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恋爱指南 - xp1024.com
《地府恋爱指南》


序章

初秋正午的阳光还是热辣辣的,只要顶着太阳走上几步路,就要晒得人浑身冒汗。

而这间年久失修的小土屋内,却透着一股渗人的寒气。

一个脸色苍白的孱弱男子躺在床上,嘴微张闭着眼睛,呼吸微弱,几乎看不见胸口的起伏。

眼下明明是初秋,男子身上却已盖了三层过冬的厚重棉被。

“吴哥,我去找大夫,很快就会回来,你要等我。”

女子双眼红肿得厉害,眸中泛着水光,就这低头的功夫,又不小心落下两行泪来。

她连忙转头,悄悄拿袖子拭了拭泪,生怕被床上脸色苍白身体孱弱的男人看见自己失去方寸的样子。

她细心地给男子掖了掖被子,而后悄悄从床底的砖角缝里抽出一个沾有灰尘的灰布袋子,一颗颗摸出灰布袋子里面的铜板紧紧攥好,小心关好门窗后准备出门。

只是她方才走到门口,又回头望了几眼。

她用力地抹了一把脸,咬着下唇,快步走出门去。

她虽然腿脚不好,但步履极快,几乎有些踉跄起来。

她不能停,每耽搁一刻,他的生机便会少一分

“阿爻算了”

声音气若游丝,离去的人根本没有听见。

苍白男子在床上艰难地撑起身子,细细的手臂都在颤抖,就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似乎都要费很大的精力。

他抖抖索索,似乎想要伸出手臂拦住已经远去的女子,却又无力地垂下。

曾经有力的双手如今似乎已经重得抬不起来,就像过去那些日子,渐渐在记忆里成了泛黄的纸张。

他努力瞪大眼睛,视线却模糊起来,有些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了。

他苦笑了一声,又恍惚起来。

七年前父亲早逝家道中落,他终日如行尸走肉呆坐门口,她终年替人洗衣一洗就是一整日,挣来几个铜板供他和卧病在床老母一日三餐,如葱白的小手那年冬天开始生了冻疮。

五年前他秀才及第,穷困潦倒却不肯失了颜面,挥尽最后几个铜板也要笑谈风流豪饮酒时,她默默将醉倒街头的他扶进家门,自此再未添过新衣。

三年前游学金麟城,他路见不平与宰过路客的黑店争执打架时,她不顾安危硬生生从混乱中将被砍好几刀的他拖出来,走了一个时辰到医馆救下奄奄一息的他,却没让大夫看她被误伤的腿,自此走路微瘸。

男子哆嗦着唇,想要说些什么,嘴唇却似有千钧重,只能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母亲撒手人寰前紧紧握着他的手,指着一纸婚约让他发誓一辈子照顾好她。

婚期本在今年,不曾想半年前,他一病不起再也无力下床。

九岁初遇时,她明媚,阳光,开朗爱笑。

自五年前他病势开始缠绵后,她变得安静,站在他背后,从不张扬,静如莲花。

不施粉黛已经远比邻里任何女子秀丽的脸上,始终泛着营养不良的暗黄。

比遍身绫罗的贵女还要窈窕玲珑的身段,穿着五年前就已补丁三层的宽大旧衣。

她笃信鬼神,虔诚到甚至卑微,凡拜佛敬香必三跪九叩。

那时年少的他不过一笑置之,从未在意过,也未曾懂过。

如今他倒是很想听听她心中的信仰,听听她讲的故事,却好像有些来不及了。

苍白孱弱的男子怔怔望着窗前女子出门的方向。

阿爻,我若不在,你可会寂寞?

男子恍惚之间,仿佛回到了从前,那年第一次见她的场景。

她独自一人跪在卖身葬母的白布前,被一群当地的泼皮无赖缠得难以脱身。

他命下人赶走无赖,站在瘦瘦小小跪在地上的身影前,亲自牵了她的手,将她带回家。

“以后你是我的人了,这里是我家,也是你家。”

那一年,他九岁,她七岁。

男子的暴瘦而满是青筋的手缓缓抚向枕下那纸婚书,动作轻柔的抚摸着,原本微微发颤的手垂了下来,也不知是不是没了力气。

我自私先走一步,你要替我好好地活很久很久,好吗,阿爻?

女子一瘸一拐跑了足足三里路赶到大夫的医馆。

顾不上喘气停歇,便拉着大夫又是一路半跑着往回赶。

家门近在眼前,女子面色舒缓了起来。

头顶的枯枝上却突然有只寒鸦飞过,不小心撞在那些伸出的枝桠上,发出了不大不小的声响。

女子皱了皱眉,又很快舒展开来。

走到门口,刚要推门而入,却不知为何突然停住。

“吴哥?”

她轻唤了一声,声音很轻很轻。

没人应她。

女子又轻轻喊了一声:“吴哥?”

屋子里面静悄悄的,什么响动也没有。

这扇门,她终究不敢推开了。

她一直僵住不动,守着门口没有动作。

大夫见她如此模样,疑惑问道:“姑娘?”

她白着一张脸,一如继往地安静。

“你走吧。”

她坐在门槛前整整一晚,第二天早早出了门,将原本用于请大夫看病的最后一点钱,买了一袭红衣,一对红烛。

入夜,她推门入内,一袭红衣坐在男子卧病的榻前。

女子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定定地看着男子那副早已刻在心上多年的容颜。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女子先是皱起了好看的眉头,随后眉头又舒展开来,脸上浮出淡淡的笑。

后来,女子的笑意日渐温醇,目光渐渐坚定。

再后来,女子又一次皱起眉,脸上浮出淡淡的惆怅和哀婉。

最后,哀恸的神情凝固,她的神情再次坚毅起来,一双眸子闪闪发亮。

她深吸一口气,用火折子点燃了红烛,用剪刀将男子与自己的头发各剪一绺,结成一处。

相传月圆之夜,以红烛为引献心头血于鬼祭,能换命呢。

今晚的月色很美,吴哥赏月时,可小酌两杯,第三杯就不行了,伤身。

她轻声的说着,语气低柔,呢喃得如同情人之间的低语般,脸上满是温柔的神色。

女子恭恭敬敬对着红烛三跪九叩,一如既往地虔诚。

随后,她将剪刀狠狠扎向前胸左边心脏的部位,血顺着剪刀渗出。

她将二人结成一绺的发沾染了心头血,以红烛燃烧,缭绕起青烟袅袅。

鬼祭之名名换命。

以我命,换他命。

以前是你带阿爻回家,今天阿爻最后一次带你回家。

女子带着笑意闭上双眼。

你救我一次,我还你一生。

缭绕的青烟渐渐成型,化作一拢薄雾,淡淡裹在红衣女子身上。

过了一会儿,薄雾渐渐变厚,颜色由青变白,覆盖住女子的整个身躯,最后与女子一同消失,再无踪迹。

苍白孱弱的男子渐渐醒来看向四周,虽虚弱乏力,仍摇摇晃晃下了床。

看到床前一对已经燃尽的红烛,不解。

很快失去力气的男子回到自己床铺,翻开枕下是一纸婚书。

看到泛黄的纸张,男子不由自主捂住了胸口。

阿爻?这个名字很熟悉呢。

心似乎有点疼。

他呆呆的瞧着,一直没有动作,好像化成一尊雕像。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章 莫名到酆都

“酆都今夜鬼火晚会,听说鬼帝三殿下也会去呢,玉叶姐姐去吗?”

名唤小桃的鬼灵拉了我的手热情道,切切地盼着我的回应。

我干笑一声,“我还有差事,鬼帝命我要去蒿里山的那位大人送个信,就不去了不去了。”

小桃是今年新修成的鬼灵,第一次自梁父山来酆都,看什么都新鲜。

这两天独自将大街小巷上的成衣铺子零食铺子宠物铺子逛了个遍,就连兑换阴间纸钱的小铺子都要好奇地上前问一问。

在阳间时,人们会为了已经亡故的亲友烧纸钱祭奠,以期他们能在阴曹地府手头宽裕。

其实这些话全是活人的臆想,因为阳间烧的纸钱到了阴间都是论斤算钱,和废纸没什么两样。

兑换纸钱的小铺子老板给着白菜价,还时不时嫌弃阳间的人烧纸钱时烧得不够完整,要你打个九折。不,还不能说是白菜价,酆都菜市场的鬼白菜,卖价都高得吓人。

这些个无良商铺,骗的就是小桃这样初来乍到的新来鬼灵。

哪怕阳间的亲友天天过清明,日日帮着烧纸钱能给阴间亲友挣得的收入,还不如稍微帮着有钱的鬼家推个半天磨挣的多。

冥株是阴间的通用货币,我们鬼众们用来阴间生活换取日常用品。

阳间亲友烧两斤纸钱运气好的话能在小铺子里兑换一个冥株,给鬼家推上半天磨,最低也能得到二十个冥株。

遇到稍微好一些的鬼家,嘴甜一些干活得卖力一些,有时还能得到三十个冥株。

有钱能使鬼推磨,此话不假。

骡子耕牛一类的家畜,在世时为主家劳碌农作一生,算一世功德。

这些家畜死后也无需繁琐直接入畜生道往复轮回,十世轮回后可投人胎,因此并没有太多鬼畜逗留在酆都。

推磨这样的苦力活儿也只能是由人变成的鬼来干了。

至于人的转世就比较繁琐了,需查阅阳间累世的因果善恶功德,再决定来世投胎的人家,来世的阳寿等等。

而自数百年前,阳间战乱连连,人一茬茬地如秋收之稻涌向地府。

而战乱时人人忙着打仗,造人的精力自然也大为分散,新生儿出生率大为降低。

这一来二去,地府里的无业鬼众越来越多。

每日在转世轮回口排起一溜长队,下至鬼差上至鬼帝不胜其扰。

于是鬼帝大笔一挥,允许生平没有重大恶缘或是犯罪记录的良家鬼在等待投胎的过程中安家置业,以一百年为期。

期满的鬼众统一去转世轮回口报道再次投胎。

原本冷清的酆都也渐渐热闹繁华起来,成了名副其实的鬼都。

尽管阳间烧的纸钱在阴间没什么用,多年来却也未曾有小鬼因此托梦给在世的亲人让他们不要再烧。

毕竟要给活着的人留个美好的念想嘛。

我们这些良家鬼,都是很大方善良的!

“姐姐,陪小桃一起去看看吧,你平日里差事那样多永远也干不完。何况送个信而已,也不迟这么一个晚上。”

小桃又一次殷殷切切看着我。

我面露难色。我很喜欢小桃这样善良单纯的孩子,一直与她交好。

只是这鬼火晚会我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致。

小桃初来乍到对什么都兴致勃勃,鬼火晚会又有曾经在阳间风月欢场镇场子的头牌女鬼表演歌舞。

莫说是小桃,便是来酆都十年的一些男鬼众,也都乐此不疲看得眼花口水流。

而对于我一个在酆都逗留一百余年看过的鬼火晚会能绕城一圈的鬼而言,自然提不起兴致。

更何况还有那个鬼在。

鬼帝三殿下,那个自命风流和我一直不对盘的浪荡公子。

正常鬼众都是在酆都期满百年后便能重新投胎转世。

至于为什么我会在酆都逗留一百余年,那还要从数十年前我初修成鬼修时说起。

我下到阴间以来,未经修炼就是鬼使。

而一般的鬼众下到地府的步骤就繁琐得多,得一步步从土地庙,黄泉路,望乡台,恶狗岭等七八站一路来到酆都,而意志不坚定的鬼众,在来到酆都的过程中便会被业力与前世的因果善缘影响。

品行差些的鬼众,魂灵到了恶狗岭就被恶狗撕咬得断手断脚。可见这一路走来,真不是好玩的。

这些路我从未走过,仿佛有记忆起,就已经身处酆都了。

青歌捡到我的时候,我还正在酆都的大马路上毫无知觉旁若无鬼地打着瞌睡。

青歌是酆都城迷魂殿口的阴兵头子。

虽然在地府算是个小官,或多或少有点小权,可他性格刚正呆板没有情调,十分不招女鬼喜欢,数年以来一直打着光棍。

青歌虽然打着光棍,眼光却一直不肯降低。

长得歪瓜裂枣的不要,啰里吧嗦长舌妇不要,太温柔听话呆同傀儡的不要。

所谓的人呆还颜控,大约指的就是他这类的。

青歌心里有个暗恋对象,十分美丽动鬼,算是女鬼里数一数二的。

一日下了值,青歌在零食铺子里拎了点小糕点,准备去城内看看自家心仪的女鬼无袖。

走到半路,想到无袖那美丽高冷的气质便入神傻笑起来。

我凭空出现在他脚底,青歌没留神被我绊了一跤直接摔了个头点地。

青歌倒在地上摸了摸额头,鼓了一个大包,手里的小糕点一不小心被自己按得稀巴烂。

他一边揉着摔疼的腰,一边把目光转向我,看是何方妖孽挡了他的道。

于是目瞪口呆看到了一袭红衣的我。

青歌初见无袖时,无袖和我一样也是一袭红衣。

青歌想了想,把手里的糕点扔了,把我顺道捡了起来,一起带到无袖家。

无袖生前是凡间一个不得宠的公主。

她父王平日在宫里一言九鼎,在自己子女妃嫔面前威风八面,实际却是个懦弱无能的君王。

敌国入侵,开始她的父王还信誓旦旦要御驾亲征讨伐敌军,最后见敌国军队攻打到都城大门口,直接就带着一家老小献玺投降。

无袖平时在宫中一声不响十分低调不惹眼,实际上却很有个性,觉得做人就该成王败寇轰轰烈烈,实在瞧不上自家父王没骨气投降的行为。

于是投降那日,无袖穿了一身从未在公共场合穿过的锦衣华服,当着一家老小以及一众敌军的面,直接从城楼跳了下来殉了国。

三十六丈高的城楼跳下,任凭穿多厚的衣服都得当场断气。

何况无袖的锦衣华服虽繁琐多层,却都质地轻薄一点也不厚,衬得她腰身极好。

就这样,无袖死了。

她的魂魄一路飘飘荡荡,顺着鬼流从土地庙黄泉路一直走来到了望乡台。

望乡台是来酆都的第三站,石台高耸,立于石台上可以最后看一眼自己的故乡与自己死去的肉身。

她走到望乡台时,看到她爹被她的举动吓得目瞪口呆生怕敌军怪罪就差没跪下求饶,更是冷哼一声。

或许是因为触动情肠,她久不愿挪步,引得后面的鬼众不满。

大家都等着看自己家乡最后一面,凭什么就她特殊了,不就是穿得好看点么。

后面的一个男鬼众想到这里一生气便推了无袖一把。

无袖脾气也起来了,自己堂堂一国公主,国破家亡身死本就难受着,现在连平民鬼也敢欺负她。

或许是在深宫大院收敛锋芒够久了,死后的无袖不再遮掩自己的本性。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无袖一巴掌回敬回去,硬是把那名鬼众打下望乡台摔断了手脚。

这下就闹大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章 被当做礼物

两个负责押送鬼众的鬼差眼睁睁看到这一幕,目瞪口呆。

原本看着一个小姑娘娇弱弱的,生前又贵为公主,鬼差对她便比对待其他普通鬼众客气了几分。

可是出手伤鬼,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毕竟只有鬼差才有资格支配鬼众。

对于不听话的鬼众,鬼差有时也会故意整整他们,比如经过恶狗岭和金鸡山时,把他们排在队伍最外面的一列。

但这并不代表普通鬼众能够伤害其他鬼众。

无袖此举,无异于挑衅了鬼差的权威。

哪怕生前再显赫,死后一样要遵守规矩,不会因鬼而异。

而无袖偏偏坠楼而死,一身正气又身负皇族血脉。

按照经验,往常她这种皇室血脉的人下到地府,寻常的恶狗或金鸡都近不了她的身。

两个鬼差一合计,便直接将她带到了酆都城迷魂殿的门口,交由阴兵头子青歌处置。

青歌就是那时,对无袖一见钟情。

人死后进入地府,穿的衣服往往是生前最后一件衣服。

大多数死于病榻的鬼众,穿的是丑巴巴的白色里衣。

战死沙场的鬼众去除铠甲以后,穿的是臭哄哄的军衣。

那些死前衣不蔽体的,比如某些倒霉猝死的勾栏客,下到地府,也会自动分配一件灰扑扑的地府标配单层布衣。

无袖不一样。

无袖生前一袭锦衣华服,红得明艳逼人。

青歌一见锦衣华服之下冷艳无双的如玉脸庞,出尘飘逸的气质,瞬间拜倒在石榴裙下。

耐心向两位鬼差问清了事情缘由后,亦是暗暗对无袖敢于殉国的壮举敬佩不已,更为欣赏。

于是青歌只说自己来处理,便命二位鬼差回去继续自己的差事,押送其他鬼众继续前往酆都。

后来,据说青歌的处理方式是,为了补偿那位被摔断手脚的鬼众,特意吩咐路上鬼差照顾他安全到达酆都,到了酆都以后还亲自为他装上了新的手脚。

要知道,当一个人活在世间不容易,成功当一只鬼同样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所以呢,到达酆都的路途中也有那么几道考验。

比如众鬼经过望乡台以后的下两站,就是鬼众们的一个大考验:恶狗岭和金鸡山。

许多在人间做过恶事或是心怀不轨的人,死后变成了鬼在经过恶狗岭时,会受到恶狗的攻击。

缺胳膊断腿是常事。

尤其是那阳间的虐狗屠狗之辈,一报还一报,到了恶狗岭,会被咬得血淋淋没有一块好地方。

一般出了恶狗岭和金鸡山还能四肢健全的人,要么就是真的一身正气浩然,要么就是运气贼好和一身正气的人挨得近,又恰巧在队伍的最中央。

原本那个被无袖推下望乡台的倒霉鬼众十有八九经过恶狗岭和金鸡山的时候会残缺一些部位。

但是青歌下了令,两个鬼差直接将他架在了他俩之间,一路恶狗自动避让。

金鸡山也同样如此。山上的金鸡鸡喙锋利无比,一口能啄掉鬼众身上的一大块肉。

所以,当那位倒霉的断手断脚的鬼众见到身旁大多数同行鬼被恶狗岭的狗咬得缺胳膊断腿,又在金鸡山被锋利的鸡喙啄瞎了眼,更倒霉些的被叼出了肚肠疼得哭爹喊娘以后,就再也不提自己被推下望乡台摔下来有多惨了。

他甚至恨不得对着无袖磕三个大响头感谢她的大恩大德。

可见青歌做事还是靠谱的。

于是乎,事情就这样解决了,无袖也承了青歌这份鬼情。

这些是我被拎到无袖家以后和无袖熟悉起来才知道的。

当时,我一路毫无知觉地被青歌拎着还在呼呼大睡。

直到青歌被气得满脸通红的无袖赶出家门,才悠悠转醒。

醒来时见到的就是一幅无袖不善的表情。

“青歌这个榆木脑袋,哪有给女孩子送另一个女鬼当礼物的?”每次提到这事,无袖就会毫无淑女形象的翻起白眼。

和无袖熟起来了以后,就经常听她拿这件事数落青歌。

我已经成为他俩每次吵架的烂梗。

这也难怪,我设身处地站在无袖的角度,只把青歌赶出门还算是客气的。

那时他俩正处于郎有情妾有意的暧昧状态,奈何无袖生前是很高冷的公主,死后虽然性子改了许多,依然有着贵族女子的矜持。

青歌又是个不开窍的,一直以为无袖对他冷淡是没有意思。

不过他也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主。

知道了无袖爱吃小糕点以后,青歌每次下了值便喜滋滋的买糕点送来。

时间一长无袖也习惯了,每隔十日便等待着轮休的青歌上门拜访。

谁曾想到,那一回等到的不是小糕点,是另一个红衣女鬼,我。

无袖站在门口,大老远的见到青歌拎着一大包红色的东西缓缓靠近,心想青歌何时这么大方买这么大一包糕点,知道她喜欢红色还装个红色袋子。

走近了以后才看到青歌手里的并不是糕点,而是我。

无袖问:“这是什么?”

青歌嘿嘿一笑:“我本来给你买了小糕点,结果半路上被这个女鬼绊了一跤,糕点跌坏了。”

无袖原本脸上带着的笑意消失。

青歌浑然未觉,继续道:“我想着总不能让一个女孩子躺在大街上,她又与你一样喜欢穿红衣服,我觉得你也会喜欢,就给你带来了。”

无袖深深吸一口气,重新面带微笑从青歌手里接过我,拎着往家里地上随手一扔。

青歌原本看到无袖笑着接过手里的我,便也满脸笑意正准备进无袖家门。

才刚抬腿,便被无袖拦在家门口。

“这个我收下,你就免了。”

无袖笑意彻底消失,挎着一张脸直接将青歌推出门,“哐”的一声重重把门给带上。

青歌的表情顿时凝固,在无袖门口抓耳挠腮徘徊了好一会儿,才悻悻离去。

而此时被丢在地上那一震让我有了些知觉,无袖重重的摔门声更是直接将我吵醒。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面前一个同样红衣的女子面带不善地看着我。

虽然当时无袖对我的态度并不好,日后也经常冷言冷语还不时讥讽,但总算没把我赶出家门。

可见无袖其实也是个内心善良的鬼。

只是生前身为公主的傲气,让她显得高冷不近人情。

我就不一样了,我实实在在是个很接地气的鬼。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章 其实我很贤惠

自从被无袖收留以后,家务活基本被我承包了。

洒扫庭院,洗衣烧饭,一应由我来做。

尤其是我的厨艺,在渐渐展现出来以后,无袖与青歌都赞不绝口。

以至于后来有一次我尝试着做了几方糕点,无袖就拒绝再吃青歌从零食铺子里给她买的任何糕点。

其实我想,若是我还没有死尚在阳间,一定是个贤妻良母。

毕竟地府的食材有限,做来做去就那几样。

鬼灵芝做的佛跳墙,鬼白菜和鬼萝卜做的玲珑玉心,正是我拿手好菜。

若我还在阳间,大概会有多种多样的食材够我尽情发挥烹饪天分。

说不定阳间的我还是哪个名菜馆子里的大厨。

只是,我与其他的鬼不同。

我没有阳间的记忆。

在投胎转世之前,在酆都城生活的鬼众都会保留阳间的记忆。

只有前往六道轮回投胎口时,才会在奈何桥边喝下孟婆熬的苦汤。

据说孟婆熬的汤味道一言难尽,透着股馊味。

但是这话我是不信的,毕竟喝过以后的人都会失去前世的记忆,谁会记得那汤什么味道,或许孟婆自己都没有尝过。

我虽然也没有喝过孟婆汤,但一样没有生前的记忆。

不论我如何努力回忆前尘往事,脑海中都是一片空白。

因为,我没有心。

这个问题成了一个悬案。

青歌跟我说,自打他在地府当差以来的这近一千年里,虽然有在金鸡山被啄掉心的倒霉鬼众,生来就没有心的整个酆都就我一个。

他搭上我的脉查了我的修为以后,更是惊讶。

我生来就是鬼使。

六界万物皆可修行。

人能修仙,仙渡劫能修神或成佛,是为天道。

草木沙石能成精,飞禽走兽能成怪,精怪继续修行能成妖,是为妖道。

死了的人成鬼,鬼能修灵,是为鬼道。

鬼和妖进一步修行,能成魔,是为魔道。

我们鬼道修行的等级,分为鬼灵,鬼使,鬼修,鬼爵,鬼王五层。

至于鬼君鬼帝,那是封神榜上点过名的神祇,各司其职各掌其位,普通修行的鬼众就不用想了。

鬼灵是最低的一级,只比不会修行的鬼众稍微好一点。

并不是每一只鬼都能够修行。

只有在阳间相信鬼神因果报应或是经常行善的人,死后到了地府才能不受业力的影响进行修行。

那些平时不信鬼神,到了死后想念念佛经抱抱佛脚的普通鬼众,都会受到业力影响,无法真正修炼。

修行的好处和阳间一样,无非是强身健体,至少不再动不动就被阴间的凶兽咬得缺胳膊断腿。

到了鬼使的修为,甚至能够借着一团阴风飞行。

虽说酆都不允许鬼众高速飞行,但平日里轻轻飘一飘,或是去野外翻山越岭,还是能省不少体力。

从鬼众修炼到鬼灵十分简单,念佛经或者是家人祭奠的时候多烧一些佛经多做几场法事给地下的鬼们积攒功德,譬如金刚经,虔心念上个三千遍,就能修成鬼灵。

至于鬼使就比较困难了,念经积攒的修为相对较轻,得需行善或是有大功德才可成为鬼使。

这也是为什么当青歌查到我的修为的时候会大吃一惊,做出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来。

鬼使少见,没有心的鬼使,更少见。

无袖则不以为然。

她认为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哪哪都有奇葩,而我就是整个地府最大的奇葩。

为此青歌和无袖还认真地探讨过,我那颗失踪的心到底是怎么不见的。

“或许是人们常说的良心被狗吃了,可见你生前是个坏女人!”无袖坚定不移道。

我:“”

对于这种说法,我自然是发自内心地拒绝的,但是无袖十分坚持。

尽管我也反抗过,但是在被赶出家门还是接受这个说法的二选一中,贵为鬼使的我无奈地向生活妥协了。

就这样,我一直在无袖家寄住,一住就是七十余年。

就连他们二人成亲时的八桌喜宴,都是我亲自下厨做的。

这七十年来,我见证了他俩无数的争吵又和好,争吵又和好。

在无袖的高冷和强势面前,别说是我了,就连青歌也甘拜下风。

无袖家的家规很简单,就两条。

第一条,无袖永远是对的。

第二条,如果无袖错了,参照上一条。

对此我和青歌在与无袖多年的相处中已经达成共识。

他俩争吵最频繁的一个话题,就是孩子。

成亲以后,青歌便利用自己的职权之便,为无袖讨了个厨娘的闲职,负责酆都迷魂殿阴兵的伙食。

说是闲职,实在是名副其实。

成了鬼以后,饭量只是阳间的三分之一,因此一日只需要做一顿饭。

而这一顿饭,也多半是我在做。

按照无袖的话说,就是以劳力抵房租。

无袖心情好的时候偶尔也会做一两回。

而无袖偶尔做饭的那么一两回,通常和阴兵拉肚子的频率相吻合。

正式当了鬼差以后,无袖就不必轮回转世,能够长长久久留在酆都。

这样一来时间长了日子就无聊。

所以青歌一直想生个孩子自己养着,打发漫长的岁月。

青歌自己每日要在迷魂殿口当差,每十日才有一天轮休,并不怕寂寞。

但那时无袖长期赋闲在家,连给迷魂殿的阴兵送饭这类事情也多半由我代劳,青歌担心她在家无聊。

只是青歌的出发点虽好,无袖却不愿意。

在酆都安家置业的鬼众们允许结婚生子,生下的孩子都是在人间夭折腹中的胎儿。

夭折的胎儿变成的鬼胎和普通的人死后变成的鬼不同。

普通人死后进入地府,便是生前的模样,容颜不会改变。

而鬼胎是可以长大的,容颜会随着岁月流逝而变老,直到投胎转世之时。

无袖生前一直是个极其注重容颜的人,现在也依然是个极其注重容颜的鬼。

这酆都一待就是成百上千年,孩子却只能在酆都停留百年。

而这百年之内,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从小娃娃长大变老,直到须发皆白重新步入轮回。

自己的孩子比自己还显老,这一点无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青歌生前在阳间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英年早逝战死沙场,从未有过女人缘。

来到了地府以后便当了阴兵,数百年后成了阴兵头子,也一直保持了生前的性格,很不得女鬼喜欢。

如今好不容易焕发自己爱情的春天,青歌自然希望能够有爱情的结晶。

就这件事情,每个月都要讨论四五次的话题。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章 不就是拔个草么

我从他们二鬼的对话中总结出一个中心思想:

他俩矛盾的根源并不在想不想要孩子,而是孩子长大了以后怎么办。

毕竟在无袖家,占绝对主导地位的是无袖。

于是两年前的某一天,青歌轮休,我们三鬼在家吃饭。

青歌又一次有意无意提到这件事,差点被无袖泼了一脸饭时,被我拦下。

我叹了口气对他们说:“不就是怕孩子长老了难看么,你们凑点钱去号称地府之物无所不包无所不卖的鬼间杂货铺买两颗定颜草不就好了吗?有必要吵这么多年?”

正欲斗法的青歌与无袖二鬼一愣,皆将视线转向了我。

“身为一个已经在地府呆了数千年的迷魂殿守卫队长,你以为你能够想到的办法我想不到吗?”青歌叹了口气。

无袖冷笑一声,“鬼间杂货铺的东西一只都是出了名的贵,要是买得起的话早就买了,一颗定颜草就要整整五十万冥株,两颗就是一百万冥株。”

他俩无情地驳回了我的意见后就没有搭理我,又开始吵起来,无袖的饭已经泼到青歌脸上。

听到一百万冥株的我倒吸一口凉气,虽然知道鬼间杂货铺什么都卖,但也没想到价格竟然如此让鬼咋舌。

我粗粗计算了一下,按照青歌与无袖二鬼的工钱,得不吃不喝足足五十年才能攒够。

如果再算上无袖的花钱进度和日常吃喝拉撒,要攒够这笔钱得足足两千年。

我暗叹一声,果然不容易。

于是我又提议:“定颜草长在蒿里山左边的忘川河里,要是能去拔一两颗出来就好了。”

青歌和无袖再次停下双双看向我,只是这一回的眼神就不是嫌弃了,而是彻底的一种看傻子的眼神。

“小红,你知不知道,忘川河里全是没能投胎的孤魂野鬼,孟婆说的桥下那河‘虫蛇满布,波涛翻滚’可不是假话。”无袖一脸认真的看着我,和颜悦色地说。

自从捡了我以后,见我一身红衣,无袖就给我起了个名字叫小红。

尽管我对这个类似小猫小狗的称呼不满发起过微弱的抵抗,依然不出所料地失败了。

见我依然懵懂,她又补充:“据说哪怕是失足从奈何桥掉进忘川河的鬼,没有一个能完整爬上岸的,甚至有的永远被困在河里,日日夜夜被猩臭的血水恶心折磨。”

依旧是无袖难得的和颜悦色,只是我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关爱智障的怜悯。

青歌虽然没有开口,但是在无袖说完这话以后,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

“我就不信了,区区两把草而已,怎么就不能拔下来了!”

于是本鬼使很不怕死地,在青歌和无袖的目瞪口呆之下,拍着胸脯向他们保证,替他们取到定颜草。

对于当年自己年少无知一时冲动做的这件事情,我一直都后悔不已,毁得鬼肠子都青了。

倒不是因为定颜草有多么难取,而是因为正是这一次河中拔草,我认识了鬼帝三殿下。

真是积了三辈子的德,倒了八辈子的霉。

我还记得那天阴风阵阵,我掏出从黑心小铺子里花了八个冥株买的酆都地图,一步步走到摸着黑走到蒿里山旁的忘川河边,开始计划着下河拔草的方法。

很少有鬼众会从蒿里山这条路来忘川河,大多是鬼众会跟随阴兵走官道,就是所谓的黄泉路,奈何桥。鬼众在奈何桥上排队喝下孟婆的汤,便会忘却前世回忆,进入六道轮回口,重新步入轮回。

若是白日走官道前来,很快就会被护送鬼众前往六道轮回口的鬼差发现。

我御着阴风无声来到忘川河下游,找了一个绝对绝对不会有闲杂鬼等前来之处,准备下河。

我选的地方不可谓不好,乃是污血腥臭之气最浓之处。

平日哪怕普通鬼差靠近这里,也会感到一阵窒息,闻一下,就觉得三天都不想吃饭,更别提鬼众了。

我恃着自己鬼使的身份,强行压下闻到臭味泛起的阵阵恶心,夹起鼻子闭眼一跳,进了忘川河。

跳下河以后,汹涌的腥臭之气倒是淡了些,我强行睁开眼寻了起来,定睛一看,河边别提水草了,连水藻都没有半丝。

唯一一团绿意晃悠的地方,在河中间水流最汹涌之处。

我心一横,扎了个猛子朝着河中间游去。

水流虽然凶猛地将我向下游冲,可我是谁,堂堂鬼使怎会被这点小障碍阻挠,我抬头出水面深深吸了口气,再一次更加努力扎进水中,不拔到定颜草誓不罢休。

岂知这一次换气,给我换出个大对头。

我正努力往河中央钻,眼看着就要摸到定颜草了的边了,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道将我向外扯。

一开始我以为是河中暗流所致,加大力道朝着河中间游去,就连姿势都顾不得了,由优雅的潜水变成了狗刨式,硬是挣脱那股力量,用手将河里的定颜草扯下一颗。

我心下一喜,起来换了口气准备积攒力气再一次潜水,谁知道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竟然比刚才又大了几分,竟然将我硬生生的给扯上岸。

我宝贵难得的拔草计划就这样宣告失败。

定颜草只有在两棵一起使用的时候才能有效,因为定颜草十分难以保存,就连鬼间杂货铺都是用特制的冰晶玉盒来保存它,不然七日之内便会枯萎,再无作用。

如今只拿到了一棵,自然是前功尽弃。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该死的鬼帝三殿下和他的手下,一只小灰熊。

小灰熊很哀怨地告诉我,他好心奉三殿下之命救我出忘川河,不仅没有得到奖赏,还被我胖揍一顿。

他说,当时他正与鬼帝三殿下漫步在蒿里山旁的忘川河畔。看见河里的阵阵腥风血水一阵叹息,忽然之间看到一个脑袋从水中冒出来。

鬼帝三殿下奇道:“这年头居然也有女鬼在忘川河里游泳吗?”

小灰熊答道:“大约是某只倒霉的女鬼掉下了奈何桥溺水了吧。”

鬼帝三殿下起了兴致,朝着河中间目不转睛的望着。

或许见我许久没有抬头,更坚信我是溺了水,便对小灰熊说道,“既然是溺水,你去将她救起来吧。本殿下也不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章 莫非姑娘也是

小灰熊说当时的忘川水可臭了,他一点儿都不想下去,碍于三殿下的命令,才苦着脸去救我。结果没想到我的力气还挺大,居然一下子还拉不起来。

我报之以冷笑,就是因为他太碍事了。

“那日我没能把你救起来,对三殿下说我无法将你救起。是殿下纡尊降贵亲自将你救起来,你还不知道感恩。”小灰熊一脸愤慨,似乎我罪不可恕一般。

我呵呵一笑,并不理会。

那日我被无辜拽上河岸,只见一个桃花眼的黑衣少年和一只化了人形的小灰熊看着我。

小灰熊同我一般浑身湿透,我一眼就看出他就是拽我出忘川河的罪魁祸首,看他的眼神顿时充满杀意。

小灰熊浑然未觉地对我说:“这便是我们鬼帝三殿下,路过忘川河好心救你起来。”

大概是因为河里的我太难被拔出来,小灰熊说话时眼睛都朝天上打着飘儿,别提多得意了。

鬼帝三殿下打量我一眼,似笑非笑说了句:“举手之劳,不用谢。”

不用谢?!?!

握了把草的我内心同样卧了个草。

我理了理湿透的衣服,怒骂:“你坏我好事,还要我谢你?我谢谢你家八辈祖宗。”

要不是你坏我好事,我早就拿到定颜草了。

鬼帝三殿下皱了眉:“你这女鬼,本殿下好心救你,不道谢也就罢了,怎还骂起来,当真没教养。”

我强行压下心头冒起的熊熊怒火,“真是倒了血霉了,我大鬼大量不与你计较,后会无期!”

小灰熊看不下去了,怒道,“殿下,这妇鬼好生无礼,咱们还是走吧,眼不见为净。”

妇鬼???

我牙齿咬得咯咯响,转过头来眯起眼看着小灰熊,他在我的目光下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你,你想干嘛?”

我揉了揉手部关节,噼啪作响。

“运动量不够,再松松筋骨!”

说着就对小灰熊一顿胖揍,抓耳挠腮。

抓的是小灰熊的耳,挠的也是他的腮,小灰熊碍于三殿下的面不敢还手,很快破了相。

我神清气爽松开脸肿成猪头的小灰熊,总算消气,拍拍衣服袖子准备走,才发现鬼帝三殿下饶有兴致看着我,看得我浑身鸡皮疙瘩掉一地。

“你真是个不一样的女鬼。本殿下觉得你很有意思。”

说着三殿下居然笑了,勾人的桃花眼上挑,眼神灼灼看着我,实在有些晃眼。

我感到胸腔很难受,这种感觉很奇怪。

我是无心之鬼,照理说胸腔空荡荡的啥也没有,却忽然有种什么东西在跳动的感觉。

怪恶心的,我连忙撤了视线。

抓着一棵定颜草,裹了裹身上湿透的红衣,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一路上脸烧得慌。

他没有阻拦我,只是我感觉我从他身边走开的时候,他的视线一直在我身上。

走着走着,到了蒿里山脚下,终于摆脱那个讨厌的身影的我心情重新明朗起来。

我就是这样一个乐观的鬼。

今日倒霉撞了鬼,只取到一颗定颜草,但愿下一次运气能够好一点不要遇见这些家伙。

很快我就想开了,怀里紧紧揣着那株定颜草往回走,脚步很是轻快,以致于很快被绊了一跤。

“你是谁?!”

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发现眼前一个灰扑扑的身影,且正费力地从地上想要爬起。

定睛一看,乃狭路相逢的另外一只鬼,低着头看不清面容,穿的还是地府标配单层布衣。

该不会是奈何桥上走丢了的鬼众吧?

在酆都混了这么多年了连一身衣服也换不起,可见真的是混得不咋样。

要知道在酆都,认真工作的鬼众哪怕是给鬼家拉磨,半个月下来也能换一身稍微能看的衣服。

也是可怜鬼啊。

想到此处,善良的我心生一丝怜悯,不打算计较他绊倒我的那一下了。

我正打算绕开他继续走,那鬼众却抬起头来,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直愣愣盯着我。

大约是受到他视线的影响,我也不自觉看向他,一时四目相对。

这是一只男鬼,唇红齿白,面色艳若桃花三月,双眼黑亮有神,除了穿得差一点,还挺好看的。

不自觉,我脸上又烧起红晕,对于好看的事物,我总是喜欢多看几眼。

爱美之心,人鬼皆有之。

兴许是四目相对久了,男鬼开口轻轻说道,“姑娘,看您面色涨红,莫非也是”

彬彬有礼,声音还挺好听的,我故作矜持微笑等他说完。

“被噎死的?”

啥???

我脸上的微笑瞬间消失。

原本白里透红的脸现在红里透黑。

“你才是被噎死的!你全家都是被噎死的!”

顾不得淑女形象的我差点没有指着他的鼻子骂,只是叉了腰大吼了一声,把男鬼吓了一跳。

“姑娘息怒,息怒,动气伤肝。”他忙不迭道歉。

“我要是不息怒呢?”我冷哼一声,横眉冷对。

“那姑娘如何才能出气呢?”

这个男鬼的态度出奇的好,清秀的眉目配着和善的笑脸,所谓伸手不打笑脸鬼,他几乎卑躬屈膝的态度,倒是让我一时不好发挥。

我冷哼一声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男鬼想了一下,认真说道,“这样吧,我陪姑娘去一趟酆都,姑娘看上什么尽管说,我替姑娘买下,权当赔罪之礼便是。”

我一挑眉说道,“好呀,那就去酆都。”

说着我和男鬼便一路走回了酆都,心里是不大认为以男鬼的穷酸装束能够买得起什么的,权当是散步去一趟鬼间杂货铺,顺便把手里这颗定颜草给卖了。

鬼间杂货铺什么都收。如果单独取得一株定颜草,却没有封存它的冰晶玉盒的话,七日便会枯萎。

冰晶玉盒同样昂贵,买一个要足足十五万冥铢,我若干年的积蓄加起来也不过五万冥铢,根本不是我能消费得起的。我留着这一单颗定颜草也无用,倒不如换成冥株,日后倒还有机会攒起来去换两颗定颜草。

想到这里,对于从天而降凭空出现坏我好事的那二鬼,我又不由得记恨起来。

一路边走边聊下来,我知道,这个男鬼原名叫阿束,曾经是个文人,长得眉清目秀,还颇有几分文采,很受姑娘们的欢迎。

后来就正如他所说,金榜题名时喝得大醉,吃一口糖糕的时候,不幸噎死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章 要诚信

当时知晓阿束的遭遇之后,我象征性的安慰了几句,而他看上去也如同他说的那样,是一个正儿八经的文人,古板中勉强透着几分可爱。

阿束见我走的方向是鬼间杂货铺,没说话,只是挑了挑眉。

“老板在吗?”

我一个大迈步就跨进了鬼间杂货铺的大门。

喊了一声,发现并没有谁搭理我,整个鬼间杂货铺里面一个鬼影都没有。

“老板,我来卖东西!”

我加大音量大喊了一声,鬼间杂货铺里间这才慢慢悠悠走出来一只年轻的小鬼,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我身旁的阿束一眼,和颜悦色的问我要什么。

我从怀里掏出那颗定颜草很是豪气的一把拍在桌上说,“我要卖这个。”

年轻小鬼看到定颜草之后脸色微变,随后小心翼翼的用双手托起定颜草,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撕下一小段草尖嗅了嗅,确认是真品无疑,然后又看了我一眼说,“五万冥铢。”

才五万?!

我瞪大眼睛表示不敢相信。

定颜草的售价是足足二十五万一颗,而他的收购价却是五万,这相差也太大了吧?

“你有没有看错,这可是定颜草!”

我有些不敢相信的再问了小鬼一遍。

“姑娘放心,咱们鬼间杂货铺见多了,定然不会认错,姑娘要卖的正是货真价实的定颜草。”

小鬼说完还冲着我一笑,态度甚好。

“这个价格是不是也太便宜了点?”

我忍不住说道,正打算和这个小鬼讨价还价的时候,阿束突然开口了。

“姑娘你带我来这儿,还没说你要什么呢?需要我补偿给你什么?”

我摆了摆手,“我只是说着玩儿的,不用你赔。”

“这怎么能行?大丈夫言而有信!我既然已经答应姑娘,断无反悔之理,姑娘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都”

“我想再买一颗定颜草,得二十五万。”

我看着阿束滔滔不绝,义正言辞的样子,如实道来。

“不就是钱么,我这就…”

阿束慷慨一笑,伸手到自己的破旧布衣里摸来摸去,摸了好一会儿,渐渐面露异色。

……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我安静地看着阿束。

阿束也安静地看着我。

鬼间杂货铺的年轻小鬼安静地看着我俩。

“咳咳,那个,今天天气不错。”

阿束打破沉默,试图扯出一丝微笑。

我看了看外面阴云密布的天,点点头,“是挺不错。”

好在我本来也没指望阿束能够有钱,这个结局正是在我意料之中。

“你们还卖不卖?不卖我可走了,店里还有事儿忙呢。”

年轻小鬼大概看出我俩都不是什么有钱鬼,终于有些不耐烦了。

“卖卖卖!五万就五万!拿钱来吧。”

我一把将定颜草再次拍在桌上。

年轻小鬼掂了掂定颜草,小心翼翼从货架的最顶层取下来一个大木盒子,又从大木盒子中取出一个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小盒子,应该就是冰晶玉盒了。

隔着鬼间杂货铺的货桌栏,我只远远看到幽兰色的冰晶玉盒晶莹透亮,外表更是投了一层五彩光晕,哪怕是在鬼间杂货铺不算亮堂的灯光下,都显得格外美丽神秘。

连盒子都这么高贵,不愧是价值十五万冥株的高档货!

年轻小鬼很快将定颜草装了进去,又将冰晶玉盒装入大木盒,将大木盒重新放到货架顶层。

我依依不舍挪开视线,接过年轻小鬼递来的五张面值一万冥株的冥票。

尽管价格不算太理想,但是这么大一笔巨款还是让我心情瞬间变好,开始在鬼间杂货铺左右转悠,看看有什么值得买的东西。

钱一到手就想花,这个习惯是我和小桃交好多年养成的。

除了青歌以外,我、无袖、小桃一致认为这不是一个坏习惯,而是提高生活质量的必做之事。

唯一不同的是,我买的大多是食材,小桃买的东西基本上都是没用的,比如号称一个月不枯萎结果两天就掉光花瓣的鬼树幽花,比如才戴在头上一旬就已经开始掉色的发簪。

阿束大约是因为没能兑现他的诺言,也很是耐心的陪着我在鬼间杂货铺闲逛。

年轻小鬼笑眯眯说,“二位先逛着,货架上都有标价,一会儿看上什么了想买,随时喊我就行。”

“好的。”

我点点头,兴致勃勃看起了食材栏。

鬼白菜,鬼萝卜,鬼豆腐,鬼灵芝,鬼番薯

一栏栏的菜蔬格外鲜艳可口。

不愧是鬼间杂货铺,连食材都比别处看着新鲜。

我如痴如醉捧着一颗鬼白菜,望着翠绿欲滴的菜叶,莹白如玉的菜根,脸上不自觉泛起一股幸福的微笑。

我已经想象到做成一盘鲜嫩可口的炒白菜以后,甜丝丝的滋味。

“姑娘很喜欢这颗鬼白菜吗?我买给你!”

阿束见到我抱着白菜的样子,眼前一亮。

虽然他买不起定颜草,区区一颗鬼白菜应该还不在话下。

阿束欢喜地翻开了货架上的价格牌,赫然写着“五千冥株”。

我看向那块价格牌的时候,正看到阿束的手和脸都僵在那里。

“五千一斤,这也太贵了吧,他们怎么不去抢?!”

我惊呼一声,同样不敢相信。

我一个月的薪俸也才三千不到,光这一斤鬼白菜就要抵我两个月的薪俸。

一旁的年轻小鬼听到我说的话笑着说:“不好意思,客官您误会了,咱们这儿的鬼白菜,不是论斤卖的,是论颗卖的。”

我面带微笑地放下那颗鬼白菜。

阿束面带微笑地重新将价格牌翻回去。

我们二鬼面带微笑地离开了鬼间杂货铺。

出门走在路上,离鬼间杂货铺稍微有一段距离以后,我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老老实实跟在我身后的阿束。

“阿束,你还是回去吧,其实我也不用你给我买什么。刚才让你买东西只是我被你绊倒了一时生气,现在我已经不生气了,也不需要你补偿我什么,你也陪了我一路,就算抵消了吧。咱们就此告别。”

“那怎么行,我答应过赔姑娘东西就要做到。不论做人做鬼,都要讲究诚信!我有个好主意,可以帮姑娘拿到定颜草。”

阿束冲我一揖。

“什么主意?”

“我们趁鬼间杂货铺夜半打烊,潜进去把那个装有定颜草的盒子偷出来!”

“你刚才说,不论做人做鬼都要讲究什么来着?”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章 姑娘芳名

是夜,鬼间杂货铺打烊,年轻小鬼将店铺大门前最后一块木板合上,安心地回去睡觉了。

不一会儿,两个鬼鬼祟祟的鬼影,出现在鬼间杂货铺门口。

“偷东西总归不好吧”

我内心颇为挣扎。

“既然你朋友急用,你只当是借的,以后还回去不就好了。”

我依然犹豫。

阿束又道,“你想想,你既然能够取到一株定颜草,必然能够取第二株第三株,如今你取到一棵草贱卖,无非是因为没有冰晶玉盒保存。你若连冰晶玉盒一起借来,以后经常下河拔草,拔一颗存一颗,到时候连本带利还给他们,不就还清了?”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我这才动心,但还是对他的计划充满怀疑,毕竟我在酆都这么多年,从未听过鬼间杂货铺有过失窃的新闻。

“你这个办法真的靠谱吗?果真不会被发现吗?若我被发现倒还好脱身,你可有应对之策?”

我看着身上披着的黑沉沉斗篷,还是有些不太确定。

“相信我,一准能成!这可是隐身斗篷,前几日我就是穿着这个斗篷才逃出…反正你相信我就是了,这个隐身斗篷穿上以后,他们肯定发现不了。”

阿束倒是很有信心。

“那我为何还能看见你?”

“……总之你跟着我就是了,这儿我熟得很,我带你进去。”

我将信将疑,跟着阿束的步子走,很快来到一个狗洞前。

“这就是你说的办法?钻狗洞?”

阿束居然一本正经的点了头。

“好吧。”

我耸了耸肩,对钻狗洞都这种事情,我其实并不是很介意,毕竟身为鬼使以后,为鬼帝跑腿送信的时候,经常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地形。

别说狗洞了,懒得爬山的时候,梁父山的悬崖缝我也是挤过的。

包括在家里,帮无袖找青歌藏的私房钱的时候,灶台口子我也是钻过的。

跟着阿束一起穿过狗洞之后,便来到了鬼间杂货铺的后门。

相对于前门来说,后门没有上锁,我俩很容易就翻了进去。

阿束压低声音悄悄对我说,“姑娘快顺着这个梯子爬上去,那个大木盒子就放在这个货架的顶层,我们早上见过的。我就在梯子旁边给你望风。”

我视力不算太好,但也没有办法,只能勉强顺着梯子往上爬,费了好大一会儿才摸到那个盒子。

又费了好大一会儿,我才粗手笨脚的把大木盒子给打开,摸到了里面的冰玉盒子。

我的手一触到冰玉盒子便为凛冽的寒气一惊。这个盒子实在是太凉了,我感觉我摸到的根本就不是一个盒子,而是一块万年寒冰。

这样的冰冷气息却在我感觉中极为熟悉,我一时有些愣神。

“姑娘快些,把盒子抱出来,我们赶紧离开。”

阿束见我久久不动,悄悄催了一声。

我这才回到现实,也顾不上冻手,双手把冰玉盒子抱了出来。

冰盒子比我想象的重,我费尽很大的力气才将它拿出大木盒子,不幸失去平衡直接朝后仰去,连阴风都来不及御。

砰的一声,我重重砸在了阿束的身上。

“是谁在那里?!”

年轻小鬼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便是匆匆的穿衣声和脚步声。

阿束没有来的及揉他被我砸痛的腰,只是连忙对我说一声,“你先走,我来垫后!”

见我还在那里愣神,干脆一把将我推出店铺推到后门狗洞前。

“姑娘赶紧走,我不会有事的,出了洞就使劲跑,千万不要再回来!”

“这怎么行!”

我看了看他瘦弱的小身板,还是犹豫着,不忍心留他一个人在这里。

阿束扬了扬身上的斗篷说,“我有隐身斗篷,你就放心吧,不会被他们发现的!你实在不放心的话,便在三百米之外拐角那家零食铺子旁等我。”

“那你保重!”

脚步声越来越近,不由我犹豫,我抱着冰玉盒子飞快的钻出了狗洞。

一边跑一边听见后面隐隐传来棍棒敲打的声音和惨叫声。

我在零食铺子面前坐下,将手中的冰玉盒子放在地上,等了一个时辰,方才见到鼻青脸肿的阿束从转角出来。

“你怎么被打得这么惨,你的斗篷不是能够隐身吗?怎么还是被他们给发现了?”我连忙起身,查看阿束的伤势。

阿束嘿嘿一笑,在我目瞪口呆之下,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鬼白菜。

“本来我还想多拿几颗呢,那小鬼运气真好,我还隐着身,他一棍子居然就打中我了。还好我机灵死憋着不出声,被胡乱打了几下忍着痛跑出来了。”

我看着阿束侃侃而谈的样子,倒是放下心来。

能这么健谈,看来是伤得不重。

阿束的手还伸着,我不好意思不接,从他手里接过鬼白菜抱在怀里,又冲他笑了笑,权当谢意,感谢他够义气放我先走。

阿束见我一笑,却是一愣,不自觉道,“姑娘笑起来真是好看。”

我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怀中还抱着一颗鬼白菜时,便收住笑意岔开话题,“时间也不早了,我怕鬼间杂货铺的鬼追来,不如我们各自回家。”

阿束似乎有些意犹未尽,只是一味看着我。

我叹了口气,开始做思想工作。

“你看,今日你只是绊我一跤,也陪了我大半日,还帮我拿到了定颜草和呃,一颗鬼白菜,我俩已经两清了。你也不必心存愧疚。定颜草和冰晶玉盒贵重,严格说起来还算是我欠你的。”

“可是”

“真的没关系!”我豪迈一挥手,险些让冰晶玉盒从怀里掉出来,连忙稳了稳身子说道,“兄台就此别过!”

阿束还欲说些什么,眼尖的我已经看到鬼间杂货铺出来一拨人朝着我俩的方向赶来了。

我吓得只道了一句“后会有期”就没再看他,转身欲跑。

“可是我还不知道姑娘芳名呢!”

阿束急忙喊出声。

“我叫玉叶,再会!”

我头也不回地御了一团阴风飞快朝城北而去。

正打算舒一口气庆幸自己跑得快的时候,身后传来了阿束响彻夜空的声音:“玉叶姑娘,我们还会再见的!”

“原来这俩贼是同伙!其中一个偷东西的人叫玉叶!”

“找到她!”

“抓住她!”

我脚一歪,差点没从阴风上掉下来。

阿束这个笨蛋!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章 鬼间杂货铺老板

我急匆匆回到家,一脚蹬开院门,直奔青歌和无袖的房间而去,一时忘了时间已经是深夜。

“无袖!青歌!你们看我拿到了啥?”

青歌和无袖的房门虚掩着,我轻松推门而入,一脸兴奋扬起手中的盒子。

“咦,你们这是在”

下一秒,我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脸色腾的一下烧得火红。

“小红你死定了!!!”

无袖愤怒的尖叫声响起,我涨红着脸忙不迭退出房间,把房门迅速带好,一路飘回自己房间。

不一会儿,门外有响动,听脚步声是青歌,他还带着明显的呼吸声。

虽未说话,我也能感觉到青歌强行压抑的烦躁。

我将冰晶玉盒与鬼白菜搁在我房间里的小木柜里藏好,迅速躲回自己床上装死。

果不其然,很快我的房间门口传来了无袖愤怒的拍门声。

“你有本事胡乱闯,你有本事开门啊!”

还好我门锁得紧!

又过了一会就没声音了,想来青歌和无袖也回去睡觉了,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大早,我乖巧地起来做饭,用昨日得来的鬼白菜做了一盘玲珑玉心,拿出一碟珍藏已久的酱菜,又做了两方无袖最爱吃的桃酥糕点,在小院的四方桌上摆了满满一桌才停下。

无袖出了房间来到小院,在四方桌前坐下,看我的眼神明显有些不善。

青歌也出来了,无声坐在无袖对面的位置。

我们三鬼坐在饭桌前格外沉默。

我心一虚,开口:“那个大家吃饭吧。今天的菜都是你爱吃的,无袖你多吃点。”

无袖冷冷看了我一眼,“你昨天说,拿到了什么要给我们看?”

我一听,精神马上一振,一溜儿跑回自己房间,从我的小木柜里拿出冰晶玉盒又一路跑回来,在桌上挤开一处地方把冰晶玉盒放好,轻轻一打开,两株定颜草静静躺在里面。

漂亮的东西总是吸引眼球,冰晶玉盒一拿出来,就连对审美极为苛刻的无袖也不由看直了眼,一双手已经不自觉摸上盒去。

“这就是冰晶玉盒?这盒子真美!”

无袖对里面的两株定颜草倒是兴趣不大,对冰晶玉盒却是爱不释手,不停把玩着,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它吸引。

青歌惊异看着冰晶玉盒里的两颗定颜草,很快皱起眉头,将狐疑的眼光投向我。

“这冰晶玉盒还有定颜草,你是从哪里得来的?”青歌问我。

我一时语塞,有些不知道如何回应。

无袖沉浸在对冰晶玉盒的欣赏中,丝毫没有注意我俩的对话。

而青歌看我的眼神越发充满怀疑。

“这个是我找鬼间杂货铺的老板借到的。”

我故作轻松呵呵一笑,眼神却不自觉左右打飘。

青歌是阴兵头子,押过无数犯事的鬼众,一眼就看出了我言不由衷。

“真的是这样吗?我怎么不记得你什么时候和鬼间杂货铺的老板关系这么好了?”青歌问道。

“这个这个昨天,昨天刚刚认识!我们一见如故,分外投缘,情投意合,相见恨晚!我昨天本来想去忘川河拔草,结果和鬼间杂货铺的老板在忘川河畔相识,就聊起来。无意间聊到定颜草,他一听我需要,毫不犹豫就连冰玉盒子带着两株定颜草借给我了。”

我一口气说完,重重呼了一口气,缩着脖子看向桌面。

青歌看我的小眼神立刻古怪起来,就连无袖也将视线从冰晶玉盒上移开,转而开始看我。

青歌道:“一见如故,分外投缘?”

无袖道:“情投意合,相见恨晚?”

我悄悄抹去头上的一把冷汗,脖子一硬心一横,“不错!”

青歌和无袖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老实交代,你的冰晶玉盒和定颜草到底从哪儿来的?”

我笑得勉强。

既然已经瞒不住了,那还是实话实说吧。

“说实话,这盒子和定颜草”

此时院门口忽然响起来敲门声,将我的话打断。

青歌起身去开门,一个年轻小鬼探出头来笑着问道:“请问是玉叶姑娘家吗?”

我一眼扫过去,暗道不好。

这个年轻小鬼正是昨日里鬼间杂货铺里的那只!

我起身欲回屋,不幸被站在院门口朝内张望的年轻小鬼瞧了个正着。

“玉叶姑娘!”年轻小鬼眼前一亮,直直进了院子朝我走来,看了一眼我们正在吃饭的四方小木桌,眼睛瞪大。

我干笑一声,很是尴尬。

冰晶玉盒和定颜草还放在四方小木桌上,这下可好,鬼赃并获。

“小兄弟,你先听我解释。我”

我讨好地笑声说着,抢在年轻小鬼之前开了口以求解释,在脑子里疯狂搜刮着说辞,以求找到一个情有可原的借口。

年轻小鬼认真看着我,等我的后话。

我被他看得说不出话来,涨红了脸。

“这便是你说的,昨日新交的朋友?”

青歌见我俩一副相见恨晚谈兴很高的样子,问道。

无袖也凑过来,一脸八卦雀跃,“情投意合,相见恨晚的鬼间杂货铺老板?”

“啊?啥?”

青歌和无袖的话让年轻小鬼听得一愣。

“情投意合,相见恨晚?”

一个戏谑的声音响起,这个声音听起来还怪耳熟的。

年轻小鬼已然回神,一路小跑到了小院门口,躬着身子站在一个男子面前,喊了声“老板”。

我们三鬼这才发现,院子里不知不觉又进来了一位。

正是鬼帝三殿下。

我一见他,烦躁的情绪立刻涌起。

要不是拔草大业被这位祸害耽误了,我早就在忘川河内拔了定颜草回来,也不至于落得现在的倒霉下场,很可能还要因为做贼被抓。

眉头下意识一皱,脱口而出,“你来做什么?”

年轻小鬼对鬼帝三殿下道,“老板,这位便是您要找的玉叶姑娘。”

鬼帝三殿下没有理会小鬼的献殷勤,直接走到我面前来,指着桌上摊开的冰玉盒子和里面的定颜草,“在下正是鬼间杂货铺的老板。”

然后转过身对青歌和无袖说道,“也是昨日玉叶姑娘情投意合,相见恨晚的对象。”

说罢还对他俩一笑,桃花眸子甚是招人。

无袖的表情很亮,眼神在我和鬼帝三殿下身上游移的同时,疯狂地和青歌交换着眼色。

我仿佛已经看到他们二鬼心中燃烧的熊熊八卦火焰。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章 给东岳大人送信

我扯着极勉强的笑容,牙咬得咯咯响,“这个玩笑太好笑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哈哈哈哈。”

鬼帝三殿下笑意不减,“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都听见了。”

青歌在迷魂殿门口当差,是认得三殿下的,于是“很有”眼力见,“二位慢聊,我们吃完了,先出去散个步。

说着一把拉起还打算看热闹的无袖出了门。

年轻小鬼见了此状,也默默出了院子,还很默契把院门带上了。

鬼帝三殿下看了我一眼,脚尖翘得老高地朝我走了两步,带着一脸欠揍的笑。

“玉–叶—,本殿下可是又帮了你一回啊,这次你要怎么谢我啊?要不要考虑以身相许什么的?”

哼,许你个头!

“殿下并不缺钱,在下无以为报,若有机会到阳间,一定为三殿下在坟头多烧几柱香。”

我认真向他鞠了一躬,趁着低头的功夫御了一团阴风飞出院墙。

自那以后,这位三殿下就开始对我无尽的骚扰,搅得我不胜其烦。

看在定颜草和冰晶玉盒的份上,我忍,我躲,多年以来过得颇为狼狈。

鬼帝三殿下四处找我麻烦也就罢了,就连青歌和无袖都很是乐意撮合。

隔三差五给无袖家送菜真的很能收买他们,尤其是有一次送来了鬼间杂货铺特制的新糕点以后。

“青歌当年给我送的点心还不如他呢,而且他也没有不识相到给你送别的女鬼当礼物,你怎么就是不开窍!”

无袖时常对我恨铁不成钢。

“三殿下品行修为都不错,小红你真的可以考虑考虑。”

青歌一本正经,鬼帝三殿下送礼的套路和他追求无袖时候一模一样,让他极有共鸣,觉得这是极大诚意的表现。

他品行不错?

一大堆美艳女鬼环绕在侧的样子我又不是没见过,青歌的话总是让我更心堵,越发觉得鬼帝三殿下不靠谱。

……

……

如今经由小桃一勾,种种回忆涌上心头,还是不怎么愉快的那种,我不觉叹了口气。

“行不行嘛,好姐姐,你就答应我陪我一起看吧,鬼火晚会真的很好看!”

“我真的有差事,好桃子,下一回过节我一定陪你。”

眼前依旧是小桃殷殷切切的眼神,我还是硬下心肠拒绝了。

小桃嘟起嘴巴,两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晶莹了起来,我连忙跑去隔壁零食铺子买了一包麦芽糖,才哄住她转悲为笑。

“玉叶姐姐那你下次一定记得要陪我去看!”

我满嘴答应,又陪着小桃买了些其实并不需要的东西,比如据说只要每天敷便能让肤色变白的脂粉和能够夜里发光的灯笼虫。

虽然我知道这脂粉多半掺了面粉,这灯笼虫不到两日便会跑个精光,但我同样也了解小桃。

哄得她高高兴兴回家以后,这才脱身,准备朝着蒿里山的方向去。

去蒿里山我还是很乐意的,毕竟蒿里山的大人很和善。

虽然这位大人年长我几百辈,却生得很俊俏,且因为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三十许。

更重要的是,大人对我也极好,每次给他送信的时候,都会笑眯眯地道一声“辛苦小丫头”,还时常赠我一些实用的小东西。

就比如我脖子上的一条项链便是大人第一次见我时送的。

项链坠子是桃心形,项链材质我不知,像琉璃又像琥珀,泛着淡淡的粉色光晕,不算华丽惹眼却很精致。

尤其是,它很能安神。

初来无袖家中住下的时候,我时不时就会做噩梦,梦见有人拿一把利刃剜我的心,然后血流一地的场景。

有时候惊叫一声从睡梦中乍然醒来,还曾经因此被无袖按着灌了整整一年的安神汤。

到了后来,无袖发现安神汤根本无法阻止我半夜梦魇尖叫以后,就默默掏钱给我的房间多加了一层隔音的墙。

当然,掏的是我的钱,我足足两年的薪俸。

自从戴上项链以后,我再未做过噩梦。

想到又能够见到蒿里山的大人,怀里揣着信的我不自觉咧嘴笑得很欢,脚步也轻快了几分,很快来到蒿里山之前的最后一程,鹿尾坡。

鹿尾坡下的洞里住了一只甚是凶恶的大野狗。也不知从哪里来的,自打来了鹿尾坡便不曾挪过窝,而且脾气暴躁见鬼就咬,咬了就不松嘴,以至于渐渐地没有鬼众敢来,大野狗成了鹿尾坡一霸。

我平日里也都躲着它,从坡上端飞过去,很快到了蒿里山。

大人的住处是一间茅草屋,立在山腰上。

原本大人也是有一座森罗殿的,却不常住,只是处理重大公务的时候会在殿中,其余多数时刻是在这间茅草屋,我便直接来了。

“玉叶姑娘又来给大人送信啦?快请进!”

为大人守院门的侍卫‘吴青’见了是我,笑着迎我进了院子。

我已经来过多次,彼此相熟得很。

“大人,玉叶姑娘来了。”

吴青在门口通传,不一会儿,房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我如往常一样入内,大人果然在。

一阵淡淡的竹香飘来,大人正在案前,及腰长发披散着如缎子一般倾泻而下,大人一手撑着榻子朝后仰坐,一手拿着一卷公文在看,紫色的宽大外袍松散搭在身上。

今日的大人,和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气质显得不同,竟多了一丝慵懒。

我竟看呆了,愣愣站在门口,望着他。

见来人是我,大人的视线从公文上移开,冲我一笑,“过来。”

我不知为何小脸一红,却也乖乖走了过去。

“东岳大人,这是我家大人给您的信。”

我从怀里掏出信,恭恭敬敬递给他,余光扫到他搭在身上的紫色外袍下若影若现的胸膛,不敢抬头。

东岳大人见我情状,洒然一笑,拢了拢外袍系好带子语气温和道,“小丫头,都认识这么久了,在我面前,大可不必拘束。”

我心中一暖,乖乖点头称是,这才抬眼看他。

东岳大人依然是那副温和的神态,噙着笑意看着我。

“你来得巧,今日我心情好,送你个好东西。”

东岳大人说完,拿起书案旁的一把折扇丢给我。

我接过折扇,入手便是一种极为温润的感觉,这扇骨用的必是上好的暖玉。

小心打开扇面,一面描着极为辽阔壮丽的泼墨山水图,另一面是草书提的两句诗。

“天地支帷幕,嘱我舞乾坤。”

画是我最爱的大写意,字也是我最喜欢的狂草,与这诗句配起来相得益彰。

这画,这字,一看就不是凡品。

只是大人平时一直很照顾我,为大人送信也本是职责所在,这样贵重的东西,我实在不好意思再收,推辞道,“这太贵重了,大人,我不能收。”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章 哪来的大野狗

我满是遗憾看了一眼那折扇,还是老老实实放回大人面前的书案。

“让你收你就收,我东岳送出的东西,岂有收回的道理?”

东岳干脆起身,一把将折扇塞回我手里。

“我送你这扇子自有我的道理,前几日河牟替我算过一卦,蒿里山近期有战事,不算太平。你又常来送信,这扇子是给你用来防身的。”

河牟正是东岳大人养的一只神龟。

向来龟通鬼,又有卜筮之能,河牟正是一只成了精不知多少年的神棍龟,算得一背好卦。

“你若被魔族所伤,耽误了送信岂不延误军机?快快收下,你滴血认主以后,便可知晓此扇用法。”

既然这么说了,我只好道谢收下,满是笑意告别。

我出门以后,吴青正想拉着我叙话,“近日蒿里山出现一些魔族,你须得小心”

话说一半,只见我手里拿着折扇,吴青便不再多说,只一笑道,“还是大人有心。”

自我来地府以后还未曾见过战事,一向都是太太平平的,对战争也没什么概念。

见过最大的争端也不过是一条街的鬼众与另外一条街的鬼众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开始对骂然后打起来,扔了一地烂菜叶而已。

知道有限的一些关于地府与魔族的传言,也是与青歌无袖喝酒闲聊时,听他调侃般说的几句,实在没有什么感觉。

返回酆都的路上,我一边御着一团阴风绕过鹿尾坡,一边不住把玩着手中这把新得的折扇,欢喜得不得了。

这扇子的美感甚得我心。

我正咬破手指滴血认主时,身后不知哪里冒出一只黑手朝我肩上一拍。

“喂!”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我一哆嗦,失去平衡直直从阴风上掉下来。

我没有如同想象中那样摔得很惨,而是扎进一个怀抱。

不知是哪个不幸的鬼众充当了我的肉垫子,我抬眼一看,居然又是鬼帝三殿下这个家伙。

此时已经入夜,按理说篝火晚会就要开始了,这个家伙怎么会出现在这?

“你怎么在这?”

我脱口而出。

想了想又怒道:“刚才是你在我背后吓我?!”

鬼帝三殿下冲我龇牙咧嘴艰难一笑:“我慢慢告诉你,不过你可不可以先从我身上下来?”

我这才察觉,此时我整个人正扑在他怀里,小拳锤在他胸口上,姿势无比暧昧。

我脸一红,手忙脚乱准备爬起来,衣服带子却被他压住,一时缠成一团,半天未能松开。

我压住烦躁的怒火,耐心一点点解开缠在一起的衣带时,身后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响起。

“孤男寡女,在我的地盘双修得挺忘我的嘛。”

破锣一般的嗓音很是刺耳。

我心头咯噔一下。

这个声音,不正是那条讨鬼嫌的大野狗么?

一回头,果然是。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大野狗早早便成了精化了人形,却不知是否因为修行不到家,化成的人形并不完整,而是狗头人身,配上它如今阴森的表情,格外可怖。

我时常得路过此地送信,可一点儿不想得罪它,连忙赔了笑脸,“真是对不住,我哪里敢随意打扰您,只是御着阴风去蒿里山的时候被这个家伙突袭,不小心掉了下来,真的是一场误会,狗兄。”

彻底解开和鬼帝三殿下缠在一起的衣带以后我连忙起身,顺带还踹了他一脚。

大野狗打量着我,看到我衣服上的忘忧草袖标,知晓我是鬼使,又看了眼地上衣着不凡的鬼帝三殿下,露出一个似乎嘲讽的表情,“哦?就算是无心,你们也擅闯了我的地盘,打算怎么了结?”

我暗骂一声贪心畜生,脸上笑意不减,“您若想要什么赔礼,我替您买下送来便是。”

大野狗看了一眼我手中的折扇,露出一丝贪婪之色,“我看你手里面的这把扇子就不错,这把扇子现在是狗爷我的了,你们再跪下给我磕几个头,狗爷就大人大量放你们走。”

鬼帝三殿下见大野狗如此嚣张,我态度还如此谦恭,立刻皱了眉头,撑起身子坐起,“不过是条不知哪条山沟来的野狗子,我说你又何必…”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

抬头一见,大野狗原本稍微好点的脸色一下子暗沉下来。

我心一沉,正在想着补救的说辞,鬼帝三殿下已经拉开我的手,起身在我面前一拦,直面大野狗道:“所谓好狗不挡道,识相的呢就赶紧滚。不要扫了爷的雅兴!”

“很好,很好!”

大野狗怒极反笑,狠狠用目光扫过我俩,瞬间化为原形,快成一道残影直接朝我们扑来,竟是半刻也没耽误。

鬼帝三殿下下意识地拉着我侧身一躲,我一时未反应过来,动作慢了一分,大野狗变成了直直朝我扑来。

这乍然一扑,我只来得及侧开半边身子,左手手臂被咬了个正着。

这一咬疼得我龇牙咧嘴,顾不上别的,握着折扇的右手直接朝大野狗的脑袋上狠狠敲了一下。

这一敲,倒是很有效果,大野狗立刻松了嘴,只在离我三步之外的地方停下来,恶狠狠的看着我,两只眼睛冒着幽幽的光。

鬼帝三殿下已经从怀中掏出一个篆有阵法的符纸,喝了一声,“木甲人,去!”

符纸无火自燃,一个木头桩子一般的假人出现在眼前,与大野狗缠斗起来。

木甲人出现后,鬼帝三殿下连忙来扶我,“你没事吧?”

我一把推开他,捂着已然流血的手臂,“你离我远点!”

都是这个倒霉鬼害的,每次摊上事儿,多半和这位鬼帝三殿下有关。

要不是他在身后吓我一跳,我怎会至于招惹上这条疯狗。

“玉叶你放心,我这木甲人可是我父王亲自给我的,法力高强,这狗子肯定打不赢我这”

话音未落,大野狗“咔嚓”一口,咬断了木甲人的喉咙和四肢关节,木甲人颓然倒地化成一阵青烟消失。

我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不想说。

“臭小子,贱丫头,看老子怎么教训你们!”

大野狗凶光一闪,一阵血气从它体内冒出,化为黑沉沉的刺鼻烟雾朝我们二人袭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一章 狗洞逃生

这狗子怎么这么强?!

还没来得及感叹完,被黑烟笼罩的我和鬼帝三殿下便沉沉晕倒。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再次醒来时,是在一个幽暗的洞里,四周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

过了好一阵,我的眼睛才捕捉到头顶传来一点微弱的光线,我所处的洞又深又窄,左右不过一丈宽,就像是一个监狱。

洞中泛着一股让人作呕的腐肉味,还有一股难言的屎味。

还真是狗洞的一贯“风味”。

我手中的扇子已经不知所踪,多半是被大野狗拿了去,左手手臂被咬的那一口还在隐隐作痛。

大野狗下嘴出了名的又黑又狠,估计已经流了不少血,只差没见骨。

我忍着痛,挣扎着想要起身,发现自己周身动弹不得,被一根绳子牢牢捆住。

不知这绳子又是何等宝物,我越挣扎勒得越紧,不一会儿就勒得我胸闷气短,过了一会儿我受不了了,颓然坐下不再尝试挣扎。

怕是再挣扎下去,我就要被活活嘞死了。

我坐下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是谁?”

“我们在哪?”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这次的声音却显得有些低沉。

不用问,我知道是谁。

可不正是每次都会给我带来霉运的鬼帝三殿下!

鬼帝三殿下的反应与我一模一样,醒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挣扎起身。

与我一样,越挣扎绳索就捆得越紧,他很快也放弃了。

“没想到堂堂鬼帝三殿下,竟连一只小狗子都对付不了。”

看着他同样被绳子勒得紧紧的,我忍不住开始打击他,勉强求得一点心理平衡。

“哪有!这狗子阴险突袭,本殿下只是一时不备才中了招!今日出门走得急许多法宝没带,若是我平时遇见他,哼哼!”

鬼帝三殿下果然面子挂不住,开始分辨。

“实力不济就是实力不济,找什么借口。”

“你这女鬼实在不讲理,我不与你计较。”

鬼帝三殿下哼了一声转过头去,明显不悦我对他的轻视。

“你若真有本事,便想办法先脱身吧,比如先把这绳索断开。”

我眯了眯眼,看了看四周全是石壁,洞口又极高,头疼得很。

洞口忽然一亮,乍然进来的光有些刺眼,紧接着传来大野狗嚣张跋扈的笑,“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爷的‘鬼神缚’好受不?这绳子越挣扎就勒越紧,你们就好好享受吧!等狗爷赴宴回来再一个个把你们吃光!”

说着从洞口丢了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进来,又将洞口关上,洞中重新恢复漆黑。

借着刚才光线变亮的一刹那,我勉强看清了周围的环境,这里实在不是一个好地方,四周的石壁光溜溜的,根本难以攀爬。

“那狗子丢了个什么东西下来,怎么味道这么奇怪?”

我敏感的鼻子很快闻到一股类似枸杞的味道,还用力嗅了嗅,想要闻出一些门道。

“不要闻!这是软筋香!”

鬼帝三殿下闻到气味以后大喊一声,我连忙封闭了鼻息,却架不住身体已经开始发软无力。

“不管做人做鬼,都得小心。遇到妖魔鬼怪都要多留一份心眼,出门要记得带脑子!”

鬼帝三殿下语重心长。

“说得好像你没有被抓一样。”

鬼帝三殿下顿时语塞。

“你还是先想办法让我们逃出去再说这些大话吧,我唯一的宝贝扇子被拿走了,这洞内无风,能御着阴风飞出洞口也不可能。”

鬼帝三殿下道:“你以为我真没什么本事?小看我!”

说着,一只剑凭空出现,悬浮在半空中。

剑身自带微蓝色的剑芒很是好看,勉强给这个晦暗的洞提供了一丝亮光。

剑光一闪,三尺剑锋一出,我身上顿时一松,绳索应声而断。

剑光再一闪,鬼帝三殿下身上的绳索也被利落切断。

“你这宝贝不错啊,很贵吧?”

我看着他的剑,啧啧称奇。

鬼帝三殿下瞟我一眼,得瑟道,“一看你就没见过什么世面吧,一把普通的长剑而已,本殿下家中到处都是。”

我哼了一声,没有理他。

开鬼间杂货铺了不起啊,有钱人了不起啊。

这么了不起,不也被抓了吗,哼!

“你且等等,我试试看,说不定本殿下能用御剑飞到洞口。”

鬼帝三殿下双脚一点,踏上剑身悬浮而起,很是帅气地朝洞口飞去。

很快,洞中重重一声响。

半时辰后。

“你可以不用试的,真的,实在出不去就不要浪费体力了,我们想想别的办法。”

我语重心长劝着。

“不行!哼,我就不信了,区区一个小禁制能困得住本殿下?我还能飞!”

鬼帝三殿下挣扎起身,全身都已经微微颤抖,咬着牙试图给我一个帅气的微笑,可我只看见了龇牙咧嘴。

“你再摔一次就真的断腿了。”我叹了口气。

又飞了七八次,鬼帝三殿下不甘心地放弃,垂头丧气盘腿坐下,开始调息恢复体力。

我看得分明,他撞在洞口的十几下每一次都不轻,早已体力耗尽,只不过面子上过不去,不愿在我面前露了怯才硬撑着。

“其实…”我试探着开了口。

“如何?”鬼帝三殿下睁眼看我。

“你的剑还挺锋利的。”

我指了指洞底的小石块道,“这些都是你飞上去时碰到石壁削下来的石块。”

“既然洞口有禁制,不妨想想办法看能否在洞底寻找出口。”

“你是说,再挖一个洞?”三殿下若有所思地开始打量洞底的环境。

“可以这么理解,据我了解,大野狗的洞开在鹿尾坡,鹿尾坡下便是一条河,若是能开一个洞,说不定就能从河中逃生。”

听我说得在理,三殿下果断起身,抄起手中的剑开始了挖洞大业。

当时我还不知道,三殿下手里那剑是把神剑,世间难寻的那种。

眼下的我只知道,三殿下用它挖起洞来的时候得心应手。

终于,足足挖了两个时辰后,一丝亮光透了进来,我与三殿下顿时充满希望。

三殿下继续运剑用力左刺右捅,最后一层薄薄的岩石也被彻底切开,狗洞内终于大亮,一个铜盆大小的洞出现。

我伸头朝外一望,洞口正是鹿尾坡底不远,洞下数丈正如我所料是一条河。潺潺的流水声很是悦耳。

三殿下看完洞外情景以后明显心情也很好,对我说道,“你让开,我再把这洞开大些,咱们便能脱身了。”

不料正在我们要出逃的关键时刻,头顶传来大野狗暴怒的声音,“臭小子,贱丫头,狗爷倒是小看你们了,居然敢逃跑?!”

鬼帝三殿下赶紧用剑将洞口的石头又戳碎了些,一把将我推出洞,随后跟出来,我俩直接掉入河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二章 放了半月假

只恨自己一时不慎中了软筋香,手脚根本就没有力气,只能被鬼帝三殿下一路拉扯着。

河水又冰又冷,饶是我鬼使的体质也承受不住,危机当头也顾不了许多,用双手最后的力气死死挽着鬼帝三殿下的腰,眼睁睁看他带着我用最快的狗刨式拼命向酆都的方向划去。

不知游了多久,只感觉身后没有声音了,我俩才敢上岸。

鬼帝三殿下浑身湿漉漉的,也顾不上擦干,爬上岸背起我就撒起脚丫子朝着酆都的方向狂奔而去。

“干嘛不用飞的?”我气喘嘘嘘问道。

“挖洞太卖力,没力气了。”

鬼帝三殿下也是满脸通红,呼吸急促。

还没等我俩说完一句完整的话,身后再一次响起大野狗愤怒的嚎叫,“你们给我站住!狗爷今日非吃了你们不可!”

气都顾不上喘,鬼帝三殿下又是一阵拼命跑,一路差点活活跑断气,终于在彻底力竭之前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小灰熊。

“你这蠢瞎子还知道来?!”

我还没说话,身前就传来了三殿下包含愤怒的咆哮。

小灰熊一脸委屈没有还嘴,默默向前一站,巨大的身体横在大野狗面前,将我俩挡得结结实实。

大野狗冷哼一声,“有帮手了不起啊?一只大笨熊而已,狗爷不怕!”

小灰熊眼中腾地燃气怒火,“你说谁是大笨熊?”

“狗爷说的就是你,怎的不服?不服你来打我呀?”

小灰熊道:“那就请勿见怪老子我失礼了!”

……

我忍不住感叹,小灰熊的语言表达还真是清奇。

话音一落,小灰熊瞬间化为灰熊原身,一个跳跃扑向大野狗,速度快得难以想象,将大野狗扑倒在地,一口咬住大野狗的脖子。

我目瞪口呆。

还…还有这种操作?

小灰熊不是熊吗?

最擅长咬人的难道不是狗吗?

鬼帝三殿下淡定搭上我的肩膀,“习惯就好。”

我头也没回一巴掌拍开鬼帝三殿下的手,继续观战。

画面静止,大野狗死死挣扎,小灰熊扑在大野狗身上纹丝不动。

……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我打了个哈欠,“那个,我先回去了,后会有期。”

鬼帝三殿下看了一眼僵持在那里谁都不得动弹的大野狗和小灰熊,“我和你一起走。”

我嫌弃地走远好几步,软筋香的药力散了一大半,我已经恢复了基本的行走能力。

“谁要和你一起走,咱们各回各家,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过你的独木桥。”

虽然他救了我还算讲义气,基本的男女距离必须保持,尤其是面对这样一位桃花正旺的殿下。

跟谁作对,都不要跟女鬼作对,尤其是嫉妒心强的女鬼。

这点觉悟本鬼使还是有的。

鬼帝三殿下皱眉,“阳关道?没听过啊。你说的是应该饿鬼道和奈何桥吧。你走你的饿鬼道,我过我的奈何桥。”

我气得差点摔跤,“你才饿鬼道呢!”

这位鬼帝三殿下真的有种很神奇的魔力,就是能够用简单一句话,就将我好不容易因为救命之恩产生的那么一丢丢感激之情驱得一干二净。

一跺脚,我大步流星朝着酆都方向跑去,远远将鬼帝三殿下甩在身后。

“着什么急啊!”

鬼帝三殿下想来追我,我赶紧御了一团阴风飘起,听见他声音越来越小,才放下心。

受软筋香的影响,这次御阴风飘得比平日慢许多,但也比跑来的快。

这一趟,飘了我快三个时辰才到酆都。

地府的日出日落与凡间无异,到酆都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今日迷魂殿当值的正是青歌,下值回家的路上与我碰个正着,见到我满袖子血很是诧异,与我一路回了无袖家。

原本在院中闲坐的无袖见到我的伤口,二话没说回屋找药。

“嘶——”

“别动,涂药呢,忍着点儿。”

无袖夹起一片白布,沾着药膏往我手臂上一拍。

“啊!不…不妨事,被鹿尾坡的大野狗咬了一口,养几天就好了,我自己随便涂点药就好了,不用你亲自来,无袖,真的不用,嘶——”

大野狗子下嘴虽狠,以鬼使的修为还是能够扛一些,在狗洞呆了一天以后,伤口疼痛之处其实已经有些麻木,现在并不是很痛,反倒是无袖一掌掌往我伤口上拍药膏拍得我几乎要掉眼泪。

在上药方面,明显青歌更专业,只是无袖在场的时候,碍于男女之别不好亲自上手。

但青歌看着无袖一掌掌的架势也有些不忍,他皱了皱眉,“要不我来?”

“你一个糙汉子懂什么,上药这种精细活儿还是要我们女孩子来做。”

说完又是一掌药膏啪在我手臂上。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无袖注意到我的眼泪,“小红你怎么哭了,是不是伤的太严重?伤这么重就先别去迷魂殿了,明天再去复命。”

我咬牙道,“不是,是你亲自给我上药,我太感动了,你轻点儿,嘶——”

挨了七八掌之后,总算上好了药,我捂着半残的手臂满头是汗躺在床上,硬是被无袖按在家接受“要好好休息”的嘱咐以后,终于睡去。

第二日一早,我拖着肿了一圈的手进了迷魂殿向鬼帝复命,鬼帝看到我手伤得竟然这么重很是诧异,特意问了缘由,我自然隐去了无袖上药那段,只说被鹿尾坡的大野狗咬伤了。

鬼帝闻言,安慰我几句了以后竟然破天荒批了我半个月的假期。

半个月的假期啊,薪俸还照领的那种!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感觉身子都轻飘飘的。

才回到家,无袖竟然笑眯眯站在小院内,四方桌上满满当当放着礼品盒子,让我有种熟悉且不好的预感。

果然,院子里又多了两个鬼影。

又是他俩

点头哈腰的年轻小鬼,还有阴魂不散的鬼帝三殿下。

我脸色一下子耷拉下来,鬼帝三殿下看到我高高肿起的手臂,一下子冲到我面前,似乎想要触碰我的手臂,又有些缩手缩脚。

“哇,昨晚你做了什么剧烈运动,怎么这手上的伤反倒加重了不少?”鬼帝三殿下道。

“不关你事。”我朝无袖方向走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不知三殿下这次大驾光临又有何贵干?”

我看了一眼四方桌上的内容,除了给糕点和新鲜蔬果之外,多了几个类似金疮药膏的瓶瓶罐罐,从瓶瓶罐罐的包装来看,就不是便宜货。

鬼帝三殿下仰起头咧嘴一笑,一双桃花眼眯成狭缝,笑得我眼晕。

“想想昨日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掉了什么?”

掉了什么?

我细细思索,试探性地问道,“节操?”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三章 遇到了个碰瓷的

“不是!”

鬼帝三殿下差点栽倒。

一把折扇出现在他手中,在我眼前晃了晃。

“是这个啦!”

正是东岳大人送我的扇子!

昨日被大野狗抢了去,急着脱身没有来得及把扇子拿回来,回到家中伤口被无袖一顿拍以后更是忘了个一干二净。

“我的扇子,谢谢你。”

我老脸一红,伸手欲抓。

鬼帝三殿下晃着折扇的手一收,我扑了个空。

“这可不是把普通的扇子,为了拿回这把扇子,小灰熊还受了点小伤,我可不能白白给你!你先说说,这一次,你又打算如何谢我呀?”

鬼帝三殿下笑吟吟。

我犹豫了一下,自问像我这样的穷鬼也没什么可以当作谢礼的东西,可既然受了恩,必然是要报答的。

“你想我如何答谢?”

三殿下眉开眼笑,“好说好说,十月初一的果园会,你陪我去。”

我面露难色。

果园会三年一度在罗酆山举行,一直由鬼帝亲自主持,邀请地府诸位大人及其亲眷品尝福寿园的果子,一开始时与会的鬼众并不多,谁想一千年前一次果园会上,鬼帝二殿下在园子里闲逛时与一个醉酒的女鬼看对了眼,几番相处后竟结为夫妻,引为地府一段佳话。

自打鬼君二殿下与女鬼每三年都要到定情的果园会秀一次恩爱后,果园会的名声越来越响,冥界诸位大人但凡有子女未婚配的,便总要送来参加果园会碰碰运气,千百年来还真成就了不少眷侣。

再后来为了与民同乐,果园会的门槛也降低了,二百年前起,寻常鬼差只要交上一笔不菲的冥株,也能来讨杯酒喝沾一沾喜气。

而这样一来,果园会就变成了彻彻底底的相亲大会。

我闲暇时也就喜欢做做糕点,对围观其他鬼众谈情说爱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且以鬼帝三殿下旺盛的桃花缘,我随他一道去必然会有麻烦。

鬼帝三殿下看我犹豫良久,不耐烦地催道,“一句话,去是不去?”

我眼睛滴溜一转,心生一计,“去是可以,不过我有两个条件。”

“你说说看什么条件。”

“第一,参加果园会的钱你出,第二,我自己去,不与你同行。”

鬼帝三殿下很是痛快的答应,“好!一言为定!”

见他如此痛快的回应,我反而有些不安,尤其看他一脸笑意,我就觉得自己被算计了。

好在扇子总算回到我手里。

重新感到扇骨的温润触感以后,我干脆利落下了逐客令,将意犹未尽逗留不去的鬼帝三殿下和年轻小鬼送出了无袖家。

“老实交代,你与鬼帝三殿下到底进展到了哪一步?”

二鬼刚走,无袖就已经逼近,眼中闪着雀跃的八卦之火,我心中暗道不妙。

在鬼帝三殿下说出“昨日和我在一起”这句话时,无袖的眼神就已经变了。

“没有进展,你想多了。”我坚守阵地。

“不可能,不然三殿下为何邀请你去果园会?酆都谁不知道果园会是干嘛的?三殿下一定是想和你发生什么!”

“你还是想多了,我还有事先出门了,晚上再回来。”

我干笑一声,拔腿就出了门,还好无袖懒于出门,否则以无袖的性子,在家定然要追问个结果出来。

“小红你有本事就一直不回家!”

身后传来无袖不满的声音。

跑到离家半里远,我才停下脚步。

与三殿下一起被抓这种不光彩的经历,实在是不足挂齿也不想挂齿。

好不容易有了半日假,不如去城南找小桃玩。前日鬼火晚会未能陪她一道,现下正好一起。

想象着美好的假期,我很快就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愉快地御了一团极小的阴风在街上飘,没留神一个身影忽然闪到我面前,吓我一大跳。

“你怎么回事,走路都不带眼睛的吗?”

我目瞪口呆地见到脚下倒着一个穿着灰扑扑破布衣的小鬼,龇牙咧嘴大声叫唤。

“哎呦!我这腿脚都快被你撞断了,你赔,必须赔!”

我长年替鬼帝送信,自信御阴风的技术很好,即便是一个急刹,我也很确定我完全没有碰上他。

我好生好气道,“这位鬼小弟,别自己吓自己了,我分明没碰到你,快快起身回家吧。”

破布衣小鬼余光喵了一眼我的衣着,看到我袖口上的忘忧草袖标后眼神一亮,一手死死抓住我的裙摆,不但没有起身反而在地上打起滚来,还加大了音量,“唉哟喂,疼死我了!大伙儿快来评评理,这女鬼蛮不讲理将我撞伤就想跑,可怜我这一双腿啊,就这么折在这儿了,以后可怎么办!”

我瞪大眼睛看着这小鬼睁眼说瞎话,想将裙摆从他手中拽出来,却怎么也扯不开,又怕力气太大把裙摆扯坏,一时僵持起来。

“你这鬼好不讲理,明明没有碰到你,你这腿脚也好好的,哪里断了?”

明明就是一双好腿,刚才冲到我面前的时候还健步如飞,说断未免也太夸张了。

话音未落,只听咔嚓一声,破布衣小鬼的腿弯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真像是被折断了一样。

此时周围已经有一些看热闹的鬼众围了上来。

“大伙儿快来给我评评理哟,可怜我这一双好腿,走在大街上竟然活活被撞断,这位鬼使大人还想抵赖!没了这双腿,我可怎么活啊!”

破布衣小鬼嚎啕的声音更大,只差没哭天抢地,周围的鬼众也开始议论纷纷。

一位年轻鬼众围上来,“发生了什么事?”

“好像是这位鬼使不慎撞了这小鬼,又想抵赖不认。”

年轻鬼众很是嫌弃摇摇头,“当了鬼使就能随意欺凌普通鬼众了么?真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我一时被小鬼的“断腿”震惊,没来得及脱身就被围住。见到越来越多的鬼众前来围观,我赶紧解释。

“诸位不要误会,我并未碰到他,是这小鬼自己倒在路上想要栽赃我。”

破布衣小鬼见围观鬼众已然不少,声音由刚才的大声嚎叫转为虚弱。

“明明…是你撞断的…我的腿,好痛!”

一边说着,额上青筋暴起,不一会儿头上竟然冒了一层薄汗,当真像在忍受极大疼痛一般。

我的天,这也太会演了吧?!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四章 再见阿束

“我好端端的腿,难不成会自己折断么?”破布衣小鬼又故意有气无力地补了一句。

“可不就是你自己折断的吗!”我忍不住道出真相。

破布衣小鬼眼神中喜色一闪而逝,瞬间换上一副既悲且怒的表情。

看他这副表情,我心一凉。

完了,中招了。

果然,破布衣小鬼凄惨的声音响起,“万万没想到,如今在酆都,身为鬼使就能在街上横行乱撞、随意颠倒黑白了,我竟成了痴傻,在大街上自己折断自己的腿啊!天理何在啊!”

破布衣小鬼一把鼻涕一把泪,成功感染了周围的鬼众情绪。

“太过分了!”

“不能让她逃了!”

围观鬼众一个个看向我的眼神警惕起来,还自发围成一个圈将我团团围住,生怕我肇事逃逸。

情势不妙啊。

而此时,破布衣小鬼所谓的“断腿”极其不显眼地动了一下,被我看了个正着。

“那你说,你想怎么办?”

我一挑眉,和颜悦色问道。

破布衣小鬼见我示弱,脸上闪过一丝得逞的表情,仍是装着一副忍痛的模样,声音却立刻多了中气,“赔钱!”

“我这一双好腿就这么断了,起码要五万冥株才能接上,你须得赔我五万!”

我想了想,说道,“赔钱的事情好商量。不过也要请在场诸位为我做个见证,若你的腿果真断了,我便赔你五万又如何。我既是鬼使,自然不会不讲理。”

话毕,周围鬼众之前看向我的不善眼神也渐渐消退。

“我这腿就是断了,你赔钱就是,现在就拿来吧!”破布衣小鬼嚷嚷道,喜色已经掩盖不住。

“不急,你先得证明你的腿是真的断了,免得你作假讹我。”

“大家都看在眼里,还要怎样证明?你莫不是想抵赖?”破布衣小鬼隐约感觉有些不妙,不肯松口。

“既是断腿,自然不会有痛感。不如这样,我替你踩上一脚,在场诸位都是见证,若你毫无知觉,我便信你这腿是真的折了,我亲自送你就医,五万冥株也双手奉上。”

说完,不等破布衣小鬼反应,我朝着破布衣小鬼的腿肚就是重重一脚。

身为鬼使,我力量比普通鬼众强上许多,这一脚下去,不怕他不喊疼。

“唉哟!”

这一回破布衣小鬼是真的疼出了满头汗,眼泪都了挤出来,双手环抱着被我踩到的小腿,全身抽成一团。

围观的吃瓜鬼众看向他眼神顿时不对劲了。

“不是说腿断了吗?怎么现在还能动,还疼得这么厉害,可见是腿断得不够彻底啊。”我面带嘲讽。

“挣钱难,挣钱真难,挣钱真的很难。既然要挣钱,就得有敬业精神,不如我再帮你一把,让这腿断得彻底一些,五万冥株我一分钱也不少你的,就当是医药费了。”说着我又是一抬腿,作势要朝破布衣小鬼的另外一条所谓的断腿踩去。

破布衣小鬼面露惧色,不等我将腿放下,就把忙不迭腿缩了回去,也不敢再对我要价,一瘸一拐从吃瓜鬼众脚下扒开一条缝,打算溜之大吉。

他想逃,我可没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

反正是放假,闲着也是闲着。

“给我站住!”我大喊一声,大步流星朝着破布衣小鬼走去。

小鬼见我追来,竟也不顾伤腿小跑了起来。

之前围观的鬼众嘘声一片。

“唉,可怜这位姑娘了。”

年轻鬼众一脸愤慨,“恶鬼误我,当街就敢明目张胆诬赖,害我险些冤枉了好鬼,真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你往哪里逃!”

破布衣小鬼挨了我一脚,逃跑速度居然还不慢,我追了足足半条街才揪住他的破衣领子。

正打算把他拖到无鬼的小角落里一顿好揍,前方又一个戴了斗篷的鬼影挡住了我的去路。

“你怎么会在这?”诧异的声音响起。

破布衣小鬼如遇救星一般又开始扑腾,“救命啊,快救救我,小殿”

“老实点!”

我的折扇落在破布衣小鬼的脑袋之前,一只手已捂住了破布衣小鬼的嘴。

“玉叶姑娘,是你?!”前方的声音显得很惊喜。

那鬼一把摘掉头上的斗篷,竟是阿束。

这一次的阿束衣着齐整,比上一次的灰扑扑单层布衣好多了,横眉如剑,鼻若悬胆,更有儒雅书生气质。

自从被鬼帝三殿下缠上以后,我就再没见过阿束,想来也快两年了。

“阿束?两年不见,你还好吗?”

我很是惊喜,和他热切打着招呼。

手里揪着的破布衣小鬼还在扑腾,却不敢大声叫唤了。

“这个小鬼你认识?”我奇怪道。

阿束略有些尴尬,“小伞乃我阳间的书童,我走后他被家里人发卖,过得很不如意,跟着城中乞丐讨生活,后来被人狠揍,一时想不开也下来了。”

“原来如此,方才他在街上想要讹我,被我揭穿了。本想揍他一顿,便看在你的面子饶他一次。”

我将揪在手里的破布衣小鬼递给他。

“还不向玉叶姑娘道谢!”阿束接过破布衣小鬼,直接往地上一扔。

小伞顺势一滚直接滚到我脚边,结结实实对我磕了三个头,陪着笑脸,“多谢姑娘大人大量饶我这一次!”

我摆摆手,“行骗终究不是长久之道,莫有下次便是。”

“是是是。”小伞连声应答。

“玉叶姑娘,这两年我一直都想见你,你过得可还好?”

阿束很快注意到了我的左手手臂,剑眉皱起。

“你的左臂可是受伤了?”声音很是关切。

我一笑,下意识将比右臂粗一圈的左臂向后藏,“不妨事,不小心被狗咬伤的,养几日也就好了,鬼帝还特意给我放了半月假。”

“太过分了,姑娘伤成这样才给半月的假,这鬼帝真不是人,姑娘真该告上一状,狠狠讹他几个月的工钱!”

重新定位敌我关系后,小伞立刻替我义愤填膺起来。

我哭笑不得,“鬼帝本来就不是人。”

阿束一直在看我受伤的左臂,“受伤了得及时上药,我身上正好有上好的金疮药,姑娘拿去吧。”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五章 灵朱果

我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家中也有药,手臂上现也贴了药膏,几日便能痊愈。”

三殿下送的大罐小罐恐怕用到失效也用不完,实在用不上再浪费。

阿束不由分说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送到我手里,“家里有是一回事,我的心意是另一回事,收下吧。”

接着不论我怎么说也不肯拿回去,我只得道谢收下。

阿束看了一眼天色,“正午将至,这酆都城新开的‘醉香楼’菜色很不错,我今日正想去尝尝,姑娘若不介意便与我同去吧,我也做一回东,咱们边吃边聊。”

说起吃,我是很乐意的。尤其是一月前新开的醉香楼,我早就很向往了。

据说那里的食材全部是由鬼间杂货铺采买,楼里的厨子手艺也是一等一的好,凡是在楼里吃过一次酒席的鬼众没有不赞的,口碑几近完美。

硬要说美中不足之处,那便是昂贵到出奇的价格。

上一次见阿束,他还是连一颗白菜都买不起的穷鬼,如今张嘴便是醉香楼,我倒犹豫起来。

“挺贵的,要不算了吧。”

阿束闻言,温和一笑,“玉叶姑娘放心,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两年我也算是小有身家,便是每旬请姑娘吃一次醉香楼也是请得起的。”

对阿束的热情,我也不愿太见外。

反复确认阿束的神色并非打肿脸充胖子以后,我很爽快答应了,跟着他来到了大名鼎鼎的醉香楼。

阿束二话不说,甩出一张十万冥株的冥票,直接定了一个小间,我暗自咋舌。

进了小间以后,我与阿束面对面坐下,小伞很有眼力见地想在阿束身旁伺候,却被阿束直接赶到小间外。

一道道珍馐流水般端上席,看得我口水横流。

阿束吃饭的姿态不紧不慢很是优雅,我于吃上向来不顾形象,食欲大开运筷如飞。

“对了,阿束,这么久你都去哪了,我在酆都从未遇见你。”

阿束的双眼顿时多了光彩,有些讶异又有些惊喜地看着我,“姑娘也曾找过我么?”

“我时常替鬼帝送信,出入酆都频繁,有时走在路上的时候会多往街上看一眼,看能不能寻到你,结果一次都没有。”

我才不会说,是因为阿束太好看了,才有些念念不忘。

“我在梁父山与蒿里山之间做些小生意,很少进城。”阿束声音温和道。

“那真是辛苦,也难怪你如今这么富裕,天道酬勤,此话不假。”我发自内心感叹。

阿束笑得和煦极了,“知晓姑娘如此记挂我,我不觉得辛苦,反而很开心。”

“朋友嘛。”

我笑道,夹住一块烧鸡腿狠狠咬下,脸上溢满幸福的油光。

“对了,姑娘可知十日后罗酆山要办果园会?”阿束忽然问道。

“知道啊。”

“我要参加,姑娘可愿与我同去?”

阿束看向我,一脸认真。

我放下筷子,奇道,“你也要去?”

“姑娘莫非已有同行之人?”

我自然不想说鬼帝三殿下的事,“没有,只是好奇为何大家都愿意去参加果园会,莫非都是为了去相亲?”

又看了一眼阿束,依旧是那个唇红齿白面如桃花的翩翩少年,气质甚至比初见时还要俊雅几分。

我忍不住道,“阿束你这样好看,实在无需去相亲。”

阿束微微一愣,似有些无奈地笑道,“我并非是去相亲,而且,我好像有心上人了。”

说着,阿束深深看了我一眼,又移开目光,“去果园会,我另有事。”

我的呼吸倏然加快,“那,那你这次来是为了做什么?”

阿束神色有些黯淡,“此次参加果园会,是为我妹妹寻药。”

“寻药?寻什么药?”

“姑娘莫非不知?有一种灵朱果,女子吃了能恢复记忆,这种灵朱果只长在福寿园且每日都有阴兵把守,正好趁果园会碰碰运气。”

“这果子果真能恢复记忆?”我有些不敢相信,就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一直以来我都想寻回前世的记忆,也四处打听寻过不少药方子。

就连在地府待了千年的青歌,也从未告诉过我地灵果的事。

“不错,只要吃下灵朱果便能恢复记忆,且只对女子有效。”

我怦然心动。

地府的诸多鬼大夫都说,我是因为无心才会没有前世记忆,若这灵朱果有效,我愿意一试。

“我也会去参加果园会。阿束,不瞒你说,我并没有前世的记忆,所以我想与你一起去取灵朱果。”

“姑娘竟也没有前世记忆?这又是为何?”阿束有些诧异。

“因为我没有心。”我指着空荡荡的胸腔处。

“无心之鬼么”阿束盯着我手指之处,似乎在想些什么,一时忘了神。

“你往哪儿看!”一不小心,我脸颊飞红。

阿束连忙回神,低下头认真对我作揖,“失礼了。只是有些好奇姑娘的身世。”

我叹了一声,“我也好奇。只希望你说的地灵果吃了能见效。”

“这样,姑娘若有空,明日我们在你我在忘川河畔相见,我将福寿园的地形图与守卫的计划告知姑娘。”

当然有空,我大大的有空啊!

我满口答应,想了想又笑道,“以后别一口一个姑娘的了,听着很生分,既然是朋友,你就直接叫我玉叶吧。”

阿束一愣,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好,玉叶。”

饭毕,我与阿束尽欢而散,我满门心思都在灵朱果上,也没心思再去找小桃,御着阴风不知不觉飘回了家。

一到家门口,就看到院中喝茶的无袖,无袖横波一扫看到我以后,眼神顿时变得杀气腾腾。

我头皮一硬,心知还是逃不过。

“这么有本事还回来做什么?”

无袖凤眼一挑,纤腰一扭走到门前,伸手堵住门口。

“我说,我都说。”

我举双手缴械投降。

无袖冷哼一声,华丽丽转身回到院中坐下。

“说吧,你和鬼帝三殿下到底怎么回事?”

我扶额,将之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我原本是去给东岳大人送信,不想回来时…最后就一道从狗洞逃出来。”

长长一大段说得我口干舌燥,赶紧喝了口茶水。

无袖眼中的怒火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旺盛的八卦之火。

“也就是说,你们孤男寡女曾在狗洞共处一夜???”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六章 计划果园会

“那是被迫!若不是他鬼鬼祟祟吓我,我怎会从阴风上掉下去招惹那凶狗!”

正说着,院门口传来脚步声,是青歌下了值回来。

“你今日怎回得这样早?”

无袖给青歌递了杯茶,奇怪问道。

青歌直接走到我面前,深深看了我一眼,“听说你要参加果园会?”

“怎么连你都知道了?三殿下告诉你的?”我讶异。

青歌喝了口茶,似乎忍着笑意,“岂止是我,整个酆都的鬼差今日谁不知道,三殿下亲口说了,这次果园会他也要去,女伴正是一位叫玉叶的鬼使。”

“你可要小心了,三殿下身边的女鬼可有好几个红了眼眶呢,不过也没什么大碍,三殿下既然这样喜欢你,自然会护着你。”青歌好心道。

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瞪大眼睛,这三殿下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这样一来,不管我是否与三殿下同行都很引鬼耳目,我还怎么悄悄去取灵朱果!

我简直欲哭无泪,青歌和无袖却是一副乐见其成的表情。

“好好把握机会!”青歌语重心长。

“三殿下这一番苦心,你可不要辜负了。这比青歌当年靠谱多了。至少没有把另一个女鬼送给你当礼物。”

无袖一本正经。

我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又来了。

果然,青歌立刻辩解起来,“那日是意外!我本给你买了糕点,只是糕点在路上摔坏了,这才把小红带回来。我是阴兵,看到鬼众有难时能帮就帮,你何苦斤斤计较。说起当年,还是我救的你呢。”

听到这里,我汗毛一紧暗道不妙。

斤斤计较这四个字,不论何朝何代阳间阴间,在夫妻吵架之间都是犯大忌讳的,叫人不生气都难。

无袖的眉毛不出所料地竖起来,注意力成功从我的八卦转移到了青歌身上。

我连忙插话把他俩注意力拉回来,“知道了知道了,果园会我一定好好表现!对了,定颜草放了这么久你们还没用到太可惜了,赶紧用吧!”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总算缓和了一些,双方都没有再开口。

不然,我已经可以预料二鬼吵到最后的结局:青歌被丢出院门,十天半个月内别想看到无袖的好脸色,我也跟着遭殃。

我瞅着他们二鬼的脸色,无袖与青歌仍是怒目相对,又补了一句,“鬼帝三殿下说,定颜草你们若是不用,冰晶玉盒他就要收回去了。”

这句话有奇效,青歌老老实实向无袖道歉,无袖横眉冷眼,哼了一声转身回了房。

青歌冲我感激一笑,也搓搓手跟在无袖后面进了房。

我总算松了口气,也回到自己房间,给手臂上的伤口换药。

一看到桌上密密麻麻摆着的十几个瓶瓶罐罐,还都是鬼帝三殿下送的,我心中就一阵烦躁,真是厌屋及乌。

我想了想掏出怀中阿束送的药膏,轻轻涂在左臂的伤口处。

凉凉的,还挺舒服的。

换好药以后,我早早闭目躺在床上,但睡得并不安稳。

久违的梦境又一次出现,一人拿着刀剜我的心,我拼命挣扎瞪大双眼却怎么也无法挣脱,也无法看清来人的容貌,竟是纠缠了一夜。

第二日,我顶着乌青的眼圈,御着一团阴风飘得极快,很快就飘到了与阿束约定的地方。

不知何时,此处竟有了一个小亭子。

阿束早已在亭中等候,小伞也在。

“玉叶,你来了。”阿束见到我马上有了笑意,起身温柔唤我。

“阿束,果园会我可能不能随你一道去取灵朱果了。”我有些懊丧地在亭中坐下。

“出了什么事?”阿束很是关心,。

我将昨日的事和盘托出,“鬼帝三殿下曾救我一命,他邀我去果园会,我想着报恩便答应了。没想到他大张旗鼓弄得全酆都都知晓了,此番我去果园会肯定引人耳目,与你同去取果子反而让你不方便发挥。”

“鬼帝三殿下,杨恭么”阿束表情有些玩味,沉吟片刻对我说,“无妨,我有办法。”

我奇怪道,“原来鬼帝家的三殿下叫杨恭啊?你怎么知道的?”

阿束哭笑不得,“随便去铺子里买一本《地府志》就知道了,鬼帝杨云有五子,温良恭俭让,三殿下便是杨恭。”

“你该不会才知道吧?”

我汗颜。

我真的是才知道!

阿束微微一笑并不在意,递给我一张地图,“这是福寿园的地图,灵朱果长在福寿园的最深处,中途要穿过百草门,百草门一般不许宾客进入,长灵朱果的地方也有阴兵把守,故一共是两拨守卫。守卫每隔一个时辰换班一次,酒宴未时开始,等酒宴开始半个时辰之后,众鬼皆会在园子里闲逛,到时你在百草门附近等我。”

“那三殿下”我还是有些迟疑。

“你放心,有的是办法引开他。”阿束信心满满。

“什么办法?”

阿束轻笑道,“他不是仰慕者多么,那些女鬼一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就让他多陪陪好了,比如”

听完阿束的计划,我由衷竖起大拇指,“妙招!”

“一切按计划进行便是。”阿束道,然后指了指小伞,“我不在酆都城内,小伞住在酆都城西,平日若有什么事的话,可以找小伞帮忙,或者让小伞来找我。”

小伞也学着阿束平日的样子,笑嘻嘻朝我作了个揖,“玉叶姑娘放心吧,有小伞在,您只管安心去果园会。小伞就住在城西酒铺子后面的西二胡同,姑娘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小伞,一定给您办好!”

我笑着应下,又与阿束边聊边沿着忘川河畔下游走,继续谈了果园会如何躲过守卫的细节,小伞也间歇着插了几句话,一说起下蒙汗药、扎迷魂针什么的就眼神发亮,我听得头皮一阵阵发麻。

小伞原本说得兴起,忽然停住,指着前方不远处,“有鬼。”

我与阿束顺势望去,一个纤细的白色身影缓缓朝我们三鬼飘来。

才略一靠近,就闻到一股扑鼻而来的梅花香,清冽却不浓郁。

白影飘得越来越近,竟是一个长相气质都极为不俗的女鬼。

翩翩的白衣外笼着一层雪白薄纱,只在袖口处缀着几朵梅花,身影单薄到好似风一吹就会倒。

女鬼未施粉黛,肤透如白雪,口若含朱丹,寒瞳如秋水,眉不画而黑,双眉之间微微蹙起,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哀伤,我一时看得痴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七章 梅妖问路

我与阿束顺势望去,一个纤细的白色身影缓缓朝我们三鬼飘来。

才略一靠近,就闻到一股扑鼻而来的梅花香,清冽却不浓郁。

白影飘得越来越近,到目力能及面容体态之时,发现竟是一个长相气质都极为不俗的女鬼。

翩翩的白衣外笼着一层雪白薄纱,只在袖口处缀着几朵梅花,身影单薄到好似风一吹就会倒。

女鬼未施粉黛,肤透如白雪,口若含朱丹,寒瞳如秋水,眉不画而黑,双眉之间微微蹙起,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哀伤,我一时看得痴了。

这是我到地府以来,除了无袖之外见过的第二位容颜极佳的女鬼,甚至气质上还犹胜无袖三分。

女鬼走到我面前停下,对我福了一礼,“请问姑娘,酆都怎么走?”

嗓音清冷,却很温柔,我不由自主被女鬼的气质感染。

我指着酆都方向,难得轻言细语起来,“沿着忘川河畔向上走三十里,翻过蒿里山,左方可见一座城,便是酆都城了。”

“多谢。”

女鬼又是垂首一福道别,朝着我指的方向走去,留下袅袅背影,身姿浅淡轻盈。

我眼光追随者女鬼的背影,不知为何有些怅然,总觉得这样的背影好似在哪儿见过。

许是在阳间时也偶遇过吧,然我乃无心之鬼,阳间的事半点记不得,摇摇头,将这奇怪的念头抛诸脑后。

阿束全程未说一句话,直到女鬼走远了,方才皱起眉头说了一句,“妖族。”

语气很是不善。

小伞揉了揉鼻子,重重点头认同。

我奇道,“妖族?你是说刚才那女鬼?”

“此女本体应是梅树,大约生在了灵气充足的好地界,居然也修炼成了树妖,还来了酆都,真是怪事。”

阿束托着下巴喃喃自语,若有所思。

我敏感地警觉起来。

人若是在阳间死去,魂归地府变成鬼,要么转世轮回再世为人,若是留在酆都这些年一心修道还能成鬼修。妖道则不同,妖若是死了多半逃不过灰飞烟灭这个结局,六道轮回口都入不得。

冥界与人界的交界口有四个,蒿里山,梁父山与罗酆山,以及与天涯海角相连的忘川尽头。而蒿里山又连着魔界的入口。

“我听东岳大人说,最近有魔族在地府活动,没准和魔族有关。阿束你常在蒿里山和梁父山活动,也一定要小心。”

往日也听青歌说过个别走岔了路来到冥界的倒霉小妖,个个紧张到不行,央求着鬼差放它们回人间。全然不似这梅妖出现在冥界,堂而皇之问起酆都之路,看着像是有备而来,也不知是要做什么。

若果真与魔族有联系,那对天界人界与冥界都不是小事。

我想着想着,不自觉皱起眉来。

我向来不善掩饰,此番神色分毫不差的落入阿束眼中,他眉毛一挑,问我,“怎么,你很怕魔族?”

