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镇风雪 - xp1024.com
《刀剑镇风雪》


第一章 我来了!

中原已深秋,西南春风和煦依旧。

九州大陆西南,南诏、大渝和东吴三国交界处有面形如满月、名唤月亮的浩渺湖泊,湖北岸有座箜篌城,是三国边境贸易的集散地,城虽不大却十分繁华。

半月来,满城目光都被城外湖面上那座巨大擂台吸引,每天都像庙会一样热闹。

三个月前,苗地宗门不老峰传书西南各宗派世家,将在箜篌城外的湖面上搭建擂台,为峰主幼女墨翠比武选婿。墨翠是苗地公认的第一美女,在西南的修行界里名气极大,赶过来打擂台的青年才俊多如过江之鲫,看热闹的人拥挤成潮,比不舍昼夜撞向天涯海角的南海惊涛还要壮观。

比武有规矩,自然由不老峰制定,点到为止,从日出到日落,站在擂台上的最后赢家为当天的胜者进入下一轮。

十六天,十六个名额。

今天,已是最后一天。

天刚大亮,壮阔如海的湖面上雾气尚未散尽,湖边已经极为热闹。

临湖的十几家酒楼将雅间和散座的价格提高了三倍,依然人满为患,相熟的人凑在一起一边吃早餐一边聊着之前的比武和趣事。十几艘楼船和数量更多的舢板纷纷解缆起锚,在湖面上有序排开,形成一个半圆将擂台围在中间。更多的人站在湖边的空地上,人头攒动如浪潮。

擂台东南方向百余丈外的湖面上停着一艘更加气派的楼船,四周散落着十多艘小船,每艘船头站着一名腰挎弯刀的苗人青壮,个个面色凝重。楼船上层内饰奢华,诸般摆放陈设极其考究,靠窗的矮几边相对坐着两名穿着苗人特有服饰的年轻女子,正是这次擂台选婿的主角墨翠和她的表姐梁心。

墨翠眉眼如画,脂粉未施更显清丽脱俗,咬唇皱眉皆成风景,美的不似人间女子。

二人正吃着早饭,墨翠咬了一口北地传过来的春卷,觉得味道不错,不过想到某人至今尚未出现,立马就没了胃口。这都三个月了,音讯全无,是要怎样?追个采花贼用那么久吗?吓得不敢来了?她真的很担心,怕他不来,那就要在胜出的十六人里选个夫君,想想都觉得可怕。

越想越气,墨翠抬手拍向矮几上面的食盒,硬木食盒瞬间碎成木屑。

若不是梁心眼疾手快,摧动真元稳住矮几,会有更多的的木头碎成齑粉。

她知道表妹为何动气,宽慰道:“放心,那小子虽然油嘴滑舌,说话倒还算话,既然答应过你,今天肯定会出现。”

墨翠面色不善,冷声道:“随他,把我弄丢了,让他一辈子找不到。”

梁心笑道:“心心念念想着,却装作爱答不理的,何苦呢?真的就打算吊死在他这棵树上,别的树上不挂挂绳子?”

墨翠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要挂你挂。”

“他要是不来呢?”

“别说了。”

梁心果真不说了,低头继续吃早饭。

太阳照常升起。

锣声一响,比试开始。

一名腰挂长剑的白衣青年走出人群,纵身一跃,背着双手在湖面上踏波而行如履平地,衣袂飘飞,写意风流,引得阵阵喝彩。

喝彩声没有持续多久,人们的视线被别处吸引,只见远处湖面上一名黑衣人扶着一袭白衣快速御空飞行,直奔那座楼船而去。

飘香楼是湖边最高建筑,最上层只有一间雅间,窗户开着,一名穿青衫的中年书生越窗而出,凌空快速追向黑衣人,速度明显更快。

“何人?休得造次!”

对于身后中年书生的警告,黑衣人不管不顾,继续快速靠近楼船。

中年书生见警告无效,握起右拳隔空轰向黑衣人。

黑衣人生出玄妙感应,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转身停下,对着中年书生轰出一拳。

两拳轰出的“力道”相对,相互抵消,谁也没占上风。

二人再次隔空出拳,明显都比之前多下了功夫,“拳风”相交处激起水花数丈,依然势均力敌,谁也没奈何谁。

楼船船头,梁心看着悬在湖面上空的对峙双方,远远说道:“林先生,这两位公子是不老峰的客人,误会了。”

中年书生点了下头,看了黑衣人一眼后转身御空而行,很快便在湖边最高的雅间落座。

黑衣人扶着穿白衣的年轻人落在船头,面色凝重道:“墨翠呢?”

“随我来。”

这可比擂台比试好看的多,大部分人都觉得意犹未尽。

瞧热闹的人里不乏修行高手,还是能看出门道的,中年书生作为箜篌城城主圣域高手第五熊的三弟子,早已入了出云境,离圣域也算不得远,轰出两拳竟然全部徒劳,那黑衣年轻人顶多二十出头年纪,得有多强?要是他走上擂台,还用打吗?

人族修行分为七个境界,归元、化气、御风、出云、化神、地仙和天人,前四境为凡境,后三境为圣域,天人境圆满便有望飞升。

黑衣年轻人能和声名远播的林先生硬拼两拳不落下风,显然已入出云境。

之前已经在擂台上胜出的十五人皆是西南翘楚,家世背景和修行天赋全都没得说,不过境界都算不得高,毕竟都是二十左右的年纪,其中南诏四皇子杨行焕境界最高,也只是御风初境,对上那位黑衣年轻人,恐怕连一合也撑不过。

他要打擂台么?

看热闹的人们期待着。

已经胜出的公子们担心着。

此刻,墨翠最担心。

之前她担心某人今天不会出现,现在担心他的伤势。

白衣年轻人瘫坐在梨花木太师椅中,双目紧闭,气若游丝,显然是受了极重的伤。

倾倒西南半数才俊、引得擂台连番力战的绝美女子泫然欲泣,紧紧盯着近在咫尺的苍白脸庞,心头就像被世间最尖利的利爪一下下揪着。

他三次救她于生死一线,说过三回要她以身相许作为报答,她当真了,在心里默默应下,告诉他比武选婿的事情,让他准时回来打擂台。

他回来了,并不算晚,却是一副生死不知的模样。

“你是要负我吗?”墨翠怕他就这样死了,带着哭腔说着,眼泪像断线珍珠一般滑落。

白衣年轻人缓缓睁开眼睛,虚弱说道:“风筝儿,云珠。”

被叫了闺名的苗地大小姐这才想起自己口中含着一颗能活死人生白骨的云珠,顾不得男女之防,对着他的双唇将云珠度入他的口中。

不远处的黑衣年轻人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心道:读书人心眼真多,太他娘会玩了。

梁心俏脸微红,一把将黑衣年轻人拽了个踉跄,拉他走到舱边,问道:“姓贺的,怎么回事?两人追个采花贼,一去三月不说,还伤了一个,韩学思伤成那样,你怎么一点事没有?”

总穿黑衣的贺奇峰翻了个白眼,说道:“采花贼寻不见比成了精的野狗还能跑,我们一直追到妖域星云城外才逮着他,交手时动静太大,引来了第九妖将,小韩替我挡了一掌。”

“你就吹吧。”梁心不相信他的话,转头看向窗外,望着远处湖面上的擂台说道:“你说,现在怎么办吧?”

贺奇峰明白他的意思,轻描淡写道:“好办,本公子去把那些小鱼小虾料理了,小韩恢复了再过来便是。”

梁心轻笑道:“贺公子真是想了个好办法,他连站都站不稳,要本姑娘背他上擂台吗?”

“您老人家就别管了,要背也轮不到你。”

话音刚落,贺奇峰越窗而出,在湖面上划出道道残影,很快便出现在擂台上。

像是被看穿心事,梁心俏脸更红,望着擂台怔怔出神,喃喃道:“真的是出云吗?”

另一边,穿白衣的韩学思口含云珠,其中蕴含的奇异能量流进他的四肢百骸,伤势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恢复,脸色红润起来,双目变得有神,之前重伤濒死的颓丧模样一扫而空。

云珠是天阶法宝,本就是韩学思所有,之前在黄鹤郡官道上,墨翠被偷袭重伤,他出手相救后正如今天一样,嘴对嘴将云珠度入她口中给她治伤,为此还挨了一巴掌。

看到墨翠为自己担心到落泪,韩学思很开心,不过很好的掩饰住了,抬手给她擦眼泪,不料被她一巴掌拍掉。

墨翠用衣袖擦了眼泪,起身道:“好了赶紧滚去擂台。”

韩学思打了个哈欠,说道:“自然要去,不过得先洗个澡,然后睡一觉。”

墨翠恢复之前的清冷模样,没好气道:“还不快去,难道想本姑娘伺候你?”

韩学思脱口而出:“好啊。”

“滚!”

韩学思身形一闪便不见了,比之前贺奇峰在湖面上御空飞行时的速度更快、更加难以捉摸。

他走后,墨翠和梁心重新坐到矮几两边,喝着茶闲聊,聊了很多事情,一直到夕阳余晖照进船舱。

韩学思真的洗了个澡,然后真的睡了个觉,醒来后觉得神清气爽,走到楼船上层大厅,没了之前的轻佻,一本正经的看着墨翠说道:“风筝儿,我来了。”

墨翠轻轻点头,轻声说道:“去吧。”

“好!”

第二章 赢在锣响之前

贺奇峰之前在湖面上和箜篌城里的大人物林先生对轰两拳,激起水花数丈高,看得看客们看热闹的热情更加高涨,纷纷期待他能登上擂台。这已是最后一天比试,总该有点不一样的精彩吧?

不负众望,他登台了,以一种极其炫目的方式。

他在湖面上划出道道残影,落在擂台上后依旧飘忽不定,就像蝴蝶振翅,让人难以捉摸。

夺人眼球出风头,本就是他的拿手好戏,驾轻就熟,乐此不疲。

最先登台的白衣年轻人名叫风雨,是名没有宗门背景的散修,年纪轻轻就入了御风境,一向眼高于顶,多次拒绝西南大小宗门的招揽。半月来,他一直怀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心思站在人群里注视着擂台上的动静,清楚胜出的十五人里哪几个货真价实,知道谁是靠别人帮忙才没跌下擂台落水的西贝货。在他看来,进入第二轮的十五人里只有南诏四皇子和东吴武安王世子手底有些门道,不过也只能在自己手里多撑一点时间。

他很自信,相信自己会成为最终的胜者抱得美人归,然后开启一段将被铭记的传奇人生。

选择最后一天第一个登场,风雨是想从早打到晚,自然也会从日出赢到日落,从而收到一鸣惊人的效果。没用多少时间,他便轻松连胜三场,挂在腰间的长剑并未出鞘,都是以境界压制一招制胜,丝毫不给对手留情面,全部打下擂台落水。志得意满的白衣公子丝毫不掩饰脸上的鄙夷,这些人也太弱了,居然还做着癞蛤蟆吃天鹅肉的美梦,自己只要一直赢到日落锣响,肯定能引起那只美丽天鹅的注意,必然也能赢得她的芳心,缠颈交,欢指日可待!

风雨长得挺美,想得也挺美。

可惜,来了个穿黑衣的贺奇峰。

贺奇峰落在擂台边缘,黑衣飘飞,脚尖一点快速前冲,速度之快令人咂舌,刹那便到了风雨身前,右手五指张开按在他的脸上,轻轻一推便将他推得倒飞出去,飞了十数丈才在楼船和舢板围成的半圆外落水。

风雨的美梦跟着自己落在湖中泡了汤,所幸贺奇峰留了手,他没有受伤,落水后如游鱼一般在水下潜游,一猛子扎出很远才出水冒头,怨毒的看了已经极远的擂台一眼,然后才向湖边游去。

太弱了,就这点本事还来抢媳妇,贺奇峰缓慢的在擂台中心转了个圈,环视四周围观的看客,着重的看了提刀携剑修行者模样的年轻人后极为欠揍的说道:“还有谁?”

嚣张跋扈至极,不过看客们喜欢,喝彩声四起。

已经胜出的十五位公子哥正在作壁上观,他们全都很有来头,自然不会站在湖边的人群里,有的站在楼船船头,有的坐在临湖酒楼的高层雅间。他们没有心情看热闹,更不会像不吝喝彩的看客一样希望登上擂台的都是高手,今天的胜者是要和他们抢媳妇的,自然是越平庸越好。

飘香楼三楼面湖的一间雅间极为宽敞,临窗站着一位身形挺拔的华服年轻人,正是南诏国四皇子杨行焕,他背着双手自言自语道:“打不过他。”

他身后站着一位身穿灰衣的魁梧中年人,两鬓已然斑白,沉声道:“老夫恐怕也不是对手。”

杨行焕难以置信道:“那么厉害?”

中年人点头称是。

杨行焕笑道:“说不定也是枪手,看看再说。”

东吴武安王世子吴庆之一脸痞相,穿着极扎眼的紫色衣服立于楼船船头,眯起眼睛盯着擂台中心的嚣张男子,挥手道:“乔十一,你去会会他。”

一名精瘦的青衣男子跃离船头,很快便落在擂台之上,抱拳道:“梅花门乔十一,领教高招。”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贺奇峰已经欺身而近,他的下场和风雨如出一辙,被按住面门推下擂台落入湖中。

又是一招致胜,一句多余言语都没有,简直就是人狠话不多的活典范。

吴庆之眼睛眯得更紧,轻声自言自语:“果然是扎手的硬点子。”

他走进船舱,对正在怀抱丰腴女子大口喝酒的披发中年人说道:“乔七,抽空把他杀了。”

“好说。”

贺奇峰一招得手,脸上看不出有一丝欣喜,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打了个哈欠,带着睡意重复之前说过的嚣张话。

“还有谁?”

这次真的没谁了。

他又打了个哈欠,说道:“本公子先睡会,你们爱吹牛吹牛,爱吹驴吹驴,自便,不过有一点,本公子睡觉时谁敢走上擂台,就把他脑袋拧下来沉湖喂鱼。”

说完他真的在擂台上躺下,选了个舒服的姿势没多久便睡着了,一点高手风范都没有。

不知是被他的那句警告吓到了,还是原本准备最后一天上场的公子哥们清楚自己的斤两,不想自取其辱,在他睡着后,真的没人再上擂台。

睡了很久,直到晚照满衣襟,贺奇峰才满足醒来,刚睁开眼睛便看到一袭白衣从天而降。

韩学思白衣飘飘,如同天人降世一般落在擂台上,并非是为了出风头,而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围观看客的高涨热情被贺奇峰的漫长一觉睡走了七七八八,怕错过更精彩的擂台对阵这才没有鸟兽散去,如今一袭白衣从天而降,风姿宛若天上仙人,让他们瞬间精神振作起来,纷纷庆幸这无聊至极的几个时辰没有白熬。

贺奇峰翻了个花哨十足的跟头落在擂台上,看着眼前熟的不能再熟的出彩面孔,撇嘴道:“你小子还知道来?天都快黑了。”

韩学思微笑道:“雪原南下一路劳顿,又有不开眼的寻死货刀剑拦路,小弟着实疲乏的紧,只得卧榻酣眠,多有耽搁,还请兄长恕罪。”

贺奇峰皱眉道:“好好说话。”

韩学思做了个鬼脸之后说道:“小弟睡了一觉,顺便做了个美梦。”

贺奇峰冷哼道:“大床锦被温柔乡,你小子倒是睡舒服了,本公子在这硬邦邦的擂台上睡了大半天,浑身上下被硌的哪哪都疼。”

韩学思道:“此间事了,小弟带兄长去城里先搓一顿,再洗个温泉,再去翘引馆子找个手法老到的小娘给兄长松松筋骨,再找个花魁陪兄长彻夜不眠畅谈诗词歌赋,一条龙服务,保准兄长满意。”

贺奇峰阴险笑道:“算你小子有良心,那些事天黑了才好做,天色尚早,贤弟有没有兴趣打一架?”

“真打还是假打?”

“当然是真打!”

贺奇峰一跺脚,擂台周围升起四道数丈高的水墙,恰好将擂台围在中间,将围观众人的视线隔绝开来,境界高深能透过水墙看清二人交手状况的只有寥寥数人。

没过多久,四道水墙落下,之后又有水花升起,楼船还好,没受到多少影响,有的舢板直接被人造的浪头掀翻,湖边近处的看客有不少人成了被殃及的池鱼,像是淋了一场豪雨,有的没站稳跌落湖中,不过很快便被人救起。

尽管如此,看客们还是很开心,箜篌城修行者多得是,可没见几个能高来高走的,这两位公子这般年轻就能折腾出那么大的动静,不是高手是什么?虽然他们没有看清水墙中间一黑一白两位年轻人的交手情况,但眼前一幕足够向别人吹嘘了,老子可是看过神仙打架的。

太阳落山,锣声响起。

两位年轻公子云淡风轻站在擂台上,看客们不知道谁输谁赢。

韩学思笑意盈盈抱拳道:“多谢兄长留手,小弟侥幸胜得半招。”

贺奇峰微微笑道:“别嘚瑟,输你半招也还是你大哥。”

二人兄弟相称,并非客套作虚,而是实打实的磕头兄弟。

一年半前,韩学思在南海边钓鲨鱼时结识了贺奇峰,二人相见恨晚,当晚便在海神庙前点燃了三棵椰子树,斩了鲨鱼头喝了血酒,在海神的高大塑像前诚心磕头做了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死。

韩学思远远望着东南湖面的上楼船,看见那抹倩影返身回舱,意气风发朗声道:“墨翠,我韩学思定会娶你为妻,至死不渝!”

船舱里,墨翠听到韩学思的话后掩口而笑,笑得很开心。

梁心在一旁说道:“表妹,你是女孩子,矜持点。”

“不会!”

飘香楼顶层雅间,中年书生放下青瓷茶杯,看着对面苗人装束中年人道:“可是栖云城韩家?”

中年苗人皱眉摇头:“老夫并不知情,小女只说过有个救过她的年轻公子会过来打擂台。”

中年书生林先生笑道:“小弟帮兄长前去试探一番?”

中年苗人眉开眼笑说道:“那就劳烦先生了。”

擂台上,韩学思对贺奇峰说道:“喝酒去,还等什么?”

贺奇峰向东南方向努了努嘴道:“不过去打个招呼?”

韩学思道:“不合适。”

“那走吧。”

一黑一白两位年轻人跃离擂台,很快便落在湖边的空地上,悠闲的向城里走去。

第三章 人不嚣张枉少年

箜篌城一向热闹,从大隋初年建城那一天便是如此。

隋末天下乱,吃人大魔王黄巢到处杀人,九位勤王的节度使合力灭掉叛军后瓜分大隋疆土,各自占地称帝。加上西北大秦,人族进入十国并立的新局面。箜篌城位置显要,成了西南诸国必争之地,两百年里城头王旗变换频繁,连绵战火直到百年前圣域高手第五熊入城自封城主后才平息。

各国密探在城中潜伏下来,各方势力在城里埋下暗桩。杀人越货被官府通缉的江洋大盗逃入城中,被仇家追杀走投无路的武林人士进城避祸,各种身背重案血债的人全来了。碍于城主府面子,只要有一口气逃进箜篌城,追讨方便不进城抓人杀人,有本事你躲一辈子,所以城中住着大把前半辈子在外面逍遥后半辈子在城中逍遥的缩头乌龟。从此,箜篌城更加热闹。

不老峰在城外湖边搭建擂台为峰主幼女比武选婿,无疑是箜篌城近年来最热闹的事情,引得万人空巷,熙熙攘攘热闹了半月有余。

天将晚,夕阳余晖未尽,擂台上的热闹却尽了,围观人群四散而去。

两位刚才在擂台上出了不小风头的年轻人走在可并行八驾马车的宽阔大街上,走走停停,指指点点,很像两位封疆大吏巡视辖境,大有指点江山的意味。

二人在众目睽睽注视下走进箜篌城里名气最大的临江仙酒楼,要了墙角的桌子,很快点菜完毕。

贺奇峰抓了一把筷子,在桌子上摆着奇怪图案,慢悠悠说道:“西南这座江湖真是惨淡,全是小鱼小虾,拿得出手的大鱼一条没看见。”

韩学思喝了口茶,觉得味道不错,又细细品了一口,笑意盈盈说道:“肥鱼倒是有几条,没机会出手罢了。”

贺奇峰纳闷道:“墨翠长得和天仙似的,你小子哪次看见不是口水流一地,那几条肥鱼是圣人吗,能不动心?”

韩学思翻白眼道:“你小时候天天在南海打潮,是不是脑子进过水,自己不会想?”

贺奇峰自小在南海孤岛长大,对于大陆上的人情世故不甚明了,也懒得去想,回敬一个白眼道:“爱说不说。”

韩学思知道自己若是不说,贺黑子肯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说道:“不老峰大费周章搭了座擂台,你以为只是为了给墨翠选个良配那么简单?”

贺奇峰道:“梁心和我说过,因为你那未来媳妇长得太勾人了,来求亲的一箩筐,个个身份不俗,不老峰一个都不想得罪,这才出此下策。”

“这只是一方面原因。”

韩学思喝了口茶继续说道:“苗人立宗门以来几千年,一直困在十万大山里,近年不断有年轻高手游历人族诸国,想必要大举出山了,这次给墨翠选婿是个不错的契机,等于向修行界挑明了,大家心知肚明心照不宣,还能在西南这一亩三分地上找个盟友,一举两得。”

贺奇峰咧嘴笑道:“你这老丈人不是个好鸟,这不是卖女儿吗?”

韩学思嘴角上扬说道:“话粗理不粗,恭喜他,这笔生意赚大发了。”

贺奇峰收起筷子,轻笑道:“为兄想损你两句都不好意思,和那些小鱼小虾比,你真的是条肥鱼,巨肥无比。”

韩学思并不生气,继续说道:“各方势力趁这个机会推出几个年轻人,让他们打擂台,露个脸,就算掉水里也能抬一抬身价。所以说,那几条肥鱼没机会上擂台,只能给宗派世家里实权派推举出来的代表打打下手,帮帮场子。贺黑傻子,听明白了吗?”

恰好酒菜来了,摆了满桌。

贺奇峰是个酒鬼,直接端起酒壶,仰着脖子灌了一大口,含混不清道:“韩白痴子,有没有兴趣踩一踩西南这一亩三分地,把之前胜出的十五人拖出来捶一顿,敢和你抢媳妇,为兄很替你生气!”

韩学思就是这么想的,狡黠笑道:“特别有兴趣,兄长的想法正合我意,难怪我们是兄弟,小弟敬兄长一壶。”

贺奇峰打蛇随棍上,立马叫道:“小二,再上四壶酒。”

兄弟二人酣畅淋漓的喝了一场大酒,心情全都不错,结账时韩学思赏了小二一大锭银子,惹来千恩万谢连连鞠躬。

贺奇峰一把搂过眉开眼笑的小二,哈哈笑道:“好好干,本公子看好你,你能当老板。”

“借公子吉言。”

十多年后,这位店小二卖掉手头的四家小规模酒楼,将生意不如以往的临江仙盘下,做起了大老板,每次拜财神时总会想起那两位公子,想起白衣公子的银子和黑衣公子的吉言。

二人没用真元驱散酒意,都已微醺,相扶着走出依然客来客往的酒楼。

刚走出两步,贺奇峰皱眉道:“有人跟踪窥视,还不少,整整三十一个。”

韩学思拍着微隆的肚子打了个酒嗝,同样皱眉道:“大哥,三十一是整数吗?想好了再说,别丢人。”

贺奇峰不在意他听错重点,轻描淡写道:“要不要弄死他们?”

韩学思瞪大眼睛看着他,打趣道:“你杀气怎么那么重?动不动就要弄死这个弄死那个的,难道是小时候脑子里进过海水落下的病根?”

贺奇峰拉长声音说道:“不是你拉着我一起干那件大事,说什么你在明我在暗,你动嘴我杀人,怎么?打算停下来?”

蓄谋已久的事情,哪能说停就停?

韩学思有模有样的对他拱手,笑道:“辛苦兄长了,那件事不能停,绝不能停!”

可能是喝多了酒,贺奇峰心生感慨,说道:“杀几个人,灭几只妖,算什么辛苦?贤弟决心为万民请命,与天道争短长,才最辛苦!”

“放心,为兄会帮你,若是一人之力不济,愿意说服整座南海派帮你。”

韩学思勾住贺奇峰脖子,笑着说道:“知道啦,咱们哥俩生而不凡,不做几件大事怎么能行?杀人这种小事偶尔顺手为之,哪能当饭吃?后面那些人也是替别人办事,罪不至死。”

两人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或许这就是缘分,有缘亦有份。

不然一个住天涯海角,一个住汤水之滨,怎么会遇到?

二人勾肩搭背没有走出多远,同时放慢脚步,警觉的对视一眼,各自摧动真元驱散酒意,只过一瞬便完全清醒过来。

长街尽头,一位中年书生穿着一袭青衫,由西向东,看似走得缓慢,实则移动很快,浑身散发着强大气息,丝毫未加收敛。

韩学思平视前方,看着由远及近的青色身影,平静道:“来了条肥鱼。”

贺奇峰恶狠狠道:“若是来者不善,打到他堕境!”

来人正是早上在湖面上和他交过手的中年书生,箜篌城主第五熊的三弟子,和不老峰峰主私交颇深,负责擂台比试的秩序维持,此刻前来帮忙探听眼前两位年轻人的真实身份。

贺奇峰先声夺人嚣张道:“想打架?”

中年书生淡然一笑,拱手道:“两位公子误会了,在下箜篌城林甲,受不老峰峰主墨先生之托,前来打听两位公子的真实身份。”

韩学思听过林甲的大名,知道他在箜篌城里当得了小半个家,瞧见他温文谦恭,说话直来直去一点都不藏着掖着,虽然他没有收敛气息,却也没有恶意,明显是想震慑那些躲在暗处的窥视者,好感大增,拱手还礼道:“林先生,你好。”

贺奇峰急着去打架,不想多啰嗦,直截了当说道:“他叫韩学思,家住汤阴郡栖云城,有个很有名的老爹叫韩方正,还有八个一直被夸成人中龙凤的哥哥,他自己相貌平平,本领一般,没什么长处。本公子姓贺名奇峰,来自天涯海角。幸会,幸会。”

林甲算得上手眼通天的人物,清楚栖云城韩家和天涯海角的分量,虽然不确定黑衣年轻人的话是真是假,却也不好怠慢,再次拱手,微笑道:“原来是韩九公子和南海小霸王,幸会,幸会。”

绰号南海小霸王的贺奇峰冲着韩学思甩了下头,说道:“走,打架去。”

韩学思笑而不语,向林甲点了点头,跟着贺奇峰走了。

林甲看着二人背影说道:“两位公子,箜篌城里打架可以,千万不要杀人。”

二人把林甲的话当成了耳旁风,贺奇峰提高嗓门说道:“这世道先生真多。”

韩学思立马附和道:“谁说不是呢?不过假的多过真的,有的老家伙顶着先生这顶帽子,干着猪狗不如的事情,多了去了。”

贺奇峰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背后,问道:“你说的是他?”

韩学思道:“不是,他是真的先生。”

二人一唱一和,听得林甲哭笑不得,频频皱眉。

没有走出多远,他们再次被拦住去路,拦路的是南诏国四皇子杨行焕和一位身材魁梧的灰衣中年人。

贺奇峰盯着二人,不管来人是谁,一如既往的嚣张道:“想打架?”

杨行焕笑道:“打不过你,在下南诏杨行焕,此来想和韩公子做笔交易。”

韩学思知道杨行焕打着什么算盘,冷漠道:“知道你想干嘛,不过劝你不要说出口,没得商量,我也不怕得罪你这位南诏皇子。”

杨行焕微微皱了皱眉,既然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还这般态度,想必是有无比强大的依仗,强大到不将南诏一国放在眼中,无奈道:“既然如此,那本皇子便不强求了,若是两位公子日后游历南诏,还请务必通知在下,必定盛情款待。”

贺奇峰不和他啰嗦,眯着眼睛道:“还不让路,真想打一架?”

杨行焕眉头皱的更紧,却又不好发作,只得让道让二人离去。

二人走出不远,杨行焕问一直未发一言的灰衣中年人:“杀得杀不得?”

灰衣中年人摇头道:“杀不得。”

韩学思推了下贺奇峰的肩膀,怪腔怪调道:“兄长,你好嚣张。”

贺奇峰认真说道:“人不嚣张枉少年!你得向我学习。”

第四章 狠人贺奇峰

夜色渐浓,长街行人渐少。

两位身后有着巨大靠山并且自身境界高深的年轻人在长街上悠闲踱步,对隐藏在暗处的窥视完全没放在心上。

不入法眼,自然就不会放在心上,世间事皆是如此。

韩学思对贺奇峰刚说的话深以为然,点头道:“兄长说得极是,若是年轻人都像老头子一样暮气沉沉,人族还有何希望可言?”

贺奇峰望着长街尽头,不知道在看什么,沉吟片刻之后说道:“大事可期,却非朝夕之功,先把眼前的架打了再说。”

韩学思和贺奇峰认识后一直厮混在一起,一年多相处下来,自然十分了解他,清楚他性子如何,能动手的尽量不吵吵,虽然不是脑壳一根筋好勇斗狠的莽夫,却是喜欢切磋乐意动手的主,十八岁前就将南海诸派的同辈高手挑了个遍,未尝败绩。

既然想打,那就打咯。

二人走进后街一座占地极广的宅院,敲开门后,韩学思出示一枚周身镶嵌银丝组成复杂花纹的金元宝,两位气息不弱的门房看了后立马行礼,一人快速前去通报,一人领着他们穿过曲廊三拐四绕走向人工湖边那栋灯火通明的气派房子。

一位富家翁打扮的中年胖子快速迎向被门房领着的二位年轻人,远远行了礼后哈哈笑道:“原来是九公子大驾光临,快请快请。”

韩学思笑道:“谢三哥不必客气,有事请你帮忙。”

这座院子是金银商行在箜篌城的分号,金银商行是韩学思六哥韩金银名下产业,所涉生意极广,分号遍布人族诸国各大重要城池,在俗世和修行界都算得上一股大势力。

眼前的中年胖子名叫谢三省,是韩家这一任大总管老谢的小儿子,算得上自己人,不然也不会让他在这座位置极为特殊的分号当家做主。

谢三省挥退门房,亲自在前领路,将两位年轻公子领进正厅,刚落座便有俏丽丫鬟端上茶水点心。

“这位是南海贺公子,和我换过帖子,我要叫他一声兄长。”

介绍完贺奇峰,韩学思端起茶盏细细品茶。

能和九公子称兄道弟拜把子,肯定不是一般人,谢三省肃然起敬,抱拳道:“贺公子是九公子的兄弟,那就是我谢三的主子,贺公子在西南这地界上有何要求吩咐便是,谢三必定赴汤蹈火。”

贺奇峰重重抱拳道:“好说,好说,谢三哥言重了。”

韩学思放下茶碗,微笑道:“谢三哥,今天我在城外湖边打了擂台,想必你早知道了,此来是为了弄清楚之前胜出那十五人是何来路,现在住在何处。”

“早作准备了”谢三省拍了拍手,然后说道:“把丁四十三号密卷呈上来。”

立马走进一位穿灰衣的高瘦中年人,将密卷呈给谢三省,由他亲手递给韩学思。

密卷记录的很详细,将之前在擂台上胜出的十五人的家世背景、师承门派、境界修为、擅长秘技、这次同行护卫的境界高低、此刻住在何处全都写的清清楚楚。

韩学思记忆力惊人,翻阅的很快,一目十行却没有漏掉一处细节。

贺奇峰吃了块点心,味道不错,又多吃了一块。

谢三省无聊的摸着两撇鼠须。

没过多久,韩学思将密卷放到茶几上,看着谢三省道:“谢三哥,这边可有西南各方势力的详细信息?”

谢三省点头道:“自然是有的,九公子现在便要?”

韩学思道:“抽空过来再看,兄长,我们走吧。”

谢三省将二人一直送到大门外,看着韩学思问道:“小的没猜错的话,九公子这是去让那十五人知难而退?”

韩学思点头作答。

谢三省面露忧色道:“这样恐怕不大妥,那些人都很有来头,若是这么做了,之后必定会有接连不断的麻烦。”

韩学思轻描淡写道:“无妨。”

贺奇峰插嘴道:“谁不服,打到他堕境。”

二人走出不远,谢三省看着他们背影说道:“贺公子霸气,能和咱们九公子当兄弟,果然不是一般人。”

贺奇峰听到他的恭维,微笑道:“谢三哥拍马屁的功夫一绝啊。”

“那是自然。”

韩学思已将密卷上的内容全部清晰记下,打算最先去长街西头一家客栈找一位南诏小宗门的弟子。

夜色更浓,长街灯火依旧,行人却已寥寥。

二人刚走上长街,便听到有人呼救。

一处墙角,一位披发的黑衣男子一手掐住红衣女子的脖子,一边撕扯她的衣服,一边哈哈大笑。

禽兽!

贺奇峰怒目圆睁,大叫道:“畜生,还不住手?”

黑衣男子停下动作,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咧嘴一笑,将身段丰腴的红衣女子扛在肩头快速离去。

贺奇峰立马施展身法追了上去,韩学思只得跟了过去。

黑衣男子扛着丰腴女子,跑起来速度依旧很快,二人一直追到城外湖边的树林才追上。

黑衣人不跑了,将丰腴女子放下,搂着她的腰,在她艳红的嘴唇上狠狠的亲了一口,笑道:“美人,你看,这里有两个傻子。”

红衣女子放浪笑道:“谁说不是呢?七爷略施小计就把这两只呆头鹅骗了过来,长得那么俊,原来是中看不中用的草包。”

韩学思和贺奇峰对视一眼,笑道:“兄长,看来这里便是他们为咱哥俩选好的墓地。”

贺奇峰冷声道:“墓地不假,不知道埋谁。”

他们是何等人物,怎么会连这般拙劣的表演都看不出来?

黑衣中年人皱眉道:“怎么?你们看出来了?”

韩学思说道:“很高明吗?这位长得还凑合的大婶被你扛在肩头,救命都懒得喊了,也太不专业了。”

红衣女子气道:“谁是大婶?七爷,快杀了他们。”

黑衣中年人目露凶光,大声道:“看出来又如何?反正今天你们两小子要埋在这里。”

贺奇峰不耐烦道:“发那么大狠,干什么?要打便过来,来,小爷陪你练练。”

韩学思笑道:“兄长,你陪这只畜生玩玩,小弟和这位大婶切磋切磋,不知道大婶的功夫如何。”

红衣女子白了他一眼,退后两步抱住一棵碗口粗的小树。

黑衣中年人散发出强大气息,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刀,刀光一闪,直取贺奇峰心窝。

他很自信,确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将二人的头颅摘下。

造成这种错觉,是因为韩学思二人始终将境界压制在出云初境。

贺奇峰老神在在,体内真元快速流转,不再压制境界,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柄长剑,轻描淡写挡开黑衣人的刀。

黑衣人一刀未能建功,立马后退几步,警觉的看着贺奇峰,心想原来这小子隐藏了境界,看来是个扎手货。

贺奇峰长剑指着他说:“你体内真元数量也太少了点,这样也算出云境?”

黑衣人乔七是蜀中梅花门的得意弟子,修行走得是重功法的路子,体内真元大不如同境修行者,但胜在功法诡异,压箱底的手段层出不穷,所以依然有恃无恐。

韩学思在一旁问道:“这位披头散发的大叔,你那么大岁数才混了个出云境,不容易啊,死在这里岂不是可惜,只要你把幕后主使说出来,便可带着这位大婶离去,继续逍遥快活,可好?”

黑衣人心思急转,权衡利弊之后还是决定冒险将二人杀掉,若是真将幕后主使供出来,别说是他,就连整座梅花门都要跟着遭殃。

“废话少说,受死吧!”

黑衣人手持短刀画了个圆弧,还算强大的真元跟着刀尖画出了一朵梅花,然后花瓣分开,短刀在花瓣中间,就像是花蕊。真元形成的花瓣从不同的角度快速飞向贺奇峰,有破空声响起,黑衣人手持短刀,目标还是贺奇峰的心窝。

贺奇峰浑身真元快速流转,对于黑衣人的诡异功法直接无视,任凭真元形成的花瓣砸在身上各处,然后那些花瓣便枯萎凋谢了,散乱无形。在短刀快要靠近他一尺的时候身体快速移动,有残影出现,等他稳住身形后,手中提着黑衣人的头颅,正在滴血,长剑上却一点血迹都没有。

境界压制,瞬间取头颅。

高手过招从来都不会像演义小说里描写的那般,需要大战三百回合才能分出胜负,生死相搏时分出生死大多都在一两招之间。

黑衣人死不瞑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脸上保持着快速前冲时的狰狞表情,无头尸体冲出很远才倒地。

韩学思摇了摇头,然后转头看向红衣女子。

乔七是她的依仗,依仗没了,一棵树如何靠得住?

红衣女子身子瘫软,倚在树上,颤声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韩学思走到他身前,说道:“没人要杀你,回答本公子几个问题便让你走。”

“我说,我全说,是武安王世子指使乔七爷来对付两位公子的,是我亲耳听到的。”红衣女子大概是太过害怕,韩学思还没提问,她便抢着作答。

武安王世子吴庆之,密卷中有他的详细信息,此事由他主使倒也合乎情理。

韩学思心想反正要去会会他,不如现在就去。

他看着手提滴血人头的贺奇峰,说道:“咱们去会会武安王世子,请他去死”

第五章 妙人韩学思

密卷中提到过,东吴武安王世子吴庆之半月来一直住在湖边的楼船上,岸边有一百兵士护卫,排场摆的极大。

如此兴师动众,只能说明武安王府对这次不老峰选婿很重视,很有志在必得的意味。

红衣女子战战兢兢说出的话,韩学思已经信了七分。

隋亡后,人族十国并立,互相攻伐,战火不断。

五十年前,东吴崛起于江东,庙堂上文臣武将灿若星辰交相辉映,三军用命,只用了十数年时间便将大夏、北燕、后楚、西蜀、百越和中山六国国祚断掉,将人族大半疆域收入囊中,若不是老皇帝突然驾崩,说不定东吴早已将九州所有版图全部纳入治下。

新皇继位后,停止攻伐脚步,让战火荼毒已久的广袤疆土得以休养生息,迁都东海城后在碣石滩头对文武群臣论功行赏,四位有灭国战功的统兵将领被封为异姓王,武安王吴介便是其中之一。

手握重兵十数万,辖有巴蜀七郡,放在任何时期吴介都算得上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换了一般人,对上这样的庞然大物,必定躲得远远的,哪里还敢迎上去找麻烦?

韩学思和贺奇峰不是一般人,贺奇峰嚣张起来谁都不怕,韩学思嚣张起来贺奇峰都怕。

二人不再理会缩成一团的红衣女子,穿过小树林向湖边走去,贺奇峰手中依然提着那颗滴血人头。

湖边的十多家酒楼依然灯火阑珊,照的湖面上的擂台清晰可见,白天的热闹搬到酒楼里,有人喝酒,有人喝茶,有人笑,有人哭。

飘香楼顶楼雅间,不老峰峰主墨迪已经续了七杯茶,清香浓郁的明前龙井喝得寡然无味,眉头紧锁,一脸愁云直到听到有人上楼才有所缓解。

林甲去而复返,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说道:“情况不妙。”

墨迪刚刚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问道:“怎么说?”

林甲从袖中抽出一张绢帛,放在桌上摊开,是一副年轻公子的人像,画得极为传神,眉眼好看的脸上透着一股自信,边上配有小字——栖云韩家九郎学思。

这才是栖云韩家九公子,那擂台上的那位白衣年轻人是谁?

墨迪满脸愁云更浓,就像暴雨前的天空,说道:“先生可曾当面问过他?”

林甲说道:“他承认自己就是栖云韩家九公子。”

墨迪说道:“必有一人是冒牌货。”

林甲心想,兄长是不是急糊涂了,不是废话么,也有可能两个人都是冒牌货。

他继续说道:“传闻周公祠有两位出云境传人正在西南游历,样貌和擂台上的两位大致相似。”

墨迪脸色更加难看,和周公祠这样的隐世宗门扯上关系,那得多麻烦?

墨翠所在的楼船在天黑之前已经返回苗地,湖面上依旧漂着十多艘楼船,相隔距离皆都不近,样式不一,大小不同,不过都亮着灯。

吴庆之的楼船离擂台最近,停靠在擂台东边数十丈外的湖边,湖边的空地上有一座小型军营,几顶帐篷,几堆篝火,有军士手执铁矛来回巡哨。

韩学思二人没有刻意隐匿行踪,迎着寒意森森的铁甲和明晃晃的铁枪走了过去。

巡哨兵士发现有两人靠近,其中一人手中提着滴血人头,不用想也知道来者不善,一边做出示警一边持枪结阵,为首一人大喝道:“德顺军驻地,宵小勿近。”

韩学思和贺奇峰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他本想从这座小小军营的头顶飞过去,想想觉得不妥。德顺军是吴介的亲军,大多是同乡子弟,最先攻破西蜀巴中防线的便是他们,是悍不畏死的劲旅,值得所有人尊敬。

二人右转快速向前,意图绕过军营飞上楼船。

巡哨兵士见二人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率先发难。

“掷!”

十杆铁枪同时出手,以极快的速度射向两位年轻公子,其中几杆角度极为刁钻,落点对他们可能移动的位置做了预判,若是寻常武人,必定是铁枪透体而入的下场。

二人极有默契的同时停住脚步,铁枪在靠近他们一尺的距离像是撞上了一面无形墙壁,瞬间停住,然后落到地上,发出声声闷响。

德顺军训练有素,这百人单兵能力极强,配合训练已有数年,十分默契,另外九十人听到示警后只用极短的时间就已完成披挂,快速移动将两位年轻公子围在中间。

领头的是名都尉,并未持枪,手握刀柄上前一步,冷声道:“两位公子夜闯禁地,意欲何为?”

韩学思刚想调侃两句,就听到贺奇峰说道:“废话少说,把你们那小王八蛋世子叫出来,老子要找他聊聊。”

主辱臣死,自家世子被骂成小王八蛋,兵士们怒火中烧,领头都尉最先拔刀,叫道:“动手!”

此刻,他的话就是军令。

其实不用他出声,手持铁枪的军士们也准备将眼前两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用铁枪捅出满身血洞或者用乱刀分尸。

贺奇峰又不知从哪里摸出那柄长剑,韩学思也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柄通体墨黑的长刀,他们没有杀人的念头,只想将挡路的人撂倒。

“住手!”

兵士们没有出手。

一名穿锦衣的黄脸中年人从楼船船头腾空而起,很快便落在韩学思二人身前。

他转头看了都尉一眼,语气中透着威严说道:“带你的人回营。”

披甲都尉想说什么,却还是没说,做了个手势,一百名兵士快速退去。

中年人面带笑容看着两位年轻人,着重的看了他们手中的兵器,还有贺奇峰手中提着的滴血人头,知道他们为何而来。

“分水剑?”

“流光刀?”

分水剑是南海派法剑,流光刀是栖云城韩家的令刀,皆是在《名器谱》上排名靠前的天阶神兵。

韩学思打量着黄脸中年人,感受到他外放的强大气息,知道他已经半步神圣,不然也不敢挥退所有兵士、拦在两位已经不再掩饰境界的出云境巅峰高手身前。

不过他的心里没有多少波动,别说是半步神圣,就是化神境强者在此也浑然不怕,他和贺奇峰是出云巅峰不假,可手中有神兵,还有层出不穷的法器和手段,在妖域星云城外正是凭借数量惊人的法宝,才将第九妖将刀剑分尸。

他歪着头看着黄脸中年人,说道:“怎么,想抢?”

中年人说道:“不敢,不是脑子出了问题,谁敢同时得罪栖云韩家和南海派。”

贺奇峰指着楼船说道:“那里有一位脑子出了问题的。”

中年人说道:“想来是乔七自作主张,去找二位公子麻烦,世子殿下毫不知情,老夫可以作保。”

韩学思说道:“你是谁,为什么要信你?”

中年人已经猜出他便是韩家九公子,说道:“在下许盘山,你应该叫我一声舅舅。”

许盘山曾是琥珀琉璃宫宫主的入室弟子,韩学思的老娘是宫主的关门弟子,不过他在三十年前被逐出门墙,不然韩学思叫他一声舅舅无可厚非。

韩学思说道:“许先生以琥珀琉璃宫弃徒的身份让我叫声舅舅合适吗?”

贺奇峰冷声道:“别和他啰嗦,打便是了。”

韩学思说道:“许先生的话本公子不信。”

许盘山无奈说道:“两位公子打算怎么办?”

贺奇峰嚣张说道:“当然是杀了那个狗屁世子。”

许盘山说道:“没道理,我已经说了,此事和世子殿下毫无关系。”

韩学思说道:“那只能打了。”

许盘山眯着眼睛说道:“我看这样吧,在下替世子殿下做主,退出这次擂台选婿,毕竟是世子殿下御下不严,咱们各退一步,如何?”

韩学思看了不远处的楼船一眼,然后说道:“道理讲不清楚,只能报官了,许先生放心,此间事了,本公子定会去东吴官府击鼓鸣冤,让大老爷拍一拍惊堂木。”

贺奇峰傻眼了,不是来干架的么?改成去官府告状,楼船上那小王八蛋可是藩王世子,官官相卫,谁能告得赢他?

许盘山也被惊到了,心想韩家这位九公子真的是位妙人。

韩学思说道:“许先生给吴庆之带句话,做事要讲规矩,小心引火烧身。”

许盘山心想:世子殿下何等身份,怎么会听我的?他自小跋扈惯了,做事情什么时候考虑过后果,想干嘛便干嘛,若是遇到阻碍,铲了便是,若是这次对上的不是你们二位,还不同样铲掉。

韩学思从贺奇峰手中接过乔七那颗依然面目狰狞的人头,轻轻一甩便扔到楼船的船头甲板上,说道:“就算是条狗,也是你们的走狗,挖个坑埋了吧,尸体在树林里。”

“兄长,咱们走”

“果然是个妙人。”许盘山看着韩学思的背影自言自语说道。

贺奇峰看着韩学思说道:“就这么走了?”

韩学思说道:“楼船上还有高手,咱们打不过。”

“怕个球?”

韩学思说道:“怕个球,时间有限,在这里浪费太多哪还有时间招呼其他人。”

“走,打架去。”

第六章 一刀,两断

天亮后,箜篌城热闹依旧。

城里人草草吃完早饭,结伴向城外快速走去,去湖边观看新一天的擂台比试,边走边聊,兴致盎然。

一艘极为气派的楼船离开苗地码头,向擂台方向驶来,墨翠和梁心坐在上层大厅,坐姿慵懒的聊着天。

韩学思和贺奇峰坐在飘香楼一楼大厅的角落里,二人忙活了一夜,脸上却没有一点倦容,气色不错,悠闲的吃着早餐,贺奇峰已经喝光了一壶酒,又叫了一壶。

“喝吧,喝死你。”

贺奇峰灌了一大口酒,豪迈的用袖子擦了擦嘴,说道:“派中有位管杂事的老伯说过,早上喝酒有助血液循环,能延年益寿。”

韩学思笑道:“那他肯定能多活很多年。”

贺奇峰正经说道:“死了,那年四十七。”

“那你多喝点。”

飘香楼顶层雅间,不老峰当家人墨迪满眼血丝,一脸愁云惨淡,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

卯时开始,他接连收到十五封书信,内容如出一辙,之前在擂台上胜出的十五人全部退出,不再参加后面的比试。

不仅如此,四位出云境高手代表背后恩主当面质问他,是不是早已有意将女儿许配给那位姓韩的白衣公子,在湖边搭起这座偌大擂台只是为了给他找些陪衬?

原来是他搞得鬼,天地良心,老夫到现在都没弄清那小王八蛋到底是不是姓韩?

那四人境界高深不说,背后恩主实力强大,墨迪气得不行,却又不好发作,差点喷出一口老血直接挂掉。

坐在对面的林甲先吃油条,后吃包子,然后喝豆汁,吃得津津有味。

墨迪皱眉道:“林先生,倒是想想办法啊。”

林甲喝完最后一口豆汁,放下碗,看着面如死灰的老友,笑着说道:“这不是好事吗?”

“恩?”

林甲说道:“白衣公子年纪轻轻,境界就已超过你我二人,入圣域是迟早的事,成了你的女婿难道不是幸事?”

墨迪气道:“幸事个屁,那小子一夜将十五人全得罪了,他们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更是将我苗地围在其中,若是默契联手,苗人还有何机会出山?”

林甲说道:“兄长这是急糊涂了,那小子这个年纪就有如此境界,背后能没有强大靠山?你们两家联姻,西南这各方势力不都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墨迪说道:“不管那小子是韩家九公子,还是周公祠传人,都很麻烦。”

林甲说道:“那两位周公祠传人的画像连夜传了过来,不是他们,我已传书给栖云韩家八爷韩百草,三天后便有回信。”

墨迪奇道:“先生和韩八爷也有交情?”

林甲平静道:“八爷时常来西南采药,见过几次面,喝过几次酒,交情谈不上,这是关乎韩家声誉的事情,想必他会如实回复。兄长想个由头,拖上几天再说。”

墨迪无奈道:“只能如此了,有劳先生。”

锣声响起,湖边空地上站满了人,期待着擂台上有新的精彩上演。

细心的人已经发现,昨天漂在湖面上的楼船十去七八,剩下的几艘都是城中富人租来近距离观看比试的。

城里的有钱人真会玩,租下整条楼船不说,重金从城里请来红倌人和吹拉班子,将楼船停在视野极佳的位置,怀里搂着俏丽娘子,喝着小酒,听着小曲,看着擂台上的比试,好不快活。

人群中不少年轻人视线落在那几艘楼船上,心里暗暗发狠:老子有钱了也要这么干。

锣声响后许久,也不见有人走上擂台,人群中议论纷纷。

贺奇峰站在湖边,对身边的韩学思说道:“出了那么大事情,不老峰也不出来个人解释两句?”

“来了。”

一位穿着苗人特有服饰的中年人从飘香楼最高层飘落而下,很快便落在擂台上,先团了个四方揖,说道:“在下不老峰峰主墨迪,有件事情告知各位,之前胜出的十五位公子已经宣布退出比试,栖云城韩学思韩公子自动胜出。”

嘘声一片,箜篌城里走出来的看客才不管擂台上的是不老峰峰主还是镇海楼楼主,照嘘不误。躲进箜篌城避祸的修行者众多,一个个凶得不行,可城里的普通人何时怕过他们,普通人提着菜刀追着修行者好几条街这种事情在这里时常发生,早已见怪不怪。

人群渐渐散去,脾气大的口中骂骂咧咧。

贺奇峰幸灾乐祸道:“你老丈人被骂成了猪头三。”

韩学思说道:“怪我,抽空要找他老人家好好喝顿酒。”

一听到喝酒,贺奇峰来精神了,立马说道:“我也得找机会给他陪个不是。”

气派楼船最上层,梁心看着对面宛若仙女的表妹,笑道:“这小子总会给人惊喜,肯定是他捣的鬼。”

墨翠脸上看不出欣喜,平静说道:“那是他的本事。”

梁心打趣道:“哟,这就护上了。”

墨翠说道:“自己男人干嘛不护着?”

墨迪走了进来,恰好听见他们的对话,皱眉不悦道:“风筝儿,乱说什么?”

梁心站了起来,笑着说道:“姑父,快骂她,表妹一点都不矜持。”

墨翠罕见的做了个鬼脸。

梁心给墨迪倒了杯茶,立在一旁说道:“姑父,您老人家对这位未来女婿满意吗?”

墨迪面色不善道:“满意,相当满意,总是让我措手不及,能不满意吗?”

然后他转头问墨翠:“风筝儿,那位韩公子便是你提过的救命恩人?”

梁心抢着说道:“就是他,救过表妹,三次。”

墨迪继续问道:“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墨翠答道:“只听他说过是汤阴郡那边的人。”

墨迪说道:“傻女子,身份没搞清楚便让他来打擂台,现在麻烦了。”

梁心好奇道:“姓韩的不是赢了吗,有什么麻烦?”

墨迪叹了口气,说道:“他自称是栖云韩家的九公子,不过身份还没确定,他还把那十五位公子全都得罪了,风筝儿若是嫁他,必会给苗地招来很多麻烦。”

梁心看着墨翠,认真问道:“表妹,你真的心甘情愿嫁给他?”

墨翠咬着嘴唇,用力的点了点头。

墨迪无奈的叹口气,走到窗边,望向不远处的擂台,那边有刀光亮起,也有剑光。

梁心循着姑父的视线望去,惊叫道:“表妹,姓韩的又和别人打起来了。”

……

湖面人群缓慢散去,一名腰挎弯刀的苗人青壮走到韩学思身前,拱手说道:“韩公子,峰主有请,请随我来。”

韩学思点了点头,刚准备迈步跟过去,就被贺奇峰拉住,然后他看到有几艘舢板突然被升起的水柱掀翻,十数名穿着水靠的蒙面人从水中跃出,瞬间便杀掉三人。

“黑水潭的杀手。”说完贺奇峰抽出长剑,脚尖点地立马飞了过去。

湖面上乱成了一团,几艘舢板被掀翻,有人落水,有人呼救,有人踏水逃跑,有人持刀剑在后面追。

战场从湖面转移到岸上,穿着水靠的蒙面人围成了半圆,手中的刀剑指着眼前的数名箜篌城修行者。

被针对的修行者逃进箜篌城已有十数年,差点忘了自己是为何才躲在城中,如今被刀剑指着,瞬间想了起来。

一名穿水靠的蒙面人持刀说道:“你们几只缩头乌龟,在箜篌城里苟活了十几年,是时候还账了,受死吧。”

那几位修行者心生悲凉,兵器留在城中没带不说,眼前来讨债的这些人境界高深,并不是他们能应付的。

这里是箜篌城外,城主府想必不会出手相救。

城里其他修行者定然也不会为他们出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于是,悲凉变成了绝望。

突然,一柄剑落在两拨人中间插入土中,强大气息以剑为圆心带起一阵风,将蒙面黑衣人的蒙面黑布全部吹掉,差点将被针对的箜篌城修行者吹倒。

蒙面黑衣人想要抓住黑布重新蒙上,却已来不及,只能以真面目示人。

贺奇峰从天而降,拔出长剑指着他们说道:“你们是黑水潭的杀手?”

其中一人说道:“既然公子知道我们身份,还请不要趟这趟浑水。”

贺奇峰冷笑道:“本公子并非蹚浑水,只是想杀了你们。”

说完他挥动长剑,磅礴真元跟随剑尖倾泻而出,只用一招便将不再蒙面的杀手全部解决,没有一具全尸,有人断头,有人拦腰斩断,场间无比血腥。

已做好打算血拼的箜篌城修行者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皆都松了一口气。

“公子小心!”

其中一人大声提醒道。

贺奇峰背对着湖面,正望向飘香楼顶层雅间。

湖水中跃出一位黑衣人,一刀劈向贺奇峰的后背。

贺奇峰就像后脑生出了眼睛,对于身后的突然状况了然于胸,嘴角牵起笑纹,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只见一抹刀光亮起,从远处劈向偷袭贺奇峰后背的黑衣人。

一刀,两断。

偷袭的人被偷袭,死都不知道死在谁手里。

第七章 聪明人说话总是说一半

贺奇峰摧动真元在身后形成防护,挡住偷袭者一刀劈下带出的浑厚真元,毫发无损。

修行者到了出云境后,体内真元极为浑厚,神识也会变得极为强大,神识牵动真元能在体外凝结成紧密如同实质的防护,就像盾牌一般,自然也能凝结成兵器的形状用作攻击,不过再凝练的真元也没有兵器坚硬,所以使用的人的不多。

韩学思收起通体墨黑的长刀,缓步走向贺奇峰,说道:“兄长,有机会一起灭了黑水潭。”

黑水潭是世间最大的杀手组织,只要给足报酬,没有他们不敢杀的人,在修行界和俗世皆是臭名昭著。

贺奇峰说道:“正有此意。”

若是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约定,肯定会被笑掉大牙,从他们口中说出,听到的人没有生出这种感觉,那一剑和那抹刀光太过耀眼,似乎能切开世间所有坚硬的东西。

劫后余生的几位修行者这才上前给贺奇峰行礼,不停的说着感谢的话。

他们很惜命,不然也不会遁入箜篌城做缩头乌龟,所以从心底感谢。

贺奇峰很不耐烦,说道:“不用谢,黑水潭的杀手本公子见一个杀一个,顺道救了你们,不是故意的。”

韩学思在一旁笑道:“几位前辈若是想感谢贺公子,请他喝酒就行了。”

被称为前辈的几位修行者连称不敢,立马围在贺奇峰身边,要拉着他去城里最有名的馆子临江仙喝酒,聊表感谢之情。

韩学思看着贺奇峰说道:“兄长先过去,小弟忙完过去找你。”

说完他跟着领路的苗人青壮走向湖边,跃上一片舢板,晃晃悠悠的向那艘气派楼船缓慢靠近。

有风自远处来,韩学思顺着微暖湖风跃上楼船,轻车熟路走上顶层。

这是他第三次走进弥漫着宁神香的大厅,心情不像前两次一样轻松,居然有点紧张。

他见过很多大风大浪,在风波亭外对已经摸到天人门槛的御龙派杨真人出过刀,闯入周公祠禁地后被一屋子圣域老怪物当成怪物盯着看,在妖域雪原被第二妖王追杀了数百里,那些时候稍有不慎便会送命,他都没有紧张。

此刻,居然紧张了。

韩学思自嘲一笑,毕竟是第一次,不像六哥那般有经验,至今已经经历了十多次。

俊女婿总要见老丈人的,韩学思一只脚踏过一寸高的门槛,灵机一动,佯装被绊到,顺势前冲在墨迪身前跪下,再顺势拜倒,口中朗声说道:“小婿韩学思,拜见岳父大人。”

听到那声称呼,墨迪将刚喝入口中的茶喷了出来,茶杯也从手中掉落,瞪大眼睛盯着跪倒的韩学思,怒火冒三丈,恨不得一掌将他脑袋劈开花。

梁心幸灾乐祸看着满脸怒容的姑父,然后转头看向表妹墨翠。

墨翠白了韩学思一眼,冷声道:“不要脸。”

墨迪气得不行,怒气冲冲说道:“韩公子,请自重!”

韩学思不再紧张,抬起头没脸没皮道:“岳父大人刚才在擂台上不是刚说过,那十五个胆小鬼退出了,小婿自动胜出,话都讲出去了,好多人听着呢,不带反悔的吧?”

实在没脸没皮,风筝儿怎么会看上这货?

哎,不听话的女儿就是不省心。

墨迪气归气,却找不到话反驳,的确是他亲自在擂台上宣布的结果。

他在飘香楼顶层雅间,和老友林甲开诚布公聊了很久,没想出好办法,只能拖上一拖,等确定了白衣公子的身份再说,让人叫他过来便是想问他几个问题,这小子倒好,来了个跪拜大礼,直接叫上岳父了。

“韩公子,你是自动胜出了不假,可并不代表你就能娶到风筝儿。”

听了墨迪的话,韩学思摸了摸额头,说道:“真要反悔啊?”

墨迪说道:“老夫问你几个问题。”

韩学思依旧跪着,点头作答。

“你是栖云城韩家九公子?”

“是。”

“怎么证明?”

韩学思心想这要怎么证明,耍一套韩家刀法你们也没见过,拿出流光刀你们也不认识,转头看着墨翠,说道:“风筝儿可以证明。”

墨翠冷声道:“我证明不了,还有,别叫我风筝儿。”

韩学思又看向梁心,期待她能发声解个围。

谁料她说道:“对啊,怎么证明?”

墨迪说道:“别跪着了,起来说话。”

韩学思起身之后说道:“其实也好证明,派人跟我回栖云城一趟,一切自然明了,只是我已经让人放出风去,说下个月初一便会和墨翠成亲。”

“什么?!”

另外三人异口同声道。

墨迪坐不住了,站起来拍桌子道:“姓韩的,你有没有将我不老峰放在眼里?虽然不老峰只是苗地的小宗门,却也不是这般任人拿捏的。”

墨翠直接走过去,拧着韩学思的耳朵,狠狠说道:“姓韩的,你真行。”

韩学思握住墨翠的手,求生欲十足说道:“我也没办法,不得不这么说。”

墨翠说道:“你若解释不清楚,这辈子也别想把我娶回家。”

韩学思掰开墨翠的手,揉了揉耳朵,然后说道:“昨天夜里,我把那十五人教训了一顿,让他们知难而退,他们肯定都怀恨在心,说不定会将气撒在不老峰身上,我只能把风放出去,把他们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我身上。”

梁心不悦道:“韩公子想的真周全,难道我们苗地非得扯着你们韩家的大旗才能安然无恙?”

墨迪说道:“你们先出去,老夫和韩公子单独说几句话。”

“阿爹?”

墨翠担心看起来温和良善实则心狠手辣的阿爹会对韩学思动手,盯着从小就和她不如何亲近的阿爹的眼睛说道。

墨迪向女儿挥了挥手,说道:“放心,我打不过他。”

梁心旁观者清,她在断坪涯担任执事已有一段时间,对于人情世故更为精通,知道姑父已经不得不接受韩学思成为他女婿的事实,拉着当局者迷的表妹离开。

挥退旁人,自然是要谈些不能传六耳的事情,墨迪挥手隔空将门关上,示意韩学思坐下,给他倒了杯茶。

韩学思受宠若惊,岳父大人太客气了,当然,他不会把心里感受说出来,恭敬的双手接过茶盏,浅浅抿了一口便放在桌上。

墨迪心平气和说道:“韩公子是聪明人。”

韩学思当然是聪明人,却不知道如何作答。

墨迪继续说道:“不老峰大费周章为小女比武选婿,韩公子定然能猜到老夫的用意。”

韩学思知道这时候不能装糊涂,沉吟了一小会之后说道:“苗人是要大举出山了吧?”

墨迪看了他一眼,心想果然是聪明人,说道:“苗地太小,山不怎么秀丽,水也不如何壮阔,很多人都想出去看看,期待能感悟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韩学思说道:“感悟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对圣域强者有帮助,凡境修行者只能靠点滴积累脚踏实地,更看重的是资源。”

墨迪说道:“苗地资源有限。”

韩学思心想岳父大人才是聪明人,说话总是说一半,却又会让对方准确明白意思,他说道:“苗人出山肯定不会只为了资源那么简单。”

墨迪转头望向窗外,收回视线之后说道:“苗地安稳了数千年,从未受过战火荼毒,以后也不想有那么一天。人族内战虽然停息很久,但是东吴朝廷蒲公英一样经不起风吹,失了骨气签下屈辱盟约。妖域势大,定会卷土重来。苗地不想看见战火,也想为人族出一份力。”

韩学思思绪良久,说道:“懂了。”

墨迪说道:“请公子相信。”

韩学思没想到这位未来岳父有这样的胸怀,郑重的点了点头。

墨迪说道:“看得出来,小女对你很满意。”

韩学思开心的笑了。

墨迪继续说道:“韩公子人中龙凤,小女许配给你怎么看都是高攀了。”

韩学思立马说道:“风筝儿是世间明珠,谁娶到谁福气,还请墨先生成全。”

墨迪说道:“你们两情相悦,老夫又怎么忍心阻挠,只是对韩公子之前做下的事情有些看法。”

韩学思知道他说的是那件事,说道:“那些人连风筝儿的面都未曾见过,无非是想和苗地联姻互为臂助,晚辈自然不会给他们留机会,至于他们如何应对是他们的事情,不要引火烧身便好。”

墨迪突然问道:“公子真是韩家九郎?”

“如假包换。”

墨迪从袖中掏出那张绘有人像配有小字的绢帛,摊开放在桌面上。

韩学思看了一眼,说道:“这是我的一百师弟闻人一百,外出闯荡经常报上晚辈的名字,其中缘由前辈一定清楚。”

墨迪微微笑了笑,说道:“老夫愿意相信公子的身份,可公子还需拿出实质证据才行,不然老夫这颗悬着的心放不下来。”

韩学思说道:“前辈直说吧,想要晚辈如何证明?”

墨迪说道:“韩家八爷和箜篌城林甲林先生是朋友,若是提亲那天八爷到场,老夫自然没有话说。”

韩学思心想八哥是个药痴,为了罕见灵药经常在深山大泽间出没,行踪飘忽不定,该去哪里找他,却又不好回绝,说道:“家中长辈大多在闭关,提亲这等大事自然要有兄长出面,到时候不止八哥会来,定不会薄待了风筝儿。”

“如此甚好。”

二人又聊了几句,韩学思告辞离开,走到船头看到墨翠迎风而立,身材凹凸有致,看得他恨不得立马过去把她搂在怀里。

墨翠转身看着他,一如既往的冷声问道:“怎么说?”

韩学思答道:“让我准时来提亲。”

墨翠走到他身前,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很多人说本姑娘长得倾国倾城,我也这样认为,你救过我三回,便宜你了,不过提亲时候记得把彩礼带足,天阶法宝,天阶灵药,天阶神兵至少各带一样,别忘了。”

看着心仪女子一本正经的狮子大开口,韩学思差点笑出来,看着近在咫尺的动人脸庞,他左手揽住她的纤腰,右手捏着她的下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顺便将云珠度入她口中。

“天阶法宝,拿去。”

说完他躲开墨翠势大力沉的一巴掌,主动跳入湖中,砸起一个巨大的水花。

墨翠望着水花处,有泪水从眼角滑落。

第八章 随手皆雨露

时间尚早,临江仙一楼大厅里只有一桌客人。

年轻酒鬼贺奇峰很能喝,却也经不起五位陈年酒鬼用陈年烈酒轮番招呼。五位刚捡回性命的修行者都是性情中人,境界不高,酒量却不弱,是宁愿喝伤也不愿输阵的主,生怕怠慢了救命恩人,要了最贵的席面,频频劝酒。

韩学思落汤鸡一般走进临江仙时,已经称兄道弟的六人都喝了不少,满桌子菜倒没动多少。

修行界实力为尊,境界高的走到哪都会被高看一眼,何况还是救命恩人的磕头兄弟,岂能等闲视之,五人齐齐站了起来,加座位,添置餐具,倒酒,全都抢着做。

韩学思刻意没有用真元蒸干衣服,是想记住这开心的一天,从头湿到脚多少能加深点印象。

贺奇峰看着坐到自己身边的韩学思,一脸嫌弃毫不掩饰,说道:“你这是被老丈人放闷棍了?还是中了媳妇的窝心脚?”

他喝了不少酒,却依然清醒,知道韩学思是自己把自己弄成了落汤鸡,这么说只是想调侃他一下,仅此而已。

这就是二人日常的交流方式,极尽挖苦之能事,互损不止,怎么牙尖嘴利怎么来。

韩学思用眼角余光看着他,笑道:“要你管,你有吗?”

贺奇峰冷笑道:“不是你小子诓骗我逛荡这五百多天,老子早把余清音那娘们拿下了,等着吧,这里的事情了了,老子直接去书香楼把她敲晕了扛回天涯海角,哪像你费这八竿子事。”

余清音是一品宗门海宁书香楼当代楼主金元良的亲传弟子,在琥珀琉璃宫设立的星辰榜天榜中排名十三,也是出了名的美人,在修行界名气极大,追求者甚众。

前年在南海观潮时,贺奇峰在人群中看了她一眼,一见倾心,于是干起了跟踪尾随的勾当,若不是他境界高出一头,早被打成了猪头。

贺奇峰经常和韩学思说,用不了多久他就能让余清音乖乖叫他一声夫君,每次韩学思都会说他像一只发情的野猪。

“静候贺公子佳音”韩学思端起酒杯画了个圈将满桌人都扫在其中,开心说道:“来来来,喝一杯,同饮。”

有新人加入的酒局总会再起一轮高潮,韩学思借着为贺奇峰报仇的名头和五位初次见面的修行者每人喝了九杯酒,发现仍然没有机会将他们撂倒,极不要脸的摧动真元驱散酒意,又重样来了一轮。

贺奇峰有样学样,清醒后也不停向五位灌酒,终于把他们喝多了。

五位差点在湖边丢掉性命的修行者喝多了之后,开始轮流讲述自己的过往,讲到伤心处忍不住嚎啕大哭,最终哭成一团。

遁入箜篌城的修行者哪个没有故事,真正的奸恶之徒没有多少,大多是被逼无奈奋起杀人被官府通缉的逃犯。

柜台后面敲打算盘的大掌柜对此早已见怪不怪,见他们抱团痛哭也没有出言阻止,只是苦笑摇头。

贺奇峰不知道牵动了哪条神经,从手腕上的空间法器中摸出五颗价值连城的丹药,以玄妙手法投入五人面前的酒杯,端起酒杯说道:“认识就是缘分,同饮此杯。”

五人喝完酒后,瞬间觉得酒意上涌,几乎同时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韩学思站了起来,脸上隐有怒容,看着贺奇峰说道:“兄长说得对,认识就是缘分。”

说完他从悬挂在腰间的空间法器中取出五本秘笈,分别塞入五人怀中,走向柜台,多付了不少银子,向大掌柜说道:“我替他们把酒楼包了,他们醒来之前别再接别的生意。”

看在银子的份上,大掌柜连连点头,打包票一定照办。

两位年轻人走在宽阔的长街上,心情只沉重了一会便恢复如常,世间不平事多了,遇到了刀剑平掉便是。

修行者追求的是无上大道,怎么能为俗事所扰?

韩学思和贺奇峰曾经讨论过这个问题,然后得出一个结论——不理俗事、漠然看众生的修行者都是王八蛋,世间事都平不了,还成什么他娘的无上大道?

所以他们暗中联络了很多和他们有着一样想法的年轻人,一定要做成那件大事。

二人去城北洗了温泉,向汤池子里扔了两粒丹药,泡了半个时辰后觉得通体舒泰。

之后二人去了后街的金银商行分号,在宽阔舒适的大床上美美的睡了一觉,醒来后已经暮色四合。

谢三省陪着两位当今人族修行天赋最强的年轻人吃了晚饭,席间小酌了几杯,浅尝辄止,自然不会喝多。

吃完饭,三人在正厅坐下,一边喝茶一边聊正事。

谢三省将一只精巧的紫檀盒子交到贺奇峰手里,笑着说道:“贺公子,这是九公子送您的礼物。”

贺奇峰接过盒子,看着正在喝茶的韩学思,笑道:“贤弟不用这般客气。”

谢三省坐回座位,满脸堆笑道:“贺公子打开看看,肯定会满意”

贺奇峰打开盒子,看见一枚周身缠着银丝组成奇怪图案的金元宝,和昨天晚上韩学思拿出来的那枚一模一样。

韩学思放下茶盏,指着贺奇峰说道:“你别说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就是一枚破元宝吗,有什么稀罕?谢三哥,告诉这位没见过世面的南海渔民这枚元宝有多稀罕。”

谢三省笑道:“贺公子有所不知,这枚元宝是咱们金银商行的信物,可以在各地分号支取银钱、探听消息,丹药晶石之类同样予取予求。”

金银商行分号遍布人族各大城池,聚财颇丰,背靠韩家和大方门,晶石丹药之类的修行资源肯定也不会少。

这枚元宝若是砸在普通人头上,肯定会觉得是祖坟冒青烟才有这般幸运,瞬间变成大土豪不说,还能享用大量的修行资源,修炼好了能活好几百岁呢。

贺奇峰对金银没兴趣,同样不缺修行资源,对探听消息一条倒是很感兴趣。

他知道手中元宝的分量,却没有放在心上,小弟给兄长上点货不是应该的嘛,淡然说道:“收下了。”

韩学思看着他说道:“别勉强啊,要是不想要就还给我,省得还要给我媳妇再打造一枚。”

贺奇峰立马将檀木盒子收进空间法器,说道:“送出来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

韩学思翻了个白眼,喝了口茶,放下茶杯之后说道:“谢三哥,我和贺公子从妖域星云城一路南下,途中多次遇袭,派人探听幕后主使是谁。”

谢三省站起身来,说道:“小的立马去办。”

韩学思做了个手势,说道:“先坐下,还没说完。”

“放出风去,就说我和不老峰墨小姐下月初一成亲,越多人知道越好。”

“想办法通知六爷和八爷,让他们尽快赶来箜篌城,让他们备足礼物,空手就不要来了。”

“还有,这几天我和贺公子会住在这边。”

“小的这就去办。”

谢三挪动臃肿的身子向外走去,一只脚刚跨过门槛被贺奇峰喊住了,他说道:“谢三哥,有空喝场大酒,不醉不归。”

“好说好说。”

…………

韩学思和贺奇峰走后,他们泡过的汤池子里的水由绿色变成淡红色,一位胡子花白的富商以为是里面放了新的药材,美滋滋的在里面泡了一个多时辰,上岸后原本驼着的背直了起来,脚步变得轻快起来,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回家后钻进新娶侍妾的房中,将刚过二十的年轻女子压在身下来了个梅开二度,仍觉意犹未尽,看着瘫软在床上的女子冷冷哼了一声,然后钻进多年未曾临幸的正房夫人房中,二话不说来了个霸王硬上弓,着着实实振了一回夫纲。

临江仙大掌柜在湖边见识过韩学思二人的厉害,所以很老实,说到做到,在饭点即将开始的时候吩咐伙计将门关了起来,让五位醉倒的低境修行者趴在桌上睡了一整个下午。

五人睡觉时,鼾声此起彼伏,伴随着如雷鼾声的节奏,他们身体不停在律动,像是骨头在碰撞,嘎嘎作响,然后每人头顶有热气冒出。

幸好没人看见,不然还以为活见鬼了。

五人几乎同时醒来,头顶的热气依然不停的在冒。

他们都是化气境界的修行者,体内真元只运行了一个周天,此刻明显感觉到有数量更多的真元在体内自然运行,各人开始静坐调息,让体内的真元运行的更加顺畅,之后将真元纳入气海。

五人分别用神识自观体内,气海中的真元数量变多了,而且正在凝结成液态。

破镜了!

睡了一觉他们居然全部破镜了。

五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原本身体天赋就不好,逃入箜篌城十多年,没有宗门支持,也只是平常的提升了半个境界,没想到喝一顿酒居然就破镜了。

境界低下时,丹药是可以帮助破镜的。

他们似乎全明白了。

有一人掏出怀中的秘笈,翻开看了一眼之后说道:“是《蚀月剑法》!”

“《崩山拳谱》!”

“我的是《通神诀》。”

“肯定是那两位公子留下的。”

“自然是的。”

“各位,既然咱们那么有缘,小弟提议,咱们五人在此结为异性兄弟。”

他的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附和。

没过几年,韩学思统领人族大军北伐妖域,五位异性兄弟跟随箜篌城林先生北上雪原,最先战死在妖域洗风城外。

第九章 湖面杀机

之后两天,韩学思一直坐在竹林里发呆,用他的话说是在感悟天地至理。

天性好动的南海派贺公子没有此等雅兴,一个人将箜篌城逛了个遍,好玩的地方一处都没落下。

每次出门,都会有不止一双眼睛盯着他,远远坠着紧跟不舍。

贺公子境界高的不像话,自然清楚跟踪窥视他的都是蹩脚货色,没有放在心上。不过他心情不好时,那些人就倒霉了,要么被扔进池塘,要么被扔进臭水沟,几个运气不好的家伙被他扔到了粪坑里。

得到韩学思授意后,谢三省当晚便命人将自家九公子和不老峰墨小姐会在下月初一成亲的消息散了出去。箜篌城闲人大半城,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发酵,一传十十传百,传得沸沸扬扬。

到了第二天,有个极有趣的说法以极快的速度传播开来,人们说白衣公子温婉如玉,和不老峰墨小姐是极为登对的一双璧人,实乃天作之合,那位黑衣公子是个煞星,恐怕要一辈子打光棍,就算仗势欺人抢个媳妇也生不出儿子。

这可把贺奇峰气坏了,每次听到都会火冒三丈,将嚼舌根的人高高举起,以足以摧毁一座城门的力道将他们扔出城外落在湖中,砸起的水花那叫一个高。

这可把湖边捕鱼的渔民吓坏了,老子只是想捕几条鱼换点散碎银子养家糊口,又没有捕蛟捉龙,这就引发天劫落天雷了?

啊?不是天雷,是人那?

幸好那些人是有底子的修行者,不然一准死在湖中。

第三天大早,韩学思已经坐在竹林里,贺奇峰在湖边练完一套剑法,路过竹林冷冷哼了一声。

谢三省走过来,迎上贺奇峰笑着说道:“贺公子,今天不去城里转转?”

城里到处都在传流言蜚语,贺奇峰想要落个耳根清净,搂着谢三省笑眯眯说道:“谢三哥,能不能在这院子里找点乐子?”

谢三省故意压低声音说道:“喝点?”

