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嫁庶女:腹黑王爷请指教 - xp1024.com
《代嫁庶女:腹黑王爷请指教》


第一章 醉红妆

季春晓一觉醒来,感觉头痛欲裂,她揉了揉太阳穴,发出了不悦的哼唧声。

“郡主,您醒啦!奴婢去拿醒酒石,伺候您洗漱吧!”言罢,一个身着鹅黄色宫装的俏丽丫鬟扭身出门去了。

季春晓一时间惊地嘴巴都合不拢,天哪,这是什么情况?她刚刚看到了什么,一个,一个古代人?莫不是醉酒后眼花了,她不死心地揉了揉眼睛,再睁开,发现眼前的陈设与方才一模一样,她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随后,她又想到了此刻自己处境不明,赶紧捂上嘴巴,将一肚子的惊讶全部都咽回了肚子里。

她一点点消化着刚才那丫鬟的话语,她叫自己郡主,看来此刻自己的身份不低,搞不好还能碰上什么优质花美男。想到这里,作为资深花痴,她不禁有了些许开怀之意,嘴角竟然微微上扬了。

彩裳去而复返之时,正好看到了一脸醉意朦胧的“贾探春”,看她唇角弯弯的样子,似是心情不错的样子。彩裳心里不禁微微纳罕。这个贾府的三小姐,自从接到代嫁的旨意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的,就连今日上喜船之时也是半醉的状态,还说什么“不醉不能成行”。此刻这样反常,莫非是生出了什么别的想头?

季春晓哪里知道彩裳心里的弯弯绕绕,她此刻琢磨着是该怎么称呼面前的丫鬟。看这丫鬟的言语打扮,该是有些身份的,她一直守在自己身旁贴身伺候,该是深得她信任的大丫头,可此刻,她这个魂穿而来的主子却叫不出自己心腹的名字,真是迷之尴尬。想到这里,她不禁锤了捶额头。

见状,那彩裳忙走上前来,关切地问道:“郡主,可是头还在痛吗?”说罢,将锦帕包着的醒酒石递给她,道:“郡主,含着这个,会好受些。”

季春晓从善如流地张开了嘴,一颗清凉的圆石滑入舌中,让她觉得嗓子舒服了很多,头脑也渐渐清明。

她想起来了,她记起今天是清明节,自己刚刚甩了出轨的男朋友,之后就抱着上坟的心情到夜色酒吧买醉,想着那个渣男指着自己的鼻子说自己没有女!人!味!她就没忍住多喝了两杯,再然后,她就想不起来了……

莫非,是老天不忍看着她这个堂堂警界女英雄忍受失恋的痛苦,所以让她穿越了?那么,这里究竟是什么朝代?此刻自己究竟在哪里?

忽然,季春晓听得有女子哭泣的声音,那哭声似是从水上传来,因为悠远,更显呜咽之意。她不禁开口问道:“我们这是在哪里?”

彩裳面色一变,忙道:“郡主,您不记得了?我们这是在去茜香国的路上,在,在船上。”

彩裳本来想说在喜船上,可又怕刺激到贾探春,就生生地把那个喜字咽了回去。

季春晓单手扶额,再次头痛起来。茜香国,什么玩意儿?想当年自己也是堂堂的文科高材生,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个鬼名字。想了想,又问道:“去茜香国,做什么?”

彩裳不知道贾探春是真不记得了,还是在装傻,无论如何,对她来说,这都不是什么好消息。她单腿跪在探春的塌前,道:“郡主,您此去是,是要嫁给那茜香国国王为妃啊!如若不然,咱们王爷可就要掉脑袋啦!”

“什么,嫁人?”贾春晓霍的一下从榻上站了起来。她好好的一个大姑娘,突然穿越到了这么个鬼地方,现在还要她立马嫁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就在她要发作之时,彩裳一把扯住了她的裙角,道:“郡主莫急,奴婢知道这事儿您是不情愿的。可是为了王爷,为了太妃,为了咱们整个南安郡王府,您都必须要去啊!”

“南安郡王府。”季春晓口中默默念着这几个字,觉得莫名的熟悉,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远嫁,行船,南安郡王府,这几个词连在一起,不就是自己最心疼的一个文学人物的命运?莫非,她穿越到了红楼梦中的贾探春身上?

想到这里,她的冷汗不禁冒了出来。她虽熟读红楼,自然之道探春的命运只是交代了她要远嫁。但远嫁之后呢?莫非自己要亲身去体验探春远嫁之后的种种了?

知晓了处境,季春晓反倒冷静了下来。既来之则安之吧,自己身上是有些功夫的,想来也不必太担忧,至于自己所嫁之人究竟如何,且走一步说一步吧!先搞定身边的人要紧。

打定了主意,她低头将身边的丫头扶了起来。

季春晓一边回忆着红楼中关于探春远嫁的情节,一边仔细打量面前的丫头。这丫头口口声声称南安郡王为“咱们王爷”,想来并非她从贾府带过来的丫鬟,而是南安太妃安排的亲信。这样也好,起码她对原来的探春不熟悉,自己反而不容易露出马脚。想到这个,她直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彩裳忙道:“奴婢贱名彩裳,是太妃拨来伺候郡主的。”

很好,季春晓心道,自己果然没有猜错。于是试探着问道:“为何只有你守着我,贾府的人呢?”

彩裳扶着探春坐下,方道:“郡主,贾府可万万不能再提了。此后,您只能知南安王府,不能再过问贾府了。您如今是南安王府的郡主单月儿,不再是贾府的三小姐贾探春了。”

等等,季春晓心道。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她的灵魂是季春晓的,身体是贾探春的,但她的身份却是郡主单月儿,还能不能再复杂点儿?她记得贾探春是作为南安太妃的义女代嫁,莫非,真实情况是改名换姓,真正地做了人家的替身呢,真是可悲!不过话说回来,月儿这个名字倒是不难听,只是与自己爽利的性格不太搭。

一下子信息量太大,季春晓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比自己从前彻夜不眠追踪凶犯还要累,季春晓跌坐在床榻上,口中呢喃道:“罢了,我可能还有几分余醉未消,你先出去吧,我想休息了。”

彩裳以为她在为远嫁伤感,不敢再劝,只得退了出去。

听得船行于水上,那潺潺的流水之声,伴着时实时浅的呜咽声,让季春晓久久难以入眠。

红烛下,铜镜前,一美人端坐在那里,只见她一身红妆,肤似凝脂,发如密藻,俊眼修眉,哪里还有一顶点儿季春晓英姿飒爽的样子。

她真的不再是季春晓了,想到这里,一行清泪自美目流下,既是为了祭奠自己逝去的爱情,更是为了纪念行将死去的自己!

第二章 云侍卫

喜船荡荡悠悠地在运河上前行,又过了一日一夜的功夫,喜船终于抵达了入海的港口。

午后时分,伺候的内监来报,入海后,再有两日,便可抵达茜香国。入海之前,一行人会在这港口小镇上修整一番,采买些船上所用的物资补给之后再上路。

季春晓,哦不,现在应该叫单月儿,作为大家闺秀、待嫁之女,自然是没有到这小岛上游览的资格。这不,刚下了船,就被一顶小轿抬入了朝廷在边防的官邸。

从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天地,到另外一个,或许这就是古代官家女子最无奈却也最真实的命运。

自在惯了的单月儿兴致有些不高,用罢晚膳,她便推说身上乏早早歇下了。这倒不是虚言,不知道是贾探春这具小姐身子确实娇弱了些,还是连日以来行船奔波,总之,她确实感到极度的不适。

随行的太医来请脉,也只说是舟车劳顿,歇歇便也就罢了。

其实身上的疲乏倒不算什么,只有单月儿自己心里明白,她的不适主要来自于精神的高度紧张,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身份,陌生的一切,几乎让她奔溃。如果不是在警校学习的时候,有过做卧底的训练,她恐怕非得露馅儿了不可。如果让人知道她不仅是假的单月儿,还是假的探春,不知道会作何反响?

想到这里,单月儿也只得苦笑了,恐怕大家会将她视为妖怪吧!无论如何,先歇歇要紧,翻身躺下,她准备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补补觉,好有体力应付接下来的事情。

可是事与愿违,单月儿刚睡了不足一个时辰的功夫,就被噩梦惊醒了。梦中,一个人面兽身的怪物追在她的身后直喊她媳妇儿,吓得她出了一身的冷汗。

彩裳想来这几日也累坏了,睡在外间的她,并没有听到单月儿的呓语声。

单月儿回想着刚才梦中的场景,只觉得心有余悸,真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虽然这两日她尽量不去想成亲的事,可还是被这件事深深地困绕着。

对于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新女性来说,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根本就是一件可笑的事情。可如今她正实实在在被这件可笑的事情困扰到了梦魇。她实在不想再被一个人面兽身的怪物追杀,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她决定逃命去也。

从床榻上爬起来换了一套利落的丫鬟装扮,又拿了两套素净的头面,揣了几两银子,单月儿便出了悄悄出了客房。

出门前,她看到外间的贵妃榻上,彩裳睡得正香。她蹑手蹑脚地推开外间的房门,只听得彩裳不耐地翻了翻身,单月儿心虚地拍了拍胸口,心道真是好险好险。

顺利地出了客房,下了楼,到了官邸大门口,却遇到了守门的侍卫。

为了保证护国郡主的安危,今夜职守的有两班侍卫。一班是这镇上的衙役,另一班,则是随行送嫁队伍的护卫。

右一的侍卫姓云名时飞,是这次送亲护卫的一个小头目。

眼瞧着天色已晚,一个姑娘家还要出这官邸,便拦住问到:“姑娘哪里去?”

单月儿略有些生硬地福了福身,拿出来郡主的腰牌,说出了事先已经想好的说辞,她道:“侍卫大哥,我叫雪娟,是伺候郡主的小丫头。郡主晚膳进的不香,听伺候膳食的嬷嬷说镇上盛产一种叫荼蘼香的果酒,嘱咐奴婢买来一品。可奴婢贪睡,浑给忘了,到了这会子才想起来。”

云时飞道:“这个简单,明儿一早我差人买来带给姑娘,岂不两便?”

单月儿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心道姑娘我是想自己出去好不好,用得着你代劳?嘴上却道:“这本来就是奴婢办差不利,怎好劳烦侍卫大哥您呢?还是奴婢亲自买来给郡主,将功折罪的好。”

被拒绝的云时飞也不恼,又道:“既如此,一个姑娘家漏液外出到底不便。在下云时飞,乃是郡主随行的侍卫,若姑娘不弃,不如由在下陪姑娘走一趟吧!”

单月儿一看这个人难缠,也没有再推辞,又福了一福身道:“那便有劳云侍卫了。”

出了官邸,云时飞和单月儿便趁着月色赶起路来。其实说是赶路的确有些牵强,因为单月儿根本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寻那荼蘼香,因为那酒名原是她信口胡诌的。

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云时飞忍不住开口了,他道:“姑娘可知那贩卖荼蘼香的酒铺子在何处?”

单月儿挠了挠头,道:“昨日嬷嬷倒是不曾提过。”

云时飞一笑,反问了一句:“是吗?”

单月儿心道,乖乖,不会是露馅儿了吧!于是硬着头皮道:“当然是了。云侍卫我们还是快些寻寻那酒铺,别误了郡主的正事儿。”

于是,俩人又像傻子一样在寒凉的海风吹拂之下又走了一炷香的功夫,终于在不远处看见了一处插着酒幌的宅院。

云时飞率先走上前去,握紧门环,扣了三扣。

出来应门的是一名老妇人,脸上的皱纹密布,身上的衣着虽然干净但是却非常陈旧。

单月儿望了一眼云时飞,方道:“老婆婆,这里可有名为荼蘼香这种佳酿售卖?”

老婆婆摇了摇头,道:“什么荼蘼不荼蘼的,俺家这个酒坊早就关张了。这酿酒的手艺本来是祖上传下来的,可惜传男不传女,如今俺家的老头子和儿子都战死了,孙子又还太小,哪还有什么酒可卖?”

单月儿愣了一下,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握了握老人的手,道:“老婆婆,真对不住您。我家主子路过此地,想要尝尝这里酿的甜酒,我们这才冒昧来寻的,打扰了。”说罢,拿出一锭碎银子塞到那妇人手中,转身便要离开。

那老妇人道了一声:“留步!”

待那二人回过身来,又道:“姑娘你心善。我这里还有一瓮家夫在时所酿的醉花饮,若不嫌弃,带给你家主子吧,也免得你们白跑一趟。”

单月儿和云时飞相视一笑,道了谢,自去与那妇人拿酒。

返回官邸的路上,单月儿一直沉默不语。

云时飞道:“姑娘在想什么,莫不是怕回去不好向郡主交代?”

单月儿却答非所问道:“其实,其实郡主她并不想远嫁茜香国。”

云时飞点了点头,道:“这事我也有所耳闻,可是雪娟姑娘,人各有天命,如今战乱不断,民不聊生,如果真的能通过嫁一女子而平息战乱,这恐怕也是郡主的天命所在了!”

天命吗?她的一缕孤魂,从遥远的地方飘到这里,就是为了完成这样的天命?

第三章 遇海匪

喜船再次起航,已经是第二日上午的事了。

单月儿依旧端端正正地坐在船上,一如昨日,丝毫没有想要逃跑的迹象。云时飞说郡主远嫁和亲是天命?她并非是相信这天命不天命的鬼话,只是昨夜卖酒的老婆婆让她觉得如果自己选择逃跑的话,若战事再起,会对不起边境这一众的百姓。

更何况,她单月儿是什么人?她可是堂堂护国公主,她的灵魂主人季春晓可是21世界警界的巾帼女英雄,她的身体主人贾探春可是诨号“玫瑰花儿”的带刺美人。合这三人之力,难道还会怕搞不定区区一个茜香国的蛮王?

想到这里,单月儿自斟了一杯醉花饮,端了起来,一饮而尽。清甜的液体伴着酒的芬芳滑入喉咙,她忍不住赞了一句:“好酒!”

酒兴正浓,突然听得甲板上传来嘈杂之声,单月儿觉得不对劲,起身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

不料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彩裳正连滚带爬地伏在地上,嘴里哆哆嗦嗦喊着:“郡主,郡主,快逃啊!遇匪啦!”

闻言,单月儿心里咯噔一下。遇匪了,海匪?果然是身处乱世,人心竟然坏到如斯程度,大白天的就敢出来截官船。可是逃,在这茫茫大海上,又能逃到什么地方去呢?

来不及细想,单月儿一把将彩裳拽回船舱,关上了舱门,并用桌凳顶上了舱门。所有动作毫无停滞,一气呵成,看得彩裳目瞪口呆,只呆呆地低语道:“郡,郡主……”

单月儿也不解释,只问道:“其他人呢?”

彩裳哭道:“跑的跑,散的散,奴,奴婢实在不知啊!”

单月儿心道,这劫匪来得好生奇怪,喜船刚出海不过半日就与劫,怕是有内鬼递了消息。若真如此,只怕这帮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想到这里,单月儿迅速将昨日穿过的丫鬟衣裳翻了出来换上,并对还在瑟瑟发抖的彩裳说:“从现在开始,我同你一样,只是伺候郡主的丫头,叫我雪娟便可,记住了吗?”

彩裳似是吓傻了,呆呆的,也不答话,只是止不住地点头。

单月儿看她那可怜样儿,又嘱咐了一句:“若想活命,就一切都要听我的,嗯?”

未待彩裳答话,船舱的门就被人一脚踹了开来,力道之大,将单月儿都唬了一跳。

所在床榻边的彩裳捂着头道:“别杀我,别杀我,我只是个丫头。”

此时,单月儿已从榻上起身,满眼肃杀之气,手上更是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锋利的银剪子。待看清来人之后,眼中的杀气才渐渐淡去,她道:“云侍卫,你怎么来了?”

云时飞也明显地愣了一下,他道:“雪娟姑娘,怎么是你?郡主呢?事急从权,还请郡主赎臣擅闯之罪,快快随臣搭乘小舟先行离开。”

单月儿将剪子放下,从怀中摸出腰牌,道:“我便是单月儿。只是此次劫匪来得奇怪,为安全计,云侍卫还是称呼我雪娟为好。”

云时飞又是一愣,随后跪地,道:“郡主思虑周全,方才是臣唐突了,还请郡主赎罪。”

单月儿一摆手,道:“无妨,云侍卫不必多礼,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

一行三人登舟之后,隐在一块巨石之后,窥得那海匪不过数人之众,只不过事发突然,大船上的侍卫疏于防备才会一时溃败,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大船上忽然起火,借着东风很快成了燎原之势,一时间哀嚎之声四起,死伤者众。

待海匪远去,三人将小舟划向大船的残骸处,一一检查,无一生还者。

单月儿以手锤舟,道:“几百人的姓命,竟就这样没了。”

云时飞拱手道:“是臣守卫不利,还请郡主治罪。”

单月儿道:“罢了,人都死了,再做这些计较还有何意义。”言罢,她转向云时飞,一双杏眼瞪着他道:“云侍卫,我倒是想问问,你是如何知道今日会遇袭,又怎会备下这逃命的小舟?”

云时飞闻言好忙扔下船桨,跪了下来,道:“郡主明查,微臣并不知为何会有今日之祸,只是家父自小教导微臣,凡事留一线,微臣这才备下了这救命的小舟。”

看他说得真挚,单月儿未再多疑,忙单:“云侍卫快快请起吧!今日是你救了我与彩裳,我本不该疑你的。”

闻言,彩裳忙道:“多谢云侍卫救命之恩。”

云侍卫拱手道:“臣愧不敢当!”

单月儿一笑,道:“好了,别再谢来谢去的啦!再说下去,我们的小舟都不知要漂到哪里去了!”

云时飞面色一赧,忙握紧船桨,使劲儿划了起来。

其实划船这种事本是难不倒单月儿的,可她怕一出手吓坏了面前的两人。虽说刚才彩裳已经见识了她利落的身手,可现在毕竟没有那么紧急,她的身份,还是越少暴露越好。

没过多久,就听到云时飞又开口道:“郡主,这里离港不远,如果您想回去……”

不待云时飞说完,单月儿便道:“不,我们不回去,我们去茜香国。”

“去茜香国?可是郡主,您不是不想远嫁到茜香国吗?”云时飞不解道。

单月儿一笑,一双美目望向远方,道:“我是不想远嫁,可是我更不想看这天下生灵涂炭。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次遇劫匪是出了内贼。这劫匪不为财,不为色,只为杀人灭口。他们是为了阻止我去和亲。如果我不去茜香国,必会导致大祸,南安郡王会丧命不说,茜香国可能会找借口再起战事。所以,我是非嫁不可!”

云时飞叹道:“郡主大义,微臣敬服。”

彩裳也道:“奴婢替老主子多谢郡主成全,从此必当尽心伺候,再无二心。”

单月儿点了点头,心中对这个南安王府的忠仆多了三分敬意。不过现在最要紧的不是感动,而是考虑如何才能到达茜香国。

于是她问云时飞道:“云侍卫可有把握将我们安全送达茜香国?”

云时飞道:“臣定当尽力。这茜香国在港口的正南方向,我们只要一直朝南行,不出两日,便可到达。”

单月儿道:“茫茫大海,如何掌握方向?”

云时飞从怀中拿出一物,道:“有了此物,我们便不会迷失方向。”

单月儿看清那是一枚简易的指南针。

“不过,方才太匆忙,我们没有带水和食物,郡主这两日怕是要受罪了。”云时飞有些担心道。

单月儿一笑,拿出随身的酒囊,道:“有这个就够了!”

第四章 入茜香

单月儿口中说得轻松,其实她也没有把握可以靠一壶甜酒便可以让三个人度过饥寒交迫的两日两夜。她是有过靠酒来果腹的经历,不过当时只有她一人,且当时她是被困在山上,远不如在这无根无基的海上凶险。

云时分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他仗着年轻力壮,坚持不肯喝酒,将补充体力的机会都让给了两位姑娘。最后,还是单月儿以郡主的身份对他下了死命令,他才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

白日里阳光足,虽然让人口渴难耐,但是好歹还可以忍耐。最难熬的是夜里,海风呼啸,温度骤降,冷得人直达寒战。彩裳的体质最弱,当天夜里就受不住了,发起了高热。单月儿只得将她搂在怀里,将为数不多的醉花饮倒出些许,为她擦拭降温。

到了第二日,彩裳的高热还未全退,一直不眠不休、滴水未进的云时飞又有了虚脱的迹象,单月儿只得抢下云时飞手中的船桨,亲自划起船来。

熬过了最难熬的一日,三人的体力都已经快被消耗到了极限,酒壶里的醉花饮也所剩无几了,好在离茜香国很近了,三个人心里都明白,只要熬过了这一夜,他们的命就算是保住了。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

有过出海经验的人都知道,行船出海最怕遇到暴风雨,可单月儿一行三人在登舟的第二日夜里,就遇到了这个出海者最怕的梦魇。

呼啸的海风伴随着冰冷的雨滴,落在人的身上,又冷又疼。一个大浪袭来,那页木质小舟在顷刻间被撕裂,舟上的三人连离别的话都来不及讲,就随着翻滚的海水被吞噬在了无边的夜色之中。

……

单月儿再次转醒的时候,已经是两日后。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自己躺在一个一方土炕上,炕下站着一位美丽可人的姑娘。

那女子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梳着两根俏丽的毛发辫儿,头上用一块儿绣着海藻纹样的布巾包着头,一副未嫁农女的打扮。

看到她转醒,那女子忙上前道:“姐姐终于醒了,你都睡了整整两日了,再不醒来,怕是要饿坏了。你等着,我去拿鱼肉粥来给你吃。”

单月儿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感到有些头晕,差点儿在栽倒在地上。知道身体虚弱的紧,不便逞强,便只得又老老实实地躺下了。

看到去而复返的农家女,单月儿侧过身子,开口道:“是你救了我?”

那女子并未回她的话,而是默不啃声地坐在炕延儿上,用鱼骨勺一勺一勺地喂单月儿喝粥,看着大半碗鱼肉粥进了她的肚里,方才觉得满意,道:“不是我,是阿爹出海的时候看到姐姐被海浪冲到了沙滩上,这才把你救回来的。”

单月儿在那女子的搀扶下坐了起来,方道:“多谢家父的救命之恩。不知姑娘怎么称呼?这里,又是哪里?”

那女子道:“姐姐唤我小巧便好。我们家姓本姓谭,你唤我阿爹谭伯也可。我们家是在茜香国北境的一个渔村,名叫谭门。”

听到已经身处茜香国,单月儿的心安了大半,可是转醒后不见云时飞和彩裳的身影,她又感到有些悬心,于是又道:“小巧姑娘,不知家父那日救回我时,有没有看到我身边还有无他人?”

小巧摇了摇头,道:“爹爹只说看到你一人受难,未曾看到其他人。怎么,姐姐是否还有同伴?”

单月儿点点头,略一思忖,方道:“我们兄妹一行三人来这茜香国寻亲,不料遇上了暴风雨,船被掀翻了,我们全都落到了海里。如今我的兄长和小妹还不知是生是死呢!”

小巧安慰地拍了拍单月儿的肩膀,道:“姐姐不用过于忧心,姐姐只要将你兄长和小妹的身形相貌说与我听,我托人去打听便可。想来他们吉人自有天相,也会如姐姐一般得救的。”

“如此就多谢你了。”单月儿一边说着,一边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摸向了自己的腰间,这才发现,别说是腰牌了,连她自己身上的衣服都已经不是当日的那件了。

看到单月儿如此,小巧像是读懂了单月儿的心思一般,从怀中拿出一物递与她,道:“姐姐可是在寻这个?那日家父带姐姐回来之时,姐姐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我便与姐姐换上了我的。至于这个东西,则是一直紧紧握在姐姐手中。家父说这定不是凡物,令我好生收起来,等姐姐醒来好还给姐姐。”

单月儿拿回腰牌,不自觉地重新紧紧握在了手中。如果不能找回云时飞和彩裳,那这块腰牌是唯一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了。她为了和亲,九死一生来到这里,决不能无功而返。

想到这里,她问道:“不知这谭门距离茜香国的京师还有多远?”

小巧一笑,道:“不远了,坐马车,不过半日的功夫。姐姐若要到那里寻亲,改日我求阿爹送姐姐去,顺便,我也到那里开开眼界。”

小女孩的心思感染了单月儿,她决定先将和亲的事稍微放一放,修养几天,顺便打听云时飞和彩裳的下落。

于是她道:“不知家父可在家,救命之恩,月儿定要亲自道谢。”

“原来姐姐叫月儿呢!怪不得那物件儿上有一月痕。”说着她指了指单月儿的宝贝腰牌,粲然一笑。随后又道:“姐姐别着急,我阿爹出海去了,要到晚间才回,晚些时候姐姐便有机会道谢了。”

单月儿微笑道:“都听你的。”

听这丫头阿爹长阿爹短的,没曾提过她的娘。单月儿心里有些犯嘀咕,但自己既然已经醒来了,男主人不在家,她自当应该去拜访女主人的。于是开口道:“小巧姑娘,不知道家母可在家,我该去拜访一下,麻烦你们这几日了,我要去说声感谢的。”

不料,那女子一改前时说话的爽利劲儿,眼眶红了红,道:“我阿娘在我七岁那年便没了,也是因为暴风雨,葬身大海了。从那之后,便只有我与爹爹相依为命了。”

单月儿突然觉得有些同病相连,想想她的前世,也是自小便没了母亲,人家每每骂她是没有娘的野孩子,她便追着人打,遂养成了这如男孩子一般刚强的性子。

单月儿心疼地将眼前的小姑娘搂在怀里,轻声细语道:“好妹妹,快别难受了,如果你愿意,从此,便做我的妹妹吧!”

第五章 光棍村

晚些时候,单月儿见到了小巧口中的谭伯,并当面道了谢。

那谭伯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中等身量,因为长年出海打鱼,皮肤晒得黝黑,笑起来的时候,眼窝处纹路横斜,观之可亲。

单月儿问他救命之恩何以为报?

他但笑不语,待那小巧出了屋子去收拾鱼获,方点起烟袋,边抽边道:“我知道姑娘不是常人,救人本不该图报。只是干我们这个行当的,朝不保夕,我膝下只有这么一个丫头,也无兄弟姐妹帮衬。若我去了,还请姑娘看在今日的情分上,照顾小女。”

一番话说得单月儿心疼不已,她的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转,却还是笑着说了一句:“你放心。”你放心,这三个字,是对一个父亲,对一个担心幼女的父亲,最好的承诺。

谭伯显然对单月儿的回答非常满意。他不再说话,而是抱着烟袋,吧嗒吧嗒猛吸了起来。

单月儿刚想开口问问他关于云时飞和彩裳的事儿。还未开口,就看到他突然放下了烟袋,低下了头,像个做错事的孩童一般。

他边挠头边道:“哎呀呀,呛着姑娘了吧!俺们乡门野户的粗操惯了,真对不住。”

单月儿一笑,心道,这父女二人,还真有些相像,都那么善良,还有那么一点儿,可爱。

末了,她道:“谭伯,不碍事的,在家时,我阿爹也常抽这个。”

这个阿爹当然不是家政,更不是护国郡主的父皇。而是季春晓在前世的父亲,那个严肃又唠叨的老头子,那个常常把为国捐躯挂在嘴边儿的人民警察。不知道他在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过得如何了?

思绪一时间偏远,单月儿忙收敛了心神,看谭伯的没那么拘束了,又道:“谭伯,您救下我的时候,有没有注意附近有其他遇险的人?”

谭伯摇了摇头,复又吸了口烟,问道:“你有同伴?”

单月儿问的时候并没有抱太大希望,毕竟,这个问题,她已经询问过小巧了。但还是不免有些失落,垂首回道:“一男一女,男的略大我几岁,女的和我年纪相仿。”

闻言,谭伯梦然将烟锅子在炕沿儿上一磕,恍然大悟道:“瞧我这记性,今日出海的时候,听下坡村的老刘说了件稀罕事。他说,昨儿个他们村的光棍儿二牛捡回去一个大姑娘呢!你说,会不会就是你要找的人?”

闻言,单月儿一下子来了精神,连忙地站了起来,道:“下坡村?谭伯,你能带我去看看吗?”

谭伯却道:“姑娘莫急,如今天色已晚,你今夜先好好休息,明日再去不迟。”

话音刚落,小巧便走了进来,问道:“阿爹这是要带姐姐要去哪里?”

于是,谭伯便又将刚才的事说与小巧听,复又嘱咐了两人几句话,便各自休息去了。

谭伯自然还是歇在他的东屋,而单月儿和小巧则歇在西屋。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早,本应早早出海去的谭伯却迟迟没有动身。

单月儿因惦记彩裳的事,也早早便起身了。三人一起简单用了些早膳,便出发去了下坡村。

这下坡村又名光棍村,因地处偏僻,土地贫瘠,离海又比较远,村民没有赖以谋生的好营生,所以村中好多适婚青年都讨不到媳妇,才得了这么个诨号。

这也是为何,向来勤勉有加的谭伯今日特地休息一天,专程陪着单月儿来走这一趟。他实在是不放心,让两个娇滴滴的大姑娘只身前往光棍村,这不是肉包子打狗吗?

昨日已得谭伯指点,单月儿知道自己的姿容在这延边村野有些过于点眼,今日她特地穿了一身小巧的粗布衣裳,又寻了薄纱覆面,就是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没有车马代步,三人到了晌午十分才赶到下坡村。可能因为是用膳时间,村巷里并没有什么人。

闻得空气中弥漫的鱼米之香,小巧忍不住道:“好香啊,我都饿了。”

谭伯笑骂道:“馋丫头,一会儿有你吃的,先办正事要紧。”

单月儿点点头,道:“谭伯可知是哪一户人家?”

谭伯点头,道:“老相识了,只是这人不是个好缠的。”

单月儿又点了点头,道:“我都明白,您放宽心。”

谭伯扣门,两位姑娘一左一右紧随其后。

来开门的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身高七尺有余,四方脸、络腮胡,嘴里还嚼着一根枯草,看上去有些凶相。瞧见来人,他眼前一亮,却仍如不铜墙一般杵在门前,道:“是老谭啊,你带着两个大姑娘,来我这光棍窝,有何贵干呢?”

谭伯不紧不慢道:“牛老弟,听说你家来了为娇客,我是带人来寻亲的。”

不想那二牛脸儿一扭,道:“什么娇客不娇客,能不能说人话,老子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谭伯也不恼,用壮硕的肩膀在二牛的胸口一撞,进得门去,往外屋仅有的一把木椅上一坐,道:“来了这会子了,也不说请老哥我喝口水,嗓子都要冒烟了。”

二牛将口中的枯草一吐,骂道:“老东西,还跟我摆上谱儿了。”言罢,将一个布满灰尘的水壶拿过来,不管不顾地倒了一杯,咣当一下放在了谭伯面前。

谭伯还真端了起来,一饮而尽。

单月儿看得直皱眉头,谭伯的意思他懂。输人不输阵,对于二牛这种难缠的人,就是要在阵势上压倒他。她没有像谭伯一样直接和二牛叫板,而是强忍着内心的不悦,暗自观察起来。很快她在角落的高桌上看到一件鹅黄色的衣物,虽有些脏污,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彩裳之物。于是,她走到谭伯面前,朝他点了点头。

谭伯会意,又对着二牛道:“二牛老弟啊,你救的这位姑娘,她不是普通人。你救了人家,人家自然是该谢你,可是你阻止人家与亲人相见,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二牛不依不饶道:“我救她的时候,她在海里扑腾得都快没气儿了。现如今是我救活了她,那她的命就是我的。”

谭伯气道:“二牛,你小子别犯浑!”

二牛脖子一梗,道:“吃到嘴的鸭子,哪有吐出去的道理。”

谭伯指着二牛,道:“你,你,你,真是……”

小巧快嘴道:“真是个十足十的混球儿。”

单月儿刚要开口,忽然听得里屋传来一阵咳嗽声,紧接着是一声惊呼“啊!”

第六章 再聚首

彩裳的一声尖叫打破了屋外的僵持局面。

单月儿率先反应过来,她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一把推开了里屋的木门。

二牛见状,也想跟进去,却被单月儿挡在了门外,她的力道之重,让二牛不禁有些傻眼,但他依然死鸭子嘴硬道:“起开,臭婆娘,别忘了,这儿可是我家!”

单月儿担心彩裳,不愿和他多废话,仰起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滚出去。”单月儿的声音不大,却极为狠厉阴冷。

二牛难以相信这是面前这个娇滴滴地女子发出的声音,他竟然感到有些害怕,还真的就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里间儿的陈设比外间还要简单,出了一方土炕,简直空无一物。而炕上躺着的女子,真是数日不见的彩裳。

看到有人进来,彩裳挣扎着从炕上爬起来,可是现任她的体力显然还没有恢复,试了两次都失败了。

单月儿走上前去,一手拦着她的肩膀,一手扶着她的腰,这才勉强坐了起来。

单月儿一身村女的打扮,又遮了面纱,彩裳自然没有认出来。

只见她用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单月儿,道:“请问姐姐,这里是何处,我怎么会在这儿?”

单月儿取下面纱,道:“是我。”

彩裳惊道:“郡,郡主?”

单月儿点点头道:“是我。昏迷之前的事儿你可还记得吗?有没有,嗯,觉得哪里不舒服?”

彩裳摇了摇头,道:“不记得了。”

单月儿瞧着彩裳眼神空洞,想必是刚刚转醒,而落水之后她一直昏迷,根本不记得二牛救她的种种。但这身上的衣服显然不是在船上时穿的那一套,难道这二牛真的对她行了不轨之事?

单月儿正思忖着,就问得面前的彩裳低泣道:“郡主,奴婢以为再也见不到郡主了。我们都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可是,可是奴婢身上的衣物必然是在奴婢昏迷之时被人换过,难道,难道我?”

想想进门以来二牛的种种表现,单月儿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你放心,若有人敢欺负你,我定会为你做主。”

主仆二人的话还未叙罢,便闻得门外有了嘈杂之声。单月儿以为是那二牛又要挑衅,不禁皱了皱眉眉头。还未得发作,便闻得一妇人清凉的声音响起,道:“二牛呀,那姑娘醒了没有?你这粗手粗脚的,可别吓着人家。我刚熬了热热的米粥,姑娘这会儿子身体弱,吃这个是最相宜的。”

单月儿刚想起身迎出去,就看到一个矮胖的中年妇人已经推门而入,瞅见单月儿不禁一愣,怔然道:“姑娘好个相貌,不知你是?”

单月儿忙道:“我是这彩裳的姐姐。”说着望了一望彩裳,又道:“不知大娘是?”

那妇人笑恍然道:“原来是姐妹啊!怪不得都省得这样好。哦,对了,我是二牛的邻居,夫家姓黄,二牛他们都喊我一声黄婶儿。”瞧见彩裳满脸泪痕,又道:“姑娘醒了?可怜见儿的,告诉黄婶儿,这是怎么了?谁给你委屈受了?”

彩裳哪里肯将心事说与她听,只是满脸羞红,摇头不语。

见状,那妇人坐到屁股一扭,爬上了炕,她一边用那胖乎乎的手擦拭着彩裳眼角的泪痕,一边柔声道:“我就知道那个傻二牛不是个会疼人的。那日他将你从海里捞上来,你浑身湿漉漉的,像只落汤鸡似的。那傻二牛怕你冻着,硬是将自己的衣服都脱下来披在了你身上。我说他傻,湿衣服不换下来,人怎么暖和得过来?后来呀,还是老身我给你换了衣服,你身上那件衣服原是我女儿的,虽是旧衣,却也干净,姑娘莫要嫌弃。”

闻言,单月儿知道自己可能误会了门外的男人,便对黄婶儿道:“多谢黄婶儿替我照顾彩裳,我去唤二牛进来,好让彩裳当面道谢。”

彩裳只顾自己伤心,黄婶儿的话听得有一句每一句的,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道:“是黄婶儿为我换衣的?”

黄婶儿一笑,已经将彩裳的心思猜到了大半,道:“自然是老身,不然还能有谁?二牛那孩子虽憨,却也知道男女有别,断不会污了姑娘的清白。”

彩裳羞得脸红不已,双手绞着手绢,嘴里呢喃道:“可是,可是……”

黄婶低头瞧她:道:“可是什么?我跟你说呀,这二牛呀,他是及孝顺的,他每次出海回来,都没少了我老婆子鱼吃……”

少顷,传来一轻一重的脚步声,打断了室内一老一少的谈话。

进来的人自然是二牛和单月儿。

那二牛看到彩裳醒了过来,身上的跋扈之气一扫而光,一时间竟然羞涩起来。

单月儿道:“彩裳,这便是救你的二牛大哥,还不快道谢。”

彩裳忙起身,刚挣扎着要下地,只听那二牛道:“你好生歇着吧!”

到底身子还虚着,彩裳也没太坚持,只道:“多谢二牛大哥救命之恩。”

那黄婶儿瞧瞧彩裳,再看看二牛,脸上的喜色掩也掩不住,简直比吃了蜜还甜,她刚要再说些什么,就听得二牛闷声闷气道:“黄婶儿,粥都要凉了。”

黄婶儿一拍大腿,笑道:“瞧瞧我这记性,还是二牛你贴心!”说罢,端起了炕沿儿上的粥碗,道:“彩裳姑娘,快把这米粥喝了,好恢复些体力。”

看着三人之间的互动,单月儿直觉得脑仁儿疼。这黄婶儿是铁了心想要把彩裳留下给这二牛当媳妇啊,瞧彩裳那害羞的样子,多半儿也不会拒绝。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啊,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单月儿还没感慨完,就听得街上似乎响起了车马声,好不热闹。单月儿道:“我出去瞧瞧。”

单月儿出了院门,瞧见谭伯女二人早已站在那里,便问道:“出什么事了?”

谭伯道:“似是来了什么贵人。”

单月儿抬眼望去,十步之外,一行人骑着高头大马正向她行来,而那走在最前面的,竟然是云侍卫。

“云时飞?”单月儿脱口喊道。

登时,云时飞忙勒住了缰绳,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单漆跪地,道:“臣护驾来迟,还请郡主恕罪。”

第七章 赴京师

原来这云时飞当日被巡海的官兵所救,他苏醒之后未见到单月儿主仆二人,为尽快找寻她们的下落,便亮明了自己的身份,请求县衙协同寻人。

那县太爷平日里虽不大管事,但听说在自己的地界上弄丢了未来的王妃,吓得魂儿都快没了,立马派官兵跟着云时飞日夜寻找,就怕真的弄丢了王妃,自己乌纱难保,恐怕还得掉脑袋。

云时飞今日一早接到消息,说一女子被下坡村的渔民救起,于是便赶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遇到了单月儿。

众人听闻云时飞称单月儿为郡主,又对她行跪拜之礼,瞬间都对单月儿恭敬起来,那二牛更是吓得颜色都变了。只有谭伯,对单月儿的身份好像并未感到意外,只道:“既然迎接郡主的官爷到了,还请郡主早日入京吧!”

云时飞点点头,道:“这位老伯所言极是,未免再生变故,还请郡主允准臣等即刻护送郡主入京。”

单月儿道:“也罢,只是今日天色已晚,我们便宿在县城的客栈,明日一早再入京不迟。”

言罢,又对谭伯福了一福身,道:“谭伯大恩,月儿无以为报。若谭伯放心,此次我便带小巧一同入京,让她做我的贴身侍俾。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待她,来日再为她指一户好人家。”

谭伯哪里有不愿之理,忙谢了恩,和那小巧说体己话去了。

单月儿又走到彩裳面前,看她面色较先前红润了些许,精神也好了很多,便道:“至于你,彩裳,是去是留你自己拿主意,我只愿你遂心如意。”

彩裳只道:“奴婢誓死追随郡主。”

单月儿道:“既如此,那我只道该怎么做了。”她看向了在一旁低头不语的二牛,道:“既然要走,这救命之恩当然也要报……”

二牛忙道:“草民不敢。”

单月儿一笑,道:“不敢?那刚才口出狂言的是谁?”

闻言,二牛也不啃声,忙跪下磕头不止。

彩裳有些不忍,拉了拉单月儿的衣袖,低声道:“郡主……”

黄婶儿眼瞧着情形不对,忙跪地道:“郡主,这二牛是个粗人,他言语间若有得罪,还请郡主大人有大量,饶过他这一次吧!”

单月儿理也未理身后的彩裳,而是先将黄婶儿扶了起来,方道:“刚才你说过什么,本郡主都可以不计较,但若你还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本郡主也绝不饶恕。”

二牛头也未抬,又道:“草民不敢。”

单月儿叹道:“那就这么着,我瞧你身手尚可,不如你也随我入京,我许你个生计,你跟着云大人好好学着办差,切莫再惹是生非,你可愿意?”

那二牛自然是愿意的,忙扣头谢恩。彩裳娇羞一笑,黄婶儿也直念郡主英明。

小巧和二牛拜别了至亲乡里,便随着单月儿一行人上路了。马蹄声响起,将道别的人儿都留在了身后,不过须臾,因车马过境扬起的尘土都重新落定,再也没有了曾经来过的痕迹。

话说这茜香国本是一个岛国,南北长不过数百公里。单月儿一行人一直向南行去,不过一个时辰,便抵达了最近的县城,琼。

县令得到属下快马加鞭传来的消息,早早地迎在了城门外。

单月儿不愿多加应酬,三言两语便将他打发了。又命二牛寻了一处干净、僻静的客栈,众人方歇了下来。

因忙着赶路,众人均未用午膳,单月儿便命人备了饭菜。

彩裳的体力尚未恢复,单月儿便命她留在房内休息,自己和小巧、云时飞以及二牛三人用过饭,也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单月儿本不喜人伺候,况小巧是新人,彩裳又虚弱得很,便将小巧指使去照料彩裳,自己反而落得清净。

一路行舟舟车劳顿,再加上这几日睡不惯小巧家的土炕,一时间看到了柔软的床榻,单月儿一下子躺了下去,叹道:“真是太舒服了。”

一夜无梦,单月儿睡得又香又沉,这也是多日来她睡的第一个好觉。

隔日清早,单月儿还未转醒,便听到小巧在耳边聒噪道:“姐姐,哦,不对,是郡主。你快起来瞧瞧,那县令大人带来了好多漂亮的衣服和首饰呢!”

单月儿本想继续装睡,但无甚耐心的小巧已经上前来拉扯她的棉被了。心道,看来得找机会将这个聒噪的丫头早早嫁了才好。觉是睡不成了,单月儿只得睁开眼,无奈道:“一大早的,吵嚷什么?”