“当然了,地府安宁几千年,魔族一来就要开战,很是讨厌。若发现魔族活动踪迹,我必是要禀报大人的。”

小伞挠了挠头,“其实不一定所有魔族都是来打仗的,也有来玩的。”

我撇撇嘴,“想来玩儿就来玩儿,当地府是他家后花园儿啊?”

阿束笑得有些尴尬,“不说这个了。”

我并未细细追究,从方才到现在,梅妖的背影一直在我脑子里萦绕不去,不知为何,总有种淡淡的熟悉感,这种熟悉又始终伴随着一丝不安。

思来想去,我一拍大腿,“不行,我得把那梅妖追回来好好问问!若真和魔族有关,可不是小事。”

阿束一把拉住我,“不用追,魔族与妖族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这八千年来都泾渭分明,不可能有联系的。”

我狐疑,“魔族与妖族之间的事,你怎么知道?”

阿束一本正经,“当然是因为我爱读书。”

我深吸一口气,“阿束,你知不知道,有时候听你说话真的很想打你。”

听完我的话阿束一脸为难,沉默了一会,竟似下了决心一般,朝我一揖,“还请玉叶姑娘下手轻一些。”

我反倒被他说得一愣,我一向是吃软不吃硬的,这让我怎么发挥?!

最后无可奈何摆摆手,“算了,算了。”

阿束还是笑得一脸温和,“玉叶,你真好。”

一直到我飘回酆都城时,阿束这句话还在我脑中绕来绕去,让我第一次有了主动逛胭脂铺子的冲动。

以往逛街,我都是跟着小桃去逛酆都城南的街边摊,按照小桃的话说就是物美价廉的首选之地,尽管质量其实都不咋地。

今日我却不想去了,方向一拐去了城西的胭脂铺子。住在城西的鬼众大多生前经过商,来了酆都重操旧业,渐渐聚居于此,是以此处的店铺更上档次。

我去的胭脂铺子正是整个酆都最大的一家,铺子里的女鬼不少,大都穿得很精致,一个个绫罗加身光彩逼人。

我今日并非办差,没有穿平日里送信时的鬼使服,只穿了件不显眼的浅色常服,因而没有店员在旁边殷勤招待。

不过我也不喜身边时时有鬼盯梢,如此一来倒是正合我意。

胭脂铺子里的香味很是好闻,我心情舒畅地一路在铺子里逛着,随手将试用的黄妆粉抹了一把在脸上。

黄妆粉是地府特有的妆粉,专为一些死得不怎么愉快导致脸色白得过分的鬼准备的,比如一些投湖而死的溺死鬼。涂上以后好叫脸色不那么白,免得看着瘆心。

我的脸色也很白,白到我一度怀疑自己可能也是溺死的。且我并不只是脸白,更准确的说,是全身肤色都白在一个水平。

无袖与小桃都觉得我脸色白里透红并不难看,我个人却觉得皮肤黄一点显得更健康。

正在我试用各种妆粉不亦乐乎时,听见前方有三个女鬼正叽叽喳喳讨论着,似是果园会的事,我不由自主竖起耳朵。

左一黄衣女鬼酸溜溜的声音响起,“听说了么?三殿下今年也要去果园会,还要带一个叫玉叶的女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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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三个女鬼一出戏

右一白衣女鬼不满应和,“三殿下玉树临风,越清姐姐国色天香,这才是良配。那玉叶也不知是哪来的牛鬼蛇神,也想勾引我们三殿下,真是痴心妄想!”

原来是在嫉妒我受邀参加果园会。

“那玉叶再美,哪能比得过越清姐姐?姐姐是梁父山少有的美人,再配上这上好的‘朱颜’,定能在果园会上艳压群芳,将那玉叶比下去,让三殿下念念不忘。”左边的黄衣女鬼亲亲热热挽住青衣女鬼的手臂。

原来是有备而来,立志在果园会出风头的女鬼。我心中暗赞一声,好志气!

“好了,你们都少说两句,那位玉叶姑娘想来也是姿容殊丽,才得三殿下青眼。”中间的青衣女鬼声音轻轻柔柔的,一开口,身边两个女鬼立刻安静下来。青衣女鬼拿起最贵的那盒‘朱颜’胭脂仔细把玩,似乎很是中意。

显而易见,三个女鬼也是去果园会的,中间那位还是三殿下的仰慕者。

三殿下果然花名远扬,居然有痴情女鬼梁父山远道而来。阿束的计划若能顺利实施,此番取灵朱果有戏!

我很是开怀,一不留神笑出了声。

三位女鬼与我隔得近,听见我的笑声齐齐回头。

“你在笑什么?”黄衣女鬼不满道。

“你这黄脸婆,为何发笑?”大概我黄妆粉抹多了,白衣女鬼看着我的脸直皱眉。

我想起昨日阿束所说的计划,灵机一动,忍住笑意正色道,“三位姑娘说得不错,三殿下真是眼瞎,我也觉得姑娘长得比那什么玉叶好看多了!”

青衣女鬼上下打量了一番我的衣着,神色带了一丝狐疑,到底比黄白二鬼多一分涵养,客气问了句,“不知姑娘是?”

我哈哈一笑,“无名小鬼罢了,只是我弟弟在三殿下处当鬼差,也道听途说了果园会的事,方才听见几位姑娘闲聊,觉得甚有道理。”

“你弟弟在三殿下处当差?”

三个女鬼果然抓住了我划的重点,眼睛一亮。

我觑着三位女鬼的神色,很是满意,继续道,“正是,前日还听三殿下抱怨平日里见到的美女太少,不得已才参加果园会,也想像他二哥一样觅得一段佳缘。”

黄衣女鬼酸溜溜道,“三殿下可是带了女伴的,哪里是没有佳缘,分明是缘分太多!”

我内心暗想,佳缘个头!

表面故作嗤笑,“这你就不懂了吧,三殿下这是激将法!”

青衣女鬼对我的话很感兴趣,“姑娘此话何解?”

我斜斜看一眼青衣女鬼,狐疑,“你真想知道?”

“姑娘请讲。”

我假装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三殿下知晓有女鬼思慕于他,只是这些女鬼要么太过矜持,要么衣着品味太差。情爱一事上,堂堂鬼帝三殿下自不会主动放低身段,只好借着果园会的机会寻觅真心。他带女伴,也是为了来试一试众位的真心,若是女鬼们仅仅为此便知难而退,自然再无姻缘可言。”

一口气说完一大段,又警惕看了看四周,佯装怕其他鬼众听见的样子。

三位女鬼见状,对我的话信了七八分,眼中纷纷燃起希望之光。

我心中更是满意。

越是小道消息越当不得真,却偏偏越有人愿意相信,越是作出悄悄流露的姿态,传播得越是迅猛。一些荒诞不经的谣言,甚至会在口口相传中变得比原版更加生动逼真。

小伞所说的忽悠之道能让那么多鬼众相信,看来还真有一定的道理。

“原来如此,那玉叶只是三殿下试探咱们的借口,越清姐姐只要在果园会好好表现,定能让三殿下知晓真心!”白衣女鬼喜上眉梢。

青衣女鬼亦是满怀期待,又有些不确定,“以往我竟从不知他有这样的想法,三殿下他果真是这样想的么?”

说着脸竟微微一红。

我拍拍胸脯,“那还有假,我弟弟正是服侍三殿下的鬼差,亲口听他说的。”

黄衣女鬼脸上喜色一闪而过,“三殿下曾抱怨有些女鬼衣着品味差,那你可知晓三殿下的喜好?”

“这我当然知道!”

我话说一半戛然而止,三位女鬼皆是侧耳倾听状。

我眼神滴溜一转,落在青衣女子手里拿的“朱颜”脂粉盒,故意拿捏姿态道,“这胭脂不错。”

青衣女鬼立刻会意,毫不犹豫出钱将“朱颜”买下。

“还请姑娘说说,三殿下喜欢什么样的装束。”青衣女鬼将“朱颜”递到我手中。

这“朱颜”可不便宜!我最欣赏这样大方的女鬼了!

我眉开眼笑接过,赞赏地看了一眼精致的胭脂盒,方才缓缓道来,“其一,三殿下不喜欢太过矜持的女子,若是欲盖弥彰故作姿态的,他一概瞧不上,所以几位姑娘若要在果园会上崭露头角,须得主动把握机会。”

黄衣女鬼不解,“如何把握机会?”

我丢过去一个怒其不争的眼神,“这还不容易,该敬酒就敬酒,该跟着就跟着,该表白的表白。若是能时时出现在三殿下身前,给三殿下留下一个深刻印象,何愁日后三殿下不青眼相加?”

黄衣女鬼被我说得一愣一愣,连连点头。

我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继续编,“其二,三殿下品味不俗,与其他几位殿下不同,一般太过淡雅的装束是看不上的,平日最喜欢的,就是大绿裙子上绢大红花,且要大花大朵的红花才好看。”

三位女鬼皆瞪大眼睛。

“这也太俗…”白衣女鬼脱口而出,又意识到有些不妥,连忙捂了嘴。

我摆摆手,“非也,大俗即大雅。三殿下的事,怎么能说俗呢?!是三殿下之审美返璞归真,自是我等尚未企及的境界。”

“返…返璞归真?”黄衣女鬼同样一副难以相信自己耳朵的样子。

青衣女鬼将信将疑,我心知这一位才是我要说服的关键女鬼,便又道,“姑娘若不信可亲自问我弟弟,他就住在城西酒铺子后的西二胡同,你只说是我的朋友,我弟弟必知无不言。”

“姑娘如何称呼?”

“毛小红,我弟弟叫毛小伞。”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九章 吴青来我家

与三位女鬼分别后,我拿着上好的“朱颜”胭脂,一路哼着歌心满意足的回了家。

许是那日我说了三殿下想要收回冰晶玉盒的缘故,这几日青歌与无袖忙于造娃,根本不理睬我。

尚在假期的我也乐得自在,无家野鬼一般四下游荡厮混,一连七八日,日日去鬼家茶馆吃茶听书,顺便探听坊间风声,每日玩到深夜才回去。

小伞在办这种事上果然万分靠谱,关于三殿下的一些“癖好”很快就在街头巷尾流传开来,就连说书先生都带着心照不宣的笑意,偶尔调侃几句,“一心年少惜杨柳,岂待山花蔓枝头。”

绣花绿裙也在酆都城中悄然流行起来,这几日我在街上见到的绿裙女鬼一日比一日多,尤其在城西一带格外明显。

包括许多没有穿绿裙的女鬼,也会在裙上缀一朵大红花来装饰,且以颜色越鲜艳,花朵越大越为美。

据说几个会擅裁衣的农妇鬼还为此发了一小笔横财。

再有一日便是果园会了,小伞特意来了一次茶馆找我,说起他这几日四处宣传的成果,带来一份微缩版的福寿园地形图,还给我送来一大包裹的瓶瓶罐罐。

我微笑着收下微缩版福寿园地形图,这个地图对我非常有用,能帮助我决定如何以最快速度御阴风在园中来去自如。

至于那一大包裹瓶瓶罐罐,我本是不想收的。

阿束给的药膏非常好用,我只用了几日,手臂上的伤口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觉得实在不用再拿这一大包药回去。

小伞却坚持,带着一脸别有深意的笑说我以后必能用到,死活要我收下。

我推拒良久无果后,只得接下,简单付了茶钱以后,扛着一个包裹一路飘回了家。

不想刚到家,已有客在门口等我,正是吴青。

我很是惊喜,赶忙请吴青进了院门。

青歌今日轮休,如往常一般,带着无袖一道逛街顺便下馆子改善伙食,一早便被无袖拉出了门,现下不在家。

我请吴青在小木桌前坐下,直接去厨房取了家里最好的龙井给吴青沏了一大壶茶。

吴青终日跟着东岳大人,是极少单独出来闲逛的。

“吴青大哥,你怎么来了?可是东岳大人有何差遣?”我一边给他倒茶,一边问道。

见到我,吴青也很是开怀,浓浓的眉毛舒展开,朗声笑道,“差遣倒没有,只是东岳大人见你数日未来送信,便遣我来问候一声。”

没想到东岳大人竟如此体贴。

我心下感动道,“有劳大人记挂,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回来的路上左手被鹿尾坡的大野狗咬了一口,鬼帝给我放了半月假,现在伤口已经痊愈了。”

吴青听闻我受伤,直接将端起一半的茶碗放下,不由分说将我左手手臂的衣袖卷起查看,“你竟受伤了?”

我有些难为情,立刻将手臂缩回来。

“嗯,不过已经快好了。”

吴青也意识到自己的举止有些莽撞,耳根一下子涨红,结结巴巴向我道歉,“玉叶姑娘,对不起那大野狗与魔族有勾结,你方才说被大野狗咬伤,我担心你伤口染上魔族的煞气好在我方才看到你的伤口完全长好,已经无碍”

原来如此,我松了一口气。

平日里吴青也是极有正义感的,平日里办差时在蒿里山脚下遇到迷路的鬼众,都会好心指个路,顺道时还会带鬼众一程。

我摆摆手道,“没关系的,我知道吴青大哥是好心,只是有些心急我的情况,不打紧的。”

吴青也松了一口气,仍是有些避着我的视线,话锋一转,语气沉了些,,“近来神魔之井的封印有所松动,已经有不少魔族之人出没在蒿里山一带,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我立即紧张起来,“神魔之井的封印有松动?这可是大战之兆!”

就连我这样对六界往事了解甚少的鬼,也知道神魔之井的重要性。

神魔之井是魔界与其他五界相连的通道,一直以来被牢牢封印,才得以阻挡魔界之人在其他五界横行。

一般而言,除了魔君一家子在重大庆典时能偶尔拜访,其余普通魔族是不允许来到其他五界的。一旦封印解除,大量的魔族蜂拥而来,不只是冥界地府,除了妖界之外的其余三界都会陷入混乱。

神魔之井的位置,正是蒿里山下。

“是啊,如今东岳大人已经下令日夜紧盯着神魔之井的动静,也已派了阴兵去天界禀报此事,若是封印不能及时加固,恐怕真要有一场大战。”吴青忧心忡忡。

“对了,扇子你可会用了?”吴青忽然问道,问得我一愣神,才反应过来说的是东岳大人送的那把折扇。

三殿下还回来以后我就一直没动过它了,挠挠头不好意思道,“自那日回来以后,我还未曾用过呢。”

吴青道,“此乃山河扇,你滴血认主以后便可知此扇用法,注入法力后对魔族有奇效。滴血认主以后即便不用法力,平日里带在身上,普通魔族也不敢近身。日后你出门在外,务必要随身携带。”

我虚心受教,重重点头。

那日扇子被三殿下还回来之后,我怕再次弄丢,就一直将扇子藏在家中的柜子里。

如今看来,还是随身带着为好,毕竟命是自己的。

交代完毕又寒暄几句后,吴青起身道别,“我森罗殿还有差事,不能在此久留了。近日大人已经搬回森罗殿,短期内不会回去,你下次再来送信时不用去小茅屋了。玉叶,你自己多保重。”

吴青反复嘱托我要小心,我连连应着,保证一定贴身携带山河扇,又亲自送他出了院门,他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如长兄一般的谆谆嘱托,使我很是感动。

回到家中,我直接扛着小伞给的一大包裹瓶瓶罐罐回了自己房间。

在小木桌上摊开一看,足足三四十个小药瓶、二十余包散粉以及三四个布袋,一一看完名字,我表情登时古怪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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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果园会

纸包的有蒙汗药,逍遥散,打嗝散,软筋散,一泻千里散

瓶装的有合欢丸,僵尸丸,癫笑丸,臭屁丸,假死丸

布袋里插有迷魂针,透骨针,暴雨梨花针

品种多样,让我眼花缭乱。

我随手挑了一个看上去效力最温柔的打嗝散,起身去小厨房做了两方糯米甜糕。

掺了打嗝散的东西,吃下去以后即刻就能见效,一个时辰内会不停打嗝。

我想,明日倒是可以给守卫百草门的阴兵用上。

糕点刚刚做好,无袖就回来了,循着香味悄没声儿就飘到了厨房,一回头吓我一大跳。

“小红你今天又做了什么好吃的糕点?我在馆子里吃得有些咸,正好用你的糕点压一压。”

无袖拈起一块糯米甜糕就往嘴里放。

“等一下!”我急急阻拦。

不幸晚了一步。

“味道不错,就是太少了,嗝,你怎么才做了,嗝,两块,嗝”

无袖一下子捂住嘴,“我今儿嗝,下馆子嗝,好像嗝,吃多嗝,了”

无袖匆忙跑回房,全然不似平日里不紧不慢的高贵仪态。

我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决定假装不知道,回房睡觉。

第二日一早,我起床重新做了四方加了料的糯米甜糕揣入袖中,小心将山河扇贴身带好,思来想去又带上一根迷魂针,御上一团阴风朝罗酆山而去,赴那果园会。

一路飘到罗酆山脚时,已经接近午时,好在罗酆山树木遮天蔽日,光线阴森森的甚是舒服。

地府的鬼众们都不怎么见得了光,尤其是日光。

即便我有鬼使的修为傍身,若是贸然在日头下行走,依然会被灼伤。

前来赴会的鬼差甚多,甚至一次比一次多。福寿园的门口已经排起一溜长队,鬼差们有序地通过守门的阴兵检查后入场。

好不容易排到我,正准备进园子却被阴兵拦下来。

守福寿园门左侧的阴兵朝我手一伸,“请姑娘出示请帖。”

我这才想起来,鬼帝三殿下根本没有给我送请帖!

八成他是想亲自带着我进去,这阴险的家伙!

若不是为了灵朱果,我定欣然离去,现下的情形却有些尴尬。

见我面露难色磨蹭半天,阴兵的面色变得不善,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叹了口气,凑近其中一位阴兵附近,又小心扫了一眼四周,悄声道,“其实我是三殿下的女伴,玉叶。”

阴兵听完,上下扫了一眼我的装束,反而一声嗤笑,“没请帖就莫要来捣乱了,姑娘自行离去吧。”

另一个阴兵也是摇摇头,“又一个。”

我一时不解,“什么又一个?”

阴兵冷哼一声,“方才已有七位女鬼说自己是玉叶想要混入果园会,你是第八个了。”

我哭笑不得,“我真是玉叶。”

阴兵却充满嫌弃,讥笑道,“莫要说笑,就是装也要装得像一些,就你这装束还敢冒充玉叶姑娘?”

“就是就是,酆都谁不知,玉叶姑娘穿绿裙戴红花,你这身行头就不对。”另外一名阴兵应和。

???

我横扫四周,果然大多数女鬼的装束正如阴兵所言,大绿的裙子上还绢着大朵的红花,艳得很是醒目,远远看上去红彤彤绿油油一片。

我为了方便取灵朱果,刻意打扮得很不显眼,只穿了一身灰扑扑的普通布裙,再无任何珠翠点缀,胭脂水粉半点不曾用,就连头发也只是简单扎了个小马尾,头绳还是黑的。

排在我身后的一些绿裙女鬼已经有些不耐烦,“你可知今年最流行的装束是大红配大绿?就你这灶灰一般的穷酸打扮还想混进果园会?没钱就莫要在此纠葛,耽误大家时间!”

“就是就是,你不进去我们还要进去呢!”

“就这衣着品味还妄想得三殿下青眼,不知天高地厚!”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离开时,阿束与小伞很适时地出现,和颜悦色递给阴兵一张十万冥株的冥钞,“这位姑娘的入会钱我来付,这下够了吗?”

阴兵看清冥钞的面额后,立刻换了满脸堆笑,“够了够了,三位请进!”

我长呼一口气,向阿束投了一个感激的神色,与他一道入了园。

福寿园里果然布置得很别致,迂回蜿蜒的假山在小道旁错落着,转角处是一簇簇的翠竹,翠竹旁偶尔还有一方小池塘,脚下铺的是细窄的鹅卵石长道,一路上每隔数十米便有鬼差指路,一路走来,不时能见到一颗结满金黄果实的果树,这是罗酆山特有的酆橘,清风吹来,带着一阵阵的果香。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我们三鬼到了设宴的长青苑。

鬼帝与几位殿下都未至,长青苑内已有不少鬼众,三三两两入了座。

还有一些鬼众在长青苑四周走动,尤其女鬼居多,女鬼中又是身着绿裙配红花的居多。

女鬼们看似在赏园子,实则一双双眼睛都时不时扫向长青园的入口,多半是在盼着三殿下的身影出现。

看着这些女鬼的举动,我很是满意,悄悄对阿束说,“看来咱们的计划开始得很顺利。”

阿束微笑点头,“放心,接下来也会很顺利。”

小伞细细打量过整个长青苑,与我和阿束打了声招呼后匆匆出了苑。

“小伞怎么这么急?”我奇怪道。

原本小伞还说要教我如何用其中一些药丸呢,今日却离我远远的,避瘟神一般。

阿束看上去也有些不舒服,只是若有所思看了我一眼,缓缓道,“小伞需要准备的东西多,提前去也好。”

我“哦”了一声,也未多想,满脑子反复回顾取灵朱果的计划。

照原计划,我与阿束分开入了席,只等酒宴开始后半个时辰在百草门汇合。

众鬼皆在往靠前的席位凑,我特意挑了偏僻无鬼的席位入座,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茶,边喝茶边掏出着整个福寿园的地形图。

长青苑距离百草门有些远,一条小径曲折几次,方才能至。

不过这样也好,走过去不会太受瞩目。

正看着地图,忽然园中一阵轻微的喧闹,我闻声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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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唐越清

三殿下风风火火冲进长青苑,四下张望着,似是在寻找什么。

我知道,他大概是在找我。

四周的女鬼眼神顿时开始发光,一个个朝着三殿下的方向凑过去,我心中暗喜。

她们对三殿下越是积极,我取灵朱果就越容易。

我立刻收起地图低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想附近的鬼众皆朝着鬼帝三殿下的方向凑过去,反倒使留在角落的我突兀起来。

果不其然,鬼帝三殿下眼前一亮,直直朝我冲来。

“玉叶,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方才一直在福寿园门口等你,你怎么也不等我?”

三殿下一把拉住我的手,不由分说把我拉出席位。

我试着将手抽出,力道却根本不够,一路被他拽到最靠前的席位,众目睽睽之下,手又挣脱不得,我头皮一硬,坐在他旁边。

才一落座,就立刻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带有各种敌意的目光。

我知道那些目光刺眼得很,干脆不看,也不看旁边的三殿下,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

鬼帝与大殿下并未出席,除了三殿下,来的只有二殿下与二王妃,宴会的气氛比前几届更活泼。

钟声三响,所有宾客安静下来,二殿下与二王妃在正席入座,宴会正式开始。

今年由二殿下代鬼帝主持果园会,讲了一番冠冕堂皇与民同乐的话后,便二话不说、旁若无鬼地与二王妃开始相互敬酒,一敬就是三轮,每轮一干就是一碗,看得我和席下鬼众们目瞪口呆。

原来,秀恩爱就是这么个秀法啊!

席下的鬼众也纷纷受影响,推杯换盏之声不绝于耳。

有酒落肚,场子一下子就热络起来。

“玉叶,你肯来果园会,本殿下很高兴,先敬你一杯。”

三殿下目光殷殷看着我,看得我又是一阵鸡皮疙瘩。

他主动举起酒盏对着我的酒盏浅碰一下,仰头一口抽干。

我酒量并不好,但到了这份上也推拒不得,强笑着拿起自己的酒盏,先浅浅抿了一口,皱着眉头硬是喝下半盏,脸立刻烧得通红。

再低下头时,眼前是一袭大绿的长裙,上面还缀着大红牡丹花,一个略带挑衅的娇媚女声响起,“玉叶姑娘果真国色天香,蒿里山鬼将唐朝之女唐越清,敬姑娘一杯。”

眼前叫唐越清的女子正是前日在胭脂铺见过的那位青衣女鬼。

今日我素面朝天脸色甚白,她并未认出我就是当日的“毛小红”。

未等到我说话,三殿下已经率先开口,声音有一丝压抑的不耐,“唐越清,你怎么来了?”

“杨恭哥哥,三年未见我一直想你,听说杨哥哥要参加果园会,这才特意赶来看杨哥哥一眼。”

唐越清看向三殿下,脸上微微泛起红晕,眼中的笑意明显比看我的时候多了几分真心。

“放肆,殿下的名讳,也是你能随口叫的?”义正言辞的竟是站在三殿下身后的小灰熊。

唐越清被小灰熊呵斥一愣,见小灰熊铁面无情,原本欣喜的神色消失,又见三殿下面带不豫,只得讪讪嚅嗫道,“是我失礼了,不过我确实是为三殿下而来。”

我饶有兴致看了唐越清一眼,今日的打扮果然深得我心,笑着夸了一句,“姑娘今日打扮甚是别致。”

唐越清眉毛微微一挑,“多谢姐姐夸奖,姐姐素面朝天一袭灰裙,品味也是脱俗得很。”

我装作没有听懂的样子,“我随便穿穿,哪里比得上唐姑娘这样的好品味。”

小灰熊翻了个白眼,在三殿下后面小声嘟囔了一句,“穿得跟辣椒枝子成了精似的,哪儿好看了。”

三殿下有些不耐烦,开口,“没什么事的话就下去吧。”

唐越清眸中的寒光一闪而逝,对我挤出一个甚是勉强的笑脸,再次举起酒杯,“我来给玉叶姐姐敬酒,喝完这一杯就走。”

说罢唐越清仰首遮面将酒一口饮尽,“请。”

我并不善酒,迟疑了片刻,唐越清已经抬起头来,见我未曾动,委屈巴巴抬了抬声道,“玉叶姑娘迟迟不肯饮下此杯,莫非是与三殿下在一起,才看不上我这小小鬼将之女?”

席下女鬼的目光纷纷投向这边。

三殿下看到我酡红的脸色,一皱眉,“玉叶不擅酒,我替她喝了这杯。”

一把接过我的酒盏,也是一口饮尽。

“酒也敬了,既然没别的事了,就回去吧!”三殿下毫不犹豫下了逐客令。

席下响起轻微的议论声,唐越清脸色很不好,一脸不情愿,对着三殿下福了福身,才磨磨蹭蹭回了自己的席位。

原本跃跃欲试也打算上前来敬酒的女鬼被三殿下的冷言冷语镇住,都默默缩了回去。

女鬼们心情一片惨淡,我也一样。

这可怎么办!

她们不来我怎么走!

“玉叶,你不喜欢喝酒的话,一会儿我带你去福寿园其他地方逛逛,这园子虽然老旧了些,景致还不错,花花草草的你们姑娘家会喜欢。”三殿下一脸兴奋望向我,刚才的事丝毫没放在心上。

我灵机一动,一口答允,“好啊,这里的确有些闷,我想去别处走走,不想有鬼跟着。”

毕竟离了席,才方便女鬼们前仆后继上前来缠住三殿下嘛!

见我同意,三殿下欣然起身,“我带你去逛逛其他园子,小灰熊你就留在这。”

说完拉着我的手,不顾所有宾客的眼光,径直朝长春苑外走去。

我碍于众目睽睽没有挣脱,乖乖任他牵着。

二王妃饶有兴趣看了我一眼,也不多言,继续与二殿下拼酒。

三殿下的手很大很温暖,意外有些粗糙,不像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殿下手,倒像是武夫手,我暗自奇怪。

一出长春苑的门,我便抽开手,只与他并排行走。

三殿下兴致勃勃开始数起来,“芳菲殿的桂子和芙蓉开得正好,菊园的菊花开了满地,杏林苑的酆橘已熟,暗香园的曼珠沙华也含苞待放,景致都很不错,我一一带你逛一遍吧!”

我试探性问道,“听说福寿园里有个百草门,不知道景致如何,不如去那里看看?”

鬼帝三殿下立刻停住滔滔不绝,警惕看着我,“你从哪里听说百草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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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百草门

我心里一惊,装作没有察觉他的神色,大大咧咧道,“我送信的时候偶然听东岳大人提起过一句,有些印象,好奇问问。”

三殿下松了口气,这才道,“百草门乃禁地,有阴兵日夜看守,到了你也进不去,况且里面就长着几个破果子,景致甚是无趣,还是随我去逛别处吧。咱们从暗香园一顺逛下来,逛累了再去喝喝酒,你不用怕福寿园关门,反正是我家开的,本殿下爱何时关门便何时关”

我想着,百草门这个话题再说下去恐怕就要引起疑心了,故作遗憾道,“好吧,那就去暗香园。”

福寿园的地图我已记熟,暗香园离长青苑最近,也方便女鬼们以最快的时间赶到,去那也好。

三殿下不疑有他,兴致勃勃领着我往暗香园的方向走。

我一路上故意走得慢悠悠,左摸一摸路边的假山,右闻一闻脚边的鬼菊花,时不时还问一句酆橘的产量云云。

看得出来,我强行找的无聊话题三殿下忍得很辛苦,但他还是一一给我解答了,竟也陪我慢悠悠走了一路。

他这样耐着性子,反倒使我心理压力和愧疚感暴增。

一路磨蹭到暗香园门口,话题差一点就要问到地上的鹅卵石是在哪里踩回来的时候,我终于看到身后大批的绿裙红花。

可算到了!真是慢死了!

这群姑娘们就不知道为自己的终身幸福积极一点吗?!

我长舒一口气,深呼吸,大喊一声,“三殿下,三殿下,你没事吧?!”

一声惊呼之下,原本正常速度前行的女鬼们纷纷御了阴风极快地飘来。

“三殿下?!”

“三殿下怎么了?!”

“三殿下我来了!!”

三殿下同样被我的反应弄得错愕,诧异看着我。

我双手一把扶住他手臂,手腕一抖,掌心悄然多出一根迷魂针,在被众多女鬼挤开之前,用迷魂针轻轻刺了一下他的手臂。

效果立竿见影,三殿下眼中的清明消失,渐渐浮现迷茫的神色,是迷魂针起效了。

按照小五写的用法介绍,迷魂针一旦入体即刻见效,中招者不会昏迷,只是在两个时辰内会神志迷糊,如同醉酒一般,效力比地府王妈妈的迷魂汤还要弱些。

“殿下不过是喝了两杯,怎就醉成这样了?我这就去给你拿醒酒汤来!”

我又喊了一声以后,御了一团阴风假装朝长青苑的方向飘去。

女鬼们已经将三殿下团团围住,扶的扶,搀的搀,揩油的揩油,红彤彤绿油油一片,根本没有女鬼注意我的去向。

三殿下,对不住了,我只想取到灵朱果恢复记忆,只此一次,保证下一次绝不再坑你。

一路飘着,我一路在心中默默为三殿下祈祷。

百草门很好认,拐了几道弯钻过一阵小树林出来就到了,我走到小树林边缘靠近百草门时停下脚步。

阿束还未到,我留在小树林悄悄观察百草门附近的布局。

百草门门口是两个持刀阴兵把守,看守得很是仔细。

看来要等到守卫换班的时间才能想办法混进去了,我心想。

“谁在那?!”身后骤然传来一声力喝,随后是加快的脚步声,吓得我三魂六魄一哆嗦。

一双手将我重重拉进小树林的深处,我整个身躯陷入一个怀抱,清晰听到了呼吸与心跳声。

我抬头,阿束正对我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指了指前方。

我几乎紧紧贴着阿束,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在往脸上涌,有些不自在。

两个阴兵的身影出现在我方才站立之处,左右张望着,似乎不解我的下落。

“你去另一头追,我去林子里面看看。”一个阴兵的声音响起,随之一个脚步声逐渐朝我和阿束靠近。

我登时紧张起来,想从阿束怀里出来又不敢轻易动弹,不小心蹭了阿束一下,阿束却发出一声闷哼。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直来到在我与阿束藏身的树前,随后是拔刀出鞘声。

我双手攥紧。

前方的脚步声却停了下来,紧接着两声闷响。

“公子,姑娘,出来吧,是我。”

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这个声音我很熟悉,是小伞的。

我立刻从阿束怀中弹开,从树后现身,脸上还烧得滚烫,想来是红了。

眼前小伞手里拿着一根半人长的粗木棍,背上背了个包裹,地上还倒着一个阴兵。

阿束慢我一步走出来,脸色也是一片绯红。

小伞干脆利落将背后的包裹卸下,剥下阴兵的衣服给自己套上,又从包裹中掏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在脸上涂涂抹抹。

才一小会儿,原本小伞白皙干净的脸上多了一圈粗糙杂乱的络腮胡,身材看上去也比之前壮实不少,配上一身阴兵服饰,俨然一个混迹体制多年的阴兵模样,最后一脚将倒在地上的阴兵踢进林子里,用落叶盖住。

“眼下正好到了换班的时辰,一会儿我带公子与姑娘过百草门。”

我看着神态样貌与之前判若两鬼的小伞,不由惊叹,“小伞,你来得太及时了,我原本以为你只擅长碰瓷,没想到敲闷棍和易容也这么在行!”

小伞低下头腼腆一笑,“姑娘过奖了,坑蒙拐骗我都还挺擅长的,只是我个人比较喜欢碰瓷这样有挑战性的活儿。不仅要眼疾手快还得演得逼真才能骗到钱,不像卖假货,说什么鬼话都有深信的,没意思。”

我默然,过了一会儿问道,“百草门由两位阴兵值守,与你同值的那位你打算怎么办?”

小伞嘿嘿一笑,露出狡黠的小酒窝,“好办,也就一针的事儿!”

我忽然想起来,我今日一早特意做的糕点还没有用武之地,便道,“先不用迷魂针,我有办法。”

说着从袖中掏出我做好的四方糯米甜糕交给小伞。

“甜糕里面特意加了你给的打嗝散,做都做了,不用就浪费了。”

小伞伸手接过我给的糕点,立刻退后两步,鼻子凑近糕点闻了闻,点了点头纳入自己袖中。

林外一个声音传来,“你那边如何,林子里可有发现什么动静?”

是另一个阴兵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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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朱林

小伞咳嗽一声理了理嗓子,“没什么发现,咱们还是先去换班吧。”声音与被迷倒的阴兵丝毫不差。

胸一挺,昂首阔步走了出去。

我与阿束在林子里迷迷糊糊瞧着,百草门门口的阴兵与小伞二人顺利换了班。

不一会儿,不知小伞说了什么,引得另一位阴兵眉开眼笑,小伞顺势拿出袖中的糕点邀另一位阴兵同食,那阴兵吃完糕点面色立变,匆匆和小伞说了句什么就迅速朝林子里跑来,险而又险从我与阿束藏身之树不远处经过。

小五朝我们打了个手势,我与阿束一烟溜儿窜进了百草门。

过了百草门以后果然安静得很,越往里走越是幽静,除了我脚下御阴风的轻声,半个鬼影都没有。

我与阿束按照地图走到福寿园深处,很快走到一片林前,这片林子的树叶都是金色的,蓬蓬金黄一片,很是赏心悦目。

“这颜色真好看!”我感叹一声。

春华秋实,听说在阳间到了秋日里,大小田亩之间也是遍地金黄,是农人们粮堆满仓的好季节。

只可惜我从未见过。

“这便是结灵朱果所在的朱林。”阿束道,微微喘息。

“这树叶金灿灿一片,改叫金林才是,为何叫朱林?”我笑着问道。

阿束平复了喘息,笑道,“灵朱树一千岁前叶子是黄色的,一千岁后叶子颜色由黄转红,到了三千岁所有的叶子都会变成红色。也是到了三千岁,灵朱树才开始结灵朱果,所以咱们还得继续往林子里走。”

“这些故事我从来没有听过,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我又忍不住问道。

阿束似笑非笑,也不说话,只朝我一揖。

“好好好,知道你爱读书,可以了吧。”我不由翻了个白眼。

“时间不多,咱们快些走吧。”

朱林越走越深,果然树叶的颜色开始变化,及至树叶半黄半红之处,阿束忽然停下脚步,面色青白起来。

“阿束,你不舒服吗?”我连忙扶住他。

今日一见面起,就觉得阿束的反应不对劲,尤其是刚才在百草门外拉我入怀以后。

阿束额间已然开始冒冷汗,却强自摇头,“无妨,再前行百步便是结灵朱果的树,我还能坚持。”

说着强走了两步,却颤巍巍的。

“你若不舒服,就先休息一会吧。”

“先去拿灵朱果,拿到了灵朱果,出了福寿园再休息。”阿束脸色越发难看,汗如雨下。

这可不行。

我想了想,“要不你在此休息,横竖也就百步,我替你摘灵朱果便是。”

阿束不说话。

我继续道,“就当是替我望风了,万一看到远处又阴兵追来,你也好向我示警。”

“也好,玉叶,你一切小心。”

阿束这才同意,闭目盘腿坐下。

我抓紧时间,御着阴风加速朝朱林深处飘,林中的树叶已是殷红一片。

远远望着前方的树枝已经有结果子的。

鸡蛋大小的金黄果子在红色树叶之下,沉甸甸圆滚滚,看上去很想被我摘。

我两眼欢喜地盯着果子飘得更快,不想眼前一白,跌撞在地,脑门金星乱冒。

一股浓厚的酒味袭来。

糟糕。

恃着自己御阴风的好技术又仗着林中无鬼,一路飘太快。

结果翻了车,还撞了鬼。

我暗骂自己大意,抬眼望去。

这是一个身着染血白衣的男子侧身而立,手里拎着一个酒坛子。

男子修长,长着英气十足的一张侧脸,眉飞入鬓,薄唇紧抿,一眼朦胧惺忪的醉眼,嘴里迷迷糊糊反复唤着“夭梅”。

兴许是被我撞了以后有所察觉,他半转过身,居高临下看着我。

我想起身,却因撞得太狠,一时动弹不得。

男子半弯下腰,凑近看我,一只手揉了揉眼,竟有些迟疑道,“阿爻?”

他松开手,酒坛子应声落地摔个粉碎,酒水四溅,我下意识闭上眼。

一阵大力将我拉起,将我推到灵朱树边,后背紧贴着树干,浓郁的酒味熏得我头一时有些发懵。

男子双手紧紧抓住我的肩膀,箍得我有些痛。

他定定看着我,双目赤红,眼中道道血丝遍布。他的眼神疲惫而绝望。

一股突如其来的难受与心悸蔓延开来,我的胸腔倏然紧张起来,紧接着是剧烈的刺痛感,如曾经的梦魇一般。

我屏住呼吸,有些喘不过气。

“阿爻阿爻”

脑海中反复回荡着这个名字,像是谁在呼唤,声音忽近忽远。

除了酒味,我仿佛还闻到了一股破木门腐败味和苦涩中药味,远远的,淡淡的。

眼前是碎了满地的粼粼波光。

这是,白日做梦么?

脸上一凉,我伸手一探,竟带下一串泪珠。

半晌,男子才松开我,黯然低头,声音低沉沙哑,“你不是夭梅,不是。”

男子自嘲一笑,转身,佝偻着背,一摇一晃地走了。

我捂着胸口,呆立原地。

“我也曾是有心的。”

我喃喃自语,情绪万千纷涌,如漫天蔽日的红树叶般遮住一切,不知何处是出口。

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我这才想起来,我是来取灵朱果的。

我擦干脸上的泪,活动了下被男子握得生疼的双肩,强行将刚才莫名的情绪挥散,凝神御了一团阴风飞上树梢,挑了一处灵朱果结得茂密的地方,咔咔两下,从树上扯下两颗圆滚滚黄灿灿的灵朱果,又轻松一跃跳到地上。

一个熟悉的鬼影靠近,正是阿束。

“玉叶,我在外休息了一会,好受了许多,你取好灵朱果了么?”

阿束匆匆赶来,脸色果然比之前好了许多。

“我取到了两颗,你看。”

我扬起手中两颗看上去卖相极好的灵朱果,笑道。

“这颗给你!”

说着,将其中一个灵朱果扔给阿束。

阿束接过灵朱果,如释重负般舒了一口气,将灵朱果收入袖中。

阿束左右打量,见到地上一个摔碎的酒坛子,刚刚扬起的笑意收起,面色严肃起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紧走吧,先离开福寿园再说。”

我点点头,将手中那个灵朱果揣入怀中,准备与阿束一道原路返回。

只要吃下这颗灵朱果,我便能恢复记忆了。

“站住!”

一声厉喝从身后响起。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四章 逃跑未遂

听到身后声音响起,阿束毫不犹豫动作加快,拉起我的手,朝着百草门的方向大步跑去。

只要出了百草门,跑到长青苑,往茫茫鬼众之中一钻,再要找到我们可就费劲多了。

想法很美好,现实并没有那么美好。

没跑几步,一根拐杖出现在我俩面前拦住去路,不管怎么转身,拐杖始终能拦住我们的去路。

才跑了一小会儿,阿束的脸色又一次难看起来,速度也变慢不少,终于被一拐杖打倒在地。

阿束今日似乎格外虚弱。

他弓起腰不断喘气,我连忙去扶他,他却轻轻推开我,坐下运气调息。

我苦着脸看着拦住我与阿束的鬼——一个须发皆白的矮个儿老头,拄着的拐杖正是不断拦住我们去路的那根。

“此乃禁地,你们为何在此,问话不答,还见我就跑?”

白须老头眯起眼睛,打量着我与阿束,脸色变得严峻。

“这么鬼鬼祟祟,莫不是来偷灵朱果的?”

我连忙摆手,“不是不是,这是一场误会,我们迷了路不小心误闯进来的。”

白须老头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眼神充满怀疑,“误闯?百草门有阴兵昼夜守卫,时时刻刻都把守着,如何误闯得了?我看你们分明是溜进来的!”

我心一横,“哪有什么阴兵看守?我怎么没看见,只见百草门三个字,好奇之下便进来了,见这林子好看,便多看了几眼,这也不行?”

白须老头怒极反笑,“狡辩无用,是不是进来偷东西的,我一查便知!”

说罢老头一抬手,我衣襟一动,还没来得及拦住,灵朱果自动从我怀中飞了出来,阿束袖中的灵朱果也飞了出来。

两颗灵朱果静静悬浮在空中。

我一把将悬浮空中的灵朱果抓住,死死抱在手中不撒手。

白须老头皱起眉头,更是不悦,“还说你不是来偷灵朱果的,现在鬼赃并获你还能狡辩?我看也不必问判官了,直接把你二鬼抓了送去火山大地狱改造个十天半个月!”

一条闪着金光的铁链自白须老头袖中而出,径直朝我的方向飞来。

“不许动她!”

我伸手欲挡,阿束已经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一只手握住金色铁链末梢,另一只手捏了个我看不懂的不知什么诀。

铁链在阿束手中挣了几下便不动了,阿束将金色铁链一把丢在地上,冷冷看着白须老头。

白须老头略惊讶地看了阿束一眼,眼神多了一分探究,“你小子倒是有几分修为,我这锁鬼链数千年来从未失手,今日竟在你手里失了效,奇哉怪哉。”

“不过可惜了,你有内伤,所以依旧不是我的对手。”

白须老头盯着阿束,轻叹一声,一抬手,这一次并没有飞出任何法器。

在地府稍微有点经验的鬼差都知道,这个时候往往更危险,意味着出手之鬼对自己的修为很自信。

这样的鬼,往往都很厉害。

果然,阿束闪身欲躲,还是慢了一步,短短一瞬间便僵立不动。

我见势不妙欲,拉着阿束一起逃,白须老头又一挥手,速度快得难以想象地封住我周身穴位。

轻松两下,我与阿束竟是半点动弹不得。

“你们就是跑到六道轮回口,我也抓得回来。”

白须老头优哉游哉看着我与阿束,“不用挣扎了,灵朱果不是你们能拿的东西,此番念你们初犯,便送你们去火山大地狱受刑七日。若下一次还敢再犯,可不是这么简单了。”

火山大地狱可是出了名的大火坑,是犯了偷盗罪的鬼众会去的地方。受刑的鬼众要背着一只火猴子,赤足在火山上行走,那猴子还会不断用一把火刀割颈后的皮肤,一道道血淋淋的。七日生生受下来,足上背上别想剩下一块好皮,要养回来起码得七年。

这下可亏大发了。

我心下一凉。

白须老头一手从我手中拿起两个灵朱果,一手拎起我与阿束,朝朱林之外走去,才走几步就到了朱林入口。

“阿伯住手!”

熟悉的声音响起,我抬眼一看,正是捂着心口的鬼帝三殿下迎面而来。

按理说迷魂针应该一个时辰内都有效的,鬼帝三殿下居然这么快就醒了,当真奇怪。

白须老头停下脚步,松开手将我与阿束放开,但身上被封住的穴道未解开。

“这二鬼悄悄跑来盗灵朱果,怎么,恭儿,你为要他们求情?”白须老头看着鬼帝三殿下,眉头皱起。

鬼帝三殿下一眼看到我,咬牙对白须老头道,“阿伯,其实这女鬼我认识,是我要她来替我采灵朱果的,都是我的错。阿伯你要罚就罚我吧!”

又看了一眼阿束,眼神立刻变得不善,“这个男鬼我不认识,估计是蓄意来偷灵朱果的宵小,直接丢进火山大地狱关上三年五载就行。”

要把阿束在火山大地狱关上三年五载?

这可不行!

我连忙开口,“他是我朋友,是我托他帮我来摘果子的,要罚的话就罚我吧。”

白须老头看着鬼帝三殿下很是惊愕,托着灵朱果的手僵住,就连说话都有些结巴,“恭儿,这这果子真是你要的?你还这么年轻,竟要用灵朱果了?!”

一番话听得我不明所以。

三殿下用力点了点头,“不错,灵朱果不是她故意前来盗取,是我想吃才要她来采的。阿伯,这次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她吧。”

白须老头猛然偏过头看了我一眼,这灼灼的眼神让我似曾相识。

“恭儿,你与这女鬼什么关系?”

白须老头问三殿下,眼神在我和三殿下之间来回打转。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白须老头看我的眼神,不正是无袖平日里看我时候的八卦之光嘛!

三殿下看了我一眼,昂首道,“我喜欢她!”

我脸不知不觉烧了起来。

这算是,被表白了吗?

白须老头沉默了一会,拈须道,“既然是恭儿的朋友,这次便放过你们,下次不可随意闯入禁地。”

他将手里的两个灵朱果递给三殿下,又语重心长道,“只是恭儿,阿伯难免啰嗦你几句,这地灵果还是少吃的好。你正是血气方刚的年岁,要多注意保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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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被表白了

鬼帝三殿下迷迷糊糊不住点头应和,看样子也没有听得太明白白须老头在说什么。

“罢了,雪山的玉照元君还有事托付我,忙得很,你们自便。”

一道光闪过,分别没入我与阿束体内,我二鬼身上被封印的穴位解开。

穴位解开的瞬间,我浑身乏力脚下一软险些摔倒在地,被三殿下一把扶住。

阿束很干脆的直接晕了过去,倒在地上。

“阿伯慢走。”

三殿下对待这位白须老头很客气。

白须老头深深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三殿下,摇摇头转身走了,动作慢慢的,却没走几步就消失在朱林中,半片鬼影都不见。

“玉叶,若真想吃果子就跟我说,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何苦自己私闯禁地,多危险,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鬼帝三殿下将两个灵朱果放到我手里,絮絮叨叨。

我将两颗灵朱果重新收入袖中,低头赧然道,“谢谢这次你替我解围,我我先回去了。”

三殿下一把拉住我,“玉叶!”

我回头看他,不知为何脸色又一次烧起来。

三殿下殷殷看着我,“我喜欢你!玉叶,你可愿意与我在一起?”

我按捺住狂乱奔涌的情绪,“对不起,虽然你救了我,还一直对我很好,可爱慕你的女鬼太多,你的喜欢恕我承受不来。”

“可你那日明明”三殿下急切切想说些什么,话音未落,便被一声闷响打断。

三殿下应声缓缓倒地。

身后是小伞,手里还举着那根半人长的粗木棍。

“姑娘,公子,你们没事吧?”

小伞看到晕倒的阿束,连忙一把扔掉粗木棍,低下身子扶住阿束,探了他的鼻息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玉叶姑娘,门口的阴兵已经被迷魂针迷倒,姑娘可自行离去。公子今日身体不适,我先带公子离开,就不与姑娘同路了。”

小伞语速飞快,将一只手臂扛在阿束肩头,搀起阿束急急忙忙朝百草门外走,半刻不停留。

“等等,灵朱果还没拿!”

我浑身乏力,没来得及追上去,就见小伞与阿束消失在视野中,速度一点也不慢,竟与那白须老头差不了多少。

此地的确不宜久留。

我看着地上被敲闷棍的三殿下,微微叹息。

原本想着趁这一次果园会还他的情,却不想又欠了他一份鬼情,看来只有下一次再还了。

我御了一小团阴风到百草门门口,又回头看了他一眼,飞出百草门,又顺势穿过长青苑,佯装醉酒由引路的鬼差带出了福寿园。

由于浑身乏力的缘故,我这次御阴风飘得格外慢。

来时的路只飘了一个半时辰,回程却足足飘了三个时辰才从罗酆山回到酆都,到家已是深夜。我本想问问灵朱果的用法,碍于深夜不想打扰青歌与无袖安睡,只好等明日再问。

我直接蹑手蹑脚回了自己房间,爬上床沉沉睡去。

睡梦之中,仿佛回到一间破旧的小木屋。

一个比我高一点的清秀男孩坐在木桌前,笑吟吟看着我。

“从此以后,这里是我家,也是你家。”

男孩的脸笑着笑着,不知为何竟与我在朱园中见到的那个男子的脸重合在一起。

第二日一早,我就揣着其中一个灵朱果去城西酒铺子后的西二胡同,想找小伞将灵朱果转交给阿束。

不想扑了个空。

小伞不在家,阿束也不见踪影。

我心不在焉地往回家的路上飘,不知为何三殿下昨日的表白在脑子里反复打转。

三殿下的容颜说实话并不差,虽说比阿束差了一点,但也算是酆都数一数二俊俏的,不然也不会引得那样多的女鬼倾慕。

尤其一双桃花眼,不知勾走多少芳心。

与无袖青歌呆久了,我于审美上也多多少少沾了一点颜控的色彩。

在我看来,不论做人做鬼,于真善美的追求上都是一致的。有人追求轰烈的爱情图一份情真,我喜爱英俊的外表赞一句美人。求真与求美,在追求真善美的境界上实乃半斤八两,并没有高低之分。

这两次救我的事,让我感觉三殿下其实鬼品还不错,算是一个值得结交的朋友。只可惜,三殿下身边的女鬼实在太多了,于姻缘上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选。

飘飘忽忽回到家中,青歌竟又在家中,正与无袖一同在院中喝茶。

一般而言青歌下值都是傍晚,除非轮休,照理说不会这样早出现,这几日竟都早早回了家,我不由好奇。

“青歌,你这几日下值得够早的啊,这才晌午就回来了?莫不是鬼帝大人也给你放假了?”

青歌与无袖见入院的是我,俱是眼前一亮。

眼眸中灼灼闪闪的,正是我熟悉的八卦之光。

青歌直接放下了茶盏问道,“昨日三殿下果真要你去给他取灵朱果了?”

“你连这都知道?”

“你别管我知不知道,你且说是不是吧!”

我思忖了一下,点头,“不错,是三殿下要我摘的。”

三殿下都亲自替我遮掩了,我也总不能说私自闯禁地的事自己露馅。

无袖不住打量着我,似笑非笑的眼神让我如坐针毡。

青歌脸色同样变得古怪起来,似乎想对我说什么,来来回回酝酿了好久却又不开口。

我等得不耐烦,直接问,“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怎么了?”

“你可知道灵朱果的作用是什么?”

“知道啊,据说女子吃了能恢复记忆,我正想试一试,至于三殿下,大约是觉得那果子好吃吧。”

我的那颗灵朱果带回来以后还没来得及吃,一直搁在房间里,现下怀里揣着的灵朱果是打算给阿束的,也没能送出去。

无袖肆无忌惮笑出了声,“小红啊小红,原本看你平日行事一本正经,没想到在感情上还有这样开放的一面。不行了,我肚子笑得有些疼,先回房休息一会儿。”

无袖放下茶盏,一手捂着肚子回了房。

我不明所以,看向青歌,“到底怎么回事?”

青歌斟酌了一下措辞,“灵朱果,女子吃了的确有恢复记忆的功效,男子吃了却另有功效。”

“什么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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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碧霞元君

“”

“别磨蹭,快说!”

“壮阳。”

说罢,青歌郑重其事拍了拍我的肩,也回了房。

???

什么???

我呆若木鸡。

呆立原地。

巨大的信息量冲得我半句话都说不出。

之前那些奇怪的眼神,白须老头语重心长的对话,青歌无袖的反应,忽然都汇聚到一起,齐齐冲向我的脑门,此刻只觉得额头上的青筋跳得厉害。

第二日一早,我揣着灵朱果,趁着酆都街上鬼众较少时跑去找小伞,却又扑了个空。

街头巷尾穿绿裙绢红花的女鬼明显变少,大家的装束开始渐渐恢复正常。

不过又一个八卦消息流传开来,路过茶楼外都能听见议论关于三殿下身体状况的某些小传闻,多半是幸灾乐祸的那种。

不幸的是,我的名字也与三殿下牢牢绑在一起,还有不少好事的鬼众开始打听我的住处。

回来的路上,我特意绕了一条鬼众少的路,一路低着头溜回家。

原本我还打算再玩几日,眼下舆论正甚八卦满天飞,我不得不选择在家中避风头。

鬼帝给我放的半个月假期还剩最后三日,我已经可以想象到共事的那些鬼僚们摩拳擦掌等待我收假的样子,真叫人头皮发麻。

郁郁回到自己房间,掏出怀中的那颗原本要给阿束送去的灵朱果,发现原本黄橙橙的灵朱果颜色有了变化。

我连忙掏出自己藏在柜中的那颗,发现也是一样。

两颗灵朱果颜色都变了。

摘下来以后两日的功夫,变得半黄半红。

这又是怎么回事?

原本以为灵朱果摘下来就能吃,眼下果子发生变化,倒让我有些犹豫。

究竟是要趁新鲜吃,还是等果子完全变红了再吃呢?

我拿不准谱,跑去问青歌。

青歌很诧异,“灵朱果难道不是摘下来就能吃的吗?”

我拿出半黄半红的果子给他看,青歌接过灵朱果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叹道,“原来灵朱果长这样,我还是第一次见。”

我心下一沉。

这情形,看来是问不出结果了。

我神色不由得有些沮丧。

青歌注意到我的情绪,又看了一眼无袖,皱眉,“我毕竟没吃过。”

又试探性问道,“要不你去问问三殿下?”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拿起灵朱果回到自己房间。

去问三殿下?

算了吧,躲他还来不及呢!

我还不如去问阿束,毕竟一开始就是他带我去摘灵朱果的,应该知道用法。

可是今日早晨去找小伞时他又不在家。

除了小伞,我再无其他能联系到阿束的办法。

我犯起了难,坐在自己房间,盯着两个已经越来越红的灵朱果发愣。

照这个势头,再过一日,灵朱果就要彻底变红了。

对了!

我忽然灵光一闪。

阿束所知甚多,据说是从《地府志》上看的,我去买一本回来,说不定能找到答案。

我立刻重新换衣服,出席果园会时那套灰裙是不能再穿了,我想了想,将最开始来酆都时的那一袭红裙找出来换上,又精心给自己描眉画鬓,用新得的“朱颜”胭脂点唇。

这算是我第一次用心为自己装扮,就为了不被认出来。

虽说平日里办差时我也会画个淡妆,但也只是图省事,象征性用胭脂点个唇敷衍一下,反正只叫共事的男鬼僚与地府诸位大人们看不出来就好。

毕竟男鬼对于女鬼是否化妆的判断,基本是根据唇上的胭脂。

至于眉形是否更精致、脸上是否有腮红、面上是否敷了妆粉、妆粉敷了多少层这些细节,多数男鬼僚是看不出的。

化妆的过程很是繁琐,一套下来费了我足足小半个时辰。

收拾完毕后,我才神清气爽出了门,一路飘到城西。

这一路鬼众的回头率相当高,不过没有一个鬼众认出我的身份,甚好。

城西的书店就在酒铺子不远处,我兴冲冲跨步而入,“老板,我买一本《地府志》。”

书店老板原本正抱着一本书在椅上打盹,被我喊得一惊,迷迷糊糊起身给我找书。

眼睛都没睁开,便轻车熟路朝左侧书架中间一摸,掏出一本书递到我面前。

“诺,姑娘要的《地府志》,一共”

我正伸手欲接,书店老板手却一松,书“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我疑惑抬头,书店老板正目瞪口呆直愣愣盯着我的脸。

这是一位看上去很文雅的中年鬼众,想来在阳间时也是一位读书人,表情却甚是夸张,嘴张得都能放颗鸡蛋了。

莫非是我今日精心化了妆,太好看了?

我下意识摸了摸我的脸,后退一步,低头捡起《地府志》。

“老板,这本书多少钱?”

我扬了扬手里的《地府志》。

中年鬼众这才回过神来,低首敛眉,“在下失礼了,姑娘要的《地府志》,一千五百冥株。”

我知道他虽低着头,余光仍是在看我的脸。

我被他盯得心里直犯嘀咕,放弃了先扫一眼书中内容的打算,也没讨价还价,掏了钱转身就走。

“姑娘留步!”

书店老板还是忍不住喊了我,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书店老板不过是个普通鬼众,我自恃鬼使的修为,也不怕他会对我做什么。

“不知可有人对姑娘说过,姑娘长得与《九天志》上的碧霞元君一般无二?”

碧霞元君?

我茫然摇摇头。

在地府这些年,我除了常年替鬼帝送信,唯一的爱好便是烹饪,偶尔去茶楼听听故事,并不喜欢看书。

就连一些地府的传闻,要么从青歌与无袖嘴里听说,要么就是鬼僚们闲时八卦。

谁没事儿看天界的故事!

书店老板直接从另一个书架上抽出《九天志》,准确翻到中间某一页,递给我。

我接过《九天志》,书中印着的正是一副神仙女子的画像,名“碧霞元君”。

画中的碧霞元君身着云缎彩衣,手里轻轻提了一盏宫灯,神色端庄,却难掩动人之色。

细细看那肖像中碧霞元君的身量与面目,果真与我十分相似。

尤其是一双墨瞳幽深,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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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恢复记忆

不过要说一模一样,也当真是有些勉强,毕竟我今日化了妆,若如平日那般只点个唇,想来也不会引来此番联想。

“凑巧而已。”

我将书还给老板,拿着自己手里的《地府志》出了书店。

书店离小伞的住处不远。

到底是有些不甘心,走到岔路口时我方向一拐,又朝着酒铺子后的西二胡同走去。

小伞的家在西二胡同最深处的一间,西二胡同细长幽深,就算是大白天里也光照不强,反而阴气十足,并不是很显眼。

前些日子为了果园会的事我来找过他一次,自那以后就约到了茶楼见面。

还没走到胡同身处,就见小伞家门口被一群鬼众围了起来,还是一群女鬼。

“就是这个骗子谎称是伺候三殿下的鬼差!我问过我朋友,伺候三殿下的鬼差里根本没有叫毛小伞的!”

“骗子!”

“无耻之徒!”

“抓他去见鬼差!”

愤怒的叫骂声不绝于耳。

原来是之前被小伞忽悠的那些女鬼找上门来了,难怪小伞这几日都不在家,想来也是去避风头了。

我脚步一顿,想到自己的处境也并不乐观,谨慎起见还是先回家为好。

至于灵朱果,只好找机会再交给阿束了,且阿束也知道我寄住无袖家的事,想来取灵朱果时自然会来找我。

一路有惊无险飘回家中,我开始翻阅《地府志》。

前几篇讲解的是六界划分,地府的来源,包括鬼帝鬼君在内的诸位大人的身份姓名,家庭状况云云。我潦草翻过,只捎带着看了一眼三殿下杨恭的介绍上。

书上写,三殿下杨恭也曾带过兵,在三千年前与妖族的一场大战中受伤,一直养在迷魂殿中的勾罗馆,昏睡了若干年,在七十余年前方才苏醒。

若不是看书,当真看不出来,三殿下这样吊儿郎当的模样,竟也曾带过兵打过仗。

掐指一算,正好是我初来酆都的那一年。

再就是介绍其他几位鬼君鬼帝的家属,我直接跳过,翻到后一篇介绍地府风物之处,找到罗酆山。

果然,书里提到了灵朱果。

灵朱果生于福寿园,只长在禁地百草门内的朱林之中,寻常鬼众不可得。

关于灵朱果的功效介绍却甚少,好在写了食用方法:灵朱果采摘后不可即刻食用,需等待三日,等灵朱果由黄转红,方可食用。若不可及时服用,放置于冰晶玉盒中保其不朽。

灵朱果自采摘到现在已经过了两日,再放一日便能食用。

我将怀中那颗灵朱果拿出,与自己藏在柜子里的那颗一起,放入冰晶玉盒中,与之前的定颜草放在一起。

两年前,鬼帝三殿下第一次来找过我以后,也再没提起过我当时“借”冰晶玉盒与定颜草的事。

我看着冰晶玉盒中静静躺着的七八颗定颜草与两颗灵朱果,怔怔发呆。

当年虽然在鬼间杂货铺偷冰晶玉盒的过程不怎么光彩,我却是一直心心念念打算将冰晶玉盒给还回去的,还特意多采了几颗定颜草,想凑齐十颗定颜草,算是连本带利还回去。

只是青歌与无袖近两年来并没有动静,才一直拖到现在。

现在,三殿下的名声算是和我牢牢绑在一起了,原本欠他的情上又加了两颗灵朱果,焉知猴年马月才能还清。

我幽幽叹了一口气,卸妆洗漱就寝。

第二日一早,灵朱果已经彻底由黄转红,颜色如同朱林的树叶一般鲜艳。

我挑了其中一个灵朱果,抱着一种很肃穆的心情吃了下去。

灵朱果味道酸酸甜甜的,与普通的鬼苹果味道差不多,整个果子三两口吃完以后,却渐渐生了变化。

味道虽然像鬼苹果,但毕竟不是鬼苹果。

我的后脑勺开始渐渐疼痛起来,脚底下轻飘飘的好像有阴风自动窜来一般,不到一刻钟的功夫,脑袋昏沉得厉害,整个房间天旋地转。

不知何时起,我闭上了双眼。

随着一道朦朦胧胧的青光闪过,仿佛青烟在身侧缭绕一般,一些模模糊糊的画面开始在我脑海中浮现。

这是在阳间的画面片段。

一是眼前闪过一个少年的身影,牵着我的手一步步走到一座府邸,少年对我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这里是我家,也是你家。”

再是少年与我朝夕相处渐渐长大,他在书桌之前看书,我为他铺纸研墨。他唤我阿爻,我唤他吴哥。忽有一日吴哥看书时竟吐了血,自此缠绵病榻,脸色日益消瘦。

三是火辣辣的太阳下立着一间看上去年久失修的小破屋。我一袭红衣在破屋前的房檐下呆呆坐着不动,神情悲怆。

这些记忆片段逐渐闪过,最后又渐渐化作一道青光消失。我脑袋的胀痛感渐渐散去,这才睁开眼。

睁眼看到的,是无袖与青歌的两张脸。

“小红,你总算醒了。”说话的是青歌,面色不善的是无袖。

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在床上,伸头一看,窗外天色已是深夜。

“我睡了很久么?”沉浸在那些记忆片段中的我对外界的变化丝毫没有察觉。

“你睡了足足两日了,跟猪似的。”

依旧是无袖式的嫌弃,不过我听得出她悄悄松了一口气的轻松。

心下一暖,笑道,“我想恢复记忆,吃了一颗灵朱果,没想到睡到现在。”

“醒了就该干活了,就因为你睡着,我都做了两日饭。明日你可别想偷懒。”

我这才注意到桌上除了冰晶玉盒之外,还放着一个食盒,里面应该就是无袖做的饭菜。

无袖依然冷面,说完拉着青歌果断离开。

我坐起身,捋着思路。

吃了灵朱果以后,我终于有关于阳间的记忆了,但不是全部的记忆,有的只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片段。

唯一清楚的是,在阳间曾与我一起生活过数年的吴哥,记忆中那位最后因为生病孱弱白皙的男子,正是那日在朱林见过的,在灵朱果树下醉酒的那位。

至于我怎么死的,我的心如何丢的,我又是如何来的地府,皆不得而知。

但我知道,一定与那位男子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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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森罗殿

若要寻回记忆,就要找到他。

好在我已经知道男子的样貌与姓名,只要去判官处借到生死簿一阅,便可寻到男子的下落。

明日正好收假,重新回归鬼使的日常工作。

一念及此,因果园会一事带来的郁闷心情被冲散不少,一夜好眠。

第二日我起了个大早,做了精致的四方桃花糕揣入袖中,穿着鬼使服精神抖擞前往迷魂殿报道,正巧又在迷魂殿遇到了吴青。

平日里鬼帝与东岳大人往来的信件一向是由我负责,我受伤的这半月假期内,便是吴青替我跑这个腿。

原本见到鬼帝我心中还颇有些忐忑,想着我与他儿子的八卦四下流传,会不会因此被指责。

出乎我意料,鬼帝见我前来报道,直接丢给我两封信,让我与吴青一道去森罗殿,关于果园会的事半句未提。

我悬着的心放下大半,拿了信跟着吴青一道欢欢乐乐出了迷魂殿。

我与吴青一路御着阴风,边赶路边闲聊起来。

吴青先开口,“近日因为神魔之井封印松动的缘故,鬼帝与东岳大人都极忙,你回来了就好,我森罗殿的差事也好轻松些。”

我闻言又一次紧张起来,问道,“神魔之井的情况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吴青叹了口气,“是啊,大人已经数日不曾出过森罗殿了,每日只睡两个时辰,除了每日大批的公文,还时时刻刻守着神魔之井动向。这阵子虽然没有查到魔族人自神魔之井而出,这些年一直隐匿在地府的一些魔族却有隐隐骚动的迹象,天界已收到消息,遣使回复,说不日也要派人前来地府帮忙。”

“天界?所以接下来东岳大人要与天族人合作,一同加固神魔之井的封印?”

上次东岳大人便说了,要加固神魔之井的封印,天族也会派人前来协助。

此番天族来人,多半与此有关。

“不错,就这几日的事。据说天界来的这位大人修为很高,不输于东岳大人,若是能够成功将神魔之井封印加固,你我也不必终日忧心了。”吴青道。

这样看来情况还不算最糟糕,东岳大人修为很高,与鬼君鬼帝是一个级别,再加上一个旗鼓相当的天族高手,成功加固封印的把握很大。

我与吴青速度很快,不过一个半时辰的功夫就到了森罗殿前标志性的大古松。

森罗殿比迷魂殿更宏伟,高屋建瓴,翘檐飞角,正殿门额上一副绛漆木匾,上书“森罗宝殿”四个镏金大字。

注视着“森罗宝殿”四个令人心生肃穆的大字,我不由自主理了理衣冠,才与吴青一道入殿。

东岳大人今日穿了一身锈了龙纹的朱黄锦袍,正襟危坐于正殿之中,恢复了东岳大帝的威严姿态。

牛头马面随侍两侧,神色恭谨。

平日里东岳大人在森罗殿办公时,应是判官在左随侍,牛头马面在右随侍,今日判官却不在正殿之中。

森罗殿中气氛端肃森严,不比在茅草屋中随意,我上前躬身向东岳大人行礼,将袖中的信件送至大人案前。

“东岳大人,这是鬼帝给您的信。”

东岳大人正在批阅公文,见了是我靠近,微微一笑,放下手中正在看的文书,冲我招了招手,“小丫头来啦?听说你上次回酆都让大野狗给咬了,如今手上的伤可好了?”

大人忙碌之余还记挂着我的伤势,我很是感动。

我感激一笑,乖乖回应,“劳大人记挂,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东岳大人“嗯”了一声,我按照规矩,放下手中的信件以后,退到牛头马面之下与吴青并排,垂首等待大人的吩咐。

往日在森罗殿,大人一般看完鬼帝的信之后,会道一声“辛苦了”,算是送客的意思。

森罗殿的规矩,比在小茅屋时要严肃得多。

我静静等候大人的下文,思忖着一会儿顺便去森罗殿侧殿找找判官,问问生死簿的事,看看能不能问到一些关于那位叫“吴戈”的男子的线索。

东岳大人拿起鬼帝的两封信拆开,好看的眉头渐渐蹙起。

一直等了许久,大人也未再对我说什么,似乎沉浸在思考中。

过了一会儿,才拿起一张信纸,开始奋笔疾书起来。

我悄悄撞了一下吴青,吴青抬头看了我一眼,开始眼神交流。

“估计是神魔之井的事。”

我忧心忡忡的眼神被吴青准确捕捉到,吴青微不可查地点点头,眼神朝着天上一飘又恢复恭谨神色。

“八成还涉及天界的事。”

我成功接收吴青的信号,同样收起眼神躬身侍立。

东岳大人写了满满两张纸以后,拿起一个信封,将两张写满了的纸装入信封封好,这才抬头对我说,“小丫头,你把这封信带给鬼帝。辛苦了。”

我上前几步,接过东岳大人手中的信件,躬身一礼离开大殿。

吴青继续留在大殿,不再与我同行,想来是东岳大人另有差遣。

出了森罗殿正殿,我并未直接返程,在殿外一拐,进了森罗殿侧殿的阴司,正是判官的办公之署。

判官果然在。

眼前身着朱袍腰围犀角的判官紧闭双眼,手里握着一本书摇摇欲坠,一脚翘在桌上,横仰在桌子上张着嘴,一边打呼噜一边流口水。

判官一向勤勉,难得被我看到偷懒的时候,我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好啊老崔,东岳大人在正殿忙得团团转,你却在此偷懒,信不信我去大人跟前告你的黑状!”

我笑嘻嘻上前,一把抽出他手中的书,“啪”的一下往桌上一拍。

崔判官被我一惊,眼睛还未睁开的时候腿就下意识一抖,直接从椅子上翻倒在地,睡得白里透红的脸一下子吓得通红,狼狈从地上爬起来,红着脸怒道,“玉叶,又是你吓我一跳!每次遇到你就没好事,这回休想我再帮你!”

我并不惊慌,悠悠闲拿了一把椅子坐下,“我这是报你当年装吊死鬼吓我的一箭之仇,当年我可是从梁父山的悬崖上摔下去,差点没断腿。”

崔判官余怒未消,狠狠瞪我一眼,没好气说道,“找我什么事?”

“自然是正事。”我笑嘻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九章 生死簿

崔判官冷笑一声,将桌案上的生死簿重重一合,头一偏,“东岳大人最近吩咐的事情多,没空理你!”

我恬着脸从袖中掏出一大早做的四方精致的桃花糕,“这可是我特意给你带的,玉叶牌独门手艺,不尝尝么?”

桃花糕的香味渐渐散开,崔判官鼻子动了动,眼神悄悄看了一眼,又立刻收回,“说了没空就是没空。”

我嘿嘿一笑,直接将桃花糕摊在桌上,“再加两壶酆橘酿。”

崔判官脸色好了些,仍是没有回头,“这次又是什么事?”

“小事,我想看看生死簿,查一个人。”

崔判官皱眉,咳了一声,“平日里帮一些小忙也就罢了,你身为鬼使应当知晓,生死簿严禁借阅,本官是这种徇私之鬼吗?”

我暗自吐槽,也不知道是谁醉酒的时候逮谁拉谁,拉了就不肯放手,非要指着生死簿讲凡人的笑话。

不过这是崔判官的一贯作风,既然摆出了谱,总得成全他。

“谁说要你徇私了,我只说那人名字,你替我看了再告诉我不就行了?只要我不看生死簿,不就不算枉法了么?”

崔判官这才哼了一声,“想得真美。”

说着恢复坐姿,在桌案前将生死簿摊开自顾自看起来。

以我对老崔‘口嫌体直’性格的深刻了解,这就是成交了。

我笑道,“明日酉时一刻,我在酆都城西酒铺子等你。现下不打搅你工作了,告辞。”

“不送。”

交易达成,我浑身轻松御了一团阴风朝着酆都的方向飘去。时间还早,足够我在下值之前将东岳大人的信送回迷魂殿。

一路有惊无险飘过鹿尾坡以后十分顺畅,只花了不到一个半时辰便到了酆都城门口。

我御阴风的速度似乎提高了不少,包括今日与吴青一道自迷魂殿前往森罗殿也很快,修为似乎也略有提升。

大约是吃了灵朱果以后带来的额外惊喜吧,我暗想。

然而飞得快有飞得快的坏处,给鬼帝送完东岳大人的回信后,离我日常下值的时间多了足足一个时辰,又不得离开迷魂殿,只得硬着头皮朝专供鬼使休息的鬼使僚走去。

平日里共事的鬼使们就时常在闲暇时凑在一起八卦,上至天界神女之间的暗自较量下至魔君殿下们的风花雪月,没有一处不被八卦到的。

我往来于蒿里山与酆都之间,往往来回送一趟信就到了下值的时间,赶不上他们的茶话会。

今日既回来了,我与鬼帝三殿下的那些沸沸扬扬必然又被提及。

我蹑手蹑脚,已经走到了鬼使僚的门口,挣扎许久都没有做好思想准备迈进那一步,却在门口听见了鬼使们今日兴致勃勃讨论的话题。

……

“听说了么?今日鬼帝下了令,要派两位鬼差去阳间办差呢。”

“我也听见了,说是与天界一位神女和一位神将有关,不过具体的就不清楚了。”

“他们天界不管做什么事总是要遮遮掩掩的,不过这一回的差使奖励可真是丰厚,一颗流心丹,我看着都眼馋。”

“要不是修为不够,我也想要去报名,一颗流心丹可相当于足足五百年修为,以咱们的修为,吃完一步就能成鬼修!到时候就能威风凛凛和那些鬼修大人一样,穿着大青袍子往官署里一坐,何苦日日送信奔波劳累。”

“省省吧,多少鬼修抢着报名,个个都眼红这流心丹,哪有你我的份……”

……

原来是鬼帝的新令,还是去阳间办差,果真新奇。

就连我来地府这些年,都很少有见鬼帝颁布这样直接去阳间办差的命令,还奖励如此丰厚。

偶尔那么几次,也都是去捉拿一些在世时做了大恶又因种种机缘未能按照正常流程魂归地府的恶鬼,寻常时候偶然流落阳间的孤魂野鬼,没出什么大事的时候都懒得派鬼差去捉。

难怪共事的鬼僚们一个个这么热切,就连我都有些好奇。

“玉叶,这么巧也在?你怎么站在门外不进去?”

一个惊喜的声音将我从思考中拉回现实。

我却一点也惊喜不起来。

“走吧,一起进去。”

鬼帝三殿下很是喜悦,把我推进了鬼使僚。

果然,方才讨论热切的各位鬼使们瞬间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汇集到了三殿下与我身上。

一道道探询中带着炽热,炽热中透着八卦之光的眼神让我非常不自在。

“三殿下。”鬼使们一个个恭敬与三殿下打着招呼,低着的头在相互传递着心照不宣的气息。

我刷的一下脸红,匆匆走到鬼使们中间去,想凑到其中。

共事的鬼使们却自觉让开一条道,于是我成了分割线一般的存在,将之前聚在一起的一团鬼使分成了两团。

三殿下倒是没注意,“诸位不必多礼,本殿下这次来是通知一件事。想必你们也有所耳闻,今日父亲要选两位鬼差去阳间办差,为期半年,奖励是一颗流心丹。诸位若有兴趣可以在司祭大人处报名。”

话音一落,鬼使们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诸位可有什么疑问?”

一位年轻鬼使壮着胆子问,“请问三殿下,报名可有修为限制?”

“鬼使及以上修为的鬼差均可报名参加选拔,司祭大人会住持此次考核,通过考核就能领取差事。”

鬼使们又是一阵嗡嗡。

“还有别的疑问吗?”

鬼使们不再说话。

三殿下扫过我在内的众位鬼使,“交代完毕,不叨扰诸位了。”

转身之前,三殿下回眸看了我一眼,嘴角勾起一个笑容,桃花眼眯起的样子甚是勾魂。

我心下一凉。

果不其然,三殿下出门以后,共事的鬼使们一哄而上围住了我。

“三殿下对你可真是情深义重啊。”一位年纪略长的鬼使捋着胡须叹道。

“向来有差使都是由司祭大人通知咱们,三殿下从未来过鬼使僚,今日却亲自来,其实是来看你的对不对?”一个年轻鬼使挤眉弄眼。

“是啊,玉叶,给我们讲讲你和三殿下的故事呗。”

“给我们讲讲吧!”

“没有的事,诸位想多了。”我笑得勉强。

“三殿下亲口说了,那果园会便是为你而去,我地府向来在情爱一事上坦坦荡荡,玉叶你又何须害羞。”另一位女鬼有意无意道。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章 我要去阳间

一提起果园会,果然众位鬼使眼神中的光更亮了几分。

待不下去了。

我呵呵一笑,扒开他们,脚下生风,“不好意思,诸位鬼僚,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这是我勤勉当差多年以来的第一次早退。

第二日为了避免与鬼僚们见面,我早早便来到迷魂殿正殿等待鬼帝的吩咐。

我是每日都要送信的,平日里待在正殿的时候比鬼使僚多。

正好这些日子以来,鬼帝也同东岳大人一般忙碌得紧,送信的活儿也密集许多,一日送两趟的时候也是有的。

我来到迷魂殿正殿时,鬼帝比我更早就到了,如平日一般在案前奋笔疾书,不过今日的脸色看起来比昨日要好很多。

见是我来,鬼帝直接递给我两封信,分别标了不同的标记。

“一封给森罗殿,一封给梁父山。”

我心下一凛,接过信件并不停留,出了迷魂殿以后以最快的速度御阴风而去。

梁父山是训练鬼兵之地,没有战事时一般与酆都少有信件往来,我心下暗忖着这封信的分量,又疑惑着鬼帝今日的轻松脸色。

今日御阴风的速度同样很快,我只花了一个时辰就到达目的地。梁父山的大人很干脆,接过信件以后便放我离去,看神色也是一片轻松,我稍稍放下心来。

接着便是森罗殿,东岳大人这一次看完信以后,神色同样比昨日好上许多,难得开怀笑了起来,还开玩笑说让河牟替我算一卦姻缘,我自是红着脸婉拒。

我悄悄问吴青,是否神魔之井的状况有所改善,吴青说昨日我前脚走,天界的使者后脚便到了森罗殿,今日天界的大人便会与东岳大人一道加固封印,自然是大喜事,但临走之前还是嘱咐我要随身携带山河扇,我笑着应下。

我彻底放心,开开心心回了酆都,将东岳大人的回信交给鬼帝之后,直奔城西的酒铺子。

时间刚刚好,酉时。

地府安宁有保障,身为鬼使的我也心怀大畅,替崔判官点了两瓶酆橘酿以后又给自己加了两瓶最烈的‘醉鬼’。

老崔换了一身常服就来了,进了我们熟悉的包厢。我、青歌(瞒着无袖)与老崔基本上每隔一个月都会来城西酒铺子喝一次,彼此相熟得很,酒铺老板也会特意给我们留位子。

打了声招呼以后,老崔也不客气,入了座直接打开一壶酆橘酿就是一口灌,灌了差不多半壶酒了,才开口,“你要查的那人叫什么?”

“吴戈。”

老崔翻开生死簿仔细查阅,过了一会儿皱眉道,“此人阳寿还有三十余年,尚在阳间。”

我奇道,“怎么可能?可我前些日子才在地府见过他,你莫不是错看了同名之人吧?”

老崔斜了我一眼,“你是判官我是判官?就这整个生死簿上就这一个吴戈,不可能出错。”

“我看看。”

老崔迅速将生死簿放回怀中揣好,一脸嫌弃瞪我一眼。

我似笑非笑,只举杯,“来,喝酒。”

老崔好酒,还没等我喝完一瓶'醉鬼',两瓶酆橘酿就已经下肚,又笑呵呵将手伸向我另外一瓶'醉鬼'。

我没有阻拦,静静看着。

半刻钟后。

“你看这个叫李甲的,居然将脑袋伸进夜壶卡死了,还有这个张乙,投湖自尽嫌湖水太冷又爬上来结果得了肺痨活活病死的,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哈哈哈哈哈”

“怎么不看啊?崔哥让你过来看你就来看!”

“还楞着做什么?快来啊!”

“那我要看吴戈的。”

“好说,崔哥我这就给你找!”

老崔平日惨白的一张脸醉酒以后成了蜜桃色,笑得嘴都合不上,不住颤抖的手却仍是准确无比将生死簿记录“吴戈”的那一页摊开递到我面前。

不愧是地府工作多年的专业素养!

“第一百世,吴戈,幼习武,弱冠年官拜威武将军寿六十一”

我一边看着生死簿,一边疑惑。

吴戈一生戎马,除了受过几次暗杀,一生也算有惊无险,最终与公主终成眷属。

“吴戈就是个苦恋公主的武夫,不是打打杀杀就是谈情说爱,从生到死平平无奇有什么好看的,不如我给你找几个有新意的死法”

老崔饮尽最后一口‘醉鬼’,犹嫌不足,凑到我身边要拿生死簿。

我一把扒开他,“老板,再来两瓶‘醉鬼’!”

“好嘞!”

“老崔,地府可有阳寿未尽的凡人前来这种先例?”

“多了去了,比如黑白无常偶尔眼神不好拘错的,再比如天界下凡受劫的,再比如用过鬼祭之法的。”

“鬼祭?”这二字刺得我一惊。

鬼祭之名,名换命

一个声音在我脑中来来回回荡漾。

“就是一种以命换命的邪术,献祭者能将自己的阳寿转移到献祭的对象身上,不过这种术法早已失传几百年都未曾见过,除了有次瞎猫碰上死耗”

红着脸的老崔脑袋直直撞在酒桌上,不省鬼事。

酒谱的伙计恰逢其实将两瓶新的‘醉鬼’端了进来。

我翻来翻去,生死簿上只能看到吴戈的前生今生来生的三世记载,且内容寥寥无几。

第九十九世只写了十六岁新婚之夜死了妻,金榜题名以后续了弦,一路官道亨通当了宰相,却终生无所出郁郁而终。

第一百零一世是一片空白。

照理说按照时间来算,我与吴戈的纠葛,发生在第九十九世,生死簿上却未见只字片语。

看来得另想办法。

八成得亲自去阳间找他一趟,才能有新的线索。

我叹了口气,将生死簿好生给老崔塞回去,给老崔留了张纸条,付清了酒钱以后出了酒铺子。

酒铺子后的西二胡同深处就是小伞的家,我顺道拐进了西二胡同。

门口已经沾了灰,估计是愤怒的女鬼们发现蹲守数日却半个鬼影都找不到后,各回各家了。

我没有敲门,直接御了一团阴风翻墙而过。

才一落地,一大把石灰粉自墙角向我扑来,我一腾身躲过,沿着一条弧线朝屋内走去。

这是小伞曾告诉过我的,躲开他家一些小机关的办法。

屋内有光亮,看来今日小伞是在家的。

我在外敲了敲门,轻轻咳了一声,“小伞,是我。”

房门倏地一下打开,阿束惊喜的声音传来,“玉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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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紫手链

“阿束!”

我惊喜望去,正是眉目清秀的阿束,才几日不见,看着像是比之前瘦了些。

“你这些天都去哪了,我来这里找了好几次小伞都不在,又联系不上你。”

阿束老是神神秘秘的,叫我心里有些不舒服。

“那日你与小伞为何那般匆忙,连灵朱果都忘了拿?还好灵朱果是能放的,不然岂不是白跑一趟?”

我略有些不满地抱怨道,阿束只是含笑看着我,待我一口气说完才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那日我昏迷以后,小伞原本想带着我回到这里养病的,没想到胡同口已经围了不少鬼众,小伞只好把我送到蒿里山我的住处。”

“我不是刻意躲,是我今日才醒过来。”阿束说着,又有些微微喘气,似乎病还未好全。

阿束解释完,我心中好受了些,又见他有病容,有些不忍,“好吧,看在你昏迷的份上,原谅你了。你既然病还没好全,就在此等我,我这就回去给你拿灵朱果。”

走之前,却还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声,“阿束,我回来之前你可别走了,酆都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想要找到你实在有些难。”

阿束一怔,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吐出几个字,“玉叶,对不起。”

“行了,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我摆摆手,飘出房门。

御上阴风的我不到两刻钟,便从家中的冰玉盒子里取了灵朱果,再次回到小伞的家中。

阿束仍是一副很虚弱的样子,朦胧的烛光下,清秀的眉目微微蹙起,倒像是病西施一般,另有一种美。

天色不早,我另外寻了一根蜡烛点上,屋内稍微亮堂了一些,将灵朱果递给阿束。

“我看了地府志上的介绍,灵朱果红透了以后就可以吃了,现在正好可以拿给你妹妹。”

阿束从我手中接过灵朱果,轻轻说了一声“谢谢”。

“你从未跟我讲过你家中的事,包括你的妹妹,行踪也都神神秘秘的。”我低声道。

阿束拿着灵朱果的手僵了一下,微微敛起眉,面色显得有些为难,但更多的是歉意。

难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或者是我无意中揭了他的伤疤?

阿束一向内敛,恐怕真的有不便之处。

我见他情状,思忖着措辞打了个圆场,“若是不方便说就算了,朋友之间也不是无所不知,总得各自留些余地。”

阿束似下定决心一般,从左手手腕上取下一条手链,递给我,“玉叶,家里的事我暂时不能告诉你,还请你见谅。这个手链我戴了多年,现在送给你,就当这些日子你为我辛苦的赔礼。”

这是一条通体紫色的精致手链,藤蔓一般的紫叶间坠了一颗黑珍珠,设计很是精巧。

我不明所以,呆呆看着阿束掌心里的精致手链,没有第一时间去接。

阿束笑道,“收下吧,这个手链与我心意相通,你只要戴上这个手链,以后若找不到小伞,就能用手链联系到我。”

“你戴了这么多年,应该是你珍惜之物,就这样给了我,不好吧?”我婉拒。

毕竟我帮助阿束也不是图他什么。

阿束已经轻轻解开手链的环扣,将手链环在我的左手上,轻轻扣住。

原本喝的‘醉鬼’酒似乎在我血液中再次升腾起来,此刻,我又有些醺醺然。

阿束见我仍懵懂,轻轻道,“玉叶,对着这个手链,喊我的名字。”

我迷迷糊糊按照阿束的指示,听话地对着手链唤了一声,“阿束。”

手链上的黑珍珠轻轻晃动了一下,我睁大眼睛,这才发现手链叶边上镌刻了一个小小的“树”字。

阿束笑着抬起左手,原来他左手上还有一条一模一样的紫色手链,手链上的黑珍珠同样微微颤动,与我手中的手链遥相呼应。

“这上面有一个‘树’字,给我看看另外一条手链上刻了什么字。”

我好奇地朝阿束凑过去,阿束却略带羞涩地躲开了。

“哼,不看就不看,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嘟起嘴巴。

阿束微微一笑,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我的眼睛忽然朦胧起来,感觉周遭的烛光忽的透出一股粉红色。

“阿束,我”我结结巴巴,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开了口又骤然停住。

阿束目不转睛看着我,眼中泛起一阵柔光,微凉的手从我发间滑到耳边,不自觉颤抖起来。

“吱呀”一声,一阵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阴风,将房门吹出了一丝小缝。

我如梦初醒般后退一步,低头嗫嚅道,“谢谢你的手链,我收下了。”

逃一般地跑到门外,身后隐隐传来一阵刻意压抑过的咳嗽声。

我没有回头,御上阴风,失神一般朝院外走。

一不留神,墙角的机关触动,撒了我满身的石灰粉,险些入眼。

一阵凉水从天而降,又险些浇了我一身。

若是连中两招,身上不烫出几个泡才怪。

我总算彻底清醒,躲过剩余的机关,飞快回了家。

无袖与青歌都不在家,也不知道是去哪了。

天色不早,我匆忙换了一身衣服,将沾了满身石灰粉的衣服换下,沐浴更衣后直接躺到床上。

前几日恢复工作以后比以往劳累,我每日都睡得很早,睡眠质量也很高,今日躺在床上却有些睡不着。

翻来覆去想着今日阿束的神色,略带病容的样子,以及最后隐隐听见的咳嗽声。

我干脆翻身而起披上衣物,无意中被硬物咯了一下。

是山河扇。

是我方才更衣时,从沾满石灰的脏衣服里拿出来以后,随手扔在床上的。

“山河扇滴血认主以后,即便不用使用法力,平日里带在身上,普通魔族也不敢近身。”

我蓦然记起吴青那日的话,身上原本的暖意渐渐消失。

今夜的天气似乎有些凉,我不自觉打了个寒噤。

抚摸着左手手腕上的手链,又狠狠摇头,努力将这种怪异的感觉抛在脑后。

院门外一阵响动,传来对话声,是青歌与无袖,似乎在说些什么很是兴起。

脚步声越来越近,紧接着我房间的敲门声响起,声音急促清脆。

我迅速将衣服穿好,打开房门。

“无袖,青歌,这么晚了什么事?”

青歌已经激动得满脸红,无袖稍稍淡定,也是难得一脸不加掩饰的笑。

“小红,我有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二章 揭榜

第二日清早,我与青歌齐齐顶着大黑眼圈,踩着点出门,急匆匆赶去迷魂殿。

无袖的喜讯让我很快忘记了昨日傍晚的事,青歌拉着我喝了一夜的酒,几乎搬空了家中的大半个酒窖。

我也难得见识到了平日里断手骨折都未曾红过眼的青歌,一把鼻涕一把泪边笑边哭、嘴里还一直喊着“陈家有后矣”的丑相。

我一边感怀,一边想着另外一件事。

鬼帝今日的神色比昨日更好,红光满面,见我来得比平日略晚一些也没有说什么,又给我一封信,让我送去蒿里山。

“近日你们也辛苦了,这是最后一封信了,东岳大人这趟信送完以后,孤给你放三日假。”鬼帝笑眯眯道。

我一路飘到森罗殿,才被告知东岳大人不在,重新回了小茅屋。

我轻车熟路来到小茅屋,吴青依旧尽职尽责守在门口,大戬一竖,威武站立,神情肃然。

见了我来以后,吴青的眉头顿时化开,嘴角上扬。

“昨日封印加固得很是顺利,天界来的使者已回了天庭复命,大人也就回来了。你这趟信送完,估计能好好休息一阵子。”

我同样开怀,“正是,鬼帝方才也是这么对我说的,最后一趟信送完,我又能放三日的假。”

“去吧,一会儿出来了再聊。”吴青送我到小茅屋门口。

东岳大人今日穿着又恢复了在小茅屋时的随意,前些日子的忙碌一扫而空,现下闲适地一边喝着茶,一边捧了一张明黄帛书在看。

我一眼就看出,大人在看的并非地府的公文,更像是天界的东西。

“东岳大人,这是鬼帝给您的信。”

我轻轻敲了敲门沿,走了进去,将信件递到东岳大人案前。

东岳大人笑了笑,接过信以后指着旁边的一把竹椅,“小丫头这些日子送信辛苦了,来坐坐。”

我从善如流坐下,平日里大人闲暇时就会留我坐坐,聊上几句。

“吴青应该已经跟你说过,蒿里山下的神魔之井封印已经封住,魔族的事暂可无忧,你也能休息一阵。”

我唯唯点头,笑着应和,“是啊,天下太平,属下们也能安心偷几日懒。”

东岳大人的神情忽然似笑非笑,“真的不打算让河牟给你算上一卦?”

我连连摇头,苦笑,“使不得使不得,大人莫要取笑我了,我乃无心之鬼,只想找回自己的记忆,若能寻回自己的心便更好了,之后再考虑情爱的事。”

没有完整的记忆,始终是我的心结。

既然有本事将阳间的事忘得七七八八,以后也有可能会忘却今日的海誓山盟。

此时若动情,对与我海誓山盟的另一半,未免有些不公平。

“罢了,不勉强你了。反正我方才已经让河牟替你算了一卦,你近日红鸾星动,好事不远矣。”东岳大人笑得很是快意。

没想到大人是这样的东岳大人。

我瞪大眼睛,脸色开始泛红,微红,很红,掩袖捂脸。

见到我的脸色,东岳大人笑得更是开心,眼神扫到我左手袖边,笑容渐渐敛起,泛起一丝好奇。

“你这手链从哪里来的?”东岳大人问我。

“昨日一位好友所赠。”我老老实实回答。

“给我看看。”

我很相信东岳大人,毫不犹豫摘下手链递给他。

东岳大人只拿过去看了一眼,便又笑起来,重新还给我。

“挺好看的,戴着吧。”

随后又写了一封回信,塞入信纸交给我。

“这是近日以来的最后一封信,你把它交给鬼帝。这两个月内不用来了,我要闭关。”

说完,东岳大人又恢复慵懒坐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端茶送客,我应了一声,带着信出门。

吴青拉着我叙话,我顺势问出了我的疑问。

“今日鬼帝大人与东岳大人皆说这一回的信是近日以来的最后一封,东岳大人还说他要闭关两个月,虽说神魔之井的封印已经加固,但我总感觉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这回诧异的是吴青,“东岳大人要闭关?大人之前可未对我说过这话。”

说着也疑惑起来,不得其解。

我笑着说,“你不知道就算了,反正有大人在,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对了,我可能要去一趟阳间,有一阵子不会来了,吴青大哥,你多保重。”

吴青很是不舍与我道别,我挥挥手,御了一团阴风,朝迷魂殿方向而去。

近些日子的鹿尾坡很太平,我一次都没有遇到过大野狗,也没有再听说过大野狗咬伤普通鬼众的事情。

我御阴风的速度提高地越发快了,回到迷魂殿才将将午时。

将东岳大人的回信送给鬼帝后,我没有向往日一般直接离开,稍微犹豫了一下,对鬼帝说,“陛下,属下想报名去阳间的差事。若侥幸被选中,这几个月就不能来送信了,特来向陛下请示。”

原本埋首公文中的鬼帝抬起头,亦带了一丝诧异,“此次任务是孤亲自下达,虽说鬼使以上便能报名,任务内容却没那么简单,以你的修为有些难。”

鬼帝说得直白,我只有鬼使修为,恐不能胜任。

我扬起头,“困难总是有的,身为鬼差为地府办事便不能挑三拣四,况此次任务奖励丰厚,属下想试试,还请陛下成全。”

这种小事以鬼帝的身份地位看来也不是值得注意的事,我若坚持,想来鬼帝也不会反对。

果然,鬼帝想了想还是同意了,“既如此,你自己找司祭报名便是,若真能选上,孤另安排人往蒿里山送信就是。”

“多谢陛下。”

得到允许以后,我一路奔至鬼使僚,无视诸位共事的鬼使,直接冲到司祭大人的办公室,一字一顿对被我吓了一跳的司祭大人道,“大人,属下玉叶,报名参加选拔。”

司祭大人捻了捻胡须,打量了我一眼,摊开一张已经有了十几个名字和手印的纸,“签字画押。”

按完手印以后,司祭大人又从另一叠公文中抽出一张纸放在我面前,“这张也签了。”

我看到纸上三个大字,惊呼出声,“生死状?”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三章 选拔培训

“一次任务而已,为何还要签生死状?”

对于阳间的人而言,死意味着魂魄与肉身分离,魂归地府,要么修鬼道,要么转世轮回。

对于地府里已经死过一次的鬼差而言,死意味着魂飞魄散再无轮回可能,意味着彻底从世间消失。

司祭大人对我翻了个白眼,“早就有言在先,这次任务奖励不菲,难度同样不低,甚至有可能丧命,参加选拔的鬼差自然要签生死状。”

“可最终只有两位鬼差能够通过选拔,为何大家都要签?”

司祭大人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我,“在你下次开口之前,先仔细看完条款。”

我拿起生死状,看完一遍以后发现最后一行的小字:“生死状通过考核后生效,否则作废。”

我讪笑一声,“我这就签,这就签。”

刷刷两笔,在生死状上留下名字,按了手印。

司祭大人收起我的生死状,“好了,选拔明日开始,准备好出行三日用的行囊,明日卯时三刻来我这里报道,切记不可迟到。”

“你要参加选拔?!”

一个惊讶且高了八度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如炸雷一般,吓我一跳。

鬼帝三殿下悄无声息出现在我身后,一把抓住我的手。

司祭大人已经站起来,不卑不亢对三殿下行礼,“三殿下。”

三殿下不在意地对他摆了摆手,目光仍是盯着我,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每次都喜欢拽我的手,这真是一个让我不悦的动作。

我一把挣开,“不错,我要报名。”

“这次选拔很危险,你为什么一定要去?!”三殿下质问到接近咆哮。

他并不理解我的选择。

但我也不需要他的理解。

“我自有我要去的道理,只是我不想告诉你。”

“你若是为了流心丹,那大可不必!我向父亲给你求一颗就好了,你何苦以身犯险?”鬼帝三殿下越说越着急,大声道,“不行,我不同意你去!”

我向来吃软不吃硬,三殿下此话正触中我的逆鳞,我冷哼一声,“你与我什么关系,我参不参加任务关你何事?何须你同意?”

“且现下我名已经报上,生死状也签了,你想拦也晚了。”

三殿下怒气冲冲,“司祭,把她的生死状拿来!”

司祭大人不动如山,“三殿下,这不合规矩,恕在下难以从命。”

“我是三殿下,让你拿就拿!”

“除非鬼帝亲自下令。”司祭大人依旧不卑不亢,半步不让。

三殿下的脸垮下来,面色阴沉得可怕,如同随时要爆发的火山。

我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头一回觉得不苟言笑的司祭大人如此可爱。

我,三殿下,司祭大人皆没有说话,气氛很快压抑起来。

过了许久,没有任何一方有退让的打算。

“我还要准备明日的选拔,恕不奉陪了。”我转身欲走。

“站住!”

我转过头,丝毫不惧,“你想怎样?”

三殿下转过头面对司祭大人,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给我生死状,我也要报名。”

我惊异,“你疯了?”

堂堂三殿下,跑来与一群鬼差们抢差事?

“你管我。”

司祭大人已经拿出报名的名单与生死状,“请三殿下签字画押。”

三殿下速度比我更快,眼睛也不眨的分别在报名的名单与生死状上留下龙飞凤舞的“杨恭”二字,按下手印。

两张纸上签字画押完毕后,三殿下嘴角扯起一丝挑衅的笑,“我虽然不勤勉,修为比你还是要高个几千年的。”

“我,就,是,要,让,你,选,不,上!”

说完一转身,拂袖而去。

一句话气得我牙根疼,浑身颤抖。

本来我身为鬼使修为就不占优势,以三殿下鬼王的修为这么一搅局,直接将我通过选拔的成功率降低一半。

除了帮助无袖与青歌拿到定颜草,这些年我所有的愿望只是找回自己的记忆和心脏,仅此而已。

如今无袖与青歌马上就要有自己的孩子,我的愿望就只剩下一个。

我不愿当个异类,只想当一个正常的鬼,再无他求。

我也从未想过从别处祈求帮助,只想通过自己努力实现这个简单的心愿,还总是三殿下以各种方式阻挠。

我黯然低头,鼻头有些发酸。

司祭大人好心安慰我,“你不必过于失落,此次任务的选拔标准,并不只看修为深浅。”

“真的吗??”我泪眼汪汪看着司祭大人。

司祭大人平日里虽然经常花式嫌弃我们鬼使,却也从未苛待过我们,否则鬼使僚的八卦气氛也不会如此融洽。

“不错,除了修为深浅,还要看培训成绩。”

“谢谢你,司祭大人。”我心头一暖,发自内心地向司祭大人鞠了一躬。

“快去准备吧,明日莫要迟到。”

司祭大人此刻脸上的笑在我眼中格外慈祥。

“嗯!”

不管有没有三殿下的搅局,我都要拿到这个任务的名额!

我暗下决心,握紧拳头,斗志昂扬回了家。

院中的小方桌上堆满了大包小包,都是各种无袖爱吃的小零嘴。

无袖在院中悠悠闲边吃话梅边喝茶,平日喝的红花茶已经换成了龙井,青歌早早就回来了,乐呵呵地蹲在地上给无袖捶腿。

“小红,正好你回来,来尝尝青歌新买的话梅。”

“不了,我报名了去阳间办差的选拔,要准备一些东西。”我拒绝了无袖的盛情邀请。

青歌诧异,“你去阳间做什么?”

我笑笑,“我吃了灵朱果,却只恢复了一部分记忆,生前与我相关的人在阳间,我想去找他。”

又歉然对无袖道,“这次任务若能选上,得半年才能回来,你如今有身子,这半年没法照顾你。”

无袖哼了一声,“粗手笨脚的,谁要你照顾?我使唤青歌一个就够了,要去就去,少啰嗦。”

青歌道,“小红,我们都知道你一直以来都想找回记忆,既然有这个机会,就去做,家里的事你放心,有我。”

翌日清晨,我背着小包裹提前半个时辰赶到鬼使僚门口,不巧与三殿下狭路相逢。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四章 适应规则

我视而不见,直接进了鬼使僚,发现自己不是第一个到的。

半个时辰陆陆续续来了一些鬼差,个个都背了包裹,看上去皆准备得很充分。

加上我与鬼帝三殿下,一共二十位鬼差静候在司祭大人的办公署。

司祭大人卯时三刻准点出现在办公署,手里拿了名单与一把黑伞,扫了一眼众位报名者,缓缓开口。

“诸位都是报名参加此次任务选拔的鬼差,大家到得也很准时,很好。”

“下面我来介绍一下,本次选拔的规则。”

“本次选拔报名的有二十位。按照修为划分,鬼使一位,鬼修十八位,鬼王一位。”

鬼差们四下张望了一圈,看到了我和鬼帝三殿下,却都很守本分地沉默,等待司祭大人的后话。

我一凛,自己果然是修为最低的一个。

“不过本次选拔并不只看修为,而是要通过为期一个月的训练以及考核,通过最终考核的两位鬼差,即可获得任务”

“为期一月?”我惊呼出声,其他鬼差之间也出现了短暂的议论声。

“肃静!”司祭大人被我打断,瞪了我一眼继续道,“为期一月的考核中,会有三次考验,分别考验你们的术法掌握,生存能力与战力。”

“每一项考核为期十日,到第五日会告知诸位的排名情况,根据第十日的排名,来选择能够参加下一轮考核的鬼差。”

“第一项考核会淘汰四位鬼差,只有十六位鬼差进入第二项考核。第二项考核会淘汰一半的鬼差,有八位鬼差进入第三项考核,第三项考核会继续淘汰一半的鬼差,最终通过三项考核的四位鬼差,进入最终考核,选出两位鬼差领取任务。”

我心中暗想,第一项考核通过的概率较大,八成的鬼差能够通过,第二项考核与第三项考核和最终考核才是重点。

“诸位可有什么疑问?”

一位年轻鬼修开口,“司祭大人,您方才说考核为期一个月,选拔过程是不是太久了点?鬼帝下令的任务是在七日后就开始,这”

司祭大人白了他一眼,“自然不是地府与阳间,你们的考核之地在须弥府。”

话音一落,鬼帝三殿下倒是没什么反应,其他鬼差们的议论声纷纷响起。

“竟然是须弥府,我在地府当差也有八百年,一次都未见过须弥府。”

“据说须弥府内十日,相当于地府一日,一个月的考核出来,也不过区区三日功夫,难怪了。”

“须弥府轻易从不开放,这次任务果真不简单啊。”

“不知是何等任务,竟有这般重要”

多年送信生涯中我倒是路过须弥府几次,府门紧锁,从来未见开过,我心中也好奇着。

这一次的任务难归难,总归是一个去阳间的机会,值得我争取。

司祭大人轻轻咳嗽了一声,鬼差们的议论声降了下去。

“没有其他问题的话,就跟我一道去须弥府。”

司祭大人招来一大团阴风,带着所有的鬼差,短短半刻钟便到了须弥府门口,围成一个小圈。

须弥府太久没有对外开放过,平日里也少有鬼差来打理,朱红色的大门都已经斑驳掉漆,蒙了一层厚厚的灰。

司祭大人对着大门一拂袖,所有的灰尘散去,顷刻之间变得干净,鬼差们纷纷赞叹。

“随我入内。”司祭大人严肃刻板的声音响起,所有鬼差都怀着一副好奇的心情乖乖跟在司祭大人身后,进了须弥府。

迈入府门后,我发现须弥府虽然外表看上去与其他的府邸没什么特别的,里面却截然不同。

迎接我们的不是宽阔的院落,而是一条狭长的青石铺就的通道,除了道路中间的青石,道路旁看不到其他可以落脚之处,星星点点的光芒,竟像是悬在夜空中的万千星辰一般,很是玄妙。

“跟紧我,不要左顾右盼更不要随意踏出青石范围!若是不慎掉队,你们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司祭大人的声音骤然严厉起来。

我连忙收回目光,老老实实跟在司祭大人身后,亦步亦趋朝前走。

走了约小半个时辰,前方才出现一个亮光的小洞,仿佛是出口,平日里早已习惯御阴风的鬼差都振奋起来,脚步加快。

洞口越来越近,终于走出去的那一刻,所有鬼差却都懵住了。

热辣辣的太阳毫无遮挡地直射到每一位鬼差身上,疼痛瞬间让除了鬼帝三殿下之外的所有鬼差都发出了抽气声。

强烈的日光照得我脸上如刀切一般刺痛,将身后的包裹顶在头上遮住整张脸后,依然火辣辣的。

三殿下只是皱了皱眉,抬袖挡了挡直射脸上的阳光,表情神色又恢复正常。

司祭大人早已在出洞的那一刻就撑起了那把大黑伞,不透光的伞面将烈日挡了个严严实实。

司祭大人很是淡定开口道:“诸天三千小世界,尽在须弥芥子间,此处乃虚弥望,一应世界拟阳间大晋望京而建,晴雨风雪也同阳间皆无二致,也是你们进行选拔与培训期间要待的地方。”

“下面进行第一项训练——术法。”

司祭大人一挥手,二十个卷轴和二十个锦袋子出现在众位鬼差面前。

“诸位各取一个卷轴和一个锦袋。”

所有鬼差都被日光炙烤得难受,以最快速度取了各自的卷轴与锦袋。

“卷轴上记载了你们要学的三十四道术法,锦袋中是纹银五两,供诸位考核期间生活所用。五日之后的正午时分,我会在望京玄武门城楼下等你们,宣布第一次排名。”

“考核现在开始,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除了鬼帝三殿下之外的众位鬼差齐刷刷喊道,急切想要躲到日光晒不到的地方。

司祭大人环扫众位鬼差神态,满意点了点头。

“很好,五日后见。”

司祭大人转身从入口离去。

入口随着司祭大人撑伞的背影一道消失。

二十位鬼差茫茫然站在闹市街中,与人流汇在一起。

下一秒,所有鬼差皆以最快的速度躲到了晒不到日光的屋檐之下,除了我。

我跑得最快最远,宁可多晒会儿也要远离三殿下那个灾星。

几乎跑到另一条街了,才找了个凉茶铺子进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五章 咒语考核

我一连点了两杯凉茶猛灌下去,才略去了火热,稍微舒服了一些。

我往身后一望,鬼帝三殿下并未跟上我。

这很好,省事儿。

我这才悠悠打开卷轴观看其中内容,卷轴前排第一道术法名称印入眼帘——防晒术。

“防晒术?”

如果不是来了须弥府,我一定会笑出声,但眼下对于我们这些受不得太强日光直射的鬼差来说,这个术法可以说是非常实用了。

默念了三遍,我很快将术法口诀记熟,运用自己的法力试了试。

只见暴露在外微微泛红的皮肤上凝结了一层蝉翼一般几不可见的薄膜,带来一阵清凉舒爽之感,方才暴晒之下听司祭大人训话时带来的灼烧感开始慢慢减退。

凉茶铺子外面的太阳依然火辣,我付完凉茶钱,将小二找回来的铜板揣好以后,小心翼翼将手伸到太阳底下。

果然,有了一层薄膜以后,灼烧感大为降低,我只是感觉皮肤微微有些烫,还不到灼痛的程度。

我放下心来,慢慢走到烈日之下的街道中,汇到人流里。

这一回的感觉好多了,虽仍是不能晒太久,反应却也与凡人无异。

司祭大人让我们学这些术法倒真有一定的道理,使了防晒术后,日后在阳间行走不至于见不得光,不至于被凡人当成异类,做任务也方便些。

这一次的选拔,并不单纯比较的是修为,而是实用性。

我心下稍安。

只是眼下,我不可能一直都在阳光下行走,须弥望既然完全按照阳间的规则来,日落以后也总得寻一个安身之处。

司祭大人给了我们每位鬼差纹银五两,虽说哪怕日日住店也够用,我还是打算小心着用。

毕竟这只是第一项考核,说不定后续的考核内容中会很费银子。

得先找个地方落脚。

我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逛了一圈又一圈,在一家客栈前犹豫不定,干脆先在客栈旁,挑了晒不到日光的一面倚着墙,掏出卷轴。

我将卷轴前一半的内容都扫了一遍,发现多数是贴近凡人生活的实用术法,心中大致对第一次考核的重点有了数。

一阵香味飘来,是我平日爱吃且爱做的糯米甜糕味。

一抬眼,果然对面正是一个卖蒸糕的小摊,眼前一亮。

卖蒸糕的是一位看上去五十许的老婆婆,头发花白背部佝偻,许是日头太大日光太亮,躲在摊布下的老婆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明明时候还早着,婆婆却慢慢伸手准备收摊布,像是要收摊。

我收起卷轴怀中揣好,朝小摊走去。

“婆婆,蒸糕怎么卖?”

见我靠近,老婆婆收摊布的手停了下来,慈祥一笑,“小姑娘来得真巧,再晚一些婆婆就要收摊了。”

我笑应着,“看来是我运气好,麻烦婆婆给我来一块。”

婆婆打开白棉布下盖着的蒸糕,给我盛了一大块蒸糕。

我笑着接过,却没有直接吃,而是先揣入袖中。

“婆婆,您一个人收拾这么重的摊位不容易,我横竖无事,我帮您一起吧!”

婆婆本要推脱,我坚持几次以后才同意,我身为鬼使,力气比寻常人大,三下两下替婆婆将摊面与放蒸糕的物件收好,一路将婆婆送回了家。

婆婆的家并不远,就在城中一条小胡同里,我帮婆婆将小摊推车推入院中之后,不出所料被婆婆邀请留下喝一碗凉茶,顺便闲聊了一阵子。

婆婆一人独居,每日做一些蒸糕当早点来卖,因年老体力不济,往往到了未时便要收摊回家。许是年迈孤寡,婆婆话匣子一开就很是健谈,不知不觉到了日落,我自告奋勇替婆婆做饭。

这正是我擅长且乐此不疲的活儿。

“婆婆尝尝我的手艺。”

我用膳房简单的素菜与调料,比照着平日在地府的方法,做了两个简单小菜,又蒸了几方糕点。

婆婆笑着尝了一口,看我的眼神顿时多了好几分惊艳。

我回想了下过去数年里崔判官给我讲过的故事,随口捏了个身世背景,只道自己前来盛京投亲却找不见人,再过几日便住不起客栈云云。

果不其然,婆婆主动答应收留我几日,条件很宽裕,帮婆婆做做糕点和一同出摊就行。

婆婆家中不富裕也不算贫寒,儿子离乡后正好空着一间房,我简单收拾了一下,扫了扫床铺的灰,开开心心住了下来。

夜间借着一盏摇摇烛光,我打开司祭大人给的卷轴继续研习剩下的术法。

一个时辰后,我成功用厕纸造出了假户籍与假路引,吹熄蜡烛安然入睡,睡得安稳香沉。

接下来的四日,我很自觉起床为婆婆做糕点,然后随婆婆出摊,有客时便帮忙,无客时便琢磨术法,学完前十个术法之后,进度却慢了下来。

虽身为鬼使修为比鬼灵要高,在阳间施展同样的术法消耗的修为是地府的数倍,我一日之内顶多能够施展十次术法,便会耗尽灵力。

且其中一次术法,要用在防晒术上,也就是每日我只有九次练习的机会。

第五日正午,我寻了个理由离开婆婆的糕点摊,顶着防晒术勉强按时到达了望京城楼,按照司祭大人的要求将学会的术法依次展示一遍。

除了三十四道术法尽已掌握的三殿下,多数鬼修都学会了十五六个术法,进度快些的甚至有学会了二十多个的,我毫无悬念地排到了最末。

这让我有些难受。

若是再过五日之后的考核中,我还不能排到前十六位的话,便会在第一项考核中被淘汰,更别说后续了。

散会之前,三殿下还志得意满地斜了我一眼,成功加剧了我的难受。

垂头丧气了一整日,一直到收摊回到婆婆家,我都蔫蔫的抬不起精神。

平日里不喜欢看书,卷轴后面二十几个术法讲解看得我都一知半解。

要是阿束在就好了。

天已经有些黑,我正打算点一根蜡烛,左手手腕上的紫手链却抖了一抖。

一道幽幽的紫光泛起,自手链如烟雾一般腾出,在我眼前袅袅成形。

第三十七章 风水轮流转

最后结果,我很幸运地排到了第十五名,勉强吊在最后通过了第一轮的考核。

四位考核垫底的鬼差心有不甘的离开了须弥望,其中三个还回头颇有怨气的看了我好几眼,嘟囔了几句类似“这种低修为的鬼使都能过考核,真是不公”的话。

虽说有阿束的指点,这些术法也都是我一个个亲自使出来的。现实摆在眼前,他们就是再不服气,也不能改变什么。

我视作不见听而不闻,专心等待司祭大人接下来的训示。

司祭大人一捻胡须,缓缓开口,“恭喜诸位通过第一轮考核,下面宣布第二轮考核任务。”

“下面宣布第二项考核任务——自理能力。”

话音一落,鬼差们的神色变得微妙,相互交换着眼神。司祭大人也停下不语,看着剩余的鬼差们。

一位鬼差诚恳发问,“大人,自理能力我们都知晓,衣食住行这些多年以来属下们都是自行打理,如何进行考核?”