贺奇峰极为满意的点头,说道:“多叫人,拼个翻江倒海。”

于是,大早上便喝了起来。

湖边空地上摆了一桌,盛放菜肴用的是玉盘,金杯银壶,四位俏丽丫鬟随侍在侧,像极了暴发户摆寿宴。

从早上一直喝到下午,四位伙计在谢三省眼神指引下和贺奇峰拼了个同归于尽,全部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连着三天皆是如此,酒鬼贺奇峰过足了酒鬼的瘾,开心极了,赏出去一大堆大腚金元宝,然后伙计和丫鬟们更开心。

天亮后,贺奇峰不好意思再让谢三省安排酒局,在湖边练完剑后经过竹林,又对着韩学思的背影冷冷哼了一声。

他刚哼完,天空便落下雨点。

“下雨了,让你小子再装神弄鬼,小心一雷劈死你。”

韩学思站了起来,远远看着他说道:“那你离我远点,谢三哥,准备一艘楼船,去月亮湖中心看巨鼋”

谢三省远远答应了一声。

贺奇峰笑着说道:“贤弟这是要去游湖?”

韩学思说道:“传说月亮湖中有只万年巨鼋,只会在下雨时候才在湖中心出现,想去碰碰运气。”

贺奇峰立马说道:“那走吧。”

韩学思斜眼打量着他,说道:“小弟会引来天雷,你得离我远点。”

贺奇峰笑道:“天雷怕啥,来了老子一剑给劈回去,还能让它伤着你?”

雨越下越急。

一行数人穿着蓑衣走出金银商行,从西门出了箜篌城。

楼船早已备好,上船后各人摘下蓑衣,境界高的用真元蒸干衣服,贺奇峰帮两名境界低的伙计蒸干了衣服,惹来连声感谢。

韩学思、贺奇峰和谢三省三人坐在楼船顶层大厅中,聊着关于巨鼋的传说。

巨鼋的传说由来已久,在西南流传极广,贺奇峰久居南海居然都听说过。

有传说说巨鼋很多年前便已成精,拒绝天宫招揽不愿成仙,所以只敢在下雨时候冒水出头。

有传说说很多年前,一个渔家娃在湖边救了受伤的巨鼋,多年后巨鼋成精,帮助那渔家娃的后人修炼得道,创立了镇海楼。

有传说说,巨鼋是天上派下来的神仙,吸取西南的天地灵气,以防修行者数量太多从而飞升的人变多,天上仙班位置不够,容纳不下太多由下界飞升成仙的人。

…………

版本种种,各不相同。

韩学思几年前在道门祖庭琅琊山藏书楼中无意翻到一本西南方志,其中关于巨鼋的记载极为享尽,从那时起他便想到月亮湖中探个究竟。这几天他坐在竹林里发呆,并非像他说的是在感悟天地至理,而是在感受附近天地灵气的流动情况,果然有所发现。

恰好遇到雨天,他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

他也知道乘船游湖目标太大,极有可能会招来西南某方势力的发难,他和贺奇峰最近得罪人太多,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那又如何?来了打便是了。

他相信如果自己遇险,西边那位大人物不会坐视不理的。

雨越下越大,楼船速度却不减。

韩学思已经和贺奇峰沟通过,各自闭起眼睛感受湖面上天地灵气的流动。

谢三省很无聊,又在摸两撇鼠须。

二人感悟被打断,有伙计来报,一片舢板挡在楼船前面,一名黑衣人站在上面,方圆一丈之内滴雨不落。

高手啊,贺奇峰站了起来,从空间法器中取出从未有过剑鞘的分水剑。

既然来者不善,那就打咯。

韩学思跟着他走了出去,谢三省跟在身后。

落雨更急。

楼船已经停住,一名穿着黑衣的中年人站在楼船前方数丈的舢板上,舢板在水面上纹丝不动,他周围一丈方圆的雨点落到头顶三尺高度便自动弹开,没有一滴能够落下。

谢三省一点都不紧张,他成年后便跟着四爷从军,去过妖域战场,还亲手料理过几只小妖,见过很多圣域大人物。他眯起眼睛盯着眼前的黑衣人,不急不缓说道:“在下金银商行谢三省,陪同两位公子游湖,不知这位朋友为何挡住去路?”

黑衣冷冷哼了一声,语气不善说道:“金银商行,很了不起吗?听说你们当家人韩六爷是个比你还胖的大胖子,娶了十几房妻妾,成天沉溺房中那点事,已经从圣域跌落下来,不知是真是假?”

韩家风头太盛,加上大方门这样实力不输一品宗门的大宗派是韩家的私家宗派,所以韩家有很多事情被大陆熟知,韩家老太爷很早就入了天人境,之后便没有下过谢露山,大方门前门主韩方正也就韩学思的老爹一直在闭关,有传说已经同样入了天人境。韩方正有九个儿子,前八个个个名动大陆,老大韩养浩最早入圣域,如今是韩家家主,老二韩仁和拜在道门祖庭琅琊山老祖宗乾坤道人门下,同样已入圣域,老三韩信安半路出家,现在已是金光寺律堂首座,老四韩修齐老五韩治平名头最大,早年跟随岳泽从军,战功显赫,被东吴老皇帝封为荣国公、宁国公,是出云境巅峰高手,若不是受制于天劫,想必早已破镜入圣域。老六韩金银便是金银商行的当家人,未到而立便已入境圣域。老七韩海山是当代大方门门主,在兄弟中公认战力最强。老八韩百草是个药痴,不过也是圣域高手。此刻站在楼船船头的老九韩学思名声最为不显,流传在外的都是些纨绔行径,境界战力之类的话题在江湖上从未被提起,时间久了大家便一致认为他连御风境都没有过,实在是给家族蒙羞,被修行界笑称为踩着梯子却上不了树的瘸公子。

传说只是传说,很多人愿意相信,自然也有很多人不信。

放眼九州大陆,一品宗门七家,圣域高手加起来不就那十几二十人,你韩家一家就有七八人,哪里讲理去?

所以很多人都觉得那只是传说,吓唬人罢了,西南这一亩三分地对于那些传说最为怀疑。

这也怪不得他们,毕竟韩家人很少出手,至今也没有辉煌战绩在修行界流传。

此时站在舢板的黑衣人便不相信那些传说,不然也不会来触这个眉头。

不待谢三省回答,贺奇峰嚣张说道:“要打便打,废什么话?”

韩学思笑而不语,心想六哥什么时候成大胖子了?看来传言大多不可信。

黑衣人平静说道:“急什么?本座冒雨前来不打架难道还陪你游湖不成?”

贺奇峰说道:“那还费他娘的什么话?”

黑衣人并不着急,问道:“是谁杀了我七弟乔七,将他的头割了下来?”

韩学思和贺奇峰都明白了,原来是来给那淫棍报仇的。

韩学思说道:“是我杀了他,他想杀我在先,本公子就把他弄死了,有什么问题?”

黑衣人说道:“没问题,技不如人被杀最正常不过,我是来替他报仇的,两位公子要是技不如人,可也不要怪我。”

“动手吧。”

贺奇峰早不耐烦了。

黑衣人看了他一眼,瞬间散发出强大气息,雨点像离弦的箭一样,向楼船船头激射而去。

第十章 一剑西来

韩学思料想的不错,果然有人冒雨前来对他们不利,还是境界高出他们半筹的高手。

黑衣人已经半步神圣,再进一步便入圣域。

谢三省死死盯着舢板上的黑衣人,感受到他的强大气息,知道是个厉害角色,手中握着法器随时准备出手。

韩学思心境平和,没有因为对方境界更高而惊慌,双眼平视前方,心里想着这黑衣人是武安王府派来的,还只是单纯来报仇的。

贺奇峰想得很简单,打便是了,把舢板上的黑衣人打死,然后扔入湖中喂鱼。

倒不是他嗜血好杀,黑衣人是来报仇的,定然要分出生死。

黑衣人和他的想法一样,把楼船上的人全部杀死,把眼前两位年轻人的头颅割下,拿回去向世子殿下邀功。

他是吴庆之派来的,以报仇为名,行杀戮之事,给世子殿下解气。

贺奇峰一脸严肃,长剑横于胸前,强大真元在船头形成无形墙壁,将激射而来的雨点全部挡下。

舢板上的黑衣人微微皱了下眉,看来许盘山那老匹夫说得不错,眼前这两位出身名门的年轻人果然有两下子,轻描淡写就将自己的试探先手化解。

他是有备而来,得到世子殿下授意之后,派出心腹对后街的金银商行密切监视,对于两位年轻人的行踪可谓了如指掌,收到他们出城登船的消息后,以最快的速度拦在楼船前面,踩着舢板在雨中拦截。

黑衣人右手两指并拢,斜着指向天空,雨水瞬间在他的指尖聚拢,很快形成一柄短刀。

他用雨水形成的短刀向着湖面一挑,一大片湖水被带了起来,重重一甩,离开湖面的湖水快速砸向楼船船头,同时他指尖由雨水形成的短刀也消失不见。

贺奇峰冷哼一声,一剑斩下,已经抽出流光刀的韩学思几乎同时一刀斩下。

一人站在船头左侧,一人在右侧,同时挥动手中神兵,将迎面而来的整片湖水劈开,同时将其中的那柄蕴含着强暴真元的水刀劈碎,然后二人同时摧动真元,再次在船头形成无形墙壁,挡住喷溅的水滴。

漫天水滴,以极快的速度落入湖中,像是渔民又准又狠射出的鱼镖,在浅水处的大鱼遭了秧,身体被射出一个个细小血洞,翻着白眼漂在湖面上。

谢三省倒吸一口凉气,那黑衣人看似随意的攻击居然这般毒辣,一整片湖水作为掩护,其中有一把蕴含真元的水刀,水刀被劈碎后真元散落成点,攻击力依然不减,若是被击中了身体必然也会出现和大鱼身上一样的血洞,两位公子可能无恙,自己只是御风境,恐怕就要遭殃了。

没等黑衣人再次出手,贺奇峰高高跃起,挥动长剑劈下,犹如长虹贯日,剑气落在舢板前边的湖水中,然后就像石沉大海,消失的无影无踪。

黑衣人嘴角轻笑,重重的跺了下脚,只见舢板周围的湖水炸开,他连同舢板升入空中,待到刚才激起的湖水落下才落下。

然后,贺奇峰的长剑便到了,他跃离船头,在空中再次出剑,对着黑衣人的头顶劈下。

黑衣人横刀挡在头顶,然后脚尖一点,舢板快速后退。

贺奇峰一剑劈下的剑气在湖面劈开,水面向两边分开,裂缝宽逾数丈。

一剑之威,不同凡响。

分开的水面尚未被周围的湖水抹平,已经跃离船头的韩学思扔出一件法器,在浪花中炸裂,一刀挑出,高出水平面的浪头被掀起,快速砸向正在后退的黑衣人和他脚下的舢板。

黑衣人踩着舢板退了数十丈,依然被快速迎面而来的湖水追上,空中的湖水突然炸开,变成一柄柄刀的形状,足有数千柄,形成一个包围圈,快速射向自己。

韩学思和贺奇峰在空中快速飞行,紧跟着那一柄柄水刀,各自摧动真元,准备新一轮攻击。

二人在妖域星云城外,正是凭借默契配合,得理不饶人的连番出手,一件件法宝不要钱一般砸下,让战力等同化神境的第九妖将饮恨。

眼前的黑衣人尚未入圣域,他们何惧之有?

黑衣人不再托大,不再装出高人风范,顶在头顶的一片真元撤回,雨点落在他的头上脸上和衣服上。

他脚尖一点,脚底舢板碎裂城齑粉,然后整个人坠入湖中,快速下沉,躲过那一柄柄杀意十足的水刀。

又有不少大鱼遭殃,水面漂着很多断成两截的碎鱼尸体,湖面一片血红。

楼船开至,韩学思二人落在船头,谢三省本想拍两句马屁,不过忍住了,和两位公子一起注视着湖面上的动静,其余几位伙计已经抽出了铁刀,战意同样十足。

贺奇峰说道:“这孙子不会跑了吧?”

韩学思肯定说道:“不会。”

大雨下个不停,楼船快速驶向湖心。

贺奇峰提着长剑跃上船舱顶上,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韩学思则是从悬挂在腰间的空间法器中召唤出两具精铁打造的傀儡,把他们留在船头,自己去了船尾。

突然楼船停了下来,上面的伙计被惯性所带差点摔倒。

贺奇峰在船头大叫道:“有本事上来分个生死,鬼鬼祟祟躲在船底算什么本事。”

韩学思用神识和两具傀儡做了沟通,两具傀儡跳下船头落入湖中。

没过多久,已经半步神圣的黑衣人握着长刀从不远处的湖面钻出,紧跟着两具傀儡也钻出湖面,在韩学思神识召唤下回到船头。

韩学思和贺奇峰重新站在船头,盯着不远处立在空中的黑衣人。

黑衣人用极短时间调息完毕,心想自己来之前应该听从许盘山的建议,不该一个人托大前来,若是带两位已经出云境的师弟前来,要省不少事,让他们先上去打一轮,自己从旁偷袭,等他们两败俱伤坐收渔人之利也不错。

已经半步神圣,还这般不要脸,放眼九州大陆这样的修行者恐怕都在梅花门中,因为他们的师父梅花道人就是这样的人,上梁不正下梁歪,说得一点都不错。

韩学思眯着眼睛盯着黑衣人,想着用什么办法杀死他最省力。

贺奇峰随时准备出剑。

谢三省心想之后一定要查清黑衣人的来历,然后给他背后的势力来上一轮血腥报复。

黑衣人眼中射出贪婪的光,刚才水中的那两具傀儡很不错,两个小王八蛋手中的刀剑也很不错,他们身上肯定还有重宝,若是全能一股脑收过来,找个地方先躲上十几二十年,到时候入了圣域,天下任我走,还怕谁?

然后他哈哈大笑了两声,水面突然有异象发生,楼船四周升起八道水柱,恰好将楼船围在中间。

他不再留手,准备发动最后一击,当然也是最致命的杀招。

八道水柱缓慢向楼船移动,就像人的五指正在握紧。

韩学思率先出手,一刀劈向最近一处的水柱,长刀带出的浑厚真元切入水柱之后只是将水柱上半截劈落,然后湖中又有水柱继续升起,就选泉眼将地下的水源源不断送出。

贺奇峰不理会水柱,提着长剑御空而起,快速飞向停在空中的黑衣人。

黑衣人咧嘴一笑,从衣袖中抖落一柄短刀,迎上飞过来的韩学思,一刀直取他的面门。

他已半步神圣,对上只是出云境的对手,如何能不迎上去?

二人刀剑相交,有火花冒出,黑衣人手中的短刀应声而断,不过他刀上所携的力道更大,将贺奇峰震得身形急速后掠。

黑衣人扔掉短刀,右手虚空一抓,抓起一片湖水,快速形成梅花模样,然后花瓣快速分离,以极快的速度轰向快速后退的贺奇峰。

韩学思不管楼船四周的水柱,一件法器仍在贺奇峰身前,当空炸开,将那朵“梅花”炸碎。

贺奇峰还是落在了湖中,砸起一朵巨大水花。

韩学思提着长刀和黑衣人隔空相对,面容平静,随时准备召唤出两具傀儡。

黑衣人依葫芦画瓢,又抓起湖水形成梅花轰向穿白衣的韩学思。

和老子近身相搏,不是找死吗,等着被摘下头颅吧。

黑衣人跟着射出的水形梅花冲向韩学思,一拳轰下,意图一招致命。

韩学思长刀劈下,同时召唤出两具傀儡,神识散入空间法器中取出一件攻击法宝轰向黑衣人。

黑衣人在水中怕那两具傀儡,在空中可不怕,冒着受伤风险要一拳打在韩学思身上实处,不过忌惮那件攻击法器的威力,还是作罢了,快速向后退去。

然后他转头看向西方,看到了一柄雨水集聚形成的剑。

那柄剑准确无误的刺进了他的脖子,然后他的头颅和身体分离开来,快速向东飞去。

一剑西来,飞剑斩头颅!

黑衣人死了,那八道已经极为靠近楼船的水柱悄然落下,砸起的浪头差点将楼船掀翻。

贺奇峰从水里冒出头来,吐了一口血。

韩学思立马收起通体墨黑的流光刀,落入水面将贺奇峰拉起来,然后扶着他落在船头。

第十一章 修为被废?

贺奇峰受伤不重,不过韩学思还是取出一粒丹药捏着他的下巴塞入他口中。

谢三省站在船头望向西方,雨点又急又密,只看到一片白茫茫,连水天相接处的那条线都看不见。

黑衣人身首异处,身体落入湖中,头颅不知道被那道雨水凝聚而成的飞剑带出去多远。

贺奇峰咽下丹药,推开韩学思的手,走到楼船最前头,望着漂浮在湖面上不停从断口流血的无头尸体,咬牙道:“他娘的,差点着了他的道。”

他转头看着韩学思,问道:“怎么回事?”

韩学思看了眼西方,然后说道:“西边那位大人物出手了。”

贺奇峰点了点头,知道他口中所说的那位大人物是谁,平静说道:“是时候准备破镜了。”

习惯嚣张的南海派贺公子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境界不是很高,对上高出半筹的半圣境居然输得这般狼狈,现在想来上次在妖域雪原能将第九妖将分尸只能归功于运气。

谢三省走到二人近处,上半身微微前倾问道:“九公子,是否还要继续向前?”

韩学思和贺奇峰同时转身,不过都没有看向近在咫尺的胖子,目光穿过雨帘看向东北方向,一艘楼船破开薄雾正向这边驶来,船头站着三人,雨水落在他们头顶一尺处自动弹开,滴雨未落,浑身散发着神圣气息。

船头三人居然都是圣域强者!

贺奇峰不知来人是敌是友,握紧了手中的分水剑。

韩学思看着他说道:“是三位兄长。”

贺奇峰收起分水剑,脸上的紧张情绪瞬间一扫而空,笑着说道:“原来是三位兄长,要是早点过来还能看到本公子的独门绝技,可惜了。”

韩学思狠狠的翻了个白眼,心想刚才不知道谁被打成那副模样,那么快又嘚瑟起来了,看在刚才他被打落水的份上才忍住没有取笑他。

那艘楼船停在近处,瞬间有风起,带着雨水将韩学思三人淋成了落汤鸡。

韩学思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指着对面船头大声说道:“韩老六,肯定是你。”

穿着锦衣华服的韩家老六,同样是金银商行的当家人韩金银一脸无辜,摊开双手说道:“不是我,你小子怎么知道不是他俩干的?”

韩学思肯定说道:“就是你,七哥八哥才没你这般无聊。”

韩金银跃离船头,落在韩学思身前,笑着说道:“本想看看你怎么被打成猪头的,没想到那位那么早出手,错过一场好戏,可惜了,这位是?”

韩学思说道:“这位是南海派贺公子,是我的结义兄弟。”

贺奇峰上前一步,拱手说道:“小弟贺奇峰,见过六哥。”

韩金银还礼笑道:“原来是南海小霸王,久仰久仰,幸会幸会。不知南海那边生意好不好做?”

贺奇峰闻弦歌知雅意,笑着说道:“若是金银商行能在南海开分号,定能给岛上带来许多便利。”

韩金银笑道:“到时候免不了麻烦贺公子”

贺奇峰爽快答道:“好说好说。”

韩海山和韩百草轻盈落在船头,长身玉立穿着剪裁极为合身的蓝衣的韩海山微笑道:“六哥这算盘敲的真响,你和贺公子刚见第一面,别吓着人家。”

韩金银说道:“都是自家兄弟,客气什么。”

贺奇峰立马向后来二人行礼,说道:“见过七哥,见过八哥。”

韩海山还了礼,终年采药炼药的韩百草只是点了点头。

韩学思只是吩咐谢三省将六哥和八哥请来,没想到七哥也来了,着实有点意外。

他笑着说道:“七哥怎么也来了?”

韩海山挑眉道:“要是不欢迎我回去便是。”

韩学思立马说道:“哪能啊,有七哥为小弟主持大局,小弟安心多了。”

韩金银说道:“几个意思?这是变着法的说我不靠谱?”

韩学思用力点头,说道:“就这个意思,我怕你老人家把这件事当成生意做,做砸了咋办?”

韩金银不客气说道:“你以为不是生意吗?你以为不老峰给那小娘子选婿只是选婿那么简单,你若不是栖云城韩家的九公子,只是个普通人,那女子能看上你,你以为你很俊吗?”

贺奇峰开心说道:“六哥说的对。”

韩学思瞪了他一眼,然后他又补了一句:“很对。”

一直没说话的韩百草突然说道:“姑姑来了。”

所有人转头向西边望去,一名穿着葱绿色衣衫看起来只有三旬上下的美丽女子踩着一只舢板快速向这边靠近,手中撑着油纸伞,像极了丹青圣手画中的江南烟雨里的女子。

她叫韩素婉,是韩方正的胞妹,未到三十岁便已进入圣域,然后嫁入镇海楼,如今已是这座一品宗门的幕后当家人。

韩家四兄弟立马行礼,异口同声说道:“见过姑姑。”

贺奇峰紧随其后说道:“见过姑姑。”

舢板停在楼船数丈以外,撑伞的美丽女子皱了下眉,看了贺奇峰一眼,然后说道:“难道是你们父亲老当益壮,三百高龄还生了个老十?”

进入圣域少说能活五百岁,三百生孩子在修行界也算不得什么奇事。

韩金银肃容说道:“姑姑误会了,这位是南海派贺公子。”

贺奇峰笑道:“我和韩小九是结义兄弟,他的姑姑自然就是我的姑姑。”

韩素婉冷声说道:“好一张巧嘴。”

说完她盯着韩学思,说道:“你就是小九?”

韩学思点了点头。

韩素婉说道:“才来西南几天,就得罪那么多人,折腾出那么大动静,怕人不认识你吗?”

韩学思说道:“侄儿无奈。”

韩素婉不悦道:“怪不得无法无天,三位圣域哥哥都来撑腰了,捅多大娄子都兜得住。”

韩海山说道:“父亲怕这小子再惹祸端,特地让我来约束他。”

韩素婉点头说道:“总之不要太过宠溺,免得误了他的修行。”

说完她伸出右手隔空一抓,一股巨大吸力将韩学思从船头扯了过来,他的三位圣域兄长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

韩素婉右手顶在韩学思脑门上,冷漠说道:“年纪轻轻境界这么高干什么?”

说完她释放一股星元进入韩学思体内,迅速流进他的四肢百骸,然后轻轻一推将他推了回去。

韩金银将九弟接住,已经看出端倪,说道:“姑姑,这?”

韩素婉说道:“没了境界便能少惹祸,能活得长久点,还有,不要去湖心看巨鼋。”

说完她转过身去,脚底舢板快速向前,就像一柄利剑破开湖水。

韩海山看着刚刚站定的韩学思说道:“姑姑废了你的修为,恐怕现在你连谢三都打不过。”

贺奇峰诧异道:“啊?这是亲姑姑干的事吗?”

韩学思面色如常,散出神识进入身体自观,原本数量庞大的真元如今全部被锁住,气海更像是被冰封的湖面。

韩百草走到他身前,伸出右手按在他额头,感受了一下之后说道:“姑姑只是锁了你的真元,并没有废掉你的修为。”

贺奇峰这才放下心来。

不料韩百草又来一句:“不过和废掉修为没有什么区别。”

贺奇峰突然想骂人。

第十二章 提亲(上)

十月二十五,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太阳刚刚升起,位于箜篌城后街的金银商行里的人们各自忙活着。

贺奇峰在湖面上踏水练剑,韩学思在湖边练刀。

韩海山和韩金银在湖边亭中喝着早茶,韩百草在房间里捣鼓那些被他视若珍宝的瓶瓶罐罐。

谢三省指挥伙计将一件件物品装车,整整二十辆马车,光纯度极高的晶石就装了十辆车,金银珠宝无数,修行所用的法器丹药占了一车,剩下的都是些价格不菲但可以用钱买到的贵重物件。

这些东西若是全部换成银子,能在中原买下一座大城。

由此可见,韩家对韩学思的婚事很上心。

当事人韩学思自己都觉得诧异,没有想到家族对他自作主张的这门亲事那么重视,诸事缠身数十年没有出过栖云城的七哥来了不说,还从大方门和韩家的库房里带来那么多重金难求的稀罕货,有一大部分是各房长辈交代必须要带过来的。原本他只是想把六哥和八哥请来,从六哥那里求点金银,从八哥那里要点丹药,然后再从自小便未曾离身的空间法器中取出功法秘笈和法器晶石,面子上肯定能过得去。

那件空间法器是一方樱红色的印章,名叫方天印,看起来不怎么稀奇,谁能想到是一件世间罕见的空间法器。其中空间极大,有两座对立山头,山脚是一方池塘,池塘边是一大片竹林,其中散落十几座房子,每个房子里放着不一样的东西,有的堆满晶石,有的堆满粮食,有的里面摆放着书架,书架上摆放着各种功法秘笈,有的房子里面摆放着博古架,各种法器丹药摆在上面……,两具精铁打造的傀儡立在池塘边纹丝不动,好像在等待主人的召唤。

实在是受宠若惊。

韩学思不喜欢栖云城里那个冰冷的家,自小便是,爷爷和父亲大部分时间都在闭关,母亲对他还算宠爱,其他长辈成天防着他,想方设法阻挠他的修行。十五岁那年,进入御风境后,他便离家游历,先去了北地,然后遍览东吴境内的大好河山,再没有回过栖云城。

族中长辈如此做派,想必和那个近来俞传俞烈的传言有关。

韩学思刚收起刀,就看到大哥韩养浩和一百师弟闻人一百联袂走出曲廊向湖边走来。

韩方正有一百位亲传弟子,闻人一百年纪最小,入门最晚,天赋却最好,年纪轻轻已经是出云上境,在星辰榜天榜排名第四。

八位兄长,二哥三哥已是方外之人,四哥五哥正在北地领兵,其余的全来了,韩家这是要把那个震动大陆的传言坐实吗?

不管怎样,四位兄长能来,韩学思觉得很温暖。

韩金银二人放下茶杯,韩百草推门而出,和韩学思一起迎上走过来的韩家当家人。

“见过大哥。”

对于这位年长百岁有余的大哥,众兄弟总是格外尊敬。老太爷和老爷子常年闭关,是大哥将他们领进修行之路,将一件件法器丹药送到他们手中,在他们闯祸后不讲道理的护短摆平,为他们料理婚事。

长兄如父,韩养浩很多时间里都在扮演父亲的角色。

已经两百岁出头的韩养浩看起来像个普通的中年人,并未蓄须,却喜欢用手摸下巴,他摸着下巴说道:“准备的怎么样了?”

韩金银看了眼排成四排的马车,说道:“差不多了。”

韩百草这才想起要去请林甲,边走边说:“我去城主府请林先生。”

韩金银皱眉道:“不是早让你去了。”

韩百草淡然说道:“我有点忙。”

韩养浩看了九弟韩学思一眼,发现了不同,问道:“谁干的?”

韩金银不怀好意笑道:“你亲姑姑。”

韩养浩摸着下巴说道:“那你活该。”

对于自己的境界变化,韩学思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笑着说道:“大哥怎么来了?”

韩养浩说道:“父亲在闭关,我这个大哥再不来,那就太不拿不老峰当回事了,这种事咱们韩家做不来,你小子今后的日子万一过得不顺心,回栖云城大闹一通,我可招架不住。”

韩学思心想我信你个鬼啊,韩家什么时候在意过别人的看法,你这个糟老头子肯定还有别的图谋。

一身黑衣的贺奇峰化为一道黑虹飞掠而来,尚未落地便说道:“是大哥来了吗?”落地之后恭敬行礼道:“小弟南海贺奇峰,见过大哥。”

韩养浩知道九弟这一年多来一直和眼前的黑衣公子混在一起,二人磕过头拜过把子,算得上生死之交,微笑点头,拍了拍贺奇峰的肩膀。

一直没有说话的闻人一百看着贺奇峰说道:“南海小霸王,有没有兴趣打一架?”

贺奇峰问韩学思:“这位是?”

闻人一百自己答道:“我叫闻人一百,星辰榜天榜排名第四。”

贺奇峰笑道:“你能排第四,是因为本公子没登榜。”

闻人一百真的想和他打一场,说道:“打一场再说。”

韩金银瞪了他一眼道:“闭嘴。”

他果然闭嘴了,躲在韩养浩身后。

韩百草去而复返,将依旧穿青衣的林甲领了过来。

各人相互见礼,韩家兄弟很客气,林甲更客气。

没有过多停留,一行人走出商行大门,纷纷跨上早已备好的高头大马,二十辆马车跟在后面,浩浩荡荡从后街拐上长街,引来围观无数。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纷纷议论着,马背上的人里林先生他们是认识的,黑衣公子也认识,很厉害,白衣公子就是打擂台最后胜出的那位,据说下月初一就要和不老峰墨小姐成亲。

“这是去不老峰提亲。”

不知道是谁在人群里喊了一句。

“这排场够大,彩礼也够多。”

“你们不知道吧,韩公子是汤阴郡韩家的九公子,那可是大陆第一世家,彩礼少都不好意思拿出手。”

“韩公子人中龙凤,墨小姐美若天仙,实乃天作之合。”

…………

议论纷纷,好像都在卖弄自己知道的更多。

韩养浩当仁不让策马居中在最前头,韩百草和林甲位于两侧,韩金银韩海山兄弟二人紧随其后,韩学思贺奇峰和闻人一百在最后面。

韩学思很开心,脸上却表现的很平静,闻人一百最喜热闹,更为开心,看着韩学思说道:“九哥,咱们这些人能不能把镇海楼灭掉?”

前面的兄弟二人转过头来,和韩学思异口同声说道:“闭嘴。”

贺奇峰在一旁幸灾乐祸,笑得开心极了。

镇海楼幕后当家人是韩家这一代家主的姑姑,这个消息极为隐秘,修行界极少人知道,就连闻人一百这种在大方门已经进入核心圈子的都不清楚。

一行人沿着长街从东门出城,看热闹的人一直跟到城外,甚至有不少人沿着湖边小路跟到了苗地边缘。

苗地自成一体,在立宗门几千年来只有最近数十年才有出色弟子外出游历,从未大举出过山。苗地号称有十万大山,山势连绵,放眼望去皆山头,集镇寨子散落其间,隐蔽难寻。苗地和外界有明显分界,会在连接处的树上绑上扎染布带,外人看到便知道到了苗地边缘,便不再向前,几千年来一直相安无事。

有风从湖面吹来,绑在树上的布带在风中起舞。

前路被一座竹子搭建而成的门楼挡住,众人勒马,知道苗地到了。

这是入苗地的几处主要入口之一,这才修建这样一座门楼,偶尔会有苗寨外出沿着湖边小路去箜篌城采买,不分昼夜都会有人把守。

四位负责把守的不老峰弟子正在呼呼大睡,密集的马蹄声都没能将他们吵醒,这也怪不得他们,毕竟大白天从来没有苗人偷溜出去,所以大早上多喝了几杯。

金银商行当家人韩金银抬起手挥了两下,立马有两名伙计将两串鞭炮挂在路两边的树上点燃。

“叭叭叭……”

鞭炮声没有惊着马,惊着了睡得正香的四位不老峰弟子。

“何人,竟敢擅闯苗地?”

待到鞭炮燃放完毕,韩养浩从袖中抽出名帖,挥手扔向刚才问话的不老峰弟子,郑重说道:“在下汤阴栖云城韩养浩,领着幼弟前来不老峰提亲,还请小兄弟通传。”

林甲将名帖也扔了过去,说道:“在下箜篌城林甲,和墨迪峰主早有约定,还请小兄弟告知。”

韩养浩回头看了一眼,韩金银,韩海山和韩百草同时将早已准备好的名帖扔了过去,准确无误落在那位苗人弟子手中,好像被他又稳又准的接住。

是来提亲的,箜篌城林先生也跟着来了,手握数封名帖的弟子不敢怠慢,立马走下门楼,以最快的速度回不老峰通报。

门外的人是来提亲的,自然不能破门而入,只能乖乖等着。

闻人一百看着韩学思说道:“九哥,听说九嫂美若天仙,她还有妹妹吗?给我介绍介绍。”

韩学思此刻心情和近乡情怯有点类似,没好气道:“闭嘴。”

闻人一百吃了个钉子,看着贺奇峰说道:“贺公子,抽个时间打一架,怎么样?”

贺奇峰又给了他一颗钉子,“闭嘴”

他只能闭嘴了。

第十三章 提亲(下)

月亮湖东岸是苗人祖居之地,千峰万壑,连绵成势。

有五条源自月亮湖的大河流进苗地,因为每条河的名字里都带个溪字,被苗人称为五溪,盘溪是最北边的一条,不老峰便在盘溪北岸。

不老峰是座大山,西侧山脚有个小集镇,门下弟子大多住在向阳一面的半山之下,只有墨翠日常起居的吊脚楼在半山之上,三面开窗,飞檐如雄鹰振翅欲飞,极具气势。

盘溪北岸的道路还算宽阔,不老峰峰主墨迪站在河边,望着平静河面怔怔出神。

不用通报,他已知道提亲的人来了,湖边那几道神圣气息丝毫未加收敛,他不想知道都难。

来了四位圣域强者,很出乎墨迪的意料。

近来,出乎他意料的事情太多。

为了不得罪那些遣人过来提亲的势力,他想了擂台选婿的主意,没想到性子清冷的女儿会一口答应。女儿说会有在游历途中救过她的年轻公子过来打擂台,原本以为他最多不过御风境,没想到境界高得吓人。更令他意外的是,那年轻公子真是栖云韩家的九公子,原本还有疑惑,现在疑虑全消,放眼大陆,除了韩家还有哪一方势力能同时出动这么多圣域强者?

难道女儿事先便知情?

韩家如此兴师动众,难道那个传言是真的?

且不去想,不管怎样,这个结果都很能接受。

墨迪转身望向立于半山之上的气派吊脚楼,喃喃说道:“这个结果,也合你心意吧?”

那名赶回来通报的不老峰弟子在墨迪身前不远处摔了一跤,爬起后顾不上拍打身上的尘土,气喘吁吁说道:“峰主,提亲的人来了”说完将名帖交到他手上。

墨迪说道:“叫齐八位长老,随我一同前去迎接。”

五份名帖各不相同,林甲的名帖他是见过的,韩养浩的名帖上只写了栖云韩府韩养浩几个字,韩百草的名帖和他的一个模样,只有名字不同,不过散发着药香,药圣之名果然名不虚传。韩海山的名帖上写着大方门门主韩海山几个字,并无其他特别之处。韩金银的名帖最为出彩,金银商行韩金银几个大字是用黄金刻的阳文,通体都有黄金绘制的花纹,边角处还有宝石点缀,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每份名帖都极具分量,且不去说在箜篌城里修行了几十年的林先生,韩家当代家主,大方门门主,金银商行大老板,精研药道的圣域高手,哪一个不是世间大人物。

八位长老都已很老了,个个须发皆白,老态毕现,全都拄着拐杖。

墨迪意气风发,领着八位长老一路向西。

八位长老各怀心思,互相之间没有交谈,就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终于有一人忍不住问道:“峰主,可是栖云城韩家?”

墨迪说道:“自然是的。”

八位长老像是吃了一粒定心丸,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等了大半个时辰,闻人一百和贺奇峰早就不耐烦了,若是边上没人,两人早打起来了。

吱呀一声,竹门开启。

墨迪领着八位长老迎到门外,马背上的人早已翻身下马。

林甲站在中间,向韩家兄弟介绍说道:“这位便是不老峰峰主墨迪墨先生。”

韩养浩立马恭敬行礼,说道:“晚辈韩养浩,见过墨峰主。”

其余数人礼数同样做的很足。

韩养浩说道:“晚辈携幼弟前来提亲,时间仓促若有思虑不周之处还请峰主见谅。”

墨迪笑道:“诸位快请,入不老峰再叙不迟。”

两拨人分左右,阵营分明,一同向不老峰走去,只有墨迪、韩养浩和林甲偶尔闲聊几句,其余人皆是默不作声。

到了不老峰脚下,韩金银招了招手,十六名伙计点燃十六挂鞭炮,响声连绵,烟雾缭绕。

很多人走出来看热闹,喜庆气氛一下子渲染开来。

一行人被迎进一座风格鲜明的宽阔宅院,进入正厅分宾主坐下,闻人一百被韩学思瞪了一眼,不得不坐末位去。

林甲算是现成的媒人,笑着说道:“墨先生,韩大爷携礼前来为九公子提亲,诚意十足,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墨迪笑道:“老夫虽然久居深山,却也知道中原习俗,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我苗地略有不同,得要女子点头同意才行。韩九公子赢了擂台之争,小女也无异议,这桩婚事老夫同意了。来人,去请小姐。”

韩学思立马走到墨迪身前,行了跪拜大礼,开心笑道:“多谢岳父大人成全。”

墨迪挥手道:“起来吧。”

韩养浩看着墨迪,笑着说道:“峰主,我这九弟最为顽劣,自作主张命人放出风去,说会在下月初一和墨小姐成亲,不知峰主意下如何?”

八位长老开始交头接耳,纷纷觉得时间太过仓促,只余下数天时间,怕准备不周。

墨迪沉吟之后说道:“时间是赶了点,不过我不老峰人口不少,还是应付得来的”

韩养浩点头道:“如此便好”

韩金银向门外说道:“来人,将礼单呈上来”

韩养浩从六弟手中接过礼单,亲自转呈到墨迪手上,墨迪粗略看了几眼便放下了,表面上做到波澜不惊,内心却已翻江倒海,光晶石就有十车,金银珠宝无数,法器丹药数量巨大,这也太多了点。

韩金银偷偷打量着墨迪,心想凡人爱财,修行者看中修行资源,两样都给你搬来一大堆,无话可说了吧?

墨迪喝了口茶,然后说道:“天色不早了,不如各位在此吃顿便饭,晚上再设宴款待”

韩养浩连连推辞,说于理不合。

墨迪笑着说道:“都是修行者,何必计较繁文缛节,再说我苗地也没有那等规矩”

林甲又劝了几句,韩家兄弟这才答应下来。

刚刚领命上山请墨翠的不老峰弟子走近大厅,附在墨迪耳边耳语了几句然后退了出去。

听完后,墨迪脸色变得很难看。

林甲看着墨迪问道:“墨先生?”

墨迪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小女实在任性,提了个无礼要求,老夫难以启齿”

韩养浩说道:“峰主但说无妨”

墨迪说道:“小女要求九公子入赘不老峰,不然便不嫁了”

这句话就像在厅中炸开一道雷,没有人能做到脸上平静,墨迪满脸尴尬,林甲在喝茶掩饰尴尬,韩养浩习惯性的摸着下巴,韩海山皱着眉头,韩金银忍了很辛苦才没拍桌子,闻人一百和贺奇峰一样气愤,八位不老峰长老极有默契的一起看脚尖。

韩学思冷着脸望向院中,二十车彩礼已经拉了进来,心想是不是带的多了些?

韩养浩看着韩学思问道:“小九,你怎么说?”

韩学思心中早有答案,转头迎上大哥的目光,答道:“可以。”

韩养浩点了点头,韩海山微微叹了口气,韩金银瞪了九弟一眼,韩百草心想这样是不是自己可以在苗地住上一阵子,顺便采些药材。

韩学思再次望向院中,心想一会要亲自问问墨翠,看她此举是作何打算。

闻人一百迎上他的目光,无声说道:“佩服。”

韩学思同样无声说道:“滚蛋。”

事情定下后,厅中气氛缓和开来,墨迪脸上的尴尬化为虚无,看着韩养浩说道:“如此便定下来了,下月初一……”

不待他说完,韩养浩便点了点头,思考着回去如何向小娘也就是韩学思的的亲生母亲交代。

吃饭时,各人兴致全都不高,极为好酒的贺奇峰也只是草草喝了几杯。

饭后,墨迪、林甲和韩养浩在厅中一边喝茶一边聊着成亲相关的事宜。

韩金银一行人走到河边时,一艘狭长木船快速向东而去,一名戴斗笠的老者手持竹竿,将放入水中的水鸦带回船里,将其口中捕获的鲜鱼抖落。

韩海山看着六哥说道:“六哥,你怎么看?”

韩金银说道:“无风船动,老家伙底子不弱。”

韩海山看了河面一眼,说道:“小弟是说小九这婚事,你怎么看?”

闻人一百说道:“九哥肯定是垂涎那墨家小姐美色,别说让他入赘,就算要他把姓改了说不定都愿意。”

韩金银指着他不客气道:“闭嘴。”

韩百草突然说道:“这天下能让一百闭嘴的人还没出生,恐怕妖尊亲至都不行。”

闻人一百哈哈大笑,笑得正欢时被韩学思一脚踹下河去。

然后换成贺奇峰哈哈大笑。

“该!”

韩金银说完看着七弟说道:“这生意貌似赔了底掉,不过小九鬼精的厉害,应该不会做赔本生意。”

韩学思皱眉道:“六哥能不能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在你眼里难道什么都能当成生意?”

韩金银淡然道:“有何不同?”

韩海山看着九弟问道:“你是什么打算?”

韩学思反问道:“我得先知道你们的打算。”

韩金银笑道:“这小子果然是个生意人,有前途。”

韩海山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你不用管,过好你自己的日子,抽空多回家看看,其他事有我们,你有那么多哥哥,哪个不能挡在你前面?”

韩百草突然插嘴道:“七哥说的对。”

闻人一百刚从水里爬上岸,狠狠瞪着韩学思,韩海山指着他说道:“一百,现在开始你留在小九身边,保护他周全。”

“啊?”

“有意见?”

“没有。”

闻人一百刚发现韩学思堕境,心里稍微平衡了点。

第十四章 明月山间照

不老峰风景极好,盘溪在太阳照耀下美不胜收。

来人无心看风景,办完事自然要离去。

韩养浩向墨迪告辞,带着来时同行的人同去,除了韩学思和闻人一百。

离去之前,韩海山将大哥拉到一旁,说了几句话。

然后,韩养浩将韩学思拉到一旁,只说了一句:“你猜对了,该怎么办自己决定。”

韩学思留下的理由是有几件重要东西要亲手交到墨翠手上,墨迪没说什么,命人领他上山,并让灶房单独给他们做了晚饭。

苗地没有男女在定亲后成亲前这段时间不能照面的习俗,不过也不会坐在一桌吃饭,墨迪心想已经这般田地了,还防哪门子防呢?

好奇心极重的闻人一百本想一同上山看看九嫂长得如何美若天仙,能把九哥迷得神魂颠倒,居然连那个一百二十分过分的要求都答应了。

他被韩学思瞪了一眼,只能乖乖待在山下,找不老峰弟子要了根鱼竿,坐在河边自娱自乐。

山道曲折,却并不难行,领路弟子卖弄一般,施展脚力快速登山。

韩学思体内真元被锁,在别人看来只是归元境,但肉身被真元完美淬炼,强横无匹,虽然不能像之前那样高来高走,却也不会跟不上普通归元境修行者的脚步。

离吊脚楼还有数十级石阶,领路弟子停了下来,远远说道:“小姐,韩公子来了。”

“请他进来。”说话的是梁心。

最近几天她一直待在不老峰,和墨翠同吃同住,打算喝完表妹的喜酒再回断坪涯。

吊脚楼一楼大厅极为宽阔,光线却极暗,环绕三面的窗户只在东边开了两扇,窗前放了张长桌,墨翠和梁心分坐两头。

韩学思推开门,刚走进去便听到梁心的声音。

她笑着问道:“姓韩的,你真的答应了?”

韩学思笑道:“能不答应吗?风筝儿就是想要天上月亮,本公子也得搭个天梯上去摘下来。”

墨翠冷冷说道:“早和你说过了,不要叫我风筝儿。”

“那叫你什么?”

“随便。”

韩学思心想:都随便了还不让叫?

梁心极有兴趣的问道:“快说说,带了多少彩礼过来?”

韩学思拉过椅子坐下,看着墨翠的动人侧脸,开心说道:“二十车,若不是时间仓促,还能多准备些。”

梁心看了眼表妹,又看了眼过不了几天就会成为自己表妹夫的年轻男子,轻轻叹了口气,心想表妹运气好得实在有点过头,自己长得像仙女不说,遇到一个愿意将她捧在手心里的男子,这男子还长得特别好看,家世背景放眼整个修行界都算得上拔尖,境界还高的不像话。

咦,这境界?

“姓韩的,你怎么堕境了?”

韩学思轻描淡写说道:“不知哪里得罪了姑姑,本公子攒了二十年来之不易的修为被她老人家封了。”

能将出云境修行者的修为封掉,非圣域不可为,梁心惊讶问道:“你姑姑也入了圣域?”

“她老人家都两百多岁了。”韩学思答非所问,意思却表达的很清楚,修行者若是不能沟通星辰,寿命和普通人无异,只有圣域修行者才能沟通星辰。

墨翠收回远眺的视线,转头看向韩学思,问道:“没事吧?”

韩学思开心道:“没事。”

梁心循着表妹的视线望去,不知道她到底在看什么,转头问韩学思:“姓韩的,有没有给我这个表姐带礼物啊?”

韩学思笑道:“是不是很羡慕,彩礼有二十车呢,要不把你介绍给我一百师弟闻人一百吧,到时候彩礼肯定不会少。不过他怕狗,听说你们断坪涯狗特别多,估计他不会入赘。”

“滚!”

墨翠看向韩学思,发现韩学思正在看她,俏脸居然红了,咬了下嘴唇说道:“那几件东西带来了吗?”

“带来了。”

韩学思将通体樱红的方天印从腰带上取下来放到桌上,闭起眼睛,神识散入其中,装模作样的默念几句咒语,瞬间有几样东西出现在长桌上,一柄弯刀,一个绿色瓷瓶,一枚像胭脂盒一样的东西,是一件防御法器,还有一个铜铃和一本线装书。

墨翠没有看别的东西,伸手拿起方天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梁心说道:“是空间法器。”

阵宗式微之后,再没有新的空间法器问世,完好保留下来的空间法器数量极少,极为罕见,别说拥有,就是想见上一次都难。

墨翠只听说过,却没有见过,拿过方天印细细打量,想要散入神识进入查探却做不到。

韩学思散出一缕神识,带着墨翠之前散出的神识进入方天印中的的小世界。

墨翠本以为其中的空间像是一间屋子,或者像一座山洞,没想到里面别有洞天,比不老峰山脚的集镇还要大,有山有水有竹林,还有那么多房子。

“这东西很好,能给我吗?”

梁心正在惊叹于韩家的底蕴,听到表妹提出要求,目不转睛盯着韩学思,想看他如何表态。

韩学思说道:“当然,我的就是你的,不过现在不能给你。”

墨翠很喜欢这件空间法器,不是因为它的罕见和功能,而是喜欢里面的风景,问道:“什么时候可以?”

韩学思说道:“等你入了出云境,那时候才能使用自如。”

“好,我等着。”

梁心问墨翠道:“这里面肯定有不少宝贝吧?”

墨翠点了点头。

梁心眯着眼睛看着桌上的东西,笑道:“那这些归我了吧?”

韩学思瞪大了眼睛,心想这些丹药法器还有兵器都是天阶,老值钱了。

不料墨翠来了一句:“送表姐了。”

韩学思差点喷出一口老血,阵宗传人已经数千年没有冒头,内藏阵法的天阶物件用一件少一件,本公子这方天印里东西再多,也经不起败家娘们折腾那。

墨翠好像看穿了韩学思的心思,说道:“不给表姐好处,她怎么会守口如瓶?”

梁心开心说道:“就是。”

她刚把东西收起来,两名提着食盒的丫鬟走了进来,极为熟练的摆放盘子碗筷,待三人吃完快速将其收走。

梁心得了好处,借故下山一趟,将空间留给数日后便要成亲的年轻男女。

她走到河边,看到一位明显是山外来的年轻人将鱼竿折断扔入河中,口中还骂骂咧咧的,觉得有趣,走过去问道:“你是谁?”

闻人一百转头看见一位穿着苗人服饰的美丽女子,理了理衣服,摸了摸头发,嘚瑟道:“本公子名叫闻人一百,星辰榜排名第四。”

梁心知道他是谁了,笑着说道:“好厉害。”

然后她便走开了,回来的时候牵着一条黑狗,将绳子从狗脖子上解下,说道:“咬他。”

那只狗很听话,向闻人一百冲了过去。

“我的娘啊。”闻人一百撒腿便跑,快极了。

……

吃完饭天色已晚,墨翠没有掌灯的意思,从落地窗走出去在伸展出去的平台边缘坐了下来,两条小腿从围栏中间伸出去挂在空中,俏皮的来回摆动。

苗地服饰不像中原那般保守,短裙皮靴露出一截白腿,晃得韩学思心神跟着摇曳。

“韩学思,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韩学思走过去,坐在墨翠身边,有样学样,两条小腿挂在平台外面摆呀摆。

墨翠转头看着他,罕见的柔声说道:“娶了我,你会后悔的。”

韩学思看着近在咫尺的动人脸庞,强忍着没有亲上去,认真说道:“嫁给我,你会后悔的。”

墨翠说道:“别学我,我说的是真的。”

“我说的也是真的。”

“那你先说。”

韩学思点了点头,肃容说道:“风筝儿,你肯定听过岳泽这个名字吧?”

岳泽本是东吴四位异姓王之一,因战功受封鄂王,领兵在长河北岸打得妖域军队节节败退,却接连收到十二面命其班师回朝的金牌,之后被以莫须有的罪名下狱,死在风波亭中。

墨翠外出游历时听过他的故事,点了点头。

韩学思继续说道:“岳泽是我四师兄,被奸人所害,在风波亭遭受天劫之前说了一句话——但悲不见九州同,这两年我经常做同一个梦,梦中四师兄不停的和我说这句话,所以我打算帮他完成遗愿。”

墨翠惊诧道:“你要一统九州,难道那个关于你们韩家的传言是真的?”

韩学思说道:“是的,那个传言是真的,我也今天才确定。”

墨翠想了一下之后说道:“会死很多人的。”

韩学思望向天空,仿若看到了妖域再次南侵,朝廷军队无力抵抗节节败退、难民流离的场景,苦笑道:“总比死光了强。”

墨翠自小在苗地长大,眼光从来没有看向山外,没想过这类大事,也不愿去想,说道:“随你,我帮不了你什么。”

韩学思说道:“我可以帮你。”

墨翠说道:“苗地看似是个整体,其实内斗不休,表面上不老峰、水光溪和月亮门奉断坪涯为上宗,其实都有自己的想法,谁不想自己说了算,干嘛事事都要听别人的?阿爹野心极大,阿娘死后他娶了月亮门太上长老的女儿,一直在断坪涯和月亮门之间摇摆,其实他哪一方都不想靠,只想自己说了算,办了这场比武招亲就是想依仗山外某一方势力完成他一统苗地的愿望。”

韩学思之前在楼船上和墨迪单独谈过,那时墨迪说过苗人想要出山是为了北上抗击妖族,为人族出点力,想来只是他的借口。墨翠过不了几天就要成为自己的妻子,没有理由编个故事骗自己吧?这一方池塘不大,水倒是不浅,看样子得重新审视了。

墨翠继续说道:“你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过来提亲吗?”

韩学思笑道:“还不是因为长得太美。”

墨翠说道:“之前我一直没有出去过,长什么样那些人怎么会知道?是阿爹找画师给我画了画像,然后送了出去。”

韩学思心想老丈人厉害啊,要是去六哥的商行做个掌柜必定能受重用。

墨翠突然低下头,低声说道:“我怀疑阿娘是被他害死的。”

明月升起,淡薄清辉撒向山间。

看着未婚妻一脸悲伤,韩学思心生怜惜,鼓起勇气将她抱坐到自己怀中,下巴抵在她瘦削肩头,轻声说道:“不要瞎想。”

墨翠没有反抗,转头看着救过她三回的俊俏男子,主动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韩学思得寸进尺,放在她腰间的右手向上移动。

“滚!”

墨翠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韩学思,冷声说道:“本姑娘入出云境之前,休想碰我。”

韩学思瞬间一个头三个大。

第十五章 韩家兄弟很忙

夜色已浓。

韩学思哼着小曲迈着两条长腿从苗地走回箜篌城后街的金银商行时,里面依然灯火通明。

贺奇峰和闻人一百正在湖边亭中斗酒,谁都不服谁,谢三省不情不愿的在边上做见证,菜没吃几筷子,倒是被二人灌了不少酒。

闻人一百大着舌头说道:“老贺,我和你说,谁要是喝酒动真元就娶不到媳妇。”

贺奇峰含混不清道:“还用你讲,我老贺走遍人族四国,什么时候喝酒动过真元?”

渐渐走近的韩学思心道前几天在临江仙喝酒你还干那事了,那么快就忘啦?

闻人一百看见韩学思,站起来一边招手一边说道:“九哥,过来一起喝。”

韩学思坐下后,看着谢三省说道:“怎么喝起来了?”

谢三省笑道:“两位爷刚才打了一架,未分胜负,说要在酒桌上分个输赢。”

闻人一百大声道:“未分胜负,老贺和我老一百一样厉害。”

贺奇峰哈哈大笑。

韩学思不用想也知道闻人一百打架打输了,心里不服才拉着贺奇峰斗酒,想要扳回一城。

闻人一百再次强调:“打了个平手,真的。”

韩学思不理会平时比谁都精喝多了比谁都傻的两个酒鬼,问谢三省道:“那几位爷干嘛去了?”

闻人一百抢着说道:“那几位爷忙着呢,老大去了镇海楼,老六去了武安王府,老七去了城主府,老八去了梅花门。”

“闭嘴。”韩学思狠狠瞪了他一眼,转头看向谢三省,满脸写着询问的表情。

谢三省点了点头。

韩学思扔下亭中三人,回了自己住处,躺在床上想了很多事情。

最先进入他脑海中的画面是在吊脚楼外的栏杆边,墨翠居然主动亲了他一下,他在黑暗中笑出声来。

四位兄长同时出动,去了不同的地方,是家族为了那件事情开始布局?还只是为了保证自己在这边的安全?

一时半会没想出来,他开始想别的东西——东吴军方有哪些高手?吴一极还会不会派浮影暗卫过来追杀?七大宗门里有谁入了天人境?有谁入了地仙境?如果重开山海堂,周公祠会不会出山?妖尊什么时候会死?是不是烧了阿房宫就可以解了那道天劫?……

想了很多,然后他睡着了。

……

韩养浩去了镇海楼,韩素婉坐在海边巨石上看完潮汐后在沙滩上见了他。

有海风吹来,海浪逐沙滩,海鸥起起落落叫个不停。

韩素婉有点意外,说道:“怎么连你也来了?传言都说小九最不得宠,他自作主张成个亲劳烦不动你这个家主吧?难道这个传言是假的,另一个传言才是真的,你老爹三百多岁了还想当皇帝?”

韩养浩笑道:“姑姑说笑了,是老太爷的主意,和太白门主和乾坤道人都沟通过,目的是为了人族少死人。”

韩素婉冷笑道:“有什么不同,到时候打退妖族,自然要党同伐异,那时候韩家自然会成为修行界领袖,顺便得张龙椅,多合适。”

韩养浩习惯性的摸了摸下巴,说道:“或许真的会是这样。”

看着大侄子摸下巴,韩素婉气不打一处来,甩起袖子对着他的脸抽了一下,气道:“摸了几百年也没见长出胡子。”

韩养浩很尴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韩素婉继续用清冷语气说道:“若是为了小九的事情,你白来了,我是他亲姑姑,自然会护他周全。若是为了那件大事而来,回去告诉你老子,镇海楼只是西南小宗派,帮不上忙,不过也不会站到另一边,让他放宽心。”

说完她快步向前,意思很明显,谈话到此为止。

……

箜篌城城主第五熊入主箜篌城后极少露面,在城主府里的一间静室画地为牢,已经很久没有看过太阳和月亮。

今天晚上,他居然出门了,手提一壶百年前亲手埋在枇杷树下的剑南老烧,顶着满天星光走出城主府,沿着长街从西门出了城。可能是太久没有出门的缘故,他一路走走停停,看见有的地方变了模样还会自言自语念叨两句。

伙计领着他走进飘香楼三楼面湖雅间的时候,先到的人已经等了他很久,正是大方门门主韩家老七韩海山。

韩海山起身拱手说道:“见过第五师兄,好久不见。”

已经一百五十岁有余、须发皆已花白的第五熊挥退伙计,将壶身还沾有鲜泥的酒壶放到桌上,示意韩海山坐下,然后笑着说道:“好酒来了。”

然后他拍开泥封,酒香迅速弥漫开来,他给韩海山和自己各自倒了一碗,浅浅抿了一口,然后说道:“好久不见?我们见过吗?”

韩海山说道:“三十年前在义渠草原围击妖尊时,我可就在你边上,你这老头给忘了?”

第五熊吹了下胡子,笑道:“想起来了,说吧,约我这个老头来所为何事?”

韩海山平静说道:“家父让我给第五师兄带句话——一百年到了。”

“没了?”

韩海山起身说道:“没了,小弟告辞。”

第五熊问道:“不喝一杯?”

韩海山摇头说道:“我不喝酒。”

第五熊看着他背影说道:“年纪轻轻,比我这个老头子还无趣。”

韩海山走后不久,第五熊还没有把第一碗酒喝完,一个中年胖子走了进来,使劲的嗅了嗅,说道:“好酒啊,老先生可否请在下喝一杯?”

第五熊缓慢摇了摇头,眯着眼睛看着他说道:“当然不行,你得买,一碗一万两。”

中年胖子拍胸脯道:“好说,有的是钱。”

第五熊说道:“有钱就有酒喝,来吧,小胖子。”

中年胖子连着喝了五碗,将剩下的酒全喝了,够劲,仍觉意犹未尽。

第五熊笑道:“给钱吧。”

中年胖子打了个酒嗝,眯眼笑道:“老先生,不是真要一万两银子一碗吧?”

第五熊起身说道:“当然,少一个铜板都不行,抽空把钱送到城主府。”

说完他转瞬消失不见,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中年胖子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揉了下眼睛,然后一屁股坐到地上。

……

入夜后的武安王府依旧灯火通明。

韩金银和武安王吴介在正厅中相谈甚欢,二人脸上始终带着笑意。

武安王吴介放下茶碗,微笑道:“韩六爷,本王知道你为何而来,咱们就别绕弯子啦,说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韩金银眯眼笑道:“王爷言重了,世子殿下和我九弟有点误会,在下只是过来解释一下。”

吴介点头道:“他们的事情本王是知晓的,不怕韩六爷笑话,犬子去箜篌城外的湖边打擂台是本王授意的,若是能和不老峰联姻,得到苗地相助,本王便可以从容西进,拿下南诏和大渝不在话下。”

韩金银说道:“王爷衷心为国,苍天可鉴。”

吴介摆手说道:“韩六爷就别笑话我了,到了咱们这份上谁不是只为自己?听说九公子已经向不老峰提亲成功?”

韩金银说道:“大哥从栖云城火速赶来,不老峰自然不好驳这个面子。”

吴介说道:“可喜可贺,那两孩子的误会也算不得什么大事,犬子已被禁足数日,韩六爷返回汤阴时把他一同带去吧,能在大方门中拜个师父再好不过。”

韩金银说道:“这样不好吧,世子殿下若是拜入大方门,怎么听都有点为人质的意思。”

吴介笑道:“韩六爷误会了,本王对鄂王兄的师门很是神往,自己这把年纪是去不了了,这才想着把儿子送过去,有人管束不说,说不定还能练出点名堂来。六爷的担心是多余的,就算他真是人质又如何?本王不想做的事情能因为顾及他的性命就去做?同样道理,本王想做的事情也不会顾及他而不做。大事面前,人命总是太卑微,哪怕是亲生儿子的命,不然戏文里哪来那么多大义灭亲?”

韩金银想了一下,然后说道:“既然如此,就照王爷的意思办。”

……

梅花门接连办了两场丧事,不过很快就恢复平常,在这里死人太正常了,门主稍有不高兴就会有人遭殃,已有多名侍女的脑袋像西瓜一样被他拍裂。

韩百草成天捣鼓丹药,很少打架,没有什么经验。

他在夕阳余晖将尽的时候走到梅花门山门前,扯着嗓子大声喊了一句:“我是来打架的。”

巡山的四名弟子听到声音走了过来,看见一位衣服前襟布满油渍、发髻盘的松松垮垮、浑身散发药味的瘦高个,以为他是被门中弟子抢了媳妇的附近山民,猜想他要么是脑子出了问题,要么是活不下去来求死的,没打算理会他。

韩百草又说了一遍:“我真的是来打架的。”

四位巡山弟子火气上来,一同抽刀向他砍去,杀人他们很熟练,不过杀的都是些无力反抗的普通人。

对方动手了,韩百草便知道如何办了,衣袖一挥,四人飞撞到山壁上,像是被拍死的蚊子,周围溅出一圈血迹。

他连着杀了四十一人,然后将已入圣域的梅花门门主给打伤了,若不是他跑得快,也逃不掉被拍死的下场。

人狠话不多,说的正是韩家八爷。

第十六章 成亲

十一月初一。

红日初升,天空湛蓝如洗,有微风吹入箜篌城。

宽阔可供八驾马车并行的长街上,一行人浩浩荡荡由西向东。

最前头是谢三省从广元郡两家大戏园里请来的吹拉班子,互相较劲,都在卖力吹奏,不想被对方压过一头。

韩学思穿着喜服策马在最前头,眼睛始终平视前方,脸上带着淡淡笑意。

他的心情很平静,眼前的事情很快就要尘埃落定,该想后面的事情了。

特地换了锦衣的贺奇峰和闻人一百骑马居于两侧,刻意落后半匹马的位置,二人都是及时行乐的主,笑得开心极了,不停向两边看热闹的人拱手,好像今天去苗地娶亲的是他们自己一样。

韩金银坐在轿子里,闭着眼睛双手不停的揉搓,像是有什么烦心事。

前几天刚做了一回杀神的药痴韩百草坐在马车里,居然在炼药。

后面跟着十数名金银商行的伙计,赶着五辆平板马车,上面放着几十口外形一个模样的箱子。

一行人起了个大早,却并不急着赶路,从后街的金银商行到湖边的那座门楼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

两位不老峰长老领着多名弟子在门外负责接待,身上的衣服明显是新做的,看起来很喜庆。

阳光照耀下的不老峰特别热闹,比两位公子成亲那时候热闹多了。

河边土路两边的树上挂着大红灯笼,从最西头一直挂到断坪涯山脚,相去十数里。

不老峰山脚的矮树上绑着红绸,迎风飞舞,煞是好看。

墨迪和两个儿子站在山脚迎客,全都穿着新做的暗红色衣服,在喜庆的气氛里极为应景。

三位不老峰的主人穿着喜庆,脸上始终带着笑,心底滋味却不如面上这般一致。

墨迪想得很远,想着以后自己成为苗地共主,是否要领着苗地儿郎陪韩家疯那一场,如果那个传言是真的的话?

长公子墨星罗起初听到妹妹将和韩家九公子成亲的消息时开心极了,那可是大陆第一世家,随便甩过来两本秘笈就够自己练了,除了秘笈其他好处肯定也少不了。当他从别人口中听说自家妹妹要求韩九公子入赘不老峰,心情立马由晴转阴,死丫头这是要干嘛?抢峰主之位吗?

二公子墨星图想得简单,妹妹得嫁良人,他很开心,据说妹夫境界高深,有机会要讨教一番。

尽管墨迪一直不喜欢打小就冷冰冰的女儿,对今天的亲事却是相当重视,花了大把银子,排场摆的极大,这可是不老峰耀武扬威的好机会,韩家送来那么多彩礼,也不能落了他们的面子不是?

确定下日子后,不老峰派出多名弟子,喜帖遍洒苗地,其他三家宗门的头面人物和出色弟子全都收到了邀请,大大小小一百多个苗寨全在邀请之列。

这些人正带着贺礼从水陆两路赶来不老峰,络绎不绝,让三位迎客的不老峰主人疲于应对。

西边路上有不老峰弟子赶着两辆马车过来,一人朗声叫道:“东吴武安王府,箜篌城城主府,镇海楼贺礼到。”

他的声音不算很大,却像一道惊雷投入人群中,客人们纷纷议论。

墨迪走上前去,问道:“怎么回事?”

那名弟子说道:“送礼的人将东西放下后便回去了。”

墨迪点了点头,心道:终究还是韩家的面子大。

有悦耳乐声传来,愈来愈近,然后有爆竹声响起。

不用猜也知道是迎亲队伍来了,被请到各处喝茶的客人们纷纷涌向山脚,想看看不老峰的新姑爷是何模样,有传言说韩家九公子丰神如玉,和墨翠小姐是极为登对的璧人,不知道是真是假?他们也想知道同来迎亲的会是韩家的哪位圣域高手,苗地终归太小,至今未有修行者进入圣域,都想看看入了圣域是何等样的高人风范。

新姑爷果然长得俊,边上那两位年轻公子同样气宇不凡,不知道是否已经婚配。轿子里下来的人像个富家翁,马车上下来那位看着实在有些邋遢,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圣域高手?

韩学思翻身下马,向墨迪恭敬行礼,说道:“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墨迪点了点头,然后迎向走过来的韩金银和韩百草,挥手说道:“韩六爷,韩八爷,快请。”

“咦,大爷和七爷呢?”

韩金银不情不愿的向九弟的老丈人行了个晚辈礼,瞎编了个理由说道:“妖域增兵洛阳城外,大哥和老七赶过去增援了,喝完喜酒我也要赶回去”

墨迪皱眉道:“大事耽搁不得,快里边请。”

闻人一百拉了拉贺奇峰的衣袖,小声说道:“九哥这老丈人是不是忒有点势利眼,看见咱们招呼都不打,看见那两圣人就冲了上去,小爷我好歹是天榜第四的高手,难道不值得尊重一下吗?”

贺奇峰小声说道:“你就算了吧,没看见他亲女婿都被无视了吗?”

二人的对话被他尽收耳底,只能苦笑摇头,向眼前的两位年轻人拱手说道:“见过两位兄长。”,然后向人头攒动的客人行礼。

中午不是正席,尽管菜肴很丰盛,也没有出现大规模斗酒的壮观景象。

吃完午饭,韩学思一人登山,得到允许后走上吊脚楼二楼。

墨翠穿着喜服坐在窗前,头上和脖子上戴着沉重银饰,只有梁心陪在一旁,再无其他人。

梁心笑着说道:“姓韩的,今天人模狗样的。”

韩学思皱眉道:“今天成亲,怎么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

梁心收起笑容,想要说什么,被墨翠看了一眼,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韩学思走到墨翠身后,看向远处的山峰,平静说道:“实在不行,跟我回栖云城。”

墨翠没有回头,笑着说道:“韩公子,麻烦你先弄清楚,是你入赘不老峰,可不是本姑娘嫁你。”

她难得有心情开次玩笑,韩学思却没心情接茬。

梁心在一旁说道:“就是,以后在这边可要夹起尾巴做人,别给咱们翠儿惹祸。”

韩学思冷笑两声,没有答话。

……

暮色四合之后,路边的大红灯笼全部被点亮,像是两条长龙。

鞭炮燃放完毕,韩学思和墨翠拜完天地后被送入洞房,有弟子立马进来将正厅收拾出来,摆放桌椅,然后快速布菜。

一名理事弟子扯着嗓子喊了开席二字,便开始了。

正厅里摆了四桌,外面宽大的院子里有十几桌,其余的客人都被安排在各处院落中。

韩金银兄弟自然被安排在主桌,贺奇峰和闻人一百沾了光也陪在边上,然后是墨迪夫妇和他的两个儿子,空出两个座位是留给两位新人的。

正厅里的另外三桌坐着来自水光溪、月亮门和断坪涯的客人,就算没有坐满也没有别的人硬凑过来。

苗地和中原习俗不同,入了洞房的新人是要被请回来敬酒的。

二人回到厅中的时候,闻人一百已经喝多了,同样作为酒鬼的贺奇峰也已经喝多了。

喝多的当然不止他们两位。

两位新人拜堂那会,所有人都明白了,韩九公子是入赘到不老峰的。

这个话题很具爆炸性,不过没喝多前没人好意思提起。

客人数百名,自然有酒量差也有酒品差的,也有两者皆差的。

院子里不知道是谁含糊不清问了一句:“堂堂韩家九公子怎么会入赘到苗地来?”

有人扯起话头,便聊开了。

韩学思和墨翠挨桌敬酒回到主桌,水光溪那桌一名穿着浅蓝扎染衣服的苗人青年站了起来,远远说道:“墨翠妹妹,咱两喝一杯,虽然没能做成夫妻,多少应该还剩点情分吧?”

墨翠脸色难看,转头看向韩学思,发现韩学思正盯着说话的人。

墨星罗站了起来,指着那人说道:“高九斤,喝多了别乱嚼舌根。”

高九斤放下酒杯,翻了个白眼然后说道:“怎么?有人敢做还不敢让我说吗?你问问你妹妹,五年前她自己做过什么,是不是和本少爷拜过堂?”

高九斤边上一位中年站起身,将高九斤拉着坐下,然后脸上没有一点歉意的道歉:“诸位,实在不好意思,高公子喝多了,胡说罢了。”

墨翠拉着韩学思的胳膊,不自觉的用上了力,韩学思转头向她淡然一笑。

主桌上的人脸色都很难看,除了韩百草,他好像没有听到刚才的话,仍在挥动筷子夹菜。

墨翠眼中泛着泪光,拉着韩学思坐下,然后在他耳边轻声说:“等会向你解释。”

月亮门的人正在幸灾乐祸,见没热闹看了,各自又喝了起来。

不料那高九斤又站了起来,看着韩学思说道:“韩公子,要不咱们两喝一杯?”

墨星罗本就没有坐下,墨星图也站了起来。

墨迪眯起眼睛看着高九斤说道:“高公子,你是来闹事的吗?”

高九斤语气不善说道:“闹事又怎样,以为我水光溪怕你不老峰不成?”

墨迪冷声道:“明白了,今天是小女大喜的日子,这笔账以后再算,星罗,送客。”

韩学思叹了口气,目光对上贺奇峰,轻轻的摇了摇头。

贺奇峰也摇了摇头,站起身后手中已经握着分水剑,一个转身便要砍下。

闻人一百从来不怕事大,立马说道:“贺公子,朝天一剑千万不能在这里使出来。”

贺奇峰一剑直指高九斤,狂暴真元倾泻而出。

韩金银强忍住杀人的冲动,觉得今天是大喜日子,不宜见血,于是轻轻挥了挥手。

高九斤边上的中年人起身后,挥动衣袖挡下已经所剩不多的真元,却还是倒退两步。

贺奇峰依旧用剑指着高九斤,冷声说道:“不是六哥挡了一下,你们都得死,今天是我兄弟大喜日子,谁闹事,谁死。”

“星罗,送客。”墨迪又说了一遍。

水光溪一桌人哪里还敢多待,灰溜溜的走了。

韩学思端着酒杯走了过去,拍了拍贺奇峰的肩膀说道:“兄长,喝一杯。”

贺奇峰收起分水剑,搂着韩学思肩头说道:“自然要喝一杯,礼物早给你备下了,一会拿给弟妹。”

闻人一百端着酒杯凑了过来,笑着说道:“我也准备了礼物。”

韩学思笑道:“你还是小孩子,九哥哪能要你礼物。”

闻人一百不悦道:“什么小孩子,本公子可是星辰榜天榜排名第四的高手。”

“闭嘴。”韩金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坐在断坪涯一桌的梁心笑意盈盈看着闻人一百,心想难道他真是天榜排名第四?

第十七章 筵席终将散

热闹终归有尽头。

散席后,宾客很快散尽,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韩金银和墨迪聊了好一阵子,一直板着脸孔,直到最后才露出笑颜,他笑着说道:“不出一年,还有大礼相送。”,墨迪陪着笑,很有宾主尽欢的意思。

韩百草要在苗地多留一阵子,已被弟子领去客舍。

韩金银走到院子里,看了面带笑意的韩学思一眼,心想老太爷说的果然不错,兄弟九人里面这小子心最大,冷声说道:“别再给韩家丢脸。”

韩学思冷声回了一句:“不用你教。”

韩金银冷哼一声,然后冲天而起,瞬间消失不见。

原来圣域高手真的可以飞天遁地,墨家兄弟二人至今没有出过苗地,没有见过圣域高手飞来飞去,全都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贺奇峰从空间法器中取出两个外形一样的锦盒,将小的递到墨翠面前,笑着说道:“弟妹,礼物。”

闻人一百接过大出许多的锦盒递给韩学思,贱兮兮笑道:“九哥,礼物。”

二人同时打开锦盒,是两颗夜明珠,小盒子里的那颗有拳头那么大,大盒子里的只有鸡蛋大小。

韩学思拿着大盒子砸向闻人一百,不料他和贺奇峰已经拔地而起,升到数丈高时折向南快速飞去,“哈哈哈哈……”

抬头看向空中,刚才被惊着的兄弟二人又被惊了一遍。

韩学思抬手准备将夜明珠扔向空中二人,被墨翠拦下了,她极为罕见的柔声说道:“能换好多银子的。”

墨迪收回视线,看向女儿女婿说道:“不早了,你们回去歇息吧。”

韩学思本想和大厅门口杵着的那几位打个招呼,没来得及便被墨翠拉走了。

“老贺,咱们去哪?”

“闭嘴。”

刚才高手风范十足的两位年轻公子撞到一起,噗通两声,先后落入盘溪中间。

墨星罗看着门口,不悦道:“都成亲了,还那么没规矩。”

墨迪冷声说道:“多嘴。”

墨星图瞬间觉得很开心。

韩学思用夜明珠照路,牵着墨翠的手缓慢登山。

走过很多级石阶,墨翠停了下来,挣开韩学思的手,低声说道:“那件事你不想知道吗?”

韩学思重新牵起心上人的手,柔声说道:“有什么好问的?”

二人继续登山,墨翠缓慢说道:“阿娘去世不久阿爹便娶了那个女人,处处向我刁难,自作主张把我许配给高九斤,阿爹也不管,那时候我只有十八岁,从来没有修行过,只能嫁过去。表姐知道我不甘心,在洞房里打晕高九斤,把我带回了断坪涯,我在断坪涯修行三年,然后和表姐外出游历,之后便遇到了你和贺公子。”

韩学思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墨翠很意外,问道:“你不生气?”

韩学思说道:“生气,下次那姓高的再嚼舌根被我听到就没今天这么好下场了。”

墨翠哦了一声。

韩学思饶有兴趣问道:“那时候若是嫁我,你会逃走吗?”

墨翠认真想了一下,然后说道:“不知道。”

韩学思佯怒道:“生气了。”

“这件事以后不许提。”

“知道啦。”

洞房,自然是要一起睡的。

墨翠在卸妆,韩学思心思飞动,心想今晚怎么也要离楼兰再近一步。

只有一张床,墨翠红着脸揭开被子倚着床头坐下,韩学思坐在床边脱靴,被她一脚踹了下去,“提亲那天我和你说过的,你去楼下睡。”

韩学思扶着床沿,嬉皮笑脸说道:“洞房花烛夜,让我睡楼下,不合适吧?”

“那你睡地上。”

“哈哈哈……”

有笑声从窗外传进来,不用想也知道是贺奇峰和闻人一百那两货。

墨翠警觉的坐了起来,韩学思走到窗前将原本开着的窗户关了起来,然后说道:“赶紧滚去客舍,明天中午请你们喝酒。”

闻人一百笑着说道:“就不滚,六哥派我们来的。”

韩学思说道:“不滚是吧?那我让谢三哥放出风去,说南海派贺公子有龙阳之好,只喜欢男人,说大方门闻人一百在星辰榜的排名是花八万两银子买来的。”

“算你很,风紧,扯呼。”

墨翠关切的问:“走了吗?”

“走了。”

韩学思软磨硬泡好一会,在他发了个毒誓之后,墨翠才同意让他睡床上。

窗外有风吹起,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恰好和虫鸣声相和。

过了一会。

“风筝儿,你冷吗?我抱着你睡吧?”

“滚!”

又过了一会。

“风筝儿,好热啊,要不把衣服脱了吧?”

“滚!”

过了好一会,墨翠突然哽咽道:“对不起。”

韩学思扳过她的身子,将她搂入怀中,拍了拍她的头轻声说道:“快睡吧。”

……

天刚蒙蒙亮,韩学思被墨翠叫醒。

憋了一夜已经很受伤的韩公子更加受伤,不情不愿的起床跟着墨翠去给老丈人请安。

山脚那座大院子正厅中,墨迪和从月亮门嫁来不老峰叫做奚嫦的女人正襟危坐,墨星罗墨星图两对夫妇分坐左右。

“岳父大人,喝茶。”

韩学思和墨翠先向墨迪敬茶。

“跪下。”墨星罗在一旁语气不善说道。

韩学思嘴角牵动,墨翠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另一名丫鬟端着木盘托着两杯茶走过来,韩学思端起茶杯,看了奚嫦一眼,突然说道:“贺公子叫我了,风筝儿,走吧。”,说完他拉着墨翠不急不慢的走了出去,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顶着不老峰正牌峰主夫人的奚嫦气急败坏,挥手将丫鬟手中的木盘打落,盯着墨迪咬牙切齿说道:“这就是你好女儿找的好女婿,你也不管管。”

“妇道人家,管那么多干什么?”

