怒火中烧,直接开始掐对方的脖子,只是这次不喊名字了,异口同声,用一种狰狞的表情喊:“他是我的!”

厉律被当场的情况弄得有些懵,暂时理不清思路,只能决定先缓和战况。

他先把苏乾拉了出来,不引人注意地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

苏乾听见了,整个人一下子就呈现一种失神的状态。

厉律便把他拉到了一处屋檐下,让他坐着,然后如法炮制了另外三个人。

各自等了一分钟后,他们清醒了过来,四个人相互看了彼此一眼,都显得很茫然。

“我怎么在这儿?……嘶,脸好疼!”苏乾最先醒过来,醒过来就捂着脸颊叫痛。

“你问我?不是你给我分享的位置吗?”厉律拿出手机,让苏乾看他发来的位置分享消息。

苏乾一懵,道:“哦对,我给你发的消息。”

“所以你为什么给我发呢?”

“因为我觉得有危险!”苏乾一下差点跳起来,然后脸上呈现更大的茫然。“奇怪,我怎么不记得后面的事了?”

他不记得是应该的,因为刚才厉律已经对他的记忆进行了部分屏蔽。

厉律的记忆清除技能虽然看不到别人的记忆,但是却能精准地控制清除记忆的时间节点。

因为弄不清苏乾到底什么时候和刘昭几人产生矛盾,所以他以苏乾发来位置分享的时间为起点,屏蔽了之后到他赶来这中间的全部记忆,其他三人也一样。

于是苏乾和韩芳都恢复了正常,除了不清楚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已经完全没有攻击的意图了。

但是刘昭和周小嘉不行,他俩还视彼此为仇敌,一副随时可能动起手来的样子。

厉律看着自己的四个同事,看他们满身狼狈,于是拧紧了眉,沉声问:“龙轩是谁?凤轩又是谁?”

苏乾和韩芳一脸茫然,似乎完全没听说过这两个名字。

但是刘昭和周小嘉立刻抬起头,用一种充满占有欲的口吻,异口同声说:“他(她)是凤龙轩的主人,我爱他(她)!”

厉律眉头微微舒展一些,问:“所以你们其实是喜欢上了不同的人?”

同时他心里想着:果然是苏乾这个奇葩搞错了,情侣喜欢上同一个人这种事,怎么想都太荒谬,不可能发生的。

然而接下来刘昭和周小嘉又异口同声说:“凤轩就是龙轩!我不介意他是男是女!”

厉律脸色一僵,持续懵逼中……

048 雌雄一体龙凤怪

天宫街附近的一家茶餐厅里,造价一部的五个成员坐在一间六座的单间,点了一壶蜂蜜柚子茶和一点零食,开始就这次经历的怪事进行总结。

单间是一张长桌、两张长沙发的布局,厉律和苏乾、刘昭坐一边,韩芳和周小嘉坐对面。

茶餐厅里有舒缓的音乐,静谧的环境,沁凉的空调,甘甜的茶水装在水晶茶壶里,放在明炉上慢慢的煮着。

“这事我有经验,我们遇到的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我和韩芳失去记忆,刘昭和周小嘉变心得这么反常,肯定是中了降头或者蛊之类的东西!”

苏乾第一个开口,从七姑八姨舅奶奶那听来的各种民间故事出发,阐明了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

他自己已经不记得进入凤龙轩之后的情况,所以对那个既叫龙轩又叫凤轩,至今也没确定下来是男是女的人,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感情。

不过刘昭和周小嘉一下就炸了,立刻高声维护自己的爱慕对象。

刘昭:“不管她是什么人,我都爱她!”

周小嘉:“就算他不是人,我也一样爱他!”

一个比一个魔怔,完全没要求没原则了。

看他们这样,苏乾就一拍桌子,有点气恼地说:“看吧?错不了了,绝对是中了邪!”

“我看着也像。”韩芳正在整理之前被周小嘉扯乱的头发,闻言点点头,表示同意苏乾的看法。

于是刘昭和周小嘉对视一眼,两人眼底都有一些犹豫和疑惑。

这个现象在厉律看来是好事,至少证明他们俩还没完全失去理智。

“你们俩之前是情侣,谈婚论嫁的那种,你们还记得吗?”厉律问刘昭和周小嘉,希望能得到一些积极地回答。

刘昭和周小嘉都没立刻回答,不过从他们的神情来看,他们还是记得起过往的感情的,只不过他们依旧被诡异的感情所蒙蔽,只稍微犹豫和茫然之后,看彼此的眼神又变得冷漠甚至憎恨。

显然,只要不搞定那个凤龙轩主人,刘昭和周小嘉是没法恢复正常的。

……

“凤龙轩?我听过这个名字。”

傍晚回到家里,厉律把白天发生的事情给厉豆豆和李夶说了一遍,想听听他们的意见,没想到李夶眼睛一亮,还真说出了令人惊喜的东西。

“我在刚变成鬼的时候,有遇到过一些小鬼,偷听他们说起过。这个凤龙轩的主人不是鬼类,据说真的是一龙一凤,但他们只有一个身体,男的叫龙轩,女的叫凤轩。”

“他们已经盘踞安谭市几百年,算是鬼怪中的超级大佬了,脾气很古怪,也许是闲得慌,他们公开对外接任务,什么事都可以做,只要最后给的酬劳足够让他们惊喜就行。”

厉律直到这时才明白过来,原来龙轩和凤轩真的是同一个……不能说是人,从地狱图鉴的分类来看,非人非鬼的,都是怪物。

刘昭和周小嘉只是普通人,而对面是一只少说活了几百年的大怪,还雌雄同体,这谁顶得住?

厉律忽然感到有点有压力了。

据钱志成说,三年前安谭市就来过一位“门徒”阶的“地狱刑者”,但是这只名声显赫的大怪却没事。

由此可见,这位凤龙轩主人,是连“门徒”阶的“地狱刑者”都搞不定的超级大怪。

……

一半红木地板,一半白色地板砖;

一半木雕花格装饰墙面,一半金色浮雕工艺墙面;

一半复古宫灯,一半水晶吊灯……

这是同一间屋子,却仿佛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房间,被强行拼凑在了一起,一眼看过去,会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在两个空间拼接的那条中间线上,放着一把同样“拼凑”出来的座椅。

一半是红木太师椅,一半是过时的白面金边欧风单人沙发。

单人沙发的坐垫要比太师椅高不少,所以这把“拼凑”出来的座椅显然不会舒适。

不过龙轩坦然地坐在上面,身体往左倾斜,左手肘支在沙发扶手上,手掌托着腮。

他看上去很轻松很惬意,尽管……他一半的臀部都悬空着。

龙轩面前摆着一张半金龙戏珠、半百鸟朝凤的屏风,屏风背面是一整面镜子,镜子里映照出的却不是他自己,而是一个旗袍簪花的妩媚女子身影。

“舒服吗?”镜子里的凤轩笑盈盈地问。

“舒服,大爷我舒服得很,舒服的我想找十八个小姐姐大战一场。”龙轩一边保持着臀部的平衡,一边用一种很舒服很享受的声音回答。

凤轩柳叶眉一挑,琉璃骨扇掩唇,面露讥诮:“十八个小姐姐算什么?换我得找八十个小哥哥。”

“八十……”龙轩面色一僵,差点从半张沙发栽下去,好不容易重新坐稳了,脸色已经沉了下来,硬邦邦吐出四个字:“不知羞耻。”

看他真的生气,凤轩开怀地发出一串愉悦的浅笑,说:“骂人都骂得这么土,你还是赶紧滚回来,别丢人现眼了。”

龙轩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想我回去,换你出来?那你求我啊。”

凤轩甩了个无语的白眼过去表达鄙视,然后带着埋怨冷冷说:“明明这次的任务轮到我做,你个臭不要脸的居然半路上插进来。”

“呵,你骂人的样子可真带劲儿。”龙轩占着身体,主动权都在他手里,想着心情就不错,整个状态贱贱的。

然后他把右腿往左腿一架,神在在地说:

“你别怪我不讲信用,凭你,迷惑一下男人没问题,但是女人你能怎么办?我是好心帮你,你倒好,跟我杠上了,看看,我的凤龙轩都被你搞成什么样子了?”

“你怎么知道我搞不定女人?”凤轩冷声反问,带着股慵懒的傲慢与自信。

龙轩一愣,接着大笑:“女人怎么搞定女人?别闹了。”

“跟不上时代的老古董。”凤轩冷漠地看着龙轩,魅惑的眼角瞥出一个鄙视到极点的眸光。

然后她缓缓前倾身体,对龙轩一字一字说:“你,懂个屁。”

明明是粗鄙之语,被她涂着burberrykisses经典牛血红色唇膏的嘴说出来,莫名带着一种要命的性感。

龙轩挪开视线,用一副眼高于顶的高傲态度说:“反正接任务的是我,那个厉律,我来对付。”

“呵~”凤轩冷笑一声,“‘地狱刑者’可不是凭蛮力就能杀的,你怎么对付?朝厉律扔肥皂么?”

“怎么肥皂能杀‘地狱刑者’吗?”龙轩听不懂梗,十分实诚地问了出来。

凤轩轻叹一声,颇为无语地扶了扶额。“算了,你要对付就对付吧,我不要跟老古董说话了,简直拉低自己的水平。”

说完凤轩从镜子里消失,凤龙轩古朴精致的那一半也不见了,剩下金碧辉煌的土豪屋。

049 这年头,鬼都西装墨镜

夜晚,龙轩还在思索凤轩说的那句关于用肥皂对付厉律的话。

以他的了解,肥皂这个东西是人类用来清洁身体的,没有什么杀伤的用途。

但是凤轩既然说了,那就应该是真有这方面用途的才对。

龙轩靠坐在沙发里,沉着脸开始思索到底该怎么开发肥皂的杀伤力。

难道是属性克制,肥皂里天生就有什么能对付“地狱刑者”的元素在里面,对普通人全然无害的肥皂,到了“地狱刑者”面前就成了致命毒物?

这么想着,龙轩便一跺脚。

一阵无形震荡从他脚底传出,带着特殊气息的波纹便从凤龙轩中发散出去。

不一会,六只鬼魂便出现在他面前。

这六只鬼几乎一般身高,穿着统一制式的黑西服,戴着墨镜,双手握拳背在身后,是经历过军训的人都知道的跨立姿势。

六个墨镜站成整齐的两排,昂首挺胸,声如洪钟。

左边三个喊:“龙哥好!”

右边三个喊:“龙哥有什么吩咐!”

前不久这六个墨镜还是穿中山装来着,不过龙轩看了几集上海滩,于是就让他们换了打扮。

龙轩嗯了一声,用习惯性的后靠、摊臂、二郎腿坐姿对着手下,气场十足,缓缓地说:“去,给我弄点肥皂来。”

六个墨镜微微一愣,左右两排相互对视一眼,然后左边那排领头的问:“龙哥要什么牌子的?”

牌子?妈的忘了问凤轩了。

龙轩懊恼的想着,然后右手食指轻轻敲了下沙发扶手。

于是轰的一声,问话的那个墨镜忽然就炸掉了。

是真的炸掉了,瞬间灰飞烟灭。

龙轩冷脸看着剩下的五个墨镜,低沉的嗓音说:“如果牌子这种小事都要我过问,那要你们何用?”

现场鸦雀无声,静默了大概一秒,幸存的五个墨镜齐刷刷一点头,高声答道:“龙哥放心,我们一定完成任务!”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里,厉律频繁遭遇“飞来横皂”。

这些肥皂经常出现在他上下班的路上,摆成各种形状放在路中央。

开始他以为是谁买了遗失在路上,但是堆放的很整齐又不像是遗失,厉律虽然觉得奇怪,却也没多去在意。

但是接着肥皂变得强势起来,不仅会大堆地出现在路上,而且开始朝暗器演变,经常凭空飞来,石头一样朝他砸。

肥皂堆成的形状和品牌还不重复。

第一天是雕牌,堆在路上的形状是方形。

第二天是力士,堆在路上的形状是圆形。

第三天是一枝梅,堆在路上的形状是三角形。

第四天是六神,堆在路上的形状是箭头形。

第五天是舒肤佳,堆在路上的形状是……厉律拒绝直视。

“哦豁~兄嘚,我看你要晚节不保了哦。”

厉豆豆从厉律车后座探出头,看了眼地上摆成心形的彩色香皂盒,摸着下巴饶有兴趣地说。

厉律颇为无奈,不得不重视这场肥皂攻击了。

虽说这些肥皂是公开出现在马路上,谁都有可能看到,但是他这样一连五天,天天都准准遇到,这还心存侥幸,认为被针对的不是自己,那就太天真了。

而且这些肥皂还凭空出现砸过他,显然不是人能干出来的。

只是他实在搞不懂肥皂是什么意思。

“肥皂跟晚节不保有什么关系?”厉律回头看厉豆豆,不解地问。

厉豆豆常年混迹二次元圈子,各种梗玩的飞起,虽然厉律也看动漫,但他毕竟是个成熟的职场青年,没有那么多时间在各个圈子里混,所以其实知道的不多。

厉豆豆笑的很高深,拍拍自己老哥肩膀,然后问:“那什么,你最近,有没有招惹什么不三不四的男人?”