小巧又道:“衣服,好多漂亮的衣服。”一边说一边要拽着单月儿起身。

还是一旁的彩裳拦住了她,嗔怪道:“小巧妹妹,郡主还未洗漱呢,怎可出去见人?你去拿一套干净衣服来,给郡主换上。”

小巧吐了吐舌头,道:“知道了。”

去而复返的小巧,手中多了一件衣服,只是那衣服的颜色太过鲜亮,花纹也过于繁复。单月儿摇了摇头,对她道:“要简单素净些的便好。”

彩裳一边伺候单月儿梳妆一边道:“可是郡主,此去必会先拜见茜香国的王上,郡主何不打扮得漂亮一些?”

单月儿笑而不答,只对着小巧道:“找我说的办。”

小巧答应着退了出去,再进来的时候,手中只有一件淡紫色的宫裙并一对白玉簪子,笑问道:“郡主可还喜欢?”

单月儿点了点头,并起身将衣服换上。

可彩裳却还是唠叨着郡主衣着过于素净了些,无奈,单月儿只得将一直带在身上的用明珠镶嵌的额链眉心坠拿了出来,让她为自己戴上才算了事。

出了客房,单月儿看到侯在大厅的县令一副惴惴难安的模样,道:“月儿多谢县令大人赠衣之恩。”

那胖胖的孔县令哪敢受郡主的谢,忙道:“郡主不嫌弃东西粗陋就好。”

单月儿道:“我天朝的郡主自然是不缺衣少饰的,只是本郡主来茜香途中遭了海匪,一应嫁妆都被付之一炬。要知道我的嫁妆,除了南安郡王府的陪嫁,更有我天朝皇帝的赏赐,如此这般下落不明,我委实是不知该如何向茜香的王上交代呢!”

孔县令擦了擦额头冒出来的汗珠子,道:“郡主的意思是?”

单月儿不紧不慢道:“本郡主路上遇匪的事,就有劳孔县令详查了。至于这些衣饰,除了我身上这件,其他的还请大人都带回去,月儿委实不敢多受。”

孔县令一一应着,随后退了出去。

单月儿等人用过早饭,便一路向茜香国的京师去了。

第八章 玉王爷

这茜香国地处南境之地,常年暑热,繁华四季常开,盛产各种香料。其京师名曰芬州,取芬芳之意。《诗经·大雅》凫鹥篇有云:“旨酒欣欣,燔炙芬芬。”芬芬,香也。

芬州的正北之地矗立一紫金府邸,四周繁华簇拥,绿树环绕,亭台楼阁置于其中时隐时现,身在其中,又如降临世外仙境一般。此府名为玉王府,是这茜香国最尊贵的王族府邸。

玉氏一族自称王以来,到如今已经世袭传承到了第五代。玉氏的王族与中原不同,不以后宫庞杂子女众多为好,历代王爷只娶一位正妻,是以血脉单薄,传承艰难。到了第四代,老王爷与王妃也只育有两子一女,老王爷过身之后将王位传给了长子清风,正是时任的茜香之王。

这玉清风今年二十有五,自承袭王位之后一直励精图治,是以至今尚未娶亲。数月前,天朝战败,生了和亲之意,他便顺水推舟,允了这门亲事。于他而言,一生宏远不过是让这茜香的百姓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至于身边的女人是谁,似乎远没有那么重要。

此刻,这茜香之王正在议事大厅,端坐于王位上之上,听着自己的胞弟在耳旁聒噪。

玉临风道:“王兄,听闻那天朝郡主在来我茜香途中,先是喜船遭了匪祸,死里逃生后乘舟南行,又遇了海难。她历经波折才入得这芬州城,你得亲自去迎接,好好安慰人家才是。”

玉清风剑眉微簇,望向自己胞弟的双眼没有半丝的温度,他不耐道:“她受罪?天朝多年欺压我茜香,我茜香的百姓为此遭了多少罪?如果不是这次我们在战场上旗开得胜,绑了她的王兄,她肯屈尊降贵来我茜香为妃吗?”

玉临风干笑一声,心道,自己这个大哥还真是心如顽石,心里只有茜香的百姓,没有一丝的儿女情长。他不禁小声念叨:“既如此,大哥又何必娶人家过门?”

玉清风冷哼道:“她好歹是一国的郡主,留她为质,名正言顺,总比强留那南安郡王好上许多。好了,时辰不早了,你赶快去接她进王府吧!”话音还未落,转身便走人了。

玉临风仍不死心道:“哎,大哥,等等我,大哥。听闻那天朝郡主生的倾国倾城,你真的不去瞧一眼?”

玉清风转过身来,瞪了玉临风一眼,紧抿的薄唇只挤出两个字:“闭嘴!”

玉临风刚要知难而退,又听闻他那惜字如金的大哥道:“只将人迎进王府便可,不许让他们兄妹相见。”

……

这一边,单月儿正坐在进京的马车上,挑起帘子,悠哉悠哉地打量着四处的繁华盛景。突然,她觉得鼻子痒痒,一时没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她放下帘子,嘟囔道:“奇怪,是谁在念叨我?”

彩裳体贴地为她盖上了薄毯,道:“郡主是不是受了风寒?此地虽然酷热,可是早晚海风还是有些凉意。”

单月儿摆手,道:“不打紧的,我不冷。”又问小巧道:“小巧,咱们是不是快到了?”

身旁的小巧又挑起帘子四周瞧了瞧,方道:“回郡主的话,该是快到了。”

单月儿点了点头,突然极认真道:“我说小巧,我问你,你既到过这芬州,可见过那玉王爷?”

小巧头摇得像拨浪鼓,“奴婢一介草民,哪配得见天颜。不过我们王爷待百姓是极好的,自王爷继位以来,免了百姓不少苛捐杂税呢!我阿爹说,王爷是极好的王爷,是明主呢!”

单月儿心道,既是英明之主,想必人品不会太差。丢了一颗酸梅到嘴里,嚼了两下,又道:“那,那他的脾气怎么样?”

小巧苦着脸,道:“这,这奴婢实在不知啊!”

单月儿亦觉自己的好奇心未免有些太盛了,于是道:“罢了罢了,不过是长路无聊,闲磕牙而已。”

彩裳笑道:“马上要见到玉王爷了,郡主可是害羞了?”

一句话问得单月儿俏脸微红,之间她微嗔道:“死丫头,谁害羞了?”

彩裳与小巧相视一笑,都很有默契地住了口。两个女子年纪相仿,虽性子不同,但相处起来倒也格外融洽。

又说笑了一会儿,就听得云时飞打马过来,隔着帘子道:“禀郡主,我们准备入城了。”

单月儿道:“知道了。”

玉临风急急领命,刚赶到城门外,就瞧见云时飞一行人正朝着城门走来。他忙走上前去,对着打头的云时飞拱了拱手道:“可是云侍卫?”

云时飞自然也瞧见了不远处气度不凡的玉临风,忙勒紧缰绳,从马上一跃而下,行了跪拜之礼,道:“天朝侍卫云时飞拜见玉王爷,臣护卫郡主不利,还请王爷恕罪。”

玉临风一双桃花眼一弯,似笑非笑道:“云侍卫哪里话,一路辛苦了。那日收到你派人传来的书信,我还向王兄替你请功了呢!”

随后又道:“云侍卫快快起来,随我去瞧瞧郡主吧!”

云时飞起身随着玉临风来到了车碾旁,轻声道:“郡主,茜香国的小王爷到了。”

车碾一停下来,单月儿就猜到是玉氏的人到了,不过她并未着急下车,而是坐在车里静静候着。如今听到云时飞的话,更加疑惑起来,玉氏的小王爷,是谁?难道这玉氏的王爷是个半大老头,儿子都已经有了?

单月儿示意小巧挑起锦帘,在彩裳的搀扶下下了车碾。她望着面前的温润少年,心却如坚冰一般寒凉,天呐,儿子都这般大了,可见那玉王爷是个老头子无疑了。她耐着性子对着玉临风福了福身,道:“单氏月儿见过小王爷。”

玉临风瞧了瞧单月儿,心道,美则美矣,就是打扮简素了些,看来得到的消息是真,这郡主果真在路上吃了不少苦头。他浅浅一笑,亦回了一礼,道:“郡主客气了,我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到时我还需叫你一声王嫂呢!”

王嫂?闻言,单月儿不由得睁圆了杏目,直言道:“你是?”

玉临风知道她是误会了,用手中的折扇轻瞧着手掌,一字一顿道:“在下姓玉名临风,乃是茜香国主玉清风的胞弟。”

单月儿感觉提到嗓子眼的心重新回到了肚子里,她左右环顾了一周,又道:“不知王爷人在何处?”

玉临风有些心虚道:“王兄有政务要处理,特命我来迎接郡主。郡主一路赶来辛苦了,不如我们这就入王府吧!”

单月儿点点头,一行人复又启程向着那玉王府行去。

第九章 风筝误

婚期定在了入芬州之后的第六日,农历三月二十四。

转眼已是谷雨时节,古人将谷雨分为三候:一候萍始生,二候鸣鸠拂其羽,三候戴胜降于桑。不过这古语说的是中原景致,与这茜香却是不大相宜。不过是暮春时节,这里却已如夏日一般闷热,空气中湿漉漉的,仿佛轻轻一把就掐能出水儿来似的。

单月儿入京后的精神一直不大好,总感觉懒懒的。

这一日,刚午睡醒来,彩裳伺候她洗漱过后。小巧便喜上眉梢地冲了进来,道:“郡主,郡主,新裁制的喜服好了,你快来试试。”

单月儿却提不起兴趣,摇头道:“先放下吧!”

说来讽刺,她前世活到了二十五岁,也没有机会穿上梦寐以求的洁白婚纱。没想到刚穿越到这陌生的国度不过数日,竟要披上大红嫁衣嫁人了,世事无常,让她如何能不感慨?

说来这玉氏的王爷也是奇怪得紧,对她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却一直不曾露面,仿佛她单月儿不是他求取的妻子,而只是一件摆设,到了便是到了,根本无需搭理,堪堪摆在那里就好了。

空气中的湿气太重,让她觉得胸口闷闷的疼,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单月儿端起凉茶饮了一口,又道:“彩裳,你去通知云侍卫,让他去求见小王爷,就说,我要在婚礼之前见一见兄长。”

彩裳递上了手帕给单月儿擦嘴,回道:“郡主,恕奴婢多嘴,莫不如您亲自去见王爷,直接求他放了咱们郡王爷,岂不更好?”

单月儿又摇了摇头,道:“他既不愿相见,便不见吧!照我说的去办。”

彩裳只好点头应是,退了出去。

小巧将喜服收好,见单月儿坐在那里闷闷不乐的,便道:“现下日头不那么足了,郡主可愿到花园里走走?”

单月儿点了点头,道:“出去走走吧!让人备一壶甜酒,你再去给我找一个风筝过来。”

“郡主这是要放风筝?”小巧心道,郡主都躺了好几日了,再不走动可要闷坏了呢!于是不等山月儿点头,便咚咚咚地跑下去打点了。

单月儿也不等小巧回来,便自己起身向门口走去。都说放风筝是放纷争,此时此刻,她却只可怜自己被困于这精致的牢笼之内,得不到丝毫的自由,如果可以,她宁愿自己如那风筝一般,即使到头来会跌的粉身碎骨,但至少可以享受片刻的自由与安宁。

小巧去了好一阵子不见回来,想来是这风筝并没有现成儿的。

一个新拨来给她使唤的小丫头,名唤紫苏的,倒是伶俐得很,看她在花园的石桌旁坐定,便端上了一壶甜酒。

她自斟自饮了一杯,是茜香所产的虞美人。

此酒入喉回甘,但酒性却烈得很,刚刚两杯入喉,她便有些微醉了。索性伏身半趴在石桌上,空气中温热的花香伴着酒香扑鼻,身下石桌带来的微凉触感都让她舒坦无比,情难自禁地发出了舒服的叹息。

不远处,本是路过此地的玉清风恰巧瞧见了这幅醉卧美人图。

只见她身着一件浅青色纱质宫裙,头上松松绾了一个美人髻,没有戴任何的金银首饰,只以一朵洁白的玉兰簪在发边,头顶的凤凰树花期刚过,火红的凤凰花片片飘落,一朵朵落在她的衣上、发上,她都浑然未觉,只一杯再一杯地饮着杯中甜酒,眼瞧着玉色酒壶在她的手中渐空。又见她晃了晃酒壶,索性将酒杯丢在一旁,仰头将最后一滴琥珀色液体倒入红唇,终于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

被相传心冷、口冷、面冷的玉王爷却不觉看痴了,眼瞧着就酒入红唇,他竟不由得胸口一热,这样反常的举动,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本是听说她差人去求临风要见她那不成器的哥哥,所以有些气闷,想找她去理论。此刻,他却鬼使神差地走向她,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醉了。”

单月儿确实有些醉了,她原是有些贪喝这甜酒,没想到后劲儿这么大。看到有人向她走来,瞧那人一身劲装,步履轻盈,英气不凡,她开动了她仅剩的清明心智,而后道:“你是,王府的侍卫?”

玉清风不答,他知道面前的是何人。他与二弟都尚未娶亲,这诺大的玉王府,除了母亲和小妹,就只有她即将要迎娶的天朝郡主一位女主子了。除了她,谁还有胆子大白天的在他的花园里醉酒?二弟还说天朝郡主倾国倾城呢,依他看来,不过是个女酒鬼。简直,简直就是岂有此理!想到这里,他有些微气。他听见自己再次纡尊降贵地对那个酒鬼说:“为何醉酒?”

单月儿一笑,道:“你一个侍卫,莫非还兼管人家饮酒的事儿?”

玉清风听了更加气闷,想要发作,可是又觉得同一个醉鬼计较,实在是有失身份,刚想转身离开。就听闻面前的女酒鬼拉住自己的衣角问道:“风筝,我要的风筝呢?”

玉清风耐着性子问道:“你要风筝做什么?”

单月儿自言自语道:“风筝,风筝可以飞出这园子,飞出这玉王府,飞出这芬州城,一直飞到它想到的地方去。不像我,将要永远被困在这里,直到老死也不能离开了。”

玉清风听完皱眉道:“你就这么讨厌这里,讨厌嫁给我?”

他的问题没有等到任何回答,因为,能给他答案的那个人早已经彻底醉倒了过去。

单月儿酒醒的时候已经是夜里的事了,她觉得口渴难耐,便叫彩裳,来的却是小巧。

今日是小巧值夜,看到单月醒了过来,小巧终于松了口气。她道:“郡主可感觉好些了?奴婢不过去寻个风筝的功夫,郡主竟然喝醉了,害得奴婢被彩裳姐姐训了好一顿呢!”

喝了水,单月儿觉得好受多了,她还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去了花园,好像还遇到了什么人,于是问道:“是谁送我回来的?”

“奴婢听紫苏说,是花园的洒扫丫头将郡主搀扶回来的,还嘱咐彩裳姐姐给郡主熬了一壶浓浓的醒酒茶呢!”小巧道。

“你确定是宫女?”单月儿问道,她明明记得自己遇到的是个侍卫才对。

小巧点了点头。

单月儿只觉得头痛的厉害,想是自己记错了,不想再追究。刚要嘱咐小巧歇下,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是去见南安郡王的事,因问道:“托云侍卫办的事儿如何了?”

小巧重新将纱帐掩好,笑道:“郡主放心吧!小王爷应下了,郡主明日便可去见郡王爷。”

单月儿点头,终于放下了一件心事。

第十章 兄妹情

南安郡王单承荣被圈禁在玉王府一个僻静院子里,虽说是俘虏,其实并未让他遭什么罪,衣食不缺,只是守卫重重叠叠,不得自由罢了。

把守的侍卫看到单月儿主仆二人,便主动开了门,侯在了门外。

这单承荣已近而立之年,连年征战让他看上去有些憔悴,自战败被俘之后更是郁郁寡欢。战败之将是国之大耻,尤其还是天朝泱泱大国败给了茜香这弹丸之地,更是耻上加耻。他曾想到过自戕,可是家有孤母弱妹,让他如何能走得安心?

此刻他正伫立在院中的长青树下,听闻院门开了,他缓缓地转过身来,晨光之下,他的目光有些涣散。

“月儿见过兄长。”单月儿几乎是一瞥见那个顷长的身影,便急忙忙地开了口。她的身份,或许他还不知晓,但是这里耳目众多,她不能赌,否则,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前功尽弃。

看到眼前的女子,单承荣明显地愣了一下,他疑惑道:“你是,月儿?”这单月儿与他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虽说女大十八变,但不过年余未见,她也不至于变化如此之大。面前的女子,从身形到样貌再到声音,都不是他熟悉的妹妹。不过她身后的丫鬟他却熟悉的很,那是他母亲的贴身侍婢,彩裳。

单月儿冲他眨了眨,故作轻松道:“多日不见,兄长憔悴了很多。”

彩裳亦向单承荣问了安,她道:“王爷受苦了,让太妃好生惦记。如今好了,郡主一来,天朝与茜香结了亲便都是一家人了,王爷便可平安回去了。”

听到结亲二字,单承荣只感觉心如竹火炸裂一般地疼,从未有过的羞耻感席卷全身,堂堂七尺男儿,却要一女子来救,他觉得自己抬不起头来,他踉跄了一下,嘴张了张,颓丧道:“是我害了你们。”

单月儿对这位战败之将并无好感,却也谈不上有多厌恶。她来茜香是因为他,却并非是为了他。况且,自古胜败乃兵家常事,他既知道羞耻,说明并非是无耻之人。因道:“兄长严重了。兄长身为天朝的郡王,为国征战是为天职。月儿虽为女子,不能征战沙场,守护一方疆土,却也是一国郡主,若能用月儿的婚事换取两国的长安,是月儿的荣幸。”

单月儿这边说者无心,却不料隔墙有耳。

听到单月儿这凡说辞,玉清风的面色明显一沉,怒道:“好一个荣幸,既然不情愿,又何必来和亲?”

一旁的玉临风轻咳了咳,道:“王兄还不是一样动机不纯?”

玉清风瞪了他一眼,道:“还不快走,杵在这里做什么?继续等着看人家兄妹相见的感人戏码?”

无辜做了炮灰的玉临风敢怒不敢言,小声嘀咕:“还不是你要来听墙角的。”虽这么说,脚下却不敢耽搁,亦步亦趋地跟着怒气冲冲的王兄走了。

单月儿根本不知隔壁上演了一出兄弟相争的戏码,她继续说道:“请兄长宽心,听说那玉王已经答应,三日我们大婚之后,便让兄长重返天朝。”

看着眼前的纤弱少女,虽与他无血缘之亲,却让他因此更加愧疚和不忍,他问她:“他对你可好?”

单月儿一笑,心道,未曾谋面之人,何来好与不好的定评?但他也并未真的薄待自己,如此,便算是好吧!于是回道:“好。”

出了院门,单月儿朝着守门的侍卫道了谢,便带着彩裳向花园中走去。瞧着四下无人,她嘱咐道:“彩裳,你去通知二牛,三日之后,让他亲自去送郡王爷离开,他熟悉这茜香的天气和地形,让他务必瞧着王爷入了天朝的地界儿再回来。”

想了想,又道:“记得让二牛告诉郡王爷,请他帮着多多照看贾府,就算是,就算是单府报了我的代嫁之恩了。”

彩裳忙道:“郡主放心,奴婢记下来,一定让二牛将话如实带给王爷。”

单月儿点了点头,瞧见昨日吃醉酒时坐过的石凳,便道:“怪热的,去那凤凰树下坐坐吧!”

彩裳答应着,走过去用丝帕扫了扫那凳上的薄灰,方扶着单月儿坐下。瞧着单月儿只望着头顶的凤凰树发呆,道:“郡主昨日不是说要放风筝?小巧和二牛做好了一个,只是郡主后来吃醉了酒不曾瞧见,不如这会儿子奴婢去拿了来,放给郡主瞧瞧?”

单月儿点了点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来到这个世界也有十数日了,除了开始几日疲于奔命,险象丛生。自从进了这玉王府之后,一切都慢了下来,自己一天到晚除了睡就是吃,都快成米虫了,她有些担心地摸了摸自己的腰身,还好,还纤细得很呢!

彩裳拿来的一只蝴蝶风筝,那蝴蝶足足有脸盆大小,一双翅膀色彩斑斓的,翅尾上还有一双飘带,是用薄纱缝制而成,精巧却又足够轻盈,看来是费了不少的心思呢!

“做的不错,没想到二牛长得五大三粗的,还会做这么精巧的玩意儿。”单月儿称赞道。

小巧听了不乐意了,忙道:“郡主,那蝴蝶虽是二牛画的,可那飘带却是缝制的,如何?”

单月儿一笑,道:“很好,很灵动。我们把它放起来吧!”

小巧举着风筝,单月儿则是拽着系着风筝的丝线跑了起来,边跑边回头瞅着风筝有没有飞起来。

彩裳瞧见迎面走来一个绿衣女孩,忙道:“郡主,小心,有人!”

可惜单月儿跑的有些太快了,一下子没停住,将那迎面而来的女孩儿撞了一个趔趄,辛亏单月儿眼疾手快,才将将扶住了她。

看那女孩儿年纪不大,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单月儿觉得自己有些冒失了,忙道:“小姑娘,你没事儿吧!”

那姑娘星眸微眨,也不回答她的问题,却没头没脑地问道:“你就是我那还未过门的王嫂?”

单月儿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王嫂,我吗?”

那女孩儿点点头,斩钉截铁道:“我听二王兄说,这府里来了一位漂亮的天朝郡主,要做我的王嫂。”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虽然此刻这幅皮囊不是她的,单月儿还是生生受了这番夸赞,并且无比受用,她心情大好,又饶有兴趣地问道:“他还说什么了?”

那姑娘咯咯一笑,道:“他说我的王兄抓住了你的王兄,所以你要嫁给我的王兄,是这样吗?”

听着小姑娘又去绕口令一般的陈述,单月儿有些哭笑不得,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后只道:“我是天朝郡主单月儿,你呢,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又是一笑,道:“巧了,我是这茜香的郡主,我叫玉岚风。”说完,便挣脱了单月儿的手要离开,末了,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道:“无论如何,我很高兴你能做我的王嫂。”

单月儿疑惑道:“为何?”

玉岚风道:“因为,你很有趣儿。”

说完,她举了举不知何时拿在了手中的蝴蝶风筝。心里又默默补充道,因为我的王兄又凶又无聊。

第十一章 大婚

转眼就到了农历三月二十四,大婚之日。

寅时刚过,就有喜嬷嬷来敲门,说是来伺候王妃妆扮了。

顶着一双未睡足的熊猫眼,望着足足有八层之多的大红喜服,单月儿感觉自己快要晕倒了,这是要,捂死她?

单月儿可怜兮兮地看着来为她梳妆的嬷嬷,问道:“呃,我说喜嬷嬷,真的有必要穿这么多层吗?”

喜嬷嬷不愧为喜嬷嬷,她完全无视了单月儿的苦瓜脸,仍是乐呵呵道:“王妃啊,这嫁衣的层数越多,就代表福气越厚,王爷为您选了这有八层厚的折翼纱做嫁衣,又尊贵又体面,可见是真的疼您呢,平常人家的姑娘可没这等好福气!”

疼她?单月儿不禁满脸冒出虚汗来,在这暑热难耐的茜香国逼着她穿八层衣服,还敢说是疼她?这分明是和她有不共戴天之仇啊!

被迫穿上那层层复层层的红衣之后,单月儿感觉自己快喘不过气来了,那喜嬷嬷还在询问她对发饰有何意见,单月儿长叹一声,道:“你做主就好了。”

绾发,簪花,匀面,抹胭脂,点朱唇。那喜嬷嬷一边伺候单月儿梳妆一边说着些吉利话,单月儿却一句都没听见去,她觉得自己的灵魂轻飘飘的,仿佛要脱出这具躯壳想要乘风而去。

可惜的是,此刻并无清风,只有闷热。

一个时辰过去了,那喜嬷嬷终于对着自己的作品满意地点了点头,但还是谦虚地问:“今日可是王妃的大喜之日,您再瞧瞧,可还满意?”

单月儿努力收敛了心神,机械的点了点头,问道:“好了吗?”

那喜嬷嬷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新娘子她伺候多了,如这王妃一般满不在乎的,她倒是头回得见。

终于好了,单月儿如释重负,忙对侯在一旁的彩裳道:“快,快,我要喝水。”

咕噜噜灌了一壶凉茶,单月儿感觉胸中积满的燥热之气暂时被压制了下去。她对着已经看傻了眼的喜嬷嬷道:“嬷嬷,我们可以走了。”说完,就要出房门。

闻言,那喜嬷嬷如刚回魂一般,忙道:“王妃且等等,还有这个呢!”说完,就要将手中同样是由八层折翼纱缝制而成的,绣着鸳鸯戏水图的红盖头罩在她的面上。

单月儿忙往后退了退,不死心地问道:“还要盖这个?”

那喜嬷嬷此刻已经略略习惯了这王妃的言语不俗,没再被吓着,只耐着性子答道:“折翼纱的嫁衣配上折翼纱的盖头,这样才相得益彰嘛!”说罢,也不等单月儿回答,就将那红盖头盖在了她的头上。终于完成任务了,那喜嬷嬷悄悄地舒了口气。

全副装扮之后,单月儿感觉自己如幽魂一般,头脑发胀,脚底发虚。天呐,她感觉自己好像是,要中暑了。幸亏一左一右有彩裳和小巧搀扶着,她才不至于一头再到地上。

反正罩着喜帕也瞧不清楚眼前的路,单月儿索性彻底放弃了看路,她闭目养神以换届呼吸不畅带来的窒息感。彩裳和小巧带着她往哪里走她就跟着往哪里走,让卖左腿迈左腿,让迈右腿迈右腿,完全如一只被牵线的木偶一般。

喜堂设在玉清风居住的院落,曰清玉堂。

来到被布置一新的清玉堂前,垮了火盆,喜嬷嬷将单月儿手中大红绸缎的另一头交到了玉清风手中,彩裳和小巧也退到了后面。

突然之间失去了扶持的单月儿一时重心不稳,身子不由得晃了一下。

玉清风看到单月儿的那一瞬间有一丝的恍然,这个女子真的要做他的新娘了吗?看她身形有些不稳,他隐隐的有些不悦,难道她又喝醉了?嫁给他就真的让她这么难以接受,非要在新婚之日醉酒不可吗?

他用力握住她的手臂,沉声道:“站好。难道是又喝醉了不成?”

听到玉清风的话,单月儿忙摇了摇头,想想隔着盖头对方未必瞧得见,又解释道:“热,我好热。”

玉清风冷笑一声,心道,果然是又喝醉了,不然,哪个女人会在大婚典礼之前对自己的夫婿喊热?玉清风感觉自己的耐性快被这个女人磨光了,但仍是紧紧地扶着她,没有撒手。

他可不会允许一个酒鬼毁掉自己的婚礼,即使那个酒鬼是他的新婚妻子。

喜乐声起,在礼官的唱和声中,两人拜过了天地。

就在礼官大声唱道:“礼成!”那一刻,单月儿感觉自己胸口的氧气全部被消耗殆尽了。她,华丽丽地在喜堂晕倒了。

说时迟那时快,离她最近的玉清风一把将她揽在了怀里,转身对着玉太妃交代了一句“我先带她回房”,便头也不回地将她抱去了新房。

将单月儿放在大红塌上,玉清风也顾不得礼仪,一把扯下了她头上的喜帕。

感觉到新鲜的空气重新入肺,单月儿贪婪地猛吸了两口,随后,慢悠悠的睁开了眼睛。

看到面前那张放大的玉清风的冷面,单月儿惊叫道:“你,你是谁?”

玉清风放开了对单月儿的钳制,抖了抖身上的红袍,冷声道:“你说呢?”

单月儿尴尬一笑,试探着问道:“你是王爷,玉王爷?”

面前的男人只哼了哼,没有说话。

单月儿陪笑道:“我说,王爷,那个,能不能打个商量?”

玉清风终于纡尊降贵地回了一句:“何事?”

单月儿觉得自己老脸一红,又道:“王爷能不能,呃,先回避一下,我,我想宽衣。”

单月儿觉得羞耻极了,她在前世活到二十几岁,虽然谈过男朋友,却还从未在男人面前宽衣解带过。如今,如今虽与面前的男人成了亲,可,可她还是拉不下这个脸,来与他讨论宽衣这种敏感话题。

玉清风挖了挖耳朵,万年不变的冷面上飘过一丝的难以置信。这个女人在说什么?现下日头还这么高,满院的宾客还等着他去敬酒,她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宽衣了?

久久等不到回答,单月儿又试探着问道:“呃,不可以吗?”

瞧着面前的女人妆容精致,面色微红,一副俏生生的小模样。玉清风的喉结动了动,他俯下身子,在她耳边问道:“你真的没有喝酒?”

单月儿摇了摇头,道:“我好热,我……”

她想说自己好像是中暑了,可是她还没有来得及说,就听得伏在她身上的男人说道:“我帮你脱。”

第十二章 洞房

听到玉清风要帮她宽衣,单月儿忙拉扯了一把胸口的衣服,讪笑道:“呃,我好像不那么热了。”

玉清风剑眉一皱,有些不悦。“你不愿意?”他问。

要说行军打仗,那玉清风绝对是个中高手。但要说懂女人,那绝对非他所长,要不然也不会二十五岁高龄还没娶亲,没纳妾,甚至,没有过女人。他是真的想不明白,方才明明是她一直在嚷热,他才好心想要帮她解衣服,她有什么可不愿意的?莫非是害羞,可他们既然已经拜堂成了名正言顺的夫妻,又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呢?

单月儿听了他这句理直气壮的反问却气的直想骂人,她想不明白,这个玉王爷先是逼着自己穿那足足有八层的喜服,现在又想来扒她的衣服,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他了,要被如此折腾?一时气不过,她没好气道:“我与王爷似乎并不相熟。”

玉清风却没听出单月儿话中那赤裸裸的不满和拒绝,他有些心不在焉,盯着单月儿红唇的双眼亮晶晶的,犹如看到了美食的孩童。过了良久,才答非所问道:“是吗?”

单月儿气结,她决定用实际行动来表达自己的抗拒,她伸手推搡着半悬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却又被他灵巧地避开了。“你究竟想怎样?”她问他。

玉清风眸色一深,对着她的红唇深深吻了下去,半晌,才放开了快要喘不过气来的她,唇角微微上扬,回道:“这样。”

天知道,自从那日在花园见她醉酒之时他就想这样做了,只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他堂堂茜香国王爷怎会唐突良家女子?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她此刻是他的妻了,他又何须再忍耐?

单月儿本身就喘不上气来,这会儿子被他吻得更是大脑缺氧,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杏眼半眯着,有些迷茫道的嗯了一声,本是想向他确认他所言何意,不想却像极了情动的娇吟。

玉清风非常满意她的反应,附在她耳上轻声道:“你刚才不是问我想如何,我想这样,还有这样。”说着,一双大手又开始来到她的腰间,开始拉扯她束在腰上的红丝带。

单月儿一下子羞红了脸,忙握住他的手,道:“你,你,你快停手。”

玉清风哪里听得进去,两人拉扯之间,就听到敲门声响起。

来人不是别人,却是玉清风的胞弟,玉临风。其实他早就来了,但屋里的两人一直忙着,他没好意思打扰。但是母命难为,眼看着他们要一直忙下去了,他才不得不打断。

玉临风清了清嗓子,道:“大哥,母妃说请你过去主持酒席。”

等了好久不见回答,他决定换个方向试试,于是又道:“大嫂可好些了,需不需要找个太医来瞧瞧?”

单月儿推了推身上的男人,对着他朝门外努努嘴,抬高声音道:“我没事,就是有些中了暑气,躺躺就好了。”

玉清风也调整好了呼吸,他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袍,有些无辜道:“既然不舒服,为何不早说?”

单月儿没答话,心道,不早说?她一直在说好不好,可是他根本不听啊!这个男人,真是……

玉清风瞧着单月儿不说话,以为她又害羞了,于是道:“我去去就回,你先好好休息。”

几乎是玉清风一出门,单月儿就从床榻上跳了起来,她一边为自己宽衣一边骂那个刚刚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

不一会儿,彩裳和小巧双双进来伺候了。

单月儿没好气道:“你们两个方才跑哪儿去了?”

彩裳和小巧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没言语。最后还是小巧藏不住话,她说:“刚才王爷好凶,我俩一害怕,就没敢跟进来,一直,呃,一直在门口侯着来着。”

单月儿自觉尴尬,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因道:“罢了,快替我更衣,这什么鬼衣服,要热死人啦!”

折腾了整整半日,单月儿不负众望地病倒了,她发了高热。

彩裳去请太医开了祛除暑气的药,喂她喝下,这才渐渐退了热。

玉清风回房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

众人都知道王妃中了暑气病倒了,自然没人敢来闹洞房。酒席一结束,众人就都散了。

玉清风进屋的时候,看到小巧正在给单月儿换敷在额头的帕子,便问她:“王妃可好些了?”

小巧忙起身,回道:“回王爷,王妃才吃了药,现下已经退了热,应当不防事了。”

玉清风点点头,一张脸上看不出情绪。他亲自去试了试单月儿的体温,确定她确实退了热,方道:“没事了,你下去吧!”

小巧本就有些怕他,闻言如释重负,忙不叠地退了出去。

玉清风自行更了衣,净了面,瞧见单月儿没有转醒的迹象,便吹灭了多余烛火,只留下八仙桌上那一对龙凤红烛。

单月儿面朝里躺在床榻的外侧,玉清风怕吵醒他,只得蹑手蹑脚地往里去。他看着她熟睡的模样,刚想抬手摸摸她的俏脸。

不想,明明方才还在熟睡的身边人,突然睁开了眼睛,双手更是以出其不意的速度掐上了他的脖子,将他制服以后,沉声问道:“你是谁?”

玉清风打从心眼儿里觉得委屈。别人的洞房花烛之夜,都是两情缱绻,红纱帐内卧鸳鸯。可他的呢,新娘子生病了不能碰不说,现在还来逼问他是谁。

灯光虽暗,但他还是从单月儿的生硬的语气中读出了紧张。他用手掰着她的,好让自己稍稍能喘息,他安慰道:“你别怕,我是玉清风啊!我们今日刚刚成亲,我是你的丈夫。”

“丈夫?”单月儿重复着他的话,突然啊了一声,松开了他脖子上的手。“对,对不起,我刚才睡迷糊了。”她红着脸说。

玉清风虽然没有真的生气,但刚才那么一闹,他也没了睡意,索性又下了床榻,看见子孙饽饽还好好地摆在八仙桌上,便问道:“要不要吃点东西?”

对于此刻的单月儿来说,只要不是逼着她在塌上与他尴尬相对,干点儿别的什么都行,于是她不假思索地点了头。

碗筷只有一副,他先夹给她吃,她这次没有反抗,乖乖张了嘴,刚嚼了两下,却皱眉道:“怎么是生的?”

玉清风得逞一笑,又道:“下面该喝合卺酒了。”

单月儿这次却不肯再上当,拒绝再喝那酒。

玉清风也不恼,自斟自饮了一杯,缓缓走向单月儿,照着她的红唇又是一吻。

这与午后那次试探性的浅尝辄止不同。这一次,他用舌头顶开了她的,将口中的酒输到她的口中逼她喝下才肯罢休。这个吻,是虞美人入喉之后的回甘,甜甜的。

良久之后,他终于放开了她。两人的面色在红烛的照耀下都有些微红,她看着他的俊脸,心莫名地漏跳了半拍,仿佛被施了咒一般,她情难自禁地凑上去吻了吻他的眉心,道:“王爷,请多多关照。”

第十三章 挑拨

隔日清早,天刚泛白,玉清风就起身了。

单月儿感觉身边一空,也挣扎着要坐起来,看着正在换衣的玉清风,单月儿有些不好意思,磨磨蹭蹭地下了榻,“我,我去叫人来为王爷梳洗。”

玉清风却拽住了她,摇了摇头,道:“外间儿自有常伺候我的小厮候着呢!昨夜没睡什么觉,娘子再歇歇吧!晚些时候记得去梅院见见我母妃,你还没见过她呢!”

玉清风说这些话的时候一本正经,完全没有要调笑的意思。可单月儿听来却觉得脸红心跳,这男人叫她娘子?“王爷,能不能,呃,换个称呼?”

玉清风扣着搭扣的手顿了一下,道“娘子不好吗?”不待单月儿回答,又自顾自地说道:“夫人?显得过于老成了些。王妃?显得过于正式了些。”

单月儿讨好地过去帮他扣好最后一个搭扣,轻声道:“其实,王爷可以直接唤我的名字。”

玉清风将她的小手一握,笑道:“月儿?也好,显得更亲近些。”

单月儿往后一退,“王爷快些去吧!”

玉清风也不强求,只嘱咐道:“我先去议事厅,晚些时候去母妃那里接你回来。”

单月儿答应着,又回到了榻上赖了一会儿,却睡意全无,自觉无趣,便唤彩裳她们进来为她洗漱。

这玉氏的太妃年岁尚不足五十,却是这玉王府里真正的富贵闲人。她本就体弱,自从数年前玉氏的老王爷过身之后,更是一病不起,府内府外的大小事务都交给两个儿子打理,她自己很少过问。

可如今长子突然要成亲,娶的还是一个外族的郡主,她心下难免有些不痛快。要知道,这茜香国的历代王妃都是出自本族,王室血脉,岂能是外族女子所出?她虽没有明确反对,但心里却着实觉得,长子清风这次未免有些任性了。

头次拜见婆婆,为留个好印象,单月儿今日精心装扮了一番。她身穿一件绛红色绣着银丝飞凤图的丝质长裙,脚踩蜀锦鸳鸯绣的红绣鞋,头绾流云髻,发髻上插着一只飞凤金步摇,右鬓插着一朵堪堪绽放的红色凤凰花,额前坠着一个红玛瑙做的额心坠,耳上带着一对金镶红玛瑙的耳坠子。整个人看上去神采奕奕,甚至较大婚之日还要美上三分。

她照着规矩,到太妃的贵妃榻前行了跪拜之礼。

玉太妃却没有立时扶她取来,而是缓缓道:“既做了我茜香国的儿媳,望你安守本分,事事以我茜香为重。”

单月儿知道太妃这是在给自己立规矩,于是垂首,做出恭顺的模样,道:“母妃请宽心,古语有云,在家从父,出家从夫,儿媳日后定事事以王爷为重。”

玉太妃这才许她起来,并赐了座。

单月儿坐在太妃右手的宽凳上,抬首,发现对面早已有一妙龄女子坐在那里,现下正在盯着自己瞧。

单月儿非常肯定,那女子不是那日她遇上的玉岚风,那又会是谁?单月儿心中没有多做计较,便道:“母妃,不知这位妹妹是?”

太妃还没说话,那女子忙起来见礼,只见她福了一福身,道:“臣女柳青青见过郡主。”

柳青青这话说的奇怪,她明明知道自己昨日已与王爷成亲,却唤她郡主而不是王妃,莫非,是情敌?想到这里,单月儿也没客气,直言道:“青青姑娘这话好生奇怪,我既已与王爷已经成亲,姑娘由是这茜香的子民,自然该称呼我一声王妃才妥当。”

那柳青青脸一红,忙道:“臣女一时不查,还望王妃恕罪。”

这时候玉太妃发话了,“什么恕罪不恕罪的,以后都是一家人,姐妹相称就好,太客气了反而外道。”

言罢,玉太妃将手上的一只玉镯戴在单月儿手上,拍了拍她那嫩葱一般的玉手,道:“瞧你是个爽快人,母妃也不跟你绕圈子了。这青青是相府的二小姐,也是我的表侄女,本是我最得意的王妃人选。如今,清风既然下定决心要与天朝和亲,我也不好阻拦。只是这青青,自小便与清风青梅竹马,我便做主给他做侧妃,希望你不要多想才是。”

一席话说的单月儿直冒冷汗,好家伙,新婚之夜刚过,婆婆就着急给丈夫娶侧妃了,这是有多不待见自己?知道自己拒绝不得,她只好道:“求取淑女为王府开枝散叶是应当的,此事母妃只与王爷商议便好,儿媳不敢多言。”

玉太妃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你懂事就好。”

正说着,就听太妃身边的小丫头来报:“太妃,王爷来了。”

玉太妃对着单月儿道:“既如此,委屈你先到暖阁避一避,我要与他商议纳娶侧妃之事,你在这里,我怕他会不好意思。”

单月儿依言避到了暖阁。这暖阁与正厅不过一墙之隔,单月儿心里明白,玉太妃这是特意要让她听一厅两人的谈话。

玉清风进门向玉太妃请了安,便道:“母妃,月儿呢?”

玉太妃有些不悦,道:“不过几个时辰不见,就这般耐不住了?你青青妹妹在那里坐着你也未瞧见?”

不想被无端扣上不孝之名,玉清风不得不与柳青青寒暄了几句。

这柳青青虽有些姿色,却不过中上之姿,况从小到大都是个磨人精,玉清风对她并无好感,更无男女之情。只是玉太妃一厢情愿,老想着亲上加亲。

玉太妃也不兜圈子,直言道:“眼下我也依着你自己的性子娶了正妃,可她毕竟是外族女子,将来继承王位的子嗣万万不可出自他族的血脉,这个道理我当日就与说听过。你也答应过我,和亲,不过是权宜之计。既如此,便尽快迎娶青青入府吧,好早些为你生下血脉纯正的子嗣。”

提到此事,就让玉清风头疼不已,当日不过是推脱之言,没想到母妃竟当了真,还惦记着让他娶那柳青青。他耐着性子道:“可是母妃,历代玉王都仅有一个正妃,儿子不敢擅娶侧妃。再则,月儿与我昨日才刚成亲,且并未有七出之过,儿子怎可再娶?”

玉太妃依然不肯放弃,不依不饶道:“你还敢说历代玉王,历代玉王娶的王妃,包括你母妃我,可都是这茜香国的子民。那单月儿呢?她是天朝的郡主,非我族类,岂会同你一心?”