墨迪说完拂袖而去。

奚嫦一脸错愕,死死盯着丈夫背影,好像刚认识一般。

这次不光是墨星图,连墨星罗也很开心。

走到院外,墨翠睁开韩学思的手,恢复以往的冰冷模样问道:“真是贺公子在叫你?”

韩学思笑道:“当然不是,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那个女人,按道理该叫声岳母,叫了你肯定不开心,索性溜之大吉。”

墨翠有点感动,不过不怎么会表达,只是哦了一声。

韩学思说道:“现在去找他,喝顿酒,然后送他上路。”

不老峰西面山脚有个小集镇,只有一条街,最东头有一家小酒馆。

韩学思二人坐在凉棚下等了很久,才看见重新穿上黑衣的贺奇峰和闻人一百慢悠悠的走过来。

贺奇峰远远说道:“宴无好宴,贤弟这是要下逐客令了。”

韩学思笑道:“正是如此。”

闻人一百坐下后豪迈说道:“老板,好酒好菜尽管上,九哥有的是钱。”

墨翠看着韩学思,好奇问道:“他是你弟弟吗?”

哪用别人介绍,闻人一百笑着说道:“小弟闻人一百,是韩家老爷的关门弟子,也是师娘的干儿子,这才叫他九哥。”

贺奇峰故意叹了口气,然后说道:“韩伯父造了哪门子孽,摊上这么个不靠谱的关门弟子。”

韩学思附和道:“谁说不是呢?师门不幸。”

闻人一百当然不依,一本正经说道:“本公子可是星辰榜天榜排名第四的高手,年轻有为,将来必进圣域,定会光耀大方门。”

墨翠看着他,不急不慢说道:“他们和你开玩笑的。”

“哦。”

韩学思和贺奇峰哈哈大笑。

酒菜上桌,三人边说边聊,墨翠没动筷子,静静坐在一旁。

韩学思放下酒杯,看着对面的贺奇峰问道:“兄长,有什么打算?”

贺奇峰早有打算,说道:“先回南海一趟,然后去书香楼。”

闻人一百老气横秋说道:“老贺,你真要把余清音娶回家么?他可比你大上差不多十岁。”

贺奇峰淡然道:“大点怎么了?”

墨翠突然说道:“我就比韩学思大三岁。”

韩学思挠头道:“我怎么不知道?”

墨翠说道:“怎么,你后悔了?”

“没有,保证没有。喝酒,喝酒。”

三人又干了一杯。

韩学思感慨道:“不知下次聚在一起喝酒,要到什么时候。”

闻人一百笑道:“老贺又不是立马去死,想来就来呗。”

“闭嘴。”二人异口同声说道。

“当我没说。”

贺奇峰看着韩学思,心想你小子定然要在温柔乡里待上一段时间,那件事情只能我先来做了,说道:“如果事情顺利,我便去雪原找你四哥。”

风波亭事件过后,韩学思的四哥韩修齐领着长生军旧部从妖族手里夺回洛阳城,以那座闻名天下的雄城作为大本营,有机会便会领兵北进。

韩学思苦强颜欢笑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喝酒。”

喝了一杯又一杯,三个人全喝多了,然后趴在桌上睡觉。

韩学思醒来时已是下午,墨翠仍在边上,那两人却已不见。

“人呢?”

墨翠一脸不悦说道:“你那个名字奇怪的弟弟送贺公子去了。”

韩学思起身说道:“那回去吧。”

墨翠扶着他,低声说道:“以后不要喝酒了,好吗?”

“知道了。”

第十八章 万事开头难

韩学思很开心,因为有佳人相伴,墨翠始终挽着他的胳膊,在他看来很有小鸟依人的感觉。

墨翠一如既往的冷着脸,她不喜欢听肉麻话,也不喜欢像现在这样亲昵,不过没有办法,他真的喝多了。

韩学思一袭白衣太过扎眼,墨翠天上仙子一样耀眼,来往行人全都会停下行礼问好。

墨翠就当没听见,她一向如此,韩学思有点迷糊,也没做理会。

总有心胸狭隘的,在肚子里嘀咕:一个从来没被重视、拜过两次堂、空有名头的大小姐,一个更加不被重视的上门女婿,神气什么?

墨翠五年前拜过一次堂不是什么秘密,整个苗地都知道,韩学思不受家族重视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玩意传出来的,以极快的速度在不老峰传播,周边的很多人都听说了。

二人在山脚遇到背着双手的墨迪,韩学思含糊不清的和他打了招呼,墨翠冷着脸叫了声阿爹。

看着走路都不太稳的女婿,墨迪皱着眉头责备道:“大白天喝那么多酒干什么?”

墨翠不悦道:“小九和贺公子情同手足,给他践行,就多喝了几杯。”

墨迪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二人背影说道:“再过三月便是断坪涯的摘桃会,等他清醒了和他说一声,去不去你们自己决定。”

“知道了。”

墨翠自小和阿爹就不亲近,阿娘去世后对他更加疏离,哭求他不要把自己嫁给高九斤无果之后,没成仇人就不错了,有时候见面话都不讲,二人都已习惯。

二人用了很久才将山路走完。从寒酸小酒馆走到半山之上的气派吊脚楼,墨翠始终扶着韩学思,一句怨言都没有说过。不仅如此,她还扶着韩学思躺下,喂了他半杯凉茶,帮他掖好被角,拍了两下后温柔的说了声睡吧,像极了贤惠持家的小媳妇。

韩学思很开心,开心的睡着了。

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醒来后,发现自己睡在一楼大厅的地上,韩学思很不开心,新婚燕尔,就这待遇吗?

“醒来迟了,没给你留早饭。”墨翠正坐在窗边喝茶。

韩学思起身后绕过桌子从落地窗走出去,一条腿跨过围栏,看着墨翠恐吓道:“我是你夫君,你不能这样对我。”

“跳吧。”墨翠努了努嘴。

韩学思不敢跳,在墨翠对面坐下,伸长脖子说道:“风筝儿,你不能这么对我。”

墨翠盯着他说道:“之前你答应我的,让你睡楼下是为你好。”

韩学思说道:“传出去多不好听。”

墨翠轻描淡写道:“已经传出去了。”

韩学思瞬间觉得头大,真想跳下去清醒一下,可他无法使用真元,跳下去会摔碎的。

看着夫君的憨傻模样,墨翠微笑道:“别闹了,有正事和你说,再过三个月断坪涯三年一度的摘桃会就开始了,你要不要参加?”

哪里是我在闹?分明是你虐待亲夫。

韩学思说道:“摘桃会是个什么玩意?比谁摘的桃子又大又多么?”

墨翠白了他一眼,然后说道:“到时候不老峰、水光溪和月亮门都会派出出色弟子前往断坪涯参加摘桃会,无非就是比试,胜出的可以留在断坪涯修行,也可以为宗门获得更多资源。”

韩学思说道:“费那事干嘛?断坪涯能赏下什么稀罕货?需要什么本公子给你们好了。”说完他从腰带上解下方天印放到炫耀一般放到桌上。

墨翠说道:“不光是为了那些,和脸面有关的,你去还是不去?”

韩学思打量着她说道:“要夫君给你长脸么?”

墨翠冷声道:“别给我丢脸就行了,你的真元被封了,打算怎么办?”

韩学思笑道:“想好了,先把刀练好。”

墨翠知道自己在修行方面大不如他,也就没多说什么。

韩学思看着墨翠说道:“有云珠相助,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入御风中境了。”

“哦。”

韩学思说道:“夫君我得先熟悉一下不老峰,晚上回来查看你的修行情况。”

墨翠说道:“晚上你还睡这里。”

韩学思说道:“没得商量么?”

墨翠说道:“看本姑娘心情,心情好了就让你上楼。”

韩学思想要振一振夫纲,拂袖而去,刚走下数十级石阶,就看到闻人一百倚在一棵树上抬头望天,气不打一处来,远远说道:“你个小王八蛋,是不是又来听墙根?”

闻人一百霜打的茄子一样,斜眼看着他说道:“九哥,我好饿,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饭。”

韩学思的气消了一半,奇道:“没人叫你吃饭吗?”

闻人一百摇头道:“我住在客舍里,没人来叫,我也不好意思凑过去。”

韩学思眯眼道:“没用的东西,平时喊打喊杀的本事都哪去了?走,喝酒去。”

二人又去了那家寒酸小酒馆,被从床上叫起来的酒馆主人看在银子的份上没有开口骂人,一边张罗饭菜一边心里嘀咕,墨峰主多好的人那,运气怎么这般不济,摊上一个不听话的女儿也就算了,还摊上了只知道吃喝的废物女婿,也就长得好看点,看来传言说的一点都不错,若是他被家族重视,能到这山沟里当上门女婿?

闻人一百果真饿坏了,猛一通狼吞虎咽,把自己给吃噎着了,惹来韩学思一顿数落。

二人分了一壶米酒,吃完便付账走人。

在不老峰山脚,又遇到了背着双手的墨迪,他依旧皱着眉头说道:“怎么又喝酒了?”

韩学思嬉皮笑脸道:“小酌了两杯。”

墨迪心想当初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了,这小子气息全无,和之前相见时大不相同,怎么看都不像已入出云境的高手,难道之前是借住某种法器营造出来的假象,怪不得提前让那十五人退出了,原来是擂台上打不赢啊。

韩学思看着沉思的老丈人说道:“岳父大人,小婿想参观一下不老峰,在外面结仇太多,那些人杀过来我得知道怎么跑路。”

墨迪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一颗心还是悬起来了,向正在走过来的二儿子招手说道:“星图,过来,带你妹夫到处参观一下。”

墨星图领着二人走了,留下墨迪一人在风中凌乱。

不行,得向那丫头问个清楚。

五年后,不老峰峰主墨迪又一次登山。

背着双手的半百老人一边走一边想:是不是韩家早就定下的图谋,将最没出息的公子送入苗地,其他人放开手轰轰烈烈干一场,就算全死了还能有骨血存续。吴画师把风筝儿的画像传遍了箜篌城,想必金银商行里的人也看到了,韩学思这小子贪图美色,挖空心思知道了风筝儿的行踪,假意找人行刺,然后再来英雄救美的戏码,傻闺女就这样被骗了。

墨迪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要不然堂堂大陆第一世家怎么会同意嫡系公子做上门女婿?那四位圣域高手一起过来提亲分明就是来吓人的,尘埃落定之后那两位便打道回府了,现在留下一位在苗地飘忽,分明是要保那小子周全。

就在老丈人在山道上发挥无穷想象力的时候,韩学思在二舅哥的引领下走进一处演武场,长宽皆有数十丈,由青石板铺就,此刻正有数十人围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

一行三人走了过去,有人看见二公子立马叫了一声,本来想叫声姑爷的,想了想还是算了。

弟子们纷纷向墨星图行礼问好,对边上的韩学思和闻人一百故意视而不见,直到墨星图向他们介绍韩学思的身份才不情不愿的叫了声姑爷,好字都懒得带。

韩学思不以为意,笑着问道:“这是在干嘛?”

墨星图解释道:“这些都是今年新进弟子,正在测力,能打开这两石弓,才能正式拜师修行。”

韩学思点头道:“原来如此。”

在场的新弟子都听过关于韩学思的传言,纷纷笃定他是个不学无术的水货,看着他那弱不禁风的模样,有弟子起哄道:“姑爷出身大陆第一世家,肯定是修行高手,要不给我们露一手?”

墨星图笑道:“姑爷境界高深,别说拉开这张弓,就是徒手把弓身劈开也没什么好炫耀的,别起哄啊。”

“露一手吧,不然我们怎么知道姑爷有多厉害。”

墨星图原本听说妹夫境界高深,甚至超过父亲,见面之后大失所望,体内没有一点真元波动,不仅如此,还是个没有血性的软骨头,同意入赘不老峰不说,成亲当晚被高九斤那般羞辱竟然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笑意盈盈看着韩学思说道:“要不你露两手?”

韩学思本不想多事,被二舅哥这么一说,心情瞬间不爽,走过去拿起弓,轻轻一拉,弓背折断,弓弦同样从中间断开,看得在场的新弟子一个个目瞪口呆。

闻人一百摇头道:“九哥什么境界?拉这玩意只会浪费银子,可惜啊。”

有人不服气,拿过来一张两石弓,说道:“刚才二公子说姑爷能徒手切开弓背,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韩学思看着二舅哥说道:“要是再露一手,可又要毁掉一张弓。”

墨星图笑道:“无妨,这点散碎银子咱们不老峰还是出得起的。”

“好。”

话音刚落,那名弟子手中的两石弓从中断开,切口极其平整。

除了闻人一百,每人看清韩学思是如何出手的。

墨星图也被惊住了,看来传言不可信啊,得重新审视这位妹夫。

弟子们散开后,韩学思看着墨星图说道:“看来这里的人都不欢迎我。”

墨星图没有否认,苦笑道:“万事开头难嘛,不必放在心上。”

第十九章 风雨满城

韩学思又不傻,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受欢迎,想到出家的三哥,一时有点失神,喃喃道:“这样吗?”

闻人一百回头扫了那帮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新弟子一眼,心道:他娘嘞,分明是有人到处传九哥的坏话,这帮大傻子才这般态度,等着吧,等会老子就去找九嫂告状。

他知道韩学思心大的无边无际的,向来把脸面这种别人不惜用鲜血和生命去守护的东西当成白纸,谁想画就画两笔,就算把那些听来的传言和他说了也没用,所以他打算去找墨翠。

墨翠正在聆听阿爹的“教诲”,听得频频皱眉,有时还会翻白眼,听完后只说了一句:“小九对我很好,这就够了。”,她很清楚韩学思是什么样的人,不然也不会在不知晓他身份背景的情况下就下决心嫁他,对阿爹奇思妙想的种种猜测一句都不信,因为要他入赘这个要求是她自己提出来的,事先没有和任何人商量过。

墨迪好不容易开诚布公和女儿说了那么多话,她却爱答不理的,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出了苗地去了箜篌城。

看到韩学思露了两手毁掉两张弓后,墨星图对韩学思又有改观,言语中不自觉亲近了几分。传言真的不可信,不老峰二公子暗自感叹,心里苦笑不已,眼前的闻人公子和那位黑衣贺公子都是能飞来飞去的高手,妹夫能和他们打成一片,能像传言里说的那般不堪?

墨星图领着二人逛遍了半座山,毫无保留的细致讲解,最后去了书舍,就是放书的地方,大宗派称之为藏书楼,金光寺里称其为藏经阁。

书舍很气派,依山而建两层竹楼,纵深都很可观,前面是一大片平台,明显是人力开凿出来的,一圈围栏呈扇形,上面立着数十张石头雕刻出的矮几,居然和平台连城一体,可见当初花了不少功夫。

一名约莫三旬的苗人青年坐在书舍门前的竹椅里打着盹,腰间挎着一柄弯刀,还有一个酒葫芦,腿上放着一本翻了一半的蓝皮线装书。

墨星图介绍道:“这位是许川师兄,负责书舍的日常事务。”

那人听到声音,眉梢动了两下,缓慢睁开眼睛,看见墨星图,几不可见的点了下头算是招呼,看到两位在苗地显得格格不入的山外人,立马想起早上听到的传言,坐直身体后看着身形靠前的韩学思说道:“你就是师妹的新姑爷?”

韩学思笑道:“正是,许师兄,你好。”

许川冷声道:“很好,有机会找你切磋一下。”

墨星图知道许川对墨翠一直念念不忘,几近成痴,却又不好当面点破这层窗户纸,笑而不语。

谁料韩学思来了一句:“我现在有空。”

闻人一百在一旁幸灾乐祸,脸上的表情好像在说让你装啊,被将军了吧?

许川站了起来,将线装书放到竹椅上,左手握住刀柄,说道:“观众太少,等哪天人多的,我要当他们的面击败你。”

韩学思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懒得去想,说道:“我等着。”

许川不用想也知道三人来意,嘴角微翘说道:“新姑爷这是要参观书舍?”

韩学思看了二舅哥一眼。

墨星图说道:“无妨。”

韩学思迈步走了进去,闻人一百却被拦了下来,许川说道:“韩公子算是半个不老峰的人,你连半个都不算,请留步。”

闻人一百本来就不稀罕,翻了个白眼然后说道:“你以为本公子稀罕吗?”说完转身就走,故意卖弄身法,只用数步就到了平台边缘,脚尖在栏杆上一点,飘落而下,极为潇洒。

韩学思在书舍中随意踱步,不时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翻看,都是些入门功法,要么就是苗人前辈留下的修行心得之类的笔记,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稀罕货。

墨星图在旁相陪,微笑道:“不怕你笑话,不老峰只是小宗门,没几本拿得出手的。”

韩学思点了点头,郑重说道:“若是岳父大人不介意,我倒是可以为这书舍添上几本书,权当锦上添花。”

墨星图心中暗喜,不过面上依然波澜不惊,笑着说道:“这个要看阿爹的意思,见面了我问问他。”

“好说。”

闻人一百沿着曲折山路快速登山,去吊脚楼找墨翠告状。

“九嫂?”

“有事么?”

“大事!”

“进来吧。”墨翠犹豫之后说道。

闻人一百吹牛打架都是好手,对于人情世故连墨翠都不如,大大咧咧坐在她对面,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喝完之后说道:“九嫂,这两天你有没有听到山下人是怎么编排九哥的?”

墨翠心想我怎么会知道,“怎么说的?”

闻人一百气道:“他们说九哥是个不会修行只会吃喝的废物,为了避祸才来不老峰当上门女婿,还说韩家要图谋不老峰和整个苗地,气死我了。”

墨翠终于知道阿爹为什么过来和自己说那一大通话,想必也是听了那些传言,冷冷说道:“知道了。”

“哦。”

“还有事?”

“没了。”闻人一百下山了,半路遇到了一个胖子。

墨迪去见了林甲,不过这次不是在湖边的飘香楼,而是在城中的临江仙。

他不喝酒,林甲会喝上几杯,他以茶代酒相陪。

二人坐在雅间里,林甲吃的正欢,墨迪一筷子没动。

林甲放下酒杯,笑眯眯说道:“兄长这是又遇到难事了?唉声叹气的。”

墨迪说道:“还能因为什么?”

林甲问道:“还是为了韩九公子?”

墨迪点了点头,说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林甲又喝了杯酒,笑道:“兄长定然多虑了。”

墨迪说道:“我倒希望是我多虑,也不知道是哪个嘴损的玩意传出来的,现在不老峰都在议论小韩,说他不学无术只知玩乐,同意入赘不老峰一来是贪图美色,二来是躲入深山避祸,还说什么韩家图谋苗地,传的有板有眼,我能不着急吗?”

林甲沉思一会之后说道:“兄长又急糊涂了,韩九公子境界如何不用我多说吧?”

墨迪皱眉道:“也许咱们都看走了眼,那小子现在体内毫无真元波动,和擂台上那会相比简直就像两个人。”

林甲心想纸终归保不住火,说道:“小弟和你说实话吧,是这么回事,韩九公子闹事的本事兄长也是见识过的,韩家有位大人物怕他在苗地给你捅娄子,把他的修为封了,气势自然不能和打擂台那会相比。”

墨迪立马问道:“此话当真?”

林甲点头说道:“提亲那天韩六爷特地找了师父,让师父务必要保证韩九公子的安全,你也知道想弄死他的人不少。”

“有多少,让我心里有个底。”

林甲向他努了努嘴,不怀好意道:“把酒喝了告诉你。”

墨迪求知心切,真的喝了杯酒。

林甲很满意,笑道:“韩九公子和南海小霸王在妖域星云城外杀掉第九妖将的事情在修行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妖域里有不少大人物想杀他,两年前他在临安城砍掉浮影暗卫统领吴一极的一条胳膊,吴一极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肯定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因为擂台的事情他得罪了多少人,那些人暗中多少会做点手脚。”

墨迪本来头就大,听了之后更大。

林甲说道:“这几天还有一个关于你那宝贝女婿的传闻,你没听说吗?”

“什么?”

林甲轻挥衣袖,雅间窗户打开,楼下大厅的嘈杂声瞬间传了进来。

那些人嗓门大极了,生怕坐在角落里的人听不见。

“诸位,那件事听说了吗?”

“是不是关于刚入赘不老峰那位韩家九公子的事情?”

“不然呢?还有什么比那件事更劲爆的?”

“快说说。”

“你们知道为什么堂堂韩家九公子要入赘不老峰这等苗地小宗门吗?”

有人答道:“还不是因为不老峰那位大小姐美若天仙,英雄难过美人关那。”

“你知道个锤子,听老兄我细细道来。东吴那边刚有消息传过来,说韩九公子两个月前在江左犯下了大案,贪图梅家少奶奶的美色,将其先杀后奸,哦,不对,应该是先奸后杀,还将梅家灭了门。东吴朝廷已经盯上他了,韩家虽然是大陆第一世家,背后又有大方门,那也不敢得罪东吴朝廷啊,于是想了这个办法,让他入赘到不老峰,毕竟苗地和外界隔绝,东吴朝廷也不好贸然进入十万大山办案。”

“原来是这样,看来这韩九公子果然和传说的一样,是个废物。”

“虽说传言不可信,但也不可能全是空穴来风吧?”

你一言,我一语,他又来一句,热闹极了。

墨迪挥手将窗户关上,同时将那些声音隔绝开来。

林甲盯着他问道:“这些都是流言蜚语,兄长相信吗?”

墨迪说道:“那小子还不至于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情。”

林甲点头说道:“证明兄长对自家女婿还有点信心,放心吧,不是真的,是浮影暗卫派人散出的谣言,只是为了给韩九公子和韩家抹黑。”

墨迪叹气道:“与这个比起来,山里那些流言不值一提。”

林甲起身笑道:“走吧,师父他老人家知道你会来,在府中等着呢。”

墨迪笑道:“那不能空手去,得带点礼物。”

“那是自然。”

第二十章 风起何处

城主府。

不再画地为牢的箜篌城头号人物第五熊正在院子里浇花,手里提着个锡壶,浇得很认真,倒出去一半才发现壶中是酒,喝了一口后自言自语说道:“可惜,可惜,浪费了好些。”

林甲领着提着两壶酒的墨迪走进院子。

第五熊放下酒壶,歪着头看向二人,目光落在墨迪脸上,为老不尊笑道:“墨小子,你还没死啊?”

墨迪满脸尴尬,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林甲知道师父是顽童心性,早已习以为常,笑道:“师父,墨师兄特地来看你老人家,还带着礼物。”

第五熊看见墨迪手中提着两壶酒,立马笑道:“墨小子,为师素来喜欢开玩笑,你肯定不会放在心上。”

墨迪放下酒壶,笑道:“师父心性洒脱,徒儿羡慕不来。”

第五熊将两壶酒拿到自己脚边,立马翻脸不认人,“怎么?为师骂的有错吗?三十年白米饭吃下肚,你小子才出云境,力气都浪费婆娘肚皮上了吗?真给为师丢人。”

墨迪老脸一红,低头说道:“弟子天赋平平,精进缓慢,不像林师弟一日千里。”

第五熊冷哼一声道:“一路货,哪个不给为师丢脸?都丢到姥姥家了。”

林甲瞪了墨迪一眼,心想你个老东西被骂也要把我拉上,你不仗休怪我不义了,说道:“师父,墨师兄是为了他女婿韩家九公子的事情来的。”

墨迪一头雾水,然后被第五熊喷了一脸口水。

“三十年一点长进都没有,还和娘们一样,成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好人坏人好话赖话全都分不清,韩九弟若真是像传言里那么不堪,你那宝贝女儿能看不出来,她比你聪明多了。你小子只想着借别人的势,没想过会反过来被别人利用吗?韩九弟不只是韩家公子,还是琥珀琉璃宫的外孙,还是南海小霸王的结义兄弟,他若是打你不老峰的主意,你小子除了乖乖就范还有别的办法吗?”

林甲于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心中狂笑。

墨迪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更加不知道如何接话。

“滚蛋,下次再带这么点东西别来了。”

林甲将墨迪送到府门外,笑道:“师父老人家一向如此,兄长不要放在心上。”

墨迪也改了口,称呼他林先生,纳闷道:“师父怎么叫小韩韩九弟,莫非他老人家和韩家有旧?”

林甲神秘笑道:“修行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那些逍遥物外的散仙哪个没有师承门派,互相之间总能扯上关系。师兄不必多虑,放手施为便是。”

墨迪点头不语,怀着沉重的心情回了不老峰。

回到府中,林甲问正在挠头的师父:“师父,您老人家怎么看?”

第五熊翻白眼道:“那小子装疯卖傻的本事更甚从前,决定给女儿选婿之前能没想清楚后果吗?处处藏拙,和他老子一个模样,忒没劲。若是为师所料不错,回去他就会闭关。”

……

长公子墨星罗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去,他正搂着媳妇睡午觉,被狗腿子墨不同吵醒了,劈头盖脸将他骂了一顿,然后听他叙说最新的小报告。

墨不同是个胖子,说话时候脸上的肥肉会打颤,绘声绘色的将自己在演武场看到的情况向大公子说了一遍。

墨星罗皱着眉头说道:“难道山外传言不实,那小子深藏不露?”

他看着满脸肥肉的小胖子,知道问他也白问,出了院子去了四里之外的寨子,去见大长老。

大长老是墨星罗媳妇的姥爷,今年八十有四,用他自己的话说两只脚已经踩在坎上。

老者须发皆白,两道白眉垂落,精神矍铄,和之前的老态龙钟判若两人。

看着大长老的精神变化,墨星罗心里清楚,知道是服了韩家送来的丹药的缘故。

“大长老,今天那小子在演武场露了两手,把所有人都唬住了。”

大长老正在抬头看天,莫名其妙道:“要下雨了。”

墨星罗眉头皱起。

大长老笑道:“大公子多虑了,那小子毕竟是韩家的公子,再不济也有两把刷子,彩礼送出那么多,身上的法宝还能差了?让人往他身上泼脏水只是为了弄脏他,至于他身上的衣服本来是干净的还是脏的有何区别。”

墨星罗立马明白了,“大长老言之有理。”

大长老极为和善的看着他,缓慢说道:“大公子,不老峰下一任峰主只会是你,且放宽心。”

墨星罗心道,本公子如何放心?苗地不是没有女人当家的先例的,阿爹若是执意把位子传给那死丫头我能有什么办法?

好像是看穿了大公子的心思,老者笑道:“墨翠那丫头没机会,姓韩的小子不会久居苗地,他走了自然要把媳妇带走。”

墨星罗不解道:“为何?”

大长老说道:“提亲那天韩家来了四位圣域强者,说明外面的传言不实,对韩小子很重视,你想想他能一直留在这里吗?”

原来如此,墨星罗点了点头,然后说道:“那为何他会答应入赘?”

“这要问你妹妹。”

……

谢三省来了不老峰,韩学思在河边见了他。

“谢三哥这是给我送了什么稀罕货?”

谢三省身后立着两名伙计,手里捧着两只外形一模一样的锦盒。

他紧锁眉头,说道:“九公子之前交代过的,特地从镇海楼求来的龙涎香。”

韩学思点了点头,看出谢三省情绪不高,于是问道:“谢三哥有心事?”

谢三省说道:“外面有关于九公子的传言,传得极为不堪。”

韩学思向来都把流言当下酒菜,饶有兴趣问道:“怎么传的?说说。”

谢三省说道:“不知道是哪个无良丧德鬼传出来的,说九公子两个月前在江左犯下大案,说你贪图梅家少奶奶的美色,将其先奸后杀,然后灭了梅家满门。”

韩学思平静问道:“梅家真的被灭了门?”

谢三省点头道:“江左传来消息,梅家确是被灭了门。”

韩学思想了一下,然后说道:“梅家老尚书是主战派中坚力量,在庙堂上曾用先皇御赐龙头拐将秦松的头打出了血,那老小子自然不会忘记,老尚书去世后梅家失了庇护,自然有人会对梅家下手。”

谢三省气道:“那帮人排除异己,屎盆子却往公子头上扣,岂有此理。”

韩学思笑道:“谢三哥别忘了,吴一极那条胳膊时本公子砍断的,他能轻易放过我?”

谢三省皱眉道:“九公子真元无法运行自如,是否要在苗地安排人手?”

韩学思摆手道:“不用,来苗地行凶,吴一极还没那个胆子。谢三哥,若是在箜篌城发现浮影暗卫,见一个杀一个。”

谢三省重重点了点头,想着该从何处调高手入箜篌城。

韩学思看着平静河面笑着说道:“谢三哥,若无大事,一旬派人来一次即可,寻些稀罕物件,总归有个由头。”

“好说。”

“有劳谢三哥。”

韩学思将两只锦盒收入方天印,和谢三省告别后回了吊脚楼。

墨翠正在厅中盘膝打坐,韩学思知道她正在入定,没有出声打扰,将锦盒取出,拿出一只光可鉴人的铜香炉,熟练的用精致的小巧银铲铲下一块龙涎香放入香炉中点燃,瞬间香气弥漫。

韩学思走到窗外平台边缘,左看右看,最终抬头看向峰顶,天空有白云飘过,投下一边阴影,恰好将他罩在其中。

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入定的漂亮媳妇,然后开始沉思,想了很多东西。

清风吹拂,夹带着山间特有的清新,将他的思绪吹乱。

他的真元虽然被封,但神识依然强大,本想散于山间查探,想想还是算了,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还是晚上做适宜。

墨翠结束打坐起身走到栏杆边,轻声说道:“哪来的龙涎香?”

韩学思说道:“知道你喜欢,让谢三哥去镇海楼求来的。”

墨翠说道:“要好多银子的。”

韩学思笑道:“本公子有好多银子,怎么花都花不完。”

墨翠轻笑道:“那等有机会,我帮你花。”

“好”

墨翠突然说道:“小九,你在山下有没有听到关于你的流言?”

“没有,怎么说的?”

墨翠平静说道:“他们说你是个废物,一点本事都没有,就会吃喝玩乐,同意入赘是因为你们韩家想打不老峰的主意。”

韩学思问道:“你信吗?”

不料墨翠点头说道:“信的。”

韩学思想伸手拧她的脸,毫无意外的被打开了,说道:“你都信了,那所有人都信了。”

“你不生气?”

韩学思一本正经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你为何让我入赘。”

“想知道吗?”

“恩,说了我才能配合啊。”

墨翠说道:“我怕阿爹阴谋败落,有你在这里,至少那些人会忌惮些。”

韩学思看着墨翠说道:“你利用我?”

墨翠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不乐意了吗?我和说过的,娶了我你会后悔的。”

韩学思说道:“不后悔,我和你说过,你就是要天上月亮我也会搭梯子给你摘下来。”

墨翠转了话锋,说道:“再听到那些流言怎么办?”

“就当没听见。”

墨翠笑道:“我有个办法。”

第二十一章 消除流言的最好方法

韩学思趁此机会凑了过去,离墨翠的脸极近,故意压低声音问道:“夫人有何良策?”

墨翠伸手按在夫君脸上将他推开,说道:“再听到有人说你坏话,打就是了,多打几次就没人说了。”

韩学思竖起大拇指说道:“夫人高见,有你撑腰,看我不把那些嘴碎的打得满地找牙。”

“九哥!”

闻人一百扯着嗓子在山道上大喊,生怕屋里的人听不见。

韩学思正准备营造出暧昧气氛借机揩点油,被他一喊哪还有机会,怒气冲冲向外走,边走边说:“先拿这小子练练手。”

他刚推门出去,还未来得及说话,闻人一百指着身边的苗人小胖子说道:“九哥,这是我刚收的徒弟,叫墨七,还不快叫师伯?”

小胖子很听话,立马躬身行礼说道:“墨七参见师伯。”

韩学思横眉冷对,指着闻人一百说道:“这里不是谢露山,少给我惹祸。”

谢露山在栖云城外,背靠汤水,是大方门山门所在,闻人一百从小到大在那里惹出的祸事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闻人一百眉飞色舞说道:“九哥,这小胖子身怀绝技,我不收他当徒弟都不行。”

墨翠闻声走了出来,看着苗人小胖子说道:“墨七,你在这干什么?”

墨七立马行礼,说道:“大小姐,小的在演武场看见姑爷徒手切断弯弓,想要拜他为师学本事,这位闻人公子说他本事更大,让我拜他为师。”

闻人一百得意极了,又是理衣服,又是摸头发。

墨翠秀眉微蹙,冷声说道:“别和他胡闹。”

韩学思瞪着闻人一百说道:“听见没,九嫂发话了,赶紧滚蛋。”

闻人一百连忙摆手道:“不是胡闹,墨七会做饭,味道好极了,本公子决定收他为徒完全是看在他手艺的份上。”

墨翠心道这还不是胡闹吗?

韩学思看着墨七说道:“真有那么好吃吗?”

“小九?”

娘子声音也太好听了点,韩学思浑身骨头都酥了,冷着脸道:“不得胡闹,拜师哪有那么草率的?你光说他做饭好吃,我又没吃过,怎么知道?”

墨翠冷着脸走进吊脚楼,重重的摔了门,留下一点正行没有的三人在外面继续胡闹。

墨七虽然没读过几本书,却是个心思剔透的小胖子,闻弦歌知雅意,笑着说道:“口说无凭,师伯吃完小的做的饭之后便会相信了。”

闻人一百立马点头附和:“本公子这位徒儿根骨一般,案板上的功夫堪称一绝,保准九哥吃了还想吃。”

韩学思没吃午饭,恰好饿了,装出一本正经道:“口说无凭,走,现在就给本公子露两手。”

三人一起下了山。

墨翠坐在窗前,望着窗外风景笑得很开心。

墨七在头前带路,韩学思和闻人一百勾肩搭背跟在后面,没有一点修行高手应有的风范。

这也怪不得他们,大方门里高手遍地,有的看起来像教书先生,有的像种地老农,有的像伙房掌勺,没有一个看起来像高来高走飘然若仙的高手,他们没地方学,不过偶尔也会装一下。

墨七家在不老峰西边山脚,离集镇东头的寒酸小酒馆不远,他带着二人抄了一条近路,经过演武场时听到一群人围在一起吹牛,正聊着关于韩学思的流言。

韩学思耳朵极灵,将那些新弟子的谈话全部收入耳中,讲的也太难听了,说他是吃软法的小白脸,他向闻人一百努了努嘴,说道:“打。”

闻人一百甩了下头,意思得令,立马走了过去,沉声道:“你们几个小王八蛋不好好修行,在这里传姑爷的坏话,是不是吃饱饭撑着了?”

韩学思手肘支在墨七肩头,笑意盈盈的看着演武台边缘,就像是在梨园里看戏。

一帮尚未通过基础测试的新弟子看见闻人一百气势十足,有的不自觉向后退了两步,有的却不怕,说道:“我们聊闲天关你一个外人什么事?”

闻人一百指着他说道:“刚才的话是不是你第一个传出来的?”

“不是。”

“那是谁?”

没人回答。

闻人一百笑道:“没关系,那我就把你都打一顿好了。”

其中一人道:“不要欺人太甚。”

“来吧。”

说完,闻人一百施展身法,像游鱼一般在新弟子间钻来钻去,待他回到原地站稳身形,所有新弟子的裤子全部掉了,一个个弯腰提裤子。

闻人一百开心说道:“如果下次再让我听到有人传姑爷的闲话,把你们全部切了。”

韩学思心想这小子真损,这比打他们一顿有效果多了,向一百师弟招手说道:“走吧,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墨七惊叹道:“师父好厉害。”

闻人一百嘚瑟道:“那是当然。”

墨七将二人迎进家中,给他们每人倒了碗大碗茶,让他们坐在院中休息,自己走进灶房忙活。

韩学思挑眉说道:“和你说的话记住没?现在开始就那么干。”

闻人一百打包票说道:“放心,打架我老一百最拿手。”

他端起茶碗还没喝就放了下来,说道:“我去去就来。”

他施展身法快速出了院子,很快来到河边路上,两名不老峰年轻弟子正走在路上,聊着关于韩学思的事情,聊得正欢,突然有人挡住去路,他们刚抬头就被一拳封了眼睛,二人右眼变得雀青。

其中一人气道:“你干嘛?”

闻人一百抬起脚,一脚一个将他们踹下河中,看着他们在水里扑腾,冷着脸说道:“再让我听见你们传新姑爷的闲话,听见一次打你一次。”

“你给我等着!”

闻人一百笑道:“你咬我啊?”

墨七做了一顿饭的功夫,闻人一百收拾了十七个人,全部将他们的右眼打出了淤青。

吃饭时,闻人一百眉飞色舞说道:“九哥,你放心,保证明天闲话会少一半。”

韩学思翻白眼道:“那还是打得不够,是不是可以适当的杀几个?”

立于一旁的墨七听得目瞪口呆,新姑爷也太狠了点吧?

闻人一百喝了口米酒,哈哈笑道:“这可是你的说的啊,出了事你兜着。”

韩学思扬手就要拿筷子抽他,“玩笑话也听不出来。”

墨七这才将张大的嘴巴合起来,怯生生问道:“姑爷,味道怎么样?”

闻人一百盯着他说道:“叫什么姑爷,叫师伯。”

韩学思笑道:“对,叫师伯。”

墨七开心极了,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向二人行礼,“谢谢师伯,谢谢师父。”

……

墨星罗气冲冲走进那座院子,径直走进正厅,看着墨迪说道:“阿爹,你管不管?那个叫闻人一百的一下午打伤了十几名弟子。”

墨迪看着他说道:“就是那个跟着小韩一起过来的,他为什么打人?”

墨星罗说道:“那些弟子都在传小韩的闲话,那闻人一百听见了就动手,简直不把我不老峰放在眼里。”

墨迪冷声说道:“该,谁让他们一个个不想着修行,成天传闲话,不管小韩怎样,都是我不老峰的女婿,是你的妹夫,轮得着他们说三道四?”

墨星罗心有不甘,“那就这么放任不管,让那小子随便打我不老峰的脸面?”

墨迪眯着眼睛盯着大儿子,突然问道:“这些话是你让人传出去的吧?”

墨星罗立马否认:“我哪有这闲工夫?”

墨迪说道:“你还不闲吗?你妹妹只不过修行五年,如今境界都快比你高了,你这几年功夫都花哪去了?”

墨星罗红着脸道:“那死丫头在断坪涯定是得了外公的宝贝。”

墨迪气不打一处来,想要过去抽大儿子两耳光,不过忍住了,起身说道:“为父要闭关一段时间,不老峰暂且交到你手上,折腾去吧。”

墨星罗心道机会来了,看我不好好收拾那个姓韩的,还有那个闻人一百。

墨迪看穿了大儿子的心思,警告道:“好好修行,别成天想些不该想的东西,也不要去找小韩的麻烦,惹不起,得躲着。”

……

韩学思选了个地方,那里离吊脚楼有三百多级石阶,有一片几乎没有坡度的空地,让闻人一百在上面建房子,作为吊脚楼的门房和伙房,他们二人自然就成了门子和伙夫了。

墨翠正坐在平台边缘看着远处风景,韩学思走了过去,笑着说道:“风筝儿,为夫刚做了个决定,让一百做咱们的门房,墨七做我们的伙夫。”

墨翠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小九,能不能不闹,你不是说要练刀的?”

韩学思说道:“没有闹,已经选好地方造房子了,就在那里。”

墨翠顺着韩学思所指的方向看去,闻人一百正坐在树上指挥墨七锄草。

她皱着眉头说道:“墨七的阿爹死之前已经入了出云境,和水光溪供奉起了冲突被打伤,没多久便死了,墨七天赋不错,不过阿爹不想他修行,免得他一直背负着报仇这个担子。”

韩学思没想到那小胖子还有这个心结,想了一下之后说道:“那小胖子性子执拗,若是报不了仇一辈子都放不下那担子,倒不如跟着一百胡乱学点,说不定能将那水光溪供奉宰了,反正迟早要撕破脸的,本公子迟早要去找那高九斤的麻烦。”

墨翠向他招了招手,低声说道:“过来,我给你抱一下。”

“好。”

“只能抱。”

“好。”

“九哥!”

“闻人一百,我要弄死你!”

第二十二章 不要脸也不要命的贺公子

黄昏。

冷风过江左。

晚照之下,弋阳城三门紧闭,只有南边城门开着,两队军士在门外持枪而立,门前放着两架长短不同的拒马枪,留出一个缺口,只许进不许出。

这种级别的戒严已经持续了两个月有余,从城东那座府邸燃起冲天大火的第二天便已开始。

刚开始相安无事,困于城中的江湖客结伴吃喝玩乐不亦乐乎,时间久了便觉得没劲,山珍海味吃多了会腻,青楼楚馆去多了身体吃不消。于是有人提议闯出城去,一帮自认为头硬手也硬的江湖客立马点头附和,分拨选择不同地点同时闯出去,然后有人被射成了刺猬,有人被乱刀分尸。

直娘贼,原来城外埋伏了那么多军士,其中不乏高手,准备第二天后半夜涉险出城的江湖客想起来就后怕。

弋阳城成了牢笼,不管是腰缠金银的行商还是提刀携剑的江湖客都只能乖乖受困其中。

城南官道边有家酒肆,酒望在风中招展,上面写着留白二字。

留白是酒肆老板自家酿的烈酒,祖传手艺,至今已经传了数代,刚入口时感觉能烧穿喉咙,却又回味无穷,很受江湖客追捧。

酒肆很简陋,两间勉强能遮挡风雨的房子,周围堆满了大小不一的酒缸,门前摆放着十几张桌子,头顶张以布棚遮阳又防雨。

弋阳城戒严后,酒肆的生意更为火爆,酒客们大多时候都要拼桌。

有辆豪奢马车自南边来,前后有两人骑着高头大马,身穿锦衣,赶车的马夫居然也穿着锦衣。

闻到酒香,马车里的人掀起帘子说道:“停下,喝杯水酒。”

马车停在道旁,一位穿黑衣外罩黑披风的年轻公子走向酒肆,两位下马的锦衣中年人跟在身后。

只有一张空桌,三人刚坐下伙计就走了过来,习惯性的抹了两下桌子,然后说道:“咱们店只卖酒不卖茶,茶不要钱,留白六钱银子一碗,六两银子一坛,价格公道,童叟无欺,三位客官来多少?”

有着两撇八字胡的中年人轻笑道:“有点意思,先来三坛,下酒菜多上,一会少不了你的赏银。”

“好嘞,先谢谢这位爷。”

黑衣公子正是绰号南海小霸王的贺奇峰,那天刚出苗地不远就遇到了三位师兄,他们受掌门之命接他回家。路上听到有人传韩学思的流言,作为结义兄长的贺公子很生气,准备到弋阳城探个究竟。

酒菜还未上来,贺奇峰抓起一把筷子,在桌上摆出奇怪图案,两名师兄低头看着,一人摸着八字胡若有所思,一人笑而不语。

看见伙计端着酒菜过来,贺奇峰收了筷子,待伙计走后低声说道:“那两桌八人是修行者,其中三人境界不低,北边有两人过来,境界和我相仿,尾随咱们好几天那人藏匿在树林里,南边走来一名女子,已入出云上境。”

八字胡师兄笑道:“看来弋阳城里的水不浅。”

另一人说道:“无妨,正好让小师弟检验一下他们的火候。”

贺奇峰肃容道:“有机会把树林里那家伙宰了。”

八字胡师兄说道:“那是三师兄的,他早说过了。”

“喝酒。”

三人皆是豪饮,一口一碗,看得边上的江湖客一个个自惭形秽。

这才是他娘的大口喝酒,他们也想,可是留白太烈,扛不住啊,想装豪迈也装不来。

香风飘过,一名穿红衣的美丽女子提剑走了过来,吸引了大部分目光,那些江湖客恨不得眼珠子飞出去,也太他娘好看了。

没有空桌,红衣女子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走到贺奇峰那桌边上,握剑行礼,冷着脸问道:“这位公子,可否拼桌?”

余清音!

贺奇峰两眼放光,日思夜想的人居然会在这里看见,差点叫出声来。

余清音几不可见的摇了下头,贺奇峰心领神会,笑着说道:“姑娘自便。”

酒肆伙计走了过来,笑着问道:“这位女侠,喝酒还是喝茶?咱们自酿的留白六钱银子一碗,六两一坛,喝茶不要钱。”

贺奇峰说道:“她喝茶。”

余清音狠狠的白了他一眼,然后说道:“本姑娘喝酒。”

贺奇峰关切说道:“姑娘,这酒很烈。”

余清音说道:“再烈的酒,本姑娘也能喝下七八碗,先来三碗。”

边上的江湖客纷纷叫好,有个脸皮厚的端着一碗酒走到她身边,笑道:“在下黄鹤郡周白水,斗胆请女侠喝碗酒。”

“滚!”

余清音看都没看他一眼。

贺奇峰瞪着那人说道:“叫你滚,听见没?”

八字胡师兄做了个抬手喝酒的手势,那叫周白水的江湖客端起酒碗一口气喝完了,然后不停咳嗽,灰溜溜的回了自己座位,遭到同伴连番嘲笑。周白水心中明白,今天自己运气不错,若是遇到不好说话的,自己的脑袋早已搬家了,对于同伴的嘲笑置之不理。

余清音刚端起酒碗就放了下来,抬头看向北面官道,两名提剑的锦衣年轻人正缓慢走来,脸上都带着笑意。

就在此时,南边官道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十六骑转瞬即至。

余清音眉头皱的更紧。

十六骑勒马急停,为首的虬髯大汗手持马鞭指着余清音,冷声说道:“臭娘们,跑得真快,劝你乖乖跟我回坪山,免得动起手来刀剑无眼刮花你的小脸。”

余清音握剑站了起来,冷漠说道:“你们自己找死,怪不得本姑娘。”

在心上人面前自然要表现一下,南海派贺公子向后倒去,来了个漂亮的空翻,落地时分水剑已经在手,他看着官道上的十六人,笑着说道:“你们可以去死了。”

只见十六人同时落马,瞬间死绝,浑身没有一点伤痕。

在场的江湖客面面相觑,一个个脸上写着惊骇,他们没有看见黑衣公子出手,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法让十六个刚才还气势十足的骑士瞬间死去。

北边官道的上的两名年轻人依旧缓慢向南,其中一人笑着说道:“以无形剑气同时震断十六人心脉,朝天一剑果然厉害,本公子来和贺公子切磋一下。”

另一人说道:“应该是先天剑体厉害才是。”

贺奇峰的两位师兄站起身来,看向北面走来的两位年轻公子,随时准备出手。

坐在马车上的锦衣马夫咧嘴一笑,身体弹向空中,很快便升到树林上空。

有破空声响起,一位灰衣老者像离弦的箭一样从树林里快速飞来,五指成爪,抓向余清音的后心。

余清音有所察觉,准备拔剑回身格挡,她拔出了剑,却回不了身。

她是一品宗门海宁书香楼楼主金元良的亲传弟子,天赋极高,已入出云上境,却被人隔空制住身形,可见偷袭的人有多厉害。

眼见不妙,贺奇峰召唤出一件法器捏碎,脚底施展步法快速掠向一脸惊骇的余清音,将她抱住转了个身,将后背露给偷袭者。

八字胡师兄不再理会北面过来的两位年轻人,叫道:“老贼,尔敢?”挥拳隔空轰向急速靠近贺奇峰的老者,只见老者挥了下衣袖,将拳风中所带的真元轻易拍散。

眼看灰衣老者就要抓到贺奇峰的后背,若是抓实了,就算他是出云境巅峰也免不了身死当场。

千钧一发之际,锦衣马夫从空中砸了下来,双脚踩在灰衣老者肩头,将他半截身子踩入土中。灰衣老者顺势没入土中,在数丈之外冒头出来,快速向林中逃去,锦衣马夫追了过去。

贺奇峰放开余清音,以剑拄地,吐了口血。

余清音体内真元震荡,嘴角也已溢血,不过受伤较轻,转身扶住贺奇峰,说道:“你怎么那么傻?”

贺奇峰咧嘴笑道:“我皮厚,再说那老东西本来就是针对我。”

之前还在看热闹的江湖客早已躲得远远的,哪里还敢多说一句话?

自北边而来的两位年轻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说道:“贺公子受伤了,此刻不宜切磋。”

另一人点头道:“有道理。”

“那回吧。”

二人转身向北走,依旧走得缓慢。

贺奇峰被余清音扶着在长凳坐下,看着八字胡师兄说道:“看得出来路吗?”

八字胡师兄摸着一边胡子说道:“我若没猜错,他们是周公祠传人。”

贺奇峰皱了下眉头,转头望向那两桌修行者,只见他们同时起身向树林里跑去,跑得那叫一个快,好像跑慢了就没命似的。

八字胡师兄说道:“那些人应该是吴一极手下的浮影暗卫。”

贺奇峰说道:“看来梅家的灭门案子和朝廷多少有点关系,等三师兄回来咱们入城查探。余姑娘,你受了伤,不如和我们一道入城,还能有个照应。”

余清音一手握剑,一手拿着剑鞘,就这样两手合在一起向贺奇峰行礼,肃容说道:“贺公子救命之恩,余清音在此谢过。”

贺奇峰挑眉说道:“不应该报答吗?”

“啊?”

贺奇峰盯着她说道:“要不嫁我吧?”

余清音气急败坏,握着长剑刺向贺奇峰肩头,没想到他没有躲开,剑尖刺入他肩头寸许。

贺奇峰皱了下眉,向扑过来的两位师兄摆了摆手。

余清音拔出长剑,急道:“傻子,你怎么不躲?”

贺奇峰说道:“你又不会真杀我。”

余清音收起长剑,掏出雪白手绢按在贺奇峰肩头,却被他趁机亲了一下,下意识反手甩了他一巴掌。

八字胡师兄眯着眼睛说道:“色胆包天就是这个下场。”

贺奇峰挑眉道:“爱恨带血才壮烈,你们两个老光棍知道什么?”

第二十三章 我来助你修行

闻人一百很有为人师的觉悟,不忍心看着小胖子墨七一人忙活,下山找了十几名经常造房子的泥水匠上来,事先谈好价格三十两银子,只用了三天便将两座房子造好了。三天里,大多数时间他都坐在树上,对下面忙活不停的泥水匠指手画脚,过足了监工的瘾。

给两座房子装好木门和窗户,泥水匠中领头的仰着头看着坐在树杈里的锦衣公子,说道:“公子,完工了,把咱们工钱结了吧。”

闻人一百身上一个大子都没有,对着吊脚楼扯着嗓子喊道:“九哥,快拿银子来。”

韩学思正躺在吊脚楼外的平台上,头枕在墨翠腿上给她讲韩家刀法的分解式,正惬意着,听到那烦人精在外面鬼叫,怒火从脚底板烧到天灵盖,寒着脸提着刀走了出去。

看见姑爷手里提着刀,墨七和其他人都吓坏了,闻人一百老神在在坐在树上,打趣道:“九哥,为了一点银子,不至于杀人灭口吧?”

韩学思本想一刀带着真元劈过去,让树上的烦人精挪窝,想起自己现在使用不了真元,只能任其在上面装出高人风范,用刀指着他问道:“鬼叫你大爷,多少钱?”

闻人一百竖起三根手指,说道:“三百两。”

泥水匠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惊叹,纷纷觉得这位公子太敢开口了,却又不好出声。

韩学思摧动神识从方天印中取出三百两白花花的银子放在石阶上,没好气说道:“自己来拿。”

待他进屋后,闻人一百一个飞掠,潇洒的落在石阶上,坐下后向泥水匠们招手,笑着说道:“来来来,分赃。”

慷起他人之慨,闻人公子驾轻就熟,不过还算厚道,结了工钱后又给每人发了十两银子赏钱,笑嘻嘻说道:“这是姑爷的银子,不过是本公子诓骗来赠予各位的,要记着我的好才行。”

泥水匠们连连道谢,领头的拍胸脯说道:“以后山上有什么力气活,知会一声便是,兄弟们必定义不容辞。”

“好说,好说。”

闻人一百将剩下银子交给墨七,让他下山置办日常起居和灶房里所需的物品,特地嘱咐他带两壶酒上来,晚上要庆祝一下新居落成,然后他蹑手蹑脚靠近吊脚楼外面的平台,刚露头就看到了一道刀光。

墨七一路小跑,在山脚遇到了堂哥墨不同,墨不同问他急匆匆干嘛去,他不会撒谎,照实说了。

墨不同是个称职的狗腿子,立马将最新听来的消息向墨星罗汇报。

墨星罗暂时接掌不老峰,忙得焦头烂额,正对着一本账簿愁眉苦脸,听到墨不同说出最新消息,立马来了精神。

想到父亲的嘱托,长公子有点泄气,山上那小子是块铁板,踢不得。

不如这样?

吊脚楼里,韩学思和墨翠坐在桌子两头,墨翠看着窗外风景,韩学思在看着她。

过了一会,墨翠突然问道:“你说修行是为了什么?”

韩学思心想这个问题太深奥,和人为什么活着一样难以捉摸,说道:“修行就是为了修行。”

墨翠白了他一眼,道:“废话。”

韩学思想了一下,然后说道:“很多人会说修行是为了飞升,我不这样认为,如果在人间足够得意干嘛要飞升?”

墨翠说道:“若是那边的风景更精彩呢?”

韩学思说道:“还不是贪心不足,好比有人娶了个漂亮媳妇,看见别的漂亮女子还想娶回家,结果娶了左一房右一房。”

墨翠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你会纳妾吗?”

“不会。”

“真的?”

韩学思认真说道:“真的,若是我纳了妾,你便不再是我的全部,我依然是你的全部,那样对你不公平。”

墨翠觉得很温暖,不过脸上还是清冷模样,说道:“记住今天的话。”

韩学思笑道:“一辈子都不会忘。”

墨翠转头看向窗外,问道:“你修行是为了什么?”

韩学思说道:“我出生在修行世家,人人修行,从小耳濡目染,很小的时候就下定决心进圣域。这就好比出生在书香门第,自然是要从小读书的。”

墨翠继续问道:“那现在呢?”

韩学思说道:“和你讲过啊,为了帮四师兄实现那个愿望,一统九州,北伐妖域,还人间一个太平。”

墨翠小声说道:“等我入了出云境,就可以帮你了。”

韩学思笑道:“夫人,要不要夫君助你修行?”

墨翠心想修行是修行者自己的事情,丹药、法宝只能起到辅助作用,各人天赋不同,别人的经验也借鉴不了多少,不过还是问道:“你怎么助我?”

韩学思老气横秋说道:“修行无外乎几种东西,修心境,修体魄,修神识,凡境修行者将天地灵气转化为真元进入体内,点滴积累,看似重要的是真元数量,其实重要的是神识,若是神识不强大,入了御风境之后吸纳天地灵天便会变的困难,很多人都会搞混,不过也怪不得他们,修炼出强大神识本就是很难的事情。”

墨翠若有所思,她知道自家夫君是修行奇才,又出身名门,见解自然不凡,盯着他眼睛问道:“你是不是有修炼神识的好办法?”

韩学思笑道:“给我抱一下,就告诉你。”

墨翠没好气道:“不练了。”

韩学思向她做了个鬼脸,然后从方天印中取出一本蓝皮线装书递给她,只见封面上写着《神诀》二字,不用想也知道是修炼神识的秘笈。

墨翠接过之后翻开,然后认真读了起来。

韩学思起身之后笑着说道:“你先看着,我出去转转。”

墨翠点了点头,然后继续看书,看得极为认真。

一个多时辰之后,墨翠将书看完了,忍不住按照书里面所描述的方法开始修炼神识。

《神诀》要义在于观想,先要内视识海,然后将神识落入识海之中,将神识观想成一叶扁舟,然后让扁舟从识海中心向岸边靠近,若是一帆风顺抵达岸边,便会多出一道神识,识海的面积随之扩大,若是遇到风暴扁舟倾覆便说明此次修炼失败,需要寻找原因解决。

墨翠离开椅子,走到吊脚楼外面的平台开始打坐,按照书上的方法修炼神识。

天色将晚,不老峰半山之上升起炊烟,墨七开始做成为专业伙夫之后的第一顿饭,胖脸上满是满足的表情。

闻人一百依旧坐在那棵树上,闭着眼睛感受天地灵体的运行,散入神识进入其中,将灵气从头顶引入身体。

韩学思下山之后在各处转了转,果然没有听到有人在传他的闲话,那些新弟子看见他纷纷装作没看见,该干嘛干嘛,生怕惹祸上身。

逛荡了两遍,将各处地形记下,下一步要在吊脚楼周围用法器设立简易阵法,这样能加快墨翠的修行速度。

韩学思站在山道上抬头看向吊脚楼,笑着说道:“风筝儿,你可要早点进入出云境。”

……

吃完晚饭,长公子墨星罗和媳妇说了一声便出门了。

他去了山脚的那座大院子,墨迪已在闭关,他自然是去见后母奚嫦。

奚嫦听到他来的消息时觉得很诧异,那个女人生的三个孩子没有一个单独和自己说过话,长公子突然过来能有什么事?

“听说长公子忙得不可开交,怎么有空到这里来?”

墨星罗开门见山说道:“有件麻烦事,要请夫人帮忙?”

“哦?”

墨星罗故作气愤说道:“咱们不老峰那位新姑爷身边有个叫闻人一百的,夫人想必是知道的,他居然收了墨七做徒弟,丝毫不将我不老峰放在眼里。”

奚嫦说道:“现在是长公子执掌不老峰,这等事自行处理便是。”

墨星罗说道:“怎么说这也算得上大事,如今阿爹闭关,星罗自然是要让长辈知晓,也好拿个计策。”

奚嫦心想这小子是想让我当出头鸟,打得一手好算盘,和他阿爹一副模样,皱眉说道:“我只是妇道人家,管不了许多事情,长公子白来了。”

墨星罗笑道:“夫人说笑了,星罗认为这件事情需要知会八位长老,然后商定个计策。星罗是晚辈,不好劳烦那些德高望重的长老,还请夫人出面,请八位长老过来相商。”

奚嫦微笑道:“长公子这是怕得罪那位韩公子,这才把我往前推?”

墨星罗摆手说道:“夫人多虑了,只是想劳烦夫人差人将那几位长老请过来相商,其余的事情自然由我来,出了后果我一人承担。再说了,能有什么后果,那闻人一百再厉害还敢在不老峰撒野不成?实在不行便让后山出来几位师兄,将他赶出苗地便是。”

奚嫦心道要是能将那闻人一百赶出苗地,山上那两位失去一大助力,再让你们兄妹闹起来,倒也不错,多少能看点热闹,说道:“既然长公子都张口了,我也不好再推辞,这样吧,明天一早我便让人去寨子里请八位长老过来,到时候长公子和他们商量便是。”

“多谢夫人。”

墨星罗说完后起身告辞,哼着小曲回了自己住处。

第二十四章 守山人

墨七手艺不错,他给韩学思小两口做了四道菜送了上去,韩学思赞不绝口,墨翠也附和着点了下头。

吃完饭,墨翠喝了杯茶后便不再理会一直盯着她看的夫君,坐在外面的平台上继续入定修炼神识。

韩学思准备去山顶看一下,和闻人一百说了一声便找了一处缓坡往上爬。

吊脚楼往上没有修建石阶,也没有现成的路,好在没有刺人的荆棘。

韩学思在矮树间穿行,每走一段便会停下,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将事先选好的法器埋入土中,上面铺上数层晶石。

爬到山顶时,天已黑尽。

不老峰是附近山头中最高的,若是白天站在峰顶,定然会有一览众山小的感慨,天黑时别有一番味道,南面和西边山坡处灯火点点,北面和东边漆黑一片,形成鲜明对比。

韩学思心生豪气,取出流光刀,酣畅淋漓的练了一遍韩家刀法。

以回锋式收尾后,他准备下山,却在这时听到有人说话。

“何人在此炫技?”

话音苍老,却没有一点迟暮的感觉。

韩学思心里纳闷,自己虽然真元被封,但强大神识依然可以运用自如,竟然无法确定说话人的位置。

声音再次响起,“你是何人?”

这是在不老峰山顶,韩学思觉得没有隐瞒身份的必要,说道:“在下不老峰女婿韩学思。”他一边说一边散出神识,希望能确定那声音的位置。

这一次声音在远处响起,“既然是不老峰的女婿,不知道不老峰后山是禁地吗?摸黑过来,是何居心?”

韩学思没有听墨翠提起过,说道:“若是知道,自然不会来触霉头,这就下山。”

“想走,没那么容易。”

韩学思感受到一股巨大吸力迎面而来,想要施展身法躲开,却慢了一步,整个身体被带的前冲,快速向后山跌落。

见过风浪、打过恶仗的韩家九公子并没有惊慌失措,伸手想要抱住边上的矮树,抓牢了却把一棵棵碗口粗细的矮树折断,可见那股吸力之大,也可以看出他的身体有多强横。

他的身体被真元完美淬炼,撞上山石也会无碍,只会将石头撞碎。

若是换了普通修行者,被那么一股巨大吸力撕扯,撞上矮树或者山石,身体多少会落下伤痕。

韩学思被巨大吸力扯出数十丈远,后背将一颗松树拦腰撞断后才停了下来,落地后稳住身形,散出神识查探周围动静。

听那人刚才说话的口气,分明是不老峰的人,能隔空将自己扯出那么远,修为肯定比自己之前那会还要高,难道是圣域?

莫非不老峰后山还藏着已经进入圣域的老怪物?

有脚步声传来,韩学思握紧手中的和夜色一样黑的流光刀,随时准备出手。

来人先出手了,身体高高跃起,手中弯刀迎着韩学思头顶劈下。

韩学思生出感应,举起流光刀格挡。

一声脆响!

有火星冒出,那人手中弯刀断为两截。

韩学思退开两步,想要凭借微弱星光看清来人模样,奈何林中一片漆黑,只看到一团黑影。他心里清楚,这团黑影不是刚才说话那人,若是那人一刀砍下,会有什么后果且不去说,反正他是不敢正面接招。放在以前自然可以,可现在他的真元被封,对敌自然无法像以前一样从容。

那团黑影将手中断刀扔掉,语气不善道:“擅闯不老峰后山,不管你是谁,下次都没那么幸运,你走吧。”

就这样让自己走了,刚才那一刀算是警告么?

韩学思想要问出心中疑惑,却又忍住了,转身向上走去。

那人说道:“峰顶同样是禁地,不可向上,你从这里绕到正面吧。”

韩学思现在没了修为,不敢像贺奇峰一样嚣张,没有逞强,乖乖的辨别方位向不老峰正面走去,没有走出多远又听到一声厉喝:“何人,胆敢夜闯后山?”

韩学思无奈说道:“在下不老峰女婿韩学思,误入禁地,这便离去。”

那人说道:“你是大小姐的新姑爷?”

韩学思先是点了点头,然后想到漆黑一片对方也看不见,说道:“正是。”

那人说道:“大小姐没有和你讲过吗?不老峰后山是禁地,除了峰主和守山人,其他任何人不得擅闯?”

守山人?

是个什么玩意?

韩学思说道:“墨翠从未对我提起,不然我能跑这里挨刀子吗?”

那人说道:“既然如此,我送你过去,免得其他师兄再让你挨刀子。”

韩学思乖乖的跟着那人,极为隐秘的散出神识查探他的修为,发现他已经进入御风上境,和刚才出刀那人境界相仿。

怪不得山下没几个拿得出手的,原来高手全部藏在后山那,回去要找风筝儿好好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到吊脚楼时,墨翠正在掌灯看书,不再是那本《神诀》,而是韩学思晚饭后给她的那本记载修行界大事件的《九州年谱》。

墨翠抬头看着他,发现他身上的白衣服脏破不堪,头发上还有几根杂草,皱眉问道:“你又和谁打架了吗?”

韩学思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冷声说道:“打哪门子架?和人拼命去了,差点没命回来。”

墨翠放下书,盯着他问道:“怎么回事?”

韩学思指了指上面,说道:“刚才去上面埋了几件法器,能将附近的天地灵气引入吊脚楼,这样对你的修行有帮助,然后我去了山顶,被人偷袭了。”

墨翠微微笑道:“怪我,没有和你说清楚,山顶和后山都是禁地,除了阿爹和守山人,谁都不能擅闯,不然要吃苦头的。”

韩学思好奇问道:“守山人是干嘛的?”

墨翠说道:“守山人当然是守山的,不光咱们不老峰有,水光溪、月亮门和断坪涯都有的,只要是在苗地最边缘的山,都有守山人的,负责守护苗地,不让外边的人进来。”

韩学思撇嘴道:“那你不早和我说,差点吃了暗亏,要是我死了,你可就成苗地最巧丽的小寡妇了。”

墨翠拿起书狠狠扔向他的面门,气道:“闭起你的乌鸦嘴。”

韩学思将书接住,然后说道:“刚才有一人和我交了手,已入御风上境,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出云,像他这般修为的在后山还有多少人?”

墨翠说道:“几百人吧,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后山,没日没夜的修行,入了出云境才能回来,枯燥的很。”

韩学思说道:“怪不得山下都是歪瓜裂枣,原来高手全部藏在后山里。哦,对了,刚才我还遇到一个高手,说不准已入圣域。”

墨翠说道:“不可能,不老峰开山已经几千年,从来没有过圣域修行者,肯定是你看错了,你现在境界那么低,能看得准吗?”

韩学思不开心道:“我只是真元被封,又不是识海被封,怎么可能看走眼,那你说说后山的守山人里境界最高的是谁。”

墨翠说道:“这个只有阿爹知道,我也从来没有去过后山。”

韩学思笑道:“刚才我在后山走了一段路,感受到满山皆是凌厉刀意,若是能用这些刀意磨砺自己的刀意,也很不错。”

不料墨翠来了一句:“其实,我是练剑的。”

韩学思说道:“那我给你讲韩家刀法你还听得那么入神,是在敷衍我吗?”

墨翠说道:“不老峰又没有什么像样的功法,我多学点还不行吗?”

韩学思抬头转头看向窗外,然后说道:“等过段时间,我送你一把剑。”

墨翠说道:“不是天阶本姑娘可不稀罕要。”

韩学思郑重点头道:“不是天阶,本公子也不好意思拿出手。”

“好,我等着。”

韩学思说道:“明天白天我想去后山看看,行不行?”

墨翠说道:“你真想去吗?”

韩学思点了点头,说道:“自然是真的。”

墨翠说道:“那我陪你去,不然你又要和那些师兄们打起来。”

韩学思站了起来,然后说道:“也好,我得去和那个烦人精说一声,让他没事不要乱跑,免得去后山打伤那些师兄。”

闻人一百正在新造的小房子里教墨七认字,本来他想教墨七修炼神识的基础方法,奈何小胖子识字不多,拿着功法就像呆头鹅一样,完全没有手里握着铁锅那会那般自如,只能厚着脸皮向师父请教。

韩学思走了进去,墨七立马起身叫了声师伯。

闻人一百盯着他说道:“九哥,你可别打我这徒弟的主意,虽然他天赋差的要死,但做菜有一手,你休想抢走。”

韩学思瞪了他一眼,说道:“这么好的徒弟还是你自己留着吧,过来和你说一声,没事不要乱跑,不老峰山顶和后山都是禁地,听见没,不要让人觉得咱们没规矩。”

闻人一百眼珠转动两下,刚想说话就被韩学思打断,他说道:“听见没,不然明天我就牵一条大黑狗上来。”

闻人一百立马说道:“本公子看起来像那种没规矩的人吗?”

第二十五章 偏向后山行

清晨,微风吹过不老峰。

“九哥,出来练刀。”

韩学思睡了一夜地板,大早上听到闻人一百在外面鬼叫,没有压抑怒火,提着刀气冲冲走了出去,迎面一刀劈下,一鼓作气攻出十余招,尽管招势凌厉刁钻,却还是被他徒手轻易化解,最后流光刀被他双手夹住动弹不得。

能否使用真元,完全是两种光景。

这也正是寻常武夫忌惮修行者的原因,当然,武夫若是得窥大道成就武圣体魄,那就另当别论了。

凡事入极致,必然不凡。

韩学思收起刀,一个字都没有说,寒着脸回了吊脚楼。

闻人一百看着他的背影,极为罕见的一脸严肃,心想九哥现在真弱,以后得多留意周遭动静,免得他一不小心被人宰了。

韩学思原本以为自己真元被封后,凭借自身体魄和手中神兵,对上出云境修行者也能从容应对,看来是高估了,幸亏昨天晚上在后山向自己出刀的守山人只是御风境,不然自己恐怕不死也得重伤。

墨七起得很早,做好了早饭立马给小姐和姑爷端了上去。

韩学思喝了一碗野菜粥,吃了两块油饼,吃完后便让墨翠带他去后山。

墨翠犹豫了一下还是和他一起下山了,既然想去后山那就去好了,昨晚已经答应过他,尽管那时候没有多加考虑,但答应了便要去做,许诺不行那是小人干的事情。

韩学思本想牵她的手,被她拍开了,苦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

墨翠好奇问道:“小九,你怎么对后山那么有兴趣?”

韩学思说道:“只是想去看看,若是可以的话送他们几本刀谱。”

墨翠冷淡说道:“你出手那么大方,若是说没有图谋都没人信。”

韩学思笑道:“我的图谋已经实现了。”

墨翠知道他的意思,狠狠的白了他一眼。

走了一段,韩学思突然说道:“韩家谋天下是为了天下,我若图谋苗地也只会为了苗地,你要相信。”

墨翠问道:“你是怎么图谋的?说说。”

韩学思说道:“助你成为苗地第一个高手,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墨翠说道:“那要等到猴年马月?”

韩学思摸了摸她的额头,然后说道:“傻姑娘,对自己这般没有信心,你才修行五年就已入御风境,可见天赋有多出众,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进入圣域的,放心吧。”

墨翠推开他不老实的手,说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和你相比还是慢了许多。”

韩学思嘚瑟道:“干嘛和我比呢,我又不是一般人。”

墨翠抬脚在他腿上踢了一下,微笑道:“臭德行。”

二人走得不急不慢,准备从东边绕到后山,却在山脚被人拦住去路。

长公子墨星罗领着一帮人站在路上,伸手挡住去路,微笑说道:“很好,两位自己下来,免得派人去请了。”

韩学思说道:“大哥,这般劳师动众在此迎接,小弟受宠若惊。”

墨星罗说道:“走吧,夫人和八位长老都在议事厅等着了,有件事需要姑爷解释一番。”

韩学思冷笑道:“我要是不去呢?”

墨星罗同样冷笑道:“你可以试试。”

试试就试试,韩学思刚准备迈步走开就被墨翠拉住了,她说道:“走吧,过去看看他们到底想干嘛。”

议事厅中,峰主夫人奚嫦坐在上首,八位须发皆白的长老分坐两边,墨星罗替阿爹执掌不老峰,自然坐到奚嫦边上,墨星图和韩学思小两口坐到末尾。

韩学思本想去后山看看,半路被人截住,看到一屋子看犯人一样看着自己,心情极为不爽,没好气道:“说吧,什么事?”

墨星罗瞪了他一眼,然后说道:“夫人和八位长老都在这里,自然是有大事。”

韩学思抬手示意他打住,说道:“我很忙,长公子直说便好。”

墨星罗火气更甚,说道:“跟你一起来不老峰那个,叫做闻人一百的,居然收了墨七做了徒弟,你知道吗?”

这在韩学思看来算是和芝麻绿豆差不多大小的事情,居然也拿出来做文章,冷声说道:“知道,正是本公子点头的。”

大长老盯着他说道:“姑爷,这样不合规矩,墨七虽然没有进入不老峰修行,但终归是我苗寨子弟,怎可拜入他人门下?”

一直没有说话的奚嫦说道:“大长老所言不错,苗地数千年以来自成一体,从来没有苗人子弟拜入他人门下的先例。”

韩学思不想和他们多费唇舌,直接说道:“现在有了。”

几位长老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

墨星罗看向墨翠说道:“风筝儿,你不说句话么?”

墨翠冷声说道:“不想说。”

奚嫦嘴角露出笑意,眯着眼睛打量着坐在边上的墨星罗,心想看你小子怎么应对。

墨星罗冷哼一声,然后说道:“小韩,不是我针对你,闻人一百收我苗寨子弟于理不合,不可开此先例,还是请他离开吧。”

韩学思倚在椅背上,冷笑道:“想什么呢?一百是我师弟,负责本公子安全,怎可说走就走?他若走了,本公子在这不老峰被老虎吃了,被人下药毒死,或者被谁宰了,本公子命那么金贵,谁担得起?”

奚嫦听他那么一说,分明是在炫耀自己韩家九公子的尊贵身份,不悦说道:“姑爷留在不老峰自然有人护你周全,这个大可放心,请闻人公子离开是八位长老商量之后的结果,还请姑爷能照做。”

韩学思不耐烦道:“绝无可能,大家不必在为这点小事在这里耗着了,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

墨星罗气急败坏,拍向边上矮几,说道:“姓韩的,别给脸不要脸,若是那姓闻人的不离开,你们就一起走吧。”

墨翠站了起来,看着大哥说道:“你说了不算。”

墨星罗说道:“好话已经给你讲过了,怎么做自己看着办。”

韩学思嚣张说道:“就这么办,要是有意见可以来打我。”

墨翠看着韩学思说道:“走吧。”

二人一同走走出正厅,走出院子。

墨星图追了上去,笑着说道:“风筝儿,大哥就那脾气,动不动就上纲上线,在我看来这是件好事,墨七那小子拜在闻人公子门下,也算是大方门的弟子了,今后必定比留在不老峰有出息。”

韩学思笑道:“还是二哥有见识,放心吧,既然一百和墨七已有师徒之名,他离开时定然会将他带回大方门,至于有何成就那就看个人造化了,强求不得。”

墨翠对二哥没有什么看法,之前奚嫦自作主张将她许配给高九斤,二哥曾经向父亲劝说多次,差点被送到后山当守山人,看着他说道:“二哥,我们去后山,你要一起吗?”

墨星图挠头道:“去那干嘛?那里可是禁地。”

墨翠说道:“小九说要给后山的师兄们送几本刀谱。”

墨星图看着韩学思说道:“就算你愿意给,他们未必会要,他们只练苗地祖传刀法,别的功法一概不学的。”

墨翠说道:“我们这就去问问大供奉,若是他老人家同意便可以了。”

不老峰后山有三位供奉,教导守山弟子修行,自然也同时担负着守山的职责。

墨星图说道:“那我与你们一道同去,说不定能帮上忙。”

墨翠点了点头,然后走在最前面。

走出不远,墨星图说道:“风筝儿,后山的规矩你不知道吗?”

墨翠停下脚步,转身摇了摇头。

墨星图说道:“山前的人若是想见大供奉,需要从山脚一直打到山顶,我看咱们三个都没戏。”

韩学思趁机问道:“后山那帮师兄有那么厉害?”

墨星图说道:“具体我也不清楚,之前我打算去后山做守山人,阿爹和我说过一些,说后山有三位出云境供奉,有几位师兄离出云境已经不远,反正我是打不过他们的。”

墨翠看着韩学思,问道:“你还要去吗?”

韩学思说道:“去啊,本公子很好奇,想去看个究竟。”

三人从东面山脚绕向后山,没有现成的路,只能尽量走平缓的地方,自然快不了。

墨星图早就想去后山看看了,一直找不到机会,也提不起胆量,如今妹夫充大头走在前面,自然乐意跟在身后,若是他真能从山脚打到山顶,大供奉若是同意收下他的刀谱,自己不妨也去后山做名守山人,在那里修行可比在山前方便多了,之前妹夫送来的大部分彩礼,除了分给八位长老的寨子一小部分,留在山前的数量不多,其余的都送到后山,供守山的那帮弟子使用。

韩学思想去后山看个究竟,这样能更为了解不老峰和苗地,若果后山真的有三位出云境高手坐镇,还可能有一位不知道境界的老怪物,那他便可以不用担心有外人进入不老峰对自己不利,便可以和墨翠一起放心修行。

所以,他昨天晚上听到墨翠说起守山人,便想过去看个究竟。

墨翠没有想太多,既然夫君想去看,那就去看好了,至于他是被别人打,还是打了别人,只要不打死就行。

尽管后山是禁地,毕竟还是不老峰的地盘,自己是不老峰大小姐,多少还能控制局面,至少不会让夫君被那些师兄打死。

第二十六章 打不过便不打

墨不同气喘吁吁跑进正厅,上气不接下气说道:“长公……子,不好……了,大小姐、姑爷还有二公子一起去了后……山……”

后山乃是不老峰禁地,除了峰主和守山人才能踏足,这是祖训,数千年来胆敢擅闯后山的人少之又少,全都付出了惨痛代价。

这件事可比闻人一百收墨七做徒弟严重多了,八位长老态度一致,无需动员便跟着长公子墨星罗一起去了后山。

尽管韩学思名义上已经入赘不老峰,但在他们看来依然是外人,而且是个很危险的外人,不老峰的隐秘怎么能让他知道?

果不其然,韩学思三人刚到后山山脚就被拦住去路。

一名苗人弟子挡在他们身前,面容冷漠说道:“不老峰禁地,三位止步。”

墨星图笑着说道:“景师兄,我是星图,你还记得吗?”

那人微微点了下头,说道:“不论是谁,一律不得擅闯后山。”

韩学思小声和墨翠说道:“苗地边缘各山头后山都被设为禁地,是怕有人摸透地形泄露出去吧?”