不三不四的……男人?

厉律在懵逼中思考了一下,最后摇了摇头:“不三不四的男人没有,但可能有得罪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听他这么说,厉豆豆也一下子想起来了。

厉律的四个同事都被那个可男可女的凤龙轩主人坑了一把,不过厉律靠记忆消除技能恢复了两个,另外两个虽然还没恢复,但也没进一步恶化。

所以,这算是间接把那位怪物类的大佬得罪了吧?

厉律下了车,从一堆肥皂盒中挑了一只薄荷绿色的,拿起来闻了闻,是熟悉的香皂气味,又拆开看了看,也没感觉到什么异常,就是超市里卖的那种普通香皂。

厉律于是把香皂又放回原位,然后回到车上,带着厉豆豆回家。

第六天进入周末,厉律不需要上班,白天也没出门,在家叫的外卖。

之后一直到晚上七点多,天彻底黑下来,他才独自步行上街。

“来了来了,终于出来了!”

路灯照不到的黑暗深处,龙轩的五个墨镜鬼使如同发现新大陆,相互激动地招呼着。

他们推测厉律即将经过的方向,准备把今天份的肥皂堆在路中央。

不过他们蹲下来准备干活时,却犯了难。

“今天堆什么形状?”墨镜1问。

“五角星吧,没堆过。”墨镜2回答。

“太普通了,还没之前几个形状有意思。”墨镜3反对。

“那就菱形吧。”墨镜4提议。

“可是已经堆过很相似的正方形了啊。”墨镜5质疑。

“不如拼个‘死’字怎么样?”一道温柔甜美的女声在他们身后响起。

五个墨镜一愣,彼此对视一眼,接着异口同声道:“好主意啊!”

本来龙轩让他们准备肥皂就是为了恐吓威胁厉律,所以不管堆什么形状,都不如拼个“死”字有威慑力。

只是当他们真的准备去拼字时,才终于意识到刚才给出提议的不是自己人。

“呵呵,你们几个还挺可爱的。”厉豆豆笑的甜美可人,歪着头对蹲在地上的五只小鬼说话。

五个墨镜鬼使彼此对视一眼,忽然化作五条流影猛然蹿上半空,然后又如黑色闪电一样疾坠,一下将赤手空拳的厉豆豆的身影包围在中央。

但是下一秒,银枪的刺破空气的呼啸声拔地而起,五个黑影组成的包围圈顿时溃散。

“她哪儿来得枪?!”分不清是墨镜几号,反正来不及逃了,愣愣站在原地发出一声难以理解的疑问。

下一秒,嗤的一声,银枪已经将他拦腰分成两段,接着化作黑雾,被地狱图鉴吸走。

见墨镜鬼使能被地狱图鉴吸收,证明他们至少是值1个积分的一级鬼怪,厉豆豆眼中精光一闪,挥枪的时候分外起劲。

要知道他们已经挺长时间没得到过积分了,这下简直是久旱甘霖,格外痛快。

最终厉豆豆斩了其中四只,剩下最后一只被李夶生擒。

当然最后还是要杀的,不过得先从他嘴里撬点情报出来。

050 鬼使,蠢龙

仅剩的那只墨镜鬼使被李夶的头发五花大绑,可怜兮兮地倒吊着。

厉豆豆半蹲下来,用手背拍了拍那只墨镜鬼使的脸蛋,笑容温和地问:“说,为什么朝我哥扔肥皂?”

“我不知道啊,我不敢问啊,问了就得炸啊。”墨镜鬼使带着哭腔,十分凄惨地大声坦白。

厉豆豆挠了挠头,不确定这货是不是演戏,于是抬头看了李夶一眼。

李夶叉腰站着,看了眼被他用头发吊着的墨镜鬼使,说:“看着不像说谎。”

厉豆豆于是换了个问题:“那是谁让你们来干这蠢事的?”

墨镜鬼使立刻露出一脸畏惧的神色,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结果摇头幅度太大,墨镜都甩掉了,露出一对小小的绿豆眼,加上脸是倒吊着的,看着特别滑稽。

“我不敢说,说了也得炸。”

“看来你们真的都挺怕龙轩的。”厉豆豆状似随口地说道。

墨镜鬼使一下子愣住,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是龙哥派我们来的?”

“本来不确定,随便猜的,但是现在确定了。”厉豆豆耸耸肩,有点同情地看了眼墨镜鬼使。

这可怜的鬼使表情一僵,接着整张脸都被绝望填满了。

厉豆豆亮了亮小银枪的枪尖,对绝望的墨镜鬼使说:“反正都已经这样了,你要是能多交代点东西呢,我就让你舒坦点儿上路,要是不肯呢,就别怪我手黑了。”

“我说!我都说!”墨镜鬼使只犹豫了一小会,就很自觉地做出了厉豆豆想要的选择。

李夶感觉挺意外的,问他:“你不是想忽悠我们吧?一般这种情况下,不是都宁死不屈的吗?”

这话让墨镜鬼使满脸悲愤,说:“我叫卢秉良,本来活的好好的,结果被龙轩杀了,死后被他强行收作鬼使……这些年的日子过的战战兢兢,简直生不如死。”

“你已经死了。”厉豆豆好心提醒道。

卢秉良抽了抽鼻子,没在意,继续说:“我暴露了龙轩,反正也活不了,你们要杀就杀吧,我也是真的受够了,不过我死后,你们一定要收拾龙轩那个恶霸。”

“怪可怜的。”厉豆豆忍不住啧了一声,然后点点头说:“放心吧,只要你多给点情报,我们一定会尽力收拾那恶霸。”

“好,我说,我都说。”卢秉良点点头,情真意切,准备把龙轩的弱点和把柄都抖落出来。

然而他脸孔纠结了好一会,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最后就挺尴尬的,说:“他好像没弱点也没把柄。”

厉豆豆和李夶都白期待了一场。

也是,盘踞了几百年的大怪,怎么可能有那种轻易被鬼使窥探到的弱点?

“那行,你安息吧。”厉豆豆挺无奈的,让地狱图鉴收了卢秉良。

卢秉良是真的不想再被龙轩奴役了,厉豆豆都没揍他,他就自动进入了图鉴。

“辛苦了。”厉律摸了摸厉豆豆的脑瓜,笑着以示鼓励。

“咱俩谁跟谁,客气啥?”厉豆豆踮起脚勾住老哥的脖子,笑的没心没肺。

接下来就是愉快的收积分的时间,五只鬼使都是一级鬼,前四只直接兑换了4个积分,积分进度变成17/30。

“卢秉良先留着,我感觉会有用。”厉律又有了一种模糊的预感,于是做出了不兑换卢秉良的决定。

到目前为止,厉律的预感已经应验两次了,第一次是预感一个姑娘买农药,第二次是预感李夶师父并非自杀,两次预感都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所以这第三次,厉律也没用忽视。

“对了,我刚刚看见你的枪是突然出现的,什么情况?”

厉律忽然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厉豆豆赤手空拳,被五只墨镜鬼使瞬间包围,还以为厉豆豆居然忘了先组枪,吓得心惊肉跳,结果就看见她一枪突围,现在心脏还没调回正常频率。

“一键换装啊,帅吧?”厉豆豆把银枪拿在手里转了转,呼呼生风,然后银枪就没了,如同变了个魔术。

厉律看的很惊喜,这是一种很大的进步,不用担心有鬼怪趁厉豆豆组枪的时候偷袭。

“老哥我跟你说,咱们这本地狱图鉴真的太有个性了。”厉豆豆忍不住啧啧感叹。

厉律有些不解:“你指哪种个性?”

“懒。”厉豆豆郑重其事地说,”很多事情我们不问,它都不主动说的,就这个一键换装,还是我主动问出来的。”

这时图鉴显然听到了厉豆豆的控诉,对话框里弹出一段文字:

[我为什么要主动说?当我打字不累的吗?]

“你一本图鉴,又不是人,你累什么累?”厉豆豆手叉腰,反驳道。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累?]

地狱图鉴理直气壮,居然是真的跟厉豆豆杠起来了。

这是本有脾气的地狱图鉴,厉律早就知道的,于是拍了拍厉豆豆肩膀,示意她别跟一本图鉴过不去。

况且这本地狱图鉴已经绑定他们,整个余生都要一起过的,总不能才半年不到就闹矛盾。

……

龙轩的五个墨镜鬼使全都断了联系,这让龙轩整个心情糟糕到极点,坐在自己的沙发里,两腿抖出个焦躁的频率。

“你是多笨才会傻到让鬼使去对付‘地狱刑者’?”凤轩的身影出现在屏风后的镜子里,眉头皱着,十分不耐地问。

“不是你说肥皂能对付‘地狱刑者’吗?我让他们去给厉律扔肥皂去了,结果就这样了,你出的主意你怪我?”

凤轩没想到龙轩真去给厉律扔肥皂,整个脸色瞬间都绿了。

“姓龙的你身上缺根筋吧?”凤轩忍无可忍地问。

龙轩自知理亏,但还是理不直气也壮地怼回去:“我身体不是你身体吗?我要是真缺根筋,那你也得缺。”

凤轩被气的想翻白眼,手中琉璃骨扇一扫,整个金碧辉煌的屋子里立刻刮起一阵激烈的狂风,那些又豪又土的家具全都震得摇摇欲坠。

“喂你发什么疯?这些我可是花了不少功夫收集来的!”龙轩很紧张自己那些土疙瘩,发出害怕的惊呼。

结果就在他分心的那一瞬里,凤轩的身影从镜子里淡化消失。

等龙轩反应过来,他自己就在镜子里了。

镜子外,他和凤轩共用的身体依然坐在沙发里,只是垂着头,闭着眼,在宿主交替时失去意识。

“妈的,大意了。”已经身在镜子里的龙轩不得不认怂,只能眼睁睁看着凤轩重新入主这具身体。

几秒钟后,这具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变化。

如同一场幕布变身的魔术表演,从头到脚,仿佛有无形的幕布被轻轻拉下,这具身体从一个西装革履、俊朗高大的男人,变成了一个簪花旗袍、婀娜窈窕的女人。

凤轩探出纤纤玉手,轻轻握住靠在沙发边的那根绿琉璃手杖,反手一提,再一展,手杖已变成琉璃骨扇,刷的一声展开,贴于胸襟前,顾盼之间,妩媚生辉。

“蠢龙,等着吧,这个厉律,我马上杀给你看。”凤轩微昂着面孔,媚气双眸里带着一种睥睨众生的傲然自信。

051 和我喝白酒的人都想弄死我

龙轩待在镜子里,只能憋屈地看着凤轩装逼。

然后他不得不承认,凤轩的逼格总好像总比他高一个阶……大概,女人就是自带魅力?

“等一下。”见凤轩从沙发里站起,作势要走,龙轩连忙叫住她,然后支吾着说:“那什么,你现在就要去杀厉律吗?能不能打个商量,你明天再去,今晚把身体让给我?”

凤轩半转身,回眸用眼尾瞥了镜子里的龙轩一眼,继而蹙眉,冷冷地问:“又是约了哪个小妖精过夜?”

“没有,我是那种不洁身自好的龙吗?”龙轩摆出一副正直自傲的态度,头昂的高高的。

“呵,那你今晚要身体做什么?”凤轩依旧冷笑,充满魅力的脸孔上满是看穿一切的鄙视和戏谑。

龙轩又挺了挺胸,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心虚,然后小声说:“反正我没约什么小妖精,我约的是个人类,活人,很可爱的妹子,约她看电影。”

“什么年代了,泡妞居然还用看电影的老套路。”凤轩又施展了一波鄙视蠢龙的日常操作,然后转过身,大步从龙轩面前走了出去。

她故意走的很慢,让镜子里的龙轩只能眼巴巴看着,看得眼馋,看得着急,但除了干瞪眼没有一点办法。

“等下,就算你要动手,至少也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做吧?”