眼瞅着玉太妃动了真气,玉清风只好让步,“母妃莫要动气,此事,儿子自会斟酌,还请母妃给儿子些时日,儿子自有主张。”

听到这里,单月儿感觉自己的心彻底冷了。她也不是没有想过穿越到这古老的国度,会面临着与别人分享丈夫的尴尬处境。但自从听小巧说起玉氏从不娶侧室的祖训后,她还真的生出了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痴念,如今看来,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原来,原来他娶她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原来,原来一切都不过是她的痴心妄想罢了。

第十四章 争吵

单月儿跌跌撞撞地出了梅园,临走前,柳青青那张含羞带笑的脸让她感到异常讽刺。笑,她是应该笑,她在府里太妃可以倚仗,在前朝有家族势力可以依靠,最最重要的是,她还有和王爷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

而自己有什么呢?除了那一点点仅存的自尊,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都怪自己太天真了,两国联姻,本就是权谋算计,怎会有半分真心?这十数日来,自己日日醉生梦死,没想到自己的处境竟然如此尴尬,婆婆不喜不说,就连丈夫都不是真心想要娶她。她该怎么办,成全了丈夫和她的青梅竹马,然后心甘情愿地被摆在一旁做摆设吗?她不甘心。可是不甘心,她又能拿什么去反抗呢?

脑子里乱哄哄的,她隐约记得今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交代,想来好久,直到回到清玉堂才想了起来,于是问身边的彩裳道:“郡王爷可平安出王府了?”

彩裳道:“郡主安心,郡王爷已然顺利出城了,按照您的吩咐,二牛也随着一同去了。”

单月儿点点头,想了想,又问:“云时飞呢?他也一起回去了吧!”

彩裳摇了摇头,道:“奴婢听说,云侍卫同郡王爷进言,说郡主一个人留在这儿,没有个依傍,他愿意留下,伺候郡主,郡王爷也同意了。”

单月儿闻言不觉潸然泪下,云时飞多次救她于危难之中,如今又甘愿陪着她留在这茜香,这份情谊,自己这辈子怕是还不清了。缓了一缓精神,只听她轻描淡写道:“既如此,就让他留在王爷身边当差吧!你转告他,我们毕竟不是茜香族人,要他务必谨言慎行,不要落人口实。”

彩裳知道单月儿是为方才太妃的一席话伤感,于是安慰道:“郡主安心,云侍卫办事向来周全,再说,王爷对郡主是有情谊在的,郡主不要过于伤感才好。”

单月儿摇头,“什么情谊不情谊的,都是哄人的玩意儿罢了。”

玉清风刚从书房一出来,就听到自己新婚的小妻子正出伤感之语,走近细一瞧,才发现她眼角还挂着泪珠,显然是刚哭过的样子。不禁问道:“这是怎么了?”

单月儿不说话,玉清风就用探寻的目光盯着彩裳瞧,彩裳不敢直言,掂量了好一会儿,才说:“王妃刚从太妃处回来,许是累了。”

玉清风是什么人,彩裳一句话,他就将猜到了事情的大概,想来单月儿是因为柳青青的事情不高兴了,可那柳青青是母妃看上的人,他也无可奈何,想想还是得跟单月儿解释一下,于是对彩裳道:“你先下去吧,我与王妃有话说。”

彩裳退了下去,玉清风将单月儿带回房,看着她还在伤心,不肯理他,故作轻松道:“究竟为何事伤心?可是舍不得你兄长,不然,我派人去将他拦下?”

单月儿忙擦了擦眼角,瞪了面前的男人一眼,道:“谁说我伤心了?我也没有不舍得谁,所以王爷无须兴师动众将兄长请回来。”

玉清风叹了口气,道:“终于肯说话了?月儿,我知道你定是在母妃处听到了什么,但是你要相信我,我既娶了你,就定不会置你于不顾。”

这还是第一次听他唤自己月儿,单月儿的心跳了跳,追问道:“王爷可会娶那柳青青进府?”

闻言,玉清风看着单月儿的眼神明显有些闪躲,说实话,他本无意于柳青青,可如果为了一个女人的事惹他母妃不开心,他又觉得不值当,因而选择了避重就轻,“即便我娶了她,她也不过是个侧妃,地位尊荣远在你之下,你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单月儿一愣,他以为玉清风还在犹豫要不要娶那柳青青,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想好了。也是,那柳青青本来就应该是他的王妃,他是为了和亲才娶了她,如今纳柳青青为侧妃,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他又有什么可犹豫的呢?想到这里,她心里难受极了,哭道:“我在乎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尊荣地位!”

这才是她最想说的话,她在乎的从来都不是王妃的尊位,而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情谊。可情谊这东西太虚无缥缈了,看不见摸不着的,甚至于羞于说出口。

玉清风剑眉微簇,没想到单月儿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天朝的男人不是都三妻四妾的吗?为何他刚要纳一个侧妃他的王妃就受不了了?他有些烦躁,“那你究竟想要如何?”

单月儿冷笑道:“如何?我能如何?我只身来到茜香,一饭一食,一衣一行都是王爷给的,我能如何?”

玉清风听了更觉莫名其妙,“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若不愿意,我改日去回了母妃便是,何苦如此?”

闻言,单月儿心里更加难过,说来说去还成了她的错了,是她善妒不贤良?若不是他说娶她是权宜之计,她又如何会为了一个侧妃伤心不已,“王爷如果厌烦了月儿,自有青梅竹马的柳青青等着嫁与王爷。说到底,月儿都不过是个外族女子,王爷当日娶我也并非出自真心,怎比得上你们亲上加亲,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情分?”

原来她真的是在嫉妒,嫉妒柳青青和他的情分比自己深,一席话说出口,连她自己都惊着了,原来她真的在乎,在乎它的心里是否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还好,现在这份在乎还浅淡的很,如果要收回,应该还来得及。

玉清风被她一席话抢白的有些无语,他长年征战沙场,哪里理会过这种女儿家的小心思,他只知道自己此刻愤怒无比,为了她的无理取闹,更为了她的满不在乎。他指着单月儿的鼻子,口不择言道:“你,简直就是不可理喻。两国和亲,本就是为国为民,哪有那么多的真心?若说真心,你嫁我为妻又存了几分真心,你当日答应嫁给我不也是为了平息战事?”说完,便摔门而去了。

单月儿一时伤心,又趴在榻上哭了一会儿子,彩裳和小巧三劝两劝,这才止住了眼泪。

连着数日,玉清风都没有回房,也没有解释。新婚的夫妻二人竟真的在这所大院子里做了陌路人。

第十五章 噩耗

单月儿似是那日伤心过了,之后再也没提起过这件事。

其实她自己早就想好了,既然人家一直把她当外人,她又何须巴巴儿地上赶着讨好,既然他并非真心娶她,那就做一对挂名夫妻。什么时候战时不那么吃紧了,说不定她还能走出这玉王府,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闲适的日子如天上的流云,在不经意间就划了过去。一晃,一个多月过去了,天气也愈发的热了。

单月儿自觉自己的小日子过得还算舒坦,无需逢迎丈夫,也不去侍候婆婆,她完全将自己当成一只米虫来养。只是这样的日子,在二牛回府的那日便结束了。

二牛这次回来带来两个消息,好消息是,南安郡王单承荣平安抵达天朝,坏消息则是,小巧的阿爹谭伯前几日出海不幸遇难,再也没能回来。

谭伯膝下唯有小巧一女,如今小巧在单月儿身边伺候,谭伯殒身大海,身边竟无一个亲人送终,还是几个乡邻看他实在可怜,才一起帮他简单办了后事。

单月儿决定去送谭伯最后一程,一来,是谭伯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她不忍让他走得如此凄凉;二来,是她还有一心事未了,就是她来茜香途中遇匪一事。

原本她猜测是天朝有人从中作梗,想让这门亲事作罢。如今看来,最迫切想要搅黄这门亲事的,并非是天朝之人。她想追查下去,想她单月儿可不是任人揉圆捏扁的软柿子,这口气,她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打定主意,单月儿便去见了玉清风。

其实玉清风这些日子一直住在清玉堂的书房,与他们的新房仅仅一室之隔,只是从那日争吵之后。两人都不肯低头,谁都不肯先让步。

再见到那张清冷的面孔,单月儿有种恍如隔世之感,他似乎憔悴了些,是因为国事繁忙,还是他们之间的隔膜也在困扰着他?

未及多想,就看到正手握狼毫奋笔疾书的男人略抬了抬头瞧了她一眼,道:“有事?”

他的语气极为平静,眼神中也没有任何的波澜,仿佛她来寻他,是最寻常不过的事儿。

瞧他没事儿人一般,单月儿也没再别扭,直接开门见山,“谭伯死了,他本是我的救命恩人,又是我贴身侍女小巧的父亲,我想亲自回谭门,为他送终。”

这一次他头也未抬,只是手中书写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他说:“此等小事,王妃自己拿主意就好。”

他叫她王妃,不是娘子,不是月儿,而是王妃,可见还在生气,想必,此时此刻,这个男人的心境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波澜壮阔。

单月儿也不戳穿他,而是福了一福身,道:“多谢王爷成全,既然王爷允准了,那臣妾下去准备,此事宜早不宜迟,我明日一早便动身。”

单月儿刚要转身退下,就听到呱嗒一声,原来是玉清风手中的象牙笔重重的落在了紫檀木桌上。

单月儿不得不停下来,声音却冷静而克制,“王爷没事吧?”,她问。

玉清风修长的双手此刻已经紧紧地握成立拳头,骨结因为用力过猛而有些泛白,“你就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吗?”

这个该死的女人,因为上次的事,自己忍了这些时日不去看她,她倒好,好像没事儿人似的好吃好睡,竟然一次也没有来看他。今日好不容易看到她主动进了书房,以为她终于想通了,没想到却与他说了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这是当他不存在吗?

单月儿当然知道他的弦外之音,可是她不愿意就此于他和好,她怕他会得寸进尺,她怕他会一步步侵占她的真心之后再弃之如敝履。既然没有把握得到他的全部真心,那不如索性相敬如“冰”的好。

“既然王爷没事,那臣妾就不打扰王爷处理公务了。”转身,离开。单月儿刚走到书房门口,就听到啪的一声,这一次,是玉清风拳头落在紫檀木桌上的声音。

这一日,单月儿同彩裳一起收拾完行装,又去瞧了瞧伤心不已的小巧,便早早歇下了。

今日是圆月,银白的月光如清霜,淡淡地洒在红纱帐上,便成了让人心醉的粉红色。

单月儿在榻上躺了许久,却终难成眠,突然,她听到步履踏在青石板上的浅音,不过须臾,便瞧见印在窗帘上的那抹修长的身影。

她知道是他,她的心不由得飞快跳了起来,她强迫着自己闭着眼睛不去看他,但是耳边很快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他们本是夫妻,而这里是他们的新房,他回房休息本是寻常事,可是此刻,她却紧张地心脏都快要从嘴里跳出来了。她想要逃,可是已经晚了,那双修长的大手已经紧紧地搂在了她的腰上,她试图挣扎。

此时,头顶响起了男人的声音,“月儿,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他喝酒了,顺着他温热的呼吸,传来了虞美人淡淡地酒香。这个男人在困扰,为了她,或许是为了他和她。她终是心软了,就那样软软地靠在他的怀里,像只温顺的猫儿。

他的大手顺着她光洁的背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为什么一直气我,就这样乖乖地待在我的身边不好吗?”不知道是不是饮酒的缘故,他的声音听起来低沉而舒缓,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童,完全不同于白日里的张扬跋扈。

单月儿没有说话,而是像受了蛊惑一般,在他长出胡渣的下巴上轻轻吻了一下,泪水一滴、两滴,砸落在他略显憔悴的脸上。

他紧紧搂着她的蛮腰,叹息道:“好了,快休息吧,你明日还要赶路。”

她却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眼泪止也止不住。

他又叹了叹,薄唇轻吻在她哭红的双眼上,一滴、两滴,她的眼泪在他细密的亲吻下渐渐止住了,可是还在委屈的抽噎着,他直起身来瞧她的脸,一本正经道:“如果你执意不肯睡的话,我们来忙些别的。”

隔日清早,单月儿从幽梦中转醒的时候,身边的玉枕已经凉了。昨晚的一切好似一个迤逦的梦,美的那么不真实。他们,这算是和好了吗?

一直到了离府的时候,还没瞧见那人再出现。

上车之前,单月儿又站在府门口往里望了望,见一人匆忙走来,心动了动,定睛一看,又不免失望,那人不是玉清风,而是玉临风。

“见过嫂嫂!”玉临风对着单月儿作了个揖,有些气喘吁吁。

单月儿轻轻回了一礼,望着玉临风的时候,满眼疑惑。

那玉临风喘了喘气,道:“兄长正在议事厅忙着,让我给王嫂带一句话。”说罢,故意顿了顿,一双桃花眼中满是笑意,“他说:边地不安,望王嫂善自珍重,早去早回。”

第十六章 有孕

这次北行,单月儿褪去宫装,打扮成了寻常妇人的模样,除了小巧和彩裳,云时飞和二牛亦扮成家丁,随侍在侧。

一路北上,人依旧,路上的风景依旧。只是人终究不是当时的那个人了,再也找不回当时的心绪;景色也终究不是那时的景色,再也寻不到初见时的模样。

行了一路,单月儿几乎是吐了一路,后来不得不放缓了马车前进的速度,才略略好些。所以一大清早出发,直到日落西斜才到达琼城。

刚入了城门,二牛便寻了一处僻静之地停稳了马车。

单月儿打了帘子瞧了瞧,不解道:“还未到谭门,怎的就停下来了?”

云时飞瞧着她的脸色苍白,无一丝血色,回道:“夫人,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寻一处客栈歇歇脚,明日再回谭门不迟。”

身旁的小巧闻言,亦道:“是啊,夫人。您身子不适,我们今夜便歇在此处吧!也好寻个正经大夫与您瞧瞧,真回了谭门,寻医问药可都不大方面。”

单月儿其实对自己的不适已经心中略略有数,她来到这个世界已近两月,月信还从未到过,如今身子又如此不适,她怕是已经有了身孕。她点了点头,“既如此,便歇一歇,明日再回谭门。”想了想又拍了拍小巧的手,道:“委屈你了。”

小巧哪里敢委屈,忙道:“奴婢哪里敢委屈,夫人对奴婢和阿爹的大恩,奴婢此生必不敢忘。”

单月儿忙扶她起来,道;“好了,别奴婢长奴婢短的,现下又不是在王府中,你知道我不爱听这个。”

彩裳亦取笑她道:“好了,这么大人还撒娇,夫人还病着呢,早点寻个地方歇歇才是正经。”

于是一行人分作两路,二牛带着一众女眷去先时住过的客栈下榻,云时飞则到药铺去请大夫。

不多时候,云时飞搀扶着一个留着八字胡的老爷子进了客栈,对侯在门口的彩裳道:“这是胡大夫,是这琼城第一杏林圣手,快带他进去给夫人瞧瞧。”

那胡大夫见单月儿一干人等衣着不凡,又非本地口音,少不得小心应对。他先是问了症候,再把了脉象,伸手缕缕胡子,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他问:“敢问夫人月信可有迟滞?”

单月儿愣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

那胡大夫一喜,道:“那就是了,夫人大喜,此乃是喜脉啊!”

单月儿却并未觉得惊喜,只道:“有劳胡大夫了,不知,胎相如何?”

那胡大夫又道:“夫人身体强健,胎相安稳,夫人只要好好歇息,莫要过于操劳便是。”

单月儿再点头,又对彩裳道:“告诉云总管,封一两银子给胡大夫,好好儿地送他回去。”

送走了胡大夫,屋子里只剩下了小巧和单月儿,小巧轻抚着单月儿的小腹,笑得如孩童一般,“夫人有孩子了,真是太好了。”

单月儿却摇了摇头,道:“好是好,只是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小巧不解,“难道夫人不想要这孩子吗?”

单月儿心思却有些飘远,良久,她方道:“不是我不想生下这孩子,而是有人不想我生下王爷的血脉。”

看着小巧依然疑惑不已,她笑着安慰她道:“没事的,你下去告诉他们几个,此事先不要声张,等我们回王府之后再做计较。”

小巧答应着去了。

单月儿躺在塌上却难成眠,她有孩子了,她真的怀了他的骨肉。他会喜欢这个孩子吗?还是会因为这孩子有一位异族的母亲而困扰?若是女儿也就罢了,若是儿子,届时,他们母子该如何在王府中自处?

思虑悠长,终究抵不过身孕带来的倦意,月色刚起,她竟然沉沉睡去了。

隔日清早,刚洗漱完,单月儿就让人将云时飞唤了来。

“夫人有何吩咐?”云时飞道,他总是这样,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守护在她的身边,却又只是安安分分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从不多问,这让她很是安心。

单月儿道:“云总管,劳烦你走一趟,拿着我的手令去见孔县令,就说,我要见他。”

云时飞自接过手令便退了出去,不在话下。

单月儿在彩裳和小喜的陪伴下用了早膳,经过一夜修整,她的面色红润了些,彩裳又仔细地为她匀了面,她自己瞧着也没什么不妥。

那孔县令很快就赶到了客栈,原本就圆润的身体似乎又胖了一圈。见到单月儿恭恭敬敬地见了礼,道:“不知王妃玉驾在此,有失远迎,下官该死。”

单月儿瞧着他那微微涨红的胖脸,甚有喜感,她徐徐问道:“孔县令近来可好?不知,我进京前托孔县令查办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那孔县令听到她问海匪作乱的事,汗珠子一下子就落了下来,“这……王妃明察,这海匪神出鬼没的,下官,下官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单月儿冷笑一声,对云时飞道:“云侍卫,你来说。”

单月儿当然不可能将事关身家性命的大事完全托付给一个外人,交给孔县令查办海匪作乱一事,不过是掩人耳目。其实自大婚之后,她就开始让云时飞暗中查访此事了。

云时飞拱了拱手,道:“听闻孔县令家中素来做瓷器生意,并且常与天朝互通有无,只是说来奇怪,同样需要经过海岛控制的海域,孔县令家的货船从未遭过海匪,不知是否那海匪通了天眼,堪堪每次都能避过孔县令家的货船,而别号的货物却无一幸免?”

那孔县令没想到这些天朝人如此神通广大,不过月余就将自己的家底儿插了个一清二楚,他本想糊弄糊弄这个外族的王妃,不想却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忙跪下扣头不止,“王妃明察,臣与那帮恶匪素日并无往来呀!”

单月儿也不恼,只是用凤目夹了他一眼,道:“如此,怕是要麻烦孔县令家的账房先生走一趟了。请他来算算孔家老号的进出账目,至于孔家老号素日与何人有金钱往来,一目了然。”

孔县令急的擦汗不止,求道:“不敢劳烦王妃。”

单月儿却笑得无辜,“怎么能说是劳烦呢?我本是茜香的王妃,为王爷分忧是分内事。”说罢,她站起身来,一步一顿地走到孔县令身边,一字一顿道:“茜香法令第十条,朝廷命官,凡擅通外敌者,斩立决。”

那孔县令忙磕头求饶,“王妃饶命,王妃饶命啊!”

单月儿抬手擦了擦鼻翼的虚汗,说了这般日话,她着实有些累了,“罢了,我也不想真要了谁的命。你想办法去通知那匪首,三日后,我定要见到他。”

第十七章 依兰

谭伯的最终归处是在一处背山面水的慢坡上,山坡上栽种着几株开满黄花的大树,清风拂过,花香四溢。

拜过了谭伯的青冢,单月儿站在一株花树下发呆,这香气,异常的熟悉,可是她又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

“这是什么花?”她问陪他们一起来祭拜的刘大婶儿。

刘婶儿道:“回王妃,这花每年春日里开花,奇香无比,我们都唤它香花树。”

“香花树,香花?”单月儿皱眉思索着,她想要记起些什么,却终究徒劳无功。末了,她只对彩裳道:“彩裳,采一些这香花,带回去我细瞧瞧。”

彩裳答应着,便和小巧一起摘了起来。那花数不过三四尺高,叶片为椭圆形,花瓣呈淡黄色,长而尖。

采了一朵别在衣服上,小巧道:“小时候阿娘带我来过这里,采过这花,还给我穿过花串儿呢!”

单月儿看她言语里尽是回忆,怕她伤怀,因道:“那不如,小巧也帮我穿一个花串儿来戴。”

小巧点头,又跑到另一株花树旁,认真地选起花来。

刘婶儿看单月儿对这香花如此感兴趣,疑惑道:“王妃,可是这香花树有何不妥吗?”

单月儿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不妥,只是觉得有些熟悉。”想了想,又问:“对了,大婶可有这香花树的种子,能让我瞧瞧吗?”

刘婶儿倒是个爽利人儿,笑道:“巧了,去年这香花结子的时候,我收了几颗回去,打算放在枕头里面安神用的。王妃若喜欢,拿回去慢慢瞧。今年这花落之时,我再来收些便是。”

“如此,便多谢刘婶儿了。”单月儿忙道了谢。

穿好花串儿,又用丝帕包了两大包香花,一行人方回了谭门村。刘婶儿热情地邀他们到家里吃饭,单月儿也没扭捏,石锅鱼、烧海菜、蒸海蟹、糙米饭,还有鲫鱼汤,一餐农家饭虽粗简些,大家却吃的格外香甜。

饭桌儿上,单月儿和刘家夫妇聊了很多,说的最多的,还是村民的生计。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沿海村落人多地少,村民主要靠打渔为生,刘家男丁多,家里离海边又比较近,因都能出海打渔,所以日子过得较为宽裕。那些家里没有壮丁的人家,光景就要差上许多。还有像下坡村这样更为偏僻的村落,出海不变,又没有其他的生计,只能是贫上加贫,娶妻难、生子难,村子里的人口只能是一年少似一年。

吃罢饭,刘婶儿又献宝似的将那香花的种子捧了出来,一粒粒米粒儿大小的种子黝黑发亮,还散发着阵阵花香。

单月儿如获至宝,忙命小巧小心收好,还执意留了一锭银子给那刘婶儿作为谢礼。

一行人回到谭伯的屋子时已是午后了,本来说好的,收拾收拾便赶到琼城过夜,可单月儿看小巧那依依不舍的样子,便道:“在这里宿上一夜,明日再走不迟。”

小巧哪里肯,直叫:“王妃身怀有孕,哪里住得这渔村茅屋?”

单月儿笑道:“安心啦,不会有事的!再说,又不是没住过,我还喜欢得紧这乡野风光呢!以后再想看,还得巴巴儿跑来,不如多待一日,也好饱了眼福,省的心里老惦记。”

晚膳,小巧给大家煮了可口的鱼粥,鱼是二牛从海里钓的,米是从刘婶儿家借的,直接用海水煮粥,连盐巴都省了,小巧说这叫原汁化原食。别说,还真是别有一番趣味。

吃过了晚饭,天刚刚擦黑,单月儿提议到海边走走,三个女孩儿走在前面,云时飞和二牛隔了几步,跟在后面,既能守卫她们的安全,又给了她们说悄悄话的空间。

眼看着大海就在眼前了,小巧说:“夜晚的沙滩软软的,暖暖的,踩上去,那叫一个舒服。”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动手脱了绣鞋和罗袜,兴冲冲地下了海。

单月儿禁不住诱惑,也脱了鞋袜,站在海边上试了试海水的温度,温温的,刚好,也跟着走了下去。

彩裳担心单月儿,鞋袜都来不及脱就急忙忙跟了上去,一边走还一边招呼身后的两个男人赶快跟上来。

还好,今夜的夜色很温柔,海水也很温柔,涨晚潮的时候,海水也不过刚没过她们的膝盖。单月儿瞧着身边紧张兮兮的彩裳,还有在几步之遥进退两难的云时飞和二牛,笑道:“你们放心,我略同水性,不会有事的。”

她想说她的前世是游泳健将,她甚至曾经潜水到深海中,见过有着锋利牙齿的鲨鱼。可是她不能说,即便此刻,他们是最最关心她的人。或许此生,她注定要孤独的消化很多情绪,也注定要放弃很多生活的乐趣!

从华丽的王府跳脱到这片自由的天地,单月儿其实是欢愉的,但此刻她的神情却看上去那么孤独,那么的让人心疼。

夜色太浓,浓到她看不清云时飞望向她时,那专注的眼神,还有那掩叶掩不住的心疼。

“看,有人在放孔明灯!”小巧突然惊喜地嚷道。

单月儿抬头,恰巧看到一颗流星从如墨一般的夜空中划过。

“那是流星,快许愿!”说完,单月儿就闭起眼睛,默默念到:“春晓前世受尽情爱之苦,此生只求一颗真心,如果不能,但求能为这里的人们做些什么,也不枉我一缕孤魂来这世间走一遭。”

单月儿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小巧那个鬼丫头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来到她的身边,“王妃,什么是流星?”她问。

单月儿想了想,道:“流星是一种星宿,据说,如果看到它的人对着它许愿,便能够实现愿望。”

“那王妃许的什么愿?”

单月儿点了点她的鼻子道:“这个嘛,保密,说出来就不灵了。”

小巧嘟囔着说单月儿小气。

彩裳却道:“王妃,不早了,您该回去歇着了。”

单月儿一笑,道:“是有些乏了,回去吧。”

彩裳刚想过去扶住单月儿,便哎呀了一声跌在了海里,原来是踩到了被海水掩埋的岩石,被绊住了。

只见二牛三步并作两步窜了过去,急吼吼的将她从水中捞了起来,口中还嘟囔着,“怎么那么不小心?”

还好彩裳只是呛了两口水,并无大碍,只因被二牛抱在怀里而羞得满脸通红。

瞧着两人之间的互动,单月儿心里盘算着,看来她得寻个机会为两人指婚了。从前她总是觉得这两个人不般配,如今看来,缘分来了真的是挡也挡不住,看来还是她痴了。

劳累了一整日,大家都乏了。谭家屋子小,出门在外,只得一切从简。于是,单月儿三人歇在了小巧从前居住的西屋,云时飞和二牛则歇在了谭伯生前居住的东屋。

夜半时分,单月儿被心口的一阵阵燥热扰醒,起初她以为是怀孕导致的身体不适,伸手往胸口一摸,竟然是白日里小巧做的那串香花。

嗅着它的香气,单月儿突然想起在何处闻过这种味道,那是一款名唤“魅惑”的香水。

依兰花,浅可助眠,深可愉情。

原来那花并非是普通的香花,而是珍贵的依兰花。

第十八章 海上鹰

三日后,望海茶楼。

二楼雅座儿上,海望川正品着香茗。只见他身着玉白色长袍,他手持玉骨折扇,如瀑的黑发以一青玉发冠束之,再加上他本就生的眉清目秀,丰神俊朗,遥遥望去,俨然是一位正直韶华的翩翩君子。谁能想到,他竟是那令人闻风丧胆的海匪匪首海上鹰?

一盏茶毕,他略有些不耐道:“怎么,人还没到?”

回话的是坐在他身旁的孔向,做瓷器生意的孔家老号第三代传人,因做生意腻歪了,捐了个芝麻小官儿,现在正是这琼城的县令。

只见那孔县令抖了抖他那如包子一般的白胖面孔,挤着笑道:“求海爷再略等等,这,这玉夫人乃是贵人,小的可吃罪不起呢?”

海望川微微打了个哈欠,“罢了,这茶倒是还能入口,再来一盏,若还不到,我可就真的要走了,了香居的姑娘们可是正眼巴巴儿地盼着我呢!”

“是是是,多谢海爷体谅!”一边说着,孔县令一边半蹲起身子,拿起梨花木方桌上的玉色瓷茶壶,又往海望川面前的茶杯中倒了个八分满。刚倒完茶,他就瞧见单月儿正带着云时飞走进了茶楼。他压低声音,道:“海爷,人到了,我下去迎迎。”

海望川略点点头算是回应,“能让孔县令如此担待的贵客,我可得好好会会。”

单月儿瞧着悠哉品茶的海望川,一脸的难以置信,对着孔县令道:“就是他?”

孔县令颔首,介绍道:“这位就是海爷,海爷,这位是,是来自芬州城的玉夫人。”

一句话说完,孔向已经汗流满面,这两个人,一个是匪首,一个是王妃,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如今非要凑做一堆,还逼着他做这个中间人,他是谁都吃罪不起,只能硬生生地站在这里,真是活受罪,“若无他事,下官就先退下啦!”,他试探着问道。

没有人回答他,正在互相打量的两个人仿佛根本忘了他的存在,他尴尬的进退两难之际,跟在单月儿身后的云时飞好心地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海望川率先开了口,“你就是那位吵嚷着非要见我不可的小娘子?”边说着,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将单月儿从头到尾瞧了个遍,他笑道:“好个俊俏的小娘子,也不枉我巴巴儿赶来赴这千里之约呢!”

单月儿对他的语出轻佻倒是没太在意,海匪嘛,虽然长得清俊些,可终究是个匪类,难道还指望他出口成章,是位谦谦君子不成?

云时飞却着实有些恼火这个海匪,他烧喜船在先,陪上了数百条人命,如今又对郡主出言不逊,新仇加旧恨,自是忍无可忍,“大胆狂徒,怎敢对夫人如此无礼?”话刚出口,剑也已出鞘,剑锋直指海望川的喉咙。

海望川用收拢的玉骨扇轻轻一挡,皱了皱眉,道:“小娘子的这位忠仆,脾气似乎不大好!”

单月儿对着云时飞摇了摇头,道:“云管家,我们比来是和大当家的谈生意的,和气生财。”

云时飞虽然胸中气闷,可也不愿违了单月儿的意,只得收了剑,不再啃声,只如石像一般,稳稳地立在单月儿的身后。

其实对于单月儿的身份,孔向虽未言明,海望川却早已心中有数,天朝口音,夫家本姓玉,除了天朝那位远嫁而来的郡主,不做第二人想。

月余前听说她与玉清风大婚的消息,他只感慨她的命大。如今,看着稳稳地坐在他对面的俏丽女子,他不得不再次感慨,她胆子也着实够大。他不免生出了一丝悔意,早知她如此有趣,他当日就该趁乱拐了她去,让她在云中岛做个压寨夫人,如此一来,他的日子也不会无聊了。

只是,想着她如今已是那人的王妃,他不免心生厌厌,道:“夫人寻我来究竟所谓何事?不妨开门见山吧,恕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实在没工夫多陪!”

单月儿点点头,直言道:“听闻大当家的一直在做孔家老号的生意,不知酬劳几何啊?”

海望川的丹凤眼眯了眯,道:“什么都瞒不过夫人慧眼。”说完,抿了一口茶,“孔家每年孝敬我孔家老号红利的十成一,我保在来往茜香和天朝海路上的安全。”

“怪不得其他家的商船屡屡出事,只有孔家进出平安。”单月儿豁然大悟,又道,“不知,大当家可有意同我做庄买卖?”瞧着海望川意兴阑珊,一副不敢兴趣的样子,单月儿只得耐着性子往下,“大当家的替我往来茜香和天朝压货,我也给你十成一的红利,如何?”顿了顿,又道:“只是,做了我的护卫,还请大当家不要再为难其他商号的货船,不知大当家意下如何?”

海望川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在达到嘴角的时候就变冷了,“夫人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不过,我云中岛不做芬州玉家的生意。”

他拒绝的干脆,让单月儿有些疑惑,“为何?”

海望川面色一凛,道:“此事与夫人无关。”

单月儿自己斟了一杯茶,只觉清香扑鼻,她浅浅品了一口,道:“大当家何必和银子过不去呢?再说,我本不是玉家人,天朝郡主,单氏月儿这厢有礼了。”说完,还轻轻地福了福身。

海望川没想到她会自亮身份,这个小女子的胆量真是让他不得不佩服,他手持着折扇摇了两摇,想了想,道:“郡主既然如此有诚意,那我也不能不卖你这个面子。只是,不同玉家人来往,乃是祖训。这样吧,既然是天朝单家要和我云中岛做生意,不妨到我云中岛去详谈,郡主以为如何?”

“云中岛?”单月儿略一思忖,便知他口中的云中岛便是海匪的老巢。若能去海匪的老巢,说不定还能顺便打听上次喜船失火的事,她正打算应下来。

不想,身后的石像,不对,是云时飞抢先道:“王妃,不能去,绝对不能去!”

海望川闻言,冷冷一笑,不等单月儿回话,就起了身,“郡主可以回去慢慢想,想好了告知孔县令即可,他知道怎么联系我。望川就此别过,郡主珍重。”

单月儿亦起身,道:“大当家的慢走。”

海望川刚走,单月儿对云时飞道:“先回客栈。”

云时飞立刻跟了上去,又道:“王妃,那海匪头子诡计多端,王妃切不可轻信啊!我们出府数日了,还是先回玉王府再做计较吧!”

单月儿却道:“不急,你尽快差人送一封信给兄长,我有事同他商议。”

第十九章 云中岛

云中岛,顾名思义,悠然世外一海岛。南海苍苍,它立于那水天一色之处,周遭云雾缭绕,外界难寻访到它的踪迹。

天色将夜,单月儿在众人的反对声中登上了行船,甲板上,海风有些微凉,她拢了拢披肩,对跪在沙滩上的云时飞等人说:“你们都回去吧,到琼城的来喜栈等我回来便是。”

主命难为,但是这会儿子,单月儿的话仿佛是被海风吹散了一般,没有一人起身离去。

云时飞道:“若王妃坚持定要探一探那匪窝,那请务必带着微臣同去。”

彩裳和小巧亦道:“奴婢愿誓死追随王妃,请王妃带我们去吧!”

单月儿没好气道:“我此去,是为了和大当家谈买卖的,又不是观光游玩,带你们这么多人做什么?”

瞧着只有二牛没有啃声,单月儿笑着对他说:“二牛啊,你且带着他们回去。你这次若依我,回芬州之后,我即刻就将彩裳许配给你做妻子。”

闻言,彩裳脸一红,娇声道:“王妃……”

二牛也面露难色,他挠了挠头,道:“王妃,我是很想娶彩裳为妻。可是,可是您的命也很重要啊!再说,这海匪虽然不曾伤害我茜香的百姓,但是您是王妃啊,听村里的老人说,这海匪和玉氏有大仇,难保他们不会杀了您泄愤……”

听着二牛喋喋不休地碎碎念,单月儿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去招惹他。她抚了抚额,对着立在身旁的孔向说:“开船吧!”说完,对着海滩上的众人挥了挥手,道:“再见了,等我回来。”

并非单月儿任性胡为,只因那海望川在信中言明,“为表诚意,望郡主独自前来。”

瞧着行船越来越远,众人都望向云时飞,急道:“云侍卫,这可如何是好啊?”

只见云时飞面色如常,他站起身来,道:“先都起来吧!放心,王妃她不会有事的,定会有贵人前来相助。”

瞧他语气坚定,众人虽有所怀疑,也不好多问,都耐着性子陪他在码头等候所谓的贵人。

果然,不出半个个时辰,就见两个身着黑色劲之人飞马而来。

原来昨日夜里,听闻单月儿和孔向约定今夜启程赴云中岛之后,云时飞便飞鸽传书玉清风,告知其单月儿有孕之事,并约其今日酉时在琼城码头相见。

可是,玉清风还是来晚了一步。他望着云时飞等人,气得眉毛直拧,“她人呢?怀着身孕不赶着回王府调养,来这码头做什么?”

其他三人瞧着怒气冲冲的玉清风都不敢吭声,只有云时飞硬着头皮道:“回王爷,王妃她,她随琼城县令一道去了云中岛。”

“云中岛?”玉清风怒道:“这个女人定是疯了!”他气冲冲地指着云时飞一众人道:“你们是怎么当差的,怎么不拦住她,竟由得她如此胡作非为?”

看着口头求饶的四人,玉清风叹道:“罢了,那个疯女人,料你们也拦她不住!云侍卫,他们走了多久了?”

云时飞忙道:“不足一个时辰,夜里行船慢,王爷若此刻出发,或许,还能追得上。”瞧着玉清风面色稍霁,又道:“船,微臣已经为您备妥了。”

“去云中岛。”玉清风对着身旁的高凛道。

高凛,王府侍卫,与玉清风年纪相仿,从小与玉清风一同长大,以性子冷,身手好在王府闻名,是玉清风最信任的人,没有之一。因在家中排行老三,人都戏称他为冷三郎。

高凛冷声道:“王爷,您的身份,去云中岛,不妥。不如,属下代您走一趟。”

玉清风摇了摇头,“无妨。”他说,回首嘱咐云时飞道:“你们先回琼城的客栈候着。”

不过须臾,一叶轻舟已经乘着月色,绝岸而去。

单月儿自从有孕之后变得嗜睡起来,此刻,她正在船舱里睡得迷迷瞪瞪的,忽然感觉有人在轻抚她的肚子,她抓住那人的手,抗议道:“呜,别吵,小巧,再让我睡一下。”

玉清风瞧着怀里的女人,眉头皱成了一团,都要当娘的人了,还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夜风这么凉,她竟然就这样沉沉睡了过去。他抚了抚她的脸,念道:“女人!”可能连他自己都没留意,那声音,竟然有着一丝的温柔。

单月儿被扰的烦闷不已,她迷迷糊糊地半睁眼睛,看着眼前的男性面孔,以为自己又在做梦,嘟囔道:“做梦都不放过我,真是,讨厌。”

玉清风冷面一怔,骨节分明的大手捏住她小巧的下巴,吼道:“女人,你说谁讨厌,再说一遍试试。”

单月儿这次彻底被吓醒了,她倏地睁大眼睛,叫道:“怎么了,怎么了,是到云中岛了吗?”

玉清风却紧紧将她搂在怀里,仿佛那是他失而复得的宝贝一般,他的声音因为连续的奔波听起来有些沙哑,“你这个女人,竟然要带着我的儿子去土匪窝?”

单月儿这次彻底清醒了,她干笑了两声,道:“王,王爷,你怎么来了?”瞧着面前的男人不说话,只那双瞪着她的眸子漆黑如墨,单月儿又不知死活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有了身孕,是谁告诉你的?”

听了她的话,玉清风胸中的怒气不增反减,“你还好意思问我,如果不是云时飞传消息给我,你是不是打算带着我的孩子逃到那匪窝里,不准备回去了?”

“不是的,我只是想去找那海当家的谈一笔生意。”单月儿解释道。

却不想越描越黑,“海当家?你见过他了?”看到她那张红润的小嘴里吐出那人的姓氏,玉清风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呃,见过一次。”单月儿小声道。

“你这个女人!我之前不是让临风给你带话了吗?”玉清风忍不住吼道。

“呃,什么话?”单月儿装傻充楞道。

“我不是说了要你早去早回吗?”玉清风低声咆哮着,像只失控的兽。

他的声音又凶又冷,可单月儿分明看到他的脸有些红。这个男人难道是在害羞吗?看在他那么一丁点儿在乎她的份儿上,单月儿决定和他好好谈谈,“我本是想早些回去的,只是无意中发现了一种珍贵的香花,于是我决定找海当家的谈一笔买卖。”

“什么买卖,难道我玉清风养不起自己的王妃,需要你抛头露面赚银子?”他问。

“不是啦!”紧接着单月儿将自己的计划吧啦吧啦地全盘说给他听。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单月儿说得自己热血沸腾,仿佛已经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收入囊中,却只换来了男人的四字真言,“异想天开!”

单月儿气不过,耍赖道:“我不管,今日我一定要去云中岛。”

玉清风冷冷地说道:“别做梦了,刚才你还在睡觉的时候,我就告诉外面那个包子,全速回琼城码头了。”

包子,他这是是在说孔向吗?别说,还真的是很形象。等等,他刚还说了什么,回琼城码头?那她岂不是白忙一场了?“不行,不行,绝对不能回去。”单月儿尖叫道。

面对着单月儿的失态,玉清风只丢给她两个字,“晚了。”

突然,有人扣响了船舱的门,是高凛,他的冷面上竟然难得的闪过一丝慌乱,“王爷,我们迷路了。”

第二十章 英雄树

夜半时分,指北针突然失灵了,单月儿他们所乘的行船迷失在了凉凉夜色之中。

晨起,一轮红日自海面跳脱而出,雾气在晨光中渐渐散去,万物渐渐清明起来。

单月儿在玉清风温暖的怀中悠然转醒,看到的就是这海上生红日这壮丽的景色,她不由地赞叹道:“好美的日出。”

抱着他的男人也醒了过来,凉凉道:“你倒是心大,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欣赏日出?”

单月儿没好气道:“不然呢,难道我应当愧疚不已,寻死觅活吗?”刚刚的好心情被破坏殆尽,单月儿站起身来,想活动活动筋骨,却发现玉清风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单月儿也没再搭理他。

这厢,宿在甲板上的高凛和孔向也醒了,高凛身边也是低气压充斥,与他的主子脸色一样难看。倒是孔向,虽然昨夜行船迷了方向时,吓得脸色煞白,这会儿倒是笑眯眯地打开包袱,讨好地将干粮捧了过来。

玉清风接过孔向手中的干粮,拿出一个面饼,递给单月儿,道:“吃。”

单月儿凤目一夹,丝毫不给面子,“没胃口。”她没有在闹脾气,而是真的没有胃口,虽然自恃身强体健,可她毕竟是个孕妇,在海上摇了一宿,她此刻只觉得想吐,哪里还有胃口吃东西?

不过单身汉高凛可不这么想,他实在是看不惯单月儿的恃宠而骄,更看不惯主子的宠妻无度。无奈着船上空间有限,他无处躲清静,于是他果断地转过身去,留给众人一个孤傲的背影。

他想,若是他自己的娘子这般不听话,他早就教训她了,哪会如主子这般好性儿劝吃劝喝的?罢了,既是主子的夫人,他打不得说不得,那就眼不见为净吧!正在烦闷之际,突然,他看到数百丈之外似乎有一海岛在海浪中若影若现。

“王爷,前面似乎是个海岛。”虽然看到玉清风似乎还在哄着单月儿进食,但他还是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正事要紧。他的声音虽然还是一贯的的清冷,但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明显有光芒在闪烁。

玉清风也来了精神,他们如果一直不能分辨方向,那就会一直飘在这海上,结果就是死路一条。但如果能看到陆地,那他们就有救了。他朝着高凛指着的方向望了望,“好像是个小岛,可知是何岛屿?”

高凛摇了摇头,道:“此处海域怪异,似乎并不在我茜香国的版图之上,难道是?”

随后两人异口同声道:“匪窝?”

瞪着远处的岛屿瞧了好一会儿,玉清风皱了皱眉道:“此处没有其他的岛屿,无论是不是匪窝,我们怕是都要探上一探啦!”随后他朝着划船的船工挥了挥手手臂,厉声喝道:“全速前进,准备登岛!”那声音,那气势,仿佛他们如临大敌一般。

单月儿也顾不上吐了,巴巴儿望着远方,问道:“前面的可是云中岛?”

没有人回答她。

随着行船逼近岛屿,那岛上的景致渐渐清晰起来,一株株近百尺高的巨树环顾在海岛的周围,将海岛密密匝匝地围了个严严实实,没有一丝缝隙。那巨树上开满红色的花朵,遥遥望去,如鲜血染红了树梢一般,美的惊心动魄。

就在这时,孔向突然嚷了起来,“是云中岛,是云中岛!”