墨翠轻轻点了点头。

韩学思心头一暖,自己让墨翠带他过来,她二话不说便答应了,也不怕自己这个外人有歪心思。

尽管声音不大,还是被那位姓景的师兄听见了,他皱着眉头说道:“这位想必就是新姑爷吧?既然知道原因,为何还要过来?”

韩学思拱手笑道:“小弟韩学思,师兄多指教。”

那人看着韩学思,挑眉道:“指教?姑爷是想动手?”

韩学思抬头看向峰顶,说道:“本公子想去山顶看看。”

那人转头看向美若天仙的墨翠,说道:“师妹,你不管?”

墨翠冷漠说道:“管不了他。”

“那动手吧。”

不老峰后山是禁地,不得擅闯,但可以认真的闯,只要能从山脚一路打上去,便可见到后山的当家人,也就是那位已经出云境的大供奉。

那位姓景的师兄很佩服眼前这位新姑爷的勇气,他已是御风中境,看得出姑爷体内真元尚未化气成功,二人境界远的像一条跨不过去的鸿沟,动起手来凭借境界压制,也就是一两招的事情。

他说道:“刀不出鞘,点到为止。”

韩学思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免得伤了师兄。”

景师兄本想顾及师妹的面子,让不知天高地厚的姑爷输的体面点,见他狂的无边无际,立马推翻了之前的想法,只求一招得胜。

他从腰间解下弯刀,指着韩学思说道:“姑爷,得罪了。”

韩学思老神在在,没有先动手的意思,他的神识依然强大,看得出对面的景师兄已入御风中境,应该能从容应付。

景师兄见他这幅模样,火气更甚,快速前冲一刀反撩,看似简单一招,实则有十数种变招,将对手可能出现的应对方式全部算了进去。

韩学思盯着快速撩向自己胸口的刀,突然双手合十,在对方变招之前将没有出鞘的弯刀夹住,任凭对方摧动真元也动弹不得。

景师兄心中骇然,明明对方只是归元境,如何能将自己的刀夹住?自己摧动真元居然也无法将刀抽出来。

韩学思放开弯刀,也不藏着掖着,笑着说道:“小弟之前曾是出云境,遇到变故被封了真元,体魄神识依然如故,这才能轻易化解师兄的凌厉一刀,师兄不必放在心上。”

听他那么一说,景师兄心情稍微好了点,侧身让开路,说道:“我输了,你们过去吧。”

韩学思看着墨翠微笑道:“怎么样,夫君厉害吧?”

“滚!”

墨星图跟在后面,笑而不语,心想你小子知道玫瑰刺的厉害了吧?

没有走出多远,他们再次被拦住去路。

这一位守山人很无趣,尽管认出了墨星图和墨翠,却还是一言不发便拔刀,不过同样被韩学思双手夹住抽不回去,只能乖乖让出路来让三人过去。

前五位拦路的守山人都是御风境,韩学思没有出刀,徒手就将问题解决,方法如出一辙,双手将弯刀夹住让对方无力抽回,只能乖乖认输让出道路。

后山山腰有一处缓坡,上面有一座凉亭,亭中坐着三位中年人,正是三位供奉。

两人正在下棋,一人在边上看得津津有味,不停出言提醒,遭到二人连番白眼。

大供奉胡子已经花白,伸手拍掉三供奉伸到棋盘上的手,瞪眼道:“没规矩,像你这般多嘴的人死后要下拔舌地狱的。”

二供奉笑道:“他连箜篌城的青楼都敢去,还在乎这个?”

三供奉只有三十出头年纪,坐到凉亭边栏杆上,冷哼一声说道:“说好不提这事的,怎么又提了?”

大供奉突然站了起来,走到围栏边上看向山脚,皱着眉头说道:“咱们这位姑爷藏得够深的?”

二供奉也站了起来,站到边上,同样将目光投向山脚。

不老峰是座巍峨大山,后山坡度更大,从山腰到山脚距离不近,但在三位已经进入出云境的供奉眼里不值一提,和当面亲见没有多少区别。

韩学思正在和拦路的第六位守山人比试。

那人已是御风上境,体内真元数量更为庞大。

韩学思依然没有从方天印中取出那柄通体墨黑的长刀,不过也没有像之前那样用双手接刀,脚底施展身法,快速避开迎面而来的凌厉一刀,脚步停下时左手握住那人握刀的手腕,右手搭在他的肩头。

那人收刀入鞘,拱手说道:“佩服。”

凉亭中,大供奉摸着花白胡子说道:“不能让他这般胡闹,若是咱们这位姑爷哪天心情不好将这后山地形泄露出去,那可是了不得的事情,到时候咱们不好交代。”

二供奉拍了拍三供奉肩膀,笑着说道:“老三,要不你去会会这位韩家九公子?”

三供奉一边摇头,一边摆手说道:“不行不行,怎么说我也算是他的叔公,哪有欺负小辈的道理?”

二供奉打趣道:“你不会是怕输给他吧?”

三供奉坐不住了,起身说道:“我会怕他,他以前是出云境不假,现在使用不了真元还能是咱老墨的对手,二哥,您老人家别开玩笑了。”

二供奉说道:“我看就是。”

三供奉瞪着他说道:“要是我赢了怎么办?”

二供奉说道:“要是你赢了,你去青楼那件事情我和老大以后再也不提。”

“当真?”

“不信拉倒。”

三供奉踩上围栏,脚尖一点飘落而下,很快便落在韩学思身前。

大供奉向二供奉竖了大拇指,笑道:“还是你有办法。”

二供奉笑道:“谁让我是他亲哥呢?”

墨星图见过三供奉,知道他是已入出云境的高手,没想到那么早就能看到他,笑着说道:“三叔公,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三供奉斜眼打量着他,冷冷说道:“小孩子不会讲话,我怎么成老人家了,比你大不了几岁。”

韩学思看着眼前的三供奉,微笑道:“三叔公已经出云境,不会欺负我这个晚辈吧?”

三供奉看着他说道:“小子,别倚小卖小啊?虽然我辈分大了点,比你也大不了多少,你也是出云境,谈何欺负?”

韩学思心道莫非您老人家看出来了,还是听那个长嘴猪说的?

三供奉看着许久没见过的墨翠说道:“几年不见,风筝儿出落的更漂亮了。”

墨翠微微笑了下,施礼说道:“我这夫君有事要见大供奉,算不得胡闹,三叔公可不能生气。”

三供奉笑道:“这点小事在山脚喊一嗓子不就好了,干嘛费那么多功夫。”

说完他冲着山上喊道:“老大,有人找你。”

大供奉指着山脚向二供奉说道:“你这弟弟和你一样,是个呆子。”

二供奉向三弟传音说道:“打了再说。”

“哦。”

三供奉说道:“不行,想见老大要一路打上去才行,来吧,韩公子。”

韩学思向后退了两步,笑着说道:“三叔公可否不用真元?”

三供奉想了一下,然后说道:“不行,我若不用真元那不和你一样了,那样如何是你对手?”

“那三叔公还是以大欺小。”韩学思转头看着墨星图说道:“二哥,你说是不是?”

墨星图立马附和:“谁说不是呢?三叔公最喜欢以大欺小,以前没入后山就是这样,你是不知道,他逮着境界低的从来不留手,赢完了还躲在暗处偷笑,一点没有长辈的样子。”

三供奉挠头说道:“星图你说的是我吗?我怎么不记得?”

墨星图和妹妹墨翠异口同声说道:“就是你。”

三供奉说道:“没用,你们两个休想骗我,若想上山先胜过我再说。”

韩学思拱手说道:“如此,得罪了,三叔公输了可不能怪我以小欺大。”

“放马过来吧,我这个老人家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韩学思催动神识取出三本秘笈,递给三供奉,笑着说道:“不打了,还请三供奉把这三本刀谱交给大供奉。”

三供奉收下刀谱,看着韩学思说道:“你来后山就这事?”

韩学思说道:“不然呢,难道还是来观察地形的?”

三供奉对着山上喊道:“老大,咱们这位姑爷送了三本刀谱给你。”

“滚上来!”

三供奉走后,墨翠问韩学思道:“这就回去吗?”

韩学思点头道:“打不过,打了也白打。”

墨星图笑道:“小韩真是有趣。”

第二十七章 打得过往死里打

领着八位长老、气冲冲赶向后山的长公子墨星罗被拦住去路,拦路的正是刚才和韩学思交过手的景师兄。

墨星罗寒着脸道:“想必景师兄看到那三人了,速速让开,让我去把他们抓回来。”

景师兄心道就凭你?他冷声说道:“后山禁地,不得擅闯,若是想过去就先胜过我手中的刀。”

四长老是景师兄的本家叔公,举起拐杖便要砸下,落在他的头顶时停住了,气冲冲说道:“你这不知轻重的小子,那姓韩的来后山能安什么好心,还不快让我们过去?”

景师兄依旧还是那句话:“后山禁地,不得擅闯,除非胜过我手中的刀。”

墨星罗沉脸说道:“我来。”

“长公子,不好了。”

小胖子墨不同气喘吁吁跑了过来,弯腰双手扶着膝盖说道:“长公子,各位长老,水光溪的高九斤带人打上门来了,夫人请你回去主持大局。”

墨星罗看向远处,咬牙说道:“他娘的,姓高来凑哪门子热闹?”

后山凉亭,大供奉接过刀谱,封面上没有文字,翻开第一本后双手抖了几下,三本刀谱从手中滑落。

“《韩家刀》!”

二供奉将刀谱捡起,翻开第二本后惊奇道:“《天刀大阵》!”

“《流云纵》!”

大供奉面色凝重说道:“风筝儿这位姑爷是怎么想的,把韩家压箱底的东西全部拿了出来。”

二供奉说道:“老大外出游历过,定然知道韩家天刀大阵的厉害之处。”

大供奉点头说道:“三十年前妖域进犯中原,襄阳城守将、海宁书香楼大弟子郭平寇战死城外,为了夺回他的遗体,书香楼主金元良从海宁赶去,在城外对上两位战力等同圣域的妖将,身受重伤,当时人族圣域高手正在围击妖尊夫妇,大方门三十六位修行者及时赶到,结成天刀大阵将金楼主救了下来,拼掉其中十一人性命将两位妖将分尸在襄阳城下。”

三供奉一脸神往,握拳说道:“吾辈修行者当该如此。”

二供奉点头说道:“若是峰主真能领着咱们出山,我墨雄愿意将这条性命留在雪原战场。”

大供奉说道:“事关重大,我要见老祖宗。”

就在这时,三人听到传音。

“且去练。”

三人站起身来,同时向峰顶行礼。

……

不老峰山脚,两帮人正在对峙。

一帮人以高九斤为首,身旁站着两位气度不凡的中年人,身后站着十几名水光溪弟子。

另一帮人中奚嫦站在最前面,身后站着不老峰的弟子,个个面色不善。

高九斤目光在奚嫦脸上扫来扫去,笑着说道:“不老峰真是一天不如一天,居然需要夫人出来撑门面。”

奚嫦冷笑道:“高公子是不是听说咱们不老峰当家人都不在,这才敢带着人上门挑衅?”

高九斤说道:“在不在皆无妨,晚辈此来是想和不老峰的师兄切磋一番,不老峰尽管接招便是。”

苗地向来有这个规矩,宗门之间可以派出弟子互相切磋,输赢不关乎其它只关乎脸面。

奚嫦知道不老峰山前没有几名出色弟子,打起来胜算不大,准备拖延时间等墨星罗回来,将烫手山芋扔给他,到时候打输了和自己没有多大关系。

高九斤咄咄逼人道:“夫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老峰不敢应战?”

奚嫦冷声道:“高公子莫急,我已差人去请长公子了,他回来自会定夺。”

高九斤抬头看向不老峰半山那座只露出一角的吊脚楼,笑着说道:“墨翠那位上门女婿不在么?要不让他当一回家,输了记在他头上,咱们就不笑话你们不老峰了。”

他身后的一群人哈哈大笑。

墨星罗领着八位长老走了过来,远远便说道:“高九斤,不老峰没去寻你麻烦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很好。”

高九斤笑道:“长公子回来主持大局,看来今天本公子没白来。”

墨星罗走到近处说道:“姓高的,想怎么样?划出道来吧。”

高九斤说道:“只是想和不老峰的师兄们切磋一下,亲近亲近,长公子不会不赏脸吧?”

墨星罗说道:“闲言少叙,演武场请。”

一行人走到演武场,立场分明的站在两边,高九斤身后只有带来的十几人,不老峰一边足有百十来人,从气势上已经压过一头。

墨星罗远远说道:“姓高的,你想怎么打?”

高九斤嚣张说道:“本公子一人打遍不老峰前山,放马过来便是。”

不老峰和水光溪之前因为墨翠逃婚的事情大打出手过,五年来摩擦不断,本就互看不爽,高九斤这般嚣张,不老峰弟子个个怒火上涌,有几人已经走出人群,准备上去将他痛扁一顿。

墨星罗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知道有几人已经按耐不住走了过来,抬起右胳膊,然后说道:“我来。”

高九斤是水光溪掌门独子,墨星罗是不老峰长公子,由他应战合情合理。

就在这时,有一名不老峰弟子走了过来,正是负责书舍日常事务的许川,他看着墨星罗说道:“长公子,我先来。”

墨星罗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许川握着刀柄走上擂台,他早就想收拾高九斤了,可算逮到了机会。

高九斤看着他冷笑道:“这不是对不老峰大小姐念念不忘的许师兄吗?来来来,本公子领教高招。”

许川眯眼看着高九斤说道:“高公子,刀剑无眼,若是一会在下失手伤了你,可怨不得别人。”

高九斤冷声道:“废什么话,放马过来便是。”

许川快速前冲,拔出弯刀反撩高九斤胸腹,速度迅疾若电光石火。

不老峰弟子纷纷叫好,许川是山前弟子中除了墨星罗外境界最高的,单纯从战力来讲更胜一筹,看来他出马一战便可将嚣张跋扈的高九斤打趴下。

水光溪两位长老对视一眼,脸上皆有笑意,对自家公子一点担心都没有。

高九斤嘴角牵起,脚底施展奇异步法,躲开许川志在必得的一刀后快速到了他身后,一刀砍在他的背上,抬起一脚将他踹倒,收起弯刀后笑着说道:“刀剑无眼,许师兄得罪了。”

不老峰众位长老面面相觑,纵使他们年轻时候走遍苗地也没有见过高九斤刚才施展的奇异步法。

两名不老峰弟子将受了刀伤的许川扶了下去。

墨星罗原本以为自己对上高九斤,胜负至少在五五之间,现在看来要谨慎应对他的步法,走上演武台后说道:“高公子,请。”

高九斤冷笑一声,说道:“长公子,请。”

墨星罗抽出弯刀,指着高九斤,过了一会才踏出两步,一刀直取他的面门。

高九斤轻笑一声,脚底再次施展奇异步法,快得就像一阵风,瞬间便到了墨星罗身前,肩膀一抬,将他手中弯刀震掉。

墨星罗左手五指成爪,抓向高九斤肋部,不料却抓了个空。

高九斤脚底踩着碎步,已经到了他的身后,一刀便要劈下。

墨星罗感应到背后危险,矮身一滚,不过后背还是挨了一刀,不过没有许川伤得那般重。

高九斤得势不饶人,立马追了过去,一刀再次砍下。

不老峰大长老远远叫道:“狂徒,休下杀手。”

“喊声再大有何用?”

闻人一百站在远处树上,隔空一抓,将高九斤手中弯刀抓出去数丈远。

墨星罗算是逃过一劫。

高九斤冷笑道:“看来本公子说的不错,不老峰一年不如一年,现在沦落到要靠外人出手相助。”

闻人一百说道:“说好的切磋,你却出手要人命,别说老子能管,就是你老子我儿子也能管。”

高九斤嘀咕道:“什么我老子你儿子,啊?你他娘占老子便宜。”

闻人一百悠闲的站在树上,开心笑道:“占你便宜怎么了,过来咬爷爷来?”

“姓高的,本公子和你打。”

韩学思在远处说道,正快速走向演武台。

墨星罗被人扶了下去,高九斤看着走近的韩学思说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入赘不老峰的韩家九公子,还请韩公子手下留情。”

“废话留着回家和你二姨娘说去。”

韩学思快速冲向他,高九斤故技重施,脚底施展奇异步法,不料被韩学思抡圆胳膊扇了一巴掌,一口血水带着几颗牙甩了出来。

高九斤脚底步法诡异不假,韩学思目力惊人,神识更为强大,轻易便能分辨出他的方位。

韩学思左手掐住高九斤脖子,对着他的脸左右开弓连扇十几下,然后抛枕头一样将他抛向水光溪的两位长老。

高九斤满嘴血肉模糊,不停向外吐血,已经神志不清。

一名长老上前两步,厉声说道:“韩公子,出手是不是毒辣了点?”

闻人一百飞掠到韩学思身前,嚣张说道:“狠你娘个头,你这老东西要是想动手,今天本公子在这里打断你三条腿。”

“哼,这笔账水光溪记下了。”

在别人地盘自然不能拼命,两位长老扶着高九斤,领着弟子快速离开。

闻人一百骂道:“上门挑衅被收拾了,还好意思记下,这事让老子遇上饭都吃不下,直接用腰带挂树上吊死算了,还记下?记你三姨娘个腿。”

韩学思拍着他肩膀说道:“哪来那么大火气?”

闻人一百打了个酒嗝,笑道:“他娘的,喝多了。”

第二十八章 四供奉

韩学思笑道:“酒壮怂人胆,说得就是你小子。”

闻人一百说道:“本公子胆子本来就大,我还看过柔福帝姬洗澡。”

韩学思立马捂住他的嘴,冷声道:“闭嘴,让你九嫂听到还不吃了我。”

柔福帝姬是当今东吴天子的十九妹,靖康之难中被妖域掳走,三年后从雪原逃回,被东吴皇帝姬明玉封为安乐长公主,不过三年后被查出私通妖域,至今仍被囚禁在浮影暗卫的暗狱中。三年前,柔福帝姬尚未下狱,有一天正午在内院里澡盆中洗澡时,韩学思和闻人一百坐着飞行法器恰巧从头顶飞过,于是二人躲在隐蔽处认真研究了一番。

韩学思拿开手,警告道:“你若说出一个字,明天吊脚楼门前就会多出三条黑狗。”

闻人一百怕狗怕的要命,立马摆手道:“我这个人有个优点,嘴巴最紧了。”

墨翠走了过来,看着韩学思说道:“有金创药吗?”

韩学思取出一个绿色小瓷瓶递给她,说道:“一粒内服,一粒外用。”

墨翠点了点头,接过瓷瓶走到许川身前,倒出两粒药丸放入他手中,冷着脸说道:“一粒内服,一粒外用。”

许川心仪墨翠已久,见她给自己送药,心头一暖,想说两句感谢的话,刚张嘴墨翠便走开了,只见她将药瓶递给墨星图,说道:“拿给他吧。”

他,当然指的是长公子墨星罗,他也受了伤,墨翠再对他有意见也不至于手中有疗伤神药却不给。

八位长老看着韩学思,眼神复杂,弟子们满脸崇拜,若是有人领头,他们早欢呼起来了。

韩学思不理会众人目光,牵着墨翠的手走开了。

走到山道上,墨翠挣开夫君的手,说道:“你出手是不是狠了点?”

韩学思觉得自己一点都不狠,那高九斤借着切磋名义打上门来,下狠手将人砍伤,自己只不过扇了他几巴掌,虽说下手重了点,总归比一刀砍伤后背上来得轻吧,说道:“狠吗?他都动刀砍人了,我还不能抽他几下?”

墨翠想想也是,问道:“若是在外面,你会不会杀了他?”

韩学思摇头道:“杀人犯法,本公子喜欢打脸。”

墨七已将午饭做好,待他们二人走进吊脚楼便将饭菜送了上去。

吃完饭,墨翠依然坐在平台上入定修炼神识。

韩学思收到闻人一百传音,说谢三省来了,便慢悠悠下山。

谢三省和闻人一百坐在河边,一人握着一根鱼竿,一边钓鱼一边吹牛。

闻人一百眉飞色舞说道:“谢三哥,你是没看见,水光溪那老家伙脸都被我骂青了,实在不能再骂了,一个大男人眼里包着眼泪,我要是再骂直接就给他骂死了。”

谢三省头一次领教他的吹牛功夫,差点一下子没坐稳摔进河中。

韩学思走到闻人一百身后,没好气道:“少吹牛,小心变成谢三哥那么胖。”

闻人一百转头看向大胖子谢三省,笑道:“谢三哥,原来你是吹牛才变胖的啊?”

谢三省苦笑道:“两位公子说笑了。”

韩学思笑道:“谢三哥,自家兄弟玩笑,别放心上。”

谢三省连忙摆手,说道:“九公子言重了,南海贺公子有书信传来。”

韩学思接过信,并没有急着拆开,问道:“近来外面有什么稀奇事吗?”

谢三省说道:“半月前,妖域一部进犯翡翠明珠岛,不过很快就被打退;周公祠两位传人在弋阳城现身,和贺公子交了手,吴一极也在弋阳城中,被贺公子削掉了三根手指。”

闻人一百转头说道:“吴大统领真够可怜的,现在就剩下两根手指了。”

浮影暗卫统领吴一极两年前在风波亭外被韩学思砍断一只胳膊,如今又被贺奇峰削断三根手指,十指只剩其二,恐怕穿衣吃饭上茅房都要别人伺候。

韩学思看着河面说道:“周公祠那帮老怪物果然按耐不住了,居然和东吴朝廷勾连到一起,复国美梦做了几千年,怎么就睡不醒呢?”

周公祠是隐世宗门,由大周皇族后裔创立,门下弟子都姓姬,从来没有参与过修行界的大事,不过每逢乱世,庙堂之上、江湖之远、行伍之间总能看到其门下弟子身影,意图浑水摸鱼趁机复国。

闻人一百说道:“他们都姓姬,会不会是一家人?”

韩学思说道:“还用想吗?人族九州姓姬的只有岐山一家。”

谢三省皱眉问道:“不知是周公祠为朝廷所用,还是那帮老怪物对东吴皇室行家主之权?”

韩学思说道:“不好说。”

闻人一百放下鱼竿,起身说道:“老贺胆可真肥,连朝廷都敢得罪。”

韩学思看着他说道:“你不敢吗?”

闻人一百拍胸脯道:“若是为了九哥,别说得罪朝廷,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小弟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三人又闲聊一阵,各自分开,谢三省挪动肥胖身躯回了箜篌城,闻人一百依旧握杆钓鱼,韩学思回了吊脚楼。

字迹清秀,韩学思不用想也知道是贺奇峰找人代笔的,他在开头先嘚瑟了一番,说他的朝天一剑近来又有大成,能够越境战胜圣域修行者,中间他又嘚瑟了一番,说自己如何神勇,一人单挑周公祠两位传人,将他们打得屁滚尿流,不仅如此,还将吴一极三根手指削了下来,末尾又嘚瑟了一番,说他在弋阳城外遇到了余清音,三言两语便将她拿下,用不了多少日子就会摆酒宴请天下英豪,嘱咐韩学思去南海喝喜酒时切莫空着手,不然兄弟都没得做。

“真能嘚瑟。”

墨翠走了进来,问道:“说谁呢?”

韩学思笑道:“南海小霸王朝天一剑贺奇峰贺公子。”

墨翠接过信纸,看得频频皱眉,然后说道:“是很嘚瑟。”

二人正聊着,听到外面传来打斗声,立马推门走了出去,只见闻人一百和一名苗人打扮的老者斗在一起。

韩学思看着墨翠问道:“那老者是谁?”

墨翠说道:“后山大供奉。”

韩学思喊道:“一百,别打了,自己人。”

闻人一百收了手,站在高处看着老者,眯眼笑道:“有本公子在,恶人勿近。”

大供奉笑道:“公子年纪轻轻便有此修为,老夫想不佩服都不行。”

闻人一百笑道:“好说,好说。”

韩学思走到近处,行礼说道:“见过大供奉。”

大供奉点了下头,说道:“姑爷,不知有没有兴趣跟我去趟后山?”

墨翠以为夫君背着自己闯下了什么祸,看着大供奉说道:“叔公,怎么了?”

大供奉摆手道:“没事,大小姐不必担心。”

韩学思不知道大供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后山也是不老峰地盘,去一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笑道:“那走吧。”

闻人一百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韩学思摇头道:“不用。”

二人缓慢下山,沿着东面山脚走向后山,到了后山脚下大供奉才发声,他说道:“姑爷真能沉得住气,一路上居然一句话都不问。”

韩学思笑道:“大供奉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何须多问?”

大供奉摸着花白胡子说道:“姑爷这份定力,不老峰找不出第二人。”

韩学思说道:“我见过很多能沉得住气的人。”

一路上有不少守山弟子听到动静准备出来阻拦,看到大供奉都乖乖退了回去。

大供奉说道::“不老峰后山被设为禁地,有那么多守山人,姑爷想必清楚原因。”

韩学思说道:“莫不是怕有人摸清后山地形之后泄露出去?”

大供奉点头道:“正是如此,这几千年来战火频繁,不然谁会花上那么多精力封山?”

韩学思点头不语,心想若是九州一统,再把妖域打残,那苗地就可以撤回守山人、与外界自由来往。

二人快速登山,很快半山凉亭在望。

韩学思肃容说道:“大供奉带晚辈来此,不怕晚辈熟记地形,对不老峰有所图谋?”

大供奉说道:“小小不老峰还入不了大陆第一世家的法眼,峰主都不怕,老夫有什么好怕的?”

韩学思想了一下,然后说道:“晚辈直说了吧,之前我让风筝儿带我来后山,是想看看这些守山人境界如何,若是放心得下便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在山前安心修行便是。虽然我是韩家公子,可想对我下手的人却不少,恐怕以后要给各位带来不少麻烦。”

大供奉笑道:“无妨,守山本就是守山人的职责。”

二人走进半山凉亭,另外两位供奉站了起来。

大供奉介绍道:“这两位是二供奉和三供奉。”

韩学思向二人行了礼,笑着问道:“不知三位供奉找晚辈来所为何事?”

大供奉摸着胡子笑而不语,二供奉微微点头,三供奉指着韩学思说道:“其实找你来也没有什么大事,咱们后山事情太多,咱们三个老家伙忙不过来,找你帮忙来了。”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不老峰四供奉。”

三人异口同声说道。

第二十九章 跟我混,有钱赚!

莫名其妙,韩学思成了不老峰四供奉。

第二天,不老峰落了一场雨。

雨水年年有,人们从来不会觉得稀奇。

韩学思成为四供奉的消息在不老峰传开后,所有人都觉得莫名其妙,就像伴随雨水落下的天雷一样劈在众人心头。

太震撼了!

墨翠最先知道,内心原本平静如水,听到这一消息后波澜顿生,心想后山那三位是不是疯了,辈分那么高,岁数那么大,怎么能像闻人一百那个烦人精一样胡闹?

尽管心生波澜,但脸色依旧如常,墨翠冷漠说道:“小九,不准给我丢人。”

韩学思挑眉说道:“丢人?怎么可能?本公子只丢钱,从不丢人。”

峰主夫人奚嫦听到这一消息时,正捧着一碗据说有养颜功效的银耳莲子羹,一不留神松了手,白瓷碗掉在地上摔成数片,残羹溅了一地。

墨星罗背后受伤,站立行走都会牵扯到背部肌肉,只能趴在床上静养,听狗腿子墨不同说出那个惊人消息后,立马双手撑床坐了起来,背后刚愈合不久的伤口又裂了开来,疼得龇牙咧嘴不说,还出了一脑门子汗。

闻人一百和贺奇峰一样闲不住,听到那个消息后立马找上韩学思,问他不老峰还需不需要第五供奉,他勉强可以接受,听到韩学思要去集镇买狗,立马回了自己屋子教小胖子墨七认字。

有两名不老峰年轻弟子在水潭边钓鱼,其中一人消息灵通,向另一人说韩学思成为四供奉的事情,另一人立马站了起来,脚底没站稳,直挺挺拍入水中。

消息一直在传,一直有人“受伤”,有人落水,有人从树上掉下来,有人滚下山坡……

韩学思在后山和三位供奉聊了一个上午,弄清作为末位供奉的职责,需要领着山前弟子修行。他才发现自己上了贼船,原本是三供奉的活,现在全部落在自己肩上,怪不得昨天晚上才定下来的事情,今天早上整座不老峰都知道了,肯定是后山这三位老家伙让人放出去的风。

他当场就撂挑子不干了,最后三位供奉做出退让,会轮流去山前授课,这才答应下来。

韩学思本想在后山蹭一顿饭,发现那边的伙食实在寒酸,回了吊脚楼吃完饭后,领着闻人一百和小胖子墨七去了演武场。

新供奉上任,总归要有个仪式。

墨七从很远的地方搬来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韩学思和闻人一百悠闲的坐着,看着小胖子一个人忙活。

准备就绪后,墨七敲响了挂在歪脖子树上的铜钟,响了九下。

不老峰有个规矩,鸣钟九响,山前所有弟子必须放下手头的事情,以最快的速度到演武场集合。

弟子们陆陆续续从各处赶来,一个个丈二和尚一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山前弟子一共六百七十一人,墨星罗和许川正在养伤,其余全部到了。

二公子墨星图走到韩学思身前,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笑着问道:“小韩,这是干嘛?”

韩学思也不起身,坐着拱了下手,笑着说道:“后山那三个老鬼逼我做四供奉,没能推脱得掉,把大家召集过来打个招呼。”

墨星图笑道:“新官上任三把火,四供奉刚上任是不是也要点几把?”

韩学思觉得点火是很有必要的,一会就烧一把旺的,说道:“当点还是要点的。”

墨星图虽然是不老峰二公子,却从未插手过峰中事务,一心专注修行,考虑问题总会倾向于修行方面,心想三位供奉让小韩做四供奉,或许是想从他口袋里掏出几本功法秘笈吧?

和二弟相比,长公子墨星罗心思复杂,早早就盯上了峰主的位子,在弟子中建立了自己的班底。

他没出现,他的班底全来了,有几人正在窃窃私语。

其中一人说道:“三位供奉是疯了吗?让一个外人做咱们不老峰的供奉。”

另一人说道:“恐怕是峰主点头的。”

“不会吧?”

“怎么不会?说不准峰主有意将峰主的位子传给大小姐。”

“那样长公子会气吐血的。”

……

墨星图看了眼人群,然后转头看着妹夫说道:“差不多了,要不开始?”

韩学思站了起来,走到演武场南面边缘,看着站在下面穿着一样衣服的弟子,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然后说道:“本公子名叫韩学思,你们其中有很多人说过我的坏话,没事,本公子不记仇。如今本公子成为不老峰四供奉,日后将为山前弟子授课。可能有人又会在心里说我坏话,说本公子有什么本事能做四供奉,无非仗着自己是不老峰女婿。你们错了,本公子能成为供奉靠的是本事,昨天水光溪过来闹事那大傻子叫高几斤来着的,被我打成了猪头,你们有人看到了吧?”

“看到了。”

“姑爷威武。”

“四供奉威武。”

欢呼声越来越响。

韩学思抬手示意吹捧可以结束了,继续说道:“那都算不了什么,小小一个高几斤,打赢他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只要各位跟着本公子好好修行,谁都可以挠他满脸血。”

闻人一百在他背后说道:“九哥,别白话了,捞干的说,不是说好一会去箜篌城找乐子的吗?”

韩学思咳嗽两声,继续说道:“今天把大家叫来,没别的事,一来见个面认识一下,二来给大家带来了见面礼,各位一定喜欢。”

说完他坐回原位,向小胖子墨七眼神示意,小胖子心领神会,上前两步,双手紧张的抓着衣角,张了几回嘴才发出声音,“姑爷说了,每位弟子一百两银子见面礼,听到名字的上来领取。”

瞬间,所有弟子欢呼起来,一百两银子在他们心目中是大数目,能顶上全家数年收入。

在场弟子三百多人,若是每人一百两,那要三万多两。

有的弟子开始起疑,这位衣着光鲜的姑爷有那么多钱吗?

墨星图走了过去,面色凝重道:“小韩,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韩学思对着人群说道:“各位不用疑心,这些只是小钱,记住了,跟着本公子混,能不能入出云境本公子不敢保证,发财肯定会的。”

说完,他将神识散入方天印中,取出一叠厚厚的银票。

“墨不同。”墨七喊出了第一个名字。

同样是小胖子的墨不同第一个走上演武场,从闻人一百手中接过银票,看清之后叫道:“是真的,老子发财了。”

读到名字的弟子陆续走上演武场领钱,个个眉开眼笑。

花了半个多时辰,所有弟子才全部领完银子。

韩学思抽出一张银票,递给墨星图,笑着说道:“二哥也是不老峰弟子,还请收下。”

墨星图收下银票,笑道:“小韩花出去那么多银子,风筝儿知道吗?”

韩学思说道:“老爷们自己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一会我要带着这帮弟子去箜篌城一趟,二哥有没有兴趣一起?”

那么多人一起去箜篌城?这在苗地从来没有过,就算有人出去采买物品,最多也就十人八人,而且向来是速去速回,从不多做逗留。

墨星图皱眉说道:“恐怕不妥,不老峰从来没有那么多人一起出去过,若是出了岔子,无法向阿爹交代。”

闻人一百走了过来,搂着墨星图肩膀说道:“二公子多虑了,箜篌城里虽然高手众多,但都是拔了牙的老虎,不足为惧。九哥和三供奉说好了,他会一同随行,定能保证各位弟子来去稳妥。”

韩学思说道:“三位供奉都点了头的,二哥放心。”

墨星图说道:“既然如此,我也跟你们去。”

闻人一百贱兮兮笑道:“小弟带二公子去个好地方,保证二公子去了还想去,去了还想再去。”

墨星图好奇问道:“什么地方这么有趣,能让人如此流连忘返?”

韩学思瞪了闻人一百一眼,说道:“闭嘴。”

从来没有出过苗地的墨星图愈发好奇。

韩学思走到演武台边缘,对着人群说道:“各位都收到银票了吧?本供奉决定带各位去箜篌城耍一遭,入城之后自由活动,想买什么便买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喝酒不可过量,不得去花街,不可惹是生非,不得单独行动,若是有人不听号令,本公子会找他把银子要回来,不愿去的现在便可自行离去。”

差不多一半弟子不愿意去,走出人群各自散去,其余的弟子欢呼成一团,其中大部分人没有出过苗地,早就想去繁华的箜篌城看看了,机会终于来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沿着湖边土路向西,个个有说有笑,声音嘈杂,引来很多人看热闹。

弄清他们的意图之后,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纷纷觉得韩学思疯了。

消息传得很快,很快整座不老峰都知道了。

三供奉正在门楼外等着,看到韩学思后迎了上来,笑着说道:“姑爷,听说你给每位弟子都发了活动经费,不知道我这个老人家有没有份?”

韩学思笑道:“您老人家常年在后山修行,说是方外之人也不为过,怎么会对黄白之物感兴趣?太俗,一点没有当长辈的样子。”

三供奉认真说道:“银子白花花,金子黄橙橙,谁不喜欢?你自己说的,跟着你混能发财,本供奉愉快的决定了,从今天开始跟着你混。”

韩学思笑道:“好说,一会三供奉所有花销都由韩公子买单。”

第三十章 家有悍妇

一行人从东门走进箜篌城,声势浩大,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百年前第五熊入城自封城主后,箜篌城从此和战火无缘,承平日久,没有军队过境,在城里折腾出大动静的往往是来往的大宗商队。

来往商队无数,都没有这群苗人折腾出的动静大。

三百多号苗人,个个挎着弯刀,看得路边摆摊的摊主和行人一个个心里发毛。

待所有人入城,韩学思站在长街中心,朗声说道:“各自找乐子去吧,两个时辰后在此集合,不得擅自出城,不得惹是生非,不听号令的丢了小命可不要怪本公子。”

人群一哄而散,平时相熟交好的三五成群,对什么都稀奇,走走看看,不亦乐乎。

跟随韩学思入箜篌城的不老峰弟子大多是第一次出山,心思单纯,不知人心复杂险恶,没人考虑过会遇到危险。他们可以不考虑,韩学思却不得不放在心上,若是不能将弟子全数全须全尾带回,到时候会有长篇累牍的麻烦。

此次他带着山前弟子出山来箜篌城,并非临时起意,他在后山凉亭中和三位供奉说了三壶茶光景,四人联手推演了一番,确保不会出现大问题才共同拍板决定的。

韩学思带着山前弟子冒险出山,只是想让他们开心一下,没有别的想法,三位供奉同意他的想法,是想看看苗地周围各方势力对待苗人大举出山是何看法。

弟子们很快散开,长街中间只剩下韩学思、闻人一百、三供奉和墨星图四人。

三供奉伸出手,向韩学思说道:“给钱,我要去那个地方。”

韩学思双手一摊,笑道:“没钱。”

三供奉指着他说道:“你小子说话不算话。”

闻人一百搂着三供奉脖子,笑着说道:“九哥和你开玩笑呢,天色尚早,那个地方还未开张,等等再说。”

墨星图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们所说的那个地方到底是什么地方,愈发好奇。

三供奉想想也对,乖乖跟在他们后面,去了城中名气最大的酒楼临江仙。

尚未到晚饭时间,韩学思四人上了三楼临街雅间,点了一桌最贵的酒席,一边喝酒一边居高临下注视着长街上的动静。

过了一会,三供奉皱起眉头,转头看向门口,目光中满是警惕。

闻人一百口中正嚼一块糖醋排骨,含糊不清说道:“没事,自己人。”

大掌柜领着谢三省走了进来,谢三省挥了挥手示意大掌柜退下,待门关起后才向众人行礼,肃容说道:“九公子怎么不打声招呼?小的好提前做准备。”

韩学思笑道:“谢三哥不必紧张,城主府不是定下过铁律吗?箜篌城里不得杀人,违者一律抵命,至今也没人敢冒头,派出你的人,把那三家的探子看住就行。”

谢三省领命而去。

箜篌城中消息灵通的不止他一个,林甲更早收到报信,立马去城主府内院见了师父第五熊。

第五熊正在栽花,花圃里的几株名贵罕见的单线金菊被他上次用烈酒浇死了,被府中女管事指着鼻子骂了一顿,觉得很委屈,逼着大弟子花了重金买来几株,眼见请来的花匠双手哆嗦,气得吹胡子瞪眼,命人给了银子打发了,挽着袖子卷起裤脚亲自走进花圃中。

听到林甲说出那个消息,第五熊放下手中活计,捏着胡子说道:“韩九弟果然真人,比前面那几个家伙有趣的多,不错,不错,错不了,错不了。”

林甲当然是聪明人,知道那两个不错是啥意思,却不知道那两个错不了作何解释,听得如同丈二和尚一般。

第五熊说道:“盯紧了,不老峰弟子一个都不能有事。”

林甲点了点头,行完礼便走了出去。

长街上,一个面目猥琐的侏儒挑着担子,大声叫卖道:“炊饼,炊饼。”

几名不老峰弟子不知道炊饼是何物,好奇的凑了过去,看到炊饼就是蒸饼后纷纷没了兴趣,一同走向别的摊子。

侏儒挑起担子走进一条巷子,敲响尽头那座宅院的院门,很快有人开门将其迎了进去。

没过多久,四名家仆打扮的魁梧汉子走出院子,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才走出巷子,刚出巷口就遇到了城主府的四名青衣护卫,领头一人面色不善说道:“想活命的退回去,告诉你们主子,请他不要忘了箜篌城铁律。”

另外两处宅院外面,有差不多的情况发生,刚出院门的人便被城主府的青衣护卫拦住去路,被出言警告后乖乖退了回去。

这三处宅院分别是东吴、南诏和大渝三方密探在箜篌城的老巢,普通人自然不知道,城主府那帮高手心里和明镜一般,青衣护卫得到林甲命令后,以最快速度派出人手监视三个地方,守株等到兔后加以警告,若是那些人不听劝告,他们不介意用手中的刀剑和他们好好谈谈。

箜篌城里,不管是多高的高手都得遵循铁律,不然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城主府已然表明态度,三国密探偃旗息鼓,老老实实呆在宅院中做缩头乌龟。

天将晚时,墨七将几样可口小菜送进吊脚楼。

墨翠一下午没看见韩学思影子,随口问了一句:“墨七,姑爷去哪了?”

墨七不擅撒谎,支支吾吾之后说了不知道,被墨翠寒着脸重复问了两句后,老老实实全交代了,说姑爷和他师父带着二公子和三供奉去了箜篌城,晚上会去一个好玩的地方,会让二公子去了还想再去,肯定会流连忘返。

墨翠外出游历过,知道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个好玩的地方是干嘛的,饭也不吃了,下山找到二嫂,气冲冲骑着马出了苗地,沿着湖边小路直奔箜篌城。

箜篌城没有宵禁,到了晚上更为热闹,这个晚上尤其热闹,不老峰弟子冲进各种铺子,城中多家铺子卖断了货,胭脂铺断货,绸缎庄断货,就连那几家卖杂货的铺子也被搬空了大半,掌柜们个个笑得合不拢嘴。

暮色四合之后,韩学思四人走出临江仙,不急不缓走向花街。

花街南北向,从南到北两面开满了规模不一的青楼,倚红院是其中名气最大的一家。

他们要去的正是倚红院,三供奉十年前在这里结识过一位姑娘,念念不忘,早就想来探个究竟,可算逮到机会了。

墨星图终于知道他们口中那个好玩到能让人流连忘返的地方是青楼,尴尬问道:“这是要去青楼吗?我能不能不去?”

闻人一百笑着说道:“我们只是过去找个人,别的啥也不干。”

墨星图这才放下心来。

天还未黑,倚红院便已点亮大红灯笼,门前只有几名龟公迎客,负责给客人牵马坠蹬。

青楼里的龟公哪个不是火眼金睛,看见过来四人中两名年轻公子衣着光鲜气度不凡,不用想也是有钱人,立马有人入内禀告,很快就有一位风韵犹存体态丰腴的老鸨走出来,豪放笑道:“四位公子光临倚红院,快请,快请。”

“四位公子可有相熟的姑娘?不知是想先听曲还是直接去后院采花?”

闻人一百指着三供奉打趣道:“他来找老相好的,我们只听曲,别的啥也不干。”

老鸨笑问道:“不知这位苗家公子相熟的姑娘是哪位?”

三供奉红着脸说道:“她叫红英,上次见她还是十年前。”

听到他的话,老鸨手中的丝帕滑落,盯着三供奉说道:“你是墨家三郎?”

三供奉惊诧道:“你怎么知道?”

老鸨红着眼睛说道:“我便是你要找的红英,你这天杀的,说过会来看我,一等便是十年,真是好狠心。”

边上那三人被惊的说不出话来,三供奉的老相好原来就是眼前这位鸨母,口味也太……独特了点。

三供奉颤声问道:“你真是红英?”

老鸨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穿上衣服就不认识了?没良心的。”

闻人一百把刚喝下的一口茶给喷了出来,说道:“二位故人相逢,可喜可贺,何不找个地方喝酒谈心?”

三供奉刚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被老鸨双手抱住胳膊拉住,她和韩学思三人说道:“三位公子稍坐,吃喝自便,记在奴家账上即可。”

闻人一百很不客气,立马叫了酒菜。

韩学思看了老鸨一眼,笑着点了点头。

乐声起,舞姬们开始登台,演了一出南诏剑舞,台下观众叫好声频频,更有甚者向台上扔银子,然后越来越多人效仿。

闻人一百看着韩学思说道:“九哥,拿银子,砸死他们。”

韩学思笑道:“赚钱不容易,不能这样糟蹋。”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人在叫自己,转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

墨星图也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转头一看,同样魂飞魄散。

门前几位龟公本想拦住两位苗人女子,奈何两人是练家子,三拳两脚便将几人料理了,带着满腔怒火走进倚红院。

“韩学思,不要脸!”

“墨星图,拿命来!”

第三十一章 你那两根手指还好吗?

九州大陆第一世家九公子韩学思曾经说过,他不怕媳妇。

苗地不老峰二公子墨星图曾经说过,他不怕媳妇。

和他们一样,此刻在倚红院中一掷千金逍遥快活的寻欢客大多都说过那句话,其中很多人做不到表里如一,口号喊的极响,在媳妇面前却是另一幅模样。

韩学思在外面很嚣张,在墨翠面前温顺的像一只猫。

墨星图媳妇平时沉默少语,发起脾气来摔碗砸杯掀桌子,动不动就拔出弯刀,没有把握的都不敢上前拉架。

二人听到那两声厉喝,瞬间头皮发麻,比对上境界高出自己的雪域妖人还要心沉。

坐以待毙是不可能的,两人掀翻矮几,快速从后门逃了出去。

其实他们什么也没做,可就是心虚,不知如何解释,当然,此刻那两位不会心平气和听他们解释,只能先逃为上。

台上剑舞已然落幕,客人们正在享受美酒佳肴,看到两位姿色极其出众的苗人女子气冲冲走进来,立马来了精神,不再理会盘中佳肴、杯中美酒,将注意力集中到她们身上。

男人逛馆子、家中河东狮打上门来,本来就比剑舞有看头的多,何况那两位苗家小娘子漂亮极了,尤其是那位没握刀的,当真是美若天仙,比花街的所有花魁加起来都好看。

韩学思二人越过后门后停下脚步,稍稍观察了地形,对视一眼后分头逃开,韩学思跃上了房顶,墨星图钻进了院子。

二人前面跑,两人后面追,一群人走出来看热闹。

韩学思在屋脊上如履平地,不时回头看看,只见墨翠寒着脸紧追不舍。

倚红院后院占地极广,有三层木楼四座,后面还有若干小院。四座木楼中间有一方池塘,塘中有睡莲,有几只白色水鸟正在追逐嬉戏,角落里有小片竹林,几只彩羽锦鸡正在觅食,两只体型魁梧的黑狗被绳子拴住,正在闭目养神。

墨星图躲在一座木楼后面,他媳妇跟丢了,以为他钻进了哪个房间,于是一间间房找过去。花了钱的寻欢客正在床上卖力采花,房门突然被踹开,皆都惊慌失措,待他们看见走进来的是个苗人女子,个个怒气上涌,张嘴便骂,然后被打得乖乖闭了嘴。

倚红院里养了打手十数名,听到动静后很快赶向事发地点,和墨星图媳妇动起手来,有人被扇了巴掌,有人中了窝心脚从楼上摔了下去,一时间鸡飞狗跳。

闻人一百怕她吃亏,准备过去助她一臂之力,顺便将事情闹得再大点,刚走过池塘就看到两只大黑狗冲着他狂吠不止,心道一声我的娘呀,立马找了地方躲了起来。

韩学思在连成一线的屋脊上快速向南,很快便到了尽头,再走一步便会掉下去落在长街的青石板上,虽然不是很高,但他如今体内真元无法使用,不想这样直挺挺跳下去。

墨翠在不远处停下,指着他狠狠说道:“姓韩的,你再跑啊?”

韩学思嬉皮笑脸说道:“风筝儿,你听我解释,我啥都没干。”

墨翠寒着脸道:“那你跑什么?”

韩学思说道:“你正在气头上,被你抓到肯定是一顿毒打,保命要紧。”

墨翠气消了一半,并没有觉得自己不讲理,这种事让哪个女人遇到,不得找自家男人理论一番,若是真的自然要毒打一顿,宁打错也不能放过,平静说道:“我有那么不讲理吗?”

韩学思笑道:“你觉得呢?成亲第二天就让夫君睡地板,听到消息不由分说就从不老峰杀过来,也不好好想想,我带那么多弟子来箜篌城,难道只是为了逛青楼?”

墨翠本来气已经消了一半,见夫君翻起旧账,怒火再次蹿高,指着他说道:“小心眼,看我怎么收拾你。”

韩学思看见媳妇快速靠近,管不了许多,硬着头皮跳了下去,快落地时趁势一滚,毫发无伤。

墨翠已入御风境,自然不会将两层楼高度放在眼中,身子轻盈落下,紧追不舍。

韩学思一直逃到东门口,站在路中间看着追过来的墨翠,抬起右手做出打住手势,说道:“风筝儿,不能再追了,跨出这道门若是有人要杀我,城主府也管不了。”

墨翠在不远处站住,冷着脸说道:“杀了便杀了,本姑娘一滴眼泪都不会掉。”

韩学思见媳妇气仍未消,只能将三供奉卖了,笑着说道:“三供奉带我们来的,他在倚红院有个相好的。”

墨翠指着他说道:“过来,我不打你。”

韩学思说道:“说话算话?”

墨翠点了点头。

韩学思当然不信,却也没有办法,事情总要解决,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不料墨翠快速冲了过来,却没有向他出手,在他身后站定时手中多了一支箭。

有箭自然有弓,持弓人骑着高头大马,身穿甲胄腰挎长刀,身后跟着两位穿着锦衣的年轻公子,三人一骑缓慢入城。

韩学思从墨翠手中接过通体雪亮、尾缀白羽的箭,一看便知是东吴军方的制式箭,不用想也就知道骑着高头大马那位来自东吴军方。

他将墨翠护到身后,盯着马上一脸傲气的年轻武将,冷声问道:“你想杀我?”

那名武将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韩学思继续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那人又点了下头。

“哪还敢向我出手,不想活了吗?”

那人冷漠说道:“栖云城韩家九公子犯下滔天大案,朝廷已经发下海捕文书,本将奉命捉你归案,刚才只是想试试韩九公子手低功夫如何。”

墨翠没有听过那个传闻,挽着韩学思胳膊小声问道:“你又干什么了?”

韩学思轻轻摇了摇头,转头看向马上那人问道:“你说的是江左梅家的案子吧?并非本公子所为,回去查清楚了,不要在此浪费时间。奉劝一句,箜篌城中不得杀人,若是本公子有个三长两短,三位难以站着出去。”

马上武将眯眼说道:“恐吓我?”

韩学思说道:“是的。”

马后一位锦衣公子上前一步,笑着说道:“听说韩九公子和南海小霸王在妖域雪原联手杀了第九妖将,想必手底功夫了得,不知可有兴趣和在下切磋切磋?”

韩学思已看出他是御风上境,直截了当说道:“没兴趣。”

马后另一人说道:“韩九公子怎么如此不爽利?南海小霸王爽快多了,在下只说了三个字他便答应了。”

周公祠两位传人,韩学思已经知道他们的身份,那眼前这位武将不用猜也知道是吴一极派来的。

“走吧。”

墨翠知道眼前三人境界高出自己不少,若是打起来毫无胜算,拉着夫君胳膊便要走开。

“韩九公子这就要走了吗?”

东吴浮影暗卫统领吴一极走进城门,身后跟着十数位穿着便装的随从,这些人没有刻意收敛气息。

韩学思见他手上包着白布,心想贺黑子干的漂亮,嘴角牵起,取笑道:“吴统领,你剩下的两根手指还好吗?”

吴一极冷哼一声,说道:“姓韩的,死到临头还嘴硬。”

韩学思冷笑道:“吴大统领,你脑子是不会被驴踢过,箜篌城中你还敢对本公子下手吗?是不是只剩下两根手指,去茅房都要人伺候,不想活了?”

吴一极气道:“多说无益,受死吧,上!”

身后一位穿着灰衣的瘦高中年人走出人群,快速冲向韩学思,五指成爪直取韩学思面门。

韩学思嘴角勾起,散出神识进入方天印中,将两具傀儡召唤出来。

两具傀儡和韩学思神识相同,出来后四只铁手抓住灰衣人,用力一扯将他身体从中间撕开,瞬间血溅长街,场面相当血腥。

韩学思站在两具傀儡后面,看着一脸错愕的吴一极,平静说道:“姓吴的,本公子能从妖王手中捡回一条命,那么好杀吗?”

“一起上!”吴一极气急败坏说道。

韩学思拉着墨翠退后几步,驱动两具傀儡迎战冲过来的十数人。

吴一极皱着眉头看着两位锦衣公子,气道:“你们不帮忙?”

其中一人笑着说道:“我们只切磋,不杀人。”

两具傀儡战力等同出云上境,无法挡住一齐动手的十数人,有一人摆脱纠缠,提着剑走向韩学思夫妇。

韩学思依旧护在墨翠身前,从方天印中取出流光刀,盯着走过来的剑客,随时准备出手。

那人狞笑一声,挥剑攻向韩学思。

突然,一道人影快速冲了过来,刀光一闪,劈断那名剑客胳膊。

闻人一百!

他的手中提着一柄苗地弯刀,上面还有鲜血滴落,看着韩学思笑着说道:“九哥,两年前你是不是这样砍断吴统领的胳膊的?”

“闭嘴!”

闻人一百闭了嘴,并未加入战团,只是提着刀站在韩学思二人身前,很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韩学思看着一脸惊慌的墨翠,笑着说道:“这烦人精有时候还是有点用处的。”

墨翠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开玩笑,狠狠的白了他一眼。

第三十二章 刀光剑影

墨翠与人交手经历不多,却也知道现在是个危局,眼前的人她一个都打不过,只能寄希望于那道箜篌城铁律,想要拉着夫君退后,见他一脸平静丝毫没有一点慌张便作罢了。

韩学思与人交手经历很多,遇到的危局也不少,曾经对御龙派杨真人出过刀,被一屋子圣域老怪物围观过,被第三妖王追杀过,哪一个都比现在凶险万分,那些时候随时都有掉脑袋的危险,他都没有紧张,此刻自然更不会。

只剩两根手指的吴一极领着十数名东吴朝廷鹰犬,未能入韩九公子法眼。

他在不老峰后山凉亭中和三位供奉开诚布公聊了很久,然后四人做了一番推演,对于可能出现的危险想了应对之策。

成竹在胸,自然不慌不忙。

闻人一百手握从墨星图媳妇手中夺来的弯刀,杀的正起劲,片刻功夫已有三人命丧刀下,他和两具精铁打造的傀儡就像一道雷池,吴一极带来的朝廷鹰犬联手也无法越过。

箜篌城里闲人多的是,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不少逃入箜篌城避祸的修行者觉得干看不过硬,纷纷替闻人一百喝彩。

不少不老峰弟子跑了过来,不由分说扔下手中各式物品,拔出弯刀就要一起杀过去,被韩学思伸手拦住,他面无表情说道:“上去就是送死,仔细看着。”

苗人历来凶悍,不管对手是谁,打得过打不过打了再说,虽死不悔。

韩学思如今不仅是不老峰姑爷,还有个四供奉头衔,不少弟子见过他出手教训高九斤,对他很是佩服,于是乖乖在他身后不远处站定,目不转睛盯着战局,弯刀并归归鞘,随时准备一哄而上。

一名身材魁梧、身穿袈裟却留着头发的中年汉子握着禅杖迎着闻人一百头顶砸下,闻人一百抬脚踹在身前握刀妇人胸口将她踹出丈余,抬起弯刀格挡迎头砸下的铜棍,弯刀从中而断,铜棍下落之势不减,重重的砸在闻人一百肩头,若不是他有真元附体,就算不死也要重伤。

闻人一百向后滑去,由两具傀儡对上那位假和尚。

韩学思搂着墨翠纤腰,趁她不注意一个转身将她推向个个面色不善的不老峰弟子,平静说道:“保护好大小姐。”

墨翠咬着嘴唇说道:“韩学思,你王八蛋。”

韩学思没做理会,将流光刀递给闻人一百,说道:“打回来!”

闻人一百接过流光刀,从两具傀儡之间快速穿过,对着假和尚一刀劈落,假和尚向后退了两步,抬起铜棍格挡迎头一刀,不料铜棍和之前那柄弯刀一个下场,居然从中间硬生生被砍断了,刀气从他头顶落下,整个人被劈成了两半。

看热闹的人都惊呆了,手握黑刀的公子很年轻,一刀便将那个不伦不类的和尚连兵器带人劈成两半,境界实在高的离谱。

不老峰弟子个个瞠目结舌,这闻人公子也太厉害了吧。

没用多久,吴一极带来的十数名高手死伤一半,虽然他还有后手,却也有点泄气,转头看向两位周公祠传人,眼神中满是不满。

其中一人感受到吴一极的目光,微微笑了下,然后看着持刀而立的闻人一百说道:“流光刀果然名不虚传,这位想必就是星辰榜天榜排名第四的闻人公子,不知有没有兴趣和在下切磋切磋?”

闻人一百盯着他说道:“切磋你奶奶个腿,要打便打,废什么话?”

那人也不生气,说了句粗鲁,然后拔剑缓慢走来过去。

闻人一百知道来人境界不比自己低,不敢托大,握着流光刀迎了上去。

一名穿蓝衣、约莫三旬年纪的朝廷鹰犬快速向前,一边说道:“姬公子,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他的话刚说完,脑袋就和脖子分了家,出手的正是那位握剑的周公祠传人,他寒着脸说道:“你也配?”

吴一极眉头差点皱成两条麻花,不过又不好发作,只能强忍着。

那位周公祠传人轻描淡写攻出一剑,剑招并不刁钻,也没有使用真元。

饶是如此,闻人一百也不敢轻视,使出韩家刀法接招,刀剑相接便分开,两人各自退开两步。

周公祠传人笑道:“地方太小,何不换个地方?”

二人跃上北边房顶,隔着数丈远,互相对视,谁都不愿先出手。

高手过招,尤其是境界相仿的,谁都不愿先出手,先比拼一番定力,看谁先沉不住气,气息稍乱便会成为对方取胜的机会,所以谁都不愿意先出招露怯。

“要打便打,装什么高人风范。”

看热闹的一名修行者不悦说道。

就在这时,箜篌城东门外的路上传来极大动静,一名骑马武将在城外勒马停住,身后跟着大队披甲戴盔的军士。

吴一极嘴角勾起。

韩学思看着相隔一座“战场”的吴一极,轻笑着说道:“吴大统领这是准备拆了箜篌城吗?”

吴一极笑而不语,之前射出一箭的年轻武将冷声说道:“拆了又如何?”

年轻人有几个不轻狂?

话音刚落,年轻武将抽出铁刀,打马快速冲向韩学思。

闻人一百正在屋顶和周公祠传人对峙,分心便会输,输了就是死。

两具战力不俗的精铁傀儡被剩下的几名高手缠住。

那名年轻武将早已看出韩学思只有归元境,抓准时机出手,想要一招将他头颅摘下,至于以后韩家和大方门会如何疯狂报复,那是吴一极和朝廷应该考虑的事情,没有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墨翠想要冲出人群,却被不老峰弟子拦住,她在心里骂道:箜篌城不是有铁律吗?城主府的人都死光了吗?

韩学思依旧不慌不忙,目光紧紧盯着骑马快速冲过来的年轻武将。

年轻武将发觉异样,在韩学思身前数丈处勒马停住,身下骏马高扬双蹄,发出委屈的嘶鸣声。

三供奉从一处角落的阴影里走了出来,抬头看了一眼年轻武将,然后走到韩学思身前,皱眉说道:“你小子仇家真多。”

韩学思笑道:“本公子现在是不老峰四供奉,你得保护我。”

三供奉说道:“不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年轻武将心有余悸,看得出从阴影里走出来的这位苗人境界高深,若是全力出手偷袭,自己连同身下战马都逃不过变成两截的命运。

韩学思看着不远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年轻武将,眼神中带着怜悯,老气横秋想着年轻人怎么那么喜欢出风头,不知道弹弓专打出头鸟吗?

三供奉抬头看着马上年轻武将,认真说道:“你回去吧,不然我会杀了你。”

年轻武将冷脸冷声说道:“你敢杀我?你可知道我是谁?”

三供奉摇头说道:“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没有敢不敢的,你再上前一步就是死。”

吴一极知道年轻武将的真实身份,若是他死在这里,自己倒霉不说,就连上头的人也要跟着倒霉,看着身旁的周公祠传人,低声说道:“这位姬公子,那苗人是个高手,你不想和他切磋切磋。”

姓姬的年轻公子自然知道吴一极在激将自己,不过没有放在心上,笑着说道:“好说。”

“这位拿弯刀的,本公子和你切磋一下。”

三供奉盯着来人,却不说话,他不会像闻人一百一样去别处和别人比试,要一直站在韩学思和不老峰弟子身前,保护他们周全。

姓姬的年轻公子微笑道:“怎么?不敢?”

有看热闹的修行者起哄道:“你先动手不就行了,难道他还能不接招?”

姓姬的年轻公子看了那人一眼,想想也是,缓慢的拔出长剑,快速向三供奉出了一剑。

三供奉不敢怠慢,全力迎战。

马背上的年轻武将又来了精神,挥刀指着韩学思说道:“现在没人护你了,受死吧!”

韩学思冷笑道:“你想死吗?”

就在这时,不老峰弟子周围有看热闹的人悄悄拔出短刀,意图捅向附近的不老峰弟子,十数人同时出刀,不过他们没有得逞,反而是自己先送了命,出手的是负责维护箜篌城治安的青衣护卫。

城主府早已知道东门这边发生了什么,不过没有立马派人过来,这是第五熊的命令,他想看看韩学思到底如何应付,也想看看那个叫吴一极的有多嚣张。

吴一极是浮影暗卫统领,本身也是出云境高手,有整座东吴朝廷撑腰,自然嚣张,没将箜篌城铁律放在眼中,欲在城内杀人,还带来大队兵马将城门围住。

这也难怪,这两年他活的实在憋屈,在风波亭外被韩学思砍断了胳膊,不久之前在弋阳城内被韩学思的结义兄长南海小霸王贺奇峰砍断三根手指,这笔账自然也要算到韩学思头上,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哪怕是在有铁律的箜篌城里,他也要将韩学思杀之而后快。

……

镇海楼。

韩素婉正坐在海边的巨石上看潮汐,一名穿青衣的中年人急匆匆走了过来,坐在巨石边缘说道:“浮影暗卫统领吴一极领着两千搬山步卒围了箜篌城东门,韩家九公子和不老峰弟子皆在城中出不去,已经交上了手。”

韩素婉秀眉微蹙,不悦道:“最小的这个真能折腾,幸亏是在箜篌城里,若是在外面看他如何收场?”

中年人问道:“要不要我过去?”

韩素婉说道:“不用,第五熊和大方门和不老峰皆有渊源,不会坐视不理,何况老八还在苗地。”

中年人点了点头,不再言语,目光落在忽起忽落的潮水之上。

第三十三章 箜篌城铁律

时间是世间最坚硬的东西,可以碾压一切。

烽火戏诸侯的故事早已远去。

楚霸王领兵攻秦十三年未尝一胜,在函谷关外含恨而终,这个传唱已久的悲壮故事在两千多年前便已结尾。

五姓七家和江南门阀里走出来的风流人物,连同身后的广厦高阁一同被雨打风吹去。

大隋盛世五百年后走向衰落,被连年战火烧得七零八落,终究断掉国祚。

世间千种风流,迟早会被时间带走,有的人在史书中留下名字,有的人被写进诗里千古传唱。

“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的时代早已过去,写下这两句诗的后世才子也早已作古。

很多年后的吴国,出了个岐王,也出了个崔九。

岐王柴不凡本是吴国国君,继位时年纪尚幼,兵马大元帅姬玉印唱了一出黄袍加身后夺了他的皇位,封他为岐王。崔九是柴不凡幼年伴读,大号就叫崔九,吴国灭六国后,柴不凡就藩东南领有两郡之地,柴不凡成了王府大管家,也成了岐王辖境内的二号人物。

在吴国,他们算得上大人物,在修行界,同样是大人物,二人皆是圣域强者。

骑着高头大马的年轻武将名叫崔岐,是崔九独子,还是岐王柴不凡的义子,柴不凡至今没有子嗣,有传言他要将王位传给视若亲子的崔岐,是真是假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崔岐在新皇登基后入临安城拜入御龙派杨真人门下,时常出入皇宫,待遇等同藩王世子,加冠后便被皇帝封为正三品余姚将军,虽无实权,却也是破天荒的荣宠。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身后有三位圣域强者和朝廷撑腰,这样的年轻人怎么可能不轻狂?

别人怕韩家和大方门,崔岐一点都不怕,他跟着吴一极来西南,就是想找机会挫挫韩家九公子的锐气,有机会将他头颅摘下更好,谁让他两年前在风波亭前对师父他老人家不敬。

韩学思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是觉得他有点可怜,明明本事不怎么样,却非要做出头鸟,刚才丢人了吧?

崔岐用刀指着韩学思,傲然说道:“你可知道本将是谁?就敢放言弄死我?”

韩学思没有理会,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崔岐怒气上涌,打马快速向前,长刀对着韩学思头顶砍下。

韩学思突然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已在崔岐头顶上空,手中握着一件法器正准备轰向他的头顶。

“竖子,尔敢!”

一声厉喝从城外传来,震的在场的人耳朵嗡嗡响。

韩学思当然敢,就算是东吴皇帝要对他出手,他也敢要他的命。

法器在崔岐头顶炸开,数量庞大的真元激射而下。

韩学思瞬间动用两件法器,一件让自己凭空消失然后出现在空中,一件攻击法器对着年轻武将头顶轰下,若是那人躲避不及,必会身死当场,连全尸都剩不下。

年轻武将察觉到头顶危机,抬头时已经看见那件法器炸开,想要躲避却已来不及,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他的身体离开马背,快速向后飞去,然后被出现在城门口的一名灰衣老者接住。

那匹高头大马就没那么幸运了,全身被射出数百个血洞,瞬间气绝身亡,连一声悲鸣都没有叫得出。

闻人一百和那名周公祠传人依然站在屋顶上,互相对视,都在等着对方先沉不住气。

三供奉和另一名周公祠传人交上了手,刀剑相交,谁也没能占上风。

两具精铁打造的傀儡和剩下的五名高手缠斗在一起,同样互相奈何不得。

吴一极站在城门下,眯着眼睛看着战局,身后站着灰衣老者和刚捡回一条小命的崔岐,再后面便是那名骑马武将领着大队军士。

若是城主府再不出手,韩学思离喝孟婆汤不远了。

能将骑马武将隔空“抓走”,那名灰衣老者境界肯定不低。

韩学思落在街面上,目光射向那名灰衣老者,第一次生出紧张的情绪。

他有很多件法器,就算遇到半圣境强者也足够自保,但墨翠和那些不老峰弟子便顾不得。

灰衣老者能将年轻武将隔空“抓”过去,至少已入半圣境,韩学思看得出来。

墨翠很担心,看着韩学思背影说道:“小九,你回来。”

韩学思回头看了美若天仙的媳妇一眼,咧嘴一笑,然后转过头去,闻人一百和三供奉都在前面,他怎么可能退回去?

灰衣人上前两步,看着面色凝重的吴一极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吴统领还是这般小心谨慎,不知何时打算让隐藏在暗处的浮影暗卫高手现身?”

吴一极板着脸说道:“本统领仇家遍布四海,若不隐藏点手段,恐怕脑袋早搬家了。”

老者看着和两具傀儡缠斗在一起的几名高手,微笑道:“这帮废物是真废物,朝廷的脸让他们丢光了。”

吴一极不悦说道:“你厉害你来。”

“好说。”

灰衣老者已经答应出手,吴一极乐见其成,向那几名高手说道:“退下。”

那几名高手心中清楚,若是再和两具永远不知疲倦的傀儡纠缠下去,迟早会真元耗尽力竭而死,听到自家统领的声音,一个个心里乐开了花,立马退下,在吴一极身后站定。

灰衣老者面露微笑,在宽阔的长街中间缓慢向西走,看了眼正在交手的三供奉和周公祠传人,然后又抬头看了一眼仍旧没有动手的闻人一百二人,然后便不再理会,继续缓慢向西,目光锁定在韩学思身上。

看热闹的修行者害怕惹祸上身,不再出声起哄。

三百多名苗人弟子全都紧张的不行,墨翠最为紧张,她知道韩学思肯定不是那名灰衣老者的对手。

韩学思之前紧张过,刹那后便恢复如常,用神识将两具精铁傀儡召回方天印中,然后平静的看着走过来的灰衣老者。

灰衣老者目光转向挂在韩学思腰间的樱红色印章,眼睛放出光来,居然是罕见的空间法器,若是能夺过来岂不是美事。

楚霸王攻秦之前,派人前往阵宗,让阵宗帮忙建造攻城器械,消息走漏出去,大秦皇帝派出阿房宫中多名高手,一夜之间将阵宗高手屠戮殆尽,据说只有一名十六岁的少年被从天而降的神秘人救走。

阵宗凋零之后,空间法器变得极为罕见,圣域强者看见了都免不了眼馋。

灰衣老者和崔岐一样,身后有着巨大靠山,没有把韩家的大方门看得多重,走到韩学思不远处站定,微笑说道:“韩九公子,你在弋阳城犯下滔天大案,乖乖束手就擒吧。”

韩学思笑着说道:“犯你奶奶个腿,梅家的案子是谁做下的你我心里清楚,回去问问那位骨头比寡妇胸脯还软的秦相,晚上梦里有没有人找他索命。”

当朝相爷秦松为了停战求和,不仅答应妖族开出的屈辱条约,还将战功冠绝东吴的岳泽以莫须有的罪名下狱,在民间被骂的那叫一个惨,各地方有各地方的骂法,其中东南白云郡一个偏远集镇上的落魄书生骂得最有新意。

书生姓赵,有进士功名在身,却不愿出仕,对外说自己只是个秀才,和街头磨豆腐卖豆浆的一位姓王的俏丽寡妇暗通款曲,隔三差五便会翻过豆腐坊后面的矮墙。有一天大清早,赵书生推开豆腐坊的门,心满意足的走了出来,恰巧被早起的一位老街坊看到了,老街坊嘴碎的很,笑着问道:“赵秀才,王寡妇的胸脯软不软?”

赵书生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说道:“再软也没秦相爷的骨头软。”

秦相爷的骨头比寡妇的胸脯还软的典故很快就传开了,南诏、大渝和西北大秦的很多百姓都听说过。

灰衣老者笑道:“韩九公子多说无益,老夫奉劝你不要想着动手,如今这箜篌城中无人救得了你。”

韩学思和朋友在一起脾气好得很,和人交手时脾气和屋顶上的闻人一百一个模样,先往死里骂,然后在动手,他骂道:“救你奶奶个头,要动手便动手,啰嗦什么,等着你奶奶来救你吗?”

灰衣老者眉头紧皱,怒道:“小子,找死。”

韩学思继续骂道:“找你四姨娘的腿。”

灰衣老者站在原地不动,挥起衣袖甩向不远处的韩学思,其中带出的狂暴真元竟然带出了破空声。

一柄又宽又厚的大刀落在韩学思身前不远处,恰好将灰衣老者带出的真元挡住。

一名农夫模样的魁梧汉子走到韩学思身前,指着灰衣老者说道:“他是不是要杀你?”

第五熊有四名弟子,林甲时常露面,被城中人称为林先生,另外三名只有外号被人熟知,分别是农夫、渔夫和剑客。

韩学思料定眼前人便是第五熊首徒“农夫”,点头笑道:“若是有人要在箜篌城中杀本公子,本公子自卫失手杀掉对方,算不得违反铁律吧?”

“自然不算。”说话的是林甲,他依旧穿着青衣,从看热闹的人群中钻了出来。

韩学思向林先生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吴一极上前几步,站在灰衣老者边上说道:“在下东吴浮影卫统领吴一极,奉命捉拿朝廷要犯人学思,还请城主府行个方便。”

“农夫”盯着身材瘦小的吴一极,冷着脸说道:“箜篌城中禁止伤人性命,这是府主定下的铁律,诸位没放在眼里,是想死吗”

吴一极说道:“若是城主府能行个方便,日后定有重谢,若是执意不肯,休怪日后武安王大军压境。”

灰衣老者用眼角余光看了吴一极一眼,心想你小子够损,武安王如今听不听朝廷号令都两说,你能请得动?

韩学思看着吴一极,骂道:“姓吴的,赶紧带着你的人出城,免得一会打起来那两根手指也保不住。”

吴一极怒不可遏,看向边上的灰衣老者说道:“杨先生,如何?”

灰衣老者平静说道:“或许打得过。”

吴一极点头道:“那便打。”,他刚准备转身号令城门口骑在马上的将领领军入城,发现自己和灰衣老者已经到了城门外,感到一阵恶心,差点吐出来。

仍在城内的五名浮影暗卫高手运气差了许多,七窍流血,同时倒地。

两名周公祠传人见状不妙,立马逃之夭夭,很快便越过城墙落在外面。

“箜篌城铁律,犯者死!”

苍老的声音从城主府方向传来,清楚的传进每一个人耳朵。

第三十四章 包子来咯!

夜渐深,有风起。

长街灯火通明,花街依旧热闹,东门内外站满了人,各种各样的人,有着各种各样的心情。

吴一极面如死灰,捡回了一条命,却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恨韩学思,翻江倒海、无边无际的恨,恨不能吃其肉喝其血,这样的场景在他的梦里出现过很多次,只要能弄死他,就是搭上自己性命也在所不惜。现在看来,那小子能活蹦乱跳的看到明天的太阳,大好机会付诸东流。

临安城中呼风唤雨的吴大统领两只眼睛眯成了缝,露出的精光像两柄锋利的剑,心想只能按原计划来了。

姓杨的灰衣老者打量着身旁的吴一极,暗骂废物,情报不准,差点害自己丢了性命。

崔岐抬头看着厚重的城门,心想老子总有一天要拆了这座城。

两位周公祠传人依然一副淡然模样,内心却不如面上平静,他们没想到箜篌城里居然还有地仙境高手。

韩学思向走过来的闻人一百和三供奉点了点头,想着如何带着不老峰弟子安全返回。

农夫打扮的魁梧汉子抽出插入街面的大刀,向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围观人群挥了挥手,众人立马散了,一声言语都没有。

在箜篌城里混久的,早已摸清城主府那几位大人物的性子,城主第五熊极少露面,没人见过他是何模样,大弟子“农夫”难得露面,脾气极为火爆,无人敢惹,二弟子常年在外游历,同样没人见过,三弟子林甲性子温和最好说话,四弟子“剑客”是位剑痴,动不动就找城中用剑高手切磋,现在箜篌城里的修行者出门从不佩剑,再没有人以剑客自居,都是他的功劳。

“农夫”既然“发话”了,谁敢不乖乖退去,用他的话说,找削啊?

林甲走到韩学思身后,拍了拍他的肩头,他刚转身就就被扇了一巴掌,出手的是他的夫人墨翠。

墨翠知道刚才韩学思推开她是为了保护自己,却还是气得不行,不过刚打完就后悔了,这么多人看着呢,是不是太不给自己男人面子了?

韩学思忍得很辛苦才没有发作,摸着清晰印着手指印的脸颊说道:“下次不会了。”

林甲尴尬的咳嗽一声,看着城外依然没有退去的人群,然后看着韩学思说道:“九公子,有何打算?”

韩学思说道:“睡一觉,天亮再说。”

然后他带着不老峰弟子向西走去,墨翠低着头跟在他身后,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一路上都在用手指缠绕衣角。

位于后街的金银商行占地极广,容纳三百多名不老峰弟子自然不在话下。湖边有凉亭,还有七拐八绕的曲廊,弟子们很有觉悟,知道今天晚上没有床睡,自觉地在曲廊下找地方坐下。

韩学思站在曲廊外,看着众弟子肃容说道:“各位放心,本公子一定会带你们安全返回不老峰。”

弟子们刚才目睹了打斗的全过程,心头余悸未消,没有一个接话的。

韩学思没有放在心上,跟着谢三省走向湖边那座房子。

厅中燃着粗如儿臂的巨烛,照的亮如白昼,众人分宾主坐下,韩学思坐在主位,墨翠坐在边上依旧低着头,谢三省、闻人一百、三供奉和刚打完一架的墨星图夫妇分坐左右。

韩学思恢复以往神采,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看着谢三省,问道:“谢三哥,城外情形如何?”

谢三省面色凝重说道:“三座城门都被吴一极的人围的水泄不通。”

三供奉刚才和周公祠传人交手时一点都不觉得紧张,回来路上越想越觉得紧张,若是这次来箜篌城的不老峰弟子有一个回不去,他都难辞其咎,会成为不老峰的罪人,一辈子都要担着骂名。

他直直的盯着韩学思的眼睛,问道:“姑爷有何良策?”

韩学思微笑道:“没有,千算万算没有将吴一极这条疯狗算进去。”

墨星图皱眉问道:“小韩,照你这么说,只要围城的东吴步卒不撤走,咱们就要一直困在箜篌城里?”

比看热闹的人还不怕事大的闻人一百挑眉道:“有什么不好?有吃有喝,不过是换个地方修行。”

墨翠终于抬起头来,指着闻人一百冷漠说道:“你闭嘴。”

闻人一百还想说什么,被韩学思瞪了一眼,乖乖的闭了嘴。

韩学思看着谢三省说道:“谢三哥,给各位准备房间,领着他们去歇息吧。”

谢三省领命而去,没过一会去而复返,站在门口说道:“各位,客房准备好了,请随我来。”

墨星图夫妇和三供奉打了招呼便走了出去,墨翠起身看着韩学思,他轻声说道:“我和一百谈点事,一会过去。”

墨翠刚走,闻人一百就在韩学思边上坐下,笑着问道:“九哥,有什么事?”

“喝酒。”

“好呀。”

很快便有数名伙计端来食盒,将一道道菜摆放在内屋的圆桌上。

韩学思坐下后,看着恭敬立在一旁的谢三省说道:“谢三哥,一起喝点?”