龙轩知道再霸占一晚身体是没希望了,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至少要打听到对付“地狱刑者”的方法。

凤轩倒是不小气,慵懒地笑了笑,没有停住脚步,只是言简意赅地说:“妖魔鬼怪杀不了‘地狱刑者’,但是普通人可以。”

“普通人?”龙轩有些吃惊。

但是凤轩没有再回应他,婀娜的身影已经完全从凤龙轩消失。

……

夜晚十点多,厉律正准备要睡觉,忽然接到了刘昭的电话,想约他出来喝酒。

“心里很烦,想找个人聊聊。”电话里,刘昭的声音带着种颓废和郁结的味道,似乎他此刻真的需要找个哥们儿聊聊天,发泄一下心里的消极情绪。

厉律没有犹豫,直接答应了下来:“那行,你说地方吧,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厉律回卧室换掉睡衣,拿上车钥匙,然后探头进豆豆卧室里跟她打过招呼,然后就出了门。

刘昭选的地方厉律没去过,是位于安谭市东门的一条新开的商业街,离江边很近。

厉律跟着刘昭分享的位置过去,二十多分钟就在路口见到了等在那里的刘昭。

夜里十点多对于安谭市来说,已经很晚了,旁边高耸的商业大楼已经熄灯停业,只有正大门的霓虹灯招牌还闪烁着。

街上人不多,在樟树奇多的安谭市,路灯永远是昏暗的。

“不记得在哪儿看到的,是说当你深夜想喝酒谈心,能风雨无阻赶来的人,一定是真朋友。”

刘昭带着厉律在一家相对偏僻的大排档坐下,开了瓶白酒,摆开杯子,给厉律倒酒的时候这样说道。

本来厉律没打算喝白酒,但是看刘昭心情很不好的样子,于是就没有拒绝。

因为喝酒伤身体,所以酒桌文化越来越被年轻人抵触和看不起。

但是抛开商业性的推杯换盏,酒,其实是一种性情之物。

朋友心情不好,没关系,陪你喝一杯,小酌怡情,聊聊心酸,倒倒苦水,发泄发泄压力。

如果小酌还不能释怀,那就不醉不归。

第二天起来也许头会痛,不过问题不大,人的青春只有那么几十年,总需要有那么几次抛开理性,去感性、去放纵,否则会丢失很多滋味。

“你跟小嘉和好了没?”

在下酒菜上桌之前,厉律主动开了话题。

这个问题似乎正是刘昭今晚约厉律出来的主要原因,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摇了摇头,然后端起杯子就要喝。

厉律按住他手,把他杯子压下来。“空腹伤胃,等菜上来了垫了肚子再喝。”

刘昭于是点点头,把杯子放下了。

不过厉律扭头去催店老板上菜的时候,刘昭还是端起杯子咕咚了一半下去。

“嘶!”刘昭放下杯子,忍不住抽气。

厉律看的无奈,问他说:“到底怎么了?”

“今天晚上,我跟小嘉提了分手,她答应了。”刘昭低着头,低声地说。

厉律心头忍不住一跳,才发觉这事已经到了这么严重的程度。

“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们了吗?那个凤龙轩主人有问题,你们对她的爱慕是假的,你们只是被迷惑了。”

“你说的我都知道,我也很清楚这事有问题。”

刘昭抬起头,蓝边眼镜后的双眸里,带着深深的纠结和懊恼。

“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而且还一会男一会女的,换以前我肯定吓得逃都来不及,但是你知道吗?我现在有种爱她爱的恨不得为她去死的念头。”

果然是盘踞几百年的怪物了,对普通人的影响力完全超出了厉律的预期。

厉律忍不住也喝了口酒,不由得跟着犯愁。

“你知道有问题,你就不能克制住吗?”厉律看着刘昭,慎重地问他。

刘昭摇头,摇的很坚定。

“克制不住,明知道我不正常,但是我一点都不怕,并且我看小嘉的时候就会莫名很火,很厌恶,感觉她是我的敌人,我知道她看我一定也是这样,这种情况,我们再不分手划清界限,迟早做出伤害彼此的事。”

“厉律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你们一定都是觉得我见色忘义,就是嫌小嘉不如凤轩好看,所以找理由说自己是被迷了心窍,连我妈都这么骂我,这事太不正常了,你们不理解,我明白的。”

“只是我搞不明白,我到底是怎么被迷住了,那个凤轩到底什么人?难道真像苏乾说的,我和小嘉是撞邪了?……呵,我是不是有点语无伦次,像个神经病?”

刘昭仰头把杯子里的酒喝干,年轻的脸上充满惶恐,眼睛都有些呛红了。

“没事,我相信你,我知道你是真的身不由己。”厉律主动给刘昭斟满酒,然后一边说着一边和他碰杯干了。

原本厉律是不打算和这个凤龙轩主人正面肛的,毕竟那八成是连“门徒”阶“地狱刑者”都搞不定的高级怪物。

但是现在看刘昭被折腾成这样,他心里本能地生出很强烈的不忍和愤懑,有种冲动,让他恨不得现在找出那个凤龙轩主人,不管他是男是女,手撕了再说。

“你真的相信我身不由己?”

刘昭抬起头,用一种有些恍惚的神情看着厉律。

“可是有时候,连我自己都怀疑我其实就是见异思迁……毕竟我也没经历过,不知道当个渣男是什么感觉……会不会,其实那些劈腿和出轨的渣男都跟我现在的感觉差不多?”

“别胡思乱想,真的不是你的问题。”厉律尽力安慰刘昭。

但刘昭眼里露出疑惑:“你怎么知道不是我的问题呢?你又不是我,你真的能完全体会我的感受吗?”

厉律也不能说自己是“地狱刑者”,知道这世界上鬼怪横行,你刘昭只是倒霉碰到了其中一个硬茬,于是只能笑笑,说:“咱们共事好几年了,你的为人我还是了解的。”

“你要是真了解就好了。”刘昭低声咕哝了一句,然后站起来去付钱。

店老板挺懵的,因为点的菜他还没烧好呢,不过客人要给,他也用不着拦着,下了锅的都收了钱,没下锅的就算了。

付过钱,刘昭左手拎着酒瓶,右手手臂勾住厉律左臂,把他从座位拉起来。

“去哪儿?”厉律跟着站了起来,被拉着走。

“这儿人多,吵,我想找个安静点的地方。”

转过商业大楼正对着的街道,往t形路口进去,里面就没什么人了,很安静。

“那里有凳子,估计你是酒劲上来了,过去坐会儿吧。”厉律指着不远处的公共长椅道。

结果就听见嘭的一声,刘昭把酒瓶底在旁边的石墩上敲碎了,然后反手就把尖锐的瓶身刺向厉律。

那一瞬间厉律十分清醒,心里就忍不住想:我以后还是别碰白酒了,两个和我喝了白酒的人都想弄死我。

052 好处和威胁,你选吧

在尖锐的玻璃扎进自己身体之前,厉律一把握住了刘昭的手腕,抬高,背身,扯着刘昭手臂担在肩上,然后整个腰背腿同时发力。

砰地一声闷响,刘昭被一个过肩摔摔在了地上。

当然摔的同时厉律用脚背给他垫了一下,尽量只摔倒不摔伤。

不过刘昭还是痛哼了一声,厉律也只能忍着内疚,在他起身反扑之前,将他面朝下压住,双手钳住反锁在背上。

这一招是厉律跟厉豆豆学的,不为别的,就为保护牺牲率超高的衣服。

成功压制刘昭后,厉律第一时间低头看了看自己衬衣,不由吁了口气。

还好,衬衣没出事,成功保住了。

“刘昭,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厉律压着刘昭,用平常的温和口吻问他。

刘昭居然没有挣扎,只是老老实实地趴着,侧脸贴着水泥地,表情也很木然,像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

“刘昭,你没事吧?说话!”厉律有点急了,担心他是直接被凤龙轩主人控制,以至于心智受到了不可挽回的损伤。

“说什么?说我鬼迷心窍,听了陌生女人的一句挑拨而已,就真来杀自己的好朋友吗?”刘昭用咸鱼的口吻反问。

还好,理智还在,只是抵抗不了凤龙轩主人给他的指令。

“你别这么消极,我知道你真的是身不由己。”

厉律尽力让声音平和诚恳,希望能暂时稳住刘昭。

“我知道你们是怎么回事,所以你放心,你和小嘉的问题我会试着解决的。”厉律第一次抛开原则,正式做出了承诺。

要知道逞强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无脑地莽过去很容易,但如果既救不了朋友还搭上自己,这就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情了。

厉律一直清醒且理智,从不因为成了“地狱刑者”就不把自己当人了。

但此刻,他决定打破这种清醒和理智。

刘昭麻木的咸鱼表情稍有变化,似乎眼底浮现了一些少量的希望。

但是很快这种希望就又自我湮灭了,变得更加咸鱼,充满颓丧。

“你怎么解决?我说句吓唬你的,那个凤轩,八成就不是人。”刘昭说。

厉律拍拍刘昭肩膀,叹着气说:“不是人才好,真要是人,我还不太敢动她了。”

这话让刘昭听了一阵恍然,扭头用一种茫然的眼神看着厉律,犹豫了一会,才弱弱的说:“你这话,听着怪吓人的。”

厉律哭笑不得,给刘昭肩膀擂了一拳头:“凤龙轩那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你不怕,我说话你倒是吓着了?”

“就是觉得你好像变了。”刘昭说。

变了吗?

厉律心中恍然。

要说完全没变是不可能的,毕竟地狱走一遭,经历过生死,见识过鬼怪,对时间,对善恶,对人生,都有了本质性的观念转变。

“不跟你侃了,我得做正事去了。”厉律边说边站起来,顺带夺走了刘昭手里的酒瓶子。

刘昭从地上坐起来,有些失神地掸着身上的灰尘。

厉律隔着马路,把酒瓶扔进了对面的垃圾桶里,拍拍手,然后问刘昭:“目前你收到的指令就只是杀我,没有其他的了吧?”

刘昭恍惚了一下,摇摇头:“没有了。”

“那行,你今晚先回家,之后别多想,好好睡一觉。”

厉律把刘昭拉起来,然后招了一辆出租,目送车子远去,这才转身往停放电动车的地方走。

“李夶,今晚你辛苦点,帮我盯着刘昭,别让他做出格的事。”

李夶在厉律身边的半空中浮现,点点头:“小事一桩,不过我担心你啊,你是不是打算去凤龙轩?”

李夶今晚一直跟在厉律身边,之前厉律要是没能自己防住那一下,他也会帮手的。

厉律把车钥匙插进锁孔,看了眼时间,说:“才十一点多,不算很晚。”

这个意思是要连夜去凤龙轩了,李夶忍不住皱眉。“那可是这一带的鬼怪霸王啊,你不怕?”

“怕啊。”厉律苦笑,然后亮了亮袖子,“所以我不是带家伙了吗?”

他的袖子明显有点隆起,鼓鼓的一条杠,里面藏着一截银枪。

刘昭和周小嘉都被凤龙轩主人给迷惑了,所以从刘昭突然打电话给他,他就做了对峙的准备。

只不过这波攻击没有想象中凶猛,再结合之前的肥皂攻击,厉律对这个凤龙轩主人多少有点了解了。

这一定是个无聊到极点的家伙,性格奇葩,同时也比较谨慎。

至少在面对“地狱刑者”的时候,这家伙不喜欢正面冲突。

这也就表示,中间有忽悠的余地……万一忽悠不住,那就不惹恼对方,争取全身而退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

天宫街作为一条逐渐被淘汰的过气老街,在深夜里显得格外阴暗荒僻。

厉律骑着电动车笔直进去,一直到凤龙轩门口停下。

还是红木雕花格的门楣,看上去精致古朴,里面垂挂着大红穗子的宫灯亮着光,从百鸟朝凤的屏风透过来。

大门就这样敞开着,像是早就准备好迎接来访的客人。

厉律大步走了进去,绕过巨大的屏风,随即闻到沉香悠远宁静的香味。

凤轩坐在后厅中央的太师椅中,身体斜斜倚着月牙扶手,一手托腮,精致面庞微微仰着,黛色眉梢微抬,下方一双灵动的眼睛直直看着门口,看着那个不请自来的青年人。

“真人比照片好看。”凤轩唇角一提,用一句有点挑逗意味的话做开场。

“你也比我想象的美多了,本来以为会是偏中性,没想到漂亮得这么正。”厉律丝毫不扭捏,礼尚往来地夸了回去。

凤轩似乎不介意这种直率,从椅子里坐直了,指着放在对面的一张圆凳:“坐吧。”

厉律于是在凳子坐下,坦然地回看着凤轩,然后主动开口说:“我来是想弄清楚,我几个朋友到底怎么开罪你了,他们只是普通人,经不起折腾的。”

凤轩巧笑嫣然,摇摇头说:“他们没开罪我,要说他们真有什么错,那就是跟你关系不错。”

听到这话,厉律心里就忍不住叹了一声。

果然还是被自己连累的,啧,刘昭和周小嘉真要是彻底掰了,甚至受更大伤害,那就都是他的锅。

“所以你也是杀狱联盟的成员?”厉律无奈着看凤轩,问话直入重点。

厉律挺苦恼的,明明之前杀狱联盟的鬼怪都挺普通的,大部分都是一级鬼,来了基本是给他送菜,唯独一个三级的石明礼比较难缠,不过也只是跑的溜。

凤轩笑了一声,说:“放心,我不是他们的成员,我最多就是个外援。”

“哦,那我就放心了。”厉律说。

“放心?”凤轩眉梢一挑,“你可不要觉得我是外援就办事不尽心,我不会偷懒或者放水的。”

“我知道。”厉律神色温和地点头,态度坦诚平静。

“那你说什么‘放心了’?”凤轩问。

厉律回答:“我说放心,是因为我们有的谈。”

凤轩往后靠在椅背上,葱白一样的手指把玩着琉璃骨扇,饶有兴趣地问:“那你说说看,怎么谈?”