玉清风挑眉望着他,“你来过这里?”

孔向自觉刚才有些失态,忙道:“回王爷,没,没来过。只是,只是那海匪海望川交待过,看到巨树红花,便是到了云中岛。”

高凛道:“王爷,您的身份。”

玉清风道:“从现在开始,我同你一般,只是护卫王妃的王府侍卫。”说完,眼神凌冽地扫过孔向等一众人。

众人自是再三保证,绝不敢胡言乱语。

待行船距离那岛只余十数尺,但见那树上整朵整朵的花葩掉落下来,因那花并不曾枯萎,颜色依旧艳丽非常,掉落在海里,一朵复一朵,汇聚在一起,似要将那片海染红了一般。

“你可知道如何登岛?”这话玉清风是直接说给孔向听的。

孔向那圆圆的脑袋立马摇得像个拨浪鼓,“这个,微臣实在不知啊!”

这边话音刚落,就听哐啷一声,在那海岛的坤向,两株巨树树干之间竟然**一个五六尺宽的缝隙。随后,一架十数尺的木桥在须臾之间架在了那海与岛之间。

事发突然,船上的众人皆然是一惊。单月儿还未反应过来,玉清风已经稳稳地挡在了她的身前,而高凛则是几乎在同一时间站在了玉清风的身侧。

单月儿还在惊讶两人的身手,就问得岛上传来熟悉的朗朗清音,“原来是贵客到了,恕海某未曾远迎。”

瞧清楚来人,单月儿从玉清风身后钻了出来,口中念道:“海当家客气,有劳你亲自来迎。”

海望川眉眼一弯,笑道:“有美人来,海某自当亲迎。”他瞧了瞧她身旁的两个冷面大汉,又摇了摇头,道:“不过,我说小娘子,你似乎有些言而无信呢!不是说,独自前来吗?”说完,他指了指玉清风二人,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单月儿干笑了两声,道:“这两位是我家夫君派来的两名侍卫,实在是,呃,实在是甩不掉。不过海当家放心,生意归生意,月儿定不会耽搁的。”

海望川对着众人瞧了又瞧,终于道:“如此,就恭请郡主入岛吧!”

从昨晚至今,单月儿水米未尽,突然间从船上跨上木桥,突然身形有些不稳,晃了一晃。玉清风如敏捷的野兽一般蹿了上去,稳稳地扶住了她,低声道:“小心些。”瞧她站稳了,才又退回了守护者的位置。

海望川将一切看在眼里,嘴角的笑意也随之冷了下去。直待单月儿走到门前,他扯唇笑道:“郡主身后的这个侍卫身手倒是不错,不知郡主可愿割爱?”

单月儿没想到海望川如此难缠,冷汗登时就下来了,不能拒绝,更不可能答应,于是她胡乱应付道:“这个似乎与我们的生意无关吧!海当家,依我看,我们还是谈正事要紧,莫要为了一个侍卫伤神才是。”

海望川将玉骨扇一折,笑着点头,直让着单月儿一众人入岛,心中却另有计较。

第二十一章 被困

穿过巨树林,便能瞧见岛内的景致了。令单月儿意外的是,这岛内的面积虽不大,却土地平阔,房屋齐整,既有菜田花圃,又有桑树竹林,行走之间能瞧得炊烟四起,闻得鸡鸣犬吠,这里哪像是什么匪窝,俨然一处世外仙源。

“海当家的这个地方倒是很别致,不错,不错!”单月儿由衷赞叹道。

海望川摇着折扇,这个马屁拍的他很是舒服。“郡主不嫌粗陋罢了。”他笑道。

“海当家谦虚了,尤其是方才我们看到的巨树,真的是风姿卓然,不知,可是木棉?”木棉树单月儿倒是见过,不过她前世看到的木棉树树身没有那么大,花朵也没有这里的艳丽,更没有这样大片大片的树林,看得让人肃然起敬。

海望川合上扇子,眼中已是满满的崇敬之色,“却是木棉,只不过,在这云中岛上,我们都唤它为英雄树!”

“英雄树?”单月儿念道,“倒是贴切得很。”

一行人很快到了一个齐整的院落,院子虽小,倒也干净。

海望川道:“郡主在船上待了一宿,想必是劳累了。这里是在下为郡主安排的下处,郡主先稍作休息,一会儿我让人送早膳过来,晚上,我再设宴款待郡主。”

单月儿确实有些累了,而且她还有话要嘱咐玉清风,忙点了点头,道:“有劳海当家了。”

海望川前脚刚出了院门,玉清风后脚就将单月儿一把拽进了正屋。高凛则是面无表情地进了东边的耳房,自去休息了。孔向自是不敢招惹高凛,带着几个船工,灰溜溜地进了西耳房。

“你对那个海匪倒是欣赏的很,恩?”,玉清风将单月儿放在堂屋的宽凳上,双手握着她的肩膀,咬牙切齿道。

单月儿望着那双灼灼然盯着自己的俊眼,此刻黑漆漆的,刺啦啦冒着不知名的怒火和寒气,她忙打哈哈道:“哪有,我那都是为了生意,对,为了生意。”

她做错什么了?她不过就是夸了夸人家的地方,顺便夸了夸人家的树,那是客气好不好,这也值得生气?单月儿不解,倒是望着男人没有消气的意思,她抬手轻拍了拍男人的肩膀,柔声唤道:“夫君哪!”瞧着男人的面色略缓了缓,才试探着说道:“俗话说和气生财嘛,我们此刻在人家的地界儿,你就当为了生意,暂且忍忍吧!”

不想,男人却又生气了,他握着她的肩膀猛摇了两下,道“我忍个鬼啊,我忍。我告诉你,不许再对那个男人笑,更不许再夸他,不许!”突然,他仓皇的放开了她,似乎是突然记起了她有孕,所以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怒气,转身背对着她的时候还在喘着粗气。

单月儿被他吓得胸口直跳,她摸着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柔声道:“夫君,我好像有些头晕。”

闻言,玉清风顾不得再气,只轻轻将她抱起,放在里屋的床榻上,冷声道:“休息一下,我去找些吃的过来。”

闭着眼睛假寐的单月儿提到他提步离开的声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唇一弯,心道,这一关总算是过了。只是,后面怎么办?要她不夸赞海望川,这一点还勉强可以做得到。可是要她不要对他笑,乖乖,她是来谈生意的,又不是上门来讨债的,不笑,难道要哭吗?

很快到了夜里,海望川依言设宴招待了单月儿一行人。侍宴的,除了海望川的几个臂膀,还有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不知这位是?”单月儿望着那位紫衣姑娘,忍不住问道。她心里琢磨,若是海望川从哪里虏来的良家女子,她这次一定要将人解救出来才行,虽说海望川长得还不错,但是让如此标志的姑娘嫁给一个土匪,却还是有些委屈她了。

海望川一笑,道:“家妹海芙蓉,因说没见过天朝的美人,非要跟过来瞧瞧郡主。”

单月儿又细敲了敲那姑娘的容貌,果然眉眼之间与海望川有几分的相似,想来并不是在糊弄她,因道:“果然好名字,芙蓉,令妹的姿容确实配得上这个名字。”

话是对海望川说的,但单月儿却没忍住瞧了瞧玉清风的脸色,见他好像没有动怒的迹象,方轻轻地抿了一口花茶。看来他对自己夸这个女海匪没有什么意见,那他单单针对海望川,难道是在,吃醋?自觉参透了玉清风心思的单月儿,心情大好。

海望川将单月儿的一举一动都瞧在眼里,他更加确定了那个男人的身份绝对不会是一个侍卫那么简单,于是他朝着海芙蓉使了个颜色。

海芙蓉端起酒杯,朝着单月儿举杯,道:“多谢郡主夸赞,依小女看,郡主才是真正的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呢!这是芙蓉亲自酿制的木棉花酒,郡主尝尝可还能入口?”

世人都爱听好话,单月儿当然也不能免俗。虽然此刻她有孕在身,但她并不想在这里将此事公之于众,想着不过是浅尝一口,不打紧,因而并未推脱。

她刚要举杯,就听闻坐在身边的玉清风闷声闷气道:“她不能喝酒!”

单月儿停下手中的动作,干笑了两声,道:“是,我今日身子不适,不宜,不宜饮酒。”

再瞧那海芙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此刻已经闪出泪光,她道:“郡主竟如此瞧不上小女的手艺吗?”

单月儿最瞧不得美人落泪,忙道:“我喝就是了。”只是她的手还没够到酒杯,一双大手就稳稳地挡下了她的酒杯,她听到他说:“我来替她喝。”

海望川既不阻拦,也不追究,只淡淡问单月儿道:“不知郡主所说的生意,究竟是?”

单月儿随即将藏在衣袖中的荷包拿了出来,倒出了里面的种子,众人只觉得一时间花香四溢,只听单月儿道:“这是依兰花的种子。”瞧着众人果然一副闻所未闻的样子,她又解释道:“依兰花,浅可愉情,深可助眠。”

听到这里,玉清风的眼角抽了抽,这个女人竟然在众人面前说什么愉情?他感觉胸中有一股热流上涌,忙拿起茶杯,灌了一大口。

海望川倒是来了兴致,“郡主是想做这依兰花的生意?”

单月儿点头,道:“正是,茜香国气候温润,正适合栽种这依兰娇花。而这依兰花所制成的香粉和花油,在天朝非常受欢迎,可以说是一滴花油一两金。此番,我只求大当家的做这娇花的护卫,从茜香运到天朝即可。”

海望川一笑,道:“听起来的确是一桩不错的买卖,不过……”

单月儿只觉那笑中似乎透出一阵寒意,心里一慌,忙道:“不过什么?”

还未待海望川回答,单月儿就看到身边的玉清风突然晕了过去,“你怎么了?”

海望川朗声道:“郡主不必惊慌,只是些迷药而已。”

第二十二章 祭树

只是些迷药,还而已?看到昏死过去的玉清风,单月儿怒道:“你,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竟然言而无信,竟然,竟然试图给我下迷药?”

海望川依然在悠闲地摇着扇子,仿佛在闲话家常一般,他道:“并非如此,在下只是在赌,赌这个所谓的王府侍卫与郡主您的关系非同一般。”

瞧着单月儿脸色苍白,他又雪上加霜道:“要说言而无信,也是郡主失信在先,在下曾有言在先,要郡主一人前来,不曾想郡主竟然如此大胆,平白带了玉氏的人来,既然郡主好意要送我一份厚礼,我怎好不笑纳?”

单月儿竟一时语塞,她有些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她竟试图去和一个土匪讨价还价,还真是有些可笑。“你究竟想要怎么样?”她问。

海望川道:“不怎么样,自然是有仇报仇罢了。”

单月儿强撑着胸口的不适,问道:“他究竟怎么得罪你了?”

海望川冷笑一声,道:“他还没这个本事,只是他的祖先,欠了我海家数百条人命。”

原来如此,她竟然亲手将自己的夫君交到了仇敌之手,真是大错特错,单月儿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话说近百年前,茜香国本是海家和玉家两分天下,两家各自为政,本来相安无事。奈何玉氏好战,买通了海家的家奴,害死了海家的家主,并且趁乱一举攻下了海家所在的城池。海家数百口人,在一夕之间,死的死,散的散,竟落了个国灭家亡的下场。仅剩的一丝血脉,后来流落到了云中岛,便以荒岛为家,做起了海匪。

几十年来,云中岛上渐渐地又人丁兴旺起来,但他们从未忘记灭族之恨。是以,云中岛的海匪,从不强抢茜香的百姓,却专门与茜香的官船和商户作对。

“你究竟想要如何?”单月儿再次问道,她感觉自己的双手因为紧张而忍不住在颤抖。

“用他的血,祭树。”海望川讽刺道,“郡主不是夸那英雄树风姿卓然吗?你可知那树花为何如此艳丽?因为那是用海家人的鲜血灌溉而成的。”说完,他哈哈大笑了两声,对两排的近卫道:“带他走。”

听说自家主子要被祭树,一直不啃声的高凛紧紧抱住了昏睡的玉清风,厉声道:“有我在,谁也别想动他。”

海望川冷哼一声,道:“好一个忠仆,你放心,我会等他清醒之后再动手,也好让他做个明白鬼,到了阴曹地府也好向海家的列祖列宗认罪忏悔!”

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尖刀,刀刀落在单月儿的胸口,让她疼的喘不过起来,她定了定神,凛然道:“不想大当家行事竟如此不光明磊落!”

海望川愤然道:“光明磊落?郡主说笑了,他玉家害我国破家亡之时的手段本就不光明,我要找他报仇雪恨又何需要磊落?”

单月儿觉得自己的力气似乎被抽光了,她缓缓道:“既然大当家一定要杀玉家人报仇,那便杀了我吧!我有身孕了,我怀了玉氏的血脉,杀了我你一样能报仇雪恨。放了王爷吧,他是为了我才来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海望川却理也未理她,只丢给她一句话,“我从不杀女人。”他冷酷地望着将玉清风紧紧抱在怀中不肯撒手的高凛,道:“垂死挣扎,将两个都带走。”

单月儿想要追上去,可是刚迈出几步就晕了过去,海芙蓉紧走了两步将她扶在了怀中,对着自家兄长点了点头。

单月儿再次转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初到之时所住的院子,一身紫色纱衣的海芙蓉正伏在榻前,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瞧。

她终于醒了过来,海芙蓉道:“你终于醒了。”

单月儿将头一扭,冷声道:“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她的手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昏倒之前,她感觉自己的小腹有些刺痛,难道是孩子出事了?

不等她问,海芙蓉道:“郡主放心,你的孩子还好好地在你的肚子里。不过,大夫刚嘱咐过,你切不可再动气了。”

单月儿却不肯领她的情,这对兄妹的阴险狡诈她算是见识了,绝不会再轻信了,“不需要你假好心,如果不是你,我的夫君也的身份也不会被识破,更不会被拉去送死。”

海芙蓉摇了摇头,道:“其实从你们登岛的时候,兄长他就有所怀疑了。那人看向你的眼神,骗得了谁?”

单月儿大滴泪珠从脸颊滑落下来,她哭道:“别再说了,你走吧!”

海芙蓉似是不忍看她哭泣,试探着道:“其实,如果你想要救他,也不是没有办法。”

单月儿摇头,道:“我不会再信你。”

海芙蓉反问道:“现在除了我,你还能相信谁呢?”她的声音里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她说:“在这世上,我是最了解兄长的人,我觉得他似乎是喜欢上你了。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愿意嫁给兄长,或许他会为了你放过你的夫君。”

单月儿用一双泪目瞪着眼前的少女,她难以置信道:“你是要我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委身于想要杀死他父亲的仇人?”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着,“你想都不要想,我这个人,这条命,你们想要便拿去,但求你给我个痛快。”

海芙蓉道:“你先别激动,我也是替你着急而已,具体要怎么做,还得你自己拿主意。”说罢,她准备起身离开。

门吱呀一声响了,单月儿知道是海芙蓉要离开,她道:“你为何要同我说方才那番话?别告诉我你是好心为了帮我。”

海芙蓉望着门外的夜色,娓娓道来,“不是的,从小到大,兄长就一直背负着仇恨长大,我就从来没看到他真的快乐过。如今,他若真的为了复仇而杀了玉氏的王爷,想必这云中岛也就再难平静了,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不想看到这里成为杀戮之地,我也不想兄长一辈子为了仇恨而活,我想让他获得平凡的快乐,你能明白吗?”

她的声音充满诚意,单月儿自是听得出来,“你倒是看得通透,但为何不将这些话说与他听呢?”她问。

海芙蓉道:“我回去会劝他的,我只希望他能彻底放下仇恨,过平常人的日子。”

不多时候,整个屋子便只剩下单月儿一人,她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彻骨之寒,她究竟该怎么办?如果让她用自己的命去换他的,她会毫不犹豫地带着孩子前去赴死,可是让她委身于另外一个男人,她只觉得比死去更难受!

第二十三章 脱逃

单月儿一整夜都在醒醒睡睡,每每刚一入眠就看到了木棉树下,一身鲜血淋漓的玉清风,她哀嚎着求那些折磨他的人放开她的夫君,却只换来了几声冷漠的嘲讽。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将单月儿从又一个残梦中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天色已经泛白。

“郡主,我能进来吗?”

听到是海芙蓉的声音,单月儿捂着如雷捣鼓的心口,凝神道:“进来吧!”

海芙蓉瞧着单月儿脸色苍白如纸,额头更是密密实实地挂了一圈儿汗珠子,她放下手中的水盆,绞了个热毛巾想要与她擦擦汗,有些担忧道:“你还好吗?”

单月儿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手,自己接过毛巾,略擦了擦,感觉心跳的没那么快了,便问:“王爷他,如何了?”

海芙蓉那双忽闪闪的大眼睛略暗了暗,柔声道:“我昨夜劝了兄长很久,他却听不进去,只说不能心存妇人之仁。”

闻言,单月儿坐不住了,起身下了地,“王爷在哪儿?带我去见他。”她的声音很柔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海芙蓉讪然道:“兄长说,说郡主有孕在身,应当好好休息,你……”

单月儿打断了她的话,冷声道:“我孩子的爹都要没命了,我还能好好休息?带我去见他。”

海芙蓉眼看劝她不住,只好道:“他们这会儿子将那玉王带到了神树旁,我可以带你去见他,但你一定要冷静,千万别再出什么岔子。”

单月儿点头,道:“我绝对不会让我的孩子再出事的。”

所谓神树,就是海家先祖登岛后种下的第一株木棉,也是这位先祖的长眠之地,海家的后世子孙尊其为神树。这株神树位于岛上坤向的高地上,树干已有两个壮汉合抱那样粗壮,树冠更是艳红一片,直插云霄,遥遥望去,倒颇有些神邸的气魄。

只是单月儿此刻并无心赏树。

只因此刻,那血红的树冠之下,正绑着她的夫君。艳丽的落花一朵两朵,纷纷然落在他如瀑的黑发,还有玄色内袍上,看到她远远地走向他,他竟冲她邪魅一笑。

单月儿看到他的笑,泪水刷一下就下来了,她不想在他面前哭泣,只是眼泪止也止不住。她说:“都是我害了你,轻信奸佞之人。”说着,用那双含泪的凤目狠狠瞪了一眼立在树旁的海望川,复又望向玉清风,道:“清风,我,我对不起你。”

这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不想却是在这样的场合。玉清风朝她摇了摇头,清晨的阳光洒在他如刀刻一般笔挺的鼻子和弯起的薄唇上,让她觉得她看惯的冰冷面孔上竟然显出一丝柔美,她想要不顾一切地走向他,他却撇开了头,对着身旁的海望川道:“要杀变杀,不要为难女人。”

海望川道:“那是自然。”他手拿着折扇在手上拍了两拍,道:“只是这郡主有孕在身,怕是不宜见血吧!”说罢他向她望了过来,只是那神采迈迈如霜,冷的吓人。

玉清风强迫自己不去看单月儿,只道:“你先回去,如果,如果我没法儿再照顾你,你便带着孩子回天朝去吧!那里有你的兄长顾着你,我也好放心些。”

单月儿摇头,动情道:“我哪里都不会去,我这一生都不会离开你的。”

海望川冷笑一声,“好一个夫妻情长,看来今日我是不得不做一回棒打鸳鸯的恶人了。”说完,他拔出腰间的佩剑,仰天大笑,“我等了二十几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刻,来吧,赤霄剑,去为你的主人一雪前恨吧!”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剑锋就朝着玉清风的方向劈将下来。玉清风此刻手脚皆被绑缚,他头一歪,准备生生受了这一剑。

不想,单月儿却纵身一跃,竟硬生生地挡在了玉清风的身前,“要杀他,便先杀了我。”她说,声音中透出从未有过的坚毅。

“月儿!”

“郡主!”

两个男人几乎同时的喊道,海望川及时收了手,但剑锋还是刺进了她的胸口,鲜血刺啦一下冒了出来,如泉涌一般,瞬间就染红了她藕粉色的纱衣。

海望川一下子愣在了那里,那把忆满了仇恨的利剑也哐当一声落地,他将单月儿从地上抱了起来,叹道:“你为什么这么傻?”

玉清风用尽全力挣开了手上的束缚,他从海望川怀中夺过单月儿,望着她的双眼猩红,像一只发狂的兽,“救她!”他嘶吼着,感觉胸口如被撕裂一般的疼。

单月儿用尽最后的力气抚上她的脸,气若游丝,“都是我的错,请你,请你原谅我。”说完,就晕了过去。

海望川一把抓住身旁的侍从,道:“快,快去请大夫来,快去。”

侍卫无不敢从命者,只是有一人突然去而复返,慌慌张张道:“大,大当家,不好了,有人正在登岛。”

“登岛?何人?”海望川瞧一眼昏迷的单月儿,又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木棉树林。

那侍卫只叩首道:“属下不知啊!”

“废物。”海望川从牙缝里蹦出这两个字,便抬脚向木棉树林走去。

“好好照顾郡主。”这话他是对着自家小妹说的,眼睛却紧紧盯着玉清风,“今日算你走运!”

海望川前脚刚离开,海芙蓉就跳过来替玉清风和高凛松了绑,“我送你们离开。”她说。

“你又在耍什么鬼心眼儿?”玉清风可是牢牢记着那杯掺了迷药的酒就是眼前这个看似无害的小姑娘逼他灌下去的,虽说即使没有那迷药他也没有多少胜算,可战而败,总比醒过来就被五花大绑,来得畅快。

海芙蓉摇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写满了诚意,“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是诚心想要帮你们的,我并不赞成兄长和玉家作对,更不想他一辈子活在仇恨里。”

言罢,她对正在为单月儿止血的大夫说道:“郡主的伤势如何,可要紧吗?”

那大夫道:“所幸伤口不深,并未伤及要害。”

海芙蓉点点头,又对海望川道:“再犹豫可就来不及了,你们路上要用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你若不放心,便让胡大夫和你们一起走,路上也可以照顾郡主。”

高凛冷静道:“王爷,暂且信她一信,如今死里逃生,再坏还能坏过死吗?”

玉清风心一横,将单月儿打横抱起,沉声道:“走!”

第二十四章 柳青青

单月儿从昏睡中转醒之时,已是第二日的午后了。彩裳看到她睁了眼,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主子可感觉好些了,胸口还疼吗?”

单月儿摇了摇头,她刚想自己坐起起来,就感觉到胸口的伤被扯痛了,复又点了点头,“扶我起来坐坐。”

彩裳将软枕垫在她身后,念叨道:“主子有孕在身,还是应该多躺躺才是。”

单月儿歪在床榻上,瞧着满眼的大红色,知道已经回到了王府的房间里,只是那日在云中岛上晕倒之后,就没了意识,于是问道:“我们何时回来的王府,王爷人呢?”

彩裳倒了一杯热茶递到单月儿手中,道:“昨日王爷便带着咱们回了王府,因担心您的身子,守了您一夜呢!天亮了才出去,说是去议事厅了,晚些再来看您。可要奴婢去向王爷通报一声,说您已经醒了?”

单月儿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唇,道:“不必了,几日未回王府,想必王爷有正经事要忙。”

彩裳矮身将单月儿身上的薄毯掩了掩,道:“那奴婢去拿些清粥小菜,主子先用些,可别饿着肚子里那位小主子。”

单月儿唇弯了弯,点头默许。

彩裳又压低声音嘱咐道:“王爷出门之前特意嘱咐过,若有人问起主子的伤势,只说是路上遇匪,万不可提到过云中岛一事。”

单月儿点点头,面上虽淡淡的,内心却波涛汹涌。经此一事,她与玉清风也算是患难夫妻了,他先是为了自己不顾安危擅闯了匪窝,如今又怕她在王府难做人,将此事翻过不提,可以说是一个周到的夫君了。

或许,或许开始娶她的时候,他本非出自真心,但是此时此刻,他们的心是在一处的。

正深思冥想着,却听道小巧叽叽喳喳地叫道:“主子,您终于醒了。”

单月儿瞧她那双乌黑的大眼睛里还窝着一汪热泪,自是不忍责备,只道:“放心,已经没事啦!”

小巧抬手抹了那泪,在单月儿身边赖了一会儿,突然仰头道:“院门口来了位姑娘,自称相府的二小姐,说是来探王妃的病,主子可要见见?”

单月儿眉头一皱,道:“是柳青青?这么快就来了,还真是迫不及待。”

小巧瞧单月儿面色不太好看,道:“王妃不愿见她,奴婢去将她打发了便是。”

单月儿却摇了摇头,沉声道:“让她进来吧,迟早要见的。”

不多时,柳青青便昂首走了进来,她显见是特意打扮过的,五官虽平平无奇,却粉面含春,甚是妖娆。更衬得单月儿病容憔悴,面色苍白。

瞧见塌上的单月儿,她只矮了两寸福了福,道:“太妃听闻姐姐身体抱恙,特意嘱咐妹妹前来探望。”

开口就拿太妃来压她,单月儿在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不显,略抬了抬眼,道:“冒昧问一下,不知青青姑娘芳龄几许?”

柳青青明显愣了一下,她本是来像单月儿示威的,她这话问的却是何意?但迫于礼貌,还是回答道:“妹妹肖马,六月生人。”

单月儿凤目一挑,略回忆了一下贾探春的年纪,笑道:“我本属羊,三月生人。如此算来,青青姑娘这句姐姐我是当不起了,不如姑娘还是循例唤我一声王妃吧!”

柳青青的脸红了又白,终是福了福身道:“是,是青青失礼了。”略缓了缓神,又道:“对了,民女曾提家父提起过,天朝人娶亲之后,隔日必要带着妻子拜谒祖先,入宗祠,如此才算礼成。我茜香虽与天朝不同俗,但历代玉王大婚都是要办国宴,遍请群臣的,想来王爷是担心王妃不适应我茜香的礼俗,所以才俭省了些,只办了家宴。”

单月儿心道,看来自己并未冤枉柳青青,果然又是来挑拨他们夫妻关系的,单月儿也不恼,只道:“王爷自然是英明,近年来,茜香战事不断,百姓生活困苦,若王室婚宴仍延续旧俗大操大办,岂不劳民伤财?青青姑娘乃是相府之女,当懂得了解民间疾苦才是。”

柳青青被抢白地脸色更加难看,只道:“是,民女受教了。王妃果然是王妃,心系天下。”

单月儿一笑,道:“若不是心系天下,我也不会成为茜香的王妃了。”

话音刚落,就见彩裳端了一食盒进来,其实她已经回来些时候了,只是一直在堂屋候着。听得柳青青一直在言语间挑衅,她忍无可忍,这才进得门来。

她朝着柳青青浅浅福了一福,道:“王妃说了这会儿子话,想来饿了吧,只怕肚子里的小主子也要饿了,奴婢已经备好了早膳,王妃快用些吧!”

话毕,就将食盒放在圆桌上,将单月儿扶了起来。

柳青青见状,忙道:“既然王妃安好,民女便退下向太妃复命去了,不耽误您用膳了。”

单月儿从牙缝儿里挤出一抹笑来,道:“替我向太妃问安,就说我身体好些便去梅院向她请安。”

柳青青退下后,单月儿吃了两口白粥,甚觉无味,便搁在了一旁,遥望着窗外的落红,念道:“春且驻,休惜残红无主。柳色青青还未絮,牡丹犹待雨。”

玉清风一进门,便听见单月儿已经转醒,他一颗心略略放了下来,上前揉了揉她的碎发,问道:“在想什么?”

单月儿看到他回来,笑道:“在想柳青青的名字,倒是合了李曾伯的这一阙词。”

玉清风面色微变,道:“怎么又提起她?”

彩裳道:“还不是那青青姑娘借着探病对着王妃说了一堆有的没的。”

单月儿摇了摇头,道:“彩裳,不得无礼,你先退下吧!”

彩裳答应着退了出去。

玉清风坐在了榻上,握着单月儿的手,问:“她说什么了?”

单月儿道:“没什么,她只是来提点我,月儿在王爷心中并不重要。”

回来的匆忙,他未来得及剃去胡子,如今下巴上泛起青青的胡茬,玉清风抓起她的玉手在下巴上蹭了蹭,他漫不经心的又问:“然后呢?”

单月儿失笑道:“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呀!”

玉清风懒懒道:“看来今日,月儿你并未吃亏。”

单月儿瞧他并未解释,有些气不过,便决定逗逗他,她问:“听说茜香王娶王妃都要摆国宴,怎的我们的婚宴却如此寒酸?”

玉清风眉头一皱,对于柳青青的快嘴,真真是又气又恨,他闷声道:“你若在乎,我可以补偿你!”

单月儿摇头,却道:“我当然在乎,不知,王爷想要如何补偿我?”

玉清风看着她恢复了活气的小脸儿,觉得心中甚至安慰,他突然低头含住了她的红唇,好一阵子之后才放开,在她耳边轻声道:“这样,算不算是补偿?”

第二十五章 花事

病中的日子容易过,转眼,月亮已又历了一遍阴晴圆缺。

单月儿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肚子也微微隆了起来,她摸了摸自己圆了两寸的腰身,叹道:“再这样胖下去,我那些好看的衣服恐怕都要穿不成了。”

彩裳笑道:“哪儿是主子您胖,分明是您肚子里的小主子长大啦!”

正说着,小巧笑嘻嘻地将一盘子白玉方糕端了过来,道:“小厨房刚做的,主子快尝尝。”

单月儿忙摆手,道:“怪腻的,吃不下。”

彩裳道:“主子这会儿子刚用罢早膳,必吃不下这甜腻腻的东西,不如奴婢去摘些梅子来,榨些酸梅汁给主子开胃。”

单月儿笑道:“好啊,快去,快去。”她看到小巧捧着一盘子方糕吃的香甜,摇了摇头,想到院子里去散散食。

小巧见状,忙扔下方糕追了上来,嘴里还嚼着那糕,含混不清道:“主子这是要去哪里呀?”

单月儿道:“怪闷的,想出去瞧瞧。”

小巧咽下嘴里的方糕,噎得翻了翻白眼儿,顺了顺气儿,方道:“前几日听二牛说,王爷已经让人将爹坟前那片慢坡上的香花树移入芬州城了。”

单月儿一听,登时来了兴致,疑惑道:“怎的没听王爷提起?”

小巧眼珠子一转,道:“想来是王爷想给主子惊喜也未可知。”

单月儿未置可否,道:“现下那树在何处,快带我去瞧瞧。”

小巧摇了摇头,道:“只是那些树此刻并未在府中,听说,王爷怕那些树的气味儿太过,呃,太过特别,只嘱咐人好生移种在了城郊的别苑中。”

“小巧,你去让二牛备车,就说我要出府一趟。”单月儿说着,双眼亮晶晶的,仿佛已经看到满树繁花变成了金山、银山。

“可是,王爷嘱咐了,让您静养。您这一个月,可是连清玉堂都没出过呢!”小巧忍不住泼了冷水。

单月儿看小巧皱着眉头,像个小老太婆,忍不住点了点她圆润的鼻头,笑道:“所以才要出去散散心啊!”

“谁要出去散心?”只见内室的日影暗了暗,问话的高大身影已经迈步走了进来。

“王爷,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单月儿挤出一抹笑,心道,这个人,总是这么神出鬼没的,走路连一点儿声音也无,真真要吓死个人。

“你是嫌本王回来早了,扰了你出去散心的兴致?”他这些日子以来被琐事缠身,又想着追查海匪作乱之事,今日好不容易偷得半日闲,兴冲冲地赶着来陪她,不想这个女人却不肯领情,真是不知好歹。

瞧着玉清风脸上隐隐显出怒色,单月儿连忙开始熄火,只见她狡黠一笑,道:“非也,非也,王爷莫要误会了。既然王爷今日得空,不如月儿陪您去别苑逛逛?”

“别苑?”玉清风说着,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狠狠夹了小巧一眼。

小巧立马怂了,嘴里嘟囔着,“我什么都没说,不是我,不是我。”话音未落,便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看那多嘴多舌的丫头被吓走了,玉清风转向了单月儿,他的眸子乌晶晶的,闪着亮光,他慢吞吞地说:“既然娘子大好了,不妨陪我一同到梅院去给母妃请安,如何?”

单月儿干笑了两声,抚了抚额,道:“夫君啊,我好像有些头疼。”

玉清风似乎早料到她会如此作答,也不恼,只掸了掸衣袖,又道:“既然娘子不舒服,那我们改日再去看母妃。娘子需得好生休息,我也不扰娘子了。上次天朝皇帝送我的宝马一直养在别苑,我还一次都没骑过呢,正好今日得闲儿,过去瞧瞧!”

“别苑?”单月儿咬了咬牙,这个男人真是可恶,但还是忍下不满,满脸堆笑道:“等等,夫君,我的头好像不那么了。”

玉清风叹了口气,道:“母妃年纪大了,身子又不好,你就不能让她一让?”

单月儿头一歪,回道:“夫君啊,不是我不想去请安,我是怕我去了,瞧见我,她老人家反而更加生气。”

玉清风起身,扶着她的肩膀,道:“你放心,母妃她不会为难你的,她……”

单月儿摇头望着他,泫然欲泣道:“夫君,我的心口突然有些疼,是不是伤口没恢复好?”

玉清风,“……”

瞧着男人不说话了,单月儿头一低,往他怀里一扎,撒娇道:“夫君,都是我不好,不能侍奉婆婆,代你敬孝,对不起……”

玉清风抚了抚她的纤纤玉背,叹道:“算了,我会和母亲解释的。”

单月儿揉了揉眼,已收起了哭相,她抬头瞧着玉清风的脸色,试探着问道:“那树……”

闻言,玉清风却并不瞧她,只斩钉截铁道:“不准去!”

装可怜不成,单月儿只好认命,“好吧!”她说,想了想终觉不甘心,于是冲着门口喊道:“小巧,你个臭丫头,赶快给我进来。”

小巧可不想当炮灰,但是,她也不敢反抗,磨蹭了半晌,才踱着小碎步挪到门口,声如蚊鸣,道:“小巧给王爷、王妃请安。”

单月儿理了理衣裙,确认自己板板正正地坐好了,不会被这小丫头笑话了去,才朝她抬了抬手,示意她免礼,又对着她道:“小巧,你和二牛到别苑去,把从边地带回来的香花树上的花儿都给我采回来。”

小巧点头答应着,瞧着男主人的脸色不佳,又很煞风景地说,“但是现在都五月里了,万一,万一那花儿谢了呢?”

“谢了?”单月儿一愣,仿佛看到白花花的银子都被白白扔到了水里,她咬了咬唇,道:“若谢了,就将那花种带回来。”趁着男人没说话,她对小巧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快去。

小巧会意,福了福身,道:“奴婢这就去办。”

小巧走后,单月儿就一直坐立不安的,她在堂前绕来绕去,绕的玉清风头都晕了。“坐下!”他突然说。

单月儿置若罔闻,仍自顾自道:“也不知那花究竟谢了不曾?”

玉清风凉凉道:“为何如此着紧那花?”甚至比对他这个大活人都上心。

单月儿嗔怪道:“自然是为了,赚钱!”

玉清风不屑道:“满身铜臭气!”

单月儿:“……”好吧,她承认自己又铜又臭,这总行了吧!

第二十六章 线索

小巧那日果然没采回来什么香花儿,只包了几十粒圆滚滚的种子回来,单月儿想着那香花儿白白做了泥土,心疼的不得了,不免长吁短叹了好一会儿子。

瞧着单月儿趴在紫檀木桌儿上与那些个圆花子大眼儿瞪小眼儿,彩裳笑道:“主子,快些起来喝酸梅汁吧!再趴下去,仔细将肚子里的小主子给压坏了。”

单月儿懒懒地起身,接过彩裳手中的瓷碗,拿起汤勺有一口没一口舀着地喝了些许,边喝边问道:“那个做瓷器生意的孔县令现下如何了?”

彩裳接过瓷碗,递了一方帕子给她擦嘴。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听说王爷寻了个由头罢了他的官,因云中岛的事不欲外人知晓,所以并未做其他的处置。”

单月儿点点头,道:“他那个县令,不做也罢了。”

主仆二人续了几句闲话,单月儿感觉有些乏了,刚欲回内室歇个午觉,就听到小巧跑进来回道:“主子,云侍卫求见。”

“云时飞?”单月儿确认道。

自单月儿从云中岛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府中待着,云时飞也重新被调回玉清风身边办差,说来,足有月余未见了。

小巧点了点头,笑得有些花痴。

单月儿有些无语的抚了抚额,心道,果然是女大不中留,不知何时竟将一颗少女心遗落在了云时飞身上。但是想了想小巧不是她的女儿,这样说似乎不太妥当,感觉头疼的紧,清了清嗓子,道:“快请他进来。”

云时飞低头进了堂屋,看到坐在绣墩儿上的单月儿似乎比先时略丰腴了些,气色也好了许多,甚觉安慰,半跪着请安道:“王妃安好。”

单月儿点头,抬手要他起身,道:“已经大好了,劳你挂心。近些日子忙什么呢?”

云时飞道:“不过是替王爷跑跑腿儿,处理些微末小事。”

单月儿瞧他似乎拘谨的很,不禁笑道:“云侍卫坐坐吧,说来,你可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呢,你我之间,本不必如此拘束。”

云时飞却并未落座,只拱手道:“微臣不敢僭越。”说完,从衣袖拿出一个信封,道:“微臣今日前来,是因天朝的南安郡王给郡主送来了家书。”

单月儿眼睛一亮,道:“兄长回信了?”

云时飞点头称是,将那信交到了小巧手中。

只见那小巧头儿一低,脸儿却红了,她略有些扭捏地接了那信,对着云时飞笑了一笑,才将那信转给了单月儿。

单月儿接过信就迫不及待地拆开了,将那信纸一抖,凤目一扫,单承荣那端庄遒劲的大字端端立在那绢纸之上。见人如见字,果然并非虚言。

“王爷说什么了?”彩裳忍不住问道。

单月儿将信合上,淡淡道:“之前我曾让兄长查一查喜船被烧一事,究竟系何人所为。兄长如今回信说,他自战败回朝之后便失信于我朝陛下。幸然仍有些旧部听信于他,经暗中查访之后,发现忠顺王府与云中岛的海家有过来往,但并无实据证明失火之事系其所为。”

云时飞想了想,道:“忠顺府与南安郡王府素来不睦,只是破坏和亲之事,与他们似乎并无好处。”

单月儿点了点头,道:“说到好处,破坏这场和亲,收益最大的当属这芬州城的柳家。据我所知,柳家的次女青青,原是太妃内定的王妃人选。”

云时飞道:“只是这柳相家现任当家柳见任乃是这茜香的相府,且柳家又是太妃的娘家,若真要查访起来,恐怕不易。”

单月儿面色微冷,点头道:“此事须得从长计议,事情的关节在于云中岛的海家,可以从海家入手,慢慢查访,不必急在一时。”轻抚了抚小腹,她又道:“从云中岛跟来的胡大夫如今何在?”

云时飞道:“因那胡大夫曾给王妃用过药,王爷担心他给王妃您用的药物会有不妥,所以交代暂时将他看管起来了,如今尚在府中。”

单月儿对于玉清风的转变是有所感觉的,自从在云中岛经历生死之后,他待她,似乎有了很大的不同。他的在乎,让她越来越想依赖他。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直到迎上云时飞那探究的目光方缓过神来,又交代道:“如今我不便出面,你得空去见见他。”

云时飞应道:“是,王妃还有其他吩咐吗?”

单月儿想了想,道:“明日帮我送一封信给孔向,让他帮我转交给海芙蓉,就说,说我邀请她来芬州城做客。”

云时飞问道:“王爷那边?”

单月儿摇头,道:“先不要告诉他,等事情有眉目了再说。”

“是,王妃若无其他吩咐,那属下先退下,不打扰王妃休息了。”云时飞转身,正打算退出去。

单月儿突然叫住了他,“云侍卫!”待他转身,单月儿又道:“一直想问你,你,在天朝可还有什么别的亲人?如果,如果你想回去,我可以和兄长商议,叫你仍回南安郡王府当差。”

云时飞先是愣了一下,后又释然一笑,朗声回道:“多谢王妃关心,微臣福薄,本是孤苦无依之人,是老王爷不弃,将微臣带回了王府。如今,能留在这里替老王爷守护者郡主,是微臣的福分,微臣再无其他牵念。”

单月儿低下头,眼里有了些许湿意,“云时飞,多谢你。”她说。

云时飞嘴唇一弯,道:“郡主不必为此等小事挂怀,一切,一切都是微臣应当应分的。”他想说的是,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为你做的,可是话到了嘴边,还是生生咽了下去。

“如今我身在异邦,云侍卫也算是我的娘家人。既是一家人,云侍卫,有机会我定为你指一门好亲事,看到你娶妻生子,你父母泉下若有知,想必也会安慰的。”单月儿动情道。

云时飞粲然一笑,只是那笑容只停在了面上,显得有些孤清,他的薄唇张了张,想要拒绝,可终是道:“多谢王妃挂心。”

或许此生,他与她之间最好的距离,就是望着她静享一世繁华。若他的亲事能换取她的心安,那或许,他愿意。

第二十七章 愉情

那包依兰花的种子从别苑拿回来之后就被束之高阁了,可一日午后,单月儿突然心血来潮,又将那包花籽翻了出来,打算泡种子培苗。

彩裳不解道:“俗话说春种夏长秋收冬藏,这播种不是春日里的事儿吗?如今都入夏了,现在种下去,这花种还能发芽吗?”

小巧却道:“我们这里不比天朝四季分明,一年四季都酷热,天气没有明显变化,我觉得没问题的。”

单月儿点头称是,自行选了十几粒黝黑发亮、圆润饱满的,选好了,两手拍了一拍,挺着刚显怀的小肚子吩咐道,:“好了,小巧,去拣一个大海碗来,盛满温水,将种子泡进去便是。”

小巧捧碗,彩裳倒水,单月儿将种子一粒粒浸入水中,很快,屋子里弥漫起淡淡的依兰花香。

单月儿打了个哈欠,道:“我要眠上一眠,你们两个自去忙吧!”

彩裳道:“这花要不要端出去?”

单月儿道:“不必,这香味淡淡的,闻着还能凝神。”

彩裳伺候单月儿躺好,将纱幔放下,便带着小巧一同退了出去。主子近来嗜睡,她们自是省了不少功夫。

出了堂屋,瞧着天色还早,小巧冲着彩裳挤眉弄眼道:“彩裳姐姐,我留在这里守着主子,你不去瞧瞧你的二牛哥吗?”

彩裳骂道:“臭丫头,嘴这样坏,小心以后嫁不出去。”做势要上去厮她的嘴。

小巧一边躲一边笑道:“我不急着嫁人,我呀,就留在这王府,守着主子一辈子!”