司祭大人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后开口,“你说得不错,衣食住行在阳间很重要。诸位经过这么多日的体会,想必也知晓阴间与阳间不同之处,自理能力乃你们在阳间的生存能力,或者说生财能力。所以考核的方法,就是从今日起到十日后,你们手头的银两数。”

“之前给你们的五两银子算是给你们的本钱,最后一日,按照银两高低进行排名,前八位鬼差可以参加下一轮的考核。”

“你们可以运用前十日所学的术法,生财之道可以灵活变通,却不可偷抢拐骗,也不可转嫁祸害他人,更不能为了谋财伤人性命。”

听完司祭大人的话以后,其他的鬼差或多或少面色都有些难看,尤其是鬼帝三殿下,脸快黑成了成色上好的黑炭一般。

我心中简直乐开了花。

这一次考核果然不是只看修为,更多是考验鬼差去了人间以后的适应能力,司祭大人诚不欺我!

绝大部分的鬼差都花了钱住在客栈里,再加上修习卷轴后面几种术法需要买的东西也占去一些花销,眼下银子基本都花了大半。

而我则不同,取出修习术法需要买的东西,现下还剩了四两银,已经相对他们领先了。

且这两日因我蒸糕做得好,近些时候前来买糕的馋客也多了不少。待我回去与婆婆打商量,每日将蒸糕摊子多出一会儿再收摊,还是能够挣下一些钱。

“小伞托我转告你,就算婆婆答应了,也赚不了什么大钱,不如他教你碰瓷。”

紫雾袅袅中,一身白袍的阿束一本正经提议。

“司祭大人都说了,不许坑蒙拐骗,碰瓷更不可能。”

我坚定否决了这个建议。

阿束又提议,“或者去赌场碰碰运气?司祭大人说的原话是‘赚钱之道可以灵活变通‘,只要来路合法,想来没有大碍。”

我眼前一亮,又很快黯淡下去,“算了吧,往日在地府我也猎奇去赌场玩过一两次,回回输得精光,手黑得很。”

“其实…”

“不用了,阿束你帮我通过了第一次考核,我已经很满足了,这一次我能自己解决,你放心吧!”阿束还想提些建议,被我止住。

在自理能力这一项上,我还是很有自信的!

接下来的五日,我每日越发用心琢磨糕点,除了平常加桂花糖的糯米甜糕之外,又另外制了麻饼与枣花糕,在点心面上刻上“福”、“禄”、“寿”、“喜”等寓意吉祥的字,小摊的生意一日比一日好,营收已经是我来借住之前的三倍有余,婆婆每日都很高兴,答应将这些新点心花样额外挣得的利润六成分给我。

五日之后的第一次排名,我手头的银两恰好与之前司祭大人给的一样,五两银,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排名公布下来我是第四,算是安全的排名。

只要能够在第十日最终考核的时候,排名保持在前八,就能进入第三项考核。

排在我前面的三位,都是艺高胆大之辈。

其中第二名和第三名达成同盟,凭借着自己鬼修的身手,合作一起表演街头卖艺,短短五日一共收获了四十余两银,各得了二十余两。

再就是第一位更加艺高胆大的鬼差,凭借的却是赌术,以二两杂银的本金赢了数十倍,以近一百两银的数额拔得头筹。

令我意外的是,鬼帝三殿下这一次排到了倒数第一。司祭大人宣布排名的时候都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尽管非常不明显,我却看得一清二楚。

原因无他,三殿下正是我们二十位鬼差中,唯一一位不但未挣到钱还负了债的。

“我凭本事造的假,凭什么不算?”

三殿下怒气十足对着司祭大人提出质疑,对这个排名非常不满。

司祭大人依旧不动如山,“真便是真,假便是假,而且殿下这银两也太假了。在下也是头一次见到,假银能假到遇水就掉色的。”

说罢还朝我扫了一眼,“若论造假,三殿下不妨向玉叶鬼使讨教一二。”

“诸位继续努力,五日后午时仍是此地相见。届时将宣布能参加第三轮考核的鬼差名单。”

司祭大人离开。

三殿下脸色很黑,司祭大人之前的话一落,连带着看我的眼神也充满一种莫名不善的情绪。

我不明所以,问了知晓内情的鬼差才得知,三殿下天马行空地用玉佩作抵,从当铺借了二十两银。

二十两银子到手后,三殿下购买了加起来共三百两的水银与铜、铅。

三殿下认真在作坊里劳作了五天。

最后,成功地,

造出了五两假银。

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笑出来。

三殿下瞪我一眼,“得意什么?还有五日呢,咱们走着瞧。”

一拂袖去了,大步流星不回头。

看样子是真的生气了。

我止住笑,仍是大畅。

风水轮流转,上一项的中期考核我还在最后一名苦苦挣扎,这一次就轮到三殿下了。

苍天饶过谁!

不过我也没有放松警惕,毕竟排名公布之后,排名靠后的鬼差都会因为危机感而奋起直追,也会因为其他鬼差的挣钱之道激发灵感,不可大意。

不过我总能想到办法,于是步伐轻快的,回到了婆婆的蒸糕摊位。

第四十章 练习

各自认领了对手以后,鬼差们的心情不一。

很幸运,我的对手并不是鬼帝三殿下,是另外一位年轻的鬼修。年轻鬼修的修为不低,于我而言已是最好的选择。

抽到对手是我的鬼修明显松了口气,抽到三殿下的那位倒霉蛋则面如死灰,哭丧着脸。

至此也舒了一口气。这个结果不好不坏,以我现在的修为想要在对战的时候胜过鬼修,胜算很低。

司祭大人拈须道,“玄武街上的混元馆,乃专供武者修习练武之地,是个不错的修炼之地,你们可自行前去修习。”

“五日后见。”

司祭大人再次离开。鬼差们没有像上轮那般叽叽喳喳讨论,离开的速度一个赛一个的快,生怕耽误了自己修行的时间。

除了某只毫不担心的讨厌鬼。

“修为战力并非一昔之功。我看你也休要徒劳挣扎,不妨直接认输,省得打出一身伤来。”

三殿下的声音传来,看似关心的嗟叹在我看来十分欠扁。

我十分明了,这摆明就是嘲讽。

于是反唇相讥,“也总比造假银子还造不出来的好。”

三殿下刚刚浮起的笑意消失,脸色立刻变得不自然,哼哼一声,“前两项考核只不过是你运气好,这一次可是实打实的靠修为,看你还如何取巧。”

一句话戳中我软肋。

我脑中暗暗将他蹂躏了无数遍,表面上却不能露怯,故作自如道,“我取巧也罢,实力不济也罢,都与你无关,我尽我全力,落子无悔。”

“那鬼修的修为虽不及我,你对付起来也不是易事,他也不会对你手软。你真不怕受伤?”

“这就不劳殿下您费心了。”

“你当真如此想赢么?”

“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咱们走着瞧。”

说罢我再不理他,看似大摇大摆实则忧心忡忡地按照司祭大人的建议找到了玄武街上的混元馆。

混元馆内地方很宽敞,有刀枪棍棒齐全的练武场供众人使用,也有单间的练习室供个人使用。

除了我以外,其他动作更快的鬼差前来各自定了私人的练室。

租金不算太贵,十日的功夫也就花掉我三两银,爽快掏过钱定好房间的我不浪费任何时间,直接从老板手中接过钥匙,走入了自己的练室。

练室空间不大,布置得干净利落,最重要的是器具齐全,又很清净,不容易受他人干扰。

我盘膝坐下,凝神运气,开始修习。

刀枪棍棒这些靠积年累月功夫的我是指望不上了,一直都未曾练过,只能靠增加修为来比拼。

一个时辰之后,我忧心忡忡睁开眼。练室里的修行效果虽然比外面好,进度却没有我想象中的快。

此时隔壁却难得传来一声几不可见的声音,似是重物被砸倒地。地面都微微震动了一下。

照理说混元馆隔音这么好,不应该会出现这样大的动静。我好奇之下悄悄捏了个诀,试着在有动静的隔壁练室相贴的墙上开了个透视洞碰碰运气。

透视洞并非司祭大人所教我的法术,而是之前小伞教的,术法口诀与施法技巧与司祭大人卷轴里的那些截然不同。

法术出乎意料地成功,一个碗口大小的洞出现在我眼前。我能够通过这个洞明了隔壁的情况,隔壁却瞧不见我。

敌明我暗。

我顺着透视洞朝里一看,好巧不巧,隔壁那位发奋练功的,正是我此轮抽签抽中的对手——那位年轻的鬼修。

此刻他正重重倒在地上,似是被打伤,我顺着他倒地的反方向望去,果然练习室里除了年轻鬼修还有一位,正是鬼帝三殿下,二鬼似乎有了争执。

年轻鬼修从地上缓慢爬起,擦了擦嘴边的鲜血,似乎对着鬼帝三殿下大喊着什么,鬼帝三殿下一脸眉头紧锁,神色不善。

顷刻间,年轻鬼修主动动起手来,三道青光几乎一瞬间朝着鬼帝三殿下招呼过去。结果不出意外,鬼帝三殿下轻描淡写一挥手化解了年轻鬼修的攻势,一个侧身,握在手中的剑柄飞出,朝年轻鬼修飞去,年轻鬼修躲避不及,又一次被击倒在地。

此时鬼帝三殿下似乎有察觉一般,朝着透视洞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心一虚,立刻将术法散了去,以最快速度出了混元馆的门。

一路大步流星在路上走了许久,确定并未有人跟上我之后,才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心虚,嗟叹一声,不知不觉思绪沉重。

三殿下鬼王的修为自是不必多说,就连我的对手都很强。

方才年轻鬼修与三殿下斗法时,发出的三道青光正是三道术法。术法本身倒是不难,难的是这三道术法几乎是瞬发。

以我目前的修为,最多也只能瞬发两道术法,相较之下威力弱于对方。

“小爻,你怎的又回来啦?”耳边传来婆婆的声音,我回过神才发现不知不觉我走到了婆婆的摊位。

婆婆正在收摊,见了我以后笑得和蔼。

我心下一动,掏出怀中的钱囊,给自己留下二两银,将剩下的整个钱囊递给婆婆。

“婆婆,我找到了另外的住处,也不缺钱了,之前找您借的钱现在还给您。”

反正混元馆的钱已经付了,剩下的钱足够我吃喝不愁过这十天。

即便须弥望的一切并非真正世间的因果,我也不大肯多欠人情。

婆婆表情微微一惊,一开始不肯收,在我坚持之下还是接下钱囊。

“孩子,以后若有困难,一定要和婆婆说。”

到婆婆家门口后,婆婆紧握了我的手,看我的眼神多了些许心疼。

实际上再有十日我们剩下的鬼差便都走了,出了须弥望便再无瓜葛。但见婆婆恳切便随口应了句,准备道别后重回混元馆去练功。正转身,婆婆却喊住我,掏出一颗小黑珠子。

“小爻,婆婆没什么贵重东西,这颗珠子你拿去当个纪念。”

我看着婆婆手中的小黑珠子,心中升起一丝疑惑。细看之下这颗小珠子外表却平平无奇,根本看不出什么究竟。想来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便道谢接下了,和婆婆正式告别。

“阿束你说,这个婆婆到底是什么人?”

我一边朝着混元馆走,一边晃着手里的紫手镯。

“我看不像是须弥望的人。”阿束道。

我点头同意,“没错,婆婆好像是在帮我通过第二轮选拔。莫非是地府里有鬼想帮我得到这次任务?可须弥望几十年未曾开过府,怎么可能有鬼愿意为了帮我绕这么大弯子?”

若说相熟有愿意帮我的鬼,也就青歌无袖一家子。为了帮我得到去阳间寻找记忆的机会,倒真有些许可能借着鬼差的身份做些什么。

但很快我就打消了这个猜测。

因为贫穷。

第四十一章 修习

论财力论人脉,就会发现没什么可论的。

疑惑着回到混元馆后,杂念立刻被抓紧修行的紧迫感取代。

司祭大人给的卷轴上那些术法很基础,御风这些不用说,阳间的清风也就算一点轻功,阴风我已运用得很熟悉,学起类似的御风术轻车熟路。

定身术也很简单,只需要准头好一点,能让对方中招就能起效。

御火术对于地府所有鬼差来说都是双刃剑,鬼差惧光惧热,用修为施放术法的时候自身会收到影响,但同时对鬼差的杀伤力也强。

御水术相对容易,与御火术恰好相克,用于化解对方的御火术。

最神奇的是居然有一道术法是御雷术,按照卷轴上所写,术法传自天族,天族使用此法的威力最强,地府稍逊但也不容小视,若以鬼帝的修为来释放御雷术,引来的紫电能劈开半个蒿里山。

若以鬼使的修为熟练运用此术,一道雷便能劈死十余个鬼众,鬼修则上百,比御火术威力更强。

我见威力强,磕磕巴巴使了一道,一条细如木筷的闪电一闪而逝,光影瞬间而过,半点雷声都没有,大失所望。

也许是在室内,故而引不到雷?

我不死心,夜里悄悄跑到混元馆屋顶又试了一次。正好夜里浓云密布,想来能引到雷的几率会更大。

这回的引雷术比白日里进步了,一米余长的闪电准确地劈到瓦片上。

“咔嚓”一声响。

瓦片上裂了一道小缝,劈出几颗小火星,很快又熄灭,搓出一小阵青烟,很快消散在夜色中。

“以你目前御雷术的威力,大约只能劈柴。”

一个幽幽的低沉声音自脑后响起,如阴风扫过后颈,我脑袋一炸,汗毛直挺挺竖起,一个失重整个身子朝着院中栽倒下去。

我条件反射给自己掐了个御风术,结果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被风托着轻飘飘落地,反而被一双手稳稳接着。

直到落地,我才看清托住我的是何方神圣。

黑色密云纹锦衣,很熟悉的轮廓,正是鬼帝三殿下。

“你抱着我很久了,别怕,下来吧。”

三殿下低声道,眉眼低垂着,声音听不清喜怒。

???

别怕?

要不是他,我会受到惊吓?

这一副大发慈悲安慰我的语气是什么意思?

我立即一跃落地,不满道,“你好无礼,为何鬼鬼祟祟在我身后吓我?”

“你劈我房上瓦,我上来看看,到底是谁无礼?”

三殿下打量我一眼,气定神闲道。

我咬牙,不再言语。

刚才出的丑肯定全被他看见了。真是倒霉。

“你当真这么想赢?”

三殿下又问了相同的问题,语气依然不解。

“当然!”

不然我如此拼命为何?

都到这一步了,哪有那么多废话。

“你自求多福吧。”

三殿下眉头微微一动,匆匆撂下一句话转身消失,用的正是术法中的缩地成寸。

这么快就走了?

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我不解,也没时间纠结,又练了几次御雷术以后便会了练室。

日子过得极快,五日眨眼就过去。

中期考核我不出意外输掉了比拼,比较意外的是这回输得极快。

年轻鬼修瞬发的三道术法在一开始就牢牢克制住我的施法节奏。一开始还能勉力支撑,一半术法进攻一半术法抵挡,到后来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抵挡年轻鬼修的攻势,不到半柱香节节退败,好几次被术法幻化的剑光擦身而过,险些伤了自己。

打过一次后我发现,年轻鬼修会的术法并不只是司祭大人卷轴上那些,威力最强的剑光,正是他独家绝技。

我忧心忡忡,“司祭大人给的只是基本术法,若只靠这八道术法,我根本难以取胜。”

阿束安慰我,“术法是一方面,关键在于修为深浅,你若能瞬发四道以上术法,未必不能赢他。只是须得鬼修以上的修为方可做到。”

我更忧心,“混元馆有助修为提升不假,但我的对手同样在进步,我须得进步比他快,才能有胜算。阿束,你可在书上看到过什么能快速提升修为的法子?”

阿束犹犹豫豫,“有是有,只是…”

我精神一振,“什么方法?只是什么?”

“强行提升修为,恐会根基不牢幻化心障,容易走火入魔。尤其是玉叶你身为鬼差,若堕入魔道,必会被地府通缉绞杀。”

这么严重么…

冥界与天界一直以来便是同一战线,自天界与魔界水火不容以来,地府便下了对魔族的必杀令。普通魔族一旦出现在地府,一经发现难逃一死。

我抿起嘴唇,沉默一阵又问道,“心魔心魔,由心而生,我乃无心之鬼,是否入魔的可能性比寻常鬼小些?”

“理论如此,我不敢肯定。”

“我愿意一试,阿束,请你教我。”

阿束拗不过,最终还是将《幽冥诀》的法诀教了我。

这个法决的名字听起来很地府。

初始修炼起来并不难,只是强行冲开体内经脉会带来剧痛,但我想着疼痛这种东西,疼到麻木也就习惯了,且我向来能忍。

短短一日我的修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距离鬼修的修为几乎只差一步。

练室中的一把铁剑,原本修为还不足御剑的我,此时已经能够使铁剑歪歪斜斜随我心意动起来了。

可这远远不够,最最起码,也得使卷轴里记载的御剑术用起来,才能多些胜算。

为了能够让修为更高,白日里我拼命练习御剑术,夜里也不休息,直接修炼《幽冥诀》。

只是接下来的三日内,修为似乎到达瓶颈,怎么也寻不到最后的突破关口。且后几日修炼时身体的负荷渐大,每冲刷一次经脉,便痛到我的冷汗便滚滚外冒。

离最后关头仅一步之遥,我不愿放弃,一遍又一遍运行心法,此时我的练室门口却传来激烈的声响。

兴许是别的鬼差们在外面打起来了,我正是修行关键时刻,不愿为别的事情分神,咬紧牙关扛着。

冷汗冒了第三重,外面的声响仍未消散,体内洗刷经脉的剧痛让我几乎忘记一切时,忽然一声惨烈的叫喊声传到了我的耳中。

随后是断断续续的哀声。

“三殿下,说好点到即止的你怎么刺进去了………”

……

“…快拔出来!”

声音正是来自我隔壁的对手年轻鬼修。

我还没来得及做任何事,浑身经脉猛然一震,眼前便是一黑,失去意识。

第四十二章 终极一战

我又一次陷入了曾经的噩梦,一张看不清的脸,一只握紧匕首的手,深深刺入我心脏的匕首,和彻骨的疼痛。

不一会儿,疼痛消失,梦境中的自己混混沌沌,不知飘向何处。

不知又过了多久,如有来自天界的五彩神光照耀在我的脸上一般,所有的毛孔都很顺畅,四肢舒坦到微微发痒。

等我再一次幽幽转醒时,眼前却是不一样的情景。一张很朴素的客栈标配木床出现在我身下,身上还盖着客栈标配小棉被。

木床前方目力所及之处无人,床侧隔着帘子却看到一个修长背影,以及有打水洗手的声音。

我浑身黏腻得难受,一边扒开身上盖着的厚厚小棉被,一边腹诽着大夏天给我盖上棉被的不知哪位高人。

不想一起身,脚一落地便摔了个马趴。

腿太软了,浑身无力又酸痛,仿佛经历过什么剧烈运动。

我是谁?我在哪?

从地上爬起的我重新坐回床上,陷入了沉思。

而木床旁边被遮住的地方,一个冷峻背影也转了过来,修长挺拔的身形,一张脸上引人注目的桃花眸,正是三殿下。

我幽幽叹一口气,打哪儿都能遇见他,且见一次倒霉一次,真真是流年不利。

“是你救了我?”

三殿下皱着眉头,一边打量着我一边若有所思地问道,“终于醒了?昨日你在练什么邪功?真气紊乱得整个地都在抖,生生打断了我的”

话说一半,三殿下止住。

“打断了你的什么?”

昨日的记忆一点点重新回到我脑中。

“没什么。”三殿下不肯多言。

“昨日害我走火入魔那鬼修是因你而惨叫?”

我眼前一亮,狐疑问道。

昨日我走火入魔时,似乎发生了一些值得注意的事情。我长期以来被青歌和无袖熏陶出来的八卦之火蓬勃燃起,目光炯炯。

三殿下脸色果然一黑,僵了僵,转移话题道,“这不重要。你先告诉我,你练的究竟是什么邪功,我见你修为大涨,体内气息却晦暗不明,经脉的运转与寻常鬼差截然不同。”

我心想着,身上的功法是阿束教我的,但见三殿下的语气不甚友善,为了避免一些麻烦,硬着头皮开始扯谎,“哪有什么邪功,自从上次掉进忘川河呛了几口水以后,脑中忽然悟出了一些修行的道门,平日里也懒得练,只不过如今情况紧急才练了练”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这话我自己都不信,心虚极了。

三殿下扫我一眼,沉默。

我连忙补充,“虽说练到一半昏迷过去,却也算不上什么邪功吧,我现在不也醒了么,而且身上轻飘飘的,修为也有所长进,现在咦?”

一边说着我一边查看自己的修为,却惊了一惊。

不知何时我已经在梦中跨过门槛,告别鬼使的修为,已经是鬼修了。

看来这功法当真有效!

突破瓶颈以后的我修为与年轻鬼修旗鼓相当,虽然剑术使得依然不熟练,但胜算已然大增,不至于败得毫无悬念。

因为我沉浸在喜悦中被忽略的鬼帝三殿下开口,声音闷闷的,“你果真这么想赢么?”

这是他第三遍问我这个问题了,我抬起头,一时对上了他的灼灼眼神。

“不错,我就是很想赢。”

三殿下似没料到这般,轻咳一声,将视线瞥向别处。

我收回视线,“谢谢你这次救我。现在我时间不多了,还要去练室修习,等考核过后,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回报你。”

“我先走了,告辞。”我环顾房内四周,又查看了一下身上的衣物佩饰,丝毫无损,心里对三殿下多了一份好感。

三殿下拉住我的手,“你先别走。”

“又有何事?”

我回头看他,他神色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轻佻,“既然你要回报我,怎么不听听我想要什么。”

“你想要我怎么回报?”我问道。

“从我第一次把你从忘川河里捞出来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你的眉眼,你的笑,你的一切,都中我的意。地府虽大,找一个这样中意的女鬼着实很难,我也不愿再多费时间。所以”

三殿下扬起眉,笑得灿烂,“不如你以身相许?”

“你想得美!”

我转身就跑,脸却微微红了红。

这样的笑,不过是他对所有女鬼的通用招式,十几年前的鬼火晚会他左拥右抱时我又不是没见过,做戏做戏罢了。

按照无袖说的,越是将海誓山盟情情爱爱拿到嘴边说的,说得越动听的,就越是不靠谱。

我反复警告自己,不可轻易上当。

出了客栈以后,通过路人的目光我慢慢意识到自己身上散发着一股难言的臭味,不得不改变计划,在去练室继续修习之前洗了个澡。

一个澡洗了半个时辰。洗澡时才目瞪口呆发现自己居然如同蜕皮一般洗下来一身污秽,足足换了三大桶水。

这大约也是突破修为瓶颈以后的正常现象,我未曾多想,洗完澡后神清气爽地回到练室,继续修习术法。

修为大增以后,御剑之术练起来比以前顺利多了,前两日还只能勉强动一动的铁剑如今能够指哪儿打哪儿了。

我大受鼓舞,一连三日以来日夜不休的练习,终于在第十日考核之前将司祭大人卷轴上的御剑术练得小有所成。

而修为突破到鬼修以后,我的术法也能轻轻松松一次性瞬发两个了,比起之前拼尽全力才能瞬发两个术法的时候不知舒服多少。

十日期满,我满怀忐忑来到司祭大人规定的相见之处,见到了我的对手。

年轻鬼修虽然就在我隔壁练室,最后几日沉浸修习的我也未曾与他一见。

今日他的样子怏怏不乐,显得精神颓丧,全然不似中期考核时的志得意满。不知是否是三殿下的缘故,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我也没有因此掉以轻心,万一是对手故意示弱轻敌,岂不是着了道了。

“四组对决皆以半个时辰为期,不可伤及性命,倒地不起者败。”

“考核开始!”

司祭大人话音一落,对方年轻鬼修一改颓丧精神,面色凝重,三道术法瞬间朝我招呼过来。

演得这么逼真,这小子果然不是什么好鸟。

第四十三章 赢了?

我暗自腹诽一声,身法丝毫不乱一个御风术轻松躲过他的三道术法,同时两道术法朝着年轻鬼修飞去。

年轻鬼修微微露出讶色后同样以御风术与缩地成寸躲开我的攻击。几个回合后,年轻鬼修发觉我在普通术法上的反应速度并不弱于他后,不再浪费时间,直接用了御剑术。

我同样不甘其后,用御剑术相对。两把飞剑在空中缠斗一处,接下来就是比拼修为了。

年轻鬼修的御剑术比我精深,我总需要花费额外的修为来控制飞剑防守,渐渐被他占了上风。不一会儿,我的额头开始渗出汗珠。

年轻鬼修八成也看出来我突破成了鬼修,丝毫不留给我任何喘息的机会,在我一次施法稍慢以后开始穷追猛打,我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对,一时难舍难分。

隔壁的几场对决都渐渐有了胜负,最后的结果就是一众鬼差围观我与年轻鬼修这一场。或默然观看,或嗟嗟私语。这些都还好,我都可视而不见。

只是某位殿下的眼神久久地在我身上打转,让我极不自在,感觉衣服上快被烫出洞来了。

稍一分神,对手一道御火术蹭着我的发梢擦过,一阵微微的焦糊味传来,我暗骂一声,重新集中精力。

奇怪的是,尽管一直都是我躲得狼狈,却感觉自己的灵力消耗并没有想象中的快,每当感觉灵力枯竭之时,丹田处便又涌出一股暖流,而对面的年轻鬼修在连续强攻之下却有力竭之势,术法的释放渐渐变缓,不再如同一开始的瞬发三道,而是一次一道。

我的御剑术反倒在这一次考核中有所长进,越拖到后期运用的得愈发熟练,化解年轻鬼修的攻击之余还顺道给了他一剑,划伤了他的手臂。受伤以后的年轻鬼修脸色难看起来,并未再起攻势,反而一只手按住胸口。我自然也不会错过机会,御火术与御雷术瞬间朝他扔去,出乎意料的是年轻鬼修并未躲闪,被我炸出一脸黑烟。

我诧异不解。

原本以年轻鬼修的修为,躲过这两个术法虽需要耗费些灵力却不难做到。良机难得,我的御剑术紧接着朝着他的胸口刺去。

这一刺并未让年轻鬼修有任何反应,他甚至没有躲避。

紧接着却是我胸口一阵剧痛,一阵雾气缭绕而起。前方被我“刺中”的鬼修却站在左前方带着一丝略狰狞的笑,低头却发现我刺向他的剑赫然插在自己胸口!

剧痛之后,整个天地再一次变得模糊,四肢也变得轻盈,我知晓这是昏迷的前兆,不知为何却始终守着一丝清明,我拼尽全力不让自己已然无力的身躯倒地,摇摇晃晃。

不知撑了多久,一个威严的声音飘飘忽忽传入我耳中,“恭喜你,玉叶,你通过了第三轮考核。”

脑海中一直紧绷着的弦骤然放松,此时再无力控制自己的身体,轰然倒地,睁大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

等我视线重新恢复,只见之前在胸口的那一剑已经消失,伤口已经愈合,只是疼痛未减。

司祭大人和其余三道身影围着我。

“大人”

我累到不想多话,给了司祭大人一个歉意的眼神,示意我没有体力起身,歪歪斜斜靠在地上。

司祭大人未和我计较这些,笑眯眯拍了拍我的肩,“方才鬼修最后用的禁术“镜影”,就算是等闲的鬼修也难以破解,看来这几日你没少下功夫。即便服用了流心丹能让你突破修为成为鬼修,也仍需要苦练才能抵挡下来,你能走到这一步,本座实在意外。”

原来鬼修最后那招叫做“镜影”。

我从未在地府任何地方见过这种术法,司祭大人给的卷轴里也从未出现过。不过看司祭大人的语气,提到这个术法的时候并不是很满意。

至于流心丹

等等…

流心丹?

“什么流心丹?”我疑惑地望向司祭大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又看向旁边的鬼帝三殿下。

三殿下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垂眸安安静静看着我。

其余两位鬼差脸色不大好,听到流心丹以后看我的眼神微妙地变了,不似之前的轻视,反带着些嫉妒和忌惮。

横竖我是不在意这些眼光的,满脑子想着流心丹的事。

难怪,难怪练功走火入魔了反而能够修为突破,我一直以为是自己运气好歪打正着,没想到是流心丹。

是三殿下。

司祭大人顺着我的眼神看了眼三殿下,又回头看我,没有任何表情道,“行了,休息好了就起身吧,年轻鬼修私自动用禁术,按照冥规当入火山大地狱服刑半年,已经取消了继续参加考核的资格。”说罢眼神扫过站着的三位,道,“你们剩下的四位通过了三层考核,是时候离开须弥望了。给你们各自一日时间修整,后日辰时便是终极考核,你们四位最终会有两位得到这个任务,依旧来须弥府门前等我。”

这小子虽不是什么好鸟,这回被丢进火山地狱可有得受了。

我们鬼本就怕火,且火山大地狱的火焰不比鬼火晚会上蓝幽幽凉滋滋的鬼火,而是冥界地地道道的特产幽冥之火,效果堪比天界的三味真火,架个炉子就能炼丹,寻常鬼差待一天就得脱层皮。

想到此处,我顿时感觉刚才被自己扎的那一剑没那么痛了,扶着地站起身,晃悠悠随着司祭大人一行出了须弥望。

这一次没有长长的归路,司祭大人轻轻一挥袖,一个眨眼的功夫所有的鬼差就出现在了须弥府的门前。

司祭大人平时看着不起眼,看来还是很有两把刷子。

在须弥望学了这些日子术法,加上阿束给我开的小灶以后,我在术法上有所进益,虽说自己使不出来太高深的,鉴赏水平却提高了不少。这个术法相当玄妙,相较于缩地成寸更为高深,有些乾坤挪移的意思,我若有机会学来,日后若再为鬼帝和东岳大人送信,便也不必费时飘来飘去了。

其余两位鬼差身上都带了点伤,与司祭大人告辞之后匆匆直奔酆都飘去,想来是为了尽早养好伤势以备终极考核,正合我意。

顷刻间,须弥府门前只剩下我,三殿下和司祭大人。

司祭大人在前气定神闲踱步,我刻意慢悠悠地跟在司祭大人后面想等着他先走,三殿下也似放慢了脚步,一声不吭与我并排。

走了没几步,司祭大人奇怪地回过头,正看着我二鬼。

司祭大人笑眯眯看了我俩一眼,转身一个缩地成寸,几步路的功夫消失在眼前。

司祭老人家的心思果然不出所料的细腻。

我正酝酿着措辞,三殿下已经迈步转身,悠悠站在我面前,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你走这么慢,是在等我?”

“不错,我问你,你不是想要我淘汰吗?为何又帮我?”

我看向三殿下,莫不是他改了主意,不打算与我死杠到底了?

第四十四章 终极考核前

三殿下看了我一眼,“你真想知道?”

我点头。

我当然想知道了,不知道问你做什么。

“因为,只有我能淘汰你,别的鬼不行。”

三殿下缓缓道,眯起的桃花眸下又出现了略带轻佻的笑容。

“最后的终极考核是四位鬼差中选中两位,为什么你一定要淘汰我,就不能一起去阳间吗?”

我实在不懂他,既然要淘汰我又何必救我?眼下既然煞费苦心的救了我,既然现在有了五成的把握,又何必千方百计阻拦我去做任务?

“这次任务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稍不注意便会有性命之忧。眼下流心丹你也拿到了,修为也突破了,为何一定要去阳间?”三殿下反问。

“你以为,我去阳间,只是为了流心丹?”

“不然呢?”

“我从来都没有说我去阳间是为了拿到流心丹,我另有事。”

“究竟是什么事?”三殿下看着我。

想着目前三殿下几次救我,我也就不瞒他,“我乃无心之鬼,来地府这七八十年,一直都没有阳间的记忆,之前拿灵朱果也是想恢复记忆。只是我的记忆才恢复了一些片段,只晓得和阳间的一位男子有关。平日里鬼差若无差遣不可擅自前往阳间,我只有这次机会。”

三殿下听到我没有心的时候眉心微动,手也悄然攥紧。

他沉默片刻,“我说过,这次任务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稍有不慎便灰飞烟灭,就算是去了阳间,你也未必有机会寻到那男子,你还要去吗?既是前尘往事,没有便没有了,何必苦苦追寻?”

“你不懂。”

他没有失去过记忆,自然不会懂那种忐忑的感受,也自然不明白我的执着。

我从不害怕真相,哪怕那记忆鲜血淋漓狰狞恐怖,那也是属于我的记忆。既是属于我的,那便是我必须要找回来的东西。

“我不会让你去的。你若执意要去,后日的考核就各凭本事吧。”三殿下深深看了我一眼,再不多言。

我亦不言语,御了阴风加快速度朝着酆都方向飞去,修为突破以后我御阴风速度大涨,一下子就将三殿下拉开好远一段距离。

一路没有回头。

只小半个时辰,我便飘回了家中。

无袖与青歌都不在家,不知道跑哪儿去遛弯去了。我不在的这几日,家中还挺干净的。以无袖懒于收拾的性子来看,多半是青歌料理的家务,可见青歌是粗中有细的。

我将在须弥望这些日子以来的换洗衣物统统洗了一遍,换上一身红衣,揣上随身的山河扇,又精心挑选了几个小伞之前给我的瓶瓶罐罐打包起来,以备后日考核。

我身上的伤口早已在司祭大人喊醒我时治愈,只是胸口被扎的地方仍有些刺痛。我摸了摸空荡荡的心口,给青歌和无袖留了一封信,叮嘱青歌好好照顾无袖,叮嘱无袖好好养胎。

想了想,又去找了一趟小桃,拉着她逛鬼集市买了一大堆素日她喜爱的小玩意。

“玉叶姐姐,其实你不用给我买这么多”小桃满脸担忧看着我。

我大手一挥,“没事,姐姐我通过了三轮考核,今日心情好,你看上什么随便挑就是。”我随手拿起路边摊的一只银样式的雕花钗子,饶有兴趣地把玩着,打算买下来。

这么些年我身为鬼使虽然薪俸不高,但胜在勤俭节约,不知不觉攒下来一笔不大不小的冥株。

“姐姐,我认识你这么些年头,你只有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这样大方的买东西。”小桃很老实的说道。

我把玩钗子的手一僵,讪讪道,“我有这么明显么?”

小桃点头如捣蒜。

“是谁惹你生气了?还是考核的时候有鬼差欺负你了?”小桃关心地问道。

我干笑一声,摇摇头,“都不是,就是我自己生闷气罢了。你不用担心,过一会儿我自己就好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烦躁,只道自己是在须弥府时压力太大,未往深里探究。

小桃看着我的脸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便问道,“你想说什么?想说就说吧,以咱们的关系不必太客套。”

“玉叶姐姐…你…莫不是…和三殿下通过考核的时候闹别扭了吧?”小桃脸色微红,支支吾吾问着。

我瞪大眼睛。明明我才刚回来,小桃又是如何知晓三殿下与我一道过了考核的?

小桃继续道,“鬼众们都在传,说是三殿下与玉叶姐姐如胶似漆,为了能与姐姐一同去做任务,不惜特意亲自报名参加选拔呢。”

“如如胶似漆?”我手一滑,银钗子跌落到地上。

“是啊,都说是三殿下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姐姐,才会想尽心思与姐姐一起,姐姐你不知现在多少女鬼羡慕你呢。当年我就觉得鬼帝三殿下是整个地府最英俊的男鬼,没想到三殿下眼光还这么好,我也觉得姐姐和三殿下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璧鬼。”小桃说得起劲,滔滔不绝。

我没来得及理会饰品小摊老板由眼中八卦之光旺盛转为抱怨我摔了钗子的神色哀怨,匆匆掏出一沓冥株付了钱,捡起银钗子蹭干净随手往小桃发间一插,拉着她走到一个无鬼的角落。

小桃开始苦口婆心,“所以呀,玉叶姐姐还是不要与三殿下置气了,三殿下长得这样俊俏,就算惹你生气了——”

小桃一顿,脸上露出颜控特有的痴笑,“看着这样一张好看的脸也容易消气嘛。姐姐多哄哄他也是值得的,省得他被别的女鬼哄跑了。”

“停。”

我抚平头上险些爆出的青筋,尽量让自己语气平和,“桃子乖,这些谣言不可信。我和三殿下的事你还是问当事鬼比较清楚,也就是我。我和三殿下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只是凑巧一同参加了选拔而已。”

若真如谣言里那般倒是更好,即便是与他一起去阳间,我也有机会去寻回我的记忆,风言风语什么的咬咬牙也就充耳不闻了。

眼下三殿下一心想让我淘汰,哪有半点想与我一起去阳间的意思,我自然是要辟谣的。

小桃一脸不信。

我叹了口气,“好吧,不是凑巧,但也不是谣言里的那样。我送你回家,一路上慢慢与你讲。”

一路走回小桃家,我刚好将三殿下一门心思想要淘汰我的始末讲完。

听完正版八卦的小桃看我的眼神顿时多了许多同情,在家中给我捧了杯桃花蜜,“姐姐,不管三殿下什么态度,小桃还是支持你,希望你能通过这次考核。”

小桃的话甚暖我心,点点头笑道,“还是小桃最好。”心满意足嘬了口桃花蜜。

“反正最后也是两位鬼差,只要玉叶姐姐胜过其余两位鬼差,还是可以和三殿下一起去阳间的!”小桃自信满满。

噗。

一口桃花蜜险些叫我呛住。

第四十六章 紫山

我一把抽出剪刀,剪刀上滴血不沾,干净得好似未曾发生过刚才那一幕。

吴哥看着那干净的剪刀,之前惊恐的表情渐渐平息下来,也不再咳嗽发抖,只是淡然一笑。

“你何时发现的?”

我轻声道,“不早,就在我拿剪刀刺入心脏的那一刻。”

“我没有心。”

“前世你是我的未婚夫婿,我在阳间不长的那段日子,固然与你相濡以沫,终究未曾完婚。在梦中我肯为你舍身,这便说明在前世,我亦曾为你做过同样的事。你不会死,吴戈,你还活着。所以这段梦境于我而言,不会左右我分毫。”

我轻轻说完这段话,看着眼前依旧笑容淡然的吴戈,用手抚了抚他的鬓角。

“待我通过考核,便去阳间寻你。”

“那便…一言为定。”吴戈轻轻掀开厚厚的三层棉被,起身漂浮,渐渐在红烛照映之下,化作青烟消散。

随之化为泡沫幻影的,还有小土屋。随后整座院子都随着一道白光消散,眼前重新恢复了漫天猩红。

我又回到了那条荆棘丛生之路。

我揉了揉被荆棘刺痛的手掌心,想来自己是走出梦境了。这所谓须弥境也不过如此嘛,这么容易就让我过了关。

我打算原路返回,去寻之前入梦时的圆台找司祭大人,最好是赶在其余鬼差之前。

往回走的路上荆棘道路由窄变宽,我走着走着,便来到一片荒芜草原,视野极为开阔,半只走兽都见不到。头顶的无尽星空色泽变幻,原本幽暗深邃的星光变得更亮,将整个天穹映成紫色。

这不是原来的路啊

身为鬼使送信多年,我的方向感一向都很好,闭着眼睛都知道飞蒿里山或者梁父山的时候拐几道弯,从来都不迷路的,今日却找不着方向了。莫非是这须弥府太过玄妙,我误打误撞闯到别的须弥世界里去了?

那这又是须弥府三千世界中的哪一个?

再一回头,原本来时的路也消失,我手里戴的紫手链呜呜作响。

是阿束。

“阿束,我通过了三轮考核,原本想去小伞家寻你向你道谢,却不见你踪迹,许久未曾见你,你还好吗?”我很是欣喜。

手链有了反应,紫雾袅袅而出,阿束的影子出现,只不过表情神色都迷迷糊糊的,笑着对我说,“玉叶,是我。我知道你如今入了须弥府的终极考核,我也在府内,你若是遇到什么麻烦,不妨来找我。”

我惊讶道,“你也在须弥府?可是须弥府多年未曾开启过,就是开启也是靠着司祭大人的力量,你是如何能够进来的?”

毕竟从未听过有鬼众擅闯过须弥府,就连我等鬼差都只能由司祭大人带着来,阿束这又是如何来的?

“你忘了,我有那件隐身斗篷。自从上次你在须弥望中用紫手链与我联络,我便知晓了须弥府所在之处,又知晓你要参加终极考核,便想来悄悄助你一臂之力。我读的书中正好写过须弥府中三千世界如何相连。如今正好趁着无鬼发觉,你来寻我,咱们一同行动我也好帮你。”

“原来如此,那你现在在哪里,须弥府三千世界,我该如何来找你?”

“三千世界实则相通,随意念而动,你先往前空旷之处走,在意念中寻一处紫山,那山上长满了紫色的树,那便是我所在之处。”

我照着阿束所说朝前方空旷之处走了两刻钟,果然就看到远方一座山,远远看上去暗紫一片,想来便是阿束说的地方,我迅速御了阴风朝着那山的方向飘去。

紫山远看着没几步路,走起来却非常远,我飘了一个时辰,距离才堪堪缩减了一半。

只是路上的景致却变了,渐渐传来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与紫山上若影若现传来的嘈杂刀兵声。

我心一紧,莫不是阿束会遇到什么危险,这可不行。

我催动周身灵力,将御阴风的速度提到最快,朝着紫山上冲去,如一道流光。

越靠近,刀兵之声便越明显,不时传来凄厉的惨叫。

“阿束,你可还在紫山?我方才听见紫山上有刀兵之声似有争执,若是你还在紫山,莫要久留,尽快离开吧,太危险了。”

“阿束?你可还在紫山?”

“阿束??”

“阿束?”

紫手链又一次没了回音,什么破链子,紧要关头就开始掉链子,分外不靠谱。我暗骂一声,又强行将御阴风的速度加快了三分。

待我到达紫山山脚下,喊打喊杀的声音与声音反倒弱了下来,一股带着浓稠血腥味的宁静扑面而来,反倒叫我生出更深的不安。

阿束他…不会有事吧…

早就听司祭大人说过在须弥府中不可乱跑,稍不留意便再也不回来,虽说阿束读的书多,这万一那编书的家伙漏写一点儿危险之处或者陷阱,不照样得完蛋么?谁又能全知全能,那书又不是司祭他老人家编的。

一想到此处,我不可抑制地焦急起来。

开始上山时我未见有打斗残留的尸体或者痕迹,却发现地上和树枝上附着的血迹,都是尚未干涸的新鲜血液,味道冲得我直欲作呕。

到达半山腰,开始出现满地的断肢和头颅,奇怪的是并没有一具完整尸身。

我忍住恶心扫过一张张面孔寻找阿束的踪迹,幸而并未见到他。小半个时辰后,将将走到山顶的我发现山上某处,密叶遮天的紫林里难得透着光,那处的树被连根拔起数十棵,显得十分突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正站在那处的空地。

那人一头紫发披散开来,背部露出半截染了血的剑,似是有人从正面一剑将他刺穿,身旁倒着一具尸体。

不管是尸体还是那人的背影,都有些眼熟。

“阿束?”我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那人一动不动,我御着阴风小心翼翼朝他靠近。

“真的是你?阿束?怎么会这样!?”我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这一幕。

阿束怒发冲冠,双瞳与头发尽紫。

一把雪白的剑直直刺入他的胸膛,血还尚未干涸,从剑伤处缓缓往外浸,衣裳的下摆处血一滴滴滴到地面。

地上的尸体仰倒着,正是怒目圆睁已然气绝的小伞,同样是触目惊心的紫瞳紫发。

这是入魔!

魔族人最明显的特征便是双紫。之前我听青歌讲过,不一定所有的魔族都有紫发或紫眸。但眸发双紫必是魔族,要么是魔界的王族,还有一种极低的可能是修为极高的大妖堕落入魔,不过妖族已经近万年未曾有过入魔的例子了。

阿束与小伞如今的情状,却是再明显不过的入魔。

“阿束,你们怎么了??”

“为何会入魔?”

“这是谁的剑?”

“是谁杀了你?”

第四十七章 阿束入魔

若只是轻伤,司祭大人的术法中有最基本的治愈术处理伤口,只是阿束整个身体已被剑刺穿,贸然拔剑危险更大,倒教我不敢轻举妄动。

阿束呼吸尚在,只是极其微弱,他咧开已经干涸开裂的唇,“玉叶,我快死了。”

我从焦虑中逐渐冷静下来。

对于我们地府的鬼众来说,下来这些年,阳间坟头草都三丈高了,哪有什么死不死的。

死,不是魂归地府,而是彻底湮灭。

“你不该来这里。”我叹息一声。

“可我已经来了。”阿束苦笑。见到我以后,阿束瞳孔发散的紫眸中,渐渐恢复了一丝生气。

“是啊,你已经来了。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

阿束的腿不稳地颤了一下,“拔剑。”

“我做不到。”我皱眉,不忍。

即便是在梦里,我还是狠不下这个心。

阿束挣扎着抬起右手,双腿打着晃,摇摆了好久才重新恢复平衡。他的手摸到剑柄,有一点点扶住剑身,将剑一点点往外拔,最后用尽力气一抽,将整把剑抽了出来。

哐当一声剑落地的同时,他失去重心朝前跪倒,我连忙扶住他。

剑离体之后伤口处的血更是迸发向外,滋滋流着,我不过是扶住他手臂不倒,都沾了一手的血。

“玉叶玉叶,我死以后,为我竖个碑。”

阿束一声声叫着我的名字,喊得我整个脑袋发蒙,再也想不到别的事,只是傻傻站着,和他倚在一处。我一手扶着他,右手探向自己胸口按着,那里却空荡荡的。

我一个激灵,撕下自己的衣袖替他按住伤口,“阿束,你还未告诉我,究竟是谁杀了你?”

人皆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即便是梦境,也不会凭空出现与记忆中相去甚远的东西。就像爱吃糖糕的人不可能梦到自己抱着一大堆苦瓜大啃特啃还很开心。

眼下这一片萧索会出现在我的梦境,想来也是有原因的。

阿束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用手轻轻拉了拉我扶胸口的右手衣袖袖口,“为我竖”

话说一半,手却已经无力松开垂下。

我探了探阿束的鼻息,已然是气绝了。

一个吱呀的声音吸引了我的注意,一低头我才发觉,方才阿束身旁小伞的躯体已然消失一半,随着血液融进了土里,一棵树正在小伞的躯体处破土而出,绽开紫叶。且这个怪异的紫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抽枝发芽,不一会儿就半人高了。

这是座魔山。

“为我竖碑。”我忽然想起阿束气绝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急急忙忙抄起地上的剑准备刨一个坑。

捏着剑柄时,却呆立住。

“这剑……是我的?”

我看着剑柄末端的一个“叶”字记号,脸上霎时没了血色,只觉得浑身冰凉,拿着剑的手在抖。

我一咬牙,将阿束背在身后,哆哆嗦嗦擦干剑上的血迹,嘴里不住默念这是梦境这是梦境,在这片我不认识的土地上,挖坑,断石,造碑。

挖好坟墓的过程中,小伞的尸体已然彻底消失,化为一棵树,淡紫色的叶子随风摇摆,发出飒飒的声音,带起一阵微微的血腥味。

我深深吸一口气,认真拿剑一笔一划在石碑上刻下“阿束之墓”四个字,将背后阿束的尸身抱入坟墓中放好,填土,竖碑。

果然石碑立好了以后,阿束并没有化作山上的紫树,只是静静的躺在那里。

整个世界寂静,唯有时不时的风吹紫叶声。

我看着石碑和亲自刨的小坟堆,放下手中的剑,拍了拍挖坑时手中的沾的土,对着石碑轻声道,“阿束,你我早就是地府之鬼了,不管是鬼是妖还是魔,我们的死,是直接魂飞魄散的。根本不会有尸身。”

“再真实的梦境,终究是梦境,成不了真的。可即便是梦境,即便一切都是假的,我也不愿让你曝尸荒野,仅此而已。等考核结束了,我们再会。”

说罢,我将那把剑,插在凸起的坟土堆上。

片刻功夫,阿束坟头上冒起青烟,烟越来越浓烈,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热,最后化作熊熊大火,整个紫山的树尽皆被点燃,化作熊熊火山。

我身在火海,炽热铺天盖地而来,我闭上双眼,丝毫没有灼痛,反而一阵快意。

火势熄灭时,我已然回到之前那条荆棘之路。

原来又是一场梦么?这梦倒还真是连贯,全在一条路上,第一场梦就是

嗯?

第一场梦里,我梦到了什么来着?

方才还记得真切,如今从第二场梦中醒来以后,第一场梦却如朝露遇午阳般蒸发,叫我忘了个一干二净。

我摇摇头,继续凭借自己的方向感朝圆台的方向回去,我已然见到远方的亮光,胜利就在眼前。

想着或许是脚踏实地容易踏入陷阱,我小心地御了一阵阴风,恰恰只把我托起到双脚重心离开路面,却按照走路的速度朝着圆台飘去。

这总不会摔倒迷路了吧!

不想还是摔了。

阴风在这须弥府似乎格外不听使唤,各种朝着地下钻,反倒教我重心不稳,小心翼翼盯着脚下飘了几步,却没留神头上,一枝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枝桠正中我脑门,直接将我从阴风上砸下来。

这一次的场景变成了地府,迷魂殿,勾罗馆。

我直接从荆棘路中间,从上而下摔进了勾罗馆。

勾罗馆是三殿下的寝馆。

馆中一应貌美侍女们急得如无头苍蝇一般,酆都城最妙手的鬼医在殿中抓耳挠腮。

隔着纱幔我也能看出,勾罗馆最深处,躺在床上的正是鬼帝三殿下。

我掀开纱幔,走近到三殿下的榻前,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只见三殿下里衣敞开,露出整个胸膛,却唯独心脏被挖,正奄奄一息躺在床上,冒着冷汗。

三殿下平日里好看的桃花眼也失了神采,只见了我以后,挣扎地想要扶床沿。

我冷笑,趁他虚弱,将好不容易撑起半个身子的他一巴掌重新拍倒在床,“杨恭,你丫别装了!”

第四十八章 破境

鬼帝三殿下痛得冷哼一声,在床上倒吸一口凉气,原本眯着的眼睛睁开,恍惚中带着不解,等待我的解释。

“我很感激你,包括你帮我朋友,救我从大野狗处脱困,果园会替我解围,还在之前的考核中给我流心丹助我突破修为。”

“只是——”

我一停顿,自嘲一笑。

“人无心必死,鬼无心可活。”

“即便身受重伤,即便失了心脏,痛彻骨髓,只要三魂六魄尚在,在这地府便是不死之身。你眼前的我,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三殿下脸上的不解逐渐消失,轻轻低头敛了眉。

“现在出现在我面前的你,不过是我内心中的幻象罢了,说到底,还是一场梦。”

我回头,果不出我所料,原本叽叽喳喳吵闹的侍女们如同被定住一般,鬼医也不知去了何处再无踪迹。

整个勾罗馆中,仿佛只剩下我与三殿下是鲜活存在的。

是梦境没错了。

我的梦境中,和三殿下相关的时候,何曾会有其他鬼的影子。

三殿下抬袖擦了擦头上的汗,苦笑,“不论是梦境还是真实,你始终对我拒之千里,从不见你有过动容丝毫,就算不是梦,就算我真的伤重垂死,你还是不会救我,对么?”

我微微一滞,正要分辨。

“玉叶,即便是在梦里,你对我依旧无情。”

“你不会死的。”我回答。

“对于我这样的无心之鬼而言,爱情不过是一段随时可能丢失的记忆,我从不是一个对待事情虎头蛇尾的鬼,若不能有始有终,我便不会开始。”

“我说过,我一直以来感激你。且这些日子相处以来,我已经认为你是我的朋友。”

“所以说,你对我并非无情,只是不敢,只是因为你害怕有朝一日将我忘了?”

三殿下扶床再一次撑起,带着一丝叫我看不明白的笑,眼睛陡然明亮,如黑珍珠熠熠生辉。

他那双眼睛叫我移不开目光,我不情不愿地承认,“那是自然…”

想了想认为不妥,又连忙补充,“世间的情感并非只有爱情一种,亲情是情,友情亦是情。你我是朋友,自然是友情。”

“若有朝一日,我果真遇险”

我未曾犹豫,“若有朝一日你果真遇险,果真命悬一线,我会竭尽全力救你。还好现在不是。”

三殿下笑得释然,“这些话,我记住了,若有机会,你对他说。”

我尚未咂摸明白最后这句话的含义,整个勾罗馆已然消失,最后在我脑海中盘桓的,是三殿下最后那抹释然的笑。

一个恍惚,我睁开双眼。

自己的手指还在石龟的舌上,伤口已经结了疤,却还隐隐作痛。

我抽回手指,四下一望。

这里正是我们四鬼初来的圆台。

其余三位都还在各自的台上站着一动不动,想来是还沉浸在梦中未醒。

看来这一回,我才是真的醒了。

我走到圆台中央,扭了扭略微僵硬的脖子和腰。

紧接着下一秒,司祭大人便凭空出现在了圆台上,一脸惊异地盯着我瞧,仿佛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一般,瞧得我浑身不自在。

我开口问,“司祭大人,他们三位还未醒,目前看来我是最先醒过来的,是不是算成功通过终极考核了?”

司祭大人凑近打量着我,一边捋着胡须一边仍是不可置信,“这才半个时辰,你竟然这么快就醒了,这不应该啊。莫不是这须弥境出了什么岔子?”

我深吸一口气挠挠头,“真对不住,没达到大人的预期就擅自醒了,大人是不是想再让我进去睡会儿?”

司祭大人立即正色,“哪里的话,醒了便是醒了,无需再来一回。只是玉叶,你这样的情况极少见,至少在须弥府建成至今这么多年以来,出须弥镜第二快的。”

我不由好奇,“有鬼比我还快吗?那第一快的是谁?”

司祭大人拈须笑道,“破境最快的不是我们地府,是建这须弥府的人,乃是天界的一位神女。”

原来是天界的人,难怪了。

天界的人一向擅长对抗心魔,不管是生来就是仙胎的,还是由凡人修道飞升的,只要是位列仙班,都是历经过心魔幻境多次摧残的,每逢晋境必遭一劫,早已是习惯了。

更何况,这须弥府还是那神女建的。倘若这须弥府是我建的,我自然也想梦什么梦什么,想何时醒便何时醒。

不过这样看来,在地府中我算是从古至今最快的,我喜滋滋问司祭大人,“大人,这次算我通过了考核吗?”

司祭大人点头,“你既然已经通过了须弥境的考验,自然也就通过了考核。”

我长舒一口气,自己成功拿到了这次去阳间的任务,大喜。

我随着司祭大人围着圆台走了一圈,看其余三位鬼差的进度。

他们三位皆在沉睡之中,且表情各异,有惊恐,有欣喜,有挣扎。

其中,三殿下的表情最是变幻莫测,时而脸色绯红,时而笑逐颜开,时而眉头拧起,时而怒气四溢。

不知是遇到的什么事,情绪波澜这样大。

看完一圈后,司祭摇摇头,“看这情形,他们几个还有得等。”

又望着我,忍不住开口,“你是如何通过第三个幻境的?”

我奇怪道,“大人,怎知我历经三个幻境?”

司祭大人道,“须弥境我也曾来过,前两个幻境都有可破之处,唯最后一个幻境,乃心防最弱之处,寻常的鬼需极大的毅力与坚持方可破解。就连我当年,也花了足足两日功夫才走出来,也就是梦中的两年。”

我暗自惊讶,我倒觉得第三个幻境最是容易破解,几乎在我看到三殿下的一瞬间就知晓这是个假的。前两个幻境相对而言还费时一些。

于是我直言,“第三个幻境倒是我破的最快的,在梦中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就出来了。”

想了想又道,“大概是因为我没有心吧,所谓心魔幻境,若是无心,自然比起其他的鬼更难寻到破绽。”

司祭大人听完这话,认真看了我一眼,轻轻道,“你说的不错,这世间的一切皆有因果。你能通过考核,是你有缘。”

“大人说的是。”通过考核的我心满意足,司祭大人说什么我都很配合地应声。

嗯?

不过,这话怎么这么熟悉?

我忽然想起之前的事,试探性地司祭大人,“大人,须弥望中的婆婆,其实是大人您吧?”

第四十九章 难破的境

司祭大人止住话,盯着我看了半晌,忽然笑道,“这话倒是令我刮目相看了,玉叶,你比我想象中的聪明。”

司祭大人的话倒是使我也惊讶了一番,我不过是因为这话婆婆也说过,便随口一问。

没想到司祭大人竟然爽快的承认了?

只是我还没有想明白缘由,大人为何要帮我,又为何要扮作一位老婆婆。

“大人为何帮我?”

司祭大人轻描淡写,“这个任务,你去合适。”

语气淡得仿佛在说,这杯茶泡得不错,这道菜咸淡刚好,今日的阴风吹得真舒服。

这种自然不做作的夸奖,听得我如沐春风。

司祭大人眼光真是一如既往地好。

“大人谬赞了,属下不敢当。”我面带微笑,谦虚地拱了拱手。

“大人为何觉得我合适?”

“因为你于造假上太有天赋了,阳间的任务很需要你这样的造假好手。”司祭大人毫不掩饰对我的欣赏。

我:“”

我擦了一把汗,对这次的任务产生了好奇。

“但即便前面的考核我帮了你,这最后的终极考核也需要你自己来完成,事实证明我的眼光不错,玉叶,你的确适合做这个任务。”司祭大人继续道,“不受任何影响也要完成任务,从你能够如此之快通过幻境,便说明了一些你的优势。”

“不妨告诉你,这最终的考核,是遇到挚爱之人以死相逼阻止你走出梦境,此类梦境最考验心性。”

“若那些对你很重要的人出现,即便是他们也阻碍不了你前行之路时,自然也能保证,当任务与你的本心相冲突的时候,你能坚持完成任务。这才是终极考核的关键。”

挚爱之人?以死相逼?

我眼皮一跳。

难怪梦里的三殿下那般可怜模样,被挖了心脏惨兮兮的躺在榻上,原来是等着我去救他。若非我一早就识破这是梦境,后面说不定还会发生更狗血的事情。

我忽然觉得,无心未必不是好事。

所谓旁观者清,便是如此。

可即便真的是当局者,真的未曾看破这是幻境,难不成我还真会因为他寻死觅活?

三殿下救我几次,竟然被须弥境划拉到我挚爱之人的范围去了?

这真是匪夷所思。

我问司祭大人,“这第三个幻境,果真有这么难吗?那您当年?”

司祭大人波澜不惊的表情难得陷入沉思,似乎是在回忆过往,沉默了半晌才扫我一眼,“幻境尽管万千变幻,我身为地府司祭,一切以冥界为重,自然不会沉迷自误。”

我讪讪低头,“属下多嘴。”

暗地里却八卦起来,看这感觉,若干年前的司祭大人没准也有一段不为鬼所知的情缘往事。

鬼差们表情各异,仍旧沉浸在各自精彩的梦中。因是在梦中,所以他们所有鬼的表情皆是发自内心,不带丝毫虚假面具的真实情感的表现。其余两位的表情我扫了一眼便作罢,只是饶有兴趣看着三殿下的表情不断变换。

因为实在是很丰富。

“原来其他鬼在梦中的神情是这样的,不知我入梦时是什么表情。”我不由好奇。

司祭大人道,“你梦中的表情始终很平静。这也是我惊讶的一点。从始至终,都未曾出现过激动的表情。”

这是自然。

直到现在我也只记得最后一个梦境的内容,前两次的梦境根本就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想来也不是什么刻骨铭心的大事。

想到这里我脸微红,又连忙补充——最后一个梦也不是,定是因为离我醒来最近我才记得。

仅此而已。

我与司祭大人一同在圆台上站了许久,我抬着头将星空上的星星数了好几百颗,换了好几个姿势,腿已然有些酸麻,其余三位迟迟未曾从梦境中醒来。

我苦着脸问司祭大人,“大人,他们到底还有多久才能出来?往日里来须弥境的鬼差一般都需要几日能醒过来?”

司祭大人道,“这个可说不准,不是每个鬼差都像你这样,意志坚定的一两日也就醒来了,意志不坚定的,莫说三日了,若是放任他在这梦境中,可能十天半个月都醒不来。”

“这么严重?看来这须弥境还真有些厉害。”我啧啧称奇,顺便又为自己的优秀自得了一下,腰板不自觉挺直,又很快皱起眉头,用手揉着腰,“大人,我们要在这里等到他们出来才能离开吗?”

司祭大人瞟我一眼,“怎么,才站了这么一会儿就累了?”

我点点头,乖巧又诚恳。

司祭大人一脸嫌弃,“累了就自己变把椅子,之前在须弥望,那卷轴上写的变幻术全忘了?”

这不是看着大人你站着我也不好意思坐么,等着就是你这句话。

我从善如流,四下寻找,从圆台的柱子后抠出两粒多余的小石子,又掐了个诀将石子变大,左捏捏右削削做出椅子轮廓,充作两把椅子,笑嘻嘻递上一把给司祭大人。

司祭大人看着歪歪斜斜的两把石头椅子,依旧一脸嫌弃,“我这几辈子,从未坐过如此破烂的椅子。玉叶,你这变幻术差强人意,只是这品味尚要提升。”

稍一抬手指,两把椅子风格骤变,由粗犷歪斜变得精雕细琢,俨然两把上好的精雕石椅。

司祭大人地满意点点头,这才端端正正坐下。

大人的功力果然细致入微,术法是一样的术法,区别是积年累月的功夫,修为越精深,观察越细致,变幻之术所变的东西就越精致逼真。

“大人好品味。”我由衷敬佩,也跟着坐下。

这下子,欣赏其余三鬼神情时,可惬意多了。

其余二位鬼差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鬼帝三殿下的表情,开始由凝重变为痛苦,一双剑眉拧得甚紧,皱成一个大大的“川”字,牙死死咬着,胸口不断前后起伏,双手亦是紧紧握拳。

活像是怀胎十月的妇人临盆。

三殿下鲜有这样痛苦的时候,即便是在我那梦境中被挖了心,也是倒在床上闭目忍耐,不至于浑身颤抖成这样。

我才看了几眼便皱眉,忍不住问司祭大人,“大人,三殿下这般,不会有事吧?”

司祭大人丝毫不慌,“一般而言,越是痛苦的时候,就越是容易走出梦境,说不定三殿下马上就要醒了。且再等等。”

第一章 来到阳间

最终我还是在上床入睡前磨磨蹭蹭收拾好了要带的东西。

比如山河扇,比如阿束的紫手链,再比如我戴了多年从未离身的,东岳大人送的那串安神的项链。

这三样东西,能做武器防身,能与地府联络,能助我安睡,是我不可缺的。

想了想,又将之前司祭大人在须弥望扮作婆婆时送我的那颗黑珠子也带上了,又从小伞之前给我的瓶瓶罐罐里挑拣了几样带上。

想来只要我谨慎些不主动去惹麻烦,到了阳间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至于其他的东西,到了凡间可以用术法变嘛。

譬如如何伪造各种路引和户籍证明,正是之前在须弥望中学过的,我的拿手活。

当晚我却睡不着,因为那个吻,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彻夜难眠。

第二日一早,我顶着黑眼圈,背着收拾好的包裹走出房门。

青歌与无袖亦起了早为我送别。

无袖说,“不要挂念家里,愿你这次还阳能寻回记忆。有机会的话替我看看阳间盛行的服饰花样。”

青歌说,“若是遇到了危险,记得别拼命,打不过就跑。当鬼使这么些年,我相信你逃跑的本事。”

因赶时间,只是寥寥数语便挥别,我心中很是温暖。

司祭大人约见面的地方是六道轮回口。

即便鬼帝给了百年之期允许鬼众们在酆都逗留一百年后再踏入轮回,六道轮回口还是一如既往鬼满为患,只不过秩序好了许多。

期满的鬼众们排成一溜长队在阴兵带领下有秩序地向前缓缓挪动着,队已经排到了奈何桥前。

我好不容易随着鬼流挤到奈何桥上,便被阴兵拦住。

好在拦路的阴兵眼力不错只看了我一眼,看到我鬼使服袖口上的忘忧草袖标,便给我加了塞,直接叫我去了岔路,直奔六道轮回口的另一侧。

这一侧明显清净许多,只有我与司祭大人在。

我左顾右盼,还是不确定地问司祭大人,“虽说只有我通过了须弥境的考核,但此番任务要求是两位鬼差同去,眼下只有我一位鬼差吗?”

毕竟这回的任务是在鬼使僚张了榜的,除了酆都,蒿里山,梁父山也都知晓。

地府对于这种上了榜的任务,一向是宁滥勿缺,排场得凑齐。

果然,司祭大人说不是,说是另外一位鬼差已经提前去了阳间,如今就剩下我。

我正疑惑着另外一名鬼差是谁,刚要发问,远方一阵阴风吹来,远在森罗殿的崔判官竟也亲自来了。

崔判官与司祭大人恭敬地打了个招呼,很是客气。

二鬼客套一番以后,说起此次去阳间执行任务的事情。

崔判官道,“这次任务对天界很重要,东岳大人闭关之前,特命我在任务执行之日前来看看。司祭大人辛苦。”

司祭大人笑道,“请转告东岳大人,此次鬼差是我亲自设立考核选拔,玉叶鬼修必不负众望。”

崔判官对我说了一句恭喜,顺便转达了吴青的问候。

“如今东岳大人闭关,吴青替大人守着森罗殿,他知晓你要去阳间,本想亲自来却无暇抽身,托我问候你一声,要你在阳间一切小心。防身用的扇子务必要带好。”

我心下感动,吴青大哥真是心细,劳他如此记挂。我拱手成拳,“替我多谢吴青大哥,等我回了地府再请他喝酒。”

送别结束,崔判官走了以后,司祭大人开始叮嘱我,“六道轮回口乃是地府与阳间的通道,寻常修为的鬼差亦不可轻易踏足,以你的修为即便未饮下孟婆汤,贸然踏入轻则痴傻重则魂飞魄散,此番去阳间须得我亲自护送你。”

“待入了六道轮回口,不可妄动念,不可轻易走动,只跟紧我。”

原来修为低的鬼连六道轮回口都过不了。

我连声答应,跟紧司祭大人的脚步。

入了六道轮回口,我果然感觉脑中一片眩晕。这种眩晕不同于头疼,而是一种记忆的混乱,陈年旧事仿佛放电影一般在脑中回放,如同阳间所说的回光返照一般。

难怪未曾听过有哪位地府里的鬼差敢擅自过六道轮回口去阳间,这要是随便走走,记忆错杂混乱起来真的会变成智障。

我谨记司祭大人的话,只埋首看前方,亦步亦趋与司祭大人寸步不离。

过了不知多久,眩晕的感觉消失,四周的光线变得异常明亮,皮肤上有微微的刺痛感。

我抬起头,发现我们处在一个荒郊野岭小土坡。

眼下正是秋末,隔壁的小山头惨黄惨黄的,我与司祭大人所在的却是光秃秃的一片空地。

阳光正好,均匀而又浓烈地洒在我们身上。

脚下的土地干燥,甚至有些烫,不比阴间的阴冷坚硬,阳光下还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空气中亦散发着一股伴着草木树叶味的清新气息。

看来是到了阳间了。

我很自如施展了防晒术,一层薄如蝉翼的细膜覆在皮肤上,阳光晒到皮肤上的感觉不再炽热,而是微暖。

司祭大人点点头,“好了,如今已到了阳间,现在我来给你讲讲你接下来要完成的任务。”

我洗耳恭听。

司祭大人抚须娓娓道来,“先说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阳间的汉明王朝与金朝的边界附近。”

我之前在地府听过一些新来地府的说书人讲过汉明朝的历史。

数百年前中原大地的正统是晋王朝,草原上群雄割据。

后来晋朝暴政,逐渐分裂成为秦阳与汉明两个大国和夹缝中生存的魏、陈两个小国。

草原游牧民族却渐渐统一起来,成立了金朝。

金朝日渐强盛,便想染指中原。

前些年来一直与汉明王朝开战正酣,打得如火如荼,并不是什么太平地界。

看着酆都大批的新增鬼众,想来如今这战火也没有熄灭的架势。

“所以如今是乱世咯?”我有点害怕。

我的确是有鬼修的修为傍身,但是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我也是懂的。

万一被卷进战乱里当了炮灰,尽管不会死,但是缺胳膊断腿的也难看。

阳间可不像地府,断胳膊断腿随便找个鬼医就能捏泥巴似的接上。

司祭大人嫌弃地看我一眼,“你有点鬼差的气场。”

第二章 我的任务

“以你的修为何须担心,况且这回并非是你孤军奋战,会有另外一位鬼差助你一道完成任务。畏首畏尾的,像什么样子!”

我虚心受教,顺便发问,“请问大人,另外一位鬼差究竟是哪位啊?”

我只希望不是某一位。

除了他,是谁都行。

司祭大人瞪我一眼,“眼下我不让你们相见自有我的道理,这个任务难度不小,需要你们各自做好准备,等时机合适,另一位鬼差自会与你相见。”

司祭大人卖关子不肯说,我也无可奈何。

但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我总觉得,另外一位鬼差就是三殿下。

“行了,回回神,先听我把任务讲完。”司祭大人语气放缓,从袖中掏出一张画像递给我。

此人的画像我十分熟悉,修长身躯,眉飞入鬓,英气十足的脸庞,可不正是我在百草园见过的那位!

他就是我要找的吴戈。

我看着画像,惊喜交加。

原本我还想着,在做任务的途中见缝插针找机会去找吴戈,如今没想到我的任务对象就是他。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我顿时对完成此次任务的动力大增。

“我曾经在地府见过这个人。”我直言。

司祭大人并没有很惊讶,“此人的确来过地府,只是阳寿未尽,略查探一番便又送回去了。”

“你放心,他还阳以后,不会记得曾经在地府的这段经历。”

我暗自惊讶,能够在阳寿未尽来到地府,且出现在百草园,又能完完整整的被送回阳间,想必吴戈此人不简单。

司祭大人说,我的任务是拆散吴戈在阳间和另外一个女子的姻缘。

吴戈的背景我之前委托崔判官查过生死簿,知晓一点。

吴戈是陈国人,平日里喜欢练武,弱冠年就当了将军,活到了六十一岁。

而司祭大人给的消息更完整——

吴戈乃将门之后,祖辈父辈一家子都是当将军的料,祖父父亲皆是有名的大将,也都战死沙场。

他自小就习武,尤其弓马天赋惊人,十岁便能开三石弓射熊。

一次国宴上见过陈国的小公主以后惊为天人,自此念念不忘,一心想要求娶。

小公主生得国色天香,生母正是陈国老王上最貌美也最宠爱的妃子,且小公主自小就大方聪慧,甚得老王上喜爱。

小公主一直以来也爱慕吴戈年少有为外表俊朗,一门心思等着嫁给他,可以说是郎情妾意的一对了。

只可惜老王上不肯。

原本一开始也是肯的,吴戈当了将军这些年为陈国立下不少战功,深得老王上信任,对他二人乐见其成,只等着小公主及笄便成亲。

只不过两年前秦阳来犯,说是秦阳的殿下看上了小公主,便带了兵打上门来。

秦阳的殿下亲自说,只要小公主嫁过来,秦阳便退兵。

陈国穷弱,老王上性子也懦弱,打算用小公主去和亲。

吴戈知道了以后坚决反对,当着老陈王的面陈情,说受胁迫而和亲乃奇耻大辱,这些年陈国虽然穷,手里的兵却也不弱,他愿集结手下所有兵马与秦阳死战。

老王上一向信任吴戈,加之秦阳殿下态度跋扈,一时面子上过不去,听了吴戈的请战犹豫起来。

朝中的保守派不乐意了,便有人进谗言说将军故意要害陈国,因为与公主的私情置国家兴亡于不顾。

秦阳军打下的城池越来越多,朝中惶惶不安,进言反对吴戈的人与日俱增。

本来还犹豫不决的老王上见城池丢了一座又一座,信心被彻底摧垮,反倒怪起了吴戈花言巧语蒙蔽自己,从此一门心思想着和亲,对吴戈起了杀心。

一向波澜不惊的司祭大人说到此处忽然气愤起来,开始怒骂,“这老陈王干的真不是人事。自己无用却将责任推卸他人,只想着卖女儿求荣,这种懦弱无能的君王,迟早是亡国的命!”

我却心如止水,此刻我已经脑补了很多。

若是无袖听了这个故事,定会翻着白眼说“阳光底下无新事,卸磨杀驴的王上历朝皆有。”

往日在家里,青歌无袖与我在院子里一边喝茶一边闲磕牙的时候,无袖与青歌偶尔也会讲起一些生前之事。

尤其无袖是公主,青歌是将军,聊起阳间的朝争宫斗上那是极其有共同语言的,什么狸猫换太子,什么莫须有,什么巫蛊之祸,那些前朝后宫瓜葛着的阴私如数家珍,就连我都听惯了。

眼下吴戈这个故事,这个陈国老王上无耻懦弱的劲儿,和当年无袖的父王简直如出一辙。

用得着你的时候恩宠不断烈火烹油,用不着你的时候弃之敝履恨不得赶尽杀绝。这是为王为帝的惯用伎俩。

我很应景地陪着司祭大人愤慨了一会,继续洗耳恭听。

“小公主知道老王上想杀将军,为了保住将军一家,便同意了和亲。将军亲自将小公主的车驾送到秦阳与陈国的边界,眼睁睁看着小公主进了秦阳境。即便如此,将军返回路上,还是遇到了老陈王派来的杀手,一番殊死搏斗之下受了重伤。”

司祭大人讲到这里,我大致明白了我要做什么。

无非就是英雄救美,美救英雄其中的一种。

司祭大人道,“你的身份是一名医女,年幼时被双亲抛弃,被一位隐居的老神医收养以后,长期生活在深山老林中。不巧前些年老神医去世,只留你一个人独自在山中。”

听到这里,我隐约有些预感,“所以我此番的任务就是救下吴戈?”

好像也不是很难嘛。

司祭大人拈须笑道,“不止,比这稍微复杂一点。”

“你也知晓,吴戈一直喜欢公主,你这一次的任务是让他的心多一条裂缝,不再只钟情于公主。然后再设计让公主亲手杀了他,彻底斩断情根。”

我瞪大眼睛,“这叫稍微复杂一点?”

这简直是地狱难度好吗!

棒打鸳鸯也就罢了,还要引得他们相爱相杀?

这一趟下来,得损我多少阴德!

可没办法,任务既然已经接下了,也不容我反悔。

我问道,“我有多少时间?”

第三章 求财之道

司祭大人摸了摸胡须,“你得抓紧,时间不多,就半年。”

我惊呼,“才半年?!”

有没有搞错?!

“人家将军与公主两情相悦十好几年,只给我半年我怎么可能成功?”我不可思议。

司祭大人丝毫不慌,“所以没叫你让人家移情别恋,只是让他的心不再完全属于公主,而是有你一个位置。”

“你通过了须弥境的考核,你与这个任务有缘,相信你会完成得很好。”

司祭大人面带笑容,不遗余力的夸奖我。

我揉了揉有些痛的头,问道,“此人后台不小啊,能给我说说不?”

因为我忽然想起来,之前判官说天界很重视这一次任务,又联系起之前在地府中见到他的那一幕,好奇起来。

司祭大人白我一眼,“等你修为更高,到达鬼爵的时候,才有权限知道。你现在只需要完成任务。”

“故事讲得差不多了,之前在须弥望,该教你的术法你也都学了,接下来就要看你的了。”

“另外,非紧急时刻,切不可在凡人面前使用术法暴露身份。”

司祭大人递给我一副地图,还在悬优山吴戈所在之处细致地点出了一个红点。

大人催促我,“你时间不多,眼下吴戈在两国边境的悬优山伤重坠崖,悬崖底下是一口寒潭,此刻人在水里,赶紧去找他吧。”

“能让他再在水里待两天吗?我手里头现在没钱,我先挣点钱再去救他。”

眼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除了一些防身之物什么都没带的我有些茫然。

司祭大人给我一个大白眼,“三日之内必须赶到悬优山下的寒潭救他出来,否则有性命之忧。”

说罢司祭大人便掐了个决,回阴间去了。

我看着地图,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位置,我此处的位置离悬优山不算远,也就三百里。

因是荒山野岭无人看见,我用起了御风术。

御风术还是很快的,不到半个时辰,我一路顺风地飘了四十来里,直到看见人烟,方才换了步行。

按照这个速度,两三个时辰便能到达悬优山,我并不急。

找一位好心的老大爷问了路以后,我朝着悬优山方向离我最近的城镇而去,拿着用树叶造的假路引,顺利进了城。

城镇不大,正处在两国交境之处。

尽管双方国家开战,小城镇依然因为两国通商的物资交易,人流量不小,有着一副繁荣热闹的景致。

走了一下午路,我早已腹中空空,只先变了几个假铜板,在一家小面馆点了碗羊肉汤面。

店家的羊肉给得虽不多,劲道的面条和喷香的葱花依然让我吃得津津有味,这是我在地府不曾吃到过的美味。

还是阳间好啊!

吃完一整碗面的我心满意足,又要了一杯茶,坐在面馆里一边喝茶一边想着生财之道。

总是靠假银两蹭吃喝也不是办法,人家辛辛苦苦下面的面馆老板也很无辜,我总得挣点真钱来花。

更何况吴戈眼下还泡在水里,救起他以后,买药治伤,盘缠路费都是开销。

正打算去赌场碰运气,却听隔壁一桌两人攀谈起来。

“您可别小瞧着青釉瓷瓶,这可是上好的古董,先秦王朝传下来的,至今少说也一千七百年了。您看这成色”

一个长得身宽体胖看上去还有些憨厚的中年汉子,正舌灿莲花朝着一位老儒生介绍自己的瓷瓶子。

老儒生看着很老实的样子,盯着那瓷瓶一脸向往,想来是个有收藏古董癖好的文人。

中年汉子口才极好,妙语连珠,才讲了一会儿,就引得那老儒生想掏钱买下瓷瓶。

我一眼扫过去,那赝品瓷瓶顶多也就值十两,中年汉子一开口就是二百两。

看来是个奸商。

但我并没有前去打抱不平,只是坐在位子上亲眼目睹二人如何讨价还价。

终于,经过数个舌战回合,老儒生掏出一百两银子,在中年奸商一脸肉痛的表情之下,喜滋滋带走了那个赝品瓷瓶。

我看了看手里喝茶的茶碗,暗自使了一个变幻术。

又掏出一片之前在林子里捡的叶子,附上了一个猪头咒。

中年奸商得手以后迅速离开面馆,一拐角去了另外一家更高档的茶馆。

我悄悄跟着,尾随他一道进了茶馆。

说书先生正讲得精彩,中年奸商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津津有味听着。

“这位大哥,不介意的话我们拼个桌吧。”

我假装凑过去,趁中年奸商毫无察觉时,一个附了猪头咒的枯树叶悄悄拍在他身后。

中年奸商得手以后本就惬意,见我以后更是眼前一亮,忙不迭道,“无妨无妨,姑娘请坐。”

我道谢后坐下,假装听书,却能感觉中年奸商的眼神一直在我身上打转。

果然过了会儿,说书先生停下喝茶的间隙,中年奸商开始搭腔,“看姑娘这身打扮不像是本地人,不知是从何而来啊?”

我叹一口气,“这位大哥果然聪明,我的确不是本地人,是要去秦阳寻亲的。我叔父一家十年前举家搬迁去了秦阳,如今我父母病死了,临终前托了封书信,让我去秦阳投靠叔父一家。只是如今战乱,我一个人不敢四处乱走,便只能在此逗留。”

中年奸商脸上喜色一闪,“姑娘孤身一人在这两国边境的确不安全,万一遇到歹人后果难料,不知有没有什么大哥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我脸上浮起愁容,“若说困难之处,还真有,大哥看来是本地人,不知城里何处有公道些的当铺,如今我盘缠即将用尽,家里就传下来一只玉碗,我想拿这玉碗去换些盘缠,再雇个镖师送我去秦阳。”

中年奸商眉毛一挑,“妹妹可算是找对人了,大哥我正好会一些古玩鉴赏,你若信得过我,不妨将你家传家宝给我看看,我替你瞧瞧。”

我下意识抓紧我的小包裹,一脸不放心,“这”

中年奸商胸脯一拍,震得浑身的肉都抖了一抖,“妹妹放心吧,我只是替你看看,这里这么多人,大哥还会抢你的不成?”

我这才将信将疑,小心翼翼从包裹里翻出那只茶碗,递给他。

“这是我家代代相传的,自我祖父的祖父那辈起就一直收着了,传到今天”

中年奸商如痴如醉捧着被我施了变幻术的茶碗,翻来覆去看了好久不肯撒手。

我疑惑,“大哥,这茶啊,这玉碗”

中年奸商用充满同情的眼光看着我,“妹妹,我实在不忍心告诉你。但是为了你着想,我不得不说——”

随后他的表情忽然变得沉痛无比:

“你这碗,是赝品啊!”

第四章 人心不古

中年奸商满脸圆滚滚的肉因沉痛而发抖,仿佛下一秒就能挤出眼泪。

我暗自好笑,脸色陡然惨白起来,“怎怎么可能呢?这碗真的是我祖父的祖父一手传下来的,父亲一直好生看管,直到临终前才交给我,这不可能是假的!不可能!”

我一把夺过茶碗,作势要离开茶楼。

中年奸商急忙起身拦住我,“妹妹先莫慌,大哥我说的都是真话,你不信不要紧,我带你去当铺,保管一看便知这碗是假的。他们总不会错认真品还是赝品。”

我手足无措地看着中年奸商,“这碗果真是假的么?大哥你会不会看错了,要不再看看?”

说着把碗再递过去。

中年奸商装模作样又看了一番,重重叹了口气,对我摇了摇头。

我咬着唇,几乎要哭出来,“这可如何是好,如今盘缠快用完了,我就剩这只碗了,我父亲在世的时候总说,这碗起码值万两银,本来我想着去当铺能当个三五千两的,这下如何是好”

中年奸商眼前一亮又迅速低下头,再次抬头又是一副沉痛模样,“妹妹家世坎坷,大哥实在是不忍心。这碗在当铺里顶多能当十两,要不这样,大哥帮你一把,给你三十两买下这只碗,你看如何?”

我瞪大眼睛,“这太便宜了!我这一路从陈国国都赶来,路费都不止三十两。区区三十两又如何够我去秦阳?罢了,这碗我不卖了,我也不去寻亲了,这便打道回府。”

我拭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作势要将那碗拿回来。

中年奸商连忙将那碗的手缩回,“妹妹莫急,既然妹妹有难,大哥又何妨好人做到底,你且说,去秦阳需要多少盘缠,多余的钱大哥就当是做善事帮你了。”

我犹疑着,“雇辆马车,再请个镖师,加上一路盘缠,至少得一百两吧。”

中年奸商大手一挥,“一百两便一百两,妹妹把碗给我,剩余的七十两,就当是大哥我送你的。”

“那便多谢大哥!”

最后答应一百两银子成交。

将之前从老儒生那里讹来的一百两银票原封不动地交到我手里以后,中年奸商喜滋滋拿着碗,与我告辞。

我拿到钱以后并不在此久留,直接出城朝着悬优山的方向继续赶路。

根据地图上看,除了这个城镇之外,悬优山附近还有个小镇,等到了那里再把银票换成散银,再购置一些用品。

我刚一出城,走至半道上,却遇到一群劫匪。

看着像是一路尾随我从城里出来的。

定是之前在茶馆与那奸商斗智斗勇时,那一百两银票被人看在了眼里。

我暗骂自己大意,不过丝毫不畏惧这些劫匪。

毕竟我有修为在身。

劫匪也不怕我,只觉得是只待宰肥羊。

一大个子劫匪道,“小娘子,乖乖把银票交出来,我们只为求财,不伤人性命。”

一小个子劫匪补充,“没错,我们也不劫色。”

我:“???”

“救命啊!!!”

“鬼啊!!!!”

劫匪四散而逃,屁滚尿流。

我将我的头安装回脖子上,继续上路。

看在他们抢劫很有态度的份上,我只用了个简单的变幻术吓唬吓唬他们,并没有动真格。

一路御风术抄小道飘到小镇外,恰好赶在日落西山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城。

我揣着一百两的银票,打算到城里先去倾银铺子兑成散银,然后买辆马车买点干粮,再买些跌打损伤的药材。

不想刚进倾银铺,刚一拿出银票,就被伙计客气地请了出去。

这一百两银票居然是假的!

我忽然想起来那老儒生最后带着那赝品瓷瓶喜滋滋离开时的狡黠表情。

如今这阳间,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我白白辛苦一整日,竟是一分钱没赚到。

我捏着那张假银票,想施术法再将这银票加工一下做得以假乱真时,却惊觉自己的术法失效了。

我试了好几次,每一次都失效。

这又是为何?

若是鬼差的修为在凡间无法运用,我与一个普通人何异?

我一下子慌张起来,许多小道具我还没来得及施术法造出来呢。

“司祭大人?司祭大人?”我试着喊了几声,希望司祭大人能回应。

“我早就警告过你,莫要在凡人面前暴露你自身,方才在那群劫匪面前,你却用了术法。”

司祭大人严厉的声音传来。

“接下来的七日,你会暂时失去修为。七日之后方可恢复一半修为,直到一个月后方可恢复全部修为。”

“那我这七日怎么办?”我忧虑道。

司祭大人:“用凡人的办法活下来。”

“任务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你一定不可轻视。还有,这一次算你运气好,只因是你头一日在阳间我恰好盯着,才会来提醒你一句。地府还有事忙,今后我不一定理会得了你。”

说罢,司祭大人声音消失,我手中出现一个钱囊。

我细细一看,正是当时须弥望我还给婆婆的那个,里面的银子也不多不少,正好三两。

我暗道一声幸好。

还好之前我鬼品好。

原本在地府,哪怕在须弥望,我也是个从不干坏事的善良鬼。

怎的到了阳间,做的第一件事情却是行骗了?

并且之前司祭大人已然嘱托过不可轻易让凡人瞧见使用术法,也被我抛到脑后。

我深刻地反省自己,告诫自己日后不可再犯相似的错误。

没办法,没挣到钱,还是得先去荒郊野岭救吴戈。

我赶忙用银两去买了干粮和水壶,也没有住客栈,随便寻了个街头角落蜷着将就了一晚。

第二日一早,城门开启我便早早出门。

按照司祭大人给的地图,我还得翻了好几个山头,才能找到悬优山。

如今没了修为,只能靠两条腿去爬,自然得加快速度,赶在三日之前将吴戈从水里捞上来。

从第二日一早一直走到傍晚时分,我才走了昨日用御风术飘一个时辰的路,却也顾不得劳累抱怨,只担心自己时间不够。

终于,在第三日的晌午,我终于找到了那口深潭。

一个浑身是伤的男子半个身子浮在潭中的一块岩石上,半个身子还在水里泡着。

第五章 醒过来了

仰着的那张脸,正是吴戈。

我小心翼翼下了水,发现潭水并不深,也就淹到我的胸口。

只是吴戈,实在是有点重。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硬着头皮将他从寒潭里拉出来,拉他上来以后自己还趴在岸上还喘了半晌。

毕竟是第一次救人,多多少少有些业务不熟练。

吴戈的衣服早已在打斗中破开多处,水一泡更是破破烂烂,露在外面的几处伤口泡得都发白了。

还好如今秋末天气尚且不热,若是盛夏时节,多半要生脓疮。

吴戈一直处于昏迷之中,从他满身的伤势来看,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

我拖着他寻了个山洞钻进去,在洞里生了火,替他将外衣剥下来,将衣服烤干。待到火堆烧了约莫半个时辰,我探了探他的体温,便知事情不妙。

吴戈的体温忽热忽冷,十分不定。想来是受了刀伤箭伤又在寒潭里泡久了寒气侵体所致。

司祭大人给的信息没错,果真是生死边缘,眼下又没药草,只能靠他自己的身体素质了。

我又一次懊恼自己修为尚在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救人,眼下修为没了,不仅治愈术无法施展,就连行动都不方便,现在后悔不已。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之前在镇里买的干粮一点点掰碎,再一点点塞进他嘴里,灌水让他咽下去。

先吊住他一口气撑一晚再说。

这一晚上,我本想扶着他坐在靠近火堆的地方,然他时不时便会朝着各种方向倒地,无奈之下我只能与他同坐一处扶着,陪他烤了一整夜的火。

鬼是怕火的,没了修为护体,这么一晚上烤下来,烤得我浑身疼痛不已,也狼狈起来。

熬到第二日天将亮未亮,我才出洞透气,林子里秋霜的凉爽让我稍微缓过劲来。

然后我半扶半扛地带着吴戈往林子外走。

悬优山不小,拖着吴戈的我走起来格外费劲,走了足足一个半时辰,都未找到一个落脚之处。

我满是怨念,按照话本子里说的,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还救了个人的时候,怎么会没有小茅屋呢?

兴许是上天听见了我的心声,日头最毒辣的晌午到来之前,我成功找到一家破败的小茅屋,支着吴戈进了屋,躲过了足以晒伤我的烈日。

我感动不已,话本子诚不欺我!

小茅屋四处漏风,风稍大便整个抖起来。

屋里还全是灰,又花了我半日功夫打扫干净。打扫干净以后我立即烧了一大桶水,细细给吴戈清洗伤口。

接下来的四五日里,我每日天不亮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狂奔到最近的小县城,买治疗风寒的药包、跌打损伤的药膏与我二人的口粮,随后一路飞奔赶在晌午日晒强烈之前回到小茅屋替他换药,给他喂食。

直到第七日我修为恢复一半,才给他用了治愈术。

就这样喂了他足足半个月,我眼见着他面色红润伤口结痂,也眼见着自己从手忙脚乱变得有条不紊地从烧火煮饭到清洗伤口熬药喂药换药一气呵成。

熬药这事,不知为何我相当在行,甚至抓了几次药以后,还能辨别一些阳间的药物。

甚至有时候我想,说不定活着的时候我真的干过医女这行。

一日,吴戈身上的伤口好了大半,我正坐在小板凳前,对着熬到一半的药在打盹,迷迷瞪瞪听着隔壁有响动,以为是遭了贼,想也不想抄起一根烧火棍就往隔壁跑。

结果发现小茅屋里的东西一件都没少,唯独床上的人不翼而飞。

既不是来偷东西的,这贼莫不是来偷人的?

又一声响,这一次声音是从我身后传过来的。

我打了个哆嗦,直接转身看也不看一棍子朝身后扫过去。

没有听到预料中对方应声倒地的痛呼声,反而是我的烧火棍被人牢牢握住。

一个浑身涂满药的人站在那里,散发着阵阵的药味。

我抑制不住的惊喜,“你醒了?!”

苦苦熬了半个月,吴戈总算让我给救活了。

他要是再不醒过来,我这三两银子就快花精光了,我简直要喜极而泣。

吴戈松开手里捏着的烧火棍,打量我一番后开口,声音仍有些沙哑,“是姑娘救了我?”

“不错,我在一个水潭里看到你,见你浑身是伤但是尚未断气,我本是医女,不忍见死不救。就带回来医治了。”我按照司祭大人给我的身份答道。

吴戈点点头,郑重抱拳朝我鞠躬,“原来如此,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我笑道,“好说好说。你醒了就好。”

然后吴戈看着我,定定的不动了,似有些恍惚。

“公子,你还好吗?”

吴戈收回眼神,垂了眼,“无妨,只是觉得姑娘似曾相识,似乎以前见过。”

我略惊讶,莫不是吴戈还记得过去的事?

但是司祭大人说了,还阳的吴戈是不会记得地府的事情。

兴许,是前世。

说不定真的能从吴戈这里寻找到上一世的线索。

我一下子信心满满,心情大好。

一阵药香味从厨房传来,闻着火候刚好。

“我先去给你拿药。”

先给吴戈养好伤,养伤的过程中一边培养感情一边探探他与陈国小公主的事。兼顾任务进度的同时,还能见缝插针找找关于记忆的线索。

一个转身的功夫,我的小算盘已然打得啪啪响。

正喜滋滋时,却被叫住。

“姑娘留步”

我转过身看着他。

吴戈耳根微微泛了红,不知是不是这几日躺在床上药喝多了补得气色太好。

“公子还有何事?”

吴戈的脸色有一丝不自然,欲言又止。

我静候,等待他开口。

他却迟迟没有说话。

空气忽然陷入一阵尴尬。

半晌,吴戈终是开了口,“在下…葛吴,感谢这些日子以来姑娘尽心尽力搭救。”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好一会儿才道,“只是我这衣服和裤腿?”

吴戈低下了头。

我顺着他的视线,这才意识到他除了胸前一块玉佩全部光着的上半身,才及腿根处的裤腿。

这是我刚把他扛来小茅屋的第一日,因他身上伤痕累累,为了方便给他清洗伤口上药,就直接把他上衣剥了。

至于裤子

自腿根处以下

全被我用剪子剪了。

……

……

第六章 小茅屋

空气陷入一阵尴尬。

我连忙解释,“你身上伤口太多,我替你擦伤口又不方便直接给你脱裤子,只好给你剪了,还请不要见怪。”

“我…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我脱口而出想要解释,说完才发现我这句话看起来更像是掩饰什么。

原本这几日给吴戈上药已经看习惯了,如今经他一提,我却不自觉红透了脸。

此时,我才想起自己犯了一个很重大的错误。

我居然忘了给吴哥买衣服。

原本的衣服都被砍得破破烂烂,被我脱下来以后基本上穿不成,稍微完整的裤子,裤腿又被我绞了。

所以…他现在没有衣服穿。

我连忙道,“你且先把饭吃了,饭已经煮好,在灶上温着。药再过一柱香的时间变能喝,也在厨房,你自己去盛就好,喝完药先这屋里歇着,我去一趟集市,很快就回来!”

出门跑到吴戈看不见的地方以后,我才御风迅速赶到小镇,用身上仅剩的最后一点钱买了一套最便宜的粗布衣,讨价还价之下让店家送了一斤糙米,这才往小茅屋赶。

不得不说阳间的物价真的很贵,尤其是在战乱的年代。今日的米价相较半月前已然涨了三成,按照这势头过两日我二人就得喝西北风了。

我一路忧心忡忡飘回了小茅屋,脑中思考着各种赚钱之道。

吴戈果然依我所言,喝了药便在小茅屋中等我归来,我回到小茅屋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床上闭着目一副睡着的样子,还默默给自己裹上了被褥。

我暗自好笑,假装没有看到,一本正经目不斜视将粗布衣递到他床头的小几上。

“这是给你买的衣服,你要是醒了就自己穿上吧,我先去厨房吃点东西。”

我轻声说了句,走出房间之前顺带还把房间的门给带上了。

果然,我才一关门,屋里就响起“葱葱”的穿衣声。

我潦草吃了几口饭,烧了一壶茶坐在院中吹凉风。

约莫一刻钟,换好衣服的吴戈出门来到院中,与我同坐在小方桌前。

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给他倒了杯热茶。

尽管是最便宜的粗布衣裳,穿在他身上也别有一种干净的气质。充满英气的脸加之挺拔的身材,活脱脱一个俊朗儿郎。

我向来对美丽的男人女人都很欣赏,如今吴戈这样,很是赏心悦目。

稍稍喝了半杯茶润嗓子以后,吴戈便开始客气地打听我的身份,以及他现在在哪。

“我自小在山里长大,随着爷爷学医,爷爷走后便一个人生活。此处是悬优山,我正是在两里外的一个寒潭找到你的。”我答道。

“对了,我还没有问你是从何而来,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从山上跌下来。”

吴戈抿了抿嘴唇,眼中一闪而逝的痛楚,只道,“我在魏国结了仇家,被人追杀逃命至此。”

我眨了眨眼,“不对吧,公子之前分明穿的是军服,看装束应该是我们陈国人,军衔还不低。该不会是逃兵吧?”

吴戈脸色骤变,眼中的惊异之色来不及掩饰,霍然站起身。

我猝不及防被吓得后退一步,却被他挡住去路。

“怎么?莫不是公子被我揭穿了身份,要杀人灭口?”

反正我修为已经恢复一半了,横竖也不怕他。

吴戈眼神变得冷峻,“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公子你叫吴戈,如今镇里的大街小巷都挂了你的通缉令,赏银可不低。”

吴戈一手捏住我的脖子,眼睛眯起,杀机顿显。

我丝毫不惧,继续道,“我若要拿你去换赏银,你早就死了,何必辛辛苦苦把你救活?通缉令可是说了,你罪在叛国,谁抓到了你赏银五千两,生死不论。”

“还不放手?”我抬起手拍吴戈的手臂。拍到他手臂上,只觉得硬得似铁。

吴戈缓缓松开手放下,我才发觉,他方才手在我脖子上就没用多大力道,我甚至都没有感到呼吸不畅。

“行了,我不会害你,你现在伤还没好,再养几天。”我拍拍他肩膀,示意他坐下。

我注意到,拍到他肩膀的时候,他瞬间双拳紧握又松开,终究没有发作。

“不必。这些日子多有叨扰,今后便不劳烦姑娘了。”吴戈转身欲走。

“别急着走啊。你的伤还没好全呢。”我赶紧拉住他的衣袖。

“既然你知道有通缉令,便知有人追杀我,我若在这里久住,会连累姑娘。”吴戈轻轻推开我的手。

这话我自然不能同意,他要是走了,我手里的任务怎么办?

更何况吴戈正是我要找的人,公费找记忆的好机会,怎能任由它溜走。

我一路小跑到他跟前,双手一拦。

“我救了你,你该留下来报答我。”

“姑娘的救命之恩,我日后定会回报,如今我自身难保,不愿连累你。”吴戈向右侧行了一步。

“这些日子为了养活你替你抓药,我家里的存粮和银子都花完了。如今两国开战,粮价本就飞涨,你若现在走了,我也一样活不过这个冬天。”

吴戈止住脚步。

“我散尽家财救了你,你却害我活活饿死,岂非恩将仇报?”

我理直气壮,换来他的沉默。

半晌,吴戈转了身,从小茅屋寻了一把斧头,在院中劈起了柴。

我悄悄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几日风平浪静,白日里我上山采摘一些我辨认得出的草药和野菜,中午回去给吴戈配药,晚间再寻些野果子。

吴戈很是能干,自醒来以后说什么都不再劳烦我上药,外用的要都是我配好了以后,他自己亲自上药。

尽管受着伤,吴戈短短几日劈的柴甚至堆成了高高一个柴垛,还力所能及地打扫小茅屋,居然从杂物堆里翻出一张弓来。

至于剩余的时间,他则是在院子里用柴刀将捡来的树枝削成一根根细长的木棍,看样式像是在做箭。

有时候看着他在院子里,竟让我生出一种男耕女织的错觉,仿佛觉得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也不错。

我感叹,这样贤惠的男人,长得又这般俊俏,若我还是凡人,才不管什么公主,直接将他抢回家。

第七章 没有不辞而别

尽管我现在能够自己采一些药草和野果,药和粮食还是消耗得很快。

我用枯叶变了三五个猪头咒符,抽空去了趟镇里的赌场。

一个下午的功夫,我满心欢喜带着五两银出了赌场,买了够用十日的药包和米粮出了镇子飘向小茅屋。

一路轻盈地回到小茅屋以后,却见到从院中到屋中空无一人。

院中柴刀还在,削好的小木箭统统不见踪影。

我一下子明白,他那几日并不是被我的话打动,而是因为没有防身之物,才等了几天没走。

如今找了把弓,箭也做好了,足够自保了,就走了。

吴戈的不辞而别让我瞬间没了精神,随手将抱在怀里的药包和米粮仍在小木桌上,怅然起来。

他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做人太不磊落!

只短暂怅然了一小会儿,我决定采取行动。

我拿起柴垛旁立着的柴刀,准备划开自己的手指,滴在他曾用过的物什上做个追踪符。

这正是在须弥望里学过的术法,我记得很清楚,然而尚未开始念术法口诀,就听见一阵咯咯的鸡叫声。

紧接着手里的柴刀便被凭空夺走。

我回过头,吴戈背着木弓和一捆小木箭,一脸急切望着我。

地上是奋力扑腾翅膀的飞向远方的山鸡和夺路而逃的野兔。

“姑娘,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怕世道艰难,只要现在还活着就要奋力求生,何必如此想不开?”

“我伤好得差不多了,每日可以在山里打猎为姑娘挣钱。姑娘不必担心过不了冬,姑娘救了我,我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姑娘死。”

吴戈一脸认真,目光诚恳无比。

“我我以为你走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结结巴巴解释着。

估计我拿刀在手上比划下刀位置的时候被他误会了,以为我想不开要自尽。

“即便我要走姑娘也不至于为了我我不值得”吴戈的表情更加痛心疾首。

我哭笑不得,这下误会更大了。

虽说戏文里经常有这种桥段,什么美救英雄英雄救美以后,二人情投意合你侬我侬,却被家里人棒打鸳鸯,最后双双殉情。

但现实是我和吴戈相处仅仅半月,且多半时间他还昏睡着,不至于被套上这么狗血的剧情吧?

我眼珠一转,迅速寻了个理由,大方一笑,“方才只是误会,我只是想看看这柴刀利不利,真的不是要寻死。”

“……那就好。”

吴戈表情缓和下来。

“这飞了的山鸡和兔子”

我看着它们越来越远的背影,即将到嘴的佳肴飞了,颇为惋惜。

“无妨,跑不远,我再抓回来就是。”

吴戈箭法很准,哪怕是自己削出来的粗糙小木箭,接下来的几日每次回来也能带着满满的猎物。

对于数日未沾荤腥的我二人,是再好不过的美味。

猎物够多了怕放坏,我将其中大部分风干,打算去集市卖掉剩余的。

吴戈想与我同去,被我拦住了。

“满街搜捕告示,镇里镇外全是抓你的人。你去不安全。”

他倒是不惊讶,只道,“王上必是要杀我的。”

“公子且避避风头,过几日风声过了再出门。”

我推着三轮车将吴戈猎到的小兽运进镇里去卖,吴戈被通缉的风头并不见小,反而比之前更严了,出入城镇都要经过严格的盘查。

公主大婚的消息已然传来,据说陈国小公主的车驾已到达秦阳王都,与秦阳殿下的婚期就定在九月廿三。

我掐指一算,如今九月十七,距离小公主大婚之日不过七日。

想来吴戈是要去寻那陈国小公主的,我须得抓紧时间在吴戈见到陈国小公主之前发展我二人的关系。

吴戈有些等不及了。

这些天除了右腿行动仍有些不便,估计是伤到了骨头,其他的伤几乎痊愈。

每日打猎结束,回到小茅屋以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我不时拿话逗他,也鲜有回应。

“你忧心忡忡,可是为了小公主?”

吴戈诧异地看着我,没有否认。

“别这样看着我,你是将军,是响当当的大人物,年少英俊不知多少人爱慕敬仰,你和小公主的故事民间也早有传闻。之前大家都觉得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满心觉得王上会给你们赐婚。只可惜…造化弄人。”

吴戈扯了扯嘴角,笑得很是苦涩。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去秦阳寻小公主吗?如今陈国四处通缉你,早晚有一日会被发现。悬优山在两国边境,你若去了秦阳,倒是比陈国多一线生机。”

吴戈低着头沉默半晌,忽然抬头道,“我不能再等了。公主她…已经入秦阳两旬有余,我要入城打探消息。”

我想了想,“你若决意要去,我可以帮你。”

我帮他乔装打扮,半刻钟的功夫便模样大变,从一个俊朗少年变成了六旬老汉。

他摸着灰白的头发,眼角眉梢的皱纹和手上的老年斑,惊讶于我的手艺。

我想,他大概是觉得对于一个医女来说,化妆手法过于熟稔了。

我笑着解释道,“我一介孤女,独居山中难免会有危险,所以必须学着女扮男装,易容术也学了些。用着用着就熟练了。”

所谓的危险,说的自然不是深山中的豺狼虎豹。可能我过于轻描淡写,说得他眉头拧起。

吴戈与我一道下了山,出于谨慎一开始并未入镇,只留在镇外的一家茶铺子,边喝着茶边向店小二打听新鲜事,尤其是陈国与秦阳联姻之事。只听闻秦阳殿下对陈国小公主很是礼遇,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只喜滋滋等着大婚。

喝完茶,我掏出两份路引,递了一份给吴戈。

“这是我养父的,养父年迈,几年前在山中过世,无人知晓。进城的时候公子拿着用。”

吴戈愣了一下,没有推辞,接过了。

眼下他还是我给他化装的六旬老汉模样。

我一路搀扶着吴戈排到入镇的队伍里,装作父女二人,很快通过了盘查。

镇里近日街上的官兵多了不少,在街上来来回回走,不时拦下一些个高的男子询问。

第八章 救与被救

吴戈盯着贴在告示上的通缉头像和罪状上的“叛国”二字,拳头攥得紧紧的,一时未曾回神。

不想吴戈这个举动立刻被一队巡回的官兵警惕盯住,直接走到我二人跟前。

“你们在这看什么呢?莫非见过逃犯?”

我悄悄拉扯吴戈的袖子,他回过神低头,双拳松开,迅速恢复如六旬老汉般的佝偻,神色亦转换成了带着畏惧的恭敬。

尽管如此,那队官兵还是将视线停留在吴戈身上。

“没什么没什么,军爷误会了,我和我爹没见过世面,就是好奇通缉犯都长啥样。”

我讨好的笑了笑,将官兵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勉强蒙混过去。

我们不敢在镇内久待,买了些干粮匆匆出了镇,远离人烟后,吴戈拉着我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小茅屋。

一路上我手里头冷汗直冒。

回到小茅屋后,吴戈很严肃地对我说,“此处不安全,我不能再留,为了不连累姑娘你,我必须走。”

我心里暗暗着急,任务时间很短,走了之我可咋办?

我脱口而出,“我愿意和你一起走,去秦阳。”

共患难是培养感情最快的办法,跟着他一路逃亡对我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吴戈又一次沉默。

这可是关键时刻。我细细看着吴戈的反应。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与吴戈关系亲近了不少。

不至于到恋人关系,但我救他一命又在小茅屋共处数日,至少也算是朋友了。

若他真是好男人,心就没有那么容易变。

他思慕公主多年,若是仅仅因为一个救命之恩就变心,那我反倒会看不起他。

如今吴戈的犹豫,倒叫我多了几分好感。

对于这么一个好男人,横刀夺爱的事情我有些下不去手,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干。只是身为棒打鸳鸯的当事鬼,免不了要损阴德。

看着他复杂的表情,我自己的心情同样复杂。

吴戈看我一眼,毫不犹豫摘下胸前的玉佩,一把塞到我手里。

“姑娘救命之恩暂时无以为报,这块玉佩姑娘暂且先收下,日后若能再见,再向姑娘报答。”

我握着那块尚且温热的玉佩,思绪万千复杂。鬼迷心窍一般道,“我知道你心有所属,你去找她吧。我不强求。”

还说了句,“这弓和箭你带上,一路若有人追杀还能防身。”

吴戈摇摇头,“还是姑娘自己留着防身吧。”

“拿着吧,反正我也不会用。留给我就浪费了。”

吴戈不再推辞,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背上弓和箭,向我告辞。

我目送着他出了院门越走越远。

居然…

就这样…

让他走了?

我知道,自己放弃了一次好机会。

可又看了一眼仍捏在手里的玉佩。

我想,先给他三日,若我二人未能重逢,大不了我再用追踪符去找他。若是能再恰到好处救他一回,就更好了。

再不济,日后还有另外一个鬼差与我一起做任务。如今我来阳间已然快一个月,想来另外一位鬼差也该和我见面了。

眼下孤军奋战,不如等等另一位鬼差,将要损的阴德匀一匀,不能全记在我账上。

焉知事情没我想的那么简单。

吴戈走的第二日,小茅屋果然来了追兵,且浩浩荡荡二十来号人,在院子里堵得水泄不通。

连院带小茅屋已经被他们搜查过一遍,干净得很。

昨日夜里我已经把所有男子用的东西都藏起来了,还将唯一容易被发现的玉佩藏在了鞋底。

照理说搜完了他们就该走了,奈何为首的官兵死死盯着我不放,那眼神仿佛我做了什么杀人放火强抢民女的的大恶事。

“各位军爷,我一直独居在此,老实本分从不做坏事,军爷既然已经搜过了没有发现,是不是可以走了?”我陪着笑脸。

为首的官兵冷笑一声,又上下打量我一番,如看待宰的鸡鸭一般,“说什么呢,我们就是来找你的。”

“把她扣起来,带走!”

两个人高马大的士兵二话不说想来扣我。

我来不及惊讶,以最快的速度从怀中摸出小伞给我的一罐软筋散。

这软筋散只要被吸入,三息之内便会浑身无力。

如今吴戈已经离去,我牢牢记着上次失去修为的教训,眼下修为也只是恢复了一半,不打算轻易当众使用术法,只好借用这些道具。

半罐软筋散抛到空中,很快放倒了一半的士兵。

奈何他们人多,放倒了一半还有一半。

此时剩余的士兵看我的眼神已经不再轻视,个个一手捂紧口鼻,一手持刀朝我靠近,恨不能将我生吞活剥。

一把把大刀朝我头上砍去。

我想,反正我体魄强于普通人,干脆挨几刀装死。

身为鬼差,只要不是掉脑袋,哪怕万箭穿胸都能活过来,被捅几刀根本不在话下。

我一咬牙,不闪不避直挺挺对着刀口。

“抓活的!”为首的官兵连忙高喊。

众士兵猝不及防,一个个急忙收刀前仰后合。

我反应极快,为首官兵刚刚说完,趁机夺过离我最近的一把刀,直接横在脖子上。

“都不许动!否则我就死在你们面前!”

我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要抓我,也不知道他们背后是谁的人,但既然他们要抓活的,我就以死相逼。

本鬼修作古多年,装死是老本行。

场面一下子陷入僵局。

士兵们将我围进一个圈,却又都离我一丈开外,不敢轻易靠近。

为首的官兵咬牙切齿,却又一时奈何不了我。

不过短暂的平静很快被打破。

嗖!

嗖!

嗖!

三道极快的箭影闪过,三位士兵应声倒下。

短暂之后又是三箭,分别从不同的方位射过来,却每一箭都准头极好。

眨眼的功夫,又倒下三个。

“我们撤!”

为首的官兵见状脸色一变,迅速带着剩余的士兵作鸟兽散。之前中了软筋散的士兵也都一个个连滚带爬逃也似的迅速消失。

吴戈左手持弓,背着箭,如救世英雄一般出现在我面前,带着温和又关切的眼神。

“姑娘还是受了连累,留在此处不安全,我带你一起走。”

第九章 开始逃亡

我一把丢掉之前横在脖子上的刀,如释重负,“我跟你走!”

我带来的东西极少,片刻功夫就收拾出一个小包裹,只装了些衣服干粮还有地府带出来的瓶瓶罐罐。

和吴戈一起离开小茅屋之前,我看了一眼横七竖八躺着的一地尸体,忽然想到什么。

“先等等。”

吴戈在院门口等我,我熟练地翻检每一个中箭倒地的士兵,拔出他们后背的箭聚揽成一捆,又给他们搜了身,成功搜刮出四两多碎银和一些小铜板,无比自然地放进自己的钱囊。

“好了,我们走吧!”

见吴戈表情严肃,我以为他嫌弃我贪财,认真解释道,“人死了以后魂归地府,地府里自有一套衣食住行的规则,阳间的这些身外之物他们横竖也用不着。对于我们来说,却是救命的钱。”

吴戈却微微皱了眉,“这么多死人,姑娘不怕吗?”

我笑道,“有什么好怕的,除了生前怨念极重的人死后会在阳间留有残念,其他的都会老老实实被黑白无常拘走。你刚才那几箭太快了,他们走得猝不及防,来不及生怨念就会被带到地府,不会在阳间逗留的。”

事实上也的确差不多,其实据我所知,黑白无常二位并不是每个死人的魂魄都亲自去拘。

如今乱世,一日死的人千千万,一个个拘根本拘不过来。

只有位高权重的人死了,或者是手底下小鬼差们碰到了难以搞定的恶鬼,才会轮到他们上场。

但是阳间不知阴间事,只觉得黑白无常二位比较出名才有了许多志怪故事。

我自然也就照着寻常人能接受的说法说给吴戈听。

吴戈道,“姑娘对地府很了解吗?”