“简单。”厉律显得很有把握,坦然地说:“只要我给你的好处够多,或者威胁够大,你肯定会放弃做这个外援。”

053 快杀我试试,等不及了

凤轩眉梢一动,有些惊讶于眼前这人的自信和狂妄。

前半句给出利诱,凤轩早就料到了,但是后半句居然给出威胁,这就有点惊喜了。

“‘地狱刑者’我不是没见过,而你,还只是区区的‘拾荒徒’,这么狂不怕闪了腰?”

厉律笑着摇头:“不怕,再怎么闪到腰我都能恢复。”

“嘴硬的男人最讨厌了。”凤轩展开扇子半掩唇角,眼神暧昧地吐出一句话。

厉律没在意凤轩直盯着他腰打量的眼神,认真说:“真没嘴硬,要是你真的认识其他‘地狱刑者’,就该知道我们都有防御加持,是打不死的。”

“嘴硬一下就可以了,怎么还没完了?”凤轩说着,看厉律的眼神似乎有些嘲讽。

她的这个反应让厉律忍不住疑惑,因为他明明没有说谎,但是凤轩却一副抓到他把柄的样子。

结果凤轩接着就说:“别的鬼怪不清楚,我却很清楚。第一,‘地狱刑者’可以杀‘地狱刑者’,第二,普通人可以杀‘地狱刑者’。”

厉律和厉豆豆成为“地狱刑者”至今不到两个月,真正是菜鸟中的菜鸟,加上他们绑定的地狱图鉴太有“个性”,以至于他们对于“地狱刑者”的知识知道的太少了。

所以当凤轩说出两个可以杀死“地狱刑者”的选项后,厉律不得不惊讶了一下。

“看你这个表情,是知道自己嘴硬不下去了么?”

凤轩浅笑着,挺开心的,然后为了彻底击垮厉律之前的自信,她接着说:

“普通‘地狱刑者’只有捕杀鬼怪的权限,没有杀人的权限,所以你们的防御加持对普通人无效,因此要杀你们,其实真的很容易。”

于是在听到可以杀死“地狱刑者”的两种选择后,又听到普通“地狱刑者”没有杀人权限,厉律终于皱了下眉,露出纠结三联的表情。

这反应让凤轩更开心了,手中琉璃骨扇一摊,问:“这下,你还觉得你有什么跟我谈判的资本吗?”

厉律沉默了一下,右手横在身前,左手手肘支在右小臂上,手指虚握拳,低着头,嘴唇轻轻抵在手背上。

他思考着,像是在想这场看似毫无筹码的谈判该怎么继续下去。

凤轩也不急,就看着这个蛮对眼缘的男人怎么跟她继续巧舌如簧。

几秒之后,厉律抬起头,直直看着凤轩,问:

“谁跟你说,我没有杀人权限,还会被人杀?”

在他的地狱图鉴里,直接就有人类这个文件夹,虽然赵小眉不是他亲手杀的,但却是直接主导的,而且还得到积分了,所以不用怀疑,他有杀人权限。

至于会被普通人杀死,那就更不可能了。

厉律是个谨慎的人,从得到防御加持之初,他就跟地狱图鉴确认过,不论人还是鬼怪,都杀不死他。

至于会不会被其他“地狱刑者”杀死这点,他之前没有考虑到,还没有去确认。不过这个暂时不用考虑,显然凤轩是没有控制另一个“地狱刑者”的能耐的。

“我不知道别的‘地狱刑者’是不是不能杀人还会被人杀,但我肯定跟你知道的不一样。”

凤轩怔了一下,却并不是意外,而是没料到这男人能嘴硬到这个程度。

末了她苦笑一声,无奈而嘲讽:“我就不该跟你谈,你个死鸭子。”

“我真不是嘴硬。”厉律忍不住叹了口气,“看你的样子是不肯相信我,没关系,咱们用事实说话。”

厉律说着低下头,开始解衬衣的扣子。

既然凤轩不相信他有杀人权限,也不相信人杀不了他,那只有直接证明给她看了。

想必之前凤轩控制刘昭来杀他,原因就是她坚信普通人能杀“地狱刑者”。

那么现在事情好办了,只要让凤轩相信普通人杀不了他,她就会明白操控普通人一点用也没有,继而就会放过刘昭和周小嘉了。

不过证明归证明,衣服不能破,衣服是厉律的心头肉,破什么都不能破衣服。

“喂喂,你思维不要那么跳跃,我虽然不保守,但也没随便到那个程度。”凤轩佯装蹙眉地说着,眼神却很大方地往厉律身上看。

厉律之前可是亲口说了,要么好处够多,要么威胁够大。

现在显然是看威胁不到她了,于是准备给好处,尽管,他嘴上没承认,没事,男人嘛,都是好面子的,就不戳穿他了。

不过确实相当意外啊,这人明明看上去那么正经的。

凤轩有些轻慢地想着,不经意瞥见对面镜子里自己的身影,于是豁然开朗:不对,不是这人不正经,是我太有魅力了,呵~不过说回头,这交易如果真的做下来,到底我是赚的还是赔的?

“来。”在凤轩沉迷于脑补中时,厉律那边已经准备妥当。他将衬衣扣子解了一半拉开,指着自己心口,又重复:“来。”

来?来什么?

凤轩愕然地看着厉律的架势,有点搞不懂他想干什么,不过很显然,不是她想的那样。

“你不是不相信我不会被普通人杀吗?来,现在你就找人来,往这里捅,你看我会不会死。”

厉律左手拉着自己衣领,右手指着自己心口,说的话带着股无所畏惧的傲……emmm有点儿撩。

“臭男人,你是真不怕死,还是觉得我现在找不到普通人来杀你?”凤轩眉峰压低,说话时唇瓣微微用力,有点咬牙切齿。

她都活了几百年了,“地狱刑者”不能杀普通人并且会被普通人杀,这点她是知道的千真万确的。

或许到了一定高阶的“地狱刑者”能脱出这个规则,不过厉律只是个“拾荒徒”阶的菜鸡,怎么也不可能打破这个规则。

要知道地狱往人间投放刑者,是为了清理人间的鬼怪,可不是让他们仗着异能祸害普通人的。

凤轩见过不少“地狱刑者”了,他们并不多么高尚正义,除掉被地狱赋予的力量,他们就只是些生命短暂、挣扎求生的可怜虫。

“你可能不知道,我待在安谭市这些年,慕名想来捕杀我的‘地狱刑者’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你知道我都见过什么样的吗?”

论见过的“地狱刑者”,厉律真的认输,他也想象不出来,于是诚实地摇头:“不知道。”

“那就说个最可怜的吧。”凤轩也不介意都看厉律一会,反正他好看,于是开始讲旧事。

“找我的‘地狱刑者’要么是高阶的,对实力自信,要么是低阶的,已经走投无路,我遇到过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也是‘拾荒徒’阶,她时限将至,于是来跟我拼命。”

“当然了,很快她发现自己拼不过,于是她跪下求我,让我看在同是女人的份上帮她,让我把命给她,让她凑够积分活下去。”

“我看她怪可怜的,于是决定帮她,当然我的命是不可能给她的,于是我给她出了个主意,让她去外面骗一个路人进来,我会把那个路人杀掉,取出那人的魂魄炼成厉鬼,然后给她杀。”

“她听完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出去照办了。很快,她利用自己的姿色引诱了一个挺恶心的男人过来,然后让我快点杀了炼成鬼,我也没磨蹭,立刻就杀了那男人,但是结果有点遗憾。”

凤轩说到这里兀自摇头,停顿了下来。

厉律听得有点入神,忍不住问:“结果怎么样了?”

“结果那男人刚死,那女人的地狱图鉴就弹出一行字。”

“什么字?”厉律追问。

凤轩想了想:“好像是什么,已判定无权限者杀人,撤销‘地狱刑者’身份之类的吧,总之最后她的地狱图鉴就变成了一个血盆大口,一口将她吞了。”

说到这里凤轩摊摊手,故作感慨。“多可怜啊,本来那女人还有七天命的。”

“是挺可惜的,不杀人还能多活七天。”厉律点头。

凤轩侧眸看向厉律,巧笑嫣然地问:“现在,你还敢说自己有杀人权限且不会被人杀了吗?”

“不说了。”厉律摇摇头,扯扯领子又指指自己胸口。“再说就太浪费时间了,你还是快点找个人来杀我试试吧,我还赶着回家呢。”

凤轩:……

054 杀你,我不怕麻烦

“怎么样?杀不杀?不杀我走了啊,不过你也别拿我朋友做实验了,他们真的杀不了我。”

见凤轩怔住了的样子,厉律于是又扯了扯自己衣领,最后催促了一次。

毕竟男女有别的,他也不是暴露狂,这么敞着领子给人家看也是压力蛮大的。

“我还不信你这个邪了!”从惊讶中恢复过来的凤轩磨了磨牙,似乎有点气到了。

普通人可以杀地狱行者,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而厉律只是“拾荒徒”阶的地狱行者,这也是杀狱联盟那边给的确切消息,凤轩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厉律真的不怕普通人来杀。

“你要是真有种就跟我来。”凤轩说着,直接从椅子里站起来。

她将手中的琉璃骨扇举过头,垂直着向下一扫,然后就在厉律眼前,一键换装了。

长发笔直披垂在后背,黑色一字肩长裙,黑色绒面的简约款高跟凉鞋,面上妆容也从原本的成熟艳丽风格,换成了清新裸妆。

这样的视觉变化是令人赏心悦目的,尤其是近距离观赏。

从厉律的观感来说,凤轩的换装是直接从民国女王变成了现代女神,更多细节就不予赘述了,总之就是一个字,美。

而且没有了时代感的隔阂,似乎变得更好亲近了。

“走吧。”凤轩过来挽住厉律一条胳膊,手中琉璃骨扇一抖,变成了一只银色的手包,然后毫无压力地拉起厉律,仿佛情人间那样,显得自然而不扭捏。

厉律对这个操作感觉挺懵的,但也没有刻意抽回手,于是边跟着凤轩走,边用单手扣着衬衣的扣子。

等出了门,看见外面黑洞洞的街道,厉律才问:“去哪儿?”

“找人杀你呀。”凤轩扭头一笑,说话的口吻有些俏皮又有些迷人。

不过厉律对凤轩的这种挑逗不为所动,毕竟她说话的内容一点也不俏皮迷人。

“你车呢?”凤轩站在门口左右张望,想要找到厉律的代步工具。

厉律嗯了一下,然后伸手指了指就停在门口的白色小电驴。

凤轩这才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眼台阶下那廉价玩意儿,表情有点精彩。

“就这个?”女神不可置信。

“就这个。”厉律理直气壮。

“额……也行,走吧。”

凤轩不愧是几百年的大怪,什么场面没见过,不就是电驴吗?正好她还没坐过,试试。

厉律先上了车,把钥匙插进锁孔。

凤轩弯腰拢了一下裙摆,然后侧着坐在了车后座。

“去哪儿?”厉律已经拧开了电门,再次问了目的地的问题。

凤轩的右手从他肩头伸过,手指白皙修长,笔直指着前方:“先直走,直接过前面的十字路口,后面的路我给你指。”

厉律于是没再问,一路跟着凤轩指的方向骑行。

凤轩始终不说去哪儿,厉律也没有追问。

电动车的好处就是安静,在安谭市静谧的夏夜,骑着电动车,载着女朋友,经过一片一片的樟树树影,经过一条一条的街道,情人们会体会到一种不奢侈,但是温馨的浪漫。

“还没到吗?再不到我车子的电量就不够骑回来了。”

前方电动车夫突然开口,以毫不浪漫的语言打断了凤轩关于情人和浪漫的遐想。

凤轩表情凝滞了一下,有些不悦地跳下车,指着不远处的一个院门说:“到了,就那儿。”

这里已经远离市区一带了,周围是安谭市随处可见的普通街道,而凤轩所指的院子也没什么特别的,似乎就是个公共停车场。

远远看过去,那个院子黑黑的,不过里面却停了不少车辆。

“还有点路,我们骑车过去吧。”厉律说。

凤轩回眸瞥了一眼他的电动车,摇摇头:“咱们要是骑着这车过去,门卫根本不会让你进去。”