谢三省微笑道:“两位公子慢用,小的还要去盯着外面动静。”

韩学思点头道:“辛苦谢三哥。”

谢三省摇了摇头,然后退了出去。

喝了一杯之后,闻人一百问道:“九哥,打算怎么办?”

韩学思笑道:“没事,吴一极没有鱼死网破的胆子。”

闻人一百诧异道:“都把城门围了,还没那个胆子,要是不城中有老怪物坐镇,他早带人杀进来了。”

韩学思说道:“围城必缺,若他真想守株待兔,能将三座城门全围了?放心,围不了两天,城里的老怪物发起火来,城外那点人压根不够看的。”

闻人一百说道:“那你还喝酒,干娘和我说过,你有心事时候才喝酒。”

韩学思说道:“我饿了。”

“我也饿了。”

“我们也饿了。”

墨翠走了进来,面色不善,身后跟着三供奉和墨星图夫妇,脸色同样好不到哪去。

韩学思知道刚才墨翠是担心自己,没有将那一巴掌放在心上,立马给媳妇安排座位,陪着笑说道:“小的安排不周,还请夫人恕罪。”

闻人一百喝了一杯酒,小声说道:“怕媳妇,贱骨头。”

墨星图媳妇听到后很不开心,盯着他问道:“我的刀呢?”

闻人一百又喝了一杯酒,趴在桌上装醉,含糊说道:“不胜酒力。”

墨星图笑道:“闻人公子不用装了,刀还是要赔的。”

众人围坐一桌,紧张气氛慢慢缓和。

韩学思给墨翠倒了杯茶,不料她说道:“我要喝酒。”

她喝了一杯酒,放下酒杯看着韩学思,认真问道:“小九,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

闻人一百抢着说道:“上次他和南海小霸王在星云城外宰了第九妖将,被第三妖王追杀了数百里,那时候都没有紧张,这点小场面怎么可能紧张?”

韩学思说道:“不是怕和东吴朝廷撕破脸面,本公子可以立马叫人过来宰了吴一极,放心,明天咱们就可以安然无恙返回不老峰。”

墨翠历来相信他,便不再多问,举起酒杯冷着脸说道:“刚才不该打你,喝了这杯酒算是给你赔罪,你不准生气,以后也不要提起。”

韩学思立马陪了一杯,笑道:“夫人言重了,夫君不听话,自然要调教,是吧,二嫂。”

墨星图媳妇冷眼看着他,冷声说道:“你还好意思说,居然带自家舅哥去那种地方。”

闻人一百笑嘻嘻的看着三供奉,端起酒杯说道:“三供奉,敬您老人家一杯。”

三供奉连忙摆手,然后起身说道:“你们先吃,我得出去看看动静,以防有人偷袭。”

闻人一百哈哈大笑。

墨翠看着他说道:“你闭嘴,反正你不是好人。”

闻人一百觉得很委屈,又喝了一杯闷酒。

众人心情不如以往一样轻松,没吃多久便散了,各自回了自己住处。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没亮,谢三省便派出伙计到街上给不老峰弟子买早饭,将三家包子铺的包子全部买光,害得那些早起的人有钱买不到包子,只能馒头咸菜将就着,问清原因后凑在一起闲聊起来。

“韩九公子不愧出身名门世家,临危不乱,光是那份定力就让人佩服。”

“佩服个锤子,还不是被东吴那帮鹰犬逼的毫无办法,若不是城主他老人家出手,他这条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话说东吴那帮鹰犬有那么大胆子吗?真敢在箜篌城里要了韩九公子的命,韩家会不会疯狂报复先不说,咱们城主的怒火也要把他们烧得骨头渣都不剩。”

“你知道什么呀?韩家九公子有恃无恐无非仗着自己在箜篌城里,你想想,若是东吴那帮人真的要了他的性命,韩家那帮高手和咱们城主能善罢甘休,他料定了城主不会坐视不理的。”

“有道理。”

“箜篌城好久没那么热闹了,昨晚那场架真精彩,尤其是咱们城主他老人家那一声厉喝,要是还有包子,我老肖一定请各位每人来上五笼。”

一位长着山羊胡的修行者转头叫道:“老板,每人来五笼包子,老肖请客。”

“好嘞,马上就来。”

老肖瞬间觉得头大,不是没有包子吗?

“包子来咯。”

包子铺伙计将包子端了上来,曲廊下面的不老峰弟子刚将包子吃完。

第三十五章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吃完包子,韩学思带着闻人一百去了城主府。

箜篌城城主府和寻常衙门一个模样,门前左右立着两尊石狮子,后面有一架鸣冤鼓,八名青衣护卫持刀立于两边,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像是木头人一般。

闻人一百天不怕地不怕,只怕狗和属狗的韩金银,眼前无狗也无韩金银,自然没什么好怕的,大摇大摆往里面走,被前面的两名青衣护卫架刀拦住,一人冷漠说道:“府衙重地,不得擅闯!”

闻人一百无赖劲头上来,双手按在刀鞘上借力使身体悬空,两条小腿胡乱摆动,口中说道:“本公子要见城主他老人家,我要请他老人家喝酒。”

两位架刀的青衣护卫在城主府门前站了二十几个年头,连城主的面都没有见过,眼前这位年轻公子顶多二十左右年纪,能认识城主他老人家?居然还要请他喝酒。二人对视一眼,觉得闻人一百言行无状吊儿郎当,要么是来闹事的,要么脑子有问题,架着他走到长街中心扔下。

闻人一百在街面上刚站定,又要往里面闯,再次被两人架刀拦住。

“别闹事,后果很严重!”

闻人一百笑着说道:“不闹事,本公子真要请城主他老人家喝酒。”

韩学思见两位护卫脸上已有怒容,觉得玩笑不能开得过头,于是走了过来,在闻人一百后脑勺打了一下,然后拱手微笑道:“不好意思,我这位兄弟最爱开玩笑,还请两位不要见怪,在下不老峰女婿韩学思,有事求见林先生,烦请通传。”

依旧架着刀的两名青衣护卫虽然多年未曾离开城主府,却也听过韩学思的名字,知道他是栖云城韩家的九公子,也知道他已入赘苗地不老峰,见他没有报出那个更有来头的身份,好感顿生,刚准备命人入府通报就听到林甲的传音,收回佩刀向后退了两步,说道:“两位公子,请随我来。”

林甲所住的院子占地不小,江南园林风格,亭台楼阁、假山池塘布置精巧,有花有树有修竹,极是气派,他依旧穿着青衣,正坐在池塘边上的凉亭里自己和自己下棋。

青衣护卫将二人领进院子便退了出去,韩学思远远看见林甲坐在亭中,脸上的表情极为精彩,和闻人一百不急不缓走了过去。

林甲坐在石桌边上,低头看着刻在石桌上的棋盘,黑子白子各有七粒,他听到动静,知道是谁来了,头也不抬笑着说道:“两位公子随便坐,若是有兴趣可以陪老夫参详一下这局棋。”

纵横十九道,韩学思曾经艰难的胜过几个初学者,尽管如此,他还是看出林甲在故弄玄虚,双方各落七子,需要参详个锤子,不客气的在他对面坐下,然后说道:“林先生知道本公子为何而来?”

林甲自然知道韩学思为何而来,看着他微笑说道:“知道,以老夫和墨峰主的关系理应帮韩公子,可惜……”

韩学思不愿打机锋,直接问道:“可惜什么?”

林甲说道:“可惜师父他老人家昨天晚上刚说过,能帮的已经帮了,能否安全返回不老峰全看韩公子的造化。”

韩学思问道:“第五城主当真说过?”

林甲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告辞。”韩学思站起身来,和闻人一百一同走出凉亭。

林甲站了起来,快速绕到二人身前拦住去路,笑着说道:“两位公子留步,老夫有个法子,不知二位公子是否愿意听听?”

韩学思平静说道:“愿闻其详。”

林甲吞吞吐吐、欲言又止道:“这个,这个嘛……”

闻人一百盯着他说道:“林先生,难道想要好处?”

林甲抬起头来,正色道:“是了,闻人公子所说不错,帮人哪有白帮的?只要韩九公子出价合适,老夫必定帮助二位脱困。”

韩学思没有生气,他知道眼前的中年书生不是市侩之徒,要么和自己打趣要么真的痴迷于哪种物件,笑着说道:“林先生开个价吧。”

林甲说道:“有人爱财,有人好色,各有所爱,老夫生平只爱收集古籍善本,不知韩九公子可否赠送一两本,许个口头承诺即可,老夫信得过韩公子。”

韩学思没有多想,散出神识进入方天印中取出一套有着不少年头的古书,递给林甲,微笑说道:“林先生别嫌弃。”

林甲眼睛放光,接过之后翻了几页,一脸开心道:“九公子言重了,晋版《图符志》,存世不超过五套,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稀罕的紧。”

闻人一百满脸不屑道:“林先生有何妙计可以说了吧?”

林甲连连点头,说道:“随我来。”

“老夫的师兄、就是昨晚背着大刀、农夫打扮那位,为人最为仗义,肯定愿意出手相助。”

“农夫”萧落的院子里有一片农田,还有一块菜地,正在挥着锄头锄地,听林甲简单一说立马答应下来,看到林甲挤眉弄眼之后开始吞吞吐吐,和之前林甲在亭中一副模样。

闻人一百问了一句:“莫非萧大先生也想要点好处?”

萧落笑道:“那怎么好意思?老汉我是个农夫,用顺手的农具坏了也舍不得扔,你看这只锄头,缺了角了还用了十多年,若是能有一块寒铁包个角定然不错。”

闻人一百心想这哪是舍不得扔锄头,分明是想要块寒铁炼刀,没见过哪个大傻子用寒铁打造农具的。

韩学思心道人心不古,农夫被书生带坏了,不过还是乖乖的取出一大块寒铁,没有指望他们帮上忙,攒下一份香火情也不错,反正很多东西他留着都没用。

萧落和林甲一个路数,领着他们走到另一个院子,院子正中是块演武场,十几名弟子正在练剑,一名四十出头的中年人正瘫坐在椅中,看着弟子练剑,一边看一边摇头。

林甲和萧落走在前面,领着韩学思二人走了过去,萧落刚要介绍,中年人立马来了精神,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冲着萧落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两位师兄不用介绍,这两位想必就是韩九公子和星辰榜天榜排名第四的闻人公子,幸会幸会,在下箜篌城周士心,有个外号叫剑客,城里人一般叫我四爷,两位叫我老周即可。我和这两个老东西不一样,做事一向直来直去,他们肯定从韩公子这里骗了不少好东西,还不办事,忒也缺德。老周我是个剑客,做梦都想拥有一把好剑,若是韩公子能成全,现在就帮公子解燃眉之急。”

韩学思笑而不语,取出一柄剑鞘剑柄皆为绿色的宝剑,双手捧着递了过去,笑着说道:“宝剑赠英雄,虽不是天阶神兵,周大侠凑合着用。”

周士心郑重的接过宝剑,拔剑出鞘,寒光逼人,直觉得有股寒气扑面而来,凝重说道:“难道这是当年拔山剑炉的封炉之作绿柳?”

“正是。”

周士心看着韩学思说道:“韩公子可不能反悔?”

韩学思笑道:“本公子向来说一不二。”

周士心将绿柳剑挎在腰间,对着演武台上的十数名弟子说道:“别练了,去城里各处将还能喘气的缩头乌龟都给我找来,就说本大侠请他们喝一壶,谁敢本来就轰出箜篌城。”

韩学思笑道:“早知道周大侠如此爽快,本公子就不用找别人了。”

林甲笑道:“韩公子这话就不对了,作为中间人,我和大师兄收点好处理所应当。”

一脸憨厚的萧落点头附和道:“正是如此。”

闻人一百不悦道:“一群土匪。”

周士心笑道:“闻人公子这就不对了,正所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每个人都有在意的东西,想必闻人公子也有舍弃不下的?”

韩学思打趣道:“他好狗。”

“这还不好办,府中有两条南诏短腿恶霸犬,最为衷心护住,送给闻人公子。”

闻人一百立马乖乖闭嘴,抬头看着天空,好像立马就要悟出一个通天大道。

……

南诏临水城靠着月亮湖,是环湖最大的一座城池,码头可容纳楼船数百艘,不仅是南诏东部最繁华所在,还是南诏水师右军的大本营。

天亮后不久,十艘船首有着巨大拍杆的黄龙战船离开临水城码头,直奔箜篌城水域驶去。

每艘黄龙战船能容纳五百军士,十艘战船载着五千水师,领军的不是别人,正是在箜篌城外擂台上露过脸的南诏四皇子杨行焕。

杨行焕穿着皇子常服立于旗舰船头,望着烟波浩渺的月亮湖,豪气顿生,迎着微风意气风发说道:“行船月亮湖怎么能够?扬鞭大漠跃马雪原才是大丈夫所为。”

身旁的灰衣老者笑着说道:“四皇子雄心壮志定会被皇上看在眼里,属下不明白四皇子为何这么做?如此贸然前去箜篌城,第五熊怎么想先不说,得罪东吴朝廷可不是小事,难道不怕皇上怪罪下来?”

杨行焕说道:“本皇子此去是为父皇分忧,他老人家怎么会怪罪?不管能不能助韩九公子和不老峰众弟子脱困,只要我们上岸这份香火情便攒下来了。只有和苗地交好才能确保南诏稳妥,若是苗地投向东吴朝廷,一片月亮湖是挡不住德顺军兵峰的。”

老者点头说道:“原来如此,那咱们是真打还是做做样子?”

杨行焕笑道:“火中取栗的事情自然是要看板栗有多大,也要看火势有多旺,不能做得不偿失的赔本买卖。”

“明白。”

杨行焕转头看着老者说道:“于先生不爱想事的毛病是时候改改了,齐尚书和我说过,下月便会举荐先生担任楚雄城城牧一职,先生可要打起精神。”

姓于的老者立马抱拳说道:“老朽一定不负四殿下重托。”

第三十六章 借势

第五熊握着小而精巧的水壶,正弯腰站在花圃外面,给几株移植不久的单线金菊浇水,极为仔细认真。

农夫打扮的萧落和书生模样的林甲恭敬站在边上,见师父专注浇水,没有出言打扰。

壶中水见了底,第五熊放下水壶,接过林甲递来的毛巾擦了手,在屋前竹椅上躺下,双目闭起,叹了口气然后说道:“说吧,从韩九弟那里得了些什么好处?”

林甲笑着说道:“师兄得了一块天外寒铁,师弟得了绿柳长剑,虽不是天阶,却也极为不俗,徒儿得了一套晋版《图符志》。”

第五熊动了下眼皮,然后说道:“不错,各有所得,韩九弟还算大方,只是脑子不会转弯,难道他不知道这箜篌城谁当家吗?老夫若不拍板谁敢送他出城?”

林甲心领神会,向边上的萧落递了个眼色,木讷汉子立马上前,将两只淡青色的玉制酒壶放在竹椅边上。

第五熊睁开眼看了看两只酒壶,微微点头,然后说道:“韩九弟很上道,比老七有趣多了,他想借咱们箜篌城的势,咱们拿人手短,告诉老四让他把事情做得漂亮点。”

林甲说道:“这样就把东吴朝廷得罪死了。”

第五熊沉声说道:“怕什么?一个个磨刀霍霍,咱们也该亮亮獠牙了。”

突然,传来鼓声,府门口有鸣冤鼓,自然是那边传来的。

城主府门口那架鸣冤鼓数十年未曾响过,城里只有上了岁数的老人年轻时候听过几声,年轻人全都以为那只是个摆设,未曾想今日竟然响了,萧落和林甲向师父行了礼后匆忙赶了过去。

击鼓的是个体态臃肿的胖子,五十出头年纪,从头到脚一身富家翁打扮,他叫龚大宝,专做粮食生意,是城中出了名的富商。

只见他一边击鼓一边抹眼泪,口中念念有词。

看热闹的人把城主府门口围得水泄不通,把长街都给堵了,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眼角余光瞥到林甲二人走了过来,龚大宝敲得更加起劲,哭得也更加起劲。

林甲握住有普通人两倍粗的手腕,笑道:“别敲了,龚大老板有什么冤情说出来吧。”

龚大宝将鼓槌放回原位,用衣袖抹了眼泪,然后说道:“林先生,老龚我冤那,不,我那三姨太死的冤那,刚出城门就被砍了头颅,就在我眼面前,若是我先出城死的就是我了,还望林先生给我做主。”

今天天一亮,龚大宝带着三姨太去广元郡娘家喝喜酒,三姨太坐在马车中刚出城门,一道刀光闪过,然后鲜血淋漓的头颅从车厢里滚了出来,龚大宝当场就晕了过去摔下了马。

安抚好龚大宝,林甲再次去花圃边上见了师父,第五熊只说了一句话:“该打便打,该杀便杀,天王老子做错事都要付出代价。”

韩学思和闻人一百回了金银商行,很快便领着不老峰弟子走了出去。

墨星图忍不住问道:“小韩,想了什么法子?”

韩学思说道:“城主府的人会领着城中修行者护送我们回不老峰,放心,出不了岔子。”

墨翠依旧冷着一张脸,心想回去要加快修行速度,若是自己足够强大,小九便不用求人。她把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若不是为了娶她,韩学思也不会来西南,自然也不会被封掉修为,更不会出这档子事情,自然也就不用低声下气去求别人。

东门外,崔岐骑着高头大马,眼神冷漠看向城内,手中握着已经出鞘的长刀,刀上的血迹已干,之前那一刀便是他砍下的。

数百名搬山步卒站在马后,个个面容冷漠,像极了城主府门口的青衣护卫。

灰衣老者站在路边树下,看着不远处的吴一极,笑容玩味说道:“吴统领,好手段,老夫佩服。”

吴一极脸色不善道:“杨先生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灰衣老者笑道:“不对,应该说秦相好手段才是,体谅吴统领这趟皇差路途遥远,特地让崔公子从旁协助,说好听的是让他历练一番,说不好听的是想把御龙派和岐王府那两位圣域高手拉到一条船上对付韩家,难道不是好手段?”

吴一极淡然说道:“杨先生想多了。”

灰衣老者摇头轻笑,不再言语。

城主府门口看热闹的人散开后不久,很快又聚集了一大批人,有数千之众,个个带着兵器,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胡吹乱侃。

没过多久,萧落师兄弟三人走出府门,身后跟着数十位持刀的青衣护卫。

周士心上前一步,朗声说道:“请大家过来有一事相求,韩家九公子是家师的朋友,如今和不老峰众弟子受困城中,还请各位能和我们兄弟三人一起护送他们安全返回苗地,有不愿意的现在便可以离开,老周我现在就弄死他。”

没有人离开,这些人无处可逃才来得箜篌城,能苟活下来全靠城主府庇护,自然不敢驳城主府的面子,何况那老周真的会杀人,说杀便杀,从不拖泥带水,城中老人可是见过他的狠辣的。

周士心满意说道:“看来咱们箜篌城里的爷们没一个孬种,丑话说在前头,出城了不可主动闹事,若是那帮东吴鹰犬打过来,我相信各位不用我老周言语,肯定也会打回去。”

韩学思领着不老峰弟子从西边走了过来,拿着各色兵器的修行者让出道来,韩学思向众人拱手,什么话也没有说,他觉得此时此刻说什么都多余。

林甲三人走在前头,数千名修行者将不老峰弟子围在中间,浩浩荡荡走向东门。

灰衣老者听到动静,立马走到路中间,站在骑马的崔岐前头,远远望着快速而来的浩荡人群,微笑说道:“吴统领,你的计划已经落空了。”

吴一极冷哼一声,然后说道:“箜篌城这帮乌合之众,收了那韩九多少好处,居然肯为他卖命?”

灰衣老者说道:“本来就是一群亡命徒,受第五熊庇护多年,敢不从命?”

崔岐坐在马上,挑眉说道:“那个叫第五熊的,很能打吗?”

灰衣老者说道:“恐怕和真人在伯仲之间。”

真人便是御龙派杨真人,在东海城之变中被第七妖王打成重伤,侥幸捡了一条性命,后来用了极短时间重塑道心,重回地仙境不说,如今离天人境已经不远,正是在风波亭外韩学思向他出刀的那位,也正是马上崔岐的师父。

一行人走到城门口停了下来,韩学思从箜篌城三位主人身后走了出来,看着不远处的吴一极笑道:“吴统领,是不是很想杀本公子,恭喜你,机会来了。”

吴一极面色阴沉说道:“堂堂韩家九公子,就知道躲在别人身后,也不怕传出去被人耻笑。”

韩学思骂道:“耻笑你奶奶个腿,本公子两月前正在妖域,你们却把梅家那案子按在我头上,就不怕别人耻笑你吗?”

吴一极说道:“是非自有公论,走着瞧。”

闻人一百走出人群,大声骂道:“瞧你奶奶个腿,还不赶紧滚开,还想打一架不成?”

马背上的崔岐想要发作,被灰衣老者拉了一下,只能作罢,打马走到路边生闷气。

气势不在自己一方,吴一极挥手示意让路,搬山步卒潮水般向两边退开,让从城里出来的人群通过。

吴一极看着灰衣老者说道:“杨先生若是全力出手,能否留下韩家老九的性命?”

灰衣老者实事求是道:“并无把握,谁知道他身上藏着多少件法器,再说了,箜篌城里那位大人物不会坐视不理的,贸然出手只会白白丢掉性命。”

崔岐已经下马,咬牙切齿说道:“韩学思,这个名字我记下了。”

湖面上,十艘楼船排成一线,快速向箜篌城外的码头驶来,每艘船头的立着一杆大旗,旗上写着杨字。

杨行焕站在旗舰船头,远远看着湖边的大队人马,皱着眉头说道:“韩九公子,果然不是一般人。”

语气中情绪负责,有羡慕,有嫉妒,还有一丝恨意。

“返航!”

传令兵挥动手中小旗,很快十艘黄龙战船调转船头,快速返航。

西门外,几名浮影暗卫高手站在路中间,身后站着数百名搬山步卒。

一名手握淡青色酒壶的老者慢悠悠的向城外走去,每走几步便会停下来喝一口酒,走到城门口正好将一壶酒喝完,他将空酒壶扔下路中间的几名修行者,在他们身前炸裂,碎片直击数人眉心。

几名高手已经做出反应,可还是晚了,直挺挺的向后倒去,身后的数十名搬山步卒也遭了秧,被随便洞穿盔甲后穿过身体,以同样的姿势向后倒去。

出手的老者正是箜篌城城主第五熊,他看着城门外面说道:“趁老夫未起杀念,还不赶紧滚!”

一名都尉见势头不妙,立马说道:“撤,有何后果本都尉一人承担。”

搬山步卒是循王张毅所统领的北军中的王牌,最擅打恶仗,军纪严明,剩下最后一人也会冲向敌阵,若不是那位都尉那句话,他们依旧不会退去。

都说长生军中的白踏步卒马下最能打,搬山步卒从来没有服气过。

第三十七章 一面墙两扇窗,没门!

在箜篌城数千名修行者护送下,韩学思一行人安全返回苗地。

韩学思站在门楼里面,向箜篌里的三位大人物拱手,说道:“恩情记下了,以后若有用得着本公子的地方言语一声便是。”

周士心拍了拍挎在腰间的绿柳长剑,笑道:“韩公子不必客气。”

两拨人分道扬镳,下一次并肩前行已是数年之后。

韩学思和闻人一百见过大风大浪,神色和往常一样,墨翠依旧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冷的像一座冰山,其余人皆是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墨星图和三供奉,悬着的心终于在走进门楼那一刻放下。

闻人一百凑到韩学思边上,难得一见的肃容道:“九哥,刚才看见湖面上的水师战船了吗?”

韩学思神识强大,目力极远,刚才清楚的看到湖面上黄龙战船船头的杨字大旗,点头说道:“是南诏水师。”

闻人一百说道:“难道来着不善?”

韩学思没有多想,淡然说道:“管他呢,最近你给我老实点,有时间教一下那个小胖子,不要到处乱跑,本公子有一大摊子糟心事需要料理。”

闻人一百看似玩世不恭从来没个正行,实则心思通透,明白韩学思接下来要面对什么,没有多说什么,乖乖的点了点头。

自作主张将不老峰半数弟子带出苗地,差点回不来,山前能说得上话的大人物怎么可能不拿出自己的态度?

收到消息之后,长公子墨星罗顾不得背后的伤,在墨不同搀扶下去见了峰主夫人奚嫦,从头到尾都是忧心忡忡的模样,措辞激烈的把韩学思控诉了一番,几度哽咽,差点就声泪俱下。虽然有表演的成分,但他真的担心不老峰被拖入深渊,若是那样就是得了峰主之位又能怎样?

奚嫦之前就看不惯韩学思,上次连同八位长老向他发难,居然被他三言两语定了回来,还稀里糊涂的成了不老峰的供奉,心想这次是个好机会,最好能将他和墨翠赶出不老峰,剩下的兄弟二人,嘿嘿,不值一提。

八位长老在之前那件事情上各怀心思,此番事件在他们眼中关乎不老峰存亡,自然意见一致,唯大长老马首是瞻。八人碰了头后各自回了自己寨子,将那些跟随韩学思出山的弟子的家长叫过去,狠狠训斥了一番,让他们好生管教自家孩子,免得误入歧途连累家人。

韩学思领着众弟子还未进入不老峰地界,路旁站着很多人,一个个战战兢兢,目光在众弟子脸上快速扫过,发现自己儿子便会出言相叫,然后扯着耳朵将他们领回家。

墨翠低声说道:“小九,你闯祸了。”

韩学思笑道:“无妨。”

多大点事,韩家九公子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墨翠回了吊脚楼,闻人一百找了根鱼竿坐在河边钓鱼,韩学思跟随三供奉去了后山。

大供奉和二供奉在他们出山后便关注着箜篌城外面的动静,对于昨晚和今早的情况心里大致有数,没有像那几位长老那般忧心,他们想得更远,计较的东西自然不会向那些人一样琐碎。

二人坐在凉亭中,看见三供奉和韩学思走过来,大供奉打趣道:“老三,那位姑娘没怎么变样吧?”

三供奉眉头皱起,不知如何搭话,兴致勃勃去见那位女子,没想到时间是把杀猪刀,砍得她模样大变,也把他年少时那段美好回忆砍得支离破碎。

两位年长供奉笑而不语,待韩学思坐下后,大供奉问道:“姑爷,怎么样?”

韩学思摆手说道:“别,叫我小韩即可。”

于是二供奉问道:“小韩,怎么样?”

韩学思说道:“箜篌城里那个老家伙没有看法,德顺军没有动作,南诏那帮人想必是想替我解围。”

大供奉沉思之后说道:“第五前辈是个高人,武安王现在和朝廷关系不如以往,至于南诏那帮人用心良苦,想必是怕苗地投入东吴怀抱,到时候德顺军借道苗地,他们那点孱弱国力应付不来。”

二供奉竖起大拇指,称赞道:“老大就是老大,一语道破,厉害。”

大供奉笑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老夫笑纳了。”

他转头看着韩学思说道:“辛苦韩公子了。”

四人之前在凉亭中筹划了很长时间,对于可以发生的危险做了预判,确定没有大危险后才同意韩学思带着不老峰弟子前去箜篌城,就是想看看周边各方势力对于苗人出山是何态度,后山这帮人和韩学思在一条贼船上,自然没有话说,不过山前那帮老家伙就没那么好相与了,需要韩学思一力应付。

韩学思笑着说道:“各位为何这般相信本公子?”

大供奉说道:“你是韩家九公子,这个理由足够了。”

“告辞。”

韩学思刚绕路走到不老峰正面山脚,就被拦住去路,奚嫦和八位须发皆白的长老都在,墨星罗脸色苍白,双眼若是能喷出火来肯定不会忍着,直接把韩学思烧死算了。

奚嫦冷着脸说道:“韩公子,议事厅有请,长老们有话问你。”

称呼已经改变,以前不管是各位长老还是奚嫦都会叫他一声姑爷,韩学思心想这是要将本公子逐出不老峰吗?想也别想,若是墨翠不能安心跟他离去,他自然不会离开,笑着说道:“好啊。”

是福是祸,该来的总会来的。

坐下后,韩学思悠闲的喝着茶,一脸云淡风轻,静候各位盘问。

墨星罗瞪着坐在末位的韩学思,狠狠说道:“姓韩的,你胆子也太大了,私自带着不老峰弟子出山,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待的起吗?”

韩学思轻描淡写说道:“并非私自,我和后山的三位供奉商量过,这才带着众弟子出山历练。”

大长老语气不善道:“历练,韩公子说得真好听,带着那么多人招摇过市,若是有居心叵测之人出手,想必弟子们不能全数回来吧?你韩公子保准安然无恙。”

另一位长老说道:“韩公子,你这样做老夫不得不怀疑你的居心,是否打着历练的幌子,带着弟子们出去看看外面到底有何仇家。”

韩学思笑道:“这位长老多虑了,若是遇到危险,本公子定然第一个冲上去,就算本公子粉身碎骨也不能让他们伤到分毫。”

一位长老握着拐杖敲了敲表面平滑的地板,气道:“韩公子说得好听,现在没有出事你想怎么说都行。”

一直没有说话的奚嫦说道:“好了,不用吵了,事情已然发生,自然要有个结果,不然以后不老峰还怎么要求门下弟子恪守规矩,还请大长老说说,韩公子违背不老峰祖训,不知该如何处置?”

大长老心生不悦,你家的事情处处让我这个外人出头,恶人全由我来当,是何道理?却又无可奈何,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总不能装聋作哑吧?他沉吟之后说道:“按照不老峰祖训,韩学思领着众弟子出山,当该逐出不老峰,终身不得返回苗地。”

终于来真格的了,韩学思笑道:“这就对了,吵来吵去也没有个结果,开门见山多省事,既然大长老已经把祖训请了出来,本公子知道事情轻重,我在这里表个态,一面墙两窗户。”

墨星罗奇道:“什么意思?”

一面墙上只有两窗户,自然就是没门,奚嫦看了墨星罗一眼,心想真是傻子,生出轻视之心,转头看着韩学思说道:“这是各位长老商议之后的结果,韩公子若是不接受,只能请峰主提前出关了。”

韩学思说道:“就算峰主出关当面,本公子依然是这个态度,没门。”

不欢而散。

韩学思回了吊脚楼,墨翠正在外面的平台上打坐,微风吹动鬓角的头发,犹如一朵盛开的莲花,唯美高洁。

议事厅里的一群人自然不会作罢,大长老起身之后说道:“我去后山找大供奉。”

不老峰后山是禁地,山前人不得擅闯,峰主自然可以去,韩学思已是不老峰供奉,可以来如自如,大长老虽然属于不老峰高层人物,但依旧没有去后山的资格,当然,若是一路打上去就另当别论了。大长老被守山弟子拦住,丢不起那个老脸出手,在山脚喊了三声大供奉的名字,大供奉无奈,传音给守山弟子放行。

大长老比大供奉低一辈,见面便要拜倒,大供奉扶着他,笑道:“使不得,那么大岁数行那么大礼干什么?”

大长老笑道:“规矩礼数总不能坏了。”

大供奉也不扭捏,直接说道:“我知道你为何而来,那件事的确是我们三人点头同意的,老祖宗也知情。”

不老峰有位老祖宗,寻常弟子不知道,墨星罗兄弟二人和奚嫦皆不知情,只有后山的供奉和几位年长的长老知道。

既然老祖宗都知情,大长老自然无话可说,问道:“老祖宗可有什么想法?”

大供奉努了努嘴,说道:“要不你去问问他?”

“不敢。”

三供奉冷声说道:“姑爷成为四供奉的事情同样是老祖宗拍板的,大长老不必多心。”

“明白了。”

大供奉突然说道:“回去和长公子说一声,让他多放心思在修行上面,峰主的位子就在那里,跑不掉。”

大长老直觉得后背发凉,不知如何答话。

第三十八章 来打我啊!

一页纸很容易揭过去,一座山翻过去也不难,如果一页纸有一座山那么重,自然很难揭过去。

长公子墨星罗和各位长老心头的那页纸没能揭过去,几个人合计一番,商量出一个等同于馊主意的办法,硬着头皮实施下去。

当天晚上,韩学思正考虑要不要拔出流光刀看一眼,听到后山的大供奉传音,让他不必多虑,有时间给山前弟子授几节课。韩学思原本对于后山三位的安排颇有怨言,现在想来当个供奉还是不错的,至少能给自己省去不少麻烦。

第二天早上,吃完早饭,韩学思教给墨翠一种独特的修行方法,然后领着闻人一百缓慢下山。

以前每月初一和十五,三供奉会到山前给弟子授课,教些基础的修行方法,替境界高点的弟子解答修行中遇到的疑惑。韩学思如今成为不老峰四供奉,为弟子授课的责任落在他的肩头,今天,便是第一回。

闲散惯了的韩家九公子不像闻人一百一样好为人师,之前便推脱过,三位供奉苦口婆心说了一大堆,才勉强答应下来。今天他兴致极高,心想那几位长老实在讨人厌,自己得耍耍供奉的威风给他们看看。

韩学思不喜欢陈腐呆板的规矩,以前是,现在还是这样。数年之前,他在长河以北的风雪中和四师兄岳泽说过,他不是不守规矩,只是想要破除那些不合理的陋规。

闻人一百最喜热闹,却没有跟着韩学思去抖威风,在山脚分别后独自一人去了西面的集镇。

韩学思去了书舍,一路上遇到的弟子都对他恭敬行礼,不过个个脸上神色怪异。

负责书舍日常事务的许川正坐在门前的竹椅上看书,身子坐得笔直,像是一杆露着锋芒的铁枪。他之前被高九斤在后背砍了一刀,伤口极深,恢复起来没那么快,脸色依旧苍白。他看见韩学思走过来,眼神复杂,想要起身行礼。

韩学思知道他有伤在身,摆了摆手,然后微笑说道:“恭喜许师兄破镜。”

许川之前见过韩学思出手,没有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般拿腔拿调,扶着竹椅站了起来,眼神坚定说道:“若是现在动手,那姓高的肯定占不到便宜。”

韩学思说道:“高九斤只是用那奇异步法取巧,并非胜在境界实力,许师兄不必放在心上。”

许川天赋出众,很早就被墨迪看中着重培养,不过自从他壮着胆子提亲之后,优于寻常弟子的待遇全没了,墨迪将他打发来书舍打杂,对他不管不顾。这种事让谁碰上了也难免心灰意冷,好在他并未消沉堕落,将书舍打理的井井有条,同时修行不辍,境界稳步提升。

忘掉一个人很难,许川现在心中仍有墨翠,虽然对韩学思看法有所改观,但也不会一起谈笑风生,问道:“姑爷有事吗?”

韩学思搬来一张竹椅,示意许川坐下,然后说道:“本公子现在是不老峰供奉,要担起授课之责,有些地方不清楚,特地过来向许师兄请教。”

许川是磊落之人,倒也没有隐瞒。

听了约莫半柱香时间,韩学思大致了解之前三供奉的授课方式,起身后笑着说道:“许师兄有时间应该出去走走。”

许川站了起来,点头说道:“以后说不定有机会。”

韩学思点了点头,将竹椅搬回原位,便离开了。

演武场很宽阔,中间摆放着一具铁弓。

不老峰有个规矩,只有拉开一石铁弓,才能正式入门修行。

韩学思远远望着那具铁弓,心想人力大小无非是靠先天和后天努力,普通人再怎么练力,只要没有摸到修行门槛,终究会有个尽头,再难寸进。话说回来,除非天生体魄异于常人,拥有一身神力,其余的修行者开始修行后力量大小并无多大差别,任凭你修行之前力大如牛,身体被真元淬炼之后,力量大小要看能够获得真元的数量。

所以,他觉得不老峰这个规矩很不妥。

新弟子们一腔热血,没有多少顾虑,得过韩学思的好处,还在箜篌里目睹过他大敌当前丝毫不乱的沉着形象,一个个崇拜的不行,没有将家长的叮嘱放在心上,发现他站在不远处,全都围过来问好,有人叫姑爷,有人叫四供奉。

韩学思只是点了点头,指着演武场中间的铁弓说道:“你们中间有没有人能拉开铁弓?”

纷纷摇头,他们入门时间不久,至今尚未有人拉开铁弓。

韩学思笑着说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自己是废物?”

众弟子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接话。

韩学思说道:“你们当然不是废物,你们现在年纪尚幼,力量大小都是天生的,短时间很难有多大提升。本公子的意思是,只有拉开铁弓才能正式修行这个规矩是错误的,修行天赋好与坏不能单纯凭力量来下结论。”

众弟子轰然称是,觉得自家供奉说的很有道理。

韩学思继续说道:“不过这个规矩是不老峰老祖宗定下来的,本公子虽然是不老峰女婿,现在又多了个四供奉头衔,但也不能把这规矩破了,不然会有人找我麻烦的。不过,本公子可以用别的办法让你们很快提升力量,到时候拉开这具破铁弓不就行了。”

新弟子们听了韩学思的话,个个激动的不行,负责考核力量的执事只是让他们疯狂的练力量,却没有告诉他们办法,现在四供奉愿意指导,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韩学思做了个手势示意安静,新弟子们乖乖闭了嘴。

“姑爷。”

韩学思转头看去,看见墨星图媳妇焦急的跑了过来,微笑问道:“二嫂何事这般慌张?”

墨星图媳妇缓了口气,满脸担忧神色,说道:“二公子被长老们关了起来。”

韩学思何等聪明,已经知道是何原因,却还是问道:“怎么回事?”

墨星图媳妇说道:“还不是因为出山的那件事,长老们拿你没办法,只能拿二公子出气,我去找了风筝儿,她让我来找你。”

韩学思说道:“我能怎么办?那帮老家伙动不动就拿祖训出来压人,难道二嫂是想本公子去抢人不成?”

墨星图媳妇说道:“你去不去?你若不去,我就去找闻人一百,他把我的刀弄丢了,就当他还我了。”

韩学思立马败下阵来,妥协道:“带路。”

不老峰东面有一座矮不了多少的山头,半山有一面山湖,湖边建有水牢,用来关押犯错的不老峰门人。

此刻,诺大的水牢里只关着墨星图一人,不过他没有泡在水中,而是坐在一块巨石之上,悠闲的晒着太阳。

韩学思远远望着二舅哥,看着他媳妇说道:“二嫂,二哥正惬意着呢,要不我们回去吧?”

墨星图媳妇没心思开玩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去把那几个看守打晕。”

韩学思笑道:“不行,若是二哥偷偷摸摸溜了,长老们更会找他们的麻烦。”

说完他快速走到湖边,看着几位看守笑道:“各位,我来接二公子。”

领头的一名看守三十出头的年纪,并未修行,冷声说道:“没有大长老命令,二公子不得离开。”

韩学思笑道:“没事,让大长老来找我好了。”

看守们不再理会他。

韩学思觉得是时候动手了,既然动嘴不行,那只能动手,只用了片刻功夫就将几名拳脚功夫不弱的看守扔入湖中。

墨星图站了起来,看着自家媳妇笑着说道:“媳妇,你可要给我作证,不是我私自逃跑的,是被小韩劫持的。”

墨星图媳妇说道:“我看着呢。”

“一对无赖。”

韩学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刚回到不老峰山脚,三人就看到拄着拐的大供奉,他的脸色极为难看,盯着韩学思说道:“韩公子,你几次三番坏我不老峰规矩,到底有没有将我不老峰放在眼里?”

像大长老这种人,韩学思见过很多,十分清楚他们成天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懒得理他,直接从他身边走过。

大长老横着拐杖拦住他,狠狠说道:“韩公子这样就想走,难道不该给个说法吗?”

韩学思推开拐杖,自顾自向山道上走去。

大长老看着他的背影说道:“峰主啊峰主,不老峰的礼法都被这小子踩在脚下了,你还不出来看看。”

韩学思转头看着气急败坏的大长老,极为欠揍的说道:“来打我啊!”

大长老重重的冷哼一声。

墨星图走到他面前,指着他的鼻子说道:“你大爷的,我是不老峰二公子,你说关就关,还有没有把峰主放在眼里?回去管好你寨子里的人,教出几个出色弟子比什么都强,不要一天到晚挖空心思拿祖训说事,再有越界的事情,你的大长老不要当了,你寨中子弟也休想再进不老峰修行。”

“你……”

大长老没想到一向温和的二公子能说出这些话来,怒急攻心,一口老血喷出,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韩学思站在山道上正看着,幸灾乐祸说道:“该!”

第三十九章 各有图谋

明月初升,清辉遍洒。

吴一极孤身去了武安王府,吴介很不喜欢他,却还是设宴款待。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吴介在军中官场摸爬滚打了半辈子,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极为客气的和京城来的这位大人客套寒暄,频频劝酒。

吴一极喝了三杯闻名巴蜀的剑南烧,之后便不再多饮,脸上一副刚死了亲爹亲娘的悲伤模样。

吴介连着吃了七条鸭舌,每次碰上吴一极的目光都会微微一笑,就是不主动说话。

吴一极终于绷不住了,先叹了口气,然后说道:“王爷,下官此来有事相求。”

吴介心道你小子终于忍不住了,笑着说道:“吴统领不必客气,你我是本家,一笔写不出两个吴字,五百年前是一家也说不准,若是续起来,吴统领说不定还要叫本王一声爷爷,一家人不必客气,有事尽管说。”

吴一极在心里暗骂,老不死的,怎么不说你是我孙子,不过脸上却带着笑意,点头说道:“说不准的,若是本统领有王爷这样的英雄人物做爷爷,那还会被人三番四次欺负?”

吴介故作惊诧道:“吴统领是秦相跟前的红人,深得皇帝器重,浮影暗卫高手如云,你不欺负别人就算了,哪个胆子那么大,敢欺负到统领大人头上?”

吴一极说道:“汤阴韩家九公子,仗着自己身后有大方门和韩家撑腰,压根不把朝廷法度放在眼中,公然拘捕不说,还杀了本统领几位手下,当真可恶至极。”

吴介懒得和他再扯,直截了当问道:“不知本王能帮统领做点什么?”

吴一极笑道:“在京中就常听同僚提起,说王爷最为仗义,果然不虚,小弟打算向王爷借一万兵马,到时候前去苗地宣旨也能壮壮胆色。”

吴介皱眉道:“这个嘛?”

吴一极立马说道:“王爷不必多虑,只是多带点人壮壮声势,决计不会动起手来,若是王爷放心不下,大可对统兵将领明言,不必听我号令。”

吴介心中自有盘算,不客气说道:“本王也是这么想的,若是这样,那就借你一万兵马,若是有一点闪失,本王亲自去京城,取你大哥性命。”

听到他的话后,吴一极立马呆在当场。

……

五条大河流进苗地,水光溪是中间一条,苗地另一宗门水光溪便在南岸的大山之上,离月亮湖很近。

像水光溪和不老峰这样,以山门所在的大山大河命名的宗门还有很多,其中名气最大的当属道门祖庭琅琊山。

圆月已缺,清辉依然皎洁。

水光溪山门所在的大山名叫望月,立于山顶可将月亮湖全景收入眼中,故此得名。

此刻,望月山顶站着两个人,皆有五十出头年纪,穿着苗地特有的衣服。

望月山是水光溪山门所在,能站在其山顶,自然不可能是普通人物。一人叫高崖,水光溪当代掌门、高九斤的父亲,一人叫奚梧,月亮门门主,都是苗地实实在在的大人物。两位宗门当家人天黑后站在山顶,自然不可能是客套寒暄闲聊天,必定是说些不能传六耳的私密话。

一阵沉默之后,奚梧带着笑意说道:“不知高兄考虑的如何了?”

高崖又想了一会,然后说道:“小弟不明白,为何你和老墨都想要带弟子出山,苗地数千年自成一体,关起门来过自己日子,不好吗?”

奚梧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形势逼人,并非我等愿意这般,外面是何局面,想必不用我多说。”

高崖说道:“苗地有青壮十数万,只要四家宗门同进同退,不管是大渝、南诏还是东吴,又能奈何?”

奚梧说道:“这样自然最好,问题是现在不老峰已经有了态度,咱们只有三条路走,要么从了,要么撕破脸,要么搭上强援,高兄总要选一条吧,让兄弟心里有个数。”

高崖转头看向远处湖面,说道:“这是大事,容我想一下。”

奚梧觉得有戏,趁热打铁道:“莫非高兄早有主意,和西边已经有过来往?”

高崖不悦道:“没有的事。”

奚梧说道:“远的不说,令公子的仇难道不报了?”

想起那件事,高崖就气得不行。高九斤从小到大没少给他惹祸,墨翠成亲那天,他喝多了酒胡言乱语差点丢掉小命,还不知收敛,居然带着人打到不老峰门上,好了吧,被人狠狠打脸。高崖时常会想,自己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儿子?气归气,高九斤终究是他的独苗,犯错了不假,那位韩九公子出手是不是重了些?

他气儿子不争气,回来后让他禁足房中不得出屋,也气韩九公子仗势欺人,嘴上虽然没说,那粒仇恨的种子却已埋下。

夜风吹过,清辉撒下,苍松怪石只能看出轮廓,像是山水画中的墨团。

奚梧已入出云境,能够清楚看到高崖脸上的表情变化,感觉把握又多了一分,沉声说道:“临安城那位大人物还有一个承诺,除了世袭大土司,高兄族中还可出一人在山外富庶之地封侯,世袭罔替。”

高崖一向谨小慎微,做事前思虑良多,却也被优厚条件打动了,不过没有立马表态,他说道:“容我三天时间,此等大事还需族中长辈点头,小弟会尽力斡旋。”

奚梧笑着说道:“那我静候高兄佳音。”

……

明月照汤水,也照着南岸的谢露山。

山名谢露,派名大方,实力不输任何一家一品宗门的大方门便在谢露山上。

夜凉如水,大方门当代门主韩海山开始登山,看似走得缓慢,很快便来到山顶。

山顶有座茅屋,茅屋前面有一块巨石,一个披散着头发的老者正盘膝坐在石头上。

一样的道理,能住在谢露山顶,肯定不会是一个寻常老头。

老者正是韩家老太爷韩经天,人族为数不多的天人境修行者之一、韩家九兄弟的爷爷。三十年来,这位人族大人物没有离开过山顶一步,很多时候都用强大的神识和远在百里甚至千里之外的朋友沟通。

韩海山在巨石之前跪下,恭敬的磕了几个头,然后说道:“孙儿有事禀报。”

韩经天睁开眼睛,语气生硬说道:“老六,你来啦。”

韩海山站了起来,皱着眉头说道:“爷爷,我是老七。”

把自己孙子记错了,放到谁身上都会不好意思,哪怕他是天人境修行者,韩经天哈哈笑道:“爷爷和你开个玩笑,有事快说,爷爷急着睡觉。”

韩海山说道:“浮影暗卫吴一极在箜篌城找了小九麻烦,第五熊出手相助,南诏四皇子有意和小九交好,朝廷那边传来消息,东吴皇帝要对苗地四家宗门大肆封赏。”

韩经天轻描淡写说道:“抽空把那姓吴的杀了,不老峰和第五熊受我韩家诸多恩惠,你姑姑也在那边,可保小九无恙。”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东吴那小子背着软骨头骂名,是想在西南折腾点大动静出来转移一下各方视线,不用放在心上,吴介的德顺军若能拿下西南那两座皇城,未必不是好事。”

韩海山点了点头,说道:“孙儿明白。”

韩经天问道:“小九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韩海山微笑道:“应该不错,把不老峰那帮老家伙折腾的够呛,我这位九弟生下来就不是吃亏的主,肯定不会委屈自己。”

韩经天笑道:“不错,这才像我孙子,把那个消息放出去,马上年底了,派人把年例给他送过去,有媳妇了,不能怠慢。”

……

临安城,大理寺院中有一亭,名曰风波。

没错,正是曾被东吴老皇帝誉为中原脊梁的岳泽的受难之地。

岳泽原本领着长生军在长河北岸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围歼妖族残部,很快便能收复燕北十六州,却接连收到新皇十二面金牌,命其班师回朝,之后便被以莫须有罪名下狱。在风波亭中,心灰意冷的岳泽尝试破镜,引来天劫,二十四道紫色天雷齐齐轰下,一代名将就此陨落。

原本的风波亭早已灰飞烟灭,如今这座是在原址上新建的,若不细心端详,根本看不出分别。

亭中坐着两人,当朝宰相秦松,对面一人披着斗篷,始终低着头,看不清面目。

秦松面寒如水,说道:“那位爷前两天来过这里,随行的公公说当时他脸上有着悔意。”

那人说道:“伴君如伴虎,老师和咱们说过的话没有一句是假的。”

秦松说道:“那是自然,老师学究天人,怎么可能像你我一样成天假话连篇。”

那人笑了笑,然后说道:“无妨,我让儿郎们在外面折腾点动静,让那位爷想反悔都没机会。”

秦松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那人沉默了片刻,然后才冷漠说道:“把那两人杀了。”

秦松自然知道那两人指的是谁,担心道:“有把握吗?”

那人点了点头,道:“若没把握,我怎会去做?相爷放心。”

秦松又问:“你决定了。”

那人用力的点了点头。

第四十章 原来只是一场戏

那页纸不但没翻过去,还翻出了血。

当天晚上,七位长老不约而同前去看望大长老,每人都精心备了礼物。寒暄之后,七人当场表态,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韩学思和墨星图无视不老峰祖训,尽管他们是不老峰的姑爷和二公子,也必须受到惩罚,具体该怎么做,他们唯大长老马首是瞻。

大长老坐在竹椅里,腿上盖着江东特有的织锦缎被,脸色略显苍白,听到他们的话后,心情更加糟糕,心想你们是怕我这把老骨头死不透吗?事事让我冲在最前面,有事我先扛,有利大家享,全都打得一把好算盘。

气归气,大长老没有别的办法,如今峰主闭关,大公子有伤在身,姑爷和二公子藐视祖训,若不将二人惩戒示众,以后众长老还有什么威信掌律不老峰?

八个岁数加起来超过六百岁的老头凑在一起商量了一阵,然后定下一计,全都认为比之前那个馊主意高明很多,然后各自回了自家寨子着手准备。

长公子墨星罗受伤数天后,才迎来第一位探望的人——他的弟弟、不老峰二公子墨星图,他在房中唯一一张椅子上坐下,看着趴在床上的大哥笑着说道:“高九斤下手真够狠的,差点要了你的命。”

墨星罗瞪了弟弟一眼,没好气说道:“要是我死了,不是正合你意?峰主之位就非你莫属了。”

墨星图笑着说道:“大哥,这个玩笑你还要讲多少年,十二岁那年我说过,我对峰主的位子没兴趣。”

墨星罗撑着坐了起来,看见二弟要过来帮忙,摆了摆手示意不用,然后说道:“好了,不开玩笑,你小子真够厉害的,平时三棍打不出屁来,居然三言两句把大长老给骂吐血了。”

墨星图笑道:“不能怪我,比起小韩和闻人,我已经很低调了,换了他们估计能直接把大长老骂投胎。”

墨星罗说道:“说说,下面打算怎么办?”

墨星图说道:“明天我就去后山修行,眼不见心不烦,下面的戏轮到大哥和小韩来唱了。”

墨星罗点头说道:“也好,等我伤好了也会过去。”

墨星图想了一下,然后说道:“大哥,你说小韩知道被我们利用了,会不会打我们?”

墨星罗说道:“要打也只会打你,主意都是你出的。”

墨星图说道:“是阿爹和大供奉的主意,我只不过是传话的。”

……

月落日升,又是一天。

刚吃完早饭,墨翠走到吊脚楼外面的平台上坐下,开始按照昨天韩学思教她的法子修行。

韩学思看见媳妇没日没夜抓紧时间修行,有点心疼,走过去俯下身给她揉着肩头,轻声说道:“我们成亲没几天,应该多说说情话多抱抱,一起看看风景,看看流云和星空。修行路漫漫,用不着那么拼。”

墨翠冷漠说道:“小女子天赋一般,不像韩九公子天赋出众,只能多花时间。我们都是修行者,当然不能像普通人一样如意,不努力就会被别人超过,那种滋味不好受。”

韩学思笑道:“夫人说笑了,是这个道理,不然怎么有那么多人在意星辰榜排名?不是姑姑封了我的修为,也没有这一段闲暇时光,我该谢谢她老人家。”

墨翠打开他的手,说道:“忙你的去吧,不用管我。你不是说要练刀吗?怎么到现在没见你拔过刀?”

韩学思心道流光刀拔出来是要出大事的,答非所问道:“韩家有秘术能帮助修行者进入出云境,不过想要再入圣域会很困难,所以一直没告诉你。”

墨翠说道:“不用,本姑娘用不了多久就能出云。”

韩学思从后面搂住她,深情说道:“风筝儿,我们都会入圣域,一定会长相厮守五百年。”

“滚!”

要害部位被侵犯的不老峰大小姐极为生气,刚起身准备收拾自家夫君,发现他已经逃得无影无踪。

韩学思去了演武场,刚到那边就被几十名新弟子围住,要他传授那个能够快速提升力量的方法。

“好说,好说,随我来。”

韩学思领着新弟子去了书舍,和许川打了招呼后让他们坐在石桌后面,每人发了笔墨纸砚,甩给他们一本《神诀》,让他们轮流抄写。不料很多新弟子识字不多,其中很多生僻字不会读,自然也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首先得认识字才行。

不明其义,便不得其法,自然也就难以从中得窥玄机。

大道千万,虽说殊途同归,可以从很多方面感悟到天地至理,若是一个大字不识,其中大部分道路都走不通。

读书改变命运,说得很有道理,放在任何年代都很适用。

怪不得苗地至今没有出过圣域高手,原来吃了不识字的亏。

韩学思瞬间觉得头大,怪不得后山那老三位把这差事推给他,对着这帮新弟子,空有一身力气也无处使,卯足劲打出一拳像打在棉花上,对牛弹琴琴艺再高又有何用?

给他们找个私塾先生?

就这么办,韩学思花了重金从西边集镇上请来了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学究,当天下午就给新弟子们安排上了。

老学究读过万卷书,却没有行过万里路,对于外面的世界很向往,自认为年轻时候若是出山参加科举肯定能中进士。上了岁数依旧心傲气高的老书生听说不老峰新姑爷要重金聘自己去书舍教新弟子读书认字,喜出望外,当场背着竹笈跟着他去了不老峰书舍。

韩学思心情不错,走到远处取出流光刀耍了一套刀法,大开大合,有巨石压顶的磅礴气势,看得许川一脸神往,正在听老学究讲课的新弟子们频频转头,惹来老学究一句句怒斥。

十数名腰挎弯刀的弟子从山道上走上来,个个面色不善,好像要找架打一样。

韩学思收起刀,刚抬起头就看到了他们。

领头一人说道:“弟子墨泰,是不老峰掌律弟子,请四供奉随我们走一趟。”

道门琅琊山有掌律真人,金光寺有律堂,不老峰则由八位长老掌律,每人手下有两名掌律弟子,寻常不露面,只在有人触及门规和祖训后才现身,行责罚职权。

韩学思原本不错的心情立马变坏,冷着脸说道:“滚,别来烦我。”

那人说道:“四供奉,我们也是依律行事,还请不要为难我们。”

韩学思知道他们是奉了那几个老家伙的命令,转身便走,不想搭理他们。

几名弟子立马散开,拦住他的去路,为首的那名弟子说道:“姑爷既然入赘不老峰,就是不老峰的人,虽然现在是四供奉,却也不能随意违反祖训,还请和我们走一趟。”

韩学思冷笑道:“这是想动手吗?”

为首弟子说道:“若是姑爷不配合,那只能得罪了。”

这帮掌律弟子都是御风境,韩学思没有放在心上,对上出云境他没有把握,收拾一帮御风境还是胸有成竹的,说道:“一起上吧,不要浪费时间。”

掌律弟子早上收到自家长老的死命令,必须要把韩学思关进水牢,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动手,不过全都没有出刀。

韩学思身体强横,脚底速度奇快,眼神同样不凡,只用了片刻功夫就将十数名掌律弟子全部撂倒。掌律弟子没有使出全部实力,故意露出破绽,有的甚至故意迎向韩学思的拳头,刚一接触便远远退开,脚底几个踉跄然后摔倒,演得极为辛苦。韩学思何等聪明,刚一交手便清楚他们的意思,配合他们演了一出戏。

十数名掌律弟子接到命令后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下,长老们的命令不能违背,姑爷大有来头,现在还是四供奉,也不好得罪,只能装模作样的和他打一场,技不如人,各位长老总不能再怪罪下来吧?

领头那名弟子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尘土,说道:“姑爷境界高深,我们不是对手,走吧。”

韩学思摆了摆手,笑道:“各位师兄,不送。”

许川走了过来,望着远去掌律弟子的背影说道:“八位长老为了落姑爷面子,真是煞费苦心。”

韩学思说道:“奇哉怪也,本公子已经入赘不老峰,怎么说也算得上自己人,八位长老为什么总是盯着本公子不放?”

许川说道:“不老峰弟子不得随意出山,这是祖训,姑爷的确犯了大错,八位长老执掌不老峰戒律,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韩学思说道:“就这么简单?”

许川摇头说道:“不知道。”

韩学思狠狠的翻了个白眼。

八位长老正坐在议事厅中,悠闲的喝着茶,期待掌律弟子带回好消息。

好消息没有,掌律弟子带回了一个坏消息。

“各位长老,弟子无能,合力也不是姑爷的对手。”

长公子墨星罗坐在主位,冷着脸说道:“实在不行,只能请后山三位供奉过来,我这就去。”

走出议事厅,在各位长老印象中一直冲动无脑的不老峰长公子咧嘴一笑。

第四十一章 幕落

只是一场戏。

墨星罗根本没去后山,直接回住处睡觉了。

八位长老入了墨迪父子三人设下的套中却不自知,一个个劲头十足往里冲,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意图让那位大有来头的姑爷低头认错,最终目的让他带着墨翠离开不老峰。

墨星罗兄弟以为韩学思毫不知情,其实他也是知情人,从箜篌城回来后,大供奉直接和他挑明了,让他帮忙搭台唱戏,找机会敲打一下八位长老,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因为他很不喜欢那几个成天只会拿规矩说事的老家伙。

再说了,他们只是为了规矩吗?

韩学思愿意配合,自然是为了墨翠,只要是对她家有利的事情他都愿意去做,演戏也好,杀人也罢,反正都不是很难,不仅如此,他还将大方门的修行之秘和韩家的刀谱贡献了出来。

八位长老等了许久,换了三遍茶也没有等来三位供奉,也没等到长公子去而复返,于是派了一名弟子去寻墨星罗。

藏拙多年的长公子又演了一出戏,上气不接下气说道:“告诉八位长老,我被那个姓韩的给打了。”

八位供奉听到消息,怒气更甚,决定一起去后山找大供奉。

他们刚起身,看到大供奉和二供奉从外面走了进来,连忙向二人行礼,虽然他们岁数更大,却矮了一辈,尽管心里不情愿也不能失了礼数,不然还有何资格要求别人遵守门规祖训?

在他们看来,祖训比峰主一家加起来都要大,若是峰主有违祖训也要付出代价。

两位供奉和他们的想法不一样,不老峰姓墨已有很多年,只要峰主愿意,完全可以将那些死板的祖训改掉。

想法不同,注定话不投机,何况两位供奉也是织网人?

大供奉端起丫鬟刚送上来的盖碗茶,眼神在八位老者脸上扫过,目光中露出同情。

二供奉有着一样的心情,心想一个个若是不那么卖力蹦跶,或许峰主和那位不会下决心,也不会刻意做套让他们撞进来,现在好了,各回各家养老吧。

大供奉放下茶碗,面无表情说道:“我来了,省得你们跑一趟。”

大长老扫了坐在对面的四位长老一眼,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不老峰山前山后一直职责分明,本不该惊动两位供奉。说来惭愧,我等顶着长老之名,执掌不老峰门规,却无法控制山前局面,只能请两位供奉做主。”

大供奉笑道:“都是关于姑爷的事情吧?”

大长老说道:“不错,跟随姑爷的那位闻人公子收了墨七做徒弟,坏了不老峰规矩,姑爷不管不顾,还将我等骂了一顿。不仅如此,他还带着众弟子出山,有违祖训。更有甚者,他藐视不老峰门规,把二公子从水牢中劫出,坏了不老峰规矩。如果一直放任,不老峰还有和规矩可言,我等还有和面目要求门下弟子守规律己?”

大供奉盯着大长老,冷着脸说道:“大长老,那天我和你说过,带着弟子出山,我和峰主全部知情,还有什么问题,你们为何还要将二公子关起来?”

大长老说道:“祖训不可违,普通弟子如此,峰主一样如此。”

大供奉说道:“四供奉已经入赘不老峰,算是自己人,各位何必紧紧揪着不放?”

大长老立马说道:“大供奉误会了,姑爷违背祖训,我们对事不对人。”

大供奉不耐烦道:“到此为止吧,四供奉是峰主女婿,他们关起门来始终是一家人,咱们何必跟着凑热闹惹不自在,各位觉得呢?”

听了他的话,大长老低头看自己脚尖,另外几位长老开始议论,大致意思是不管是谁,只要违背祖训就要受到惩戒,就算是峰主犯错也不能幸免。

大供奉咳嗽了一声,众人不再议论,他说道:“四供奉是韩家九公子,背靠大树,咱们不老峰惹不起,所做之事也不算太出格,各位不必再理会。”

大长老站了起来,气冲冲说道:“既然两位供奉不远插手,那我们只好求见峰主。”

一直没有说话的二供奉轻声说道:“这就是峰主的意思。”

大长老又坐了下去,然后又站了起来,一脸怒容说道:“既然如此,这长老之位不做也罢。”

二供奉笑道:“怎么和小孩子一样,稍不如意就撂挑子了。”

大供奉盯着大长老眼睛,问道:“希望大长老说的不是气话。”

大长老看着另外几人,说道:“你们怎么说?”

“不做了。”

“我们也不做了。”

“既然峰主用不着咱们了,还赖着干嘛?”

其余七人都表了态,纷纷决定和大长老共进退。

两位供奉对视一眼,然后一起站了起来,大供奉站起来之后说道:“峰主说了,若是各位感到力不从心不愿再担任不老峰长老,那就各自在寨中养老,各位担任长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老峰不会忘记,逢年过节必有问候奉上。”

听了他的话,刚刚表态的七位长老懊悔不已,为什么那么嘴欠跟着附和,心中埋怨大长老把他们往坑里带,若是长老之位没有了,自家寨子会失去很多优厚馈赠。

两位供奉此来目的已经达到,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径直走了出去。

他们走后,议事厅里吵了起来,七位长老一同抱怨大长老。

大长老坐在椅子里,一张脸憋得通红,听到各人的刻薄言语,又喷出一口老血。

……

吃完晚饭,韩学思和墨翠坐在吊脚楼外面的平台上,墨翠抬头看星空,韩学思看着她。

韩学思越看越觉得自己媳妇好看的无法无天,刚准备凑过去亲一口就被墨翠伸手挡住,她说道:“成天脑子里就知道想着那点事。”

“可有意思了。”

墨翠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你做过?”

韩学思立马摆手说道:“没有,保证没有,本公子可以发誓,若有半句虚言,让我八个哥哥五个姐姐天天睡不着觉吃不下饭。”

墨翠奇道:“你还有五个姐姐?”

韩学思点头说道:“恩,不过都嫁的很远,我从来没有见过她们。”

墨翠说道:“你们家人真多。”

韩学思说道:“不多,老头子还有一百个徒弟,不过已经死了十二个。”

墨翠怕他伤心,转移话题道:“几位长老是不是还在找你麻烦?”

韩学思来了精神,笑着说道:“你是不是也觉得他们很讨厌?”

“有点。”

韩学思说道:“他们以后没机会找本公子麻烦了,估计此刻他们已经不再是不老峰长老。”

墨翠转头盯着他问道:“你又干什么了?”

韩学思说道:“和你阿爹联手唱了一出戏,八位长老气不过,撂挑子不干了,你阿爹顺势答应了。”

墨翠说道:“讲讲。”

韩学思说道:“你阿爹假意闭关,一直注视着山前的风吹草动,看到八位长老为难于我,于是和你两位哥哥联手做了个套,让八位长老主动跳了进来。”

墨翠想了一下,然后说道:“因为晶石分配的问题,后山的供奉和山前的长老一直有矛盾,阿爹倾向把大部分晶石送到后山,几位长老寨子里弟子多,每年都会找阿爹诉苦,可能阿爹烦了吧?”

韩学思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说道:“不老峰像是一个小朝廷,几位供奉是领兵在外的武将,长老们算是辅佐皇帝的文臣,文臣武将之间自然会有意见不同,时间长了都会有矛盾的。”

墨翠觉得有道理,问道:“你们家若是得了天下,谁当皇上?”

韩学思说道:“反正不是我。”

“为什么?”

“本公子只爱美人,不爱江山。”

墨翠说道:“那你还成天琢磨那些?”

韩学思笑道:“本公子是为了九州百姓,不是为了韩家。”

墨翠看着他说道:“我是不是拖累你了?”

韩学思摇头说道:“夫人多虑了,我现在境界低得可怜,出去要是被人宰了怎么办?躲在这里多好啊,每天都能看到你。”

墨翠说道:“那你还不抓紧修行,成天瞎跑什么?”

韩学思说道:“还在想办法,恐怕一时半会没有好办法,姑姑在我体内下得禁制太强大。”

墨翠继续抬头看向星空,觉得很美丽,然后问道:“我美吗?”

韩学思立马点头:“还用问吗?九州数年最美。”

“油嘴滑舌。”

韩学思慢慢挪动身体,和墨翠靠在一起,伸出胳膊搂住她,笑着说道:“夫人,地板太硬,夫君今晚是不是可以上楼?”

墨翠转头白了他一眼,笑着说道:“想得美,给你搂一下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韩学思将媳妇搂入怀中,笑道:“那就多搂一会。”

“只有一会,不能乱摸。”

韩学思抬头看着星空,叹了口气说道:“老天爷,本公子是不是娶了个假媳妇?”

墨翠笑道:“问老天爷也没用。”

韩学思捧着媳妇的脸,刚准备在她嘴唇上亲一下,就听到烦人精闻人一百在不远处喊道:“九哥,大长老又被气的吐血了,被几名弟子抬了回去,开心不开心?”

开心你大爷!

“闻人一百,我要弄死你!”

墨翠俏皮的吐了吐舌头,笑着说道:“给你机会了,不能怪我哦。”

第四十二章 大事件

第二天,韩学思和墨翠正在吃早饭,听到山下响起九响钟声。

鸣钟九响,是不老峰召集山前弟子的讯号,说明有大事发生。

就像上一次,韩学思让小胖子墨七敲钟九下,对于他来说只是和大家打个招呼,但对于不老峰和众弟子来讲,无疑是件大事,不然那些初听到消息的弟子也不会摔下树掉下河。

韩学思放下碗,看着正在喝粥的墨翠,笑着说道:“风筝儿,你说山下为何鸣钟?”

墨翠白了他一眼,冷漠说道:“你不知道吗,还用问?”

韩学思嬉皮笑脸说道:“看来夫人和我想一块去了,真是心有灵犀。”

墨翠没好气说道:“韩九公子,不,四供奉,山下敲钟了,您老人家还不快去?”

韩学思一脸嘚瑟,笑哈哈的出了门,站在山道上冲着闻人一百的小房子喊道:“一百,看热闹去。”

小胖子墨七端着碗走了出来,说道:“师伯,师父大清早就出去了。”

“去了哪里?”

“不知道。”

这两天那小子总是早出晚归,不知道在折腾什么,不过那八个讨人厌的老家伙各回各家各找老伴了,不老峰已经换了新局面,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随他去吧。

韩学思没有多想,一摇三晃下了山,慢悠悠去了演武场。

大供奉站在演武场边缘,身后站着一排十数人,弟子们站在南边的空地上,黑压压一片。

韩学思倚在挂着铜钟的树上,远远的向大供奉点了下头。

大供奉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看着场下弟子肃容说道:“鸣钟把你们召集过来,自然是有事情宣布,八位长老年事已高,已于昨天一同辞去长老职务,峰主思虑一夜,已经定下新的长老人选,就是老夫身后这十六位。”

人群立马像炸了锅一样,八位长老一起不干了,冒出了十六位新的长老,弟子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大供奉继续说道:“你们没有听错,新长老有十六位,以后他们负责不老峰和各寨事务,还负责指导弟子修行,新入门的弟子依旧由四供奉带着修行。”

对于不老峰的变动,韩学思一点都不感兴趣,苗地不小,不过这几家宗门在他眼中实在太小,只有勾心斗角,没有阴谋阳谋,无趣的很。

弟子们快速散去,大供奉走向韩学思,微笑道:“姑爷,喝酒去?”

“风筝儿不让喝酒。”

大供奉笑道:“少喝点。”

“走吧。”

韩学思不好酒,偶尔小酌,知道大供奉有话要说,这才答应。

还是那家小酒馆,掌柜大清早被人从床上拖起来沽酒,正躺在竹椅里打盹,又被吵醒,刚欲破口大骂,看到来人是韩学思和大供奉,立马换成一副笑脸,这两人都是不老峰的大人物,他可得罪不起。

“大供奉和姑爷那么早过来,是要喝酒?”掌柜陪着笑说道。

大供奉说道:“有什么上什么,废什么话?”

叮叮当当,隔壁铁匠铺有位年轻人正赤着上身在打铁,极为卖力。

两人坐下后,韩学思笑着说道:“大供奉太客气了,有话直说好了,不用破费。”

大供奉说道:“老夫穷得比铁匠铺还响,一个铜板都没有,这顿酒自然由姑爷来请。”

韩学思笑了笑,不再客套,说道:“大供奉对如今的不老峰满意吗?”

大供奉肃容说道:“不老峰再小也是修行宗门,自然要以修行为主。”

宗门自然要以修行为主,同样需要长于理事的人才,峰主和后山三位供奉决心让山前的八位长老隐退,想来不只是看不惯他们那么简单。

韩学思问道:“后山和山前的矛盾不是一两天了吧?”

大供奉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并非如此,那八个老家伙私心太重,自家寨中弟子一波一波往不老峰塞,还不让他们去后山守山,若是放任不管任其做大,恐怕到时候峰主的号令也不好使了。”

韩学思说道:“他们做的那么明显,峰主早该察觉了,怎么一直拖到现在,可真能忍。”

酒菜上了桌,大供奉喝了一口米酒,然后说道:“姑爷有所不知,八位长老对峰主有恩,这才一直犹豫不决。”

韩学思自知在这件事情中自己被利用了,不过全是自愿的,自然不会生气,摆手说道:“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说说以后吧。”

大供奉笑道:“峰主在闭关,长公子有伤在身,二公子去了后山,这段时间山前的事情恐怕要姑爷多费心了。”

果然饭无好饭酒无好酒,韩学思转头看向阳光照耀下的盘溪,一名头戴斗笠的老者正划着小船快速向东,不时有水鸦钻出水面落在船头,张开大嘴吐出一尾尾大小不一的活鱼。

大供奉眯着眼睛笑道:“这点小事想必难不到姑爷吧?”

韩学思拉长语气道:“叔公啊,这个事情有违不老峰祖训,使不得。”

大供奉同样拉长语气说道:“姑爷啊,祖训是可以改的。”

“不行。”韩学思喝了口酒,态度坚决。

大供奉说道:“行吧,不过姑爷作为四供奉,抽点时间去后山指导一下守山弟子练刀总可以吧?韩家刀法变幻莫测,还请姑爷讲解其中精妙。”

“可以考虑。”

大供奉看着韩学思,笑道:“老夫不明白,姑爷把韩家压箱底的秘笈交给不老峰,图的是啥?”

韩学思轻描淡写说道:“就当是给风筝儿的嫁妆吧。”

英雄难过美人关,大长老信了,点了点头。

韩学思说道:“用不了多久我会带着风筝儿离开不老峰,一起看看九州的大好河山,不老峰安稳了,风筝儿才能安心。叔公,本公子这算盘打的响亮不?”

响亮极了!

轰!

隔壁铁匠铺传来一声巨响,二人转头看去,只见铁匠铺半个铺面塌了,冒出滚滚黑烟,一名赤着上身的人从里面钻了出来,上半身和脸上全是黑灰,只能看出两个眼睛,他快速冲了过来,在桌边停下,端起大供奉面前的酒碗一口喝尽,然后又将韩学思的碗中酒喝光。

韩学思不悦道:“闻人一百,搞什么?”

正是闻人一百,他张嘴露出一口白牙,若是此刻脸上没有黑灰定然是一副惊讶表情,说道:“九哥,这你都能认出来?”

韩学思说道:“别说这样,就是你烧成灰本公子都能一眼认出来,绝不用看第二眼,你这是在干嘛?”

闻人一百说道:“炼刀,我向火炉中加了一道真元,谁知道就这样了。”

大供奉站了起来,转头望向铁匠铺冒出的浓浓黑烟,笑道:“闻人公子的真元也太霸道了点。”

一声马嘶传来,将三人目光引了过去。

谢三省将马拴在路边树上,向小酒馆走了过来,恭敬行礼道:“见过两位公子。”

闻人一百奇道:“谢三哥,你也能认出我来?”

谢三省笑道:“闻人公子的光芒岂是些许黑灰能掩盖的?”

韩学思冷笑一声,看着身材臃肿的谢三省问道:“谢三哥骑马前来,想必是有急事?”

谢三省看了大供奉一眼,低头咳嗽了一声,听到韩学思说无妨后才说道:“临安那边传来消息,东吴皇帝已经派人前来苗地宣旨,对四家宗门大肆封赏,封四位掌门为世袭罔替的大土司,世代领有苗地一部。”

韩学思示意众人坐下,倒了杯酒喝了一口,想了一下然后说道:“不知是东吴皇帝还是那位秦相爷的意思。”

闻人一百说道:“有什么两样?害死四师兄他们都有份。”

大供奉一脸严肃说道:“看来要请峰主提前闭关了。”

韩学思看着谢三省说道:“谢三哥,依你看临安城里的大人物是怎么想的?”

来的路上,谢三省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说道:“小的想不通。”

闻人一百跟着说道:“我也想不通。”

大供奉摇了摇头。

韩学思说道:“不早不晚,东吴朝廷这时候派人前来宣旨,难道只是冲着本公子来的。”

闻人一百说道:“怕什么?八哥还在苗地,东吴朝廷来哪个高手也不够看的。”

韩学思说道:“倒不是担心这个。难道东吴真的打算对南诏和大渝动手,放着苗地在后面使绊子,先拿点好处出来安抚。”

谢三省说道:“东吴和妖域议和,北境已无战事,此时那西南两国开刀,倒也说得过去,到时候东吴水师和德顺军分两路西进,胜算自然更大。”

韩学思问道:“宣旨的人是谁?”

谢三省说道:“吴一极。”

闻人一百说道:“又是他,就那么上赶着想死吗?”

韩学思喝了一杯酒,说道:“难道东吴皇帝是想看着苗地内乱?”

大供奉说道:“苗地四家宗门,虽说摩擦不断,不至于生出乱子让外人有可趁之机。”

谢三省皱了皱眉头,想要说些什么,看了韩学思一眼,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闻人一百懒得去想,说道:“有什么好想的,来者不善打一架便是。”

又聊了一阵,谢三省告辞离开,闻人一百跳入盘溪中洗了个澡。

韩学思和大供奉走回不老峰,在山脚分别时,韩学思说道:“大供奉,派人盯着八位长老的寨子,以防不测。”

大供奉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不再像在小酒馆里那般轻松,毕竟遇到了大事件。

第四十三章 遍地高手

苗地边缘有片山谷,隐于深山间,景色宜人。

谷中有个村落,名叫忘津,由于藏的够深,数千年来从未被战火波及。

忘津小村外田连阡陌,果树成行,野花爆满山,是个世外桃源,极少有外人进来。

十年前,有个年轻人误入忘津,在村子东头的农家吃了一餐饭后决定留下,在北面山峰半腰处结茅而居。年轻人垦了一垄荒地,过起了自给自足的山村生活,经常帮村里人干农活,闲暇时会打打拳练练刀。时间久了,有些农家让孩子跟着年轻人学拳练刀,那些孩子练了一段时间后,在山中行猎时得心应手,收获比以前更多。于是,越来越多的孩子拜了年轻人做师父。为了方便那些孩子练拳练刀,年轻人决定在半山建一座武馆,得到村中耆老支持,壮劳力帮着他在半山建了一片竹屋,武馆名字同样叫忘津。

世人不知忘津,更不知忘津武馆。

月明星稀,夜风微凉。

莫离坐在半山草棚下,头顶悬着一盏风灯在风中摇摆,映照他的脸忽明忽暗。

山居清苦,十年时光却没有在他脸上留下痕迹,还是初次走入山村时的模样。

远离尘世纷扰喧嚣,十年来的每一天莫离都过得很惬意,直到三天前被一道强大神识锁定,他知道浮生偷闲的恬静时光结束了。

那道强大神识的主人已经到了山口,用不了多久便能走到山脚,莫离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不过他手中有刀,不会逃,从他很小的时候师父就教过他,不能给手中的刀丢脸。

来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快,几个起落便到了山脚,莫离起身熄灭风灯,提着刀沿着山道缓慢下山。

“小小山村,没想到有高手隐居。”来人是位老者,从声音便可以听出来。

莫离边走边说:“高人驾临,不知有何贵干?”