我一惊,连忙缩了缩脖子,“不了解,非常不了解。我们先走吧,免得一会儿追兵跟上。”

吴戈带着我走得并不快。

他已经找好了方向,一路带着我朝西南方向前去,正是秦阳所在的方向。

看来他是打定主意要离开陈国了。

这样也好,到了秦阳以后找个机会去见公主,任务就能继续进展下去。

按照司祭大人给我的地图上来看,我们从悬优山出发跨过两国边境,再一路西行到达秦阳都城最慢也就一个月的路,再加上可能会应付的追兵,不过两月时间。

也就是说我必须在这两个月之内,让吴戈对我动心。

追兵动作很快,因为小茅屋的这次暴露,他们更有备而来。

我与吴戈才赶了不到五十里路,就听见后方传来马蹄声,听着人马不少。

吴戈警觉,早早将我拉到道旁的隐蔽处,藏身树后。

紧接着就看到一路人马疾驰而过,匆匆向前。人马过了以后,吴戈没有带我继续朝前,反而立刻带着我转移匍匐到一道浅沟里,给身上盖了厚厚两层枯叶。

一刻钟后,方才疾驰而过的人马折回来一半,四下林中寻了一番,这才继续向前。

马蹄扬起的灰尘散去时,吴戈才拉着我出来,继续赶路。

“你怎知他们会追这条路?又会半途折返?”

吴戈道,“军中斥候惯用的技巧。战场上久了,自然就会了。”

这一路上吴戈十分照顾我,他怕我体力不够,一日下来走了三十里不到,中途险而又险的避开了又一波追捕。

我对吴戈说,“其实我们可以每日多走一会儿,不必休息太多,否则容易被追兵发现,连累你。”

吴戈道,“连日赶路辛苦,我怕姑娘身体吃不消。”

我想着,我堂堂鬼修的修为,就算目前只恢复了一半,也足够每日多走三倍的路还不带大喘气的。

但话却不能这么说。

我只作不在意笑道,“无妨,往日里跟着爷爷上山采药,翻山越岭的走惯了,有时候为了采一味难寻的奇药,悬崖峭壁也爬过,体力比寻常女子要强一些。”

吴戈微微点头,“姑娘的确不同于寻常女子。”

但又皱眉,“只是我见姑娘你今日走路时双足一高一低,像是受了伤。”

我一时语塞。

不得不承认,吴戈的观察能力真的很细致。

今日走路我的确是不大顺畅,但这并不是因为我受了伤,而是之前那一群官兵来小茅屋的时候,我情急之下将吴戈给我的玉佩藏进了鞋里。

一路上与吴戈一起逃跑,没好意思拿出来。

我脸微红道,“我走路一向不老实,平日里常常崴脚,半日功夫就没事了。今日早晨不小心崴了一下,多走几步便好了,真的没事。明日我们还是走快一些吧。”

吴戈见我坚持,也就答应了。

接下来追兵追得更紧,每每我们都只能住在山洞里,极少能碰到穷乡僻壤的无人荒屋留宿。怕引人注意,夜里不敢生火,每日出发前都仔细小心去掉地上的痕迹。

几日下来,我与吴戈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躲追兵上,还险些又一次被发现,根本无暇培养感情,与我想象中的共患难完全不同。

在一个露宿山中的夜里,我辗转难眠愁眉不展,思索着接下来的进展。

风也凉飕飕的,吹得我一阵阵的起鸡皮疙瘩。

半晌无眠后干脆起身,趁着吴戈睡着在他周围做了个隔音的屏障,用紫手链求助于阿束。

我将来到凡间的始末和要做的任务原原本本给他讲了一遍,隐去了三殿下的相关事迹。

阿束听完我的任务,沉吟片刻,道,“具体的不好说,不过古今痴男怨女的故事,缘起缘灭爱恨情仇集大成于话本,你可以多看几个找找思路。”

我苦着脸,“这荒郊野岭的,每日躲追兵都来不及,哪有话本子可看?”

“以前看过的也行,你之前在地府这么些年,阳间传下来的话本子,总也看了不少吧?”

我尴尬一笑,“看是看过,但看的都是些没用的。”

阿束很有信心,“只要看过就会有用,多多少少能从中学几招。”

我犹豫不决,“这怕是不好用吧?”

阿束看我一脸懵懂,笑了,“罢了,风月之事也看个人领悟,你八成是没看懂,让我给你稍加点拨。你都看过哪些本子?《莺莺传》、《长生殿》可曾看过?”

第十章 受风寒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老老实实道,“没有。”

“《风月佳时》和《雀仙桥》呢?”

我继续摇头,“也没有。”

阿束眉头皱起,想了一会儿道,“地府最经典最广为流传的《疯妃传》你总看过吧?”

我深深叹了口气,“我不看这些。”

关于情爱的故事,我一向看得极少。

志怪本子里虽写过一些人鬼情未了的痴怨,但毕竟凡人所作,他们想象中的地府又太假,与地府真正的情状相去甚远,我看了根本难以入戏。

阿束沉默半晌,不死心问道,“那你究竟看过哪些?”

我不好意思道,“一些江湖恩怨侠客的故事,譬如半本《剑来》,只可惜那说书人的孙子还未将后续的本子烧给他,我只看了一半;或者凡人潜心修道成仙的故事,譬如《大道朝天》;再就是提刑官智破杀人连环案件之类的,譬如”

“行了,不用譬如了。”

阿束扶额,打断了我的回忆。

“男女之间,若要产生刻骨的感情,便要有独属于二人的经历。只有旁人无法及得上的特殊经历,那种可遇不可求的珍贵,才不会让彼此轻易忘却。”

“我救了吴戈,眼下还与他共患难,一起躲追兵,这算吗?”

“算,但是还不够。”

我洗耳恭听。

阿束继续道,“他如今心里对你的无非是救命之恩的感激之情。如今你们一路逃跑都是吴戈在帮你,带着你摆脱追兵,这一路他带你走得越久,你救他的那份救命之恩就还得越多,到了秦阳都城安全了以后,他再给你些钱财,你们就两清了。他心里爱的还是陈国的小公主。”

“那我要怎么办?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他在意我?”

爱上我这话,我实在说不出口,也深觉自己办不到。

阿束摸摸下巴,“你要想办法帮他,有困难要帮,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帮。始终让他觉得有愧于你欠你的情,这样才有可能在他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位置。”

“比如说?”

“就比如我”

阿束话说一半,忽然停住。

随后停顿许久,才笑道,“我想不出来例子,你自己想想。”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比较阿束这么多年也是光棍一条,“那好吧,我会想办法帮他的,阿束,今天谢谢你。”

接下来的后半夜我一直未睡,思索着阿束的话,越想越觉得很有道理。

帮忙

怎么个帮法?

身后是追兵,就算是遇到了追杀我也难直接当着众人的面使用修为,估计到时候多半还是吴戈舍命救我。

未来去了秦阳国都又前程未卜,而且到时候吴戈的所有注意力都在陈国小公主身上了,难度就更大了。

一直到天微亮,我也没想出半个好法子。

吴戈很早就醒来,警觉地四下张望一番,见到我一夜未睡靠着树墩子缩成一团。

“阿爻姑娘不舒服?”

吴戈关切的眼光将我神思从各种如何帮忙的想法中拉回来。

我正要说话,却感到喉头一痒,轻咳了一声。

只这一声咳,吴戈即刻皱起眉头。

我没在意,清了清嗓子道,“吴将军,眼下追兵这么多,你一直带着我会很危险,不如——

“你自己一个人走吧,以你的身手,应该很快能摆脱这些追兵,早日去秦阳过安生日子。”

我说罢眼前一亮,颇为自己的灵机一动自得。

眼下追兵在后,不连累他不就是最大的帮忙了吗?

我们二人一起行走,必然更容易引来追兵。

万一遇到追兵了,我有鬼修的体魄,即便不能明着用术法被砍几刀受了伤,悄悄在无人时用个治愈术,伤口愈合也比凡人快得多。他武功虽高,毕竟是肉体凡胎,若死了就真死了。

此时分开的话,他活命的几率更大,会因此感激我。

再说了,吴戈选的逃亡路线除了偶尔去偏远小镇补充干粮,其余时候多数在深山里,基本上见不到人烟,我还能用御风术悄悄跟在他后面。万一追兵追上他,我还可以在暗处悄悄用术法帮他一帮。

“那追兵来了,你怎么办?”

我好言相劝,“我就是个寻常女子,平日里也没什么执念,死了就罢了,不可惜。你是大将军,心心念念要见小公主,若你死了就见不到小公主了。”

“姑娘的命也是命。”

吴哥正色道,“人本无高低贵贱之分,姑娘不必自卑于家世地位。若非有姑娘相救,我早已是孤魂野鬼了。如今姑娘因我颠沛流离,我岂能弃你不顾?”

吴戈从包裹里掏出干粮和水囊递给我,“以后这样的姑娘莫要说了,先吃些干粮,我们一会儿上路。”

我一时想不出话来说服他,默默接过干粮和水囊低头进食。

吴戈此人,还是挺够义气的。

今日倒也奇怪,估计是因为没睡好,一站起身来就晕晕沉沉的,头重脚轻总觉得自己随时要倒下,才走到下午就觉得疲惫,但还是硬撑着。

吴戈大约看出了我不舒服,干脆停了下来,指着旁边一个山洞,“我们今日就在这里休息。”

尚未到酉时,半轮明日挂在天边,离天黑起码还有大半个时辰,我们今日走的路才是昨日的三分之二。

我已经晕乎乎地靠着山洞旁的一棵树坐下来,却又不放心道,“离天黑还早,再多走走吧。”

吴戈看了我的脸色,坚定摇了头,“今日就在这。”

“不用担心我,我还能阿嚏!”

我打了个喷嚏,鼻子堵堵的很不舒服。

“你昨日未歇息好,一早便咳嗽,定是染了风寒。”

吴戈俯下身子半蹲下来,一只手不由分说探上了我额头。

我一下子愣住。

今天原本就晕乎乎的,现在更晕了。只感觉吴戈的手很大很温暖,这是地府从未有过的温度。

一会儿,吴戈把手收回去,神色缓了缓,“还好不烫,姑娘没有发烧。”

又语重心长道,“姑娘是医女,最知道病了要多休息,不必为了跟着我赶路而强撑。”

我定定看着吴戈,还想说些什么,他已经起身,开始四处收集树叶遮掩洞口了。

吴戈说得没错,我的确是得了风寒。不过,他的判断不完全准。

我除了咳嗽,还发着烧。

我的正常体温远低于活人,他觉得我额头不烫,于我而言已是高烧。

第十二章 罗冠城

门“吱呀”一声,是吴戈进来,我已经及时躺好。

吴戈的脸崩得很紧,我视而不见,对他说,“我都说了,我的风寒早就好了,没事的,吴戈,明日我们照常上路。”

吴戈听完以后脸崩得更紧,如乌云蔽日,好久才吐出一句,“罗冠城如今尚在秦阳军的手里,相对安全,我们先在城里待几日打探消息,再继续去秦阳。”

我回忆了一下地图,好像的确如此,再往西南三百里,便是秦阳的雁荡关,过了雁荡关,便是秦阳境内。

吴戈的选择也不错,我便答应了。

之后几日,给我的饮食照料地很细致,说话语气也温柔得不像话。

看他的样子我便晓得,八成他是信了那老大夫的话,以为我命不久矣,才对我这般好。

小县城有小县城的好处,生活成本便宜不说,消息也意外的灵通。

因罗冠城不属于秦阳,却又是由秦阳军占着,因而秦阳与陈国两边的八卦在城中流传得格外火热,尤其秦阳这些年除了秦阳殿下为了小公主的这场仗,终年都没有新鲜事。

据说秦阳老王上平日里英明神武,文治武功皆不输他老子,国力日渐强盛,唯独宠爱的就是这位任性的殿下,要什么给什么。

秦阳殿下也是神人,平日里的爱好除了处理国家大事就是带兵打仗,二十余年不曾有过女人,如今为了陈国小公主一口气带兵将陈国吓破了胆,娶了陈国小公主之后还如此恩爱,百姓们自然免不了可劲儿的八卦。

“据说呀,小公主与秦阳殿下大婚之后,受秦阳殿下盛宠,小公主对秦阳殿下同样也是一往情深,二人日日缠绵,甚至还传言说殿下要为公主建一座摘星楼呢,平日里说书的人总说帝王家无情,如今咱们小公主与秦阳殿下这般恩爱,可真算是一段难得的佳话!”

店小二边笑边讲,洋溢着一脸八卦之后的满足与幸福。

我看见吴戈在桌底的手已经握紧成拳。

待店小二上完菜后,我悄声问吴戈,“此地虽说是秦阳兵把守,百姓到底还是陈国子民,为何对于秦阳强娶陈国小公主的事分毫不觉得耻辱,反而津津乐道?”

吴戈冷声道,“她嫁过去以后,秦阳便如约停战,如今秦阳退了兵,还归还了一半的城池。”

又自嘲一笑道,“说停战便停战,城池说还也还了,就连王上都高兴,对秦阳殿下感激不已,更何况这些百姓。”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有些心疼吴戈。

这些天听到的八卦不少,但是不知为何,没有一个人提到过吴戈,不论功过都没有,仿佛世间根本没有一位将军存在过。

百姓们一如既往地擅长遗忘。

按照吴戈的意思,我们在罗冠城足足待了五日,我的风寒其实早就好了,只是吴戈一直不放心,中途又请了一次大夫,这次的大夫比上一次还要惊恐,把了脉什么都没说,如同见死人一般,面色青白拔腿就溜连钱都没收。

那一日吴戈的脸黑得像炭,只是在见我的时候稍微收敛,但藏也藏不住。

知道是他担心我,我很应景地假装没看见。

我担心再一次被杀手追上,催他加快进程赶紧去秦阳的都城。

好说歹说,吴戈总算答应上路,备好十日的干粮,又买了柄防身的刀以后,与我一道出了城。

谁料才一出城,就被一伙人盯上了。

看这架势是预谋已久,估计是我们在城里的时候就被盯住,早早在路上做好了埋伏,想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吴戈警觉,我见他神色警惕,悄悄用了御风术在夹道两旁刮起一阵大妖风,硬是将隐匿在暗中的人卷出来了一两个。

才一暴露痕迹,吴戈的箭就极快极准地射入了对方的喉咙。

其余的人见伏击的计划失败,也不再隐于暗处,纷纷现身朝吴戈而来。

吴戈持刀,与对方数十人缠斗起来。我已经很配合地趁无人注意之时跑到路边的小角落。

一个杀手想追我,被我一脚踹开,用了八成力,直接踹到他吐血。

几个回合之间,吴戈就放倒了三人,奈何对方人数上优势巨大。

我一寒,这一回的杀手比之前的更难缠,个个都是顶尖的高手,搁在王宫里起码是保护皇子皇孙级别的护卫。

好在我修为已经完全恢复,一日里能使出十好几个术法,只是碍于不能被凡人看穿,不着痕迹得很辛苦。

这一批高手看着是冲着吴戈来的,除了那个被我踹到昏厥的,倒没什么人肯搭理我。

我趁机躲在树后,时不时招来一阵妖风,在紧要关头吹起衣服蒙住脸,好让吴戈打倒他们。

饶是如此,数百回合下来,地上横七竖八躺下了十几号,却还剩下五个高手对吴戈虎视眈眈。

吴戈的体力已经有些不支,我看得分明,方才一拥而上被放倒的那些,身上的功夫固然不错,却不及这五个。

之前那些人更像是为了消耗吴戈体力的,现在这五个人才是真正的危机。

其中三人举刀而来,吴戈侧身一闪,一脚踹倒一个,趁势躲过绕到身后的二人合击。

几个翻腾之间,又用刀劈倒一个。

剩余三人谨慎,始终绕着吴戈围成一圈,为的就是让吴戈顾此失彼。

吴戈左右两侧的杀手攻势越来越猛,身后一人迟迟不动,我晓得,这是在等待最佳时机。

于是我也悄悄凑近吴戈身后那位杀手。

最后紧要关头,吴戈双手被压制,身后那位杀手出手的瞬间,我一把扑过去抱住杀手的手臂,一根迷魂针扎进去。

那杀手反应也快,一掌反打在我身上,竟然打得我吐了口血。

吴戈解决了左右两侧的人以后,反手就给了他一刀,立刻跑到我跟前。

“没事了,这针上有迷药,我配来防身的。”我擦了擦嘴边的血,连忙解释。

吴戈一把扶住我,“不说这些,你怎么这么傻,不要自己的性命了吗?”

将我横抱而起,轻轻放在一旁的树下坐好。

吴戈探了探我的额头,握住我的手又皱起眉,“手还是这样凉。”

第十三章 小公主

“这些人来路不小,这身手看着不像是官兵,倒像是禁卫。”我看着地上高手们的尸体,皱眉道。

无袖在地府的时候跟我普及过阳间的一些常识,最高的高手只存在两种地方,江湖之远和王宫内院。

要么是江湖上来去自由的独行大侠,要么就是有组织有纪律的王室禁卫。

江湖上的亡命之徒虽然凶狠,但是招式风格都是各有各的来路,即便一起行动,也明显不同,时不时还会有些下三滥的手段。

这批杀手行动有素,准备充分,动作意识和纪律远远不是江湖中的高手能比的,那就只能是禁卫了。

见我情状还好,吴戈站起身来,开始迅速收拢杀手们的尸身,准备就地掩藏,隐去痕迹以免引来下一批追兵。

可当他搜索杀手衣服上的标志,翻开杀手衣袖时,脸上却暴起了青筋。

“出什么事了?”

我好奇的看了一眼吴哥盯着看的地方,杀手衣袖内沿已被吴戈扯开,那里极不显眼地绣了一朵金色的梅花。

标记就标记了,还绣得这么隐蔽,想来是不大愿意被人一眼看穿的。

不像我们鬼使服的忘忧草袖标,就大剌剌绣在袖口外沿最显眼的地方,生怕其余的鬼众看不清。鬼众只要不是太瞎,都能看到,很是威风。

这花是金色,在阳间,金色与玄色只供王室使用。

花的绣工还挺精巧,我远看都能认出用了好几种绣法,金线绣就的花瓣色泽格外别致。

这样的颜色,这样的手艺,这样的低调,我进一步确定这批杀手来自王宫内苑。

这些杀手的主人很别致,而且是个女的,而且品味应该还不错。

我脑中忽的灵光一闪,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吴戈。

这…不可能啊?

吴戈已然沉默许久。

“这些杀手,该该不会是?”

我试探性地问道。

“不会是她。不会,不会。”

吴戈额头青筋又暴起来,整个面部都在轻轻颤动,颤抖到背部都微微弯曲。

一路以来,我曾见吴戈疲惫过,恼怒过。但能感觉出他心中始终有一个坚定的目标,就是去秦阳国都,他的身影始终挺拔,脚步也从未有过半点迟疑。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吴戈佝偻着背。

仿佛一直支撑着精神什么东西,忽然倒塌了。

于是我更加确定,这一次,吴戈看到了杀手衣袖内沿里那个极其隐蔽的金色梅花标志,是陈国小公主的标记。

“不会是她。不会。”

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吴戈清理完所有的尸体的。

所有痕迹处理干净以后,吴戈在我身侧,重重靠着树干坐下来,没开口提赶路的事,只轻闭着眼。

他的样子疲惫极了。

我陪他静静坐着。

许久,他才把眼睛睁开。

“吴戈。”

我轻轻摇了摇他的手臂,他缓缓侧过头来看我。

“可以给我讲讲,你和小公主的故事吗?”我轻声道。

吴戈先是一怔,随后,他的神色变得格外柔和。

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温柔神色。

吴戈说,小公主出生在腊月,出生那日所有的梅花都开了,整个王宫全是梅花香,老王上大喜,亲自定了小公主的封号定了“梅”。

小时候,梅公主一直最受老王上宠爱,老王上经常亲自带她出猎,这是许多陈国殿下都没有的待遇。

正因如此,吴戈说他初次见小公主其实不是在国宴上,而是一次狩猎。

梅公主小小年纪便什么都不怕,骑着一匹纯白的踏雪寻梅小马驹,自以为扬着小鞭子策马的样子很英气,但其实更多的是可爱。

众人也不愿弗了小公主的兴致,便纷纷夸她英姿飒爽,就连老王上也顺着宝贝女儿的意思,乐颠颠地哄着她开心。

吴戈也是其中一员。

小公主骑着小马驹,似模似样举着箭要射兔子,不想一箭射偏,险些射到了一名侍卫。

还好那侍卫反应快,一个侧空翻,生生用手接住了箭。小公主巴巴地跑来,想把自己的箭拿回去,就这样和吴戈见面了。

吴戈正是当年那侍卫。

他从未见过这样娇艳明媚的女子,能够笑得这样开心爽朗。如春的花秋的叶,醉入月色中,汇入心里成潺潺清泉,清凉舒爽。

小公主扬起小脑袋,笑兮兮地对他说,“你武功真好,教我射箭好不好?”

说着一双白白嫩嫩的小手伸过来。

吴戈的脸立时红了个透,磕磕巴巴了半天,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呆愣愣的把箭还给了小公主。还没说上话,小公主身旁的宫女很快就上前将她请回去了。

之后,吴戈打鸡血一般日以继夜练习箭术,只盼着能再见小公主。接下来,才有了后面的国宴;有了后来数次陪小公主围猎时美美大获全胜时的种种喜悦,再到二人互诉衷肠。

我心想着,难怪吴戈箭术那样好,还极擅长打猎,原来都是为了陪小公主围猎练出来的。

“王上对小公主极尽宠爱,朝野皆知。终究还是为了保全自己,让她去和亲。”

吴戈难得讽刺一笑,“这么多年的宠爱,不过是一场笑话。他当真能如此无情!”

吴戈口中的“他”,指的自是陈国懦弱无能的老王上。

这也是我第一回听见吴戈对老王上的怨怼之言。

很烂俗的故事。

极少看谈情说爱本子的我都见过许多,无袖也给我讲过不少。

才子佳人两情相悦的故事里,必然会出现不同意二人婚事的父母,至于结局,要么半夜里爬墙私奔,要么双双殉情,还有往坟堆里跳的。

这话自然不能说,看着吴戈一脸缅怀旧事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少不得要安慰几句。

我安抚道,“其实小公主心里还是念着你的,不然也不会为了保全你一家子,答应陈王要去秦阳和亲。她既然与你两情相悦,自然不会这么快就变心,中间或许有什么误会。”

“这批杀手,是小公主的人。金色梅花,是我在她十二岁生辰时亲手画的,她很高兴,命人加在自己禁卫的袖口上。”

“那就更好解释了。”我拍拍他的肩膀,“这些都是可以伪造的。”

第十四章 劝说

“既然公主让禁卫服上缀了梅花,那么此事便不止一人知晓,知道的人多了难免有人动心思,这梅花,伪造起来再容易不过了,只要照着样子绣个一样的,就能以假乱真。”

我思索一番,问道,“我以为公主不会轻易害你,你不妨想想,在陈国时可曾得罪了什么人?是不是有别的人想置你于死地,又嫁祸给公主?”

吴戈沉默片刻,道,“那时秦阳来势汹汹,陈国朝野惶惶,无一人敢正面相抗,只有我苦劝王上力战,若说得罪什么人,那就太多了。满朝求和者,皆视我为敌。”

我点点头,“这就对了。你想想,他们一心想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你挡了他们的路,他们自然要对付你。那些人打算借着这次机会将你彻底除去,能杀便杀,即便劫杀你不成,也要让你误会公主。这些年你对公主的心意想来他们也清楚,你若一气之下潜入秦阳把小公主带走,就是给他们惹来更大的麻烦,所以要让你对公主死心,也好杜绝后患。”

洋洋洒洒一大片说完,我深深佩服自己的胡诹能力,简直太有道理了,我自己听了都快相信了。

吴戈不为所动,淡淡垂下眼睑,看不清喜怒。只有额边一根未消退的青筋跳得厉害,暴露了他此刻的心境。

我看着他的神色,陷入一瞬间的恍惚。

仿佛何时何地,也曾见过他这般安静地垂下眼睑,这般安静地坐着,只不过穿着一身白衣,身旁是茫茫的雪白一片。

只一瞬间,这种感觉又消失了,我无迹可寻。

隔了一会儿,他眉头皱起,缓缓说道,“玉桑乃汉明独有的桑树,以此桑叶为食养大的蚕,才会吐出致密均匀的金丝,制成的线绣出的梅花,色泽不似寻常丝线那般夺目,却淡雅持久。而整个陈国,只有公主的宫中种了玉桑。即便有人见过梅花的花样,也极难仿制。”

他低沉的语调使我忽然翻起一股烦躁,我急不可耐想让他摆脱如今低落的样子,鬼使神差道,“他们既然要仿制骗过你,自然会做好万全准备。我父亲说过,一些人虽不擅长骑马打仗,却极擅长构陷与打压异己,你在朝中想必见得多,不需要我多说什么。”

我认真看着吴戈,吴戈皱起的眉头有所松动,却未完全放松,似是听进去了一半。

我趁热打铁,“就这种花样我也能仿啊,就用普通的黄线沾一点草药汁子就能和你这一样,不信你看。”

我从自己裙角扯下一小块带黄色的布片,背过身去悄悄捏了个障目决拍在小布片上,故作玄虚从包裹里掏出几种草药混了一混又拿一个小药瓶装模作样滴上一滴,最后转过身来拿给吴戈。

“你看看,这布的颜色和这梅花是不是一模一样?”

吴戈接过我手中的小布片,神色立刻变了,反复端详确认,不可置信又看了我好几眼。

我语重心长,“你看,这梅花样式图案连我都能仿制,更莫提那些朝中一门心思想要你命的那些人了,且既然他们做到这一步,说明公主也很危险。如今你不该在此处情伤,更应尽快赶到秦阳去救走小公主。”

吴戈眼神终于亮起,感激对我说了有史以来第一次,“阿爻,谢谢你。”

我的心情随着吴戈的开朗也如拨云见日一般,松了下来。

“好说好说,咱们继续赶路吧。早日到秦阳见了小公主,你们之间这些误会都会迎刃而解。”

说着说着,我自己却起了疑。

这梅花绣我仿制起来虽然得心应手,换了阳间的凡人,谁又真能做到这一步呢?何况还是一些派出故意送命的杀手?

这批人的身手并不弱,若非吴戈为我所救伤势好得快,追杀一个将死之人又何须送命故意让他误会?

莫非这些人,真的是小公主派来的?

但于情于理说不通啊,照吴戈说的,二人好得蜜里调油,被秦阳殿下横刀夺爱生生棒打了鸳鸯,何至于短短数月就倒戈相向?

我一路边走边想,越想越不对。总觉得漏了些什么,或者说多了些什么。

吴戈找了个破土地庙留宿时,我才发觉我们一共才走出了没二十里,比平日里脚程慢不少。

“今日你受了伤,我们先在此歇下。”

我看了看天色,“天色还早,不如再走一个时辰吧,如今赶路要紧,越快赶到秦阳都城越好。”

吴戈再一次断然拒绝,并且神色严肃地叮嘱我,“今日那批人已经被我杀了,最迟明日才会被发觉,一日内不会再有人追来。赶路虽要紧,你的身体也要紧。阿爻,我看你一路上神思恍惚,不如今日好好休息,若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不要硬撑,一定要告诉我。”

得,原来是因为我想得太入神,让吴戈误会了。

不等我说什么,吴戈已经迅速收拾出一块干净的地方铺上干草按着我坐下,又十分周到地给我递了水囊与干粮,一副不让我起身的架势。

好吧,这样也不错。

我不再说什么,坐着看吴戈一个人忙东忙西。

经过我的劝慰以后,吴戈与我的关系似乎比之前更近了,这可是好事。

夜里,我在吴戈睡熟后布下隔音阵,兴致勃勃用紫手链跟阿束分享了今日的进展。

满以为阿束会夸奖我机智,却不想看到的是阿束满脸不可思议。

“吴戈正心伤,你不趁虚而入,反而帮他与他心爱之人解开心结,还沾沾自喜?”

我的得意瞬间被冲淡一半,不由自主辩解道,“吴戈肯定也不肯信,等他们一见面,之间的误会迟早会解开,我以前帮他走出来不好么?何况我们关系已经比前几日亲近多了。”

“有什么用?等过几日真的到了秦阳都城,吴戈见了小公主,早就把你抛在脑后了,哪里还会记得这些。若是你顺水推舟的安慰他几句,吴戈疑心之下说不定会移情于你,如此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摆在你面前,你就这样白白浪费,你还做不做任务了?!”

阿束怒我不争,重重叹气。

第十五章 汉城

“我不懂这些,但我知道吴戈不是这种人。他会记得我。”

“情之一字,你不懂。这男女之间的情啊…”阿束摇头晃脑。

“你好似很懂?”

我盯着阿束。

正欲继续口若悬河的阿束忽然一滞。

“我当然…也没那么懂。”

阿束轻描淡写,迅速转移了话题,“你们此番遇到的袭击的确不同寻常,包括上一次你说,吴戈走后专程上门来抓你的那一伙官兵,同样透着古怪。”

我微微一笑,不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正色道,“不错,我原以为那些人是来抓吴戈的,不想却是冲着我来的,我一个遵纪守法的良家女,除了坑奸商一笔钱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大事,真不知是为何。”

阿束沉吟一番,“这两件事我总觉得有联系,你虽有修为,在阳间依旧要当心。若只是凡人便也罢了,若是还有…”

说着阿束自己也皱起了眉头。

我不明就里,“还有什么?”

“罢了,没什么。兴许是我多心。”阿束摆摆手,不欲多言。

阿束消失后,我思忖着他话里的意思,似乎除了阳间的人之外,还有旁人盯上了我?

那又会是谁?

阳间除了凡人,也有修习仙术道法的修士,亦有精怪孤魂野鬼和极少数的妖族。

除了被神魔之井限制的魔族,其余五界多多少少会有在凡间逗留的。

譬如天界,便时不时有下凡历劫的上神上仙们,历的还十有八九是情劫。

包括那些惊天地泣鬼神的人妖、仙妖之恋以及人鬼情未了,也多数发生在阳间。

不过我一个足不出户的地府小鬼,这还是第一次来阳间办差,谁会认得我?

那些认得我的鬼差,无故不可违抗地府禁令擅自还阳。何况六道轮回口,也不是想过就能过的。

稍有不慎便重新投胎从娃娃做起,再倒霉点的干脆投到了畜生道。

曾有某位倒霉的天族将军便是,被贬下凡时不慎投错了猪胎,在阳间时一直是猪头人身。

能正经从地府来阳间的,除了黑白无常和他们麾下一票手下们,就只有与我一道上来做任务的另一个鬼差了。

我一拍大腿,没错,就是他!

在无袖与青歌的熏陶下,我已经脑补出一大串明争暗斗的官场倾轧故事,什么打压同僚独占功劳,往自己身上一套,觉得非常合适。

那日在须弥境的四个鬼差中,除了鬼帝三殿下,司祭大人若是选中其余两位任何一位与我一道做任务,都有这个动机。

若是鬼帝三殿下,虽不至于到这一步,给我使绊子也是格外热衷的。

我顿时了然,脑中挣扎了一番。若是仍按照如今的进度赶路,想来后续追兵不断,虽说耽搁越久越利于我与吴戈培养感情,但万一不慎把吴戈真的被杀,反倒得不偿失。不如干脆先到秦阳再想办法。

我连夜施法,在可能被追兵追上的路线做了数道路障,又布下几个能让人迷路的小阵法,才解了吴戈周身的隔音阵,闭目继续睡。

接下来的路上果然顺畅了许多,一连半个月赶路,都未曾有追兵前来。

我与吴戈很快就过了雁荡关,在境内的一路更是畅通无阻。

这半个月同甘共苦下来,我与吴戈的关系不止是朋友,又谈不上恋人,而是介于二者之间。

我每次问阿束,究竟该如何进展时,阿束都叹气,只叫我顺其自然。

可见话本子也不是完全管用的。阿束看了那么多话本子,不也一样束手无策。

可见感情这事,各人有各人的造化。

不日便到了秦阳的都城门口。

靠着我得心应手的易容术和以假乱真的路引,我与吴戈几乎没有任何阻碍就进了城。

同行进城的凡人里有三三两两闲谈的,说着秦阳的都城名汉城。据说是秦阳先祖为了纪念秦阳立国时一位骁勇善战的女将军取的名字。

我暗自想着,青史里从不提及相貌又能被人称作骁勇善战的女将军,估计好看不到哪里去。

汉城不愧是秦阳都城,街上繁华热闹游人众多,百姓脸上洋溢着安乐太平,哪怕穿着也比陈国人细致许多,自成一副富贵气派。

与之相配的,一应开销也贵了许多。付过住店的银子以后,我与吴戈身上的盘缠很快捉襟见肘,我盘算了一下,最多再有五日,我们便住不起客栈了。

我试探着问吴戈,“秦阳价贵,如今你要寻小公主的下落,没钱肯定不行,不如将你送我的玉佩拿去当了,拿去换些银子可好?”

原本这几日赶路他一直顾念着我被杀手所伤,和颜悦色得很,见我几日无虞更是神色安定。

只是我一说完这话,吴戈脸立刻沉了下来。

我察言观色,忽然明悟。

笨啊!

就算是真的将玉佩拿去当了也不能这么明明白白的问,多不给面子。

往日在地府花钱的时候,鬼差的身份是格外受敬重的,自是不必看人脸色说话,如今一时有些没转过来。

吴戈果然勉强笑了笑,“不必,玉佩你留着便是,我自有办法打听公主的下落。你先休息。”

将我安顿好以后,吴戈很快出了门。

我下楼在客栈下的馆子一边吃着,一边竖起耳朵听南来北往的行人闲谈,倒是听了一耳朵八卦。

汉城流传最多的八卦,同样是关于秦阳殿下与小公主的,说是小公主最近郁郁寡欢,秦阳殿下着急,近期找了不少杂耍班子和戏班子进宫哄公主开心。

我思忖着,这倒是个好机会,吴戈可以借着这帮人一起混进宫,去与那小公主见上一面。

我也顺势拿出紫手链向阿束讨教。

阿束一现身,还未等我开口便先道,“我正要找你说,唐越清也去了阳间。此番来者不善,你要当心她。”

我想了一会儿才记起唐越清是谁,正是果园会那日来寻我麻烦结果碰了一鼻子灰的三殿下远房表妹。他父亲我倒是有印象,是蒿里山的鬼将,叫唐朝。曾经我替鬼帝送信时在蒿里山有过一面之缘。

没事她来阳间做什么?

我不由奇怪,灵光一闪,“莫非我之前猜得不对,她才是另外一个鬼差?”

第十六章 求救信

不可能啊。

司祭大人明说了此次任务必得由通过考核的人来做,之前参加选拔的二十位鬼差已经是来自酆都,梁父山和蒿里山的了,没有理由空降。

唐越清的到来让我摸不着头脑,我上来之前地府也没什么大事,她一个鬼将之女,不好好追求她的三殿下,跑来阳间做什么?

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

我问阿束,“阿束,你这些日子在地府可曾听见关于三殿下的什么风声?”

阿束想了想,摇头道,“近日未曾听说什么消息,杨恭已经许久未曾在酆都露过面了。”

阿束似乎有些介意,问我,“你为何打听他的事,与唐越清有关么?”

我十分肯定道,“我知道另外一位鬼差是谁了,之前司祭大人卖关子不肯说,我也猜了个七八分,如今唐越清来阳间,我就更肯定了。”

唐越清就是来找三殿下的。

为了寻求真爱跨越两界,还真是契而不舍。

阿束也聪慧,一听便明白其中关窍,“原来如此,所以杨恭近些日子并非是低调不肯露面,而是根本不在地府。难怪,难怪。”

“不过唐越清来者不善,玉叶,你一定要当心。我探过唐越清的背景,她虽修为不高,与你相当,身上却有几件他父亲给她留下的法宝。她既是冲着杨恭来的,也免不了与你碰见。你们曾有过龃龉,杨恭心悦你的事地府又无人不知,若她要对你不利,你须得提早防范。”

什么叫修为不高与我相当??

我面带一丝得体的微笑,“嗯,我会小心的,谢谢你,阿束。”

阿束完全没察觉,只笑道,“又来了,你我之间不用这么见外。”

我在房中悬挂的一只小铃铛响起。有人正朝我所在的这件客房而来。

这是我布下的小阵,只要有朝着我客房方向来的,铃铛便会响动,好叫我提前知晓。

“我今日得去一趟蒿里山,这便动身了,日后若有事,随时找我。”

我应了一声,挥挥手驱散紫雾。

脚步声已经临近,门口敲门声响起。

开门果然是吴戈,且脸色肃穆。

“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我见他神色不同以往,连忙迎他进来倒了杯茶。吴戈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放在桌上。

我看了一眼信封,并未将信纸拿出展开,只注意到信封同样印了一个小小的金色梅花标记。

“这是…小公主的信?你从何得来?”我惊讶。

“公主陪嫁的护卫中有个与我相熟的,叫鹰鹫,今日我却在车马行的马厩边上看到他在洗马,我假意靠近询问马匹,他装作不识却趁人不备给我塞了这封信。”

我皱起眉头,这事同样透着古怪。

我与吴戈来到汉城不过短短一日,便能与小公主的人搭上联系。

这也太快了。

“这事,你怎么看?”我问吴戈。

吴戈将这信带回来找我,想来也是有些想法。

“我想先请你看看这信的真伪。”

我犹豫看着吴戈,“这信若真是小公主写给你的私信,我怕是不方便查看。”

吴戈面色坦然,“无妨。”

我点点头,这才拆开信封,展开信纸。

入眼一手漂亮的簪花小凯,“吴郎,自妾远嫁秦阳,一别数月,无时不盼与君有再见之日。怎奈宫墙永隔,每逢朔望摘星楼观月,忆及咏梅旧事,彻夜难眠。秦阳殿下暴戾,所幸女子皆密丧而天下不知,妾今虽有幸,久之恐有性命之虞。君若得见此信,盼前来相救,此后天涯海角,与君同往,生老病死,与君共度。梅。”

看来是小公主的求救信,大意是秦阳殿下爱杀女人,虽然如今秦阳殿下对小公主很好,小公主还是想和吴戈一道私奔。

我叹了口气,放下信。

小公主还真是可怜,从小到大过了十几年锦衣玉食的好日子,便被国君远嫁到秦阳,不得不与心爱之人的分离,嫁的这个人还是变态杀人狂。

“阿爻,你怎么看?”

这信八成是真的,也十有八九是小公主亲自写的,只不过这信如此容易就落在吴戈手里,中间一定有故事。

不如先看看究竟。

我道,“这信是真的。想来小公主是真的遇到了危险,才会将自己的护卫派出来,只不过我们入汉城短短两日,便能得到消息,未免也太快了,其中恐怕有诈。”

吴戈深以为然,“我和你想的一样。秦阳殿下好战嗜杀,不可能是好相处的。只是这如此急切的求援信,倒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你打算怎么办?”我问。

毕竟他来秦阳一心就是为了小公主,如今近在眼前,又收到这样一封信,自然要有所抉择。

吴戈沉默一会,“我要进宫。”

“好,我帮你。”

我也想看看,促成这件事的究竟是谁,说不定能够见到老熟人。

“不用,阿爻,此番你与我一道前来秦阳,一路上你已经跟着我受了不少苦,如今汉城安定没有战事,就不必继续跟着我犯险了。”

“我所有的银两全都给你,虽有些少,日后我定会加倍补偿你。”说着吴戈解下身上的钱囊,放在我面前的桌上。

这意思,是要与我分道扬镳了?

不过目前已经没关系了,既然已经到了汉城,也知道了吴戈接下来的打算,不愁没机会再见。

这些想法,我自然不会宣之于口。

我假作黯然,勉强扯出一个笑,“你说的是,你一直想找小公主,如今近在咫尺,自然是应当的。这钱你也不必给了,一路来到汉城多亏你照顾我,你欠我的救命之恩早就还清了,倒是我欠你的,你想要我走,我走便是。”

吴戈果然面露不忍,嘴角动了动,却没说什么。

我动也没动他递过来的钱囊,干脆利落床下拿出我的包裹。

吴戈看到我早已准备好的包裹,眉头轻轻拧起,神色复杂。

走出客栈时,我的余光扫过吴戈的表情,悄悄松了口气。

和吴戈相处的日子虽短,我已经很了解他了。

第十七章 寝殿有人

离开客栈以后我很快寻了另外一个住处,是靠近王宫的一座大宅子,估计住的是某个王公贵族。

就经验来讲,越靠近王宫的宅邸,就越是权贵,闲杂人等也越少,越方便我施法翻墙。

摸进精致的小厨房里吃饱喝足以后,我靠着术法轻易寻了个空房,舒舒服服一觉从傍晚睡到半夜子时。

入了夜,便是我行动的时间。

夜间王宫守卫比我想象中森严,我借着御风术贴着檐角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飞到小公主所住的宫苑附近。

我随手砍晕一个打瞌睡的小宫女,换了身宫女的服饰,照着她的样子易了容之后,朝内殿摸去。

本以为这个时辰宫里的人应该都歇下了,没想到侧殿一个不起眼的小间还亮着微弱的余光。今日并非朔望,想来小公主应会歇在殿中而非摘星楼。

我好奇之下,顺着光线寻了过去。

才刚摸到屋子旁边,就听见里面传来异样的声响。

非常异样。

我咯噔一下,莫非是有不守规矩的宫女和侍卫在双修?

犹豫了半晌,我还是决定不打扰人家,默默溜走,继续朝着内殿而去,去寻那小公主。

内殿无人,极静,所有的烛火都熄了,却弥漫着一股浓厚酒味。闻着像是烈酒,与地府的醉鬼有得一拼。

我不由嘀咕,莫非小公主真的因为日夜思念吴戈成了酒鬼?

远远看着,床榻上只有一个人,看来今日那秦阳的殿下并未与公主同榻而眠。

我脚步越发轻,掩着鼻悄悄靠近床畔,想要探头去看个究竟。

这酒味也太浓了。

若是日后小公主真的嫁给了吴戈,可不能这么喝。

而且这公主的身量未免也太大了吧。

我看着从头到脚几乎占满了整张床榻的被褥,摇头叹息。

“谁!”

床榻上的人厉声一喝。

我还没来得及吃惊,就被吓得魂不附体。

一只手已经掐上我的脖子。

这只手大且有力,是男人的手。

糟糕,失算了。

我已经反应过来,床上的这位并不是公主,而是那位秦阳殿下。

我暗骂自己眼瞎,捏着嗓子弱声弱气,仗着他酒醉胡诹道,“殿下,奴婢是宫里的宫女,方才您叫奴婢给您倒水,奴婢这才靠前,您先放手。”

秦阳殿下哦了一声,捏住我脖子的手根本没有放开,“原来是你。”

黑灯瞎火的我根本看不清秦阳殿下的面容,不过这个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一股不好的预感袭来。

“原来是你啊。我在秦阳等你许久,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玉叶。你再不来,我可就要发兵去找你了。”

鬼帝三殿下轻笑道,捏着我脖子的手倒是松开了,下一刻我整个人就被拉到床上,紧接着被他一个翻身压住。

果然是他!

司祭大人之前拼命卖关子不让我知道,唐越清锲而不舍追到阳间,可不全是因为眼前这位殿下!

我咬牙,“殿下您喝醉了,我是门口当值的宫女,真的是来给您送水的。”

酒味很重,人也很重,熏得我头晕。

“殿下你喝醉了,公主看到了会不高兴的,快放开我!”

“不过一宫女,见到殿下不自称奴婢,这就自称为我了?司祭还说你擅长作伪,我看是他高看你了,露馅这么快,可不是名不副实?”

鬼帝三殿下又呵呵一笑,“烛火虽然熄了,我也一样认得你,你就是玉叶!你就是化为厉鬼,啊不,你就是化成一撮灰我都认得!你这辈子休想躲过我!”

这哪里是醉了,这家伙明明清醒得很!还讽刺我是厉鬼!

我不再装蒜,恶狠狠道,“既然认出来了是我,你还不放开?!”

我推着他,欲挣扎起身,谁知他反而靠得更近。

“深更半夜,你特意打扮成这样来找我,不就是来给本殿下侍寝的么?本殿下成全你,来吧!本殿下任你施为,绝不反抗!”

我脸蹭的一下透红,烧得发烫,手脚并用大大力挣扎,“侍寝你个头!快给我起来!起来!”

我挣扎了好半天,连几道攻击性的术法都不管不顾的用上了,竟还是被拦下来,硬是挣脱不开。三殿下明明看着不学无术,上次差点走火入魔,修为没怎么受影响,反倒是见长。

一时间弄得我妆容散乱,衣裳凌乱,十分狼狈。

兴许是动静声音有些大,门口响起了犹豫的声音,是侍卫的声音,“殿下?”

“无事聒噪什么?滚!”

三殿下这才起身,不再压着我只不过牢牢钳着我的手,不耐烦地吼了一声。

门口的声音顿时消失得干干净净。

三殿下一手抓着我,一手悠悠然点亮一盏烛火。

我已经没有力气,挣不开手,只没好气地问他,“这就是你来阳间的任务?当一个不学无术的殿下?”

我的任务何等辛苦,既要大老远的在山里救人,还要一路陪着他千里迢迢赶路躲追兵,还得想尽办法让他移情别恋于我,生生棒打鸳鸯。

搞了半天,这位殿下就只用舒舒服服的在宫里待着发号施令?

太不公平了!

三殿下瞪眼,“谁说我不学无术了?本殿下的任务就是拆散这俩人,现在这梅公主已经是我的妃子了,任务已经完成了大半,倒是你,一路磨磨蹭蹭这么久才来秦阳,可见没少偷懒吧。”

我恍然。

原来我们的任务是一样的。

难怪要两个鬼差分别行动,原来是这样。我负责搞定吴戈,三殿下负责搞定公主。

只要他二人任何一人移情别恋,就能此生缘尽,此番双管齐下,确保任务能够成功。

我又疑惑问道,“既然你娶了那公主,怎么没见你二人同榻?”

都结为夫妇了,难道不应该睡一起么?

三殿下眉头一皱,“你就这么希望我和别的女人睡在一起?”

我:“???”

这难道不是任务吗?

我语重心长,“我们这不都是为了完成任务嘛,而且我听说那小公主长得国色天香,是陈国难得的美人,横竖吃亏的又不是你。”

三殿下脸色阴沉下来,抓这我的手无意识紧了一些。

我吃痛,忽然想到之前小公主悄悄捎给吴戈的那封信。

莫不是因为小公主看不上他,让他折了面子?

我这又是戳人痛处了?

第十八章 虐恋情深

三殿下表情不自然,冷哼一声,“什么国色天香的美女,我看也不过尔尔。”

“不管好不好看,既然是任务,就要好好完成,你既然娶了公主,就该好好讨她开心让她移情于你,这样才能早日回到地府复命啊。”

三殿下收起冷脸,似笑非笑起来,“本殿下倒是觉得凡间挺有意思的,既然来了,多待一阵子也不错。至于任务嘛,慢慢来。”

我咬牙,看他的样子根本没有半点慢慢来的意思,不然小公主费尽心思也要逃跑。

他分明就是来玩的!

三殿下说着,眼神斜向了我,“倒是你,听说你这一路都和那个叫吴戈的同行,他长得如何?很俊朗吗?”

我忖着三殿下的心思,尽量违心地答道,“人比较精神,长得倒也凑合。”

“什么凑合,凑合就是不好看,不好看就是丑。你跟他一路这么久才来,莫不是真的看上他了?”

三殿下忽然问道,眼角眉梢带着满满的不善。

我仿佛看到一把大刀悬在空中,随时可能掉在我脖子上。

我汗毛一竖,连声道,“没有!我只是为了做任务,怎么会看上他!”

过了一会儿,我忽然反应过来。

我虚什么?!

三殿下哼哼一声,“这还差不多,你不许看上他。你要知道,这阳间地府所有的人鬼加起来,都没有我好看。”

我从善如流,“是是是,就你好看,就你最好看。”

三殿下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

毛总算捋顺了,我舒了一口气,“现在可以放开我的手了吧。抓着痛。”

三殿下松开手,我如释重负,赶紧将自己已经被捏得有些痛的手收回来好生揉了揉。

每次都是这一招!

“如今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我问三殿下。

既然是同一个任务,两个人一起完成总比一个人快。

三殿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眼神中却闪着刀光,“他们如此情投意合渴望一见,本殿下自然要成全他们。”

我打了个寒噤。

三殿下这是打算走虐恋情深的戏码。

这本个月在阿束给我恶补了数十个情爱话本子以后,我已经可以脑补出后续的剧情。

无非是让吴戈亲眼所见小公主与秦阳殿下恩爱缠绵,让吴戈心如死灰虐到极致。

公主无法忍受吴戈的伤心,又无法逃出秦阳殿下的魔爪心如刀割之下,说不定反倒会对秦阳殿下生出莫名的情愫。

这是所谓的“爱上绑匪”的故事。

听上去匪夷所思,实则屡见不鲜。

没想到平时作风粗犷的三殿下,居然熟悉这种戏码,我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难怪在地府总是有一大堆的女鬼前仆后继,不愧是久经风月的老手。

“所以那批伪装公主禁卫的人是你派去的?”

我忽然想明白了,之前吴戈最介意的那些杀手衣服袖内的梅花标记,很有可能就是出自鬼帝三殿下的手笔。

既然司祭大人能够给我一份关于吴戈的背景资料,自然也有办法给三殿下一份更详细的关于公主平日喜好的资料。

这误会重重之下,又兼强取豪夺的粗暴戏码,这棒打鸳鸯的段位比我的苦肉计高多了。

没准我无意之间,还破坏了他的布局。

“不错,是我派的人。我还以为今晚来的人是他,倒是小瞧他了。”

三殿下干脆地承认了。

“接下来的任务你不必插手了,有我就可以了,等抓到吴戈我便当着梅公主的面杀了他,叫她彻底死了这份心,至于你,就好生留在我宫中吧。”三殿下得意看着我,仿佛看着一块已经进了锅里正在烹煮的鸭子。

想杀吴戈?还想把我留在宫中?

他想得美!

我眼珠一转,一计涌来。

我堆起一个甚是温顺的微笑,甚至朝三殿下凑近坐了一步,“既然三殿下在此,还如此好心愿意帮我,我自然愿意少费些功夫,怎会拒绝呢?”

三殿下见我答应得如此爽快,倒是错愕了一下,随即很快露出笑容,“你能这么想甚好,你就留在宫中和我一起,明日我就让你当我的贴身宫女,不,本殿下要封你为妃!”

我一把握住他的手,“真的么?”

手腕一翻一抖,一根迷魂针轻车熟路地出现并准确扎进了三殿下的手臂。

“当然是…”

三殿下话说到一半,瞪眼指着我,“你又来这套……”

说完直直倒下去。

“当然是不可能的了,好好睡你的吧!”

每次都上当,小伞的针真好用。

我悠悠然收起针,没有忘记我此行的目的。

还是得找到公主才行。

公主既然不在主殿就寝,想来应该在别的地方。

我朝着主殿附近的偏殿摸去,果然见到偏殿寝床上是有人的。

只是还没等我轻手轻脚摸过去,床上的人就已经醒了,缩成一团警惕地看着我,“你是何人?”

我大失所望,我的御风术这么失败了么?

这么一点点动静把人给吵醒了?

我不再遮掩,直接上前一把捂住了女人的嘴,“噤声。”

我看不清面容,只好摸了摸此女的寝衣,衣料手感摸着像是绮罗纱,并非寻常宫女的衣着,像是个有身份的。

“你是梅公主?”我低声问道。

瑟瑟发抖的女人听到这个称呼先是一愣,随后点了点头。

“你别出声,我自陈国来,是来帮你的。”我悄声道,“你若是信我就点点头,我便把手放开。动静要是闹大了,你我都是死。”

梅公主点了点头,我轻轻放开手。

梅公主果然没有大声呼救,看着我悄声道,“是…他派你来的?”

我想了想,轻声道,“算是吧,吴戈如今在宫外很是担心你。”

梅公主听我点出吴戈的名字,想来是信了,沉默了一会没言语,却传来暗暗的啜泣声。

“那求救信是你递出去的吗?”

“什么信?”梅公主疑惑道。

我了然,果然又是鬼帝三殿下请君入瓮之计。

梅公主也很快明白过来,压低声音连声道,“这是陷阱,想来是殿下对我不放心才有此招。你告诉他莫要上当,千万保重自身,别来找我了,今后寻个好人家的姑娘娶进门,忘了我吧。”

说着又是低低的啜泣声,压抑不住的凄凄切切。

第十九章 被抓

我暗自点头称许,这才是真情实感。

梅公主当年既肯为了保全吴戈一家依然选择千里迢迢前来和亲,又怎会因为顾惜自身性命,让吴戈冒险入宫救她呢?

这样情深意重的一对,我这棒打鸳鸯的恶鬼更是难当。

三殿下很快会醒,我不便久留,见她抽泣得实在凄惨也没时间多加安慰,只叮嘱她一句珍重,答应将她这话转告吴戈。

等我逃出宫时已经是天将大亮,我没有耽误时间,出了宫就直奔吴戈所在的客栈,敲响他的房门。

三殿下欲诱杀他的这些消息,一定要趁着三殿下派兵大肆搜寻之前告诉吴戈,好让他早些脱身,不至于深陷与梅公主的虐恋中没空搭理我。

虽说为了任务与吴戈一步步走到如今这一步,虽说知道任务的结局是他迟早要死,还是被梅公主亲手所杀,我……

任务再不快些结束,我都快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想他死还是想他活了。

吴戈开门见到是我,表情既有些诧异又有些释然。

我有些明白他的复杂感受,但此刻没有时间顾及太多,开门见山对他说了夜里发生的事。

“我长话短说,昨夜我悄悄潜入了秦阳王宫,见到了梅公主。”

吴戈眼神一动,眉毛拧起,看着很担心的样子。

我继续道,“梅公主亲口说,那封信不是她写的,是秦阳殿下为了抓你特意给你设下的圈套。”

“太危险了。”

我一愣,这是当然的。

三殿下是特意等着他,他若贸然进宫自然是危险的。

于是我说,“你说得不错,此事的确应该从长计议,你现在不适合进宫,梅公主让我转告你,她在宫中一切安好,倒是你莫要轻举妄动,一定要小心为上。”

话到嘴边,后半句让他另娶妻子忘了她的话,我不忍说出口。

吴戈摇摇头,“我是说你潜入王宫,太危险了。我知道你不是简单的医女,也知道你擅长易容,但毕竟王宫内苑高手如云,万一被人发觉便是枉送性命。阿爻,我知道你是好心,但不要再为我做这么危险的事了,不值得。”

顿了顿,“还是谢谢你,阿爻,但接下来是我和公主之间的事,我会自行承担。你一定要保重自己,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出任何意外。”

我张了张嘴,一时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莫名泛起暖意,又迅速变成酸涩无奈。

这剧情进展得,我快有些招架不住了。

我咬牙抓紧机会,兀地冷笑一声,“是,我辛辛苦苦进宫又千难万险逃出来给你递消息,竟是狗拿耗子,的确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我不论做什么,都是不值一提的。”

吴戈皱眉,“阿爻,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黯然,“我知道,在你们之间我是个多余的人。本不该我管太多,是我不好。”

“不,阿爻,你是个好姑娘,只是我不值得你这样做。”吴戈道。

我这是,传说中的被发好人卡了?

我又想起之前阿束给我看的种种戏文桥段,那些注定炮灰的男配女配们,通常在情比金坚的男女在一起的时候,会给另外的追求者发上这样一张好人卡,类似“你什么都好,是个好人,可我心有所属”的话,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你没戏了快滚”。

“这是最后一次,话我已经带到了,今后不会再多管这些事,你自己好自为之,告辞。”

我转身欲走,却被吴戈拉回来,吴戈向前一步,将我挡在身后。

我正诧异莫不是他转了念,才发觉客栈就在方才涌入了大批的士兵,在底楼围了个水泄不通。

客栈老板在一旁不知所措地瑟瑟发抖,为首的尉官正一脸不善地看着我们两个。

看来是奔着我来的。

我知道这一夜从王宫里出来会有大量追兵来,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从三殿下被我迷晕到现在,这才不到两个时辰!

照理说他怎么也该晕上一个时辰才会醒吧,居然动作这么快就派兵出宫还准确地找到了我所在的客栈,实在是匪夷所思。

“二位,莫要做无谓的挣扎了,若不想伤及无辜性命,就请吧。”

尉官一脸皮笑肉不笑地上来,眼光投过吴戈直喇喇盯着我。

大批士兵上了二楼,直接将我二人拿住。吴戈大概是顾忌我被伤到,也没有反抗,任由官兵们缚住,一路奔向王宫。

“对不起,这群官兵应该是我引来的,本想提醒你小心,不想是我害了你。”

我这一招臭棋不仅没能让他逃走,反倒连累他被抓。

方才的复杂情绪顿消,化做浓浓的歉意。

“别说这样的话,你都是为了我才会冒险入宫,谈不上连累。”吴戈倒是很淡然。

“我们这又算是共患难了。之前种种都转危为安了,这次肯定也能逢凶化吉。”

我尽量捡着好听的话安慰他,虽然知道收效甚微。

“是,又一次。”

吴戈闷闷应了一句,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我和吴戈被抓起来的事办得很隐秘,我二人并非是直接大剌剌被带入宫,而是到了宫门附近由几个精干的侍卫经了几道手,蒙了双眼嘴里塞了布条,还换了一身服饰,低调地被带了进去。

我岂能不知鬼帝三殿下的意思,为的就是不让太多人知晓。

等双眼前的黑布被揭开,我发现我和吴戈已经被关在一处偏殿。

而面前是面色阴沉的鬼帝三殿下和脸色苍白的梅公主。

昨日夜里光线朦胧,我根本看不见公主的容貌,如今一看,可不是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只是这长相也太让我眼熟了。

可不正是那日在地府,我与阿束同行时见过的那个向我问路的梅妖!

这时我猛然记起来,当时正是我要去果园会之前,遇到这梅妖前来问路,紧接着便在果园会时,在朱林见到了醉酒的吴戈。

原来这二人的情缘,那时起便有了征兆。

人妖之恋啊,妖族向来与地府不睦,难怪地府费了这么大功夫也要坏了二人的情缘。

直到今日,我才觉得自己揣摩出了此次任务的一番真意,不由感叹。

什么人妖有别,人鬼有别,仙凡有别的爱恋,都是一个下场,那就是没有好下场。

第二十章 威胁

“给孤看好了,这便是你心心念念的大将军,什么青梅竹马不过是一场笑话,他如今早就移情他人,你还不死心么?”

梅公主看到我的长相,并没有表现得很异常,看来是不认识我了,或者是和吴戈一样失去了在地府的那段记忆。

看得出来她脸色煞白之下,更多的是心伤。

可见三殿下的话直直的戳中她的心窝子。她对吴戈的在意不是假的。

鬼帝三殿下视若不见,指着我和吴戈继续道,“孤抓到他二人的时候,可正聊得情热无比。”

三殿下理直气壮的一番假话,直刺得原本就苍白的梅公主脸上血色全无。

“情况你既也看到了,日后给孤彻底断了旁的心思,一心一意服侍孤,孤一高兴,兴许便放了他们,亲自给他们赐婚。”

吴戈脸色涨得通红,气得浑身发颤。呜呜的想说什么,嘴却被塞了布条堵住。

我却瞧得分明,他看向三殿下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三殿下果然看目光转移过来,毫不畏惧和吴戈的眼神对了个正着,“你这样瞪着孤,是戳中你的心思了?一介匹夫也胆敢觊觎孤的女人,孤该活剐了你!”

我冷眼瞧着,三殿下板起脸来的时候倒还真有几分君威,很是能唬人。

梅公主果然神色不安起来,想要拉住三殿下的衣袖却被一把甩开,失去重心倒在地上。

三殿下居高临下,俯视着吴戈,“殿内有两个女人,孤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这两个女人只有一个能活着离开,由你来选,让谁活。”

三殿下拉掉了吴戈嘴里塞的布条,“说吧,谁死谁活。”

吴戈沉默地将头侧向一边,不去看他。

梅公主脸色越发苍白,虽撑着跪坐起来,却能看出挺直的纤细身子在微微颤抖。

我狠狠瞪了三殿下一眼。

这诛心之问也太损了!

但我没有出声,我也想知道答案。

我也想知道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以后,吴戈究竟会选谁。

不管是女人还是女鬼都有这样的好奇心。

三殿下看到我在瞪他,面上不动声色,却骤然将我拉到他旁边,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了句,“早知道你不会轻易就范,昨日我就在你身后贴了追踪符,你跑到六界任何一处我都能把你找回来。”

他作势将我拉入怀中,我却看得分明,又一张禁制符贴在了我背后。

这是克制我修为的符。贴上以后我便无法使用术法。

三殿下这一次果然有备而来,我暗骂自己轻敌。

吴戈见到三殿下的举动,激动起来,“你放开她!”

三殿下充耳不闻,反而命侍卫将我和梅公主拉到殿外,侍卫毫不留情驾着梅公主朝着昨日我见她时的那个偏殿去了,对我倒是很客气,拉出殿外之后并未对我如何,只把我送到隔壁的暖阁。

我竖起耳朵,只听隔壁三殿下悠悠闲闲说了一声,“孤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考虑,至于和你同来的这位美人,”三殿下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孤与她一见如故,要和她好好聊聊。”

吴戈愤怒的声音传来,很快又消失,似是被人堵住了嘴。紧接着三殿下的脚步声已经出现在暖阁之外。

一抬头,正好看见他走进来,气定神闲。一副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的样子。

见到我,三殿下的眉头一下子扬起,变得眉飞色舞。

“方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这吴戈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搁那儿装好人呢。我看他对梅公主不是真心。”三殿下似乎对吴戈很看不惯。

我皱起眉头,“你们才见第一面,怎么就对他意见这么大?这些日子我随他一路前来秦阳,他对梅公主情深义重我都看在眼里。”

顿了顿,我又道,“吴戈是个有担当的人。”

三殿下更是不屑,“什么叫有担当?拿得起放得下才叫有担当,既然梅公主已经嫁人,各自安好就罢了,他这依依不舍又是什么意思?方才我给他机会让他选,他既然喜欢公主,就该舍了你,他要是对你有心,就该选你,犹犹豫豫算什么?”

我不由分辨,“他犹豫只是因为我救了他的命,他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去死。”

三殿下却摇了摇头,“拖泥带水。”

我不服气,“要是换了是你,一个是救命恩人,一个是爱人,你怎么选?”

“我当然选你了!还用犹豫这么久么?”

三殿下毫不犹豫给出答案,倒是让我意外。

我眉头皱起,“若梅公主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却害她去死,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救你要紧,管不了那么多,再说了她就算死了也是魂归地府,大不了我回地府的时候让她后几辈子投个好胎,保她后世荣华富贵幸福安稳,之前的恩情也就报了。”

三殿下眼珠子一转,眯眼笑道,“方才你将梅公主比做我救命恩人,所以玉叶你将自己比作我的爱人么?”

我脸迅速烧红,迅速岔开话题,“你这答非所问!只不过是个比方,吴戈不过是一个凡人,你不能这样比较。他没办法回报的时候,自然会犹豫。”

三殿下冷哼一声,“他既然知道自己是凡人,就应该守好自己的本分,不该妄想的事情就不要去做,老老实实认命,谁能逼着他连累旁人、恩将仇报?”

“吴戈这次是因为我被抓进宫,是我连累了他,与他何干?”

“就算没有你,他对梅公主有这个心思也迟早会来。有没有你都一样。”三殿下反应极快。

“你!”一下子说得我哑口无言。

以前我从不知道,原来杨恭的口才这么好,争辩起来头头是道。

这时候忽然一个小内侍慌慌忙忙跑来,老远就匍匐在地,声音拉得又长又凄切,“殿下不好了,梅妃她悬梁了!”

“什么?!”三殿下和我齐齐皱了眉,不再争辩,直奔梅公主所在的偏殿而去。

我们赶到的时候,梅公主已经被太医救下了,弱弱的躺在榻上没有一丝力气,看着很是伤情。

“殿下既然想要我死,我死便是了,又何必费力救我?”

第二十一章 逃离

三殿下冷眼看着哀莫大于心死的梅公主,“孤何时许你擅自决定自己的生死了?你既然是孤的人,生死荣辱自然皆由孤来决定。”

丝毫不顾及公主的脸色是否难看,三殿下继续道,“念你是初犯,你若下次再敢寻死觅活,孤就当着你的面活剐了吴戈,叫他永世不得超生!”

梅公主身子一抖,只是凄凄切切的抽泣,却也不敢作声反驳,是接受了威胁。

我在一旁瞧着,三殿下威胁人倒是一套一套的。

安顿好梅公主,三殿下即刻带着我转到吴戈所在的殿内,让侍卫重新扯开封住他嘴的布条。

“孤改主意了,这种简单的决定考虑一个时辰太久,你现在就要给个答复,想好了要谁活下来了么?”

我进殿后,吴戈的目光立刻集中在我身上,之后才回头看开口说话的三殿下。

依旧是沉默。

三殿下嘴角忽然扯出一个弧度,眯起狭长的桃花眼,“若是想让她二人活,也有办法,你是陈国的将军,带兵打仗想来是有两把刷子的,你若肯替我带兵攻打陈国,我便既往不咎,以前你和梅公主那些旧事我就不计较了,这个美人我也不杀,你看如何?”

“吴戈乃陈国之将,不会改投秦阳!”这一次吴戈倒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殿下若一定要怪罪,我愿以死谢罪,请殿下放过两个无辜女子。”吴戈眼神坚定,这短短片刻之间,竟已有死志。

“你少做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孤看得心烦。”三殿下摆了摆手,随即眼神变得戏谑,“以你如今的身份,没有资格和孤讨价还价。你一心求死孤绝不拦着,只不过你要是死了,这两位美人就都归孤了,至于日后——”

“卑鄙!”

三殿下不按照常理出牌,吴戈的脸色同样难看了起来,手紧紧攥成拳头。

“好好思量清楚,孤大发慈悲,这次再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三殿下转身欲走。

“我若答应,殿下可会信守承诺?”

吴戈忽然开口,头深深低垂。

三殿下回头,诧异看了一眼吴戈,随后道,“这是自然,孤金口玉言,你若为孤先锋,替孤征讨陈国,孤便放了她们二人。”

“我答应你。”吴戈再次抬头,缓缓道。

这回诧异的倒是我了,吴戈虽然之前对陈国的老王上有过怨怼之心,但我看得出来,他对陈国的感情很深。

我细细探究吴戈脸上的表情,刀刻一般凝着,不悲不喜,波澜不惊,甚至有些麻木,仿佛说着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事情。

我忽然一下子明白吴戈的用意。

他还是想死!

三殿下看着吴戈,似笑非笑道,“既然你肯答应,不妨约法三章,你何时打下陈国的三座城池,孤便将这个女人放了,若能灭了陈国,孤还将梅公主赐给你。在此之前,她们二人便留在宫中。”

说着又补了一句,“你若假意答应故意战死,这一切便不作数。”

话音一落,吴戈脸色变了几变。

三殿下将吴戈的神色看了个明明白白,“孤给你的条件便是如此,你可还受得住?”

我听着不自觉打了个寒噤。

如今的杨恭,与之前在地府相比完全判若两人。

这派头,看着倒真的像是一位位高权重的殿下了。

“明日给孤答复。”三殿下不等吴戈开口,拉着我离开了殿内,复又回到暖阁。

“你逼得这么紧,就不怕他果真一死了之?”我忍不住问道。

三殿下又恢复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死便死了,又有什么要紧的?”

“司祭大人说了,可是要梅公主亲手杀了吴戈才算完。他们若是随随便便就死了,任务就失败了。”

三殿下眯起眼打量我,“不过一次任务而已,你紧张什么?”

随即他似乎想到什么,目光变得警惕,“莫不是这些日子与吴戈相处久了,真的日久生情,舍不得他死了?”

我被他的眼光盯得有些不自然,侧开避了避,“才不是,我都是为了完成任务!你越是逼迫得紧,他二人越是情比金坚,如何拆散得了?又如何让他们相爱相杀?”

“相爱相杀?这个词倒是有趣。爱之深恨之切,爱到极致也恨到极致,才会杀掉自己心爱之人。如今只不过是让他在情与义之间作个选择,根本不算什么。”三殿下冷哼一声。

语气有所松动,好兆头!

我趁热打铁,继续道,“况且这个叫吴戈的,正是我要找的人,我前世的记忆便是与他有关。”

我思忖了一会,还是将此事告诉了三殿下。

之前我便说过,来阳间参加这次任务就是为了给自己寻回记忆,若是吴戈随随便便就死了,我寻回记忆便更难了。

我好言好语,“你也知道我费尽心思来阳间一趟,就是为了寻回我的记忆,好不容易找到了人,我自然不能轻易让他死了。你再给吴戈一点时间,你把我身后的符咒解了,我去劝劝他。”

三殿下原本稍缓的脸色立刻又板起来,“我见不得他与你相好。什么任务不任务的我才不在乎。你也不许去!”

估计是看我面色变了,三殿下缓了一句,“你若嫌自己修为不够,我再给你几颗流心丹。你若要寻记忆,我让判官帮你寻便是,没有吴戈照样能给你找回来。”

“不需要,我的记忆判官也帮不了我。”

“反正你不许和他一处!”三殿下说着一顿,语气放缓,“你若要寻回记忆,我另外想办法帮你。”

“你当真愿意帮我?”

“这是自然。”

我眼神滴溜一转,“你若真想帮我,不如这样…”

我压低声音,示意三殿下屏退左右。

三殿下很是配合,将内侍统统遣到殿外,不出我所料地凑近了,一把将我搂入怀中,“你说。”

只是下一刻,我的手腕就被沉沉扣住,我藏在袖中的迷魂针被翻了出来。

“早就知道你要来这招了,就没有一点新鲜的花样?”三殿下一脸促狭,手里拈着那根迷魂针,成竹在胸地看着我。

我对他一笑,“当然有了。”

第二十二章 继续逃

三殿下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反倒笑意更甚,“那我可要好好见识一下了,你又要出什么招。禁制符和追踪符在你背后,我拭目以待。”

一针缓缓从背后刺入三殿下颈部,我收起手中的针,拍拍他的肩膀,揭下之前偏殿看梅公主时给他后背悄悄贴上的猪头咒。

“这叫一叶障目。”

还好之前小伞给我的保命小玩意多,我大呼庆幸。

我未曾耽搁,拿掉背后的追踪符和禁制符之后,搜出三殿下身上的令牌,直接去寻吴戈和梅公主。

两边的守卫见了我手里的令牌,不疑有他,直接按照我的命令放了人。

我急急对二人说,“我迷晕了秦阳殿下偷的令牌,你们拿着它赶紧出宫,走得越远越好。”

吴戈皱眉,“我们若走了,那你怎么办?”

我深谙之前阿束说的理论,将救命之恩这条线发挥到极致,一本正经说着连我自己都不信的话,“你放心,秦阳殿下大概对我有意思,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倒是你和梅公主,殿下对你们早有杀心,不可不走。”

吴戈眉头深深拧起,断然拒绝,“不可!你冒险救我二人,自然不能留你一人在秦阳宫中。阿爻,你与我们一起走。”

梅公主神色微变,但是并未反对。

“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出宫。”吴戈道。

一切在我意料之中,我只略作思考就答应了。

我们三人很快换了宫装,在我提醒之下匆忙装了些银两,靠着三殿下的令牌,侍卫们并没有加以阻拦,一路畅行无阻直接到了宫外。

一到宫外,直接去车马行买了辆马车,吴戈驾车带着我与梅公主一路疾驰向汉城外奔去,将近入夜路上行人极少,短短两个时辰,赶在关门之前离了城,一路西行而去。

我与吴戈都不是秦阳人,梅公主虽说嫁到秦阳一月有余,却一直在宫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没什么机会在秦阳境内四处走走。

很快我们就陷入一个小困扰——没有地图。

这一路往西还是我的提议,具体实施全靠吴戈驾马车凭感觉走。

颠了足足一日一夜,马儿已经跑不动了,我们才将马车停了,稍微歇息一会,也让马儿吃吃草休息一番。

坐马车可并不是什么轻松活儿。一路车马劳顿,即便秦阳的官道路面比陈国平整许多,我也还是累得不轻。我揉了揉酸痛的腰,将梅公主扶下马车透透气,看着驾了一夜车却只是稍带倦容的吴戈,暗暗敬佩。

梅公主情况比较严重。之前本就刚寻死觅活被救下来,太医好容易吊住半条命,这一路匆忙下来被刺激得不断干呕,本就发白的脸色更是如白无常一般。

之前在马车内扶着梅公主时,都能感觉她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手里还不停冒着冷汗。看着梅公主强撑精神的样子,我也暗自替她也掬了一把同情泪。

下车以后,吴戈细致地给梅公主喂了水和干粮,才自己匆忙吃了点。

我开口提议,“我们此番出逃动静其实不小,此刻又在秦阳腹地,如不趁早离开恐怕很快又会被抓,这一次若再被抓到,你我三人都是凶多吉少。陈国是不可能再回去了,如今一路西行,不如干脆往西北走,过西阳关,去北大漠。”

按照司祭大人给我的地图,从王宫一路西行到与金朝接壤的边境,最快只需十日,但是吴戈带上我与梅公主,怎么也得半月。若是杨恭派急行军日夜追赶,不出十日就能追上我们。

而西北,秦阳与金朝历来摩擦不断,又与汉明接壤,乱得比悬优山更甚,路也不是最近的,想来杨恭不会料想到我们选这条最险的路。

吴戈语气带了一丝凝重,“你说的是个好去处,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秦阳殿下觉得不可能的去处,就越安全。只是阿梅如今体弱,你也曾受过伤未彻底痊愈,若继续这么赶路,怕是支撑不住。”

我毫不犹豫道,“你不必担心我,我都说过了,我自幼就是山里野惯了,身体受得住,至于梅公主,我是医女,一路上我来照料她,但凡有不舒服的,我们随时停下。”

梅公主也开口了,声音仍带着一些沙哑,“这位姑娘说得不错,汉明,秦阳,大金三国接壤之处最是混杂,虽说乱些,却更容易脱身。吴哥哥,你也不用担心我,当时一路嫁到秦阳时我也是坐马车过来的,我能习惯。就去北大漠吧。”

说着又轻咳了起来。

见梅公主开口,吴戈连忙答应下来,拿出水囊打开,细细给梅公主喂了水润喉。

喝了水以后,梅公主精神缓过来了些,面色总算多了点血色,才又转过头,轻轻柔柔地对我垂了首,“多谢恩人冒死救我二人出宫,我们实在感激不尽。对了,还不知恩人叫什么名字。”

我一懵,之前在马车里的时候,梅公主好似就问过我这个问题,我也说过我叫阿爻。

这怎么又问一遍?

兴许是梅公主体弱,加之赶路太久精神不好记不得事,也或许是马车颠簸她没怎么听清。

我也未曾多想,只又道了一遍,“恩公不敢当,之前吴戈救过我的命,如今我救你二人不过是报恩,公主叫我阿爻就好。”

“阿爻姑娘,不知可有姓氏?”

梅公主又追问了一句。

我又一懵。

姓氏这个东西,好像还真没有,连路引上我也是只写了阿爻。

不过梅公主这个语气,倒是有些耐人寻味。

我悄悄看了一眼吴戈,忽然灵机一闪,故作随意道,“我从未见过生身父母,自幼便被收养,养父也未曾提及过我的姓氏,如今公主问起,倒是有必要有个姓氏,以后我便…姓吴好了。”

梅公主脸上的笑容霎时间消失,话都有些不连贯了,“阿爻姑娘这又是为何?”

吴戈的表情却是一怔。

我余光带过吴戈的表情,正脸仍是对着梅公主,正欲开口,却眼前一道白光闪过,直接晕了过去。

第二十五章 不速之客

委身于秦阳殿下?

杨恭倒真是艳福不浅,不管是在地府还是在阳间,都不缺美鬼美人环绕。

我竖着耳朵听着千里传音鹤源源不断传回来的声音,不知为何莫名泛起一股酸意,哼哼起来。

梅公主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我与吴戈的关系已经足以让她警惕,满门心思想要赶我走了。

说实话,我其实完全能够理解。若非为了任务,司祭大人又催得紧,我才不会昧着良心棒打鸳鸯。

梅公主见吴戈不作声,呜咽道,“莫非你真的对阿爻动了心?吴哥哥,你我从小到大青梅竹马的情分,我堂堂陈国公主在你心中,竟抵不上一个身份卑贱的乡野女子,一个与你相识不过两月的小小医女?”

“怎会,你我是自幼的情分,自然与旁人不同。阿爻她,与我只是恩义,是我欠她许多。我…答应你便是。明日一早,我便与阿爻说起,分头行动。”

吴戈终于开口,向梅公主妥协。

“吴哥哥,谢谢你。你别怪我心狠,我不要荣华富贵,不要公主尊号,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所以才会——”

“梅,不必多言,我叛出陈国亡命至此,不就是为了你,我们不会分开。”

吴戈的声音坚定起来。

这下听得我直皱眉。

梅公主还真有些办法,一开始以退为进试探我的态度,紧接着又直接让吴戈表态。

虽不算磊落,亦不算狠辣。不过是小女子的心思罢了,宫斗等级在话本子里活不过前五回的那种。

若遇到此等情形的是无袖,啧啧…

怕是逃亡的第二日,我与吴戈便一同被踹下马车,她独自一人打马而走了。

我得另外想个法子,让吴戈与梅公主闹起来才好。

我正犹豫着是直接告诉吴戈公主曾问过要我是否要嫁给他的事,还是继续报恩苦情戏的路子时,一阵阴风自马车前扫过。

这阵阴风没在马车停留,而是朝着前方吴戈和梅公主的方向而去。

原本懒懒散散瘫在马车里的我陡然一惊,后背一下子挺直。

这是,地府的气息!

莫不是三殿下亲自来抓我了吧。

我默默施法探查,来的却不止一个鬼,而是有八个之多,修为都在鬼修上下。

那便不是他。

在追我这种事情上,三殿下一向拥有迷之自信,绝不会借助旁鬼之力。

我猛然想起阿束之前一脸严肃的警告,唐越清也在阳间。

若果真是她,此番来者不善啊。

我屏住气息不让阴气外泄,在马车上留下一个追踪符后,悄然下了马车尾随而上。

若是这些鬼修是为了破坏我这次任务而来,对吴戈与梅公主下手,这些日子我所耗费的心血就全白搭了。

岂料我一下车,一落脚便踏进了陷阱。我为了收敛阴气,未曾用御风术,脚一沾地便被阵法锁得死死的。

挣扎一番后,发现浑身修为半点也使不出来,就连力气也大减,浑身软绵绵的。

八个鬼差压根就没有去找什么吴戈和梅公主,实则是专门在此等我上钩。

这阵法,比三殿下锁我修为时所用的禁制符强了太多。想来便如阿束说的,是唐家的某件法宝。

为首的女子似笑非笑看着我,“玉叶姐姐,这么快又见面了,果园会一别,别来无恙。”

我脑中急转,堆出笑脸,“果园会初见唐小姐衣袂翩翩姿容姝丽,我至今难忘,如今又在此偶遇,真是缘分不浅啊哈哈,大家都是朋友,不如先放开我,大家坐下来喝杯小酒如何?”

唐越清脸上的笑却陡然收敛,阴恻恻道,“初见?我怎么记得初见不是在果园会,而是在城西的胭脂铺子呢?姐姐天生肤白如雪,不管用黄妆粉还是朱颜都污了颜色,可惜了是不是,毛小红?”

说到最后毛小红三字时,明显咬牙切齿起来。

东窗事发,完蛋了。

我冷汗直冒,眼睁睁任八鬼把我掳走,来不及去想当时的事究竟是如何被唐越清知晓,更来不及留下任何痕迹,就连下车时的足迹也被抹去。

“你要带我去哪?”

八鬼用御风术带着我夜半三更飘得极快,转眼就飞出好几十里,抵得上吴戈驱车半日的路程。

“稍安,好戏在后头,一会儿自然让你知晓。”唐越清不紧不慢。

一道赶路直到了白日里,光线亮起来时,我才看清方向,八鬼带我远遁的方向,正是我们设法逃离的秦阳王宫方向。

御风术堪堪四个时辰功夫,就赶上我们在马车里数日奔波,眼下已到了汉城城门口不远处。

城门口赫然贴着的,正是通缉我与吴戈的头像,画得很是传神。

紧接着,一记手刀之后,我眼前一黑。

再次恢复意识时,是痛醒的。

睁开眼,前方是一个拿着皮鞭冷笑看着我的鬼差。唐越清冷眼旁观,依然穿着一身绿油油的青衣。

这是在一个刑室里,四周墙壁黯淡泛着血光暗红,阴森如地府。

我困在刑具台下动弹不得,从头到脚湿漉漉的,略一动便周身疼痛,竟是几道带了血的鞭痕。

至于身上,五花大绑,厚枷铁链一个不少。

我一个激灵,这是在对我动私刑!

“足足五鞭才叫你醒过来。不过醒了就好。”唐越清看着我,冷眼道。

“唐姑娘,我是鬼帝大人麾下,奉命前来阳间办差,你这又是何意?”我做出一副乍惊又怒的神色,搬出鬼帝的名头。

“你三番两次戏弄我,我自要找你讨个公道。”唐越清从鬼差手里拿过鞭子,死死盯着我。

我语气缓下来,“唐越清,有冤报冤有仇报仇,那日我诈你是我不对,今日你打我数鞭也还回来了,你若放了我,事后我不会再追究,我们就此两清。”

“两清?!你害我失了三殿下青眼,如何两清?!”

唐越清声音陡然拔高,眼中倏然闪过一道恨意,猛然一鞭打下来,这一鞭险些抽到我的右脸,最后狠狠落在右臂上。

我虽然扛打,如今修为被封了还真有点疼。

又是三殿下!

我因他遭的这么多无妄之灾,一笔笔都要记在他头上!

第二十六章 失魂

我咬牙,“你还想如何?你若敢对我下狠手,就不怕地府再无你的容身之所?”

“天真!我乃鬼将之女,如今地府与魔族不日便要开战,我父亲掌着蒿里山十万鬼卒,就是鬼帝也要敬他三分,又怎会为一个小小的鬼差得罪我?”

唐越清笑了起来,我却被这个消息激得一愣。

地府与魔族要开战了?

我走之前,吴青不是才与我说,东岳大人封印了神魔之井,暂时不会有战事么?

魔族若出,则说明神魔之井的封印被破,之前与天界一道加固封印的东岳大人尚在闭关

能倚靠的,怕也只有蒿里山的十万鬼卒,再便是向天界求援兵。

我才来了凡间短短两个月而已,地府竟有如此大变?!

我忽然意识到,自从上次阿束提醒我小心唐越清以后,就再未与我联系过。

恐怕真是出了事…

唐越清不知我所想,狠狠道,“你害我不被三殿下喜爱,还一直迷惑三殿下,他三千年未出地府一步,竟肯为了你来阳间,今日,我便要你付出代价。”

我猛然回过神来,见唐越清收起了鞭子,走近我身侧一把捏住我的脸。

唐越清声音复又轻柔,话中透着的阴冷却让我更冒寒气,“不出今日,他就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我彻底抛开地府那些事,思索自己的出路。

眼下我为鱼肉,唐越清这个女人脾气也不好相与,情仇比海深,实在不得不小心应对。

另外一个鬼差不知从何处嗖嗖冒出来,不声不响的,手里还托了个精雕细琢的盘子,盘里是一个银壶与一个银杯。

唐越清拿起银壶摇了摇,一股酒香溢出。

之前我就吃过“软筋香”的亏,立刻闭起口鼻,却见唐越清拿起银壶,略摇了摇,缓缓将酒倒入银杯,杯内波光盈盈,很快斟满。她举起银杯,一步一步靠近我。

“你想做什么?!”见她情状,是要给我灌酒,那这酒就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

“此酒名相见欢,很是难得,我大发慈悲让你品尝一番,顺便让你体验一番情浓酒热,人间欢好的妙处,你得感谢我。”

我挣扎不及,唐越清捏开我的嘴,将满满一杯酒强行灌入。

酒顺着喉咙火辣辣地流进去,绕是我在地府常饮烈酒“醉鬼”的酒量,也实在被呛得不轻。

这酒比一般的酒更烈不少,从喉咙到胃里,都似火烧一般。我身子本就被阵法锁住轻飘无力,加之酒力蒸腾,越发软绵。

“秦阳宫中侍卫各个都是顶尖的身手,样貌气性都不俗,虽是凡人,比之地府的普通百姓也是要强上不少的,我可不算委屈了你。”

唐越清轻笑一声,让其他鬼差给我松绑,直接驾着我朝着一条细窄石阶一步步而上,一道暗门打开,却是从一个床榻之下出来。

我脸已经烫得通红,鼻间喷出的气都是热的,恍惚欲坠倒,只强打精神看清四周的情状。

就屋内陈设来看,是秦阳王宫的某个殿内,与之前梅公主所住的偏殿有些相似。

殿中安静无声,地上却横七竖八倒着十几个沉睡的侍卫,皆被除去了刀剑盔甲,仅着白色里衣。

“半刻钟后这些侍卫便会醒来,半个时辰后,秦阳殿下,不,秦阳王便要来了,你说他若见到你与这些侍卫在一道缠绵悱恻,会作何反应?”

唐越清轻笑着,让几个鬼差除去了我身上的枷锁铁链和绳索,便与他们一道出了殿门,将门反锁起来。

我瘫倒在地,正倒在一群侍卫中央,用尽全身力气才爬得远了些,靠着殿内一根柱子坐下来。

脑中一片昏腾,竟鬼使神差看到了杨恭的影子,他未着上衣,精壮的上半身格外让人喉头发痒,又一下子切到榻前,举目皆红,红烛摇摇,红色枕下放着红底烫金大字的合婚庚帖,我与他共饮了合卺酒,饮尽罢杯后,他轻轻搂住我,帐帘缓缓放下……

我狠狠咬下自己的舌头,一阵疼痛和血腥总算使我恢复稍许理智,眼前宫殿陈设都打着旋,地上躺着的侍卫已经有几个在动,似有要苏醒的迹象。

我吐出一口血,张口呼吸着,手摸摸索索将脖间的桃心项链摘下,在地上敲了数十下,才将之敲碎。

山河扇虽有灵,却只针对魔族才有效,如今,只有这最后一样保命之物能救我了。

即使,有代价。

……

……

“恭喜姑娘。”

我茫然睁开眼时,一群姿容俏丽的小侍女在我周遭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是什么情况?我不明所以,脑袋还一阵生疼,仿佛被人重重击打过。

“奴婢们服饰您洗漱更衣。”

小侍女们一个个心灵手巧,不用我费半分力,簇拥着我洗漱,上妆,绾发,又穿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华服,整个过程及其流畅。

收拾停当之后,又将我恭敬地迎到之前宽敞的床榻上坐下。

“王上方才有口谕,即刻就来,姑娘在此稍候片刻。”

这是哪里?

我不是死了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又是为何而死?

王上是谁?

我摸着左边胸口心脏的位置,有些茫然失措。

我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这些复杂的问题,内侍传唱的声音便传来,侍女们面带微笑,一个个有序退了出去,片刻便只剩我一人。

过了不一会儿,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有人进来了。

此人拿着一大坛子酒,摇摇晃晃靠近。

看这脚步,显然是醉了。

他一步一步走近到榻前一米处,停了下来。

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狠狠抱起坛子喝了几大口。

“你想做什么?”

他二话不说把我按倒在床榻上,吓我一大跳。但我没有动,只打量着他的脸。

此人肤白且嫩,眉目如画,长睫毛桃花眼,鼻梁高挺似峰,薄唇如朱丹。

多好看的一张脸。

我忍不住伸出手,对着他的脸掐了一下。

他定定看着我,整个人凑过来,朱唇离我越来越近。

我闭上了眼,却感觉身前一轻。

他已然起身坐下,懊恼般揉着自己的头发,嘟囔道,“莫不是我这酒喝得不够多?”

第二十七章 回魂

“你是我夫君么”我问他。

男子原本弯腰捞起酒坛子的手一松,整个酒坛砸在地上应声而碎,酒香四溢。

他噌的一下迅速坐直子回头,抹了把脸,不可置信一般盯着我猛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耐心等了一会儿,他还是没有反应,只楞楞看着我。

我问得这么清楚,这人不会是个傻子吧

看在他这么好看的份上,忍忍了。

我皱了皱眉头,又重复问了一遍,“同在一榻是夫妻才能做的事,你既来我房中,是我夫君吗”

他脸色涨红了起来,倒抽一口气,“玉叶,你没事儿吧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得了什么病症你知道你是谁吗”

我微微不悦,沉了脸,“你这人真古怪,你既然叫我玉叶,我自然是玉叶。还有,我好得很,你才有病呢。”

男子端详着我,样子很是担忧,“那你记得我是谁吗”

我不解他的担忧来自何处,只茫然摇了摇头,“不记得了,所以我才问你,你是不是我夫君。你还没回答我呢,你究竟是不是”

男子口起伏了片刻,半天才吞吞吐吐说出一句,“我,我要是说是呢”

我不由失笑,满怀同地望着眼前这个不知所措的男人。

“是就是了,别紧张,你靠近些。”

既然是夫妻了,彼此之间自然也不用太拘谨。

男子很听话坐了过来,一本正经拉住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道,“玉叶,你知道我喜欢你许久,从前你总觉得我霸道无赖,嫌弃我寻花问柳,其实我不是喜欢那样。从前是荒唐过,可自打遇见你以后,便再没有了。你愿意与我一起吗”

眼前所见,他所说的霸道无赖我倒是没觉得,只觉得男子这笨拙的样子,俨然是个窦初开的羞涩少年,还招人喜欢。

我这夫君看着脑子不大好,眼前问的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想来也是因为这个缘故,真是可怜。偏偏生了这么一副好容颜。

幸好遇上了我这个重色轻才的夫人。我大概也是个脑子不清不楚的,记不清许多事,倒算得上门当户对。

我眨眨眼,鼓励地反握住他的手捏了捏,偏着头对他说,“以前的事我许多都不记得了,你说的这些既然是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如今既然已成了夫妻,便好好过子。”

男子又呆住了。

“那就说好了,不许反悔。”我便再补充了一句。

男子回神,不知是不是我看岔了,恍惚觉得他眼中似有泪光一闪而过,酒意看上去醒了七八分。

他极为认真,在我面前竖起手掌,“我答应你,十阎罗在上,我杨恭此生,不,生生世世只愿有玉叶一人为妻,此不渝若违此誓,便叫我永堕畜生道”

我虽觉得对十阎罗发誓有些奇怪,但男子认真的样子还是让我受感动。

哦对了,他叫杨恭。

我夫君叫杨恭。

他说罢,目光炯炯看着我,火得很。

来而不往非礼也,他既然发了誓言,想来这意思是要我也有所表示。

我想了想,便也照着他的样子举起手,“十阎罗在上,我玉叶与杨恭投意合,愿彼此不离不弃,永世不变。”

说罢,环顾了四周,又看了看跟前眼圈微红的杨恭,打了个哈欠道,“天色不早了,虽说这大内烛火通明如白昼,却也到了该睡觉的时辰,不如我们早些宽衣歇息吧。”

杨恭定定看着我,“我不知道今的决定是对是错,即便你后”

顿了顿,又道,“我绝不后悔。”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他的话,听得也迷迷糊糊。

不知为何总觉得困倦,才说了这么一会儿话的功夫,就哈欠连天。

我打算宽衣,摸着侍女们之前给我里三层外三层穿上的华服,皱起眉头。

这华服好看是好看,却是很难解开啊。

我硬撑着精神摸了一会,始终找不到结。扯了两把,同样纹丝不动,放弃抵抗。

“杨恭,别愣着了,这衣服太难脱,你替我解解。”

杨恭猛然惊醒一般,眼中冒出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光,“夫人莫急,我这就来帮你”

“杨恭你住手这不是这样唔”

“夫人,**苦短,这衣服既难脱,后便不用了,明我便命人为你做新的来,保证特别好脱。”

明明是让他帮忙的,倒是越帮越忙了

我只来得及惋惜看了眼被撕成碎布的华服,便被撑在侧有力的手彻底挡住了视线,整个人落在了榻上,紧接着是杨恭绵密的亲吻,火滚烫的

虽入了夜,温度却格外高,叫人想不起太多东西,不知上天入地了多少次,至最后疲力竭时,才不顾满黏腻的汗沉沉入了梦。

这一觉却极要命。

睡梦中,我在地府七十余年的始末,被完完整整回忆了个遍。

六十年前,我才被擢为鬼使,依旧被噩梦所扰,每里没精打采的,送信也有气无力。

那送信到东岳大人的小茅屋时不慎跌了一跤,摔了个嘴啃泥的同时还不小心把河牟踢了一脚。

彼时河牟正专心趴在地上卜卦,被我一脚踹得晕头转向,原本板上钉钉的大凶之卦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河牟看着卦象立时瞪圆了眼,又立刻指着我,“你这女鬼你”

我以为自己坏了大事,忐忑起道歉,战战兢兢等着大人的惩罚。不想东岳大人反倒心极好,不仅未曾苛责我,还将桃心链赠我。

之后河牟告诉我,那一卦卜的是魔族吉凶。河牟老龟每卦必准,我这一撞让凶卦生出变数,对地府而言正是大好事。

我已不记得具体好在哪又坏了魔族哪桩运势,只记得桃心链是好东西,以及东岳大人赠我项链时所说的那一番警告,“戴上这桃心链能助你安神,但也会占你一魄,平戴着倒是无妨。若非遇到极危险的处境,万不可随意打碎它,它虽能救你一命,却也会让你失去一魄,不管是人是鬼,一旦缺了三魂六魄哪一魂一魄,你的记便不大好了,少说也要傻个一年半载的,等魂魄重新补齐了,才能恢复正常。”

第二十八章 问

那时我满口应下,想着自己乃无心之鬼,横竖是失了忆的。桃心链虽然麻烦,平里能安神,关键时候还能保命,和魂飞魄散相比只不过失一魄,怎么算都很值得。

欣然收下桃心链后,我果然很少做噩梦,也很少打扰到青歌与无袖,便好端端的一直佩戴至今。

如今这形,却与东岳大人所言有了小小的偏差。

魂魄之事,在地府待了多年的我自然也知晓一二。不管是人是鬼,三魂六魄若是被打散,恢复起来都是极难的。

寻常人或是寻常鬼众若是丢了一魂,便会沉睡个十年,能不能恢复看运气,一辈子寻不回的不在少数。丢了一魄稍微好些,但要恢复少说也得三年五载。

桃心链算是小法器,能够让魂魄补得快些不足为奇,但说什么也不至于快到一之内。

若要一之内恢复记忆,除非此人与我瓜葛极深。而这瓜葛,多半不是什么好的瓜葛,多半是孽缘。

这才短短一夜,我的记忆就恢复了。

想到此番被杨恭这家伙算计,又想起之前数十年种种,我怒火蹭蹭冒起。

之前唐越清暗算我时受的伤早已痊愈,半分伤痕也没留下,我只隐约记得打碎桃心链以后我修为大涨,不仅未被迷药干扰反倒顺道追了回去,隐约记得我一巴掌把她打到吐了血,再往后

就是莫名其妙又回来中,再便是一觉睡醒,再便是

杨恭这厮,居然敢骗我

骗走我下地府以来七十余年的清白

吱轧

门开了。

一个影飞快地进来,满面风轻快又欣喜地大步流星朝我走来。

他倒是开心得很

我一把将锦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一边眼也不眨地三道连三道地御雷术甩过去,直将他炸出门,才急匆匆开始穿衣。

浑腰酸背痛的。

这个混蛋

这是我数十年以来穿衣服最快的一次,无师自通一般,顺溜地将一看上去复杂至极的锦衣华服穿戴好,轻车熟路。

双脚才踏上一双蜀锦绣鞋,只见一个影噌的一下从门蹭进来,一溜小跑过来榻前,杨恭带着讨好又和煦的笑,“夫人醒了何事发这么大的火是否嫌我来得迟了,方才朝中有一些要紧事,我好歹得去处理一番,这不一结束就来了,天色尚早,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尽管杨恭上还有被我御雷术炸到的焦黑痕迹,还是没事人似的,丝毫不在乎。

我怒瞪他,站起来,狠狠踹他一脚,他躲闪不及,被我踹翻在地。

“无赖登徒子”

“杨恭你混蛋”

“夫人骂的是,我”杨恭呵呵笑着,话到一半戛然而止,脸色忽然一变,定定地看着我。

他目光一亮又很快转黯,“玉叶,你又记起来了”

“昨晚的事”

我怒气更甚,“记什么记,你这个骗子无赖我此生不愿再见到你”

又一道御雷术当他面门而去,炸得他很是狼狈地躲开。

“王”

门悄悄开了一条缝,又更迅速地合上。原本靠近门准备入内的一溜儿侍女十分识趣地默默离开。

我如今的修为与鬼爵仅一线之隔,六感比之前灵敏不少,侍女的原本轻悄悄的脚步声清晰地传入我耳中,甚至隐约听见了铜盆中的水声。

这是事后用来收拾洗漱的。

我回头看着皱皱巴巴的榻,满是昨晚折腾的痕迹,脸一阵青一阵红,更是恼火。

“玉叶,是我不好,我不该趁人之危,我真的你,你昨说我是你夫君,我又喝了酒,一时难自抑,这才与你”

“你闭嘴”

昨我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一下子勾连起来,我羞恼不堪,恨自己不争气。

地府七十余年,我都清心寡毫无杂念地过来了,满心想寻回自己的记忆,何曾动过男女之

失了一魄后竟鬼使神差般红鸾星动起来,即便如此,哪怕是阿束也好,偏偏是杨恭这个登徒子

为什么偏偏是他

而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阿束早就提醒过我要防备唐越清,我早就知道杨恭对我有意,我早就知道打碎桃心链会付出代价。

昨,也是我主动,招惹的他。

算起来,并不能部怪在他头上去。

怒火渐渐被一股无力感取代,酸胀苦楚百味焦急汇集在间,一时竟使我双耳轰鸣,两眼昏花,险些倒下,扶着榻旁的架子,才堪堪维持站立。

“玉叶,昨我说的话每一句都是真心的,我愿意一辈子,不,生生世世对你负责到底,只要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此番任务了结后,我立即去求鬼帝娶你过门,这些年我从未求过我父王,他也早就担心我的婚事,只要我去提,他必是肯的。”杨恭急切切站起来,想要扶住我,被我一把用力推开。

他想再扶我又不敢,只手足无措站在一旁。

“昨之事,我不愿记得,你也忘了吧。”我压住绪,一字一顿缓缓开口。

“就当,没发生过。”

“不我不愿意”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我不明白,你早就知道我喜欢你,我承认我荒唐过,可自打认识你以后,我再也没有招惹那些女鬼,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为何你还是不肯接受我究竟是我哪里做的不好,玉叶,你告诉我”

杨恭在控制,我仍听出他声音有些颤抖。

我低下头,下意识避开他此时此刻的神色。

自上次见过他再须弥境那样绝望的神色,我便不愿再看到那种神。我怕我一抬头,便看到那样的他。

“告诉我。”他的声音又低了一分。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我是个很自私的女鬼。我知道你喜欢我,但这不代表我一定要喜欢你。你帮过我也对我很好,我很感激,不代表我要上你。”

“可昨的你明明不是这样,我看得分明,你眼里有我。”杨恭听了这话反倒平静了些许,语气笃定。

我默了半晌没能出声。

第二十九章 说谎

我是无心之鬼,我在阳间时也曾有过心仪之人,失了记忆之后前缘旧事便无所谓起来,那此时的一切,又算什么呢

仅是失了一魄,便神志不清地与杨恭有了纠葛。

即便此刻果真与杨恭在一起,一旦寻回了原本的记忆,旧人旧事重逢,又将如何面对

我不愿这样不负责任,寻回记忆前,感的事自然要放一放。

“昨我魂魄不,不过是幻象所惑,眼下你看到的,才是真正的我。我不你。”

我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一手不自觉按住心口。

以前说谎不带眨眼的,这回却莫名有点良心痛。

“你说谎。”杨恭越发笃定,反倒笑起来,走到我面前。

我抬头看他。

他同样伸出了手,按在他的前的心口处。

我看着他的双眼,竟移不开目光。

好看的桃花眼中,较之前多了一分坚毅,与一种我看不明白的如释重负。

一股暖流向上汇集,原本空dàng)dàng)的心口处,仿佛有了活力一般,仿若有活物蛰伏其中一般蠢蠢动,血液悄然上涌至脸颊,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脸在逐渐变烫。

噗通,噗通。

指尖忽然动了两下。

我惊讶地看向自己的口。

这是,心跳的感觉

可下一刻,这种感觉便消失了。

恍若一瞬间的错觉。

真的是错觉吗

“你动心了。”杨恭轻轻道。

我触电一般被他一语惊醒,慌乱退后一步,尽力驱散那些奇怪的感觉,“你胡说,我不过是记忆将将恢复,一时恍惚。”

杨恭笑了起来,“玉叶,你骗不了你自己,也骗不了我。即便现在不愿面对也无妨,我不bi)你,我愿意等。”

说着也退后一步,“昨的事,你不想提,我答应你再不提起。”

“说话算话。”

我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既然如此,说说接下来的打算。这次任务我们还是同僚,要一起交差的。你可知吴戈与那小公主如今的形”

杨恭转移了话题。

“想来他们已经到了北大漠,天高路远。”我淡淡道。

没有我,他二人行路方便得多,连马车都可省了,直接共乘一匹马便可肆意驰骋,速度要快上不少。

“恰恰相反。他发现你不知所踪之后,当即就要返程。他打算暂将小公主安顿在农户家中,小公主不同意,一定要跟着他一起,两个人自投了罗网。”杨恭的目光渐冷。

我“”

我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深呼吸过后,感动之余,我艰难开口,“他们是不是傻”

“我看有点。”杨恭点头赞许,随后又冷哼一声,“也足可见姓吴的对你不怀好意,为了找你,竟连生死都不顾等他们押解进京,我要好好招待他们。”

我皱眉,“你又要做什么别忘了我们的任务,你若杀了他,任务就算失败,必须要他先上我,再由小公主亲自杀了他才算完成。”

“即便如此,我也见不得你与他在一起,片刻也不行,我会忍不住杀了他。”

我很是理解杨恭的心态,打着商量,“我可以不与他在一起,但为了任务,好歹需要让他上我吧至少得让他活到那个时候。”

“你还不懂吗他既然肯回来找你,说明已对你有。下一步无非是让小公主杀了他,好办,交给我。”杨恭眼中杀意满满。

我还要寻回记忆呢,怎能轻易让杨恭对吴戈下手,立刻分辩,“你此言差矣,前些子我救他,与他同路,他是个有恩必报之人,转回来救我不一定是对我有,而是为了报恩。”

“横竖离任务期限还有大半时间,多等一阵又何妨只要你别对他下手,我答应你,尽量不与他多接触,这总行了吧”

杨恭脸色很不好看。

“我与你说过,此人与我前世的那段记忆有莫大关系,我费尽心思通过选拔接下这个任务,也是为了寻找记忆,没别的意思,你多给我一些时间。”

出乎我意料地,杨恭神色缓和下来,没有像以前那样坚决,只是语气仍有些勉强,“他二人进京后,半月为期”

“一言为定”我立刻接茬答应下来,免得他反悔。

杨恭顿了顿,继续道,“上次我说过,你若想找回记忆我另有办法,既可以让公主杀了吴戈,又可以让你恢复记忆。”

“什么办法”我来了兴趣。

“听说过鬼祭吗”

杨恭的眼神飘远,似是在回忆什么。

我点点头,“之前听崔判官提到过一次,好像是一种以命换命的邪术。”

随即皱起眉头,“你该不会是要用这种邪术吧”

“鬼祭即换命。献祭之人用发丝为引,沾上被献祭之人的心头血,以烛火点燃,趁被献祭之人魂归地府前,可将自己的阳寿转移到被献祭之人上。此术千年前被绝,会此术的人越来越少,慢慢就失传了。”

“这术法听着不像邪术,为何被”

就我所知的一些术,多半是生灵涂炭千里焦土的大范围杀伤术法,相对而言这个术法就显得平平无奇。

“邪术称不上,但若会这个术法的人多了,便大大扰乱地府秩序,于人间亦是浩劫。”三下缓缓道。

我思忖一番,随即恍然。

并非所有人都心甘愿地为人换命,位高权重者却会想尽办法为自己延绵寿数,可不正是浩劫。

“这种术法既已失传数百年,你又从何得知,还知道得这么详细”我提出疑惑。

杨恭道,“我恰好见过。”

毕竟他是三下,在地府待了何止千年,见过也正常。

杨恭似不愿多提缘由,便道,“先不说这个,你先听我的计划。等吴戈和小公主抓回来以后,我先把姓吴的打个半死。”

“不行”

“你这么在乎他”杨恭眉头微拧,闷声道,“那便先用术法让姓吴的高昏迷,再对告诉小公主,要救姓吴的唯有一法便是鬼祭,用她的命去换吴戈的命,她若肯,我就放姓吴的一条生路。”

“她捅吴戈心口的那一刀子便能杀了他,再用鬼祭之法救活他不是正好反正任务也没提到小公主死活。”杨恭道。

“你意下如何”

第三十章 过去的故事

“这办法不错。”

还未等我发表意见,一个声音自头顶传来。

我与杨恭一道抬头,只见一个黑团自空中撑开,再定睛一看,可不正是司祭大人

我神色复杂看了司祭大人一眼,“大人,您偷听人说话的习惯真是根深蒂固。”

司祭大人收起大黑伞,瞪我一眼,“又忘了自己的份为属下,有这么跟上官说话的吗没规没矩。”

我耸耸眉,不怕。

司祭大人看上去严肃刻板,实则对小辈素来宽和。

司祭大人果然不见怪,直奔主题,“既然你们知道彼此的份,我就不多废话了,你们两个的任务都完成得不错,鬼祭之法虽是术,的是不安分的人心,针对的是凡人,于此次任务无碍,你们放心用。”

杨恭轻轻点了下头,表示认同。

我却起了疑,司祭大人平里公务繁忙,近些子来阳间也太频繁了些。

“大人,吴戈究竟是什么来历,值得地府如此对待之前任务之初您不肯说,如今任务进行到这一步,您总该告诉我了吧。”

司祭大人横我一眼,“我说过,这些事等你修为更进一步时,才有资格知晓。”

一道红光自眼前闪过,灵台瞬间清明,红光消失,我周泛起一圈若有若无的白光,很快又收敛不见。

我皱了皱眉,侧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杨恭,转过头来对司祭大人道,“我已是鬼爵修为。现在您能告诉我了吧”

司祭大人捻须,看了一眼杨恭,看向我缓缓道,“也罢,既如此就告诉你吧,吴戈并非普通凡人,而是来自天界。如今这一趟,不过是下凡历个劫。天界之所以重视这个任务,是因为吴戈被贬下凡历劫前,乃是天界神将,一难得的好武艺,兵法谋略更是上佳,是天帝默认的下一任天界元帅。”

原来又是天界下来历劫的。

天族人寿命极长,活个上万年不在话下,远古神祇更有活了数十万年的,岁月漫长,自然便需要一些事来打发时间。

就算不是犯错被罚,闲着没事也有下凡历个劫的。

寻常些的,与凡人来一世恨缠尝尽千百滋味后重返天界继续高高在上。

碰巧些的,两个天族人一道下凡历劫又差阳错命数相连数世才回天界。

更离奇些的,上天界下凡间反复纠葛藕断丝连相相杀分分合合生生死死几生几世最后喜结连理。

可是,历劫就历劫吧,关地府什么事儿

这么大张旗鼓的干预吴戈的历劫,又是为何

“别急,没说完。”司祭大人一眼就看出我的疑惑,继续道,“关键不在吴戈下凡历劫,而是吴戈喜欢的这个女子,是妖族人,本体是一颗梅树。你明白了”

我恍然大悟。

这样一下子我便明白了大半。

若说地府与妖族关系不睦,那天族与妖族便是不死不休的大仇。

这与数万年前天帝的八卦有关,是我在几年前与崔判官喝酒时听他讲的。

相传在八万年前,在位的还是老天帝,天族与妖族关系尚可,天帝一家以及妖帝一家逢大节还相互串门,天族人与妖族人亦无深仇大怨,甚至还有通婚的。直到八万年前,如今的天帝尚是太子,下凡时恰巧碰见了同样来阳间寻找坐骑的妖族公主,不知怎么发生口角打了一场,输的是太子,二人竟因此看对了眼。而彼时妖族公主已有婚约,对象是妖族一位修为天赋极高的将军。太子时不时寻借口去妖界与妖族公主相会,次数多了,难免与妖族将军撞见,二人大打出手,太子将妖族将军打成重伤,事就捅到了妖帝那里。

妖帝大怒去找老天帝讨说法,纸包不住火,太子与妖族公主的事便暴露了。老天帝一气之下封了太子修为丢到妖界,让他去给妖族将军赔礼,不想太子一时激愤,到了妖界不仅没有道歉,反倒偷用了能散尽三魂七魄的神器七宝塔,直接让妖族将军魂飞魄散。

这一下子梁子结得大了,老天帝亲自去了魔界,找魔君借了镇魂珠才让妖族将军捞回一命,又再三赔礼道歉,才让妖族勉强不对天族开战。虽说妖帝咬牙切齿终究未将太子挫骨扬灰,太子与妖族公主却再无可能。妖族公主从此闭关不出至今,老天帝将太子了两万年的足,直到老天帝应劫陨,太子才被迎出即位天帝。天帝即位之后,颁布的第一条诏令便是,止天族人与妖族人通婚。再不提与妖族公主的事,很快与如今的天后成了亲,随后的整整一万年勤练兵将,以妖族为祸人间为由悍然出兵,一仗打得妖族死伤惨重,数万年喘息不及。

直到如今,妖族始终低调龟缩一隅,即便没有魔族神魔之井那样的制,也极少在其他四界瞧见。

梅公主若是妖族,和天族人自然不可能得到认可,更何况吴戈还是个神将。

难怪天界与地府连手可劲要破坏他二人的缘。

他二人虽深,奈何缘浅。

“妖族与天族既是血海深仇,他二人又是怎么认识的”我问道。

司祭大人道,“夭梅原本只是长在长白雪山的普通梅树,长白雪山有一眼灵泉,灵气充足,久而久之便成了梅精,三千年前不知从何处得了机缘,传承了妖族的记忆,不到百年便化了大妖,渡劫便可成魔。”

我听得津津有味。

修为精深的妖可以渡劫成魔,大妖与魔仅是一线之隔。

“彼时吴戈奉天帝之命下凡绞杀逃到长白雪山的妖族余孽,追到长白雪山才发觉不止有妖族,还有数个修为精深的魔族,被打了个重伤坠落深崖,在崖底碰见正渡劫成魔的夭梅。夭梅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甘愿舍了一修为,将濒死的吴戈救了回来,又变成一颗普普通通的梅精。”

我咋舌,就连杨恭都眉毛扬起。

这梅精,倒真不一般。

只是坠崖,重伤濒死,被救。

这个剧怎么这么熟悉。

第三十一章 过去的故事 续

我压下这股疑惑,继续听故事,“后来呢?”

“吴戈虽杀过妖族人无数,对救了他的夭梅始终狠不下心,在养伤期间对她动了心,最后更是将她带到了天界。”

“去天界?这不是找死么?”我惊呼一声。

以妖族上特有的气息,怕是连天界的大门都进不去,就会引得天雷降下。天雷的威力极大,曾有修为千年到妖气内敛的大妖试图闯天门,才入天门数步便引来天雷,足足七道天雷降下bi)得大妖不得不退走。夭梅这样的小妖,一道天雷就得魂飞魄散。

“吴戈用自仙气掩盖住夭梅的气息,才使她过了天门。”司祭大人道。

“他还真舍得。”

杨恭难得开口。

我瞧着,杨恭的脸色似乎比之前好了些。

“可这终究非长久之计。”

用自仙气掩盖妖族气息短期内障人耳目固然不难,但要方方面面盖得一丝不漏骗过天雷,势必会损修为,这一损还不小。

“吴戈肯付出这样的代价带夭梅上天界,想来亦有打算。”我说道。

司祭大人捻须点点头,“你说得不错,吴戈确有计划。天界的玉照神君医术与炼丹术双绝,吴戈带夭梅去天界是为了找玉照神君求一味叫‘凡尘’的药。那药能褪去妖族魔族特有的气息,叫人看不出来。”

“玉照神君是个好说话的神仙,只是平里与天界诸人素少往来,又极少留在自家府邸,所以求药还得费一番寻人的功夫。”

玉照神君这个名字我有所耳闻,之前溜进百草园偷灵朱果时,我曾听那白胡子老头提过一嘴。

说起那时,仿佛吴戈也在朱林,那还是我在地府第一次见他。

我似乎抓住了一点头绪,但终究太过模糊,一时也联系不上。

“那他们找到玉照神君了吗?”