厉律于是没有多问,就近把车子停在了人行道边的非机动车位。

凤轩再次过来挽住他胳膊,两人一同朝着那个看似平常的院子走去。

“说实话,你是我见过的混的最惨的地狱行者。”凤轩面露鄙夷地说。

“说实话,你是我见过的混的最好的鬼怪。”厉律毫不在意地说。

凤轩被厉律这种明显是想聊死天的态度气着了,不过气着气着就气笑了,然后松开了厉律的胳膊。

这一路上她其实都是故意的,故意换了符合厉律审美的装扮,故意过来挽他的手,甚至屈尊降贵坐他的小电驴。

可是这一路下来,厉律对她没有丝毫动心的意思。

她能看出厉律是欣赏她的美丽的,但是仅止于欣赏,却没有半点不规矩的想法。

要么这人真是个柳下惠,要么这人实在是太理智了,丝毫不被外表的美色迷惑,仍然记得她是个非人非鬼的怪物。

没有挫败感是不可能的,凤轩以往都是勾勾手指就能把一个男人的魂儿勾走的,今晚真是遇到硬茬了,任她做到这个暧昧地步都没见丝毫效果。

至于更大胆更直白的勾引,那是凤轩所不齿的自降身价的行为,况且从之前的反馈来看,也是根本不可能奏效的。

凤轩在心中做着总结,挫败感更浓了。

其实暗中勾引厉律只是她心血来潮的想法,就好像有着特殊才艺的人会忍不住炫个技一样。

不过这番操作下来,凤轩有种炫技变献丑的感觉。

哎。凤轩在心里叹了口气,哀怨自己没事找事干嘛呢?要是让蠢龙知道这茬,估计能笑她好几年。

厉律走近停车场的门卫室时,就确定这不是单纯的停车场了。

因为门卫室里居然有三个年轻保安同时值班,而且都是人高马大的,长得还都挺端正,显然是精心挑选出来的。

一开始三个保安看厉律和凤轩步行过来,脸色不太友好,直到凤轩掏出一张会员卡,他们才换了个礼貌的表情放行。

“是什么特殊的地下会所吗?”进门后看着停车场里一辆辆名车,厉律随口问道。

凤轩点点头,笑着回答:“欢迎来到有钱人的世界。”

这是一家以停车场为掩饰的地下夜店,会来这里玩的人其实大都不是安谭市本地人,他们来自五湖四海,来自不同的财富大都市,慕名而来,在这个不起眼的小城里寻找刺激。

踩着被铁皮盖住的地下室楼梯,站在酒色财气的世界的门口,厉律停下脚步,看着凤轩问:“你是觉得杀不了我了,所以准备用财色砸死我吗?”

“美得你。”

凤轩被厉律一本正经的严肃样子逗笑,白了他一眼,继续说:

“这里有无规则擂台,签生死状,你去打一场,我自然就知道普通人能不能杀你了。”

厉律忍不住愣了一下,随即苦笑:“用得着这么麻烦?”

凤轩耸耸肩:“杀你,我不怕麻烦。”

055 无规则赛

厉律进入了擂台赛后台,坐在一个沾着血污的长条木箱上,学着其他的参赛选手,往手背和腕部缠绷带。

后台是一个大约五十平面积的封闭屋子,进门正对着的墙壁做成了上下两排的铁皮柜子。

柜子有的开着有的关着,但无一例外,都或多或少地沾着血,管理人员应该有做清理,但是日积月累下来,血污就沉淀进缝隙或凹槽里,清理不掉了。

屋子里没有真正的凳子,只有凌乱摆放的六只长两米、宽高六十公分的木质大箱子。

此时加上厉律在内,屋里一共有七个人,

厉律一眼扫了过去,目光在其他六人身上略过。

这些人形形色色,从穿着和体格来看,能判断出他们来自于社会的各行各业,但全都不是专业擂台赛手。

他们或站或坐,大都平静,年轻的看上去像高中生,年长的鬓角泛白。

而最后,厉律的目光定格于墙角。

那里站着一个相对纤细的人影,背对着众人,穿着黑色背心和蓝色短裤,都是贴身的,四肢虽然很细,但是皮肤黝黑,肌肉鲜明,瘦小而精悍,可能比不少正常体格的人还要难对付。

这人此刻好像在生什么闷气,正一下一下的,用缠着绷带的拳头砸着近旁的一扇铁皮柜门。

哐当哐当的声音在封闭的屋子里不断炸开,但是周围没有人做出反应,似乎都习以为常,或者单纯不敢招惹。

“看什么看?!”正在砸柜门的人忽然回过了头,阴狠的目光直接投向厉律。

厉律微微一惊,说了声抱歉便转开了视线。

他吃惊不是因为被对方吓到,而是因为他发现那竟然是个女人。

一屋子男人里面,居然有个女人,而且看她的打扮,并不是保洁后勤之类的工作人员,而是来参加擂台赛的选手。

所以这个所谓的“无规则擂台赛”,真的是丝毫不讲规则,不光参加者都是非职业选手,而且还可以男女混打。

厉律十分生疏地继续缠绷带,缠到最后却发现不知道该怎么打结,而且只要他手掌握一握,绷带就全都散开。

没有办法,只好把刚缠上的绷带又一圈圈解下来,徒手上阵。

“小伙子,上台是没有拳击手套的,你要是不缠绷带,就比别人少一层保护,很吃亏的。”

看厉律把绷带放在了一边,坐在旁边木箱上的人便出声提醒道。

这是这里年龄最大的那个人,同时也是身形最高的那个。

他至少有一米九,鬓角花白,双手双脚都缠好了绷带,只穿着一条贴身短裤,露出还算健康,但也称不上肌肉发达的体格,从身前到后背,能看到很多残留的淤痕。

“没办法,不会绑。”厉律苦笑一下,诚实地说明原因。

“所以你是第一次参加啊?”鬓角花白的中年人有些意外,灰褐色的眸子里闪过一瞬的同情。“我来帮你吧,第一次参加不做好保护措施,后面会吃大亏的。”

说着他拿起被厉律放弃的绷带,准备教厉律缠。

但这时墙角的哐当砸门声停了下来,随即传来一声暴怒尖锐的咆哮:

“原来那个新人就是你!”

那个砸门的精悍女人忽然朝他们走来,看向厉律的目光异常凶狠,像是恨不得把他撕碎吃了。

厉律有些懵,不知道怎么突然得罪这个女人了,要说是因为刚才盯着看的冒犯,那也不至于拖到现在才发作。

“小刘,别这样,说好的,擂台上见生死,擂台下不为难,大家都不容易。”在厉律做出反应之前,鬓角花白的中年男人先站了起来,竖起手掌试图安抚女人的情绪。

被叫做小刘的女人很愤怒,凶猛撞过来的架势如同一辆小坦克,同时吼道:“老周你让开!让开!”

老周一米九的身形被这个不到一米七的纤细身板撞的往后退了一步,可见这女人是真的彪悍。

场面有些失控,屋子里的其他四人都看了过来,厉律也站了起来,看看老周,又看看小刘,有些不解:“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你抢了我的活路你说怎么了?!”小刘尖声咆哮,情绪越发的失控。

这时旁观的四人里也过来一个蓄着小胡子的三十多岁青年,边安抚着边把小刘拉开一些,老周这才趁着空隙跟厉律解释:

“本来今晚三对三,小刘是可以参赛的,但是你来了,挤掉了她的名额。小刘急着用钱,一天都不能等。”

了解了原因,厉律看向还在咆哮的小刘,问:“你急着要钱做什么?”

“我男朋友在住院,化疗!”暴怒的小刘暴怒地喊,声音里透着股绝望和痛苦。

厉律消化了一下这个信息,想了想,然后说:“那这样,等我打完了,奖金借给你应急,等你手头宽裕了,再还我,这样行吧?”

在签下生死状的时候,厉律就已经被告知会有奖金,一对一地打,赢了给一万,输了给五千,反正都有钱。

当厉律的话说出口,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包括刚才还暴怒的小刘,所有因为绝望而产生的怒气都瞬间熄灭了。

“真的?”冷却下来的小刘像是有些不敢置信。

“真的。”厉律简洁而肯定地说。

本来他今晚就不是为了来赚钱的,虽然也不富裕,但是还没紧迫到靠钱续命的地步,所以把奖金借出去完全没压力。

小刘盯着厉律眼睛看,像是想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

末了她终于相信了,确定厉律是真的愿意把钱借给她,于是她忽然站正了,站得笔直,接着90°弯腰给厉律鞠躬。

“谢谢,刚才对不起,另外我保证我会还你的。”

说完这句话,小刘才重新直起腰,然后抹抹脸,走过来,从老周手里拿过绷带,按着厉律肩膀让他坐下,然后开始给厉律缠绷带。

她的手法粗鲁而娴熟,绑之前会重手去捏厉律的肌肉和韧带,然后调整缠绷带的松紧程度。

这个过程里,厉律才真正去注意这个姑娘的样貌。

大约也是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头发剪得很短,脸蛋尖尖的,偏黑,整体外貌比较普通,但是乌黑的眼睛里透着股韧劲,只要看一眼你就会知道,这个姑娘不好惹。

帮厉律四肢都绑好之后,小刘一声不吭地回到刚才的角落里,抱膝坐在了地上。

封闭的房间里重归平静,大家于是各归各位,又开始做各自的赛前准备。

“呵,小伙子你人不错。”老周微笑说着,拍拍厉律肩膀在他旁边坐下。“如果可以,希望待会抽签不要抽到跟你一组,不然我怕我对你下不了手。”

“抽签?”厉律有些不明。

“呵呵,我差点忘了,你是新人。”

老周笑着把手撑在腿上,给厉律解释这个无规则擂台赛的对手分配方式。

“等下会有人拿六只小球过来,小球里面是六种不同色的布条,布条上有甲乙丙作为序号,抽到同一组序号的就是对手。”

“来来来,抽签了!”老周话音刚落,门口就有个年轻人拿着一只大孔塑料盒走进来,边把盒子晃了晃,边大声吆喝。

因为人不多,抽签的场面很平静,除了厉律都是参加过几轮的,表情平静地从盒子里拿一只球就走,然后回到原位把球拧开。

厉律也拿了一只球,看上去和乒乓球差不多,拧开来,里面是一根黑色的缎带,缎带末端绣着一个“甲”字。

“新手抽到黑甲,好兆头嘛。”老周探头看了眼,笑着说道。

厉律回头,老周亮了亮自己绣着“丙”字的黄色缎带,所以他们不是一组。

“如果缎带没换,你的对手应该是白甲。”老周说着,目光开始在其他几人手里穿梭。

厉律也开始寻找拿着白色缎带的人。

“嘿,这边儿。”

不远处,那个之前帮忙的小胡子朝厉律招呼了一声,并扬了扬手里绣着“甲”字的白色缎带,然后说:

“我就不跟你做自我介绍了,免得待会上台会不好意思动手。”

056 探入镜头里的怪脸

无规则擂台赛的第一场已经开始,因为生面孔加入而被挤掉参赛资格,刘善在比赛开始后就被赶了出来。

“我不走,我得在门口等,挤掉我资格的那个新人说会把他的奖金借给我的。”刘善想留在围墙之内,于是高声和保安对峙。

但是三个保安有自己的工作原则,于是强行把她架了出去。

在过往的擂台赛中,刘善胜率在百分之七十以上,不过同时面对三个高大保安,而且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她还是毫无还手之力,于是扑通一声摔在外面的水泥地上,连同一只破旧的背包一块被扔了出来。

背包里装的是刘善白天打工穿的工服,还有手机雨伞之类的东西。

所有人在进入围墙前都会被严格检查,没收手机和一切能够偷拍或者录音的设备。

刘善懒得一一筛检,每次进入前都是只穿一身贴身的衣服,剩下的全部塞进包里留在门卫室。

这时背包被扔在地上,刘善心一下子提起来,连忙捡起背包打开,翻出里面的手机。

手机是她目前拥有的的最贵重的物品,虽说就是个杂牌山寨货,不过对她来说也是损失不起的。

运气还好,手机在工服的包裹下没有损伤。

刘善瞪了一眼门卫室,揉揉摔痛的屁股,走到围墙外的一棵大樟树边,面对着围墙大门,直接坐在了树根下。

然后她抹了把脸,理了理头发,打开手机微信,给备注吴悲的人发送了视频通话。

视频很快被接通,手机屏幕上露出一个三十出头,戴着帽子,脸色苍白的男青年。

“吴哥。”刘善声音粗糙的叫了一声,露出个算不上温柔但很爽朗的笑容。

“今晚又受了多少伤?”