老者笑道:“纯属好奇,说几句话便走。”

“请。”

老者说道:“能入出云境,除了天赋出众有奇遇的散修,大多都有师承门派,不知尊师是哪位?”

莫离冷漠说道:“弟子愚钝,总给师父丢脸,怎敢提他老人家的名讳?”

老者笑道:“好办。”

莫离知道他的意思,猜不出他的来历和来意,不敢贸然出手。

老者说道:“小友,可别怪老夫以大欺小。”

“请。”

老者抬起右手,真元化成一杆长枪,单手持枪对着莫离头顶砸下。

莫离拔出长刀,持刀反撩击在长枪之上,快速后退两步。

“杨家枪!”莫离很惊讶。

“流光刀法,看来传言不错,韩家早有图谋。”老者语气不善说道。

莫离是大方门弟子,在韩方正亲传弟子中排四十六,刚才所使的正是韩家刀法中的燎天式,他已知眼前老者身份,御龙派如今只剩两人,被世人称为杨真人和杨先生,杨真人已重回地仙境,眼前老者自然是杨先生。

杨先生冷漠说道:“老夫是御龙派的人,事事皆为皇家考虑,今天要杀了你,休怪。”

莫离同样冷漠说道:“既然要分生死,费那么多话干什么?”

杨先生冷笑道:“分生死?你也配?”

莫离说道:“打完才知道。”

长刀和真元形成的长枪再次相交,有火花冒出,杨先生安然无恙,莫离向后退了几步,体内脏腑震荡,吐出一口鲜血。

杨先生说道:“现在知道了吧?老夫想杀你也就是一招的事情。”

莫离是出云上境,心想怎么也能撑上数十回合,没想到一招间便已落败。

杨先生已经摸到化神境门槛,在修行界被称为伪圣境,战力比化神境弱不了太多,对上出云境巅峰强者,若是一心想要取对方性命,也就是一两招的事情。

修行就是这般残酷,境界是不可逾越的鸿沟,境界低的总是被碾压。

可修行能增加寿元,能正道飞升,引得万万人心向往之。

“请你去死。”

杨先生说的很客气,和酒桌上敬酒一个语气,握着真元形成的长枪再次砸向莫离头顶。

莫离受伤不轻,双手握着长刀对着地面砍下,狂暴真元倾泻而出,地面出现一条裂缝,枯枝败叶肆意飞扬,他借势快速后退,瞬间便是十数丈。

只是退,并不是逃,莫离体内真元快速流转,意图压制伤势提升战力再接一招。

飞扬在空中的枯枝败叶上带着真元,若是普通人从中走过,无异于凌迟,肯定会落个血肉模糊体无完肤的下场。

只见杨先生轻轻挥了挥左手,所有枯枝败叶和尘土全部落下,然后有刺眼的白光亮起,一个椭圆形状光团将他包裹,胡子眉毛一根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莫离刚看一眼,亮光便已消失,然后他看到一副画面,狂风呼啸,落雪纷飞,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在雪地里艰难的行走,走啊走,走出去很远终于体力不支倒在雪中,再醒来时已境置身一座破庙里,有一摊篝火,边上坐着一位白发老者,正在用酒葫芦喝酒,忽然老者变成了一只体型巨大的老虎,张开血盆大口将那男孩吞入腹中。

画面消失,莫离吐出一口血,长刀拄地,已无再战之力,他看着缓慢走向自己的杨先生,咬牙说道:“堂堂御龙派传人,没想到也会修炼邪术,无耻之极。”

刚才杨先生散出一道强大神识进入莫离识海,用了搜魂术读取了他的记忆,知道他幼年时的惨痛经历,便幻化出刚才的幻象,使他道心失守受了重伤。

用神识攻击他人,向来为修行界所不齿,搜魂术更是被视为邪派功法,早已在九州大陆失传,没先到堂堂御龙派二号人物居然精通。

杨先生读取了莫离的记忆,对于其中的一段尤其印象深刻,笑道:“汤阴韩家真是煞费苦心,为了谋夺天下准备了那么长时间,实在是用心良苦。”

莫离冷笑一声,突然消失不见。

杨先生散出神识在附近搜寻,却一无所获,不由心头大骇,若是有人将莫离救走,速度如此之快,那来人境界之高并非他能相抗,于是收摄心神,快速离去。

“杨先生留步。”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杨先生没做停留,拔地而起,快速御空飞行,然后他看到了刀光,很多道刀光织成了一张网,快速向他罩来。

一柄长刀从远处飞来,速度快如流星闪电,杨先生头颅和身体分开,身体和头颅快速落下。

“大师兄,谢谢你。”说话的是名女子。

“应该的。”

……

韩学思发了个毒誓,保证不会乱动,不然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墨翠这才答应让他上楼,不过只能睡地板。

墨翠睡熟之后,韩学思悄悄的爬了起来,神识散入方天印中,先将两只精铁傀儡召唤出来守门,又取出几件法器放入房间四个角落,这才放心睡下。

白天从谢三省口中听到那个消息后,韩学思脸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却已警惕起来,担心有人趁着夜色摸上不老峰,他倒不怕,就是圣域高手亲临,他也能逃之夭夭。当然,他不会撇下墨翠一个人跑,所以才死皮赖脸要上楼来睡,然后做出这手准备。

夜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虫鸣不时响起,谱写的夜的旋律。

韩学思突然睁开眼睛,蹑手蹑脚的下了楼,出了吊脚楼时流光刀已经在手,他看见山道上有个黑影正在往下走,喊道:“一百,等等我。”

闻人一百停住脚步,说道:“九哥,来人境界高深,就算你我联手也不够看。”

韩学思说道:“那还不通知后山供奉?”

闻人一百说道:“他们已经知道了,害怕后山有变,腾不出手来。”

韩学思说道:“那我们还下去干嘛?跑吧。”

闻人一百从他手里夺过流光刀,语气坚定说道:“九哥,要不你带着九嫂走吧,我先过去顶一阵子。”

韩学思笑道:“说什么痴话,你以为想走就走得了吗?过去会会再说。”

闻人一百不再说什么,两人一起快速下山。

二人走到山脚时,挂在路两边树上的大红灯笼同时亮起。

只见盘溪水面上有一叶扁舟,一位老者正负手站在上面,白眉白须,一派仙风道骨。

韩学思和闻人一百走到河边,望着老者说道:“前辈何人?半夜造访不老峰有何赐教?”

老者抬头看了看天,叹了口气说道:“有月亮,不美。”

韩学思和闻人一百都是聪明人,当然明白老者说的是什么意思,月黑风高好杀人嘛。

有破空声响起,不是飞刀,也不是飞剑,是三供奉的身体,他像是离弦的箭一样快速从后山飞了过来,落地时在地上踩出两个大坑。

老者微笑道:“又来了一个,你们打算谁先死?”

韩学思和闻人一百对视一眼,然后开始破口大骂,骂的那叫一个难听。

老者并不动怒,只是眉头差点拧成麻花,说道:“一个韩家公子,一个天榜高手,居然和市井无赖一个模样,成何体统。”

韩学思笑道:“又打不过你,只能痛快痛快嘴巴,不然一会死在你手里不是亏大了。”

闻人一百说道:“堂堂圣域高手欺负咱们三个,传出去会被人笑道大牙的。”

韩学思说道:“什么世道,草根里都能蹦出个圣域高手来,也太不值钱了。”

老者眯着眼睛打量着河边三人,微笑道:“有点意思。”

第四十四章 圣人也可杀!

世间事,修行最为枯燥无趣。

在修行宗门里,只有天赋上佳的弟子才能被师长重视,从而获得更多的修行资源,而这只是修行的开始。修行是条长路,道阻且长,要经得起诱惑、耐得住寂寞,克服一次次困难和挫折,道心坚定才能一路前行。尽管如此,被各门派寄予厚望的优秀弟子还是有很大部分倒在那道门槛之外,直至白首也再难寸进。

修行路漫漫,修行者成千成万,能够出云已是不凡,诺大一个苗地,四家宗门加起来出云境修行者也只有十数位。

由此可见想要入境圣域有多困难,琥珀琉璃宫二十年前曾明示天下,东吴六位儒家圣人陨落之后,人族九州的圣域修行者加起来不会超过二十位。

琥珀琉璃宫负责评定三榜,三年一换榜,至今已评数十届,向来被认为公正精准,修行界一致认为从琥珀琉璃宫传出来的消息最为靠谱。

此刻站在河边的韩学思却不这么认为,靠谱个屁,山沟里都能蹦出个圣域高手,怎么可能只有二十位?

闻人一百将眼睛眯成了两条缝,就像是两柄锋利的刀,始终盯着扁舟上的老者,没脸没皮说道:“老前辈,我今年才十九岁半,还没有成亲,这位韩公子成亲还不到一个月,您老人家肯定不忍心杀了我们吧?要杀你就杀他吧,他岁数大,长得又丑,以前中意的女子已经胖成了球,活着也没多大盼头,就当随手做了一件好事。”说到最后他抬起手指着三供奉。

三供奉手握刀柄,面若寒霜,紧紧盯着老者的眼睛,随时准备出手,没有将闻人一百的话放在心上。

白发老者养气功夫似乎极好,并不生气,微微笑道:“生而为人总会死,或早或晚,你们的运气不大好,明年今天便是你们的忌日。”

韩学思携有重宝,又有《名器谱》上排名靠前的流光刀在手,并不如何忌惮眼前的白发老者,不然也不会下山来与之近距离对视。突然惊醒那一刻,他便知道来人是冲着自己,猜想多半是东吴朝廷派过来的,快速下山是想凭借一己之力挡住他一时半刻,然后等人来救,免得不老峰山前弟子受到无妄之灾,当然主要是想把墨翠护在身后。

男人保护自己的女人最为天经地义,哪怕豁出去性命。

韩学思看着白发老者,冷声说道:“前辈深夜驾临不老峰,不知有何贵干?”

老者淡然说道:“老夫原本只想杀你一个,既然他们跟了过来,索性一起杀了,黄泉路上也好给你做个伴。”

韩学思嘴角勾起,轻笑道:“本公子行的正坐得端,从四岁那年便开始做好事,积德行善无数,前辈一定是误会了,您老人家要是手痒想杀人就把他们两杀了吧,”

老者说道:“老夫明白你们的用意,拖延时间等人来救,算盘打的不错,可惜能救你们的人离的太远,赶过来只能干收尸的活。”

韩学思故意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既然如此,本公子也就不挣扎了,不过还请前辈告知实情,让本公子死也死个明白。”

虽然他的语气中透出绝望,但老者知道他不会束手待毙,寻常农夫对上持刀的强盗还会举起锄头,堂堂韩家九公子怎么可能面对强敌不出刀安静等死?不过他没有放在心上,眼前三人两个出云境一个被废掉修为,就算身上藏有法器重宝也难逃被摘掉头颅的命运。

没错,他要摘掉他们的头颅,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老者平静说道:“告诉你们也无妨,老夫道号梅花,座下两名弟子死在你的手里,梅花门半数高手被韩八爷杀了,冤有头债有主,老夫特来请韩九公子去死,一点都不过分吧?”

梅花道人是个奇人,年轻时候伙同一帮亡命徒在梅花山占山为王,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后来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做了官府的内应,里应外合捣毁了那伙贼人的老巢,而他自己捞了个头衔不大油水却不少的小官。

四十岁那年,他突然消失,人间蒸发了一样,家人和官府找了许久都未能发现其踪影。

再次出现在广元郡那座小城,他已成为一名修行者,而且是人间罕见的圣域修行者。

于是,世间便有了梅花门。

然后,周围的百姓倒了霉。

虽然梅花门开山只有数十年,因为有圣域高手坐镇,在巴蜀七郡的宗门里算是庞然大物,风头压过历史久远的青城和巴山派。

好好一座梅花门,点滴都是梅花道人的心血,就这样被毁了,他如何能不气、能不恨?

韩学思听说过梅花门,也听说过梅花道人,刚一听便明白了,眼前老者是来给那两位被摘掉头颅的可怜虫报仇来了,他说道:“原来前辈就是名动巴蜀的梅花道人,失敬,你那两位徒儿替武安王世子卖命,想要杀本公子,没能得手反而被杀,这也怨不得本公子,别人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总不能任其砍杀吧?这样吧,本公子向前辈陪个不是,就这样算了吧。”

梅花道人不再和他打机锋,冷声说道:“杀人偿命,老夫这就摘下你的头颅,给我那两个徒儿报仇。”

韩学思看着胡子和眉毛都已飘起的梅花道人,轻蔑说道:“老匹夫,就凭你?”

他的话音刚落,闻人一百和三供奉同时出刀,强大真元带起盘溪里的水形成两道水墙,向梅花道人的头顶砸落。

梅花道人极为小心眼,要不然也教不出一个个心术不正的弟子,刚才的养气功夫都是装出来的,被韩学思这么一说,怒气上涌,自己堂堂圣域强者,被世人称为圣人,居然要被一个废掉修为的小子出言轻视,任你是韩家九公子又何如?等着被摘头颅吧。

他原本眯起的双眼突然睁大,左右砸向头顶的水墙立马落下,他冷哼一声,衣袖一挥,站在河边的三人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砸在身体上,就像被投石车投出的巨石砸向自己,三人快速向后飞去。

闻人一百和三供奉都是出云上境,勉强能够卸力,不过双脚在路面上犁出了一尺有余的深沟。

韩学思无法使用真元,好在身体强横,撞到了一棵树后,翻了几个跟头才稳住身形,觉得喉头发甜,吐了一口鲜血。

闻人一百心中叫苦,这老家伙也太能打了,不过还是挡在韩学思身前,就算自己连白胡子老头全力攻出的一招都接不住,那也要接,就算死也要死在韩学思前面,至于死了之后会怎样那就不用想了。

白眉像两条柳叶的梅花道人已经离开扁舟,正向岸边飘来,口中说道:“杀你们就像捏死蚂蚁一样容易。”

闻人一百豪气上涌,双手握住流光刀,体内真元快速涌向双手,握刀隔空砍向梅花道人。只见通体墨黑的流光刀周围泛起淡黄色的光晕,光晕越来越盛,然后离开长刀带着狂暴真元形成一柄长约数丈的虚刀,对着梅花道人头顶砍下。

梅花道人没敢硬抗,快速向左边躲过,转眼便已在数十丈之外。

只见闻人一百身前的路面出现数尺宽的裂缝,水面想两边分开,刚才还被梅花道人踩在脚下的扁舟碎成了齑粉。

闻人一百一刀之威让圣域高手退却,足以自傲,不过他也不好过,就像被抽干了精气神,喷出一口鲜血后坐到在地,脸色苍白如纸。

韩学思立马过去将他扶了起来,从他手中接过流光刀,责备道:“不用那么拼,我有的是法子弄死他。”

闻人一百咧嘴一笑,晕了过去。

三供奉走到二人身前,面色凝重说道:“姑爷,你带他先走,我先抵挡一阵。”

梅花道人落在路面上,快速向东走来,身体划出道道残影,转眼便到了三人身前,说道:“想跑?头颅留下再说。”

三供奉握着弯刀砍向他,弯刀快落在他胸前时,被他伸出两根手指捏住,再也动弹不得,只见他轻轻转动手指,弯刀从中断成两截,他挥了挥右手,三供奉身体离地而起快速升高,然后快速砸向盘溪水面。

韩学思扶着闻人一百向后退了两步,左手握着流光刀,脸上居然带着笑意。

梅花道人皱了皱眉,心想这小子不愧是名门之后,局势如此凶险居然还能笑得出来,未免再生枝节,决定立马取他性命。

韩学思盯着梅花道人的眼睛,静等他出手,然后给他一个惊喜。

梅花道人见韩学思脸上笑意渐浓,心中生疑,难道这小子还有什么压箱底的手段等着老夫?

韩学思突然笑道:“圣域高手也会害怕,丢不丢人?”

梅花道人气道:“小子,受死吧!”

说完,他五指成爪抓向韩学思喉咙,韩学思身体被一股巨大吸力牵扯,快速迎向他。

韩学思喉咙被他抓住,差点喘不过气来,不过脸上还带着笑意,含混不清说道:“老东西,是不是不敢下手,磨蹭那么长时间。”

梅花道人本想好好折磨他一番,听他那么说,决定早点送他上路,刚欲五指捏紧,就感到巨大的力量将他的五指手指掰开,面露讶异神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快速向后退了两步。

韩学思喘了几口气,顺气之后冷笑道:“老匹夫,原来是伪境,你那掉了头的两个徒弟和你一样,不然也不会轻易就死了,世间修行门派无数,最能装神弄鬼九数你梅花门,从上到下都会装。”

梅花道人气急败坏说道:“装你大爷,拿命来!”

韩学思将流光刀横在胸前,一手握住刀鞘一手握住刀柄,冷漠说道:“老匹夫,是你自己找死,怪不得本公子,别说你是伪境,就是真的圣人本公子也照杀不误。”

第四十四章 打架前太啰嗦会付出代价

韩学思脸上扬着自信。

他的真元已经被封,与修为被废也没有多大差别,何来的自信?

因为他手中握着一柄刀,一柄通体墨黑、到他手中从来都没有出鞘的刀。

流光刀,天阶神兵,《名器谱》排名第二,只排在多年没有消息传出的劈天神斧之后。

天阶神兵大多问世于春秋后期,那时候阵宗还未凋零,神兵中隐有阵法,若是能摧动阵法之力,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攻击效果。

若只是如此,韩学思不会把自信写在脸上。

凭借神兵之中的阵法之力的确能够完成越境杀,此种案例在修行界漫长的历史上有过多次,不过双方的境界差距不大,也没有凡境依靠神兵杀圣人的先例。

更何况,他此刻无法使用真元,没有办法摧动流光刀之中的阵法之力。

他的自信来源于一句话。

十年前的某一天,韩学思和闻人一百站在谢露山一处山崖边比赛谁尿得远,被人从背后偷袭跌落山崖,下落时心中骇然的无边无际,想到落地时摔得粉身碎骨血肉模糊,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他没死,醒来时躺在山顶那块巨石之上,爷爷披散着头发坐在边上喝酒,见他醒来慈祥的笑了笑,把一柄通体墨黑的长刀递给他,告诉他刀中有一道刀意,出鞘后可杀地仙,就是天人也可以杀上一杀,嘱咐他有性命之忧时才可拔刀。

在妖域星云城外,对上第九妖将时他没想过要拔刀。

后来一路南逃,第三妖王穷追不舍,他想过拔刀把他了解了,不过一位卖馄饨的木讷中年人出现在云端,将第三妖王逼退,他便没机会拔刀。

如今,贺奇峰不在,闻人一百已无再战之力,三供奉落入水中生死不知,后山那几位高手想必被人缠住脱不开身,不然不可能只有三供奉一人来到山前。

韩学思准备拔刀,把眼前这位伪圣境老者了结,同时将这段恩怨了结。

梅花道人本想好好折磨韩学思一番,见他神情自若不由心底发毛,决定全力出手摘下他的头颅,然后逃之夭夭。

“住手。”

二人准备全力出手之时,一道冰冷的声音从东边传来,声音飘忽,由远及近,就像在空房子里的回响。

一位穿着锦衣的黄脸中年人几个飘落便落在二人不远处,琥珀琉璃宫曾经的得意弟子、如今武安王府的客卿——许盘山。

梅花道人皱了皱眉,一个时辰前,他刚和许盘山喝完酒,席上拍着胸脯保证过不会找韩九公子的麻烦,从此游历人间寻求新的机缘,出了王府便直奔不老峰而来。

再不要脸的人,当面被揭穿老底戳穿谎言,脸上多少也会有点尴尬。

梅花道人一点都不尴尬,只是觉得有点麻烦,之前许盘山已经表明立场,此来肯定会阻挠他杀人。

韩学思松了一口气,断定许盘山不是来杀他的,他是琥珀琉璃宫的弃徒,若是向自己出手,别说韩家不会放过他,琥珀琉璃宫的高手定会满天下追杀他。还有另一层原因,不久之前韩金银拜见过武安王,谈得宾主尽欢,如今吴庆之已入大方门修行,武安王肯定不会派人对付自己。

那只能说明,梅花道人的确是来寻仇,许盘山是来阻挠他的。

“梅花老道,你说过的话全是放屁吗?”许盘山冷着脸,冷冷说道。

梅花道人不悦道:“杀徒之仇,毁宗之恨,换了谁能轻易揭过去?还请许兄不要阻挠。”

许盘山缓慢向前,说道:“若不出手,老夫干嘛来了?道兄,修行不易,切莫因小失大。”

梅花道人说道:“现在恐怕由不得老夫,杀与不杀韩家都不会放过我。”

许盘山说道:“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梅花道人眯着眼睛说道:“许兄决意阻拦?”

许盘山坚定说道:“拦定了。”

“只能得罪了。”

许盘山走到韩学思身前,洒然笑道:“老夫也想知道道兄的化神境有几分真几分假。”

韩学思扶着闻人一百退后几步,左手始终握着刀柄,火上浇油道:“梅花老匹夫,费那么多话干什么?若是早点出手,本公子的人头早已搬了家,此刻还有心情啰嗦,你就不怕一会再来个人取你性命?”

许盘山嘴角勾起,笑而不语。

梅花道人冷哼一声,从衣领上取下一朵干枯梅花,两指拈花,梅花竟然恢复生机,在他两根手指间快速旋转,然后有一片花瓣射向许盘山。

许盘山面色凝重起来,说道:“请九公子离开,交起手来老夫护不了你周全。”

韩学思没有逞强,扶着闻人一百向后退了十数丈。

只是退,不是逃。

许盘山已经半步神圣,却也不敢托大,梅花道人是伪境不假,战力却比初入化神的修行者若不了多少,若不小心应付要吃大亏,这才让韩学思退后,免得还要分心照顾他。

已经恢复“生机”的花瓣快速飞向许盘山,只见他一跺脚,悍然出拳,快速轰出十三拳,才将花瓣的快速前冲之势挡住。

梅花道人狞笑一声,得意道:“不自量力,许兄到了奈何桥边可别向孟婆告老道的状,都是你自找的。”

许盘山从容说道:“韩九公子说得不错,你的废话太多了。”

又有一片花瓣向前飞去,撞上之前停在空中的那一片,两片同时快速向前飞去。

许盘山这次轰出二十一拳,才让两片花瓣停下。

第三片花瓣飞出,然后便是第四片。

韩学思在不远处注视着二人的交手,他知道梅花道人手中捏着的那朵梅花是他炼出的的本命灵宝,和他心意相通,用来进攻或者防御,威力堪比天阶法宝。

本命灵宝对于战力有加成作用,不过大多数修行者都不会选择这一方式提升战力,因为本命灵宝被毁之后,体内经脉必然会受到难以恢复的冲击,道心同样也会受损,想要恢复需要漫长的时间。

梅花道人手中梅花飞出第四片花瓣后,许盘山不得不后退,拉长距离才能让花瓣在空中停住,他没想到梅花老道将本命灵宝炼的如此厉害,只是四片花瓣他就觉得无比吃力,若是第五瓣飞来,他只能出剑了。

第五前花瓣飞出,连同前面的四片花瓣一通向前飞去,份取许盘山身体的五哥位置。

许盘山双眼微眯,蜡黄脸色居然在这一刻变得红润,只见他一扬手,从袖中飞出五柄三村长的五柄小剑,撞向快速飞来的五片梅花花瓣,相交那一刻,居然发出了金石撞击的声音。

五片花瓣飞了回去,落在那朵仍在旋转的梅花之上。

许盘山将五柄飞剑收回袖中,看着梅花道人说道:“老道,还打吗?”

梅花道人冷哼一声,然后说道:“姓许的,你可真能藏拙,若你有心偷袭,恐怕老夫早没命了。”

许盘山说道:“知道便好,此刻退去还来得及。”

梅花道人冷笑道:“山不转水转,迟早老夫会要了那韩家小子的头颅。”

韩学思远远说道:“老不死的,有命活下来再说。”

他的话音刚落,三人从不老峰峰顶飘落而下,很快落在韩学思身前,墨迪肩头受伤,鲜血已将整条衣袖然后,转头看着韩学思问道:“小韩,没事吧?”

韩学思摇了摇头。

大供奉持刀走向梅花道人,冷声说道:“老匹夫,你师弟的脑袋已经搬了家,马上送你去见他。”

二供奉说道:“不老峰虽然是小宗门,也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的就走的,受死吧。”

韩学思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些人都什么习惯,打架之前哪来那么多废话,何况还要分生死?想及此处,他有点想贺奇峰了,能动手从来不吵吵,一般都是打完才将对方羞辱一番,动手之前从来不啰嗦。

梅花道人并非一人前来,他那位穿着灰衣的师弟去了后山,将后山的高手牵制住,而他孤身来山前,到时候不老峰的高手抽不出手来,杀死韩学思自然比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不料他那位境界比自己低不了多少的师弟居然被宰了。

这一刻,他后悔了,后悔没有上来便动手,直接摘掉他的头颅了事,现在再想取他性命恐怕有点困难。

大供奉看了许盘山一眼,说道:“怎么说?”

许盘山说道:“既然不老峰高手齐至,没老夫什么事了,放心,老夫两不相帮。”

大供奉点了点头,面色凝重看着梅花道人,准备出手。

墨迪走到二人中间,三个人三柄弯刀一起指向梅花道人。

梅花道人转头向西看了一眼,只见两人快速走了过来,然后他又转头向东看了一眼,面露颓败,西边那两人还好说,东边那人境界比他还要高,而且根本看不清他在哪里。

林甲和提着剑的周士心正沿着河边土路向东走来,看似走得不快,却很快来到不老峰脚下。

周士心笑着说道:“诸位,在下箜篌城周士心,手痒过来找架打,还请不要介意。”

韩学思远远说道:“周大侠,把那老匹夫杀了,本公子给你介绍个媳妇。”

“好说,好说。”

盘溪对岸有刀光亮起,然后刀光越来越多,织成了一张网,快速向梅花道人罩来。

一位持刀老者突然出现在梅花道人头顶的空中,当头一刀砍下。

梅花道人生出感应,手中梅花飞过头顶,迎向那柄后背长刀,同时快速向东边掠去。

就算舍弃本命灵宝,他也要留下一条命。

灵宝和命相比,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怎么选。

不过他算错了,然后死了。

从此世间再无梅花门。

第四十五章 不老峰的新局面

乔七被贺奇峰一剑砍掉头颅,乔一在月亮湖上丢了脑袋,梅花门二代弟子中出色的另几位被韩百草拍死在梅花门山脚的石头上。

今夜明月高悬,梅花道人和他那位总是穿灰衣的师弟乘兴而来,败兴未能归,分别死在不老峰前后的夜色中。

从此世间再无梅花门。

祸从口出,梅花道人死前在绝望中认为数千年前那位周游列国的落魄文人果然没有欺人。

如果来了便动手,是否已经提着滴着血的头颅从容而去?

如果不找许盘山喝那顿酒,他也不会跟过来,没有那几个回合交手,其他的人也许赶不过来。

就像世间没有后悔药一样,没有那么多如果,所以梅花道人死了。

怪他自己,想得太多,讲的太多。

梅花道人的脑袋掉在地上滚出去很远,身体向东冲出十数丈才停下扑倒。

持刀老者砍了个空,只见之前还生机无限的梅花迅速枯败,碎成粉末消逝在夜风中。

闻人一百看着老者,喜道:“十二师兄。”,说完双眼闭起,晕了过去。

十五名和老者穿着同样衣服的背刀修行者在盘溪水面踏波而行,很快便落在北岸的路面上,其中一人提着受伤晕厥的三供奉。

他们是韩方正的亲传弟子,全都入了出云境。

一阵药香飘过,所有人视线转向东边,看见夜色中走出一人,那人穿着灰衣,发髻松散,头发中还夹有几根干枯野草,背着药篓,手中握着一柄劈柴用的柴刀,刀上还在滴血。

药痴韩百草,常年采药炼药,对别的事情提不起一点兴趣。

他远远的和韩学思对视了一眼,然后走向河边,弯下腰将柴刀伸入河水中洗了洗,起身后快速向东走去。

许盘山看着韩百草远去的背影,笑道:“韩八爷真是奇人。”说完也向东走去。

林甲远远看着墨迪,说道:“没架打了,告辞。”

墨迪知道他们是赶过来帮忙的,也不和他客气,只是点了点头。

林甲和周士心沿着盘溪缓慢向西,这次走得真的很慢。

“散了吧。”

韩学思语气冷漠,扶起闻人一百沿着山道缓慢登山,留下一群人呆立当场。

十二师兄林怀仙将厚背刀放回背后刀鞘,一脸目瞪口呆,然后视线在众师弟脸上扫视,佯装生气说道:“怪小九生气吗?一个个来的那么慢。”

众位师弟知道他是顽童性子,纷纷转头不理他。

墨迪听了他的话之后,老脸一红,上前拱手说道:“诸位想必都是小韩的师兄,今夜不老峰的事情劳烦诸位,墨迪在此谢过。”

林怀仙拱手笑道:“原来是墨峰主当面,在下林怀仙,奉老太爷之名前来保护九公子周全,所幸来得不晚。”

墨迪客气道:“有劳,有劳。”

林怀仙一点都不客气,笑着说道:“不客气,不客气。”

韩学思把闻人一百送回住处,喂了他两粒丹药,叫醒小胖子墨七,让他在旁伺候。

然后他回了吊脚楼,刚推开门墨翠就扑进他怀里,不停拍打他的后背,带着哭腔说道:“小九,下次不要丢下我,你知道我多担心你吗?”

韩学思捧着墨翠的脸,给她擦掉眼泪,笑着说道:“放心啦,若是真的危险,我早带你跑了。”

墨翠突然推开他,冷着脸上了楼,走到楼梯尽头冷冷说道:“睡楼下!”

韩学思自言自语道:“女人那!”

墨迪让人把林怀仙等人领去客舍休息,孤身一人去了大长老的寨子,在离他家不远处的地方停了下来,隐入夜色中散出神识进入屋子。

大长老正跪在地上,面前站着一位穿着黑色夜行衣的蒙面人。

墨迪的神识刚进入房间,那黑衣人便有所察觉,一句话刚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推开门跃上房顶,快速向西掠去,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大长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准备走出门看个究竟,刚出门就看到了手扶着刀柄的墨迪。

“峰主,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声音便停止了,因为他的头从脖子上掉了下来。

墨迪收刀入鞘,看着站立不倒的无头尸体冷声说道:“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

第二天大早,墨迪将十六位新长老叫到议事厅,和他们说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交代了一些事情后便让他们散去。

大长老的死没能掀起多大波澜,墨迪告诉寨中来人说凶手已于昨夜在盘溪边伏诛,算是给大长老报了仇,承诺一定厚葬他,当然便让理事的新长老给他的寨子拨了一大笔银子,来人开心而去。

待那两人走后,墨迪沉着脸对理事长老说道:“之前那八家寨子,晶石和生铁供应过年后全部断掉。”

理事长老只有三十出头年纪,人情世故不如之前那几个老家伙熟稔,本想问问为什么,看到峰主脸色铁青,立马满口答应。

三天后的清晨,长公子墨星罗在议事厅中向墨迪磕了几个头,然后在他满意的眼神中走了出去,背起事先打好的包袱,提着刀和许川一起去了后山,成为了新的守山人。

闻人一百恢复速度很快,成天嚷着要吃这样那样,还要喝酒,被韩学思用狗恐吓之后才乖乖的粗菜淡饭。

一连几天,韩学思都没有下山,陪着墨翠在楼中修行,给她讲解修行中遇到的疑难,偶尔也会和她一起练刀。

他的十六位师兄来到不老峰之后的头几天清闲的很,河边钓鱼,山间抓鸟,然后找个隐蔽地方将捕获的东西烤了下酒,好不快活。

有一次墨迪在一处山涧远远看见他们吃肉喝酒,当天晚上便命人把他们请到花厅中,摆了一桌丰盛酒席,亲自把盏相陪。

起初只是聊些趣事,宾主尽欢,后半程墨迪挑明请吃的用意,希望他们能够指导一下不老峰弟子的修行。

林怀仙刚喝完一杯酒,哈哈笑道:“好说,好说,我们是不会答应。”

更有几人直接将酒杯倒扣,当即起身离开,一点面子都不给。

第二天墨迪又差人把他们请到花厅,菜肴依旧丰盛,到了后半程又提起那个话,脾气不好那几位依然将酒杯倒扣直接离开。

第三天墨迪亲自去客舍想请,其中一人说道:“墨峰主,不用再费心思了,恕难从命啊。”

墨迪笑着说道:“各位可能有所不知,小韩把大方门的秘笈交给不老峰在先,不然老夫怎会提出这等无理要求。”

把自家宗门的秘笈交于别人之手,这怎么能行?

成天乐呵呵的林怀仙也不淡定了,盯着墨迪问道:“峰主此话当真?”

墨迪是有备而来,从怀中掏出三本蓝皮书,笑着说道:“这种事老夫怎么能开玩笑,若是各位会期到来我这不老峰一块石头也剩不下。”

“《韩家刀法》?”

“《流云纵》?”

“《天刀大阵》?”

三人翻开各自手中的书,其余的人把脑袋凑了过来,看了几页之后确定是真的,他们全都练过,所以更知道分量有多重,心想九公子有多胡闹。

林怀仙难得肃容说道:“墨峰主,就算九公子把秘笈交了出来,我等也不能呢答应您的请求。”

墨迪说道:“还有和难处?”

林怀仙笑道:“还是酒桌上说吧,站着怪累的。”

一行人去了花厅,很快便有酒菜上来,任凭墨迪说什么,那十六人就是不接茬,自顾自的喝酒吃菜,还有两人划起了拳,边上的人分成两派给他们助威。

吃到最后,林怀仙拍了拍墨迪的肩头说道:“峰主是咱们九公子的老丈人,只要咱们九公子答应了我们自然不好说什么?”

墨迪笑着点头,说道:“林先生一语惊醒梦中人,老夫怎么把这茬忘了,来来来,老夫敬各位一杯。”

林怀仙说道:“一杯怎么够?起步三杯。”

他的话音刚落,闻人一百走了进来,他的伤势已经痊愈,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看见桌上的剑南老烧后立马眼睛放光,委屈说道:“各位师兄喝酒居然不叫我?你们明知道咱们师兄弟里数我最好这口,还有没有挪窝当小师弟?”

墨迪立马说道:“闻人公子误会了,老夫见公子伤势未愈,便没有差人过去相亲,既然来了,老夫先敬你三倍,就当赔罪。”

闻人一百好不容易喝上一回酒,哈哈笑道:“三杯怎么行?起步九杯。”

墨迪背后的林怀仙冲他竖起了大拇指,眨了眨眼睛,然后努了努嘴,示意他把墨迪撂倒。

韩学思的师兄们几乎个个好酒,因为他的爷爷便是个酒鬼,他的父亲同样是,教徒弟之前别的没教会,先把喝酒教会了。

众人又喝了一阵子,闻人一百听到墨迪说了那件事情后,笑着说道:“九哥都把那三本秘笈交出来了,这点事情能不答应吗?峰主放心,这十六个老家伙心里明镜一样,不用请示也知道九哥会答应,只不过想骗几顿酒。”

林怀仙立马说道:“一百此言差矣,就算咱们明知小九会答应,也要亲口听他说不是,你是小师娘的干儿子,咱们又不是,哪敢替九公子做主?”

闻人一百笑着说道:“十二师兄,是不是很羡慕?”

墨迪还未醉,听到羡慕二字之后很羡慕,心想若是不老峰能有那么多位高手坐镇,那该多好。

几顿酒没白喝,第二天林怀仙十六人便在山前弟子中各自收了一名徒弟。

第四十六章 该来的总会来

若是韩学思不点头,闻人一百肯定不会收墨七为徒。

若是他不答应,他的十六位师兄也不敢擅作主张在山前弟子中收徒弟。

清风吹拂,墨迪站在不老峰最高处,笑意盈盈往下看,目光先落在书舍门前的石台上,新入门的弟子正在跟着一名老学究读书,摇头晃脑咿咿呀呀。演武台周围围了超过百名弟子,正在聚精会神的看林怀仙练刀,一张张脸上全是佩服神色。

不老峰满山青翠浓郁,一条条山道两边开满野花,处处生机勃勃。

墨迪心情好极了,心想不久之后不老峰弟子便能出山,到时候肯定会有人在琥珀琉璃宫设立的三榜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越想他便越佩服自己,觉得这些年来的努力没有白费,藏拙多年终于到了收获的季节,那八个一心想要坐大的长老已经构不成威胁,有了韩家这张虎皮大旗,想必那三家宗门的当家和自己说话都要压低几分语气。

现在想来,风筝儿的眼光真是没得说,不过若是没有那场比武选婿,不老峰的新局面也不会来的那么早吧?

志得意满时,后山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就像一盆凉水把墨迪从头浇到脚,淋了个冰凉通透。

“小子,别美了。若非老夫亲上谢露山,韩九公子能在黄鹤郡遇到风筝儿?韩家能如此重视这门亲事?依照你的法子,在西南寻一方势力结亲,不管是东吴的武安王府还是南诏皇室,到时候乱起来不老峰如何自处?一心想利用别人,到头来免不了被别人利用。你啊,聪明反被聪明误。”

声音苍老而冰冷,就像北境雪原上的风雪。

墨迪立马转身,向着后山方向跪了下去,静静聆听完教训之后说道:“老祖宗教训的是。”

“别装豪迈了,不一会便有贵客临门,下山接待去吧。”

墨迪恭敬的磕了几个头,然后灰溜溜的下了山。

……

苗地东南。

浮影暗卫统领吴一极和顶着正三品余姚将军头衔的崔岐骑马在前,身后跟着两千搬山步卒,再后面是军容壮盛、气势夺人的一万德顺军。

守山人早已退避,月亮门门主奚梧领着门中牌面人物和出色弟子在山口迎接,脸上谦卑又恭敬,就像地方官吏迎接入境巡视的朝廷大员,心中有敬畏,脸上自然恭敬。

年少轻狂的小崔将军一脸豪迈,冷着一张脸不时看向道路两边,就像得胜归来的将领检阅部队。

吴一极转头扫了一眼看似面上平静、实则心中暗爽的崔岐,心道傻子一个,晚死不如早死。他领着皇命来苗地宣旨,所想自然更多,月亮门已经做小伏低表明臣服,水光溪也已收了好处,接下来就要看断坪涯的态度了,若是三家当家人都接下大土司职位,那不老峰再是硬骨头也不足为虑。

问题是断坪涯会是何种态度他心里没底,周公祠两位传人回了临安城,杨先生不告而别,若是动起手来,就靠从附近州郡抽调来的浮影暗卫高手,恐怕连半个时辰也撑不了。

“恭迎吴统领,恭迎崔将军。”

吴一极思绪被打乱,面露不悦,说道:“水光溪的人呢?”

奚梧微微躬身,陪着笑说道:“已派人去请,用不了多久便会过来。”

吴一极冷哼一声然后冷漠说道:“好大的架子。”

奚梧微微笑了笑,不知该如何接话。

吴一极翻身下马,和奚梧走到河边密语,没多久便看到河面上有一艘小船快速东来,高崖站在船头,摇桨的正是那位时常在盘溪水面驱使水鸦捕鱼的老者,依旧戴着斗笠,浑身散发着阴冷气息。

隔着很远,高崖便遥遥抱拳行礼,笑着说道:“小弟来迟一步,奚兄切莫见怪。”

奚梧生硬的笑了笑,却没有发出声音,向吴一极介绍道:“这位便是水光溪高崖高宗主。”

然后他又向高阶介绍吴一极,说道:“这位是吴统领,是代表朝廷前来宣旨的大人。”

高崖随意的抱了下拳,面无表情说道:“见过吴统领。”

奚梧面露不悦,说道:“高兄是否和我们一道去断坪涯?”

高崖摆了摆手,笑着说道:“山路颠簸,小弟走水路先过去了,告辞。”

他嘴上说着告辞,却没有一点动作,脚底的小船快速调头,然后逆流而上,速度依旧很快。

奚梧好像做错了事一样,俯身低着头,小心翼翼说道:“统领大人,高崖出了名的脾气臭,山村野夫一个,怠慢了大人,大人不必和他一般见识。”

吴一极心中火冒三十丈,脸上却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笑着说道:“无妨,一派宗主多少会有点脾气,实属正常。奚门主,在前领路吧,了结这桩皇差,本官便要回京复命了。”

山路的确难行,一行人走了三天才到盘溪南岸,搬山步卒和一万德顺军全留在了月亮门辖境内,此刻河边只有寥寥十数人。

断坪涯山主梁虎多年不视事,如今由他的大儿子梁擎天暂代山主之位,他早就收到消息,月亮门门主奚梧领着山外来的大队人马正往断坪涯赶来,立马吩咐门下弟子和所辖苗寨都戒备起来,若是对方来者不善,两万青壮会以最快的速度在断坪涯下集结。

梁虎正坐在山脚的议事厅中,手中把玩这一只玉佩,满脸愁容,不时喝一口凉茶。

一名弟子快速走进议事厅,先行了礼,然后才说道:“师父,那帮人来了。”

梁擎天立马问道:“来了多少人?”

那弟子说道:“只有十数人。”

梁擎天暗暗松了一口气,起身说道:“随我去看看。”

他领着十数名弟子走到盘溪岸边的路上时,奚梧和吴一极等人刚从桥上走过来。

奚梧远远抱拳笑道:“多年不见,梁兄风采更胜往昔,有一桩喜事,小弟特来恭喜梁兄。”

梁擎天有个笑面虎的外号,心中在骂人时脸上也会挂着笑容,还礼笑道:“奚门主真会说笑,断坪涯有喜事难道我会不知道,还要奚兄过来告知?”

奚梧说道:“这位是吴统领,代表朝廷前来宣旨,要封咱们四家做大土司,难道不是一桩天大的喜事吗?”

梁擎天心想好你个奚梧,暗中投靠东吴朝廷,却在这里自说自话,不要脸的狗东西。

不过他还装作面色如常,向吴一极行礼说道:“见过吴统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各位请随我来。”

一行人鱼贯走入议事厅,分了座次坐下,很快便有丫鬟奉上差来。

梁擎天喝了一口茶,然后重重将茶碗摔在地上,吴一极身后的几名高手立马将手按在兵器上,随时准备出手。

奚梧尴尬说道:“梁兄,这是何意?”

梁擎天面色不善道:“奚梧啊奚梧,你胆子真够大的,还有没有拿我断坪涯当上宗,朝廷入苗地宣旨为何你第一个知道?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说吗?”

奚梧立马说道:“梁兄切勿动怒,月亮门中有位弟子给吴统领做了向导,这才先到的月亮门,之后便是由在下领路了。”

一屋子人聊了很久,谈不上愉快,也谈不上不愉快,梁擎天迟迟不肯表态。

吴一极眯起眼睛盯着他,平静说道:“断坪涯接旨也不好,不接也罢,总要有个态度让本官知道,这样一直坐下去,把茶喝淡了也没个结果出来。”

梁擎天刚想说话就听到高崖的声音,他进门之后说道:“梁兄,水光溪已经打算接旨。”

奚梧立马跟了一句:“月亮门也是一样。”

吴一极嘴角勾起,静静注视的梁擎天脸上的表情变化。

梁擎天站了起来,冷声说道:“事关重大,我做主不了主,要去请示山主。”

这一去就是一个多时辰,等得众人饥肠辘辘。

梁擎天去而复返,笑着说道:“各位久厚了,山主说了,既然是朝廷的旨意,咱们断坪涯是要接下的。”

……

不老峰。

宠妻狂魔韩学思正坐在吊脚楼外的平台上给墨翠捶腿,笑着说道:“夫人,小九的手艺可还让您满意?”

墨翠闭着眼睛说道:“没有用,再献殷勤也不让你上楼。”

韩学思说道:“夫人想多了,小九只是看夫人日夜修行,怕你累着。”

墨翠睁开眼睛,伸手摸了摸韩学思的头,然后指着挂在他腰间的方天印说道:“你说过的,等我出云境就把这个送给我。”

韩学思立马说道:“夫君何时骗过你,放心,到时候肯定双手奉上,不过夫人能不能让我亲一下?”

墨翠闭起了眼睛,轻声说道:“来吧,便宜你了。”

韩学思刚伸头过去,就听到闻人一百在山道上鬼叫,墨翠红着脸立马推开了他。

又是那个烦人精!

韩学思推开吊脚楼的门走了出去,双手合十说道:“闻人大侠,那么多师兄都在,你就不能找他们喝酒吗?别成天来坏我好事,我这十天半月才能吃颗甜枣,容易吗?”

闻人一百哈哈大笑,然后指着山道上的梁心说道:“九哥,不是我找你,你表姐说有要事立马要见你们。”

韩学思看着梁心笑着说道:“表姐快里边请,那谁,烧水煮茶。”

小胖子墨七从灶房里探出头来,憨憨的说道:“知道了,师伯。”

墨翠听完了梁心的话之后,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只是冷冷的哦了一声。

梁心知道和她说了也白说,转头看着韩学思问道:“小韩,你怎么看?”

韩学思说道:“该来的总会来。”

第四十七章 本公子迟早弄死你

墨翠听到了那个消息,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只是冷冷的哦了一声,意思自己知道了。

韩学思听到那个消息,也一点都不惊讶,因为他已经提前知道了,只是轻描淡写的感慨了一下。

然后,梁心觉得很惊讶,心想这小两口心真是大。

她看了看墨翠,又看了看韩学思,沉着脸走了出去,茶都没喝一口。

闻人一百坐在树上,笑着说道:“表姐这就走了啊?”

梁心没好气说道:“我是你姑奶奶。”

闻人一百没脸没皮说道:“你要是我姑奶奶就好咯。”

梁心不再理他,快速下山,在山脚的议事厅见了墨迪,将从断坪涯议事厅屏风后面听来的一字不露转述给他。

墨迪听得满脸惊讶,脸色就像被雷劈了一样,端起茶杯又放下,双手抓着衣角,然后又抓住椅子扶手,居然硬生生把扶手抓断了。

梁心起身向他行礼后便告辞离开。

墨迪终于知道为什么三天前老祖宗让他下山迎客,原来是迎东吴朝廷过来的人,事情太大,他拿不定主意,又一次去了后山。

他跪在一处山洞前,恭敬的磕了几个头。

山洞里传出苍老而又冰冷的声音:“每逢大事你都静不下心,如何能做出正确选择?”

墨迪轻声说道:“实在事情太大,孙儿不敢擅自做主。”

“那三家已经接旨,若是咱们不接,得罪了东吴朝廷,那三家肯定也会联起手来对付不老峰,到时苗地生乱,才是东吴朝廷想看到的局面。”

墨迪恭敬说道:“孙儿明白了。”

“接旨,干嘛不接?东吴朝廷给他们的好处,咱们一点都不能少!”

墨迪吃了一颗定心丸,下山时不再向来时那般着急。

执事弟子在不老峰山脚等到天黑,视线始终落在东边的路面上,看到很多人打东边来,有扛着农具的老农,有挑着担子的小贩,也有赶着羊群的牧童,就是没有看见峰主所说的那拨人,天黑尽后去了议事厅向峰主禀报后便回了住处休息。

墨迪叫来三位境界最高的新长老,让他们分守不老峰三处入口,一旦发现异样立马示警。挥退三人之后,他才觉得自己过于紧张了,大方门十六位境界深不可测的高手正住在客舍里,若是有人隐入夜色前来,很难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人来了。”

又过了三天,在山脚差点把盘溪望断的执事弟子匆匆走进议事厅。

墨迪面色如常,心情也极为平静,走到院中抓起一把鱼食投入青瓷大缸中,饶有兴趣的看着十数尾鲤鱼争食,心里盘算着一会一定要向东吴朝廷要个好价钱。

盘溪水面宽阔,便是南诏引以为傲的黄龙战船也能三艘并行,水面一向平静无波,今日却生出微澜。

洛阳城已被风雪笼罩,东吴故都东海城已经落了数场雪,吹进临安城的冷风也让行人缩了脖子,苗地却没有一丝凉意,气候就像中原的秋日,天高气爽,云淡风轻。

太阳高挂天空,投下的阳光就像一缕缕金线,照的盘溪波光粼粼,照在搬山步卒和德顺军的铠甲上,同样亮光闪闪。

梁擎天点头之后,吴一极让奚梧领着崔岐原路返回,将安营在那里的搬山步卒和德顺军带过来,宣旨嘛,自然是排场越大越好,他也想让不老峰看看王朝两支劲旅的军威。

搬山步卒和德顺军步伐一致,踩在地上的声音就像擂动战鼓,震得盘溪生出波澜。

苗地从未有过部队过境,也从来没有那么多人集结,听到动静后寨子里的人们都走出来看热闹,幼龄稚童、戴白老者看着军容壮盛的大队兵士,脸上表情自然不同,孩童只是觉得新鲜,有的老者手扶刀柄,心中生出豪迈,心想若是动起手来,尽管自己已经老迈也能凭借手中弯刀割下几颗大好头颅。

苗人凶悍,山外流传了数千年,虽然修行者数量不多,但青壮们常年行猎山中,打小便耍惯了弯刀,若是编入军伍,战力定然不俗,这也是西南各方势力觊觎苗地的原因之一。

吴一极和身披银色铠甲的崔岐走在最前面,两匹马仰着头,两个人同样仰着头。

三位苗地宗门当家人骑马跟在后面,脸上表情各异,心中各有盘算。

到了不老峰山门前,一名浮影暗卫扶着只剩两根手指的统领大人下马,吴一极理了理官服,走到山门前朗声说道:“大吴皇帝仁德,恩加苗地,有圣旨到,不老峰当家人接旨。”

围观苗人并未觉得惊奇,因为他们提前已经知道了,各寨青壮在各处埋伏着,只要收到信号便会一涌而出,用手中的弯刀将东吴朝廷来的人砍掉头颅。

一名理事弟子向吴一极行了一礼,然后说道:“上差稍候,小的这就去请峰主。”

崔岐下马走到吴一极边上,一手握住刀柄,一手拿着马鞭,冷笑说道:“没想到这鄙陋山村也有懂规矩的人。”

吴一极不悦道:“谁说不是呢?有的人长在王府里,有官位在身,还是不懂规矩。”

崔岐气道:“你什么意思?”

“没意思。”

等了足有一炷香时分,墨迪才不急不慢走了过来,满脸堆笑道:“上差久侯了,实在不好意思,本峰主听说朝廷有圣旨传来,立马沐浴焚香,耽搁了些时辰。”

吴一极很大度的样子,笑着说道:“无妨,墨峰主能有这些准备说明心里有圣上,传回京城圣上必定龙怀大慰,说不准到时对不老峰还有封赏。”

墨迪脸上带着假笑说道:“那上差快宣旨吧,老夫等不及了。”

高崖走了过来,看着他冷笑道:“墨兄真是急性子,就这么急着接旨了,不谈谈条件吗?”

墨迪没理他。

吴一极转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奚梧笑道:“圣上封咱们四家为世袭大土司,天大的喜事,还用考虑吗?”

梁擎天冷冷的看着他的背影,暗骂软骨头。

墨迪肃容说道:“既然高宗主说了,那就谈谈吧,上差,请。”

吴一极恨不得从崔岐的腰间抽出刀将高崖劈死。

一直冷眼旁观的崔岐说道:‘’还有什么好谈的?要么接旨,要么不接,就这么简单。

墨迪看了崔岐一眼,然后问吴一极:“这位是?”

吴一极面无表情说道:“崔将军,皇上面前的红人。”

墨迪哦了一声,再没看他一眼,领着吴一极往里走。

一行人走进议事厅,谈了整整一个多时辰。

墨迪放下茶碗,笑着说道:“不老峰一向一断坪涯马首是瞻,既然断坪涯已经同意归顺朝廷,老夫无话可说,自然遵从。”

梁心狠狠瞪了他一眼,心想你说的真漂亮,想要开口说两句难听的话,却又忍住了。

吴一极笑着说道:“既然四位当家人都没意见,那本官这就宣旨了。”

四位苗地宗门名义上的当家人个个都心里不情愿,却还是跪成一排,等候吴一极宣旨。

看见崔岐老神在在坐在椅中,吴一极皱眉说道:“崔将军,你不打算跪吗?”

崔岐在心中问候了吴一极的十八辈祖宗,不情不愿的跪了下去。

四份圣旨读完后,众人起身,吴一极笑道:“恭喜各位,此刻起各位便有了正三品官身了,对于辖境内的土官有任免之权,本官很是羡慕。”

墨迪手里握着圣旨,皱着眉头说道:“本来应该留上差和各位在不老峰吃顿便饭,奈何近来闹饥荒,实在没有东西能拿得出手招待,只能恕不远送了。”

高崖冷笑两声,第一个走了出去。

梁擎天看着姐夫,会心一笑。

奚梧跟在吴一极身后,活脱脱像个狗腿子。

一行人走了出去,墨迪一直送到山门外,招呼也没打便退了回去。

吴一极和崔岐重新上马,准备向西出苗地。

“就这么走了?”

韩学思站在山门下,手中握着墨黑长刀拄地,身后站着十六位背着刀的师兄,闻人一百躲在人群中,手中握着两枚鹅卵石。

吴一极看着韩学思,语气不善道:“不知韩九公子有何吩咐?”

韩学思站立如刀,目光同样如刀,盯着吴一极的眼睛问道:“姓吴的,本公子问你,昨天晚上那两个短命鬼是不是你派来的?”

梅花道人和武安王府分道扬镳之后便投靠了朝廷,昨天晚上正是领了他的命令才来的不老峰,没想到堂堂一个圣域强者居然让人给宰了。

吴一极冷笑道:“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

韩学思说道:“不如何,只不过想让你去死一死。”

吴一极说道:“韩公子好大的口气,如今苗地都已归顺朝廷,本官乃浮影卫统领,正二品大员,岂是你想杀就杀的。”

韩学思笑道:“你不过是一条狗,本公子想杀随时都行。”

吴一极说道:“那等着瞧吧,看到底谁先死。”

韩学思冷声说道:“本公子迟早弄死你。”

箜篌城那一晚,他便下了这个决心。

第四十九章 韩九公子的宏愿

月落日升,又是一天。

韩学思在不老峰已经度过了一天又一天,谈不上枯燥,也说不上无聊,只是很无趣。

他坐在吊脚楼外面的平台上,手里握着一只青瓷小酒壶,吹着山间微风,抬头看天上流云,思绪也像流云一样飘忽。

这些天来,他想到并尝试了很多种办法,依然无法冲破姑姑在他体内种下的禁制,索性不再浪费时间。

然后,他一直在浪费时间。

这也怪不得他,像他这般年纪的修行者,本该在宗门里埋头修行努力提升境界,奈何他天赋太高,早早便入了出云境巅峰,用了极短的时间便将别人需要很多年才能走过的路走完。

看过的风景,便不用回味。

他体内的真元数量极其庞大,不用再像普通修行者那样吸纳天地元气,由于自身真元无法使用,也没有办法用神识沟通星辰尝试破镜,又不想练刀,所以只能找事情做打发时间。

好在每天可以看到墨翠,这样就足够开心了。

等她入了出云境,带她回家一趟,然后找上贺奇峰,或许还有余清音,一起去做几件大事。

或许会死,不过只要人间太平,死也无妨,若是不够,那让闻人一百一起死也无妨。

正在屋中教墨七如何引出第六道神识的闻人一百打了个喷嚏,心想哪个王八蛋骂老子。

韩学思面露笑意,仰脖喝了一口酒,想起了好酒的贺奇峰,许久没有他的信,居然有点想念,不知他回到南海没有?有没有像信中所说一样已将余清音拿下?

“大早上就喝酒,能有点正事吗?”

被墨翠冰冷的声音打乱思绪,韩学思扶着栏杆站了起来,抬头望着天空中的白云,故作深沉说道:“我在想能不能冒险破镜。”

墨翠问道:“会有什么危险?”

听到媳妇关心自己,韩学思很开心,说道:“可能会死。”

墨翠立马说道:“那还是不要了,我可不想守寡。”

韩学思转头看着她,笑着说道:“放心,夫人如此美貌,相守三生三世夫君也舍不下你。”

墨翠不喜欢听肉麻话,眉头微蹙,不悦道:“你果然很闲,大供奉不是说让你带新弟子吗?赶紧滚。”

“滚就滚。”

韩学思开心的下了山,走到山脚看见山门前聚集了一大群人,足有数百之众,一个个眉开眼笑,还有人不断赶来,执事长老和几名执事弟子站在人群前面,有的在清点人数,有的在做着记录。

看见韩学思走过来,执事长老迎了上去,行礼说道:“姑爷。”

韩学思点了点头,问道:“这是干嘛?”

执事长老笑道:“峰主昨天接了圣旨,有了大土司的官身,选了一处地方建造府邸,这些人是要过去做工的。”

韩学思又点了下头,没再说什么便转身离去。

东吴皇帝派人入苗地宣旨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所以那天梁心提起时他只是发了感慨,他知道朝廷开出的优厚条件四家苗地宗门的当家人都不会拒绝,世袭罔替的官身,源源不断的银子,和领有封地的藩王没什么两样。

据那天梁心所说,先是月亮门和东吴朝廷搭上了,然后伙同水光溪向断坪涯表明态度,断坪涯无可奈何只能半推半就。三家宗门都同意接旨,不老峰出于利益考虑,自然也得老实就范。

那时韩学思心想,用不了多久苗地就要出乱子。

断坪涯是另外三家宗门名义上的上宗,如今四家都被东吴皇帝封了大土司,职位相同,谁还乐意在断坪涯上矮一头,迟早大家撕破脸。

看来那位在民间被骂断了脊梁的皇帝比起父兄要厉害许多。

韩学思一边走一边想,吴一极恨自己入骨是肯定的,不过是他想借朝廷的手杀自己,还是朝廷要借他的手杀自己,至今他都分不清。按理说,东吴朝廷签下屈辱盟约之后更加不得民心,不该在此时寻韩家的麻烦才是。不过他听隐藏在东吴军中的另一位师兄说过,当今圣上心思缜密,是有雄才大略的君主,远见卓识让久在朝中为官的几位老柱国都佩服不已。

既是猛人,那就不能以寻常目光看待了。

韩学思认为能为不老峰做的都做了,不再多想,沿着另一条山道去了书舍。

许川已经去了后山做守山人,如今书舍由一位新长老掌管,正坐在门口的竹椅里向站在身前的两名弟子交代事情,看见韩学思立马起身过来行礼,韩学思笑了笑让他们该忙忙。

老学究还没过来,新弟子们早到了,看见韩学思后立马围了上来,一个个叫苦不迭,问什么时候才可以正式开始修行。

韩学思笑着说道:“跟着学究多认几个字,到时候对你们的修行有帮助,急什么?”

新弟子们看见学究头就大,继续围成一团抱怨连天。

韩学思苦笑摇头,说道:“修行哪有不苦的,各位放心,等你们正式修行那天,本公子每人送你们一件法器。”

新弟子们立马欢呼起来,虽然他们不知道法器是什么玩意,到底能够干嘛,不过想到姑爷出手那么大方,肯定是好东西。

掌管书舍的新长老凑了过来,笑着说道:“姑爷,我也想要一件法器。”

“滚!”

那位长老笑嘻嘻的走开了。

一名执事弟子跑了过来,行礼说道:“姑爷,峰主有请。”

韩学思点了点头,和新弟子打了招呼之后跟着他缓慢下山。

墨迪坐在议事厅中喝着茶,林怀仙坐在边上,喝光了杯中茶之后把茶叶倒进嘴里慢慢咀嚼。

韩学思向二人行礼之后说道:“不知岳父大人找小婿何事?”

墨迪放下茶碗,笑着说道:“上次箜篌城林先生过来替咱们解围,理应过去道声谢,老夫怕路上不周全,请你这位十二师兄一起同行。”

韩学思看着林怀仙笑道:“辛苦十二师兄,一会一定要多喝两杯。”

林怀仙一本正经说道:“九公子多虑了,我老林已经决定戒酒,喝酒误事,南海小霸王和我讲过一个笑话,他们派中有个管杂事的大叔,天天嚷着喝酒能延年益寿,结果四十七岁那年两腿一蹬翻白眼翘辫子了,从那之后我老林便很少喝酒,怕呀。”

韩学思听贺奇峰讲过那个笑话,觉得一点都不好笑。

墨迪也觉得不好笑,看见林怀仙一直盯着他,干笑了两声,说道:“这就出发吧。”

韩学思落后二人半步,三人一路向西。

三人行,怎能不讲话?

走出去没多远,墨迪咳嗽了两声,然后说道:“这里也没有外人,有些话老夫就直说了。”

韩学思没接话,话痨林怀仙也没接话,然后墨迪觉得很尴尬。

他说道:“小韩,不老峰接了朝廷的圣旨,你怎么看?”

韩学思想了一下,然后说道:“岳父大人有苦衷,小婿知道,那三家宗门都已接旨,若是不老峰拒不接旨便会落人口舌,就算东吴那边没有动作,另外三家宗门也会趁势做点文章。”

林怀仙说道:“还是接旨的好,能落点好处不说,从东吴的角度来看,苗地四家宗门至少表面上是同进同退的。”

墨迪皱着眉头说道:“不知东吴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冷不丁来这么一手。”

韩学思说道:“东吴皇帝不是承诺了,朝廷兵马不得进入苗地,岳父大人不必太过忧心。”

墨迪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韩学思说道:“不知栖云城有何看法?”

韩学思心想风筝儿说的果然不错,自己这个老丈人心思极重,能想不说,还非要凡事弄个明白不可,他停下脚步说道:“岳父大人,韩家对不老峰,对苗地皆没有图谋,请您老人家烦心。”

墨迪当然听说过那个关于韩家的传闻,而且愿意相信是真的,老祖宗上过谢露山,想必是和韩家达成了某种协议,不然也没办法和韩家成功联姻,还能让在修行界声名鹊起的韩九公子入赘不老峰,他同样相信韩学思对于此事知情,这才想从他口中套点话出来。

他的脸上再次露出尴尬神色,说道:“老夫不是那个意思。”说完继续向前走。

韩学思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林怀仙肃容说道:“想必墨峰主听过那个传遍大陆的传闻,才有这一问的吧?”

墨迪无奈点头。

林怀仙说道:“墨峰主误会了,韩家并非要反东吴,也不是图谋这个天下,只是想让修行界拧成一股绳,和妖域那帮高手打上一打。”

墨迪想了一下,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韩学思饶有兴趣问道:“岳父大人,若是韩家有心争天下,到时候我们兄弟阋墙,不老峰是否愿意助小婿一臂之力?”

不老峰主人被女婿问了个措手不及,笑着说道:“小韩真会说笑,且不去说以后如何,如今虽然不老峰接了朝廷的圣旨,一时半会还是出不了山。”

林怀仙说道:“苗人能否出山,其实和接不接东吴朝廷的圣旨关系不大。”

墨迪立马问道:“此话怎讲?”

韩学思说道:“修行者在外游历,若是被人杀了,官府一般不会过问,所以现在还没到出山的时候。”

“那要何时?”

韩学思说道:“重开山海堂,到时候各宗门有了约束,再出山不迟。”

他又说道:“放心,小婿两年前便在做这件事,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如愿。”

林怀仙说道:“只要重开山海堂,选出山海令和执尺人,人族北伐的日子就不远了。”

韩学思望着不远处的月亮湖:“到时本公子定会握手中刀,让风雪退避!”

第五十章 一群酒鬼

韩学思的愿望很大,说是宏愿也不为过。

不止是他,人族九州很多年轻修行者都发过这个宏愿。

东吴靖康二年,妖域三位妖王领兵破东海城,都城内禁军全部战死,几家小的修行宗派从宗主到扫地做饭的杂役在守卫内城时全都死在妖兵手上,一半青壮百姓在皇城守卫战中死去,可还是没能守住那道人族最高最宽的朱漆大门。

除了领兵在外的康王姬明玉,徽钦二帝在内的所有皇族、东海城内的权贵和文武百官以及亲眷过万人被掳回妖域五国城,一路上受尽屈辱,弃尸盈道。

徽钦二帝被带回终年冰天雪地的五国城,从此坐井观天。

五位手握重兵的异姓王拥立姬明玉为新帝,在西湖边设坛祭天,定杭州为陪都,改名临安,以示绝不偏安之决心。

从那之后,东吴打了几场漂亮的大仗,岳泽北拒妖军八百里,宁国公韩修齐将第四妖王一部困在黄天荡四十八天……

东吴全境沸腾,本以为道统重续,可以北击妖族扬眉吐气,没想到好景不长,领兵有方战功卓著的名将岳泽被下狱,主和派得势后和妖族签下屈辱盟约。

从东到西、从南到北,从王朝权贵到贩夫走卒,听到消息后全都觉得无比屈辱,比八年前东海城破时还要觉得窝心。

无数修行者义愤填膺,恨不得提着刀剑越过汤水豁出命去和妖族干一场。

韩学思知道他不孤单,手中的刀也不会孤单。

微风吹过月亮湖,吹在湖边的垂柳上,吹在韩学思坚毅的脸上。

林怀仙背后的刀发出嗡嗡的鸣响,和韩九公子的豪言壮语想和。

墨迪点了下头,迈开步子继续向前。

刚走出楼门不远,墨迪和林怀仙对视一眼,同时轻轻点了下头。

又走出几步,三人停下脚步。

墨迪沉声说道:“藏在暗处的朋友,现身吧。”

十数名蒙面人快速从树林深处走了出来,一半挡在前面,一半封住他们的去路。

墨迪眉头微皱,冷声说道:“在下不老峰墨迪,不知各位有何见教?”

其中一人故意变声说道:“不好意思,有人出钱买你的项上人头。”

林怀仙背后的长刀再次发出嗡嗡的鸣响。

韩学思心道废什么话,打就是了。

林怀仙走到韩学思身后,几乎和墨迪同时出手,二人都是出云境,出刀便带出狂暴真元,将各自眼前的数名蒙面人全部笼罩在其中。

韩学思突然转头看向湖面,只见数名穿着青色衣衫的蒙面人钻出水面,齐刷刷的挥刀砍向他。

墨迪和林怀仙只用了一瞬功夫就将各自对手解决,然后转身将韩学思护在中间。

韩学思挥手扔出一件法器,数名青衣人身上炸出几处血洞,尸体向后落入湖中,湖边的水瞬间被染红。

墨迪望向湖面,平静说道:“不知是什么人。”

林怀仙走过去弯腰在一具尸体腰间摸出一块腰牌,看了之后扔到地上踩了一脚,然后说道:“黑水潭的杀手。”

韩学思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奇怪,黑水潭接下生意后都会对要杀的人做一番研究,就算派出的杀手会失手,战力差距不至于那么大。”

刚才那两拨杀手明显只有化气境,在两位出云境高手面前,一点胜算都没有。

林怀仙收刀入鞘,笑着说道:“管他呢,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听了他的话,墨迪脸上出现一丝愁容。

韩学思看到老丈人脸上的表情变化,笑着说道:“小婿得罪的人太多,给不老峰添麻烦了。”

墨迪摆手说道:“哪里话。”说完迈开步子快速向前。

韩学思和林怀仙相视一笑。

林甲依旧穿着青衣,坐在亭中对着石桌上的棋盘发呆,听到动静后抬头看见一名青衣护卫领着墨迪三人走了过来,皱着眉头远远说道:“空着手就来了?”

墨迪笑道:“一路劳顿,不知林先生能否赏一桌酒菜?”

林甲站了起来,转身便要离开。

墨迪立马说道:“临江仙已备下雅间,还请先生赏脸。”

林甲停住脚步,转身笑道:“兄长如此有诚意,小弟只能勉为其难了。”

林怀仙吹了下胡子,翻了个白眼之后说道:“上梁不正下梁歪。”

林甲又一次皱起眉头,自己平时在外面正经的很,只有在熟人面前才会这般作态,居然被人骂了,连同师父他老人家也被骂了,却又不好发作,盯着林怀仙问道:“这位是?”

韩学思笑着说道:“这位是我十二师兄,林怀仙林大侠。”

“林十二,过来喝酒。”第五熊苍老的声音传进院子。

“好嘞。”

林怀仙招呼也不打,小跑出院子,开心的像是去领新年红包的孩子。

林甲看着韩学思,肃容说道:“难道这位林大侠和家师是旧识?”

韩学思面容平静的摇了摇头,心里却已翻江倒海,他的师兄太多,互相懒得记名字,大多时候师兄称呼师弟都是以对方的姓加上排名,好比林十二,元四十七。谢露山头号烦人精闻人一百是个例外,他的名字就叫闻人一百,师兄们一般直接叫他一百。

难道第五熊也是老头子的徒弟?

韩学思觉得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毕竟有几位师兄他至今都没有见过。

三人走出城主府,韩学思向林甲拱手说道:“林先生,那天夜里先生和周大侠前来援手,晚辈在此谢过。”

林甲笑道:“九公子客气了。”

韩学思看着墨迪说道:“小婿有事回商行一趟,晚点过来和岳父大人会合。”

墨迪点头说道:“小心为上。”

林甲笑道:“兄长多虑了,箜篌城里怕什么?”

临江仙生意一如既往的好,一楼大厅里已无空座,一帮闲人正借着酒劲高谈阔乱,天南海北一通乱侃,好像那些事情都是他们亲眼见到的一样。

二人坐进三楼临街雅间,酒菜很快上来,墨迪喝茶,林甲喝酒。

林甲放下酒杯,看着墨迪笑着说道:“兄长此来箜篌城,莫非就是让韩九公子给我道声谢,然后请我喝顿酒?”

墨迪端起茶杯,笑道:“喝酒,喝完再说。”

林甲立马说道:“先说,不然喝不踏实。”

墨迪把苗地四家宗门接了东吴圣旨的事情说了,询问林甲对此有何看法。

林甲想了一下,喝了杯酒然后说道:“这也由不得你,那三家都接了旨,你若不接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到时不老峰处处受制于人。”

墨迪说道:“依先生看,东吴朝廷来上这一手有何图谋?”

林甲说道:“图谋肯定是有,不过我猜不到。”

墨迪夺过他手中酒杯,笑着说道:“猜不到还好意思喝酒。”

林甲翻了个白眼,从新取了一只酒杯倒满酒,说道:“你要不是我师兄,一掌劈死你。”

墨迪说道:“你要不是我师弟,话都懒得和你说。”

林甲喝了口酒,然后说道:“东吴朝廷承诺一兵一卒不入苗地,师兄就当放屁就行了,哪家朝廷的话都不能信。”

他又说道:“不过东吴朝廷也不会傻到对苗地用兵,就是把德顺军全部撒进来也逃不过全群覆没的下场。”

墨迪说道:“莫非东吴真的有意对南诏和大渝用兵,先把苗地稳住,让咱们两不相帮。”

林甲说道:“想那么多干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让门下弟子把本事练好比什么都强。”

墨迪点了下头,然后说道:“老夫这次来不是为了这件事。”

林甲差点把刚喝下的酒喷了出来。

墨迪不怀好意笑道:“你先喝,喝完再说。”

林甲放下酒杯,瞪大眼睛看着他。

墨迪立马说道:“老祖宗说他去过谢露山,你说有没有可能他也是大方门的弟子?”

林甲说道:“你问我我问谁去?我还怀疑师父是大方门弟子呢?”

二人同时沉默,然后异口同声说道:“难道他们都是大方门弟子?”

……

城主府里,林怀仙和第五熊相对而坐,桌上只有酒没有菜。

林怀仙端起海碗一饮而尽,嚣张笑道:“老东西,再给我吹牛,九师兄说你喝便谢露山无敌手,我看全是吹出来的,服不服?”

第五熊端起海碗,瞪着他说道:“服你大爷,喝酒喝,老子怕你不成?”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悄无声息走进院子,看着坐在花圃前喝酒二人,寒着脸说道:“一帮没出息的东西,天天就知道喝酒。”

“大师兄!”

二人异口同声说道,立马站了起来迎了上去。

老者冷哼一声说道:“两个人喝酒有意思吗?”

第五熊立马说道:“来人,上菜,上酒,上好菜,上好酒。”

老者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老夫酒量浅,不过在谢露山上也能排的上号,你老小子先把酒意去了,老夫和你拼两碗。”

第五熊和林怀仙各自施展手段将酒意去掉,立马清醒如常。

白发老者笑道:“咱们兄弟难得聚在一起,今天谁不喝趴下不准走。”

第五熊和林怀仙异口同声道:“那是自然,任凭大师兄安排。”

白发老者说道:“老夫可是带帮手来的。”

他的话音刚落,莫离在内的十六人走进院子。

他们齐刷刷说道:“任凭大师兄安排。”

第五熊立马大叫道:“来人呐,把府里最能喝酒的给本府主叫过来。”

一名青衣护卫走到院子门口,恭敬行礼之后说道:“府主,金银商行谢管事命人送来一车好酒,说是孝敬您老人家的。”

“搬进来,全搬进来。”

第五十一章 且去修行

韩学思刚拐进后街,就看到一行人走出商行大门,正是许久未见的师兄们,还有七十二师姐风荷。

他迎了上去,笑着说道:“各位师兄,是来打我六哥秋风了吗?”

三十一师兄列无疆说道:“要打秋风也找你九公子,谁不知道方天印中的宝贝比六爷的整个商行还要值钱。”

风荷走了过来,抱了抱韩学思,放开他之后关切说道:“小九,这些年你都跑哪去了?”

韩学思笑了笑,原地转了个圈之后说道:“师姐不用担心,不少胳膊不少腿。”

然后才问道:“这是往哪去?”

莫离走了过来,挡在风荷身前,说道:“大师兄让我们去城主府,找三师兄喝酒。”

三师兄?

韩学思从来没有见过二师兄和三师兄,看来所想的不错,箜篌城城主第五熊正是自己的三师兄,一时间万千思绪又涌了上来,不过面上表现的依旧平静,笑道:“四十六师兄多虑了,小九长大了,不会抱着你媳妇亲个不停。”

莫离笑道:“那也得防着。”

风荷狠狠瞪了莫离一眼,伸手在他胳膊上狠狠拧了一下。

韩学思苦笑摇头,小时候他长得可爱至极,最受各位师姐喜爱,每次在谢露山上遇见都会被她们亲个不停,到了十几岁,情况反了过来,他每次看见师姐都会厚着脸皮蹭过去亲几下。

莫离看着韩学思说道:“小色狼难道改了性子?”

风荷说道:“小九都成亲了,还能和小时候一个样子么?”

韩学思笑道:“媳妇管的可紧了,和别的女孩子说话都不敢。”

莫离说道:“该!”

韩学思向他做了个鬼脸,说道:“你能比我好到哪去吗?”

他走过去和各位师兄打了招呼,笑着说道:“师兄们先过去吧,我让谢三哥送一车好酒过去。”

风荷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小声说道:“九位公子里面,小九最为至情至性。”

莫离点头说道:“注定他活得最累。”

韩学思听到他们的对话,苦笑无声,迈步走进大门,刚进门就看见谢三省恭敬立在一旁,胖脸上堆满了笑意。

谢三省笑道:“小的这就派人把酒送过去。”

韩学思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大师兄领着整座天刀大阵来了苗地,谢三哥有没有收到什么风声?”

谢三省说道:“想必是栖云城听说东吴朝廷派人入苗地宣旨的事情,让各位爷过来保护九公子周全。”

韩学思想想也是,自己现在战力低得可怜,栖云城里牵挂他的人如何放心的下?

他说道:“刚才来的路上,在月亮湖边遇到了黑水潭的杀手,境界低得可怜,查一下看谁在背后搞的鬼。”

谢三省连忙应下。

金银商行分号遍布人族九州,生意所涉极广,打探消息同样很有门道,在各国朝廷都安插了眼线,在黑水潭老巢同样布有卧底。

又和谢三省聊了一阵,韩学思才出门离开,一路上都在想那个传说。

风波亭风波之后,人族九州到处都在传那个传说。

别人怎么想不必理会,只是韩学思自己有点发懵,让谢三省查了许久至今也不知道那句话起于何处。

提亲那天,大哥说那个传言是真的,该如何做让他自己决断。

刚才来的路上,十二师兄说韩家只是想领着修行界和妖域高手打上一打。

第五熊居然是自己的三师兄,若是谢露山顶那个老头的刻意布局,那岂不是从百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若不是脱不开身,他恨不得立马爬上谢露山顶问一问那个老头。

那个老头很能喝酒,把儿子和徒弟都教成了酒鬼,然后徒孙里面又出了一群酒鬼,闲来无事时总会喝几杯。

一帮酒鬼聚在一起,怎么可能不喝多?