司祭大人捋了捋须,“找是找到了,不过,是在两年后。玉照神君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开始吴戈闷头找了两年一无所得,后来经人指点,知道玉照神君有个至交好友,叫做碧霞元君。”

司祭大人顿了顿,看了我一眼。

我眨了眨眼,“我知道,是位相貌出众的女元君,我在《九天志》上见过她的画像”,又不着痕迹地接了一句,“与我有几分相似。”

司祭大人翻了个白眼,“碧霞元君与玉照神君是自幼的交又素来投缘,都不掺合各族斗争的事,朝堂之事也极少过问,对天帝搭不理。玉照神君深醉医道,治病救人只随心从不论患者是时何方阵营何等种族。碧霞元君亦是只醉心于幻境,且天赋极高。对了,地府的须弥府便是出自这位碧霞元君之手。”

听到须弥府,我肃然起敬。

我在须弥府考核不过历经两个小世界就大开眼界,须弥府三千世界包罗万象,种种精妙之处想来更是叹为观止,便是修为精深如鬼帝亦重视得紧,竟是出自这位女元君之手,当真令人景仰。

“改若有机会,定要拜见一下这位碧霞元君。”我不知不觉说道。

司祭大人意味深长,“若有缘,后自有机会。这位碧霞元君也是好说话得很,听完吴戈所求,二话不说带着他与夭梅去寻玉照神君。好巧不巧,玉照神君所在之处正是长白雪山的灵泉旁,原是玉照神君见那处灵泉附近灵气充足,干脆结了个庐,辟了一处药圃。”

“见了面以后,玉照神君倒也爽快,了解了吴戈夭梅这一番缘由以后,便答应了帮他们炼药。只不过这药也没那么好炼,须寻得几味珍稀药材。”

“玉照神君先助夭梅稳固了人形,留在长白雪山照看了一阵,碧霞元君亦帮着吴戈寻药,后来的事我知道得不详尽,只听说吴戈在寻药时被天界的人发觉,将吴戈收留妖族这事抖了出来,还险些连累了玉照神君与碧霞元君。

天帝震怒,本想直接处置了夭梅,奈何此时夭梅与吴戈的命星已然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吴戈又拼着命为夭梅求,摆出一副若夭梅死他便自毁元神魂飞魄散的架势来,天帝这才憋着火把吴戈打下界来历百世劫,势必要断了他二人的缘。

此为吴戈第一百世,尤为重要,才有了与地府的这次合作。

如今魔族蠢蠢动,是天界与地府共同对付的敌人,地府十万鬼卒已然备战,天界少不了吴戈,这回任务自然要速战速决。”

听完整个故事,我感觉沉甸甸的。

“夭梅虽是妖族,未免有些无辜。”

妖族与天族的仇恨,说白了是天帝自己惹出来的,积成了血海深仇,夭梅不过一个小妖,却要在各族的斗争中当炮灰,当真可怜。

司祭大人面色不豫,“我同你讲这些,不是要你去同他们的经历的。你是鬼差,只管听命行事,其余的不该你过问。”

地府与魔族交界,一旦开战必是杀得天昏地暗,不论哪边死都是魂飞魄散不入六道轮回的结局,天族既是盟友,吴戈又与此战息息相关,我为地府鬼差,即便再不忍,也没有任何立场站在吴戈与夭梅这边。

司祭大人说得有道理。

我一滞,深深吸了口气,“这是自然,是属下失言了。”

我注意到,司祭大人讲完故事后,杨恭的眉头一直深深皱起,即便是我说完这番话,亦没有任何变化。

司祭大人面色稍霁,语气也缓和下来,“此事的确难了些,但要记住你们的份是鬼差。玉叶,尤其是你,别忘了你在须弥境的经历,这个任务是你自己求来的,也正是你无心,不受轮回之扰,才能通过须弥境的考核。路既是自己选的,即便万千不忍,也不要动摇,走完它。”

我对着司祭大人躬一揖,“属下受教。”

司祭大人点点头,“你们好自为之。我过几再来。”

说着撑起大黑伞,转凌空一踏,黑影由大变小消失。

我推了推一旁皱眉深思状的杨恭,“回回神,司祭大人都走了。”

第三十二章 酒糟鸡

“不是你最先开始对他二人喊打喊杀的么?怎么?如今听完他们的故事,起了恻隐之心了?”我见杨恭愁眉深锁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

杨恭神色很快恢复如常,眼神自司祭大人消失的方向收回,侧看了我一眼,不着痕迹转移了话题,“吴戈二人,如今应该已经快到盛京了。”

我耸耸肩,“既然司祭大人发了话,就按照你说的,你施法让吴戈昏迷,再让小公主用鬼祭之法将自己的命换给他。”

说到这里,我顿了一顿,“我其实还有疑惑,既然此番任务的目的是为了让小公主与吴戈斩断缘,若是夭梅果真用了鬼祭之法,果真将自己的寿数转给了吴戈,这过命的交,因果相沾染的,岂不是将二人的命数绑得更紧?又何谈斩断缘呢?”

“以我看,若吴戈醒来以后知晓此事,定然对夭梅用更深。”

不用换作我,多数人看见自己心之人为自己而死,怎会不动。

这一世即便有我与杨恭在他二人的感之间作梗,也不能叫他们之间完全断。

乃世间无解之毒,教人生死相许,至死不渝。

杨恭思忖着,答道,“许是鬼祭之法除了换命之外,另有玄妙之处,司祭大人见多识广,他说这法子可用,定然是可用的。”

我想想也是,没有反驳。

可我总觉得不对劲。

杨恭说得很含糊,根本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杨恭向来直接,平时对我有问必答,在鬼祭这个问题上,却已经是第二次含糊过去了。

而他为地府的三下,也曾带兵打过仗,对于妖界魔界天界的事,知道的肯定比我多。

我不确定地问道,“我从未见过鬼祭之法,也不好置喙,就是有些担心。天帝不喜妖族,想必是恨极了夭梅的,一旦吴戈历劫完成与她斩断缘,夭梅会落得什么下场?”

杨恭沉默了一会道,“我也不知道。运气好兴许苟延残喘地活着,此生与吴戈再无相见之,运气不好魂飞魄散。”

我深以为然,“我也觉得。”

就凭目前对天帝有限的了解,他老人家不像是个大方人儿。

杨恭又道,“种种前因既然种下,妖族与天族隔阂已起,不论出于什么原因,既然夭梅当时自己要救下吴戈,吴戈自己选了要与夭梅在一起,又彼此知晓对方的份,自然由他们自己承担后果。”

这番话,就更不像杨恭的风格了,倒是像司祭大人说话的味道,颇有几分沧桑。

我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对了,还有一事。你我之间的事暂且不提,唐越清大老远来阳间一趟招待我,我总得表示表示,有来有往才不至于失了礼数。”我错着牙说道。

说起来,若不是唐越清将我抓来,也没有后续与杨恭的纠葛不清,自是让我咬牙切齿。

只不过那打碎桃心链以后的事,我却实在记不清了。

“我醒来时是在你宫里,但之前是唐越清将我带回来的,你可知唐越清的下落?”

杨恭破天荒地有些不自然,“我知道她的下落,只是,你果真一点都不记得了?”

看着杨恭的神色我亦是不解,只道,“我若是记得还用问你?你告诉我她现在在哪,是否还在阳间?”

杨恭想了想,道,“尚在阳间,那你打伤她以后,便将她捆起来狠狠灌了她几坛酒,扔进一口大缸,又往缸里加了好些调料才盖上盖子,在缸底起了大火烧着,若非我及时赶到,恐已被你炖熟了。”

我张大嘴巴,“啊?”

我居然不记得我还做过这样暴露本的事,或许我阳寿未尽下地府之前真的是个厨子。

杨恭忍笑,“岂止,你还一直嚷嚷着要做什么‘酒糟鸡’,无论如何不肯停手,眼看着滚烫的火还往前凑,差点自己也被烧伤。”

“等我好不容易把你从火堆拉开,灭了缸底的火打开盖子时,她大约觉得无颜见我,未等我给她松绑便跑了老远,好在我在她上留了追踪符,她还在阳间。没准是你加的调料太多,上入了味一时难以消除,这才迟迟不回地府。”

我不是滋味,幽幽道,“你倒是关心她的,不仅替她灭火,还在她上留追踪符。”

畅所言谈兴正高的杨恭立时住了嘴。

我以为他至少会心虚一下,不料杨恭脸上竟笑意更甚,“原来你在意的是这个,你千万别误会,我灭火是怕你烧伤,我留追踪符不是因为担心她的安危,只是为了知晓她的行踪。”

“若是你醒来仍未消气,也好知道在哪里能找到她,好再给她一些教训。”

“她无缘无故找你麻烦,你打死她也是活该。此刻她正在离王宫三十里不到的一处宅子里,你若想去找她,我们随时动。”杨恭兴致勃勃看向我。

“唐越清的父亲是掌鬼卒十万的鬼将,如今地府与魔界一战在即,你为地府的三下,果真一点都不在乎?”我有点不可置信。

“我需要在乎什么?”杨恭反问我。

“你说呢?我得罪她就得罪了,我横竖不怕,你没必要得罪她。”

杨恭道,“唐朝既是鬼将,就更该知道地府的规矩,好好约束子女不要随意到阳间,此事闹开了也是唐家理亏。若牵扯到战事,地府也不是非他不可。整个地府的鬼将也不止他一个,再不济,我三千年前也带过兵,大不了亲自上阵。”

又嬉皮笑脸补了一句,“我在乎你就够了。”

我脸莫名一红,连忙道,“你不许再说。”

杨恭心大好,笑道,“好好,不说不说,你不用顾忌唐越清,趁她还未回地府告状,我们现在就去找她?”

我绪竟也舒畅起来,“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我当时教训她了,也不必咄咄bi)人。等吴戈他们来了,便将任务做完。”

杨恭立刻接道,“那就不去了!我就知道玉叶你是深明大义、通达理、忠于职守的好鬼差。”

这人怎么张口就来!

我瞪他一眼,他却喜滋滋地笑了。

第三十三章 逛街

杨恭收了隔音阵,兴致很高,“盛京的朱雀大街集市十分闹,每月十五花灯节都有艳彩缤纷,今恰好十五,你来这么久估计也没有机会逛街市,趁现下得空,不如我陪你去?”

听到逛街,我顿时来了精神。

原本在地府我与小桃便有逛街的好,自打来了阳间,我已许久未曾逛过集市了。

与吴戈一路逃亡以来,不是躲在山野小村就是住在最不引人注意的小客栈里,杨恭这个提议倒是正中我下怀。

“阳间好玩的东西比地府多,我虽开着鬼间杂货铺,却也知晓阳间许多东西是地府买不到的,如今趁着差事在还有机会逛逛,只需要换个便装就能出门,且今花灯节不设宵,想逛到几时回便几时回,绝对能够尽兴。等这次差事了了可就少有机会离开地府,多可惜。”

杨恭看出我想去又犹豫,加了把火。

我当然想去!!!

只是

要和他一起逛么?

我还从未与男子一道出门逛过街市。

往里与青歌和崔判官出门,多半是去喝酒。

男子与女子,喝酒与逛街,终究不同的。

女子一道逛街,譬如看上了零嘴糕点胭脂水粉或是绫罗钗环,叽喳谈论货比三家自有一番乐趣。

若带着杨恭

难不成杨恭会和我说这些,比较哪家的糕点更好吃,哪家胭脂更艳些,哪家锦衣绣工更精致?

我面带审视看着杨恭,依然犹豫。

“想逛什么随你,钱我出。”杨恭道。

“走!”我打消了最后一丝犹豫。

最后三个字很是有说服力。

我与杨恭换了便装,未惊动宫内侍卫,一个缩地成寸的功夫跟着他来到了朱雀大街的一个侧巷中。

果然如杨恭所言,朱雀大街上两侧齐布着各色货摊,行人如织往来不绝,熙熙攘攘的叫卖声与询问声伴随着笑闹与低语,好一幅人间烟火图。

我瞬间被闹的气氛打动,顺着一个个摊位逛起来,凑入孩子堆看看吹糖人,摸摸彩色脸谱,杨恭亦是耐心十足,一路跟着,默默将我多看了几眼的东西买下,倒也不出声。

即便是走马观花似的逛,朱雀大街依然长到好似没有尽头。

终于,一个时辰后,我在一家装潢精致的糕点铺子前驻足,跃跃试。

一路沉默的杨恭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玉叶,这已经是第三家糕点铺子了,加上你之前逛的五芳斋良品居牛铺酱菜铺瓜子铺,已经是第十家了,吃得完这么多么?”

说完还抬了抬手,大大小小的食物包随之一震。

我扫他一眼,“钱是你付的,东西也是你自己拿在手里的,你若不想买我也不勉强。”

杨恭好看的眉头为难一皱,“我不勉强,只是,我以为你会买些胭脂水粉或者绫罗绸缎。地府那些女鬼们不都喜欢这些?包括宫里的那些女子,哪个不俏好看?”

杨恭果然还是老样子,嘴上说着什么专一不二,心里头还是惦记着那些莺莺燕燕。

地府里一堆美鬼也就罢了还追上来一个,不止如此,上了阳间还是下,宫里还有一堆。

可见脂粉堆里的男人,话不可信。

刚准备抬腿进入糕点铺子的我脚一收,转回到杨恭面前,他连忙后退一步,险些撞上。

我面带微笑,“你若想给她们买这些,便去买好了。我不比那些佳丽们,偏偏就这些零嘴。你若不喜欢便回宫,不必陪我在这浪费时间。”

杨恭讪讪,连忙表态,“我不是这个意思,玉叶你随便逛!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买多少就买多少,吃不完咱们还可以一起吃!”

我却不知道哪里不对劲,看着原本很想看的糕点铺子,一下子兴致索然,“不逛了不逛了,没意思。”

转回到街上,看着杨恭带着小心跟在后的样子,又是一阵莫名的气闷,不自觉加快脚步。

天色渐渐暗下来,一些店铺和摊位前已有三三两两的花灯亮起。

远方临街一家三层小楼格外显眼,花灯足足挂了十二盏,花式各异又个个精致,眼尖的我一下子就被吸引,快步走了过去。

尚未走到三层小楼前,便是一阵脂粉香袭来,不算浓烈却勾人得紧,让我脑袋一懵,侬软语声若隐若现地从楼里传出。

仿佛是传说中的青楼。

我眼前一亮,正准备迈步朝楼里走去,杨恭却不知何时悄然加快了脚步,挡在我跟前。

“你别挡着我。”

我试图拨开他的手臂。

杨恭纹丝不动,“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知道,美人众多、花枝招展香气扑鼻的,很明显是青楼啊。”

杨恭眼睛一瞪,“知道你还进?!”

我反瞪他一眼,“知道又如何,以我的修为也没人能把我怎样,我怎么就不能进了?”

杨恭面色不虞,“与修为无关,这不是良家女子该进的地方。”

我眉毛一挑,“世间可有哪条律例规定,女子不可出入青楼了?我便是进了青楼走上一遭,就不是良家了?照你这样说,青楼不是女子该进的地方,难不成是你该进的地方?”

杨恭道,“玉叶,我不是这个意思。”

话至一半,原本眉头皱起的杨恭竟然恼色尽消,倒冲我笑了起来。

笑容中仿佛还透着一丝欣慰。

我一头雾水,正张口问他什么意思,他笑又是几个意思时,一个滴滴的鹅黄长裙的妹妹从楼里出来,带着一脸职业笑容,一步一扭地朝杨恭而来,顾盼之间颇有些风。

“这位公子~进来玩儿啊~”柔无骨般的子就要倒进杨恭怀里。

杨恭脸上的笑瞬间消失,扬起手中大包小包挡住妹妹后侧一闪,妹妹扑了个空。

我饶有兴致地冷眼旁观杨恭与那妹妹的动作,甚至觉得此时应该多上一包瓜子。

妹妹回过头来想再靠近杨恭时,一道白影从楼里闪出,似是位少年。

白衣飘飘,形矫健,虽未看清面容,却已由脱俗之意。

妹妹面色却骤变。

第三十四章 玉照神君

几乎是一眨眼功夫,妹妹右手一翻,一把匕首直直向我刺来。

我修为已然鬼爵,即便反应不及也下意识闪了一下,躲过直向口的一刺,就是衣袖被哗啦开了一个口子,好在未见血。

女子却一个趔趄,受惊一般。

再下一刻,眼前晃过两道影,一白一黑。

杨恭猛拽了我一把,顷刻间拉开我与女子的距离,挡在我的前。

女子反应同样快,手又一次抬起,泛着幽幽绿光的匕首对着杨恭更迅猛地刺来!

这是一把有毒的匕首,若是被划到一下,后果

杨恭此刻与女子相距不过半臂!

我一惊,已经顾不上违不违,想也不想掐好一个御火术就朝那女子扔去。

火却未如我预料那般烧起来。

好在匕首最终也没有刺下来。

三根修长的手指紧紧扣上女子的手腕,再一抖,匕首便从女子手中震落下来。白衣男子动作极快,衣袂翻扬之间错到女子后,另一只手闪电般扣上女子的喉咙。

女子大惊,挣扎之间原本乌黑的头发渐渐转为紫色,亦已由黑转紫的双瞳精光暴涨,却动弹不得,最终被白衣男子一掌击晕。

紫发紫瞳,魔族!

还出现在阳间?!

我意识过来时,发现四下的凡人已然原地静止不动,对面不远处包子摊前的小童兀自张着嘴,包子已滚落在地。

很显然是白衣男子施的静止术。

这个白衣男子百分之一万不是凡人,不仅不凡,还是个道法高深的。

“这魔女来此已有三,我一直盯着,没想到是冲你而来,三下。”

白衣男子开口,声音轻缓,清透沉稳。

杨恭侧前一步,从我跟前让开,我这才看清白衣男子的面容。

白衣男子样貌看着很是年轻,眉毛和头发却银白如雪,黑亮有神的双眼与细长的白眉对比极强却并不冷峻,有种谦谦君子的儒雅。

比起杨恭那种张扬的俊美截然不同,显得很是可亲。

有种一见如故之感。

杨恭对白衣男子一揖,“多谢玉照神君相助。”

玉照神君一笑,声音依旧轻柔,“下言重了,我来凡间寻一味药,恰巧路过此地见到这魔女,恐她在凡间伤人,便多留了几。以三下的修为对付她足矣,实在谈不上相救。”

玉照神君?

这个名字轰隆一下在我脑子里炸开。

前不久才从司祭大人那里听过他的事迹,便觉得他和碧霞元君一样是不错的神仙。

今亲自见了更觉得,这位医术高深的神君不仅风姿绰约,还是个古道肠的。

我对玉照神君的好感度噌噌上涨,笑盈盈道,“玉照神君有所不知,我等前来凡间办差不可在凡人面前使用法术,否则七内修为尽失。若非玉照神君相助,再遇到其他魔族便是凶多吉少,自然当得起这声谢。”

玉照神君闻言朝我看了一眼,神色颇讶,盯着我久久未转移视线,才不确定地问了句,“碧霞?”

我曾在《九天志》上见过碧霞元君的画像,也知晓自己与那位碧霞元君长相极为相似。

是以我很理解玉照神君的心态,连忙解释,“我不是碧霞,是”

杨恭不动声色朝前一步,几乎与我同时开口,“玉照神君差矣,此乃我妻玉叶,现为地府鬼差。”

语气中隐隐带着警惕。

我的脸一下子烧红,顾不上玉照神君在场,转头怒瞪杨恭一眼,“谁是你妻子?!”

又回过头温和地对玉照神君道,“神君不要误会,三下胡言乱语,我与三下接了同一个任务来阳间办差,此外再无关系,只是同僚,同僚。”

玉照神君嘴角微微扬起,眼中的八卦之光一闪而逝,低眉含笑道了句,“幸会,玉叶姑娘。”

又很适时地转移了话题,“近神魔之井的异动,我听闻地府已有戒备,想来三下比我更清楚。”

杨恭神色肃然道,“不错,东岳大人已在闭关前加固了神魔之井,又命鬼差夜看守,天界也派了人来帮忙,本不该出什么岔子。近些子不知为何,冥界却有了不少魔族出没,蒿里山已派了不少鬼差去查缘由,至今尚无所得。”

说着表越发凝重,“没想到凡间竟也有了魔族踪迹,还来得这么快。”

“你们各族之间的恩怨我向来不参与,此番你在阳间遇袭,地府的形恐有变故,我言尽于此。”

“多谢神君提醒。至于这魔女,便不劳烦神君,交给我便是。”杨恭道。

“魔女既然冲着你来,自然由你处置。”

玉照神君手轻挥,一道细密的绳索将昏迷不醒的魔女捆得严严实实。

“此乃我平采药所用的药绳,一旦缚住极难挣脱,不管是捆药还是捆任何东西都很得用,今与你有缘,送你了。”

杨恭怔了一下,立刻再一揖,“多谢神君。”

玉照神君笑着还了一揖,“神君叫着太客气,以后叫我玉照即可。”

又对我微微点头致意,“二位,我还要寻药,便不在此多留了,后会有期。”

我带着满满的疑惑连忙还礼。

玉照神君看着虽俊美如少年,可也是与老天帝同辈分的神仙,哪怕现任天帝在他面前,也是不敢拿大的。

现下竟愿意与杨恭平辈相交?还捎带上了我?

我绪复杂地一路目视玉照神君离去。

几步路的功夫,连影子都看不见了。这已不是缩地成寸,是乾坤挪移的仙界神通。

杨恭的样子看着亦有些发愣,直到玉照神君消失才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的杨恭迅速将那魔女拎起转移到街旁小巷暗处。

周围又恢复了喧嚣。包子摊前的小童满脸疑惑地弯腰,捡起落地的包子拍拍灰继续吃,始终不解包子是咋掉的。

我看了眼遇刺时杨恭扔了满地的大包小包,默默地跟他后走进街旁小巷。

杨恭对我说,“事发突然,我需带这魔女回趟地府,了解一下地府如今的状。”

想了想又道,“唐越清我一并带走,省得她在阳间给你找麻烦。”

我点点头,“大事要紧,阳间的事交给我。”

第三十五章 魔女来历

杨恭嗯了一声,给了我一块令牌。

“有这令牌,秦阳宫内诸人你皆可差遣,亦有暗卫听令。宫里我早已吩咐下去,没人敢为难你。不出三,我一定回来。”

横竖明面对吴戈与夭梅的对策已商量好,一个人虽然麻烦点,应该也应付得来。比起地府与魔族开战的大事,阳间这些实在算不得什么。

“好。”

我接过令牌。

令牌通体幽黑,入手微暖,正面刻着玄色龙纹,雕工精细,隐隐透着灵气。

杨恭趁着我拿住令牌的功夫,轻轻凑近抱住了我。

“等我回来。三,最多三,我一定回来。”

这一次,他的怀抱温暖轻柔,温和的气息让我安定,我没推开他,只脸红轻轻道了句,“好。”

他缓缓松开,和煦一笑,便带着魔女一道在巷中消失。

这一笑叫我记起来了之前被这魔女打岔没来得及问他的问题。

之前在青楼门口的时候,他亦是辩解到一半,便笑起来。

动不动就笑来笑去的,也不知到底在笑什么。

经这魔女一搅和,花灯会我是没心思看了,一个人逛着也没什么劲,便意兴阑珊地打道回宫。

一路上,开始细细回想着今发生的事,总觉得有些蹊跷。

不止是杨恭,若非任务在,我都想回地府看看。

神魔之井戒备森严,魔族的活动却益频繁,甚至跑到阳间来刺杀杨恭,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寻常的魔族或是紫发或是紫瞳,只有魔族修为精深之辈,方有双紫之象。这魔女显然修为不低,不然玉照神君也不会出手。玉照神君也说了,魔女来此已有三。

可若地府真的有变故,前司祭大人来阳间时,为何只字不提?

真是奇怪。

我晃晃悠悠回到宫中时宫门已下了钥,好在侍卫们见到令牌以后果然如杨恭所说,未曾半分为难我,直接放我入了宫。

侍卫们见杨恭没回也不多问,一路甚是恭敬地引我回了寝,紧接着一群心灵手巧的宫女们围上来,侍候我洗漱就寝。

不论生前还是在地府都未曾享受过这种待遇的我喜闻乐见,任由她们服侍,最后舒舒服服躺在柔软精致的榻上。

入了夜,烛火全熄,宫女们亦按照我的命令尽数退到外。

中一片静谧,我却辗转难以入眠。

终究还是因为魔女刺杀的事挥之不去,想知道地府究竟是什么状。

思索一番,我找出紫手链,打算问问阿束。

布好隔音阵后,我对紫手链呼唤了许久,才终于有了反应。

紫雾袅袅中,阿束的形显露出来。

阿束的样子看着有些疲惫,周遭似乎是一个无鬼的荒山,天空猩红如血。

我很关切,“阿束,听闻魔族益猖獗,你这些子在地府还好吗?”

阿束扯起一个笑,我看得出他有些强打精神。

“别担心,我一切都好。最近关于魔族的流言闹得厉害,酆都城里戒严,绝大多数鬼众不敢随意出城,但其实鬼卒早就在神魔之井守得严严实实的,四处巡逻的兵也比平多得多,哪有那么危险?我今好不容易跑出来散散心。”

阿束说着精神似乎好了些,“你呢,在阳间的任务可还顺利?”

看他的样子本来有些担心,不过听他说话语气,我也轻松许多。

有心思散心,看来况还不算太糟。

我便道,“我还好,只是今杨恭在阳间遇到一个魔女行刺,方才带着那魔女回了地府。”

阿束眉毛一挑,若有所思,“哦?这便奇了。”

“是啊,我也正奇怪,为何魔女会出现在阳间,之前我还以为地府出了大变故,这才想来问你。你看的书多,既然地府还好,你可知魔女如何才能来到阳间呢?”

阿束沉吟一会,“据我所知,如今魔族若要从魔界离开,必须通过神魔之井,如此便很容易被重重包围的鬼卒发现。若要绕过六道轮回口去阳间,只能绕道忘川河尽头的天涯海角,按照如今地府戒严的阵势,基本不可能做到。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但可能同样不大。”

“什么可能?”

“妖界。妖族可通过修炼堕落成魔,而妖界的入口与阳间直接相连。若魔女是由妖成的魔,便不必经过神魔之井和忘川尽头,直接就能去。只是——”阿束皱眉不解,“这妖族数万年来都安分守己,除了凡间有草木精怪修炼有成去了妖界的,从未听过有妖族主动走出妖族地盘出来为祸的,且妖族也不是说成魔就能成魔,若无魔族至宝镇魂珠相辅,十有**要化魔失败,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

听阿束这么一说,我反映迅速,“那会不会是魔族与妖族勾结?若果真如此,地府麻烦可就大了。”

“阿束,你可知道如今镇魂珠在何处?”

阿束目光微冷,“镇魂珠是魔族至宝,八千年前便被天帝从魔界强夺了去,坊间有传闻说是天帝托鬼帝藏在了地府某处,上一次听闻有关镇魂珠下落的传闻是三千年前,因而颇有几分可信。”

若镇魂珠一直藏在地府,照着地府与妖族大道朝天各走一边能不打照面就不打照面的架势来看,八成不会和妖族扯上关联。

“如此看来,与这魔女关系不大。”我说道。

阿束知道的真是不少,看来多读书果然对于增长见识有用,免去我许多担心。

看来后我也得多留意些六界往事。

阿束忽然开口,“你不妨细说,杨恭究竟是如何遇刺的?”

我将今在朱雀大街青楼旁的遭遇原原本本与阿束说了,提到了玉照神君相助一事。

“阿束,你可知道玉照神君?”

“我知道,是天界难得的好神仙,醉心医道悬壶济世,从不问六界纷争,亦无种族成见,不管患者是天族魔族妖族还是凡人,都一视同仁。”

阿束言语之间,对这位神君很是敬重。玉照神君的好口碑果然名不虚传。

“对了,还有一个传闻,相传三千年前杨恭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正是被玉照神君用镇魂珠保住命,一直昏睡到七十年前才痊愈。”阿束悄声道。

第三十六章 另一个故事

“嗯?杨恭?”

我一下子被这句话吸引。

我知晓杨恭曾带兵打过仗,却一直不知道他受伤昏迷过,还昏迷这么久,这些事从未有谁与我讲过。

青歌为**大队长,照理说最是了解这些事,亦从未提及过。

七十年前,正是我刚来地府之时。

照这么说,杨恭曾说他多年未近女色的这话,倒多了几分可信。

我对杨恭的印象有了些许改观,继续问,“如何?快给我讲讲,玉照神君是如何救下杨恭的?”

阿束苦笑,“这我如何知晓?不过是个传闻罢了,且地府对这件事一直讳莫如深,从不肯主动提起。”

“不过,你若想知晓关于三千年前那场大战的故事,我倒可以告诉你。”

三千年前的故事,也就是杨恭当时带兵打仗的事。这倒是有意思,横竖我现在也睡不着,阿束一提议我更是欣然,连忙道,“你讲吧,我想听。”

阿束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整理回忆,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杨恭参战的故事是三千年前,起因实则是更久之前,天帝与妖族的公主有过一段缘,之后天族与妖族还因此大打了一仗,天族势大,打得妖族沉寂了几万年。老天帝在时,原本天族与魔族关系不错,但那时却受了妖族的牵连。妖可化魔,妖魔二族的关系原本就比其他族亲近,于是天族亦顺带着对魔族疏远起来。”

我点点头,关于天帝的这一段事之前司祭大人也讲到过。之前我听无袖讲过什么“天子一怒,四海流血”之类的话,说的是凡间与帝王沾边的事不论大小都不是小事,放在天族也一样。

“疏远倒也无妨,魔族人不是惹事生非的子,井水不犯河水大家相安无事子也照样过。直到一万五千年前,天帝新纳了位天妃。”说到这里阿束又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天妃长得极美但家世寻常,子一久天帝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渐渐淡了宠,扔在深宫里不闻不问。直到有一年的瑶池宴,小侍女来报说天妃散心时不见了踪影,天帝这才发现,魔族的下不知用了什么法术竟瞒过天门的守卫,也出现在了瑶池宴中,对这位天妃一见钟,还悄悄将这位天妃带到了魔界。”

我睁大眼睛,本就没有困意的我一下子精神抖擞。

彼时天帝看上了有婚约的妖族公主还打伤了人家的未婚夫,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如今也轮到天帝他自己的妃子被人拐跑了。

我接口问道,“所以天族与魔族开战了?”

阿束道,“是。天帝知晓天妃被掳走之后大发雷霆,一场大战之后魔族死伤惨重。自此天族与魔族结下深仇,魔族与其他五族原本的交界口尽皆被毁,天界与地府一道建了神魔之井。”

原来神魔之井是这么个来历。

我之前还奇怪呢,其他五界四通八达,唯独魔界只有神魔之井这一个出口,原是后天造的。

“这事也是魔族那位下有错在先,即便不知道那女子份,随随便便从天上虏劫女子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所为。更何况那女子还是天妃。”我感叹道。

我虽不喜欢天帝,却也没觉得这场大战中天帝有何过错,自己的妃子被魔族掳走了当然要救回来,这还不打仗才是奇怪了。

阿束面色冷峻,“他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天帝未像对妖族那般冲动用兵,反而先命天妃的族人暗中用秘法联系上天妃,让天妃当了内应得那位下从魔君那里哄走镇魂珠之后,才骤然发难大举进攻魔族。在魔族大败后,也未曾将天妃接回天界。”

我惊住,“这是为什么?”

天帝大动干戈打这一仗,不正是为了这位天妃?如今仗也打了,却又不让天妃回天界,我实在费解。

阿束冷笑一声,“天帝何等尊贵的份,自己的女人被魔族掳走,若不狠狠打一仗让魔族吃个大亏,颜面如何过得去?至于一个本就不受宠的天妃,有了这样的污点,天帝只要看到她,便会想起这件让他颜面无光的事,又怎会甘心带她回天界?”

“那后来那位天妃如何了?”我隐隐明白了阿束所指,浑起了一股寒意。

“被天帝囚在神魔之井,终年不见天。”阿束低下头,声音亦带了一丝难言的意味。

我不由得同起这位天妃。

本是无辜受牵连,忍辱负重在魔族给天族当内应,却还是失了天帝的欢心,还要长年累月被囚,真倒霉。

不过,照理说这是魔族与天族的龃龉,又和妖族有何关系?

我问阿束,“后来呢,三下也参与了这场战事?这与三千年前的事有关吗?”

“原本这几万年妖族沉寂不出,天帝未曾将他们放在眼里,天族与魔族交战,妖族却派兵相助魔族,奈何镇魂珠骤然被夺之后魔族败得太快,妖族也损伤不少。最后虽是天族胜了,妖界的举动依然让天帝心生警惕。三千年前,原本销声匿迹的妖族将军忽然现,修为大涨已成了大天妖,据说是得了机缘。此事一下子传到了天帝耳朵里。”

大天妖!

我不由咋舌。妖族修为突破到大妖的境界后,有两条路可走,要么继续修炼死磕到底,修到极致突破瓶颈方成天妖。要么化魔进一步修炼。于妖族而言化魔是更容易的选择,修为实力增长得快风险还小。

天妖已是传说,大天妖就更是传说中的传说,论起史籍中记载的地位实力,与天帝亦不相上下。

说到这里,阿束思路流畅了许多,“天族虽与妖族魔族不睦,一向与地府交好。天帝一听到传闻,立即寻了个妖族为祸人间的由头,与地府一道向妖族发兵。鬼帝有意历练自己的儿子,让杨恭亲自带兵前去。”

我着急起来,“这鬼帝也太不靠谱了,大天妖何等修为,连天帝都要忌惮,鬼帝跟着天帝瞎掺和也就罢了,竟让杨恭去带兵?这不是找死么?”

第三十七章 玉佩

阿束被我打断,面色古怪地看了我一眼,“我正要讲到等等,你好像很关心杨恭?”

我惊觉自己失态,连忙撇开了视线,“我着急了,你继续说,继续说。”

阿束轻叹一声,“玉叶,你与杨恭的关系,好似比以前亲近了许多。”

我一愣神,连阿束都看出来了么

是啊,我何时开始如此关切他的消息了?

我呵呵笑道,“一起做任务,相处久了关系自然比以前熟些。”

然后转移话题,“后来呢,杨恭就受伤了?”

阿束也不多纠结,顺着我的话道,“不错,伤得不轻,沉睡了近三千年。且受伤的地方不是妖界,而是长白雪山。至于这伤是不是大天妖所为,便不得而知。”

长白雪山。

这个地方我记得司祭大人也曾提到过。

可不正是夭梅化为大妖,却舍弃一修为救下吴戈的时候!

也就是说,三千年前那一战,天族派去的人是吴戈!

这样说来,三下与吴戈说不定还打过照面。

我灵光一闪,感觉似乎隐隐有一条线,能将这些事串在一起。

“你可知”

我正要继续问,阿束脸色一变,紫雾顷刻间消散。

随后,一道熟悉的黑影出现。

正是司祭大人的大黑伞。

这黑灯瞎火的,若非我在地府呆得久夜视能力不错认得出来,换成寻常人得吓个半死。

况且我方才听故事正问到紧要关头,就这么被打断了,难免绪不好。

“大人,不知何事这么着急,劳烦您大半夜的闯入我的寝,还这么悄无声息的。”

司祭大人不急不缓收好手中的伞,知道我没什么好脸色,却也不动怒。

“莫恼莫恼,若无要事我不会深夜前来。此次来是告知你一声,这一次阳间遇刺的事地府已经知晓,颇有些棘手,三下推脱不开,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便好歹托我告诉你一声,这是他给你带的。”

司祭大人从袖中拿出一个锦囊递给我。

我脸色稍微好了些,接过锦囊,触感来看里面似是装了一个环形的硬物,不过当着司祭大人的面我没打开,只是收入了袖中,同山河扇贴放在了一起。

“司祭大人,地府究竟出了什么事这样紧急?”

司祭大人一脸淡定,右手掌心微微向上托起,一束幽蓝微紫的冥火从他手中亮起,恰好照映出我二人的面目,又不至于显得寝太亮惊动其他的侍女。

“事关魔族和天族,是有些费功夫,不过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一切自有三下和鬼帝处理。阳间的任务照旧,你只需按计划将任务完成便是,这段时间我会在阳间助你一起完成任务。”

我隐隐觉得事态比我想象中要大。

三下遇刺,带着魔女回了地府,司祭大人替代三下来与我一道完成任务。

地府与魔族开战在即,我与杨恭这个任务居然没有中断,反倒由司祭大人亲自上阵,可见地府对这个任务的重视程度。

司祭大人微微一笑,似乎看出我有些疑惑,“你无须多虑,我已与你讲过吴戈的背景,你也知晓他对于天帝对他的重视,等任务完成,吴戈百世劫结束便要重列仙班,你若动作快些,说不定与魔族打起来时,天界还会将吴戈派来作援兵。”

司祭大人的意思说得明确,我只需专注于拆散吴戈与夭梅就行,其余的事一概都不用过问。

眼下除了继续做任务,我也没有别的法子,于是道,“既然如此,有劳司祭大人。今天色已晚,可要我为大人寻一个下榻之处?”

司祭大人抚须缓缓道,“不用,我自有安排,此次只是知会你一声,明吴戈与夭梅入宫时我自会来找你。”

说罢,司祭大人一转,大黑伞撑开又闭拢,司祭大人的影便消失在了一片黑暗中。

司祭大人走后,我想再联系阿束时,紫手链已没了反应,试了几次怏怏作罢。

此刻尚无睡意,我想起杨恭托司祭大人给我带的锦囊。

锦囊打开以后,里面装的是一块精雕玉琢的玉佩,正是杨恭平时戴的那块。以往只觉得杨恭的玉佩造型别致,也没看清过到底是个什么花样,今一细看,玉佩上雕的纹饰不是旁的,竟然是我的肖像,眉眼神态栩栩如生,颇有几分造诣。

而这玉佩杨恭戴了有些时,这雕刻的纹饰也不像新做的,看来是早就有的。

也就是说,杨恭老早就看上我了。

我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沉甸甸的压在口,手不自觉地抚上口时,却依旧空空dàng)dàng)。

口的空虚感瞬间意兴阑珊。

我将玉佩收回锦囊,再次与山河扇放到一处后,干脆一倒躺在上,给自己施了静心咒后强行睡去。

第二晨起,在侍女精心服侍洗漱梳妆完毕后,便有侍卫来报,“押送的人犯今晨已到达,王上请王后过去一趟。”

侍卫们定是得了杨恭的授意,昨引我入宫时,便已称呼我为王后,死活不肯改口只说是王上吩咐。

我正诧异杨恭走了以后这宫里还有谁是王上,用了障眼法的司祭大人顶着一张杨恭的脸来到内。

若非一些细微神色动作,我亦险些以为是真的杨恭,虽说细看下来还是瞒不过我这个造假高手,用来糊弄这些凡人已是够用。

“王后随孤一道去。”

我神色复杂地看着司祭大人,他顶着杨恭的脸,这句王后喊得我浑不自在,鸡皮疙瘩嗖嗖外冒。

司祭大人前行,我闷声不响跟在他后,在侍卫宫女众星捧月中,一道去了关押吴戈与夭梅所在的宇。

路上我凑前一步悄声虽司祭大人道,“司祭大人您说我善于造假,其实您的易容术才是炉火纯青。半点看不出异常。”

司祭大人笑笑,“你不必过谦,造假这事要看天赋,我不过略懂皮毛。要论行家还是你,等修为更高了,说不定还能造个幻境,就像碧霞元君那般。”

第三十八章 变故

……

……

关押吴戈与夭梅的是一处偏,离着我现在住的寝不是很远,却简陋森得吓人。若非亲自踏足,我几乎不相信在富丽巍峨的秦阳王宫中还有如此破败的所在。

我与司祭大人进入中时,吴戈与夭梅被绳子捆得严严实实,各自边由两个材魁梧的侍卫看守着。

两个人都闭着目,我们进了中也没有反应。

才短短功夫,吴戈消瘦了不少,看着浑是伤,脸上上都还有未干的血迹,脸色比我初见他时还要惨白,嘴唇青得发紫,又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夭梅看着倒是没受伤,只是面色有些委顿,两颊似有泪迹。

照理说他们自投了落网便一路被送到汉城,应该也不会受什么伤,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探询的眼神看向司祭大人,司祭大人微微点头,意思是他经了手。

我轻咳一声,“吴戈。”

吴戈努力抬起头,稍动一下都显得格外费力,好一会儿视线才定格在我上,原本飘忽的眼神忽地透出光来,挣扎着想要起,立刻被旁两个侍卫死死按住。

司祭大人很配合地冷面说了一句,“对孤的王后无礼,你胆子不小。”

吴戈这才注意到我一华服,目光从上到下,最后低下头去,任由两个侍卫将他按回地上。

我示意侍卫们给吴戈松了绑,去了他二人嘴里塞的布条。

司祭大人亦让侍卫们退下,很快中只剩下我们四人。

吴戈艰难地坐起来,定定地看着我,“阿爻,那晚你忽然失踪,我一直在找你。你可还好?”

我本想说一句过得很不错之类的话来刺激他们,却看到此时夭梅也看向我。

夭梅神色木然,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或者表,更没有半滴眼泪。

这话一下子就梗住,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司祭大人替我开口,“做孤的王后自然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何须多问?”

吴戈丝毫不为所动,只是看着我。

我知道,他是在等我的答案。

眼前杨恭模样的司祭大人已经被他选择忽略,只有我亲口说的话,才算数。

此刻我才真的确信,司祭大人一直说我任务完成得不错没有虚言,吴戈是真的对我动了心。

任务到了最后关头,我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我叹了口气,道,“吴戈,那离开是我自愿的。”

咬了咬牙,最后还是说了,“我很好。”

吴戈垂下眼眸,“那便好。”

本就虚弱的声音低低沉沉,辨不出喜怒。

想都不用想,他心里肯定不好受。

我撤开目光,侧过去,有些不敢再看他,将视线瞥向了夭梅。

夭梅依然没有任何反应,直到一声轻响,她眼皮子才跳了一下。

再一低头,吴戈已经倒在我脚下。

司祭大人道,“不中用,都收拾了。”

侍卫依言进来,要将吴戈的尸带出去。

我开口阻拦,“且慢,我想单独与梅妃说说话。”

司祭大人没有多问,只道了一声,“好。”

给了我一个按计划进行的眼神,很放心地转离开。

中只留下我和夭梅,以及地上已是气绝的吴戈。

我也不怕,轻轻走近夭梅蹲下子,平视着她,“你一直看着我,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夭梅眼神中的恨意一闪而逝,声音清冷,“你赢了。”

“即便我们青梅竹马,快二十年的分,即便他为了寻我不远千里来到秦阳,还是你赢了。”

“此话怎讲?”见到夭梅这般,我有些不忍,但是我知道为了大局,不忍也得忍。

夭梅凄然一笑,“原本说好去北大漠,你那天无故失踪,他就发了疯,一定要寻你回来此才肯上路,让我先走。我怎会这样走?我只能跟他一起回来。”

“吴戈他一向重义。只是他又如何受了这么重的伤?”

夭梅冷笑一声,“这就要问您了。早就听闻宫里的人皆听从王后与王上调遣,何必明知故问?我早知道这次我们自投罗网就是去阎罗,既是将死之人,何必再让他受这许多磨难?”

我下意识道,“想多了,地府如今戒严,阎罗可不是想进就能进的。”

夭梅一愣。

我立即反应过来,迅速接话,“这不重要,你若想救他,还有办法。”

“你已贵为王后,吴戈于你而言再无任何价值。你们千方百计想让他死,哪里还能活?如今吴戈已死,我也不愿独活,你们如愿以偿了。”

听到这里,我知道发挥我演技的时候到了。

我叹口气,“若我说,我从来都不想让他死呢?”

夭梅面色平静不语。

很明显不信。

我继续道,“你或许不信,不过你可以为了吴戈远嫁千里来到秦阳,我何尝不是?”

夭梅面色微微疑惑。

我默念一句对不住了,开始疯狂朝杨恭头上甩锅,“那我被俘,便是王上的计谋,正是为了引你们回来。王上他看人极准,正抓住吴戈的弱点。我很清楚,不抓到你们,王上不会罢休。”

夭梅的神色这才出现动容。

我缓缓蹲下,凑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声音平淡之极,“只有我当了王后,才有机会救他。我早与你说过,吴戈与你才是一对璧人,眼下你若还想救他,我愿意帮你。”

说罢,我站起,恢复肃容。

夭梅震惊,久久望着我,“你竟肯为他如此你果真能救他?”

“事不宜迟,趁王上现在还肯听我几句话,你若真想救他只有靠我。只不过这个办法需要你配合,且你会付出代价。”

夭梅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吴戈,问道,“要我怎么做?”

我再次强调,“你可想好了,或许是要你自己的命才能换他的命。”

夭梅毫不犹豫,“王后请说,我要怎么做才能救他。”

“你可知道鬼祭?”

…………

…………

“司祭大人,你还说你的造假技术不好,吴戈上的伤看上去连我都被瞒过去,心跳气息几乎不可感,你做得也太像了。”我不遗余力称赞道。

第三十九章 真相

我与重新返回的司祭大人正在后的暗阁,一边隔着暗门看夭梅动作一边闲聊。

司祭大人没有吭声。

我亲眼看着夭梅剪下自己的一绺长发,然后用小心翼翼将匕首刺入吴戈的心脏,将沾染心头血的青丝在银烛前缓缓点燃。

我感觉这个流程有些熟悉,又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

一道青烟燃起,像是鬼祭之法已经起效。

我精神一振。

这样一来,这一次我与杨恭来阳间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异变却陡升。

青烟升起后,夭梅似被雷电击中一般,浑战栗后倒地不动,原本在地上动静微弱到几乎不可感知的吴戈也未醒来。

我正要扬起的笑脸顿时凝固,三步并作两步从暗阁走入中,飞快探了二人的鼻息。

夭梅的气息尚在只是渐渐微弱,吴戈却是彻底没了气息。

几乎是一个照面的功夫,一道白光从吴戈上闪过,围着我绕了一周又很快消失。

“司祭大人,这是怎么回事?鬼祭之法我是按照三下所教一字不落告诉夭梅,方才她也照做了,怎会如此?”我眉头皱起,大惑不解。

这最后一步了,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任务岂不是前功尽弃?

司祭大人道,“别怕,方才那道白光你也见到了,那便是吴戈的魂魄。如今他百世历劫圆满,已回了天界。”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任务完成了就好。

随后我问道,“夭梅尚在昏迷,接下来该怎么办?”

司祭大人道,“既然无用,杀了便是。此事不用你动手,我亲自来处理。”

我震惊,当即开口道,“大人,既然吴戈已经历劫完成,是不是可以放了夭梅?”

司祭大人却前所未有的严肃,“玉叶,你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该做的就是回地府述职,而不是继续过问这件事。后面的事自有我来处理。罢了,我这就送你回地府。”说着司祭大人便要张伞。

我这时才确认,事真的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简单。

连忙道,“司祭大人息怒,属下不是故意要过问大人您的决议,只是好奇”

“这不是你该好奇的事。”

司祭大人脸色并未缓和。

“妖族虽然与天族不睦,却与我地府无冤无仇,虽说任务是为了帮吴戈斩断缘,又何必赶尽杀绝呢?”

我看得出来司祭大人的脸色不好,还是将自己的想法如实说了。

司祭大人面色冷峻看着我,良久方才开口,“只要夭梅在一,吴戈在天界就不会安心,你以后就会明白,她的死,对所有人而言都是解脱。”

我反应过来司祭大人话里的意思,面色也变得不太好,“也就是说,这个任务从一开始,便是要夭梅去死?”

司祭大人口中的死,不是我以为的一世寿元,而是奔着让夭梅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去的!

什么对所有人都是解脱,说难听点就是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天帝想杀人需要理由吗?莫须有吧。

“可以这么说。”司祭大人承认了。

“何况接受任务的时候你也已答,不管任务内容如何,该你做的,便要不折不扣的完成。不该你做的,也不要多过问。”

我沉默不语。曾经的我还是太想当然,这个任务的走向完全超出我的预料。

照理说以往在地府,我也见过青歌如何处置那些不守规矩的鬼众,一板一眼按照冥规执行,即便是被丢进火山大地狱这种酷刑,也都是他们罪有应得,在我看来一切恰如其分,从未如今一般,觉得不公。

司祭大人收起手中的大黑伞,温言道,“行了,这些子你在阳间也辛苦,你也该回地府了。接下来一切都无需多问,三下还在地府等你,你回去了他一定高兴。”

我刻意忽略掉司祭大人后半句话,还是开口道,“司祭大人,您的决定属下不敢置喙,但是有些问题,属下实在想弄明白。”

司祭大人冷面看着我,最终还是让步,“罢了,你这个执拗子,不问清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说罢,有哪些不明之处?”

“夭梅用的鬼祭之法,是真是假?”

之前我教给夭梅的施法流程,我总觉得有种熟悉感,却又伴随着莫名的怪异。

“鬼祭是真的,夭梅用的术法是假的。不过对吴戈无碍,只是让他尽早返回天界。”司祭大人很干脆地承认。

夭梅用的鬼祭之法有问题,乃我亲眼所见。

倒在地上失去意识的是夭梅,按照司祭大人的说法,吴戈早已回到天界。

司祭大人清楚地知道鬼祭之法是假的,仍然支持我这样做。

那么杨恭呢?

他是否也知?

或者说,这个假冒的鬼祭之法本就是他的主意?

我记起来,当时提议使用鬼祭之法的,正是杨恭。

我上忽然泛起一股寒意。

不管背后到底是谁的意思,我都是帮凶。

司祭大人再次开口,“我说了,你不用多想。按照这一世的走向,夭梅到了地府是必进炼妖台。炼妖台是怎样的存在,你我都知晓,只有夭梅魂飞魄散,吴追的缘分才算是真的断了干净。原本与吴哥有缘的是天界的一位神女,而非夭梅。本就是三千年前夭梅横空出世,无意中坏了吴戈与那神女的大好姻缘。如今他二人这百世劫,只不过是修正这段错误,让一切回到原来该有的轨迹。夭梅的存在,本就是一个错误。”

“记住那时在须弥府我说过的话,一切皆有因果,善因得善果,轮回终有报。这是他们的因果,自有天道昭彰。”

我不以为然。

什么天道什么因果,都是那浮云。

若是说因为天族地府要与魔族打仗的事,我倒还能理解他们棒打鸳鸯的动机。

缘这个东西就虚得很,喜欢谁自然就是和谁有缘。既然那吴戈不喜欢那神女,反而喜欢上了夭梅,自然是与那神女无缘,与夭梅有缘了。

若吴戈夭梅二人无缘,自然而然便会散,为何又不得不经历这百世劫生生掐断?

若吴戈与那神女有缘,就算经历这百世劫,为何最后的人不是那神女,还是夭梅?

第四十章 回到地府

我全然不信这些,忍不住又反驳起来,“神女又如何?本该有缘又如何?世事变幻无常,眼下这一世吴戈的是夭梅而不是什么神女,这又作何解释?若是真的缘分天定得死去活来的,不管有没有前世记忆,都会两心相许不是吗?”

司祭大人皱眉,“你话本子看多了?什么三生三世不移都是凡人杜撰的故事。于天界于地府,一世缘来去匆匆聚散如泡沫幻影,百世缘也是说过就过,看似比金坚携手白头的那些故事,不过是因为凡人阳寿太短。我们不是凡人,是否真有缘不是短短弹指百年便能看出来的。很多事,你现在不懂。”

“司祭大人,属下明白您的意思,只是属下觉得,既然缘分天定,他们若无缘,即便无人阻拦也会分开,如今事已至此,吴戈已经回归天界,纵然缘没有断得彻底,又何必一定要夭梅的命?”

司祭大人反问道,“缘聚缘散自是不必强求,于你而言他们不过是你来阳间做的一个任务。如今夭梅错用鬼祭之法,已然遭了反噬,若无真正的鬼祭之法也是无可救药。你执意不肯断了二人姻缘,难道不是强求?”

“这不一样。”

整个过程我都参与了,可即使我并不喜欢夭梅,但仍然不认同这么轻易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即使是她是妖族。

说到底,对于吴戈我还是有一丝歉意,对夭梅最后的选择亦有敬意。

司祭大人叹了口气道,“你若真明白,便不会犹豫。也不会走到今天。”

我一愣,司祭大人这句话似有所指,我听得迷迷糊糊。

“罢了,无需多言,深陷其中对你有害无益,你阳间事已了,我送你回地府。”

我立即反应过来,以最快的速度捞起夭梅几个缩地成寸连用出了王宫,直到百里外一处林子,才放下夭梅,大口喘气。

那见道玉照神君之后,我便一直惊叹于乾坤挪移的玄妙,如今这几个缩地成寸叠在一起,跑路效果是以前的数倍,想来即使是司祭大人,短时间内找到我也难。

“跑累了,要不要歇会儿?”一个和蔼的声音传来,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笑眯眯看着我。

“赶路呢,不用不用。”我笑着摆摆手,打算扛起夭梅继续走。

咦,似乎有哪里不对。

随即,我全僵住,一口气差点没提过来。

果然,大黑伞如遮天黑幕一般遮挡住我所有视线。

“小丫头,和你师父斗法,再练几百年吧。”

“公然违抗命令,此事若让地府知晓,你知道回有什么下场,念你阳间呆久了脑子不清楚,这回本座不与你计较。你该做的都做了,回地府以后就将这事忘个一干二净,对你才是最好。”

司祭大人的声音渐渐飘远。

大黑伞的伞布从我眼前消失时,一阵熟悉的寒之气袭来,我直到,这是已是进了六道轮回的口子,脚下的道路直通地府。

即便不服气,我亦不敢再乱动,只能老老实实顺着通道朝着地府的方向去。阳间是回不去了,若是在通道里乱动,轻则重伤智障重则灰飞烟灭,可不是闹着玩的。

记得当时从地府来到阳间时,一路漫长得很,如今灰溜溜被赶回地府的路却如此之快,几乎不到一炷香功夫,我便从六道轮回的出口钻了出来。

我深深吸了一口地府独有的,熟悉又浓郁的气,说不出的郁闷。

六道轮回口的人比之以往大为减少,值守的兵却变多了。

气氛比之以前的确紧张不少。

我收起其他的杂念,没有先去述职,直接回了家。

我到家时青歌尚未下值,家里除了无袖之外,还多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女鬼,样子看着像是专门服侍无袖的。

无袖见了我很是高兴,立即让那女鬼张罗了一桌子的点心果子,兴致勃勃拉着我在院中坐下叙话。

我又是感动又是惊讶看着满桌几乎堆不下的食物。

原本我与青歌无袖共用的小方桌已经换成了两倍大。

无袖脸颊比以前丰腴许多,肚子也越发大了,精神却很好,满面红光的,看来我不在家的这段子里,青歌将她照料得很不错。

“小红,我原本以为你会更晚回来,没想到这么快,看来任务很顺利啊,恭喜你。”无袖熟练地拈起一块糯米红枣糕送入嘴里。

我苦笑,“哪里哪里,运气好罢了。”

一提到这茬,我就不开心。

无袖注意到我不喜欢提这个话题,便聊起些别的岔开了话题。

“近地府不够太平,想必你也看到了。青歌比以前忙得多,只好找了杏仁照顾我。”

无袖招了招手,将刚端上来一壶茶的年轻女鬼叫到我面前,算是认识。

“我听说了,说是地府与魔族要开战。”我接过杏仁递过来的茶道了句谢,接着刚才的话茬聊。

“是啊,青歌千叮咛万嘱咐不许我出门,你再不回来我都要闷死了。”

无袖胃口见长,饮下一大口茶后,顷刻间又消灭了三块糯米红枣糕,心丝毫不受影响。

“你不担心吗?”

“养兵千年,用兵一时,若真有战事,正是应当效力之时,有什么可担心的?”说着又是一块小点心下肚。

无袖笑道,“看不出来你这趟去阳间,倒是长出一颗良心来了。你别担心,别忘了我生前是干什么的,又是怎么来的地府。”

我意识过来,无袖的前世是公主,敌国打到家门口了也宁死不屈的主。

“也是。”我随口应了声。

无袖却停下手里的动作,点心也不吃了茶也不喝了,目不转睛盯着我,“你今天状态不对,我刚才就瞧着你有些不高兴,可是在凡间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我勉强一笑,正要找个借口搪塞。

“不用搪塞我,你我好歹在地府共处了七十年,我还不了解你?借口就免了。”

“老实交代!是不是因为三下?你们一道去阳间做的任务,他却比你先回地府,是他欺负你了?”无袖眼中瞬间燃起我熟悉的八卦之光。

第四十一章 本心

我呵呵一笑,将茶水一口喝完,站起来,“说到任务,如今在阳间的任务已了,我还没回**向鬼帝述职呢,如今在家里茶也喝了点心也吃了休息得差不多了,这便去述职,无袖你好好休息,回见!”

我御起一阵风很快飘出家门。

“小红,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我进**时并未见到青歌,也没多管,直接去见了鬼帝。

述职很顺利,鬼帝只是简单问了几句,便下令将流心丹给了我,见我修为已是鬼修,又顺带给我升了个职。

从今往后,鬼使僚的所有鬼使都由我调遣,而我直接听命于司祭大人。

从鬼帝中出来后,我回鬼使僚转了一圈,司祭大人尚未归来,过去的鬼僚纷纷给我道喜,升职加薪的我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手中沉甸甸的盒子里装着流心丹,我却连打开看一眼的耐心都欠奉,也不在**多待,转便打道回府。

天色尚未全黑,无袖依然坐在院中桌前悠悠闲闲吃着东西,细看之下桌上的内容已经换了一轮。

“这是这回任务的奖励,一颗流心丹,算是我给孩子的见面礼。”我直接将盒子塞给无袖,没等她说话便直接回了我自己的房间。

虽有大半年没回来,我的房间中陈设一如既往,与我走时一个样,甚至比之前还干净了许多。

躺在上,我立刻给自己施了搁静心咒强行入睡。

梦中却不得安宁。即使回了地府,还是记挂着阳间的事。反反复复梦见的,都是吴戈倒在我脚下,夭梅拿着匕首刺入吴戈心脏后倒地不起的样子,出了腻腻沉沉的一汗。

第二早晨,却是被无袖的声音吵醒,因为青歌。

昨晚青歌彻夜未归,到今一大早才匆匆赶回来,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

无袖很不高兴,一张脸绷得紧紧的,青歌一脸歉意,杏仁默默溜去厨房忙碌。

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风飕飕的。

我打了个圆场,“如今地府戒严,加班也是有的。”

青歌忙道,“真的是公事,昨我亲自带队去了炼妖台,那里制重重连风都御不了,犯鬼只能靠木傀儡押送,比平费时许多。我交完差就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还是今一早才到家。小红好不容易回来,我正好今请了假,咱们三个好好庆祝一番。”

青歌的样子不似有假,我的注意力被炼妖台三个字牢牢锁住。

这事,定与夭梅有关。

炼妖台这种偏僻又远得要死的鬼地方,没有鬼会随意去的。

也就是说,如今夭梅很有可能没死,还在炼妖台里。

我若去得及时,悄悄把她放了,或许还能救她一命

“小红?”

“小红?”

我回过神,青歌和无袖双双疑惑地看着我。

我敷衍地笑了笑,“都好,都好,你们决定吧,我先去街市买些要用的东西。”

“这些东西杏仁去买就可以了,我们三个好久没有一起叙话了,别急着走。”

着大肚子的无袖敏捷不减,眼疾手快一下子拉住我,杏仁很有眼力见地早就从厨房一烟溜儿飞奔出门,青歌随手把院门关上。

“昨天我就觉得你不对劲,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无袖在青歌搀扶下坐好。

青歌给我递了杯茶,也坐了下来,“小红,遇到什么困难不要自己扛,我们都在。”

我就知道瞒不过他俩,七十多年以来我们的相处模式便是如此。

便开口道,“无袖,若遇见不便插手的不平之事,你会如何选择?服从规则,还是服从本心?”

无袖与青歌对视一眼,笑道,“我当是什么大事,你问我这种问题,只可能得到一种答案,其实你知道。”

“我知道了,谢谢你。”

无袖永远是无袖,从不违背自己本心的无袖。

我早就知道自己会做怎样的选择。

无袖的神色极难得的认真,“需要我们帮你做什么?”

“不用,我自己来。”

既然已经想通,便无需再多说什么。

青歌本想挽留我再多问几句,被无袖一把拦住。

无袖说,“想做就去做,家里你放心。”

我嗯了一声,回屋收拾东西,用紫手链联系阿束,相约在之前的小亭子见面。

出门前,无袖依旧悠悠闲闲坐在小木桌前吃着点心,与我挥挥手。

某种程度来说,无袖与我是同类。

我到小亭子时,阿束比我先到,依然秀丽俊美,只是看上去清减了不少。

“阿束,炼妖台制特殊,有没有什么办法混进炼妖台里救人?”

阿束眉头深锁,“我听说了,吴戈已然重列仙班,你在阳间的任务已了,大可放手不管,此刻贸然出手反而会给自己惹麻烦,那夭梅与你非亲非故,你当真要救”

阿束说的是事实。

夭梅虽与我非亲非故,我却自觉对不住吴戈,尤其是最后自投罗网的一片深,也觉得夭梅不该就这样牺牲。

既然想做的一切出自本心,自然要做。

“我想好了,我要救她。”

“有是有,你混过制不难,只用寻常隐匿术便可,但要开启炼妖台需用到魔族功法,夭梅因错用鬼祭之法昏迷,你若要救醒她,要用到真正的鬼祭之法,你确定要用?”阿束又强调一遍。

“只要能救她出来,我用。”我毫不犹豫。

阿束摇摇头,“真拿你没办法,你若执意要学,我教你便是。”

“第一个法诀很简单,与你之前在须弥府学的术法有相似之处,首先”阿束耐心又细致地讲起了法诀要点。

我忽然道,“阿束,其实你是魔族吧?”

阿束顿住,低头道,“你知道了?”

“猜到的。”

之前在百草园时的反应,会魔族功法与魔族往事的了解程度,足以说明问题了。

“我并非存心瞒你,只是一直不知该如何开口,也就拖到了现在。既然你知道了我的份,如今地府与魔界正要开战,说吧,你打算如何处置我?直接杀了我,还是带我去见鬼帝?”阿束面容平静地打量我的反应。

第四十二章 樱宁

“我都没想过。”我坦诚。

朋友就是朋友。不管份如何立场如何,我只在乎我自己在乎的对象,至于其他的,都往后排。

我认真道,“阿束就是阿束,不管是妖魔鬼怪还是凡人天仙,都是我朋友。”

阿束一愣,“你真不像地府的人。”

我苦笑,“大概我不是个称职的鬼差吧。”

称职的鬼差也不会满脑子想着破坏地府发的任务一门心思想着去救一个妖族,更不会在地府与魔界开战在即的时候与魔族当朋友。

我这样没有立场没有原则的鬼差,大概真的不配在地府继续混下去。

“方才你才说了一半,还没教完呢,你快告诉我,除了法诀之外,真正的鬼祭之法,是什么样的?”

阿束也笑起来,再次抬头,眼圈微红,“好。”

术法并不难懂,的确与之前司祭大人考核任务时的术法基础类似,我很快就学会了。

阿束反复强调,即使我学了术法,去炼妖台也一定要当心,不可轻举妄动,若是守卫过于森严,该怂就怂该撤就撤。

其实以我现在的修为,只要不是遇到司祭大人或者杨恭之类的,寻常修为的兵来上一百个都拦不住我。

我晓得这是阿束的一片好意。

救出夭梅不难,只不过违反地府的规定,必然受责罚,并且还不轻。

阿束絮絮叨叨,“这段时间地府与魔族准备开战,我不能时时刻刻来找你,你如今打算救夭梅我不反对,需要帮忙的话,一定记得让小伞过来帮你。小伞一向机灵,有他在我也放心些,他还是在他原来的住处,你直接去找他便是。”

我没有拒绝,一一应下。

“我会小心行事,不会让你们担心。阿束,今你能来见我,我很感激。”

阿束笑笑,“你都说了,既然是朋友之间,那就是应该的。你要去炼妖台救夭梅需得抓紧时间,记住了,需要帮忙便找小伞,若小伞也没法解决,就来找我。”

我与阿束道别,按照阿束说的先去了酆都城西的小伞家。

小伞果然如阿束所说的靠谱,知晓我的事后,二话不说给我装了一大堆瓶瓶罐罐,又给了我一张详尽的炼妖台内部布防图,细细对我叮嘱过药效和兵换防时间后,才告辞目送我朝炼妖台方向而去。

炼妖台的位置与忘川的方向恰好相反,倒是离百草园不远,同样需要路过大野狗霸占的鹿尾坡,约莫两个时辰的功夫便能到,再过不久便是兵换防,算是不错的下手机会。

我御着风路过鹿尾坡的时候,却发现已经变了样,大野狗似乎已经搬走了,原本荒凉到连小动物都不敢出没的坡顶居然还有鬼兔子一蹦一蹦。

都说阳间世事变化万千,地府亦是别无二致。

等我路过百草园,到了炼妖台附近,便轻车熟路用着隐匿术藏在一旁,本想等着兵换防,一等小半个时辰却没动静。

不仅没有换防的兵来,里面的兵也没有一位往外出,甚是不寻常。

继续等着也不是办法,我掐了个隐匿术的决丢自己上,蹑手蹑脚朝着前往炼妖台的大门而去。

门口无人,直到门内走了约三十步,才见到兵们横七竖八躺倒在地,足足二三十号兵堆着。

我稍微一探,兵们气息尚在,看他们的姿势,失去意识的过程还不算痛苦。

原来不是换防的兵没来,而是已有捷足先登者对他们一并下了手,而且这个人法力还不低。

我怕事有变,不再多作停留,加快速度朝炼妖台方向而去,到第二道门的时候却听见前方隐约的女子说话声,且越靠越近。

“你有本事躲一辈子?没事跑什么百草园,本姑娘就不信了,你上天入地还有我找不着你的地方,哼!”

我急顿住脚,想要侧躲开。

对方的反应却远比我想象中快。

“什么人?!哪里走!”女声喝道。

一个火球朝着我当面炸来,我迅速腾空躲开,一个御雷术不假思索丢过去。

女子反应同样迅捷,轻松一侧,雷电劈在了地板上的石砖上,滋起一道青烟。

“碧霞姐姐?!你不在长白雪山么?也来地府做什么?还躲在这里,都快把我吓坏了!”女子看见我的面容后即刻收了掌心已经成型的大火球,两只水汪汪的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盯着我,小眉毛皱得飞起。

看着不像是地府的鬼差,气息更像是天族人,那就没有关系。

我也收起已经准备往外丢的几个术法,拱手道,“非也,我不是碧霞,这位仙友认错人了。”

已经不止一个人将我错认为碧霞元君,玉照神君亦是,这位女仙亦是。

看来这位碧霞元君在天界倒是颇有人气,以后我若有机会见了这位碧霞元君,说不定还能认个亲。

女仙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我叫樱宁,对你们地府不熟,随便逛逛就到了这里,你喊我仙友倒是客得很,我该怎么称呼你?这位女鬼友?”

说着说着,竟哈哈笑起来。

我可没有这份闲逸致与她调笑,面无表道,“我是谁与你无关,我来这里另有要事。此处是炼妖台很危险,仙友没事还是不要乱逛了。”

樱宁一脸不在意,笑嘻嘻道,“玉叶鬼友古道肠的,危险倒不至于,区区几个兵能奈我何?我要去百草园,你知道往哪里走吗?玉叶鬼友看着对地府的路况很熟,能否给我带个路?”

“我刚才说过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若不是因为我急着有事,这女仙跳脱的子我倒是喜欢。

“至于百草园,你出了这个门以后朝南走五十里会见到一个山头,上了山便是。”

我不再理会她,继续朝炼妖台方向走去。

时间不多,我得在这里兵清醒过来之前赶到夭梅被关押的地方把她救出来。

“喂,你不许走!我方才就是从这个方向来的,什么都没找到,你得亲自带我去!”樱宁却跑回来拦我。

第四十三章 炼妖台

“你若再耽误下去这些兵就要醒过来了,到时候你我都有麻烦,你我既然各有各事就不要在这里耽误时间了,你说呢,这位樱宁仙友?”

“这有何难?这些兵中了我的迷药,大不了我再给他们加些量不,我干脆全加了,他们醒不过来。”樱宁袖子一挥,一道又一道微微的白烟从她袖中飘向地上的兵,从他们鼻中吸入。

果然兵们的呼吸更沉了些。

“怎么样?现在你可以带我去了吧?你既然说只有五十里路,一个来回也不耽误你许久,他们醒不过来,你照样能做你想做的事。”

“你若不答应,我立刻就去酆都大喊一声,有人硬闯炼妖台。玉叶鬼友如此惧怕这些兵醒来,想来行的也不是光明正大的事。”樱宁笑得天真无邪。

“随你的便。”

我不为所动,侧前一步绕开她继续前行。

当鬼使多年的我对于整个地府的地理位置一清二楚,从这里到酆都少说也得一两个时辰时间,加上这位樱宁女仙的迷路属,我毫不担心。

樱宁却又凑到我面前来,眼睛珠子骨碌一转,又道,“要不这样,你帮我找到百草园,我帮你进炼妖台一起办事如何?或者我先帮你办事,等你事办完了再与我一道去百草园也可以。”

“你若不答应,我就不让你进去!我偏拦着你,除非你打得过我!”樱宁直腰板,理直气壮。

“再或者,你告诉我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天界什么时候也出了这么脸皮厚的神仙了?

我本能觉得有些头疼,盘算一番后说了实话,“我来炼妖台是为了救人,不,救一个女妖,所以没法送你去百草园,去百草园的路我已经告诉你了,仙友还是自己去吧。”

“好吧,看在你这个人还算坦诚的份上,就不难为你了。不过是救个小妖罢了,我倒是可以陪你一起去”说着却停顿住,“等会儿,你要救的莫不是那个梅妖?”

樱宁的声音明显大了一个调。

“正是。怎么了?”

樱宁吐吐舌头,“没什么,你得赶紧,我刚才路过看到她的时候她都快死了。我知道往哪边走,你跟我来吧。”

一路上,樱宁问我为何要救梅妖,我简单说了说阳间夭梅与吴戈的形,重点讲了他们的百世缘。果然,听完以后樱宁立刻对夭梅充满了同。

同时我也得知,樱宁此番跑来地府的百草园,也是为了寻一位她心仪的神君,那位神君每年时不时就往百草园跑却不让任何人跟着,她偏偏好奇想来看看,却不小心走错了路才来的炼妖台。

我跟着樱宁一路走过好几个房间,在倒数第二间屋子才停下来。

我在屋外已经明显感受到屋内的高温,透着窗户都能看到火光闪闪。

夭梅本体是梅树,最是怕火,看样子此番受的罪不轻。

“就在这里,前面那些都是障眼法,这个才是真正的炼妖台所在。”樱宁随手一个术法,门上的制自动消失。

我推门而入,炼妖台中的夭梅已经不是人形,而是原,树枝枝桠上全是燃起的火,快烧没了。

樱宁啧啧叹了一声,“真是可怜,这炼妖台的火看着已经烧了不止十个时辰,现在还没烧成灰已经算是修为精深了。”

我无暇管这些风凉话,立刻按照阿束教的口诀运转起周灵力,准备开炉放她出来。

阿束教的术法虽简单,却极为耗费精神,才运转到一半,便感觉精神力被抽去了大半,额头见汗。

“你一冥界修为,却硬要用事倍功半的魔族功法,救的还是一个妖族,真是古怪。算了,谁叫我心肠好呢,帮你一把吧。”樱宁在旁边嘀咕,却伸手将一道和煦的灵力打入我的体内,顺着经脉运转起来。

樱宁的修为精纯,灵力温和不霸道,与我的灵力并不相斥反而相互融合,我的压力骤减,很快便完成了整个法诀。

“嘭”地一声,炼妖台的制发出的幽幽红光消失,炉火渐小,我迅速开炉将夭梅架了出来,再一个御水术浇熄她浑的火焰。

我探了探她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没有断气。

“真是一棵坚强的梅树,可歌可泣。”樱宁感叹道。

“此地不宜久留。樱宁仙友,多谢你带我来这里,你先去百草园吧,这只小纸鹤可以给你指路,保证带你到百草园。剩下的事我一个人可以处理。”

樱宁出手相助,用她的灵力助我,我自然要有所回报。我施法变了只指路的纸鹤,飞到她跟前。

夭梅已经救出来,我不想再连累她,趁兵发现之前让她离去最好。

樱宁道,“那怎么能行?所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我才刚玩到一半啊不是,我是说梅妖都还没救活呢。”

“百草园也有兵看守,且过了时辰便锁门,你不早些去就去不成了。”说完樱宁果然犹豫起来。

“樱宁,你已经帮我大忙了,接下来的事我能够应付,你留下也无用。你自己也要寻人,若是为了我百草园要是关门就亏大了。”

“那好吧。”樱宁算是被我说服,“玉叶,你这个人好的,以后有机会可以来天界找我玩。”

“哎呀糟了!”樱宁一拍大腿,一脸懊恼。

“怎么了?”

“方才为了对付炼妖台门口那些兵,我配的一包迷药全用完了。你刚才说百草园也有守卫,我又不想去了以后大开杀戒,这可怎么办!”樱宁的表很是纠结。

我笑了笑,掏出之前小伞给我带着的一瓶迷药递给她,“我来之前也带了迷药,你试试,可能用?”

樱宁直接打开瓶盖,稍微闻了闻,立刻眉开眼笑,“玉叶,我们果然是同道中人,你这迷药质量甚好,丝毫不输于我亲自做的。”

“那我走了,后会有期!”樱宁动作轻盈,很快远去。

“再会。”

我回过头,看着地上的夭梅,耗费了一半灵力她变为人形。

人形的夭梅浑是血,还伴着焦黑的烧伤,一双眼睛紧紧闭着。

第四十四章 记忆

按照阿束说的,除了救她出来之外,还得用真正的鬼祭之法,才能解开她上的反噬。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行动。

一盏烛火燃起,我按照真正的鬼祭之法,取了她的心头血染上她的一绺青丝,在烛火前点燃。

这才算是真正的,夭梅为吴戈所作的鬼祭。

鬼祭之法照理说会消耗一世寿元为吴戈换命,而如今夭梅在地府,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后果。

只有正确的鬼祭之法,才能解除夭梅上遭受的反噬。

燃烧的青丝须臾间化为灰烬,只有一道道白烟顺着被点燃的青丝升起,白烟升腾一会儿后,又转为青色。

我搭上夭梅的脉,比之前稍微强劲了些,我便将手掌与她手掌相对,将自己的修为缓缓地传入她的体内。

这下子效果很明显,夭梅上的伤口以眼可见的速度停止流血,开始结痂愈合,一些已经烧得焦黑的地方开始蜕皮,重新露出里面白生生的嫩。

缭绕在烛火前的青烟并未散去,反而一点点聚集起来,环绕着烛火,渐渐显现出一幅场景。

我凝神看去,竟然是我在须弥境参加考核时的样子,司祭大人与其余三位与我一道竞争的鬼差都在。

鬼祭之法竟还有这样的功效,能够显示之前的记忆,我啧啧称奇。

我记得曾经在须弥境接受过司祭大人的终极考核,也记得自己一共历经了三个幻境。

只不过只有最后一个幻境的内容我有印象,前两个幻境经历了什么我都都模模糊糊,完全记不起来。

如今我却一眼就认出来,青灯缭绕之下显现的,正是须弥境第一个环境时的场景。

原来我与吴戈,在阳间时真的有过一段姻缘。

阳间的我一出生便没了父亲。

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将我养大,直到七岁那年,母亲劳累过度一病不起,我为了母亲后事卖,却被一群小混混缠上,要强抢了我去。

最后是吴戈赶走了那群无赖,安葬了我的母亲,亲自牵了我的手回家。

“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这里是我家,也是你家。”

自此,我便成了吴家的童养媳。

公公婆婆极好,自我进门起便待我如亲生,将我与吴戈一视同仁,教我们读书写字,吴戈幼时虽然淘气,也从不欺负我。那几年我过得很是开朗。

可惜好景不长,公公离世之后,紧接着便是家道中落,婆婆一病不起,整个家里的子骤然困窘起来。开始的半年,我得时不时出去做工挣钱方能维持,后来,我做工的次数越来越多。

再后来,几乎每都要替他人洗衣,从早到晚,才足够吴戈读书,供婆婆喝药,供一家三口人吃饭。

我从未想过放弃,只想着与他一道长大,再艰难的子,相互扶持着也就过来了。

吴戈待我好,是以苦中亦有乐。

我信佛,信好人有好报。公公婆婆待我好,都是好人,吴戈心善,也是好人,好人当然要有好报,艰苦总是暂时的。

这便是我的记忆么?

眼泪不知何时悄然滑下,我抚着空空dàng)dàng)的心脏处,怅然不知何所已。

此时夭梅的子有了起色,无需我主动给她传修为,开始反过来吸收我的修为。

记忆场景还在继续。

合婚庚帖上鲜红的字,明明白白写着我与吴戈的名字——阿爻,吴戈。

百年白首,永结为好。

婆婆临终之前对我含泪的托付,亲自将合婚庚帖放在我手里,让吴戈跪在前发毒誓一辈子不会负我

看到这里,我眼前一晕。

夭梅吸收我修为的速度越来越快,我有些吃不消,下意识松开手,切断了与她的联系。

可联系才一切断,烛火前的画面便消失,又化作普通的青烟,缭绕在灯旁,似乎下一刻就要消散。

记忆里的事尚未看完,我咬牙,继续将掌心与夭梅相对,她重新开始从我体内吸收修为,青烟中的记忆片段又一次恢复。

再后来,婆婆故去,吴戈郁郁寡欢,格渐渐偏激起来。

一场突如其来的病症,吴戈再不能下,终药不离口。

再便是,吴戈渐虚弱消瘦,双颊塌陷,几可见骨

我如何瘸了一条腿,如何与他一起长大,如何千辛万苦替他寻大夫治病,一幕一幕如同皮影戏一般闪过。

可只要修为输出一停下,记忆片段就消失,我干脆放弃了控制,任由夭梅吸收我的修为,只想看完整个故事。

修为失得越多,我越是乏力,与之相对的,夭梅的伤口渐渐愈合,气色也迅速变好。

等整个鬼祭解完,我的修为几乎全失,整个子失去力气,缓缓倒在夭梅旁。

故事也到了我穿着一袭红衣,使用鬼祭之法为吴戈换命后,缓缓倒在他前的样子。

原来,我真的叫阿爻。

原来我去地府时的一袭红衣时这样来的,是我与吴戈的嫁衣。

原来,我正是那九十九世生死簿上的苦命女子——未曾行过合卺之礼,便用了鬼祭之法给他换命的未过门妻子。我为了这段记忆,地府凡间多年苦寻未果,今终于有了答案,得到答案时反倒不是通过吴戈,而是通过夭梅。

后面发生的一切,纷纷如珠串般连贯起来。

阿束说,凡人一生只能被施一次鬼祭之法,若再次被施鬼祭之法,非但不能救人,反倒会取人命。

可吴戈他已不是凡人,而是正正经经的天族人。

我曾为他施过鬼祭之法,是以我帮夭梅再用一次鬼祭,本意是想帮她解脱,不曾想反倒解了自己的。

这或许就是司祭大人所说的因果。我苦笑着。

但没完。

这并不是结局。

我倒在前之后不久,门吱呀一声开了,又有人影陆续走入了我与吴戈所在的屋内。

此时青烟中的景象却模糊起来,烛火也在一阵风后明灭不定,行将熄灭。

我咬紧牙关,将护住心房与重要经脉的修为彻底放开,最后的修为缓缓传入夭梅体内。

景象终于再次清晰。

第四十五章 就擒

人影一前一后靠近我,前面的人手中一把尖利的匕首绽放寒光。

我睁大双眼,想要看清持匕首的人。

持匕首的人一黑衣,材高大,看着很是眼熟,熟到我生出一股极大的不安来。

再一眼,便浑发凉。

持匕首的黑衣人正是鬼帝。

鬼帝旁跟着的,还有鬼帝二下,二人含糊地说着什么,样子甚是焦急,甚至对着吴戈还指指点点,可此刻的我什么都听不见。

我浑颤抖,一股难以言表的愤懑憋得难受至极,却阻止不了任何事。

紧接着,鬼帝用匕首将我的心脏自口小心翼翼地挖了出来,再放入了冰晶玉盒。

我惊怒之下,只觉得天昏地转,喉头一甜,呕出一口鲜血,紧接着眼前发黑,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最后闪过一个念头是,这回,大概我真的要死了吧,永世不得超生的那种。

杨恭,果然我们没有开始是对的。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我却没有完全失去意识。

我清晰地感受到,司祭大人之前给我的小珠子悄然进入了我空dàng)dàng)的心口处,保全我最后的神智。

只是,我尚睁不开眼,也虚弱无力。

小珠子散发的气息冰凉而温和,让我逐渐恢复力气,许久之后,终于能够睁开眼睛。

引入眼帘的是夭梅雪白的裙角,以及明显感觉到周仙气浓郁。

我抬头,夭梅浑的伤早已不见,之前的伤疤也通通消失,周雪白的衣裙不染任何杂质,配着她冷淡的神与气质,真如雪山之梅一般,遗世独立。

浑上下都冒着仙气,夭梅成了梅仙。

她不再是妖了。

这可真是稀奇事。

夭梅兀自言语着,自嘲一般,“原来我本是天上人,我历尽辛苦,不过是一场劫,可笑,可笑。”

我已经恢复些许力气,仍说不了话,想撑着起,正与夭梅向下看的视线相撞。

见了我,夭梅神色恢复如常,低下子正想要扶起我,半途却停住。

她盯着我的面容看了许久,又看着我的口处,神色复杂,“我踏破铁鞋想要寻找的东西,原来在你这里,如今见到,却也用不着了。”

这一番话听得我不明所以,

只是她扶我起的手伸到一半便缩了回去,我只得自己撑着地支起子坐下,姿势一如那在宫中的吴戈,真是风水轮流转。

“不论如何,多谢你救我玉叶。我既没死,便要去找吴戈,如今我与他百世劫圆满,即便是天帝也无可奈何,他终究是我的。后会有期。”

夭梅冲我拜了一拜,亦化作一道白光,往天族的方向寻吴戈去了。

这一番话同样奇怪得很,他们的百世劫与我有甚关系,我不过是个做任务又好心救了她一命的不称职地府小鬼差,恰巧在九十九世与吴戈有过一段缘罢了。

而且现在我需要考虑的,大概是我自己。

因为远方已经涌过来一大批兵,朝我越靠越近,来的速度比我想象中早太多。

我这才发现,原本冥界万儿八千年都沉昏暗的天空,居然冒出了一朵五彩祥云,还正正是在炼妖台的上方。就差再劈几道雷昭告整个冥界“此处有异”了。

想来由妖变仙,在地府也算是稀奇事,自然有些稀奇征兆。

来的兵离我越来越近,一个个的目光不善。这也有可原,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同僚,到炉门大开的炼妖台,以及炼妖台下起不了的我,有经验的兵一看便能明白是怎么回事。

毫不意外,我被上层层枷锁,直接拘回了**。

鬼帝知晓此事后大怒。

问话的当场,我一句未曾否认,也未曾多言。

一看到鬼帝那张曾经和蔼的脸,与挖我心时的样子重叠起来,我便觉得无比难受。

鬼帝当即下令将我丢进火山大地狱。

为鬼差,种种冥规我亦记得清楚。

和寻常鬼众犯法比起来,鬼差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我坏了地府的规矩,按照我记忆中的冥规,要在火山大地狱牢底坐穿。

最后判下来的结果却比我想象中好,只有八百年。

一路押送我去火山大地狱的不是青歌这个**大队长而是他的副官,我从头到尾未见过青歌露面。

想来也是,已经出了我这样的先例,鬼帝怎会让素来与我交好的兵来送我。

唯一有点困扰的是,如今我没了修为,火山大地狱的酷刑多半是有些难熬。

说来讽刺,火山大地狱所在的方位与百草园和炼妖台同样相近。

火山大地狱的入口同样是一口深井,离朱园不过二十里。

入了井以后,一条狭窄的通道朝下,越往深处走温度便越高,灼之气蒸腾之处寸草不生。浓厚的血腥气从暗红褐色的土壤若有若无外渗,四面八方时不时传来厉鬼的哀嚎。

大概火山大地狱外温度实在高,到了打开最后一道狱门时,只剩了两个兵带路,其他的兵在外等候。

我被灼之气炙烤得迷迷瞪瞪,其中一个面生的兵悄然蹭了我的手,塞给我一颗圆滚滚似丹药的东西和一道符咒。

传来的却是青歌的声音,“小红你还真是胆大包天,时间有限我不能和你说太多,符咒和流心丹是三下给你的,能助你封闭痛觉。你自己多加保重。”

只一个照面的功夫,青歌易容而成的面生兵说完就走,我被送进去后,狱门重重关上落锁。

踏入火山大地狱的第一步,便是针扎蚀骨之痛,瞬间烧得我站不起,bi)出来的汗水还未来得及凝结便被蒸得干干净净。

一只火猴子蹦蹦跳跳跃上我的背,举起手中的小火刀,准备在我背上下手了。

我毫不犹豫吞下流心丹,用掉了青歌悄悄给我的符咒。

这颗流心丹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实在,与以前的流心丹很不一样。

几乎一瞬间,我行将枯竭的灵力恢复了大半,修为虽未回到鬼爵,但已经达到了鬼修的水平。

第四十六章 火山大地狱

符咒一起,一层不可见的隔膜将我全笼罩,将大部分的外界灼与我隔绝开来。

火山大地狱的炙烤之痛大大减缓,疼痛与不适降到了可以忍受的范围内,我勉强能够行走,便如同其他的犯鬼一般,步履蹒跚地朝着火山山顶攀爬,一步一个深褐色的脚印。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这一回的事发生太快,即便是回到地府之后,我也未曾向杨恭见面更没有告诉过他我的决定。

即便如此,他仍旧想法设法来给我帮忙,倒是我有些感动。

火山大地狱里面受刑的鬼众不多,鬼差就更少了,加上我看着也不过十个。

每个鬼的活动范围之间都隔着近半里,和我一样,各自脚上都拴着厚重的锁链,背着一只火猴子赤足在烈火缭绕的山间行走。我放眼望去,除了一个看着还有鬼样,其他的几个曾经的鬼差看着都是惨不忍睹,消瘦枯槁血痂斑驳,甚至有灵力散尽护不住体的,下半截直接烧成了骨架。我与他们一道,永无止境地在山上攀爬,在快要到达山顶时,被一道火山口喷出的火浪冲到山脚从头爬起。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也从没有机会碰面。

火山大地狱中的景象永远不会变化,时间流逝难以辨别,只能根据一一次外面的鬼差来给看守的兵送饭时间来计算。到了半个月时,兵会对所有的犯鬼进行一次清点,所有的犯鬼也只有这个机会齐聚,其余时间各自在各自的地盘受刑。

“第十五了。”我默默计算着。

小火猴子永不知疲倦一般,在我背上划出一道道伤疤,一下划成人字,一下划成一字。

在火山大地狱里,火灼之刑对于我来说不算痛苦,反而因为每的高温,耐烤力有了长足的进益。最难挨的是无鬼可说话,每里只有这只小破猴子蹲在肩上,成里对我不理不睬。这样的子若过上八百年,倒真是煎熬得很。但我向来是个乐观的鬼,留得一条命在,出了火山大地狱又是一条好汉。

今是第一次点名,我们鬼差与其余鬼众是分开进行,守备森严得多。

这一次我数得分明,加上我一共有十位鬼差在火山大地狱受刑,除了我受伤最轻之外,其余九位鬼差比我远远望去时候看着更加憔悴,双目中是一种死寂的迷茫。其中一位形稍微好些的鬼差和我一样,至少保持了肢体的完整,只是用半截衣袖将脸裹住,只露出一双眼,看不清全貌。

我不由得多注意了他几眼。他的目光与我对视了一瞬,很快又散开,我却明显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敌意。

我有些不明所以,却暗自警惕起来。

若是放在以前的我,不过一笑而过不会放在心上。如今不同了,我有大把的时间思考。

自从来了火山大地狱之后,除了痛苦无事可做之余,开始思考一些从前从未留意的事宜,且发现了些有意思的细节。

比如鬼帝与二下为何会出现在我那凡间的小茅屋里,又为何要取走我的心。

又比如司祭大人的对待这次任务的前后态度。

当时我能成功通过考核得到这个任务,与司祭大人暗中关照关系不小。

我与杨恭讨论如何完成任务时,司祭大人支持我们用鬼祭之法。

回到地府时,又是青歌亲自押送夭梅去的炼妖台。

当我救下夭梅修为尽失时,正是司祭大人给我的那颗平平无奇的小珠子救了我一命。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有一条暗线连着,通往某个答案。

我苦笑着,如今记忆虽然找回来了,我与杨恭却再难同路。

我虽然知晓,鬼帝与二下一道挖走我心脏的事与杨恭没有什么关系,一码归一码,鬼帝是鬼帝杨恭是杨恭,可终究他们是一家子,我很难无视这件事。

子一天天的过,我数着子受刑的同时,发现修为居然又有了小幅度的上涨,从原本那颗流心丹里吸收的灵力变得更加精纯。

我的视力亦突飞猛进,目力范围已经是往鬼爵修为时的两倍,甚至能够在半山腰上看清五里之外的山脚下,狱门外兵打呼噜时吹起的胡子。

我开始理解,为何当年斗战胜佛能够在太上老君里的炼丹炉里没有被烧成灰烬反而练成了火眼金睛。

惊喜的是第一个月后,来给兵送饭的人是小灰熊。

尽管他易容过,我一眼扫过便能看见他真毛茸茸的熊脑袋,司祭大人说得没错,我在造假上的天赋果真不容小觑,识别造假的能力,理所当然也很强。

小灰熊给兵带了酒,我一眼便认出来,是我和青歌崔判官在酒馆小聚时之前常喝的“醉鬼”。

他笑眯眯地对给八个兵倒上酒,我在山上看着,算准了时间瞪兵醉得迷迷瞪瞪时,便故意摔了个跟头,一路滚到山下,正巧出现在他面前。

我们能看见对方,却是隔着狱门。

小灰熊略带惊讶,“我这次原本只是来探探路,没想到运气这么好,一下子就看见你了。”

“是我在山上看见你,便想办法下了山。”我上的火猴子吱呀呀叫喊着,却对我无可奈何,只能狠狠用小刀划我的后背。而这些天我后背早就已经被划到麻木,再多的伤口,也挠痒一般。

“你怎么不问问我过得如何?”我问道。

小灰熊却是翻了个白眼,“我与下原本还担心你在这里受尽苦楚,现在看你还有心思开玩笑,便知你处境还算不错。”

小灰熊皱眉,“三下知道你和夭梅的事了,奈何因为魔界与地府的战事脱不开,只能先让我过来,下个月兵换防的时候,他会过来。”

“还要多亏了你家下给我的丹药和符咒,甚是好用。这才让我避免受了许多苦,你转告他,多谢他的帮忙。魔界与地府的大事要紧,不要为我再多费心思,我在这里好的。”

第四十七章 失约

杨恭已经为我做了许多,搭救夭梅这件事本就是自作主张决定,已经忙得没法兼顾杨剑的任务了,如今我回到了地府却再让他分心,我实在过意不去。

小灰熊的脸色却冷下来,皱起鼻子恶声恶气道,“这你说了不算。我只是负责给你传话,你最好记住下为你所付出的一切。这些兵一会就会醒过来,我也不在这里多待,你好自为之。记住了,一个月后兵换防的时候,三下会过来救你出去。”

小灰熊很有骨气地扭头就走,我愕然之后很快也想通了缘由。

在小灰熊的眼中,他家下为了我多番费心,我却始终没有对他有所表示,自然不会对我有什么好脸色。

杨恭怕我受苦愿意为我打算,我很高兴。

只是若果真逃了狱,便成了整个地府的公敌,我又有和何处可去?

纵使杨恭是三下,能够给我一定的庇护,终究也不是长久之计。

既然我已经捡回一命,如今在火山大地狱的子也不算难熬,八百年说过去也就过去了。

鬼差不入六道轮回,八百年出狱后,照样可以在地府过我的小子。

是以,我不打算逃狱。

小灰熊走得太快,我尚未来得及与他说清楚,只好等下个月见到杨恭以后再讲这些。

不过因着杨恭的记挂,我绪好了许多,准备继续爬我的山,却敏锐感觉到不远处一双眼睛盯住了我。

等我一回头,这个目光又很快消失。

奇了怪了,到底是谁?

我念头一动,想起来上一次点名时候,那个同样带有敌意的目光。

会不会就是那一位鬼差?

对于他的敌意,我同样不明所以。照理说我初来乍到,不应该会有敌才对,更何况各自之间隔着这么远,几乎八竿子打不着的鬼差们。

莫非是我以前当鬼使者时得罪了谁?我却也想不起来了,我鬼品一向很好,唯一做的不怎么光彩的事便是那次去偷定颜草,遇到的还是杨恭。

趁着看守的兵都醉倒在外,我朝着之前那位鬼差所在的方向靠近。

我靠近的同时,发现他也在朝我走来。

他的声音传来,嘶哑沉,“刚才的事我都看见了,玉叶,你果然不一般,就算犯了事到火山大地狱,三下还是一门心思救你。”

我十分惊奇,“你是谁?我们认识?”

能清清楚楚叫出我名字,看来这个鬼差是我认识的。

鬼差抬起头,掀开一直裹住脸的半截衣袖,露出他的面容。他的眼窝深陷,面容惨白,却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是你?!”

我终于知道他这股敌意为何而来了。眼前站着的,正是曾经与我一道参加过任务考核,却因在须弥望使用术被丢到了火山大地狱的那位。说起来,他进来火山大地狱还是拜我所赐。

“一个月后,你必须带我一起离开,否则下一次点名,我便将你们密谋的事公之于众!”

我笑了,“我从未想过逃狱,即使三下好心想帮我,最终能否真的逃出去也是未知数,出去了以后更不知道要去往何处,所以我还是老老实实等刑满释放。”

鬼差一脸不信,我坦然继续道,“你的刑期不过半年,算算子也快到了,何必想着冒险逃狱?”

我不解,如今距离须弥望任务考核已过了小半年,他不过月余也就能放出去了。

鬼差却是冷笑,“你当这是什么地方,真有你想的这么顺利?你不妨问问,有多少早该刑满释放的鬼至今仍在此煎熬。就因为这双眼睛,我这辈子也难走出这里。”

鬼差指着自己的眼睛,我看过去,一下子了然。

平里低着头看不出,如今我的视力大增,分分明明见到一双紫眸。

正经的魔族是双紫,但如今魔界与地府关系紧张,就凭着这双眼睛,兵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是魔族细,在火山大地狱牢底坐穿都不为过。

“这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我无动于衷。

“我们走着瞧!”

醉倒在地的兵已经有醒来的迹象,鬼差狠狠瞪了我一眼,转离开。

我亦走向我的地盘。

违反冥规救下夭梅的事发生一次就够了,其余大多数时候我还是遵纪守法的好鬼差的。

在火山大地狱虽然是受刑,于我而言当作修炼也未尝不可。

不过,该算的子还是要算。

这一个月过得比上一个月漫长得多,我的修为却有了更明显的进步,抗痛能力大幅度上升。能够面不改色看着火猴子蹲在我肩上把玩小刀。

小猴子虽然不搭理我,但现在已经不妨碍我伸手从它上时不时薅一把火球弹着玩儿了。

自从与那鬼差不欢而散以后,那种时不时有一道恶意目光扫过我的感觉更频繁了,尤其是中途半月一次的点名那会儿。不知出于何种考虑,他没有对兵说出小灰熊与我交谈之事,面容却沉得很。

我算着子,既有些好奇杨恭会做何种准备,又不希望他太大动干戈。

距离下一次兵换防的时间越近,我越觉得时间过得慢。

我每除了行动自如赤足爬山,面不改色看着火猴子在我背上划来划去,时不时薅一薅火猴子上的火苗,便是想象他来时的模样。

魔族与地府目前的形也不知如何了,如今消息闭塞的我什么也不知道。带兵打仗应该很辛苦,也不知杨恭是胖了还是瘦了,憔悴了没有?

直到一向不理睬我的火猴子竟然破天荒地吱吱叫了几声从我肩膀上跳下来,我才意识到,我对杨恭的挂念比我以为的多。

素不理睬我的小火猴子终于对我怒目而视,一手环抱着它那不知不觉被我薅得半秃的子,另一手不断用小刀从火山大地狱的岩浆中挑起火浆往自己上涂抹。

我唯一没有想到的场面,是他失了约。

小灰熊走后的第二次点名,杨恭没有来。

来的是唐越清。

第四十八章 婚约

且还是在换防兵众星捧月一般引进来的。

这就有点说明问题了。

我无暇思考到底是因为何种变故导致杨恭要来的消息泄露,只晓得她来者不善。

我需得想法子自保。

果然,唐越清冷笑着看着兵点完名,其余的鬼差一个个离去只剩我时,便破了我上的符咒。

其余的兵对此视而不见,甚至在有意回避这一幕。

护效果消失后,我的后背瞬间被烧焦,我这时才知晓,我之前练出来的抗痛耐烤能力,在失去符咒庇护下,脆弱得连纸都不如。

我几乎一瞬间倒了下去,又一次直不起。火山大地狱的温度奇高,高到所有的汗在一离开体内,便蒸的干干净净。

我感觉到我的灵力以极快的速度随着火焰一起迅速蒸发,照这个速度,不过半个时辰,我周灵力便会再一次流失干净。

唐越清没有就此罢手,反倒在铁链上加了一道毒之极的雷毒,每隔片刻便是一道电花,不仅被灼烧还有雷噬,与火焰相互催生,让我一瞬间甚至想要自毁元神。

“我知道你在等什么,我这次来就是要来告诉你,你不必痴心妄想了,三下永远不会来的,你就在这个地方自生自灭吧!”

唐越清的笑声毫不掩饰得意,在我听来却另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恨。

“你恨我至此,何不杀了我?”

我咬紧牙根,强行让自己从火灼雷噬之痛中捡回一丝神智,用了极大的力气问道。

“你以为我不想?!”唐越清的神色忽得一厉,眼神似刀一般。

“你为地府鬼差,在如今地府与魔族开战的关键时候,不仅不为地府着想,反倒私自放走妖族,蒿里山的将士们多有不满,早就向鬼帝进言要处死你,在火山大地狱永世受折磨已经算是轻罚。不过是如今看在三下与我有婚约的面子上,只判了你八百年刑期。三下心善,既然他执意要放你一马,我自然依他。不过,既然是受刑便要有个受刑的态度,才不枉费鬼帝与三下对你网开一面。我今就是来帮鬼帝他老人家看看你是否真心在此悔过。谁知你这jiàn)人不仅没有好好反省,反而变本加厉。”

婚约?!

唐越清的声音似乎惊雷一般,一下子将我的神智炸得清醒过来,再不顾上火辣辣的痛,只觉得五脏六腑一同翻滚了起来,如同齐齐被丢进了岩浆里,被滚烫又**的气息裹挟,几乎被焚得灰飞烟灭。

杨恭要成亲了?

和唐越清?!

那之前让小灰熊给我带的话算什么?

我与他曾经的那些又是什么?

我猛然抬起头,看着唐越清脸上得意的笑容。

她似乎惊讶于我的目光,脸色瞬间变冷,一掌朝我挥来。

我浑如被猛击,雷噬亦透过铁链传来,如同万千银针同时向我全各处扎下,震得我吐出一口鲜血。

我手握紧成拳,“既然三下与你已有婚约,若他真心你待你极好,你根本不会来这里。”

唐越清意外于我的这番话,很快气急败坏,脸色透青,“如今看来,这八百年刑罚于你而言,实在太轻了些。像你这样不知悔改的jiàn)人,就该永远在地狱受苦!”

一道鞭子很快落在我上,同样带着一道毒之极的雷噬,将疼痛带入五脏六腑,再也动不了。

我周的灵力直接被这一鞭拍散了三成,显然用了她至少八成的力。

痛苦倒了极限,反而让我的灵台有了一瞬间的清明。

再来两鞭,大约我也不用在火山大地狱无穷无止的煎熬下去了。

我想着。

至于其他的,都无所谓了。

唐越清已经高高举起了手,下一鞭很快又要落下。这一鞭透着的灵力比刚才那一鞭还要暴戾,十成十的力。

我认命般闭上眼。

杨恭,他娶谁娶谁去吧。

反正我灰飞烟灭了以后也管不着这许多事,都与我无关了。

我若为男,娶一个唐越清这样的女鬼,还不如叫我去死。

我等了许久。

第二鞭却没有如同我想象中落下。

我睁开眼,看到的却是唐越清满的血跌倒在地。

一道清晰的鞭痕出现在她腰腹之间,她原本洁净不染纤尘的青衣上出现了手臂粗的断痕,露出的伤口已经焦黑,显然是雷噬的效果。

所有的兵目瞪口呆,在他们的眼中,唐越清方才十成十用力的那一鞭,不知何故没有抽到我,反而落在了她自己上。

我愣了一秒,忽然想起当时在须弥府考核时的景。

“镜影。”

之前司祭大人说过,这是术,不可随意使用。

而若非见多识广,根本看不出来这招的厉害。

唐越清看不出来,兵们更看不出来。

是他救了我。

唐越清在兵搀扶下勉强站了起来,脸色扭曲变形,“你这jiàn)人,究竟用的什么妖术?!”

却终究不敢再给我来一鞭。

“我不会在这里再与你浪费时间,下个月便是我与三下的婚约,还有许多要准备的事宜,三下还在等我,你不用再痴心妄想,这里才是你该待的地方。”

“你们以后,好,好,照,顾,她!”最后几个字,她几乎咬牙切齿。

唐越清在兵恭敬的应和声中离去。

兵们面面相觑,我虽伤重,他们最终也没有对我做什么,只不过将我放了回去。

小火猴子不知疲倦,一刀又一刀在我背后划拉。

我早已站不起,似爬非爬朝着山上的方向挪动着,上的衣服早就燃起了火,很快就会被烧光。我每挪一步还伴着雷花四。

照这个进度,不出半炷香功夫,我的灵力散尽之时,便是我变成骷髅架子的时候了。

“我早说过,地府这些家伙不可靠。没想到你比我更惨。”一个略带讥讽声音传来,正是那个鬼差。

我茫然一望,我与鬼差隔着起码百里开外。

下一刻,我反应过来,他用的是传音术。

这是须弥府第一次考核时,司祭大人给所有鬼差的术法卷轴上记载的法术。

“合作吧。”他的声音又一次传来。

第四十九章 合作

“什么意思?”

我依样画葫芦,用我原本不多的灵力回复了他。

“你的三下弃你而去,这个女鬼又视你如眼中钉,如今你已经在受刑,刚才那一鞭之后也不敢再对你明着做什么,但你自己真的甘心在这里永远待下去?在永不见天的火山在地狱受尽折磨?还不如与我一道逃出地府,重获自由!”

我要这自由有何用?

我自问了一句。

这还用问吗?

当然有用!

杨恭与唐越清是否真的有了婚约,唐越清的话并不可信。

阳间那些话本子我也不是白看的,这件事始末究竟如何,若有机会出逃,我当然要自己去弄清楚。

“你想怎么合作?今你也看见了,三下要来救我的计划不过是个笑话,我们两个在火山大地狱中,连自保都难又如何能够出逃?”

我自嘲一笑,“况且我如今没了符咒庇护,再过半炷香我的灵力便要丢个干净。”

鬼差沉默了半晌,道,“真想不到司祭大人当时为何会挑中你去做任务。我进火山大地狱的第一起,从来没有过符咒护体,也好端端活到了现在。你好好想想,司祭大人给的卷轴上,记载的第一条法术是什么?”

我几乎要翻个白眼,化成了灰我都记得,防晒术啊。

等等?

我立刻默念起防晒术的心法口诀,催动灵力给自己用上。

效果极为明显,一层不可见的薄膜出现,上熊熊燃起的火一瞬间熄灭,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清凉感,我上的灼痛也开始明显下降。我周的灵力也不再随着高温消散,反而有微弱的回升趋势。

只要灵力不散,之前唐越清给我带来的鞭伤便有痊愈的希望。

虽说最后阳间的任务有司祭大人干预,我此时此刻依然对司祭大人充满了感激,以及五体投地的敬佩。

这些术法也太好用了。

“多谢你。”我由衷向那鬼差道谢。

如此算来,他救了我两次。

“这些废话不必多说,你要谢我,就说说合作的事。”鬼差道。

“你打算怎么做?”

我从未有过出逃的想法,自然也没有相应的计划,这鬼差看样子筹谋已久,想来他有计划。

“你认识魔族的人?”

鬼差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反问了一句。

我一凛,不知他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

他冷笑一声,“你不用紧张,也休想瞒我,方才那女鬼说你私自开了炼妖台。炼妖台除了鬼帝就只有魔族功法能够打开。你既然能打开,必然受了魔族指点。”

“那又怎么样?”我顿时警惕,开始考虑到底要不要与他合作。

“那我们就是朋友。”鬼差的声音变得温和起来,敌意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震惊,“所以,你真是魔族?”

他很淡定地承认了,“不错。”

之前我一直以为这鬼差不过是因为有双倒霉的紫眸才被抓进来,无辜在此受刑,从没有想过原来他真的是魔族人。

但有了阿束的先例之后,我很快镇定下来,接受了这个事实。

“你既然是魔族,为何会在地府?又如何能够当上鬼差,还抢着要去接阳间的任务?”

“来地府,此事说来话长。不过倒是可以告诉你,我接阳间的任务,并非是为了任务,而是为了寻一件我魔族的至宝。”

“镇魂珠?”我脱口而出。

鬼差声音略带惊讶,“你连这都知道?看来你与魔族果真渊源不浅。不错,我正是镇魂珠而来。据说镇魂珠被天帝所夺以后藏在了须弥府。我入须弥府就是为了找到镇魂珠,可惜尚未有所进展,便被你bi)得用了术,来了火山大地狱。”

“须弥府三千世界,寻一颗珠子比大海捞针还难,也不怪你。”我感叹道。

鬼差傲然道,“上穷碧落下黄泉,我迟早会找到,镇魂珠八千年前便流失在外,见过镇魂珠的人极少,我便是那极少数人之一。镇魂珠乃我魔族至宝,我必须要把它带回去。”

我起了好奇,“那你说说,镇魂珠长什么样?”

鬼差道,“告诉你也无妨,镇魂珠看着与寻常珍珠一般大小,平里暗淡无关,只要灵力催动,内有紫光闪现。”

我忽然想起来,司祭大人在须弥府曾给过我一颗灰不溜秋的小珠子。而且,如今那颗珠子,正好端端在我原本心脏的部位悬着,吊着我一条命。

司祭大人教的术法,司祭大人给的珠子,司祭大人言犹在耳的那些话。

一个微微震惊的想法在我脑中成型。

我内视着那颗静静悬浮在我体内的小珠子,试探地用灵力动了动。

果然,原本平淡无奇的小珠子如回应一般,内里悄悄闪了一道紫光,又很快消失。

“你用千里眼,我给你看一个东西。”

“你说的镇魂珠,是这个吗?”我试着用手,将原本心口位置的小珠子往外拿,很顺利地就拿了出来,然后又以极快的速度将它再放回去。

随后,我就听到了年轻鬼修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

“你等我!”

鬼差的声音都颤抖了,我能听出他抑制不住的激动。

再便是,我看到风风火火一个虚影从鬼修体中飘出,隔壁山头朝我这边靠近,朝着一个相对不是很显眼的低洼处而来,速度还奇快。

元神出窍,按照地府的能力等级来算,这是鬼王修为才有的大神通。即便是我达到了鬼爵修为,也是在火山大地狱磨练了一番视力大涨,才能看见这一幕。

眼下看来,这位作风神秘的魔族是彻底没有藏拙了,完全将自己的实力暴露在我面前。

我叹了一口气,也朝着他的方向靠过去。

“再让我看一次!刚才你给我看的那颗珠子!”他急切地对我说。

我依言,再将方才把小珠子从口取出的过程重复一遍。

“这就是镇魂珠!我许多年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竟被你所得。”他的目光瞬间透亮,炽地看着我,“你是如何得到这珠子的?!”

第五十章 镇魂珠

“此事说来话长。不过镇魂珠,确实是我参加任务考核时,在须弥府无意间得到的。我乃无心之鬼,之前受了伤正是靠着镇魂珠捡回一命。”我避开他的目光,想了一想,还是没有将司祭大人亲自将珠子给我的事说出来。

因为我也很好奇,司祭大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既然这镇魂珠是你魔族至宝,我不会一直占着。等我寻回我的心,便将它还给你们。”

鬼差叹道,“看来是天意,你放心,我虽要将镇魂珠带回魔族,近在咫尺亦不会强抢。你与这珠子有缘,也与我魔族有缘。”

“你也信缘分?”我只觉得诧异。

“当然。六界生灵,不论妖魔鬼神还是凡人皆顺应天道而存,自然也遵循着因果轮回缘起缘没,此乃天机。”说着又愤愤,“既如此,亦没有高低贵jiàn)之分,妖族魔族与你们鬼族与天族本该平等。”

越说越玄乎了,活脱脱一个小司祭大人。

我对这些至高至大的道理并不感兴趣,便转了话题,“如今说这些无用,还是先看眼前。方才你说的合作我愿意参与。只是我该如何配合你?”

鬼差神色恢复,“你说得对。从火山大地狱越狱虽难,不过既然你有镇魂珠,我们便有一线生机。我的‘镜影’配合你的造假术或可一试。只是你如今灵力太低,需要积蓄力量,等你恢复到鬼爵的修为时,便可开始行动。有了镇魂珠,你积蓄灵力的速度不会慢,我亦会助你。”

说罢,鬼差便元神归位,又回到他的山头。

毕竟本体如果呆滞得太久不动弹,也会引起兵的怀疑。

我传音,“对了,还不知你真正的称呼。”

“暗影。我知道你叫玉叶。你先疗伤,伤好些我再教你如何运用镇魂珠快速恢复灵力。”暗影的回复简洁明了。

“好。”

我亦从低洼处缓缓走出,朝着山上攀爬。

其实在用过防晒术之后,我的行动已经不受太大影响,但为了不至于看上去太过明显,我刻意放缓了速度,依然做出一副伤重的模样来,以免引起注意。

不得不说,在暗影点拨以后,我的伤势好得比我想象中快很多。

短短三的功夫,唐越清给我带来的那些伤已然结痂脱落,在防晒术的保护下,我上原本有的伤疤甚至都开始淡化。唐越清在我铁链上增的那一道毒的雷毒,反倒变成了我修炼的利器。

虽说每动一步还是会痛,但整个体反倒因为雷击的刺激恢复得更快,我的体比以前显得小。

不论是手臂还是腿,都明显比以前瘦了一圈,却比以前更有力气。小火猴子在我背上划出的伤口也越来越浅。

我默默计算了一下,按照这个进度,只需要一个月不到的时间,我上的伤不仅可以痊愈,修为也能重返鬼爵的境界。

我口处始终安静悬浮的镇魂珠,除了偶尔体内灵力积蓄时冒出一丝紫光,其余时候都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任何气息。除非我主动展示,任何人都无从知晓,原来我空空dàng)dàng)的心口处有这么一颗珠子的存在。

半个月后,照例是兵换防点名的时候,我与暗影默默对视了一眼,便各自撤开视线。

兵倒是很诧异我并没有被火烧成骨头架子,却也没有为难我。

这半个月里,唐越清没有再来,也始终没有任何关于杨恭的消息,青歌和小灰熊也没有再出现。

点名结束之后,我直截了当走回自己的地盘,没有再回头,但我相信暗影一定看得到。

这一次我赤足行走时,从始至终没有一颗雷星从我脚上的铁链中迸出来。

每走一步引来的雷噬,都被我用灵力死死压住,范围仅在铁链与我脚之间极少的距离散开便消失。

这种程度的控制力,就意味着我已经恢复了鬼爵的修为。

“我看到了,恭喜你。”所有鬼差点名结束后,他再一次传音给我。

“接下来,可以开始我们的计划了。”我很平静地说道。

按照唐越清上次所言,半个月后,便是她与杨恭的婚期。

所以,下一次兵换防时,我要离开这里。

“玉叶,你的恢复速度简直令人嫉妒,这么急着离开,不止是为了离开吧?”暗影道。

“不管为了什么,我们的目的都是离开火山大地狱,不是吗?”

暗影笑道,“有道理。我且问你,假如果真如那女鬼所言,三下心甘愿与她成亲,你又有何打算?”

我顿时生出一阵烦躁,平静的思绪瞬间被扰乱,恶狠狠道,“与你无关!”

暗影的笑声更加肆无忌惮,“罢了,你若真的被三下厌弃,不如跟了我。神魔之井的封印对镇魂珠无效,你可以任意施为。我们魔族男儿可不像其他五族那般朝三暮四,我们一生只求一个伴侣,你若应我,我便与你一道回魔族长长久久永不分离,如何?”

“你想多了。”

我越发烦躁,顺手从小火猴子上薅下来一大团火焰,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顷刻间砸出一个大火坑。

小火猴子惊得吱吱直叫,立刻从我上跳下来,拼命往自己上浇岩浆。

这个问题却似梦魇一般,萦绕了我近半个月。

若杨恭果真变了心,我当如何?

我当如何?

我纵使逃出火山大地狱,逃出地府,又如何?