俩人正打闹着,听到了一声轻咳,是玉清风的贴身小厮青竹。

彩裳和小巧立马停止嬉闹,规规矩矩立在了一旁。说实话,虽然两个丫头也明显感觉到,自从王妃在云中岛受伤回府之后,王爷对自家主子好了不止一点点。但是因着这个王爷素来面冷,所以她们每次看到他心里还是怕怕的。尤其是小巧,在单月儿面前可以无法无天无规矩,可一旦看到玉清风,就像耗子见了猫,跑得比耗子还快。

玉清风扫了她们一眼,问道:“王妃人呢?”

小巧没吭声,轻推了推彩裳。

彩裳忙道:“回王爷的话,主子说是犯困,此刻正在小憩。”

玉清风点了点头,自顾穿过堂屋,进了内室。刚一进屋,就感觉一阵奇香在鼻尖萦绕,他感觉自己的喉头发紧,不禁微微皱了皱眉。

伸手轻轻撩开纱幔,就看到自己女人此刻只穿着一袭粉色的内裙躺在塌上,睡得很是香甜。他俯瞰的姿态,正好可以瞧见她嫩白的脖颈下,那起伏的春光,看得他直觉得口干舌燥气血上涌,他情难自禁地俯下身去,在她的嫩颊上吻了吻。

清梦被扰,单月儿不满地嘟囔着,她睁开朦胧的睡眼,就瞧见玉清风那张放大的俊脸正端端悬在她的面前,“夫君,你回来了。”她含混着叫道,声音中透出的困乏反而平添了一丝平日里不多见的柔美。

玉清风感觉自己的气血又向上涌了涌,他用炙热的双手握住单月儿的肩膀,不答反问道:“你点了什么香?”

单月儿困惑地摇了摇头,道:“点什么香,不曾啊!”

玉清风其实也并非真的在乎单月儿点的什么香,此刻他的身体正燃着火,需要单月儿来帮他熄灭。他俯身在单月儿的脖颈处嗅了嗅,像一只贪婪的猫儿轻伏在她身上,叹道:“你好香。”

单月儿被他的反常吓傻了眼,虽然两人连孩子都有了,可是自从她有孕之后,玉清风一直对她发乎其止乎礼,并不曾对她,对她如此激动过。

她百思不得其解,突然,她瞥见了放在窗台上的那只泡着依兰花籽的海碗,才恍然大悟。她忙推着正在拉扯她衣裳的玉清风,道:“夫,夫君,你先别激动。你说的香气,可能是依兰花香,我这就让小巧她们把它端出去。”

玉清风却不许她动弹,他双目灼灼地盯着她,唇角微扬,问道:“你这是在勾引我吗,月儿?”

单月儿头摇得像拨浪鼓,她急急解释道:“夫君,你冷静一些,都是那些依兰花,依兰花香有愉情之效果,我一时给浑忘了。”

玉清风双目漆黑如墨,望向她的双眼一瞬不瞬,他低头亲了亲她的红唇,呢喃道:“小骗子!其实你承认勾引我也不打紧的,月儿,我喜欢你这种勾引。”说完,他又吻上了她的红唇,这次不是浅尝辄止的吻,而是长驱直入的攻城略地。

单月儿在他的亲吻下逐渐迷糊起来,她忘记了挣扎,忘记了反抗,只是想顺应着自己的本能顺应他的探索,给予他想要的一切,一切。

玉清风今日回来本来是向单月儿问罪的,他刚收到孔向的通报,她竟然又瞒着自己和云中岛的海家联系,他真恨不得打她一顿解气。可是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的气却消了一半,另一半也被体内火热的欲望代替了,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辜负如此良宵。如果辜负了娘子的美意,他岂不是枉为人夫?

一吻毕,单月儿的脑袋渐渐清明了起来,她瞧着正不慌不忙脱掉外袍的男人,显然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忙求饶道:“夫君,你,你忘了吗?我如今,如今正有孕在身,不能,不能……”不能行周公之礼。这几个字在她的舌尖上打了好几个来回,却仍是硬生生地被她给咽了回去,只觉得从耳根子蔓延而来的热气熏的她难受。

玉清风当然知道她想要说什么,却将外袍往塌下一扔,故意问道:“不能如何?”说完,又来剥她仅剩的肚兜和亵裤。

单月儿握住他那双炙热的大手,拒绝他再作乱,急的面色艳红,双目含泪。

玉清风心一软,不敢再逗弄她,轻声哄道:“你放心,我会轻一些的。而且,我问过大夫了,他说你的胎相稳固,且已过了三个月,可以同房。”

听到“同房”二子,单月儿的脸轰的一下红得更加厉害起来。她感觉似乎哪里不太对劲。他刚说了什么?“问过大夫,胎相稳固,可以同房。”呜,原来,他才是蓄意已久的那个人。

单月儿琢磨了半晌,猛然回过味儿来,心有不甘的她,恨恨地在玉清风肩头咬了一口。

玉清风也不恼,哑然一笑,紧接着吻上了她那作乱的红唇,然后是粉颈,锁骨,直到来到她右胸口,那结痂已经脱落的淡粉色伤口上。他炙热的薄唇在那一处亲了又亲,她听到他声音嘶哑而忧郁,他说:“我以后一定护你周全,绝不会让你再受到任何伤害。”

第二十八章 姑嫂

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

这是第一次,单月儿这春宵苦短有了如此深刻的体会,怎么她觉得还没怎么睡,日头就出来了?玉清风就要起身了?

实在不是她贪恋两情缱绻的温存,而是……

昨夜,情正浓时,单月儿被自己冷面夫君的一番情话感动地一塌糊涂,于是糊里糊涂地答应了玉清风今日去向玉太妃请安,修复那破损严重的婆媳关系。

婆媳关系,自古就是个大难题。单月儿前世做季春晓的时候,自幼就失去了母亲,所以很少有和女性长辈相处的经验。于是,对于这个十二分不待见自己的婆婆,单月儿只采取一种策略,那就是躲。

都说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如今已经日上三竿了,单月儿这个“伪君子”却还赖在塌上假寐。

“你是打算赖在塌上永远不起来了?”玉清风看着缩在墙角的小女人,言语中透着浓浓的无奈。

单月儿拢了拢薄毯,翻了个身,没有回答玉清风的话。她昨夜是一时糊涂才答应他的。如今,如今到了兑现承诺的时候,她却头大的很,既然头大,那还是躲了为好。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是彩裳,她道:“王爷、王妃,岚风郡主过来了。”

玉清风对自家小妹此刻的前来很是满意,他重新坐回榻上,满脸堆笑道:“月儿,现在不过辰时,你若实在不愿起身,我们可以忙些别的。”说完,他还真的脱了鞋袜,重新盘坐在了榻上。

“不必,不必了。”赶在玉清风有进一步的动作之前,单月儿一轱辘从榻上爬了起来。

玉清风得逞的笑了笑,心道,这个小女人最大的软肋原来是害羞。他不紧不慢地自行穿好鞋袜,道了一声,“我叫她们进来替你洗漱。”便乐呵呵地出了门。

单月儿刚披上外衫,玉岚风便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进门就拽单月儿的手,急吼吼道:“王嫂,今日园子里的白玉荷花竟然开了,你快随我去瞧瞧!”

大清早的来寻她竟然是为了看荷花,单月儿被她拉的哭笑不得。对于这个略有些活泼过来头的小姑子,单月儿虽然感觉有些头疼,但却谈不上讨厌。闲的时候,听着她叽叽喳喳的说话磨牙,倒也能消耗些无聊的时辰。

于是,单月儿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耐心道:“岚风啊,跟着你的丫头婆子们可给你用过早膳了?不如我们一起用过早膳再去瞧那水芙蓉,如何?”

彩裳也是见识过这位小郡主的任性,放下水盆,也劝道:“岚风郡主,主子肚子里可是还怀着小主子呢!可是万万受不得饿呀!”

玉岚风闻言,放开了单月儿的手,轻抚了抚她的肚子,一脸好奇道:“王兄说王嫂肚子里有了小娃娃,交待我与王嫂玩闹务必要加小心。王嫂,你肚子里的小娃娃几时能出来陪我一起玩儿?”

单月儿掐指算了算,道:“大约的新年前后了,陪你赏荷怕是来不及了,倒是可以一起赏赏梅花。对了,听闻这芬州城除了有常见的红梅、白梅,还有绿梅,不知是不是真的?”

玉岚风想了想,认真道:“岚风不曾见过,如果王嫂喜欢,让二王兄寻了来便是,王嫂不知,我这位二王兄别的不行,对于这寻花问柳之事他倒是在行的很。”

听到寻花问柳四个字,单月儿的嘴角抽了抽,心道,岚风此刻虽有些用词不当,但她也偶尔听伺候的婢女提起过这位小叔的风流事,那桃花旺得简直让人一言难尽,别说,他的品行倒是颇对得起这四个字。

单月儿咳了一声,道:“如此甚好,甚好。”

瞧着玉岚风的注意力被转移,不再执迷于那水芙蓉,单月儿对小巧招了招手,示意她可以将早膳摆上了。

今日的早膳备了鱼肉粥,炸鹌鹑,鸽子蛋,蟹黄包,并几样时令爽口的小菜。单月儿最近的胃口好了不少,用了一大碗鱼肉粥,还尝了尝蟹黄包,看着彩裳还要给她添粥,摇了摇头道:“吃不下了。”

玉岚风显然是没有用过早饭,一口气吞了五颗蟹黄包,却动也未动瓷碗中的鱼肉粥,对于小姑的挑食,单月儿哑然失笑,却并未言明,等她发出满足的叹息声,方道:“岚风,吃好了吗?”

玉岚风咽下口中的包子,叹道:“吃饱了,王嫂小厨房的饭菜真香,比我那杏院的吃食好上太多了。”

单月儿抬手擦了擦她油腻腻的小嘴儿,笑道:“你若喜欢,就多过来陪我用膳。你王兄政务繁忙,没空陪我吃饭,正好我一个人吃也没什么趣儿。”

“好啊,好啊!”玉岚风兴奋道。

单月儿瞧她此刻心情不错,问道:“母妃最近如何,你可有到梅院去瞧她?”

玉岚风是幺女,据说老王爷活着的时候非常宠她,两个哥哥也是对她非常之好。只是不知为何,玉岚风和太妃的这性子不大相合,玉太妃对这个唯一的女儿淡淡的,竟赶不上对儿子一半儿上心。

玉岚风噘嘴道:“还不就那样,病歪歪的。我去瞧她,她也不大肯理我,半点儿没有娘亲的样子。”

单月儿知道这对母女情前,却没料到母女俩的嫌隙竟如此之深,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劝导。

玉岚风瞧单月儿半天不说话,又道:“母妃是不是不喜欢王嫂,还想让那个柳青青做王兄的侧妃?”

单月儿一惊,不想玉岚风年纪不大,看事情倒是颇为通透。她问道:“这些话,你都是听谁说的?”

玉岚风没好气道:“还不是母妃身边那些嬷嬷们,老爱乱嚼舌根。母妃自小就疼那个柳青青,对她甚至比对我这个亲生女儿还要上心。我却瞧不上那个柳青青,容貌平平不说,还老是假惺惺地装柔弱,半点儿配不上我王兄。王嫂你放心,若是母妃为难你,我替你对付那个柳青青。”

没想到自己的小姑如此毒舌,果然是不受母亲疼爱,放养长大的可怜虫。她今年只有十四岁,正是叛逆的年纪,可也是需要人疼爱的年纪。就算她心里再怨恨自己的母亲,内心也是希望得到她的认可吧!

单月儿有些心疼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安慰道:“你别听那些人乱说,太妃她,她毕竟是你的母妃,怎会不喜欢你?至于太妃对我,可能是有什么误会吧,我自会想办法让她接纳我的,知道了吗?”

玉岚风眨着星眸,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第二十九章 婆媳

用罢早膳,单月儿决定带着玉岚风到梅园去看看玉太妃。她这样做,既是为了履行对玉清风的承诺,更是为了玉岚风,她想要解开这对母女之间的心结。

姑嫂二人进了梅院,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儿声响,就连素常伺候太妃的常玉姑姑此刻也侯在门口。

行至殿门口,单月儿压低声音,道:“见过常玉姑姑,敢问太妃可起身了?月儿和岚风想要给太妃请安。”

常玉道:“王妃不必多礼,奴婢可受不起。”

其实常玉看到单月儿二人一同前来,微微感到有些意外,这两位小主子虽素来不讨主子的欢心,但毕竟是骨肉至亲。再者,那常伴着主子的青青姑娘已经有日子进不得王府了,主子身边实在是寂寞的很。于是,她谦逊地朝两位小主子问了安,回道:“太妃近日身子不爽快,又不大肯喝药。这不,刚起身用了些早膳,又回房歪着了。两位主子快些进去劝劝吧!”

常玉亲为单月儿姑嫂二人打了帘子,轻声对靠在贵妃榻上闭幕眼神的玉太妃道:“太妃,王妃和郡主来给您请安来了。”

玉太妃抬了抬眼皮,常玉忙走过去扶她起身,刚坐起来,便伴随着一阵猛咳嗽。

单月儿瞧她咳得厉害,忙走过去与她拍背顺气,待那咳声好不容易住了,才按照儿媳拜见公婆的礼数向她行了礼。

玉太妃道:“起来吧!我还以为你们都忘了,这座大院子里还住着我这么个老太婆呢!”

单月儿讪讪笑了一笑,道:“母妃哪里话,都怪儿媳身体不济,不得常来侍候在侧。”

玉太妃抬了抬手,道:“罢了,你如今有孕在身,身子娇贵,坐吧!”

自从俩人进得屋来,玉太妃都未正眼儿瞧玉岚风,更没有对她说话。这让单月儿非常意外,本来以为这太妃对自己的态度已经够恶劣了,没成想,她对自己的女儿更狠。

玉岚风倒好像是习以为常了,自顾自在单月儿身旁落了座,她瞧着病恹恹的玉太妃,拧眉道:“母妃怎得又生病了,可有按时吃药?”

不想玉太妃竟置若罔闻,只接过常玉手中的热茶,喝了一口。

作为旁观者的单月儿甚觉尴尬,她忙道:“良药苦口,还望太妃以玉体为重。”

玉太妃放下茶杯,摇头道:“不妨事,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又对身旁的常玉道:“王妃有孕不宜多饮茶,你去将临风昨日送来的水晶梨拿来,给她们尝尝。”

常玉退下后,玉太妃瞧着玉岚风玉单月儿颇为亲厚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道:“岚风啊,不是母妃说你。如今你王嫂有孕在身,需要静养,你不要总是吵她。”

玉岚风不悦道:“母妃怎得总是将岚风视作黄口小儿,我如今已经十四岁了,断不会如母妃所言,那么不知轻重。”

单月儿看着拔剑弩张的母女二人,忙出言打圆场,“母妃不必忧心,岚风妹妹不过闲时与我说话解闷,实在不存在打扰一说啊!”

玉太妃敛色瞧了瞧单月儿,道:“是嘛,那就好!”

常玉带着两个小丫头恭恭敬敬地端上来三盅煮好的梨水。

单月儿拿起调羹舀了一勺,尝了尝,梨块酥软入口即化,梨水清甜,很是爽口。于是笑着对玉太妃道:“母妃多用些,听说这梨水还有镇咳之效。”

玉太妃点了点头,也尝了尝。

单月儿瞧了瞧身边那个还在闹情绪的小丫头,笑道:“岚风快尝尝,别辜负了母妃的一番美意。”

玉岚风柳眉蹙了蹙,还是很给面子地端起了瓷碗,先浅尝了一口,似乎觉得味道还不错,便咕噜咕噜喝光了。

玉太妃看着吃相豪迈的玉岚风,面现不悦之色,可终究没再说什么。她盯着山月儿的肚子瞧了瞧,开口道:“你这肚子?”

看这玉太妃脸色虽不好看,眼神中却透着些许慈爱之色,单月儿忙道:“回母妃,这孩子在儿臣肚子里,已近四个月了。”

玉太妃点了点头,又咳嗽了两声,方道:“这孩子若是个女娃也就罢了,若是个男娃,又是嫡长子,清儿必会立为世子,到时候就不好办了。”

单月儿面色一冷,端着汤盅的手略有些发抖,“母妃竟如此介意月儿的身份吗?”

玉太妃没说话,面上的病色太重让她的脸看起来阴晴难辨。

正僵持着,脚步声响起,玉清风堪堪进了大殿。他瞧也未瞧单月儿二人,笔直地走到玉太妃跟前儿,行了大礼,“儿子给母亲请安。”

玉太妃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她亲自将玉清风扶了起来,道:“怎么,怕我给你媳妇儿委屈受,这早晚就巴巴儿跟过来了。”

玉清风受了单月儿和玉岚风的礼,各人都重新落了座,方道:“母亲哪里话,儿子并不知道月儿此刻在梅院,因担心您的咳疾,特过来瞧瞧:”

玉太妃以绢捂鼻,轻咳了两声,道:“不打紧,还没被这两个小冤家气死。”

被点名的单月儿一愣,不想这太妃竟会这般不顾身份告黑状,刚在琢磨如何回话,身旁的玉岚风已经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她小脸通红,带着三分怒气道:“王兄明鉴,咱们可不敢给母妃气受。倒是母妃,先是寻岚风的错处,现在又在找王嫂的不痛快。我看她就是看不惯我和王嫂,心里只惦记柳青青那个虚伪的女人!”

岚风的话虽是实话,但就这样直愣愣地说出来,难免不妥。单月儿看看玉太妃的脸色,忙拽了拽玉岚风的衣角。

玉岚风嘟囔道:“我可没有胡说八道。”

闻言,玉清风面如寒霜,冷冷道:“岚风,怎么说话呢?真是越大越没规矩了,还不快向母妃道歉。”

玉岚风心里窝火,哪里肯道歉,硬是在太妃的大殿里尥了个蹶子之后,带着她的婢女一阵风似的,跑走了。

看着气到发抖的玉太妃,玉清风头痛不已,他只得宽慰道:“母亲息怒,岚风她还小,不懂事,您莫要跟她动气,要小心自己的身子。”

玉太妃摆了摆手,道:“罢了,谁愿意管那个野丫头,我还想多活两年呢!”说完,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咳完了,玉清风伺候她喝了口热茶。

只听玉太妃又道:“不说她了,我们来说说你。今日当着你正妃的面,你得给我一句准话,这柳青青,你究竟是娶还是不娶?”

第三十章 护妻

玉太妃当着单月儿的面,问玉清风道:“今日当着你正妃的面,你给我一句准话,这柳青青,你是究竟娶还是不娶?”

玉清风峰眉一锁,沉声道:“母妃,这个问题您已问过我多次了,无论当着谁的面,我的答案都是一样的,我与青青,只有兄妹之谊,没有男女之情,我断然不会娶她做侧妃的。”

玉太妃似乎已经猜到了玉清风会如此回答,脸上并无太多讶异之色,她异常冷静道:“你瞧不上青青也无妨,我茜香多的是妙龄女子,我们慢慢挑就是。”

单月儿觉得可气又可笑,她上辈子做季春晓的时候,先来无聊刷的古装剧,看到的多半都是儿子哭着喊着要娶小老婆,为娘的义正言辞百般阻拦,如今这里倒好,一切都反了过来,当母亲的倒是上赶着给儿子纳起小妾来。

单月儿因情绪波动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腹有千言却一声未发。让她仿贤效慧,主动开口为自己的夫君纳妾,她势必是做不到的。如果开口,必是冲撞婆婆的叛逆之言,所以不如不言。此时此刻,她的命运只能靠身边的男人来成全了,她一个现代的灵魂倒沦落为仰夫君鼻息的深闺怨妇,真是可悲!

玉清风瞧着单月儿面如寒霜,嘴角倒是略微扬了扬,这个小女人虽然从未承认过,但心里还是在乎他的,所以才会对他纳妾之事如此在意。

想到这里,他坚定地走到单月儿身边,牵着她的纤纤玉手,对玉太妃说道:“母妃不必再费心为我挑选其他女子了,此生,我有月儿一人,足矣。”

玉太妃气结,她没想到玉清风会拒绝的如此干脆,男人不都是喜欢新鲜的吗?看来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对这个有些冷情的长子还是不够了解。她兀自咳了咳,发狠道:“我绝不会同意你将王位传给你一个外族女人生的孩子。”

玉清风释然一笑,他抚了抚单月儿隆起的肚子,面上尽是柔情,他朗声道:“如果母妃在意的是这个,那好办,我可以将王位传给临风的儿子。又或者,我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将王位让给临风,去过几天闲散的日子。”

说罢,他深情地望着单月儿的眼睛,问道:“你在乎你的王妃之位吗?如果我将王位禅让给二弟,你是否还愿意,与我共度此生,不离不弃?”

单月儿被他的一番话感动得热泪盈眶,她猛摇了摇头,眼泪随着她的动作汹涌而出。她知道,他如今是有些在乎自己的,只是不想,他竟为了自己,情意舍弃王位。她吸着鼻子,含混道:“我不愿意。”

玉清风面色一凛,难以置信道:“你竟,不愿吗?”

玉太妃哼了哼,面上尽是鄙夷之色。果然,这个女人也是为了权势才会嫁进玉府的。在王孙贵胄这样的人家,谈什么真心真情,真真是天真!

单月儿趴在他的肩膀上哭了半晌,终于从过于激动的情绪中略微缓了过来,只听她抽抽噎噎道:“我,我不愿意你为了我舍弃这么多。”

玉清风冷下来的面色终于多云转晴了,他笑了笑,道:“我从来都不在乎什么王位。”他侧搂着她的腰身,柔声道:“我想我们的儿子,也不会在乎什么的世子之位的。”

玉太妃本来是想一番责难,让玉清风夫妻二人反目,好全了她为长子娶侧妃的苦心。不想这夫妇二人倒是夫妻同心,硬是在她面前上演了一出你侬我侬的情感大戏。玉太妃一时间悲愤不已,竟然垂起泪来,一时间老泪纵横,见者心伤。

她指着素来引以为傲的长子,痛心道:“你竟然为了与我作对,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你可对得起你九泉之下的父亲,可对得起玉家的列祖列宗?”

玉清风执着单月儿的手,与她一同跪在玉太妃面前,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示意她一定要相信自己,他说:“母妃容禀:其一,母妃从前提起让儿子娶侧妃之事,儿子并未回绝,一来是怕母亲太过伤心;二来,儿子那时尚未与月儿成婚,并不知晓夫妻之间,不可能容下不相干的第三人。与其到时三个人痛苦纠葛,不如不要开始的好。

其二,母亲一直催促儿子再娶,无非是想让儿子得一位血统纯正的继承人,但儿子觉得,若为求子而纳妾,对她和对月儿都不公平。

其三,儿子前述要让位之言,并非为了赌气,而是句句发自肺腑。父王过身之时,二弟年纪尚轻,自然不可托付重任。如今,我茜香战事已了,临风也已历练有成,将王位禅让给临风,于儿子而言并没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其四,若母妃实在不同意儿子退位,那儿子现在便可下诏,将王位传给临风将来的孩子,绝不擅专,望母妃放心。”

玉清风一席话句句感情真挚,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玉太妃知道事情再难有再转圜的余地,颓然道:“罢了,母亲老了,再管不了这许多事了。如今我只有一句话,临风他性子顽劣,又尚未婚配,到底不及你踏实稳重,你以后切不可再提让位之事,以免让臣民生出不忠之心。至于立世子之事,容后再议吧!”

玉清风一张面孔终于又恢复了一派平静之色,只是他的眼睛里却泛着星星光芒,这一仗,他又胜了。虽然这一场战争的对象是自己的母亲,国宅两安宁,为了自己和月儿夫妻和顺,他也不得不出手。

他朝着玉太妃拜了一拜,道:“儿子谨遵母亲教诲。”瞧着玉太妃神色疲惫,他扶着单月儿起身道:“说了这半日话,母妃想是累了,我先带月儿退下了,母亲好生将养,儿子明日再来瞧您。”

玉太妃实在没有力气再多言,只冲着他们摆了摆手。

离开梅院的时候,玉清风一直牢牢牵着单月儿的手,久久没有放开。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虽没有说话,却在用自己的行动在宣示着他想要与她相伴一生的不朽誓言!

第三十一章 夜话

七月里,天气越发的闷热起来。单月儿孕期怕热,每每到了夜里,都热得难以入眠。

这一日,晚膳过后,单月儿在堂屋的美人靠上歪着,一边翻看一本闲书,一边等玉清风回来。

小巧跪坐在单月儿的膝下替她捶腿,一边锤一边打瞌睡。

彩裳则是立在一旁打扇,看到小巧困得眼睛都闭上了,便轻咳一声,将她唤醒。

如此反复了三四次,单月儿笑着对彩裳道:“不必叫她,由着她睡吧!”

彩裳叹道:“主子就惯着她吧!”

单月儿略挪了挪有些笨重的身子,道:“坐的时间久了,腰有些发酸。”

小巧终于被吵醒了,睡眼朦胧道:“几更了,主子是要歇下了吗?”

彩裳白了她一眼,对单月儿道:“主子,已经亥时了,想来王爷是有事给绊住了,要不您先歇了吧!”

单月儿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洗漱吧,你俩也累了一天了,早点儿歇着吧!”

漱了口,净了面,换上寝衣,单月儿刚收拾妥当准备安寝,门吱呀一声开了,是玉清风回来了。

单月儿瞧他面色微愠,挥手示意彩裳和小巧退下,亲与他宽了外袍,关切道:“王爷,可是出什么事了吗?”

俩人成婚近半年,默契越来越好,单月儿每每都能从他的脸上读出他的心绪。

玉清风没答话,而是从怀里拿出一个红底鎏金的请柬递给了她。

单月儿打开一瞧,问道:“谁递来的请柬,值得你如此苦恼?”

玉清风点头,蹙眉道:“柳家的老太爷下月初八过八十大寿,柳相府给本王递了帖子!”

单月儿美目一转,莞尔笑道:“寿宴而已,夫君何须如此为难,难道是,鸿门宴?”

玉清风锁着的一张脸硬是被她给逗乐了,他唇角一扬,点了点她的琼鼻,叹道:“娘子英明!”

单月儿倒了一杯茶给他,问,“能不能不去?”

玉清风摇了摇头,一口喝干了茶杯中的茶,道:“这柳老太爷是前朝相府,又是我的外祖,于公于私,我都应该去祝寿!”

单月儿又给他斟满一杯,点头道:“那就去!你在担心什么,这位老太爷会问起柳青青的婚事吗?”

玉清风有些心不在焉的把玩着茶杯,蹙眉道:“柳相府是这柳老太爷的独子,虽是庶出,与母妃不是一母同胞,在柳家的地位也是极高。他娶妻以后,连生了三个女儿,长女红宝和幼女红贝都是妾室所生,唯有青青一人是正室嫡出,所以备受柳家上下疼爱,就连母妃待她也异常亲厚。”

单月儿胸口微酸。,“如此说来,看来这柳家嫡庶尊卑要高于长幼之序啊!要不然,怎的不将那红宝许给你?话说回来,如果这柳老太爷亲自开口的话,这柳青青你是不得不娶了?”

玉清风扶着她的腰身,一起坐到塌上,他揉着她的碎发道:“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

单月儿仰头道:“什么办法?莫不是你要拂了那柳老太爷的一片好意?”

玉清风却不答她,而是拍了拍塌上的鸳鸯绣枕,道:“孕中不宜多思,早些安置吧!”

单月儿不情不愿地躺下,却并无睡意,她有些忧心道:“你想怎么做,可不许瞒我!”

玉清风扯了扯唇,只道:“相信我!”

单月儿点点头,抓住他的大手,道:“我陪你一起去!”

玉清风面色一柔,应道:“好!”

玉清风吹了蜡烛,脱掉外袍上了塌,看到单月儿仍旧未睡,一双凤目在月光下更显皎洁。

“在想什么?”他问。

“母妃,临风,还有岚风都会随我们一起去吗?”单月儿趴在绣枕上问。

玉清风以手为枕,轻生道:“临风自然会去,母妃近日身子不爽快,可能去不了。至于岚风,柳家的宴席很少会有她的席位。”

单月儿不解道:“为什么?”堂堂一国郡主,难道会被一个臣子轻视吗?

玉清风道:“既然你问了,我便说与你听。只是,此事关乎玉家的声誉,所以,切莫说与外人知道,嗯?”

单月儿一笑,道:“既不能与外人道,夫君何苦要说与我听?”

玉清风却起身吻了吻她的红唇,道:“因为,你是我的内人啊!”

单月儿笑着推开他,催促道:“快说,快说。”

玉清风复又躺下,徐徐道:“岚风与我和临风并非一母所处。她的生母,是母妃身边的一个婢女,趁着父王醉酒得了宠幸,不想一朝竟有了身孕。那女子仗着有孕,每每对母妃不敬,后来在生产临风的时候,难产死了。这件事成了母妃与父王之间一个解不开的疙瘩,她为了顾惜父王的颜面,对外就称岚风是她所出,所以……”

单月儿接道:“所以她才会如此不喜欢岚风。说来,这件事,并不是岚风的错。她可知道自己的身世?”

玉清风摇了摇头,道:“并不知道,她只当因她是女儿身,母妃待她不如对我和临风亲近。”

“也是个可怜人。”单月儿叹道。

“所以,我和临风自小就宠着这个妹妹。不过,我们到底是男人,不若你们女孩子之间,可以说些悄悄话。以后,还要劳烦你多看顾些岚风。只是,少带她到母妃身边走动,可记明白了?”

单月儿打了个哈欠,道:“安啦!谁让我是你的内人呢!交给我,都交给我吧!”

玉清风拢了拢她身上的薄毯,道:“好了,快睡吧!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单月儿点头,一时间感觉眼皮子上好像粘了浆糊,实在睁不开了。

迷迷糊糊的,她好像听到男人在她耳边轻叹,他说:“月儿啊,月儿,我将我的所有的托付给了你。你呢,会对我一心一意,全无保留吗?”

单月儿心里一急,自觉得自己不得不隐瞒身份这件事委实对他不起,她想要解释却昏昏然睡了过去。

那一刻,她没有力气思考,在这个极度重视嫡庶尊卑的国度里,如果她在天朝的庶出身份被戳破,她将该如何自处?

再睁开眼睛时,夜色已经褪去,迎接她的已是新的一日的晨光。

第三十二章 寿宴

芬州城的街头巷尾盛传一首顺口溜:玉家的江山,柳家的钱钱,柳家的女女嫁了玉家的汉,钱钱装进了玉罐罐!

这芬州城的柳家,本是这茜香的商业巨贾,到了柳老太爷这一代,因为才资出众,官拜相府,柳家这才走上了政事一途。当年玉太妃作为柳府的嫡女,嫁给了先玉王爷,可以说是天作之合,一时间风光无两!

因着柳家的财势和在茜香的地位,柳家老太爷的寿宴向来是芬州城一景儿,今年正赶上七十整寿,所以场面更大更气派一些,竟生生将半年前茜香王和天朝郡主的大婚给比了下去。

寿宴前十日,柳家府前的长街上已经搭起了长篷,预备舍粥舍面给芬州城的百姓,一时间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到了八月初八日,柳府更是张灯结彩,宴开六十六席,茜香国上上下下的权贵富贾一时间齐聚一堂。

柳老太爷穿着红底金线织就得寿袍,遥遥坐在高位上等着儿孙后辈前来拜寿,整个人容光焕发、神采奕奕的,如果不是头上的白发,很难让人相信他已是一个八十岁的老翁。

玉太妃因病着,并未来给老父祝寿,倒是玉清风带着单月儿和玉临风来了相府。

长幼有序,尊卑有别,虽是家宴,柳见仁也不敢越过自己外甥的次序去,而是如往年一般,恭恭敬敬地请玉清风和玉临风两兄弟先祝寿。

玉清风用眼神示意玉临风稍等,坚定地牵起单月儿的手向大殿走去。

今日玉清风和单月儿各自穿着王爷和王妃的朝服,一色的黑锦镶金绣,看上去既端庄有气派。单月儿的裙摆较长,再加上初次见柳家的大家长,她略有些忐忑,每走出一步都小心翼翼。

玉清风一手紧紧地牵着她,不时与她对视一眼,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紧张,他朝她浅浅一笑,放慢了步子,配合着她的节奏。

看着玉清风和单月儿那亲密的样子,站在柳老太爷身侧的柳青青面色一下就白了,她双手绞着帕子,瞪着单月儿的一双杏眼冷若冰霜。

玉清风和单月儿还未行至堂前,柳老太爷就站了起来,恭恭敬敬道:“老朽给王爷、王妃请安!”

身上的柳青青也收敛了神色,向玉清风和单月儿问了安!

玉清风忙上前一步扶住了柳老太爷,笑道:“外祖不必多理,快快请坐。今日是您的千秋岁,理应孙儿给您磕头才是。”

柳老太爷在柳青青的搀扶下归座。

玉清风带着单月儿给他磕了头,朗声道:“孙儿携妻单氏月儿给外祖磕头,祝您日月昌明,福寿绵长!”

柳老太爷笑得合不拢嘴,单:“好好,快起来,快起来!”他瞧着玉清风稳稳的将单月儿扶起,举止间非常体贴,不由得捻着山羊胡,欣慰道:“清儿长大了,如今娶了妻室,更加稳重了,懂得体贴妻子。”

玉清风大方答道:“月儿她怀着身孕,十分辛苦,孙儿不敢不体贴。”

单月儿娇羞地笑了笑,又福身道:“月儿轻老太爷安!”

柳老太爷点头,道:“好,好,快起来,快起来!祝你们夫妻和顺,快上座吧!”

瞧着玉清风带着单月儿落了座,一旁的柳青青撒娇地叫了一声,“爷爷!”

柳老太爷拍拍她的手,道:“别心急,这种事急是急不来的。”

柳青青又道:“可是,可是孙女儿已经十七岁了,而且,而且那个天朝郡主还有了身孕!”

柳老太爷白了她一眼,道:“刚才清风可有正眼瞧你一眼?”

柳青青丧气地摇了摇头,从始至终,她都未曾入得他的眼。

柳老太爷有些恨铁不成钢道:“既如此,抱怨有什么用,还不快下去准备?”

柳青青答应着退下了。

接下来,玉临风等各自向柳太爷磕了头,老爷子直着腰受了近两个时辰的跪拜,说是累坏了,宴席还未开,就下去歇着了,说是照顾不周,让众人自便,务必尽兴。

玉清风带着单月儿坐在了主位,左下手是玉临风,右下手是柳见仁夫妇,再下来是柳见人的侧室白姨娘以及红宝、红玉两姊妹。出了内堂,还摆了数十张红木矮脚桌,密密麻麻的摆了两排,坐着的都是茜香国的达官贵人,以及柳家在生意上有来往的商贾富户。

玉清风本无心应酬,开了宴,礼貌性地带着众人喝了三杯,便一心一意地为单月儿布起菜来。

单月儿漫不经心地饮了一口牛肉羹,附在玉清风耳边低声道:“这等场面,怎的不见柳青青?”

玉清风将剥好的虾仁放在她面前的簇金华碟子里,摇头道:“不知,且看看再说。你累了半日了,先吃些东西,支撑不住就告诉我,我们回府就是。”

单月儿唇角一弯,轻轻嗯了一声。

刚说话的功夫,柳见仁又举杯道:“王爷王妃郎才女貌,实在是天作之合啊!如今,王妃又有孕在身,为我茜香王室开枝散叶,实在功在千秋。今日借着老夫寿辰,蒙王爷王妃不弃,莅临敝府,微臣略备了薄酒歌舞,还望王爷王妃不要嫌弃才好。”

玉清风略点了点头,道:“柳相有心了。”

单月儿亦笑道:“相府大人实在是客气,柳家是茜香的功臣,更是太妃的娘家,我们来给老太爷拜寿,本是应当应分的。”说完,她深深的望了玉清风一眼,又道:“既然相府大人苦心安排了歌舞,王爷,不如陪月儿一同观赏观赏,说来,月儿还不曾欣赏过咱们茜香的舞蹈呢!”

玉清风又仰头饮了一杯清酒,随后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柳见仁起身击了三下掌,便有五六个歌姬从正厅走了进来。只见她们个个身姿曼妙,只可惜皆以轻纱覆面,实在瞧不出有无过人之姿容。

单月儿嚼着方才得的白玉虾仁,咬牙道:“好一个犹抱琵琶半遮面哪!”

玉清风轻笑道:“不过是几个舞姬,这就醋了?”

单月儿将那虾仁吞入肚腹,故作凶恶状道:“舞姬?我瞧着未必有那么简单!”

玉清风握了握她的手,低问道:“月儿,你在担心什么?”

单月儿没好气道:“担心你被妖精勾走!”

玉清风无奈道:“你就是这样相信我的?”

单月儿:“……”

第三十三章 舞姬

乐声响起,是《玄衣舞》。

几个身穿藕粉色彩裳的舞姬呈花朵状排开,将身着娇黄色纱衣的女子围在花蕊的位置。

只见那黄衣女子头插着一朵白莲,罩着长长的面纱,粉腕、莲足上分别套着金钏儿,她随着乐声款摆柳腰,轻拂罗袖,四肢上的金钏也随之发出清脆的铃铃声,一双杏眼轻飘飘地望向主位上,道不尽的娇羞可人。

单月儿望着那双熟悉的眉眼,忍不住在心中冷笑,她以为柳青青能玩儿出什么花样儿,原来不过还是以色侍人。她侧首瞧着身边的玉清风,似乎正瞧那舞姬瞧得入神,娇声道:“好一个烟视媚行的娇俏舞姬,王爷若喜欢,何不带回王府?”

玉清风抿了一口酒,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是不错。”他说。

单月儿有些生气地瞪了他一眼,却被他紧紧握住了玉手。那一握及其自然,像是在安慰她的不满。只听他伏在她耳边轻声道:“这酒有问题!”

单月儿仔细瞧了瞧玉清风的面色,确有些潮红。勾魂舞、迷情酒,好,很好,不想堂堂柳家竟然做出如此下作的勾当。瞧着面显得意之色的柳见仁夫妇,她眸光渐渐变冷了。

感受到从玉清风掌心出传来的炙热,单月儿微微眯了眯凤目,计上心来。只见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抬高声调道:“夫君,这乐声太吵人了,我觉得有些头疼。”

柳见仁自然是听见了,忙冲着夫人柳金氏使了个颜色。

柳金氏会意,起身道:“王妃怀着身孕,不宜劳累,不如,让妾身带您到上房休息片刻。”

单月儿却没有理会她,而是靠在玉清风身上,软软地喊了一句,“夫君!”

这一声夫君叫的娇媚无比,喊得玉清风直觉气血上涌,他定了定神,状似无奈道:“月儿正在孕中,忌讳多,就不多打扰舅父舅母了。我这就带她回府。”

柳见仁面上略显尴尬,他看了看庭前的舞姬,道:“可是,可是歌舞才刚刚开始,未能让王爷尽兴,实在是微臣之过。”

玉清风挥了挥衣袖,驱赶着面上蒸腾的热气,道:“无妨,歌舞而已,不过为博人一笑。月儿的身体自然比这些用来取乐的玩意儿重要上千倍万倍。”

柳清风面上一黑,却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拍了拍手,叫停了歌舞。

玉清风果然带着单月儿起了身,刚行了两步,他又对玉临风道:“临风,待会儿宴席散了,你代我将备好的贺礼呈给外祖,就说我有事先行回府了。”

被点名的玉临风一双桃花眼眨了眨,显然是有些喝多了,似乎并未觉察出刚才的剑拔弩张。少顷,方后知后觉道:“臣弟遵命,王兄、王嫂慢走。”

将行至前厅门前,看到站在角落里的几个舞姬,单月儿突然玩心大起。只见她狡黠一笑,回首对身后的小巧道:“这几位舞姬姐姐刚才一舞甚是精彩呢,小巧,赏!”

小巧是谁,那是单月儿肚子里的米虫。只见她笑眯眯地拿出荷包来,往每个着藕粉色彩裳的舞姬手中各塞了一锭重达十两的官银,众人皆受赏谢了恩!

最后,小巧才走到身着黄衣的柳青青面前,笑道:“小巧觉得,方才一曲,这位姐姐跳的最好,小巧便替主子做主,赏她个双份子吧!”

单月儿点了点头,瞧着眼中冒火的柳青青,没有说话。

只见小巧拿出两锭银子,却在递给柳青青的时候,佯装手滑,叮当声响,两锭银子全部落到了地上。

柳青青本来就心里有火,赏银子给她,这单月儿是将她当作玩意儿奚落了。如今又被她的一个丫头耍弄,柳青青心里更气,她忍不住立起眼睛来狠狠得瞪了小巧一眼。

小巧立马跳脚,大声道:“看来这位姐姐想要拂王爷、王妃的面子,不愿领赏呢!”

柳青青气的咬了咬唇,正欲发作,就听见父亲柳见仁轻咳了两声。柳青青知道父亲这是在暗示她要忍耐,她冷静下来想了想,觉得在大庭广众之下自揭身份未免难看,所以只得矮了身子,沉声:“谢王爷王妃赏赐!”言罢,弯腰将地上的

银子捡了起来。

单月儿却不肯轻易放过她,她说:“这位姐姐舞技绝伦,不知面纱下的容颜又是何等倾国倾城。”抬头对上玉清风的丹凤眼,她语带雀跃道:“王爷,难道你不好奇吗?”

不等玉清风回话,柳见仁就慌不跌地说道:“王爷明鉴,这不过是我府上的一个普通舞姬,因容颜有残,所以时时带着面纱,实在是不敢惊了王爷王妃圣驾。”

玉清风挥了挥衣袖,瞧着这几个衣着清凉的舞姬,他实在是热得难受。只听他清了清嗓子,道:“如此,就让她们都退下吧!”

看单月儿噘着嘴对他这般处置分表示不满,玉清风轻声哄道:“月儿,你累了,我们该回府了。”说罢,牵着她的手出了内廷的门。

内廷和外庭的众人均起了身,齐声道:“恭送王爷、王妃。”

刚才这一闹,好多看好戏的权贵富贾全都过足了戏瘾,虽还是好奇的紧,却也不敢过多窥探,纷纷告辞的告辞,请退的请退,好好的一次寿宴,硬是闹了个不欢而散。

柳见仁瞧着满堂的残羹冷炙,气的直哆嗦,他将手中的酒杯砸在了地上,恨恨道:“没用的东西!”