大师兄韩端阳很能喝,曾经号称喝遍谢露山无敌手,第五熊也很能喝,在大师兄闭关的几十年里在谢露山的酒桌上从来没服过谁。

师兄弟二人再次坐在同一张酒桌上,依然互相不服。

然后,所有人都喝多了。

然后,韩端阳哭了,一百多岁的老头哭的像个孩子一样。

第五熊又喝了一碗酒,斜眼看着他说道:“一百多岁的人啦,师弟师妹们都看着呢。”

韩端阳抬袖擦了眼泪,平复之后说道:“你知道什么?你和墨二早早就走了,后面的师弟师妹大多都是我和大公子带的,三十年前一下子没了十一个,小五临走之前和我说,咱们的命都是师父给的,就算是豁出去性命也要把小师娘救回来,当时我还说她乌鸦嘴,谁料那死丫头真的没回来。两年前,四师弟也没了,他和一百一样,天赋是咱们里面最好的,若不是从了军,说不定境界早已在你我之上。哎,想起来就伤心。”

第五熊一本正经说道:“和妖族打起来,还会死更多人,没办法的事情。”

韩端阳叹了口气说道:“小九和四师弟性子最像,我怕他执念太深。”

其余的人都喝多了酒,听到两位老者交谈,不免生出惆怅之感。

韩端阳喝了一口酒,厉声说道:“你们给我听好了,一定不能让小九有一点闪失,不然就用韩家给你们的刀自裁谢罪吧。”

各位师弟觉得本该如此,连忙答应下来。

“这么急着交代后事,是急着去死吗?”

一位穿着扎染衣服的苗人老者走了进来,鹤发童颜,左耳上坠着一个大耳环。

韩端阳笑道:“你比我还大几岁,要死也得你先死。”

第五熊向众位师弟说道:“这老贼便是墨二。”

众人立马起身,恭敬的叫了二师兄。

韩方正最早收入门中的三名弟子都已入了圣域,一百多年后在箜篌城聚首,又喝了一场酒。

第五熊打量着二师兄说道:“老贼,怎么舍得下山了?”

老者正是墨迪口中的老祖宗,他的爷爷墨书,他冷笑说道:“过来看看你们两个老东西什么时候死。”

韩端阳突然笑道:“要死就先死咱们三个老家伙,师弟师妹们还年轻着呢。”

林怀仙说道:“老夫自称老夫有些年头了,也能死上一死。”

韩端阳说道:“你是少白头,别以为我不知道。”

风荷插嘴问道:“大师兄,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吗?”

林怀仙笑道:“三个老东西耍酒疯呢。”

韩端阳突然走了出去,抬头看着天空,说了个走字。

墨书和第五熊走了出去,三人一同拔地而起,快速向西北方向飞去。

众人早没了喝酒的兴致,全部走到院子里,抬头看着天空。

莫离问道:“怎么回事?”

林怀仙答道:“貌似有圣域高手在头顶飞过。”

韩学思被一名青衣护卫领了进来,说道:“各位师兄,看见四个高手飞过去没?”

莫离说道:“不知道哪个鸟人飞了过去,三位师兄追了过去。”

韩学思说道:“大师兄,第五老匹夫,还有谁?”

林怀仙笑着说道:“从那老家伙的岁数来看,应该是你老丈人的爷爷。”

韩学思皱了下眉毛,陷入沉思中,这辈分乱的,老丈人的爷爷居然是自己的师兄。

不过他纠结的不是这个,二师兄居然是不老峰的老祖宗,恐怕姑姑嫁入镇海楼也是有人在背后推动吧?现在若说韩家没有图谋,打死他的都不信。

没过多久,三位老者落入院中。

林怀仙立马上前问道:“怎么样?”

第五熊摇了摇头,然后说道:“追不上,看不出来路。”

韩端阳肃容说道:“可能是周公祠的人。”

第五熊冷哼一声说道:“那帮老不死的,三十年前没见他们出力,如今想来捡便宜,哪有这种好事?”

韩端阳看了一眼墨书,然后看着韩学思幸灾乐祸笑道:“小九,这位是你老丈人的爷爷,你们还没见过面吧?”

其余的人笑而不语,极有兴趣的看着韩学思,想知道他如何称呼二师兄。

“重孙女婿见过太爷爷。”说完韩学思准备跪下去行个大礼。

墨书将他扶住,笑着说道:“九公子,不敢,这里不是不老峰,不用多礼。”

第五熊不怀好意笑道:“我那不孝徒儿是小九的老丈人,你这老贼又是小九的师兄,岂不是你和你孙子平辈,哈哈哈……”

韩学思看着第五熊说道:“三师兄,不带这么幸灾乐祸的。”

韩端阳说道:“就是,这老东西唯恐天下不乱。”

众人重新坐下,又喝上了酒。

韩学思浅浅抿了一口,然后看着韩端阳说道:“大师兄,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韩端阳活了一百多岁,自然知道韩学思想知道什么,笑道:“九公子不必多心,老太爷让咱们过来只是护你周全,这两个老家伙实在靠不住,前天晚上八爷都出手了,这两老家伙依然缩在壳里不伸头。”

韩学思摇头说道:“不是这个。”

韩端阳看了眼墨书,又看了眼第五熊,然后才说道:“这要问他们。”

墨书说道:“和那个传言无关。”

第五熊点了下头。

韩学思不信他们的话,握着酒杯说道:“恐怕你们也蒙在鼓里吧。”

韩端阳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且去修行,不用想太多。”

第五十二章 打架我们是认真的

墨迪在城主府看到一大帮人正坐在一桌喝酒,比喝了酒的林甲还要发懵,路上听了老祖宗的话之后决定回去先喝一壶再说。

第二天早上,他再次宣布闭关,将山前事务全部交给墨翠打理。

吃完午饭,墨翠枕着韩学思的腿躺在平台上,仰头看见他直勾勾盯着自己胸口,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将衣服往上拉了拉,然后说道:“阿爹是怎么想的?”

韩学思手指绕着她的头发,说道:“昨天回来太晚,好多事情没告诉你,你听了肯定吓一跳。”

墨翠说道:“那你可要把本姑娘抱紧,我要跳下去你就守寡了。”

韩学思笑道:“昨天我在箜篌城见到了不老峰的老祖宗,也就是你的太爷爷。”

墨翠立马坐了起来,惊诧道:“什么?太爷爷还活着?”

韩学思怕她坐不稳真的摔下去,立马扶住她的双肩,说道:“活得好着呢,早已进了圣域,你现在不用担心不老峰出差池了吧?是不是可以跟我回家见爹娘了?”

墨翠想了一下,然后说道:“不行,现在阿爹闭关了,山前总要有个人管事,你去。”

韩学思推辞道:“名不正言不顺,还是你去。”

墨翠说道:“本姑娘忙着修行,你不希望我早点入出云境吗?”

韩学思想到那个约定,立马拍胸脯说道:“夫人放心,夫君一定不负重托。”

墨翠白了他一眼后轻声笑道:“滚去忙吧,别打扰本姑娘修行。本姑娘答应你,等年后的摘桃会完了就和你回家见爹娘,漂亮媳妇总要见公婆的。”

比预想的日子提前了不少,韩学思开心极了,哼着小曲下了山,心想怎么娶了个道痴媳妇,天天就知道修行,那事那么有意思,就没有兴趣试试吗?

刚到山脚,他看到执事长老急匆匆走向山道,问道:“小长老何事如此惊慌?”

执事长老说道:“有重要的事请大小姐定夺。”

韩学思得意说道:“大小姐忙着修行,现在这山前大小事务一律由本公子定夺,小长老但说无妨。”

执事长老没有多想,说道:“寨子里的青壮进山伐木时碰上了水光溪的人,起了冲突,不少人被打伤了。”

韩学思脸色沉了下来,冷哼之后说道:“叫齐弟子,打回去。”

执事长老以为自己听错了,楞在原地。

韩学思说道:“放心,吃不了亏。”

被打了,自然要打回来,韩九公子一向如此处理矛盾和冲突,觉得这样最为简单有效。

他霸道惯了,从来不会让自己受委屈,更不会让在意的人受委屈。

爱屋及乌,如今,不老峰被落了面子他也看不下去。

苗地相邻寨子间的械斗由来已久,未立宗门前时常发生,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引发两个寨子大规模械斗。立宗门之后,四家划定边界,原本有深仇大恨的相邻寨子上了同一条船,时间久了仇消恨弥相安无事。从那之后,械斗少了许多,大多发生在分属不同宗门的相邻寨子间。四家宗门处理相互间的械斗早有共识,让他们先闹去,收不了场各自背后的宗门才会出面,各自派人谈判,该赔礼赔礼,该赔钱赔钱。

韩学思说出自己的处理办法,把几位长老吓了一跳,不过他现在代表墨翠总管宗门大小事务,他们也不好说什么。五艘木船在盘溪北岸一字排开,韩学思最先跳了上去,长老领着弟子有序上船。

一名长老走到韩学思边上说道:“姑爷,逆水进入月亮湖,沿着湖边向南便可直达水光溪。”

韩学思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先去断坪涯,和他们打个招呼,免得到时候他们说三道四。”

那名长老笑着说道:“还是姑爷想得周全,这叫先礼后兵。”

韩学思说道:“咱们毕竟和断坪涯是亲戚,得顾全他们的面子不是?”

“那是,那是。”

梁擎天很客气,亲自把韩学思迎进议事厅,很快便有丫鬟奉上茶水糕点。

韩学思一脸气愤说道:“舅舅,不是做晚辈的给你找麻烦,着实是水光溪欺人太甚,打伤人不说,还扔下狠话,打了就是打了,天王老子来也休想把场子找回去。”

水光溪和不老峰因为进山采伐巨木发生了械斗,这件事情梁擎天早知道了,没有放在心上。苗地那么大,哪年没有几次械斗?哪次不打死几个人?最终还不都是赔钱了事,只要各自背后的宗门出面,条件谈妥了,局面很快就会被控制。他觉得在这节骨眼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让他们可劲闹腾,等时机成熟了再拿颜色给他们看,让他们知道藐视上宗会有什么后果。

让他没想到的是,现在不老峰山前由韩学思当家,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小子居然跑过来向自己诉苦。

韩学思年纪不大,进屋后的表情言语十足像个孩子,像是在外受了欺负找家长诉苦。

梁擎天当然不会拿他当孩子看,他派人在山外打听过韩学思的事情,确定他和南海小霸王在星云城外联手杀了第九妖将的事情是真的,这样的事情不是孩子能做得出来的。他早年在山外游历过数年,见识过那些大宗门的实力,清楚栖云城韩家是何等样的庞然大物,他下意思觉得这样世家高门里走出来的公子肯定一肚子弯弯绕。

所以他很客气,一点都不像一个长辈。

然后他也开始诉苦:“九公子,你来苗地时间还短,诸多事情恐怕只看到表面,断坪涯是三家宗门的上宗不假,如今只剩个名义了,没有谁真的把断坪涯这个上宗放在眼里咯。”

韩学思突然拍了一下桌子,气道:“谁说不是呢?置道义礼法不顾,太过分了。舅舅放心,他们怎么做是他们的事情,如今不老峰山前事务由晚辈打理,只要舅舅一声招呼,晚辈必定第一个冲过来响应。”

虽然知道眼前这个外甥女婿话里的水分很大,不过梁擎天还是很开心,笑着说道:“咱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客气话就不用说啦,九公子所说这个事情也不是什么大事,以前时常发生,两家宗门坐下来谈一谈,总能解决的。”

韩学思摆手说道:“没那么简单,朝廷刚来苗地宣了旨,水光溪便跳出来蹦跶,这是打我不老峰的脸,必须打回去,晚辈过来和舅舅打声招呼,若是收不了场还请舅舅出面主持公道。”

梁擎天心想这小子果然不简单,三言两句就要把断坪涯和不老峰拉到一条船上,不过这正是他想看到的,于是说道:“九公子想打那就放手去打,可不能吃亏,若是水光溪不识抬举,到时我断坪涯可真要抖一抖上宗的威风了。”

韩学思喝了口茶,停顿了一会才说道:“断坪涯是苗地上宗,这是几千年前就定下来的,尽管东吴朝廷封了四家宗门的当家人都做了大土司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宗门是宗门,官位是官位,两不相干,岳父大人和我说过这个事,他就是这么想的。”

梁擎天沉吟之后说道:“随他去吧,只要苗地能安稳怎么样都行。”

韩学思说道:“有一件事,晚辈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九公子但说无妨。”

韩学思说道:“用不了多久我会带着风筝儿会栖云城,到时候会带着不老峰二十名新弟子,把他们送入大方门修行,学成之后再回苗地。若是舅舅不介意的话,也可挑选二十名天赋出众的新弟子随我一同过去,舅舅放心,肯定亏待不了他们。”

梁擎天差点没有握住手中的茶杯,搞不清楚韩学思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平复心情之后说道:“若能如此最好,也是新弟子们的造化,苗地已经接了东吴皇帝的圣旨,和外沟通来往是迟早的事情,也不用太拘泥于古法了。”

他又说道:“风筝儿能嫁给九公子真是福气,不老峰和咱们断坪涯都跟着沾光。”

韩学思认真说道:“是我的福气才是。”

在他心中,墨翠最重要,便是拿一张龙椅过来都不会换。

他站了起来,向梁擎天行了晚辈礼,说道:“舅舅,晚辈告辞了。”

梁擎天一直把他送到盘溪北岸的路上,依然客气的不像长辈,临别时说道:“九公子不用顾虑太多,想打便打吧。”

韩学思笑着说道:“舅舅放心,这场架我们会认真的打。”

目送五艘木船离去,梁擎天敛起笑意,沉着脸快速登山,直奔父亲的住处。

韩学思刚上船,那名长老走了过来,恭敬问道:“姑爷,断坪涯什么态度?”

韩学思说道:“只是知会他们一声,咱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动手解决,断坪涯是什么态度是他们的事情,不重要。”

五艘木船沿着盘溪逆水而上,引来路边不少人围观,有人便问如此大张旗鼓是去干嘛?得知是姑爷带人去水光溪打架,个个拍手叫好。

那名长老担心说道:“姑爷,咱们就这样贸然过去会不会吃亏?”

韩学思笑道:“本公子从来不吃亏,也不会让跟着我的人吃亏。吩咐下去,打起来就给我卯足劲了打,尽量别杀人,打到他们服软就行。”

五艘木船驶入月亮湖时,林怀仙领着十五位同样背着刀的师弟走出不老峰山口,快速向西走去。

第五十三章 败兴而归

月黑风高。

箜篌城外湖边一如既往的灯火阑珊,临湖酒楼生意火爆,酒客们推杯换盏,肆无忌惮的欢笑闹腾。

有人欢笑有人愁,不论人族九州还是妖域,上到皇宫下到山野,总是这样。

临安城背靠凤凰山,此刻有一穿着道袍的老者站在山顶,白发白须,一派仙风道骨。

老者正是御龙派杨真人,地仙境强者,修行界的大人物。

入了圣域,神识无比强大,就算不张目也能“视”物。

杨真人将神识从遥远西方的山谷中收回,喃喃说道:“死就死了吧,总归要死的。”

师弟死了,他并不如何悲伤。

他的一生够长,见过太多生死,当年金沙滩双龙会,兄弟七人只有他一人活着回了故都,那时他无比悲伤。借酒浇愁数月后,他开始专注于修行,走了急功近利的路子,把别人和自己的生死都看淡,然后成了铁石心肠。

杨真人突然皱了下眉头,神识再次散出,依然去了遥远西方,不过这一次是另一片山谷。

苗地东北一处山谷,两位气息强大的中年人快速落下,然后一人流下泪水,一人大哭出声,将满山鸟兽惊醒,然后起了一阵风,满山鸟兽几乎同时死去,死相相同,全都成了肉泥。

把神识投入这片山谷的不止远在凤凰山顶的杨真人一人。

墨书站在不老峰山顶,叹了口气道:“秋天就是事多。”

韩端阳和第五熊正在城主府的院子里喝酒,他把刚举到嘴边的酒杯放下,皱眉说道:“来了两位高手。”

第五熊点头说道:“不在你我之下。”

韩端阳端起酒杯,然后又放下,对着院门方向说道:“十七师弟,你们过去和林十二他们会合,小九不能有事。”

“领命。”

院外有声音传了进来。

第五熊苦笑说道:“咱们这位九公子到底得罪了多少人?”

韩端阳说道:“这也是本事,羡慕不来。”

海边,巨石之上,韩素婉依然在看潮汐。

穿青衣的中年人走了过来,倚在巨石之上,看了会潮起潮落,然后说道:“来了两位大人物。”

韩素婉秀眉微蹙,不悦道:“难道又是冲着那小子来的?”

青衣中年人说道:“有可能,两位大人物从东吴过来的。”

韩素婉从那片山谷中收回神识,平静说道:“是岐王和崔九。”

岐王和崔九都是修行界的大人物,很多年前便已进入圣域,虽然从来没有出过手,但世间没有一方势力敢轻易得罪他们,他们不得境界深不可测,手里还握有重兵。

青衣中年人皱了皱眉,心想有点棘手啊。

韩素然淡然说道:“没事,谢露山来人了,对上两位圣人也吃不了亏,何况还有第五熊和墨书?再说了,那小子身上法宝多的吓人,还有老太爷给的压箱底手段,急起来恐怕圣人也杀得。”

夜更深时,岐王和崔九走进箜篌城,然后发生了一场对峙。

韩端阳和第五熊站在城主府门口,岐王和崔九刚入东门便停住脚步。

四个人毫不掩饰身上的强大气息,几只野猫叫的比以往更加让人厌烦,家养的土狗的叫声中满是委屈,长街上的诸多物事没有经得住威压,有家包子铺的招牌落在地上,当铺的匾额上的金字掉了一个,几处屋顶落下几片瓦片……

崔九悲声说道:“我儿死了,是否韩家所为?”

韩端阳知道说话的人是谁,答道:“不是。”

崔九说道:“那请九公子出来与老夫当面对峙。”

韩端阳说道:“做不到。”

穿着藩王常服的岐王柴不凡说道:“心虚?”

韩端阳轻描淡写道:“王爷多虑了。”

柴不凡说道:“那何惧对峙?”

韩端阳说道:“老夫说不是便不是,何必费那功夫?”

崔九咬牙说道:“我要说是呢?”

一直没有出声的第五熊说道:“那就打一场。”

他想的很简单,既然争执不下,那就打完再说。

突然吹来一阵风,带着海的味道,还带来了一句话,声音冰冷,只有两个字。

“不是。”

然后不老峰顶传来苍老的声音:“不是。”

柴不凡差点出手,不过还是忍住了,气道:“很好,本王还会回来的。”

说完话他和崔九负气离开。

……

五艘木船靠岸时已是午后。

韩学思最先上岸,然后长老和弟子们才陆续上岸。

水光溪和不老峰一样,有守山人也有守湖人。

一行人走出不远,便被拦住去路。

十数名水光溪弟子拦在路上,眼见不老峰来了那么多人,个个脸色不善,为首一人手握刀柄,明知故问道:“来着何人?”

韩学思嚣张道:“老子不老峰韩学思,有事找你们当家人谈谈,识趣的赶紧让开。”

那人本想回骂两句,见对方那么多人,个个摩拳擦掌嚣张的很,分明是来找茬的,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说道:“需要通传,等着吧。”

韩学思走到湖边看着烟波浩渺的月亮湖,想起上次和贺奇峰一起去湖心看巨鼋,也正是那次他被姑姑封掉真元。他眉头微皱,不知道姑姑到底是怎么想的,害得自己现在到哪都要被一大帮人跟着,此刻便有三十六位师兄隐藏在不远处的树林里。

一整座天刀大阵,便是圣人亲至也休想占到便宜,正是他此行的依仗。

若非如此,他也不敢带着人大摇大摆到水光溪显威风,小命只有一条,万一水光溪的人急眼了咋办?

过了好一会,前去通传的水光溪弟子去而复返,同来的还有一位中年人。

韩学思见过他,第一次在成亲那一晚,正是他替高九斤挡下了贺奇峰的那道刀光,第二次在不老峰演武台,他一直站在高九斤身后,然后扶着受了伤的水光溪少主人灰溜溜的走了。

那人笑道:“韩九公子光临水光溪,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韩学思冷声说道:“本公子要见高宗主,请问你是哪位?”

任天涯说道:“在下水光溪三供奉,任天涯。”

韩学思挑眉说道:“水光溪的事情你做得了主吗?”

任天涯笑着说道:“有些事情还是能做主的,在下知道韩九公子为何而来。”

韩学思说道:“这些事和你说不着,还是见了高宗主当面再说。”

来之前他便打算好了,当面落一落水光溪宗主高崖的面子,若是对方脖子够硬,那就打一场,至于会牵扯出什么后果,那是以后的事情,打完再说。

任天涯突然改了脸色,冷声说道:“姓韩的,不要给你脸不要脸。”

话音还没落,任天涯迅疾出手,原本卷起来的衣袖布满真元击向韩学思。

事发突然,不老峰的人楞在当场,谁也没有想到水光溪的供奉会突然出手,弟子们境界不高自然无法施救,八位新长老没人进入出云境,没有把握在电光火石之间把自家姑爷救下。

水光溪的守湖弟子也被惊着了,没想到自家供奉会出手。

韩学思临危不乱,召唤出一件法器在身前炸开,将任天涯的两只衣袖炸碎。

任天涯一招未能建功,快速向后退去,然后突然回头,脸上爬满了惊惧,因为他看到了一道刀光。

然后,他的头掉在地上,眼珠向外突出,脸上满是不可思异的表情。

出手的人正是水光溪宗主高崖,他将弯刀收入刀鞘,抬起脚狠狠踩向任天涯的头颅,接连踩了七八脚,把头颅踩得稀巴烂。

“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他每踩一脚,嘴里便会念叨一句。

他重重出了一口气,总算将心情平复,不过脸色依旧不好看,上前两步看着韩学思说道:“本宗主知道韩九公子此来所为何事,上次械斗是我水光溪不对在先,刚才三供奉向九公子出手依然是我水光溪的不是,本宗主会给不老峰一个交代,九公子请回吧。”

韩学思没想到高崖堂堂一派宗主,既然那么好说话,之前做下的准备全都白费了,冷漠说道:“有高宗主这句话,本公子总算没有白来。”

高崖点头说道:“有人从中作梗,待查清楚后本宗主会亲自去不老峰解释。”

“告辞。”韩学思拱了拱手后转身离去。

一名长老快速跟了上去,小声说道:“姑爷,就这么走了?”

韩学思说道:“怎么办,还能把高崖给杀了?”

高崖目送韩学思一行人离开,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一双眼眯成两条缝,就像刚才的刀光。

“他奶奶的,个个欺我水光溪,真当我水光溪是好欺负的吗?”

守湖的弟子见宗主生那么大气,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高崖看着他们说道:“把这无头尸拖去喂狗。”

韩学思站在船头极目远眺,低声说道:“真是无趣,还好快离开了。”

第五十四章 岂能无酒?

墨翠起早贪黑修行,几近成痴,韩学思不忍打扰,于是提前教新弟子修炼神识,虽然很无趣,却也可以打发时光。

转眼新年将至,苗地接连发生几起凶案,先是月亮门大供奉在后山暴毙,没过几天水光溪二长老在夜间被人摘掉头颅,然后不老峰七位已经回到各自寨中养老的前长老一夜间全都被打成重伤。

流言四起,各种版本的猜想很快传遍苗地。

先是月亮门和水光溪互相指责,都说自家的大人物死于对方的刺杀,不过全都没有证据,只能不了了之。

有一种版本说幕后黑手是断坪涯,作为三家宗门的上宗,近年来愈发不被他们放在眼里,此举是为了提醒他们,就算东吴朝廷对四家宗门做出了同样的封赏,但上宗依然是上宗,想要收拾他们轻而易举。

这个版本有很多人愿意相信,不然为什么其他三家都有人死伤,偏偏你断坪涯安然无恙?

梁擎天听了流言之后很头疼,本想约齐三家宗门的当家人喝个茶说明一番,想到年后便是又一度的摘桃会,到时三家大人物都会亲至,便作罢了。

还有一个版本流传最广,说幕后真凶是东吴朝廷,派了浮影暗卫中的高手潜入苗地杀人,意图让四家宗门互相猜忌生出嫌隙,然后坐收渔人之利。

韩学思成天一副纨绔模样,看似玩世不恭,做起事情来却极为认真,专心教导新弟子修炼神识,没有把听来的流言放在心上。

他觉得自己即将离去,能多教一点便多教一点,至于新弟子之后能够在修行路上走多远,那就要看他们的造化了。

过了腊月二十,不老峰上下依旧和以往一样,没有一点快要过年该有的喜庆气氛,韩学思觉得好生奇怪,问了墨翠才知道苗年和山外过年时间不同。

腊月二十三,韩学思给新弟子放了假,和墨翠打了招呼之后叫上闻人一百和一直住在客舍里的那座天刀大阵一起去了箜篌城。

箜篌城和不老峰完全是两种光景,年味十足,街面上热闹极了,很多商家都已挂起了红绸和大红灯笼,主街两边卖年货和各种小吃的摊子排出去老长,每个摊子都有人流连问价,从街头到街尾满是喧闹声,没有人觉得厌烦,这才是快过年该有的气氛嘛。

韩学思和闻人一百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三十二位背着刀的修行者,他们全都入了出云境,气息自然不凡,长街上的行人下意识的让开道路让他们通过。

那些躲入箜篌城避祸的修行者纷纷生出羡慕,若是老子也有这身本事,还用躲在这里当缩头乌龟吗?

认出韩学思的修行者无不惊叹韩家的底蕴深厚,不愧是大陆第一世家,一位公子出行就有那么多境界高深的高手簇拥保护,若是和别的宗派干起来,那几位名头震动整片大陆的圣域高手一齐出手,岂不是瞬间就能让对方灰飞烟灭?

一行人在城主府门口分开,背刀的三十二人去了位于后街的金银商行,韩学思和闻人一百大摇大摆走进城主府,门口那八位青衣护卫依然木着脸,就像没看见他们一样。

第五熊和韩端阳站在院子里的花圃边上,全都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哪里还有圣域高手的风范,简直就像两个做错事的孩子。

二人转头对视一眼,同时咧嘴一笑。

身穿淡青色衣裙的女管事正一手掐腰,一手拿着一根藤条,指着两个老头说道:“还好意思笑?天天就知道喝猫尿,喝就喝吧,这几株单线金菊好不容易成活,又被浇死了。两个老不死的,离酒就不能过了,这花那么金贵,沾酒就死,你们居然又用酒来浇,气死我了。”

韩学思和闻人一百走进院子,看见两位师兄温顺的像两只家养的猫,正被一名妇人训斥,二人没用商量,立马退到拱门后面,伸出头来饶有兴趣看着两位师兄出糗。

风韵犹存的女管事训了一阵子,觉得口干舌燥,将手中藤条扔掉,狠狠瞪了两个老头一眼,气道:“喝吧,早死早超生,老娘懒得说你们。”

第五熊小声嘀咕道:“懒得说还说那么多。”

女管事白了他一眼,第五熊仰头看天,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谁怕谁?乌龟怕铁锤,百炼钢怕绕指柔,圣域高手怕女管事。

世间事,千种奇妙万种精彩,很多时候都无法解释。

韩学思和闻人一百看见女管事转身,立马闪出身来,慢悠悠向院子里走。

闻人一百才不管两位师兄境界有多高,照样打趣,笑道:“两位师兄这是犯了什么错?怎么霜打的茄子一般?有趣,当真有趣。”

韩端阳尴尬的咳嗽两声。

第五熊瞬间到了闻人一百身前,双手掐着他的脖子,瞪着眼睛说道:“小崽子,你要敢说出去,以后不要来箜篌城,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女管事连忙走过去,对着第五熊的双手不停拍打,口中说道:“这小哥这般俊,你也下得去手。”

韩学思笑道:“三师兄,掐死他,让他成天没大没小。”

女管事转头看着韩学思,着实被惊到了,他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公子哥,下意识拢了拢鬓角发丝,笑道:“这位小哥真俊,有了心仪女子没有?”

韩学思笑道:“姐姐谬赞了,不巧的很,小弟已经成亲。”

女管事小声嘀咕:“不知哪家女子有这样的福气?”

第五熊放开闻人一百,没好气道:“忙你的去,这是九公子。”

听到九公子三个字,女管事歉意一笑,施礼后便离开了。

闻人一百坐在地上,双手挥舞两脚乱蹬,气鼓鼓说道:“老不死的,敢欺负本公子,等着,看我不把你那几个徒弟打成猪头。”

第五熊说道:“那我谢谢你,老夫早就想收拾他们了。”

韩端阳恢复往常模样,双手负后,给人渊渟岳峙的感觉,说道:“小九,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敢出来乱跑?”

韩学思纳闷道:“今天小年,过来请师兄们喝酒,怎么了,那么多高手围着本公子,难道还有不长眼的过来送死?”

韩端阳说道:“你是不知道现在外面怎么传的你?”

韩学思问道:“怎么说?”

韩端阳说道:“说你是真龙命格,有天子气象,是天选之子,必将一统九州。”

韩学思笑道:“不知是哪位仁兄传出来的,真够给面子的。”

第五熊走过来说道:“你小子心真大,吴一极和崔岐死了你知不知道,有大人物盯上你了。”

闻人一百听说吴一极死了,立马跳起来拍手称快,笑道:“那老王八蛋早该死了,早死早好。”

韩端阳皱着眉头盯着最小的师弟,厉声问道:“难道是你干的?”

闻人一百说道:“我倒是想,可惜被人抢先了。”

第五熊没好气道:“你也得有那个本事。”

韩学思问道:“崔岐是谁?”

第五熊答道:“崔九的独子,岐王柴不凡的义子,东吴皇帝亲封的正三品余姚将军,岐王和崔九已经来过箜篌城一趟,肯定不会就此罢休。”

韩学思冷哼之后说道:“堂堂两位圣人,查不清自己儿子的死因,说出来谁信?”

第五熊说道:“反正东吴朝廷盯上你了,走夜路记得点灯笼,别不明不白被人宰了。”

闻人一百想着早点喝上酒,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怕谁?聊点开心的,后街那边已经备下酒席,那座大阵已经过去了,两位师兄是不是咱们也早点过去?”

两老头立马摆手,不过都迈开步子向院外走去。

韩端阳笑着说道:“酒不是什么好东西,哪能天天喝?喝多误事。”

第五熊附和道:“师兄说得极是,咱们这般岁数了还是少喝为妙,修行才是正事,师兄去不去我不管,老夫是铁定不会去的。”

韩端阳说道:“我是大师兄,要有师兄的样子,肯定不会去。”

二人一边走一边说,走出院门,七拐八绕出了城主府,径直向西走去。

闻人一百在身后叫道:“两位师兄这是哪去?”

韩端阳说道:“我去金银商行办点事。”

第五熊说道:“本城主过去看看城内可有盗贼出没。”

两位进入圣域多年的老者看似走得缓慢,实则快极了,转眼便消失在拥挤的人群中。

闻人一百喊道:“两个不要脸的老东西,等等我。”

韩学思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笑得很开心。

天色暗了下来,金银商行院内灯火通明,湖边摆了四桌,丰盛菜肴堆了满桌,只是桌上无酒。

谢三省手里握着银壶,只给韩学思和闻人一百斟酒,只见两人端起酒杯碰了一下,互道一声请。

林怀仙站了起来,皱眉道:“谢三,酒呢?”

谢三省陪着笑道:“九公子吩咐了,小的不敢违背。”

闻人一百开心说道:“大师兄说了,酒不是好东西,岁数大了不能喝太多。”

他的话音刚落就招来一片骂声,不过他脸皮厚无所谓,又喝下一杯,故意咂摸几下,显得回味悠长。

韩学思站了起来,笑着说道:“好了,不开玩笑,谢三哥,上酒吧。”

谢三省点了点头,然后拍了拍手,十数名商行伙计搬着酒走了过来。

韩学思说道:“小九能与各位兄长聚在箜篌城,岂能无酒?城中最好的酒全都在这了,谁若收着量,本公子可不高兴。”

“小弟先敬各位兄长,还有风师姐。”

闻人一百最先站起来,端着碗说道:“喝。”

韩学思斜眼看着他,轻笑道:“你是兄长吗?坐下。”

闻人一百很不开心,冷哼一声后坐了下去。

然后所有人都很开心,要么面带笑意,要么哈哈大笑。

第五十五章 幕后凶手

墨翠依旧修行,韩学思依旧领着新弟子修炼神识。

年前的不老峰异常平静,苗地也没有再起波澜。

新年当天早上,不老峰峰主墨迪出了关。

正午时,两拨人在箜篌城东门外不远处的三岔口不期而遇,然后发生了一场对峙。

三岔口向西不远便是箜篌城东门,向东是入蜀地的官道,向南沿着湖边小路便可进入不老峰地界。真的只是条小路,且不说和可并行八驾马车的箜篌城主街不能比,就连盘溪北岸那条向东伸出很远的土路都宽出其两倍。

很多很多年以来,湖边不起眼的小路少有外人踏足,便是不老峰负责到箜篌城采买的执事弟子也只是一个月出山一回,套着牛车趁着月色进入箜篌城,然后顶着星光满载而归。

近两月来,小路上来来往往走过很多人,先是几位圣域高手领着韩学思入不老峰提亲,成亲后不久韩学思带着一大群不老峰弟子来了箜篌城,然后城中的数千名修行者在剑客周士心带领下护送他们回苗地,之后吴一极和崔岐带着大队人马从苗地出来。

韩学思来了之后,不老峰比以往热闹了许多,整座苗地都跟着热闹了起来。

只是这种热闹很多人都不愿意看到,很多人都苦恼不已。

一拨人从箜篌城出来,另一拨人从官道向西,恰好在三岔口遇上了。

从箜篌城出来的有二十一人,最前面的是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者,手中握着一杆等人高的铁秤,身后的二十人每人肩头都挑着担子。

从官道上自西向东的是一大拨人,一位穿着东吴官服的中年人骑马在最前面,身后的十几匹马上坐着服饰各异的人,有男有女,有年轻人也有老者,再后面是两驾外形精美的马车,拉车的高头大马明显不是普通品种,再后面有十数辆套着马的平板车,上面堆着大小不一的箱子,最后有数百名披甲持矛的魁梧军士殿后。

数百名军士随行护卫,只有大人物才配得上这样的阵仗,从官服前面的补子来看策马在前的那位中年人已算得上大人物,那坐在马车里会是东吴的哪些大人物?

箜篌城出来的二十一人像是一支商队,若是普通商队看到那么大的阵仗,肯定会选择让出道来,避之唯恐不及,怎么还会想着要争道?

民不与官斗,这是千古至理,便是底蕴极为深厚的大宗门也不愿和朝廷正面为敌。

他们没有选择让路,走在最前面的老者面容冷漠,饱含深意的看了骑在马上的中年人一眼,然后迈开步子便要向南。

中年官员出了名的好说话,不过也皱起了眉头,面露不悦。

他身后的一位年轻人冷声说道:“老东西,瞎了狗眼了,咱家大人这趟入苗地办差那可是奉了皇命,还不让出道来?”

老者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看不出愤怒,自顾自的向南走去,后面挑着担子的人快速跟上。

只见刚才出言不逊的那名年轻人捂着嘴巴,表情极为痛苦,有血从指缝中流出。

中年官员转头看了他一眼,面色不善道:“哪里有你说话的份,这次受了教训,多少能让你长点记性。”

骑在马上的人都是浮影暗卫招纳的高手,刚才有几人已经准备出手,感受到老者的强大气息后还是放弃了,那名年轻人暗中释放真元准备出手,不料老者施展神通伤了他。

中年官员翻身下马,走到前面马车边上,恭敬行礼,说道:“主子,是金银商行的那支镖队。”

金银商行有一支镖队,由二十一人组成,在人族地界上有很大名气,去过很多地方,甚至踏足过妖域雪原,只要接的下的镖从来都没有出过岔子。

马车里的那位大人物明显听过那支镖队,并没有生气,笑着说道:“那就难怪了,无妨,让他们先过去便是。”

……

有几位新弟子已经凝神成功,韩学思对他们大夸特夸了一番,让其余没有初识的弟子要抓紧努力,不能被他们甩出太远,正得意洋洋的说自己初识那会的趣事,一名执事弟子走到书舍前告诉他说来了客人,峰主让他过去接待。

韩学思以为是谢三省带着什么消息过来了,没有多想,让执事弟子先回去,又和新弟子们吹了一通才下山。

他刚到山门前就看到了那支镖队,然后看到了大队人马向东而去。

镖队的人恭敬的向韩学思行礼,同时叫了声九公子。

韩学思摆了摆手,笑着说道:“黄先生这是给本公子送了什么稀罕物件?”

手握铁秤了老者微笑道:“这次并非六爷的主意,是老太爷让把九公子的年例给送了过来。”

韩家在栖云城住了数千年,开枝散叶,每年都会给各房发放年例。

韩学思已经成亲,自然也有相应份额的年例,只是没想到家里还会派人给送过来,心里面觉得暖洋洋的。

他笑着说道:“辛苦各位,不如在此歇息一晚,明天再赶路不迟。”

黄姓老者说道:“不叨扰了,还接了南诏一趟镖,耽误不得,九公子保重。”

韩学思拱手向众人说道:“各位保重,不送。”

待众人走后,他让执事弟子带人把东西搬回库房,然后准备回去继续和新弟子吹牛。

刚走出没几步,他就被林怀仙叫住。

“九公子,听说老黄头送来了不少稀罕玩意,能不能让老夫开开眼?”

韩学思没这样眼睛笑道:“这是本公子的年例,你们也想打主意,门都没有。”

林怀仙说道:“九公子不要那么小气嘛。”

韩学思走过去搂着十二师兄的肩膀说道:“本公子成亲之后胆子小了许多,大事小事都不敢擅自做主,家里有只母老虎,什么事都得听她的。”

墨迪恰好走了过来,听到二人对话,尴尬的咳嗽一声,然后说道:“小韩,初五便是摘桃会,到时候你和风筝儿都要过去,至于出不出手,你们自己斟酌。”

韩学思点了点头,微笑道:“知道了。”

墨迪又说道:“这次东吴朝廷有人过来观礼,小心为上。”

韩学思点了点头,目送墨迪离开。

待墨迪走远之后,林怀仙压低声音说道:“小九,你这位老丈人很不简单。”

韩学思奇道:“怎么讲?”

林怀仙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后才说道:“你还记得那几起案子吗?”

韩学思点了点头,那几起案子在苗地传的沸沸扬扬,生出了很多种版本,至今也不知道幕后黑手到底是谁,并没有过去多久,他自然会记得。

林怀仙说道:“老夫确定那几起案子就是你老丈人做的。”

韩学思眯着眼睛说道:“他有那么厉害吗?”

林怀仙说道:“老家伙藏拙的本事厉害的很,他的本事不在老夫之下,只不过隐藏的够深,案发那几夜,他每次出去我都有所察觉,只是在人家地盘上,咱也不好跟踪不是。”

韩学思皱眉说道:“干嘛过了这么久才说?”

林怀仙轻描淡写说道:“忙着喝酒,忘了。”

第五十六章 东吴皇帝亲至

夜色降临,大地归于宁静。

韩学思将吊脚楼周围的十数件法器检查了一番,将两具精铁傀儡召唤出来守门,这才安心睡下。

按理说他不该担心才是,山脚客舍里有一座战力极强的天刀大阵,后山有圣域高手坐镇,箜篌城里那两个老家伙很有可能都入了地仙境,八哥还隐藏在苗地某处,就算有两位地仙境强者过来寻衅也占不到便宜。

可他还是担心,下午在山门外看到大队人马自西向东,感受到马车里散出四道强大神识,若是普通圣域强者就算同时来了四位他也不会如此紧张,可从那神识来看,压根不是普通圣域强者能够拥有的。

若是来了四位地仙,就算不老峰周围明里暗里有那么多高手,恐怕也难以应付。

所以他做了一番检查之后才安稳睡下,到时候若是高手来犯,只要外面的法器提前示警,他就可以抢在来人出手之前带着墨翠离开,就算是地仙也休想追的上,至于其他人会有什么下场那就管不了了。

从骑马在最前头那人身上的官服和军士身上的铠甲来看,那些人来自东吴,想必是要来观礼摘桃会的。

东吴朝廷拿得出四位地仙吗?

或许可以把?

韩学思临睡前这么想着。

夜已深,很多人都已睡熟。

和不老峰一样,断坪涯山脚处也有客舍,此时有四个人从一间黑灯瞎火的客舍中走出来,正是白天坐在马车里那四位。

御龙派杨真人,岐王柴不凡,圣域强者崔九,还有一位年轻公子。

一行人过来的时候梁擎天极为热情客气的接待了他们,吩咐灶房准备了丰盛的酒菜,派了八名执事弟子在客舍听从使唤,当然也负责监视这些远道而来的大人物。

能在宗门里做执事弟子,哪个不是心眼活泛的主?不用宗主明说,他们已经领会了意思,入夜也不敢全部睡下,排好了班,上半夜四人听动静四人睡觉,下半夜再换过来。

四名执事弟子寻了荫蔽位置蹲守,哈气连天,不停的打着盹,却还是不敢倚墙靠柱睡着,他们在监视别人,暗处说不定还有人在看着他们,若是睡着了到时候肯定免不了被一顿收拾。

东吴来的几位大人物自然把断坪涯这些小动作看在眼里,没有放在心上,杨真人挥了挥手,那几位躲在荫蔽位置的执事弟子立马睡了过去,过了极短的时间便又醒了,继续盯着那几间客舍,确定没有错过一点风吹草动。

就那一小会的功夫,几位大人物便在客舍门外消失不见。

四人在盘溪上方的空中,脚底踩着飞辇。

飞辇流行于春秋时代,那时阵宗人才鼎盛,各种稀奇古怪的物件接连问世,其中飞辇最受诸国权贵欢迎,就算不能修行也能在空中高来高走,谁不想上天看看?飞辇之中藏有阵法,运用晶石的能量维持阵法,只要晶石数量足够,能够长途飞行,曾经在战场上出现过。之后阵宗绝迹,再没有新的飞辇出现,如今西北大秦还有十数架飞辇,其余存于世间的不超过一手之数。

四人收敛气息,将脚底飞辇上散发出的古老气息也封住了,确定没有一丝外露后才向西而去。

墨书没有发现那架飞辇,此刻正在一处山涧烤鱼的韩百草也没有发现。

最先发现有东西从盘溪上空飞过的居然是闻人一百。

他突然醒了,确定真的有东西从盘溪上空飞过,没有惊动韩学思,穿了衣服施展身法快速下山,然后追向那架向西的飞辇。

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闻人一百才不管飞辇上面站着什么人,直接拔地而起追了过去,打算看个究竟。

飞辇速度不快,闻人一百快速追了过去,离的约莫有数十丈时,突然有人出现在他身前,轻轻一掌印在他的胸口,他瞬间失去知觉,两眼一黑晕了过去,快速落入下面的盘溪水中。

好奇害死猫,看来说的一点都不错。

墨书正在不老峰后山的山洞中打坐,突然睁开眼睛,然后走了出去,凌空而起快速向山前掠去,只见他挥了挥手,不老峰山门前路两边挂着的大红灯笼全部亮起,然后不老峰很多处都亮起了灯。

几乎同时,韩端阳和第五熊飞出了箜篌城。

韩百草扔了鱼骨,在溪边洗了手和脸,背起药篓快速向山外走去。

住在不老峰客舍的三十六位用刀高手几乎在同一时间醒来,以最快的速度到了盘溪北岸,林怀仙跳入水中寻到已经人事不省的闻人一百,将他带出水面落在河边的路上,众人纷纷围了上来。

风荷精通医术,立马走过来给闻人一百查探,叹气摇头说道:“命是保住了,经脉受损,恐怕会影响修行。”

韩学思提着流光刀走出不老峰山门时,墨迪恰好也走了过来。

墨迪问道:“尚不知什么情况。”

韩学思点了点头,快速走向各位师兄那里。

他盯着林怀仙的眼睛问道:“怎么回事?”

林怀仙摇头说道:“出手的人留了手,不然一百这条命就交代了。”

韩学思语气不善道:“看得出来历吗?”

林怀仙又摇了摇头。

韩学思抬起头看向西面的夜空,然后说道:“三位师兄都过去了,你们把一百送回去,我过去看看。”

墨迪立马说道:“小韩。”

风荷关切说道:“小九,太危险,不能过去。”

众位师兄纷纷劝说。

韩学思握着流光刀横放在胸前,冷冷说道:“本公子的话不好使了吗?”

来自大方门的背刀高手们立马向后退了两步,纷纷行礼,流光刀是大方门令刀,见到如同见掌门,各人不再多说。

韩学思握着到,快速从盘溪北岸的路上向西走路,一身白衣极为招摇。

那座天刀大阵带着闻人一百和墨迪一起回了不老峰。

韩学思刚走出去没多远,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刚想呵斥,然后他看到了一张笑脸。

韩百草背着药篓,手里握着一把砍柴用的柴刀,衣服脏破不堪,头发上沾着枯草和不知道是什么草的种子。

他咧嘴笑道:“那是一帮圣人,你过去找死吗?”

韩学思平静说道:“圣人就不会死吗?”

圣人当然会死,就算是天人只要不飞升终究也会败给时光,逃不过身死道消的命运,韩百草觉得九弟说的很有道理,说道:“那走吧。”

飞辇继续向西,速度比原来更快。

韩端阳在月亮湖上空稳住身形,恰好挡在飞辇的行进路线上。

第五熊落在飞辇的北方。

墨书加快速度,在飞辇正南方停了下来,和第五熊隔空相对。

韩百草走着走着身体突然升了起来,快速向飞辇南方飞去。

韩学思召唤出空间法器中的青铜马,骑在上面追上八哥。

飞辇停住了,悬在空中纹丝不动。

空中并无月亮,星光也不甚灿烂。

飞辇上的四人面色如常,并没有因为被四位圣域高手合围而改变。

韩学思扔了一件法器飞入高空,飞到极高的高处才炸开,然后头顶的整片天空都被照亮了。

那架飞辇极大,就算再站上去十个人也不会觉得拥挤。

四个人站在四个方位,恰好和悬停在空中的四位圣域高手相对。

韩学思率先开口说道:“不知刚才是哪位大人物出手伤了我一百师弟?”

对着他的是那位年轻公子,只见他笑着说道:“这位想必就是栖云韩家的九公子,幸会,刚才本公子一时手痒没忍住,伤了令师弟,实在不好意思。”

韩学思冷声说道:“不好意思有用要衙门干什么?你受我大师兄一掌,这事就算了了。”

崔九转头看着他说道:“韩九公子好大的口气,今天恰好遇上了,我儿崔岐和浮影卫统领吴一极死在苗地东北一处山谷,是否韩家所为?”

韩端阳说道:“崔九先生,在下早已明说,此事和韩家并无关系,何必追问不休?”

崔九说道:“只要韩九公子对着星空起誓,本座便会相信,以后不会再做纠缠。”

韩学思冷笑道:“崔先生真是有趣,若是崔先生想听,本公子给你发个毒誓又何妨?”

那名年轻公子突然说道:“韩九公子不必起誓,本公子信得过你。”

韩学思说道:“本公子偏要起誓,若是那二人的死和韩家有关,便让本公子五雷轰顶,崔九先生满意吗?”

崔九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第五熊双眼微眯,始终盯着悬在空中的飞辇,心道御龙派杨真人亲至,难道那位年轻人便是东吴皇帝姬明玉?他觉得自己的想法不可思异,轻轻的摇了摇头。

那名年轻公子说道:“我们还有要事在身,不奉陪了,还请诸位让开道来。”

韩端阳说道:“湖中巨鼋乃万年灵物,修行不易,老夫奉劝一句,诸位还是不要去冒险了。”

年轻公子说道:“富贵险中求,不拿点胆子出来,怎么能在赌桌上翻身。”

韩端阳莫名其妙道:“赌?两年前那件事也是赌?”

年轻公子说道:“不错,没有谁天生愿意当孙子。”

听了他的话,第五熊确认自己刚才那个不可思异的想法是正确的。

第五十七章 望湖兴叹

韩端阳曾经在大散关远远的看过当时还只是九王爷的姬明玉一眼,所以一眼便认了出来。

第五熊听出端倪,确定刚才那个想法是正确的,不由皱起眉头,心想眼前的年轻公子分明和韩九弟是一路货,哪有一国主君的样?

不止他一个人这么想,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便是只看到鸿泥雪爪也能推断出落在雪地上那只飞鸟的身形来。

韩端阳的话说得那么明显,年轻公子没有否认,东吴三位圣域大人物在他面前全都态度恭敬,他只能是姬明玉。

因为东吴和妖族签下屈辱盟约,如今姬明玉在民间被骂成缩头皇帝。尚未登基前他可不是这个形象,那时他是东吴百姓眼中的英雄,是朝堂文武交口称赞的铁胆王爷。妖族陈兵长河北岸,姬明玉孤身赴妖域为质,一身铮铮铁骨,没有给东吴皇室丢掉一丝颜面。

从铁胆王爷到缩头皇帝,赞誉到谩骂,如此大的心里落差放在心志不坚的皇帝身上恐怕早就一蹶不振了。姬明玉登基于乱世,不是一般皇帝,没有一蹶不振,借助传国玉玺之中的阵法之力,用了极短时间便入了圣域。

世人皆言姬明玉腰软,只有东吴修行界那几位大人物才知道皇帝陛下的心有多硬,杀伐决断,计谋深远,比起父兄不知高出多少倍。

借着观礼摘桃会名义来了苗地,然后乘着飞辇进入月亮湖上空,将诸位圣域高手引来,便是他的计谋,他要捉巨鼋,然后杀掉。

没有谁天生愿意当孙子。

姬明玉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表情明显僵了一瞬,细微变化被韩学思看在眼中,他极为不屑,才不管眼前的人是何身份,他让四师兄灰飞烟灭,刚才又让一百受了重伤,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冷声说道:“不管你是谁,伤了我师弟便要付出代价。”

岐王柴不凡说道:“放肆,贵人面前休得无礼。”

韩学思盯着他说道:“无礼你奶奶个腿。”

韩百草笑着说道:“对,你奶奶个腿。”

柴不凡很能隐忍,养气功夫更是一流,却也忍不住发怒,抓起一片湖水便向南方砸了过去。

韩百草挥了挥衣袖,在身前形成一面无形墙壁,湖水撞上之后悉数落下。

姬明玉侧脸说道:“王爷不必动怒,咱们是来找人帮忙,好言相商才是。”

然后他转头看着韩学思说道:“伤了你师弟是本公子的不是,本公子答应你,等你入了圣域可去临安城找我,到时本公子和你打一场,如何?”

韩学思平静说道:“一言为定。”

姬明玉极为欣赏的点了下头,然后说道:“现在可以商量了,若是几位能帮本公子捉到巨鼋,日后定有大礼回馈。”

韩端阳游历九州多年,对于各地风土都很熟悉,听过四大神兽的传说,知道姬明玉此来的真正意图是什么,之前已经表明了态度,他说道:“这个忙我等帮不了,还请贵人收手。”

姬明玉笑着说道:“试过才知道,放心,本公子携重宝而来,保证不会让那巨鼋伤到各位。”

他的话音刚落,所有人将视线投到湖面上,不知何时湖面上多了一叶扁舟,上面站着一位宛若天上仙子的美丽女子。

韩百草最先下落,站在生出微澜的湖面上就像站在平地上,韩学思和另外三人同时下落,同样悬在湖面上。

姬明玉微微点了下头,飞辇缓慢落在湖面上。

所有人站在相同的高度,不用抬头或者俯视。

来人正是韩学思的姑姑韩素婉,她冷着脸,声音同样很冷,说道:“陛下年轻,你们三位也跟着胡闹,湖心巨鼋是万年灵物,动起怒来恐怕湖畔百里都会变成泽国,那些百姓的性命在你们这些大人物眼中都是草芥吗?”

姬明玉没有动怒,笑着说道:“仙子来的正好,若是能得仙子相助,想必费不了多少工夫便能不虚此行。”

韩素婉说道:“巨鼋于我镇海楼有恩,若是陛下一意孤行,本座只能出手阻拦,这几位想必不会坐视不理。”

韩百草点了下头,此刻另外三人自然以他马首是瞻,压根不用表态。

姬明玉轻轻摇了摇头,然后说道:“本公子那么做有不得已的苦衷,还请仙子三思。”

韩素婉知道他的图谋,心底暗自佩服,却绝不会让他得逞,冷冷哼了一声,转过身去,脚底扁舟快速向西,态度极为坚决。

姬明玉望着湖面,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回吧。”

飞辇快速升起,然后快速向东而去,经过断坪涯上空的时候没有要落下去的意思,径直向东飞去。大事没有办成,他们自然不会在留在苗地浪费时间,摘桃会在他们眼里只是小孩打架,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一点吸引力。

姬明玉坐在飞辇上,脸上看不出表情,说道:“崔先生,回去后让令郎进书香楼,那个假的吴一极既然那么想死,就让他真的去死吧。”

“遵命。”

湖面上。

韩端阳面色凝重说道:“这位皇帝陛下不简单。”

第五熊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厉害,比韩九弟还要厉害。”

韩学思将他的话听在耳中,说道:“等着吧,本公子会去临安城找他的。”

韩端阳说道:“小九,他的境界现在恐怕比杨真人还高,你想要追上他短时间很难做到。”

韩学思收起流光刀,板着脸孔说道:“都别拉我,本公子现在就破镜。”

墨书听不下去了,却又不好说什么,第一个离开。

韩端阳笑着说道:“你老丈人的爷爷听不下去了。”

第五熊说道:“可能他真的是为了巨鼋而来,不过没想过这次动手,只是想看看月亮湖周围有哪些能拿得出手的高手。若非今天咱们人多,只有师姑一人,肯定会动起手来,去了镇海楼的根基,南诏和大渝根本不足为虑,到时候东吴便可从容用兵,到那时候再入月亮湖,还不想怎么玩便怎么玩。”

韩学思说道:“三师兄,若是你去编书肯定能大卖。”

韩端阳说道:“或许被他言中了,皇帝的想法咱们普通人怎么能猜得透?”

韩百草看着不远处的韩端阳,很正经说道:“你不是普通人,你是地仙。”

韩端阳微微笑道:“八爷就是八爷。”

第五熊继续说道:“老夫的这些猜想是有依据的,你们想想,镇海楼受南诏和大渝供奉那么多年,若不是门下弟子多有从军,两个羸弱小国早就被东吴灭了。东吴朝廷恰巧选了这个时候到苗地宣旨,难道是突然想起来的?这些事之间肯定有联系。”

韩学思说道:“东吴朝廷打苗地的主意应该很久了,月亮门早就投靠了过去。”

第五熊摸着胡子说道:“这就说得通了,东吴朝廷听说韩家和不老峰联姻,以防韩家控制苗地,立马派出宣旨队伍,还散播谣言说韩九弟灭了江左梅家满门,给你头上扣个屎盆子让苗地那几家畏惧韩家,让他们掂量掂量到底要不要与虎谋皮。”

韩端阳说道:“照你这么说,吴一极领着大队人马把小九堵在箜篌城里并不是想杀他,只是想把隐藏在附近的高手给钓出来。”

第五熊点头说道:“正是此理。”

韩端阳接着说道:“那小王八蛋忒也没用,于是就和崔九的公子一同假死,让岐王和崔九亲自出面,这才把咱们引了出来。”

韩学思认真分析他们的每一句话,看着大师兄问道:“如此说来,吴一极和那个小王八蛋真的有可能是假死,看崔九那神色哪里像刚死了儿子。”

第五熊说道:“老夫也是这么想的,若是那老小子真的死了儿子,那天在箜篌城便会和我们交上手了,还管得了其他许多。”

韩端阳问道:“那今晚这事怎么说?”

第五熊说道:“他们肯定起过杀师姑的念头,毕竟他们又不知道镇海楼的幕后当家人是大方门的师姑。或许是皇帝小儿不信任岐王和崔九,亲自过来看看也说不定,看看韩家在西南到底有何图谋,他是皇帝,肯定会把那个传言放在心上。”

韩学思摇了摇头,然后说道:“本公子派出去很多人,至今也没有查出那个传言的源头。”

韩百草说道:“老太爷派人散出去的。”

韩端阳笑着说道:“九公子,老夫早就想和你说了,第五这个老匹夫拉着不让说。”

第五熊说道:“老夫是怕影响九公子修行这才没说。”

韩学思说道:“没人可以影响我,除了风筝儿。”

韩百草问道:“风筝儿是什么?”

韩学思没好气道:“我媳妇。”

韩百草恍然大悟,逗得另外两人忍不住笑了。

韩学思看着韩端阳问道:“大师兄,老太爷到底是怎么想的,是想一统修行界,还是想要整个天下?”

韩端阳说道:“流光刀现在在你手中,你说了算。”

韩学思当然不会信这句话,下意识问边上的八哥:“真是这样吗?”

韩百草说道:“真是这样。”

韩学思望着远处湖面,连连叹气,喃喃说道:“真是这样吗?”

第五十八章 摘桃会(上)

正月初五。

韩学思起了个大早,却还是没能早过自家媳妇,他从地板上爬起来的时候,墨翠已经洗漱完毕、穿戴整齐的下了楼,她穿了一身新衣服,脖子和头上都戴了银饰,走起路来清脆作响。

读过万卷书、行过万里路的韩九公子看直了眼,却惹来媳妇一个白眼,她冷声说道:“快点收拾,下山。”

下山时,重伤未愈的闻人一百死皮赖脸要跟着同去,韩学思先是好言相劝让他养伤要紧,然后威逼利诱加恐吓还是没能让他改变主意,只能将他带去,让小胖子墨七随行在旁照料。

不老峰峰主墨迪站在山门前,身后站着两位年岁不大的长老,再后面是二十位挑选出来的出色弟子,正是他们要上场参加今年的摘桃会。

他们已经等了好一会,不少弟子脸上都有了不耐烦神色。

韩学思叫了一声岳父,墨翠叫了一声阿爹,二人径直走向河边。

闻人一百在墨七搀扶下跟在后面,路过墨迪身边的时候挑眉笑着说道:“你们好啊。”

河边停着一艘楼船,韩学思扶着墨翠上了船,直接去了顶层船舱,墨七扶着闻人一百跟了过去。

墨迪对于女儿和女婿的无礼早已习惯,没有办法,只能受着,挥手说道:“走吧。”

不老峰离断坪涯不算远,不过每次摘桃会不老峰都会过去一艘楼船,不为别的,只为了面子上过得去,墨迪作为一派宗主,总不能两腿走大路过去吧?

面子和亮闪闪的银钱一样,所有人都喜欢,不管是在东吴帝都还是在深山老林里,有些人为了争些许面子不惜大打出手,为了面子结下血仇的更是屡见不鲜。

上一次韩学思带人去水光溪,便是为了给不老峰找回面子,只是他没想到高崖作为一派宗主会那般退让。

在断坪涯东面的山谷中,韩学思又一次看见高崖。

摘桃会三年举办过一次,至今已经举办过很多次,断坪涯积累了丰富经验,每一次都能安排妥当,从来没有出过岔子。

断坪涯主峰东面山脚有一大片山谷,风景极美,绿草如茵,有清溪流过,溪边有片宽阔平台,四周竖起石柱,由铁锁链相连,石柱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铁锁链锈迹斑斑,满是岁月侵蚀的痕迹。

那些痕迹代表着历史,不过却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反而象征着一种无奈。

苗地立宗门已有数千年,历史悠久,比起那几家名头震动大陆的一品宗门也晚不了多少,不过底蕴完全不能比,即便是一品宗门中实力最弱的镇海楼随便派出几位长老也能在诺大苗地螃蟹一样横着走。

修行宗门没有哪家乐意安于现状,苗地四家宗门每一代当家人都想过要带弟子出山,寻求机缘从而提升自家宗门的实力。奈何战国之后山海堂形同虚设,修行界少了约束,门派之间鲸吞蚕食的事情常有发生,小派弟子游历时被宰了的事情比比皆是,不老峰这样的小宗门只能选择封山。

他们一直在努力,三年一度的摘桃会便是明证。

秀丽山谷三处边缘散落着外形精美的房子,以供另外三家宗门参加摘桃会的人员休息居住,毕竟摘桃会不是一天就能完成的。

墨迪走在前面,领着不老峰弟子跨过清溪走向早已被收拾干净的住处,在溪边遇到了水光溪宗主高崖。

高崖向墨迪拱了下手,笑意盈盈说道:“墨兄,不老峰如今有了强援,恐怕不把摘桃会那点奖品放在眼里了吧,让给我水光溪如何?”

每一届摘桃会,四家宗门各派出二十名弟子打擂台,排名前三的能够获得断坪涯提供的奖品,要么是丹药,要么是晶石,对于普通弟子来说也是稀罕难得的物件,大小算个彩头。

墨迪还了礼,笑道:“这是哪里话?擂台比试各凭本事,谁赢了归谁。”

高崖干笑了两声,视线落在韩学思脸上,说道:“九公子,咱们又见面了。”

韩学思面露微笑,故意说道:“任宗主,你好。”

墨迪笑着纠正道:“小韩,这位是水光溪高宗主。”

韩学思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高崖目送不老峰一行人离开,板着一张脸说道:“十万大山里,就数你和奚梧最不要脸,死了后看你们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不老峰弟子分了房间,还空出来不少。

墨翠坐在房中唯一一张竹椅里,对坐在门槛上的韩学思说道:“小九,你来苗地那么久一直待在不老峰,要不要出去看看风景?摘桃会明天才正式开始。”

韩学思笑着说道:“夫人和我一起吗?”

墨翠说道:“你不想和本姑娘一起吗?”

韩学思一千个一万个愿意,立马站了起来,笑着说道:“夫人,请吧。”

二人和墨迪打了招呼,也不等他同意便结伴向山谷外面走去。

走到盘溪北岸的路上,韩学思问道:“风筝儿,我们要去哪里?”

墨翠手指正南方向说道:“盘溪向南十数里有一大片杜鹃花,现在正在花期,好看极了,我们就去那里。”

韩学思笑道:“世间花再好看,也没有我家风筝儿好看。”

“死相。”

二人向东走去,韩学思想要牵墨翠的手却被他躲开了。

刚过盘溪,韩学思说道:“风筝儿,我好开心。”

墨翠冷漠说道:“有什么好开心的?”

韩学思说道:“你能带我出来赏景,说明你真的下决心跟我回栖云城了,本公子能不开心吗?”

墨翠说道:“本姑娘可不像你,有一句说一句,答应过你的当然算数。”

韩学思说道:“所以我很开心。”

二人沿着小路一路向南,走出不远遇到月亮门一行人,他们骑着高头大马,个个春风满面,像是刚喝下半壶陈年老酒。

月亮门门主奚梧骑马在最前头,两骑落后半个马身,左边是名须发皆白的老者,始终闭着眼睛,右边是一名中年人,穿着汉人衣服,明显也是从山外来的。

韩学思心情不错,拉着墨翠站到路边主动让出道来。

奚梧勒马停住,所有人跟着照做,其中几匹马发出嘶鸣。

韩学思冷冷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月亮门当家人,不过没有打算理会他,拉着墨翠继续向前走。

虽然奚梧每次在东吴来的大人物面前都点头哈腰摇尾巴,却是个极要面子的人,就这么被无视,很不开心,眯着眼睛说道:“风筝儿,看见舅舅招呼也不打,都成亲了还那么不懂事。”

不老峰现在的夫人奚嫦是月亮门太上长老的女儿,也是奚嫦的堂妹,论起来墨翠是该叫奚梧一声舅舅。

墨翠冷着一张脸,就像没有听到一样,牵着韩学思的胳膊跟在他身后。

奚梧更加不开心,却也没有办法,冷冷的哼了一声,然后打马继续向前。

左边那位老者依然闭着眼睛,右边那人问道:“若是在下没猜错的话,那位便是韩家的九公子吧?”

奚梧点头答道:“正是。”

那人说道:“不愧是大陆第一世家,好大的架子。”

奚梧干笑了两声,没有再说话。

没过多久,那名中年男子突然捂住肚子,皱着眉头说道:“奚门主,实在不好意思,你们先行,我随后就来。”

奚梧陪着笑道:“大人请便。”

那人打马调头走入树林中,把马拴在一棵树上,然后向树林深处走去。

左边那位老者终于睁开了眼睛,目光就像刀光,总之让人看起来就觉得是个危险人物。

他抬起双手揉了揉太阳穴,然后说道:“姓周的胆子真大,什么主意都敢打。”

奚梧明白他在说什么,问道:“会不会连累咱们月亮门?”

老者说道:“放心,用不了多久他便会死,到时候东吴朝廷会把这笔账记在韩家头上,和咱们月亮门没有一颗铜钱的关系。”

奚梧说道:“是他自找的,怪不得别人。”

山外来的那名中年人肚子一点都不疼,把马拴住之后便向南追了过去,打算追上刚才在路边的一男一女两位年轻人,然后杀掉。

刚才在马上,他认真的看了两位年轻人,看清了他们的境界,一个废人,一个只有御风中境,自己出手也就是一瞬功夫。

他叫周求剑,本是海宁书香楼的二楼弟子,后因触犯门规被逐出师门,成了江湖上的孤魂野鬼,阴差阳错之下加入了浮影暗卫,后被吴一极赏识提拔成了一部统领,对于吴一极感恩戴德,替他做了不少脏事。

吴一极死了,他很难过,认定凶手就是韩家人,这才请缨来了苗地,打算寻求机会给恩主报仇。

在他看来,现在是个绝佳的机会,所以他有点兴奋。

他已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副画面,用腰间的长剑把韩家九公子的头颅割下来。

周求剑加快了速度,快速向那一片花海靠近,来的路上他看过那片花海,觉得美丽又壮观,认定那小两口会去那里,觉得让他们死在那里是不是有点便宜他们了。

第五十九章 摘桃会(二)

刀剑镇风雪第一卷苗地风雷第五十九章摘桃会真的是片花海,纵横相去皆有十数里,一眼望不到边。

花香浓郁,无数蝴蝶蜜蜂穿行其间,发出嗡嗡的声音。

走到近处,韩学思闻着扑鼻花香,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实在是忍不住。

墨翠来过这片花海很多次,没有再次赏花的兴致,也不和身后的夫君说话,沿着花海北面边缘的土路径直向西走去。

韩学思揉了揉已经发红的鼻子,快步跟了上去,说道:“风筝儿,你不是带我来看花的。”

墨翠没有否认,说道:“带你见个人。”

看花也好,见人也罢,只要能和墨翠在一起,韩学思就会很开心。尽管被扑鼻的浓郁花香和弥漫在空气中的花粉折磨的不轻,他的脸上依然带着笑意,不过他脸上的笑意维持的时间并不长。

有杀气,从地底传来。

虽然韩九公子真元被封,不能使用一丝一毫,神识却依然强大,能够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尤其和墨翠在一起的时候,他分外关注周遭的动静,清楚的感受到了从地下传来的杀气。

韩学思放缓脚步,脸上神色极为凝重,散出强大神识搜寻那道杀气的来源,召唤出一件法器握在手中,随时准备砸向地面。

那是一件防御法器,炸开后其中蕴含的真元能够迅速散开,形成一面无形的墙壁,阻挡敌人的攻击。

墨翠发现自家夫君没有跟上来,停住脚步转过身,纳闷说道:“怎么了?”

“快走!”

韩学思扔出手中法器砸向地面,同时快速退走,速度比起已经御风境的墨翠还要快,刚退了第一步流光刀已经在手。

墨翠很听话,快速向前跑去,头上和脖子上戴着的银饰发出杂乱的撞击声。

韩学思知道,若地下那人入了出云境,那件法器便不能阻止他冒土出头,只能影响他出来的速度。他还知道,那人的目标是自己,他刚才放慢速度的时候,地下那人明显也放慢了速度,确定后才扔出法器,打算把底下人引出来,那时墨翠应该已经跑远了吧?

和贺奇峰胡混了一年多,他们走了很多地方,杀了不少人,也被不少人追杀过,积累了丰富的刺杀和反刺杀的经验,很能把握那些刺杀者的心理。

所以他才能以极快的速度做出分析,然后不加犹豫的做出选择。

只要墨翠走远,他便可以从容应付。

他猜的没错,地下那人已入了出云境,目标正是他。

轰的一声,就像投石机投出的巨石撞上坚固的城墙,以法器为中心扩散出的真元便是墙壁,地下那人发出的真元便是巨石。

只见土路隆起一块,然后炸开,泥土像喷泉一样喷溅出来,一人从“泉眼”里钻了出来,是一名穿着山外衣服的中年人,手里握着长剑,两道目光如电,紧紧的盯着韩学思的脸,还有他的眼睛。

韩学思同样紧紧盯着他的脸,还有他的眼睛。

那人轻轻在身上拍了下,衣服上的新鲜泥土簌簌落下。

正是佯装腹痛走入小树林的周求剑,他的嘴角带着笑意,看着韩学思说道:“韩九公子,我是来杀你的,不好意思。”

韩学思心道又是个傻子,那么多话干什么?他想让墨翠跑的再远点,于是决定和他唠几句,正色说道:“本公子生而不凡,怎么可能轻易死去?恐怕要让阁下失望了。”

周求剑说道:“大陆第一世家的嫡系公子,年纪轻轻就入过出云境,去了妖域杀了第九妖将还能活着回来,自然不凡。不过那是以前,现在九公子堕了境,当然接不下在下手中这柄剑,所以你今天会死。”

韩学思目光落向远处,让他心心念念放不下的美丽女子已经走远,嘴角翘了起来,说道:“是吗?这么有把握?”

周求剑说道:“虽然我只是个小人物,没有多少人听过我的名字,但能轻韩九公子去死,想想都觉得骄傲。”

韩学思说道:“本公子就不明白了,自打十五岁之后,本公子游历时候做了很多行侠仗义的事情,看见穷人便会散出银子,做过的好事多的自己都记不清,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想我死?”

周求剑说道:“九公子的话在下相信,不过立场不同,便管不得许多,就算是好人也只能一剑杀了。”

韩学思说道:“不知阁下为何要杀本公子?”

周求剑脸上露出痛苦神色,说道:“我这一辈子只有一个朋友,他死在九公子手里。”

韩学思杀过不少人,自认为每一个都该杀,偶尔想起时从来不会觉得后悔或者难过,他没有去想眼前的高手可能和其中的哪一个人是朋友,他知道这时候不能分神。

打架,他向来很认真。

他认真说道:“还是那句话,你杀得了本公子吗?”

周求剑也不再说话,打算用手里的剑说话。

他举起手中的长剑,体内真元快速流转,摧动真元进入长剑,他握着长剑砍下地面,只见路面裂开三尺宽的裂缝,剑气掀起泥土砸向不远处的韩学思。

韩学思不慌不忙,快速后退,不过后退的速度比不上砸过来的泥土。

泥土成长条状,看着就像一柄巨大的剑。

韩学思连续扔出三间法器,形成三道防御,总算将泥土全部挡下。

周求剑眼睛放出光来,贪婪的看着挂在韩学思腰间的那枚樱红色印章,他知道那是一件空间法器,见韩九公子已经召唤出四件防御法器,心想里面肯定还有不少宝贝,决定一会杀了他之后将那东西据为己有。

他长得挺丑,想得却很美。

只要韩学思拔刀,眼前的中年人必死无疑,恐怕尸体都落不下,直接灰飞烟灭。

不过他不打算这么做,因为眼前的人太弱,配不上那一刀。

他散出神识进入方天印,召唤出两具精铁傀儡,微笑道:“去吧。”

两具精铁傀儡和韩学思心意相通,不用他操控可以自行作战,立马向前冲去。

周求剑见过傀儡,不过没有见过精铁打造的,觉得眼前的两具非常不错,心想自己已经是出云境,难道还打不过两具没有心智的死物?

他挥动长剑,带出狂暴真元,拦腰砍向两具傀儡。

真元形成的虚剑砍在两具快速前冲的两具傀儡腰间,没有出现周求剑预想出来的画面,两具精铁傀儡只是顿了顿,然后继续向前冲,和周求剑近战在一起。

韩学思向后又退了十多步,躲开那道真元。

两具精铁傀儡是韩学思十岁那年琥珀琉璃宫宫主送他的生日礼物,据说是已有数千年的古物,他修炼出神识之后便开始和它们沟通,很快便能指挥自如,后来修行有成后,他用神识和两具傀儡沟通,教了它们很多对战时用得上的招式。

时间久了,两具傀儡接收了韩学思很多道神识,和他心意相通,不用他指挥便能自信作战。

两具傀儡快速冲向周求剑,一左一右,挥起铁拳砸向他的胸口。

若是砸实了,哪怕周求剑已是出云境,也免不了身死当场。

周求剑快速攻出一剑,阻挡了两具傀儡的前冲之势,只见傀儡的拳头上闪出火花,然后又再次挥拳打向身前的高手。

精铁傀儡无比坚硬,不惧刀剑,也不惧真元,自然也不会觉得疲倦。

尽管周求剑是出云境强者,体内真元数量强大,但若这样打下去,数量再强大的真元也会耗尽,必然要落得力竭而死的下场。

周求剑持续使出眼花缭乱的剑招,为的就是阻挡两具精铁傀儡的攻势,然后打算祭出本命灵宝将两具傀儡困住,抽出空来把不远处的韩九公子杀了再说,他想着到那时候两具傀儡没人指挥,自然就成了死物,还如何和自己为难?

他的本命灵宝是一只玉简,被他召唤出来之后悬在空中,快速砸向两具坚硬无比的傀儡,然后他向后退了几步。

两具傀儡想要绕开那只玉简,不过却做不到,刚绕开便被玉简势大力沉的砸回去。

韩学思扔出一件法器,在两具傀儡中间炸开,形成了强大的破坏力全部落在那只玉简之上。

玉简没有什么变化。

周求剑双眼眯起,高高跃起,越过和玉简斗在一起的两具傀儡,在空中便已出剑,一道剑光闪光,迎头砍下韩学思。

第六十章 小桥流水有人家

韩学思从原地消失不见,并非借助法器,而是施展了一种身法,初代大方门主从雪原归来之后创下的奇妙身法——流云纵。

流云纵和流光刀法以及天刀大阵一样,原谱供奉在大方门藏书楼的最顶层,由一位境界高深的长老看守,是藏书楼的镇楼之宝,便是大方门的内门弟子也并非人人都能得窥真容,只有入了出云境才有资格修炼。

很多东西在世人眼中珍贵无比,为了能够拥有不惜拿命去搏,那些东西在韩学思眼中稀松平常,和金银一样唾手可得,从来没有重视过,不久之前他便把那三种功法的副本甩给了不老峰后山的供奉,就像随手扔出去几本市面上流行的志怪小说。

韩学思的身体经过完美淬炼,尽管不能使用真元,依然强横无比,可以完美施展流云纵,居然快过了那道剑光,闪身进入花丛,转眼功夫便已掠出数丈远。

周求剑皱起眉头,听声辨得韩学思的方位,转身刚欲追去就听到了冰冷的声音。

“你叫周求剑?”

声音苍老,冰冷如泛着寒光的刀锋。

周求剑握紧手中长剑,后脊背发凉的同时额头沁出汗珠,来人悄无声息,他一点都没有察觉,说明来人境界更高,不是他用手中长剑可以应付的。

他站在原地,并没有转身,因为他不敢。

听到那道冰冷而又苍老的声音,韩学思不再施展身法,停下之后缓步走出花海,小心翼翼,生怕碰掉一个花骨朵。

他走到路面上,面向周求剑,平静说道:“很多人想杀本公子,当面动手的全死了。”

周求剑突然生出豪迈之气,身体和精神都轻松下来,带着笑意说道:“人总会死,或早或晚。”

韩学思说道:“那请你去死吧。”

周求剑看着他说道:“请九公子给个机会,让在下和身后那位大人物打一场,虽死无憾。”

韩学思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林怀仙脸上,笑着说道:“十二师兄,打还是不打?”

林怀仙已是御风境巅峰,很有机会进入圣域,听韩学思那么说,知道他想放人一马,说道:“想打便打,若是能在老夫手中走过三招,便放你走。”

周求剑小心翼翼的转身,手中长剑握的更紧,目光落在眼前的老者身上,只见他穿着粗布衣衫,脚上穿着一双草鞋,身后背着刀,气息强大,给人如山般的压迫感。

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于是改变了主意,说道:“我打不过你,也接不下三招,不过就算是死也要试一试。”

林怀仙面无表情的点了下头,打架时候他也很认真。

周求剑握着长剑快速向前冲了几步,甩出一道凌厉真元,然后将长剑扔了出去,之后便进入路边花丛,快速向西逃去。

韩学思极为失望的摇了摇头,说道:“原来是个孬种。”

林怀仙也摇了摇头,失望道:“奶奶的,原来是个孬种。”

“啊……”

一声惨叫,从花丛里传了出来。

韩学思和林怀仙不约而同的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刚才还在周求剑脖子上的头颅高高跃起,断口处喷出的鲜血就像是喷泉,也像他刚从地下钻出来时候泥土的喷溅。

周求剑死了,死在一柄弯刀之下。

韩学思没有看到出手的人,看到墨翠快速跑向自己,扑入他的怀里,关切说道:“你没事吧?”