想到这里,我有了一瞬间的茫然。

最开始杨恭嘻嘻哈哈的样子,任务考核时恨得牙痒痒的样子,在阳间一道完成任务的种种

什么时候,竟然不知不觉给我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

在我救下夭梅修为散尽,以为自己即将灰飞烟灭时,脑海中最先浮现的,却是杨恭的脸。

小火猴子再一次跳到我上,充满敌意地挥舞起它的小刀,恶狠狠在我背上划拉起来。

我朝它伸出手,在它惊恐的眼神中,摸了一下它的脑袋便松开。

这一回没有薅下任何一团火球。

我收回手,继续如往常一般,安安静静朝火山上攀爬。

明,便是兵换防的子。

此刻,我切切实实明白过来,我看上杨恭了。

第一章 逃狱

火山大地狱没有风,没有气息流动,除了受刑的鬼众和鬼差,以及看守在狱门前的兵,没有任何活物。

又是一次点名,这已经是我来火山大地狱的第三个月。

其实只需要扫一眼就知晓,所有鬼差都在,因为如今还在火山大地狱煎熬的一共也就五位鬼差。

兵们依然面无表地让所有鬼差站好,照本宣科般对着薄薄的名册,充当没有感的点名傀儡。

这短短三个月里,有四位鬼差刑满释放,还有一位已经烧成骷髅架子的鬼差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前几自毁了元神,落了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一般在火山大地狱,即便烧成了一把骨头架子,只要不是一心求死,便还是能长长久久的苟活。

我与暗影各自站在鬼差队伍的两端,中间三位鬼差一脸麻木。

兵点完名,照例与换防的兵交接。

看守火山大地狱的兵一队有七位,是以一共十四位兵同在火山大地狱的入口。

我与暗影对视一眼,趁着交接尚未完成时,他朝我猛然冲过来。

“你做什么?!”

我故作惊恐地大喊,一面侧避开的同时从小火猴子上薅下一大把火球掷过去。

这一掷当然没有砸中暗影,但是那声大喊和炸起的火星子吸引了所有兵们的注意。

“新来的,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受死吧!”暗影低吼一声,攻势不减,猛然一拳向我冲来。

“谁怕谁?!你以为我打不过你?!”

夹在我与暗影中间的三个鬼差早已茫然的神色出现了难得的困惑,眼睁睁看着我与暗影过招。

一切发生得太快,大概是数百年都未曾出现过受刑的犯鬼斗殴之事,兵们一开始也没有反应过来,而我已经与暗影在所有鬼面前似模似样的过了三招。

兵训练有素,其中一队立刻上来要将我与暗影分开。

结果况不仅没有好转,反而变得更加复杂。

三个兵更加困惑,在他们眼中,他们的同僚不知为何与我和暗影扭打在一起,左一拳头又一棍子的,似是自相残杀。

这是“镜影”的另一重妙用。

在入局的鬼差眼中,各有各的幻象,认不出真实与虚幻,都以为自己在一本正经地劝架呢。

我与暗影早已退出战局,用从兵上摸出来的钥匙开始解镣铐。

我很快施法,运用我登峰造极的造假术,将我和暗影都易容成兵模样。

其余三位鬼差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与暗影的一切动作,又看着那十四个兵相互扭打在一起,似乎还没有理解发生了什么。

“他们几个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不想死在这的,就与我们一起逃!”我看着三个鬼差依然呆愣,不由分说解开了他们三个的镣铐,顺带给他们施法易容成了兵装束。

直到我给他们三位都易容结束,他们茫然的眼神中才猛然透出光彩,但是脚步仍旧有些迟疑。

时间有限,接下来他们作何选择是他们自己的事,我与暗影趁着狱门大开,夺路而出。

火山大地狱的出口和狱门隔了有一段距离,出口在罗酆山顶,与狱门隔了五十余里。

一路御着风迅速朝出口而去,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便靠近了出口处,在临近出口百步不到时放慢了脚步。

出口与我被送来时一样,是狭窄的井口,一次顶多两人并行。

与上次不一样的是,井口处密密麻麻守着百号兵,防卫森严了许多。

我与暗影本就当过鬼差,伪装起兵来亦是轻车熟路,准备大咧咧往外走,俨然一副换防结束要回家的样子。

“站住!”

我与暗影低下头,依言停了脚步。

“大人何事?我们刚刚下值,准备回去了。”我粗着嗓子回了一句,面色自若。

为首的兵队长狐疑,“换防一向是七鬼一队,怎么就你们两个出来,其余五个呢?”

另外一个兵队长同样皱起眉头,“你们两个,看着眼生得很,叫什么名字?把腰牌拿出来看看!”

我暗道一句不好。

我以前当鬼使的时候从未在火山大地狱来过,哪里知道他们换防必须七鬼一队。

他们起了疑心,看来只能硬闯了。

暗影的反应比我更快,已然三个御雷术丢过去,瞬间将两个兵队长以及他们后的一排兵炸倒在地。

我叹一口气,立刻跟上,同样三个御火术与三个御雷术左右开弓。

猝不及防之下,兵损伤惨重。八成的兵瞬间倒在地上,一个照面就只剩下十几个了。

毕竟曾是同僚,我不想把事做得太绝,下手还是留了分寸。

倒在我手底下的兵们,看着死鬼一般,其实昏睡两就又能活蹦乱跳。

我只求脱,并不想要他们魂飞魄散。

此时,眼花缭乱的术法乱飞间隙,几个女鬼的影在百步之外一闪而过。

距离虽隔得有些远,不过在我的视力经过火山大地狱的锻炼已非往可比,看得那叫一个清楚。

一行约有十五个女鬼,个个手里拿着大食盒,看样子是来给这些看守井口的兵送饭的,就和无袖的差事一样。

估计是被这边的动静吓到,见到火光雷光四以后,饭也不送了,一个个抖抖索索地丢下食盒拔腿狂奔。

可不能让她们跑了,但凡有一个漏网之鱼,半的功夫整个地府便要给我下通缉令。

剩余的少数兵战力也不过如此,我放心留暗影独自对付其余的兵,自己一个腾跃,拦在几个送饭的女鬼跟前,将跑得最快的那些一一打晕。

待我回头时,唯独有一个女鬼站在原地没走,不知是否因为这突然的变故吓到忘记逃跑还是别的。

对不住了,若非非得已,我也不愿意这样。

我叹一口气,抬起手掌,准备将最后一位女鬼击晕,手却僵在半空中,迟迟没有劈下去。

女鬼手中的食盒掉在地上,一双大眼睛愣愣地望着我。

我略带苦涩地一笑,“小桃?”

第二章 跑路

“你要拦我吗?”我停了手,看着小桃。

小桃是我初来地府除了青歌与无袖之外,最好的朋友了。

她一直羡慕我能够当鬼使,一直也想当鬼差,如今这个给兵送饭的差事,相当于是全了她的心愿。

如今的我,却是当了逃兵。

暗影此刻已经结束了与兵的缠斗,出现在我旁,见了小桃毫不犹豫一掌飞过去,被我眼疾手快拦了下来。

“你要拦我吗,小桃?”我又问了一句。

“玉叶姐姐——”小桃咬着下唇,原本红润润的脸色变得半红半白,神很是挣扎。

小桃一向很正直,这一点我早就知道。

如今我从火山大地狱逃出,又和暗影打倒了这么一大票兵,或许会将这件事报给酆都。

或许,是不得不说再见的时候了。

我难免有些伤怀。

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出乎我意料。

小桃飞快丢下食盒,从怀中逃出一个钱袋,极其迅速地摘下自己所有的首饰,一把冲到我面前塞到我手里。

“快走,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们!”

小桃一头冲向十步之外的双手合抱粗的树干,一副不撞死自己不罢休的架势。

我一个闪,在她撞到树干之前一掌将她击晕。

“傻孩子,这么撞脸就毁了,而且一看就是自己撞的。”我将小桃小心翼翼抱起来,和其他晕倒的女鬼们放在一起。

“你快些,此处不可久留。”暗影已经等不及了。

我眼睛发酸,很快擦了一下,随着暗影继续出逃。

一路逃着,暗影问我,“方才那个女鬼认识?”

“是我的一个朋友。”我答道。

小桃傻得一如既往,此番逃走以后,我们大概很长时间没有机会再见了。

“倒是对你不错,就是傻了点。”暗影道。

离这里不远处就是朱林,上次因为灵朱果的事,百草园的地图我仔仔细细背过一遍,熟得很。

这一次我和暗影进一步易容,换了普通兵的装束,顺着记忆中的路线一路逃到百草门。

百草门的兵相对没有那么森严,一共也就两个兵一左一右在门口守着。

我们打算故技重施大摇大摆的走过去,尚未走到他们面前,其中一个兵一双贼兮兮的眼睛在打量我。

我修为已至鬼爵,对这种打量敏感得很,一路面不改色向前走时,也暗自打量起这个奇怪的兵。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这个兵的样子也不是很像兵。

但是我们经过门口时,他未发一言也未曾拦下我。

正在这时,另外一个和他一道守门的兵如同睡着似的,绵软无力向暗影倒去。

暗影条件反,一掌把他打飞,让他彻底没了动静。

我亦蓄了一掌,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这个醒着的奇怪兵招呼过去,兵却如同腿折了一般,关节以极其诡异的角度反跪下去,恰好让我一掌落空。

“是你?!”兵熟悉的声音传来,我才恍然大悟。

姿势虽然有些奇怪,但是并不妨碍我和小伞彼此认出对方。

小伞先是一愣,神色古怪地看了看跟在我边看着有些尴尬的暗影。

“这位兄台以前没见过,怎么称呼?”小伞状似无意问了一句,打量着暗影,最后将目光锁定在暗影的紫眸上。

“我暗影。”暗影竟带了一丝腼腆。

小伞点点头,“拿上这个,跟我走。”

接着变戏法一般,拿出一件隐斗篷丢给我,犹豫了一下,又拿了一件递给暗影。

“姑娘还真是有本事,我知道你被抓起来以后就计划着救你离开,原本都已经定好了半个月后兵换防的时候,我乔装打扮混进去开狱门。这段时间在朱林附近踩踩点,没想到你们先出来了。”

小伞一路走得顺畅,方向正沿着忘川河,走的还是最靠近河边恶臭最浓,鬼影都少见的一条路。

看样子,小伞的计划是带我从忘川尽头的天涯海角处逃离地府。

“等一下。”

小伞依言止步,回头看我。

“我想先去一趟酆都。”

唐越清与杨恭的婚期就定在今,我从火山大地狱逃出来最想做的事就是去弄个究竟。

他若果真心甘愿

一阵酸楚的感觉袭来,我不愿再想下去,只想先见他一面。

小伞满脸惊讶,“你现在是地府逃犯,先逃离这个是非之地才是要紧,去酆都?你不要命了?”

“你们先走,不用担心我。以我的修为再加上隐斗篷,他们抓不到我。”我坚持道。

小伞眉毛倒八竖起,一张小脸几乎要皱成苦瓜,“到底什么事你非去不可?”

暗影及时插了一嘴,“自然是牵挂某位下的婚事。”

小伞恍然大悟,“原来是三下,难怪。那你就不必去了,三下的婚事早在两前就办了,还是三下亲自向鬼帝提的,说是不愿因私废公耽误战事。想来是你在火山大地狱消息不通,不知道罢了。”

“你此言当真?”

“当然了!我骗你做什么?如今地府与魔界已经开战,除了火山大地狱,其余地方的兵都有一大半调去打仗了,否则守卫不过如此少,我不会混进来得如此轻松。两之前的三下的婚事也从简,如今他们夫妇二鬼想来也不在酆都,去了前线。”

小伞的话我信。

他亲自提这么说来,他与唐越清的婚事的确是他自己同意了的。

后已有一阵动,似乎是有一队兵追了过来,也不知是得了哪里的风声。

小伞道,“快走吧,再耽误不得了。你们挑的时辰正是各处兵换防,百草园那边出了事,火山大地狱的异样很容易被发现的。”

我比我想象中平静,没有再坚持前往酆都,安静的转过,只是觉得脑子有点懵。

我任由小伞抓住我的手臂,一阵风带着我迅速往天涯海角方向飘去。

意识似乎长了翅膀,我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变得虚幻起来,浮浮沉沉的不知飘了多久。

过了好一会儿,我感觉浑一阵湿冷,才醒过神来。

“回神了?”

第三章 逃离成功

眼前是小伞和暗影左右护法一般,各自扶着我的一只手把我架在中间,御风的速度快得与我不相上下。

“我怎么湿了你们干嘛这样架着我”我发现上湿漉漉的,像是在水里泡过似的,风一吹还怪冷的。

暗影冷冷道,“你已经跌下河三回了。”

小伞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你这腿软的毛病哪里来的,从风上都能跌进忘川河,亏得我与暗影一次次把你捞起来,要不是我俩扶着,你就溺在河里喂那些恶鬼吧。”

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开始走神,但忘川河水有多恶臭我还是有数的,难为他们一次次给我捞上来。

我自知理亏,没有争辩什么,只是精妙cāo)纵御火术将衣服瞬间烤干,再不想其他专心跑路。

六个时辰片刻不歇息的功夫,我们一行三鬼便到了忘川尽头,天涯海角。

天涯海角亦有兵看守,好在我们有隐斗篷这个神器。小伞与暗影各自在隐匿气息上都很擅长,我也在暗影的指点下将自己完全裹进隐斗篷。

小伞与暗影共用一个斗篷,我独自用一个斗篷,在兵们的眼皮子底下,一溜烟儿窜了出去。

走出天涯海角,便是另外一方世界。地府的冷潮湿气息一散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微微湿润的温暖。

一道和煦的阳光照耀,略带泥土味的气息扑面而来,一如那司祭大人带我从六道轮回口那般。

如今已是分,万物生机勃发。

我伸了个懒腰,享受阳光照的同时,防晒术自然而然地出现,轻轻笼罩我的全。

阳间灵力虽稀薄没法进一步修炼,也不至于像火山大地狱一般必须靠防晒术才不至于流失。

“小伞,这一次我与暗影能够顺利从地府逃到人间,多亏有你帮忙。”

小伞笑嘻嘻,“讲什么客气,少爷反复嘱咐过要我一定照顾好你,分内之事。”

“多谢相救。”暗影道。

小伞抿笑,鼓励后辈一般拍了拍暗影的肩膀,“举手之劳,好说好说,你与玉叶一起出来,想来能够逃狱成功也少不了一份力,是我要谢你。”

暗影的脸莫名红了,“不敢。”

我奇怪道,“暗影,你没事吧是不是对付兵的时候受了伤”

我与暗影修为虽高,但是之前在火山大地狱受刑时,背上仍有尚未愈合的伤。在火山大地狱的高温之下还好,出了地狱之后的湿反倒让背后的伤难受起来,若是不小心控制,甚至有化脓的可能。我如今靠着防晒术又浑笼了一层灵力,才控制住伤势。

“我无妨。”暗影脸色很快恢复,看不出任何表。

“如今离了地府,你接下来什么打算”小伞笑了笑,问我。

“现在阳间寻个僻静处养伤,伤愈之后再说。”

说实话,我自己也不知道有何打算。

地府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

杨恭

不提也罢。

“也好,如今魔界与地府开战,在阳间躲躲清净养养伤也不错。”小伞道。

说到这里,我忽然想起,阿束如今在魔界,他将小伞留下照顾我,也不知他的形如何。

紫手链和山河扇,一应在我被送到火山大地狱时被夺走,下落不明。

我念头一动,“对了,方才忘了问了。我在火山大地狱时便听说地府与魔界的战况如何了阿束还好吗”

“公子一切都好,如今地府与魔界刚刚打起来,多数时候双方对峙,几场小仗也没动真格,也就各自数百伤亡。那些进了神魔之井的鬼卒修为亦要受压制,他们暂时不敢硬来。不过近倒是听说,天帝有派兵前来援战的打算,到时候可能会有些棘手了。”

小伞讲得很清楚,虽然如今局势还行,在不久的将来阿束他们就会有麻烦。

我思索道,“如今你已经将我安全送到阳间了,战事要紧,阿束肯定需要帮忙,你回去帮他吧。”

小伞连忙摇头,“这可不行,公子吩咐了,我需得看着你,以免地府来找你麻烦。”

“如今他们打着仗,多半顾不上我才是,能有什么麻烦你放心去吧。再说了,以我的修为足够自保了。逃命的时候我看得出来,你修为不低,应该能帮得上阿束的忙。”

我已是鬼爵修为,算起来地府百万之众,修为在我之上的不到百位。

小伞御风的速度与我相当,这也意味着修为与我相差无几。

“你逃出火山大地狱时想必也知晓,地府与魔界开战,大量的兵力都调到了前线,唯独火山大地狱附近守卫森严,你就就不知道原因那些都是唐家的私兵。谁知道那个恶女鬼知晓你逃狱之后会不会来找你麻烦,不行,我得在阳间守着。”小伞皱眉。

“你说的是唐越清”

我回忆了一番,的确火山大地狱口子的看守比寻常多得多,兵防卫森严程度甚至比忘川尽头天涯海角这样的人界出入口还要高,的确不同寻常。

“她不也没敢把我怎样。守在门口而已,也没有再来直接找我麻烦。”

暗影冷面补了一句,“那是因为我用了镜影。”

我语塞。

铁一般的事实不容我反驳。

若非暗影出手相助,估计我在火山大地狱时早已灵力散尽,变成那位倒霉鬼差自毁元神前的骷髅架子了。

小伞十分满意暗影的配合,小手一辉,“行了,不用多说,我会暂时在阳间留一段时,至少等你伤势痊愈,我再回魔界。”

“暗影,你接下来有何打算”小伞笑眯眯地问暗影。

我总觉得,小伞看暗影的眼神很奇怪。

不同于看阿束时的恭敬,也不是看我的客气。

怎么说呢,有点慈祥。

怎么看都像是长辈看晚辈的神态。

“我与你们一起。”暗影低眉顺眼。

暗影的反应也很奇怪。

原本在火山大地狱还很郁,在见到小伞之后一扫而空,反而真的如同一个年轻后生一般,时而腼腆脸红。

我似有所思地问道,“小伞,你和暗影是不是以前认识”

第四章 占了个山头

阿束是魔族,小伞和暗影也是魔族。

他们三个都通过神魔之井并且出现在地府,彼此有什么联系也说得过去。

小伞和暗影却同时摇头。

“不算认识。”小伞道。

“我早听闻前辈大名,只是晚辈籍籍无名,前辈不认得我。”暗影声音略激动,俨然一个看见自己偶像的少年。

我啧啧称奇,“小伞,你在魔界这么有名么?”

平里小伞一向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没想到居然还有崇拜者,出乎我意料。

小伞故作谦虚,笑容却已经出卖了他,“哪有哪有,我不过是擅长一些旁门左道的伎俩,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小东西,就像那些药和机关,这才偶然出了名,贻笑大方罢了。”

“哪有,前辈您劳苦功高——”暗影想要辩驳,被小伞示意止住。

“我们先寻一个地方落脚,这里离天涯海角太近,我们再走远些,寻个山头住下吧。”小伞道。

我觉得有道理,便同意了。

我们朝东北方向而去,选了一个远离人烟的僻静山头,叫玉罗山。

最近的城镇距离玉罗山也有百里,但以我们的修为去一趟也就一炷香的功夫,很是方便。

有了小伞和暗影两大劳力以后,搭房子简直不要太容易。我们到达玉罗山时已是正午,从山上就地取材到整个房子连屋带院框架搭建完成,也不过落西山。

我只负责打杂和造些锅碗瓢盆一类的小玩意,体力活儿全是小伞带着暗影做的。

小伞看着整个院子,不大满意,随手添了十几道机关在院内,他人误闯会死的那种。

暗影看着整个院子,不大满意,随手添了一个院内迷阵,即使修行人也会迷路的那种。

我看着整个院子,不大满意,随手添了一个障眼术,从外界看起来与四周绿树融为一体完全不知此处有房屋的那种。

最后,我们三个终于都满意了。

“看来在阳间生活,也不是什么难事。”小伞带着一丝骄傲地感叹道。

“是。”暗影道。

“若再有个聚灵阵就更好了。”我道。

阳间灵力稀薄,修行人少,少数的洞天福地也都有修行人出没,实在不适合我们这些从地府出逃的家伙去,太显眼。我并非想要追求修为的进一步上升,只不过若有聚灵阵,小火猴子在我后背留下的最后几道刀疤会好得更快一些。

“这好办,等过几天材料找齐了,我替你做一个。”小伞道。

我惊异,“这你也会做?”

聚灵阵乃不传之秘,不论是六界的哪一界,能做的人都凤毛麟角,且即便知晓布阵之道,起码得是鬼王级别的修为方能成功布阵。据我所知,能有鬼王级别修为的,都活了至少万儿八千年。

小伞看着年纪轻轻的

“小伞,方便问一句,你今年高寿?”

“问这干嘛?还有,什么高寿?我才一万三!你应该问我今年贵庚。”

“你怎么什么都会做?!”

我震惊,旁边的暗影倒是很淡定。

也就是说,当年在地府小伞找我碰瓷的时候,其实只是闹着玩。

以我当时那点薄弱修为,说不定连他一根腿毛都踩不断。

“这有什么,隐斗篷也是我做的。我会做的东西多着呢,够我们滋滋润润活下去了。”小伞扬起脑袋,很骄傲的样子。

“前辈一向低调的。”暗影道。

小伞瞪他一眼,“不许叫我前辈!显得我多老似的,你就和玉叶一样,以后叫我小伞就好了。”

“好的前辈。不,小伞前辈。”暗影道。

小伞翻了个白眼,很是嫌弃道,“不与你说了,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我去猎点东西来。”

“我也去!”暗影连忙跟上。

暗影和小伞钻进了林子,看着他二人的背影,让我有种久违的温暖。

以前我与青歌无袖同住时,他们也时常斗嘴打闹。

短短一功夫,在阳间新造的房屋内,竟有一种家的氛围。

我想,或许就在阳间长长久久的住下去也不错。

很快暗影独自回来,手里拎着一只野兔和两条鱼。

“小伞怎么没回?”我问他。

暗影道,“前辈嫌我太慢,让我先回,自己走远了。”

“你带回来的东西已经够吃了,他还想猎虎豹不成?”我惊异,手里却没停下,利落地接过暗影手中的兔子和鱼,去厨房磨刀霍霍。

小伞回来时,一桌饭菜刚刚做好。

我见他两手空空,便问他,“你方才去了许久,怎么什么都没带回?”

“谁说的?”小伞贼兮兮一笑,从袖中掏出一个小东西。

紫手链!

我惊喜交加地接过,又不免担心。“你回了趟地府?这太危险了!”

“有隐斗篷在出不了事,再说了,逃狱的又不是我。这是你与公子联系的重要信物,怎么能被地府那些人拿走,我当然要带回来!”小伞笑嘻嘻。

“你可有受伤?”

“有那么一点皮外伤,很容易好的。所以今天的兔子腿归我了,我得好好补一补。”小伞依然笑嘻嘻,仿佛世间没有什么大事一般。

暗影很听话地切下四条兔子腿,全部递给小伞。

小伞一瞪,“用得了这么多吗?”

放了两个兔子腿,我和暗影碗里各一个。

“多谢你。”我轻声道。

“用不着用不着。以后有了紫手链,你和公子便又能联系了。”小伞咬了一口兔子,很是满意,又问道,“等你伤好之后,还有什么打算吗?”

“阳间的子清闲,我觉得在此隐居也不错。以后我与地府再无瓜葛。”

小伞说话间却带了犹豫,“可你上的味道”

“什么味道?”我不明所以,仔细在上闻了闻。

除了烤兔的味道,没有别的味道啊。

小伞眨眨眼,“没什么,既然再无瓜葛,也不重要。”

暗影难得主动开口,“小伞前辈,公子他况如何?若有需要,我愿意帮忙。”

小伞难得不慈祥一回,一脸嫌弃,“你还是先养好伤吧,去了也是帮倒忙。”

其实小伞不说,我根本看不出来暗影有任何受伤的样子。

暗影连忙道,“我修为尚可,伤很快就能养好的!”

第五章 隐姓埋名

暗影有些急了,小伞不为所动。

“无妨,小伞。暗影若愿帮我是好事。”

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是阿束的声音。

院门轻轻被推开,阿束就站在院门口,他微笑着,一如既往地和煦。

小伞已经站起,恭敬地请阿束进来。

暗影随着小伞亦站起,打量着阿束又看了看小伞的动作,忽然激动起来,却没有贸然开口说话。

“小伞方才将你在阳间的位置告诉我了,我便过来看看,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阿束笑着走进院中,完美避开所有陷阱,对我说道。

“没有没有,你来我很高兴。”

阿束能来,确实是意外之喜。

“你背上的伤”

我一侧,阿束的注意力便被吸引,皱眉不已。

今刚逃到阳间,一整都忙着造房子,我的衣衫尚未来得及换,还是地府那件灰扑扑的单层布衣,挡不住我背后伤口向外的灼之气。

虽说我已经用灵力控制,火灼的痕迹还是很容易被发现。

“小伤而已,过几就能好,方才小伞还说要做个聚灵阵用来养伤,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笑道。

逃都逃出来了,痊愈是早晚的事儿。

用了防晒术之后,伤口的灼痛感减少了至少九成,接下来只需要用灵力覆盖大半个月,等伤口结痂脱落就好了。

阿束皱眉并未被我的话抚平,样子看着比他自己受伤还难受,我少不得安慰他,“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见我是有后福的,何必担心呢。这里好的,你难得上来一趟,回去忙吧。”

“不急,这几我就留下照顾你,小伞带着暗影回去替我就好,我们之间有联系,如今况还好,等事紧急了,再让他来找我。”阿束道,看了一眼小伞。

小伞心领神会,“少爷放心,我和暗影一定办好。”

说着还戳了一下发呆一般的暗影。

暗影如梦初醒般,“下放心!”

下?!

阿束?

我抬起头,眼看着小伞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一跳,样子很想将暗影揍一顿。

暗影一开始浑然不觉,看到小伞的神色后更加如梦初醒般,脸色逐渐涨红,如同闯祸被抓的孩子一般低下了头。

我将疑惑的目光转向阿束。

阿束一脸歉意的笑了笑,“罢了,你既然已经知道我们都是魔族,多知道一些也无妨。我是魔君最小的儿子,魔界的小下。”

我之前就猜测过阿束的份,已经很淡定,“难怪小伞这样高的修为还愿意追随于你。其实我已经猜到你是在魔族有份的人,起码是将军之类的,没想到是下。”

“上次你说我们是朋友时,我本想告诉你,只是怕这样的份会吓着你。”阿束认真道。

“阿束,别这么说。你尽心尽力让小伞帮我救我,我对你只有感激。”我亦认真道。

“救你是应该的。离开了地府便是广阔天地,我陪你养伤,等你伤好之后我带你各处逛逛,就当是散心。”阿束道。

阿束说得虽轻松,但打仗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尤其是为魔君的子嗣,承担的是整个魔界的责任。就魔界与地府撕得天昏地暗这架势,阿束肯定比我想象中还要忙。

“真的不用,我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你要忙的事太多,这样我会过意不去。”

阿束坚持,“我若不亲眼看着你伤愈,我亦过意不去,定然难以专心管打仗的事。”

说着上前一步,“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就让我多陪陪你。这样的子,以后说不定再没有了。”

说着,阿束如玉的脸庞浮上一层黯然。

我面露犹豫。

“我答应你,到我该回去的时候,我绝不误事。”阿束再三保证。

“那好吧。”

他如此坚持,我不好意思拒绝,只得答应。

若是放在从前,我巴不得阿束这样的美男子在我边多多相处。

如今阿束依旧清俊出尘,却再无相处时的那种悸动,更多的是感动。

见我终于答应,阿束亦展颜。

说着,小伞拉着暗影默默地离开,只带走了一个隐斗篷,留下一个。

很快小茅屋中,只剩下我和阿束。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出现了一瞬间的宁静。

我不动声色地将目光转向了桌上。

小伞他们走得急,饭桌上的鱼汤基本未动。

“你来得晚,也该吃点东西,正好尝尝我的手艺。”我拉着阿束在木桌前坐下,给他盛了一碗鱼汤。

阿束接过我递过去的那碗鱼汤,细致地抿了一口,眉毛弯起来,“很好吃。”

这个享受的反应让我很是满意,乐滋滋道,“你若喜欢,这些天我都给你做饭。”

阿束笑着说,“求之不得。”

……

饭毕,阿束放下碗对我道,“玉叶,我想替你看看后背的伤。”

虽然背上最后那几道伤我自己看不见,想也不用想肯定触目惊心。

我知道,阿束说的“看”并非要除了衣服查看,而是用灵力“看”,但我也知晓他要看也绝不是只是看看,必然会想方设法替我疗伤,想来是要耗不少灵力的。

这种事,实在不好太麻烦他,我自己来就好。

张口便拒绝,“不碍事的,伤得不算重,过几自然也就好了。”

阿束道,“我的意思是,魔族有密术,能加速伤口痊愈且不留疤痕,加上小伞制的药膏,费不了多少灵力。”

我将信将疑,“果真能不留疤痕?”

“不仅不会留疤,还能把以前的疤痕全部去了。”阿束有成竹道。

之前那小火猴子在我肩膀上作威作福的时候没少乱划,虽说旧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多多少少还有些淡痕,总归不好看,我虽一向达观,此番能逃出生天就已经十分满意,留下疤痕什么的也不强求一定要设法去了。

但此刻既然能够消掉这些疤痕,何乐而不为?没有人会嫌自己更好看。

阿束笑道,“放心吧,权当一试,总不会有害。”

能祛疤的吸引力实在太大,我无法拒绝,欣然道,“那有劳。”

我盘腿而坐,阿束亦在我背后坐下,很快我就感觉到,一道灵力轻轻探向我的后背,是阿束的灵力。

第六章 求医问药

半个时辰后,生体寒的我除了一层薄汗,明显感觉到了上的清凉。我能感觉到,伤口上的火毒消去了多半。

“这是小伞之前配的药,每敷一次,不出七,疤痕就可全消了。”阿束收功起,递给我一个小罐。

和之前小伞塞给我的一大堆瓶瓶罐罐一样,不过巴掌大小,凑近一闻,便是一股清凉的气息。

“多谢你。你们家小伞还真能干,什么都会做。”我由衷赞叹。

“这些年我能平安在地府度,多亏了小伞。若不是他,恐怕我早已尸骨无存。”

阿束的声音又轻又柔,蓦地让我有了一丝触动。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他过去的事。

我回过头看着阿束,静静等待着下文。

“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在冥界。自我记事起,便是小伞带着我一起生活在蒿里山附近。魔族想要在冥界藏并不容易,一百岁之前,我的头发和眼睛没法染色,只能躲在林子里,也没有旁的玩伴,只有小伞每设法恶作剧引我开心,做各式各样的小东西给我逗趣,我这才开朗了许多。”

我曾经当过鬼差,自然知晓阿束所说的“并不容易”已经算是极轻描淡写的了,冥界秩序井然,即使是荒郊野岭,也是定期会有兵巡逻的,但凡见到眸发双紫可疑之鬼或是带有魔族气息的鬼,必然会抓起来,若遇见反抗的,甚至有当场格杀之权。

我初见阿束时,他上丝毫没有魔族气息,一双眼睛黑亮有神,论谁也想不到能和魔族沾上半毛钱关系。

“原本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冥界的人,只不过特殊了些。三千岁之前我从未去过魔界,自然没有什么归属感。直到有一,小伞拿出隐斗篷,带我去了神魔之井。”

“我在那里,见到了我妹妹,和母亲。”阿束说到这里,便是一顿,神色染上一丝惆怅。

神魔之井

我脑海中一声炸响。

上一次阿束曾对我讲过,神魔之井那里囚了一位天妃。

莫非

莫非阿束的母亲,就是那位可怜的天妃?

我顿生怜惜,轻轻握住他的手。

阿束自嘲般一笑,“没错,我上次与你讲过的那位天妃,正是我的母亲。魔族的血脉相连,小伞将我带进神魔之井的那一刻,见到她们的第一眼,我便都知晓了。母亲说,囚在神魔之井之后才发现自己有孕,虽受重伤,还是拼死生下我与妹妹,几乎散尽修为。妹妹胎里不足,生来便比寻常孩子少了一魄。因此我这些年,一直都在设法为妹妹寻药治病。”

我恍然,“所以,当时我遇见你时,你才想去百草园寻灵朱果。”

那时,我一门心思想要寻回我阳间的记忆,才把主意打到灵朱果上。

“不错。”

“你妹妹吃了灵朱果以后可有改善?”

阿束摇了摇头。

我一愣,很快安慰道,“阿束,你也不用太担心,早晚会有办法的。”

我也不知缺一魄和少颗心哪个程度更严重。这两种都会让人失去记忆,我恰巧又都经历过。

当时我吃完灵朱果之后,记忆虽有零星片段拾起,还是不完整。

想来,阿束的妹妹要痊愈,得另有机缘。

就好比我上次失了一魄却很快恢复记忆,是因为和杨恭

我摇摇头,将关于他的一切念头压抑下去,看着阿束。

“我听说玉照神君医术高超,平里住在长白雪山,不如我们一道去寻他,求他为你妹妹治病。”

阿束笑了笑,“好,等你伤愈,我们再一起去。”

“等什么伤愈,我也带着伤呢,不如这便去。”

阿束拉住我,“不用心急,以我们的修为,从此处赶往长白雪山不过两路程,还是等你伤势好些再去。”

“万一迟了这两,玉照神君便走了呢?”向来求人办事这种事都是赶早不赶晚,知晓阿束的故事以后,我开始真心为他妹妹考虑。

阿束笑道,“也有可能这两去了,玉照神君恰巧不在,过几才回来。讲机缘的事强求不得。该来的迟早回来,不急于一时。”

所谓机缘,命运一类话题,向来是我不擅长的。阿束成功说服了我。

“那好吧。便在此处多住两。”

不过说到机缘,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阿束。”

我试着用灵力探了探口的镇魂珠。如今我修为已经恢复到鬼爵,只余上一些小伤,想来没了镇魂珠也不碍事。

一道紫光如我所料亮起。我用灵力引导着它一点一点从口移到我手上,重新变为一颗平平无奇的小灰珠子。

“听暗影说这就是镇魂珠,是你们魔族至宝。我在须弥府找到的,前些子我靠它捡回一命,既然如今我无事,也逃出了冥界,自然应该物归原主。”

阿束震惊地看着我手中的小珠子,失语半晌,小心翼翼接过,“这确实是我魔族重要之物,有了它,能为我魔族避免一次灭顶之灾。大恩不言谢,玉叶,你确实帮了我大忙,后若”

我笑着打断他,“你我早就是生死之交了,不用多言。”

阿束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说得也是。”

“天色已晚,你先去上药休息,明我带你去镇子里逛逛。”

我与阿束各自回了房间。

小伞的药膏确实好用,敷上以后便是一阵沁凉,却刺激很小,不似那种伤的寒气。

上完药,我整个人倦意上涌,很快沉沉睡去。

第二醒来却是倦极,反而像是几未合眼一般,浑上下都沉重得不行,动弹一下都费劲。

阿束紧皱眉头给我把脉,道了一句奇怪。

之前在阳间的时候,吴戈就找过大夫为我把脉。

我又没有心,切脉的结果除了“此人已死”什么也把不出来。

阿束觉得我脉象奇怪,也有可原。

“是因为没有脉象吗?”

“你体内脉络与灵力的循环,与寻常修行者不同,与冥界众鬼亦不同。”

第七章 伤愈

“有何不同?”

“经脉与灵力运转比寻常冥界之鬼快许多倍,照理说你没有心,即使脉象有所不同,也应该是比寻常修行者更慢,如今刚好相反。是以,我也不敢十拿九稳。”

阿束迟疑不定。

若是正常修行人,通过心跳便可知晓自己体内的灵力运转速度,而我只能通过内视来知晓自己的况。

我闻言内视,发现体内果真如阿束所言,灵力运转速度与以前相比,悄然提高了十倍。

“所以我昨上了药便无法动弹,大抵是因为药效缘故,灵力运转加快消耗了体力,这才浑没劲,也感觉困。”我有点明白了。

体内循环加快,自然伤口更容易愈合。只是这样一来,上的气会更引人瞩目。好在之前与小伞暗影造这个院子的时候加了不少隐匿的术法。

我笑道,“既然如此,能早伤愈也是好事。我便好好休息。”

阿束倒是一脸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便问道,“阿束,你在想什么?”

阿束回过神,“我在想,你在来地府之前,是否去过别的地方。”

我仔细回忆,“来地府之前我尚在阳间,那一世是说吴戈一道生活,最后我用了鬼祭之法救了他,再醒过来就是在地府了。另外,救下夭梅的时候我看到,取走我心的是鬼帝。至于我的心最后去了哪里,我又是如何到了地府,就不知了。”

阿束将他的世毫无保留告诉了我,关于我自己的经历,我也没有什么想隐瞒的,让他知道也无妨。

听到鬼帝时,阿束眉毛一挑,抬头看我,“你还想拿回你的心吗?”

“想。也就想想。”

想归想,哪有那么容易?

方才逃脱地府亡命天涯,先养好伤然后找个地方默默提升修为才是正经,如今横竖前世的记忆也找回来了,一时半会想太多也无用。关于何时取回自己的心这事我早就想过,却也知道要慢慢来。

阿束取出自己的锦袋,将我昨交还给他的镇魂珠又送到我手里,眼神灼灼,“既然如此,镇魂珠你先拿着用。我曾经教过你‘幽冥决’,与镇魂珠两相配合,即使是在阳间也能快速提升修为,不至于受到反噬。”

我被阿束忽然的激动弄得不知所措,“这?”

“阿束,你没事吧?”

我很不解,为何切完脉问完我的经历以后,阿束就变得“激动”起来。

“无事,小伞的药原本药效只是加快血液流转,只是你的体质特异,连灵力的运转也加快了。我觉得这正是你修炼的好机会,说不定修为会因此更进一步。我想帮你。”阿束道。

“既如此,你之前问我,是否去过别的地方,又是何意?”

“我只是好奇,你可能碰到了什么别的机缘,因为这种况实在少见。玉叶,你就照我说的做,我不会害你。”阿束道。

我总觉得,阿束隐瞒了一些别的东西没说。

但是最后一句话我是信的,阿束不会害我。

接下来的三,我依然浑重得如同灌铅一般,背上的伤口却眼可见的速度在消退。

原本我承诺的做饭的活儿,自然落在了阿束上。

除了一三餐,阿束每都早出晚归,也不知道从哪里弄回来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炖在汤里给我吃,汤的味道固然好,还是带着一股隐隐的药味。

虽没法走动,也不妨碍我修习阿束教我用的幽冥诀,配合上的镇魂珠,即便灵力稀薄也没有聚灵阵,修为也是一千里地向前。

第七,上的伤果然痊愈,旧伤的疤痕也消去得八**九。

到了第十五,我的后背再无一丝伤痕,如缎面般光滑。上沉重的感觉也终于退去,能下走动了。

阿束便陪我去镇子里逛街,除了鸡鸭鱼之外,还买了一堆黄纸符咒朱砂和水银回来,说要教我阵法。

在地府当鬼使时子过得简单忙碌,那时见过一些会使阵法的鬼虽觉得好玩的。

譬如篝火晚会上的八卦阵,能直接将火焰喷上半空现出一个八卦阵拢住前排的鬼众,看着仿佛火焰要沾到上实际上却没有任何伤害,很是好玩,只是我一直没有机会学。

如今阿束说要教我,我自是兴致勃勃。

阳间不似冥界,洞天福地少得可怜,灵力稀薄之地修行更难,因而旁门左道譬如阵法一类,造诣比起其他几界更高。论阵法材料,天界最好,其次便是人间的万物。这些集市能买到的普通材料,用于学习阵法再好不过。

“这个迷阵,看着似曾相识。”我盯着只是用竹片和符咒摆布成型催动灵力形成的阵法。

暗影之前在院子里加的迷阵,比这个阵布起来更简洁,功效却更复杂。

原本在须弥望时,司祭大人教过我们几个参加考核的鬼差一些简单阵法,譬如隔音阵之类的。

倒是和如今阿束教我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些都是小伞在我年幼时教我玩的,是繁琐了些,但胜在用料简单,耗费的灵力也不多。如今只是基础,练到高深之处,便能用比别人更少的材料,做出更高级的阵法。”阿束道。

“小伞倒真是个能人。”我再一次由衷感叹。

上一次小伞便说过,聚灵阵他也能做,想来便是另辟蹊径的妙处。

“呀,我仿佛听到有人在夸我。”一个轻快的声音传来。

说曹cāo)曹cāo)到。

小伞恭敬地对阿束行了礼之后,一眼看向了我刚布好的迷阵,带了笑意。

“来了?方才我正和阿束说你是阵法大师呢。”我笑着回应。

“旁门左道,你们不嫌弃罢了。玉叶姑娘修为看着也比之前精深不少,人也变好看了,恭喜了!”小伞笑眯眯的。

“说得像我以前很丑似的,这次来找阿束是出了什么事吗?”我问道。

不过看小伞的神色,并没有十分焦急,想来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

“不是公子的事,是姑娘你的事。我们那逃离地府以后,鬼帝下了通缉令。如今整个地府都在找你,已经有鬼差准备来凡间了,你小心些,平里若是出门,一定要控制自己的气,别被发觉了。”小伞道。

第八章 有远客来

一语成谶有的时候准的。

小伞话音未落,院外便出现了一个声音,直接喊出我的名字。

“玉叶,你可在此?”

是吴青的声音。

我浑顿时寒凉。

地府对我下了通缉令,吴青此番前来,莫不是来抓我回去的?

原本我以为在阳间低调地住着,地府虽然会通缉我,少说也得一年半载才能寻到我的踪影,如今不过半个月,便找上了门。

果然我还是低估了地府的实力。

至于吴青,我还是修为低微的鬼使的时候,他没少给我帮忙,一直除了青歌无袖一家和小桃之外,与我关系最好的就是他。若是他亲自来抓我,我又不肯伤他,逃脱的几率大大减少。

小伞和我面面相觑,还是阿束默不作声。

“呸呸呸,我这乌鸦嘴。”小伞懊恼。

“玉叶,来者是客,闭门不见可不是待客之道。”又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疏朗又亲切,没有丝毫敌意。

这回我彻底放弃挣扎犹豫,走到院门前,将门打开。

“请进,东岳大人,吴青大哥。”

东岳大人风采依旧,亲切对我点了点头,一踱步便进了院子。

我本来想提醒他一声小心院中的机关和迷阵,但见他闲庭信步之下,没有任何机关被触发,便默默闭了嘴,随着吴青一道走到院中的小桌前。

随着东岳大人与吴青的到来,小院内气氛明显凝重起来。

小伞和阿束也在院中,看着二人一言不发。

“这些机关设计得很有意思,小家伙还是这么有灵气。”

东岳大人先开了口,对浑戒备的小伞打了个招呼,又看向了阿束。

我看得出阿束在紧张,我亦紧张到暗自握拳,手心里全是汗。

阿束和小伞都是魔族人,眼下虽然从发色和眸色半点看不出,但东岳大人修为莫测,我完全没有把握。

阿束的表尚能维持不变,却很快额头见汗。

东岳大人看着他,半晌才感叹般说道,“我没有敌意,别怕。”

一道无形的风吹来,带着温暖,气氛缓解。

阿束绷紧的双肩这才微微下沉,稍稍放松了些。

吴青开口道,“我们此番只是单纯前来拜访,与地府无关。”

看来吴青和东岳大人知道我们在担心什么,我亦松了一口气,勉强笑了笑,“是我误会了,招待不周。”

东岳大人很随意地在院中的木椅落了座,又指了一指旁边另一把椅子,对我道,“玉叶小丫头别拘着了,坐下吧,我此番只是看看你的况,他们要抓你是他们的事,我不参与。”

我依言坐下,东岳大人的目光却再次看向阿束和小伞。

阿束明白了他的意思,很果断拉着小伞,退到了房间里,将小院留给我们。

吴青开口道,“玉叶,你真的不用担心,大人一直对你很好,原本蒿里山那边对鬼帝说你与魔族勾结,叛逃地府必须重判。是大人给驳了回去,鬼帝这才只给你下了追缉令,而非必杀令。”

听到吴青这话,我眼前一酸,差点控制不住。

东岳大人一直都如同照顾晚辈般看顾我,包括赠我救我一命的桃心链,送我山河扇,以及这一次逃出地府之后替我说话。

我何德何能。

东岳大人轻斥道,“来做客便做客,你跟她说这么多做什么。”

“小丫头,你只需知晓,我们对你没有敌意就好。这次来本是想着你在火山大地狱受了伤,来看看况,如今看来你果真是个有机缘的。你被抓的时候,这把扇子被鬼帝收去了,我东岳送出去的东西,怎可随意被拿走?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这扇子,物归原主。”东岳大人笑着拿出山河扇,放在小木桌上,推给我。

“大人,我真不知说什么好,多谢您。只是这扇子我如今用不上,还是您收着吧。”我看着山河扇,好不容易快压下去的眼泪又汹涌起来。

“诶诶诶,别急着感动,孩子似的,我还有话要问你。”

东岳大人见我几乎落泪,连忙道。

“大人请说。”

我掖了掖眼角,总算没有落泪。

“你伤好了以后,打算如何?你与三下一道在阳间做任务,可知他对你的心意?你被下狱的时候,他为你做的不比我少。”

听到三下这三个字,我面色一顿,方才感动的绪瞬间消散,变成若有若无的苦涩,低头轻道,“我与他的事,大人不必说了,他费心搭救我的恩,我以后会设法回报,等恩怨两清我们便再无瓜葛。”

东岳大人眉头皱起,“不会吧,阳间的事,司祭悄悄与我提起过,你们何至于此?可是之间有了什么误会?”

“大人误会了,我算是地府叛徒,三下也早已成婚,照理说,我们本不该再有什么瓜葛。”

东岳大人却啧啧了两声,恍然大悟一般,“难怪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大人?”

东岳大人的反应倒是教我摸不着头脑。

“你不在地府,难怪不知道。三下并未与任何人成婚。此前酆都是有过一阵类似的传言,但早已辟谣。此事不过是慕三下的女鬼误传罢了。”东岳大人笑道。

婚约是假的?

我抬头看向东岳大人,大人一脸正经,不似说假话。

吴青的神同样肃然。

“虽说鬼帝是有让他与那鬼将之女许婚的念头,杨恭那小子脾气却倔得很,说已有心悦之人除了她谁都不娶,死活不肯点头,大战在前,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司祭大人与我说,那小子喜欢的是你。”

我再一次五味杂陈,不知说什么好。

莫名觉得轻松了一些的同时,又再一次沉重起来。

自打我准备从火山大地狱逃出去的那刻起,我就明白,我喜欢杨恭。

只是晚了一步,如今我已是整个地府追缉的叛徒。

我若再回地府,目的也只有一个,便是从鬼帝那里拿回我的心。

到时又将如何面对他们,我不知道。

东岳大人皱皱鼻子,神色认真地跟我说,“你上有杨恭的味道。”

紧接着下一句话,却更如同惊雷一般。

“玉叶小丫头,你可知,你上的修为有一半是他的?”

第九章 东岳大人

“大人,这是何意,可否说得更清楚些?”我有些不可置信地开口。

我的修为怎么可能是他的?

“流心丹之所以难得,正是因为炼制的原料难寻。一种方法是用地府极为罕见的千年流心草炼制,将千年流心草积蓄的灵力炼制成丹,为服用丹药者所用。另一种办法,则是用百年以下的流心草,凝聚修行者的千年灵力炼制成丹。第二种办法练成的流心丹效果更好,却更难得。千年的修为灵力,可不是说舍就能舍的。”

我忽然想起,当时青歌悄悄塞给我的那颗流心丹。

那时我还惊叹过,那颗流心丹精纯无比的,瞬间让我从修为散尽恢复到鬼修境界的灵力。

原来也是他。

之前小伞的犹豫,说我上有味道,想来也是知道一些端倪的。

我却浑然不觉。

算起来,终究还是我欠他更多。

“那三下他还好吗?”

“三下体暂无大碍,至于其他的,要问你自己了。”东岳大人叹道。

我又一次低下头。

“唉,罢了罢了,你们这些小儿女心思,自己慢慢琢磨吧。对了,另有一事要与你说。你可知吴戈与夭梅后来如何了?”东岳大人大约见我的样子太过沉闷,转移了话题。

我茫然摇头。

逃离地府以后窝在小院子里养伤,出门都少,消息闭塞得就连玉罗山下镇子里何时开庙会都不知晓,更别提天界的消息了。

“估计你也不知道,我跟你讲讲吧。夭梅成了仙这事你是亲眼见到的,后来,夭梅直接去了天界。因是万载第一个由妖成仙的,天帝不仅未曾为难夭梅,反倒收了她做干女儿,还亲自为吴戈与她赐婚。”

说着,东岳大人瞄我一眼,见我神色如常,才继续道,“杨恭那小子的婚事是假,吴戈与夭梅二人的婚事却是真的,就在两个月前,天界在瑶池连开两宴席,贺他二人终成正果。”

“两个月前”

我思索着这个时间,那时候,我还正在火山大地狱和暗影各种谋划着如何逃出来。

“不错,两个月前,我也是前几才知晓此事。所以你当知晓,你私自放夭梅这件事,因着这个结果,天界对你倒是没有什么意见。你若没有逃狱,不久之后也就能放出来了。我听司祭说杨恭那小子,本来还想劫狱,正是因为知晓了此事,才没有贸然动手。只是没有想到你自己有主意,逃了出来。不仅自己逃,还带着整个火山大地狱的鬼差一起逃,这才让鬼帝大为光火。”

这么说来,杨恭当时的失约,也不是不可解释,反而有可原。

我无言,还能说什么呢?

造化弄鬼?

一切都是命运?

东岳大人叹了一声,“蒿里山那边一直不肯放过你,如今我虽然替你拦住一些,地府的通缉令还是下了。照理说,当时若不是你在炼妖台坚持救下夭梅,也不会有他夫妻二人今的功德圆满。总归你对他们夫妻俩是有恩的。我与天界一些人有旧,是否需要我找他们替你给他们带句话?以他们如今的地位,向鬼帝求对你网开一面撤了通缉令,想来也不是难事。”

我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们成了仙高高在上,我在人间苦苦挣扎,即使侥幸捡回一命养好了伤,上背着地府的通缉令,依然不能自如地生活,时时刻刻要留心不被地府派来追缉我的鬼差发觉。

至于吴戈与夭梅,曾经我真心希望他们终成眷属。如今他们如愿以偿了。

于我而言,不相互打扰便是最大的祝福了。

终于,我深吸一口气,平静地开口。

“这事就不劳烦您了。他们若有意救我,要替我说话早就说了,不至于等到我逃出火山大地狱那一,更不会等到今。”

东岳大人叹了口气,没有反驳我的话。

“你呀,你一向看得太透。”

我微微怔住。

东岳大人似乎话里有话,仿佛当的司祭大人一般。

“这扇子你还是拿着吧,就当防也好。”

东岳大人看着我,又将山河扇推到我面前。

我这一次反应得很快,看了一眼阿束房间的方向,摇头道,“还是多谢您的好意,您说过山河扇是为了对付魔族,如今对我下了通缉令的是地府,不需要了。”

东岳大人也不勉强,收了扇子,“罢了,你是个有主意的,自己决定吧。我后也不一定有机会来看你。你那两个朋友也是苦命的,且看后的机缘。来之前河牟亦替你算了一卦,你只记住,凡尘转瞬,往事莫深究。”

往事莫深究。

意思是过去的纠葛不要计较太深

指的是前世的事吗?

我又默念了一遍,“大人,我记住了。”

“那好,我回森罗了,留步。”

东岳大人起,转了个衣袖便不见了影。

吴青也只匆匆嘱咐了我一句“万事小心”,便随着东岳大人离去。

同样地,院中一切机关都未被触发,静静地。

很快,阿束与小伞从房间中出来,来到院中。

往事莫深究

往事莫深究

这句话却像洪钟敲响,绕梁一般在我脑海中横宕不去。

“往事莫深究”

到底何意?

阿束试着唤我,“玉叶?”

我收起疑惑,看向他。

“阿束,你见识广博,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你说。”

“每个修行者的灵力都带有他自己的味道,方才东岳大人说我上有杨恭的味道,是因为我吃的流心丹里含了他的修为灵力。小伞也曾感觉到了他的修为,想必你也有所察觉吧?”

阿束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可为何我自己却感受不到?”

照理说,修为灵力即使炼成丹药,服用时多多少少会有察觉不同的气息,不可能毫无察觉。

那时我虽感觉到流心丹与往不同,却只感觉到灵力精纯,丝毫感受不到杨恭的气息。

阿束想了想,说道,“照理说,一个人只会对自的灵力气息不敏感。或许是他的灵力气息与你太过相似,但这个解释实在牵强。”

阿束又想了想,“我也不知道。”

第十章 逃亡

这个问题也难倒阿束了。

确实不是一个容易回答的问题。

“我明白了,多谢你。”

“玉叶,方才东岳大人没有对你怎么样吧?”阿束问道。

“放心,只是过来看看我的况,顺便说了说地府和天界的事。小伞之前说的消息没错,地府对我下了通缉令,看来这个地方是不能久留了。”

我有些遗憾,毕竟是亲手建起来的院子,还在里头住了半个月,眼下要搬走,还真有些不舍。

“可惜了这房子,还是我和小伞还有暗影亲自建的。”

阿束却笑道,“你若喜欢这房子,也可以把它一起带上我们一起上路。”

“真的可以吗?这怎么可能?”我半是惊讶半是惊喜,因为阿束说的话,多半是可以实现的。

“当然可以,只需用阵法将这院子整个收起来。”

小伞亦笑道,“没错,用阵法就行了,我和公子都会,你也可以学。”

随后,阿束在院子外摆好了一个八角阵,又默念了几句口诀,只见整个院子开始迅速缩小,阿束随即注入灵力,整个院子进一步缩小,最后只剩下巴掌大,静静悬浮起来,最后轻轻落在阿束手上。

阿束笑着,将微缩版如同玩具雕刻一般的院子递给我。

“这便是了,等到了我们想落脚的地方,我再教你如何将院子变回来。”

我接过阿束递过来的缩小过的“院子”,重量也很轻巧。再看着之前院子所在之处已成平地,啧啧称奇。

“我们接下来去哪?不如便去长白雪山拜访玉照神君,正好也为你的妹妹求药。”我问阿束的意见。

小伞悄悄对阿束耳语了一番,阿束思忖一番,“过些时吧,如今地府既然对你下了通缉令,玉照神君又与冥界时常有往来,直接去长白雪山恐也不便。”

阿束自有考虑,想着如今我二人的份,加之冥界与魔界的战事,确实有些不便。

“那好吧,听你的。我们去别处。”

小伞说还要去找暗影交代一些事,自行回了冥界,我与阿束继续在人间。

四处漂泊的子说难不难,不比起之前来阳间做任务时不可随意使用术法的束手束脚,如今天高云阔,一千里的飘着,倒也别有一番风景。

三个月后。

“你看那片地尘土飞扬,猜猜看是发生了什么?”我与阿束一道御风飘着,阿束指着百里外的一处模糊之处,眼前一亮。

即使我已经炼出火眼金精,却看都不用看,张口就来,“还用问吗?又是人间一场战事。”

很明显了,虽说大草原兽潮奔涌时亦会尘土飞扬,很快便消散,如此经久不息的如火如荼灰沙蔽的,唯有战争。

阿束笑意收敛,“是啊,人间亦处处是战事。凡人也苦。”

“寻常人死一回也就罢了。那些在凡间武艺高强的战死了,若到了地府被征去当了鬼卒,还得再战。”

阿束亦有同感地点点头。

“那就这儿了?”在距离战场百里处,我与阿束停下脚步,不再继续前行。

“就这儿了!”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三个月四处奔逃下来,大多数时候是轻松的,但偶尔也会有麻烦。

被兵发现数次又逃脱数次之后,我们发现,离兵最近的地方,实则最安全。

就譬如战场附近。

死的人多了,大批亡魂要收归地府,兵鬼差们一个个忙不过来,我们混在附近便也不易被发觉。

我轻车熟路地,将手里的吊坠取下来,然后默念几句口诀,吊坠开始慢慢变大,最后变成一个小院子,稳稳落在山谷。

阿束将须弥芥子术教我以后,我很快就使用自如,自此之后逃亡时收院子,落地时放院子,都是我来。

且神奇的是,我施阵法第二次,速度便比阿束要快了,且缩小之后的院子比阿束的还要小巧,不过手指甲盖大小。

阿束看我的眼神中多出不少惊艳,直夸我“青出于蓝”。

安顿好容的小院子,我习惯地又给院子外添加了一些屏障,绿中带黄的一片屋顶,将整个小院与山色融在一起。

“终于可以休息了。看他们这一仗的架势,想来咱们又能过四五安生子。”我在院中的小木椅前懒懒入座,叼了一片绿叶,笑道。

阿束生火煮了一壶水,亦笑道,“要不是你心软,不肯对那些鬼差们下狠手,说不定能轻松更久。”

“毕竟曾是同僚,我下不了死手。他们也是听命行事,并非与我有仇。”我叹道。

这三个月,借着我与阿束出类拔萃的御风术和隐斗篷,数次从兵眼皮子底下溜走,很是调戏了他们几番。

只是,因为在人间显露了踪迹,前来的兵渐增多。

虽然我上的伤早已痊愈,甚至修为还有所进益,最近这个月我们逃起来反而没有上个月轻松了。

“老这么逃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要找个办法一劳永逸才好。你上的气一未消,便是一危险。总不能再发生上次那种事。”阿束皱眉。

“你说得是。是要想办法。”我同意道。

阿束是魔族,上气息隐匿比我好很正常,我正正经经地府出来的鬼,即便已经能将气盖得极其微弱,总有意外露馅的时候。就在前几,还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此时,屋檐上挂的铃铛轻轻响起来,一连抖了七八下,才停。

我皱眉,“你又要走了?”

阿束肃容,点点头,“嗯。”

“没关系,我能应付,你去吧。”

这个铃铛,是小伞两个月前挂上的,用来与阿束联系。

这几个月,阿束多数时候陪着我在阳间四处漂泊,有几次被小伞叫回去。

只是最近这一个月里,阿束回去得越发频繁,想来是有事。

“要不,你干脆——”回去吧,我其实自己也能应付。

我话音未落,阿束便打断,“不用,还没到那么紧急的时候。”

“我去去就回。”阿束匆匆离去,我一个人在院中。小火炉上的水已经烧得滚烫,茶还没来得及泡。

我取了壶,给自己泡上一杯。

正要喝着,院门口传来指甲抠门的声音。

我揉了揉额头,颇为烦恼。

唉,又来了——

第十一章 白毛

倒霉的时候喝水都塞牙。

说的正是此刻的我。

好不容易摆脱上一波兵,稍微落地喘口气,椅子还没坐,麻烦就找上门来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我默念几句,准备将门口的麻烦料理了。

我只用灵力控制,院门瞬间打开又瞬间关上,那“麻烦”便趁着这么一丝空隙挤进了院子。

我啧啧称奇,“你一个僵尸,动作倒是比恶鬼还快,得道多年了吧?”

“麻烦”嗬嗬一声,僵直的面部表居然扯出了一个笑的弧度,一步步直向我走来,每走一步,他一厚重的白毛便是一抖。

“别过来!”我后退一步,充满警惕的看着他。

小院中,小伞之前布下的机关已经有四五道被触发,朝着“麻烦”的上招呼过去。

不出半息功夫,“麻烦”已经被放倒在地。

“我放你进来,可没打算收下你,院子里处处是机关,你再往前走后果自负。”我恶声恶气道。

这就是我前几遇到过的,意想不到的麻烦。

我刻意掩盖之下,上的气虽然不重,不料随着修为渐提升,开始吸引一些奇奇怪怪的生物。

上一回,是两只在人间逗留百年未被收入地府的恶鬼,不知怎的寻到了我的踪迹,哭着喊着要来投奔我。若不是不想暴露行踪,早就几个御雷术给他们劈得魂飞魄散为民除害了。

最后没办法,我与阿束只能灰溜溜收起院子,另寻他处落脚。

这一次,是一只白毛僵尸。

我倒也考虑过是否收几个小弟占个山头当霸王更安全,但看到他们一个个上浓郁之极的气,瞬间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隐匿自己气息东躲西藏已经很辛苦了,僵尸恶鬼们在阳间积累多年的怨气和气,直接就能让我变成地府的活靶子,就差大旗招展写上大字“此处有异,兵快来”了。

“嗬嗬,嗬嗬。”白毛僵尸听到我的威胁之后,坐在地上不动了,嘴上却不停,不断发出声音。

白毛僵尸的嗓子如同被烟熏过的铁锈摩擦一般,声音又尖锐又刺耳。

“你不用说了,我也听不清你说什么。你能听懂我的话就好,我不是什么鬼王也不想收留你,来此地纯属路过,住上几就搬走了。你已经是僵尸界地位颇高的白毛僵尸了,即便没有我当你的老大,你也可以很好的照顾自己,甚至还可以收几个绿毛僵尸当小弟,何必执着于我呢?”

“嗬嗬,嗬嗬。”白毛僵尸不为所动,甚至一手缓缓扶着地面,还想站起来。

“我现在是好言相劝,你若执迷不悟,我可要动粗了!”

我凌空挥起一掌,掌风直接刮向白毛僵尸撑地的手,他失去平衡,又一次倒在地上。

“嗬嗬嗬嗬。”白毛僵尸却越发挣扎,颤颤巍巍站起来。

我彻底失去耐心,直接用灵力将他扔到五里开外。

不料下一刻,院门口再一次传来指甲抠门的声音,且密密麻麻,听着就不止一个。

我悄悄御风悬空看了一眼,便开始头皮发麻。

足足四五十只小僵尸在门口想要往院子里钻。还有几只绿毛僵尸试着爬墙想翻进来。

阿束才刚走,这些麻烦们就找上门了,真是讨厌。

原本还想在此处过几清闲子,看来又要搬家了。

阿束若再回来,便只好用紫手链告知他我的位置。

我活动活动手脚,片刻之间丢出九个御雷术,将还在锲而不舍抠门板和翻墙的僵尸们统统炸飞,默念口诀收起小院子。

极快的功夫,小院重新变成小吊坠回到我手里。

还没站稳,地下却又有恶鬼们开始冒出来,如同雨后笋。

我皱起眉头掐指一算,才一拍脑袋。

光顾着早些停下休息忘了算风水,看着是个无人的山谷,实则原本院子落脚之处多年之前是个乱葬岗。

搬家,搬家!

御风术一起,我的速度即刻加快,不到半炷香功夫便飞出二十里,却在靠近昨看到的那个沙场时生生停下。

无他,前后左右一百号兵将我团团围住,为首的是看着就令人生厌的绿裙,比绿毛僵尸还要让我厌烦。

“又是你。”我冷冷道。

“这话应该由我来说,今便是你的死期。”唐越清的声音冷冽。

我望过去,唐越清半张脸上笼了白纱,看向我的眼神中透出的恨意却有增无减。

我好似明白了什么,“方才那群僵尸是你放的?就为了引我出来?”

唐越清冷哼一声,“没错,受死吧!”

兵们一拥而上,朝我涌过来。

可惜阿束有事离开,没有隐斗篷之后,我逃脱起来不如以前方便,只能硬着头皮迎战。

按理说以我的修为,对付百把个兵不成问题,没想到这回却累得很。

唐越清手下这批兵的实力远超之前守在火山大地狱井口的那一批,才两柱香的功夫,我的灵力便消耗了四成以上,而五成的兵仍有战力。

再这么耗下去,最后即便所有的兵都被我打倒,也一定是我灵力耗尽落入唐越清手中,我可不能坐以待毙。

擒贼先擒王,我纵一跃,迅速bi)近唐越清,一掌朝她击去。

唐越清冷笑一声,迅速退了好几步,躲过了我这一掌,脸色却变得不大好看。

“你的修为居然涨的这么快!”唐越清恨意顿显,右手一翻,拿出一捆金光闪闪的绳索。

法宝!

眼尖的我瞬间判断出,这是捆仙索,比当年鹿尾坡大野狗用的什么“鬼神缚”要厉害得多。

为了抓我,还真是下了血本!

我疾速后退,却被后的兵团团围住。

方才对唐越清的突袭,亦消耗了我不少灵力。

我来不及哀叹,唐越清已经欺而近,眼看着那捆仙索就要招呼到我上来了。

唐越清的攻势却猛然一顿。

于是我眼看着唐越清的捆仙索捆住了她自己。

再一看,所有的兵都混战成一团。

“又是这一招!你这妖女,我一定不会放过——“

话音未落,一记钝响。

唐越清无力倒下。

“暗影,小伞!”我惊喜喊道。

“先跑!一会儿再说。”

暗影拉着我飘得飞快,小伞默默收起闷棍善后。

“你们怎么来了?“

第十二章 未料

暗影和我飞了足足百里,方才停下。

回头时,小伞已经扛着昏迷不醒的唐越清跟上了我们。

“小伞,你才把阿束叫回去,怎么自己这么快就回来了?还有暗影,不过你们来的正及时,要不是你们我恐怕又要被这个女鬼暗算了。”我看着被她自己的捆仙索捆得严严实实的唐越清,犹有些后怕。

小伞撂下唐越清,瞪大眼,“什么?我何时叫公子回去了?今我和暗影正打算来找小下,这才碰巧看见这个女鬼为难你,你快说说,怎么回事?”

我亦不解,“院子里的铃铛不是你亲手挂上去的吗?平里但凡响个一两下,阿束便会赶回去。就在方才,那铃铛响了足足七八下,阿束走得急。”

小伞的脸顿时苦下来,“糟了,是魔君!是魔君将小下召回去的!这铃铛除了我,便只有魔君能动。”

魔君?

那不就是阿束的父亲吗,我松了一口气。

不是敌人就好,这几个月的逃亡,我已经养成了习惯,见了地府来的兵鬼差,或是穿衣服稍微黑些的人,便下意识想要开溜。

“那你就不必担心了,阿束是下,被魔君叫回去想来是有事,不会有什么危险。”

小伞一拍大腿,满脸懊丧,“你不知道!眼下我们魔族与地府打得烈,魔君想向妖界求援,小下此番被叫回去定不会这么简单。”

“求援而已,又不是和亲,怕什么?”

我对妖界不是很了解,此生唯一见过的妖族女子已经成为了天族人。

小伞一把摘下上的隐斗篷,叹了一声,“玉叶姑娘,你不当鬼差以后可以改行算命。”

暗影摸不着头脑,一脸疑惑看着小伞,又看了看我,好像还不明白我们在说什么。

我震惊,“不会吧?”

还真被我说中了?

我一时有些混乱,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是说魔君要把阿束嫁到妖界,不,我意思是,阿束要娶妖族的女子,联姻?”

小伞重重点头,愁眉苦脸,“没错,就是联姻。前些子我和暗影便是去了魔界,魔君知晓小下如今的状况,如今几位下都已经上前线参战。难怪,难怪近些子魔君还遣使去了好几趟妖族,妖族也有来访,遣的使者还是我去接的,说的正是什么联盟联姻之事。也怪我没留意,若真是与妖族联姻,除了小下之外其他的下都已成了亲,不是小下是谁?”

我安慰地拍拍小伞的肩膀,“虽说这联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确实撞大运了些,不过对你家公子也不是全是坏处。夭梅便是个深义重的,你们魔族也都专一不二,说不定阿束和那妖族女子见了面订了亲,发现彼此格相投相互看对眼了,反倒是好事。希望你家下能碰见心仪的佳人。”

阿束虽然是魔族,却是个重感的,对朋友没话说,做夫妻肯定一样值得托付。

小伞的脸色却变得微妙,“玉叶,你当真这么想?”

我毫不犹豫点头,“没错。”

小伞仔仔细细盯着我看了一会,脸色渐渐有些难看,“若是我说,小下不可能喜欢妖族女子呢?若他不愿意联姻呢?”

这个问题就棘手了。

我是支持投意合派的,也不反对相亲。

就好比地府的果园会就是地府适婚鬼众们的相亲大会,数百年来成就了不少眷侣。

但若是遇到不合适的,我也不觉得该强求。

可这是联姻,不是说罢就能罢的。倘若真如小伞所说,阿束不喜欢与妖族女子,岂不是要郁郁一生?

这可不行,为朋友可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发生。

我深吸一口气道,“若阿束不愿意,那就不要让他联姻了。想来他若不愿意,也会想办法逃出来,反正有了隐斗篷,你们在神魔之井来去自如。”

小伞表凝重,“恐怕没有姑娘你想的那么容易,不行,我得回去看看。”

暗影却一把拦住了小伞,“前,前辈,下之前才说过若他不在时让你留在阳间。”

小伞眼一瞪,“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拦我?”

暗影低下头,“不如我去,前辈和小下这些年的关系魔界尽知,我才回不久看着面生,还是我合适。”

我开口,“暗影,小伞,你们一起去吧,最有可能找我麻烦的家伙已经被你们抓了,想来我只要更小心些,不会有事。”

此时被丢在地上的唐越清动了,似乎因为捆得太紧不舒服,眉头皱了着挣扎了几下,样子很快要从昏迷中醒来。

小伞低头,拂袖一阵青烟飘入唐越清鼻中,唐越清很快呼吸加重,昏得明明白白。

随后小伞丢给暗影另一串铃铛,开口道,“暗影,你把隐斗篷披上回魔界一趟,若有况立刻联系我。我留在阳间。”

暗影接过铃铛,脸红了红,“知道了。”

披上隐斗篷以后,暗影立刻消失。

我满怀歉意,才来得及说一句,“处理完唐越清,你也回魔界吧。阿束若真的遇到麻烦更需要你。”

小伞道,“方才是我心急了,小下机警,若有变故定会设法与我联系,在此之前,小下交代我做的事我不会马虎。”

我知道,阿束所谓的交待,就是让小伞留在人间照顾我。

不感动是假的。

“这个女鬼,姑娘打算如何处理?”暗影走后,小伞问道。

我看着倒在地上的唐越清,好奇之下摘了她半边脸上覆的面纱,却吓我一跳。

她的左半边脸上很明显地,多了两道火灼后的烫痕。

细看之下,还带有雷噬的痕迹。

这痕迹,莫不是那在火山大地狱时受的伤?

可那我看得分明,唐越清挥向我的那一鞭,分明落在她的腹部,未曾沾到脸上啊。

但不管这伤怎么来的,是不是那我造成的,有一点很肯定,这笔帐已经被她牢牢记在我头上。

我思索一番,“小伞,你有没有那种可以短时间内散尽灵力的药?”

小伞笑道,“你问对人了,什么药我没有?”

“既然她用僵尸我露出行踪,就让她灵力散尽,再丢给那群僵尸吧。”我说道。

小伞动作很快,“听姑娘的。”

第十三章 阿束身世

天色暗下来,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处理完唐越清以后,我和小伞仔细地选了距离茅山不远的一处小土坡落脚。

此处虽说道士多了些,但是灵气相对充足,再遇到奇奇怪怪的僵尸也有人对付。

选定落脚处后,便将小院重新布置起来。

这一次布置得格外用心,在小伞和我的精心隐藏下,几乎毫无破绽。

我甚至为了辟邪,还在院外泼了些狗血。

小伞对此颇有些不解,皱着眉头道,“你是鬼,我是魔,你我就是邪魔本邪,撒什么狗血?”

“你我这么高修为的邪魔少,也不怕狗血,世间多的是小喽啰,对付他们管用就行,少一点麻烦是一点。”

我可不想再看到几十只僵尸或者恶鬼用指甲抠我们院子门板的场景了,想想都难受。

“可惜,我上的气要是能消掉就好了。”

小伞安慰道,“没办法,每个地府出来的鬼都会带气,就像我们魔族人也会带魔气,寻常魔族亦极难完全隐匿,当初为了不让小下在冥界被发觉异样,可费了我不少心思。”

“若是再引来一堆僵尸,就麻烦了。”

“无妨,有茅山的一群老小道士在,没有野生的僵尸敢随便来。况且上次的僵尸是那女鬼有意放出来的,以你目前的体质,也就容易吸引一些恶鬼。”

“若说彻底敛去气息,唯有‘凡尘’一味药可用,只可惜这药也就玉照神君会做,且材料珍贵得很。我本来试着仿一味类似的药,就是目前还未成功。”小伞无不遗憾道。

“说不定哪一天你能和玉照神君有缘相见,说不定还能让他教你配药。以你的天赋,学起来肯定快。”我说道。

“我自己琢磨就行了,何须别人教?他也不过是名气大些份受尊敬些,这药我早晚有一天能配出来。等神魔之井封印解除,魔界重回六界视野时,我也能六界闻名。”小伞不乐意了。

我轻笑,“好好好,等到那一天,玉照神君医术六界第一,你小伞排第二。”

“并列第一还差不多。”小伞嘟囔了一句。

重新进入院内,小伞看着挂在院子屋檐下的小铃铛,又开始愁容不展。

“也不知道小下现在如何了。”

看着小伞有些担忧的样子,我念头一动,开口道,“横竖我现在伤养好了也行动自如,不如我和你一起回魔界,去看看阿束的况。”

小伞摇头道,“神魔之井封印极强,这些年我一直时靠着隐斗篷才能畅行无阻。隐斗篷一共就造了两件,一件在小下那里,一件在暗影那。”

“横竖这隐斗篷时你造的,不如再造一件?需要什么材料我可以与你一道去寻。”

小伞苦笑,“材料倒是好寻,关键是一项最关键的消耗很难得。”

“什么消耗?”

“一千年寿元。”

我震惊地看着小伞。

小伞这时候倒是轻描淡写起来,“造这两件隐斗篷的时候,是想着我和小下一人一件,方便危急时刻逃命,后来发现小下的血脉特殊,能够不触发封印的制便通过神魔之井,若非如今开战,平里完全用不着斗篷。”

神魔之井的封印是很强,只有少数修为极其高深的魔族才能通过,因而鬼卒天兵们与魔卒开战的战场实则是在魔界。

可是,这封印与血脉有什么关系?

“阿束的血脉能通过封印,有何讲究吗?”我问道。

小伞道,“你大概还不知,神魔之井封印的力量来自于天妃。当年天帝亲自下的封印,用大阵将封印所需的灵力与天妃元神相连,一切动用或者试图破坏封印的力量都会从天妃体内抽取灵力。其实魔君只要愿意,与老魔君联手的话,破坏神魔之井的封印并不难,只是封印被破之时,便是天妃殒之。”

我喃喃道,“这么说起来,魔君比天帝倒还厚道许多。”

说到天帝,小伞的神色亦冷了下来,“天族没几个好东西,就像你救下的那两个,听说如今在天上过得自在如意,现在哪个管你死活了?当年魔君还是下的时候与天妃一见钟,只可怜那天妃,原本与我们魔君可以成一对良配。如今两相离散,天妃在神魔之井苟延残喘,只能熬到哪修为灵力散尽。”

我脸上的表也变得勉强。吴戈夭梅的事,我已经不想再提,包括我过去做的每一个决定,我都不曾后悔。

因为那就是我那一刻的真实念头,即便时光倒流,在那时的我依然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不过说起封印,我倒是想起另外一桩事。

之前我还在地府当鬼使四处送信时,神魔之井的封印曾经有过松动,说是魔族蠢蠢动,如今看来却大有蹊跷。

东岳大人曾与天界遣来的使者一道去过神魔之井,加固过一次封印。东岳大人还为此闭关了许久。

那么他们可知晓封印的况?所谓的加固封印又是在做什么?

东岳大人的品级与鬼帝平级,只不过多半时候东岳大人低调,发令的是鬼帝。

可以说,东岳大人的态度亦代表了一部分地府的态度。

“若想不破坏封印又顺利经过神魔之井,除了隐斗篷之外,便是镇魂珠,就是你上的那颗。”

小伞看着我,又开口道。

对了,还有将镇魂珠交给我的司祭大人。他又是什么态度?

我念头一动,用灵力将镇魂珠引出到手掌心,觉得沉甸甸的。

我虽没有打过仗,却也知道既然镇魂珠的功能对于整个战局的重要。

我的伤早已好了,阿束却从未开口将它要回去过,甚至这一次走之前都没有带上。

“我本是要将镇魂珠还给阿束,他说我要养伤修炼便还是先放在我这,三个月前我便伤愈,阿束却再没提过镇魂珠,这是为何?”

小伞叹了口气,“小下虽是魔族下,自小却也是在冥界长大。之所以在你逃出来以后来阳间,一是照顾你,二便是尽量躲开一些,我与小下次相处多年,看得出来,小下心里其实是不愿看见两界开战的。”

小伞虽这么说,我看着手里的镇魂珠,还是觉得烫手。

这么重要的东西,得还回去。

第十四章 迷路二人组

“小伞,这镇魂珠我得还给你们。除了隐斗篷之外,可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混入魔界?”

小伞皱着眉头,不是很认同我的办法,“你若真想归还镇魂珠,也不在这一两。暗影已经去了魔界,不出三便能有消息,到时候再想办法也不迟。我都不着急,你也别急。”

话虽如此,但我想再做点什么,总比在阳间干等着强。

想到这里,我灵机一动,“不如我们去长白雪山。”

原本是打算和阿束一道去的,之前我问过阿束,但当时有种种考量,便没去成。

如今阿束不在,不如我带着小伞去碰碰运气。

我对玉照神君印象极好,想来他这样随和的神仙,如果真的求上门去,料想他也不会拒绝。

“你是说,去找玉照神君?”

“碰碰运气嘛,你不是说‘凡尘’一味药只有玉照神君会做吗?若是能碰上他,说不定能求到药。而且就算碰不到,我听说长白雪山珍奇材料多,你又有造东西的天赋,说不定能寻到一些可用的材料做出和隐斗篷一样功效的东西来。”

小伞歪着脑袋想了想,“你说得有理。长白雪山距离此处也就两的路程,去一趟也无妨。”

“那这便走吧!”我笑嘻嘻地开始收拾东西。

小伞却喊住我,“玉叶姑娘。”

我回头,“怎么?”

小伞道,“虽说我不该问这话,但你可曾想过归还镇魂珠的结果?”

我愣了愣,好久才反应过来,“你是说魔界与天界冥界的战事?”

小伞点头,“不错。”

小伞的意思我知道,我虽被地府下了通缉令,总归是冥界出来的鬼,还曾经当过鬼差。如果我将镇魂珠还给魔界,无疑是相当于在这场仗中站在了魔族一边,可以算是货真价实的冥界叛徒了。

可是,有一件事我没有忘。

“小伞,你也知道,我的心是被谁拿走的。”

我不可能再回归地府重新当鬼差,除非我拿回我的心,鬼帝和我都能不计前嫌。

这个可能太小。

甚至因为阿束世的缘故,我对魔族并无恶感,甚至还很同那位被困在神魔之井受苦多年的天妃。且因为司祭大人和阿束讲过的这些陈年故事,反而对天帝没有什么好印象。

若说偏袒,可以说我已经不自觉地偏向了魔族。

小伞却道,“那你可担心他?”

“他?”

“三下。”小伞道。

“此次大战,为冥界的三下,必是要上场的。我们多一份助力,他在前线便多一份危险。”

猝不及防。

小伞提到杨恭的时候,我眉毛一跳。

我不咸不淡地说,“我欠他许多,以后会想办法还。”

语气听上去没有一丝波澜。

小伞却翻了个白眼,“玉叶,你造假术虽然登峰造极,但是言不由衷却十分不在行。”

说着施法变了个镜子放在我面前。

我对着镜子一瞅,怔住。

自己的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垮下来,神色冷淡之极,仿佛所有人都欠我几百万似的。

“你这副清冷模样,像极了碧霞元君。嘴里虽是不说,心里必然想着三下。”

小伞难得老气横秋地符合他年龄地叹了一声。

“那又如何?”

“罢了,除了你俩,其余都是局外人,我是,小下亦是,你们自己的事,自己想通了才好。”小伞似有所指,又叹息了一声,也不知是在叹息谁。

这话听着和东岳大人的话十分类似。

我颇有些烦躁,“那就别说这些了,我们这便去长白雪山,这才是正事。”

小伞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里的嬉皮笑脸,“走着!”

两功夫,我和小伞从略微森的茅山一路飞到了长白雪山的山脚。

气候逐渐变冷,到了长白雪山的山脚时,我和小伞都不得不换上厚衣服。

虽说以我们的修为,硬扛也无妨,但是为了避免过度引人注目也节约些灵力,我们还是选择了与凡人一样最常见的棉袄和皮衣,兴致勃勃上了山。

“越往上走,积雪越甚,此处风景真不错。”小伞眼前一亮,很是兴奋。

我长年累月呆在地府亦是没有见过多少雪景,看着满目洁白亦是绪大好。

一路上我们走得飞快,几十步路便将寥寥同行的凡人远远甩在后面。

但很快,我们的喜悦就消失了。

“往哪边走才能找到啊?”我茫然看了一眼,放眼望去白花花一片全是雪,此处已经远离人烟。

“再走走,兴许很快就能到。”

半个时辰后。

“我怎么感觉我们一直在兜圈子?”

“不会吧,我们一直在向上走,总会到山顶的。山顶视野好,到了顶便好找了。”

“可是”

“别可是了,如果真的是在兜圈子,地上也会出现脚印。你看我们走过的路,前面都是没有人踏足过的。继续走吧。”

“好吧。”

一个时辰后。

“照理说我们离山顶不远,一个时辰怎么也该到了。”我扶着腰,抬头看着明明近在咫尺的山顶,气喘吁吁道。

“山上视野好,有时候看着近的路其实要走许久,继续走吧。”小伞的声音同样有些疲惫。

我抬眼看了一眼天空,长白雪山上空已经有云朵积蓄,天空渐渐暗沉,仿佛随时就要变天下雪。

且这山上行走极为古怪,明明不到两个时辰,我与小伞的体力消耗却极大。

眼下算是一步一个脚印向前,再不复初上山时的健步如飞谈笑风生。

以我们的修为,这个山再难爬,并不止于此。

又一个时辰后。

“不对,我觉得不对。”我停下了沉重的脚步,不打算继续往前。

小伞已经一股坐下,“我们先别走,停下来好好想想。”

我打量着四周,饶是我火眼金睛看去,仍是茫茫一片。

后是我和小伞留下的一串脚印,前方依然是无人踏足的白净无暇积雪。

“会不会真的是迷路了?”我眨了眨酸涩的眼睛,雪白一片看得久了,都有些眼晕。

之前还说要来长白雪山寻些奇珍异宝,如今一上山就迷了路,使我颇受打击。

第十五章 惊喜

“该不会是落入什么陷阱了吧?”小伞皱着眉。

长白雪山虽然寒冷又人迹罕至,灵气却比其他地盘充裕,程度不亚于茅山,勉强算个洞天福地。

我对长白雪山的唯一印象,就是夭梅和玉照神君在此处的往事。

没听说过此处有别的修道者或者深藏不露的高人啊。

我摇摇头。

“没准这就是那个什么玉照神君故意设下的陷阱,专门对付其他上山的人,不怀好意!”小伞有些不耐烦,气哼哼道。

“想什么呢,玉照神君是好神仙,往夭梅他们求药不也成功了么?我们就是单纯的迷路,起来吧,再坚持坚持一定能找到!”自从上次和玉照神君有过一面之缘之后,我对他印象极好,自然不觉得有什么。

话毕,我眼前忽然一花。

一个轻盈的白色影闪过,带起白花花一片,又很快埋没于雪中。

再一看,便无痕迹了。

我揉了揉眼睛,问小伞,“你方才可看见什么了?”

小伞蹭地一下从地上弹起,皱了皱鼻子,“没看见,但是我闻到了陌生的味道。”

我更确认,方才一定有一个活物在我们附近。

小伞已经闭上眼,吸了吸鼻子,开始朝一个方向走。

只走了几步,便见前方白影再一闪,直接跳到我眼前。

“喵~”

一只毛茸茸的白猫出现在我和小伞面前,很悠闲地伸了伸爪子又打了个滚,一点儿也不怕人。

这白猫的毛又长又细,营养却很好,圆溜溜的子团成一团很是可。

我眼前一亮。

小伞睁开眼后同样面露惊喜。

有猫就说明这里有食物和水源,再走不远也许还能寻到人家。

下一刻,白猫便不再我和小伞面前逗留,懒洋洋地朝着山腰的方向一跳一跳地走着。

我和小伞不再犹豫,果断选择跟上这只白猫。

白猫似乎也再有意引导着我们,稍微难走一些的路,白猫的速度便放慢,等我们跟上以后,又开始加速向前。

说来神奇,这一路走起来,比之前我和小伞无头苍蝇似的攀爬要省力得多。

一个时辰后,白猫将我们带到一处不显眼的雪洞口,便停下。

我和小伞在洞口往里看了看,什么也看不清。

白猫头一扬,钻入洞中,不见了踪影。

我和小伞在洞口打量了一小会儿,还是决定进入看看。

小心翼翼踏入,随后双双踩空,跌入洞底。

等我们从摔得七荤八素中清醒过来时,却发现另一方天地。

洞内不仅温暖如,还有天光不知从何处的裂隙透进来,灵气充足浓郁之极。

脚下的土壤微微带有湿气,各种植物在灵气的滋润下长得很是茂盛,甚至还夹杂着一两株我能辩认出的药材。

只是整片植物杂乱无章,长得虽然茂盛却毫无条理,不像是有人精心打理过的,倒看着像是一处被人废弃的药园子。

“喵。”

白猫最后在距离我们三丈左右看了我们一眼,消失在草丛中,溜得飞快。

似乎是和我们告别。

白猫消失以后,不管我们怎么呼唤,再也不出来。

我和小伞一开始并未敢轻举妄动,而是谨慎观察着四周环境。

过了许久,白猫大概是彻底不回来了,我们试探地走了几步,也未曾发现异样或是机关。

“这里没有机关,也许久没有人来过,应该安全。”

小伞是机关的行家,前后左右探了一遍,得出的结论应该可信。

“不知是哪位仙人留下的遗物。”我赞叹一声。

如此浓郁的灵气,我在洞外却丝毫没有任何感应,必然是受过精心布置的。

那引导我们来此的白猫也不寻常,速度快的时候我的火眼金睛都辨不出形,慢的时候又能轻易引着我们来到此处,很可能也是受了此处的灵气滋养。

“御魂草!”小伞已经满眼放光,朝着一株长得高高瘦瘦的植物扑了过去,却小心翼翼地捧在叶子边缘,如痴如醉。

“这可是我遍寻不得的好东西!本以为这草只长在黄泉边五十年一遇,可我去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找到!”小伞的声音陡然颤抖起来。

小伞见多识广,看到小伞此时的样子,我也随之高兴起来。

“你这么激动,这御魂草有何用?”我问道。

小伞声音掩盖不住的兴奋,“你之前问我,是否有材料能够掩盖上的气味,那玉照神君所制的‘凡尘’一味药中,就需要神魂草作药引子,如今机缘巧合让我见到了,兴许我真能配出另外一副功效不亚于‘凡尘’的药!”

小伞已经极快的速度翻出一把小锄头,干脆利落地砍下这一株“御魂草”,动作虽毫不犹豫,却很小心地留了根只取了枝叶,再将其收入不知何处掏出的袋子里。

“灵七!”

“居然是妖族才产的的百年乌!”

“千年难寻的地赤果?!我真的没有看错吗?”

小伞接二连三的惊呼与尖叫响起,很快在这块废弃的药园流连忘返,小手和小锄头不停地舞动,一锄锄收获着快乐。

我认得的植物种类有限,没能完整体会小伞此刻的心,只是目视着他一点一点在快乐中丧失理智。

“小伞,别忘了我们来的目的,你采集的这些药材和植物,可有能助我们通过神魔之井的?”

小伞头也不回,小锄头疯狂挥舞,一面匆匆忙忙回复道,“自然是有用的,这些不止有用,而且有大用。回头等我做出来了你就知道了,先别打扰我,横竖这都是无主之物,我看见了就是我的机缘,就是我的。”

小伞忙于采集植物,我无事可做,便寻了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块盘腿坐下,闭目凝神,开始试着运转阿束叫我的“幽冥决”吸收此处的灵气,补一补方才爬山的消耗。

果真灵气浓郁的地方修炼效果就是不同,比起之前在寻常灵气稀薄之地的修炼,此刻的修炼速度快了百倍不止,我亦是欣喜。

噌。

我的灵台瞬间清明,上的所有经络都如同被水洗过一般,澄澈又清新。

三息过后,我惊喜地睁开眼。

好像,一不小心,我又突破了。

第十六章 突破

就连小伞都从百忙之中停下了动作,回头看了我一眼,说了一句“恭喜”,才转继续挥舞他的小锄头。

我内视之下,镇魂珠依然静静地悬停在我口处,在敏感之间一道道紫光闪过,依着周灵力运转向全经脉涌去,形成微妙的循环,入漩涡般渐渐沉入丹田。

我原本的修为就已经达到了鬼爵。

阿束之前因镇魂珠能助我迅速提升修为,才将它留在我边一直未曾取走,这三个月虽一多半的时间在躲地府的追兵,每的修炼却不曾停,修为在修炼幽冥决之后飞速上升,一个月前便是鬼爵巅峰。

修为越高越是难以突破,尤其是到了鬼爵到鬼王的修为,几乎每一个瓶颈处,都会滞留无数鬼道修士。

如今因着这个废弃药园子的机缘,我竟然迅速地突破了,实在让我惊喜。

我已是鬼王境界。

也就是说,等我修为稳固之后,即便遇上鬼帝,我也有一战之力,全力施为下或能有三成胜算。

从此以后,我不再是鬼帝动动手指头都能碾死的喽啰小鬼了。

这就意味着,距离我拿回我的心,更近了一步。

眼下刚刚突破,境界尚不稳固,我只兴奋了一会,就立刻又重新盘腿坐下,闭目调息。

趁着这次机缘,灵气充足的地界,赶紧再多吸收一些灵气,将境界稳固下来。

幽冥决运转之后,灵气极快地速度从四面八方吸收入体内,经过镇魂珠后平稳地被吸收。

洞中甚至起了阵阵和煦的微风。

不知过了多久,我满意地再次睁开眼,精神焕然一新,就是肚子有些饿。

到了鬼爵修为以后,基本已经可以辟谷,但是我还是保留了吃饭的习惯。

这是头一回产生饥肠辘辘的感觉,陌生又美好。

小伞刚刚走到我旁,背上装的小袋子已经塞得鼓鼓囊囊。

小伞递给我一个颜色黄橙橙的果子,“稳了?把这天灵果吃了,你刚提升境界,这果子能对你有所助益。”

天灵果?看着是好看的。

我接过天灵果,轻轻咬了一口。

味道酸甜可口,汁水充足,比灵朱果好吃。

我本来就饿,遇到这么好吃的果子,三口两口便将剩余的部分全部吃光。

小伞自己也笑嘻嘻地吃了一个。

“这一次来得真值,虽然没有遇到玉照神君,却有此等难得的机缘。”我感叹。

什么掉入悬崖结果遇到高人得到绝世武功,开局捡到一只狗最后得道成仙,原本都是凡间那些向往修仙话本子里的节。

并且往往在那些剧中,误入洞天福地捡到宝贝之前总要与一些护宝怪物恶斗一番,最终夺宝成功。

我和小伞来的这处不知那位仙人的遗址,却没有任何阻碍和怪物出现。

看来确实是运气好!

吃完天灵果,我有些意犹未尽。

小伞亦看着不舍,“可惜我的袋子已经装满了,否则真想把这里全部摘空。”

又似乎想起来什么,又拿出一个小铃铛,找了一株还不算高的灵植,挂在枝桠上。

“有了这个小铃铛,下一回来长白雪山便不会迷路,我能感应到它,然后寻来。”

我啧啧称奇,小伞的小铃铛不止一个。

此刻他挂在灵植上的和我们小院子里挂的那个一样,之前给暗影的那个也一样。

这铃铛的作用和阿束给我的紫手链功效相当。

我随口问道,“小伞,阿束给我的紫手链,也是你做的?”

“非也非也,虽说作用差不多,但是小下手里的紫手链另有来头。”

我一下子好奇起来,“什么来头?“

小伞已经将铃铛挂好,起道,“说来也是一桩机缘,是小下年幼时有一次跑去神魔之井,不巧正遇上巡逻的兵,被一个正巧在附近的神仙搭救,然后就送了小下这么一对紫手链。小下一直很重,以前从来不随意拿出来,直到见了姑娘你,才给了你一个用作联络。”

“没想到阿束会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

我摸着左手上的紫手链,感觉到了沉甸甸的心意。

小伞看了我一眼,“没错,小下的心意确实十分贵重。”

气氛忽然有些凝滞。

我摸摸头,开口道,“那我就更要想办法去一趟魔界了,等出了这个洞口,我们便继续去寻玉照神君吧。”

小伞得意一笑,信心满满一挥手,“还寻什么玉照神君,有了这些材料,我自有办法炼出类似‘凡尘’的药来,欸,可不止呢,‘凡尘’算什么,我还能炼出可隐六个时辰不被发觉的神药,比那玉照神君强不知道多少倍了,等咱们从这个山洞出去了以后直接下山,寻一个僻静的地方我开炉炼药!”

“真的吗?那我们快走!”

我最后依依不舍地吸了一口山洞里浓郁的灵气。

小伞最后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山洞里茂盛的灵植。

我们齐齐掐了个御风术,飞向洞口。

噗通。

噗通。

山洞洞口狭小,我和小伞猝不及防撞在一起,双双落入洞中。

我捂着胳膊,“你是不是灵植装太多飞不动了?”

照理说小伞的修为比我略高一筹,方才也是他先起飞,正常况下我们应该是一先一后飞出雪洞。

小伞亦有些摸不着头脑,讪笑对我道歉,“对不住了,这一次我先出去。”

小伞掐了个决,轻飘飘又极快地飞起来。

我平静地目视他朝着我们跌落的洞口飞去。

又平静地目视他再一次掉回来。

“看来我们想得还是太乐观了,洞内如此浓郁的灵气,我们在洞外时尚且无法发觉,有可能便是一个极厉害的阵法。”

小伞拍拍上的灰,不再往上飞,又开始研究洞内的布局。

我用火眼金睛再一次快速扫过整个洞内,没有见到任何人类的骨骸,或者动物遗骸。

唯一的活物痕迹只有小伞采集过的那些灵植,以及几坨猫屎。

“至少没人死在这。我们总能找到办法出去。”我如此说道。

“呵呵。”

第十七章 抓包

“是谁?”

我耳朵尖,很快听出来刚才那声异常的“呵呵”并非小伞的声音。

小伞亦是耳朵一竖,和我一样警惕地四周张望了一圈。

什么动静也没有。

莫不是我太紧张,耳背听错了?

“可能我听错了。”

我揉揉耳朵,继续研究洞内的布局。

一转头,却是一个白衣男子无声无息出现在我们面前。

此人法很快,能做到无声无息不被我和小伞察觉,说明修为远超我俩,我立即紧张起来。

一看这脸,却化作惊喜。

不正是之前在阳间有过一面之缘的玉照神君吗!

莫非是碰巧路过,也来到这坑里了?

果真如此的话,就更不用担心出不去了。

在我与玉照神君打招呼之前,小伞却已经抢先开口,“你莫不是方才那白猫成了精,变成了人形?”

眼睛还瞪得老圆,对着玉照神君疯狂打量,丝毫不惧。

我一咯噔,伸手去拉小伞衣袖,意思让他少说话。

玉照神君脾气比我想象中还要好,对着小伞轻轻一笑,“怎么,我很像猫吗?”

“像,就是化的人形老气了些,看着像三十岁的,以你的年纪成精不久,完全可以化作弱冠模样。”

小伞啧啧道,对我的暗示浑然不觉。

玉照神君眉毛一挑,“哦?”

我顾不得,一把将小伞拽到我后,“玉照神君,真对不住,孩子不懂事,回去就打。您大人大量,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玉照神君不置可否地一笑。

小伞听完我的话,嘴巴张得老大,不自觉结巴起来,“什么?玉叶,你,你,你没看错吧?”

我很是同看着小伞,重重地点了点头。

玉照神君脚步轻轻一动,不知怎的就越过了我,直到小伞面前。

小伞不自觉双手护住了背后的袋子,一副母鸡护崽状。

玉照神君打量着他背后鼓鼓囊囊的袋子,“怎么,掘了我小半个药园的药,如今见了主人,不敢认了?”

小伞看着采集完以后略狼藉的灵植们,小脸一红,却犹自嘴硬道,“我们不过是误打误撞进入这个洞的,整个洞也没个标记,谁知道是你的药园?再说了,这园子荒成这样,一看就不是精心打理过的正经药园,我们错认为无主之地也无可厚非。”

“看来你很不服气了?”玉照神君似笑非笑看着小伞。

这话势头不对,我一个激灵赶紧圆场,“玉照神君,他不是这个意思。我们的确不知这药园是你的,如今既然知道了,这些灵植自然物归原主。”

说着我又戳了一下小伞。

小伞看着玉照神君,磨磨蹭蹭将装得满满当当的袋子从后挪到跟前,满脸写着心痛和不舍。最后还是缓缓将袋子递给玉照神君。

玉照神君看了一眼袋子,又看了一眼被采集过的园子,却笑道,“罢了,你们不知道缘由,不知者不怪。这药园里有六界各种药材,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是暗自拟合六界灵气运转,彼此相互制衡相互依存之下滋生灵气,故而此处灵气比别处浓郁得多,皆是这些灵植们自己的功劳。你们采摘了以后,灵气会暂时失衡一阵,好在这位小兄弟略懂药植的,没坏了灵植的根,过个十年八载的,也就又长回来了,平衡也会逐渐恢复。”

原来如此,难怪此处的灵气比外面浓郁得多。此处看着杂乱无章,竟是包含了六界的灵植。

六界之初本为混沌一体,数十万年演化方才渐渐形成如今的六界格局,玉照神君这小小药园,竟有一方小世界的意味,和须弥府中三千世界有些类似,只是这个山洞的药园,是灵植的世界。

我对玉照神君的修为境界和道法造诣评价再次上升一层。

“这些灵植你们既采了也接不回去,便拿着吧。”

“这怎么好意思呢。”说归说,小伞脸上已经咧着笑迅速将背囊背回背上,宝贝得不行。

“多谢神君,我们采了您的药,您非但不怪罪,反而将药给我们,后若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我们绝不推辞。”我在脑海中默默嫌弃了小伞几百遍,满是感激看向玉照神君。

玉照神君心倒是不错,直接邀请我们去他府上喝茶,“来者是客,我见小白回来才起了兴致来这里看看,遇见你们也是缘分,不如到我府上喝杯茶。要过这个仙障颇有些麻烦,你们跟我走吧。”

于是乎,我与小伞跟在玉照神君后,七拐八弯地在空中飞了个两仪图,顺利通过雪洞洞口,重见天。

玉照神君的府邸开口也很隐蔽,不是在我们以为的山顶,而是在离此处雪洞不远处的另一个雪洞,进入之后亦是别有洞天。

看着洞口窄小,里面却宽敞得很,不似我想象中仙人府邸的那般清冷,反而处处古朴随意,整栋府邸由竹木制成,虽在雪山中,却同样温暖如,踏入府邸中,便是阵阵竹香袭来,很是神清气爽。

玉照神君引我们来一处竹亭里落座。竹亭中除了茶席与坐榻,还有一个红泥小火炉和一处书架,书架上堆着许多书,有一些半摊开着。

一看便知道,这是玉照神君时常消磨时之处,简单又不失清雅。

我和小伞随他落座。

玉照神君一边就着红泥小火炉烧了一壶茶水,一边问道,“你们此番来雪山,是来寻我的吧?”

“什么都瞒不过神君您,确实如此,只不过这长白雪山我们头一回来,走到山腰就迷了路。后来遇到一只白猫引路,这才误入了您的药园。”

“玉叶,上次见面我就说过,你不要叫我神君,以后叫我玉照便可。”

茶水很快煮开,玉照神君递给我和小伞一人一杯。

我轻轻啜了一口茶,泡茶的水是由雪水所化,自带甘冽清香,疲乏顿去。

“你说的是小白?难怪今如此乖巧,早早就回了家,原来是她引你们来的。”玉照神君笑道,眼神却望向亭中书架之后。

第十八章 做客

“喵呜。”

之前引我们出现的白猫从书架后现,懒洋洋地抻了个懒腰,便趴着不动了,只一团毛茸茸的尾巴扫来扫去。

“淘气。”玉照神君看向小白的眼神竟有一丝宠溺。

可惜小白并没有领这份,瞥了一眼玉照神君,就转过头自顾自窝成一团猫饼。

“你们找我,所为何事?”

“说来话长,我们原本来是想求一味‘凡尘’。”

“哦?原本?看来此处应有但是。”玉照神君笑眯眯地,自己也啜了一口茶,神很是满意。

“但是有了这些灵植以后就不必劳烦你了,这药我也能做。”沉默一路的小伞开口,很自豪的样子。

玉照神君道,“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听你这说法也懂药理?”

“我叫小伞,那是自然,论修为我不如你,论炼药,我可是整个魔界第一,若有好的药材,未必比你差。”小伞在这方面倒是很自信。

“我对炼药很有兴趣,既是同好者,不妨切磋一番。”玉照神君来了兴趣,对小伞发起邀请。

“可以是可以,但现在不行。不是我怕你,只是现下我们急着要去魔界,不如下次再比。”

小伞说的也是实话,我们来长白雪山就是为了找药,好通过神魔之井去寻阿束。小伞有了这些药材,只要炼出药来便不是问题,再加上我如今已经突破的鬼王修为,想来就算万一不慎被发觉,也有脱之力。

玉照神君思忖片刻道,“既然你们来求药,所求的药必然是与你们此行有关,不如就以‘凡尘’为试,比速度与药效。一个合格的药师,不仅炼出的药好用,速度也不会差。我这里的药炉任你取用,不管最终结果如何,我炼出的‘凡尘’都赠与你们,也不阻拦你们去魔界,你看如何?”

这话说得极为激将,我若是小伞绝对无法拒绝。

果然小伞眼冒精光,“那就一言为定。”

玉照神君从书架上取了两张白笺,取了两只毛笔,递给小伞一半。

我彻底沦为观众,眼看着两人飞速在各自的白笺写下药方,一先一后进了玉照神君的药房。

我也跟着进去,药房内各式工具一应俱全,从药锤药碾到药炉应有尽有。

玉照神君衣袖一挥,药房空间竟变大了一倍,另外一一模一样的工具如映像一般出现。

“不用惊疑,这些东西原本就是两的。都是碧霞元君做的,一她用,一我用。不过近些子她去历劫,我便将她用的那隐了,如今只是现形而已。”玉照神君好心对我解释道。

我眨眨眼。

与我长得极为类似的碧霞元君果如传闻般,与玉照神君交匪浅。

小伞却不管这些,也不怎么惊讶,二话不说冲向另外一炼药工具,手脚飞快,从择药到研磨行云流水,浑然忘我。

玉照神君同样来到自己的cāo)作台前,姿势优雅动作娴熟,速度丝毫不输于小伞。

我一个外行看上去,只觉得他俩旗鼓相当,难分伯仲。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小伞更快一步,将所有的药材先后放入了药炉。

玉照神君依然不紧不慢,最后只比小伞慢半刻钟。

“照我这个方子,我这药三个时辰便能炼制好。”小伞直脯,自信满满地扬起手中的白纸笺。

玉照神君拿过小伞写在白纸笺上的药方,看了一眼便放下,轻笑了一声,“尚可。”

“岂止尚可?这可是我精心研制好久的秘方,应该说是精妙绝伦!你的配方也未必比我好。”小伞不服气玉照神君的评价,随手拿过玉照神君的药方看了起来,看完之后说道,“你这方子我看也平平无奇。只不过是天灵果,铃翅一类药材稀有些罢了,与我的方子药效差不了多少。”

玉照神君并不动怒,只笑着说了一句话,小伞便哑口无言。

“我这炉药,炼好只需一个时辰。”

果真,一个时辰之后,玉照神君轻轻打开药炉。

药香浓郁,玉照神君看了一眼丹药的成色,满意地点了头,取出炉中的丹药装入白玉般的小瓷瓶,冲着小伞摇了摇。

小伞看着自己尚在炉中的药材,撇起了嘴。

“这就是‘凡尘’么?”我啧啧称奇,玉照神君已经将小瓷瓶递给了我,示意我打开看看。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小瓷瓶的封口,里面是三颗小拇指大小的青绿色丹药,圆滚滚的很是喜人。

只是才打开了没一会,初时在药炉中尚能感应到的灵气迅速变少,我吓得连忙将小瓷瓶重新封口。

“可是因为我开封太久,这药灵气四散,会不会失了效?”我颇有些担忧地问玉照神君。

小伞的药还没好,听了我的话眼前一亮,“这么容易失效的话,可算不得什么好药。”

说着还挑衅般地看了玉照神君一眼。

玉照神君不理他,对我说道,“不关你的事,这药本就叫‘凡尘’,出炉后丹药外散的灵气便会慢慢内敛,等出炉时的灵气到了不可感时,便是真正发挥药效的时候。”

“原来如此。”我赞叹一声。

小伞悄悄哼了一声,继续专心看守他的药炉。

玉照神君也没走,很是有耐心地在一旁等着。

他俩都没走,我自然也留在了药房,随手拿起了一本医书打发时间。

三个时辰很快就到了,小伞的药也出了炉,看小伞稍微松泛下来的神色,这炉药也成功了。

小伞的丹药是暗紫色,一炉炼出了六颗。

“这药效如何比试?”我问他俩。

小伞道,“我和你各吃一种,你吃我的,我吃你的,让玉叶做裁判,感应我俩上的气息是否消失,便可知晓。”

玉照神君点头道,“可以。”

于是我眼睁睁看着二人互换药瓶,不再收敛自己上的气息后,相互服下各自炼就的丹药。

只一炷香的功夫,二人上的气息便不可感。

不论是玉照神君上的仙气,还是小伞上的魔气,都有如消失一般,至少以我鬼王的修为探去,只能感知二人皆是凡人。

第十九章 告别

玉照神君与小伞都朝我看来,在等我给出评价。

我开口道,“就药效而言,二位的丹药都能消除上的气息,我都察觉不出。不过就气息消散速度而言,小伞的这味药略胜一筹。”

其实只差三息。也就是吃糕点前多喝了口茶的功夫。不过为了不让小伞太没有排面,差三息也是差,我自然要说出实。

果不其然,小伞听到此处得意一笑。

“小伞这一炉药虽久,一炉却能多炼出三粒,加之药效发作更快,是以这次比试——”

“二位各有千秋,平局。”

小伞哼哼了一声,面上挂着的笑很是满意,“看到了吧,我的药理可不比你的差。今儿以后我也能去四处吹嘘,我的医术与玉照神君不相伯仲,在六界之间并列第一。”

我趁打铁,“小伞,恭喜你新药初成,不如给你这药也取个名字。”

小伞满脸喜色,“好说好说,这药既然功效也是收敛气息,便是与过去的份告别,不如就叫‘皆忘’。”

凡尘,皆忘。

我默念了一遍,这两味药的名字很登对嘛。

虽说小伞自己的名字很随意,但在取名这一块还是倒是有天赋的。

玉照神君看着小伞高兴的样子,竟也笑起来,道了一句,“恭喜小友。”

小伞歪过头,认真看着玉照的脸色,喜色却莫名淡了几分,嘟囔着,“眼下比也比过了,我们还要前往魔界,就先告辞了。”

小伞已经重新背起背囊,准备往外走。

玉照神君仍不动怒,眉梢依旧带着笑,将还剩两颗“凡尘”的小白瓷瓶递给了我。

这是他们比试前就说好的,不论输赢,玉照神君都会将“凡尘”给我们带走。

我少不得要补一句,“这一次多谢神君的照料,小伞,实在不好多加叨扰,等魔界事了,一定专程再来向神君道谢。”

“我说了,你我有缘,你叫我玉照就好。”玉照神君道。

“好,多谢你,玉照。”

在结交朋友上,我亦不扭捏,哪怕知晓我与玉照神君实实在在隔了好几百个辈分,也面不改色硬生生改了称谓。

人家愿意折节相交,我再不接受便是矫。

只是要告别时,玉照又开口,“今天色已晚,一会儿将有雪暴,你们不妨歇一晚明早再走。我这里有客房,你们可以在此留宿。”

小伞正要出洞,听了这话狐疑,“哪就这么巧了,上山不易,下山总不会迷路,我们还是今就走的好。”

我忽然有种不适感,眼皮子一跳一跳的,一种有大事要发生的预感,但还是与玉照神君作揖道别,随着小伞一道出了门。

玉照神君倒是没拦着,只目送我们。

我们只来得及走到洞府门口,尚未来得及出门,便听见洞口呼啸的风雪声,再一看,遮天蔽的雪粒子被风横刮着,看着果真难行得很,我们不得不返回。

小伞冷言,“这下你可如意了吧。”

玉照很无辜,“晴雨雪乃天数,与我又何干?我掐指一算,这雪得下到明。你若不愿留,我亦不勉强,请便。”

小伞哼哼一声,“不怪你怪谁,之前天还好好的,就是来了你这,天就变了。”

也是奇怪,小伞平时精明似鬼的一魔头,碰见玉照以后说话跟没带脑子似的。

我拽了一把小伞的袖子,连忙打圆场,“这是哪里的话,雪大,今我和小伞就在贵府叨扰一晚,有劳。”

小伞不清不愿跟着我走入府中。

玉照神君倒也没再说什么,带我和小伞去了各自的客房,交代几句,便自顾自看书去了。

客房里头摆着新鲜的果子,随处可见字画书籍与供人赏玩的精致瓷器,亦是清新雅致的所在。

休息好了,待明雪停,精神抖擞上路亦不迟。

我刚要闭眼,小伞却来敲我房门。

“什么事?”

小伞一脸严肃,“玉叶,我们还是尽早离开此处为好。”

“怎么回事?住得好好的,你怎么忽然又要走?”我疑惑。

小伞双眼左右一探,凑到房间里来,压低声音道,“这个玉照神君不是什么好人。”

“为何如此说?”

“我睡不着,方才悄悄在府里溜了一圈,发现画室里有你的画像,足可见他对你不怀好意!说不定这场雪就是他安排的,故意要你留下来。”

我只诧异了一瞬,便释然笑道,“别紧张,玉照神君与碧霞元君是至交,我又与那位碧霞元君有几分相似,我和玉照神君第一次见面是他就都差点认错,你准是误会了。”

“才不是,那画的就是你!我们还是走吧,就今天半夜,我来叫你。”小伞坚持。

我摇摇头,“这怎么好,既然人家好心收留我们,我们又答应了留宿,不告而别总归不像话。况且玉照神君是好神仙,我看他行事光明磊落,不会出事的,你就放心吧。”

“天界就没有好人。”小伞闷闷道。

“我困了,先回去睡觉,明一早我们就走,好不好?”

见我不信,小伞不不愿磨磨蹭蹭回了自己房间。

我亦不做他想,回了自己房间,随手从书架上抓起一本医书,在榻上翻了几页,自然入睡。

这一觉睡得极好,一觉到天明。房间极静,除了半夜恍惚听到一声叫喊,便再无声息。

第二醒来时,神清气爽得很,浑都轻飘飘的,甚至感觉上的气都散了些。

出门时,却见小伞与玉照已然在亭子里对坐,桌上摆了一筐果子,一壶茶正在小火炉上冒着气。

“早啊。”我打了个招呼,很自然地在小伞旁的垫子上坐下。

小伞没精打采地,“早。”

精神看着很委顿。

我怀疑地问他,“怎么回事,昨晚没睡好?”

小伞闷声应了句,“嗯,我们赶紧走吧。”

我想也是,适时地对小案对面的玉照神君道,“玉照,多谢你昨的收留,我们今便要下山返回魔界了。”

玉照神君呷了口茶,笑道,“还是白天适合赶路,风雪已停,你们可放心下山。”

又道,“需不需要我送你们一程?”

我念头一动,玉照神君熟悉此地,倒是个不错的提议。

小伞已经抢在我之前开了口,“不用!我们自己走!再会,不,后会无期!”

第二十章 返回地府

出了玉照神君洞府,果然外面云收雪住,露出朗朗晴空。狂沙文学网

这回下山,路况顺了很多,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长白雪山脚下。

小伞一路上绪都不好,我问他,也什么都不说,直到一路飞到天涯海角,才勉强打起一些精神。

修为到了鬼王以后格外方便,我赶路的速度大为提升,不到半的功夫便赶回了地府。

而这一路,小伞明显魂不守舍的况下,赶路速度也与我持平,看着毫不费力,我对他的真实修为猜测又默默上升了一层。

天涯海角的地府入口与以往相比,守卫明显少了许多,我们几乎没费多少功夫,就混了进来。

再一次感受到浓郁的地府气,我却恍如隔世。

也许是因为大战的缘故,越靠近酆都,空气中弥散的气氛越凝重。

酆都门口的守卫都换了一拨,不是我当鬼使时候熟悉的那批鬼差了。

“物是鬼非啊。不过数月功夫,酆都与我走时,竟无一处相似。”我不由感叹道。

“还是有的相似之处的。”小伞道。

他手遥遥一指,“你的通缉画像还在。”

我:“”

果然,告示处众多黑白通缉照正中央,一副彩绘丹青格外醒目,几乎占了一半的版面,正是本人的通缉画像。

一看便知,我的地位远超其他杀人夺舍逃狱的各种恶鬼们,成为了头号恶鬼。

我自嘲一笑,“当真看得起我。”

说罢指尖悄悄绕起一阵风,轻轻一弹。整个告示处一哆嗦,所有通缉像纷纷落下。

这是到了鬼王修为才有的小把戏,对灵力的控制已经入微的表现,甚至鬼爵之下修为的鬼众根本察觉不了。

我叹叹气,正准备与小伞一道离开,继续赶往神魔之井,却迅速被一把飞剑一道红影拦住去路。

“哪里走!”