金氏、白氏,并红宝、红贝两姐妹均是腿一软,战战兢兢地跪在了地上。只是没人瞧见,那柳红宝的眼镜里流淌着的,不是恐惧,却是看了好戏的淡漠。

玉临风此刻酒已经醒了个七八分,他打开折扇,扇了两扇,明知故问道:“舅舅这是怎么了,何必大动肝火。若是吓坏了舅母、姨娘和两位如花似玉的妹妹就不好了。”说完,还冲着长相甜美的柳红贝抛了个媚眼。

柳见仁素来看不上这个游手好闲的小外甥,看到他竟然当着自己的面勾引自己的女儿,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呛声道:“这不关你的事!”

玉临风也不恼,自己干干地笑了两声,道:“如此,我也该告辞了,不打扰舅舅处理家事了。”

柳见仁哼了哼算是回答了他。

再看柳红玉,早羞得低下了头,看也不敢看他。

第三十四章 谎言

玉清风先将单月儿扶上马车。

单月儿刚坐好,就感觉到一股热浪将她扑倒,一双炙热的大手迫不及待地攀上了她的肩膀。她抓着身下的锦被,有些无辜地望着悬在他身上的玉清风,问:“夫君这是做什么,小心伤着孩子!”

玉清风满脸通红,他伏在单月儿的粉颈上喘着粗气,他的声音因为被欲望折磨而显得低沉沙哑,颇有些蛊惑的味道,他说:“月儿,帮我!”

被他身上的热浪熏得难受,单月儿脸儿一红,头儿一歪,低声道:“不要。”

玉清风却没有放过她的打算,他炙热的手抚上她的脸,逼着她与他对视。他哑着嗓子说:“你个小没良心的,我刚为了你舍弃了那么多美女,你却翻过脸儿来就不想管我了,恩?难道你想让我去找柳青青不成?”

单月儿眼儿一瞪,气道:“你敢?”

玉清风得逞一笑,道:“我当然不敢,我的好月儿,快帮帮我。”他牵着她的手抚上自己火烫的胸膛,让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有多快多热烈。

单月儿知道他此刻肯定很热很难受,可是,她还是拉不下脸来在马车上与他行那难言之事,要知道外面还有一个驾车的马夫,车后面还有随行的丫鬟和侍卫。这青天白日的,她,他们怎能如此?

单月儿略推了推玉清风,劝道:“夫君,我知道你此刻不太好受。可是,可是现在是白天,外面还有那么多人,我……”

玉清风不等她说完,就急着接口道:“你在害羞?”说着,他的双手已经不管不顾地攀上了她的丰盈,轻轻揉捏起来。

单月儿像猫儿似的哼了哼,拍打着他作乱的大手,没好气道:“你快放手。”

玉清风却不肯停下手中的动作,只道:“你放心,赶车的陈叔他耳朵不大好,其他人离得远,只要我们轻一些,不会有人听见的。”

单月儿还是摇头,一双眼眸在他的使坏下湿漉漉的,仿佛要垂下泪来。

玉清风叹道:“你不信我?”说罢,他还真的似模似样地朝着车门外喊了一声:“陈叔!”

手里握着马鞭的车夫陈叔咬着牙没有啃声,只见他铁青的面上微微泛红,举起手中鞭子狠狠抽了身前的马屁股一下。

没听到回答,单月儿对玉清风的话将信将疑,正在愣神儿之际,就被玉清风趁机攻城略地了。或许是没了心里负担,单月儿竟真的半推半就地从了他一回。

一场云雨过后,马车还在颠簸之中,单月儿觉得浑身酥软,她躺在玉清风怀里,任由他为自己整理好衣裙。

“还没到吗?”她仰头问他,脸上的红潮还未全部褪去。

玉清风爱怜地在她脸上亲了亲,顿觉心满意足,冲着车门的方向说道:“陈叔,可以回府了。”

这一次迅速得到了陈叔的回答,单月儿清楚地听到那被玉清风声称耳朵不大好的陈叔,颇为干脆地回道:“是的,王爷!”

意识到自己上了当,单月儿一愣,耳根子一热,脸儿也在瞬间被烧的通红,她拽着玉清风的衣角,难以置信道:“你,你竟然骗我?”

玉清风此刻不再燥热,只觉得神清气爽,他对单月儿的质问不以为意,只爱怜地扶着她的乌发,笑道:“月儿,这实在算不得欺骗。陈叔他,在一些情况下,耳朵确实不大好使。”

“比如呢?”单月儿推开他的手,追问道。

玉清风笑得很无害,说出口的话却霸道无比,他说:“比如,在我需要他闭嘴的时候。”

赶车的陈叔嘴角抽了抽,手中的鞭子亦抽了抽,马车很快在玉王府门口停了下来。

单月儿还在闹脾气的时候,玉清风在她耳边轻声道:“月儿,如果你不想让更多人猜到刚才在马车里发生了什么,就乖乖下车。”

单月儿狠狠瞪了一眼他的笑脸,撩开了车帘,大声喊道:“彩裳、小巧!”

彩裳和小巧忙上前几步,将单月儿扶着下了马车,单月儿瞧着立在一旁的陈叔,又气又恼道:“你,你以后不许再进清玉堂。”

不想这陈叔竟然如没听到一般,一声都没吭。

刚刚下车的玉清风看到了这一幕,哑然失笑,他慢吞吞地踱步到单月儿面前,朗声道:“月儿,方才我忘记同你讲了,这个陈叔他从来都只听命于我一人,其他人给他下命令的时候,他的耳朵通常都不~大~好~使~。”

玉清风说最后四个字的时候,故意将声音拉的很长,这让单月儿听起来觉得格外刺耳。她气结地指着玉清风的鼻子道:“好,好,你好样儿的。”

玉清风抓住她的纤纤玉指,告饶道:“别生气,娘子别生气,小心肚子里的孩子。”言罢,又对着陈叔道:“往后,听到王妃的吩咐就如同听到我的吩咐一样,明白了吗?”

陈叔点头,干脆道:“是,王爷。”

一行人回清玉堂的路上,彩裳和小巧陪着单月儿走在前面,玉清风带着贴身的小厮青竹跟在后面,一路上,单月儿都没再同玉清风说一句话。

回了房,玉清风望着单月儿气鼓鼓的小脸儿,讨好地问道:“月儿,你究竟在气什么?就因为我扯了个小谎逼你就范吗?”

单月儿没吭声,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玉清风轻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叹道:“好了,别再气了,我道歉,好吗?”

单月儿却没有原谅他的意思,拍掉他的大手,仰头道:“我问你,在柳府的时候,你既感觉到了那酒不对劲,为何不当众戳破?还有,我打算为难一下那个柳青青,你又为何要拦着我?”

原来这才是她闹脾气的真正原因,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针,说来说去,她还是在吃干醋。

玉清风无奈笑笑,正色道:“你说的这两件事,都有同一个原因。那就是,我现在还不能和柳家彻底撕破脸。”

单月儿不解道:“为何?”

玉清风道:“月儿,今日柳家老太爷过寿的阵仗你也瞧见了。茜香之富,富在柳家。柳见仁他贵为当朝相府,追随者众多,那柳家老太爷更是茜香的财神爷。如今我茜香虽无战事,但国贫民弱,这个脸,我现在还撕不起,你能明白我的苦衷吗?”

第三十五章 意外

自从那日玉清风对单月儿说出了不愿意对柳家出手的苦衷之后,单月儿便经常对着几棵依兰花的花苗儿发呆,有时候还一个人傻乐!

彩裳和小巧担心她是不是被柳青青给气傻了,成日自己傻笑。其实,她日日对着那些小苗苗嘟囔的是,小花苗快快长,长大好开花,开了花花换钱钱,挣足了钱钱,夫君笑开颜!

过完中秋,不过半月,就是重阳了。

因玉太妃身子一向不大好,重阳节登高又有祝祷之意,玉清风便早早携了玉太妃和玉临风等一众人出府登山去了。单月儿因怀有身孕已七月有余,行动多有不便,就请辞没有随行,玉岚风则是因不受玉太妃待见,颇有自知之明地没有跟去碍眼。

姑嫂二人一起用了早膳,闲来无事,单月儿便又开始侍弄她的依兰花苗。

几个月过去了,花盆中的依兰花苗已经有一尺来高,单月儿自言自语道:“都这么高了,看来可以移植了。”

瞧着单月儿挺着大肚子亲自给那些花苗松土,玉岚风实在难以理解,于是,颇有些嫌弃道:“王嫂,你说你这堂堂茜香国的王妃,干嘛做这些下人的功夫,你有那个时间,不如想想如何对付那个一心想嫁进给王兄做侧妃的柳青青!”

单月儿以手支撑着腰,琢磨着该如何回这丫头的话。跟她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说自己养花是为了赚钱,赚钱是为了帮助玉清风摆脱柳家的控制?如果真对她说这些话,她也未必懂,说不定还会吓着她。

思忖良久,末了,她只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些花苗,等养大了,开了花,可是能赚钱的大宝贝呢!”

玉岚风撇撇嘴,还是一满脸嫌弃,“堂堂茜香国的王妃,竟然一心只想着赚钱,满身铜臭之气。”

单月儿一笑,这话和玉清风的言论简直如出一辙,果然是亲兄妹。她捶了捶腰,叹道:“果然是闺阁贵小姐,不懂得民间疾苦。能赚钱有什么不好?钱能买米买面,买花儿戴,买果子吃。就连军队行军打仗,也需要拿钱买到充足的粮草,保证军队的补给充足,才能打胜仗。”

玉岚风仍是摇头,不解道:“可即便如此,你贵为茜香国的王妃,不愁吃不愁穿的,干嘛伤这个脑筋?”

单月儿道:“未雨绸缪嘛!你王兄说过,茜香之富,富在柳家。我可不想这柳家的财势一直成为你王兄的掣肘,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玉岚风重重地点了点头,抢过单月儿手中的花出锄,兴奋道:“虽然这花儿有用,也不能劳动说嫂亲自动手,还是岚风来吧!”

单月儿被她逗得笑出了声儿,这丫头,对柳家的成见也太过明显了些。瞧着她毫无章法地乱挥花锄,忙拦道:“罢了罢了。这土我都松过了,不必忙了。”

玉岚风停了手,摸摸汗,又道:“王嫂刚说这花该移植了,要移到哪儿,岚风来帮你弄吧!”

单月儿想了想道:“移植到别苑去吧,那里已经有十几株这个花树,养在一起好一些。”

玉岚风笑道:“那我们这会儿便将这花苗移过去吧,趁着王兄今日不在,要不然他又要啰嗦了!”

单月儿点了点她的脑门儿,嗔道:“真真是说风就是雨。”说是这样说,却真的转头吩咐小巧道:“小巧,去吩咐二牛备车,我们一会儿就将这些花苗移到别苑去。”

小巧答应着退下,自去办差了。

彩裳却有些担心道:“主子,如今您肚子的月份大了,怕是不宜出门,还是等小主子落地以后再做打算吧!”

单月儿摇头道:“生完孩子又要坐月子,这一推就没个影儿了,择日不如撞日,今日风和日丽的,我看就今日去吧!”

一顿拾掇之后,一行人出了王府。

单月儿带着玉岚风坐了前面一辆锦帐雕花木的双榞马车,小巧和彩裳则坐在后面一辆布帐单匹的马车上,一人手中抱着一个两尺粗的大花盆,模样儿有些滑稽。二牛并几个王府的侍卫则是穿着便装跟在马车后面。

别苑在城郊,从王府到别苑,必要经过闹哄哄的早市。玉岚风毕竟年纪还小,玩儿心重,再加上久未出王府,一时间贪看,硬是拖着单月儿下了马车去闲逛。

单月儿虽然在前世做季春晓的时候身手利落,可如今挺着七个多月大的肚子,身体自然不能与当初同日而语。不过逛了半条街,单月儿便走不动了,便就近寻了个馄饨摊位,点了两碗馄饨来吃,顺带歇歇脚儿。

虽点了吃食,单月儿却并无胃口,看着玉岚风三下五除二地将一碗馄饨吞下了肚,她暗暗佩服这个青春期少女的食量,如果不是自己亲眼瞧着她早上吃了五六颗蟹黄包,还以为她早上没吃饭呢!

吃罢了馄饨,玉岚风嘴儿一抹,看着单月儿连筷子都没动,笑道:“王嫂,你不吃吗?你若不饿,那咱们接着逛去吧!”

单月儿摆手道:“姑奶奶,你消停会儿吧!吃完咱们赶快去别苑。”

玉岚风不依,抱着单月儿的胳膊撒娇道:“嫂嫂,人家好久没出来过了,再逛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好不好?”

单月儿摇了摇头,无奈道:“罢了,我是实在走不动了,让小巧和二牛陪着你逛去。不过,一刻钟之后必须回来,不许惹事生非,记住了吗?我先回车上等着你。”

玉岚风乐呵呵道:“知道了,嫂嫂,你就放心吧!岚儿一会儿就回来。”

看着玉岚风雀跃的跑走,单月儿也起身回了马车。

彩裳搀扶着她,小声道:“主子也太惯着郡主了。”

单月儿自锤了锤酸痛的腰,笑道:“她也是可怜,正是爱玩儿的年纪,却整日闷在家里,怪没趣儿的。只此一次,由着她逛逛吧!”

彩裳应道:“主子心善。”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眼看着距离停放在街角的马车不过数尺。突然,迎面疾驰而来一辆马车,那马儿如疯了一般,疾驰在热闹的集市,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眼看着要被马车撞上,单月儿本能地拽着彩裳向一旁躲闪,不想,身体太重,一个没站稳,狠狠向后摔了过去。

彩裳扶她不住,慌慌张张喊道:“主子,快来人哪,保护主子!”

第三十六章 柳红宝

街角的暗影处,站着两个妙龄少女,两人皆以轻纱覆面,让人瞧不清她们的容颜。

瞧着那被疯马搅得人仰马翻的早市儿,那红衣女子显得格外镇定,一双眼睛清水无波,面纱下微扬的唇角倒是略显露了她此刻的心境。

反观她身边的青衣女子却没有她这份心胸,只见她瞟了一眼被侍卫救起的单月儿,惴惴不安道:“姑娘,这,这会不会出事啊?”

那红衣女子抬手掸了掸衣角粘上的尘埃,柔声道:“出事?自然是要出事才好。如若不然,我日日让人盯在王府门口,眼巴巴儿等着她出来作甚?这下子好了,事情终于办完了,我也该回去歇歇了。”

那青衣女子见她转身离开,忙跟了上去,嘴里却还在念道:“那日的情形奴婢也见了,王爷很是在乎这位正妻呢!就怕知道这位出了事,王爷震怒,到时候会彻查此事。”

那红衣女子柳眉一簇,冷笑道:“彻查?先不说有爷爷和父亲在,王爷他能不能彻查此事。退一万步讲,就算是要查,也断不会查到咱们头上。你忘了,当日在爷爷的寿宴上,被这位王妃为难、丢又人现眼的,可是另有其人。”

闻言,那青衣女子恭敬道:“还是姑娘思虑周全。”

那红衣女子不耐道:“好了,别唠唠叨叨了。你只需记住一句话,今日我们从未出过相府。”

那青衣女子应道:“是,姑娘放心,奴婢都记下了。”

说话的二人是柳见仁的长女柳红宝和她的贴身丫头珍儿。

这柳红宝本是柳见任的长女,比嫡女柳青青还张了半岁,本应是千娇万贵的大小姐。只可惜,托生在了姨娘白氏肚子里,这柳见任虽是庶出,却格外注重嫡庶尊卑,所以对待这个长女的态度较之嫡女简直就是千差万别。其母白氏,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不愿为了孩子多行多言。

是以,这柳家长女自小就养成了沉稳的性子,察言观色,左右逢迎更是比从小被惯坏了的柳青青强上百倍。

往年的重阳佳节,柳家老爷子势必会带着一众儿孙外出登高取吉,今年因着老爷子贪吃中秋的月饼,停住了食,身子不大爽快,故而未出府,只在府内的假山上摆些瓜果,宴饮取乐。

家宴已开,酒过三巡,金氏对着白氏问道:“怎的没见红宝那丫头?”

白氏战战兢兢道:“想是不舒服吧,夫人既找她,我即可着人去叫。”

金氏不过随口一问,道:“倒也不必了,既病着,就安生休息吧!”

柳青青听见两人的对话,却阴阳怪气道:“红宝姐姐这谱儿倒是越摆越大了,既生了病不得来,也该来回母亲一声,怎么一声不啃就自去歇着了呢!”

白氏被抢白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柳红贝看不过去,回道:“大姐早上原告诉我说,昨夜受了凉气,不得来,让我知会夫人一声。是我浑忘了,还望夫人和二姐姐见谅。”

金氏摆摆手道:“罢了,什么大事,也只得这样?都好生用膳吧!”

金氏的话音刚落,就看到柳金宝带着她的丫鬟珍儿走了过来。

之间她深深地福了福身,柔声道:“红玉来迟,特向祖父、父亲、母亲和姨娘请罪。”

柳青青想来看不过这个处处做小伏低的大姐,她越是让着自己,柳青青越觉得她在藏奸,如今好不容易拿住她的错处,柳青青怎么可能会放过?

几个长辈还未做声,柳青青便率先发难,“大姐不是病了吗,如何又巴巴儿赶来?”

柳红宝看了三妹柳红贝一眼,知道是她替自己说了谎。于是不疾不徐道:“红玉昨儿夜里熬夜做针线,受了些凉气,今早是预备着不过来了。可想想,还是觉得应该将特质的五彩丝送给各位长辈和姐妹们,表一表心意,故而身子稍微好些就赶过来了,还请见谅!”

她刚说完,珍儿便很有眼力见儿的从布包儿里拿出了结好的五彩丝。

五彩丝,又俗称五色丝,由青赤黄白黑五色丝线编织而成,常用在端午节佩戴,取避病除鬼、不染病瘟之意。

柳红宝将那五彩丝一一呈给众人。

别人倒没说什么,唯有柳青青看着那丝线冷笑,她道:“姐姐倒是有心,只不过,这五彩丝难道不是端午节佩戴之物吗?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起码得节日习俗还是应该知道的。”

柳红玉并未着恼,反倒是愉快的解释道:“妹妹误会了,姐姐自小在夫人膝下长大,怎么可能不晓得这些节日习俗呢?重阳确应佩戴茱萸,只是茱萸毕竟是草木,佩戴多有不便。于是我想了个办法,用茱萸熏染各色丝线,编制成五彩丝,这样容易佩戴,还能取除瘟避灾的好意头。”

金氏看到自己的女儿又占了下风,但是身为嫡母,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心里只道是自己平日里似乎小瞧了这个不言不语的丫头。

于是,只深深地看了柳红宝一眼,赞道:“红宝丫头辛苦了,难得你有这样的心思。”

柳家老太爷很少注意到柳红宝,今日她的举动倒是合了他的心思,于是赞道:“我这大丫头很是懂事。”

看着刘红宝拔了头筹,柳青青有些不高兴,她撒娇道:“爷爷偏心,只赞大姐,难道我和三妹不好吗?”

柳老太爷笑了笑,道:“都好,都好。日头大了,我也乏了,你们姐妹再坐坐也都散了吧!”

众人皆起身恭送了老太爷。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也都各自散了。

柳青青随着金氏走在前面,金氏教训女儿道:“青青,你也太不懂事了。怎么能当着你祖父和父亲的面责难红宝,怎么说她也是你的姐姐!”

柳青青噘嘴道:“什么姐姐,她不过是妾生的庶女,也配我叫一声姐姐?我才是父亲和母亲唯一的女儿,柳府嫡出的大小姐!”

金氏无奈叹道:“你啊!你如果有金宝一半儿沉得住气,也不至于……”

柳青青知道母亲又要提嫁入玉府的事,硬是撒了个娇给打断了。

白氏服侍着柳见任先行回了院子,后面只剩下红宝和红贝两姐妹。

“今日谢谢你,我知道定是你替我解的围。”柳红宝握着亲妹红贝的手说。

柳红贝摇了摇头,道:“长姐何必跟我客气。”只是,她指了指不远处被柳青青遗弃的五彩丝,无奈道:“二姐她太跋扈了,你不要往心里去。”

柳红宝冷声笑了笑,道:“总有一天,我要让她知道,欺负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三十七章 早产

这边,单月儿被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台上马车,彩裳惊叫道:“主,主子,见,见红了!”

单月儿忍着腹部传来的抽痛,刚才这一摔,看来是动了胎气,她知道自己怕是要生了。她等着那阵痛过了,缓缓睁开眼,吩咐道:“王虎,你,你去将岚风郡主寻回来,马上带她回王府。李枭,你去请稳婆,请来了直接接回王府。夏川,你去忘忧山寻王爷,告诉我他,我怕是要生了。其余的人,随我一起先回王府。”

各人领了命,都散去了。

单月儿身边只剩下彩裳并两个侍卫,两个侍卫在外面赶车,彩裳随她坐在车厢中,将她半个身子紧紧搂在怀里,一边给她擦汗一边掉眼泪。

单月儿闭着眼睛忍受腹部传来的又一波疼痛,她咬了咬唇,双手紧紧攥着身下的锦被,道:“彩裳,怎么办,我,我竟然有些害怕。”

彩裳忙搂了搂她那因疼痛而颤栗的身体,抹了一把眼泪,柔声安慰道:“主儿不怕,那稳婆很快就会到的,您和小主子都不会又事的。”

玉清风急匆匆赶回请玉堂的时候,只看到侯在那里的玉岚风,还有侍候在大厅的太医白为安,正是柳府白姨娘的兄长。

这白氏一族世代从医,深得历代玉王的信任。这白为安是先玉王用惯了的太医,所以单月儿这一胎,一直是这白太医在保着。

“白太医,王妃现在情况究竟如何?”他问。

那白太医不慌不忙地见了礼,方道:“回王爷的话,王妃此次是动了胎气,已见了大红,臣已经配制了催产药给王妃服下,现在只能祈祷胎儿能平安落地就好。”

玉清风拧眉道:“可有凶险?”

白为安面色略变了变,道:“胎儿未足月,必然羸弱,臣也不敢确保安全无虞。”

闻言,玉清风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在大厅踱了一圈儿,闷声道:“本王进去看看。”

只是,他还没摸着内室的门,就被守在门口的洁身嬷嬷给拦住了,“王爷恕罪,只是这产房血腥,奴婢就是有一百个胆儿也不敢放您进去啊!”

玉清风进不得门,一拳砸在门框上,重重地叹了口气。

不多时候,玉太妃也赶了过来。这还是与清风与单月儿大婚之后,她首次来这请玉堂。看到面容憔悴的长子和满面泪痕的玉岚风。她轻咳了咳,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是才七个多月吗?”

玉清风扶着她坐在主位上,声音沙哑地回道:“母妃不必着急,出了些意外,月儿怕是要早产。”

玉太妃眼睛一横,道:“意外?”随后扫了一眼躲在角落里哭成泪人的玉岚风,道:“你不是一直跟着你王嫂,究竟还怎么一回事?”

玉岚风抽抽噎噎道:“早膳后,王嫂本要说带我去别苑,路过早市时,我,我说想下去逛逛,王嫂就依了。刚开始明明还好好的,后来,后来不知哪里来了一辆马车,发了疯一般,王嫂为了躲那马车,摔,摔倒了。”

玉太妃指着玉岚风的鼻子,气道:“你这个小冤家,我一直嘱咐你别老缠着你王嫂,你只听不进去。这下好了,害的她早产了,如果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看我怎么收拾你!”

玉岚风毕竟是小孩子心性,一时间只觉得又内疚又委屈,哇哇哭道:“都怪我贪玩儿,若不是我,不是我要下去逛,王嫂也不会出事的,都是我害的。”

玉清风本来就心急如焚,如今屋子里又吵吵嚷嚷,丫鬟们们进进出出的脚步声,单月儿断断续续哭喊的声音,稳婆大声吼叫的声音,如今再加上这母女俩的争执声,平日里宁静祥和的大厅如今乱哄哄的,搞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于是,他劝玉太妃道:“母妃,您生气归生气,还是要保重身体。劳累一天了,您先回梅院歇着,这边一有消息,我马上派人通知您便是。”

说完,他朝着母亲身边的常玉姑姑递了个颜色,常玉忙道:“是啊,奴婢先扶您回去,到梅院等也是一样的。”

玉太妃走了之后,玉清风对玉岚风道:“岚风,你刚刚说的马车惊到你王嫂,究竟是怎么回事?”

玉岚风好不容易止了泪,道:“我,我也没瞧清楚。只是那马似乎是受了刺激,直愣愣地朝着早市上闯,好多摊位都被撞坏了,还有好几个小孩儿被吓哭了呢!”

玉清风又道:“现在那马车在何处?”

玉岚风想了想,道:“那马儿被制服之后,我看到车上并没有人,我就让二牛他们将那马和马车都带回来了。”

玉清风帮她擦了擦脸上未干的泪痕,安慰道:“你做的很好,现在,先回你的杏院休息,好不好?”

玉岚风猛地摇了摇头,倔强道:“不要,我要陪王兄在这里等着王嫂和小娃娃。”

玉清风感觉很累很累,颓然坐在椅子上,道:“好吧,随你吧!”

又过了两个时辰,眼看着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产房内却还是没有传来婴儿啼哭的声音,只有单月儿时紧时急的惨叫声,不断传入耳孔。

稳婆连滚带爬地从产房出来,带着哭腔道:“阿弥陀佛,王妃她,她失血有些厉害,如今,如今竟昏迷了。”

白太医闻言,从药箱拿出一颗丸药,递给那稳婆道:“将此丹放在王妃口中,可助她恢复些体力。再者,你掐她的人中,务必让她保持清醒,若真的昏过去,怕是胎儿就难保了。”

玉清风看那稳婆颤巍巍的,急道:“还不快去!”

伴随中口中一甜,单月儿感觉自己从一场幽梦中,接着就是腹部如刀绞一般的剧痛。“啊!”她疼的叫出声来。

彩裳握着她的手道:“主子,你醒了就好,快,用力,小主子就要出来了。”

单月儿什么都顾不上想,只是跟随者稳婆的指令,呼气,吸气,然后用力。

很快,那稳婆惊喜道:“看到头了,看到头了。这孩子真聪明,自己还转着脑袋使劲儿呢!王妃,再试一次,准能生出来。来,跟着我一起,呼,吸,用力!”

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单月儿感觉到有一股暖流从她的身体涌出,疼痛,在那一刻戛然而止,而她,也耗尽了最后的力气,又晕了过去。

第三十八章 玉无双

一声凄厉的叫喊之后,很快,就传来婴儿的啼哭声,那声音虽不是很洪亮,却让人觉得格外的清脆悦耳。

玉清风觉得搁在自己心上的大石终于掉下去一半儿,他激动得握着玉岚风的手说:“岚风,你听到没有,生了,月儿她终于将我们的孩子生下来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稳婆这一次出来,脚步较上次稳健了许多,因为她怀里抱着刚出生的婴儿。“恭喜王爷,喜获麟儿,王妃替您生了一位小王爷!”

玉清风瞧了一眼她怀中那个皱皱巴巴的小人儿,终于舒了一口气,道:“好,很好。王妃如何了?”

跪在稳婆身后的小巧含泪道:“主子失血太多,没了精神,强撑着生完小王爷就晕了过去,彩裳姐姐正在里面陪着主子呢!”

玉清风眼眸一暗,一把推开了内室的门。

内室的窗户紧紧闭着,摆在高桌上的几盏烛台上的蜡炬已经烧成了灰泪,开门成风,那烛火一闪,刺啦啦作响,空气中有一股浓浓的烛火味儿,夹杂着淡淡的血腥之气。

此刻,单月儿静静地躺在床榻上,只是她的脸色苍白入纸,没有一丝血色,如瀑的黑发此刻倾泻在红色的鸳鸯绣枕上,鸳鸯帐上她的血渍还没来得及清理。她的呼吸极浅,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这让他有些害怕。

“月儿!”他柔声喊她,没有得到一丝回应。“月儿,月儿!”他大声喊着她,声音竟然有些不稳,但是仍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他感觉自己从未如此慌乱过,就连在战场上面临生死的时候也没有。他怕极了此刻室内的安静,他怕她会就此离他而去。

他冰冷的眸子透着难掩的慌乱,他瞪着跪在榻前伺候的彩裳,粗声问道:“月儿她究竟怎么了?”

彩裳试了试泪,回道:“王爷,主子她,她只是太累了。”

闻言,他终于鼓起勇气,颤抖着手在她的鼻息前探了探,还好,是温热的。

看到玉清风担心,自觉自动跟进来的白为安轻咳了咳,道:“王爷,让微臣看看王妃的脉象如何吧!”

玉清风如梦初醒,忙道:“快看看月儿,她怎么还不醒来?”

白为安上前为单月儿切了脉,沉着道:“王妃是气血两亏,好在方才臣让王妃服下的药丸中有止血的功效。如今止了血,再调养上一些时日,自然无碍。”

“那她何时能醒过来?”玉清风问。

“王嫂她没事儿吧?”玉岚风也抢着问。

“王爷、郡主宽心,王妃只是累了,好好休息一下,等体力恢复一些,自然会转醒。”

听着白为安颇为干脆的回话,想来月儿并无大碍。玉清风瞟了一眼被小喜抱在怀里的小东西,目光一柔,问:“这孩子,好像瘦弱了些,可有大碍吗?”

“臣刚才已经看过小王爷了,因未足月略显瘦小,却不妨事,好好看顾便是。”

“有劳你了,白太医。”

“王爷客气,这本是微臣分内的事。王爷若无其他吩咐,微臣下去准备王妃调理的药了。”

“好。”

哇啊哇啊,突然,那个刚刚被点名的小东西突然在小巧怀里哭了起来。

小巧有些不知所措,苦着脸道:“小主子这是怎么了?”

玉清风起身从小巧怀中接过孩子,笨拙地摇了摇,怀中的小祖宗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皱眉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小巧和彩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玉岚风则是站在一边挤眉弄眼地逗着自己的小侄子,可他却只是闭着眼睛哇哇大哭,丝毫不予理会,“这小孩子可真爱哭。”玉岚风小声嘟囔道。

刚才接生的时候出了大力的稳婆笑道:“王爷、郡主莫急,这小王爷自生下来还没喝过一口奶呢,这会儿子怕是饿了,要奶吃呢!”

玉清风又将孩子塞回了小巧那里,闷声道:“快将他抱去乳娘那里,你也先留在那里一并照顾着,有什么事儿尽快来报。”随后又对彩裳道:“你先带稳婆下去休息吧,折腾了半宿大家都辛苦了。另外,找个小丫头去梅院一趟,免得太妃担心。”

彩裳为难道:“可是,主子她……”

玉清风在塌边坐下,道:“无妨,我来照顾月儿。”

“那就有劳王爷了。”彩裳看玉清风主意已定,便带着稳婆退了出去。

玉岚风打了个哈欠,也很识时务地告了退。

霎时间,整个大殿恢复了宁静。

玉清风熄了烛火,和衣躺在单月儿身边,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听到她轻浅的呼吸声,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满足。她还活着,还能陪他携手余生,真好。

月光透过窗棂柔柔地透了进来,洒在两人共眠的床榻上,夜已深沉,玉清风很快也沉沉睡了过去。

隔日清晨。

单月儿转醒的时候,看到玉清风正紧紧搂着她,躺在自己的身侧。“夫君?”她唤着他,声音略有些沙哑。

玉清风几乎是登时就睁开了眼睛,抱着她的手收了收,问道:“你醒了?可有哪里感觉不舒服?”

单月儿摇了摇头,突然摸到平坦的,惊叫道:“孩子,我的孩子呢?”

玉清风抚着她的肩膀,安慰道:“月儿,你冷静些,我们的孩子没事儿,他只是被送到乳娘那里吃奶去了。”

单月儿急的垂下泪来:“没事,他没事。我要去看看他。”说完就要下榻。

玉清风一把搂住了她,“月儿,你别急,我这就去将他抱过来,你身体还虚着,千万别逞强。”

少顷,便看到玉清风抱着一个小婴儿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乳娘吴氏,还有彩裳、小巧并两个小丫头。

几个人向单月儿问了安,玉清风将小婴儿放在床榻上,轻声道:“快瞧瞧,这就是我们的儿子。”

单月儿看到如小猫崽子一般大小的儿子,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扑在玉清风怀里,哭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坚持要去别苑,我们的孩子也不会早产,如果不早产,他就不会这样瘦弱了。”

玉清风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嘘,别哭了,月儿。你知道吗?你们母子此刻平平安安地在我面前,已经是我最大的造化了。”

单月儿好容易止住了眼泪,抱起儿子亲了又亲,方才依依不舍地交到乳母吴氏手中。她问:“夫君,可想好儿子的名字了?”

玉清风弯唇一笑,道:“昨日夜里便想好了,无论男女,都叫无双,玉无双。”

“无双?”单月儿点点头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果然好名字,就唤他玉无双吧!那,乳名呢?”

玉清风抚了抚儿子娇嫩的脸蛋儿,笑道:“为夫定了他的官名,乳名自然要由月儿你来定。”

单月儿目光一柔,道:“好,既然他这么迫不及待要来到我们身边,乳名便唤作早儿。”

第三十九章 凶手

玉清风将单月儿母子安顿好之后,便去了议事厅。

玉临风早已经侯在了那里,看到兄长面色如常,除了眼睛微红略显疲惫,整个人倒显得神采奕奕,便道:“王兄,昨日我回府的时候,听说清玉堂折腾了大半宿,我想着太晚了不便打扰,王嫂她还好吧!”

玉清风颔首,道:“母子平安,已无大碍。”言罢,自撩起前袍在主位上坐了,问道:“昨日吩咐你的事查访的如何了?”

玉临风摇了摇头,道:“早市儿那一带车马往来频繁,我想通过车轮印寻访,不过线索断了。后来,我也问了好几家沿街的商铺和过往的百姓,都说没瞧清楚,只道那马车是从京郊方向过来的,别的就问不出什么了。”

玉清风瞪了他一眼,冷声道:“你别告诉我说这是一场意外。”

玉临风径自在玉清风下手坐了,将手中的折扇一捧往胸口一捧,佯装受伤道:“王兄未免也太小瞧我了吧!”

玉清风热茶抿了一口,拿眼角扫了扫他,道:“别说废话,说重点。”

习惯了逆来顺受的玉临风拿起茶杯咕噜咕噜喝了两口,方道:“早市那边虽没有线索,可是岚风带回来的马和马车却大有文章。”玉临风拿起放在一旁的马鞍,扒开罩面,道:“有人在马鞍上做了手脚,那马儿被马鞍上的长针刺痛,所以才会没命地疯跑。”

玉清风看着马鞍上那根寸长的银针,一拳砸在了雕花红木桌上,咬牙道:“是谁如此处心积虑,要算计月儿和我儿的命?”

玉临风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王兄莫急,你且细瞧瞧这马鞍上的织锦软金绣。”看到玉清风的眼神中写满疑问,他忙解释道:“这是去岁收到的贡品,同共只得了两匹。”顿了顿,才又继续道:“当时,母妃全部赏给了柳家。”

玉清风眸光一冷,“柳家,果然是柳家,先是让母妃逼迫我,再是在老爷子的寿宴上给我下药。如今,竟然直接打起了月儿和孩子的主义。这柳青青为了嫁进玉家的大门,还真是不择手段哪!”

玉临风嫌弃地将马鞍仍在一旁,拍了拍手,道:“还有更有意思的,今日一早,我召集埋在柳府附近的暗卫前来问话。你猜怎么着?昨日出府的不是柳青青,而是,柳红宝。”

“柳红宝?她不是一向安分守己吗?”玉清风蹙眉问道。

玉临风一笑,道:“会咬人的狗,不叫。柳青青应该没那个脑子,倒是柳红宝,那个女人的心思极深。”

“你对柳家的这些女人倒是所知颇深。”玉清风在震怒中还不忘讥调侃自己的兄弟。

玉临风尴尬笑笑,道:“本人男,爱好女,天性使然,天性使然。”

玉清风轻飘飘道:“既然你的胃口这么好,不如,你把这姐妹俩都收了,省得她们再生事。”

玉临风脖子上的青筋抽了抽,喝了口茶顺了顺气,干笑道:“免了,免了。我这牙口儿不好,会消化不良的。”知道玉清风是在开玩笑,他话锋一转,正色道:“既然事情有了眉目,王兄,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玉清风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此刻紧紧地握成了拳头,他的声音低沉,却透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寒意,“蓄意伤害我妻儿者,我怎能轻易放过?你替我到柳府走一趟,将这个马鞍扔到柳见仁的脸上,让他务必在无双满月之前给我一个满意的交待。”

“无双,可是我那小侄的大名?不错,真不错。”玉临风笑道,一双桃花眯着,满满的全都是赞许。看玉清风起身要走,玉临风忙拦住他,“王兄,这柳红宝出府一事……”

玉清风急着回去瞧单月儿母子,脚步未停,只道:“不必提点他,为了保住柳青青,他定会彻查此事。”

玉清风匆匆赶回清玉堂时,听到玉太妃正在内室和单月儿叙话。

她絮絮叨叨道:“你这孩子生来得不易,你且好好将养着,照顾他的事情自由有保姆嬷嬷们操心。”

单月儿答应着,道:“是,多谢母妃关心。”

听着婆媳二人难得如此和谐,玉清风方才升腾在胸中的闷火稍稍熄灭了一些。他进了屋,向玉太妃问了安。瞧着歪在塌上的单月儿,柔声问道:“这会儿感觉怎么样?”

单月儿道:“回夫君地话,已经不妨事了。”

玉太妃点点头,“你没事儿我也就放心了,快去将我那小孙儿抱来我瞧瞧。”

单月儿勉强一笑,道:“光顾着说话,倒是把他给忘了。小巧,你快去将早儿抱来,给太妃瞧瞧。”

玉太妃微微一愣,问:“早儿?”

玉清风柔柔地望了单月儿一眼,道:“是,我们给孩子取好了名字,大名叫玉无双,举世无双的无双;小名叫早儿,清早的早。”

不多时,乳娘跟在小巧身后将早儿抱了来。小娃儿刚喝足了奶,此刻正闭着眼睛做美梦呢!

玉太妃接过孩子了略抱了抱,皱眉道:“这孩子也太轻了些。”又嘱咐那乳娘道:“这孩子早产,身子弱,你们务必好生看顾。”说完,将早儿送还给乳娘,从常玉手中接过一个锦盒,递给单月儿道:“这是清儿小时候戴过的赤金长命锁,就留给这孩子吧!”

玉清风和单月儿齐声道:“多谢母妃。”

玉太妃摆摆手,对单月儿道:“你好生歇着吧!”随后起身,叫道:“清儿。”

玉清风和单月儿对望了一眼,只得跟着出去。

刚到大厅,就听到玉太妃对他说:“之前我同你提过的事,你想的怎么样了?”

玉清风头痛道:“母妃,如果您说的是娶侧妃的事,我想上次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玉太妃摇头道:“如果王妃这一胎是女胎,我也不会这么催着你,可如今,这……”

玉清风拧着眉,朝内室望了望,低声道:“母妃,月儿昨日出事早产,并不是意外,而是人为。”他深深望着玉太妃,一字一句道:“据我所查,这事与柳府脱不了干系。”

玉太妃一惊,身形一晃,道:“你是怀疑,青青?”

玉清风摇头道:“现在凶手是谁还不确定,但是确与柳府有关。所以,母妃所言之事,还是容后再议吧!”

玉太妃无奈,只好让了步。

玉清风又道:“早儿还小,月儿又在月中。所以,母妃,儿子希望,此事查清之前,柳府的人不得入王府半步。”

玉太妃以帕掩鼻咳了又咳,叹道:“好了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第四十章 内乱

柳见仁捧着那个用织锦软金绣做罩衣的马鞍,气得直哆嗦。这是谁这么没脑子,陷害别人还要留下这么明显地证据?一众女眷很快被请到了大厅,各自向家主请了安,依次就了座。

其实,柳红玉一进大厅就瞧见了那个被父亲摔在桌脚的马鞍,她用眼角瞟了一瞟柳青青,满脸看好戏的表情,没有说话。

金氏瞧着丈夫脸色不悦,忍不住问道:“老爷,急匆匆地叫咱们过来,究竟所为何事啊?”

柳见仁喝了口茶压了压火,还算心平气和道:“王府那位天朝来的王妃昨日在早市儿遇了险,早产了。”

柳青青听到早产二字,兴奋地从宽凳上蹦了起来,急急问道:“那她的孩子呢,保住了吗?哼,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我看她还有什么脸面霸着王妃的位子不放!”

柳青青越想越兴奋,完全没有注意到父亲此刻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

“青青,不得胡言!”金氏听着女儿越说越过分,急急喝住了她。又试探着问自己的丈夫道:“早产也是生产,老爷叫我们来,可是要我备礼前去探望?”

柳见仁摇了摇头,指了指桌角的马鞍,气得八字胡子抖了抖,道:“你瞧瞧那个马鞍,不知那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拿咱们相府做法子。如今玉家那位当家主子,认定了是咱们柳府要谋害他的妻儿!”

闻言,金氏面色一白,她颤抖着捧起那个马鞍,瞧了瞧那上面织锦软金绣做的罩衣,脸色更加难看起来,腿儿一软,跪地道:“老爷,老爷,此事与我和青青无关啊!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要谋害王嗣啊!老爷,你一定要救救我们!”

柳见仁气呼呼道:“如今,人家将铁证放在这里,你要我如何为你们开脱?现在别说是我,就连太妃怕也帮不了你们。”

柳青青抢过那马鞍,细瞧了瞧,抢白道:“父亲怎能仅仅凭一个马鞍就定了我和母亲的罪?这织锦软金绣是太妃赏给我和母亲的,可是,我的那匹布,我却命人裁成衣服送给了三妹!”

被点名的柳红贝吓得眼泪刷的一下就掉了下来,颤声道:“父亲明察,红贝不敢谋害王嗣啊!”

一向唯唯诺诺的白姨娘见小女儿平白受屈,也道:“老爷明察,这红贝她年纪尚小,又与王妃无冤无仇,实在没有伤害王妃和王嗣的理由啊!”

柳青青杏目一立,尖声道:“姨娘的意思是,我与那王妃素有过节,是我蓄意谋害王嗣的不成?”

瞧着乱成一锅粥的柳家大厅,柳红宝也跟着众人跪在地上,虽然一声也没吭,但她望向众人的眼神却可怕而又冰冷。一直以来,祖父和父亲眼中素来只有青青一人,金氏自然疼爱自己的亲生女儿,就连生母白氏也更与三妹亲近。在这府里,只有她是没人疼没人爱的,连自己的亲生母亲也不肯为自己说一句好话。如今看着她们为了自保而互相指责,她只觉得过瘾。

“好了,都给我闭嘴!”柳见仁抚额喝到,“来人,你们分头到各位夫人小姐的屋子里,给我搜,凡是看到织锦软金绣的布料和制品,统统都给我带过来!”