尽管现在已经凌晨以后,但视频里的男人显然没有入睡,脸色苍白地靠在病床上,发青的双眼深深陷下去,虚弱的声音里透着疲惫。

“没伤,我今晚没打,让一个新人给挤出来了。”刘善憨憨地笑着,把情况跟吴悲说了。

吴悲现在的化疗费用是六千块一次,医院已经下了通知,三天内筹不到化疗费用就回家等死,所以今晚刘善知道自己被挤掉了比赛资格,才会一下子失控。

“没打啊?那就好,你赶紧回来,接我出院吧。”视频里的吴悲像是听了个好消息,居然露出笑容,有些欣喜地对刘善说。

刘善一皱眉,对吴悲的反应先是感到生气,然后又自己把火压了,换了个悻悻的口气说:

“想死啊?我告诉你,没门儿,虽然我今晚没打,但是照样能拿到钱,明天你就继续治疗,还能活,知道不?”

这话让吴悲一下子紧张起来,提高了声调:“没打怎么拿到钱?你别是又去找了什么玩儿命的工作!”

“你吼什么吼?当心一会吐血吐死你!”

刘善一紧张就口不择言,说完才发现说了不吉利的话,连忙反悔:“呸呸呸,我收回刚才的话,不会死不会死!老天爷没听见,听见也别当真!”

做完了一系列的忏悔,刘善才重新看着视频,解释说:“我没参加别的工作,就是那个挤掉我资格的新人挺好的,说会把他打比赛的奖金借给我。”

“会去打比赛的肯定都是走投无路的,人家怎么可能借给你?”吴悲不相信刘善的话,末了自己脑补出了原因。“你该不会威胁恐吓人家了吧?”

“你想哪儿去了,我是那种人吗?”刘善虽然善良,但是暴脾气来了压不住,吼了声“不跟你说了!”然后就把视频挂断。

独自坐在树下生了一会闷气,想想又觉得自己态度不好,于是又拨了视频通话过去。

视频接通,对面的吴悲连表情都没换,显然是知道刘善还会再打来。

“吴哥,我承认我以前是抢钱干坏事儿,但是我改了,今晚真是那人主动说借我的,你信我,别胡思乱想了,我等那人打完比赛,拿了钱就回去。”

刘善本不是耐心的人,此刻压着脾气,对着视频耐心解释。

于是吴悲点了点头:“行,那我等你回来,路上注……”

吴悲的声音传过来一半,画面定格,像是信号不好卡住了。

“嗯?怎么卡了?喂,吴哥,听得见么?”

刘善盯着屏幕喊了一声,忽然就愣住了。

因为她发现定格的画面里,吴悲的脸被一块黑影遮住了大半,从视频的角度来看,就好像是有张扭曲的怪脸突然伸到镜头里,正在好奇地朝自己打量。

刘善虽然粗神经,但还是被惊了一下,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过好在卡顿很快消失,视频通话又流畅起来。

“刚才信号不好,现在能听见吗?”视频里,吴悲用平常的口吻说话。

“能,能听见了。”刘善点点头,然后忍不住说:“吴哥,你把你手机换个角度照一下行不?”

“换个角度?”

“对对,就换个角度,拉远一点……嗯……好好,可以了。”

指挥吴悲把手机换了好几个角度,再没看见什么奇怪的黑影,刘善才松了口气,想着肯定是光线和画面模糊的关系,才凑巧弄出了那个怪脸。

然后她对吴悲说:“那我先挂了啊,我拿了钱就回去,你别等我,早点睡。”

与此同时,厉律已经站在了擂台上,和那个三十多岁的小胡子一起。

擂台是拳击比赛里常见的那种擂台,四周围用数圈粗绳围住,擂台高出地面一米,周围两米内都很空旷,没有一点人潮杂乱的感觉。

观众区设置成阶梯型,座椅宽敞豪华,有点像高配版的电影院。

围绕擂台三面都设置了观众席,第四面没有,只设置了一个巨大的电子显示屏。

擂台赛其实只是这里众多娱乐活动中的一环,不过重在刺激,所以参加的客人还不是不少。

厉律站在台上向下扫视,粗略估计观众有一百来人,年龄参差不一,似乎他们已经习惯了看这样的擂台赛,所以情绪并不是特别高。

很快厉律在观众席里找到了凤轩的身影,不过凤轩没看他,而是在和一个中性打扮的年轻女孩儿调情。

应该是调情,厉律觉得自己没看错。

那个中性打扮的女生不超过二十岁,外表很攻气,但是被凤轩这个几百年的大怪物逼得靠在沙发背上,脸颊绯红,神情局促,却没有抵触的意思。

所以凤轩这只百年大怪,果然是个公的。

厉律在心中得出了肯定的结论,同时庆幸自己一路上保持清醒,没有产生过任何歪念头,否则今后都没办法直视自己了。

057 换个人来领我尸体

“当——”一声铜锤的声音忽然响起,擂台后方的电子屏幕闪出“黑甲vs白甲”字样。

观众席在这时开始热闹起来,似乎情绪在一瞬间被调动。

“亲爱的土豪老爷们,下注时间到,请你们准备好手里的投注器,做好准备!”之前负责抽签的青年拿着话筒跳上擂台,一边情绪激昂的说话,一边挥舞着右手。

他是个活泼的人,穿着普通的体恤衫,并且很擅长做主持,台下观众的情绪一下被他调动,开始有人呼啸,有人鼓掌,有人站起来随着他的节奏挥舞手臂。

“先来介绍一下我们今晚的黑甲,二十四岁,纯新人,第一次参赛!”主持人走到厉律身边,扯了扯他系在手臂上的黑色缎带做着介绍。

观众对纯新人三个字似乎很激动,台下的咆哮声变得亢奋。

不过主持人眨眨眼,有些顽皮地继续说:“他的本职是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坐办公室那种。”

于是台下一片喝倒彩的声音,显然他们对上班族的战斗力不看好。

“这边是我们今晚的白甲,算是老手,七战五胜!算是迎面较大了。好了,下面请土豪老爷们开始投注,一注一万,多投多赚,看的开心还可以打个赏,谢谢土豪老爷们!”

主持人一番土味台词说完,深深地鞠了一躬作为收尾,而台下的土豪们纷纷举起了手里的投注器。

随着哒哒哒的轻微按钮声,大屏幕上的“黑甲vs白甲”字样旁各出现一个涨幅进度条。

厉律忍不住回头瞄了一眼,发现代表自己的黑甲进度条最终定格在12,而白甲的进度条显示为76。

碾压性的差距啊。

厉律自小算是个比较规矩的孩子,打架是打过,不过也就幼儿园和小学,中学之后就开始懂礼貌、讲分寸了,所以论打架斗殴,他是个外行。

再看一眼对面的小胡子,左手握拳竖在面前,右拳不时做着出拳热身的动作,脚下也开始左右弹跳,虽然动作看上去怪怪的,但是相比较厉律这个外行,小胡子算专业的了。

“开始!”主持人毫无预兆地吼了一声,然后翻绳下了擂台。

“打!打!打——!”台下的观众终于开始疯狂,纷纷站起来大声咆哮。

厉律却还有些懵,因为他不知道这种比赛怎么判定输赢。

但是来不及追问,对面小胡子已经冲过来,右拳呼的一声朝他面部砸过来。

厉律本能地一偏头,避开正面一击,但随即就感到肚子一阵剧痛,已经被小胡子的左拳重重砸了一下。

好刁钻!

“嘶!”

厉律捂着肚子倒抽了口气,往后退了几步。

小胡子乘胜追击,箭步赶上,按住厉律肩膀,踢腿连续膝撞。

他动作十分果断狠辣,表情也变得有些狰狞,和笑着说“不自我介绍免得下不了手”的样子判若两人。

厉律连糟了五六记膝撞,每一记都感觉内脏要吐出来了。

而小胡子在连续膝撞之后,忽然双手抱拳,大喝一声狠狠砸向厉律后颈。

扑通一声,厉律顺势趴下,趴的毫无悬念。

这种连续进攻是小胡子的必杀招,普通人被他这样一串打击之后,基本就没有再爬起来的能力,过去他就是凭这种快速连击打赢了五个对手。

“吼——!”旗开得胜的小胡子高举双拳,发出一声胜利者的呼喊。

台下观众大部分都在欢呼,也有少部分骂脏话扔杂物。

然后小胡子走到厉律身边蹲下,拍拍他肩膀说:

“别怪我下手狠,其实这样对你最好,真要缠斗起来搞不好会破相的,到时候可惜了你那张脸。”

“是不是趴下就算输了?”厉律抬起头,有些遗憾地问小胡子。

小胡子一愣,整个人就僵住了。

因为他发现厉律的状态不正常,非常不正常。

照理说,连续挨了他这么一串打击的人根本连气都喘不顺,但是厉律的说话声四平八稳,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

“起来!给我起来接着打!”台下买了厉律赢的观众在咆哮。

厉律听见了,于是若无其事地爬了起来。

这一幕让台下都沸腾了,买了厉律赢的那波人开始大声欢呼:“黑甲!黑甲!加油黑甲!”

“怎么可能?”小胡子神色茫然地看着厉律,难以置信。

厉律这次也学着举起了双拳,微蹲,重心前倾下移,脚下做好随时移动的准备。

“我这人论打架时没什么优点,就是比较扛揍。”厉律看着小胡子,十分坦诚地说道。

“硬撑的吧?”小胡子忽然露出个笑容,再次摆开架势。

“咚咚咚。”

小胡子沉重的脚步踩过擂台的地面,在接近厉律时忽然腾空,直接朝厉律腰部一记飞踢。

他这次是计划再次把厉律放倒,然后就骑到他身上揍,照着咽喉和太阳穴揍,揍到他认输或者失去意识为止。

这就是无规则擂台,不讲究技巧,没有犯规,打倒对手,站到最后就是胜利。

厉律虽然不擅长打架,但是反应速度快,在小胡子飞踢过来前侧身避过,同时顺手握住他后颈,往后带了一把。

飞踢本来就容易失去平衡,厉律这一带直接让小胡子飞踢变飞摔。

“没事吧?”厉律回头转身,看着小胡子有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忍不住问了一句。

“再来!”

小胡子甩了甩手脚,大吼着朝厉律扑过来。

这次没有考虑什么战术和技巧,就是来蛮力抱扑。

他已经摸透厉律的优缺点了,敏捷,但是力量不够,适合近身,哪怕一拳换一拳,对自己来说也是绝对有利。

噗的一下,小胡子一把抱住厉律腰身,开始一拳一拳朝他腰腹部连击。

这种攻击方式虽然能重点打击敌人弱点,但同时也会把自己毫无防御的背部完全暴露。

不过小胡子完全不担心,他相信以厉律的拳头,哪怕朝他背上来一百下,也不及他揍厉律腰部十拳重。

“嘶!啊!”厉律给揍得直抽气。

虽然这些攻击带来的创伤是短暂的,但是连续不断来还是有点刺激了。

短短十来秒,他腰腹部已经给揍了十多拳,换平常人估计要内出血了。

厉律试着膝撞,但是发现腿部能抬起的幅度有限,又试着用手肘砸击小胡子后背,但是好像效果不大。

于是他干脆弯腰抱住小胡子,接着将所有体重压了上去。

扑通一声,小胡子面朝下和擂台来了个亲密接触。

虽说是很无赖的打法了,不过好歹逼得小胡子松开了厉律的腰。

“唔!”

小胡子发出轻微呻吟,捂着鼻子从地上爬起来。

厉律看见鲜血从小胡子指缝里涌出来,有点愧疚又有点尴尬。

要知道小胡子只是普通人,他却有地狱防御加持,怎么都有点自己在仗势欺人的感觉。

“要不你认输吧,你打不赢我的。”厉律站在几步远,对小胡子建议。

小胡子使劲擦着鼻子里涌出来的血,看着厉律似乎完好无损的样子,表情先是不解,然后扭曲,最后都像是要哭出来了。

他真没见过这么扛揍的人!

“你一点事都没有?不可能吧,朝你腰上揍那么多下了!”小胡子不死心地问。

厉律苦笑:“所以我说你打不过我,你认输吧。”

“认输你大爷,我就不信打不死你!”小胡子最后抹了一把鼻血,跳起来又冲向厉律。

他现在已经不是执着于奖金是五千还是一万了,他就是不相信世界上有如此扛揍的人。

不过结果是令他难过的,无论他怎么打,厉律都无动于衷。

于是不光小胡子了,台下的观众都跟着在意起来。

“这么打都没事,是不是打假拳啊?!”

“就是啊,这该不会是武替之类的演员,假打糊弄人吧?”

在观众们不满的叫声里,做主持的年轻人拿着话筒出现在擂台边,大声道:

“土豪老爷们稍安勿躁,打假拳不存在的,要是担心拳头作假,可以选择高额打赏,十万起步,被打赏的选手将会得到一把刀。”

主持人并没有试图证明不存在假拳,而是诱导观众花钱将肉搏升级成拼刀子,也是唯利是图没人性了。

几秒钟后,擂台上方的音响里传来一阵剧烈的欢呼声,电子屏幕闪现一片彩色烟花,一道红字占据屏幕上方。

“感谢凤轩大佬打赏白甲十万!”