飞剑杀意凌冽,向我所在之处直刺而来!

我和小伞一惊,十分默契地,毫不犹豫以最快速度朝着酆都内部飞去。

要知道,此时我们可是带着隐斗篷的,若说破绽,只有方才我用御风术时微弱的灵力波动而已。

连这都能感知得到,只能说明来者的修为远高于我。

进了城后,背后追踪的飞剑戛然而停。

浓郁的仙气几乎只差一瞬就能将我刺中。

我和小伞不敢停歇,一连跑了半个酆都城,才松了一口气。

我这才发觉,自己的背后几乎全部汗湿。

一看小伞,也比我好不到哪去。

“天族人。”小伞扶腰喘气道。

“如此修为,真是可怕。幸好我们跑得快。”我犹戚戚道。

“会不会是玉照那家伙?是不是他知晓我们药带药去魔界,特意派人来追杀我们?”小伞磨牙。

我摇头,“不会,他若要对付我们,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

“天族就没有好人。”小伞撇嘴道。

“你可看清那红衣人的长相了?”

“光顾着逃命,没来得及。”小伞摇头,很是懊丧。

“原本以为到了鬼王修为,便是鬼帝也轻易奈何我不得,岂料山外有山。也不知我到底得罪了何方神圣,这人的杀意竟如此浓郁。”我感叹。

我有感觉,方才我若是逃得再晚一点,便是魂飞魄散的结局。

往酆都内逃,是想着借着大批鬼众掩护更好脱,好在结果如我所料,那红衣仙人没有进酆都。

“这趟真是倒霉,也不知城外那红衣什么来头,竟连隐斗篷都奈何不得,不知他会不会也进城。”小伞道。

“不像要进城的。以那红衣人修为,要进早就进来了,至少在隐斗篷之下,那人亦看不清我们的容貌,我们不如暂时先在城里待着,再伺机去探。”

“只能这么办了。”小伞点头认同。

该认怂时就认怂,这一点我俩很一致。目前暗影和阿束都没有进一步的消息,但反过来想,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我先回一趟家,一会儿去找你,再商量办法出城。”

“好,你自己小心,我也正好去寻寻有没有其他可用的东西。”

我与小伞分道,各回了各家。

也不知青歌和无袖他们如何了,自从上次青歌悄悄给我塞了杨恭给我的符咒和流心丹以后,就再没有联络了。

已经好几个月了,他们的孩子应该已经生了。

走到无袖家院门口,我正敲门而入,手却顿住。

以我如今的份

我毫不怀疑青歌无袖愿意冒死帮我。

然而青歌为**守卫,无袖虽然工作划水亦是鬼差,自然要站在地府这边。

我贸然现,只会连累他们,叫他们两头为难。

何必呢。

罢了。

我裹了裹上的隐斗篷,轻轻飘到院墙上坐下,无声无息,没有惊动任何鬼。

院中陈设还是老样子,青歌和无袖都在,围在院中的小木桌前。

青歌乐呵呵地抱着一个小婴儿,手法很是熟练,满脸父洋溢。

无袖亦笑意盈盈坐在躺椅上,看着孩子。

我眼眶一,他们终于有自己的孩子了。

“孩子,我是你干娘。干娘若还有机会回来,一定给你带一堆好吃好玩的。”

我看着玉雪可的小团子,无声道。

小团子似乎有感一般,冲着我在的方向笑了,还招了招小手。

就这一招手,招得我老怀大慰,眼眶通红。

“无袖你看,红宝冲我笑了!宝贝还是最亲我,呵呵呵呵…”青歌咧嘴大笑。

“看你那傻样,别把红宝带傻了,把孩子给我。”无袖对着傻乐呵的青歌翻了个白眼,发号施令。

“嘿嘿,我不管,宝贝就是更亲我。”青歌乖乖把小团子抱到无袖怀里,仍止不住乐。

无袖直起,一手抱娃,一手拿起桌上叠着的一副彩色丹青展开,逗弄小团子。

只是这幅丹青,看着怎么这么眼熟。

果然,无袖开口,“宝贝快看,这就是你干娘,这是城门口画得最像的一张了,娘亲一眼就看中了把它扯下来了。”

我:“……”

果然无袖还是无袖。

什么连累,什么两头为难。

我忽然觉得,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无袖可一点儿也不为难。

第二十一章 故人们

无袖紧接着又开口了,“你要记住你干娘的样子啊,等你干娘回来,向她要红包!”

说到此处,却又不作声了。狂沙文学网

青歌在一旁相劝,“无袖,你也别太伤心,小红她一看就喜里喜气的,吉鬼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无袖骂道,“你哪只眼睛看见她伤心了,我这是生气,小红这个笨女鬼一点都不安分,迟早会被放出来的逃什么狱!之前三下早有安排,却被她生生打断,现在好了,逃一辈子吧!”

“小红一向是个有主意的,太有主意了,也就不会坐以待毙。但你也要相信,小红这样的子,怎会让自己吃亏?她会过得好的。”

逃狱一事,确实有些造化弄我。

当时东岳大人告知我杨恭的安排时,早已是没有回头路了。

确实怪我。

我黯然低头准备离去,却听见青歌委屈的声音,“之前你还天天催着我去劫狱呢。小红逃了也好,既然有本事逃走,想来过得也不会差。以她的本事,总有一天会回来看我们的。”

无袖点点头,转而逗着小团子,“红宝,听到了吗,你爹说了,你干娘一定会回来看咱们的。她要是敢不回来,娘亲就将你干娘的那间房子改成你的玩具房。”

我猛然顿住,鼻头一酸。

之前无袖一直唠叨说我占地方,最开始还时不时恐吓,说我要将我的房间拆了。

我亦以为,这些早该没了。

没想到还在。

倏忽,不知何处一阵风来,院子门口吱呀一响,他们停下了交谈,朝门外张望,目光扫到我的方向。

我最后看了他们一眼,悄然从院墙飘到地上,离开。

飘着飘着,来到小桃的住处附近,我打算去见她一面。

小桃的住处亦没换,只是住处比无袖的住处稍小,我去时,她正独自在家,悠悠闲闲喝着桃花蜜。

“小桃。”

我轻轻喊了她一声。

正在喝桃花蜜的小桃手一松,我托起险些快落地的碗,脱下了隐斗篷。

“是我。”

小桃一脸震惊看着忽然现的我,第一反应就是去关门。

“不用怕,门我已经栓上了。”看到小桃的动作,我不自觉笑了。

小桃还是那样可。

“玉叶姐姐,你过得还好吗?这些子我一直都很担心你,自从上一次一切还好吗?”

小桃眼中带泪,紧紧握着我的手。

“玉叶姐姐,你瘦了好多,如今到处都是鬼差在追捕你,你快些走吧,免得被鬼差发觉了。”

“哎呀,不行不行,前些时候我还听说有鬼差专门去了阳间,就是为了抓你回地府。阳间怕是也危险重重,不如就住在我这里吧,反而比在外漂泊安全。”

“大不了以后我少逛街买东西,以我如今的薪俸,我们两个用也是够的。”

小桃絮絮叨叨,很快眼圈一红,包了两包眼泪。

我连忙扬起笑脸,“我好得很好得很,你这不是看到了,一根头发丝都不带少的出现在你面前?好桃子,别哭了,咱们许久没见,好好聊聊。”

还未多言,门口传来“梆梆梆梆”的敲门声。

“小桃,是我!开门!”

小桃抓着我的手一紧,连忙松开后迅速擦干眼泪。

“玉叶姐姐,你先去我房里躲一躲。”

我点了点头,将隐斗篷重新穿起,一溜烟到了内室。

小桃这才磨磨蹭蹭去开了院门。

我借着千里眼一瞥,才发现来的又是旧相识。

小灰熊憨憨笑着,很是开心,“小桃,今我下值看到城西铺子的桂花糕正好,就给你带了些,让我给你放进去吧。”

小桃拦着院门,“不麻烦了,谢谢你来看我,但今我有些事,就不留你了。”

小灰熊摸不着头脑,“怎么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让我进院子里看看吧。”

小桃坚持,“不了,我就是有些累,想休息一会。”

小灰熊挠挠头,“那好吧,我不进屋,就在院子里把东西放下。”

小桃面露难色,手依然抵在院门口。

小灰熊皱起眉头,“你家是不是有别的鬼在?”

一句话说得小桃面色顿白。

不得不说,小灰熊这直觉准。

小桃急抢枪道,“你说什么呢!来我家拜访的只有你,我家里就我一个,哪还有别的鬼?东西我不要了,你走吧!”

小灰熊慌了神,连忙道歉,“对不起小桃,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太担心你,才说了不该说的话。不进来就不进来,东西我放在院子外,你别生我的气,我,我这就走。”

小桃低头,声音也低低地,“我不生你的气。只是以后你都不用来了。”

小灰熊放东西的手一滞,“小桃,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对不起,今天真的是我昏了头,说的话惹你不开心,是我不好。改我再给你买胭脂和零嘴赔罪,你别当真好不好?”

小桃依然低着头,却不作声了。

小灰熊恼怒之下,对自己嘴巴狠狠拍了几下。

“都是我不好,是我乱说话惹你伤心,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以后我都信你。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再也不怀疑你了。小桃,我保证。”

似乎下定决心一般,小桃抬头拦住了小灰熊的手,认真道,“小熊,与你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我独来独往惯了,还是这样更自在,不习惯有别的鬼在。你先走吧。桂花糕你留着自己吃吧,我其实不是很喜欢。”

小灰熊不解,“你明明喜欢啊,前天还念叨着要吃。”

小桃咬唇,“现在不喜欢了。”

小灰熊似乎有些黯然,“我明白了。那个,我先走了。对不起。”

我目睹这一切,并未作声。

我知道小桃的意思,方才话没说完,她是帮我藏,才这样决定。

定是怕被其他鬼发觉我还在地府,才让小灰熊不要来。

这番好意,我心领了。

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却很明显,他们彼此慕。

我已经是被全地府通缉的头号恶鬼了,又何必再加一条棒打鸳鸯。

第二十二章 离去

我寻了笔墨,思忖片刻挥笔写就一张字条。

“小桃,我这次回来另有要事,顺道来看你,不会多留,这便要走了。你不用为我考虑太多,要一直单纯善良的生活下去。缘份来之不易,小灰熊待你不错,希望你不要因为我而错过自己的幸福。玉叶留。”

将字条压在床头后,我就离开了。

没有再告别。

或许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又一次走在酆都大街上,我有些茫然。

照理说,我想看的老相识都看完了,该去找小伞商量如何混出酆都前往魔界的对策了。

脚步却不知不觉徘徊在迷魂殿的门口。

这是我极为熟悉,在过去当鬼使几十年穿行过无数次的地方。

镇守在迷魂殿口的阴兵依然尽职尽责。

去不去呢?

我的脑子里的两个小人开始打架。

“杨恭为了你做了这么多,不该去看看他吗?”

“如今既然公然叛出地府,身边的朋友都是魔族,阵营早已不同,去什么?”

“无袖和小桃都看了,迷魂殿来都来了,看一眼怎么了?”

“小伞还等着一起商讨去神魔之井的对策,阿束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时间紧迫,看什么看!”

“可是你知道,杨恭他喜欢的是你!”

“闭嘴!”

反对我潜入迷魂殿的小人狠狠将支持我去迷魂殿的小人打了一顿。

支持我去迷魂殿的小人无力招架,颓然落败。

然而,此时我已经走到了勾罗馆。

虽有隐身斗篷,靠近勾罗馆时我还是蹑手蹑脚。

然而,勾罗馆内空无一鬼,主殿寝殿都没有见到半个鬼影。

不应该啊。

以殿下的身份,应该有许多馆婢随侍,怎会恍若无鬼之境。

我稍微诧异了一瞬,才一拍大腿。

笨啊,开战了呗,方才忘了打探消息,说不定杨恭正忙着与魔族大战,没回来。

那些馆婢也都随侍左右,全带走了。

一边想着,我一边晃悠到勾罗馆寝殿的内间,似曾相熟之感,倒让我记起之前在须弥境经历过的梦境。

那张床榻,与梦境中正是一模一样,就是杨恭的。

我凑近,却见床头处,正挂着一幅丹青。

画的正是我。

丹青不比之前在酆都门口看到的那种,这一幅丹青里,我穿的却是一身红妆。

画中的我,眼神清澈,笑容甜美,姿态优雅。

完全是温柔娴静版的另一个我。

画的落款处,是杨恭的名字。

这画是他亲手画的。

“啧啧,想不到杨恭这画技不错啊。只可惜,我瞧着这画上的女子不像是我,倒是更像那位碧霞元君。”我心道。

我何曾有过如此温柔娴静的时候?

我自己都不知道。

画人最重要的不是皮相,而是骨。

是一个人的灵魂。

可惜他此时不在馆内,要是在的话,我还挺想与他打个招呼,讨论一下如何把我画得更好看什么的。

我在冷冷清清的勾罗馆转悠了一圈后,觉得再无理由留下,准备直接跑路溜出去,到小伞的家里与他会合。

正当我要走的时候,一阵阴风吹来,将那丹青吹起,画中一身红妆的我“飘”了起来,吹得我头皮有些发麻。

鬼使神差一般,我来到书房,取了一张宣纸,拿起毛笔三下五除二大笔勾画,片刻功夫画出一张自画像。

神采飞扬,眼神英气十足,御风而行。

对着自己的杰作,我左看右看甚是满意。

此时远方却有一阵喧嚣由远及近传来。

“快,快!”

“别跑了!”

“围起来,要当心一定不能错过”

“鬼医!去喊人!”

“”

许多阴兵和鬼众都在往勾罗馆的方向靠近,我听得不真切,但是感觉到了一阵不对劲。

莫不是来抓我的?

我立刻放下笔,随手找了一本书将我的杰作夹了进去,披上隐身斗篷,脖子一缩,开溜。

御阴风从勾罗馆上方飞走时,果然见到黑压压一大队的阴兵在院外,朝着勾罗馆方向前近。

最远处,竟然还看见了二殿下,步履走得甚是匆忙。

我心道一句侥幸,连忙往小伞的住处飞去。

这要是被发现了,难免一场恶斗。

幸好我机灵!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何出走漏的风声,但是眼下这些人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能找过来,说明我和小伞再待在酆都城里也不是办法。

得赶紧想法子离开,前往神魔之井。

来到院子门口,我轻车熟路地避开小伞家里的各种陷阱,成功与他会面。

“这里不安全,方才我随便逛了一下,身后遍有了追兵,我们还是先走吧。不管如何,出去试试再说。方才那位神秘仙族人若是再追来,我们再退回来也不迟。”我建议。

小伞点点头,递给我一个小瓶子,“这是我方才借用一些材料现配的易容丹,吃了以后改头换面,任谁也看不出来。”

我揭开瓶盖嗅了嗅,便知这药成分。

“果然不错。”

小伞得意一笑,“那是,此药吃了以后雌雄莫辨,即使隐身斗篷失效,露出的依然不是真容,再加上你我都吃了‘皆忘’,凭谁也认不出我们来。”

“行,咱们这就走。”

我和小伞易容换装,披上一身斗篷,鬼鬼祟祟的走出酆都大门,却意外的没有遇到那位神秘的仙人。

我和小三一路御着阴风飞得极快,很快便到了神魔之井的边界,并且这一路出乎意料的顺利,就连阴兵都很少遇到。

在小伞的指引下,我们披着隐身斗篷,趁着阴兵换防的间隙,进了井。

这是我第一次见神魔之井的内部。

这里比我想象中要干净古朴,但是四周仍有血腥味。

过神魔之井的时候,神魔之井下传来幽幽叹息。

“不知为何,这里总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我什么时候来过。”

我一边行走一边嘟囔着。

小伞听到这话脚步一滞。

“怎么了?”我问道。

“没什么,我就是忽然很想学算命,然后给你算一算,你的前世今生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我哭笑不得,“你不都知道吗?前世那段孽缘,我都在不久前去凡间做任务的时候遇到了。”

小伞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这明显不是当务之急。

我催促他,让他早些带我去见阿束。

毕竟归还镇魂珠,见到阿束确认他是否无恙才是头等大事。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十三章 魔界

“没准你以前还真的来过呢。”小伞嘟囔。

“怎么可能,你一定是想多了。”

我和小伞一路在神魔之井走着,一路听到女人低低的叹息若隐若现,时不时传至耳边又忽然消散。声音也是,时强时弱,我听到这哀哀切切的声音,不由感叹,“唉,也是个可怜人呢。”

“谁说不是呢,她不容易,小殿下这些年过的也不容易。”小伞一阵长吁短叹,弄得我心情也开始有些沉重。

“你也不用太过伤感,想来只要阿束赢了这一站,便有机会将天妃从神魔之井中接回来的。”

“你不懂,此事可没有这么容易,事情若是如此简单就好了,其中缘由复杂的很,暂时不与你细说了,我们还是先去与小殿下会合要紧。”小伞叹道。

“说得也是。”我赞同,跟着小伞离开神魔之井后,跟着他赶路。

只是一出神魔之井,便被漫天黄沙遮盖了视线。

喊打喊杀之声不绝于耳,放眼望去皆是双方兵卒奋力拼杀。

天上的天兵不断释放法术,各色光芒闪耀窜入浓浓的黄沙中,惨叫声不时响起。

地上青影与紫影交杂,深深的红褐色粘稠板结,空气中弥散的血腥之臭直冲而来。

两个眨眼的功夫,我直欲呕吐。

小伞迅速拉着我贴着神魔之井出口的侧面,好不容易寻了条道,挤了不知多久,才离开战场,朝着与主战场截然相反的方向而去。

离开战场后,我遥遥回望一眼,仍觉得反胃不已。

“看到了吧,这便是战争的模样。”小伞倒是神色如常,开口安慰我。

我感觉自己的面色仍然青白,只捂着胸口道,“说起来在阳间的时候我也见过不少战事。此番天兵鬼卒一道攻打魔卒的场景,却还是震撼。”

凡人有尸身,鬼卒与魔将死去,则如流星闪过,一瞬而逝之后再无痕迹。各类术法眼花缭乱,比之凡间单纯的炮火轰鸣刀枪拼杀,激烈不少。

“习惯就好。”小伞淡淡道。

“这有何值得习惯的,我若为六界共主,便要让这世间再无战事。”

小伞面无表情地点头,“有理想是好事。”

我忍不住横他一眼,“行了,继续走吧。”

接着便是约莫半个时辰的御风,魔界的风不同于地府,没有浓郁的阴气,反倒透着一股肃杀。

一路吹着风,我之前目睹战场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些。不一会儿,看见了一座看上去像是冒着紫光的坟头一般的山。

“就是那里了!”我对着紫山遥遥一指。

小伞啧啧称奇,“不错,这正是我要引你去的地方,你从何得知?”

“你们魔族以紫为尊,紫眸紫发紫手链,这么明显的标志,一座紫山有什么好奇怪的。”我笑道,“更何况,这山我曾见过的。”

小伞问,“你在何处见过?”

我认真思索了一番,还真不知道是在哪里见过,总之看着异常熟悉。

于是试探着说道,“大约,在梦里?”

小伞:“”

“梦里你还死了。”

“呸呸呸!梦里都是假的!”

我失笑道,“开个玩笑嘛,死了也是去地府,怕什么。”

“那是你,我们魔族可不同!”

“好好好,不与你玩笑了,这不,已经到了。”

我们很快来到山脚下。

只是,山上山下,一片肃杀。

既没有开战的痕迹,也没有魔族人出没的迹象。

“照理说,此处离战场有些距离了。”我说道,“怎么未见你们魔族人出没?”

战场上杀的昏天黑地,这里反倒是安静,安静得诡异。

小伞道,“六界皆知魔君所在之都是紫极殿。那里也是天族与鬼族主要攻打之处。如今我带你来的,是赤羽宫。这是遇到危险时魔族避难之处,荒芜偏僻,极少有外人知晓这一处秘密所在。近些日子,小殿下回魔界基本都是在此处落脚。”

“那还等什么,赶紧带我入内吧!”

小伞应了一声,带我到山脚一个颇为隐蔽之处,解开禁制,带我入了山内。

“赤羽宫不许外人随意进入,为了避免引人耳目,你随我进入赤羽宫时最好是隐身。你已经服下‘皆忘’,外露的气息与凡人一般无二,只需要戴上隐身斗篷,再收敛周身气息,便无人能发觉。”

“好。”

此山亦是别有洞天。

赤羽宫不像寻常宫殿建在山上,反而是在整个山里面。

一条幽黑的小道从山脚直通山底,及至半里深时,一条螺旋飞梯直通山底,火红的熔岩肉眼可辨。我原本以为山底会阴森寒冷,却反倒因着地底岩浆的缘故,有着熔融暖意。

路上遇到少许魔族,见了小伞皆是一脸肃容打招呼,神色带着钦佩。

我面不改色,随着小伞一路走着,不多时便到了阿束的住处。

来得也是巧,我远远看着,阿束此时正在宫内,神色看着不怎么愉快。

我不动声色跟着小伞悄悄朝他靠近。

阿束正冲着一个看着身份不低的年轻魔族发着脾气,“联姻之事我自会与父君商议,不该由你过问,以后也不必日日给我送这些东西,统统拿走!”

我定睛一看,许多女儿家的玩意,玉坠珠钗,扇坠手帕什么的。

好在我话本子看得也不少,再结合方才阿束的话,一下子就明白了。

原本小伞与我提到的,魔族有意让阿束与妖族联姻,如今这些,估计是下面的人有意替阿束寻来,用来送给妖族那位联姻女子用来讨好笼络之物。

看阿束难看的脸色,便知他并不愿做这些事。

“可是,小的正是听了魔君的吩咐才——”

“滚!”

阿束面色越发难看,将那年轻魔族斥退,犹不解气,举起茶杯欲摔。

阿束这样脾气温文的人被气到摔惨了,想来联姻这事,的确让他难以接受。

我默默在脑中为他点了蜡。

“小殿下何须动怒,不如一道想个对策。”

小伞笑眯眯接过他手中的茶杯,好端端的放在了桌上。

阿束眼睛微眯,看到小伞之后,神色出现了一丝惊讶,“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留在阳间——”

我正好蹿到阿束身侧,摘下隐身斗篷,笑着接了一句,“不止小伞,我也来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十四章 魔君

阿束原本的愠色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欣喜,“玉叶,你来了?!”

我笑意盈盈看着他,“是,你久久没有消息,我担心你,便跟着小伞来看看。”

阿束露出一丝歉意,“让你担心了。这些日子父君断了我与外界的音讯,二哥三哥都上了战场,只有我在这里,也联系不到你们。”

我定了定神,“这么说来,其实你是不愿意与妖族联姻的?”

阿束低下头,不语。

我拉起他的手,“既然不愿意,就离开这里。这些日子我们已经去长白雪山找到了玉照神君,小伞自己配药炼制了‘皆忘’,作用与‘凡尘’相当,你只需要服下一粒,便可敛去周身气息,再借着隐身斗篷,脱身轻而易举。”

阿束却摇摇头,神色颇为挣扎。

“玉叶,多谢你为我着想。只是,这次联姻,我同意了。”

“什么?!”不止是我,连小伞都一脸讶然。

“我见你神色不育,想来是不愿意联姻的,你既如此不愿,为何还要答应呢?”

阿束苦笑道,“你们一路自神魔之井过来,可有看到战场情状?”

“看见了,很惨烈。”

提到战事,我不自觉地严肃起来。

一回想道方才所见的情状,亦不由想要叹息。

生灵涂炭,对于哪界都不是好事。

“天族与鬼族占尽上风,我魔族人死伤惨重,若没有妖族前来相救,不日便会被他们攻上紫极殿,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我的父君和几个哥哥战死沙场,没有办法,我只能选择联姻。”

“我虽不喜欢战争,可眼下大战已然开启,唯一结束战争的办法,便是打赢。”

阿束的声音很是沉重,有意无意避着我的目光。

我皱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样的话来劝慰他。

阿束太理智,也太懂事了。

但这不是他牺牲个人幸福的理由。

我总得帮上一帮。

我想了想,开口道,“阿束,我和你一样希望战事早日终结,最好是日后都相安无事。既然我在魔族与地府之间已经有所选择,便会全力支持你。”

随即掏出镇魂珠递给他,“这镇魂珠是你魔族的至宝,之前我借着它续命疗伤,如今我的伤势已然痊愈,修为亦有所进益,是时候完璧归赵了,镇魂珠在你们手中能发挥的作用更大。”

这一次阿束没有拒绝,而是郑重接过了镇魂珠,“多谢你,玉叶。”

他抬起头,看着我,似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玉叶,你不会怪我吗?”

我笑了笑,一拳抵在他肩上,“你是个称职的魔族殿下,是讲义气的朋友。我为你骄傲。”

阿束的睫毛颤了颤,眉宇间的挣扎一闪而逝,最终只道一句,“多谢。”

我同样感受到了一份非比寻常的凝重,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

我很迅速地转移了话题,“这镇魂珠,你们打算怎么用?”

提到镇魂珠,阿束神色亦严肃起来,正打算开口,却又见两人走来。

“魔君!”方才阿束赶走的年轻魔族又一次返回,他的前方是一位风尘仆仆神色严峻的中年男子,正大跨步走向阿束。

“父君!”阿束冲着那中年男子打招呼,神色颇为恭敬。

原来这就是魔君。

我打量着走过来的魔君。

魔君紫发紫眸,身材高大,气宇轩昂,如刀剑一般锋利的眉眼一扫,便带了无形的威压。

他身上带有明显的血腥味,看着显然是之前有过一番打斗,神色丝毫未见疲惫,周身气息内敛,修为深不可测,至少以我的修为看不出来他的底细。

“束儿,我有事找你商议。”魔君步伐匆忙,说话的态度倒是平稳,不急不徐扫了我一眼,却诧异,“碧霞元君?”

“不是。”我条件反射摇头否认。

我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错认了。

魔君的神色瞬间变得警惕不善。

阿束连忙道,“这位是我在地府的朋友,叫玉叶。镇魂珠便是她寻到的,知晓我在魔族,特意替我送来。”

说着将镇魂珠递到魔君面前。

“原来如此。”魔君见了镇魂珠,神色大为缓和,看向我的眼神顿时变得充满友善。

“镇魂珠乃我魔族至宝,自从被天族抢走后已经遗落数千年,这位姑娘敢于以身犯险,特意将镇魂珠送到魔族,理当受我一礼!”

说着,魔君竟对我郑重一揖。

阿束与小伞亦跟着魔君,对我一揖。

我吓了一跳,忙不迭还了礼,“魔君快快起身,镇魂珠本就是魔族之物,理应物归原主。我意外寻到归还,不过举手之劳,这礼我实在受不起。”

“姑娘不必过谦,我们魔族苦寻数千年而不得,换做他人,即使寻到了也会选择独吞,姑娘大义,愿意冒着生命危险穿过神魔之井,自然受得起这一礼。从今日起,姑娘永远是我魔族的贵客。”

魔君起身后,便带我去了会客厅,阿束与小伞也一并随行。

“不知这镇魂珠,玉叶姑娘从何得来?”

“实不相瞒,这镇魂珠,是我从须弥府得到的。”

我想了一想,还是将司祭大人赠我镇魂珠这一段隐去未提。

“果然在须弥府,姑娘果真是有缘人。”魔君道,对于镇魂珠原本的所在并不惊讶。

“镇魂珠有续命之效,亦对寻常修士修练速度有所助益,姑娘又为何肯送还?”

我继续道,“我原本是地府的鬼差,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阿束,之后因为一次阳间的任务,违反冥规救下了一位妖族,也因此触怒鬼帝,被关在火山大地狱,是暗影与小伞助我脱身,阿束对我,亦有救命之恩。”

魔君点点头,沉吟道,“既然如此,算是姑娘与我魔族有缘。方才我看不出姑娘的灵力来路,既是鬼修也无妨。我魔族向来有债必偿有恩必报,姑娘是我儿挚友,亦是我魔族恩人。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张口,我魔族必当全力相助。”

“说到请求,我的确有一事,希望魔君同意。”我开口道。

魔君眉毛一扬,“姑娘请说。”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十五章 魔君的提议

“想来镇魂珠能对魔族此战有所助益,如此一来是否不需要再与妖族联姻?”

我看了一眼阿束,又看向魔君,继续道,“我与阿束相识,知道他对这次联姻并不甘愿,若是镇魂珠能物尽其用,我希望魔君能够与妖族取消这次联姻,让阿束自择良缘。”

魔君神色复杂,“不瞒姑娘,我知道束儿不甘愿,但这次与妖族的联姻,实乃不得已。镇魂珠作用有两重,一来,能使妖族无需渡劫便可成魔,二来,能使援兵通过神魔之井时不必受到封印阻挠。我魔族士卒已然损失惨重,唯有与妖族合作,借了援兵,才会发挥出镇魂珠的最大效用。”

我闻言一顿。

这也就是说,即便有了镇魂珠,与妖族的合作依然必不可少。

阿束对我道,“玉叶,你无需如此,我已经同意了联姻。”

“可是你明明不愿意——”

阿束已经低下头,“既然有所抉择,便要履行到底,这是我身为魔族殿下的职责。况且话已经放出去了,若是此时悔了婚约,反倒会激怒妖族,于战事不利。联姻之事,已成定局。只是需要一定时间来接受。”

我苦笑,“罢了,随你,这本不该由我过问。”

“对不住,玉叶姑娘。”魔君向我道歉。

我摆摆手,无力道,“岂敢,你们已经对我够礼遇了。”

许多事情,真的不能如人所愿,或许牺牲与取舍,才是常态。

但我隐隐感觉,若是换成他,大概会做出截然不同的选择。

杨恭

我许久未曾见到他了。

此时此刻,我油然而生一股不知从何而起的惆怅。

魔君咳了一声,“玉叶姑娘,不知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定了定神,道,“我与鬼帝有一段恩怨。我在阳间之时为救我未婚夫婿使用了鬼祭之法,待我到了地府之时,已是无心之鬼。我费尽千辛万苦方才得知,在我死的时候,是鬼帝挖走了我的心。我如今已然叛出地府,唯一的愿望便是取回我的心。”

魔君扬眉,沉吟了许久方才说道,“竟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他细细打量我一番,道,“姑娘既然有未竟之愿,我魔族愿鼎力相助。眼下本君知道一个法子,能有两全之效,既能增加魔族此战胜算,亦可助姑娘拿回自己的心。”

我侧耳,“什么办法?”

说实话,我自己目前暂时也没有想到有什么好办法,能够寻回自己失散多年的那颗心。

无非是努力修练提升修为,待到与鬼帝战上一场,让他将心还我。

这也并非易事,鬼帝修为深厚,早在万儿八千年前就是鬼王级别,如今更是不知到了何种境界。待我修炼到能与鬼帝一战时,亦不知要到猴年马月。

况且,如今那颗心在何处,如何寻得,我一无所知。

若有其他妙策,我自是求之不得。

魔君道,“天族有一副‘天机图’。若得此图,便可根据灵气判断战场排兵布阵的分布,亦可寻找与自身同源之物。此图曾藏于天界藏宝阁,八千年前被天帝赠与碧霞元君,如今应在碧霞元君的府邸之内。”

“魔君的意思是,让我去碧霞元君府上,拿到这幅图?”

我很快反应过来。

魔君点头,“不错。玉叶姑娘与碧霞元君生得极像,现又敛去了周身气息,稍作装扮,便可骗过众人,潜入碧霞元君府邸,拿到‘天机图’。”

阿束立即皱眉,“天界守卫森严,这法子是否不安全,父君还请多加考虑。”

不只是阿束,我自己也犯嘀咕。

倒不是害怕危险。只是我虽知道自己与碧霞元君她老人家长得像,却从未想过冒名顶替这类事,天族人恐怕也没那么好糊弄。

魔君却道,“姑娘大可放心,碧霞元君向来喜游历,不是在云游便是在准备云游的路上,即使小住,也多半是与玉照神君相邻而居,极少留在她天族的府邸,碰上正主的概率微乎其微。且六界皆知,‘凡尘’这味药只有玉照神君能配的出,你如今敛去修为气息,去到碧霞元君府上反倒不会有人生疑。姑娘只需少言少语直奔府邸,便不会露陷。”

听到此处,我已大为意动。

魔君所言,与我之前通过各处所了解的碧霞元君相差不大。

横竖我如今服用了‘皆忘’,敛去鬼修的气息之后,便可顺利通过天门。

加之隐身斗篷,无声无息去一趟天界也不是难事。

就算被拆穿了,以我鬼王的修为,只要不是一千以上的天兵里三层外三层围攻,亦可脱身。

“姑娘觉得,此计可行?”

我粗粗算计一番,便欣然道,“此计可行。我这便前往天界,取那‘天机图’!”

魔君道,“好,有了这幅图,魔族便不必伤亡如此惨重了。本君在前线静候姑娘佳音。”

接下来,便是魔君和小伞阿束与我讨论一些细节,譬如如何去往天界,碧霞元君府邸的路线之类。

商讨完以后,我穿上隐身斗篷便要出发。

临走前,阿束仍不放心,“玉叶,此去定要小心。”

我笑道,“不许担心,不过一两日的功夫,我很快便能回来。”

我看了一眼魔君,道,“我只愿此战能尽快了结,使不论是魔界还是其余诸界生灵,都能免遭过分涂炭。我相信,魔君亦非好战之辈。”

魔君点头道,“自是如此。姑娘所求,亦是本君所求。”

小伞冲我抱拳,“姑娘保重,一路顺风。”

告别之后,我披上隐身斗篷,使用御风术,重新返回神魔之井。

我回到神魔之井时,原本的战场依然硝烟弥漫,黄沙漫天。

原本泛黄的天空,已是猩红一片。

我御风的速度越发快了,只小半日功夫,我从天涯海角来到人间,按照小伞给的地图,顺利过了天门。

此番入天门极为顺利,守门的天兵几乎没有任何反应,就任由披着隐身斗篷的我大摇大摆入了内。

天界与人界又是截然不同的景致。

过了天门才走几步,便觉得灵气浓郁,云遮雾绕,处处雅致精美。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十九章 第三项考核

第二日一早,我去找婆婆,将自己需要攒够一笔钱的事情与婆婆讲了,具体原因没说。

婆婆似乎早就预知到了什么,直接拿出一个小布囊递给我。

“孩子,银子不多,却是婆婆的一点心意。”

我打开袋子,里面全是碎银,零零散散加起来有十两,心里顿时沉甸甸的。

其中三两左右,是我来婆婆家以后替婆婆做糕点额外挣到的银钱。

其他的,都是婆婆自己掏的钱,而婆婆的家境也并不富裕。

“这些日子,除了婆婆原本的蒸糕钱,你卖其他的糕点的钱,刨去本钱,盈头也都归你。”

我认真地向婆婆道谢,依旧如往常一般,随着婆婆一起摆摊卖蒸糕。

只要等到这次考核通过以后,这些银两我连本带利都还给婆婆。小摊的生意一日好过一日,昨日做的桃酥今日也卖掉了一大半。

我一边帮着婆婆卖糕点,脑子里一边想因果循环的事,将这些与这次任务的考核联系起来。

司祭大人在鬼差选拔之前便已经向我暗示过,这一次的选拔,修为并非第一评判标准,包括这两项的考核任务。

第一项是考核术法,第二项是考核自理能力。

只是第一项考核结束之后,也未见司祭大人将卷轴收回或是怎样,若有术法未尽数学会的鬼差,甚至能够在进行第二项考核的同时继续修习未学会的术法。

例如我便是在两日前,成功掌握了最后一道隐身术。

而第二项考核自理能力,直接是第一项考核便已经给过的银两作为起点,然后以最终的银两数目作为第二项考核的根据。

所以说,在须弥望的这三道考核其实并不非割裂开的,而是从一开始,便是一次整体考核。

那么第三项考核又会是什么内容?

还有三项考核都结束了之后的最终考核,又会是什么?

回过神来已经接近酉时,我一个激灵,开始低头帮婆婆收摊。

收好摊以后,我和前些日子一样,一路陪着婆婆推着小摊朝着回家的路上走。

在地府当鬼使时,给梁父山和蒿里山送信都是靠飞,有时候回到酆都城内都会御上一小团阴风,一路带风走一阵飘一阵,如今在须弥望待了半月有余,竟也慢慢习惯了脚踏实地的走路。

只是平日里路过的那条小巷,今日有些不太一样。

婆婆拄着拐杖走得慢,我推着车也没有走多快,通到婆婆家的那条小巷并不长,却格外静了些。

我察觉到不对劲,不动声色继续向前走,三五步之后,被一个身影拦下。

“站住!”

两个痞里痞气的小混混出现在巷尾,嘴里叼着根草,眼神不善地看着我和婆婆。

我转头,看见身后同样有两个男子不动声色围了上来,我和婆婆被堵在了巷子中间。

“这些日子你们蒸糕摊生意不错啊,兄弟几个这几日手头紧,不如借几个钱花花?”

为首一个尖嘴猴腮的混混眯了眯眼,看了一眼婆婆又看了一眼我,大概是觉得没什么老弱妇孺没有战斗力,姿态很是嚣张。

婆婆有些不安地一手捂着胸口,脸色有些发白,另一只拄着拐杖的手都在发颤。

我放下推车小摊,扶着婆婆为她顺了顺气。

婆婆拿出一些铜板,“各位小兄弟见谅,我们不是富贵人家,做的也只是小本生意,靠这点铜板糊口。还请小兄弟们见谅,这二百文钱请小兄弟们喝喝茶。”

久在城中出摊,想来这些混混们的存在婆婆也是知道的,近日却忽然被他们盯上了。

年轻混混不屑,一把将婆婆手里的铜板打翻,“二百文?你打发叫花子呢?”

我一把拦在婆婆面前,深吸一口气。

微微转动了一下久久没有运动的手腕脚踝。

混混见我为婆婆出头,看向我的目光由恼怒变得玩味,“别走啊。”

一只手要过来搭我的肩膀,我顺势弯腰下蹲一个过肩摔,混混吃了个嘴啃泥。

其余三人见状,面色难看,一哄朝我围了上来。

……

……

半刻钟后。

“婆婆,咱们回家。”

我将地上散落的铜板一一捡起,收好从混混身上搜刮到的将近二两散银,扶住婆婆,推起小摊车,往婆婆家的方向走去。

路过如咸鱼一般躺在地上龇牙咧嘴却站不起来的四个混混。

此时,我也终于想通了,第三项考核会是什么内容。

基本生存,自理能力,那么接下来,

就是自保。

这一项,却让我犯了难。

五日很快过去,混混们挨了几天打以后,再没有不敢不长眼的前来送银。

第十日午时,考核结果发布。

我以二十两银排到了第六,顺利通过第二项考核。

鬼帝三殿下以第八的排名险险过了第二项考核。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又有八名鬼差遗憾离开须弥望了以后,司祭大人对着剩余的八位鬼差,开始宣布第三项考核。

“恭喜诸位成功通过上一轮考核,下面宣布第三项考核——战力。”

果不其然,被我猜对了,战力,便是遇到危险时候的自保能力。

虽说阳间多数是凡人不会仙术道法,修仙者有之,妖精鬼怪亦偶有出没,危险是有的。

“你们剩余八位两两抽签,互为对手。可用术法,五天后比试第一场,十天后的最后比试,胜者进入最终考核,败者淘汰。”

八个卷轴出现在我们面前。

“卷轴内有编号,抽到相同编号的互为对手。此外还附有八道术法,供你们这些时日随意修习。”

鬼差都是精神一振,一个个摩拳擦掌。

我面色沉了下来,情势对我大为不利。

尤其是司祭大人说到抽签的时候,三殿下直射过来的眼神,恨不能当场就将我生吞活剥。

若真是抽到与三殿下为对手,对上鬼王的修为,那可真算是完蛋。

不过又看了看其他的鬼使,心态却好了些。

想抽到我的不止一个,几乎所有鬼差都想抽到与我为对手。毕竟在众位鬼差中,我是修为最低的一个。

除了三殿下,其余鬼差的修为都比我高了足足一个等级,在他们眼中,我就是晋级的直通车。

但对我而言,只要不是三殿下,是谁都行。

每位鬼差都抽了一个卷轴,我也抽了一个。

卷轴到手了以后,我没有直接打开,而是默默祈祷了一番。

愿地府的青歌、无袖和小桃保佑我不要抽到三殿下。

愿阿束和小伞保佑我,恶灵退散!

祈祷完毕,深吸一口气,将卷轴展开。

第二十六章 又见樱宁

我来不及多欣赏天界美景,一路直奔主题。

在地府当鬼使的那些年头,日日送信跑腿,我的地图方向感无比之好,很快便顺着地图寻到了标注的府邸。

丹霞宫。

铁画银钩三个大字很是气派,就是透着一股冷清。

大概是碧霞元君长年累月不着家,门庭冷落惯了。

守门的小仙娥在宫门口,靠着门口的石狮子打着瞌睡,小脑袋瓜子一点一点,看上去睡得很是香甜,我都有些不忍心喊醒她。

我走到宫门外,绕过小仙娥,一抬腿,进了碧霞元君的宫殿。

宫里和宫外没什么两样,走了老远,也看不见一个人影。

不得不说,丹霞宫里还是蛮好看的。院中路过所见,有种苏州庭院的感觉,一水一石收拾得精细。

一山一水,亦是一世界。须弥芥子,小中见大。

不知为何,我脑子里自然而然冒出了这句话。

然后,我深以为然。

不多久,我将整个宫苑都腿了一遍,最后才来到碧霞元君的寝殿。

其他的房间里,一无所得。

而这一结果我并不沮丧,因为在搜寻的时候,我就隐隐有感觉。

我若是碧霞元君,也不会将法宝之类的东西随随便便放在别的房间,要放就放在寝殿内。

若东西贵重,恨不能在床榻之下挖个暗格,再设个机关,再将东西藏进去。

碧霞元君的寝殿不小,看着却杂拉七八的。

入了殿左面是一大面的檀木柜子,密密麻麻的小格上面写了不同的药名,和药店那种装药的柜子一般无二,柜前一张长桌,上面研体,捣药杵,药槽等制药工具一应俱全,还倒着几个丹药瓶子,与玉照神君那里看到的差不多,只差再补个炼丹炉子了。

右面又是一个大架子,架子里满满当当装着一大堆书卷,各种年代的都有,帛书,竹简,纸书应有尽有样样齐全。

到了中间那间才像是正而八经的请柬。一张床榻,旁边是一个梳妆台,很是简单潦草。

就是看上去像常年没有住过人的样子。

咦,不对。

榻上有一只猫,通体纯白毛色看上去极好。

而且,这只白猫和当时在玉照神君那里看到的那一只,莫名有些相似。

此刻白猫正团成一团,在床榻上睡大觉呢。

我顿时一惊,这莫不是碧霞元君豢养的灵兽吧?

那我动作可得轻一些,可千万别把这灵兽给吵醒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轻手轻脚先来到左边装所有炼丹原材料的地方,上下查看了一番,一无所得。

我轻手轻脚又来到右边书架的地方,上下查看了一番,还是一无所得。

最后我神色复杂的悄然来到碧霞元君的床榻之前,准备布下一个隔音阵把猫框住。免得动静打扰到它。

“喵呜~”

正在默默念诵咒语、结法印的我手一僵。

我与白猫大眼瞪小眼,四目相对。

白猫开口,“玉叶?”

这一声人言,炸得我毛骨悚然。

随即,白猫环身笼起了一阵白雾,顷刻间化作人形。

我定睛一看,可不正是之前见过的樱宁!

只是如今我来天界之前,很是精心装扮了一番,甚至连神态都有意模仿之前画卷中的碧霞元君,如今被樱宁一语道破,不由得有些郁闷。

“真巧啊,樱宁仙友,没想到又遇上了。”我也没再挣扎伪装,人都认出来了,没必要。

樱宁笑得眉眼弯弯,“是呀,是真的真巧,我难得回来一趟,就碰上你了。之前也是难得去一趟地府百草园,也正好碰见了你。”

我笑得有些勉强,是啊,真‘幸运’啊。

“不过你运气也真没得说,你当年救下的梅妖,不,现在已经是玉梅仙子了,如今在凡间历情劫百世期满,与那天将吴戈在天界成了婚。说起来他们还应该感谢你,若非你无意间解了我师父与吴戈的纠葛,他们的红线哪有那么容易牵上,更别说如今如何出双入对,恩爱羡煞诸仙呢。“

这下,我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夭梅与吴戈的事情,不管是凡间之事,还是后面的事,我都不想再提,也不愿再与他们有纠葛。

樱宁说得兴起,瞅了一眼我的脸色,骤然停住话茬,吐吐舌头,“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我岔开话题,“无妨无妨,对了,樱宁仙友怎么会出现在碧霞元君的府上?”

樱宁道,“算起来我也是碧霞元君的开山大弟子,我师父的府邸住着很舒服,只不过她不爱住,就便宜了我,时不时就爱来这里打个盹。”

“原来如此。”

“你呢?你这回来天宫,也是悄悄来的吧?说吧,来干什么的?是不是也来拿什么东西的?”樱宁一脸贼兮兮的看着我。

我老脸一红,轻咳一声,“什么拿不拿的,我是来‘借’,是‘借’。”

说着我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如今还被一语道破。还好对方是樱宁。

樱宁偷笑一声,“行,谁让我看你如此顺眼呢,玉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之前你在地府帮过我,我肯定会站你这边!这次需不需要我帮忙?”

我想了想,道,“说来惭愧,我这一次是想来找‘天机图’的。我乃无心之鬼,想借着这件法宝寻一寻我那颗失散多年的心,看看能不能有办法找回来。”

樱宁听完一拍胸脯,“我当是什么大事,天机图我知道在哪,等着,我给你拿去。”

我惊异,“你竟知道?”

樱宁道,“你放宽心吧,我师父其实是个很大方的女神仙,肯留在府邸里的都不是什么要紧物件,要紧的她都另有藏处,但凡有资格入她府邸的都是知交好友,东西随意取用便是。这‘天机图’,只当是我替你借的。”

说着,樱宁便从床榻上下来,轻轻掀开床榻,床板中间,是一个三尺见方的暗格。

我暗自想着,果然是藏在床榻之下,换了我,我也如此。

樱宁打开暗格,里面放着一个青木匣子。

她将匣子取出,递给我,“这便是‘天机图’,你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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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一段陈年八卦

“你可知这天机图的用法?”

樱宁将天机图递给我以后问道。

“我晓得。”

天机图的用法,魔君早已交待过。

“行,那我就不多说了,你什么时候用完了,送回来就行。”

我答应了一声,小心翼翼接过天机图,揣入怀中藏好,“这一次多谢你了,樱宁。”

“小事一桩罢了,道什么谢呀。”

樱宁很是大气的将手一挥,又看了我好几眼,啧啧叹道,“说起来你这身装扮与碧霞元君别无二致,若非我知晓她如今历劫尚未归来,便要将你错认成了她。”

“历劫,历什么劫?”

我忽然好奇起来,之前仿佛也听到过关于碧霞元君历劫的只言片语,如今再次听到,不免有些好奇。

“这个呀,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我之前是听玉照神君说的,碧霞元君下界历劫去了,后来我追问他,具体历的什么劫,在哪里历的劫,他便死活不肯说了,只说是天机。说起来和那吴戈还有些关联呢,你可知,碧霞元君曾对吴神将心有所属?”

“咦?”

猝不及防的,我闻到了一股八卦味道。

于是我侧耳倾听。

“似是八千年前,我师父碧霞元君对吴天将一见钟情,为此没少被玉照神君调侃笑话,说她偏好老牛吃嫩草,当然了,玉照神君那段时间也没少挨揍。但其实天帝当时对此事是颇为赞许,有意无意想要撮合他们成双来着,还有小道消息说,天帝悄悄让月老给他们俩牵了红线,但是吴神将并未有什么表示。这就是为何后来有了那梅妖之后,天帝会极力反对,还将他二人贬下界去受罚的原因。”

“最近我无意中听玉照神君说起,才知晓,碧霞元君也下凡历劫的时间,正好在吴戈与梅妖被贬下界不久。所以再后面的事情,我也不晓得,玉照神君也不肯讲。”

樱宁凑过来,压低声音,说悄悄话一般,说罢还心虚地左右望了一望。

“不过据我推测,还有一种极小的可能,是碧霞元君知晓吴戈要受罚了以后不放心,悄悄跟下去的。像我师父这样的神女,若是到了该历劫的时日,天地便会出现征兆,自己也会有所感知,而历劫这种事情,向来是要准备周全万分谨慎的,必是留在天界更为稳妥,怎得说下界就下界。你说是不是?”

关于天族历劫一事,我所知甚少,在这个话题上也没什么发言权,只跟着诺诺附和。

不过这一段八卦,倒是挺有趣的。

我说道,“照你这么说,吴戈与那夭梅玉梅仙子算是真爱了,碧霞元君历劫回来,大概会失落吧。”

樱宁愣了愣,道,“这倒是不会,我师父个性疏朗,可不似寻常女仙那般为了情爱寻死觅活的,我想啊,若是她回来知晓了此事,顶多日后不和他们夫妇来往。日子还是会像以前那般过,常住在长白雪山,与玉照神君相伴看看书炼炼药或是云游四海。天大地大,我师父心也大。”

我不由一笑,“照你这么说,碧霞元君可当真是个风光霁月的妙人。”

“那是自然,我师父性情才貌修为,天下无双,在众多神仙里也是数一数二,和玉照神君一样。不然怎得二人性情相投,引为知交?”樱宁与有荣焉,扬起头骄傲道。

我敏锐地捕捉到樱宁话中对玉照神君毫不掩饰的欣赏,随口调笑了一句,“看来樱宁对玉照神君很是仰慕,怎么不也搬去长白雪山和他们搭个伴儿,一道长住?”

樱宁的脸倏的一下就红了,磕磕巴巴道,“你,看出来了?”

说着又一咬牙,“哎呀,告诉你吧,我确实心悦玉照神君。之前去地府的百草园,也是为了去找他来着。他这百年来,每个月都会去一趟地府,也不知是干什么神神秘秘的。每次见了他我便欢喜,所以我总找机会想多见他几次。我也不是没想过搬去长白雪山,但每次要下决心时,总有些不好意思。”

我目瞪口呆,原本是随口打岔来着,居然歪打正着。

樱宁一副小儿女姿态,与我最初时见到的样子判若两人,显然是红鸾星动,动了情。

“搬家这事,也不知道玉照神君是否情愿,原本他是长白雪山半个主人,若我贸然搬去,会不会显得太唐突?我还是想等师父历劫回来以后,问问她的意见再做决定。在此之前,你可要替我保密。”

我点点头,“当然,此事你知我知。”

忽然,我想到了一个细节,笑道,“樱宁,你不必担心,我觉得,玉照神君应该也会喜欢你。”

樱宁眼前一亮,“怎讲?快快告诉我!”

“玉照神君的府上,也养了一只白猫,与你方才在榻上打盹时的形态十分相像。说不定,玉照神君对你也有意,这才养了只白猫。”

我话音方落,樱宁已是眉开眼笑,整个人精神状态为之一变,桃光满面。

“玉叶,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想也是,我和我师父一样人见人爱,玉照神君定是同样心悦我!”

“对了,这个送给你!”樱宁从怀中掏出一个面具,递给了我。

“这是我新做出来的小玩意,能改变容貌外形的百变面具,只需要覆盖在脸上用灵力便可塑造不同的容貌,比寻常的人皮面具好用方便得多,还可以多重变换。你如今周身气息内敛,配上这个面具正好。你拿着随便用用。”

我接过,当即覆在脸上试了一试。

随着灵力运转,我很快化做一个俊美男子的模样,照了镜子,没有丝毫破绽。

这百变面具可比易容术可省力多了,且敷在脸上轻若无物,果然是好东西!

“樱宁,你这手艺真好!我却之不恭了。”我发自内心赞叹道。

“哪有,比起我师父差得远了,我师父做出来的东西那才叫一个以假乱真,甚至能造三千小世界,那冥界的须弥府,正是出自碧霞元君之手。此外,还有长白雪山上还有一个山洞,也是我师父做的,说是要做个大世界,只可惜目前尚未完工,只能等她历劫归来完善,不然我可以带你去见识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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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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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须弥府出自碧霞元君之手这事,我亦有所耳闻,也入过须弥府的几个小世界,确实精妙得很。”

说起碧霞元君的手艺,我是一万个佩服的,须弥府种种见闻,三千小世界中的五光十色世间百态,非大造化不可得。碧霞元君的的确确当得起众人敬仰。

想到这里,我忽然想到了司祭大人。

当年在须弥府,正是司祭大人有意无意的帮我,让我成功通过了考核,最后还将镇魂珠给了我。之前暗影说过,镇魂珠被藏在须弥府多年,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是如何找到的。

正浮想联翩呢,门外忽然传来动静,是小仙娥求见的声音。

我没由来得紧张,瞬间藏身于屏风后。

樱宁示意我不要紧张,允了小仙娥入内。

“樱宁仙子,有两人前来丹霞宫求见,自称是地府的二殿下与三殿下。”

在屏风后面的我诧异,扭头看向樱宁。

樱宁的目光刚好也与我对上,我们从彼此眼神中都看到了震惊。

杨恭要来?还是和二殿下一起?

地府的人来天界做什么?而且好巧不巧是来的丹霞宫,莫不是来抓我的?

可是除了樱宁,就连天界都不知晓我悄然来了此地,他们又是从何得知?

“我知道了,带他们去正殿,我稍后便至。”樱宁说着,让小仙娥先退下。

我从屏风后走出来,问道,“你可知他们为何会来?地府的人怎么会忽然来天界,莫非是与你有旧?还是说是来抓我的?”

樱宁亦是疑惑,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何会来,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你如今有了我做的面具,也收敛了周身气息,倒是不怕会被他们认出来。你收拾一下,换身天界的衣服,随我一道去正殿见他们,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我也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办法,便换了一身小仙娥的衣服,又通过面具易容成了一个五官寻常到与我原本容貌八竿子打不着的样子。

我随着樱宁到达正殿时,二殿下与三殿下已经等候多时了。

我低着头跟在樱宁后面,未曾被他们发现异样。

樱宁笑着与他们招呼,寒暄了几句便开始进入正题。

“二位此次专门前来,不知所为何事?我师碧霞元君在外历劫,至今未归,如果有什么事的话,直接跟我说就行。”

二殿下看了一眼樱宁,笑道,“碧霞元君未归,这个我们知道,这一次我二人前来,是专程是来找樱宁仙子的。”

听到这里,我便安心了许多,至少不是来抓我的。

樱宁顿了一下,似是有些意外,“哦?竟然是找我的,我与二位似乎之前并没有见过面,不知二位为何会突然相见,且是在丹霞宫?”

樱宁想问的,也正是我好奇的。

二殿下道,“樱宁仙子有所不知,尊师碧霞元君与玉照神君素来有旧,玉照神君时常来我地府百草园与药老商讨研修医道,期间偶然提及过碧霞元君与樱宁仙子。”

说到玉照神君,便见樱宁眼前一亮,相较刚才和颜悦色了许多,“玉照神君提起过我?他说了什么?”

“玉照神君提及过,碧霞元君虽远游,府上却留有诸多法宝,如今碧霞元君云游未归,府中一切大小事宜都由樱宁仙子代为打理。这些时日冥界与魔族战事焦灼,我们想着,若能借一件法宝相助,便可大大提高胜算,便厚颜前来相见。”

“原来如此,好说好说。你们想借什么?”

“天机图。”二殿下开口道。

什么?!

他们竟然也是为了天机图而来?

我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二殿下。

二殿下与三殿下并排站着。

我的余光冷不丁便扫到了杨恭。

杨恭的桃花眼依旧招人,只不过神色看上去比以前委顿许多,双颊清瘦了不少,甚至还有些胡茬。

要知道之前的杨恭,极其注重自己的外形,少有如此不修边幅的造型。

如今这副憔悴模样,让我有些心头发紧。

这才短短时日,怎么就成这样了?

发生了什么事?

莫非是因为地府与魔族的战事不顺?

我看着杨恭,一时间万千思绪涌来,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盯着他许久了。

杨恭一抬头,视线与我重合。

看到他的目光,我才察觉自己的失态,迅速低下头回避他的视线,心虚得不行。

樱宁语气变得犹豫,“若是借其他的法宝倒还好说,可天机图——”

天机图借给了我,如今他们再借,当然借不到了。

我暗道自己庆幸。得亏来得早,魔君当时一说完这个提议,没犹豫的就来了,要是再晚个一时半刻的,说不定天机图就被他们借走了。

我看樱宁一脸为难的样子,便知是她一时之间找不到借口有些词穷。

二殿下问道,“我知道,此次我兄弟二人前来的确有些冒昧,但求借天机图只为应对与魔族的战事,战事一了便立刻归还。不知樱宁仙子可否行个方便?”

原本樱宁滴溜溜乱转的眼珠此时已经重新绽放光彩,看样子是已经想好对策。

她神色淡定道,“不瞒二位,不是我不想借,实在是不凑巧,旬日前我清点府中诸物时发现天机图有所损坏,便委托我一好友拿去修理,如今天机图不在府中。”

“等天机图一修好,我便派人送到地府,二位以为这样可好?”樱宁提议。

二殿下显然始料未及,“不知负责修理天机图的是哪位仙友?”

“呃…是丹墟真人。这位真人精于锻造与修复法宝,数十年前机缘巧合之下与我师父碧霞元君相识,在天界名望不大,二位估计不认识。”

他看了一眼杨恭,沉吟道,“多谢樱宁仙子告知,那便等天机图修好之后,我们再来求借。此番多有叨扰,先告辞。”

杨恭却没有走,反而上前了一步,目光直直看着我。

我头皮一紧。

方才虽然我避开了与他的视线,但在那以后,我始终感觉到他在看我,余光一直在我身上徘徊不去。

果不其然,杨恭开口,“樱宁仙子身边这位看着眼熟得很,像是在哪里见过。仙友可曾去过地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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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分别

若非我知道此时我已经是易容过的样子,险些下意识地就要用手遮脸。

我轻声道,“殿下许是认错人了,我一直在丹霞宫服侍,从未出过天界,更没有去过地府。”

说着抬起了头,看向杨恭。

樱宁的百变面具我亲自试用过,我对它很有信心。

要是这样还是能被杨恭认出来,那才真的是见了鬼了。

果然,杨恭瞧见了我的容貌以后,表情先是一愣。他勾人的桃花眼眯起,认真地打量我,目光从疑惑渐渐变得失落。

他垂下了眼睑,“抱歉,许是我认错人了。”

“樱宁仙子,我们先告辞。”

杨恭与二殿下一道离开。

我这才松了口气,吐吐舌头对樱宁说,“方才真的是好险,三殿下突如其来的一问,险些让我自乱阵脚,若非你这百变面具,我还真怕被他认出来。”

樱宁自豪道,“我亲手做的面具,自然是好用的,别说地府的这些殿下了,就是鬼帝天帝亲自来,也看不破这面具后的真容。”

“不过话说回来,我感觉你见到地府的三殿下的时候,整个人都紧张得不行,怎么,莫非你俩曾经有过节?”

我嘴角一抽,只含糊说道,“之前我还在地府当差时,曾与三殿下在阳间共事过一阵子,相熟而已,相熟而已。”

之前在阳间的事,如今回想起来,仿佛隔了千儿八百年似的。

当时的杨恭,还是个明朗少年。

如今这副模样

樱宁恍然,“原来如此,我记得你就是在做阳间的任务时,违反冥规救了玉梅仙子,这位三殿下又与你共事过,若是被认出来就不妙了,难怪你紧张。”

她拍了拍我的肩,“放心吧,我不会与其他人泄露你的真实身份,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我勉强笑着应了一声,“那多谢你。”

“不对啊。”樱宁忽然道。

“嗯?什么不对?”

“我观你方才神色,似乎见到三殿下以后,眉宇间便带了怅然之意,他现在人都走了,你却还是一副心魂失守的样子。”

樱宁围着我转了一圈,啧啧叹道,“不对,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我抿抿唇,被樱宁看得有些小紧张。

不得不说,樱宁在挖掘八卦上面的敏感度,与无袖有得一拼。

如今这架势

我硬着头皮,也不打算隐瞒了,“实话与你说吧,我与三殿下在阳间时,曾有过一段极为短暂的情缘。”

樱宁眉毛一挑,双目绽放精光,“果然如此!快告诉我,你们之间是怎么回事?”

我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将之前在地府以及后来去阳间的种种简要与樱宁说了一遍。

从我如何为了寻找自己的记忆去偷灵朱果,到后来去阳间做任务,再到如今叛逃地府。

良久。

樱宁听完整个故事,叹道,“所以说其实你与三殿下彼此心中还有对方,碍于他父亲也就是如今的鬼帝拿了你的心,你又违反了冥规成了地府叛徒,又恰逢地府与魔族开战,所以才不能走到一起么?”

我一愣,连忙道,“我不是,我没有,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我的本意是,如今井水不犯河水挺好的,虽然见到他还会有些情绪起伏,但毕竟没有相认。

怎么到了樱宁的理解中,仿佛是一段话本子里极为狗血的桥段了?

然而,此刻樱宁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同情,“放心吧,玉叶,我觉得一切都有办法能够解决,只要你肯面对,总会有办法的。世间有情人,就该终成眷属。不管是你要寻回自己的心,还是寻找自己的真爱,我都会支持你的!”

我:“”

“樱宁,我其实没想这些,只想拿回我的心。待我寻到我失散多年的心,便在人间寻一处洞天福地隐居,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或是去云游四海,其他的别无所求了。”

樱宁瞪大眼睛表示不解,“那三殿下怎么办?你不要他了么?”

“嗯???”

什么叫我不要他?

樱宁这思路,怎么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我哭笑不得,“樱宁,我们不曾有过海誓山盟,不过是一段尚未开始便结束的情缘。”

我是个懒散随性的鬼,一向喜欢随遇而安。

即便我曾心悦杨恭,但情爱一事,终究不是随心所欲便能如愿以偿的。

像夭梅与吴戈那般,愿意为了爱生死相许,生生世世的纠葛在一起,这种程度我大概做不到。

求之不得,便不强求,这才是我的道。

“你不会心有不甘么?你们彼此心有所属,这与海誓山盟何关?若是真的爱极了对方,任何艰难险阻都能被克服,便是生死相许,也是值得。”樱宁并不理解我的想法。

你还年轻。

我默默在心里补了一句,但是没有说出口。

“若我是你,我也会先拿回自己的心,至于其他的事情再慢慢想办法,大不了拉上三殿下私奔,大不了永世不回地府,只过二人的小日子便是。”樱宁道。

“所以,你想搬去长白雪山,便也是存了与玉照神君长相厮守的念头了?”

“我和玉照神君当然不同”樱宁接口道。

一个男声响起,“哦?有何不同?”

“我自是要与玉照神君。玉,玉照,神君?”樱宁说着说着便结巴起来,再一个瞬间,整个脸颊肉眼可见般涨红,红了个通透。

我顺着樱宁不可置信的目光回头,也吃了一惊。

一袭白衣的玉照神君悠悠然出现在殿中,似笑非笑看着樱宁。

“我,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樱宁招呼也没打,受到惊吓一般瞬间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殿中,还将殿中靠近门口的柱子撞了一下,整个寝殿都为之一颤。

于是场面变得有些微妙。

樱宁逃走以后,整个殿中便是我和玉照神君二人。

“玉照神君,幸会幸会。”我尴尬地打了个招呼。

方才也不知玉照神君从何而来,我与樱宁之前的对话也不知被听到了多少。

“玉叶仙友。”玉照神君回应道。

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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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重逢

“玉照神君何时来的?”

玉照神君道,“就在方才你们说到‘长白雪山’,‘长相厮守’的时候。”

玉照神君不是说谎的人,我相信他。

也就是说,前面关于我和杨恭的事情,他没有听到,也不是可以来听墙角的。

我默默替樱宁在心里点了一根小蜡烛。

玉照神君与碧霞元君是知交好友,来丹霞宫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玉照神君若有事,我便不叨扰了,这就告辞。”我冲玉照神君一揖,准备离开。

“玉叶,留步。”玉照神君喊住了我。

我颇有些诧异,回头看他,“玉照神君还有何事?”

反倒是玉照神君看着我,神色有些古怪,“你对这里,没有什么别的感觉吗?”

“别的感觉?什么感觉?”玉照神君的话有些奇怪,我摸不着头脑,左右看了一下,也没觉出哪里有什么异样。

“你是说这碧霞元君的府邸吗?哦,的确很是精致,一看就是不同凡响的仙家居处。”

左右是我怀着别的心思,还假扮了碧霞元君,才会来到这里。

虽然见到的都是熟人,多少还是有些良心痛。

玉照神君又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要探究些什么,但是他看了半天,最后还是摇摇头,自顾自说了句,“看来还是时候未到,罢了。”

我不明所以,正要思考他这话的含义,便听他又说道,“看你刚才的样子是要离去,去地府还是魔界?可需要我送你一程吗?”

玉照神君专程来一趟天界碧霞元君的府邸,估计还有别的事,总不可能是专门来找我的,再多麻烦人家可不好,我连忙拒绝,“玉照客气了,你忙你的吧,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说着老脸一红,“你也看出来了,这次我有备而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的。放心好了。”

原本玉照神君还打算说些什么,忽然朝府外的方向一望,不再开口,反而一笑,“那好,随你。”

我摸了摸自己脸上尚在的面具,与玉照神君告别以后,披上隐身斗篷,便往府外走去。

这一路同样顺利,完全没有任何天兵天将发现异常,连阵风都没起,我就大摇大摆出了天门。

离开天门好远了以后,我才放心大胆地摘下隐身斗篷,悠悠闲闲招来一阵阴风,朝着凡间与冥界交界口天涯海角的方向去。

隐身斗篷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太通透,我打算等到鬼烟渐多的地方再披上,现在先透透气。

虽说悠闲,多年送信下来,我御阴风的速度可一点都不慢。

眼看着快到天涯海角了,我正要拿出隐身斗篷重新穿上,却看见一个人,不,是一只同样披着黑袍的鬼蓦然出现在我眼前。

我都还没来得及披上隐身斗篷,眼看着要撞上他后背,只好一个急停。

差点没给我摔了。

饶是我驾驭阴风技术远超寻常鬼众,这么忽然的一下,也让我猛然惊了一下。

我没好气地说了一句,“你这鬼众好不地道,空中到处飘着鬼呢你忽然冲上来,也不怕撞着,赶着去排队投胎啊?”

投胎也不用上赶着啊,每个鬼能在酆都停留百年呢,给你急得,真是不靠谱。

那鬼不作声,只呆呆漂浮在半空,不回头,兜帽也不摘。

“真是无礼。”

我也懒得再多计较,反正也不会在地府多停留,一会儿转一趟就要去魔界了。

于是我干脆绕过那鬼,也没打算看他,准备直接过界。

结果,被忽然被拉住了。

“这鬼是不是欠揍。”

我脑子里一瞬间冒出这个想法的同时,身体已经更快一步做出反应,一巴掌回头就拍了过去。

结果,居然,拍了个空。

因着觉得对方是普通鬼众,我自是没用全力修为,不过三成力道,只想着给对方一个教训。

结果就因为我的心善,手还被对方反制住了。

“这是逼我出手了?”我心里也开始冒火。

但一抬头,所有的怒火却消失得干干净净。

“杨”

我刚一开口,便立刻闭上嘴。

差点就露馅了。

杨恭一把就把兜帽摘掉。

他的右手紧紧地扣住了我的左手腕。

“玉叶,别藏了,我知道是你。”

“从刚才在碧霞元君的府邸里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

我眉毛微微一动,有些不可置信。

明明我的容貌和气息都已经收敛,甚至连鬼帝修为的人都没办法察觉出半分异样,他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我就是认得出,就算你化成了灰,你到了天涯海角,你到了任何一个地方,只要我看得到,我都认得出。”杨恭道。

我抿住嘴,没有说话。

“你在躲我,你一直都在躲我,你逃出火山大地狱以后,我一直在找你。”

杨恭语气有些激动,眉宇之间却透着一股哀色,他顿了顿,语气稍微缓和了些问道,“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我淡淡的将我的手抽出来,“没有为什么,你是地府的三殿下,而如今的我只是个受到众鬼唾骂的地府叛徒,你我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我要是不躲着你,难道还要等着被你再抓回去再进一次地狱吗?这一次我被抓,可就不是火山大地狱了,而是无间地狱,牢底坐穿的那种。我没那么傻。”

“你知道我不会那么做的,而且之前你入狱那一次我也一直费尽心思的想要救你,只不过没有来得及你就已经走了。”

“造化弄鬼,但事实已经如此,又能如何呢?大家还是都现实一些,向前看吧。”

杨恭好看的眉头深深蹙起,他看着我,“玉叶,你心悦我。不管有多少事情发生,我知道,唯独有这一件事不是假的。你我两情相悦,就算有再大的困难,我们一起面对不好吗?”

我的右手不自觉地紧紧地握起,深深的指甲在手攥起的同时扎入肉中,我却丝毫不感觉到疼。

杨恭上前一步,想要抱我,被我推开。

我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才睁开,一字一顿的跟他说,“杨恭,有件事情你大概不知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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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然后呢

杨恭安安静静的,浅淡的目光朝我投射而来,似是在等待我的下文。

“你以为我费尽苦心去碧霞元君的府邸是为了什么?没有什么丹墟,你们想去借的天机图就在我手里。”

杨恭苦笑,不知是自嘲还是别的,“所以你接下来,还是要去魔界吗?”

我此时才惊觉,我叛逃地府一直在魔界的事情,杨恭好像一直都没有问过我。

原来,他早就知道。

我有些不自然的回答道,“是。”

此时地府与魔界正打得不可开交。我此时的选择,在他听来无疑是有些刺耳的。

果不其然杨恭的眉头又一次拧起,他紧紧的抿着嘴唇。

“所以你也该知道我们现在的非常处境,根本就不合适在一起。”

更何况如今我所有的立场都是在帮助魔族对抗地府,不管是行为还是选择,都彻彻底底坐实了地府叛徒这个罪名。

虽说这当中亦有司祭大人的推波助澜。但我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见过司祭大人了,也不知道他此时在做些什么,或者说在谋划些什么。

虽然司祭大人没有见过魔族,也一直没有到过魔界,但我总觉得,他与魔界的人渊源颇深。

“能不能留下来?”

杨恭开口,把我的注意力又重新拉了回来。

“把天机图给我,跟我回地府,我会为你寻一个隐秘之地,一个地府没鬼能够发现你的地方,好生安顿下来。如今你已经收敛周身的气息,更可以改变容颜,只要你愿意留下,我不会对任何鬼提起此事,你不会再进地狱,更不是无间地狱。”

杨恭眼光看向我的目光,格外的认真。

我有些不可置信,“杨恭,你可知如今魔界和地府正在交战?”

“我当然知道,但此事与你我无关。等……一切了结,战事结束,我们便在一起。”

在一起?轻飘飘的三个字?

不管是男人还是男鬼,在想事情上总是如此的简单幼稚。

我问道,“然后呢?”

杨恭问,“什么然后?”

“我就一个潜藏在地府的叛徒身份,永世见不得光的躲躲藏藏,偷偷摸摸和你在一起?”

“这些只是暂时的,等战事了结,我自会想方设法为你洗去叛徒的罪名。一切关于你和魔族之间的事情,你只需拒不承认,我再告知父亲,献上天机图是你的功劳,到时候谁敢对你怎样?”

说到这里,杨恭的声音放软,“只不过暂时要委屈你一阵。”

我轻轻一笑,说道,“你也知道,这样很委屈我。”

“是,但这些都是暂时的,以后我们——”

“没有什么以后,我不愿意受这种委屈,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时间长还是短,我都不愿意。所以三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

“还有你方才来说此事与我无关,我要告诉你,并非无关。他们给我的罪名也没错,此时我就是地府的叛徒。对了,你可知晓魔界至宝的镇魂珠,原本藏在冥界的须弥府,也正是被我所拿,从地府送到魔界,献给了魔君。”

“我早已有所选择,所以就算你要拦我,还是要去魔界。”

“你如果要抓我回地府,现在便可动手,我正好试一试,如今修为精进得如何。”

“一定要如此吗,玉叶?你我之间,非得要走到这一步吗?”

“你我早就到这一步了。你的父亲和兄长可有告诉你鬼祭的事情?”

我提到‘鬼祭’这两个字后,杨恭的神色开始变幻不定,似是挣扎,似是愧疚,以及更多莫名复杂的情绪。

我看到他的愣神与挣扎,心道果然如此。

一开始,杨恭就在阻止我去阳间做任务,寻回我的记忆。如今他果然知道我的事情。那一颗心正是被他的父亲和兄长一起取走。

之前鬼帝封我一个无心之鬼当鬼使,想来也是对取走我的心的一种补偿。

不经同意强盗般的抢走别人的东西,再打发乞丐似的赏赐一些他们眼中不重要的玩意。

我不稀罕这种廉价的施舍。

杨恭明明知道这些事,也明明知道这是我到地府七十余年来最在乎的事,却从未告诉我一言半语。

所谓的情爱,也不过如此。

于是继续说道,“我一直与你说过,我在寻找我遗失多年的那颗心,后来我救了夭梅之后,意外的发现我的记忆恢复了,那颗心是被你父亲拿走的。看你刚才的反应,大概早就知道吧。”

说完我便不再说话,安安静静的看着杨恭,等待他的反应。

杨恭的睫毛微微颤抖,他低下眉,好一会儿才抬头看我。

“如果还你一颗心,你是不是就愿意回头?”

“什么回头?”

“回到我的身边。”

“我……”

杨恭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竟然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我重新定了定神,说道,“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我现在要做的只是拿回我的心。”

这个回答实则什么都没有回答,说实在的,其实我自己也没有想清楚。

以我多年当鬼使对鬼帝的了解,他不会无缘无故的去取一颗心脏,又煞费苦心的让我在地府当差,这其中必定有一些缘由,只是我暂时没有弄清楚。

但是我也并没有多加探究的。

我只清楚的很决定做这件事情了,这意味着我和杨恭他们一家的交情必然到此为止。

我甚至此刻都不明白,我到底在逃避的是什么东西。

杨恭依然定定地望着我,似乎有万千不舍一般,久久没有开口。

最后他再一次垂下眼睑,声音轻轻的说道,“好,我明白了。”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他明白了什么?

一头雾水之下,我只见他忽然上前,在我猝不及防之下,抱住了我。

我还没有来得及反反应,他的气息已经扑面而来。那种久违的熟悉的温暖的感觉。

“玉叶,我真的很想你。”

杨恭此时的声音如同一个孩子一般,充满了眷恋不舍。

沙哑的声音,憔悴的面容,看着他此时的模样,我竟有些不忍心推开。

我没有再多说别的话,任由他静静的抱了一会儿之后,他轻轻地将我松开。

“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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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中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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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通过天涯海角进入冥界地盘的。

自打从天界出来以后,一切的发生都与我预料中的截然不同。

尤其是被杨恭认出以后,杨恭的反应以及方才我们之间的对话。

我重回地府地界之后,杨恭也并没有在后面跟上来,一路上就我独自在空中飘。

此时我没精打采地御着阴风,一路面无表情的朝着神魔之井的方向飘去。

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感觉整个不在状态,神思恍惚。

直到被阴兵拦住,我才惊觉,方才我一路飘过来,大摇大摆忘了带隐身斗篷。

“站住!干什么去?如今正是战时,你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在这儿,是想做什么?”尽职尽责的阴兵声色俱厉。

此时我反应过来,下意识摸了摸脸上,还好,樱宁给我的百变面具还在。

于是我略一定神,抱拳一礼,歉然说道,“真是抱歉,这位阴兵大哥,我乃天界的丹墟真人,特来地府是为了寻一味稀有的炼丹药材,无意中到达此地。”

阴兵上下打量了我一眼,说道,“我见你周身的气息不像是冥界中人,也没有天族人的气息,反倒像个凡人。”

我笑了笑说道,“说来惭愧,在下自恃炼丹小有所成,遍寻古方制了一丸据说能够提升修为的丹药,便自己服用想试试药效,却不料不仅修为没有得到提升,反倒敛去了天族气息,成了如今你看到的这样。”

此时这个阴兵反倒一脸警惕,“你说你是天族人,可如今你收敛了周身气息,谁知是不是魔界或者是妖界的人故意撒谎,想要前来骗取情报?你如何证明你是天族的人?”

反应倒是十分敏捷,算是鬼差里的鬼才了。

我却也丝毫不担心,只从怀中将天机图拿出,给他一看。

“我虽收敛了周身气息,可这绝对是天家的东西,做不得假。”

那阴兵细细查看了一下天机图,脸色顿时变得不一样了,满脸堆笑道,“果真是天族人,方才我失礼了。如今战时,奸细众多不得不防,还望这位真人见谅。”

“无妨,无妨,一个小误会罢了,现在误会解清了便好。”

我顿了顿,又问道,“你方才说地府与魔界如今正在开战,我虽在天界有所耳闻,却不知如今战况如何,若我还想去魔界采药,是否能够通行啊?”

阴兵摇摇头,“如今正是关键时刻,据说二殿下和三殿下为了此战必胜还去天界求援,如今都尚未归来呢。我劝你还是稍微等一等,等这一战尘埃落定,魔界便会受到重创,自然而然也就休战了。最多也就一月半月的功夫,真人若是不急,到时候再去采药,比现在安全得多。”

“原来如此,多谢这位阴兵大哥告知,那我便再等等吧。”

说着我一挥拳,转身往离神魔之井相反的方向走了。

截至我走到那阴兵的视野尽头,才重新将隐身斗篷给自己披上。

随后我折返,大摇大摆的从那名阴兵头子身边经过,顺利穿过了神魔之井。

方才与他们闲聊探听的消息还挺重要。听他们的语气,如今地府已有更全面的准备,想来是对魔界不利的。

否则战事正酣的时候,若是情况不利于地府,二殿下和三殿下也不会如此有闲情逸致亲自去天界求援。

如此看来,魔界不妙。

我得赶紧去找阿束和魔君,把这件事情告诉他。

当我凭着记忆一路风尘仆仆来到紫极殿的时候,却只见到暗影一个人,就连小伞都不在。

“魔君和阿束人呢?是去前线了吗?”

我隐约记得,当时魔君让我去天界取天机图之前嘱咐过,说他会在前线等我。

前线距离紫极殿并不远,一趟来回也不过半炷香的功夫,我并未贸然前去,是因为不知道他们具体的位置。

想着先在紫极殿问问清楚了,再去不迟。

暗影见了我,却是十分惊喜。

“姑娘没事?太好了!你可知不久之前刚刚有消息传来,说丹霞宫天机图被盗,人赃并获,此时盗图者关进了天族的大牢,即刻便要送上受刑台受九道雷刑。”

我一听便急了,我才走多久?

这一路从魔界到地府经过阳间再到天界,借到天机图,如今返回,一共加起来也不过大半日的功夫。

就算我真的在天界因为偷盗天机图被抓了个人赃并获,这个消息也不可能如此迅速的传回魔界。

这消息定然是假的,是有人故意传来的。

我急急说道,“这些都是假的,传闻不足为信。我才走多大的功夫,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有消息传回来?他们不会相信了吧?”

暗影说道,“小殿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很焦急,但魔君将他按住,说的话与姑娘你现在说的一般无二,小殿下这才冷静下来,如今他和魔君在前线。让我留守此处,说若万一你回来,也好有个接应。”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他们没有上当就好。

“既然他们都在前线,你带我一起去。天机图我已经拿回来了,另外我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告诉他们。”

“好,姑娘请随我来。”

暗影干脆利落,带着我一路朝着前线的方向飞去,这一次我倒是没有看到多少杀得昏天黑地血流成河的场面,反而双方都很安静。

待我们来到魔军所在的大营时,却只见到魔君,没有见到阿束。

魔君见了我,还没等我和暗影说一句话,脸色立刻一变。

“糟了,上当了!”

我心中陡然一惊,连忙问道,“魔君,我已将天机图带回来了,一路顺利。阿束他去哪里了?发生了什么事?”

魔君脸色十分的不好,“就在刚才一个叫小桃的女鬼在附近被魔兵抓到,恰好阿束巡营时看见了,阿束知道她与你是旧识,叫了她来问话。”

“她带来一个消息,说你被抓入地狱,让她赶来求救。阿束信以为真,去了地府。”

我脸色也陡然一变。

完了。

这是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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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救人

我立即起身,将藏于袖中的天机图取出递给魔君,说道,“魔君,阿束这是上当了,此事因我而起,我要去一趟地府。这是我从碧霞元君府邸之中拿回来的天机图,你先用着。”

“先不要急。”

魔君说着,接过我给他递过去的天机图,细细看验了一番说道,“天机图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樱宁亲手给我取的,我自然不会怀疑她作假,再说了,我本人就是造假的专家,是真是伪我一看便知。

魔君继续道,“姑娘不用自责,本来也是你为了我们才会去天界去取天机图,如今消息泄露被有些人趁了间隙,这才会上当,说起来不能怪你,是我制定计策的时候疏于考虑。阿束是我的儿子,我亲自去一趟地府,姑娘还是留在赤羽宫,更安全。”

我想也不想就拒绝了魔君的提议,说道,“阿束也是我的朋友,此事是他为了去救我才会前往冥界,我当然有责任,断然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倒是魔君您,如今地府与魔界战事紧逼,您是整个魔界的主人,不该孤身涉足险境。”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我在准备通过神魔之井的时候,遇到阴兵阻拦,从他口中我探得,他们仿佛有一个计划,对魔界极为不利。”

“具体的计划不知情,但听他所言,好像这一战在一个月之内就能够结束,并且他们看着非常有把握。”

我被杨恭认出来的事情,我最终还是隐去未曾提及。

魔君神色凝重,因着我的话开始思忖起来。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是他们的阴谋?”

“不错。”我整理了一下思路,又道,“昔日我在地府当了七十多年的鬼使,了解我的鬼中有的与我有旧仇,如今我已变成地府的叛徒,他们若想对付我,自然会想方设法借机会下手。”

“我不知道我和阿束关系甚笃这个事情是何时泄露的,但若地府有人想要借题发挥,我离开魔界去取天机图这件事就变成了最容易利用的机会。”

与我有仇的鬼的确有,但想来想去也就一个,唐越清。

“而这件事的目标并不是我如今地府与魔族开战,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想尽快结束这一战。擒贼先擒王,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能够让魔君您让步。”

魔君也是聪明人,一下子就明白了我说这一通话的用意。

“你的意思,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魔君的猜测与我不谋而合。

“没错,所以我觉得您就更不能擅动了,还是我去一趟地府最为合适。”

我眯了眯眼,又说道,“而且魔君你不觉得这些消息都来得太快了吗?”

“我才到天界,进入碧霞元君的丹霞宫不久,地府的二殿下和三殿下一道前来,对碧霞元君的徒弟樱宁求借天机图。紧接着我将天机图带回之后,你们便收到了消息说我因为偷盗天机图被抓。”

“随后就是小桃来魔界求救,因为着急我的安危悄悄去了冥界。”

“这一件一件,发生得如此突然,根本不像是巧合。而且我们要借天机图这些计划,都极少有外人知晓,几乎不可能泄露,除非……”

“除非是,我们当中有内****君沉吟道。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我们身上沾了不该沾的东西。”

魔君说道,“姑娘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来,相传上古有一件法宝名叫蝉蜕。六界任何一人沾上之后,蝉蜕便融入其身,无声无息无色无味,寻常人难以发觉,就连修为高深的仙人亦无破解之法。而蝉蜕的主人借着蝉蜕,便可知晓附身之人的任何行踪举动,言行举止皆在其掌控之中。只是这样的上古法宝早已遗落失传,忽然现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还是前者更值得怀疑,我们当中有内奸。”

说着魔君的眼光,冷冷地朝周围扫过。

暗影听到了我们之间所有的谈话,见到魔君迟疑的目光,连声道,“魔君,不是我!之前我一直与你们寸步不离,适才也是收到消息了以后,才独自留在紫极殿等待玉叶姑娘,根本没机会当内奸更没法传递什么消息啊!”

我一开始想到这里看向暗影的时候,也有过一瞬间的怀疑,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就算通风报信的是他,杨恭认出我总不可能也是他在旁边告知的吧。

魔君对此不做评价,只淡淡道,“玉叶姑娘,既如此,我先留在魔界,我儿阿束在冥界的事,只好再劳烦你一趟。”

说着又是对我郑重一礼。

我忙不迭还了礼,说道,“您言重了,阿束本就是我好友,谈不上劳不劳烦。”

“此次去地府,我便要将此事查个清楚,您好生坐镇魔界,等我消息。”

这件事就算魔君不说,我也原本就打算去做,总要查个清楚才是。

这些消息究竟是如何泄露的,就算最开始有间隙,而我到了天界以后的一举一动,他们是从何得知,我从天界返回时的路线与时辰,他们又是如何得知。

我忽然起了一个疑惑,杨恭到底是如何认出我来的?

会不会也与这件事情有关?

方才在天涯海角的凡冥交界口拖了那么一下子,会不会是刻意……

我心中倏然一紧,赶紧重新披上隐身斗篷,抓紧了脚步重新往神魔之井去了。

这件事,到底是因为内奸,还是因为别的。

我心里不自觉地想着,此事最好不要与他有关,最好不要。

很快又有一个声音在脑海中炸起说道,“即便是真的又如何?魔界地府如今本就不两立,杨恭果真为了帮助地府取胜而谋划,亦是天经地义无可厚非。”

“你为魔界寻天机图,镇魂珠,做过多少不利于地府的事,哪怕真的是他,不过利用你一回,又如何呢?”

这个声音一出,震得我自己哑口无言。

我连忙将这些胡思乱想全部消散。

现在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臆想,真正的事实是否如我所想还未可知。

很快,我重新穿过神魔之井,回到冥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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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下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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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让我没有想到的是,等我到了冥界之后,等待我的竟然是,我也不知道隐身斗篷的功效究竟是何时出现了破绽。我一出神魔之井的时候,就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接近千人的鬼卒大军将我包围。

为首来抓我的阴兵头子,竟然是青歌。

原本想要反抗的我,在看到青歌面容的那一刻,所有的战意消失。

下不了手。

最后只好长叹一声,颓然放弃了抵抗。

“对不住了,玉叶。但是这一次,我不得不出手。地府不容叛徒,我身为阴兵,捉拿叛徒则责无旁贷。”

青歌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闪过一丝沉痛。

我苦笑一声,问道,“你是地府鬼差,这是自然。不过你能告诉我,你们是如何发现我的行踪的吗?”

我以为,百变面具加上隐身斗篷,加之之前服用过的“凡尘”,三重保障之下,就算是鬼帝也无法短时间内发现我的行踪。

如今却被狠狠打了脸。

青歌敛眉道,“此事,你还是亲自问三殿下吧。”

三殿下?是他授意来抓我的吗?我愣神的功夫,青歌已经将重重的枷锁套在我脖子和双手上,叹了一声,“委屈你了。”

“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他们为了抓我,连你都派来了,可见对我何其重视,倒是我有幸了。”我故作轻松,一点也没有自己身为囚犯的觉悟,只道,“再说了,我干女儿还小,我总不能连累你和无袖。”

青歌身形明显一滞,压低声音道,“你放心,我会想方设法助你出狱。”

我亦笑道,“放心吧,一回生二回熟,我又不是第一次下狱,有经验的!但凡有一丝机会,我都会尽量保全自己。”

大概是为了保证这一次的抓捕不会出现纰漏,青歌只是负责抓我,封印我修为的是另外的鬼差。

这个鬼差修为不差,但比起我目前的修为还是有些不够看,封印修为的法术和法宝,被我的障眼法轻易蒙骗过去。

看似修为被封得死死的,其实我只损耗了区区灵力,保存了大部分的实力,故作一副虚弱无力反抗的顺从姿态罢了。

实在话,以我尚存的修为,越狱不难,我自信得很。

这一回我下狱的效率极其的高,我甚至都没见过鬼帝或者任何地府的大头目,直截了当的去了地狱所在的方位。

这一次关押我的地方,并不是火山大地狱,而是无间地狱。

待遇升级了。

之前无间地狱关押的,都是十恶不赦犯下无数杀孽的大魔头,如今我何德何能,和他们共关一处,也不知道是谁的手笔。

虽说也是充满火焰热浪灼人,无间地狱又有别称八热地狱,但区区火焰尔,我早在火山大地狱中炼出一身耐热的本事,更兼司祭大人当年传授的防晒术傍身。

是以寻常犯鬼受不了的热浪灼身之苦,于我而言,不过是如同去阳间晒晒太阳的程度。

万儿八千年都受得。

然而事实却永远不会如我所料那般顺利。

无间地狱没有时间概念,地狱空间之广亦超乎我想象,基本上碰不到其他的鬼众。

这是无间地狱的特点,火热灼烧倒是其次,更多的是无边际的孤独感,足以将犯鬼逼疯。

我呆了没一小会,便觉得异常无聊。

没有说话的同伴,隔热以后对我而言亦没有刑罚,无边无际的视野全是茫茫火海,很容易产生一种四大皆空之感。

而在其间受此折磨的犯鬼,多半最后都是神智出了问题,不分时空,不辨日夜,除了苦痛,其余感知全部消失。

我自入狱以后,朝着一个方向前行了不知多久,发现果真徒劳找不见一个其他犯鬼以后,干脆盘腿坐下,自己冲着自己说话。

不然真的很容易发疯。

这可比火山大地狱难熬多了。

终于,我连自己都懒得面对,感觉再说多话很可能神魂便要一分为二时,出于恐惧放弃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时日之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你终究还是被抓回来了,昔日你欠我的,我会让你一并奉还!”

我一个激灵,从脑子里翻来覆去转着的什么四大皆空、非想非非想各种杂念中回到现实。

这声音是唐越清的啊!我迟钝了好一会儿,终于回忆起前世。

旧相识啊!

她来得真是时候,再不来,我可真就想不起来那些陈年旧事了。

虽然我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但感觉确实恍如隔了好几世。

随着她这一句示威的话,原本仿佛尘封的往事,如同被打开开关,纷至沓来。

以前还觉得她讨厌来着,可那都是多少年前了?多大点屁事?

此刻听到她刻薄的言语,我只觉得无比可爱。

“多谢你来陪我说话!”

我欢欣地回了一句。

“你说什么?”唐越清声音都有些变调,似乎是不敢相信我在说些什么。

小唐啊,来都来了,可别走太快。

我有心让她多说几句,便激她道,“多谢你,既然你来这里,说明我被抓进来这事多半与你有关吧?如此煞费苦心算计我,不就是想让三殿下对我死心吗?”

“可你有没有想过,三殿下若是知道我被关在此处,必然对我牵肠挂肚,说不定因为觉得内疚,反而对我更生爱怜。”

“你如此费心,岂不是起了反作用?”

我就不信了,话都说到这份上,她能不生气。

果不其然,唐越清声音变得尖利,“你胡说!三殿下不可能对你再有他念!就算有,我也会亲手替他,将这份不该有的念头掐断。”

我悄然散开灵识,寻找唐越清声音的来源。

被推入无间地狱以后,我便迷失了方向。

若是能够借此机会寻到出口,便有逃离之机。

“你就别妄想走出这无间地狱了,你以为我还会像上次那般上当吗?如今这无间地狱,比起火山大地狱的皮肉之苦来,神智的湮灭,才真真算是求生无门,求死不得!”

“三殿下很快就会来救我。”我道。

心里补了一句,才怪。

求人不如求己,我这一生真要是指望别人,恐怕早就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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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黑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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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越清歇斯底里一般吼了起来,“他是我的!本就是我的!是你该死!你活该永世不得超生!”

“是是是,我活该,可就算我死在这里,他也一辈子牵肠挂肚,将一颗真心全捧给了我,不会给你留片刻余地。”

我说着这话,自己都心虚,不过目前唐越清的状态,我很满意。

此时我的灵识,已经顺着她的声音寻到一丝端倪了。

只要她再多说一两句,我便有办法。

“嗬嗬嗬嗬,我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他要么属于我,要么,就去死好了。”唐越清这一次的声音反而沉了下来,不再尖利也不再歇斯底里。

暗沉的语调,反而让我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这感觉,像入魔之兆。

她说完这句话,我的灵识已然寻到她的方位。

“方位有了!”我舒了一口气。

于是,我再次开口,“死?能死的只有活人。我们早就是地府之鬼了,怕是要让你失望了,哈哈哈哈哈。”

灵力随着我的声音发出,入她耳时,悄然附上一丝神魂标记。

“那就魂飞魄散,魂,飞,魄,散。”唐越清的声音越来越轻,在我听来,却带了一丝癫狂。

好端端一个鬼将之女,竟会变成这样。

仅仅是为了三殿下,何必呢。

此后唐越清已经不再说话,我再怎么呼唤,都是一片寂静。

我附着在她那里的神魂标记的感应变得淡薄,这意味着她已经离开此处越来越远。

此番对话于我而言,相当有收获。

虽说最后还是每能找到无间地狱的出口,但是有一个神魂标记在,总归是好事。

我总不至于被逼疯。

好歹可以通过她行动的频率判断时间。

白日里活动时,神魂标记的感应强度会相应变化,感应强度不变时,就意味着唐越清不再动,是入夜睡觉之时。

就这样,不多时日后,我终于重新获得了时间感。

有了时间感,日子就好打发多了,如今只当是修练。

我盘腿闭目,将前阵子失去时间感不舍昼夜时候的状态细细回忆了一遍,自有所悟。

世间万物自虚无而生。

是为道。

从零到一,从无到有,便是一瞬间的事。

过了约莫三个月功夫,我再一次睁开眼。

随手一挥,便是一个微世界,里面看上去与无间地狱一般无二。

此乃我自创的微世界。时空规则,则是仿照的无间地狱。

无尽玄妙,尽在手掌翻覆之间。

此刻我心,稳如磐石。

说起来这番际遇,还得感谢唐越清。

千年暗室,一灯则明。

若非她当时过来挑衅于我,将我从虚无迷失中一把拽出来,恐怕我还未能由此机缘提升心境。

随后的日子,我不再无聊。

三月复三月,一个又一个小世界,自我手中诞生。

我算是明白,须弥芥子之大深意。

一花一叶一世界,须弥之间,便是万物生发之始。

当年碧霞元君给须弥府取名,其中的“须弥”二字,着实玄妙。

此时,我在唐越清那留下的那一抹神魂标记的感应也越发强烈。

掐指一算,大约不久,我与她便要见面了。

我无比平和,只等她来。

这一次,只要她与我多说一句话,我便能摸清无间地狱的整个格局。

知晓其边界后,再寻出口,便是指日可待。

果然不出我所料,第二日唐越清“如约而至”。

“你如今苟延残喘的样子真可怜,我看着都有些不忍了。”唐越清故作姿态,高高在上。

我心中暗喜,借着神魂标记与我目前大增的灵识感应,三个呼吸的功夫,遍摸到了整个无间地狱的边,顺带着找到了原本根本看不看的几个其他犯鬼的方位。

我一边忙着用灵识给其中修为较高的犯鬼添加神魂标记,一边分心对唐越清道,“你既然不忍心,不如发个慈悲把我放了?”

“哈哈哈哈,玉叶,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在我面前服软低头的时刻?!”此时唐越清的笑意极为畅快,仿佛多年的憋屈一道洗净。

我亦欢喜,无间地狱中有六位的修为与我相当,其中还有两个是魔族。

若能联系上他们,相约一起越狱就更容易了。

于是,我用了三成灵力,将自己的坐标发给他们。

而此时的沉默,显然被唐越清领悟出了别的意思。

她语气又变得高傲起来,“不过,你以为你求我,我就会放过你们吗?你以为你在我身上留下的标记,我当真不知?!”

“哦?”

我诧异。

这我倒是真不知。

她若有所察觉,为何会放任?

是不是傻?

“我没有动你,就是要让你知道,这些时日我在做什么!”唐越清冷笑一声,隐隐带着杀意。

一道属于她的神魂标记与我原本在她身上留下的神魂标记顺着声音传到我这里,我惊异地发现,上面连着一条黑线。

而且这黑线,通过我当时留给唐越清的神魂标记,牢牢连在我自己身上了。

“这是什么?”

我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原以为你渊博,不想却还是孤陋寡闻。天族有连接姻缘的红线,冥界亦有斩断纠葛的黑线。”

“你知道这黑线另一端连接的是谁吗?是你心爱的三殿下。”

唐越清声音如同一只猫在轻轻用利齿挠抓地面,透着瘆人又低沉的撕裂感。

我原本古井无波的心境彻底消失,又惊又怒,“你疯了?!你不是爱他吗?!”

唐越清笑得讽刺,“那又如何?此刻他爱着你这个贱人,只有等你死了,他又彻底忘了你,他才真正属于我。”

我一直以为冥界的黑线只是传说。毕竟万儿八千年也没见谁用过。

黑线不比红线,一旦连上,相爱之人注定相杀。

两端相连者,最终结局是一个失魂一个落魄,失魂者灰飞烟灭,落魄者失去记忆智力大减。

“终于办了一回不蠢的事,果真值得你庆贺。”我苦笑道。

唐越清这一招,简单粗暴且有效。

虽说黑线相连之后,未必失魂者是我。

但于我而言,结局已是定局。

杨恭会渐渐忘了我,等他彻底忘掉我时,我将身死道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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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召集

我的神魂标记被返还,不仅如此,还被唐越清留下了一条黑线。

此番不仅失了神魂标记和外界方位,还惹上个大麻烦。

一时间让我有些唏嘘。

我和杨恭被连上黑线的这个信息,花了我好一会儿才消化。

好在在唐越清来之前,我已经按照外界时间来设定小世界的轮转规则,至少不会再一次回到不分昼夜的状态。

过了约两日,原本我发送消息的六位其他犯鬼,不约而同找到了我,来的时间都差不多。

“是你给吾发的信息?”

最先来的是一位魔族,眸发双紫,还是位高级魔族。

他面容冷酷,神色倒是没有茫然,单从周身气息判断,应是比我只高不低。

“不错,是我。”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判断出他在无间地狱呆的时间可能比我长得多。

“你能寻到吾的坐标,看来是有想法了?”魔族同样在打量我,似乎对于我的年轻很惊讶。

我打着哈哈,“好说好说,前辈稍安勿躁,等人齐了,我再一并告知。”

魔族哦了一声,更为惊讶,“你还联系了其他无间地狱众人?那也就是说,你已然知晓无间地狱的位置坐标了?”

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欣赏,我很受用地故作谦虚道,“侥幸而已。”

“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魔族出现追忆的神色,“我已在此不知时日,只知我来此处之前,只是当年天族太子小娃娃还在与妖族将军大打出手,想来如今知晓吾名号之人不多,就连我自己也记不清了,你叫我无名吧。”

我掐指一算,好家伙,这位前辈被关了几万年了!

同时内心默默腹诽,按照话本子里的套路,各种“无名”啊扫地僧啊,都是武功高强深藏不露扮猪吃老虎之辈。

看来,眼前这位前辈也未能免俗。

我当然也懒得去揭破这一点,只是道,“远古前辈,在无间地狱万年之久,依旧神志清明,果然深藏不露的高手。”

前辈倒是没说什么,眉头扬了扬。

我能识别出,这一记软绵绵的夸奖,他还是很受用的。

他多打量了我一眼,又道,“有件事蹊跷。你灵气修为中亦有魔族气息,然眸发皆与寻常鬼族无异,奇哉怪哉。”

我惊叹,“前辈好眼光,我与如今魔族小殿下乃知交,曾替他从须弥府取回镇魂珠归还魔族。且我这条命,也算是镇魂珠救下的。”

听了这话,魔族前辈态度变得比之前友善多了。

“原来是我魔族友人,甚好。我许久不问世事,你且说说,如今魔族情形如何,其他五界又如何了?”

我思忖一番,长话短说将如今的六界势力分布与前辈讲了讲。

“事情就是这样,我入狱是一年前,那时魔族与地府天族尚在战中,如今战事是否结束,我也不知道了。”

前辈沉吟一番,“如此,我若出狱,倒是可以帮上一帮。”

“这是自然。”

“前辈,我也有一事相问。”我说道。

与无名前辈聊了许久以后,他对我越发和善。

“你说。”

“我之前已经服用过一种能够遮盖周身气息的灵药,前辈是如何感知我的修为气息与魔族相类?”

不止是他,我至今仍然在纳闷,我当时穿着隐身斗篷,又有百变面具,究竟是如何被阴兵包围。

无名前辈似笑非笑看我一眼,“我当是什么上古秘辛,这个问题很简单。周身气息可收敛可变换,身形样貌可变,唯有一样东西是变不了的,便是魂魄。”

“若是被人留下魂魄烙印,便是天涯海角,化成飞灰,也会被认出来。或者说,感应到。”

我不由疑惑,“这种术法很难学吧?”

无名前辈道,“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关键看缘份。若你与某人有缘,那人无师自通便能掌握此术,这是最容易的一种。再则,缘分不够修为来凑。修为若能毁天灭地,亦有此能。”

我心中咯噔一下,“前辈莫非是修为高深到能毁天灭地?那又为何被抓来此?”

莫非真的是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大坏事,或者造了生灵涂炭的大杀孽?

若果真如此,我是否要放虎归山,便另作他论了。

否则我即便出了狱,又将六界变成活生生的地狱,又是何苦。

前辈眉毛一挑,“谁说我是被抓来的?”

“哈?”我一时有些跟不上这节奏。

不是被抓过来的,难道是自己跑进来的?

哪有自己找监狱蹲的?还一蹲几万年,资深宅丁也不至于吧?

“六界万千世界,各处体验一番,也是乐趣。”无名前辈轻描淡写道。

我“”

您这爱好可真特别!

前辈似是看出我所想,“你放心吧,无间地狱是关押大恶之处,越是执念深切恨意滔天之辈,越容易迷失神智。如今这么些年下来,能维持神智的,都不算大奸大恶之辈。”

我一脸不信。

无名前辈亦是一脸“信不信由你”,样子自在坦然。

“等剩下的人来了,你见过自有分辨。”无名前辈道。

“这倒是有道理,之前因为急于寻找出路,贸然与这些狱友发了信息,如今感觉有所不妥,还是等先见面再说,若是觉得这些人不可靠,大不了不与他们合作,自己另想办法。”我心道。

一日不到的功夫,另外五位狱友也到齐了。

相互见面以后,彼此倒是和平,各自简要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和来历。

如我当时所探一致,其中两位是魔族中人,三位是妖族,还有一位看似是鬼族。

而且我根据他们入狱前的历史事件推算发现,除了我以外,其他的六位最少的一个,都在无间地狱里待了万儿八千年,个个都不简单。

气氛嘛,倒是真如无名所说的那样,看着都不像毁天灭地的大魔头,反而像是普通凡人。

“好了,这位小友,可以说说你接下来的计划了吧。”

“你煞费苦心将吾等叫来,该不会只是来和你闲聊的吧。”

我笑道,“诸位前辈说笑了,自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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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再次逃狱

心里却明白得很,他们一个个看着聊得都挺开心的,简直相见恨晚。

万儿八千年没一个说话的对象,如今托我的福好容易聚在一起,不开心才怪,还搁那儿摆前辈的谱儿呢。

我开口,“想必各位前辈与我一样,在无间地狱待得有些腻了,我有一个大胆的计划。”

各位前辈都来了精神,侧耳倾听状。

我定了定神,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不过这个计划,需要所有前辈的帮助,协力方可完成。这也正是为何,我会发信息请诸位前来与我一聚。”

一位性子急的前辈打断我,“你这后生,说话恁的卖关子,就直说吧,逃狱需要我们做啥!若是可行,我们照办便是!”

“晚辈须弥芥子之术略有所成,想要造个幻境,请诸位前辈助我!”

所有前辈听到这个提议时都是眼前一亮,看向我的眼神,却又有些怀疑。

“须弥芥子?大幻境术?”

“吾所皆知,须弥芥子术乃上古神术,除了父神盘古,再无后人能得其玄妙。”

“我倒是听我那徒孙小毕方说过,后辈神仙中,有一位叫碧霞元君的女娃娃,无师自通,须弥芥子术上有几分造诣,莫非你就是碧霞?”

“若是真能施展幻境之术,集我七人之修为,共造一个大幻境,使小世界的规则与无间地狱空间规则相抗衡,倒是真有可能破开一个时空裂隙,作为出口。”

“后生,说了这么些,倒是先让我们看看你的实力啊。”

他们对我的怀疑不无道理,哪怕一年之前,若说某位除了碧霞元君之外的修士有能力制造幻境,也会觉得痴人说梦。

大家都有一颗想要逃狱的心,我自然配合。

我左手伸出,掌心向上,之前做出的小世界显现。

“诸位前辈请看,此为我耗费三月时日制成,如此,可以证明了吧?”

我一共做了三个小世界,只是灵力不足支撑,便只保留了最后一个,任由其余两个小世界湮灭,融入这无间地狱中。

我细细打量着诸位狱友的神色后,很是满意。

各位前辈看到小世界时,皆都露出了惊艳之色,甚至直接点头。

“后生可畏啊,后生可畏!”

“果真是须弥芥子术!道友,略有小成都说得谦虚了,你此术可谓精湛!”

“如此一来,吾等有望离开无间地狱了!”

“太好了!总算可以不用待在这个鬼地方受这鸟气了!女娃娃你放心,我等竭力助你!”

“俺也一样!”说话最少的前辈也开了口。

六位前辈很快达成一致。

我笑道,“如此甚好!晚辈多谢各位前辈相助!”‘

于是乎,接下俩的半年,我们七位都聚在一起。

每日聚精会神不分昼夜地传功,转化修为,凝结法阵,用以集结七人修为,建造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幻境!

这个大幻境以我之前耗费三月自创的小世界为本源,逐渐向外扩大。

半年下来,小世界逐渐由巴掌大,变得将我们全部容纳其中,并且不断向外膨胀。

山川草木,山河湖泊,花草虫鱼,飞禽走兽,洞天福地,天地灵气,应有尽有。

甚至连人都有!

这个世界里没有女娲,只有丹墟真人赐福,点化远古巨猿成人。

丹墟真人,正是当年樱宁随口胡诌的名字,我也随手拿来用了,充作大幻境世界中留到循环中的信仰依托。

我一直在感应,如今已是半年后,大幻境所占据的空间,已有原本无间地狱的五分之一大小。

以如今的规模,足以让无间地狱中原本的规则与大幻境相互影响。

最可能发生的情况便是,大幻境与无间地狱之间的动荡,引发无间地狱入口的波动。

若是我所造的幻境进一步扩大,无间地狱的入口将强行被破开,通过更大的外界规则来压制幻境,以使其平稳运行,而非吞噬。

否则,等大幻境的规模到达无间地狱一半的体积时,便会自动开始吞噬,若无反应,整个无间地狱将被幻境吞噬同化,沦为大幻境的一部分。

到时候,幻境便不再是幻境了,而是另外一个千世界。

六位前辈与我七位一体,利用同一法阵将修为传输于我,再由我在阵中扩大幻境的规模,是以当我感知到如今大幻境已经开始引起波动时,其余六位前辈皆有所感。

“加把劲,终于快到了!”

“重获自由,指日可待!”

“如今才区区半年,千年万年都等得,吾等有的是耐心!”

大幻境规模越大,进一步扩大规模的难度便越大。尤其是我,半分心神都无法旁分。

原本刚开始扩大幻境时,我还能分神看一看附着在我神魂上的黑线变化,如今却只好放任部去看。只要尽快将大幻境造成,破开无间地狱的入口逃出生天,再解决黑线相关的事情也不迟。

又过了几天。

“怎么回事?无间地狱动荡!快将此事禀告鬼帝!”

“大祸将至!大祸将至啊!”

无间地狱内,已经隐约能够听见外面阴兵恐惧失措的声音和仓皇的逃跑声。

这说明大幻境中的世界与无间地狱中的规则已经开始碰撞,很快就会破门。

七人集体精神振作,拼着一股劲进一步扩大幻境。

“莫再耗费修为了,若是幻境坍塌,你会走火入魔痛不欲生的!玉叶,快停下!”

我正全身心投入到幻境建造中,三殿下的声音却炸雷般在我耳畔响起。

如今明明狱门未开,即使无间地狱与大幻境相互抗衡,无间地狱尚处于封闭状态。我不知道入他是如何将声音传到我这里的,还如此清晰,似乎就在我旁边一般。

我灵气逆流,血气翻涌,噗的吐出一口鲜血。

昏迷之前,我脑海中最后浮现的,却是在阳间,我穿着大红嫁衣,他微醉,满目含笑看着我的场景。

“杨恭”

其实我可以不逃狱的,但我想见你一面,最后一面。

世间万事若都如我想便能实现,那该多好。

可惜我见不到了。

你忘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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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粽子

我是谁?

我在哪?

手好疼,腿好疼,腰好疼,混身都疼。

尤其是五脏六腑,像是被石磨碾过好几百次,又拿针细细缝起来的那种疼。

钻心透肺的。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努力伸手,未遂。

钻心之痛却瞬间而至。

手抬不起来了。

我费尽全力将脑袋上抬了一些,终于看清楚了如今的处境。

浑身上下,我都被裹了数层厚厚的白纱布。

活生生变成粽子了。

放进王公贵族的陵墓中,可以出来咬人的那种。

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儿,我回忆起来一些旧事,也记起了自己的身份。

如今我这是在哪?

莫非我越狱成功了?

“有好心人,不,好心鬼收留了逃狱成功不知所踪的我了?”

随后,我立刻想到另外一个重要问题,连忙内视。

我神魂上的黑线,已然消失了。

消失得彻彻底底。

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事,让我心中紧张起来。

“杨恭呢?”

他怎么样了?

若是黑线消解,便意味着一方失魂,一方落魄。

如今我活得好好的,也没丧失记忆。

莫不是,牺牲的是杨恭?

不行,我得起来,我得搞清楚自己到底身在何处,何时能够离开此处。

总要看他一眼,我才安心。

不管最后如何,也要知晓结局才是。

我再一次挣扎着,想要起身。

数次失败之后,只好老老实实躺下。开始打量着如今我所在的环境。

如今这个地方透着古怪,阴森森的气息尚像是地府。

无间地狱的感觉已经消失。

我只记得逃狱成功之前的最后关头,杨恭一声暴喝让我心神失守,昏迷不醒。

也不知道当时助我修成大幻境的那六位前辈如何了。

我既然如今已经身在无间地狱之外,他们应该也出狱了才是。

正胡思乱想着,没多久,我便犯了困。

说来也奇怪,我周身的灵力和修为都在,如今却难得使出来,身上的伤也好得极其缓慢。

这感觉不像是走火入魔的伤,也不像是修士受的伤,痛感无法用术法缓解,也无法用灵力温润通过运转心法口诀加速伤口愈合。

如今我的情状,倒像是个受伤的凡人,只能等待伤口缓慢自行愈合。

迷迷糊糊的,我很快入了梦。

睡着后的事情记得不甚清晰,仿佛经历了许多事,挖开心脏的梦又一次出现,剧烈争执声,鬼帝的,东岳大人的,甚至司祭大人的,仿佛泡在水里,上下起伏随波逐流。

从漂浮状态回到岸上以后,我还遇见了唐越清,她一身的鲜血,双眸近紫,脸上一刀深深的褐色略带紫红的伤疤触目惊心。她好像极为愤怒的说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只是将我的眼睛也染成了紫色。

我眼睛被染紫以后,光怪陆离的影像杂乱堆叠,很快变得恍惚。我在一座不知名的荒山上,独自前行了很久很久,终于,我来到一座雪山。满目紫光渐渐褪去,恢复了清明,白光和煦,冷冽又温和的气息渐渐形成,如雪一般纯净。

我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依旧被纱布捆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不过身边倒是多了一位面无表情的小侍女。

且这一次醒来,我的眼睛好似真的受过伤一般,看东西模模糊糊的,五尺之外人畜不分。

小侍女基本上不说话,一日来三次,每一次来都只是给我喂食或者换药。

前七日,我尚未开口说话,一张口,喉头欲动便是火烧火燎的疼,且哑而无声。

在第八日的时候,我的嗓子终于好了些,便急不可耐地开了口。

我本来想问她“姑娘你是谁”,却只发出了“嗬嗬”的声音。

小侍女视若罔闻一般,面无表情,只是和前几日一样,按部就班给我喂食物。

今日又是白粥。

小侍女右手中舀了一小匙的白粥已经递到我嘴边。

我吃掉一口白粥,连忙又开口。

“嗬嗬。”

小侍女面无表情,也不回应,又一口白粥递到我嘴边。

我无奈,继续吃。

直到我吃完一整碗粥,问了一箩筐问题,也未见只字片语回应。

眼看着小侍女收拾好了食盒要离开,我着急,大声喊了一句。

“嗬嗬!”