几个侯在那里的丫鬟婆子都是伺候柳见仁的心腹,自领命去了。过了半个时辰,几个带头搜查的嬷嬷都陆续回来复命了。她们分别在金氏,柳青青和柳红贝的住处发现了织锦软金绣。金氏那里的整整一匹布料尚未动过,柳青青那里有一件织锦软金绣的长裙并裁剪剩下的布匹,柳红贝那里只搜出来一件织锦软金绣的衣裳。

这样的结果,无论给谁定罪皆是证据不足,一时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又陷入了一场无谓的口水之争。

就在柳见仁头痛之际,一直置身之外的柳红宝说话了,只听她异常冷静道:“父亲,既然织锦软金绣只是物证。那何不传人证来问问,那玉王妃既是在早市上出的事儿,想必蓄意谋害者必得出府才能筹谋此事。不如……”

她的话还未说完,柳青青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踉踉跄跄爬到柳见仁膝下,喊道:“父亲,父亲,昨日家宴,柳红宝她无故迟到。是她,一定是她为了报复我处处强过她,所以刻意拿此事陷害于我啊,父亲!”

柳见仁虽然素常偏疼柳青青,可此刻她这无凭无据的指责,却也叫他难以置信。于是,他呵斥道:“红宝也是为了把事情弄清楚,你这一通没头没尾的,说的什么,还不快闭嘴。”然后,难得和颜悦色地对着低眉顺眼的长女道:“红宝,你接着说。”

柳红宝又道:“父亲,红宝的意思是,既然没人肯招认,不如将守门的侍卫请来,问一问昨日有谁出过府门,岂不一清二楚。”

柳见仁点头,道:“好,就依你说的办。你们姐妹几个先退避一下下,来人啊!传昨日值守的侍卫。”

柳红宝乖顺地退了出去,刚走出大厅没几步,就被发了疯一般的柳青青一把拽住,她厉声问她:“你究竟是何居心,为什么要陷害于我?”

柳红宝眉目转也未转,挣脱开她的手,冷冷道:“二妹哪里话,红宝何德何能,怎能当的起陷害妹妹的重陷?”

柳青青指着她的鼻子,喝道:“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知道是你,一定是你狠毒了我。古人云‘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今日我正好用这句话来问一问你,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姐妹,我都要唤你一声长姐,你究竟为何害我?”

柳红宝冷冷一笑,道:“红宝卑贱,当不起妹妹你这一声长姐。”

柳青青眯着杏眸,气得直哆嗦,指着她道:“你,你……”

最后出来的柳红贝远远地看着两位姐姐如此争执,忙上前劝道:“两位姐姐别争了,父亲母亲一定会给大家一个公道的。如果是有人蓄意栽赃我们柳家,看到我们如此内乱,岂不是亲者痛来仇者快?”

柳红宝看了她一眼,凉凉道:“你倒是看得通透。”

这边,柳家姐妹三人在耳房各怀心事地等待着。

那一边,柳见仁和夫人金氏、姨娘白氏一同在大厅审问昨日在柳府大门值守的侍卫。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几名侍卫众口一词,昨日重阳节家宴,除二小姐柳青青的贴身侍女红果儿和樱桃儿外,没有其他人出过府。

听闻这个结果,柳青青又惊又气,一下子竟背过气去,晕了。

柳见仁和金氏虽然心疼这个女儿,却也不敢与玉府公然作对。无奈,只得着人将她好生送回房,先行禁足,等她身子好些再做打算。

第四十一章 替罪羊

柳青青刚刚被送走,柳家老爷子匆匆忙忙赶到了大厅。

看着父亲脸上那几十年如一日的招牌慈爱笑容,此刻竟然消失无踪,柳见仁知道大事不妙了。他忙走上前去躬身赔笑道:“眼看着晌午了,日头那么毒,父亲怎么过来了?”

柳老太爷杵着长寿拐杖一步步挪至高桌前,自捡了上位坐了,阴沉沉道:“我若再不来,你们岂不是要当我死了不成?我问你,青青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见仁瞪了金氏一眼,知道一定是她多事,怕青青蒙了屈,所以才偷偷将老太爷请了来。

柳老太爷是何等眼力,厉声道:“你也不必瞪她,原是我听到这院子吵嚷才想着过来瞧瞧的,谁知竟看到青青丫头晕了过去。你倒是说说看,究竟怎么一回事?”

柳见仁知道这事肯定是瞒不住了,遂擦了擦汗,一五一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老父亲说了个齐全。

柳老太爷边听边皱眉,听到最后,脸色反倒稍稍舒展开了。他慢悠悠开口道:“那清小子之所以将事情交由你自己来处理,是因为他没有十足的证据来治咱们的罪。”

瞧着柳见仁仍没有恍然的悟性,摇摇头又道:“我问你,这织锦软金绣虽是贡品,只得两匹,且都进了柳府。但是这贡品是去岁的贡品,若那送出贡品之人要再制,一年之内可能得一块儿小小的马鞍罩衣?”

柳见仁点头,道:“这是自然。”

柳老太爷屡屡长须,再道:“我再问你,这织锦软金绣既是贡品,珍贵无比,拿它来做马鞍,岂不是暴殄天物,自找麻烦吗?可见,这件事多半是有人蓄意要栽赃于我们柳家。”

柳见仁再点头,混沌的思绪在父亲的言语分析中渐渐清明起来。

柳老太爷瞧了瞧他,又道:“再者,你既说织锦软金绣是物证,昨日有人出府是人证。可是昨日出府的却不是青青,而是她的丫头。她的丫头所为就一定是她的意思吗?当然不能如此武断。”

柳见仁暗暗佩服着父亲的高明,嘴上只答应着:“是,是,是,父亲所言极是。”

柳老太爷无奈道:“你甭只是点头儿啊,晃得我直晕。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可明白了?”

柳见仁诺诺道:“儿子明白。”

事关自己最爱的孙女,还有柳家的颜面,柳老太爷还是不放心,遂对金氏和白氏道:“你们两个先下去,我有话对你老爷说。”

看到老太爷几句话就把女儿摘了个干净,金氏自是没有什么可不放心,感激涕零道:“有老太爷替青青做主我就放心了,不打扰你们谈正事了。”随即带着白姨娘退了下去。

柳红宝和红贝还在门外候着,看到出来的金氏和白氏,道:“见过母亲、姨娘。”

金氏瞧着柳红宝眼神中的探究,冷冷道:“红宝啊,你这孩子一向稳重,今日怎么那么不知道轻重?以后,不知道的事儿不要乱说,要知道祸从口出,到时候别说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教导你。”

“是。”柳红宝知道金氏一定会因为今日的事儿责难于她,只是没想到她如此忍耐不住。事情还每个结果,就这样明着教训她多事了。瞧着她气定神闲的样子,难道,老太爷让这件事情有了转机?那自己岂不是亏大了?她可是花了多年的积蓄才买通了门口的侍卫,还将珍儿许给了垂涎她已久的侍卫头子。

若柳青青真的能逃过一劫,那她,以后再府中又该如何自处?“不知青青妹妹现下如何了,不如,我们一起去瞧瞧她?”柳红宝试探着问道。

那金氏只以余光瞟了瞟她,不想弄得大家难看,于是道:“好了,今日也闹腾够了,都乏了,下去歇着吧!”

柳红宝一怔,瞧着远去的金氏,再看看面前的白氏和红玉,娇声道:“姨娘,三妹,我……”

白氏摇了摇头,道:“红玉,我们走吧!”

柳红玉搀扶着白姨娘去了,看着杵在原地的柳红宝,她于心难忍,回过头来对她说:“现下日头这么毒,姐姐也快些回去吧!”

柳家的议事大厅名为翠竹堂,正对着大门的墙面上挂着一幅翠竹图,那竹子画的百节长青,丰神俊逸。翠竹图的左右各悬着一幅草书对联,分别写着“新竹高于旧竹枝,全凭老干为扶持。下年再有新生者,十丈龙孙绕凤池。”

此刻,柳家的老太爷正坐在这翠竹图前的宽凳上,对坐在自己下手的儿子柳见仁道:“可想好如何回话了?”

柳见仁点了点头,随即又垂头丧气地摇了摇。父亲的话是句句在理,可他对着自己分析利弊是一回事,自己向玉王汇报调查结果又是另外一回事。总不能当着玉家兄弟的面儿说,“你们没有实据,不能靠一块布就治我女儿的罪。”这种以下犯上的蠢话吧!

柳老太爷恨铁不成钢地咬了咬仅剩的两颗槽牙,抿嘴道:“不是说有两个奴婢昨日出府了吗?”

柳见仁道:“是,是青青的两个使唤丫头。”

柳老太爷宽了宽衣袖,道:“把她们送去给王府里,好交差。”

柳见仁额头上的两道短眉一横,为难道:“可这两个丫头是从小陪着青青一起长大的,又是柳家的家生奴才,我……”

柳老太爷杵着拐杖在木地板上戳了戳,哼道:“刚才不是连亲生女儿都想舍?现下要来真的了,又因为两个奴才犯难?人家王妃早产,差点儿就是一尸两命的事儿,你连个奴才都不愿意舍,怎么压得下王爷的怒火?”

柳见仁终于开了窍,捣头如蒜道:“是是是,儿子这就去将那两个丫头的父亲寻来商议此事,稍后亲自压着这两个丫头到王府赔罪。”

柳老太爷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这才像话嘛!”你个笨儿子,非让老子亲自出马。老爷子站起身来,坐了半日,腿也僵了,腰也乏了,他看见外面明晃晃的日光,竟有些伤感起来,他叹道:“我老了,还能有几年的活头?以后的路,都要你自己走了。”

柳见仁忙搀扶着老父亲,汗如雨下道:“父亲哪里话,都怪儿子太愚钝,让父亲操心了。”

柳老太爷摆摆手,道:“去吧,你去忙你的去吧!”

第四十二章 同甘共苦

因为柳家的事,单月儿这个月子注定做的不那么安稳。

这一日,好不容易将闹觉的早儿哄睡着。玉清风又让人将早就熬好的补气血的汤药端了上来,看着单月儿将玉碗中的汤药涓滴不深地灌进肚子里,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身子还虚弱,趁着孩子睡了,赶快眠上一眠。不然他醒了哭闹,你又不得安睡了。”他劝着,替她放下了床榻两侧的丝质帐幔。

单月儿被方才喝下去的药苦的舌头发麻,她拧着眉,有些哀怨地瞧着眼前这个固执的男人。她早就同他说过,白太医配置的药太苦,她喝不下去。既然太医说她气血虚,她就多进一些补气血的膳食,效果是一样的。可这个男人就是不允,日日非要亲自盯着她将那些苦药灌下去才肯罢休。

对上她的眼神,玉清风凛然道:“瞪我也没用,药还是要喝。”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单月儿突然从绣墩儿上站了起来,疾走两步来到他的面前,她的眼镜亮晶晶的,笑眯眯地伸手,二话不说就攀上了他的脖子。不得不说,自从卸下了大肚子,单月儿的身手真的已经恢复了往日里的灵巧。

玉清风心里一紧,眸色一深。心道,莫非,她这是想主动示好?可是她还没出月子呢,这样做怕是不妥。于是,他试图摆脱她的纠缠,可又怕伤着她,最后只沉声问道:“月儿,你究竟想要如何?”

单月儿狡黠一笑,仰头道:“自然与夫君同甘共苦啊!”说完,就踮起脚来吻上了他的薄唇,用灵巧的舌尖顶开他的牙齿。很快,口中的苦涩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他嘴里清冽干爽的味道,单月儿搂着他脖子的双手一紧,发出来满足的叹息声。

玉清风没想到这个平时动不动就害羞的小妻子会有如此调皮的一面,虽然起初因为被暗算心中略有些不爽,但是随着她的丁香小舌贪婪的在他口中与他纠缠索取,他竟一时气息不稳起来,完全忘记了这只是她的一个恶作剧,有些急切地用大手按住她的头,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单月儿从这一吻中转醒的时候,发现玉清风已经将她抱上了床榻。此刻,他正悬在她的身上,望向她的眼神满满的都是欲望。此刻,单月儿脑子里一片空白,早就知道这个男人不好惹,都怪自己一时兴起,好死不死地捋了老虎须,“我,我是开玩笑的。”她干干的说着,并不敢与他对视。

玉清风望着她害羞的小摸样儿,一时间笑出了声,他爱怜地摸了摸她红润的脸蛋儿,叹道:“果然是良药苦口,白太医的药果然有效,不出一月,你的身体便可恢复如初了。”

“是是是,夫君所言极是。你现在能起来了吗,我,我要喝水。”单月儿讨好的说着,手上也没闲着,推拒着身上的男人。

玉清风却不动如山,紧紧地将她锁在身下,盯着她胸前的美丽曲线,声音一沉,道:“月儿,你动情了。”

感觉到他的眼神炙热,单月儿面色炸红,她忙用双手去掩盖胸前的湿意,羞愤道:“哪有?你,你胡说。”

玉清风哪里容得她再遮掩,只见他轻轻挪开她那双早已酥麻无力的小手,循循善诱道:“嘘,月儿,别害羞,让我来帮你。”

然后,然后他竟挑开她早已湿透的肚兜儿,将她那冒着甘泉的左乳含在了嘴里,如婴孩儿一般贪婪地吸允着,双手还不老实,握着她刚刚恢复的腰身,或重或轻的抚摸着。

单月儿握着他如缎一般柔滑的长发,感觉浑身酥软无力,她一边柔弱地推拒着他的脑袋,一边道:“夫君,你,你快起来。那是早儿的口粮,你这做父亲的怎能夺了去?”

玉清风闻言闷笑了一声,恋恋不舍地抬起头来,道:“娘子轻宽心,有乳娘在,饿不着你那宝贝儿子。现如今,娘子还是想想怎么喂饱夫君我比较重要。”说完,又将头歪到了另一边,埋头苦吃起来。

强忍着他在她胸口作乱带来的刺激,单月儿咬牙道:“无耻,奸诈,你,你,你简直就是登徒浪子。”

玉清风不答也不恼,等终于足兴了,方从她身上爬了起来,气息略有些不稳道:“小妖精,别忘了,是你招惹我再先的。”说完,他就牵起她的小手,引领着她。让她感觉到自己赤裸裸的欲望,“看看你干的好事。”他说着,声音低沉而沙哑。

感觉到他的火热坚硬,单月儿如握着烫手山芋一般,慌不迭地甩开了手,“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她说着,小脑袋像拨浪鼓一般摇着。

几个月未曾亲近过,瞧她吓得面色都变了,玉清风心存不忍,安慰道:“我知道不可以,所以,你乖乖别动,让我缓一缓,恩?”

感觉到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全身滚烫,尤其是某一处,烫的快要着火一般,单月儿真的不敢再动了,她拍了拍他的宽背,好言好语安慰道:“你,你别激动,我再也不逗你就是了。”

过了半晌,玉清风才哼道:“知道怕就好,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与我同甘共苦了?”

单月儿带着哭腔道:“真的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是高凛清冷的声音,“王爷,柳相府有急事求见,小王爷已经先去议事厅了,他让臣过来请您过去一趟。”

“知道了。”玉清风道,无奈地从单月儿身上爬了起来。

单月儿长出了一口气,第一次这么乐意听到高凛的声音。瞧着玉清风的头发方才被自己被抓乱了,单月儿拢了拢衣服,跟着下了床榻,道:“我先帮你梳梳头发。”

玉清风瞧着她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扯唇道:“那就有劳娘子了。”

单月儿一边为他梳发,一边问:“柳相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玉清风在铜镜中望向一脸担忧的单月儿,转过头,握了握她的手,道:“可能与重阳那日,你在早市儿上遇到的马车有关,我去看看就知道了,你别担心。”

单月儿点点头,又问:“难道那日的事,不是意外,而是与柳家有关?”

知道纸里包不住火,这事儿迟早瞒不住她,玉清风只得点了点头。

单月儿替他绾好了头发,簪上玉簪,叮嘱道:“此事与我和早儿的安危有关,我希望你不要瞒我。”

玉清风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放心。”

第四十三章 满月宴1

单月儿在早市儿上遇险一事,最终被柳家轻描淡写地糊弄了过去。

柳青青的两个丫头一口咬定她们在重阳那日出府是为了给小姐拿裁缝铺子裁剪好的新衣,一时间不查竟然叫那惊了的马车扰了王妃,是她们的过失,甘愿领乏。

蓄意谋害被描白成了无心之失,玉清风虽然心里不满,可终究没有拿到实据,最终也不得不不了了之,让柳相府自己惩处自家的奴婢。

柳相府做主将红果儿和樱桃儿一人大了一百大板,找了人牙子来,卖了了事。又似模似样地罚了柳青青闭门思过一年,这事儿就算过了。

幕后主谋柳红宝愣是啥事儿没有,就这样蒙混过关了。只不过,她埋藏了数年的不为人知的心思,这一次在柳金氏和柳青青面前一朝被揭了出来,在柳府的日子更不好过就是了。

很快到了早儿满月这一日。

一大清早儿,单月儿还没起身,玉清风就回了房,在她耳边道:“快起来,今日是早儿满月的日子,给你一个惊喜。”

单月儿揉了揉眼睛,昨日夜里早儿有些不乖,她没睡好。“什么惊喜?”她随意地问道,最近她越来越看不懂玉清风了。自从那日她要求他同甘共苦俩人差点儿擦枪走火之后,这个男人就开始每日早出晚归的,有时候甚至直接宿在书房。今日这又是唱的哪出,突然想起了她的好?

玉清风刮了刮她的琼鼻,笑道:“咱们的婚宴办的仓促,我不是说过要补偿于你?如今早儿的满月宴,我打算便请群臣,办一次国宴!”

“国宴?”单月儿听到这两个字,剩余的瞌睡虫一下子就不见了,她摆摆手道:“他一个小孩子家家,实在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家里人一起庆祝一下就是了。”

玉清风却捉住她的手,正色道:“我欠你们母子的太多,你就当是我对你们的一点儿补偿吧!”

单月儿拗不过他,只好接受了他的这份“好意”。只见她换上王妃的朝服,绾了流云髻,戴上凤冠、簪上凤簪,用胭脂染红了略显苍白的脸色。

走到门口,看到侯在那里的玉清风,单月儿美目一转,有些不确定道:“我,看起来如何?”

玉清风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瞧,牵起她的玉手,笑道:“你美极了,月儿。像我初见你时一样美丽。”

单月儿羞涩一笑,玉清风已经牵着她走出了清玉堂。

“等等。”单月儿急道。

玉清风只得停下来脚步,问道:“怎么了?”

单月儿道:“早儿呢,他难道不同我们一起去吗?”

玉清风一笑,道:“是了,只顾着欣赏娘子的美貌。倒把这个正主儿给忘了。”

瞧了瞧身后的丫头,单月儿嗔怪道:“油嘴滑舌。”

就在这时,小巧咚咚咚地跑了过来,笑道:“主子别着急,奴婢将小主子请过来了。”

单月儿一抬眼,就看到小巧身后的奶娘吴氏,而他们的儿子,此刻正乖巧地躺在襁褓之中。

“给我吧!”单月儿伸手道。

这个小早儿长了一个月,白胖了不少,一双眼睛早就能睁开了,咕噜噜地转着打量着身旁的父王和母妃,看到抱她的单月儿,竟然咧嘴笑了笑。

单月儿第一次做人家娘亲,更是第一次看到小奶娃儿冲自己笑,激动道:“他笑了,他竟然冲我笑了。”

自觉被冷落了的玉清风冷冷道:“不就是笑吗?谁不会,你若喜欢,我可以时时对着你笑。”说完,还真对着单月儿扯唇笑了笑。

单月儿无奈道:“跟一个小奶娃比,你还真是个好父王呢!”

说完,单月儿被他气笑了,小巧和吴氏以及几个丫头们也偷偷捡了个乐儿。

“彩裳呢?”环顾一周不见彩裳,单月儿问道,要知道,这个丫头平时可是时时伺候在侧的。

玉清风摸了摸她的碎发,道:“天朝派人送来了贺礼,我让彩裳和云时飞去招待贵客了。”

“天朝?”单月儿意外道:“难得他们还记挂着我,是兄长来了吗?”

玉清风点点头,道:“是,南安郡王作为天朝特使,恭贺玉氏喜得贵子,后继有人。但是月儿,我现在不能立我们的儿子为世子,或许以后也不能,希望你能明白。”

单月儿勉强笑了笑,道:“王爷不必多虑,我都明白。我们快去瞧瞧兄长吧,他还没见过早儿呢!”

大殿上,群臣早已等候在侧。

他牵着她的手,她怀中抱着他们的孩子,一步又一步,踩着脚下云锦织就的红毯,一步步走到象征着王权的龙椅上,落座,群臣叩拜。

这已经不是单月儿第一次与他牵手共受群臣朝拜,可是这一次,她的心情却尤为不同。或许,是因为她怀中抱着他和她的孩子,又或许,是因为单承荣那期许又欣慰的目光。

午宴很快开始了。

主殿内,玉清风和单月儿坐在主位上,一旁还有玉太妃。

左手依次坐着玉临风和玉岚风,右手则是单承荣,柳相府和他的夫人金氏,以及红宝、红贝两姐妹。

本来这样的场合是没有红宝、红贝的位置的,让这两个人来赴宴,却是柳家老太爷的主意。他是在提醒玉清风,一个柳青青倒下去了,但还有两个柳氏女儿在呢!金氏看到柳红宝虽心中不爽,却也不敢多话。

玉清风先向单承荣敬酒,“郡王爷远道而来赴小儿的满月宴,一路辛苦了。”

单承容忙起身道:“我天朝郡主嫁与玉王为妃,如今又为玉氏诞下嫡子,如此大事,承容理当来贺。”言罢,将一对金镶玉如意呈给彩裳,道:“这是我作为兄长的一点儿心意,送给世子安枕用吧!”

玉太妃皱眉道:“世子,我却不知我玉氏何时添了世子?”

单承荣疑惑地看了单月儿一眼,单月儿忙向他摇了摇头。却听他又道:“天朝郡主和当朝玉王的嫡长子,受封为世子,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吗?”

玉岚风也凑热闹道:“我王嫂拼命生下早儿,封个世子还不是应该的。”

玉太妃不好对单承荣直接发作,如今玉岚风倒成了她的出气筒。只见她面色一黑,道:“哪个女人生孩子不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立世子这样的大事岂是你一个小孩子家能插嘴的吗?”说完,她远远地瞟了一眼单承荣,眼中尽是寒意。

单月儿瞧着玉太妃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想到方才玉清风的嘱托,忙打圆场道:“兄长何必心急?无双他今日才刚满月,一个奶娃娃,哪里当的起世子的重担,此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对,从长计议。”

单承荣看到单月儿对着他猛使眼色,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王妃所言极是,是为兄鲁莽了。我自罚一杯,权当为王妃和小王子祈福!”说着,便自斟自饮了一杯。

久久未说话的玉清风拍案而起,道:“郡王爷果然豪爽,本王陪你饮一杯。”

第四十四章 满月宴2

玉太妃深深望了一眼坐在下手陪饮的柳见仁。

柳见仁擦了擦脑门儿上的汗,没敢说话。前些日子,王妃早产的那次意外他已经深深地将玉王给得罪了,如今,他若在插嘴立世子的事,实在是自讨苦吃。

玉太妃知道他胆小怕事,指望不上。招收对红宝、红贝两姐妹道:“红宝、红贝,到姑妈这里来。久不见你们两姐妹,出落的愈发标志了。”

柳红宝等的就是这样的机会,眼看着柳府她是待不下去了。那么何不找个机会跳出柳府,眼下最好的去处就是玉王府,如果能嫁进柳青青痴想了多年的玉家,自己就再也不用受那金氏和柳青青的欺负了。

柳红宝大大方方站起来,对着玉太妃甜甜叫了一句姑妈。她身后跟着的柳红玉则只是怯怯跟在姐姐后面,对这个突然对她们热情过度的姑妈有些适应不良。

柳红宝知道玉太妃在烦恼什么,她殷勤的为玉太妃斟了一杯酒,低声道:“姑妈不必烦恼,如今咱们王爷虽然为嫡子满月摆了国宴,但却并为其正世子之名。可见,事情还有转机。”

玉太妃平时与红宝两姐妹并不亲近,她不过是想提醒那些天朝人,她的娘家可是柳氏一族,而自己的兄弟怯懦,青青那个丫头又被禁了足,这才召她们过来陪自己。没想到,这个自己素日没看在眼里的庶出的侄女儿,竟有着如此过人的心思。

“那你倒是说说,怎么个转机法儿?”玉太妃饮了半杯酒,擦了擦唇角的酒渍问道。

柳红宝眼神转了两转,道:“恕红宝斗胆,太妃并非有只有一个儿子。而柳家,也并非只有一个女儿。”

玉太妃看了看自己正眯着一双桃花眼在自斟自饮的小儿子,沉声道:“你是说,临风?”

柳红宝垂首,道:“太妃英明。既然王爷对纳娶侧妃之事一直不松口,那不如,换个方向,一样能成就大事。”

玉太妃拍了拍柳红玉的手,安慰道:“难为你了,好孩子。柳家终于又有个能想事儿的人了。”

柳红宝乖巧地点了点头,眼睛里却泛着满是欲望的光芒。

这边玉太妃和柳红宝咬着耳朵,柳红贝则是被晾在了一旁。她低着头,双手绞着衣裙,一开始眼神儿只敢望向自己的脚底板,慢慢的,她偷偷地抬起一点儿脑袋,再一点。突然,一双含笑的桃花眼撞进了她的眼底,正对着她笑的一脸桃花儿的,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二表兄,玉临风。

“红贝妹妹,好久不见啊!”玉临风笑着,朝她举了举杯。

柳红贝耳根子一热,拿起酒杯抿了一小口,只用眼角夹了夹玉临风,就迅速地低下了头。

单月儿替单承荣打了圆场,一双美目也没闲着,看着柳家几个人的互动,她将有些闹脾气的早儿交给了吴氏,道:“这孩子该是饿了,你先带他下去喝奶吧!”

瞧着吴氏和小巧带着早儿去了偏殿,单月儿这才侧身到玉清风耳边,玩笑道:“这个柳家三小姐倒是可爱的紧,如果母妃再逼迫你纳侧妃,你就将她收了,可好?”

玉清风凉凉道:“爱妃果然大度啊!”也不知当初为了柳青青跟着自己闹脾气的是谁!

酒过三巡,照例有歌舞助兴。只是这次安排歌舞的不是别有用心之人,而是擅长风月之事的玉临风。

一舞毕,玉临风邀功道:“不知王嫂对这歌舞可还满意?听岚风说王嫂喜欢绿梅,只是现在不是绿梅开花的时节,于是我特命她们排了这绿梅舞。”

单月儿笑了笑,看着朝她做鬼脸而的玉岚风,又将眼神转回到玉临风身上,道:“二弟有心了。多谢你和岚风的心意,我很喜欢。”

玉清风握了握她的手,道:“你喜欢就好。到了冬日里,我着人将清玉堂种满绿梅,好供你时时观赏。”

单月儿一笑,回握了握他,道:“多谢夫君。”

单承荣看着玉清风和单月儿的互动,一颗悬着的心落在了肚子里,他再举杯道:“看到玉王对月儿如此有心,我这个做兄长的也就放心了。”

宴饮毕,单月儿提出想和兄长单独聚聚,玉清风佯装大度的允准了,却还是在她耳旁嘱咐道:“不许耽搁太久,早儿还等着你呢!”

单月儿失笑,这个人,明明是自己小气,却非要拿儿子说事儿。她耐着性子道:“好了,好了,夫君先回去,我稍后便回。”

玉清风一出门,单承荣便急急问道:“他,待你可好?”

单月儿点点头,道:“兄长不必忧心,月儿一切都好。”

单承荣摇头,道:“你也不必虚宽我的心,方才的阵仗我都见识过了。那个太妃,她,她似乎并不喜欢你。”

单月儿道:“不妨事的,我都能应付。好了,不说我了,母妃她如何,身体还好吗?”

单承荣知道她不过是客套,于是报喜不报忧地应付了几句。又道:“你上次说的生意,可有了眉目?”

单月儿摇头,单:“那海上鹰和玉家有过节,不肯答应。”

单承荣道:“不如交给我,我和他倒是有两分交情。”

“如此柳多谢兄长了。”单月儿回道,有些欲言又止。

单承荣知她一定是担心贾府,于是主动道:“贾府一向安好,就是听说政老爷因任上出了亏空,被免了职。因着你和亲的功劳,并没有受到什么责罚。”

单月儿一怔,贾府果然是要大厦将倾了吗?她还在心存侥幸,或许因为她的到来,书中人物的命运会有所改变:看来,一切都还是避无可避的发生了。“还有呢?”她颤抖着又问道。

单承荣挠了挠头,道:“听母妃说,贾府的林姐儿,没了。”

闻言,单月儿的眼泪刷一下就落了下来,她哭道:“林姐姐,果然还是去了吗?”

看到他落泪,单承荣一时间慌了手脚,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最后,只干干道:“快别伤心了,一会儿若玉王问起,你该如何回话?”

单月儿拿出袖子里的帕子,擦了擦泪,道:“兄长所言极是,是我失态了。”

单承荣叹了口气,道:“难为你了,终是我们单家对你不起。”

单月儿摇了摇头,已经收敛了情绪,道:“兄长何出此言?月儿都明白的。”

又闲话了两句,彩裳已经在门口催促了,单月儿只好和单承荣道了别。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一个如此纤弱的女人却要承担这么多,单承荣仍是不忍,对身旁的云时飞道:“好好护着她。”

云时飞拱手道:“王爷放心,属下定不辱命!”

第四十五章 晨露祭

早儿的满月宴过后,一连几日,玉清风除了去议事厅,其他的时间几乎都待在了书房,甚至就连晚上也不回房休息,而是自己宿在书房临时安置的床榻上。

单月儿也消沉了好几日,却是为去了的黛玉。对于玉清风包袱款款搬到书房一事,单月儿只略问了几句,他说是因为公务繁忙,怕扰她休息,她便也就信了。

每一个看过《红楼梦》的女孩儿心中,都住着一个让人心疼地林妹妹,单月儿当然也不能例外。如果说这次穿越到书中世界,给她留下了什么遗憾的话,那便是与大观园诸芳来了个华丽丽的擦身而过。尤其是林妹妹,她曾瞧着书,一次次描摹着她的样子,可在她真真实实活着的这个世界里,她单月儿终是无缘与她相见了,一时间竟有些伤感。

这一日,单月儿很早起了身,精神也较前几日好了许多。

彩裳和小巧见了很是高兴。

彩裳道:“昨日主子歇下了,王爷来过,问了您这一日有没有按时吃饭用药。王爷人虽没有时时在这里,但心里总是记挂着主子您呢!”

单月儿却不太领情,她只道:“若真的关心,问你倒不如直接来问我。要知道,天下男子多薄情之辈,对于心系他的女子,能做到一分都不辜负者,实在是万里无一。”

闻言,彩裳倒是吓了一跳,她忙道:“主子何必说这样伤感的话?王爷对主子的心,奴婢们可是看得真儿真儿的!”

一旁正在逗弄早儿的小巧忙跟着点头,道:“就是,就是,王爷只是太忙了,主子切莫多想。”

单月儿接过儿子来抱了抱,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笑容。但是很快,她又将早儿交给小巧,嘱咐道:“我一会儿要去园子一趟,你将早儿抱回吴氏那里,让她好生照看。”

小巧答应着,自去了。

彩裳伺候单月儿洗漱完毕,拿出几件颜色衣裳让她挑选,单月儿却摇了摇头,拿出一件从未上过身的素色纱衣换上了。

彩裳瞧着她这一身素衣直犯嘀咕,主子今日这是怎么了?看单月儿静静地坐到铜镜前,她开始替她梳头发,“主子今日想要梳个什么发髻?”

彩裳手巧,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除了大婚那日是喜嬷嬷帮着绾发,其他时间都是彩裳在帮单月儿打理头发。今儿单月儿却摇了摇头,她道:“今日不绾发,只帮我梳一个寻常的发辫即可。”

彩裳心下的疑惑更浓,却也不好问,只得照办,将单月儿一头乌油油的长发梳了一根大辫子,只在发尾处绑了一条素色丝带。彩裳端详着自己的杰作,笑道:“主子这样素净打扮,倒像是未出阁的大姑娘一般,别有一番韵味。”

单月儿斜了她一眼,道:“别油嘴滑舌的了,去准备一个玉瓶来,随我去花园采一些清露。”

彩裳答应着,又问:“主子要清露做甚,不如奴婢自去采来便是,主子刚出月子不久,还是多歇歇吧!”

单月儿知她忠心,此事却还是想要亲自来做,方能尽了心意。于是催促道:“你且去吧,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已经不碍事了。”

主仆二人出了清玉堂,步行着来到位于王府后身儿的花园子。今日天气阴沉,空气中湿气重,花园子里高树矮丛林立,更显得雾蒙蒙的,湿漉漉的。

如今已是十月里,芙蓉花开的正盛,单月儿来到一株开的最茂盛的花树前,对彩裳道:“便和我一起,将这芙蓉花上的花露采下来一些吧!”

单月儿主仆二人在这边忙碌着,花园里遥遥过来几个人,瞧那打扮,该是王府的侍卫。雾气有些重,等到来人只余几步之遥,单月儿才瞧清楚,原来是云时飞,带着他手下的两名侍卫。

他拱手含笑道:“彩裳姑娘好兴致。”

彩裳笑了笑,对他福了一福。

单月儿此刻正侧着身子,知道他没能认出自己,便主动开口道:“云侍卫这是要往哪里去?”

云时飞一惊,瞧清楚了面前之人,忙行了礼,道:“王妃这身打扮实在别致,恕臣眼拙,竟没能认出您来。”

单月儿停下手里的动作,道:“不防事。”看着云时飞一行人带着佩剑,又问:“这是要往哪里去?”

玉清风忙回道:“陪王爷出一趟门。”

单月儿点点头,苦笑道:“原来是王爷要出门呀,我竟不知。”

云时飞回收让两名属下到一旁等他,吞吐道:“王妃明鉴,有句话,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单月儿看到他眼神中的犹豫,收敛了笑容,柔声道:“我同你说过,你是我的娘家人。没有什么当不当讲,你有话,尽可对我直言。”

“是!”云时飞拱手答应着,心里掂量来掂量去,终道:“微臣听小巧说,王妃近日来精神不大好。今日一见,瞧着王妃脸色还好,微臣也就放心了。”

单月儿听着他绕来绕去,一副言不由心的样子,摇头道:“究竟怎么了,你这样欲言又止的样子,倒让我更加担心。”

云时飞不自然地咳了咳,道:“微臣的意思是,王妃身体若大好了,也该多关心关心王爷才是。”

“王爷?”单月儿问:“可是王爷在外面出什么事了吗?”

云时飞自觉失言,忙道:“不曾,不曾,王妃莫要忧心。”

单月儿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多谢你的提醒,云时飞。”

云时飞后退一步,道:“王妃客气,若无他事,微臣告退了。”

瞧着云时飞的背影,单月儿道:“连云时飞都觉出王爷对我不同往日了。”

彩裳继续采着芙蓉花,道:“都怪小巧那丫头多嘴多舌的,看我回去不撕烂她的嘴。”

单月儿瞧了瞧手中的玉瓶,道:“怪她做什么,纸终究包不住火的。”随后释然一笑,道:“好了,差不多了,回去吧!”

回到清玉堂,书房已经人去屋空,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吗?嘴上说是不在意,单月儿的心不免还是揪着疼了一下。

“替我那一些檀香过来。”她吩咐彩裳道。

将手中盛满芙蓉花露的玉瓶摆在高桌上,焚上一支檀香,单月儿双手合十,轻声道:“林妹妹,你且安心去吧!这一世,终是宝玉负了你。质本洁来还洁去的结局太过凄婉。下一世,如果你嫌那离恨天上的风太凉,水太冷,如果你还贪恋那凡尘的人间烟火,不防再到人间走一遭。

只是,这一世,一定是出自本心而来!

这一世,一定是为了自己而活!

这一世,一定要寻一个心里眼里只有你一个的人,然后牵起他的手,一起看花开花落,静享一世繁华。”

第四十六章 了香居

三日后,玉清风从边地回京,却一反常态,没有直接回家。甚至连王府的门儿都没摸,便去了著名的妓院,了香居。

这了香居位于芬州城北乌金巷的巷尾,是芬州城乃至整个茜香国最大的温柔乡。相传,这里的姑娘都是经过特殊调教的,那腰身比锦缎还要光滑,唇瓣比花骨朵儿还有柔软。但凡是男人,只要沾了了香居的边儿,没有不销魂蚀骨,把家中的贤妻美妾抛诸脑后的。

单月儿接到消息之后,气的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吐了血。她做季春晓的时候就被男友劈腿,理由是她没有女人味儿。

如今穿越到这陌生世界,她因祸得福得了一副好皮囊,更是忍气吞声收敛了自己的火爆脾气。没想到,还是落的了一个,自己刚生完孩子,丈夫就留连妓院的下场。

是可忍孰不可忍,一收到消息,她来不及细想,就换上男装,带着彩裳杀到了香居。

如今到了门口,她却有些犹豫了,进去之后自己要怎么说,怎么做?挨个敲门,捉奸,然后休夫?还是一哭二闹,劝他回头?只是,无论是哪一种,她都有些拉不下这个脸面。

彩裳看了看香居前的红袖招展,闻了闻满巷子胭脂水粉的香气,忍不住拽了拽单月儿的衣角,小声道:“主子,咱们还是回去吧!万一,万一是二牛弄错了呢?让王爷知道您竟然来,呃,这种地方,终归是不大好。”

单月儿冷哼道:“怎会?这二牛虽然是个粗人,但若论忠心,怕是比有些人强上太多了。”

彩裳吐了吐舌头,还未来得及答话,就见一个身段妖娆,披红挂绿的老鸨子迎了上来。“两位公子好生俊俏,怎么,也想到我们了香居找点儿乐子?”

彩裳看着那老鸨子脸上的香粉随着她说笑的时候一抖一抖地往下掉,脸色便有些不好看。又拽了拽单月儿的衣角,口中讷讷道:“我们只是路过,路过。”

单月儿却用手中的折扇拍掉了身上的小手,抬首挺胸,打定主意道:“我们进去坐坐。”

想必是因为此刻天色尚早,了香居中尚未客满,那老鸨子一听她们要进去坐坐,忙乐不可支地挥了挥手中的丝帕,尖着嗓子喊道:“两位客官到,姑娘们,招呼着。”

单月儿主仆二人方一跨进了香居的红门,便有一溜水儿的姑娘们迎了上来。单月儿打开折扇挡了挡扑面而来的香粉气,转着俊眼瞧着身边的莺莺燕燕,丝毫不留情面地拧眉道:“不是说着了香居乃是茜香第一温柔乡,怎么,就只有这些胭脂俗粉吗?”

鸨子干笑了两声,挥手让几个女儿散了。又重新打量了单月儿主仆一番,除了衣着还算讲究之外,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只好陪笑道:“不知公子,看上了我家哪位姑娘?”

单月儿挥了挥扇子,扯唇道:“听说有位星柔姑娘,来了香居一月,便当上了花魁。长得艳如春桃,娇若烟柳,轻歌曼舞更是一绝,不知在下今日,是否有幸会上一会?”

一听她要见孟星柔,老鸨子为了难。她抬手擦了擦额头的细汗,道:“实在是不巧了,今日星柔姑娘有贵客,实在不便再见公子,不如,改日?”

单月儿冷冷一笑,这茜香国最有权势的男人,果然算得上是贵客了。她咬了咬牙,又道:“你是觉得本公子不如那星柔姑娘这会儿子的那位恩客尊贵?”说完,她故作大方,从怀中拿出两锭沉甸甸的金子,重重拍在了桌上。

那老鸨子看到金子,眼睛一下子亮了,忙拿起来直往怀里揣,直道:“都是贵客,都是贵客。可是公子,这,总要有个先来后到不是?我们虽做的是皮肉生意,可这规矩,还得守着不是?”

彩裳看那老鸨子一副光拿钱不办事儿的无赖样儿,一时气不过,厉声道:“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瞧瞧,这金子你能不能拿的起?”

老鸨子拿出已经焐热的金子,细瞧了瞧,一下子吓傻了眼。那金子的封底赫然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玉字,乃是王族专用的封印。玉氏,又是玉氏的人,难道是今日王府的伙食不好,玉氏的男人组团儿全都来逛窑子?刚才那人自称是玉氏的小王爷,那面前这位稍显文弱的公子是?

瞧出了她眼中的惊慌和疑惑,单月儿气定神闲道:“在下玉氏临风,诚心想见一见星柔姑娘,还望妈妈帮忙传个话儿。”

闻言,老鸨子的脸色一下变了。她指着单月儿道:“你你你,大胆狂徒,竟敢冒充玉府的小王爷,简直岂有此理?”

单月儿心儿一颤,用折扇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刚才只想着借着玉临风的名头唬一唬人,倒忘了自己这个小叔是个惯会风流的花花公子,这烟柳之地,想来他是常客,老鸨子认识他倒是情理之中的事。

想到这里,她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低声道:“妈妈莫急,其实,呃,其实我是,玉府的一个远亲。因实在仰慕星柔姑娘,才想着拿小王爷的名头唬人。”

那老鸨子也不是不懂世故之人,再说,到手的金子,岂有不赚的道理?她冷眼瞧了瞧单月儿,不似那招摇撞骗之辈,拿起手中的金子一咬,道:“这么着吧!今日我先给你换个姑娘,不过你放心,就冲着你这份儿豪爽,我改日一定让你见一见星柔。”

单月儿将手中的折扇一合,朗声道:“成交。不过,见不到花魁,我也要这了香居的第二美人。”

那老鸨子忙道:“如烟原是我们这里的头牌,星柔来了之后才稍稍落了下风,定不会让公子失望的。”

单月儿点点头,道:“极好。”又拿出一锭金子来,扔给老鸨子,道:“劳烦妈妈张罗一桌好酒好菜,今日我定要与那如烟姑娘把酒言欢!”