观众席沸腾了,主持人几乎吼破了嗓子,整个擂台区嗨的不行。

一个穿着性感的女郎捧着红色绒布的托盘走来,托盘里放着一把尼泊尔军刀。

这种刀刀肚突出,大约成年人小臂长,凶光外露。

厉律看了台下的凤轩一眼,发现她已经没在调戏小姑娘了,而是妖娆地斜坐在沙发里,视线对上的时候,凤轩还朝他抛了个飞吻。

“我认输。”厉律看向已经拿到军刀的小胡子,尴尬笑着说。

然而厉律认输的反应引起台下一片大笑。

“上了刀子就是生死局,不死一个不结束,生死状上有写。”主持人在擂台边朝他作解释。

厉律一愣:“写了吗?”

“写了。”

性感女郎用托盘呈上生死状,主持人拿起来,指着背面一行极小极小的字说。

厉律怀疑自己被骗了,但是他没有证据。

“那我要是死了,奖金还给吗?”情况已无法逆转,厉律开始考虑“身后事”。

主持人点点头,安慰道:“放心,给,到时候会连同你的尸体一起放在后台的箱子里,然后联系你之前预留的亲属电话来领取。”

原来后来那几只大木箱子是用来装尸体的,厉律之前还坐过,忍不住一阵恶寒。

“那我现在更改认领人可以吗?”

厉律之前预留的是厉豆豆的电话,本想着是不会真用上的,现在眼看着不行,得赶紧改。

“可以的,你要改谁?”

058 我没死成怪我咯?

刘善在围墙外面等了很久,一直等到凌晨三点多,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个时间擂台赛应该已经彻底结束了。

她在原地已经坐不住,不时站起来朝院子出口张望。

厉律主动说借钱给她的时候,挺认真的,看着不像骗人,但是等到现在也没看到人,她就忍不住要胡思乱想了。

该不会那小子是怕惹麻烦才骗她,现在已经带着奖金从别的出口溜走了?

“刘善,你是刘善吧?”

一个保安从门卫室走出来,粗声粗气朝刘善喊话。

刘善连忙站起来,拍拍屁股:“是我,我是刘善,干嘛?”

保安于是招招手,又指指院墙里面已经发动的面包车:“你进来吧,车子在里面等你。”

刘善有点莫名,边走过去边问:“什么车子等我?我没车。”

“你上车就知道了。”保安已经有些不耐烦。

于是刘善就一脸莫名其妙地又进入了院墙里面,走到那辆轰隆隆的面包车边。

面包车司机是个长着络腮胡的凶相男人,赤膊着上半身,见刘善过来,就伸出拇指朝后一指:“上车,快着点儿!”

面包车的箱门打开着,后面座位全都拆除了,显得空间很宽敞,但是现在里面放着一只长两米、宽高八十公分的带血大木箱子。

刘善一惊,她认得这种大木箱子,也知道这箱子是做什么用的。

“怎么还不上车?再拖拖拉拉你自己把尸体扛走!”络腮胡恶声恶气地催促。

刘善没敢耽搁,一下钻进了车厢里。

于是面包车飞驰起来,在漆黑的夜幕下,直接朝一家长期合作的火葬场开去。

看着眼前的大木箱子,刘善捏了捏拳头,终于把盖子一下翻开了。

果然里面躺着那个说借钱给她的小子,胸口正中一把尼泊尔军刀,看上去已经死透了。

他的白衬衣在比赛前脱掉了,现在裹着五千块钱,和手机、钱夹等物品一同塞在箱子里。

刘善怔怔地跪在箱子边,半天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刀子现在别拔啊,免得血溅出来弄脏我车!”

络腮胡突然在前面吼了一句,吓得刘善一下子回过了神。

然后她抹了把脸,身体像是灌了铅一样很迟钝,好半天才背靠着车厢坐了,两条手臂圈着膝盖,垂着头,整个人惶惶的。

这辈子她就没遇到过几个肯对她好的人,吴悲是第一个,这小子算是第二个,结果吴悲现在得了绝症,这小子直接没命了……

刘善死命吸了口气,然后用手背恨恨地蹭了蹭鼻子。

她是打小不学好,偷蒙拐骗,打架勒索,还欺负小学生,但是她遇到吴悲之后就改了啊,怎么老天爷就不原谅她?……而且不谅就不原谅吧,有什么报应冲她来啊,折腾她身边人算什么?

刘善平时最瞧不起流猫尿的人,流血不流泪是她的格言。

但此刻,她肩膀抽动一下,哭了。

她哭起来的声音特别难听,很粗糙的嗓子,不像姑娘家的声音,像处在变声期的男孩子声音。

前面开车的络腮胡听得难受,骂骂咧咧:“哭什么哭?再哭给我滚下去!不伺候了,妈的!”

“人都死了还不让哭一场送送啊?”刘善糙着嗓子吼回去,然后哭得更凶了。

络腮胡给气的差点停车揍人,但是会所有规矩,死了人必须当夜送去火葬场烧了,免得后面出事。

于是他把音响开了起来,开到最大,一首《好日子》直冲灵魂。

到了火葬场之后,络腮胡直接把车开到了焚化炉那个门,车屁股往门口一抵。

然后他下车,打开车后门,把木箱子拖出来。

发现钱和物品还在里面,于是卷吧卷吧扔给刘善,恶声恶气地吼:“哭毛哭?拿着东西下车!”

说完把木箱子往肩头一扛,直接走进了焚化间。

来之前他已经打电话联系过了,现在焚化间里有个中年人在等着的。

络腮胡把木箱子往合金推车上一搁,然后直接一翻一倒,厉律便滚了出来,侧躺在推车上。

然后他拔出厉律胸口的刀,扔进箱子里,对炉口的中男人喊了声:“交给你了啊。”

说完单手拎着箱子,大跨步地朝外走去。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出去!”

络腮胡转身就看见刘善也跟进来了,于是赶苍蝇似的直挥手,把她往外撵。

“让我送送他,至少整理下遗容什么的。”刘善攥着厉律的衬衣和钱,想从络腮胡边上挤过去。

但是络腮胡一把捞住她胳膊,拎小鸡一样拎出了焚化间

这时焚化间的中年男人也跟了过来,冷不丁地补了句:“去那边窗口等着领骨灰。”

说完哐的一声,从里面关上了门,彻底进不去了。

之后络腮胡发动车子扬长而去,刘善也只能乖乖到领骨灰的窗口等。

她把那五千块钱整整齐齐地放进了包里,然后把厉律的衬衣叠好,叠的一丝不苟。

她猜测厉律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否则也不会指定她作为收尸人。

所以那也是个可怜人啊,比她还可怜。

刘善于是又哭了起来,又粗又糙的嗓子在火葬场传出老远。

估计今晚过后,这家火葬场又要多出个鬼夜哭之类的传闻。

厉律从焚化间走出来时,就被这阵哭声吓了一跳,虽然他在车上就听过一阵了,但是搁火葬场里再听一遍还是挺渗人的。

刚才焚化间的门一关,他就跳起来给那中年人打了个响指,消除了络腮胡来过的这段时间的记忆。

“别哭了,把衬衣还我。”厉律寻声找到刘善,捂着“受伤”的部位对刘善说。

刘善闻声一抬头,哭声一下子止住,黝黑的脸上还挂着大片泪珠,怔怔地看着厉律。

末了才木木地问:“你没死啊?”

火葬场的灯光很暗,加上刘善哭肿了眼睛,她连忙低头揉了揉,想看清厉律胸口的伤势。

不过厉律已经一把扯过她刚叠好的衬衣,背过身穿上扣扣子,扣好了才转回身,然后说:

“我撞死骗他们呢,不然就真得死了,其实伤得不重,快走吧,别让人发现了,不然说我诈骗就完了。”

刘善脑子懵懵的,觉得这解释有点牵强,不过她没去追问,因为厉律没死,这是好事,这就够了。

一口气跑出火葬场,两人沿着荒僻的公路徒步行走,走了快一个小时,总算走到了能打到车的地方。

“下面就不同路了,各回各家吧。”厉律对刘善挥挥手,同她道别。

刘善攥着厉律差不多拿命换来的五千块钱,说:“我加你个微信,等我将来有钱了,就还你。”

厉律想想点了头,拿出手机给刘善扫码加了好友,然后各自打了出租车离开。

不过厉律没有立刻回家,而是悄悄回到了之前的会所附近。

他的电动车还停在那呢,得趁天黑骑走。

不过刚下车,厉律就发现自己电动车上已经坐了个人。

凤轩斜坐在电动车后座,左腿架在右腿上,右手摇着她的琉璃骨扇,正面无表情看着迎面走来的厉律。

“现在你该相信我了吧?以后别折腾我同事了。”厉律径直走过去,边说边拿出车钥匙。“你是自己回去,还是要我送你回去?”

“哼。”凤轩冷着脸翻了个白眼,像是个恋爱期的小姑娘,刚被男朋友气得不轻,偏偏男朋友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一样。

“怎么了?”厉律不明所以。

地点是她挑的,刀子也是刷打赏送上的,而他证明普通人确实是杀不死他的,一切都是按着她的要求来的,她应该没什么不满才对。

凤轩冷漠了好一会,终于才将眸子转回来,满是怨怼地看着厉律:“你骗我。”

厉律冤枉且莫名:“我哪有?”

“你是‘地狱刑者’,但你绝对不止初阶的‘拾荒徒’而已,可你偏偏装蒜,扮猪吃虎这招,拿来对我不会太幼稚了吗?”

原来误会在这儿,厉律哭笑不得:“那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位阶才对?”

凤轩冷冷道:“我见过的地狱刑者里,最高位阶的是第三阶的‘门徒’,但是他也没有杀人权限且会被人杀,所以,你至少是第四阶的‘斗徒’,甚至更高。”

这一下给自己升的好多啊,好给面子。

身为菜鸟‘拾荒徒’的厉律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059 故意骗我去送死?

“很晚了,真的得回家了。”厉律兀自坐上车,踢起支架,直接骑了起来。

凤轩的身子像是克服了惯性力,坐在后面稳如泰山,连晃都没晃一下。

想想也是,活了几百年的怪物了,就算坐飞机翅膀上估计也不会晃的。

车子像来时一样,在夜幕中的小城街道上安静行驶,凤轩上身微微前倾了一些,左手拿着琉璃骨扇轻轻展开,像是玩儿似的,扇口在厉律后颈上比划了几下。

“劝你别试着砍我头,没用的,万一摔了也不好,蹭一身灰的。”厉律冷不丁地提醒道。

凤轩在后面露出笑容,自信满满地说:“我可不会摔,只有你会摔一身灰。”

见凤轩这意思是真要砍他头试试了,厉律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真的,别试了,我不想摔坏衣服或者车子。”

“我就想试试看,把你的头砍下来,找个地方封住,到时候看你怎么复活。”凤轩一本正经地说。

厉律心中叹了一声是个狠人,然后耐着性子解释:

“不会有用的,我身体分开久了会自行聚合恢复,什么都封不住,别问我原理,反正地狱给的功能,我也说不清楚。”

听他这么说,凤轩才有些无聊地把扇子从他后颈拿开,然后悻悻的给自己扇风,同时说:“所以你说吧,你到底什么位阶。”

不可能是“拾荒徒”的,“拾荒徒”要是都这么屌,这人间哪还有他们这些鬼怪的生存之地?

“随便你猜,反正不是你想的那一阶。”厉律昧着良心卖了回关子。

其实这话也不能算说谎,毕竟按凤轩的想法,厉律不管是哪一阶,都不会是“拾荒徒”阶,但他偏偏还就是这个位阶。

至于卖这个关子的原因,那当然是为了今后少点麻烦。

毕竟面对的是一个千方百计想要杀他的怪物,贿赂看来是贿赂不了了,那么也只有尽可能让对方觉得他深不可测,从心底里否定干掉他的可能性,以后自然安生。

“这意思是,你的位阶我根本想象不到了?”凤轩侧头沉吟,声音里已经隐隐透出了一些焦虑。

据她这些年收集到的,关于地狱刑者的情报,所见过的最高位阶就是第四阶的“斗徒”了,之后从“斗徒”口中得知,位于第五阶的是“门将”。

地狱刑者和他们鬼怪一样,第四阶级是一个坎,跨过这个阶级,实力将得到飞跃性的提升与质变。

所以在这个人间,四级及以上的鬼怪是凤毛麟角,就连她这只活了几百年的大怪,也只才满四级。

按照她的长期以来的世界观,四阶以上的地狱刑者可不是什么短命可怜虫,毕竟他们连头衔都明显变了。

前四阶都是xx“徒”,听上去像是被地狱使役着的奴隶,但是第五阶却是“门将”,将字比徒字威风很多,显然表示他们在地狱中的地位提升了。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捕杀我?”凤轩盯着厉律后脑勺,挑着眉有些犀利地问。

当然是因为打不过啊,但是我不能说,厉律腹诽着,淡淡地回答:“因为麻烦。”

也不算说谎,至于这个麻烦是什么意思,凤轩那见过人间几百年变迁的聪明脑袋,一定会自行脑补出原因的。

“麻烦?”凤轩微蹙眉,细细体会着这两个字的意味。

所以是不在意我所对等的那四个积分,懒得费力,不屑一顾的意思么?