林怀仙理了理嘴唇上面的两撇胡子,微微笑了,然后闪身进入北面的树林,很快便消失不见。

韩学思拍了拍墨翠的后背,笑着说道:“没事,本公子没那么容易死。”

墨翠挣脱开来,理了理鬓角头发,说道:“我没有逃,去找帮手了。”

韩学思没有想这些,刚准备捧着漂亮媳妇的脸亲一口,看见一位中年苗人从花丛里走了出来。

那人手里握着一柄弯刀,刀锋上还在滴着血。

墨翠拉着韩学思的手走了过去,开心的介绍到:“小九,这是小舅舅。”

韩学思立马行礼,说道:“见过小舅舅。”

那人表情冷漠,微微点了下头,转过身之后才说道:“跟我来。”

墨翠挽着韩学思的胳膊,极为罕见的小鸟依人,满脸都是开心。

韩学思趁她不注意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被墨翠在胳膊上狠狠的拧了一记。

那人收起了弯刀,清楚背后发生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向西走出里许,土路北面不远有个小山包,山脚有处精致院落。

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位苗人高手的住处。

他能一刀割下周求剑的头颅,当然算得上高手。

和林甲在箜篌城城主府里的院子一样,眼前的院落很有江南风情,门前有一条小溪流过,要跨过石桥才能走到院门前。溪水从远处山上流出,清可见底,在院子前面那一段两边散落着圆润的石头,踩着便可过去,明显是人为点缀。

小桥流水有人家,推门进去是一处宽阔院子,两面竹篱交汇的角落里有几竿修竹,边上是个鸡圈,几只老母鸡正在里面来回踱步。院中有一株枇杷树,亭亭如盖,下面有一只石桌,边上有两只石凳。

走到院子中央,那名中年苗人转过身,看着墨翠轻声说道:“风筝儿,你们自便,我去烧饭。”

墨翠点了点头,拉着韩学思在石桌边上坐下。

韩学思说道:“咱们是不是该给小舅舅打个下手什么的?”

墨翠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来过这里很多次,小舅舅从来都不让我进厨房。”

韩学思笑道:“夫人美若天仙,厨房里面烟熏火燎,小舅舅怎么舍得让你进去。”

墨翠再次摇头,说道:“不是这样的,以前小舅舅经常教我做拿手菜,小舅妈过世后他就不让我进厨房了。”

韩学思说道:“怪不得小舅舅会住在这里,原来是在隐居避世。”

墨翠脸上出现悲伤神色,声音里同样透出悲伤,低声说出了那个悲伤的故事。

她的小舅舅梁升海修行天赋出众,自小便被家族看中,倾注了不少心血培养,修行有成后出山游历,在江南的烟雨中看见小桥流水后面的院子里走出一位美丽女子,一见倾心难以自拔,获得女子芳心之后把她带回断坪涯,不料遭到家族反对,只能在盘溪以南的一处山脚隐居。

梁升海对那女子用情极深,从远处山中引来溪水,在水畔仿照初见女子时见到的那座院子重新建了一座,过起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悠闲日子,不羡鸳鸯不羡仙。

好景不长,梁升海去箜篌城采买回来发现院子已成为一片火海,冒着危险冲进大火里也没能把妻子救出,自此之后日渐消沉,成天借酒浇愁。

过了好些天,他还是没能从悲痛中走出来,不过改观不少,在那片废墟上重建了院子,在妻子的坟墓边上种下她生前最为喜爱的马蹄花,越种越多,然后连城了一片花海,变成了苗地最著名的景点。

韩学思伸手揉了揉妻子的额头,认真说道:“风筝儿,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让你有事。”

墨翠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你也不能有事。”

韩学思点头说道:“放心,我们终究会强大起来。”

“风筝儿,饭菜好了。”

小舅舅梁升海依然不让他们进厨房,跑了好几趟才将饭菜全部摆在石桌上,搬来一张竹椅坐下后打开一壶酒,笑着说道:“韩九公子,喝点?”

韩学思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三人在欢快的气氛中吃完一顿饭。

梁升海喝完最后一杯酒,看着韩学思说道:“韩九公子,不论你身份如何高贵,背后的师门有多强大,只要让我知道你欺负风筝儿,我必会让你付出代价。”

墨翠幸灾乐祸,掩口而笑。

韩学思认真说道:“小舅舅放心,晚辈不会做那负心之人。”

梁升海说道:“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

韩学思笑着说道:“小舅舅若是不放心,晚辈发个剧毒无比的毒誓,这就发。”

墨翠不悦道:“韩学思,你给我正经点。”

韩学思伸舌头后做了个鬼脸。

墨翠向梁升海说道:“小舅舅,风筝儿要走了,摘桃会结束后就和小韩回汤阴了,可能会很久不能来看您,您一定要照顾自己,不能喝太多的酒。”

梁升海说道:“走吧,走得越远越好,不用担心我。”

墨翠拉着小舅舅的衣袖撒娇道:“小舅舅还没有答应我。”

梁升海无奈笑道:“知道啦。”

又聊了一阵,墨翠二人起身告辞,在梁升海的目光中离开了院子。

走到花海边缘,墨翠回身望向院子,只见小舅舅还站在石桥上,于是挥了挥手。

二人走出不远,韩学思说道:“之前那人和月亮门的人在一起,就算不是他们派来的也脱不了干系,本公子要亲自问问他们。”

墨翠冷漠说道:“想怎么做你自己决定,不用和我商量。”

韩学思点了点头,双目射出精光,就像两柄锋利的剑。

第六十一章 梁心的苦恼

韩学思和墨翠沿着原路返回,没用多久便到了盘溪南岸。

断坪涯东面不远的盘溪河面上有一座木桥,叠梁高拱,弓起一个很大的弧度,就像是一道彩虹,下可行船,上可走马。

韩学思二人本想踩着木桥过河,不料此刻木桥两头都站着人。

桥面上也有人,个个都骑着高头大马,被两拨人堵在桥上,进退不得。

准确来说是一拨人分作两处堵住了木桥的两端。

被堵在桥上的人韩学思上午刚见过,他们来自月亮门,要去断坪涯参加摘桃会。

堵在木桥两头的是他的师兄们,合在一处便是一座天刀大阵,可杀圣人。

从上午那场不愉快的遇见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师兄们把月亮门的人堵在桥上至少有两个时辰,干得漂亮,韩学思在心里暗赞。

心情上佳的韩九公子走了过去,拍了拍风荷师姐的肩膀,低声在她耳边问着什么。

风荷低声说出原因,十二师兄林怀仙认定前去刺杀韩学思的那名高手是月亮门派去的,要他们给个说法,一直到现在也没能听到满意的说法,只能堵住让他们重新说。

不错,这是欺人,而且太甚。

没有办法,修行界实力为尊,谁拳头大谁的话就管用。

韩学思本想当面问问他们,那个叫周求剑的高手隐入地下伺机刺杀自己,和月亮门到底有没有关系,此刻见到他们进退不得,气焰全无,瞬间消气一大半,居然生出了些许同情之心。

他上前几步,走到木桥上,笑着说道:“误会,误会,刚才行刺本公子那人肯定不是月亮门派去的,咱们可是亲戚,他们肯定不会干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事情,只是一个误会便被堵在桥上两个时辰,他们哪有担子付诸行动。”

他说话的时候嬉皮笑脸,语气极为轻佻,真的像在说一个笑话。

月亮门门主脸颊发热,听着韩学思的那些话,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他看了边上那位老者一眼,眼神中尽是不善,有责怪还有哀怨。

老者还在装高人风范,依旧闭着眼睛,无奈说道:“你不用看我,外面世界什么样老夫也没见过,怎么知道会有那么多高手?”

奚梧冷哼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韩学思笑着说道:“各位师兄,速速让开道来,让亲戚们过去,可不能耽误他们的大事。”

站在木桥另一头的十六位师兄个个面色冷漠,心里都已乐开了花,心想小九这张嘴和一百一样,无礼都要争三分,得理了能饶过谁?三言两语便把堂堂的月亮门主说得面红耳赤,不是毒舌又是什么?

十六人向两边分开,让一行人骑马过去。

林怀仙走到韩学思边上,说道:“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韩学思翻白眼道:“还想怎样?就算是他们指使的也不会亲口承认,再围两个时辰还是一样,费这功夫干嘛?”

林怀仙说道:“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咱们家九公子不能惹,最好想都别想。”

韩学思说道:“目的达到了,散了吧,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别再把我家夫人吓着。”

说散就散,三十二人很快散去,转眼便不见踪影。

韩学思走下木桥,一脸谄媚的扶着墨翠上桥。

墨翠秀眉微蹙,说道:“小九,你就不能正经点吗?”

韩学思笑着说道:“夫人教训的是,刚才夫君应该严肃一点才是。”

墨翠说道:“好了,现在把月亮门也给得罪了。”

韩学思肃容说道:“迟早都要得罪,十二师兄这么做是想让月亮门知道厉害,免得他们再生事端。”

墨翠不关心这些,没再多说,快到断坪涯山门前的时候挣开韩学思的胳膊,冷漠说道:“这两天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她说完话快速向前走去,留下韩九公子一人在风中凌乱。

回到住处,韩学思把这样外出的遭遇和老丈人墨迪说了,墨迪当场就摔了杯子,气道:“月亮门太不像话,那人要做行刺之事,他们如何看不出来?居然不加以劝阻,既然他们不仁,到时候就休怪不老峰不义。”

韩学思起身往外走,心道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不仁不义的主。

墨翠听到动静,担心韩学思吃亏,走了进来问道:“怎么了?”

韩学思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没事。”

二人刚要走出去,就被墨迪喊住,他说道:“风筝儿,过去看看你表姐,此刻她的心情肯定很不好。”

墨翠没有多问,领着韩学思去了梁心的住处。

她在断坪涯待过三年,对于这里极为熟悉,挑了一条近道,很快便绕道梁心所住的那处精舍。

走到近处,二人听到里面传来抽泣声,不用想也知道是梁心在哭。

墨翠让韩学思在外面等着,自己先走了进去。

在墨翠眼里,表姐梁心大大咧咧,所有事情全都自己做主,从来没有过什么烦心事,此刻居然趴在桌上低声抽泣,任凭边上两位俏丽丫鬟怎么劝都不抬起头来。

墨翠挥退两名焦急的丫鬟,走过去在表姐边上坐下,低声说道:“表姐,别哭了。”

梁心这才抬起头来,抱着墨翠哭着说道:“风筝儿,你可来了。”

墨翠拍了拍梁心的背,安慰道:“别哭了,有什么事情告诉我,我帮你。”

梁心放开她,抬手擦了眼泪,又抽泣了几下,这才稍稍稳住情绪,说道:“风筝儿,阿爹逼我嫁人。”

嫁人是喜事,本该开心,墨翠嫁给韩学思就很开心。

梁心为这事大哭一场,肯定是不愿意嫁给那人。

不用想墨翠也能猜到,于是说道:“表姐,那人是谁?”

梁心泪眼婆娑说道:“说是东吴一位上柱国的孙子,东吴朝廷派人过来提的亲,阿爹没有当面答应,今天早上和我说爷爷已经点头同意了。”

墨翠说道:“那表姐打算怎么办?”

梁心说道:“阿爹已经派人把下山的出口守住了,想跑也跑不掉。”

墨翠试着问道:“要不要问问小九,他的鬼点子最多。”

听到那个名字,梁心的脸上起了阴霾,之前在不老峰,她看到韩学思带来那么多聘礼,随手给出的法器灵药就是天阶,偏偏还对墨翠那么好,那时候便羡慕表妹命好,如今自己要被逼着嫁给一个从来没见过面的人,明明都是美女,运气却有着云泥之别。

墨翠不待表姐同意,便冲着门外喊道:“小九,滚进来。”

韩学思一直不要脸的躲在门外偷听,听到自家媳妇招呼,立马双手抱膝把自己团成一团,以极其圆润的姿势滚了进去,滚了好几圈才在二人身前不远处停下。

墨翠的两条眉毛差点拧成麻花,梁心忍不住噗呲一笑。

韩学思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尘土,笑着说道:“能逗表姐开心,小弟这一滚总算没白滚。”

墨翠不悦道:“神经病。”

梁心破涕为笑,看着韩学思说道:“你再滚两圈,让表姐再开心一下。”

韩学思立马摇头,一本正经说道:“可不敢,你表妹还是要骂我神经病、坏脑壳、二百五的。”

墨翠说道:“别贫了,快点帮表姐想个主意。”

韩学思想了一下,然后问道:“主意倒是有一个,就是不知道表姐愿不愿意。”

听到韩学思说有主意,梁心立马眼睛放光,问道:“快说来听听。”

韩学思说道:“东吴朝廷有人出面提亲,舅舅不想回绝是怕得罪东吴朝廷,若是表姐当面说出已有意中人了,东吴朝廷的人肯定也不好再说什么。”

墨翠打趣道:“要不表姐给你做小?”

韩学思哪敢接话,立马抬头看着天花板,就当没听见。

梁心瞪着墨翠说道:“鬼丫头,没大没小。”

墨翠掩口而笑,然后看着韩学思说道:“好了,你快说吧。”

韩学思说道:“本公子的想法是这样的,表姐当众说出心上人是我师弟闻人一百,料想舅舅也不好说什么,东吴朝廷那帮人犯不着为了这事和咱们撕破脸,就算撕破脸也不怕,要打便打,谁怕谁?到时候我们回栖云城,带着表姐一起回去便是,放心,我会说服娘亲收你们二位为徒的。”

梁心想了好一会,说道:“你那师弟太小了,阿爹能相信吗?”

不待韩学思回答,她又说道:“要是你那师弟不配合怎么办?”

韩学思立马说道:“他敢?反了天了,本公子说话他敢不听,牵来两条大黑狗,吓不死他?”

墨翠想了一下,若是表姐能和自己一起去栖云城作伴,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笑着说道:“表姐,要不你真的嫁给一百吧,他还不错。”

梁心立马不高兴了,皱眉说道:“好啊,你个鬼丫头,自己嫁给韩家九公子,让我嫁给大方门的一名弟子,那你岂不是成了我的半个主子?”

韩学思摇头说道:“表姐多虑了,父亲的亲传弟子在大方门中身份很不一般,何况一百还是娘亲的干儿子,在栖云城和谢露山向来横着走,谁看见了都叫声公子的。”

墨翠说道:“反正只是寻个由头,表姐不用考虑那么多。”

韩学思眯着眼睛说道:“对呀,表姐难道不想和风筝儿一同回大方门修行吗?”

梁心说道:“让本姑娘考虑一下。”

过了大概有几个呼吸的时间,听得她说道:“这就么办。”

第六十二章 韩学思的计谋

那一夜,东吴那位大人物那一掌差点要了闻人一百的命,吞了韩百草和韩学思拿出的大把上品丹药后有所好转,不过还是虚弱的很,毕竟经脉受损,很难在短时间恢复如初。

尽管如此,他还是闲不住,死皮赖脸让韩学思带他来看摘桃会。

他的住处在最边上一间,韩学思推门进去的时候他正捧着一只烧鸡吃的满嘴流油,桌子上面放了一壶酒,墨七双手托腮支在桌子上,看得津津有味,不时咽一下口水。

受了重伤居然还喝酒吃肉,韩学思面露不悦,却也没有真的生气,修行者和普通人不同,伤后来点辛辣荤腥也没什么。

闻人一百并未慌张,放下手中烧鸡,笑着说道:“九哥,你来迟了,不然肯定分你一半。”

韩学思看着站起来恭敬行礼的墨七说道:“小胖子,我和你师父谈件大事。”

小胖子墨七心思剔透,识趣的走了出去,不忘把门给关严实了。

看到闻人一百重新捧起烧鸡,韩学思面色不善道:“怎么不吃死你个小王八蛋?”

闻人一百打小在韩府长大,做了韩学思很多年跟班,自小被他骂到大,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轻描淡写说道:“有事说事,不用找由头起韵。”

韩九公子被看穿心事,立马换了一副嘴脸,坐下之后笑着说道:“一百啊,九哥对你怎么样啊?”

闻人一百说道:“不怎么样,七岁那年你抢了我一串糖葫芦,八岁那年抢了我六个饺子,前两年一起偷看柔福帝姬洗澡你差点把我踹下墙头,一点都不知道让着弟弟,哪还有当哥的样子?”

韩学思骂道:“你这小王八蛋怎么老记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九哥给过你那么多晶石、丹药还有法器,你怎么不记得?”

闻人一百双眼一转,心想方天印中宝贝无数,以后还有求着他的时候,笑着说道:“和你开个玩笑,怎么还急眼了?九哥有事尽管吩咐,小弟若是皱一下眉头,就让十二师兄天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韩学思眯着眼睛笑道:“这才对嘛,九哥能害你吗?找你自然是有好事。”

闻人一百看着韩学思的眼神,直觉得后脊背发凉,狠狠的啃了两口烧鸡,然后又喝了一大口酒压了压惊。

韩学思继续说道:“你九嫂有个表姐叫梁心,你见过的,是不是很漂亮?”

闻人一百没有否认,听了韩学思的话之后心情不再平静,心跳不自觉快了起来,又抱着酒壶灌了一大口酒。

韩学思说道:“她请我帮个忙,我已经应下了,要你配合。”

闻人一百抬手擦去额头沁出的细密汗珠,说道:“九哥,你不是想让我娶她吧?”

韩学思翻了个白眼,心想你小子那么聪明,那一夜还追上那只飞辇,不是自找苦吃么。

他说道:“假的,东吴朝廷派人过来向断坪涯提亲,梁心不乐意,所以九哥想了个法子,就说她钟情于你、非你不嫁,这样就能蒙混过关,到时候她跟着咱们一起回栖云城。”

闻人一百立马说道:“要是她当真了咋办,本公子这一辈子就算交代了。”

韩学思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笑着说道:“放心,她大你那么多怎么好意思对你下手。”

闻人一百轻声说道:“这样啊,那本公子放心了,这个忙可以帮。”

韩学思看着满脸窘态的小师弟,开心的笑了,然后说道:“晚上有个宴会,到时一起过去。”

闻人一百哦了一声作答。

梁心已经梳妆打扮过,正和墨翠在房中聊着什么。

这次韩学思没有滚进去,在门口喊了一声得到允许才走进去。

墨翠问道:“怎么样,一百答应帮忙吗?”

韩学思说道:“本公子出马,他敢说半个不字?”

“吹吧。”墨翠白了他一眼。

梁心不无担忧说道:“这样真的可行吗?”

韩学思说道:“表姐尽管放心。”

墨翠盯着自家夫君,说道:“你笑什么?”

“我笑了吗?”

“你笑了。”墨翠和梁心不约而同道。

韩学思于是说道:“我发现了一些事情,忍不住就笑了。”

墨翠说道:“别卖关子了。”

韩学思说道:“我发现一百好像对表姐有点意思。”

墨翠也笑了,然后说道:“我也发现了一些事情。”

听了他们的话,梁心羞红了脸,气鼓鼓的看着墨翠说道:“风筝儿你也跟着起哄。”

墨翠笑着说道:“未必是坏事。”

韩学思认真说道:“一百很不错。”

梁心想了一会,终于鼓起了勇气,说道:“他敢娶,本姑娘就敢嫁,谁怕谁?”

…………

天将晚时,断坪涯很多地方都亮起了灯。

主山道两边的石灯笼全部亮起,蜿蜒如一条火龙,客舍外面的风灯也亮了起来,东面那片山谷中的石台四周亮起了灯,还有分散在山谷三处边缘的房子外同样亮了灯。

梁擎天亲自去了客舍,把东吴来的大人物请上山道,三名执事长老去了那片山谷,领着三家宗门前来参加摘桃会的人走出山谷。

断坪涯半山有座大殿,前面是片广阔石台,苗地的很多大事都是在这座大殿中决策的,今天的晚宴便在大殿里举行。

摘桃会前一天的晚宴是传统,已经持续了好些好些年,四家宗门的当家人和出色弟子坐下来把酒言欢,只是近些年逐渐变了味道,成了后面摘桃会的语言,不少弟子在宴会便动起手来分高低。

断坪涯作为东道主,没有把东吴来的人晾在客舍的道理,把他们请了过来,而且安排在了上首,其余三家宗门各自占了一片区域。

梁擎天主持晚宴,满脸堆着笑意,梁心坐在边上一桌,满面寒霜,心情明显不佳。

韩学思看着边上的闻人一百,低声说道:“一会你要是敢给我撂挑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闻人一百没有回答,抬头偷偷的看了梁心一眼,二人目光相交后立马错开,全都低下了头。

墨翠把这一幕看在眼里,掩口而笑,惹来梁心恶狠狠的瞪眼。

她很期待看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同样期待事情毫无阻碍的变成现实。

酒菜上桌,梁擎天端起酒杯,率先致辞:“又是一年桃花开,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大家同饮此杯。”

东道主的面子怎好不给?所有人都端起了酒杯,就连墨翠都浅浅抿了一口。

闻人一百满饮一杯之后觉得不过瘾,端起酒壶灌了半壶,然后不住咳嗽,沾光参加晚宴的墨七不停的拍着他的后背。

连续不停的咳嗽吸引了满堂目光。

韩学思和墨翠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皱了眉头。

梁心在远处看着,差点笑出声来。

另外三家宗门的弟子,个个幸灾乐祸。

梁擎天先是皱眉,不过很快就舒展开来了,笑着说道:“莫急,莫急,酒水管够。”

小小插曲很快过去,酒过三巡之后,东吴来人领头的那位中年官员站了起来,笑着说道:“在下段义,忝列浮影卫副统领,身负皇命而来,一来带来了陛下御赐之物,各位宗主回去时便可带走,二来替上柱国卢允大人的长孙卢方公子向断坪涯提亲,不知梁先生意下如何?”

听了他的话,另外三家宗门的当家人个个变了脸色,全在心里盘算着这件事情。

梁擎天早上便已听段义提起过这件事,要不肯定也会被惊到,他没有擅自做主,而是去父亲那里做了请示,然后把结果告诉女儿梁心。

梁心把目光投向闻人一百,只见他又喝了一杯酒。

段义继续说道:“听闻断坪涯梁小姐温婉端庄,修行天赋过人,卢方卢公子家世显赫,文采享誉士林,依本官看来,实乃天作之合,还请梁先生玉成此事。”

那三人不约而同的向前俯身,伸头打量着坐在主位的梁擎天,想要看他如何答复。

梁擎天笑着说道:“苗地和中原不同,儿女婚约并非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看儿女本人意愿,若是心儿同意这门婚事,老夫自当没有意见。”

三位当家人收回身子,他们已经明白梁擎天的态度,既然这样说了就说明他没有意见。

梁心立马站了起来,高声说道:“我不同意。”

梁擎天脸色微变,原本他以为女儿会同意这桩婚事,这样便不用得罪东吴朝廷,说不定还能拉上一个臂助,对于断坪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没想到女儿当众拒绝了。

段义笑着说道:“还请梁小姐思虑好了再回答。”

梁心说道:“不用考虑,我有了心上人,非他不嫁。”

梁擎天语气不善道:“心儿,休得胡闹,此事容后再议。”

梁心语气坚定道:“女儿没有胡闹,现在他就在殿中。”

梁擎天脱口而出道:“谁?”

闻人一百站了起来,看着梁心说道:“正是本公子,我和心姐两情相悦,还请前辈成全。”

梁擎天知道他是大方门弟子,故意问道:“你是哪位?”

韩学思站了起来,笑着说道:“舅舅,这位是我师弟,家父的关门弟子,是家母的义子,和南海派贺公子有着八拜之交。还请舅舅放心,韩家给出的聘礼肯定不是那位上柱国大人能拿得出来的。”

段义尚未坐下,微笑道:“韩九公子此言差矣,男婚女嫁不能光比彩礼厚薄吧?”

韩学思淡然说道:“不然呢?比感情?我这位师弟和表姐认识时间虽然不长,却是两情相悦,和那位什么卢公子可是面都没见过,有的比吗?”

梁擎天看着女儿,说道:“九公子说的可是真的?”

梁心点了点头。

闻人一百态度坚决说道:“还请梁先生成全。”

就在此刻,梁擎天收到父亲的传音,然后说道:“老夫已经说过,如何选择要看心儿自己。”

闻人一百离开座位,向前走了几步,对着梁擎天拜倒,口中说道:“多谢梁先生成全。”

不等梁擎天说话,梁心走过去把他扶了起来,对阿爹说道:“阿爹,一百有伤在身,我先送他回去。”

第六十三章 拳头就是道理

梁心扶着重伤未愈的闻人一百,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大殿,二人相视而笑,像极了情根深种的一对恋人。

这些被大殿里的人看在眼里,各人反应却各不相同。

韩学思和墨翠对视一眼,同时笑了,他们知道刚才这一幕并非二人的表演,而是已经成为了现实。

梁擎天喝下一杯酒,目光落在墨迪身上,心想以后要和不老峰拉近关系才是。

段义目光落在韩学思脸上,心想韩九公子果然非同一般。

韩学思有所感应,对上段义的目光,双手端起酒杯隔空敬了一杯,礼数上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走出大殿,走下平台,平日里咋呼惯了的闻人一百轻声说道:“我可以自己走。”

梁心没听他的,依旧挽着他的胳膊,带着责备口气说道:“逞什么强?就算是做戏也要做全套,有人看着呢。”

闻人一百好像一下子长大了许多,一本正经道:“你是断坪涯大小姐,在自家地盘上还有人敢跟踪你?”

梁心低声说道:“阿爹怕我一走了之,派人守住了各处下山出口,自然也派了人跟踪。”

闻人一百说道:“不是本公子有伤在身,肯定帮你教训他们。”

梁心笑道:“闻人公子好大的气派,不愧是天榜排名第四的高手。”

闻人一百认真说道:“有什么用?还不是连别人一招都接不下,若不是那人留手,早死了。”

梁心见他面露颓丧,安慰道:“你还小。”

闻人一百沉默了一会,走过很多级石阶后突然说道:“你嫌我小吗?”

梁心停了下来,紧紧盯着闻人一百的眼睛,问道:“小屁孩,你不会来真的吧?”

闻人一百恢复以往的无赖模样,笑着说道:“怎么,不敢?”

梁心冷哼一声,然后说道:“本姑娘有什么不敢的,你别后悔。”

灯火通明的大殿里,晚宴继续进行,不过没有像前几次一样气氛紧张,没有弟子当殿拔刀比试,不知道是有外客在场还是其他别的原因。

段义酒量不错,不停的喝着别人的敬酒,然后回敬,言笑晏晏,从表情上看不出一点不悦。

他身后的年轻男子却是另一幅模样,就像刚在赌场里输掉了全部身家,哭丧着脸,两条眉毛差点飞了起来,对于身边同伴的敬酒一概不作理会,自己喝自己的,一杯接一杯,明显是闷酒。

段义转头看着他,举起手中酒杯,给了个眼神示意喝一杯。

年轻公子没有继续装作视而不见,端起酒杯碰了一下之后一饮而尽。

段义轻声说道:“不必苦恼,本来就是统领的无理手,成与不成都不用放在心上。”

年轻公子冷哼两声,转头把目光投向正在低头沉思的韩学思。

段义知道他在想着什么,警告道:“他不能动,想都别想。”

年轻公子不服气道:“本公子要是动呢?”

段义冷声道:“你要想死,我不拦着。”

年轻公子不再说话,继续低着头喝闷酒,越喝越闷,没过多久便醉倒在桌上。

酒宴过后,三家宗门的当家人被留了下来,其余的人在执事弟子的引领下相继走出大殿。

墨迪被留在殿中,韩学思走在不老峰一行人的最前头,恰好和段义走在一排。

段义笑着说道:“韩九公子好。”

韩学思同样笑着说道:“段大人好。”

段义是浮影暗卫的副统领,吴一极的副手,同样是位境界高深的修行者,在江湖和庙堂都有着显著名声,有个极为有趣的外号,叫“割袍段义”。

关于那个外号有个故事,韩学思恰好听过,段义本名段八方,原本是吴一极的至交好友,两人未发迹时过从甚密,之后一同加入浮影暗卫,两人在办案手段上有着天差地别,段义一向秉公办理,从来不会昧着良心做事,吴一极却不一样,颠倒黑白、草芥人命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段义劝过他几次,不过他当成了耳旁风,依旧我行我素,于是段义在一场酒宴上割下衣角,当众宣布和他割袍断义,没过多久这个外号就传开了。

段义为人正直,朋友不多,忠心的手下却不少,在旧都和临安城百姓间名声极好。

要不然韩学思也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走了一段,韩学思突然问道:“段大人,可认识周求剑?”

他当然知道他认识,明知故问罢了。

段义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韩学思平静说道:“他死了。”

段义早就猜到了,平静说道:“死了也好,省得我动手了。”

韩学思笑了笑,然后说道:“他日若有机会,本公子定要和段大人好好喝几杯。”

段义笑道:“韩九公子若是到了临安城,段某做东,不醉不归。”

韩学思道:“一言为定。”

回到住处,韩学思推开闻人一百的房门,看见少儿不宜的画面,闻人一百坐在椅子上,梁心坐在他腿上,二人紧紧抱在一起,啃得津津有味。

看到房门被推开,二人立马分开,警觉的看着门口的韩学思,脸上同时爬上红晕。

韩学思有点尴尬,装模作样说道:“这屋子里怎么那么黑,什么都看不见。”说完关上了门,快速回了自己住处,把看到的一幕向墨翠报告。

墨翠起初不信,见韩学思说得坚定,还附上一个毒誓,鬼使神差的跟着他蹑手蹑脚走到那间屋子外面,一起偷听里面的动静。

里面传出声音,闻人一百说道:“我想过了,若是生了儿子,不跟你姓,也不跟我姓,姓韩吧,叫韩学思,长大了老子教他听墙根。”

听墙根被人撞破,墨翠立马羞红了脸,在韩学思胳膊上狠狠拧了一下,气鼓鼓的走回自己住处。

韩学思在外面说道:“闻人一百,你个小王八蛋,反了你了,现在什么话都敢讲。”

闻人一百在里面说道:“九哥,从现在开始,咱两各论各的,我叫你九哥,你得叫我表姐夫,意下如何?”

“滚!”

就在此时,盘溪源头处的湖面上,韩学思的姑姑韩素婉站在那片舢板上,周遭一片漆黑,她对着湖边说道:“滚吧。”

湖边的黑暗里站着一个人,听了话之后腾空而起,像是仙人一样在空中飞掠而去。

断坪涯半山大殿,此刻只有五个人,梁擎天、另外三家宗门的当家人还有和奚梧同来的那位老者,都是苗地的大人物。

厅内气氛很紧张,写在了每个人的脸上。

梁擎天坐在主位,冷着脸道:“各位若是觉得翅膀够硬,可以不把断坪涯放在眼里,今天就表个态和我断坪涯断绝关系,以后动起手来弯刀相见,是死是活各安天命。”

另外四人各自盘算着,有着同样的疑惑,梁擎天是出了名的和稀泥高手,断坪涯自家的事务都搞的一团糟,今天怎么态度如此强硬?难道是找到了强大的靠山?

梁擎天看向高崖,说道:“高宗主,水光溪上了南诏的船,是也不是?”

高崖面上装得很平静,心里却是咯噔一下,他在月亮湖畔见杨行焕的事情极为隐秘,便是门中也只有随行的那位供奉知道,梁擎天是如何知道的?话说到这个份上,他没有否认,低头沉默着。

沉默便是默认,这一信息清楚的传给在场的其他人。

梁擎天转头看向奚梧,然后说道:“奚门主,是东吴找上你,还是你们找的东吴,本座且不去管,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麻烦先来断坪涯打声招呼,也好让本座心里有个底。”

奚梧转头看向身边的老者,脸色和眼神都极为不善。

老者没有再闭起眼睛装高人风范,冷声说道:“些许小事就不麻烦断坪涯了,我们自己能够决断。”

梁擎天说道:“这么说月亮门不打算再奉断坪涯作上宗了?”

老者眯着眼睛说道:“是有如何?”

梁擎天正襟危坐,盯着他说道:“你想死吗?”

老者冷哼一声,然后说道:“就凭你?”

“老奚,你真的想死吗?”

一道冰冷的声音从外面穿了进来,然后走进来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是断坪涯的当家人梁虎。

来自月亮门的老者站了起来,面无惧色道:“怎么?以为闭关几年就能胜过老夫手中的刀?”

梁虎面无表情道:“你想试试吗?”

“废什么话?杀了便是。”

又一道冰冷的声音传进大殿,同时进来的还有一道强大的刀意,直接抹向月亮门老者的脖子,只见他的脖子上出现一条红线,然后整个人向后倒去,就此气绝身亡。

墨书缓步走进大殿,在场的没有人再敢继续坐着,因为他的辈分实在太高,刚才表现出来的实力实在太恐怖。

来自月亮门那位总是喜欢装出高人风范的老者是出云上境,就算对上闭关多年的梁虎,也有几分胜算,却被墨书释放出来的一道刀意解决掉,不用想,在场的人也知道他进了圣域。

墨书说道:“断坪涯是苗地上宗,不老峰永远不会忘记。”

奚梧和高崖立马表态,同时说道:“晚辈谨遵老前辈教诲。”

墨书继续说道:“先有断坪涯,后来才有了咱们三家宗门,一个个寨子,五溪上面的一道道桥,都是断坪涯领着咱们建起来的,做人不能忘本,不是吗?”

停顿了一下,他的目光在高崖和奚梧脸上扫过,然后说道:“老头子我不是来施威的,你们若是有什么想法大可坚持,到时候若吃吃了亏,可别跑断坪涯山脚哭着求援。老头子过来有一件事情,想听听各位的意见。”

然后,所有人都竖起来耳朵,包括梁虎在内,一个个表现的老实又恭敬。

看来那句话说得不错,谁拳头大谁说了算。

第六十四章 离去

又是一度摘桃会。

天已大亮,断坪涯的数名执事弟子抬来了几只巨大的食盒。

韩学思依旧赖在床上,墨七敲门叫了两遍依然无动于衷,他昨晚听了二师兄兼老丈人的爷爷的那番话后便对摘桃会失了兴致,尽管本来兴致就不高。

闻人一百站在门外,看着房门打趣道:“昨晚肯定没干好事,累成这样。”

墨翠恰好走过来,面若寒霜,抬脚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没好气道:“胡说什么?没大没小。”

闻人一百在韩学思面前向来肆无忌惮,看到墨翠却是毕恭毕敬,调侃打趣的话从来没有当面说过,乖乖的认了栽,举起双手作投降状,笑着走开了。

墨翠觉得韩学思很过分,一点没有把摘桃会放在眼里,推门走了进去,然后关上了门,准备收拾他一顿。

韩学思并没有躺着,端坐在床边,满脸愁容,看着墨翠说道:“风筝儿,我好难过。”

墨翠见他这般模样,火没有发出来,柔声问道:“怎么了?”

韩学思说道:“我们回不了栖云城了。”

墨翠立马问道:“怎么回事?”

韩学思答道:“姑姑要我们先去镇海楼修行,等我们都入了出云境才放我们走。”

墨翠想了一下,然后说道:“也好。”

昨天晚上听了二师兄的话之后,韩学思便知道事情没有回旋余地,只能乖乖的去镇海楼,见媳妇那么说,便放下心来,说道:“你同意便好。”

墨翠见他脸色转变如此之快,猜想他肯定隐瞒了什么,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韩学思站了起来,卖了个关子,说道:“待会就知道了。”

墨翠没再多问,二人一同走了出去。

吃完早饭,不老峰一行人走向那片石台,一路上墨迪和韩学思都低着头,在沉思着什么,这些被墨翠看在眼中,愈发觉得好奇。

水光溪和月亮门的人早到了,两位当家人端坐在椅子里,弟子们站在他们身后。

经过昨晚那件事,两位当家人收起了很多心思,脾气也被磨去不少,看见墨迪主动点头招呼。

墨迪微笑点头,算是还礼。

他心中想着,这种表面上的礼敬应该能维持很久吧?

空地上有一排椅子,墨迪坐了中间一张,韩学思和墨翠在边上坐下,闻人一百大摇大摆坐了一张,其余弟子只有站着的份。

过了好一会,东吴朝廷派来观礼的人才姗姗来迟。

又过了好一会,断坪涯的弟子在梁心带领下才走了过来。

坐在段义边上的那位年轻公子面露不悦,阴阳怪气说道:“也就是多收三五斗的佃户,真把自己当地主大老爷了,摆什么谱?”

他的话说得很明显,说断坪涯摆谱拿架子,让这么多人在这等着。

梁心听了之后很不开心,转头望向倚在椅子里的闻人一百。

闻人一百心领神会,笑着说道:“你要不高兴,可以滚蛋,没人请你来。”

年轻公子冷笑道:“这还没成亲,就护上了。”

闻人一百说道:“护你奶奶个腿,本公子只是看你有点不爽。”

年轻公子在那么多人面前被人骂,面子挂不住,咬牙道:“看我不爽可以打一架,你小子敢吗?”

闻人一百笑道:“不敢,我怕失手打死你。”

年轻公子说道:“不敢就别那么多废话。”

段义冷漠说道:“他叫闻人一百,星辰榜天榜排名第四,你若想死,我不拦着。”

年轻公子冷哼两声,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只能独自生闷气,在心里暗暗发狠,将来一定一个个收拾你们。

韩学思转头看着闻人一百,说道:“干得漂亮。”

闻人一百轻描淡写说道:“他要真敢上台,本公子一掌劈死他。”

韩学思说道:“差不多行了啊,再吹小心旧伤复发。”

闻人一百立马说道:“哪里是吹?本公子的确是天榜第四高手,又不是八万两银子买来的。”

墨迪转头对韩学思说道:“闻人公子也一同过去吗?”

韩学思点了点头,然后说道:“那是自然。”

闻人一百问道:“去哪里?”

韩学思笑道:“送你去倚红院当龟公。”

墨翠伸出两根手指,隔着衣服捏住韩学思胳膊上的一块肉,不悦道:“正经点。”

韩学思立马求饶:“夫人饶命。”

墨迪看在眼里,笑而不语。

又过去好一会,依然没看到梁擎天的人影。

三位当家人端坐如初,脸上并没有不悦神色,他们身后的弟子尽管大多都等得不耐烦了,却也不敢出言抱怨。

段义边上那位年轻公子抱怨道:“好大的架子,到底还来不来了?”

闻人一白立马跟上一句:“你若等不及,可以滚!”

年轻公子刚想骂回去,被段义制止了,他说道:“打又不敢打,骂又骂不赢,少说两句吧。”

没过多久,梁擎天走入山谷,身后跟着一队人,从服饰来看明显是从山外来的。

想来那帮人很有来头,梁擎天极为客气的在前领路。

三位当家人依然端坐,脸上表情并没有多少变化,因为他们提前已经知道了。

闻人一百的目光落在那些人的衣服上,奇道:“镇海楼的人,怎么到这里来了?”

就在他纳闷的时候,梁擎天走上石台,满是歉意说道:“实在抱歉,劳烦各位久等了,本座有个消息宣布,今年摘桃会取消。”

断坪涯弟子已经收到了消息,并未觉得惊讶,另外三家弟子面面相觑,纷纷议论起来。

墨迪咳嗽了一声,身后弟子立马停止议论,另外两家的弟子也跟着安静下来。

梁擎天转身看向东吴来的人,微笑说道:“大人,事出突然,实在不好意思。”

段义站了起来,面无表情道:“无妨,终归是你们的家事,告辞。”

梁擎天吩咐断坪涯一位长老领着他们回客舍,拱手说道:“晚上给各位设宴赔罪,务必赏光。”

段义说道:“本官公务繁忙,就不叨扰了,就此告辞。”

梁擎天说道:“那本座不远送了。”

段义一行人走远之后,梁擎天对镇海楼一名楼主笑着说道:“莫楼主,要不要验验货。”

那人说道:“不必麻烦,楼主吩咐把这次参加摘桃会的弟子带回去即可,放心,到了镇海楼亏待不了他们。”

梁擎天说道:“到时候还请莫楼主多加照拂。”

“一定。”

得到梁擎天示意后,三位当家人对身后弟子说明情况,知道自己即将去镇海楼修行时,弟子们个个兴高采烈,然后有人担忧起来,毕竟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担忧家中情况。

高崖对面露忧色的那名子弟说道:“放心,你们到了那边安心修行便是,家里自然由宗门照应。”

没过多久,莫楼主对梁擎天说道:“梁先生,咱们该动身了,就此别过。”

梁擎天拱手道:“有劳各位。”

镇海楼来的人率先走出山谷,四家苗地宗门的弟子跟在后面,韩学思、墨翠、闻人一百还有梁心走在最后面。

到了大路上,众人看见河岸停靠着一艘巨大楼船,比不老峰那一艘高出不少。

镇海楼的人陆续登船,然后引导弟子有序跟上。

墨翠看着墨迪说道:“阿爹,保重。”

墨迪挥了挥手,笑道:“好好修行,有空回来看看。”

墨翠点了点头,挽起韩学思的胳膊上了船。

梁擎天看着闻人一百,板着脸说道:“臭小子,若是不把我女儿照顾好,老夫定然找你算账。”

闻人一百正色道:“岳父大人放心。”

梁心在一旁说道:“这就叫上岳父了,不要脸,和韩学思一模一样。”

逗得那四位老家伙哈哈大笑。

本卷终!

第六十五章 吃亏不是福

海云城是座大城,临近西海,位于南诏、大渝两国的交界处,越过城北的那条大河便是大渝地界,是漫长海岸线上的一颗明珠。

名动大陆的一品宗门镇海楼就在海云城外。

整个修行界都知道,镇海楼有十九楼,九座海楼分别位于海云城外海面上的九座小岛之上,十坐山楼隐藏在大渝最南端的群山之中。

作为镇海楼和俗世沟通的桥头堡,海云城一向繁华,近来更为热闹,据说是镇海楼即将招新的缘故。城中到处都是年轻男女,有的已经归元成功,有的尚未开启修行生涯,不过都有着同样的目标,进入镇海楼成为一名宗门弟子。

那艘气派华美的楼船停靠在海云城外的深水码头,那位气息强大、境界高深的镇海楼楼主让同行弟子把从苗地带来的人领下船然后领入海云城,然后吩咐甲板下面的杂役弟子把船开向不远处的一处岛屿。

天高海阔,潮水起落。

那些弟子大多没有走出过苗地,自然也是第一次领略如此壮阔的画面,就像穷佃户的儿子看见地主家的百宝箱,两眼放出光来,有几个已经冲向海边,脱了鞋子卷起裤管踩着沙滩上。

韩学思很能理解他们,他第一次看见大海是在东海城外的碣石滩头,当时也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为此还被一群衣着光鲜的年轻公子嘲笑了一番。

镇海楼的弟子们表现的很友好,没有出言催促也没有面露不悦,反而脸上一直带着笑意。其中一人走到韩学思面前,笑着说道:“这位公子,苗地众师弟初见大海觉得稀奇,不如让他们多玩一阵,一会入城自行选择住处,三日后领着他们到镇海楼山门前报到即可,我们有事在身,先行离去了。”

韩学思立马行礼,笑着说道:“有劳了。”

看见镇海楼弟子远去,原本耐着性子站在原地的弟子也挪动了脚步,跑向海边堆沙雕逐浪花去了。

韩学思牵着墨翠的手向南走出不远,在沙滩上并肩坐下,开心的极目远眺。

墨翠看了一眼大海,然后转头看着自家夫君的侧脸,问道:“为什么姑姑会让那么多弟子进入镇海楼修行?”

之前她听韩学思说过,他的姑姑已经有两百多岁。她是修行者,自然知道能活到两百多岁的人必然进了圣域,听说她要韩学思和自己进入镇海楼修行,猜想她是楼中的某位大人物。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姑姑要让那么多苗地弟子同时进入镇海楼?

那天夜里听二师兄说起这个事情,韩学思便深究过,没有立马回答,伸手抓起一把沙子,慢慢松开手指,让沙子从指缝间滑落。

他平静说道:“现在的苗地就像一盘散沙,姑姑这样做是想把四家宗门重新拼凑到一起,可以想象,四家宗门的弟子进入镇海楼修行,共同成长,肯定会守望相助,学有所成之后回到苗地肯定会在宗门里扮演重要角色,靠着这段修行时光积攒下来的香火情,肯定不会动不动就剑拔弩张。”

墨翠想了一下,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只是不明白姑姑为什么要那么做。

韩学思清楚看到墨翠脸上的疑惑,联想到那天晚上姬明玉亲至月亮湖,然后姑姑出现,猜想出姑姑这么做的根本原因,却又不好向自家媳妇明言,于是说道:“姑姑可能是为了我们,苗地安稳了,我们便没有后顾之忧,可以放心的修行,可以撒开手脚在外面闯荡。”

墨翠将信将疑的点了头,然后说道:“这些弟子是跟着咱们来的,别让他们在镇海楼里被欺负。”

韩学思说道:“那是自然,算起来都是夫人的娘家人,谁敢欺负让闻人一百咬他。”

大约过了两炷香时间,韩学思让弟子们集合,领着他们从西门走进海云城。

闻人一百走在队伍末尾,笑着和身旁的梁心说道:“心姐,一会进城找到馆子,我只喝一壶酒,你看行不行?”

梁心怒目瞪着他,没好气道:“伤还没好,就想着喝酒,想都别想!”

闻人一百做了个鬼脸,然后说道:“莫非心姐打算以后一直这样管着我?”

梁心揪着他的耳朵说道:“不行吗?是你自己招惹的本姑娘,想退货,没门!”

“心姐饶命!”闻人一百立马求饶。

小胖子墨七饶有兴趣的听着二人对话,没有专心看路,直接撞在宽厚的城墙之上,发出一声闷响,顿时眼冒金星,额头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一个大包。

边上的苗人弟子看到这有趣一幕,纷纷哈哈大笑。

闻人一百推开揪住自己耳朵的那只白净纤手,瞪着墨七说道:“该!敢偷听师父师娘说情话,怎么不撞死你个小胖子?”他嘴上那么说,却还是走了过去,伸出手按在他额头鼓起的大包上,摧动真元冲开血管之中的郁结,放手后他额头的大包消失了,恢复如初,引来那些苗人弟子一片惊呼。

墨七憨憨的笑了笑。

海云城很繁华,街道纵横,模仿大秦长安城的建制,诸多生意都在划定的坊市里完成,很少会出现沿街摆摊的情况。

闻人一百来过海云城,自告奋勇在前带路,没有想着给韩学思省银子,领着他们去了城中最贵的酒楼。

酒楼名字叫一品鲜,是城中规模最大也是最贵的酒楼,海鲜和湖仙都做得正宗地道,两位大厨的手艺很受城里人追捧,生意一向火爆。

闻人一百吩咐墨七到柜上询问,能不能同时接待一百个人,若是掌柜的愿意,包场也可以,价钱不是问题。

墨七去后,韩学思在闻人一百脑门上敲了一记,说道:“你小子有钱吗?充什么大头?”

闻人一百说道:“你有钱就行了,有钱趁早花,死了之后就便宜别人了。”

墨翠听了之后皱起眉头,看着梁心说道:“表姐,你也不管管?”

不待梁心说话,闻人一百立马遛了,快步走进酒楼。

街面上人来人往,不少年轻男女都带着兵器,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年轻男子看见墨翠和梁心之后,立马眼睛放光,也太好看了。

韩学思看到那些人的眼神,极为厌恶,恶狠狠的瞪着他们,有人有所收敛,有人却厚着脸皮,依然用目光在两位美丽女子的脸上扫来扫去。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下来当泡踩!”

撂下狠话的不是韩学思,而是被他盯着看的一位年轻佩剑公子。

此刻韩学思无比怀念贺奇峰,若是他在就不用自己动手了,保证第一时间冲上去给那人两巴掌。

贺奇峰不在,他只能自己动手,脚底施展步法,一阵风一样,快速越过丈许,甩起巴掌照着那人左右开弓来了两下,然后快速退回原来位置。

那人被当众扇了巴掌,气急败坏,立马拔出剑来,咬牙切齿道:“找死!”

他的话音刚落,感到脖子一凉,一柄弯刀抵在他的脖子上,只要轻轻拉动便能割断他的喉咙,所以不敢说话。

梁心手里握着弯刀,恶狠狠道:“别以为苗人好欺负,滚!”

那人额头沁出汗珠,直觉得后背发凉,清楚感觉到眼前的苗人女子境界比自己高出不少,便是正面对打自己也不是对手,在她收刀之后立马灰溜溜的走了,竟连回头都不敢。

梁心走到墨翠身边,不悦道:“山外的登徒子真是多,和他们比起来,小韩和一百都能算得上正人君子。”

韩学思立马说道:“本公子本来就是正人君子,一百恐怕算不上。”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闻人一百在酒楼里面咆哮道:“他奶奶的,有本事到外面打一场。”

“打便打,怕了你不成?”

又有声音从里面传来,然后三名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走了出来,手里提着样式一样的长剑,闻人一百和墨七走在后面。

三名年轻公子看到街面上站着大队苗人,吓了一大推。

闻人一百冷笑道:“不是仗着人多吗?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到底谁的人多?”

其中一人说道:“比人多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挑出一人和本公子决个高下。”

韩学思看着闻人一百说道:“里面是不是没有位置了?”

墨七点了点头。

韩学思说道:“算了,换个地方吧,和小鱼小虾一般见识干什么?”

被说成小鱼小虾,三位佩剑的年轻人好像受到了奇耻大辱,最前面一人怒而拔剑,直接刺向韩学思咽喉,想要他的命。

韩学思伸出两根手指,轻松的捏住剑尖,那人想要再进一寸也做不到,想要抽回去也做不到,脸上表情极为尴尬。

不老峰弟子率先拔刀,将三人围在中间,其余三家弟子随后也拔出弯刀,站在后面随时准备出手,不管以前怎么样,现在他们是个整体,自然要同进同退。

墨翠拉了拉韩学思的袖子,低声说道:“算了。”

韩学思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松开手之后说道:“不过是斗两句嘴,用不着那么狠辣,每个人的命只有一条,省着用。”

“还不快滚!”闻人一百厉声说道。

三人哪敢再留,立马走得远远的。

梁心问道:“怎么回事?”

闻人一百说道:“那人说墨七是土老帽充大头,光说墨七就算了,后面还来一句苗人都是脑壳缺斤少两的二杆子,本公子实在忍不了。”

梁心说道:“早知道他们这样说便不会让他们轻易离开。”

闻人一百说道:“吃亏又不是福,本公子从来不愿意吃亏。”

韩学思说道:“没错,吃亏怎么能是福气?你们听好了,有人骂你们便骂回去,有人打你们便打回去,别让自己吃亏,只要不杀人,出了事本公子替你们兜着。”

第六十六章 入狱

和那座西北雄城一样,海云城中设有多处望楼,名义上用来观望城中有无铺面宅邸走水,实则是监察各街各坊市的动静,若是有人当街闹事行凶,望楼传出信号,或是鼓声示警,或是烟火升空,附近的捕快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现场。

海云城经年有修行者往来,近来数量倍增,各处望楼上负责瞭望的差役忙个不停,从早到晚一刻都不敢懈怠,生怕漏看片刻丢了差事。

海云城离镇海楼极近,山楼和海楼中的不少大人物在城中置有别业,有了这些人震慑,按理说不该有人敢在城中造次才是。时常在城中出没钻营生计的修行者,清楚城里的门道,从来不会明目张胆闹事。很多初来的修行者,仗着身后有势力撑腰,没有诸多顾虑,在城中行事由着性子,经常会闹出乱子。

一品鲜门前,梁心先出刀,之后一名年轻修行者出剑,多名苗人弟子拔出弯刀,一切都被望楼中的差役看在眼中,层层上报,很快便传到负责城内治安的巡检司衙门。

巡检司丞五十出头年纪,没有一点老态,年轻时候在镇海楼修行过,在山楼和海楼都有结实靠山,对付在城中闹事的修行者向来不会手软。捕快回衙门通报时,他正在内院给新纳的丰满小妾修剪指甲,甩下脸子面露不悦,看清了来人的相貌,问了他的名字,打算今晚便让他去城门司守门,听了通报之后火气更甚,不就是几个修行者拔刀拔剑?按老路子走便是,关进大牢,让他们背后的宗门拿钱赎人。

命令出了巡检司,很快便有人出面执行。

…………

韩学思言语嚣张,像极了贺奇峰发狠的时候,若是换了以往,墨翠定会责备他两句,见他是为苗人弟子出头,也就没说什么。

闻人一百领着他们去了另一处酒楼,同样生意火爆,没有那么多空位置供他们就餐。

路上看见很多年轻男女提刀携剑,其中很多是已经归元成功的修行者,韩学思觉得奇怪,说道:“怎么那么多年轻修行者?难道海云城中有什么事情发生?”

闻人一百虽然玩世不恭,但眼力见还是有的,立马说道:“九哥稍候,小弟去探听个究竟。”说完,他再次走进眼前的气派酒楼,向满身铜臭打扮的胖掌柜打听韩学思提出的那个问题。

胖掌柜早已练出了火眼金睛,眼见闻人一百衣衫华美、气宇不凡,张口便是十桌上等酒席,想必是来历不凡的多金少年郎,虽然生意没做成,却也不好怠慢,不急不缓照实回答了他的问题。

闻人一百对胖掌柜的态度很满意,就像喝了一杯醇酒,若是兜里有钱定会不吝赏赐一锭银子,奈何囊中羞涩,于是行了个礼代替,然后踱着步子走了出去,刚出门就看到大队捕快把同来的人围了起来。

数十名捕快来势汹汹,快速形成包围圈把韩学思一行人围在中间,手中水火棍有节奏的敲击青石板铺就的街面,很快便吸引很多路人围观,酒楼里用餐的食客听到动静也纷纷走出来看热闹。

城中捕快处理修行者争斗闹事之类的事件熟门熟路,有一套惯用的流程,不管人多人少,几十名捕快一拥而上,把闹事的人围在中间,水火棍先敲上一通挫挫锐气,然后把人押回巡检司衙门,让他们身后的师长出面拿钱赎人。

同来的不老峰弟子全都跟随韩学思去过箜篌城,见识过自家姑爷的能耐,并没有生出慌张情绪,其余三家宗门的弟子第一次出苗地,看见那么大阵势,听着水火棍敲击地面的声音,不由心生惬意。

一名捕头上前两步,举手示意捕快们停止敲击,目光扫过眼前众人,最后落在韩学思脸上,板着脸孔说道:“海云城中禁止刀剑出鞘,尔等不知道吗?”

韩学思带着笑意说道:“不知道。”

捕头面露不悦,冷声说道:“城门口贴了告示,黑字白纸写得清楚,尔等目无法纪,废话少说,跟我们到巡检司走一趟。”

韩学思知道巡检司是什么地方,脸色沉了下来,说道:“要是不去呢?”

捕头眯着眼睛打量着他,沉声道:“不管你是谁,不管你背后的宗门有多强大,走进海云城,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妖族来了也不例外。”

韩学思冷笑道:“小小一个捕头,好大的口气。”

捕头怒气上涌,一字一字道:“你想死吗?”说话的同时,他抬起左手挥了挥。

久居城中的人对捕头的这个动作极为熟悉,他在召唤巡检司的客卿,那些人都是修行高手,充当衙门鹰犬,出手异常狠辣。

看热闹的人最喜热闹,纷纷议论起来。

“这位年轻公子生得这般英俊,没想到脑子有问题,敢在海云城里顶撞何捕头?”

“谁说不是呢?仗着人多是没用的,去年海沙帮一百多人在城里闹事,还不是被何捕头一锅端了?最后他们帮主出面,花了不少银钱打通关系才把人捞出来。”

“修行者又怎样?在别的地方横行就算了,也不看看这是哪里,这可是镇海楼脚下的海云城,他们背后的宗门再大能大过镇海楼?真是不知所谓。”

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者从围观人群里走出来,看着韩学思,笑着说道:“这位公子肯定是外地人,老夫劝你一句,乖乖跟着官爷回巡检司,让师长出面陪个不是,缴上罚款一夜便能出来。”

听了老者的话,韩学思觉得有趣,心想这不是变相勒索吗?看来这巡检司有点门道,居然连修行者的竹杠也敢敲,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陪他们玩玩。

姓何的捕头面露笑意,转头看着老者说道:“还是许老明白事理。”

老者笑着说道:“哪里,哪里,外乡人不懂咱们海云城的规矩,自然要说出来让他们明白,不然还让别人觉得咱们海云城是个欺生排外的地方,那样岂不是不妙。”

围观人群中有不少海云城当地人,听了他的话之后哈哈大笑。

墨翠把韩学思拉到一边,低声说道:“小九,那么多弟子跟着咱们,要不算了吧?”

韩学思拍了拍自家媳妇的肩膀,笑着说道:“放心,不会让他们吃亏。”

听了何捕头和老者的对话,闻人一百弄清楚这帮捕快到底想干嘛,向前走出两步,刚准备说话就被韩学思制止了,看见他摇了摇头,便不再向前。

韩学思看着何捕头,态度有着极大转变,陪着笑说道:“官爷,小子无知,顶撞了官爷,还请官爷不要放在心上,既然小子坏了规矩,这就随官爷回去,放他们回去请门中长辈,该交的罚款一个铜板也不会少的。”

姓何的捕头感受两道强大气息从东面传来,心想眼前的年轻公子也感受到了威压,认定他是认怂了,面露得色,眯着眼睛说道:“晚了,儿郎们,把这帮目无法纪的人全部带回巡检司。”

韩学思转过身,看着苗人弟子,笑着说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咱们就随官爷去一趟,放心,用不了多久本公子就会把你们带出来。”

“少废话,赶紧走。”

韩学思的目光看向远方,向正在移动的那座天刀大阵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用理会。

何捕头撂下一句狠话:“把他们带回巡检司,若有反抗当场格杀。”

韩学思并没有生气,反而面露笑意,看着边上的墨翠说道:“夫人不用担心,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能出来。”

墨翠冷哼一声,不悦道:“就你事多。”

一大帮人走后,看热闹的人走上街心,那位老者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南诏那么多宗门,怎么他娘的没一家有血性的,怎么就没人敢把这帮阿猫阿狗收拾一顿?”

边上一位中年人说道:“知府大人在海云城扎根三十年,早已根深蒂固,他和巡检司谢大人是同门师兄弟,都在镇海楼修行过,靠山强大,就是南诏朝廷也不敢轻易挪动,他们一天不走,便没有人敢对这帮阿猫阿狗动手。”

老者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

闻人一百再次走进酒楼,对大掌柜说道:“掌柜的,来三桌上等酒席,要快。”

“不是十桌吗?”

闻人一百摆手说道:“那些人被官府抓走了,本公子要设宴请朋友帮忙,好把他们捞出来。”

“好勒,这就安排。”

闻人一百走出酒楼,众师兄师姐恰好走到门口。

“各位师兄,里面请,酒宴已经备下了。”

林怀仙站在最前面,笑着说道:“你个没良心的,小九都被人抓走了,你还有心情吃喝?”

闻人一百说道:“韩家人什么时候吃过亏?师兄们放心,吃饱喝足了小弟便去找人把他们捞出来。”

林怀仙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小九不是吃亏的人,肯定憋着坏水,咱们犯不着干着急。”

闻人一百眯着眼睛说道:“那咱们是不是先进去喝点再说?”

“也好,也好。”

闻人一百走在最前面,领着三十二位背着刀的修行者走入酒楼,引得食客纷纷侧目。

三楼恰好有三间雅间,大掌柜亲自在前领路,众人坐下不久便有伙计端来八样精致冷盘。

闻人一百扯着嗓子喊道:“小二,上酒,上好酒。”

风荷师姐笑着说道:“要是被小九知道咱们在这大吃大喝,一百肯定免不了一顿收拾。”

闻人一百笑道:“本公子现在是他表姐夫,他敢?”

他们酒过三巡之时,韩学思一行人被关进巡检司深处的监牢。

韩学思笑着和梁心说道:“表姐,此刻一百肯定在喝酒,你信不信?”

“他敢?”

第六十七章 无言才是最愤怒

巡检司深处的监牢似乎许久没有使用,并没有关押别的犯人,很多地方结着蛛网,阴暗潮湿,散发着霉变的味道,不时还有老鼠出没。

牢中气味难闻,墨翠皱着眉头说道:“他有什么不敢的?小九认识的人个个都是酒鬼,他自己也是,一百最好酒,表姐以后可要好好管管他。”

梁心说道:“还是个小屁孩,喝什么酒?看我出去怎么收拾他。”

墨翠有洁癖,走进牢房闻到刺鼻气味后便把嗅觉封了,不过一直皱着眉头,低头用脚尖把地面上的烂草踢开,露出一片地板后在上面跺了跺脚,这才站定。

韩学思把这些看在眼里,散出神识进入方天印取出两件衣服铺在地上,让墨翠和梁心站上去,两位美丽女子的眉头这才有所舒展。他又取出两件衣服,一件递给梁心,把另一件披在墨翠身上,柔声说道:“放心,用不了多久就能出去。”

墨翠相信他的话,知道他有着自己的打算,不然以他的性子肯定不会乖乖走进这间牢房,问道:“小九,你到底想干嘛?”

监牢门内有张桌子,上面摆满了酒肉,几名狱卒围坐四周,正在卖力的划拳。

韩学思转头看了那边一眼,收回视线之后说道:“自然是为了这些弟子。”

梁心问道:“怎么说?”

韩学思说道:“我们四人在镇海楼待不了多久,入了出云境便要回栖云城,他们要在这边很长时间,闲下来肯定会来海云城消遣,与其到时候被这帮当官的刁难,不如现在把事情闹大,让他们知道苗地来的弟子不是好惹的。”

梁心恍然大悟,说道:“明白了,先把事情闹大,最好满城皆知,到时候咱们大摇大摆走出去,城里人便知道苗地来的人不好惹。”

韩学思笑道:“正是如此。”

墨翠抓住韩学思的胳膊,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小九,谢谢你。”

韩学思笑着说道:“应该的。”

墨翠暗自摇头,心想哪有什么应该的,她和表姐在外面游历过,听过很多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故事,恨透了故事里的那些负心汉,对婚姻大事没有抱多大希望。幸好在黄鹤郡遇到了韩学思,成亲之后他说的做的让她感到很温暖,那些日子是她在不老峰最开心的时光。有时候她一个人坐在吊脚楼外的平台上会想,若是没有那次相遇,之后的日子会如何?恐怕会困在不老峰一直修行,然后慢慢老去,出云境或许有可能,圣域是想都不敢想。现在不一样了,她经常会想到以后入圣域的画面,梦里面也不止一次出现过。

她转头看着梁心,笑着说道:“表姐,别急。”

梁心淡然说道:“不急,天黑之前闻人一百要是不能把咱们救出去,看本姑娘怎么收拾他。”

墨翠说的不是这个,她想说以后的日子很长,少说有几百年那么久,被关在这阴暗潮湿的牢房里一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年过半百的牢头晃晃悠悠走了过来,脸上带着醉意,明显喝了不少酒,大着舌头说道:“这位公子,别怪小老儿多嘴,关进这里都是一个情况,你我心知肚明,只要服个软,让师长把罚款交了便能出去了,公子只要告知师长在城中何处,小老儿派人帮忙跑个腿。”

韩学思笑道:“有劳官爷,家中师长已经知晓,正在斡旋,若是天黑还没有进展,麻烦官爷差人跑一趟,这点散碎银子给各位官爷喝酒。”正说着,他取出两大锭银子从木栏间递出。

牢头眼中射出贪婪的光,立马伸手接过两锭银子,在手中颠了颠,眉开眼笑道:“公子上道,走到哪也吃不了亏,有事招呼一声便是。”

牢头走后,墨翠拉着韩学思的胳膊,面色不善道:“干嘛给他银子?”

“就是。”梁心也不理解。

韩学思说道:“这是他们的营生,要养一大家子人,不容易。”

梁心轻笑道:“韩九公子真是菩萨心肠,天底下穷苦人多了,这些人吃香喝辣的,算哪门子不容易?再说了,管得过来吗?”

韩学思摇了摇头,然后平视前方,认真说道:“每一个人,不管来自何方,都应该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

…………

吃饱喝足之后,三十三人……,准确来说是三十二人凑了饭钱付了账,闻人一百兜里比脸还干净,一个铜板也没有贡献。

没钱归没钱,闻人公子话说得特漂亮,说道:“各位师兄,本来这顿小弟请的,忘带钱了,等我从九哥那里骗出钱来,肯定补请,等着啊。”

林怀仙捋了捋胡子,笑着说道:“十三岁那年你小子第一次说要请吃饭,回回都说请,哪次不是师兄师姐付的钱,老夫胡子都白了,也没吃到你的饭。”

闻人一百笑道:“十一师兄说过,你老人家二十多那会头发胡子就全白了,别老拿白头发说事,本公子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林怀仙说道:“别贫了,正事要紧。”

海云城是南诏边境大城,商机颇多,韩金银是篦子搂钱的主,怎么可能放过这座大钱袋子,金银商行在这里扎根已久,占地极广的宅子在庆元坊,离知府衙门和巡检司衙门都不远。

半年前闻人一百和九十八师兄过河游历过南诏,在海云城逗留了不短时间,便是住在那座大宅子里,临走时两人以缺盘缠为由敲了管事一大笔银子。

熟门熟路,闻人一百领着师兄们去了庆元坊那座气派非常的大宅子。

闻人一百扣响宅邸大门上面兽首口中衔着的铜环,立马有门子开了门,不过只伸出头来,看见敲门的人之后立马将大门关了起来。

众位师兄站在街面上,看到这有趣一面皆都面露笑意,有几人已经笑出声来,站在最前面的林怀仙笑着说道:“一百,看来你小子和过河把这里祸害的不轻,门子都不给你开门。”

闻人一百再次扣响铜环,然后对着大门拳打脚踢,口中喊道:“韩鑫同,你个小财迷,快点给本公子开门,耽误了正事你家九公子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韩鑫同是金银商行海云城分号的管事,是韩家的偏房子弟,和闻人一百差不多年纪,天生智计无双,十五岁便在这处分号当家,颇受家族看中。

过了没多久,大门缓缓开启,一位锦衣公子缓步走了出来,手里牵着一只南诏恶霸犬,笑意盈盈说道:“闻人公子,别来无恙?”

整个大方门都知道,闻人一百最怕狗,他看见体型巨大的恶霸犬之后吓得眉毛都弯了,撒腿便跑,一直向西跑出去半里远。

韩鑫同终究少年心性,看见闻人一百魂都吓没了,哈哈大笑,待他看见街面上的人之后立马敛了笑意,恭敬的上前行礼,笑着说道:“小弟见过众位师兄。”

林怀仙摆手道:“小韩公子不必多礼,进去说话,确有正事。”

韩鑫同把一行人请了进去,吩咐门子把恶霸犬拴在门口,进了宅子之后听林怀仙说了韩学思的事情之后,脸色立马冷了下来,说道:“敢把九公子关起来,反了天了,本公子这就去巡检司要人。”走之前不忘吩咐丫鬟奉上好茶,交代晚上一定要好酒好菜伺候。

闻人一百正躲在不远处,韩鑫同出门之后让门子把狗牵了进去才敢冒出头来,立马回复以往的嚣张神色,远远的看着韩鑫同说道:“臭小子,谁给你的胆子,敢捉弄本公子?”

韩鑫同脸色依旧很难看,说道:“一哥,去巡检司衙门要人,要不要一起?”

闻人一百最喜热闹,怎么可能拒绝,说道:“就咱们两人?”

韩鑫同说道:“咱们可都是少年英雄,一人能当千军万马,还不够吗?”

闻人一百被突如其来的一个马屁拍的暗爽不已,笑着说道:“说的不错,像咱们这样的少年英雄出行不能只靠两条腿吧?有没有飞辇之类的玩意让本公子坐坐?”

“没有。”

就在此时,一名穿白衣的年轻女子架着一辆牛车出了大门,牛身通体雪白,看着竟然北地的骏马还要神俊。

闻人一百皱眉道:“不是要坐牛车吧?”

韩鑫同说道:“你一乡下土包子知道什么?南诏现在盛行古风,有身份的人出行都驾牛车,咱们这种少年英雄岂能落人后了?”

闻人一百不要脸道:“给你个面子,本公子勉为其难一回。”

“走吧,正事要紧。”

上车之后,韩鑫同说道:“一哥,你们都是死人吗?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九公子被巡检司的人带走了。”

闻人一百说到:“你知道什么?九哥想给海云城里大人物来个下马威,要不他能乖乖的跟着巡检司捕快走?”

韩鑫同想了一下,然后点头说道:“明白了。”

沉默了一会,他看着闻人一百说道:“九哥被带走的时候有没有愤怒。”

“面无表情。”

“这样啊。”

“你知道什么?无声便是最大的愤怒。”

第六十六八章 惹不起的大人物

韩鑫同年纪不大,却老于世故,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向来不吝银钱,和海云城中各方势力关系都不错,经常出现在知府大人的私宴上,和巡检司丞同样私交不浅。

巡检司丞刚从丰满小妾的床上下来,披散着头发,赤裸着上身,就这样推门走了出去,从师爷手里接过烫金名帖,皱着眉头说道:“姓韩那小子人小鬼大,以往出入巡检司就像回家一样随意,什么时候送过名帖?看来是有大事求到本官头上。”

穿着文士长衫的师爷压低声音说道:“要不就说大人外出公干,先晾他一晾?”

巡检司丞摆了摆手,笑着说道:“那可是我的手足兄弟,怎可怠慢?只要价钱合适,本官这就给他办了。请入花厅奉茶,本官随后就到。”

韩鑫同和闻人一百被请入花厅,刚坐下便有俏丽丫鬟奉上香茗。

师爷立在一旁陪笑道:“两位公子稍候,司丞大人处理完私事便会过来。”

韩鑫同打趣道:“司丞大人老当益壮,可喜可贺。”

“小韩公子真会说笑。”巡检司丞穿着官服走了进来,向二人拱了拱手,笑着说道。

韩鑫同起身回礼,闻人一百斜靠着椅背,低头喝着茶。

巡检司丞面露不悦,感受到闻人一百身上的强大气息,猜想他是来自大方门的高手,不敢当场发作,问道:“这位是?”

韩鑫同说道:“这位是我师兄。”

巡检司丞在主位上坐下,示意韩鑫同坐下,然后说道:“小韩公子煞有介事的送来拜帖,想必是有重要事情,说吧,本官若是能帮上忙绝无二话。”

闻人一百放下茶碗,抬起头说道:“本公子有位故人被巡检司的捕快抓了,想要入狱探望一番,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巡检司隔三差五抓人扔进大狱,司丞很少亲自过问,没有多想,打算卖个人情给韩鑫同,说道:“既然是公子的故人,放了便是,师爷,速去安排。”

闻人一百说道:“不用,也不是很熟,见上一面便好。”

巡检司丞觉得古怪,不过只在心中嘀咕,说道:“好说,师爷,带两位公子过去。”

师爷立马应下,恭敬在前领路。

走到大狱门口的海棠树下,闻人一百停住脚步。

韩鑫同问道:“怎么了?”

他的话刚说完,大狱边上的小门被推开,走出两位提着长刀的中年人,挡在大狱门口。

师爷笑着说道:“两位大人,这两位公子过来探监,司丞大人点了头的。”

其中一人点了点头,然后二人一起转身,动作幅度几乎一模一样。

“站住!”闻人一百冷着脸说道。

二人站住,转身看着他,面容冷峻,就像北地的风雪。

闻人一百认识他们手中的长刀,是长生军独有的制式战刀,料定他们是退出长生军的老卒,面色不善道:“长生军的战刀在这里出现,本公子很失望。”

两位中年人立马变了脸色,其中一人说道:“公子认识这刀?”

闻人一百说道:“本公子叫闻人一百,岳泽是我师兄。”

那人举起手中长刀看了一眼,然后说道:“长生军士卒没有一个孬种,死了的活着的都无愧手中的战刀。”

另一人说道:“长生军被东吴朝廷定为叛军,退出来的兄弟没有饷银,自然要自谋生路,咱们凭本事吃饭,不丢人。”

闻人一百挥了挥手,说道:“本公子办完正事再找你们。”

二人脸色阴沉,向闻人一百行了礼后走进那扇小门。

“开门。”师爷扯着嗓子喊道。

牢头打开大门,点头哈腰道:“师爷,您老人家怎么有空过来?”

师爷皱眉道:“你老小子又喝酒了?”

牢头笑道:“少喝了点,误不了事。”

师爷说道:“这两位公子来探监,你给安排一下。”

“好嘞,两位公子请随我来。”

待他们走入大狱,师爷转身离开,刚走到海棠树下便被叫住,他转过身,看着两位长生军老卒,笑着说道:“两位大人有什么吩咐?”

其中一人冷着脸说道:“师爷,你是聪明人,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师爷当然是聪明人,不然怎么当师爷,立马说道:“两位大人放心,小的有耳疾,什么都没听见。”

“如此甚好。”

刚走进大狱,闻人一百喊道:“九哥,九哥,小弟来看你了。”

韩学思捧着一本志怪小说,正看得津津有味,听到烦人精叫唤,看着正在打坐冥想的梁心打趣道:“表姐,表姐夫来救咱们了。”

梁心睁开眼睛,俏脸上爬满红晕,抓起边上的枯草扔向韩学思,说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本姑娘说要嫁他了吗?”

两人走了过来,韩鑫同恭敬行礼,说道:“见过九公子。”

闻人一百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都是兄弟,不用拘谨。”

韩学思说道:“你以为都像你,没大没小。”

韩鑫同说道:“请九公子吩咐,小的这就去安排。”

韩学思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让巡检司这就放人,晚上在之前那座酒楼设宴,请巡检司的当家和知府赴宴。”

韩鑫同点了下头,转身离去。

韩学思看着闻人一百说道:“你小子还不滚蛋,也想尝尝蹲大狱的滋味?”

闻人一百笑着说道:“不敢,怕被收拾。”

韩学思笑着摇了摇头。

闻人一百说道:“你还不是一样。”

梁心站了起来,看着表妹墨翠说道:“风筝儿,我是不是很凶?”

“没有,我们一点都不凶。”

说完,两人相视而笑。

师爷快步走进花厅,迫不及待把那两位守大狱高手是长生军老卒的消息告诉司丞大人。

巡检司丞放下茶碗,斜着眼睛打量着师爷,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本官很蠢?”

师爷笑道:“大人这是哪的话?”

司丞说道:“那两人的来路本官早就摸清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管他们以前是干嘛的,只要能老实给巡检司卖命就行。”

师爷说道:“小的还听到一个消息,那位和小韩管事一起来的年轻公子是位大人物,是东吴那位鄂王的师弟。”

司丞依旧没有觉得诧异,说道:“岳泽出身大方门,同代弟子那么多,哪个不得叫他一声师兄?”

师爷说道:“看小韩管事对他的态度,他在大方门中的身份应该不低,说不定是亲传弟子。”

司丞不耐烦道:“那又如何?”

师爷肃容道:“他和小韩管事只去探监,却不要放人,小的怕这里面有玄虚。”

司丞想了一下,然后问道:“牢里关着的是什么人?”

“不知道。”

“还不快去查!”

没过多久,师爷去而复返,焦急道:“大人,弄清楚了,牢里惯了数十名年轻苗人,还有一位年轻公子,叫韩学思。”

“韩学思?这名字听起来怎么那么耳熟。”

师爷说道:“大人可还记得去年苗地宗门不老峰在箜篌城外的擂台选婿?咱们四皇子也去了,最后胜出的那位公子便叫韩学思。”

司丞站了起来,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瞪着师爷说道:“干嘛不早说?那可是汤阴郡韩家的九公子,是惹不起的大人物,还不快点放人?”

师爷连忙说道:“小的这就去办。”

“算了,本官亲自过去。”

二人刚走出花厅,就看到韩鑫同迎面走了过来,他笑着说道:“两位大人这么着急,往哪去啊?”

司丞大人急道:“韩老弟啊韩老弟,你打算害死本官吗?牢里关着一位大人物,干嘛不早说?快,随本官一同去放人。”

韩鑫同心思缜密,没有照实全说,笑着说道:“大人多虑了,牢中关着的并非什么大人物,只是咱们韩家的一位偏方子弟,本来打算关两天让他长点记性,谁知道这点功夫就扛不住了,还请大人把他们一同放了吧。”

司丞自然不相信他的话,说道:“韩老弟放心,本官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放人要紧。”

刚走出没几步,韩鑫同说道:“司丞大人,晚上小弟在行春园设宴,还请大人赏光,晚点会把帖子送到知府大人手上,想必他老人家不会拒绝。”

司丞说道:“好说,好说。”

出了巡检司衙门,一行人走向金银商行,刚走进大门,韩鑫同说道:“九公子,小的这就去安排晚上的酒宴。”

韩学思说道:“把那什么园给包下来,弟子们一起过去,让师兄们也过去。还有,给那两位有乌纱帽的准备两份厚礼。”

“明白。”

“回来,先给这些小兄弟来点吃食垫垫肚子。”

一位不老峰弟子笑着说道:“姑爷,咱们不饿,有晚上那顿就行。”

立马有不少弟子跟着起哄附和。

韩学思笑道:“瞧你没出息的样,不是和你们说过吗?跟着本公子混,有吃有喝有钱赚。”

暮色四合之后,韩学思走在最前头,领着大队苗人弟子浩浩荡荡走向行春园。

不远处有辆马车,车厢里坐着两人,巡检司丞和海云城知府。

知府大人撩开帘子,笑着说道:“懂得借东风的大人物,个个都惹不起。”

巡检司丞说道:“谁说不是呢?”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