原本已经背对我的小侍女终于回头,露出一个不知道是同情还是嘲讽的表情。

她张了嘴,好似说了一句什么。

我却愣住。

我分明知道,她方才开了口。

可是,我听不到了。

从那日之后,小侍女依然一日来三次,除了三餐之外便是换药。

不过,喂食的时候,她会开口说些什么。

我一边吃东西,一边努力的看清楚她的嘴型,想要判断出她到底说了什么。

最开始,一头雾水。

后来,慢慢的我能判断出一点最基本的了。

比如,“张嘴”,“闭嘴”,“换药”。

如今,我无听觉,嗅觉,味觉,只有微弱的视觉和极强的痛觉和神智。

我知道一个词,叫六感尽失。眼耳鼻舌身意俱无,生不如死。

如今的我,不至于倒霉成那样,还剩下三感,可以安慰自己说已经足够幸运。

好在我有感觉,就是在小侍女照顾我的这段时间里,身上的伤痛在逐渐减轻。

我的手指,甚至已经有几根能够动弹了。

又过了半个月,我的视觉和听觉开始有了缓慢的恢复。

偶尔能够听见小侍女在喂我吃东西时说的一两个字,譬如“白粥”,“灵药”,“伤口”之类的。

我问她的问题,有时候她会回答,但有时候我能从唇语中读出,她纯粹是随便张嘴敷衍。

终于有一天,我从她嘴里听到了“入魔”这个词。

在小侍女喂完白粥照例要走的时候,我用尽所有的力气,抬起左手的三根手指,朝她的裙摆抓了一下。

这一抓几乎没可能拦下她,却成功让她感觉到了。

面无表情的小侍女终于露出一丝诧异的神色。

她靠近我,在我视线范围内,张开嘴用极慢的速度说了一句话。

这一次,她说的每一个字我都看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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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养病

“能不能听见声音?听懂了的话,用手指敲两下床。”

我依小侍女所言,费力的用左手,在靠近床沿一侧的床板上,敲了两下。

我确信,这一幕肯定清清楚楚被她看见了。

之后,小侍女开始给我讲近期的事,语速明显变得很慢。

我每次只能听见一点,她也发现了。

于是乎,之后的一日三餐,她每一次给我喂食时,说的话都是一模一样的。

终于在第十天,小侍女的某一遍说完,我东拼西凑把她所讲的内容凑了出来。

她说的并不多。

一共是四点。

其一,唐越清受伤了,我决定逃狱的那天,她其实在场,而且情况和我所料的有些类似,她并非有入魔之兆,而是真的入了魔,双眼瞳仁由黑色变成了暗紫,此事却未经张扬。她被人秘密送到了蒿里山养伤,估计这辈子是不可能再出来了。

其二,无间地狱封锁。逃狱的最后一步未能完成,功亏一篑。大幻境倒是造得差不多了,被鬼帝和东岳大人亲自出马,与一项法宝相融,成为了那件法宝的子空间。

其三,其余六位前辈的逃狱计划皆失败,只有我被带了出来,但是对外,只说我早已魂飞魄散,从此以后,地府没我这号通缉犯了。

其四,地府与魔族的大战已经告一段落,天族也消停了,三方算是讲了和,无所谓谁胜谁负。如今三界都损失颇大,各自进入休养生息的阶段,之前我被抓捕时被他们截获的天机图,已经完完整整归还给了天界的碧霞元君府邸中。

这个结局倒是让我松了口气。

小侍女似乎知道我心中所想一般,这几个消息确实是我十分关注的。

不过,关于杨恭的任何信息,关于我为何出现在这里,为何会被她照顾养伤,又到底身在何处,将会面临怎样的后果或者惩罚,这一切,她都没有提到。

看样子,这些消息,之能等我自己伤养好以后自己去找答案了。

既来之,则安之。

我也不再忧心忡忡想别的,一门心思早日将伤养好。

小侍女仿佛知道我心中所想一般,自我拼凑出她所讲述的所有故事之后,便又恢复了面无表情不苟言笑一声不吭的状态。

又是一个月后。

我的听觉已经基本恢复,也终于能说话了。

“姑娘,告诉我吧,如今地府的三殿下如何了?”

其实在三日前,我便已经能够开口问出一些基本的句子,只是没有得到回应。

今日,她斜斜觑了我一眼,依然不理睬,将略咸的白粥喂到我嘴边。

我吃了一口,皱着眉头。

“这白粥怎么这么咸?你莫不是错加了许多盐进去?”

她这才开了口,悠悠说了句,“终于能识五味了?”

虽说语气有些嫌弃,但我欣喜异常。

我的味觉恢复了!

这是大好事,说明再过不久,我应该就能拆开身上如同粽子一般紧绷的纱布,行动自如了。

而且,小侍女终于肯理我了!

我连忙道,“是啊!以前的粥都没有味道,今日的却格外咸!”

“以前你吃的粥,和今日的一样。”

我哈哈一笑,却因为笑得过于剧烈引发腹部一阵抽痛,连忙收敛了声音,只面带微笑道,“没关系,你肯理我就好!”

“以后的也是这个味。”

我笑容一滞,讪讪,“无妨,无妨。只是今日,你总该告诉我,我到底身在何处,杨恭又到底如何了吧?”

都一个多月了,之前东拼西凑的故事早已是旧事,每日里干躺着很无聊的!

而且如今我的精神一日比一日足,不像最开始那阵子,一日有七八个时辰都睡着。、

如今的睡眠时间,只比正常人稍多一个时辰而已,也算不得特别多。

小侍女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在犹豫是否应该告诉我。

我立刻用最真诚的眼神看向她。

过了一会儿,小侍女似乎被我的眼神说服。

“罢了,告诉你吧。杨恭前些日子受了伤,昏迷了许久,如今一直在勾罗馆养病。”

我重重吸了一口气,肺部的抽痛使我痛得“嘶”了一声。

小侍女说完这句就想离开,被我用手抓住裙摆。

她皱起眉头,回过头来看我,“还是多操心你自己吧,关心地府三殿下的鬼排着长队。他好得很。只不过是鬼帝担心他儿子,外来访客一概不见,保住了勾罗馆的清净。”

我手这才松开,那便好。

他无恙,便是好事。

小侍女见我如释重负的模样,默默转身离去。

自那以后,我再怎么缠着小侍女都没有得到任何关于外界的消息,但凡她开口,说的都是养伤的话题,绝口不提杨恭以及与他相关的鬼和事。

又过了一个月,我才能在小侍女的搀扶下将将起身,走不了几步路便混身冒虚汗,乏力困倦,不得不重新回到床上休息。

而我的内视能力,自我能下床起,也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我只能隐约感觉自己身上的力气在恢复,再也看不见脏腑的运转。

此时,我已经能够自己给自己喂粥了,小侍女也只是一日三次的将盛了粥的食盒送到我的床前便离开,等我吃完了,再将食盒取走。

是以,我与她共处的时间变得比以前短得多,任我如何出言挽留,她都不肯多停留一刻。

白粥的口味一个月一变,这个月样子看上去还是平平无奇的白粥,入口却是苦的。

某一日,小侍女给我送食盒的时候,破天荒地拿出一面镜子。

我眼前一亮,没有管食盒,先接过镜子,对着自己照了起来。

说起来,我自从昏迷醒来,便数月没有见过自己的样子了。

也不知道她拿镜子给我有何深意。

镜子中的模样清晰地映入我的眼帘。

此时的我,形容枯槁,发色枯黄,看上去像个古稀老人。

只看了一眼,我便有一种心痛的感觉,想把镜子摔了。

小侍女及时拦住了我摔镜子的举动,又递给我一颗圆滚滚的不明丹药。

“把它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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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终还我

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我知道小侍女其实是一个冷面热心的人。

照顾我许久,想必不会害我。

是以我毫不防备,将那颗看上去不怎么靠谱的丹药一口吞下。

此时,小侍女又一次将镜子送到我手中。

我拿起镜子,虽不大情愿,还是鼓起勇气看了。

镜子里的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我的眼神从不情不愿变为惊异,最后渐渐变得平静。

整个过程,我的脸上除了凉凉,没有任何其他的感觉。

等到镜子中自己的容貌不再变化之时,脸上凉凉的感觉才消失。

此时,我的容貌已经恢复到了入无间地狱之前的模样。

双十年华,风华正茂。

这时候,我才觉得心满意足。

“这丹药效果真好,谢谢你。”我放下镜子,发自内心对小侍女道谢。

此时,我惊异地发现,不只是容貌变了,如今就连声音也变成和原来一般无二。

原本从昏迷醒过来以后,我的嗓子便一直疼痛,养了好几个月的伤虽说可以说话了,却总是带着沙哑干涩,如今这么轻甜的嗓音,真是久违。

随后,我准备如同这几日一样,撑着身体下床走动时,却发现并不需要。

只要我心念一动,腿脚便十分听指挥地朝外运动,麻溜儿地下了床。

身体轻盈,动作和力气也都恢复到了普通人的水平。

简直惊喜啊!

我将感激的目光投向小侍女。

小侍女依然神色如常,淡定得仿佛早就知道会是这番效果一般。

我忽地起疑,问她,“姑娘,你既然早有此灵丹妙药,为何不一早给我服用,却要到如今呢?”

说完感觉有些不妥,人家好心拿出丹药来助我,如今反倒像是我在质问一般,于是又找补一句,“我没有责怪姑娘你的意思,这些时日感谢姑娘的照顾,只是单纯好奇,故有此一问。”

小侍女倒是没有计较的意思,反而破天荒笑了,对我说道,“这药,我今日才炼成。”

我若有所思。

小侍女继续道,“还有一丸,晚间拿与你服用。”

我眨眨眼,笑了。

“好,那就多谢姑多谢你了。还有,不要再给我吃白粥了,苦死我了。”

小侍女眉头一扬,随后亦是一笑,“好,听你的。”

我没有像前日一般努力尽量多行走锻炼,反而乖乖躺回床上,闭目养神。

直到晚间,小侍女给我拿来食盒。

这一次的食盒比以往大了许多,我直接下了床,在案前将食盒打开,拿出其中的菜肴。

烤牛肉,糟鹅掌,清蒸鱼,排骨汤。枣泥山药糕。

比起前几个月的吃食,算是相当丰盛。

“等我吃完了,再服药。”我对她说道。

小侍女只是笑了笑,“好。”

我大快朵颐,将所有的菜吃得干干净净。

小侍女在一旁静静看着我吃,最后递给我一方雪白丝帕。

我整理一番后,伸手,“拿来吧。”

小侍女将另一枚圆滚滚的丹药递给我。

这一次没有镜子。

不过,我也不需要镜子了。

我一口吞下丹药,盘腿闭目调息。

一炷香功夫后,我重新睁开眼,眼神中精光一冒。

小侍女说道,“三殿下的伤即将痊愈,你准备好了吗?”

“我想好了。”我笑着说道,顿了顿,又道,“还是你陪我去一趟吧,玉照。”

小侍女轻笑,“还是被你认出来了。”

说着一个转身,周身白光笼罩,又旋即消失。

再次现身,便是一袭翩翩白衣。

“这世上,易容能以假乱真的除了我,也只有你了。”

“你还是你,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变。”玉叶道。

“闲话少说,赶紧的。”我笑骂道。

玉照神君手一挥,将我化身一只雪白的猫,一把揣入袖中,前往勾罗馆。

杨恭正茫然坐在案前,在侍女的服侍下吃着晚饭。

杨恭目光呆滞,虽然在吃东西,动作却僵硬,仿佛只是任务一般将食物往嘴里塞,丝毫不关注到底好不好吃,只是填饱肚子算完。

沿路遇见的侍女们见了玉照,都极为恭敬地打了招呼,轻车熟路的离开,仿佛玉照已经是这里的常客。

玉照很耐心地等杨恭吃完饭,等侍女服侍他擦拭完嘴边的油渍,又净了手以后,才靠近。

为他号脉,开药。

整个过程中,杨恭安静又乖巧地坐在那里,任由玉照望闻问切一套操作。

正在诊脉途中,鬼帝亲自到场。

鬼帝对玉照同样尊重有加,尤其是在他给杨恭开完药以后,更是说了许多感谢的话。

就连我都能感受出,鬼帝言谢时候的真心实意。

玉照只是淡淡回礼,嘱咐一些好生照顾的注意事项,便要告辞。

鬼帝盛情挽留,玉照面容温和,却传音悄悄问我,“如何?你要是舍不得这段劫中缘,我多留一晚也无妨,再见见你那旧情郎。”

我哪有空陪他调笑,“得了,赶紧走吧。一看见鬼帝老儿虚伪的嘴脸,我便生气。”

“呵,无情的女人。”

“呵,多情的男人。把我那单纯的徒儿哄得团团转,看你如何收场。”

“好好,你厉害,我错了,我这便走。”

“这还差不多,赶紧的,打道回府吧。”

玉照依旧稳如泰山揣着袖中的我,婉言拒绝了鬼帝的好意。

两个乾坤挪移,便来到天涯海角,再踏一步,便到了长白雪山。

我自他衣袖钻出,从白猫化作人形。

我缓缓走向玉照洞府,看了一眼曾经我们一起布置的不起眼的洞口。

又转过身,举目远眺。

冰封雪飘,不见远方山脊。

遮天蔽日,不闻鸟兽虫声。

这是长白雪山独有的风光。

安静,汹涌。

即使偶尔有凡人踏足的脚印或是鸟兽相斗的鲜血或遗骸,也会很快被白雪覆盖,目力所未能及。如同未曾发生过一般,被永远遗忘,冰封。

玉照站在我的身后,随我一道望着白雪皑皑雾气,他轻轻一挥手,原本浓厚的云被驱向了别处,洞府之前,我站立之处的上方,阳光轻轻洒落。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充满自由又清新的空气的味道,一洗多年的阴森晦暗。

我的手轻轻捂住胸口,静静感受那里多出来的活力。

那是,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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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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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睡醒了,我懒洋洋撑着懒腰,朝洞府外走去,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玉照,你早知是我却一直都不点破,眼睁睁看我在地府受苦,居心何在?!”

比我起得更早的玉照,已然在药圃开始侍弄起了的花草,伪装出一副非常勤奋的假象。

其实我心知肚明,他那的药圃从来都是放养,万儿八千年都不用去管的,他不过是在逃避我的追问罢了。

我岂能让他如意?

一踏步便从洞府中,来到他的药圃。

“呵呵,无话可说了吧?”

正拿着药锄细细给灵植们分类的玉照哭笑不得。

“你让开些,别踩坏了我的花花草草。”

我才不会被他转移话题的招式所欺骗,继续说道,“你到底说是不说,到底为什么你不揭穿我也不帮我?”

玉照干脆停下来,撇我一眼,说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也有各人的劫数,你正值历劫之际,我若是贸然插手干涉,你得在无间地狱牢底坐穿。”

我犹自不服气,“我都下了两回大狱了,火山大地狱一次,无间地狱一次,若不是本人机灵,恐怕这一次真的要在无间地狱牢底坐穿了。你要是肯出手,我哪里会受这个罪。”

玉照道,“所以说啊,你靠着自己的力量亦能逢凶化吉,何必我另外插手?且你破出无间地狱的那会儿浑身重伤,还是我给你治的呢。”

这样看,他说的也有道理,我点点头接受了他的解释。

“嗯,如此,看来你还算好的,最过分的就是东岳这家伙,分明知道我的记忆其实也没那么难以恢复,非要给我一桃心链,死死地将我的记忆压回平稳的遗忘状态,若非他从中作梗,我这回忆恢复必然更快!”

听我这么一说,玉照忽然来了兴致。

“没错!都怪他!所以你下一步想要做什么,是不是要去找他的麻烦?这种好事不如带上我一起。”

他一提到这里,我反倒像是拉了秧的茄子一样,蔫蔫的。

“哪儿还能去找麻烦呢,我现在对地府诸鬼避之不及,恨不能一生一世不想再踏足那个地方。”

玉照干脆丢下手中的小药锄,静静的看着我,说道,“所以你的旧情人你也不打算去多陪陪了?他可是把心剖出来还给你了,如此一片深情,如此大好男儿,可惜呀。”

我横了他一眼,闷闷说道,“这才是我如今最烦恼的原因,杨恭他…确实挺好的,但不过是我在内急,如今已然结束。前尘往事都应当做过眼云烟消散的才是。”

“而且,那本来就是我的心!”

“你果真是这样想的,我怎么觉得你口是心非呢。”

我面不改色说道,“自然是真话比真金还要真,我就是这么想的,我一向有一说一。”

玉照轻轻一笑,摇了摇头说道,“有一说一这个词从头到尾都不是用来形容你的,照我看呢,口是心非这个词才更贴切。”

“哼,就你了解我。”

“若是前尘往事都那么容易消散的话,当年你在地府为吴戈之事为何执着?且不说当年在地府吧,那时候你记忆未全。且说三千年前,你一意孤行,偏要悄悄跟随那吴戈一道下界,受了百世轮回之苦,现在跑来与我说,前尘往事过眼云烟?”

我干笑一声,连忙道,“哎呀,行了行了,这个小破园子有什么好看的呀,赶紧随我一道回你的府邸,我早上刚炼出来一味新药,不如来试试看。”

“看看我刚才说什么来着,还说前尘往事难以消散,你这药,是为地府那位炼制的吧?杨恭那小子如今虽然失了魄记忆受损,却无性命之忧。其实好好将养着,百儿千年的也就养回来了,你何苦如此心急?”

我恼羞成怒,挥舞着自己的小拳头,“你去还是不去?!”

“去去去!如今碧霞神君相召,我岂敢不从啊?”玉照一张俊脸笑得满脸戏谑。

亏我之前失去记忆,这时还觉得他是个温柔儒雅的上古好神君呢。

可他如今这副模样,真真是欠揍极了。

“什么神君不神君的,别瞎说。”

“行了,劫都历完了,须弥芥子之术也已让你练至大成,如今整个六界都找不出一个能与你相抗衡之人,你这神君之位啊,实至名归。”

我苦笑一声,连连摆手,“不过都是些虚名罢了。”

随后故作深沉道,“若早知历劫会是如此所得,我倒宁可不要历这个劫,反正以我过人的天赋和绝伦无双的智计,什么须弥芥子的,千儿八百年的也能修炼到大成,何必受这苦?”

玉照白我一眼,“你装模作样的样子,果真半点没有变。”

“彼此彼此,你冷眼旁观的样子,亦是一如往昔。”

一路斗嘴的功夫,我们便已回到了玉照的府邸。

于是,我神秘兮兮掏出一个白瓷瓶子,递给他。

“看看,这药的气息可不能随意外泄,只有在你的府邸,我才放心拿出来。”

炼药接过小白瓷瓶,打开封口小心翼翼从中倒出来一粒,放在鼻前一闻。

他先是眼前一亮,随后又摇摇头说道,“路子倒是对,只不过这配方中有几味佐药剂量不够完美,你酌情增删,重炼一炉。”

我大失所望,“还是不行吗?这都第16炉了。”

“炼药这种事情,哪有那么快。”

“可我用的材料可都是好东西,你看这千年灵芝粉,这万年老参,这极寒之地的冰莲种子…”

“碧霞,你要稳住。”

“往日里你为研制一副新药,三五百年也乐呵呵的等着,如今这才两年不到,你便如此心急,这样可不是能炼出药的心态。”

“我知道你是为杨恭着急,但这种事情急不得。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你应该比我更懂才是。”

我低下头,“你说有理,是我太急了。”

“一个人的力量有限,你不妨好好利用你那小世界,横竖是你自己创出来的大幻境,让你点化的那些徒子徒孙们都学炼药,说不定众人的力量更大,比你早一步炼出更好的丹药呢?你如今只把它当个药园子用,委实可惜了些。”

我眼前一亮,“这是个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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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各种前尘往事

重新改良了炼药的配方之后,我迎来了第十七次失败。

我干脆听从玉照的建议,将小世界的修仙规则分为三类,剑道,符道和丹道。

之前鬼帝和东岳为了保护无间地狱,将我在逃狱时造出来的大幻境与一条紫极玄光链相融,将其变为紫极玄光链的子空间。

后来,经过商议之后,这条紫极玄光链落在了玉照手中,只当是感谢玉照一直一来对三殿下的救治。

之后的一段时间,玉照一面照应着杨恭,一面化身小侍女照顾我,同时还将紫极玄光链化为长白雪山另外一处距离药圃不远的山洞入口,取名为玄光殿。

而如今我醒过来,玉照便物归原主的理由,又将玄光殿给了我。

看着玄光殿相连接的小世界中,徒子徒孙们奋力振兴丹道,琢磨各种炼药配方时,我感慨起来。

我当年在凡间的那一百世,可不就如同我如今看他们这般奋进一般。

“世人仙人皆传言,百世情缘乃天意,你早就说过这话不可信,我怎么就偏不信邪,亲自试过方知传言不实。”

“木已成舟,你也看淡些,好歹是活了几万岁的人。”玉照温言。

玉照知道我说的是谁。

当年吴戈与夭梅成亲,天帝亲自证婚。

我们三人一道经过百世,他二人成就良缘,我依旧是我,与三千年前的结局没有两样。

我老早就看上吴戈了,当时他还是一个小天将。

三千年前,地府妖族开战,吴戈受天帝命,领兵前往协助攻打妖族,我亦一冲动,跑到长白雪山住着,还死乞白赖要拉着玉照一起。

寻常无事的时候,就和玉照一起采采珍惜药材,炼炼丹药,却无意中救下夭梅。

“他们这份缘份,也有你的功劳,你若当年不救夭梅,哪有后续这些。”

“罢了,多说无益,就像你说的,都发生了,就让他过去。”

我哼哼了一声。

当年月老可是要给我们牵红线的。

只不过因为各种意外缘故未遂了好几次,后来月老不干了,说我与吴戈缘分未到。

当时的我,不信邪而已。

当时在凡间,吴戈的百世亦是我的百世。

“往事莫追究,一切向前看。”玉照道。

“这是自然。”

何况,如今我也看开了,吴戈与夭梅的盛事,如今听来仍有情绪,无非是觉得当时执迷不悟的自己太蠢。

缘份这东西,真的强求不得。

何况吴戈之后,又是一段孽缘。

我欲逃离无间地狱之时,实则黑线已然生效。

只不过唐越清不知道,我本是无心之鬼,本来就是三魂不全的人。

若是失了全部的魂,的确身死道消。

只不过关键时刻,杨恭剖心救我。

残存的魂,全在那颗心里,堪堪保住我一命。

而他,却是实实在在的落魄,智力大减,加之剖心之痛,才重伤养了许久。

全靠玉照这些年炼的灵丹妙药吊住他的命。

玉照说,只有借到魔族至宝镇魂珠,才能避免失心而死。

是以地府不得已,与魔族停战,鬼帝厚着脸皮与魔君打商量,求借镇魂珠。

魔君原本要拒绝,后来司祭大人前去说和,这才同意了将镇魂珠借出。

不过有条件,双方签了一万八千年的和平条约,互不侵犯,且要开放神魔之井的通道。

鬼帝别无选择,唯有答应。

为此,天族和地府还打了一次嘴仗。

毕竟一开始拉上地府想要打这场仗的便是天族,如今盟友乍然息战,他们始料不及。

再后来,天妃被困于神魔之井的小道消息,随着其中的陈年故事,不知从何时起流传开来,六界皆惊。

甚至还有传言,天帝此番攻打魔族,除了报当年之仇,还想让天妃彻底身陨。

消息传得似是而非,天族无法,为堵悠悠众口,悻然休战。

“所以说,如今你反倒成了平息三界大战的功臣。”玉照道。

“你太高看我了。”

说是我,不如说是杨恭。

这傻小子居然自己剖心。

失心之痛,堪比失魂。

他如此对我,我自然要回报。

但目前,我也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只好先找灵丹妙药,先将他治好。

当年他失心,亦是有我的原因。

这又是另外一段前尘往事了。

杨恭三千年前与妖族那一战的重伤,却是因我而起。

当时我在长白雪山偶遇大天妖,被骤然偷袭,受了不轻的伤。这一幕恰好被脱离大部队独自大天妖至长白雪山的杨恭看见。

为了救我,杨恭用了地府禁术鬼神之力,逼退大天妖。

使用禁术需要付出代价,因此他自己也受了重伤。

之后,杨恭昏迷,一直在勾罗馆养伤,直到我在凡间的第九十九世,以鬼祭之法献祭后,被鬼帝取走心脏,将心脏移给杨恭,才让他重新苏醒过来。

是以,我没能历经第一百世,反而去了地府,成为鬼使。

而吴戈和夭梅,则是百世共度,功德圆满。

所以到底谁亏欠谁更多,这账没法算。

但我内心清楚得很,他这样做以后,我自是不可能再找别的仙侣了。

“你既然连我的失魂都能治好,亦有办法补齐杨恭的一魂三魄,是不是?”

“我已经尽了全力,那地府的黑线与失心并发,没有那么简单。这药,得你亲自炼才有效。”

“放心吧,你那小世界另有玄妙,定能出现新办法治好杨恭。”玉照似乎看出我心中所想,出言安慰。

“借你吉言。”我叹道。

日子不温不火过去五年。

我那无极殿中的徒子徒孙们,已经蒸蒸日上,丹道最优秀的一批后辈,已经开宗立派,占了几处极好的洞天福地,炼出不少好东西。

照这个速度,再过一二十年,或许就能出成果。

我心平气和,将第八十七炉炼废的丹药拿去喂猫。

这可不是虐待。

这些丹药未能达到我所期许的加速魂魄重聚的效果,却是极好的修炼灵药。

随便丢到六界,亦是诸人艳羡的好东西。

只不过,我和玉照喜欢暴殄天物。

反正雪山上好东西多,还都是我们自己种的。

“喵喵,希望你下一顿没得吃,佑我炼成想要的聚魄丹!”

白猫一口一个,蹦豆子似的嚼完我喂给它的六颗丹药,打了个哈欠,盘成猫饼呼呼大睡。

我幽幽回头,继续研究下一炉的改良配方。

门口却是一阵风,带来微微香气。

我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玉照回来了。

“碧霞,别炼了,有故人来访,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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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友人重逢

“有故人来寻?”

这倒是奇怪。

当时养伤的时候玉照就已经告诉我说,地府已经对外宣称,“玉叶”已经死了。

而如今我恢复了原本的身份,成了碧霞神君。

然而从数百年前,我就已经云游在外,稍微相熟一点的就玉照和樱宁了,基本上不可能会被人找上门来。

好奇之下,我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出门相迎。

来的是阿束,跟在阿束身后的,还有小伞。

阿束见了我,十分惊喜,几乎一路小跑来到我面前。

“之前听到地府传闻,说你已经死了,我是怎么都不相信的,后来好几年,都没有你的消息,我四处寻你也不见踪影,好不容易碰见玉照神君去魔界采药,这才得知你还在,玉叶,见到你真好。”

阿束激动的模样,让我十分感动,其实这些年我也一直挺挂念他。

以阿束的性子,当年我是为了魔族才会被阴兵所擒,又关入无间地狱,他定会为我奔走相寻。

难得让他牵挂了这么久,我顿时有些心虚,便道,“是我考虑不周,应该主动告知你的。”

“你无事便好。”

小伞亦是满脸欣慰,“玉叶,不,现在应该叫你,碧霞神君了。”

看着我周身的仙气,他表情很激动,看得出来是发自内心的为我高兴。

“无妨无妨,都是旧友,你们想怎么叫就怎么叫,碧霞是我,玉叶也是我。”我亦是欢喜。

玉照笑道,“小伞果然还是那么聪明。”

小伞轻轻哼了一声,“难得见你夸我。”

玉照眉头一挑,“我有么?”

“你就有!”

我忍俊不禁,“好了好了,都别在门口站着了,进来坐,许久未见,咱们好好聊聊。”

我和玉照做东,带他们入座,斟茶,闲聊起来。

不一会儿就聊到了我出狱之后的事情。

魔族与地府休战以后,神魔之井的封印被解除,魔君第一件事便是前往神魔之井,将被困多年的天妃搭救出来,带回魔族修养。

这个过程,还有东岳大人与司祭大人相助。

随后,司祭大人向鬼帝请辞,细细讲述他的真实身份和这些年的所为以后,随着魔君一道去了魔界。

“所以说,司祭大人实则是当年魔界不知所踪的大殿下?”我被这个惊天八卦震惊了。

原本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司祭大人当时在须弥府教授诸位鬼差的术法很有魔族的风格。

可是司祭大人平时半点看不出来魔族的气息,就连周身修为也都是正正经经的地府鬼修。

这又是如何做到的?

我不解,问阿束。

阿束苦笑道,“我亦是不知,司祭,不,大伯修为莫测,许是修练了什么能够完美隐藏身份的神秘术法。”

“或许吧。”

世间玄妙千般万种,就像我当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究竟是怎么在隐身斗篷百变面具和凡尘三重隐藏的加持下,还是被杨恭所知,还是被地府所抓获一样。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我不由感叹。

其实这句话就是字面上的道理,魔界的术法其实比其他六界精深得多,只不过魔族由于种族原因,修练之道危险程度比其他五界的修行者更甚,这才维持了整个六界平衡。

“所以你们现在,和天妃一起生活。”

说到这里,阿束露出十分欣慰的笑容,“不错。母亲她对天族早已没有眷恋,如今从苦痛中解脱,我一定会好好陪伴她,补偿她这些年所受的苦。”

“现在三界战火平息,又是休养生息的好时候。”小伞亦露出笑容。

我忽然想到一事,犹豫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之前你与妖族的联姻?”

话一出口,原本热络的场面忽然冷了下来。

玉照很有眼力见,拉着小伞往外走,“来,我和玉叶最近研制出了一味新丹药,你过来与我一道看看。”

小伞则是嘴上说着不看不看,身体却很诚实地跟着玉照离开,去了丹炉房。

随后房间只剩下我和阿束两个人。

阿束敛眉,略带腼腆,“本来想带阿媛一起来的,恰好魔医诊脉告知她有孕在身,我便留她在魔界好生休养,和小伞一起来了。”

我惊喜,“好事好事!阿束很快就要当父亲了,我提前恭喜你。可说好了,不管将来生男生女,我都是她/他干娘。看来我也得提前准备准备生辰之礼了,到时候你可一定得请我去参加百日宴!”

阿束沉默了一会,似乎释然,重新抬头笑道,“这是自然。我儿百日宴,一定奉你为贵宾。”

我亦是淡淡一笑。

“还记得这个吗?”

我拿出两条紫手链,冲他摇了摇。

之前阿束送我的那串,早已遗落在不知何处。

我手里拿的,是我另外制的两串。

阿束一怔。

我将两束紫手链递到他面前。

他伸手去拿,手却开始有些颤抖。

我深吸一口气,说道,“数千年不见,想不到你读了这么多书,小阿树。我很开心。”

随后,我摸了摸他的头。

阿束惊呆,话都有些不连贯,“那日是是你?”

两串紫手链上,其中一串刻了一个“树”字,另外一个刻了“叶”字。

阿束,阿树。

我轻轻点头。

三千年前,我曾在地府遇到过一个魔族孩童。

发色已经被掩盖过,双眸却是触目惊心的紫,一旦被地府的鬼差发现,便是有去无回。

我便制了两个紫手串,借以掩盖他双瞳的紫色,使他看上去与正常鬼童一般无二。

“这两串紫手链你要好好保管,他们一只叫小树,一只叫小叶。其中一只留给你,剩下一只,等你长大了,可以送给喜欢的女孩子。”

“要多读书哦,长大以后学很多本事,才能保护好自己。”

这是当年我对他说的。

大约是在弥补我足足三千年的记忆缺失。这回历劫结束后,我的记忆力变得异常清晰。

看阿束的神色便知,他已经记起我是谁了。

我将两串紫手链递给他,又将原本的“树”、“叶”二字抹去。

“现在你已经有真正的意中人了,这一对紫手链,算是补你们的新婚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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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别离总是难为情

阿束定定的看着那两串紫手链,忽然抿起了唇,随后他低下头轻声道了一句。“多谢。”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只不过并不点破,又笑道,“今后万儿八千年不再有战乱,想来你们能够好生休养,能过长长久久的舒心日子,要开心些。”

阿束轻轻一笑,“说的是。”

说完,他又顿了一顿,声音忽然低下来,似叹息,“我以为您早已经死了。”

我被这个“您”字激得眉毛一皱。

“死的是玉叶,我是碧霞元君。”我若无其事。

“还回天宫吗?”

“暂时不回去,你难得来,一道去人间玩几日吧。”

阿束欣然同意。

几乎没费什么功夫,我俩就重新出现在凡间,这一次可比我们当年逃难的时候舒服多了。

且阳间的战乱似乎也消逝了不少。如今我们所在的城镇渐渐人烟变多,这地方前几年看着还是一片荒芜。

比起其他五界来,凡人算是体质最脆弱的,但又是生命力最旺盛的。即便遭受再多的苦难,也始终不会放弃希望,一派欣欣向荣。

阿束陪着我逛了花市。去了各种热闹的花会,文会,赶集,打耍,听书,看戏,几乎所有人间热闹的地界,都逛了一个遍。

这一连串逛下来,轻松就是半个月过去。我很是满足。

因着我们修为高,即使是看风景,一日千万里下来速度也极快,又半个月功夫,整个人间便逛无可逛了。

这便到了该分别的时候。

“前方是瀛洲岛,你我横渡海面而过,也就小半柱香的功夫便可到达,不如我们比一比谁更快?”阿束兴致勃勃,需要拉着我渡海。

我站在海边一块礁石上,笑看着他。

阿束见我不语,蓦然停下,也不再说话。

他明白,我也明白。

分别的时候终究要到了。

只是,彼此都不愿率先点破。

最后还是我先开口。

“到此为止吧,瀛洲我就不去了,这一个月有你陪我逛这花花世界,我很开心。”

“我要回魔族了。”阿束低下头,声音闷闷的,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一般,但很快,他又抬起头,露出一个笑颜,仿佛刚才那一幕没有发生过一般。

“终须一别,我也不搞什么送君千里了,咱们约好,就在这里,一人走一边不要回头,谁回头谁就算输,好不好?”我轻轻笑道。

“好。”阿束亦是轻轻一笑。

“那就,开始吧。”

我揉了揉他的脑袋,他轻轻上前,给了我一个拥抱。

随后,我们同时转过身去,没再回头。

没有同伴的路程,我走得自然是飞快,不到两个时辰,便已经回到长白雪山。

我回到玉照府邸的时候,他刚从药圃回来,怀里还揣着白猫团成的猫饼子一枚,正一脸诧异的望着我。

“你俩谁也别和我说话。我想静静。”说着直接冲入客房,到头就睡,一睡就是好几天。

前尘旧帐旧人故事,总能让人起无限涟漪。

到了七日后,这种怅然若失的情绪才逐渐消散。

“以前可未见你如此感性,怎地在人间逛了一圈,踏遍中原大地还到各大洞天福地转悠了一小圈,反倒沮丧了?这可不像以前的你。”玉照啧啧称奇。

我有气无力给小白顺着毛,“你就别打趣我了,我这是记忆融合留下的后遗症,往日万儿八千年的事都有些模糊了,近百年的却格外清晰,所以才会这般。过些日子就好了,你放心。”

“你那仙府还打不打算回去了?当年你下凡历劫对外宣称的可是云游,一直也都是我和樱宁替你打理,现在你回来了,总不至于还得我们费心了吧?”玉照道。

“呃回府的事,再议,再议。这些年麻烦你们了,以后不用再替我操心了,我自己来。”我汗颜。

我这才想起,远在天宫我本人的丹霞宫还一直荒着。

一想到之前记忆蒙尘之时,我还混进去想要偷天机图的事,便是老脸一红。

得了,回都回了,不去看一眼也实在不像话。

我心念一动,招来一朵祥云便往天界去。

如今身份恢复,天界守卫见了我一个个都客气得紧,无需任何遮掩,我大摇大摆的就回去了。

丹霞宫门庭一如既往的冷落,小仙侍们依旧在门口打着瞌睡。我没吵醒她们,只化出拂尘轻轻一扫,各自送回房间的榻上换了个更舒服的睡姿,自顾自进了府。

不得不说,这些年玉照和樱宁算是有心,丹霞宫除了仙侍少了些,平日里冷清了些,其余都井井有条。

一些不重要的物什我都摆在外面,整个仙府其实也没什么值得别人惦记的东西,更何况他们也不敢。我火眼金睛一扫,除了之前被我本人取走的天机图,竟是什么都没丢。

哼哼,果然只有我自己敢偷我的府邸。

真是勇敢啊!

胡思乱想着,我广袖一挥,原本沉寂多年的炼丹炉重新燃起火种。

这火种,是之前在火山大地狱中所得,效果不比三味真火差。

丹炉亮起的瞬间,整个内殿冷清之气一扫而空,顷刻间有了温度,暖融融的。

我胡乱抓了一些药材丢进丹炉,随手炼起了一炉养元丹,权当是醒醒炉子。

“元君!”

“元君回来了!”

大概是平日里寂静太久,将开炉的响动衬得格外明显,几个打瞌睡的小仙侍都醒过来,带着喜色向我这边赶。

小仙侍到了我面前以后,便更加惊喜,纷纷改口,“恭喜神君历劫成功!”

我自觉没什么好恭喜的,看着喜上眉梢与有荣焉的仙侍们,也不打算败兴,就只懒洋洋嗯了一声。

“神君回来得刚好,前些日子吴天将与玉梅仙子喜得麟儿,下月初三宴请天界诸人参加百日宴,这是特意给您的拜帖。”其中一个名叫小青的仙侍走上前,递来一份红红的拜帖。

我哼哼一声,接过拜帖以后干脆利落的撕掉。

“你家神君没空。以后这种交往应酬的帖子,全都不必送了,寻个借口打发了便是。”

小青一愣,捡起被我撕掉的拜帖,带着其他小仙侍告退。

我知晓她楞的原因。

历劫之前,年少无知的我哪里用得着拜帖,但凡和吴戈相关的事,我都会主动去。

可现在,事过境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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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玄光殿

就这么一个小打岔,瞬间搅得我好心情全无。

好歹,我算是耐心等待炼丹炉里的养元丹炼制结束之后,才收拾丹药准备走人。

摸到养元丹的时候,我眉头忽地一皱。

一种玄妙的感觉袭来,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自我成为神君之后,祸福吉凶的预卜比之前强了百倍,有大事发生时,都隐隐有所感。

我掐指一算,短暂一瞬的场景在我眼前一闪而逝。

这是

我精神一振,揣好丹药,冲着丹霞宫的仙侍简单交待道,“本君云游去也,你们在府中还是该干嘛干嘛。”

说着,一个踏步,便从内殿消失。

这缩地成寸,乾坤挪移,都是我和玉照年幼时闲极无聊玩捉迷藏学会的。

不论是逃跑还是赶路,都很管用。

回到长白雪山,我直接去了药圃,玉照果然在那。

自从我历劫归来,玉照就对药圃上心了许多。

我心知,他其实是想帮我。

于是我道,“走,你这药圃万儿八千年都这样了,当年我和小伞不过是摘了点药,坏不了平衡,稳定得很。你有这个功夫不如陪我去一趟玄光殿。”

玉照哭笑不得,“行啊,说恢复还真恢复了,这千百年前在我面前耍无赖的劲儿又回来了。”

我义正言辞地纠正他,“谁耍无赖了?你话可要说清楚,我玉叶,不,我碧霞神君是最最讲道理最深明大义的神仙。放眼六界,谁敢反驳?”

玉照甩给我一个鄙视的眼神,“差不多得了啊,再吹就过了。这分明是六界用来形容我的。”

我嘻嘻一笑,“既然我们玉照神君如此深明大义,古道热肠最乐于助人,就陪我走一趟呗。”

玉照头顶冒出黑线,“就此打住,再说下去我就真不去了。”

我眼前一亮,得意把头一扬,“走着!”

玄光殿入口便是不远处山洞入口,我与玉照相伴踏入殿中瞬间,便跃进了小世界。

进入小世界之后,我俩皆小心收敛了自身修为,化作一副普通修仙者的模样。

在我的带领之下,玉照与我一道潜入了我的徒子徒孙开设的宗派。

丹霞宗便是最大的丹宗,宗派占地广大,足有数千门人在其中,修习炼丹之法。

除了最开始我露过几面,其他时候一直是个甩手掌柜,任由他们野蛮生长。如今看来,却有几分缘分因果,就譬如这宗派名字,就和我在天界的丹霞宫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就不懂了,你这些徒子徒孙发迹于你的点化,干嘛遮遮掩掩的过来,不干脆现出真身?”玉照十分不理解。

“你别急,现出真身就不好玩了,他们给的未必是我最想要的。这暗中探访呢,说不定还能有意外发现。”我老神在在。

进入丹霞宗之后,我随手掐了个隐身决,丢在我和玉照身上,带着他大摇大摆进了炼丹房禁地。

“嗯,这些丹药成色品质都还不错。药效记载也很全,我这些徒子徒孙修习很勤勉嘛!”

玉照杵在门口不说话,一副很想冲我翻白眼又要保持修养的模样。

我浑不在意,一面逛着丹药库,一面翻查着这些丹药的记载。

半炷香功夫,我就逛完了所有的丹药品种,看完了记录,略带失望。

虽说他们炼丹的手艺较我上次来精进了不少,却依然没达到我的需求。

“不应该啊。”我长吁短叹。

玉照道,“行了,你心急个什么,你的徒子徒孙够努力了,总得给人家一些时间不是,我早就说过,这事急不得。”

我有气无力道,“你不知道,其实我回来的路上给自己起了一卦,卦象说今日我必有所得,就应在这个时辰。”

玉照眼睛一蹬,“这就是你拉我过来的理由?”

“嗯。不然呢?”我理直气壮。

“罢了,真拿你没办法。”

“你是幻境老祖宗,卦谣谶纬皆有造化,你既然有所感应就必有变化,不如去别的门派找找?丹宗好似不止丹霞宗一个门派。”

“别的地方没有,卦里说就在这儿。”

“那就再找找别的储存丹药的地方。”玉照放出他的神识,两个呼吸间探遍其余各处。“嗯?你这徒子徒孙的宗门倒是有意思,偌大一个宗门,还就这一处储存丹药的地方。”

我亦不解,怎么就没有呢。

“那就说明,我要寻的东西,一定还在此处。”

神识探查无用,我干脆自己在炼丹房从前到后寻起来。

逛着逛着,靠近最边远的角落,竟发现了一处禁制。

这房间角落的禁制古怪得很,寻常看不出来有异常,完美得和周围的储存丹药的木柜融为一体。

只有靠近在五步之内,才能觉出细微的灵力波动,而且还是以我的修为,小世界中徒子徒孙们的修为根本察觉不出半点异样。

我掐了一个决,片刻将禁制破开。

里面竟是一个看着十来岁的小娃娃在打盹。

小娃娃看着粉雕玉琢的十分可爱,就是脸蛋上沾了些灰,一看就很淘气。

“喂,小孩,醒醒。”

小孩迷茫地醒来,看向我,竟也不作声。

“你身上有丹药吗?”

小孩看着睡意迷茫,木然摇摇头。

“算了,问也没用,我还是自己找吧。”

正打算用灵力探查时,小娃娃伸出手,从怀里掏出一颗绿油油的小丸子,“你说的是这个糖豆子吗?”

我眼前一亮,连忙接过来。

“玉照,帮我看看这个,这绿油油的丹药我闻着还行。”

玉照闻言走进,先看了一眼这个古怪的小孩,再从我手里接过了绿油油的丹药。

闻了闻,便道,“可。”

我喜形于色,却好像吓到了面前的小孩。

小孩乌黑的大眼睛看着我和玉照,不一会儿就变得水汪汪。

眼看着嘴一扁,即将哭出声。

我连忙捂住他的嘴,“小乖乖,别哭。姐姐没有恶意,是来找你玩的。”

话毕,小孩儿倒是安静下来。

“你们是什么变的?他们都看不见我,你们能看见,一定不是人!”

我:“”

玉照若有所思,“你是什么变的?”

小孩儿指了指隔壁房间的炼丹炉。

“炉子变的?”

小孩儿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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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重新出山

听这小孩说完,我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看着手里的绿油油的丹药,小心地问道,“那这糖豆子……是从哪儿来的?”

小孩听完之后露出一个略微腼腆的微笑,随后张嘴。

“哇啦”一声,吐出来了一颗和刚才那颗绿油油丹药一模一样的丹药。

我顿时一阵恶心。

看着手中的丹药,产生了一种很想把它丢掉并且立刻洗手的冲动。

我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再开口问这小娃娃,“为什么你管这个叫糖豆子呢?”

小娃娃歪了歪脑袋,说道,“因为它是甜的,我有很多好朋友都爱吃。”

“合着你还不是一个人,有一伙儿呢?你的朋友都在哪儿呢?也都是炉子变的啊?”

小娃娃听了这话不乐意了,“什么都炉子变的,哼,是他们!”

说着指了指丹炉房靠近他的一个丹药柜。

我眼睛一扫,才发觉这丹药柜深处竟有一条细小的裂缝,再往里扫,裂缝中有几个飞虫。

我失笑,原来是这些小生灵。

可是不对啊,这些飞虫比丹药个体还小呢,怎么可能吃得下这么大的丹药。

我看着手中黄豆大小的丹药,陷入沉思。

玉照皱起眉头,同样打量着这些小飞虫,“它们已是灵虫,身形大小可自由幻化,甚至可成人形,不简单啊。”

我当然知道这些。

实在难得。

这些异常无一不表明,这正是我要找的东西。

小娃娃却气鼓鼓,“不和你们说了!我睡觉睡到一半都被你们打扰了,哼,再见!”

我连忙回过神,拉住他换上笑脸,“姐姐说错话了,我且问你,你这糖豆子,是用什么做的?”

小娃娃迷惑不解。

玉照补了一句,“你平时都吃什么?”

若是能问出来,便是药方了。

小娃娃想了想,“随便吃,看到有什么新鲜草药,觉得味道不错的,就捡来吃。具体也记不清了反正吃多了就成了这样。”

我眯起眼,看着小娃娃,满脸笑意,“想不想出去看看?”

小娃娃立刻警惕起来,“你干什么?我不会离开这里的!我不想出去!不想!”

我笑容不改,“不,你想。”

离开玄光殿的时候,我袖中多揣了一个小炼丹炉和一个白玉瓷瓶。

炼丹炉在那里一动不动,安静又乖巧。

白玉瓷瓶里,满满当当装着六颗绿莹莹、黄豆大小的丹药。

“这样欺负一个小孩会不会不太好?”我“略带惆怅”看向玉照。

玉照避开我的目光,又附带上一个鄙视的眼神,“行了行了,运气好就不要炫耀了,天生丹胚这种万年难得的灵宝都被你遇上,给杨恭的药也有了头绪,够你美的了。”

“谁说我是要给杨恭炼药?我是没事炼着玩,他养伤再养万儿八千年,我都不会眨下眼睛。少来揣测本神君的心思,哼。”

玉照哭笑不得,“再口是心非,当心言出法随啊,以你现在的修为,还真有这个可能。”

我心里一惊,连忙闭嘴。

不对啊,言出法随虽说是神君修为才有的神通,那也得是心诚则灵,随口说说的怎么就算数了?

我回视玉照,他已经笑得不能自已。

方才我信以为真的神色一定被他看了个全!

我怒火上涌,“玉照!!!”

玉照早已拔腿开溜,乾坤挪移用得那叫一个浑然天成。

半月后。

我心满意足看着新出炉的丹药,拍了拍手中的药材灰尘。

“成了?”玉照已经从门外探头进来。

“成了。”我深吸一口气,将这一次炼成的丹药用白瓷瓶子收好。

一阵光闪过,炼丹炉重新化为小娃娃的模样,依旧气鼓鼓的,对我怒目而视。

我干干一笑,“行了,也就委屈你这么几个月,这不是都快炼成了么,很快就放你回家!”

小娃娃哼哼一声,转身便走,自顾自玩去了。

玉照进来,笑道,“成了说明好事将近,记得到时候请我喝喜酒。”

我瞪他一眼,“喝你个头,你先管好你自己的事再来调笑我。”

玉照眉毛一挑,“我能有什么事?”

“我那小徒儿的事,你不打算给个交代?我痴恋吴戈多少年,她对你就用情了多少年,至今都念念不忘。你对她果真无意的话,还是尽早将话说开。”我似笑非笑望着他。

提到樱宁,玉照神色出现一瞬间的不自然。

他躲闪开我的视线,“说杨恭的事就说杨恭,老打岔做什么?你说了这么多七七八八的,莫不是紧张了吧?”

我叹了一口气,“是挺紧张的。”

话题一转,玉照神色立刻缓过来,又重新笑起来,拍拍我的肩膀,“行了,你这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我看了嫌晦气,你抹不下这个面子去地府,大不了我陪你一道。”

“若是人家鬼帝老儿找我麻烦呢?”

“你放一百个心,事关他儿子的性命,他自会分得清事情轻重。”

“万一呢?”

“万一什么万一,之前炼药炼得起劲的时候也没见你担心成这样,如今都炼成了,反倒在这里踟蹰不定,地府你还去不去了?!”

“若是这一次还不行我就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这次指定行,你对自己没信心,我对你可有信心。莫要当局者迷,快走吧!”

玉照略带嫌弃的看了我一眼。

“你这次历劫归来,真是变了个人。原本何等洒脱恣意,如今瞻前顾后的,急死个人。”

说着,竟是连推带拉把我架去了地府。

踏入天涯海角的入口时,一股子熟悉的阴气铺面袭来,原本一直忐忑不定的我,反倒将一颗心沉了下来。

玉照感知到我的变化,欣慰道,“这就对了,走吧。”

该来的总会来,迟早要面对的问题,总不能一直逃避。

一路进入酆都前往勾罗馆都顺畅无比,没有任何不长眼的鬼众阻拦,反而都是笑脸相迎。

真是久违了啊。

好像自从逃狱以后,我在地府就再也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如今一切刚刚好。

转眼功夫,我和玉照已经到了勾罗馆的殿门口。

第四十七章 救治

听侍女说,鬼帝正在赶来的路上,目前勾罗馆里只有三殿下和服侍养病的侍女。

玉照对我道,“赶紧的,趁着鬼帝没来,这是你和杨恭独处的好机会。”

说着一把将我推入殿中,随手将门带上,还很欠揍说了一句,“不用谢。”

玉照这家伙,近来简直是越发可恶了。

我虽然很生气,身体却很诚实地朝着寝殿内走去,宫人们见了我,也都没有我意料的惊讶反应,反而默默退到一边。

杨恭此时还睡着,睡态安详。

侍女说,如今他一天要睡至少八、九个时辰。

醒着的时候,也都目光呆滞,没有任何活气。

我叹息一声,走到榻前坐下,轻轻拉起他的右手,号起了脉。

正号到一半,杨恭的右手却不乖巧的动了起来,打断我的诊断。

“别动,睡相好点儿。”

我嘀咕一句,专心号脉。

却见眼前一个身影靠近。

杨恭醒了,而且坐了起来。

他带着睡意惺忪的迷茫,木木地转过头,看向我。

他的目光干净直接,不带任何杂念。

就像一个安静乖巧的孩子。

我回视他的眼神,一时间怔住。

我露出一个笑脸,轻轻抚了抚他的脑袋,将他鬓边的一簇因为睡觉而翘起的乱发整理到耳后。

他也抬起手,将我抚向他鬓边的手握住,轻轻放在他脸颊边上。

嗯?

这个动作似乎不常有。

不像是他目前病症该有的反应。

但这是好事。

时间差不多了,感觉一会儿鬼帝就过来了,我准备将玉照叫进来,站起身时,手却还被杨恭拉住。

我回过头,试图将手抽出。

他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喉结开始抖动起来,似乎要说话。

过了一会儿,终于发出声音,“呜喽,屋漏。”

一开始说话还有些模糊,如今却是听得分明。

“不走,不走。”

这是有情绪了,虽说还很简单,却是好转的开端,说明其中一魄已经快养回来了!

我心中顿时惊喜,轻声道,“乖,先把手放开好不好,一会儿给你治病。”

杨恭却似乎听不见,只执着地拉着我的手。

我没法,只得将玉照唤进来。

与玉照一同进来的,还有鬼帝。

原来他早就到门口了,一直在和玉照聊着什么,拦在门口没进来。

二人已经走进我,此时我的手还被杨恭拉着。

于其说是拉,不如说是拽,杨恭的两只手,将我一只手死死箍在怀里。

我面上有些挂不住,轻咳了一声。

鬼帝却同样对这一幕视若不见一般,反而相当和颜悦色与我打招呼,态度甚至隐隐透着讨好。

“吾儿的病,劳烦神君费心了。”

虽说战事已消,此时的鬼帝却不再如同以前那般意气风发位高威重,反倒透着一种苍老和悲凉。

可怜天下父母心。

我默默点头,不动声色将手从杨恭怀里抽出来。

这回杨恭倒是乖巧起来,没有再拉着我。

我取出白瓷瓶子,从中倒出一颗丹药,让侍女服侍着杨恭服下。

“这丹药早晚各服一粒,一日两粒,三日后当有成效。服药之后让三殿下好生睡着,不要轻易打扰了他,我明日再来。”

我将丹药交给一旁照顾的侍女,轻声嘱咐了几句照顾时需要注意的地方,便拉着玉照离开。

鬼帝盛情,请我和玉照留在地府小住几日,还特意清扫了勾罗馆附近的一处殿宇。

我想着杨恭的病是否能好转就在这几日,便同意了。

我答应,玉照自然没意见。

等侍女将我们引到各自住处之后,玉照立刻就跑来找我。

我正好遣散了服侍的侍女,让他们在殿外就行,有事再叫他们。

随后,殿中就剩下我和玉照二人。

玉照挤眉弄眼,“怎么样,方才你们都做了些什么?我特意给你们留的独处时间,有没有很感谢我?”

我白他一眼,“他一个病人,跟小孩似的什么都记不得了,我能和他发生什么?”

说罢又叹了一声,“但愿三日之后能有成效。”

玉照缓声道,“无妨,看鬼帝如今的样子,你若治好了杨恭,万事都不算事。”

我呵呵一声,“这不是他乐不乐意的事,我堂堂一个神君,要论,也是问我乐不乐意。”

“那你乐不乐意呢?”玉照面带促狭。

“等治好再说。”

“哈哈,那就是乐意了呗,恭喜恭喜,提前祝你们百万年好合。”

“我发现你最近格外欠打啊!”我牙咬得咯咯响,怒目而视。

玉照浑不在意,只笑道,“好好歇着吧,这半个月炼丹你都没怎么好好休息,如今已经到这一步,可以稍微放松下了。”

“他还没痊愈呢。”

“没关系啊,丹药你都给他喂下去了,所谓覆水难收,之后究竟如何就看他的造化,你担心也没用了。”

“你说这话,我都分不清你是希望他好还是希望他不好了。”我又白他一眼。

这家伙,当年究竟是怎么骗得六界众生觉得他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

还有我那傻徒弟,怎么就对这么一个可恶的家伙情根深种?

想不通。

玉照却正色,看着我说,“说实话,他好不好我不在意,我希望你好。”

“只是如今,他好,你才能好。”

我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鼻酸,感动油然而生。

玉照这家伙,从来没有说过这么感性的话,搞得我一下子受不住。

岂料紧接着,他又来了一句。

“好不容易碰上一个冤大头,万一治不好,你岂不是又没人要、万儿八千年嫁不出去?杨恭这小子最好争气些,早日好起来把你娶回家。”

我???

什么感动,什么你好我好大家好,都是假的!

玉照的嘴,骗人的鬼!

我手里瞬间多出九十九道御雷术,冷笑一声朝他丢过去。

玉照轻飘飘的闪开,还细心地一手翻覆乾坤,将御雷术尽数收入手中。

“脾气莫要如此暴躁,这雷电火光的,把你未来夫婿吵醒了影响疗效怎么办,赶紧收好,睡个好觉,才有精神。”

说着一瞬间就从我殿中消失。

就这么闹了一会儿,原本紧张的情绪消散了不少,困意顿时上涌。

我躺在榻上,很快入眠。

第四十八章 陪他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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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这两日的功夫,我在勾罗馆吃得睡得都极好,倒是未曾因为担忧而失眠。

直到第三日午后,我亲眼看着杨恭在侍女的服侍下咽下最后一丸丹药,一颗心才陡然揪起来。

照理说,若是这丹药有效,杨恭一觉睡到明天一早,便能将之前丢失的一魂三魄补回来,恢复如初。

这一晚,我破天荒有些难以入眠,干脆就守在杨恭的寝殿内,亲自看着。

杨恭安安静静的在榻上睡着,我在他睡榻一侧的地板上盘膝而坐。

从我这个角度,都不用抬头,稍稍抬眸便能看清杨恭的脸。

此刻已在梦中的杨恭显得极为乖巧,长长的睫毛就那样垂着,坚挺的鼻梁和红润的薄唇,看着很是赏心悦目。

我在旁边看着看着,越看心里就越柔软,莫名的安定下来。

许是因为我嘱咐了侍女今日不要随意入内打扰,整个寝殿之内静悄悄的,就连焚香的炉子都没有设置,仅在房内放了几株带有安神香气的鬼藤。

就这么呆着,我的眼睛缓缓闭上,不知不觉竟入睡。

约莫睡了一个时辰多,我悠悠转醒,却猛地被眼前所见的情景惊起一身冷汗。

入睡之前,原本一抬头我便能看到杨恭躺在那里,可这次醒来,眼前哪有半个人影!

人呢?上哪里去了?

我第一反应是惊慌。

片刻之后,冷静了一会转为喜悦。

知道自己走动了,说明丹药见效了。

只是这杨恭也真是的,明明见到我在跟前守着,醒来也不知道叫醒我,反而一个人乱动。

我正欲起身,却忽然觉得身后有人拽我衣服。

我一回头,却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身上穿着一件明显尺寸大得过分的衣服,正怯怯拉着我的裙摆。

小孩身上穿着的衣裳,分明就是之前杨恭穿着的那身。

我定睛一看,小孩眉目和面部轮廓,很明显就是年少版的杨恭,尤其是那双上挑的眉花眼。

这双好看的眼睛配上如今这团团的小脸,不再勾人魂魄,反倒显得格外可爱。

我不由得皱眉头,眼前这小孩很可能就是杨恭。

“姐姐,姐姐,饿了。”小孩开口,两手朝我一伸,姿势和表情都写着要抱抱。

我将他抱起来,拍了拍他的背,掐指一捏,给他换了身尺寸合适的衣服。

“叫什么名字?”

小杨恭歪着脑袋想了想,最后说了句,“不知道。”

嗯,智力正常。

我舒了一口气,却又觉得很荒诞。

用灵力探查他的身经脉,也是正常的。

三魂六魄看上去是补了。

可是变成一个小不点又是怎么回事??

我惆怅地抱了半天孩子,最后决定把玉照叫进来。

玉照一进门,看着我抱着娃,脱口而出,“才这么大点儿功夫,娃都抱上了?俩速度够快的啊!”

他视线左右打转了一圈,疑惑道,“杨恭呢?”

我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我手上这个就是。”

玉照惊奇,连忙凑过来查看。

我将杨恭放到榻上坐好,玉照顺手搭上他的脉。

号完了脉,轻叹一声,“就是他。药是好药,只是三魂六魄重新凝聚,身体自然也从头开始长。”

“这事得让鬼帝知晓。”

“唉,这是自然。”

得到我和玉照都来看杨恭的消息以后,鬼帝很快也来了,见到一直赖在我怀里的小杨恭,登时就愣住了。

下一刻,鬼帝的眼圈竟隐隐发红。

玉照见状,走上前安慰道,“鬼帝勿忧,令郎三魂六魄如今已经重聚,身体亦重新修养。只是等待身体长大,胎中之迷开解以后,记忆便能恢复如常。”

“不久,也就十年功夫。”

鬼帝沉默片刻,勉强露出一个笑来,“孤晓得,有劳二位神君照料。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十年而已,没什么等不得的,只是少不得二位神君费心。”

玉照沉吟片刻,“这事确实费心。如今三殿下这身体,在地府不适合将养,这十年得在凡间阳气充沛的地界住着,才有效果。”

鬼帝连忙道,“既是为了治病,自然听从神君的安排。孤多派些鬼差在阳间照应着便是。”

“欸,不必如此麻烦。人多了反而不美。鬼帝放心将三殿下交给我和碧霞神君便是。碧霞神君在阳间待得久,这十年定会好好陪伴三殿下长大。”

鬼帝看了我一眼,看不出什么神色,只是说道,“甚好,有劳二位神君。”

我“???”

我什么时候说要陪着他长大了??

玉照已经抢先一步笑着说,“这是自然。”

“既如此,那我们去了。”

“慢走。”

玉照一手抱起小杨恭,准备拉我离开,却激得他哇哇大哭,拽着我的衣裙不肯松手。

“孩子黏,还是来抱。”小杨恭一放声,玉照便皱着眉头将他往我怀里一递。

我下意识接过,拍了拍他的背。

可好,到我手里立刻就不哭了,小脑袋开心的伏在我肩膀上开始吐泡泡。

我“”

玉照一拱手,“告辞。”

“慢走。”

我抱着杨恭不便,只冲着鬼帝点了点头,随着玉照一块离开。

杨恭程不哭不闹,甚至还伸出小手冲着鬼帝摇了摇。

一路回到长白雪山玉照的府邸。

我愁容满面耷拉在桌前,与对席的杨恭大眼对小眼。

旁边玉照一边撸猫,眼角含笑。

我看着杨恭,又看了一眼旁边神色自若的玉照,心中一股邪火升起,没好气地冲他喊,“都是自告奋勇,鬼帝那么多手下明明可以照顾好,为什么非要我来看孩子!”

玉照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拂过小白背上的白毛,笑道,“得了吧,别人看放心得下?”

“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大不了我时不时去看他一眼,哪里像现在这样,时时刻刻得带着?”

“口是心非。”

“我没有!”

“有!”

“没有!”

旁边的小杨恭见我们吵起来,嘴一扁,委屈巴巴看着我,“姐姐,是不是嫌弃我了?”

玉照见状连忙抢占说话先机,“看看,孩子都被吓哭了!”

我狠狠瞪他一眼,换了温和的神色,挤出一个微笑看向小杨恭,“哪有?我不嫌弃。”

第四十九章 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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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不容易将杨恭哄好睡着,就立刻去药圃将玉照抓出来,狠狠打了一架。

“呵,当神君比我久几万年,才三千回合就不行了?再来!”我心头的火还没全消。

玉照略显狼狈地扶正他的鬓,“很明显我让着呢,差不多得了啊,再打我可还手了!”

原本已经准备罢手的我立刻又觉得身上有劲了,“有本事来啊!打!”

又是数千回合后,我俩都精疲力尽,话都懒得说,纷纷回府倒头就睡。

一觉醒来,我浑身酸疼,却感觉怀里热乎乎的。

睁眼一看,小杨恭不知何时钻到我怀里来了。

小孩子的火气很旺,抱在怀里暖融融就像个小火炉。

我回想起来,明明入睡之前,我俩是一人一头各盖一个小被窝的。

估计是杨恭睡相不好。

我一瞧窗外已经大亮,阳光明媚。

我拾掇拾掇,很快起身。

我才一起床,杨恭便醒了,一骨碌坐起来。

圆溜溜的小眼睛直直看着我,闪闪发亮的。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冲他说,“起来了就去洗漱,一会儿吃了早点,咱们就下山。”

在长白雪山住一天也就罢了,肯定不能常住的。

倒不是因为天冷或者别的,杨恭虽失了忆,体魄修为都还在,丢到雪坑里埋上三天三夜也冻不着他。

主要是因为这里太过冷清,方圆十里漫山遍野除了我和玉照两个和一只白猫之外,没有任何活人。人太少不热闹,不利于小孩子的身心健康。

我已经打算好了,去凡间寻个太平些的国家,找个小镇住着。

既有人烟,也不会担心战火纷扰。

到了年纪就让他上学堂,跟着教书先生读书写字。

按照正常的方式养大个男孩还不容易吗?

寻常人家怎么养,我就怎么养。

十年而已,也很容易的!

我心里美滋滋的盘算着。

理想是美好的,但现实总会给我沉重一击。

头天下山,杨恭便发起了烧,到了夜间额头烧得滚烫,温度怎么都降不下来。

这不是寻常的风寒或者头疼脑热,我寻了冰袋放他脑袋上,没一会儿冰袋就融成了温水,他的体温半点没降。

我没法子,强行将我自身的灵力倒灌进他体内,才成功控制住体温,一折腾就是一天一夜。

直到第三天,杨恭才清醒,又活蹦乱跳起来,成没事人了。

又过了半个月,没有复发的迹象。

我这才好不容易松了口气。

可是没消停半个月呢,一天夜里杨恭又烧起来,我足足输了两天的灵力,才又将他的体温降下来。

玉照看到这一幕啧啧称奇,“这一个月一次,一次两日,跟报时似的准。”

我正值输完两日灵力的虚弱期,没精神和他斗嘴,只有气无力道,“知道倒是多给我捎带一些补灵力的丹药啊,照他这个吸法,恐怕用不了十年,六界便要多出个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个没灵力的神君了。”

玉照道,“想要丹药还不简单,让的徒子徒孙定期进贡不就好了,时不时给他们赐个福,也费不了多少功夫。”

我寻思着,玉照说得有理,照做了。

玄光殿的小世界确实发展得如火如荼,徒子徒孙们看着争气而且听话,比小世界外的那群家伙省心多了。

一晃过去大半年。

小杨恭平时很可爱,尤其过生辰那天,还特意跑来给我送了一束花。

男子十六岁成年,杨恭显然真实岁数不止十六岁的百倍,我按照成年倒推十年,只作六岁算。

至于生辰,也是闲来无事掐指寻了个黄道吉日随便定的。

七岁生辰那日,我特意出了趟远门,腾云横跨半个国家,给他订了一桌酒席,直接打包带回来,诈说是我自己下厨做的。

杨恭吃得特别开心,我看着也很开心的时候,他忽然认真地对我说,“姐姐,明天起下学以后,我帮做饭。”

我笑道,“不用,平时咱们也不吃这么好。”

“夫子说了,要认真对待喜欢之人。我喜欢姐姐,多关心是应该的。姐姐每天都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一定很辛苦。”

我笑容中出现一丝焦虑,杨恭不知道,这些年的吃食,其实一多半掺了我让玉照给他炼的或者徒子徒孙上贡的丹药,为了怕不符合小孩子口味,都是买了外面的吃食拌着,厨房基本没开过火。

每次杨恭上学前下学后,我只做出一副勤奋做饭的样子,哪里真的动过。

他这一来,我准得露陷。

于是我笑道,“认真对待,就好好读书,考个功名回来,到时候功成名就了买几个侍女,就不必我亲自做这些了。”

小杨恭认真点头,“我一定做到。”

自此以后,杨恭念书刻苦了许多。

原本就是极为聪明的孩子,平时随便看两眼也过目不忘,如今更是一日千里。

只半个月后,先生便找上门,满脸自己很伯乐发现了千里驹的惊喜神色,说要将杨恭举荐到府里,直接参加童子试。

我这才发觉,半个月的功夫,杨恭将寻常读书人三年苦功才能读透的书倒背如流,且字字详实。

要搬家去府里,就搬呗。

我一口答应先生的要求,当即收拾屋子,反正东西不多。

到了凡间以后,我很注意地没有再杨恭面前用过仙术,他似乎也忘记了之前在勾罗馆或者长白雪山的短暂经历,我们只当自己是寻常百姓那样过。

自然这次搬家,用的是马车,一路跋山涉水的过去,又慢又久。

杨恭看着我在马车上随着颠簸,摇摇晃晃地打盹,很是心疼地说,“日后我为官拜相,必让姐姐坐上八驾马车,想去哪都走平坦的官道。”

我正被糟糕的路况颠得迷糊,随口应着,“行啊,我等。”

哪儿能等到封侯拜相那日呢,十年过后,杨恭也就刚刚成年。而且那时他的记忆算是找回来了,还当什么将相,直接回去当殿下享福就好了。

事实却发展得比我想象中快许多。

到了州府以后,杨恭县试、府试、院试竟是一路案首,十岁便当了秀才,成为当地小有名气的神童。

第五十章 你怎么又生气了

贺喜的人几乎将我家门槛踏破。

甚至有些眼光超前的凡人,以为杨恭是奇货可居,竟还有派媒婆上前打听的。

此时我眼前便有一位。

胸腰臀等粗的大妈,脸上粘着一颗大黑痣,笑容满面地说起隔壁街珍宝斋王老板家的七岁小丫头如何如花似玉性格温顺堪为良配云云。

我实在忍不住,打断了大妈的滔滔不绝,“我家弟弟才十岁,至于这么早论及婚事吗?”

“姑娘,这事哪有嫌早的啊,十岁正是时候,再过几年,你家小郎科考入举,正好硬上‘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的妙景,不是皆大欢喜吗!”

我呵呵一笑,亏你还知道我家杨恭会读书以后肯定金榜题名,怎么可能看得上现在还在冒鼻涕泡的小丫头片子。

我正要请大妈出门,但见杨恭从院子里走进来,一张已经有些英俊的小脸绷得紧紧的。

他进门以后,大妈笑得嘴咧得更大,刚准备开口,但见杨恭冷峻眼神一扫,顿时如同吃了哑药一般,什么话也说不出。

“那什么,姑娘你好好考虑一下,这家不满意咱还有别的呐!”

大妈走之前,还盯着杨恭不住点头,一副十分满意的样子。

我看着回来的杨恭,笑着帮他放下书箧,随手关上门。

不知道刚才的话被他听到了多少,看着不高兴了,八成听见了不少。

杨恭没有开口。

我给他倒了杯茶,开口打破沉默,“读书辛苦了,今日先生教了些啥?”

杨恭低下头接过茶,却没有喝,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凉凉道,“左不过是那些科考用得着的经史子集。”

得,这下是真的心情不好了,平日里我这么问,杨恭恨不能连先生今日讲到了哪句都要告诉我的。

“刚才那大妈说的你别往心里去,以你现在的名声,想跟咱家结亲的人海了去,受人惦记也是正常的,我就知道你不乐意,方才也没答应。”

杨恭眉毛一抬,一双桃花眼看向我,一时间却没有说话,我的心跳却忽然加速了。

乖乖,这才多大年纪,就已经有了这么勾人的一双眼,配上一张俊秀的脸真是让人越看越爱,等再过几年长开了,不知要迷倒多少待字闺中的少女。

半晌,杨恭道,“姐姐,我不娶别人。”

“待我金榜题名,我只娶你。”

说着,他竟先红了脸,别开视线一口喝完茶水,却接连咳嗽了好几声,整个脸竟是全憋红了。

我这才想起来,这泡茶的水我刚刚烧开的。

这么一口焖下去,他烫得不轻。

我连忙重新拿了一杯凉水给他,然后用手在他后背给他顺气,看似凶恶道,“你看你,喝得这么急做什么?”

语气像是呵斥,嘴角却忍不住咧开上扬。

我心里想着,孩子总算长大了。

老娘我一届神君不在府邸里享福,跑到人间含辛茹苦把你拉扯这么大,总算没白干。

日子不温不火地过着,几乎所有前来的媒婆都被我和杨恭赶出去了。

或者说,主要是杨恭赶的。

这个的起因倒不是因为那些为他做媒的,而是有一天媒婆找上门,说是要替我做媒。

说是钱庄家的独生子有意聘我为妻,除此之外,还介绍了好些尚未婚配的“才俊”。

媒婆把几家公子夸得天花乱坠,恨不得全天下都想嫁只等我同意的时候,好巧不巧,杨恭回来了。

这一次,他不是无视了,直接黑着脸将那媒婆请了出去。

自从那天以后,杨恭就格外警惕前来我家的媒婆,或者说,一切无端来我家拜访的中年妇女。

来一个赶一个。

原本他每日都按时下学的,但自那天起,杨恭都比其他学生半个时辰下学,教他的先生竟也没什么意见。

这大概就是好学生的优待。

但大约是我长得太好,越是难求,竟越是受欢迎。

总有漏网的一两个媒婆,瞅准杨恭上学之后来敲我家的门,我也懒得再赶人家走了,听听她们一番唇舌便客气请出去,只当是解闷。

今日却不巧。

杨恭回得竟比往日早了足足一个时辰,眼看着我笑盈盈送走一个媒婆,脸色十分不好。

我见他一张脸黑着,立刻给他倒茶,“今天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来先喝口茶润润。”

杨恭原本应该接过茶杯的手,却扣在了我的手腕上。

我疑惑看向他,却见一双勾人的桃花眼挑着,如今正十分认真的看着我。

“这样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莫不是生我的气了?”

他开口,声音有些不愉快,“为何老让那些不相关的人来家里?”

我倒是不以为然,虽说也不会真的把那些媒婆大婶们的话当真,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街里街坊的,纯属算是解闷,吸一吸人间烟火。

于是我好声好气道,“闲来无事,你不在家的时候,来几个人陪我说说话也没什么。一个人在家横竖无趣。”

杨恭垂眸,声音有些低,“你这是在怪我没有多陪你么?”

我一愣,我何尝是这个意思。

杨恭这小子,在凡间长大这一次,小心思还挺细腻。

我笑道,“哪有,你是读书人,勤奋一些应当的,何况每日里也有许多时候在家,我只是随口一说。再说了,那些说媒的固然来得勤了些,我可曾应下过什么?不过是觉得有趣打发打发时间,可没这个心思。”

“昨日我才瞧见你与那米行的二公子在街上说话,你还给他送了东西,就是杨媒婆前几日才来与你说过的那位。别以为我不晓得,最近来咱家的媒婆又比之前多了,你也没拦着。”杨恭声音不悦。

我这才了然,我心里觉得实在不是什么大事,就没告诉他。

近些日子杨恭没跟我提这茬,我还以为他不知情。

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在繁忙的学业之余,对这些细枝末节的事这么清楚,连是哪家的媒婆上门都晓得了。

事确实是有这么一桩事,可是也实实在在事出有因。

第五十一章 金榜题名

前几日我去市集,正见一群纨绔打马而过,眼看着一个小姑娘在行人躲避之间被推到路中间一个趔趄,再晚一步便要葬身马蹄。

我从马腿下抢出这个小姑娘的时候,小姑娘一身衣裳都溅了泥,还刮破了好几处。

此时便跳出这么一个少年来,恰好有女童的新衣,原本是买给自家妹妹的,眼见这一幕便顺手给了我。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被我抢了先,这少年现在过来搭一把手也算是善举,我便替小女孩收下换上了。

我压根就不知道他是什么米行二公子,也没当回事。

昨日上街,没想到又恰好碰上他,我的本意是只打个招呼,没想到这少年却红着脸与我攀谈起来,倒也没聊别的,问的是那小女孩怎么样了。

我只实话实说,那小女孩只受了点擦伤,我亲自给她送回家,如今估摸着余惊未消,好生在家养着呢。

说着说着,少年便托我给小女孩带些伤药,我想着这少年也是好意,便接下了,紧跟着就给人家小女孩送过去了。

就这一事,就没了,实则是再正常不过。

但眼下重点不在这。

杨恭这小子,不好好念书,跟着夫子上课的时辰,怎么就跑街上,还看见这一幕了?

莫不是逃学了吧,如今正是男孩子顽皮的年纪,虽说这几年我将杨恭带大时便发觉他比一般的十岁男童稳重了不晓得多少,终究也是少年,总会有少年心性。

我反问道,“你是如何看见的?往日里这个时辰你该在学堂,怎么会在街上?若是因为关心这些小事荒废学业可不好。”

杨恭却道,“你想嫁人,这不是小事。”

我哭笑不得,“谁说我想嫁人了?小脑袋瓜子都在想写什么,行了,你放心,我还没这个心思,你且安心好好读书。”

说着,便将前因后果给杨恭讲了一遍。

他这才脸色好看了些,却仍旧带着警惕。

“你看看,我都好好解释与你听了,你却还是不放心,还不信我,你若不好好读书,将来未能金榜题名,以前许我的内有仆俾服饰,出则香车宝马可就全是空话了。”

杨恭低着头,“我并未荒废学业,前日是恰巧山长要带我去府衙谒见学政,从街上路过。”

我倒是来了好奇,“那后来呢,可见着了?”

话题顺利被我一笔带过,杨恭道,“见着了,学政很喜欢我,夸我博知好学。”

我喜道,“那是好事,能得学政青眼,说明你学问的确做得好,来年秋闱有望拔得头筹。”

杨恭对这些夸奖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淡淡笑着应了,又十分郑重道,“玉叶,你等我几年,我说的那些话,一定会兑给你,必不会让你失望。”

如今杨恭说话的语气神色,看着已经完全不像是十岁的孩童,倒是有种二八少年的明朗。

眉目如画,实在赏心悦目。

我心情极好,破天荒应了他,“行,我等你,你若金榜题名当了状元,我便嫁给你。”

杨恭猛然抬头,大抵是头一回听见我如此肯定的答复,眼中星星点点,闪烁着如琉璃般清澈透亮的光,似乎得到了极大的鼓舞,他十分认真点了头。

随后,他缓缓走到我跟前,红着脸抱了我一下,飞快拿起书箧,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我失笑,开始烧火做饭。

如今杨恭的三魂六魄已经恢复大半,原本每个月一度的发烧,如今频率也变少了很多,改为半年一次。

想来养足岁数,便能好起来。

既然如此,我便亲自生火做饭,拾起之前在地府的老手艺。

实在,我的厨艺还算不错,只是更多的天赋点在了造幻境上。

自那日以后,杨恭读书越发刻苦,每日下学却依然比其他学生早。

我却晓得,他并非学的时间少,而是把学的地点从学堂挪到了家里,大约是那日我说闲着无趣,如今杨恭便是读书,也时常是在我跟前陪着。

日子简简单单过去,倒也和谐得很。

只是杨恭的读书天赋,又一次出乎我的意料。

秋闱之后,便是春闱。

一路竟没有他考不过的考试。

我陪他搬了几次家,从县里,到府里,再到都城天子脚下。

直到金榜题名那日,杨恭才堪堪十二岁。

眼看着杨恭打马御街前,一路有人敲锣打鼓吹拉弹唱,我仍旧恍如在梦中。

这回,杨恭算是一举成名天下知。

出了个十二岁的状元郎,还是连中三元,这是多少年没有过的事。

想要榜下捉婿的“老丈人”们已经排成长队,甚至连宰相都动了心思。

杨恭却是坚定,义正言辞拒绝了所有的“好意”。

给的理由大抵是,“一则我年龄还小,未曾为国家立下寸功,立下伟业之前,不愿成家。二则他已经有心仪之人,便是一直照顾他长大的我,与他早有婚约云云。”

婚约什么的自然是杨恭诹的,但看他那架势,对此倒是十分上心。

许多人却不以为然,我一路含辛茹苦供杨恭读书最终等到他金榜题名的故事早已传开,在坊间有了数个流传版本。

说什么的都有。

最流行的两种说法,一说我是亲姐,带着年幼的弟弟一路考学,二说我是忠仆,带着家道中落的公子一路上京。

就是没人觉得我和杨恭是一对。

实在,我如今的年岁与杨恭差得有些大。

我的样貌始终未变,自杨恭还是小娃娃的时候什么样,如今还是什么样。

在许多人看来,我俩是差了辈儿了。

加之我多年云英未嫁,被传得人老珠黄,配不上如今炙手可热的年轻状元郎。

尤其是那宰相府来的人。

他们来找我的时间掐得特别准,眼瞅着杨恭被天子召见,前脚出门,后脚就来拜访了。

来访的是相府夫人和她的婢女。

夫人一进门,便开始打量我们目前京城暂住宅院的陈设,只看了几眼,便拿帕子掩嘴角。

掩嘴角这个动作我熟,实则是贵女们委婉又礼貌表示鄙夷的举动。

随后,又似笑非笑打量着我。

我早已看了不知多少话本子,又在凡间住了这些年,如今这情形,她的来意我一看便知。

第五十二章 长得好看不是错

我故意不动声色,只做出一副落落大方之态,还显得颇为友善地给她们倒了茶。

大概是见我如此淡定,倒是让她俩有些始料未及,那婢女已经不加掩饰的皱眉低声道,“住在这样寒酸的地方还笑得出,可见是多没见过世面。”

夫人倒是没有附和,只是微微摇头让婢女不要再说下去,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看着我。

高手过招,从来都是寸步不让的。

我亦是含笑看她,丝毫不露怯。

最后,还是夫人先轻咳出声,开口道,“早听闻状元郎来京时未带太多仆从,是一位姑娘随侍左右,便是这位姑娘吧,一路远道来此,可还辛苦?”

这话看似是关心,实则大有深意。

一句随侍左右,首先就将我和杨恭的关系拉到主仆上。随后问可还辛苦,便是将自己拉到长辈关心后辈的位子上。

实则,这位夫人若论长相,于如今凡人眼中的我和杨恭而言,的确称得上长辈。

但诚然,我们与她没有任何八竿子打得着的关系。

于是,我笑盈盈答道,“劳这位老夫人记挂,我与杨恭挺好的,年轻时吃些苦无妨,横竖杨恭说了,等他为我挣个诰命,我便能如老夫人一般,坐着享福了。”

大约是这连续两个“老夫人”将相府夫人刺激到了,夫人的面色迅速变冷。

旁边的婢女的神情直接如同见了鬼一般,“大胆,你一届民女,竟敢对夫人如此无礼!”

我反问道,“此处是我家,夫人是客,夫人来,我好生招待了,夫人问话,我也答了,我哪里无礼了?”

“你言语不敬!”

“夫人确然算是长辈,我尊称一声老夫人,有何不可?”

婢女究竟年轻,许是因为狐假虎威久了未曾有人如此与她针锋相对的缘故,很快就败下阵来。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农家妇。”夫人淡淡开口,声音冷漠。

配上淡淡上扫的眉眼和略凌厉的妆容,颇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意味。

若是放在寻常凡人眼里,的确有几分威严。

我却是毫无压力的不为所动,“夫人过奖了。与您相比,我可甘拜下风。”

夫人冷笑,“实话与你说罢,以你如此德行言行,配不上状元郎。原本我是想着,若你识趣,状元郎入赘我相府后,可念在你多年悉心照料的情分,留你做个姨娘,如今看来大可不必。”

我点点头,“确实是大可不必。”

这段时间对杨恭有意思的家人我也了解了一些,尤其是相府。

相府家年轻一辈里有五个儿子,就一个独苗苗闺女,如今年岁已然及笄,却因为家里娇惯得厉害,时常女扮男装外出玩耍,寻日里也是耍枪弄棒,打架斗殴比男人还在行,传出母老虎的名声,一时间竟无人敢上门提亲。

如今相府夫人看上杨恭,恐怕也多半是她和丞相的意思。

但不管他们什么意思,恐怕都要落空了。

本神君好不容易养大的白菜,是留给自己的,可不能随随便便让猪拱了。

“说完了么?说完了的话,请离开我家。”

“你当真以为,以如今状元郎的身份地位,在陛下面前的分量,会娶如你一般粗鄙不堪的老女?”

“夫人当真以为,我不敢赶你出门?”

那夫人的面色变了几变,最终落下一句“不识好歹”,才拂袖而去。

我只当是一个小插曲,没有放在心上,也未曾告诉接近傍晚才回来的杨恭有这么一件事。

日子古井无波过了几日,杨恭入翰林院为修撰的任命很快就到了。

他算是有了正经官身,也是本朝最年轻的官员,可见之前相府夫人有一句话说得不错,杨恭虽年轻,却很得陛下青眼。

我特意上街,打了一壶好酒,买了些牛肉和时令小菜,准备好好为他庆祝一番。

不曾想回来的路上,竟遇到了打劫的。

三五大汉,在狭窄的小巷里,给我堵了个结实。

我眯了眯眼,“相府派来的?”

为首的大汉一愣,显然没想到我如此淡然,也不作声,只示意手下快快行动,架势是要绑了我。

我已是神君,虽说不再如之前地府那般在凡间使用法术会反噬,却也不便当着凡人的面用。

三两下,便将几个大汉绑作一团,待将他们一一劈晕以后,一挥手将他们丢进了相府,也没管后面的事。

回到家中,温好酒做好三四个精致小菜时,正好杨恭回家。

“来得正好,今日你首日为官,咱们好好庆贺一番。”

我招呼他的时候,上下打量了一番。

啧啧,照着杨恭身量定做的崭新青色官袍,穿在他身上格外合身,配上他那已然长开的俊美脸庞,真叫人移不开眼。

如今从我这角度看,比起八十年前我初见杨恭那会儿,简直天差地别。

不再是那种夺人心魄的一看就像花花公子的邪魅俊美。

此时的他,宁静又从容,稚气又老成,还带些书卷气的儒雅。

杨恭看见我的目光,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犹疑道,“我脸上有脏东西?”

我喃喃,“不,是你越来越好看了。”

原本我以为,杨恭听了这话,会同之前那般,脸红那么一会。

结果这次倒是出乎我意料,他反倒只是笑笑,便将原本他的座椅挪得离我更近了些,随后坐下。

“既然觉得我好看,那便坐近些,也好让你看仔细。”杨恭轻声道。

结果,最后红了脸的竟然是我。

杨恭这小子,与之前不一样了。

我好不容易移开目光,将椅子悄悄向外挪了挪。

“是呀,你这么好看,难怪如今京城里,多少闺阁少女都在盼你长大。”

说到此处,杨恭的目光却是一黯。

我见他如此神色,便知他也不好受。

看重他的朝中官员不少,斡旋起来比赶走一两个媒婆费事得多,还得思虑着如何不得罪人,估摸着这段时间也没少被烦。

长得好看也不是他的过错。

我心一软,连忙转了话题,“罢了,不说这些。来,我今日新做的酱牛肉,快尝尝。”

杨恭却没有接下去,反倒道,“玉叶,你最近是不是有事没告诉我?”

第五十三章 乐不思蜀

我被杨恭说得一愣。

除了杨恭之前跟着父子上课和如今有了官职,其他时间我们几乎日日都在一起,凡间也都不是什么大事,怎就有事了?

杨恭大约是看我还没有会过意思来,轻叹一口气,继续道,“相府夫人来找过你的事,我知道了。”

我说,“哦,我当是什么大事,是来过一回,但是我已经把人打发走了。”

不说我都快忘了,横竖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杨恭却是眉头紧锁,“你一定要如此逞强,事事都自己一个人担着么?要不是邻居赵二告诉我说曾见到相府夫人进了院子,我都不知道有这样的事。他们趁我不在来这里,明显没什么好意,你受这样的委屈,也不打算告诉我一声,我在你心中,就如此无用?”见着杨恭一副仿佛比他自己受了委屈还难受的神色,我连声道,“你看看,想到哪去了,怎么会是你无用,只是我真心觉得,这不是件大事。”

杨恭面色复杂看着我,“你是不是还只把我当小孩子?”

我心道,那还用说,如今三魂七魄虽然快养回来了,躯体却还得从小开始长,如今杨恭的心性和身量,说是孩童委实不为过。

理虽如此,话却不能明着这么说。

我思忖着如今杨恭这个年岁,正是想要努力证明自己已经长成小男子汉的别扭年龄。

于是我笑道,“怎会呢,你如今是金榜提名的状元郎,已经入朝为官,已经是小大人了,我当然不会拿你当寻常孩子看待。”

杨恭犹不满意,“既如此,大人便大人,你为何前面还加个‘小’?”

我轻笑一声,“行,你说不加那便不加,杨大人,我以后就这么称呼你可好?”

“我并未与你玩笑。”杨恭低下头,不知是在想什么,过了一会才又抬头,看着我,“我以后,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我给他重新倒了一杯热茶,接口道,“我一直也没觉得自己哪里委屈,不过,你的好意我记下了。下次若还有这样的事,我也会同你讲一声。”

杨恭接过茶杯,只轻轻抿了一口,便将茶杯放下了,随后忽然站起身来,缓缓走到我跟前。

我正端坐着,眼见着得抬起头才能看到杨恭的脸,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他又长高了。

正唏嘘着时光飞逝呢,他俯身,以半蹲的姿势握住我的手,轻声道,“我已经与他们说过,非你不娶,那些与我们不相干的人,你之前不曾理会,之后也不必理会。”

说着,他从怀中郑重地掏出一张红纸,又郑重地交到我手里。

我翻开一看,红纸上的烫金小隶上,正是我与他在凡间的姓名和生辰八字,以及杨恭按下的指印。

“这是婚书?”

我喃喃,呼吸骤然加重。

上一次见到婚书,还是我与吴戈九十九世时那段孽缘。

那些强求却终究镜花水月一般的深情,抵不过缘浅二字之后的惨淡收场。

真正能留在身边的,拆不散的,才是真正的姻缘。

我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下意识要用手去掖,却已经有一只温柔的手,替我轻轻拂去眼角的湿润。

“这样就不会有人再来打扰我们了。待我到束发之年,咱们便正式成亲。”

“以后,我都让你过好日子。”

我抬起头,重新露出笑来,伸手握住杨恭的手,说道,“好呀。”

“快吃饭吧,我刚做的酱牛肉你还没尝呢。”

三年荏苒。

杨恭十五岁生辰那日,我买了一大堆食材,准备为他升官又成年的双喜临门庆贺。

菜才将将做了两道,家里的院门便开了。

“今日回得这么早?菜还没做好呢,你先等等。”

我头也没回地冲着院子里喊了一声,却没听见回音。

哗!

一面折扇在我眼前一晃而过。

“中隐隐于世。我是真想不到你在这儿啊。怎的?如今在凡间过得可好?往日里我想吃顿你做的饭比登天还难,如今你每日替杨恭那小子洗手做羹汤,倒真有几分贤妻良母的影子了。”玉照的轻笑声传来。

我将糕点放进蒸笼,盖上笼屉以后,才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你少来给我添乱,若不是你大包大揽,让我照顾他,我至于在凡间辛苦这些年?”

“辛苦?我看某人挺乐在其中的。纯情少年的婚书都骗到手了。”

玉照依旧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色,左手一扬,原本被我藏在枕下压得严严实实的婚书,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两指之间。

我的脸刷地一下通红,一把将婚书重新拿回手里,“还给我!什么叫骗?婚书是杨恭主动给我的,要不是看他可怜,我不定答应呢,哼。”

随后便抚了抚那婚书,小心地将它重新放回我的房内枕头下压好,复才回到院中。

一抬眼,便又是玉照在那一边摇扇子一边偷笑的欠揍样子,着实让我手痒得很。

我眯起眼,“说起来,本神君下凡以来也有许多年未活动筋骨了,正好你来讨打,我也松松筋骨!”

玉照折扇一收,一脸戒备,“怎的,有朋自远方来,可不兴动手的啊!这可是凡间,若是叫凡人见到你用法术,可是要遭反噬的。”

“哦,杨恭特意换了这栋偏远的宅子,就是免得让我受人打扰,如今恰好得用,正得其所。看打!”

这一打便是三百回合,难分难解。

直到杨恭吱呀一声推开门,才中止了这场战斗。

我满头是汗,钗环凌乱。

玉照灰头土脸,一身焦黑。

见着玉照的瞬间,杨恭的眼神顿时一冷。

再见着我,更是抿紧嘴唇,直奔我而来。

“玉叶,你没事吧?”

“没事。”

我轻轻摇头,眼睛一转,没有多解释。

玉照见到杨恭也是一愣,“兄呃,这位小友,方才是一场误会。”

杨恭看着玉照,冷声道,“阁下是何人?不知我杨家是哪里得罪了阁下,阁下不请自来,还伤我妻子?”

说话的时候,我几乎能感受到一股明显的寒气,甚至杀意。

玉照不乐意了,“杨恭,如今这情形你看不出么,你家玉叶只是出了点汗,明眼人一瞧便晓得,我才是受伤的那个吧?”

第五十四章 快醒了

听到“你家玉叶”四个字的时候,杨恭紧绷的脸色明显缓和了些,却仍旧不为所动,“阁下到底是谁,又是为何而来?”

我故意未多解释,打定主意冷眼旁观,就是要看玉照打算如何收场。

这些年,杨恭越发好看,也与原本的样子越来越相像,就连性子也都变得活泼了些。

“小子,你不记得我了?不是吧?小时候我还替你治过病,你连救命恩人都忘了?”玉照夸张地说道。

杨恭直接不理会,“来人!”

如今在凡间的府邸中,家里是有家丁护院的。

杨恭一声吩咐,四个家丁便齐齐围了上来,虎视眈眈看着玉照。

“别别别,怎么就喊人了?”玉照连声道,又看向我,“看戏呢?替我说两句啊!”

我似笑非笑,“方才不是蹦跶得很起劲么,怎么现在怂了?”

早知玉照只是装个样子,又怎会真的怕了凡间这几个家丁,只不过,能在嘴仗上占占上风也不错,也心知这是他有心找台阶,便也乐呵呵顺着台阶下了。

我转身止住杨恭,“杨恭,他说得没错,小时候他确实救过你。”

杨恭挥散下人,握住我的手,“我方才见你与他似乎发生冲突,你又一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此人,又是谁?”

我轻咳一声,“这位是玉照,是我的同门师兄吗,和我一样,玉字辈的。这次下山历练途经此地,顺道过来看我,切磋一下武艺。正打到一半你就回来了。”

杨恭沉默,片刻后才幽幽,“我竟从不知,你还会武艺。”

我笑道,“你现在虽过目不忘,小时候的事大约有许多不记得了,之前正是为了给你治病,我们才下的山。”

杨恭陷入思索,“小时候的事,我确实有许多不记得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无妨,不重要。”

毕竟那时候杨恭三魂七魄还没有完全养回来,还时不时发高烧,回回需得我给他渡许多灵力,才能将身体状况平稳下来。如今算是苦尽甘来,尤其最近这两年,我几乎没有再与他输过灵力了。

“你带我求医治病,一定吃了不少苦。”杨恭看向我。

我呵呵一笑,“也没多苦,最艰难的时候都过去了,如今的日子,咱们过得还不错,不是么?”

玉照在一旁,被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行了,你俩情深意厚也换个地方,先带我去换身衣服行不行?”

杨恭这才转身,倒是对玉照多了分恭敬,“师兄,方才失礼了。”

随后,便叫下人带玉照去换衣服。

玉照一走,我当即想起一桩重要的事来,“方才耽搁半天,菜还没做好,你且去前厅等着,我一会儿就来啊。”

说着不由分说将杨恭撵进前厅,自己一闪身跟着玉照去了。

一进房间,便见玉照换了身杨恭的青色长袍,晃悠着他手里那把折扇,施施然看着我。

嗯,这袍子穿着没杨恭好看。

凡间有句话说得好,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原本玉照已经算是神仙里长相顶好的了,很担得起儒雅俊秀四字,甚得一众女仙的青睐。当年他不乐意住在天宫反而与我结伴避居于长白雪山,未尝没有躲避桃花的意思。

但如今看来,这青袍穿在杨恭身上和玉照身上,却各有一番气质。

若说玉照如同上好的蓝田玉,光可鉴人,温润沉静。

那么杨恭便是一方清泽,即使微有波澜也是熠熠流光,怎么都是好看的,叫人移不开眼。

还是杨恭好!

“说吧,这次特意过来,可是哪里又出什么事了?”我没好气道。

“你可知近些日子地府的状况?”玉照不答反问。我淡淡扫眉,“左不过又是与魔族或者妖族闹几个不大不小的别扭,再大的事,青歌或者吴青就该来寻我了,能有什么大事?”

就三个月前,青歌家新添的老二过周岁生辰,青歌还乐呵呵地托白无常给我送来两坛子“醉鬼”,我与白无常顺便也聊过两句,聊出来也都是些鸡毛蒜皮,三庆宫有块玉飘起来了,梁父山某位鬼将喜得麟儿,忘川又捞起来几只倒霉的断腿鬼众,魔族又在蒿里山组团吓鬼了听他的语气,也没什么地府要出大变故的征兆。

“我就知道你不上心!是杨恭!杨恭的本命玉符,原本一直储在三庆宫,自三个月前便有了些动静,最近几日更是灵光大盛。”

见我仍旧懵懂,玉照恨铁不成钢,“还不明白吗?杨恭要醒了!我前儿个掐指一算,便在这几日,想着你可能不知道,所以特意来看看,你果然不知道。”

杨恭他,要醒了?!

我自是十分惊喜,但一见玉照的样子,似乎他比我还像个贤妻,嘴硬的性子又上来了,强作镇定道,“知道又如何,他迟早要醒的,早晚不过一两年功夫罢了,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再说了,我与杨恭相处这么多年,横竖日后也要在一起,醒不醒的我都无所谓。”

玉照笑,“行,当我没说。等你们回到地府见了鬼帝,看你是否还是这套说辞。”

“你找打!”

因着玉照带来的消息,我着实忐忑了两天,好在他只逗留了一日,第二日便寻了个云游的借口告辞,只给我留下一瓶新炼制的丹药,说是万一杨恭状况不对,服用这个丹药能缓上一缓。还说不打扰我们二人世界,走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原本我还想着,算他识相。

玉照才走没一会,凳子还没凉呢,便见樱宁一路急匆匆地走进来,带来一阵风刮得院子里的芭蕉折了两片不说,还迷晕了好几个家丁。

“师父!徒儿想你!”樱宁眼泪汪汪地朝我扑过来。

我猝不及防地被扑了个结结实实,险些摔一跤。

“你怎么忽然来看我了?”正感动着,我忽然觉出一阵不对劲来,我按住她乱蹭的小脑袋,“你是来找玉照的?”

樱宁红了脸,“师父真神机妙算,你怎么知道?”

我长叹一声,“我怎么知道?自然是是因为某人刚刚逃走。”

第五十五章 玉叶,娶我(终)

这下子,发愣的变成了樱宁,“什么,玉照他走了?我在长白雪山闭关之前,才听小白说他打算在你这儿多赖几天,单等着看你笑话呢。”

樱宁咬唇,一脸失落,“结果我想着闭关之前来看你们一眼,这么就走了呢…这下好了,我要是去闭关,又有许久见不着他人了。”

呵,果不其然。

我心中一阵冷笑,却换了副笑脸,笑盈盈地安慰样子很是失落的樱宁,“你若是想赶着见他一面,也不难,我帮你。”

掏出方才玉照给我的那盛丹药白瓷瓶,很利落地将里面的丹药倒入另外一个白瓷瓶中,将原本的白瓷瓶递给她,“这是方才玉照走之前留给我的,他才走两个时辰不到,你用追踪术跟着他的气息,想找到他不难。”

樱宁惊喜,“谢谢师父!还是你对我最好,那我先去——”

说到一半,樱宁有些不好意思,低头赧然道,“本来说是来看师父的,却这么匆忙要走了,还让师父费心,真是不好意思。”

我笑笑,“跟师父有什么好客气的,你既然喜欢他,放心去追便是,师父就是你的后盾。快些去吧,时间耽搁久了,气息散了就不准了。”

“哦哦,师父你保重,等我闭关回来,一定再来看你。”

我面带微笑目送樱宁离去,心里却想着,杨恭这两日便要恢复记忆,等你闭关结束那日,不定是不是还在这儿呢。

樱宁走了以后,府邸的院子里变得格外寂静,我掐了个诀,将被她弄晕的家丁都送回了各自的房中。

看着天色还早,距离杨恭下职回家还有一阵,便悠悠闲闲去小厨房给自己做糕点。

今日杨恭回的又比平时早,脸色却不太好。

我端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一边吃着新蒸出来的马蹄糕,一边问他,“今天瞧着不大高兴,是与同僚拌嘴了还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来,坐下吃糕,我给你倒杯茶去。”

“方才我进府,听到路人说了几句闲话,有些不高兴。”杨恭道。

“什么闲言碎语,竟能让你也上了心,快说说。”

我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勾起来,平日里,街坊四邻关于我和杨恭的流言蜚语也不少,但都是对杨恭的褒奖之词。都是夸他是个念旧情的好男儿,富贵不忘糟糠之妻,尤其是对我不离不弃,恪守婚约一项,不知打动了多少少女的芳心。

但是说实话,如今我们只是有婚约,尚未举行婚礼,委实不至于到糟糠之妻的地步,以至于我听到这种言语时,多少有些不大顺耳,只不过懒于同他们较真。

杨恭平日里是一向不理会这些流言的,如今却被逗得有些动了怒,真不知是何等谣言杀伤力这么强。

“有人议论,今日杨府里抬进一位沉鱼落雁的美娇娘,诬我对你情深义重是假。”

杨恭犹豫了下,还是告诉了我,只是说的时候面色不好。

我了然,这里住着状元郎,芝麻大点的事,邻里四周的便能传开。

他们说的,大约正是方才急匆匆进府如今又急匆匆追玉照一去不回的樱宁。

也难怪杨恭心情不好,好好的情比金坚名声,乍然有了一个崩塌的趋势,能不着急上火么。

我正要解释,反倒是杨恭先开了口,“你别信这些空穴来风的事,我对你的心一直都不变,定不会做这样的事。”

我眨眨眼,方才一肚子的话如今没说出口,话到嘴边就成了另外一种,“所以你不高兴,不是因为对你的名声,而是怕我听了信以为真?”

杨恭淡淡道,“我的名声有什么要紧,他们爱怎么说随他们去,我只怕你当了真,让你心里不舒服。”

我十分受用,柔声道,“方才的确有一位姑娘到府里。”

杨恭一下子站起身来,我拉住他,“急什么,听我把话说完。”

“是我徒弟,随着我师兄一起来的,只是中途遇见点事情脚程慢些,我留她喝了杯茶,她就追着我师兄的方向离开了。对了,我还没跟你说,我师兄今日吃了早饭便与我告别,继续云游去了,从今往后这府上,不会再有人叨扰我们。”

送丹药也就罢了,玉照那家伙要是再敢来看笑话,定要被我撵出去的。

杨恭重新坐下来,神色较之前缓和了不少,没再说话了,反而胃口大开,吃了一盏茶又几个马蹄糕。

我瞧着他心情好起来了,自己也愉快许多,便陪着他闲坐在院子里吃了一通糕点,又灌了半肚子茶水。

我们静静坐着,但见天边晚霞渐起,凉风习习而过,很是舒畅。

“真好,无事的时候就这样闲坐着,吃吃茶,看看景,真是不错的日子。”我惬意地感叹。

凡间虽然不比其他的五界奇伟瑰丽的地方多。但在这红尘俗世,人间烟火之中,只要能与喜欢的人在一处,哪里都不缺好景致。

“你若喜欢,我们便这样过一辈子。”杨恭道。

“一辈子?”

“你想好了么?”

早已悄无声息地在我身旁的石凳上坐下的杨恭收回看晚霞的目光,轻轻握住我的手。

“想好什么?”

“之前我们说过,等我年满十五,咱们就成亲,这事,我一直都记在心里。”

杨恭定定看着我,深邃温柔的眼神中,更满含着浓得抹不开的深情。

“我……”

话未说完,他便轻轻地凑近,吻住了我。

我脑海中骤然间一片空白,只觉得少年的唇,冰凉又似火烧一般,直烧红了我的脸,也烧红了他的耳朵。

直到我二人呼吸都加重不少时,才依依不舍分开。

他如今真的长大了,再不是孩子了。

我轻轻推他一把,手却再次被他捉住。

我白他一眼,脸上仍然烧得慌。却未曾留意到,杨恭的眼神中,多了更多不一样的东西,似乎有火在烧,独属于少年的清澈淡了些,又更多出些似乎阅尽风霜后的通透。

他拉我起身,将我横身一抱,瞬间展露出与他如今身量不相符的力量,腾空的瞬间,我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

他稳稳当当抱着我,转身朝房中走去。

“杨恭,你……”

我原本就加重的呼吸如今更是急促,没由来地一阵心慌。

“我们还没…还没成亲呢。”

我结结巴巴道。

杨恭却是狡黠一笑,将我轻轻按倒,“可我记得,我们早已对十殿阎罗起过誓,是生生世世的夫妻了。”

“你……?”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某人已经极利落的同样蹭上了床。

什么宁静从容老成儒雅,统统跑去了天边,只剩眼前某个家伙不怀好意的笑。

“你都是神君了,说话言出法随的,就算是以前答应的事也不可以赖账,你要对我负责,不能始乱终弃哦。”

“杨恭,你混蛋!”

“……”

(剧终)

完本感言

本文最开始的规划是50万字,共200章。

实际完成324万字,共155章。

虽然创作中途经历了一些波折,砍掉了不少情节,但是总体来说,满足大于遗憾吧。

原本最开始规划的情节当中,在魔族以及在天族这一段剧情会更长一些,会涉及到天妃的一些旧事过往以及与阿束的一段共同成长的经历,但是那一段时间正好赶上我个人生活中的一些问题,以及灵异文的严打。

最崩溃的时候就是我一共写了一百章不到,结果有1/3的章节被屏蔽。可能当时心态不算特别好,所以写得没什么劲。

结果就是,那段时间我把大纲给改了,砍掉了大量的情节。

比如司祭大人的戏份,他和妖族魔族的关系,那一整条暗线都被我去掉了。

包括东岳大人和玉照,他们在碧霞这一次历劫真相背后做出的努力,都一笔带过。

虽然说有许多不完美的地方,但终究地府这段恋爱是谈完了。

三殿下和碧霞未来肯定是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的,撒花比心。

唯独觉得歉疚的是,一直以来对本书不离不弃追踪的几个可爱的小读者。两年了,断断续续的写,你们也断断续续的看,一直也没有放弃,这一点让我相当感动。其实也正是因为你们在,所以这本书,我才把它写完,其实有很多时候,我都想放弃来着,因为我是作者,自己知道这个故事的前因后果和人物结局,写不写完都无所谓。

但转念一想,我得给你们一个交代,得给这个故事一个交代。

终究还是完本了,谢谢你们所有人。

下一本书我打算写一个同样轻松一点的仙界故事,不过就不再用第一人称了,恢复到第三人称。

这本第一人称的书,只是我当年任性的一个想法。我想写第一人称,是因为大家都说第一人称写出来没人看,我不信这个邪,所以有了这个地府的小故事。(结果发现真的只有不到十个小读者啊哈哈哈哈笑中带泪)

下一本书故事和大纲已经准备了,目前存稿中,篇幅同样不长,我不是一个喜欢水字数的人,意思到了,故事讲完了,也就结局了,绝不拖泥带水。

书名还没有想好,等到时机成熟会发布的。

番外 玉照

我与杨恭成亲的第三年,开始对腻腻歪歪的婚后生活有些厌倦,重新向往起了原来的爱好。

我又恢复了“游手好闲”的本性,尤其是玉照最近在炼丹一道上多出许多心得,接连炼制出了好几种全新的上好丹药,回回与我显摆,看得我手痒得不行。

于是,我郑重决定,重新搬回长白雪山去小住一阵。

杨恭的勾罗馆虽然也住着舒心,但不怎么适合炼丹,尤其是创新丹药配方这种特别需要天时地利的技术活。

哪知杨恭这小子,最近越发脸皮厚了。

好好一个花花公子,居然鬼火舞会也不去看了,一听我要去雪山住,当天就开始兴致勃勃地收拾行李,还道在地府待久了确实无趣,去长白雪山度假散散心也好。

我可没说要带他一块儿啊!

成天成天腻在一起还嫌不够?

我语气委婉,暗示我想一个人去住,算是婉拒他的同行。

但杨恭就是笑呵呵的不接招,还问我要不要把平日里睡回笼觉用习惯的贵妃榻也带上。

带你个头。

我婉拒了数次。

杨恭婉拒了我的婉拒数次。

难怪凡间曾有句古话说,脸皮厚则无敌。

古人诚不欺我。

最后,结果就是,杨恭开心地带上了一堆行李,架势真的是度假。

我带上了杨恭。

两个人带上一大堆大包小包浩浩荡荡上长白雪山时,给猫在我府里睡觉的樱宁吓一跳。

“师父,师爹,你俩这是把半个地府的家当都带来了么?”

我轻咳一声,送了杨恭一记眼刀,说道,“小住一阵。”

看了看猫着的樱宁,我又道,“你不在玉照府中,睡在我这,是和他又吵架了?”

说到这里,便见樱宁的脸色变了,一脸杀气腾腾,“他有了小白,还要我做什么?我才不睡他那儿。还是师父好,我就和师父住一块。”

果不其然。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眼看着这三年,樱宁已经来回搬了好几趟了。

我安慰道,“他又惹你不高兴了?也罢,在我这你随便住。这一次干脆住得久一些,让他知道你也不是好欺负的。”

“师父说得没错!”

我和玉照的府邸相邻而建,便是个凡人走路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能从他府邸最东头走到我府邸最西头。

杨恭皱起眉头,恰好被樱宁看见,“师爹,你怎么了?你也觉得玉照这家伙太过分了是不是!”

樱宁不明所以,我却清楚得很杨恭在想什么。

二人世界里,多一盏明晃晃的灯盏,多不合宜。

他肯定不乐意见到樱宁在此久住。

在他没开口之前,我一把拉开他,悄声耳语,“你别多说,我知道你的担心。樱宁在我府上住的事我是知道的,回回都是玉照亲自来请,不过三五日的功夫,就乐呵呵的回去了。她若真恼了玉照,肯定直奔我天界的丹霞宫住了,哪里还会在山上?”

杨恭“我担心的倒不是这我只是想起野史上的一些传闻来。”

“什么传闻?”

杨恭轻咳,“据传闻是个断袖。”

我眼前一亮,轻咳一声,“应该不会吧?”

第二日一早,我兴致勃勃地拜访玉照,却见他坐在书桌前,抱着一本上古丹方冥思苦想,不知又是在琢磨什么新方。

“瞧你这一脸苦大仇深,是遇到什么难题了?”

玉照的眼神就没从丹方上离开,便是如此,手中仍然能晃着他的折扇,叹道,“难啊,难。这清冥丹的功效,竟是助渡劫之人堪破心魔幻境,如此好丹,如今竟无人能炼制出来,当真可惜。”

我翻了个白眼,“心魔幻境算什么?还用得着借助丹药来破?我看这丹药没什么好,炼不出也罢。”

玉照一脸嫌弃,“你身为造幻境的老祖宗,历个劫经了多少幻境心魔,自是觉得无所谓。可对这些晚辈小仙们来说,心魔幻境难度有多大,你心里没点数么?”

我原本是想打听些八卦,却跟着玉照的话茬,将来意忘到脑后,反同他理论起来,“都是修炼得道,若连堪破心魔幻境这点道心都没有,境界上去了也不中用。”

“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用不着,多的是人用得着。这可是上古高人记载的绝版丹方,我定要给它炼出来。”

我顺势接过他手里的丹方瞧了一眼,“我赌一炉流心丹,你炼不出来。照这方子炼,轻则走火入魔重则炉毁人亡,还不如指望我玄光殿的徒子徒孙改良一个新方。”

玉照不服气,“我赌十炉流心丹,你徒子徒孙要是能炼出来,我就去向樱宁表白!”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昨儿樱宁可是睡在我府上,我这就去告诉——”

樱宁“咳咳。”

我话还没说完,樱宁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师父,师爹让我来问你什么时候回去用早膳。方、方才的话,我听见了。我跟赌,师父,我赌你赢!”

“你们自便,我出去挖点药。”玉照眉宇间居然出现了一丝难言的羞恼,一个乾坤挪移消失不见。

樱宁原本面色微红,见某人直接遁走,气得跺脚,“师父你看,这家伙就知道跑!我要是下次再理会他的事,我就是猪!”

我笑道,“别急,师父替你问。跟你师爹说我晚些回去,早膳午膳自便就是,不必等我了。”

我亦是一个乾坤挪移,便到了玉照的小药圃。

“还真是在挖药。”我笑道。

“别占我的地,忙着呢。”玉照一本正经地挖着药。

我不再言语,眼瞅着玉照一口气挖掉了半数的无名草,却不慎掺了一株紫山株。

平日里他是多仔细的人,挖的药材,大小长度都有所讲究,多挖一寸不行,少挖一截更不行,更别提数量了,半根杂草都不会多挖。

我暗自好笑,只等他挖完了才说,“躲着不是办法,你对她,到底如何打算?昨儿樱宁说,她可已经我府上住了四五日了。我看她那样子,是在等着你。”

玉照叹道,“我想重配这古方,还不是因为她的历劫之日将至。让她在你那里再住一阵罢,我也放心。”

我大奇,“哟,想不到你还靠谱了一回。”

若是这个理由,我帮他一帮又何妨,好歹樱宁叫我一声师父,也是应该的。

玉照瞥我,“我当然不像某些人,成了亲万事不管,只晓得玩。”

我“”

我帮你个头!

“可是历劫终归是她自己的事,你不打算告诉她?”

“她那要强的性子哪儿能同意,若是知道了必然一个人跑得远远的,与其如此,不如暗中帮忙。你可千万替我瞒住了,别露出风声让她看出来。”

“这倒也是。行吧,这事我只做不知便是,不告诉樱宁,就让她在我那儿好好住一阵,随我一道看方子,横竖最后成了丹也是她自己受益。”

我点头,樱宁是个直肠子,又是受伤流血都不吭一声的铿锵性子。

玉照倒是真上心,我调笑,“我当时历劫的时候,可没见你如此上心。”

“你皮糙肉厚,用不着。”

“你找打!”

“你看看,我没说错罢!”

“”

“挨挨挨,你还真动手啊?!别给我砸坏了,这都是我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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