凤轩眸中震撼,竟第一次体会到那种被轻视了的挫败感。

如果眼前这个骑着电动车,载着她在小城夜路上穿行的男人,真是“门将”甚至更高阶的地狱刑者,那么他确实有轻视自己的资本。

只是凤轩想不通,如果真的已经爬到这样恐怖的高位阶,他又何以表现的这么平凡淡泊?

不,身为地狱刑者,能让自己活得平凡,这本身就不平凡。

凤轩见过的那些地狱刑者,他们或挣扎求生,或傲慢睥睨,但绝对没有一个像厉律这样,安然,豁达,像普罗大众一样归于日常,自然而然地活着。

经历了一番自我攻略,凤轩连看厉律后脑勺的眼神都变了。

凡人敬畏强者,尤其是这个强者表现的从容平易,甚至贴近生活,这种敬畏就会忍不住升华成钦佩和仰慕。

凤轩虽然不是人,但是这种心态是一样的。

“好吧,我以后不找你麻烦了。”凤轩沉默良久,终于做出决定。

虽然不知道凤轩刚才都想了些什么,不过不要紧,效果达到了,比预想的好太多。

厉律脸上闪过一丝侥幸搞定难题的愉悦,因为背对着凤轩,没有太刻意掩饰。

之后直接将凤轩送回了凤龙轩门口,厉律调转车头:“那我走了,再见,晚安。”

目送厉律的身影消失在路口,凤轩忽然一阵没由来的失落,又望了一会才缓缓回到了屋里。

凤龙轩正对着大门的屏风晃动了一下,背面镶嵌着的巨大镜子扭曲起来,接着显出了龙轩的身影。

他穿着深蓝底色的星空纹睡袍,头上戴着同款花纹的睡帽,手里抱着同色的方形抱枕。

“杀了?”龙轩睡眼惺忪,蹲在镜子里问。

平常鬼怪是不需要睡觉的,但是也可以模拟那种体验,图个舒服,龙轩在镜子里太无聊了,只能靠睡觉打发时间。

凤轩慢扭着身段坐到她的太师椅里,斜靠着,目光不知定焦在何处,是一种失神的样子,直接无视了镜子里的龙轩。

“问你话呢,杀掉厉律了?”被无视的龙轩有些不爽,把怀里的抱枕砸了过来。

抱枕是真实的,毕竟镜子是常驻之地,日积月累搬进去不少东西。

凤轩随手接住了枕头,抱着,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才慢悠悠说:“杀不了。”

“哈!”听到这个回答,龙轩站起来发出一声嘹亮的大笑,“就知道你杀不了,快快快,别磨蹭了,换我上。”

“上你个头。”凤轩翻了个白眼,向来讲究仪态气质的她,从来不对龙轩吝啬粗鄙之词。“就你这只蠢龙还想上厉律,我怕你最后弄垮身体还不知道怎么垮的。”

龙轩虽然傲慢,但是对凤轩还是有几分信服的,于是皱皱眉,狐疑地问:“他真有那么厉害?你之前不是还很自信,觉得不过就是个‘拾荒徒’吗?”

“绝对不是‘拾荒徒’,杀狱联盟给的情报不对。”凤轩斩钉截铁地说。

龙轩一愣:“不可能吧?杀狱联盟那边很肯定的,人家是老牌子的鬼怪杀手组织了,不可能在这种情报上失误才对。”

凤轩摇着扇子,想了一会才说:“那你就该找那个叫童迦的家伙,好好跟他问清楚,他是真的情报失误,还是打从一开始就故意骗你去送死。”

060 女世装,鬼怪,绝世容颜

位于低档小区,采光奇差的二楼屋子里,童迦矮身坐在客厅简陋的木质小板凳上。

石明礼顶着又青又白、眼窝深陷的丧脸,在他面前蹲着。

一人一鬼这样对着彼此,常常大段时间不说话,就这么干巴巴地对视,然后想主意。

凤龙轩那个怪物做事不要钱,只要惊喜,惊喜要是给的不到位,他就会吃了委托人,所以他们现在得想,到底什么样的惊喜,才能让一只活了几百年的怪物感到惊喜。

一人一鬼之前的生活都挺单调,孤独,惊喜这个东西,说实话对他们来说有点抽象。

于是只能想,就这么对着,绞尽脑汁地干想。

“老大,要不,你给那凤龙轩主人来个女装?他一定会惊喜的。”石明礼想了半天,如是撺掇自家老大。

童迦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觉得这提议有什么不对劲的,并且低着头认真思考了一下,才摇摇头:

“没用的,凤龙轩主人雌雄同体,传闻他女相极美,所以论女装,肯定惊喜不到他。”

“唔……”石明礼失望地呻吟了一下,哀叹自己的小算盘摔了个稀碎。

不过他没就此放弃,很快又想到了新招:

“那这样,老大你领着还剩的十四只鬼,给那个凤龙轩主人跳个广场舞!”石明礼觉得这主意很不错,激动地张开两手乱比划。

“你们一人一套大红裙子,就跳那种,emmm斗牛舞,大裙摆舞起来!”

童迦照例没有立刻否则这个脑洞,只是有些疑惑地问;‘我一共还剩十五只鬼,不是十四只。’

石明礼心虚一笑,挠挠头:“我就不算在里面了,我长得太有碍观瞻。”

“可你在我所有鬼怪里算长得还行的了。”童迦认真地说。

“真的?老大你觉得我长得还行?”石明礼突然两眼放光。

童迦也不知道他突然激动什么,只点点头:“嗯。”

于是石明礼一下站起来,骄傲地叉着腰说:“老大,就冲你这句话,这广场舞,我跳!”

“不,不跳广场舞。”童迦摇头,总算还是否决了这种不靠谱的歪主意。

“那老大你有更惊喜的好主意?”石明礼问。

童迦一动不动,坐着像雕像一样深思了一会,然后才慢慢地说:“惊喜这个词,拆开来应该是指惊吓和喜悦,所以得先让他受到惊吓才行。”

“这个……”石明礼说不出话,就是感觉好有道理,但是又好像有哪里不对劲。“那,咱们怎么才能让一只几百年的大怪物受到惊吓呢?”

这个问题让童迦为难,想了一会说:“我其实不知道惊吓是什么感觉,不过大概是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会产生的一种本能。”

石明礼干巴巴地笑了一声,说:“如果我们能让那只大怪物受到生命威胁,现在也不用在这儿想到头秃了。”

一只胖乎乎的小手忽然从石明礼腋下伸出来,毫无预兆地抓住他领带,然后扯着跑起来。

“啊哈哈哈,气球飞,气球飞~”三岁的小宝还记着“气球游戏”,于是看见石明礼蹲在地上,就溜过来想再玩一次。

“靠啊你个小坏蛋,吓死我了!”石明礼被拽着飞在半空,口中咆哮,但身体很配合地模拟“气球”,免得小宝因为拖不动他而摔倒。

童迦木木着看,忽然问:“你刚才为什么说‘吓死我了’,明明小宝伤不到你。”

石明礼像条咸鱼一样飘着,语重心长地对童迦说:“我是怕伤着这小鬼,太突然了,差点就本能地对他动手了。”

童迦想了一下,忽然对惊吓有了新的领悟:“所以即使是比你弱的对象,只要事出突然,或者你不想他出事,就会受到惊吓。”

石明礼楞了一下,继而也被这话启发到,两眼忽闪忽闪地亮着。“对啊,我差点没注意到这点!”

……

厉豆豆磨了厉律一整天,要他说出那个能打擂台的地下会所的地址。

“兄嘚,咱俩谁跟谁啊?这种事你怎么可以跟我藏着掖着呢?太不厚道了对不对?”

“说吧说吧,跟我说吧,我保证我就在门口看看,我真不进去,你别担心。”

“再不说翻脸了啊!翻脸!别逼我动手啊,我告诉你,我发起疯来我自己都怕!”

从早磨到晚,软硬兼施,厉律始终稳如泰山,守口如瓶。

吃晚饭的时候,厉豆豆歪着头趴在桌子上,脸上写满“我不开心了,哄不好”的表情。

“不是不信任你的能力,是那个地方鱼龙混杂,为了钱去冒那种险,不太合算。”厉律拿出厉豆豆专用饭盆,给她装好饭,推到她面前。“快吃吧,李夶做了红烧肉。”

李夶的红烧肉是一绝,厉豆豆顿时就扛不住了,一边偷偷看了李夶一眼,埋怨这家伙偏偏今晚做这道能瓦解她意志力的菜,一边忍不住扶好碗、拿起筷。

刚从厨房里出来的李夶露出个无辜的笑容,轻声说:“不关我事,肉是律哥买的。”

厉豆豆反正投降了,放弃绝食胁迫老哥的计划,大口吃起饭来。

只是她还是不甘心,边扒拉饭菜边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因为地狱不负责帮咱们逃避法律,所以我们不能随便杀人嘛。”

招惹了鬼怪,那不要紧,就地打死,算地狱的,还能换积分。

但如果招惹上什么难缠的人,那就麻烦了,杀人可是要受法律制裁的,毕竟地狱图鉴早就说了,地狱在人间没有任何相关部门,他们要是捅了法律的篓子得自己兜底。

“我小心点儿还不行吗?我就打打架,赚点钱,绝对不惹事,也不让事惹我。”厉豆豆依旧不肯死心。

厉律无奈地苦笑,给厉豆豆夹了一块红烧肉说:“万一你跟我一样,被逼着开始生死局,你怎么办?”

这个问题还真把厉豆豆难住了,她没有防御加持,不可能像老哥那样假死蒙混过关的,至于狠心杀掉对手……

想想老哥描述的那些人,那些也都是走投无路的可怜人,真要为了一万块钱去杀,那为人的良知会苛责自己一辈子吧?

于是兄妹俩这场太极打来打去,还是做哥的胜了,厉豆豆彻底打消了去那个地下会所赚钱的念头。

吃过晚饭,大家正准备收拾收拾去睡觉的时候,厉律忽然接到了一个视频通话的邀请。

邀请人是刘善。

“我男朋友今天做了化疗,病情好转了很多,他知道是你借钱给我的,所以一定要当面谢谢你。”

视频里,刘善穿着一件灰蓝色的工服,灰头土脸的,显然刚从什么体力活的流水线上下来。

不过她笑容憨憨的,声音粗粗的,似乎完全忘却了疲惫,由衷喜悦的情绪几乎能从视频里透出来。

“你好,我叫吴悲,多谢了,这位好心的兄弟。”吴悲满是病容的脸孔出现在镜头里,声音沙哑虚弱,不过精神还不错。

他靠在病床床头,和刘善头贴着头,两张脸孔上洋溢着幸福。

“额,你好,不客气的,小事。”

在看到吴悲的瞬间,厉律表情变了一下,但立刻克制住,保持平常的样子,笑着打招呼。

刘善和吴悲都不是健谈的人,但说的每一句感谢的话,都发自内心的诚恳。

“我能冒昧问一下,吴大哥你是得了什么病吗?”

经过几分钟交流,彼此熟悉起来,厉律于是问起了吴悲的病情。

被问及此,吴悲脸上显出苦涩。“医生也说不清楚,就是全身的内脏忽然坏了,不工作了,只有靠透析维持着。”

厉律微微皱眉:“病因还没查出来就直接做透析?你在哪个医院?”

一旁刘善叹了口气:“是一家私立小医院,还是经朋友介绍来的,大医院都拒收。”

“那你发个定位给我吧,我明天想去看看你们。”厉律提了个显得有些冒失的要求。

这让刘善和吴悲都有点受宠若惊,但是也不能拒绝,毕竟还欠着钱的,债权人要来,不应该不让。

刘善于是说:“那好,等会就发给你。”

之后又交谈了几句,便彼此挂断了视频通话。

厉律把手机屏幕朝下,搁在桌子上,表情还有点麻麻的。

吓人,太吓人了。

饶是见过不少鬼怪了,厉律刚才还是被惊到了,表情险些失控。

在整个视频通话的过程里,一直有一只鬼怪在视频里进进出出。

厉律甚至分不清那到底是鬼类还是怪物,因为那东西虽然有隐约的人形,却没有五官,整个脸孔仿佛是被烧焦过,黑黑红红的一片,还不时盯着那张只有三个大洞的怪脸,像好奇似的往镜头里探。

厉律一度被迫近距离欣赏这东西的绝世容颜,没当场扔掉手机真的是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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