说完,无视于彩裳的哭丧脸儿,跟着老鸨子巴巴儿上了二楼的贵宾席。

她点了了香居的第二美,其实是下定决心去打探那孟星柔的底细。都说同行是冤家,这抢了自己花魁之位的同行,可算是冤家中的大冤家了。但愿自己不会白走这一趟。

单月儿刚走到楼梯楼,便瞧见迎面的那间绣房外赫然站着一个高头大马的侍卫,定睛一瞧,却是侍卫高凛。

这个家伙和她家男人还真是焦不离孟,逛个妓院还结伴而行。不过这个待遇差距就大了点儿,一个门内醉卧温柔乡,另一个却要在门外吹冷风。

单月儿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刻意冲他点点头,压低声音道:“高侍卫真是辛苦,站岗都站到这了香居了。”

看清了来人的容貌,高凛那张万年冰窖脸难得变了变颜色,惊道:“王……,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高侍卫既然来得,在下自然也来得。”单月儿笑得一脸无辜,这几个字却是硬生生从牙缝儿中蹦出来的。看到那老鸨子在隔壁房间前停了脚,又火上浇油道:“在这种地方站墙角未免可怜,高侍卫若觉得这门外清冷,不妨到隔壁去喝杯花酒。在下点了好酒好菜,随时恭候。”

说罢,也不管那高凛作何表情,单月儿拉着吓呆了的彩裳,一溜烟儿钻进了如烟姑娘的香闺。

第四十七章 捉奸

高凛的嘴唇抽了抽,心道,这个女人真是主子真是上天派来惩罚主子的,先是非要闯云中岛,主子为了她差点儿被砍了祭树。如今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光天化日之下,好好的一个王妃,竟然,竟然女扮男装来逛窑子?

高凛摇了摇头,彻底断了想要成家的念头,女人,真的是一个非常麻烦又可怕的物种。感叹归感叹,可是兹事体大,他一个侍卫自然不敢擅专,所以硬着头皮敲了敲门,沉声道:“主子,高凛有事禀报。”

一时之间无人应,高凛也不敢再敲,只好低头候着。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房门才吱呀一声开了。

玉清风显然是才洗漱过,一身骑行的劲装已然脱下,此刻他换上了一件玄色长袍,半干的长头只用一条玄色丝带绑于头顶,脸上连续奔波的风尘已经洗去,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又凛冽。

“何事?”他问,一双丹凤眼看向高凛的时候,略显出一丝的不耐。

高凛不自在地咳了一咳,凑上前去,附在他耳边,将刚才所见简要禀明。

闻言,玉清风神色一冷,绷着脸道:“这个女人。”说完,用力将身后的房门甩上,举步就朝隔壁房间走去。

听着声音有异,孟星柔轻开了门,柔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瞧着眼前的女子美丽端庄,温柔如水,高凛没来由的红了脸,垂首道:“星柔姑娘,主子他,他有事要忙。”

孟星柔探出头来,正好瞧见玉清风一脚踹开了隔壁如烟的闺房,“啊!”她惊呼了一声,随后用手中的帕子掩上了自己的樱桃小口。

“别怕!”高凛沉声道,利落的身形一晃,已经稳稳地挡在了孟星柔的面前。

这边,单月儿已经在如烟的劝说下连饮了三杯。瞧着如烟艳丽无双的姿容,单月儿心中略有些不是滋味,怪不得自家男人连家门都懒得进就直奔这了香居来了。这了香居的第二美人都已经这么超凡脱俗了,那生生从她手中夺了花魁之位的孟星柔得美成什么样?

她佯装无意道:“都说星柔姑娘倾国倾城、举世无双,依我看如烟姑娘已是人间绝色,何故会输给那孟星柔?”

如烟又站起来给单月儿二人斟酒,酒壶高举,衣袖滑落,露出她那洁白浑圆的手臂,她朝着单月儿浅浅一笑,道:“公子有所不知,做我们这行儿的,就如同那海上花,今日低,明日高,都是在所难免的。今日即使没有孟星柔,也会有别人,小女子又何必为了这些事自寻烦恼呢?”

言罢,她举起面前的酒杯,仰头饮尽了,一滴酒顺着她的嘴角滑向光滑的脖颈,她却擦也不擦,任由那酒滴润湿了她胸前的曲线,只以一双媚眼直勾勾地盯着单月儿瞧。

看到单月儿二人略显尴尬的扭头,并不肯看她,那如烟索性倾过身子虚倚在单月儿身上,笑道:“倒不如,陪着公子来个今朝有酒今朝醉,来得痛快!玉公子,请吧!”

单月儿感受到靠向自己的香暖,不着痕迹地向一旁挪了挪,干干笑道:“好说,好说。”

突然,只听得哐当一声,如烟房间的门应声而开,彩裳吓了一跳,很没出息地躲在了单月儿身后。

倒是那如烟姑娘,不愧是是胭脂巷摸爬滚打惯了的,手中拿着的酒壶竟然涓滴未洒出,稳稳当当将酒壶放回桌面之后,她杏眸微扬,瞧着门口的不速之客,娇声道:“这位客官,竟然这般想念如烟,连开门的时间都等不得了?”

她看了看脸色微变得单月儿,又笑道:“不过,今日如烟已经有了贵客,怕是要让这位公子失望了。”

单月儿本来心里就有气,这会儿亲眼瞧见玉清风一副刚刚沐浴过的样子,更加气上添气。他这是,刚与那花魁风流快活过?听说她来捉奸,恼羞成怒,特地赶过来向她示威吗?单月儿用眼角夹了夹自家男人,磨着牙道:“这位公子,有道是君子不夺人所好。今日,原是我与如烟姑娘有约在先,还望公子成全。”

玉清风当然知道她在气什么。只是,此刻人多口杂,他不便于向她解释什么。他也生气,因为她的不信任,还因为她拿自己的安危过于儿戏。一个女人来逛妓院,这不是胡闹吗?

他的一双剑眉簇起,一双丹凤眼如墨夜一般深沉,他朝她伸出手,哑声道:“过来!”

彩裳瞧着玉清风是真的动了气,很怂地低了头,一双小手拽着单月儿的衣角,还不停地抖啊抖。

单月儿却不肯就此屈服,她故意撇过脸不去看他,冷声道:“这位公子,在下并不认识你。既然大家都是来这里找乐子的,那不如各自取乐,切莫找不痛快!”

玉清风的耐性已经被耗尽,他迈开两条大长腿,三步两步便走到了单月儿身后,冷声道:“你这个女人,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话音未落,便一把将她抱起来甩在了肩膀上,动作一气呵成,连反应的时间都没给单月儿留。

随后,他瞪了一眼身后吓傻了的彩裳,道:“还不跟上来?”

单月儿被他倒栽葱似的扛在肩上,挣扎不起,只好像扭股糖似的扭来扭去,一双手脚也没闲着,对着他的身体前踢后打,闹个不停。口中嘟嘟囔囔道:“你这个疯子,快放我下来。”

玉清风却不肯让步,他扛着单月儿大步走出如烟的闺房,对着守在门口的高凛道:“先回府。”

孟星柔看到玉清风要走,柔柔地喊了一声,“王爷!”

听到她的声音,玉清风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回神,转过身来道:“我改日再来瞧你。”

听到那一声温柔又多情的呼唤,再看那人的容貌,单月儿很快猜到了她就是传说中的花魁,孟星柔。感觉到玉清风对她的不同,单月儿一时间又气又恼,对着玉清风的肩膀,狠狠地咬了一口。

玉清风吃痛,闷哼了一声,随后冷冷道:“你这个女人!如果再不听话,信不信我向兄长谏言,将你嫁到爪哇国去,永世不得回茜香?”

什么兄长,什么爪哇国,又是什么茜香的,这个男人究竟再说什么?单月儿不明就里,刚想要再说什么,就被玉清风拿帕子塞进了嘴里,只发出了“呜呜”的反抗声。

玉清风一行四人在花厅众人的注目礼下离开了了香居。

一时间,了香居的二楼只余今夕两位花魁面面相对。如烟率先发难道:“这俏生生的小公子,原来是女扮男装的郡主。我知道如烟姐姐最近日子不大好过,不想竟雌雄不辨,做起女子的生意来。”

如烟也不甘示弱,冷哼一声道:“来者是客,只要有银子拿,我管她是男是女?我倒是要提醒妹妹你一句,不要招惹不该招惹的人。否则,到时候,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四十八章 放我走

玉清风将单月儿扛着走出了香居,先将她扔在了早已备好的骏马上,自己也翻身上了马。

如风是跟随玉清风多年的战马,千里良驹,如今背上虽然拖着两个人,却丝毫不影响它的脚程。玉清风刚坐稳,一甩缰绳,如风便长嘶一声,朝着王府所在的方向飞奔而去。

只是可怜了单月儿,像一条破布袋子一般被挂在了马背上,她还没反应过来,马儿已经开始飞驰。只有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告诉她此刻马儿行径的速度有多快。无奈,她只好用双手紧紧地拽着马鬃,就怕一个不稳,被狠狠摔下马去。因她的嘴被塞上了,对玉清风所有的咒骂都被锦帕挡回了肚子里,只余呜呜声伴着风吹进玉清风的耳孔。

玉清风此刻正恼着她,自然对她的抗议充耳不闻。他双膝夹紧马腹,拍了拍马背,如风得令,以更快的速度飞奔起来。

突然,原本平整的马路上,不知何时多出一块两尺见宽的礁石,马儿因飞奔的太一时间来不及停下,它的前蹄高高抬去,想要越过去,眼看着挂在它背后的单月儿要被滑下去。

说时迟那是快,玉清风长臂一伸,竟生生将要被摔下马的单月儿一把拽住了,之间他用力往上一提,单月儿已稳稳当当的坐到了他的怀里。

单月儿惊魂未定,她一把撇下嘴里的帕子,大口喘着气,边顺着胸口边道:“好险,好险,吓死我了。”经过刚才的折腾,单月儿那一头如海藻般黑密的发头早已挣脱了发簪的束缚,如瀑一般散落在她的肩背上。

飞驰成风,她的头发被风一吹,密匝匝地裹住了坐在她身后的玉清风的呼吸。感受着满怀的香软,玉清风虽没说什么,只是用鼻子哼了哼,但抱着单月儿的胳膊却不自觉地紧了紧。

他的动作让单月儿回了魂儿,她突然想起刚才两人似乎还在吵架,于是故意向前蹭了蹭,不肯让自己的后背贴近那人的胸口。

玉清风看清了她的企图,凉凉道:“如果不怕摔下去被如风的铁蹄践踏,你就只管闹。”

单月儿扭过头去看着他清俊的脸孔,气呼呼道:“谁闹了?明明是你不由分说将我丢上马的,快停下来,我要下马。”

玉清风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尽是不耐,“有什么话回去再说,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闻言,单月儿气不打一处来,反问道:“丢人?我给你丢什么人了?怕丢人你还去那种地方,究竟是谁比较丢人?”

玉清风皱了皱眉,闷声道:“我去是有正事要办,你跟去做什么?”

“正事?”单月儿抓起一把他已被风吹干的如墨黑发,冷笑道:“沐浴更衣,也算正事?”

玉清风的眉头锁的更深,他叹气道:“我可以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解释?”单月儿挑了挑眉,晶亮的眼眸中升腾起一丝雾气,她倔强道:“不必解释了,你看向她的眼神,你对她说话时的语气都已经对我解释过了,你对她,非常在乎。”

“月儿!”他呼唤着她的名字,声音中闪过一丝无奈。他长臂一伸,将她牢牢锁在怀中,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发间,痒痒的,他说:“月儿,你要相信我。”

闻言,单月儿的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她定了定神,苦涩道:“你贵为茜香的王,你当然可以三妻四妾,美人环绕。可是,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我,我原本就不属于这里。不如,放我走吧!”

泪水低落在玉清风环在她胸前的大手上,让他的心没来由的一颤,“你要走,走去哪里?”他问着她,沙哑地声音中竟有些颤抖。

单月儿闭着眼睛,让蓄在眼中的泪尽数滑落,仰望着漫天的繁星,她舒了一口气,释然道:“天大地大,总有我的容身之处。我自然是去寻找,原本属于我的地方。”

玉清风却将她搂得更紧,一双眼眸比夜空更加漆黑,他说:“我绝放你走,你既然已许我为妻,那这一生一世,你都是属于我的。”

单月儿不想再挣扎,她允许自己最后一次沉迷在他温暖的怀着,口中却呢喃道:“如果心不在一处了,即使真的一生一世,又有什么趣儿?”

到了玉府门口,玉清风并没有下马,而是直接骑马来到了他们所住的清玉堂。

玉清风将单月儿抱下马,却并没有放她下来的意思,而是直接将她抱回了房间。

堂屋中,小巧正在打着盹儿等单月儿回来,看到单月儿的打扮和玉清风的脸色,小巧一愣,木然道:“主子,主子,你终于回来了,呃,可要洗漱?”

玉清风不耐道:“你先下去吧!”

单月儿没好气地瞪着他道:“你先放我下来!”

玉清风倒也没再坚持,直接将她放在了床榻上,自己在她身边坐了,一双眼睛定定地望着她,沉声道:“月儿,你为什么就不能乖乖的,信我,敬我,等我呢?”

想到方才那孟星柔娇柔的模样,单月儿心中一疼,扯唇道:“不好意思,恐怕要让王爷失望了,因为月儿从来都不是事事以夫君为天的小女人。”

玉清风叹了口气,揉了揉她那头被风吹乱的发,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只要你以后乖乖听话,今日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们都不追究了,好吗?”

单月儿冷笑道:“王爷还真是大度!”

玉清风不欲解释太多,在她额头上烙下轻轻一吻,道:“你今天也累了,早点儿休息吧!”

单月儿本能地想要抗拒,但是在他微凉的唇真的落在她额上的那一瞬间,她竟有些贪恋,那一吻,仿佛是落在她早已凉透的心上,又给了她一丝不该有的希冀和勇气。

“你……”看到起身准备离开的玉清风,单月儿张了张口,终究还是闭上了。自己究竟在做什么?难道要祈求他留下来吗?在目睹了他与别的女子之间的亲密之后,还想要贪恋他给的那一点点温存吗?

玉清风站在床榻前,目光灼灼地望向她,轻声道:“月儿,你希望,我今晚留下来吗?”

单月儿故意撇过脸不去看他,闷声道:“我要休息了,王爷请自便吧!”

闻言,玉清风叹了口气,道:“好吧!那你早些休息。”说罢,长足迈出了单月儿的卧房。吱呀一声,门开了有关,同时关上的,还有单月儿那颗受伤的心。

第四十九章 许婚

这日夜里,玉无双突然发了肠绞痛。不过月余的婴儿,哭得撕心裂肺,小脸儿憋得通红,连声音都哭哑了。

单月儿自是心疼不已,整夜整夜抱着他,用自己的体温暖他的小肚子,轻拍着他,哄他入睡。等他睡踏实了,才靠在床头略歪一歪。

玉无双这场病整整半个多月才见好,单月儿也跟着吃不好睡不好,人憔悴了不少,自然顾不上了什么要离开王府的话。她每每看着玉无双啼哭,自己也跟着垂泪。她责怪自己,如果当日不是自己不小心,此刻,这个小小的婴孩应该还被她好好地护在肚子里,而不是像现在,饱受疾病的折磨。

自责、心痛、劳累,还有很多不能向人言明的难过齐刷刷压在单月儿的心上,让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终于,在玉无双痊愈之后,她又病倒了。

这一日,用过早膳,单月儿觉得精神略好了些,便让彩裳陪着,一道儿去花园走走。

走累了,便坐在青石凳上休息,看着晨光透过树叶星星点点地照耀下来,单月儿的心思飘得很远。

她在想自嫁进王府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发生的种种,她自己似乎一直在各种势力斗争的漩涡中辗转,只为求得一丝喘息的机会,可终究,她终究还是想要放弃了。因为,她不快乐。因为,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占了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位置,过着原本不属于自己的生活,可是,无论她如何挣扎,她终究还是不属于这里,她不想再留恋,最后连自己仅存的尊严都迷失在这陌生的世界里。

玉清风最近一直在忙,每日早出晚归的,甚至几天不见人影,就连早儿生病的那几日也只是匆匆过来看过几眼就离开了。她不怪他,更不想再追究他与别人之间的种种。因为,她明白,他不仅仅是她的丈夫,早儿的父亲,他更是整个茜香的王,是百姓的指望。

可是她又不能原谅他,是一个女人不能原谅自己丈夫的背叛和离心,是一个母亲不能原谅孩子的父亲对孩子的无视和冷落,这样的疏离,是多少大道理都填不满的失落和愤懑。

她要走,最最舍不下的还是她与他的孩子。他还那么小,她还想看着他哭,看着他笑,看着他一点点在自己的怀中长大。可是她终究都是要走的,如果不能伴他一世,那在他对自己这个母亲有印象之前离开,可能对他的伤害是最小的。至于旁人……

彩裳看着单月儿一直在出神儿,便知她定是又在胡思乱想。自那日从了香居回来,她就一直如此,虽然不知道后来主子和王爷说了些什么,但彩裳知道,王爷去妓院的事,对于主子来说,一直都是一道心里过不去的坎儿。

“主子,这日头起来了。您还病着,仔细晒坏了,我们该回去了。”彩裳担心道。

单月儿听到她的声音,回了神儿,任由她将自己搀扶起来。她瞧了瞧一脸担忧的彩裳,拍了拍她的手,道:“彩裳,你今年十几了?”

彩裳有些意外主子怎么突然关心起自己的年龄来,但还是如实回道:“回主子,再过一月,奴婢就满十七岁了。”

单月儿弯唇道:“再一月,你的生辰是?”

彩裳道:“腊月十五。”

单月儿笑道:“是个好日子,听岚风说,腊月十五是茜香的水灯节。每年到了这一日,茜香的百姓都会将水灯放入河流中,以寄托心中美好的愿望和祝福。”

彩裳点点头,看单月儿难得有心情说笑,忙应道:“没想到,奴婢的生日在这茜香还是个人人庆祝的大日子。”

单月儿边走便道:“是啊!不如今年就喜上加喜,就在那日将你和二牛的婚事办了吧!原是我疏忽了,你都已经十七岁了,我还自私地将你留在身边。”

闻言,彩裳又喜欢又羞怯,忙跪下,口中道:“主子折煞奴婢了,奴婢甘愿一生伺候主子,这辈子,不嫁人也罢!”

单月儿忙扶她起来,叹道:“说什么傻话,姑娘家,终归是要找个归宿的。这个二牛,原来我觉得他配不上你,可是,现在我却不这么想了。他虽给不了你什么大富大贵的生活,但是他为人实在,对你又一心一意的。夫妻之间,最难得的不是身家样貌的登对,而是夫妻同心,互相爱慕。我是看他心诚,这才舍得将你许给他。”

彩裳依然不肯依,又道:“可是主子,小主子年小体弱,您近来身子也不好,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奴婢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开您呢?”

单月儿安慰她道:“不妨事,你成婚之后一样可以住在王府,照应我和早儿。安安心心成婚吧,我等着看你披上嫁妆的那一日。”

主仆二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已经来到清玉堂门口。侯在大门口的小巧忙迎了上来,回禀道:“主子,您回来了。刚才大门口的小厮进来同传,说是门口有位姑娘求见主子。”

单月儿歪在贵妃榻上,接过彩裳递过来的凉茶,抿了一口,琢磨着,自己在这里并没有什么亲友,会是何人求见呢?于是问道:“可有说是何人?”

小巧摇头,道:“不曾,只是递了这手书来,奴婢不认得这上面的字。”

闻言,单月儿接过她手中的信封,却见洁白的宣纸上只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道:海上芙蓉特来拜见天朝护国郡主!

原来是海芙蓉,说来这小丫头当时在云中岛还救了自己一命。单月儿心道,这丫头的脾性倒是个十足十的海家人,只知天朝,不知茜香。只是海家与玉家向来不睦,如今,她贸然到玉府来求见自己,想来定是有要事。府中人多口杂,实在不便见她。

于是,单月儿对小巧道:“你亲自到去见门口那位姑娘,就说我马上出府,约她在铜雀茶楼一见。”

小巧自领命去了。

彩裳担忧道:“主子还病着呢,何苦出府?若真要见,何不传她进来就是?”

单月儿摇摇头,道:“好了,不必啰嗦,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府内不便,你快帮我换上寻常衣服,让二牛备车,你们俩陪我出一趟门。”想了想又道:“王爷可在府中?”

彩裳摇了摇头,道:“未曾见到。”

单月儿点点头,神色有些落寞,很快又恢复如常,笑道:“那就好,若王爷问起,你知道该怎么回。”

彩裳点点头,道:“是,主子放心,奴婢这就去打点。”

第五十章 美人计

一个时辰后,铜雀茶楼。

二楼雅座儿芙蓉苑内端坐着一妙龄少女,她身穿一身洁白的长锦衣,腰间仅以一条浅碧色宽丝带勒紧纤纤细腰。头发绾成半绾了一个流云髻,发髻上仅以一朵浅碧色嵌花垂珠装饰,余下的青丝仅以同色的丝带随意一系。全身上下别无坠饰,整个人犹如出水芙蓉一般清新怡人。

这姑娘就是海匪大当家海望川的亲妹,海芙蓉。此刻,她正大咧咧地占着这茶楼的黄金位置,却不担心有人敢打她的主意,因为她的身后,一左一右杵着一对门神一般的壮汉,如同影子一般紧随在她的身后,想甩都甩不掉。

茶喝到第四盏的时候,海芙蓉不耐烦起来,她撅着粉嫩嫩的樱唇,低声嘟囔道:“这月儿姐姐怎的还不来,莫非是不想见我?”

此刻,单月儿刚好走到楼梯的转角处,听到小姑娘的牢骚,她紧走了两步,笑了笑道:“近年未见,你这容貌倒是越发出挑了,只是这小娃娃的心性却没怎么变。”

瞧清楚了来人,海芙蓉蹦哒着迎了上去,甜甜的喊了一声:“月儿姐姐。”叫完之后又自觉不妥,吐了吐舌头道:“郡主,我是不是僭越了?”

单月儿一笑,道:“哪里的话,我喜欢你这样叫我,显得亲近。再说,你可是我和孩子的救命恩人,不需要同我见外的。”

闻言,海芙蓉眉眼一笑,扶着她坐了,瞧了瞧单月儿苗条如初的身段,又疑惑道:“月儿姐姐,你肚子里的娃娃呢?”

单月儿亲自斟了一杯茶与她,笑道:“托你的福,已经平安生下来了。”

海芙蓉一喜,道:“哇,好好神奇,不知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

单月儿道:“是男孩儿。”说罢,她的视线越过坐在她对面的海芙蓉,落在她身后的两名侍卫身上。怕海芙蓉又没完没了地东拉西扯,她抿了一口热茶,笑问:“海姑娘巴巴儿地从云中岛来到这芬州城,难道就是为了同我闲话家常吗?”

海芙蓉道:“当然不是。”她刚要再说些什么,却在遇上单月儿的视线以后硬生生停了下来。她会意,对着身后的两尊门神挥了挥手,道:“你们两个先出去,我和月儿姐姐有体己话儿要说。”

身后的两名侍卫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依然不动如山,没有答话,甚至连眼珠子转都未转一下。

单月儿抚了抚额,心道,这海望川手底下的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变态,不对,是固执,她安慰自己道。于是扯唇对身侧的彩裳道:“彩裳,你和二牛先带两位侍卫大哥到楼下去喝喝茶,让我和该姑娘单独说几句话。”

看那两尊门神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单月儿只好苦口婆心地劝道:“两位大哥放心,我和你们姑娘是旧相识,定不会与她为难。何况,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就算真的想图谋不轨,也在你们姑娘那儿讨不到半分便宜。你们若真的不放心,就寻一除可以瞧见我们的所在,比如,那里。”

单月儿顺着自己的视线指了指楼下正对着楼梯的那个位置,又道:“在那里,你们可以看到我与你们姑娘的一举一动。”

两座门神终于被有了反应,对望了一眼,对着海芙蓉点了点头,径直跟着彩裳和二牛下了楼。

海芙蓉瞧着人走了,开心笑道:“还是姐姐有办法,这两个侍卫走到哪里都要跟着我,就连夜里也要轮流守在我的房门外。都怪哥哥,怕我一个人闯出祸来,总派人紧盯着我。”

其实,自从上次不愉快的见面之后。单月儿对海望川这个人就没有什么好感。如今,碍于海芙蓉的面子,所以略略敷衍道:“家兄想必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毕竟……”单月儿在心中斟酌了半晌,方道:“毕竟,你们不是一般人。”

海芙蓉知道单月儿不愿多提和兄长有关的事,忙道:“月儿姐姐,我这次来,是有一事相告。”

单月儿一边为她添茶一边道:“什么事,你说吧,我听着呢!”

那海芙蓉眼儿扫了一下雅间儿的门口,压低声音在单月儿耳边道:“姐姐要小心那了香居的孟星柔。”

单月儿心里一惊,面上却尽量收敛了情绪,只问道:“你如何知道她?”

海芙蓉又道:“她同我年纪相当,因父母葬身海难成了孤女,被大哥救回了云中岛。一个月前,大哥带她来了芬州城,我听说她成了了香居的头牌,并且成了玉氏小王爷的专宠。我怀疑,大哥还是没有放弃打击玉氏,只是这次,他不打算硬碰硬,而是打算用美人计。”

玉氏小王爷的专宠?被那孟星柔迷得团团转的,难道不是自己丈夫玉清风吗?难道是自己误会了,沉迷温柔乡的其实另有其人?不对呀,昨日是自己亲眼所见,怎会有错?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玉清风不愿泄露自己的身份,而是顶着玉临风的名头在外面寻花问柳。既然这孟星柔是海望川的人,那就很有可能知道玉清风的真是身份。如此一来,玉清风岂不是非常危险?

想到这里,单月儿已经没有了与海芙蓉喝茶叙旧的心情。她拿出一锭银子放在茶几上,对海芙蓉拱手道:“多谢海姑娘直言相告,月儿领你这个情了,若在这芬州城有事,你可随时差人到玉王府找我。”

海芙蓉亦起身,回礼道:“月儿姐姐不必多礼,你知道的,我从不希望海家和玉氏为敌。我更不希望自己的哥哥日日生活在复仇的阴谋和算计中。”

单月儿拍了拍海芙蓉的手,二人一前一后下了楼。

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玉临风颀长的身影,他看到单月儿和她身后的海芙蓉,一双桃花眼在顷刻间灿若星辰,他朗声道:“原来嫂嫂今日有雅兴,约了漂亮姑娘来这铜雀茶楼喝茶,真是让临风好找啊!”说着,还不忘对着海芙蓉眨了眨眼,笑问:“不知这位漂亮姑娘的芳名是?”

第五十一章 初相见

海芙蓉长年生活在与世隔绝的云中岛,哪里见过玉临风这样面如明月,眸若星辰的翩翩公子?一时间竟呆住了,陷入到他那双瀚若夜空的多情眼眸中。等反应过来以后,羞的满脸通红,只藏在单月儿身后,并不敢答话。

单月儿将海芙蓉的反应看在眼里,忙对玉临风道:“这位是芙蓉姑娘,是我在边地时认识的旧友。人家可是好人家的姑娘,你切莫吓着人家。”说着,转身对海芙蓉道:“芙蓉,这个没什么正形儿的家伙,正是我的小叔临风。”

海芙蓉惊得捂嘴道:“那个迷恋星柔姐姐的家伙,就是他?”

单月儿不想拆穿自己的丈夫,遂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海芙蓉那双晶晶亮的眸子瞬间暗了下去,她对着单月儿福了福身,道:“月儿姐姐,小王爷,芙蓉还有事在身,先行告退了。”

单月儿知道她定是误会了,却不打算解释给她听,只对她点了点头。

海芙蓉离开后,单月儿也跟着出了茶楼,上了马车。

玉临风则是骑马随行在马车旁。看着单月儿不开口,似乎有什么心思,玉临风主动打趣道:“嫂嫂何苦在那芙蓉姑娘面前提我的风流债,要知道,我可是至今尚未成婚呢!”

单月儿心下正乱,没心思与他说笑,不答反问道:“你可知她是谁,她口中的孟星柔又是谁?”

玉临风从善如道:“还请王嫂指教。”

单月儿冷声道:“她是云中岛海家的女儿,海芙蓉。而她口中的那位孟姑娘,则是她大哥海望川的人,如今成了了香居的头牌,正得你大哥的青睐。”

一时间信息量太大,玉临风感觉脑子里有些乱,他认真理了理思绪,先是惊讶道:“王嫂你。竟然知道云中岛海家?”

单月儿道:“巧合罢了,我与那海当家有过一面之缘。”

“好吧!”玉临风无奈道:“没想到那芙蓉姑娘竟然是海家人,真是可惜了。不知,她误会我看上了那孟星柔,又是怎么一回事?”

单月儿苦笑道:“这个,你就要去问你的王兄了。好了,现在还有一件要事,那海望川可能想通过孟星柔对你大哥不利,虽然你大哥在打着你的名号跟孟星柔接触,但他可能并不知道孟星柔是海望川的人,而海望川,他见过你大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闻言,玉临风急道:“王嫂是说,我王兄他此刻有危险?”

单月儿应道:“是,既然你来了,便去寻你兄长,将孟星柔的底细说与他听,要他,要他千万提防着些。”

“既然王嫂如此关心王兄的处境,何不亲自告诉他?”玉临风不明白,这对夫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兄长要他暗中保护好王嫂,现在王嫂又要他提醒兄长注意身边人。他们将这些本可以直接沟通的事情通通让他来传话,是认为他很闲,所以拿来当免费的传话筒吗?

“不是我不想说,是我说的他未必肯信。所以,不如不说。”单月儿苦涩道,喉咙一干,忍不住咳了起来。

彩裳实在不忍看单月儿为了那负心王爷的事如此操劳,嘟囔道:“就是天塌下来,主子也应该顾着些自己的身子,您还病着呢,不将养好,以后可怎么好?”

好不容易止了咳,单月儿嗔怪地瞧了一眼正在为她捶背的彩裳,道:“哪里就那么娇气了?”看着外面日色渐中,对赶车的二牛道:“罢了,二牛,咱们快些回府吧!不知早儿这会子如何了,我想去瞧瞧早儿。”

玉临风闻言,道:“让临风先送王嫂回府,再去向王兄回禀此事。”

单月儿将锦帘一掀,斩钉截铁道:“不必了,我是闲人一个,没人会对我怎么样的。再说,此地离王府这么近,不会有什么事的。你先去找你王兄要紧。”

玉临风听她所言有理,不敢多加耽搁,便向她告了辞,急急地扬鞭而去了。

单月儿回到清玉堂,并没有直接回房休息,而后是先去了玉无双所在的偏殿。

听着屋子里静悄悄的,并没有婴儿的啼哭传来:看来这孩子是大好了,单月儿心道,悬着的心不觉安了两分。看到侯在门口的两个小丫头想要向她见礼,她手指着唇边嘘了嘘,示意她们禁声。嘱咐彩裳先去小厨房熬药之后,她自己轻轻推开了内室的门,走到门口的时候,她觉得嗓子痒的难受,只好捂着帕子闷咳了两声,等着那阵不舒服过去了,才推门进去。

让她惊讶的是,此刻陪在早儿身边的并不是乳娘吴氏,而是他的丈夫,玉清风。

她看着他正侧坐在床榻上,修长的大手有些笨拙地拍打着婴儿的脊背,口中哼着不知名的曲调,似是在哄那孩儿入睡。

听到开门声,他回过头来看她,那双本应黑白分明的丹凤眼此刻布满了红色的血丝,却写满了与他的清冷性子不大相称的温柔。看到她来,那双眸子里柔色更深了些,他问:“你还病着,又跑到哪里去了?”声音有些沙哑。

看到他的疲惫,单月儿有些心疼。她在心中再三掂量,最后还是压低声音,选择据实相告,“去见了海芙蓉。”

闻言,玉清风的两道剑眉拧了拧,牵着她的手出了早儿的卧房。来到外间,确定不会吵到早儿,才问道:“海家人,找你做什么?”

单月儿定了定神,心平气和道:“你该知道,这个海芙蓉,与她的兄长不同。若不是她,我们也不可能逃过那一劫。”

“即便如此,你也不能轻信于她!”玉清风说的斩坚定,眼神中更满是深深地厌恶。

单月儿站起身来,定定望向他的眼睛,解释道:“她这次来,是为了提醒我,那了香居的星柔姑娘,原来是她大哥救下的孤儿。”她柔声说着,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他,就怕错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

他对孟星柔的身份似乎并不惊讶,眸子里的厌恶换成了不耐烦,只道:“外面这些事我都会处理的,你不必多理会,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和早儿便可,知道吗?”

单月儿还想说些什么,但看他神色疲惫,不欲多言,将满肚子的话咽了回去,只道:“时候不早了,我去传午膳。”

似乎是满意于她难得的乖顺,他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好,我先回书房,一会儿再陪你一起用膳。”

第五十二章 水灯节

腊月十五,水灯节,这一日,是茜香万民祈福的大日子。这一日,也是彩裳出嫁的喜日子。

单月儿早早起了身,赶着去给彩裳送嫁。看着彩裳披上大红嫁衣,单月儿又欣慰又不舍。再看小巧,更是哭成了泪人儿一般。一时间,离别之情在空气中悄无声息地蔓延,拨动着离人的心弦,再抬头时,已是红了眼。

单月儿早在城郊为彩裳夫妇置了一所宅院并十亩良田作为新婚贺礼,婚宴便设在新宅。因新郎新娘都没有什么亲人,单月儿便带着玉临风、玉岚风,并云时飞、小巧等几个心腹来参加了二人的婚宴。

只是,吉时已过,还不见玉清风的影子。单月儿喝尽杯中已经凉透的茶,苦笑了一下,宣布了婚礼开始。其实,早在给彩裳置办婚事之前,她就问过玉清风的意思,他只淡淡道:“既是你的人,你自己做主便好。”

一年前,当她决定带着小巧回家奔丧的时候,她也问过他的意思,那时候两人还在闹别扭,他说的也是你自己做主便好。可是后来听说她要去云中岛,他还是不管不顾地抛下一切去救她。如今,她已经差了几波人去请他来主婚,却迟迟不见他的人影。果然,世易时移,有些东西变了就是变了,即使你再如何不愿,它也不再是当初的模样。

她亲自为彩裳夫妇主婚,看着二人两情缱绻,她感觉有些恍惚,她还依稀记得大婚当日她热得晕倒,他急急地抱着她回新房的样子。如今,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和她竟然离心离德到如此地步。

连饮了三杯烈酒,她视线有些模糊起来,眼瞧着一个身着玄色长袍的颀长身影向她走来,她心念一动,甚至因为期待而有些微微颤抖。

玉临风看着单月儿有些朦胧的醉眼,恭敬地劝道:“王嫂,夜里您还要和王兄在护城河游兴,放河灯为我茜香祈福。这喜酒虽甜,还是少饮几杯吧!”

闻言,单月儿的醉意已经消了三分,她勉强笑了笑,道:“人逢喜事精神爽,酒不醉人人自醉,是我失态了,多谢你提醒。”

玉临风叹了口气,道:“王嫂言重了。天色不早了,我去备马,我们该回府了。”

单月儿强打着精神点了点头,道:“好,有劳二弟了。”

回程的时候,单月儿和玉岚风同乘一车。看到单月儿郁郁寡欢的样子,玉岚风不解道:“王嫂,你这是怎么了?是大王兄欺负你了吗?”

单月儿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向一个豆蔻少女倾吐夫妻间的私密事。更何况,即使是在标榜现代文明的上一世,男人出轨变心还常常被归罪于女人的不贤惠、不美丽、不善良。如今身处这男尊女卑的茜香国,男人纳妾寻欢乃是寻常事,如果自己以此烦扰,恐怕也会被认作是醋妇善妒,自讨苦吃罢了。

一行人回了王府,单月儿略歇了歇,便在丫鬟的伺候下换上了礼服。

今日她穿了一身月牙白底的宫装,滚着金边,纤腰、袖口、裙摆处用金银丝线交织着金枝绿梅花纹。这件衣服白日里看着素净,但是月影一晃,却是光华无限。

单月儿今日梳的是桃心髻,用月牙白的珠贝嵌花加以装饰,发髻左右各插了一直飞凤含珠金步摇,耳上坠着南珠明月珰,脖子上戴着璎珞金项圈,整个人看起来素简却不失华贵。

装点好了,单月儿便静坐在梳妆台前等着玉清风回来。可是,这一等,便直等到华灯初上,还是不见他的身影。

看着单月儿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已近一个时辰,小巧忍不住问道:“主子,都这个时辰了,我们该出发去河边了。这是您第一次参加水灯节的游河祈福,晚了可就不好了。”

单月儿摇头,道:“不急,在等等。”或许,他就是不愿让她露面也未可知,如若不然,为何迟迟不来邀她同去?

烛影儿一晃,门上传来敲门声,单月儿心中紧跟着紧了紧,门外的却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王嫂,我来接你同去护城河。”玉临风沉声道。心里却在叹气,王兄啊王兄,你既然已经琵琶别抱,又何苦非要王嫂出席今夜的水灯节,还将这不讨好的差事派给我?

不是王爷,却是玉临风来请。小巧瞧着单月儿脸色不大好看,忧心道:“主子想是累了,不如不去也罢。女婢陪着主子到花园子的池塘放灯祈福,也是一样的。”

单月儿却不知哪里的力气,从绣墩儿上霍地一下站起身来,坚定道:“不,我要去,你陪我去,现在就去!”

可能是久坐的缘故,单月儿刚迈出第一步,便踉跄了一下,要不是小巧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必会栽倒无疑。

小巧心疼道:“主子,您又何必要这样为难自己?”

单月儿却已推开了屋门,对着侯在门口的玉临风点了点头,道:“走吧!”

马车行了一路,月光撒了一路。今夜月色真美,温柔了整个夜晚,可惜,却温暖不了单月儿此刻冰凉的心。

单月儿一行人来到护城河畔的时候,那里已经乌压压围满了前来放水灯祈福的城民。玉临风带着他们走了专为玉家人预留的通道,很快达到了码头,龙舟停靠的地方。

许是他们真的来太晚了,此刻,龙舟之上已是一片灯火璀璨。那龙舟的主人,此刻正穿着一身玄衣,负手站在船板上,夜风微凉,吹乱了他的墨发,却丝毫不显得凄凉。因为,此刻,他的身边正依偎着一个美丽的女人,瞧那身形,正是孟星柔无疑。

今日虽是十五,却注定星夺辉月。

看着身着火红丝裙的孟星柔靠在自己的丈夫怀中,娇声道:“王爷,今日一定要陪星儿放那盏最大,最美的水灯,我们一起来为茜香祈福。”

他满眼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静静地答了一声“好,都听星儿的。”

他喊她星儿,就如之前喊她月儿的时候一般温柔。

她听到左右的人群中有人在窃窃私语,猜测着这龙船上和码头上这两个衣着不凡的女人究竟是何身份。

他明明看到她来了,却没有任何的反应,依然拥着孟星柔舍不得放手。

“夫君好兴致!”她一语双关道。连自己都没有觉察出此刻话语中的僭越,她喊他夫君,赤裸裸的宣誓着自己的主权,连在人前对他的恭敬都省去了。

他回头望了她一眼,波澜不惊道:“你来了,那便上来一同游河吧!”

单月儿忍着红了的眼眶,摇头道:“既然夫君已经有美在侧,那月儿不便打扰,祝二位尽兴!”

她明明已经提醒过他,那个女人靠近他可能心怀叵测,他还是不管不顾的将她留在了身边。就像当日对自己,明明知道自己嫁过来并非出自本心,依然视自己为珍宝。

或许这就是帝王之爱,来的快去的也快,爱你的时候,他不会介意你是谁。等到不爱你的时候,便忘了你是谁!

看着龙舟离岸而去,单月儿感觉身上最后的力气被抽空了。她累了,真的累了,婚姻也好,爱情也罢,她再也不想做任何无谓的挣扎了。

第五十三章 休夫

单月儿跌跌撞撞回到王府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她拒绝了玉临风要送她回来的好意,自己带着小巧乘着马车飞也似地逃回了自己的院落。只是这个之前被她称之为家的地方,此刻也再难给她带来安全感了。

看着小巧有心忡忡地望着自己,单月儿冲她摆了摆手,道:“你也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月已中天,清辉透过窗棂洒落一地,照亮了一室的黯然。

单月儿垂首,瞧着自己的裙摆发呆,只见那上面的绿梅在月光的照耀下,亮晶晶地泛着银色的光华。

这件衣服是玉清风得知她喜爱绿梅之后送她的礼物。白底、金枝、绿梅。当时,他说,白是月牙儿白,金是玉家金,绿是浅梅绿。他还说,愿她做一朵无忧无虑的梅花,永远在他的枝头绽放。

只可惜,绿色注定只能是配色,如今他已得到了真正的娇花,他的枝头,再没有了自己停靠的位置。既然他已经当着全城父老的面儿有了取舍,她又何必再不舍,以至于沦落到与风尘女子一较高下的地步?

想到这里,单月儿拿起床头的银剪,一剪剪断了那金枝绿梅图,从此以后,金枝是金枝,绿梅是绿梅,二者再也没有任何的牵扯。

一直枯坐到天明,也没见到那个绝情之人回来。

单月儿自换了一身家常穿的藕粉色裙装,铺开宣纸,她提笔蘸墨,写下了三个字,“和离书”。

敲门进来的小巧看到已经穿戴整齐的单月儿,惊讶道:“主子你这是刚起身,还是整夜没睡?这么早起来写字,是要给南安郡王写信吗?”小巧自小生活困苦,并不识字。

单月儿没有回答,而是停了笔,对她道:“你去瞧瞧早儿可醒了?若醒了,抱过来给我瞧瞧。”

小巧放下手中的水盆,自领命去了。

单月儿复又提笔,蘸足了墨,在那和离书上继续写道“夫妻情已断,从此两决绝。”最后,她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并用手指蘸了胭脂,按上了手印。

上一世她就是被男朋友给抛弃了,这一世,她不想再做弃妇,既然夫妻之间的情谊已无,那不如让她来休夫。

将和离书折起来收好,单月儿感觉从未有过的轻松,她舒了一口气,下意识地喊道:“彩裳。”

半晌无人回应,单月儿这才想起来,昨日彩裳已经出嫁了,而自己,还是她的主婚人。她定了定神,打开门,叫道:“来人。”

过来的是一个平日里颇为机灵的小丫头,她朝着单月儿行了礼,道:“奴婢紫苏,敢问王妃有何吩咐?”

单月儿点点头道:“你去打听一下,今日云时飞云侍卫当不当值,让他得空的时候来清玉堂一趟,就说我有事儿找他。”

那紫苏自领命去了。

单月儿还未及关门,便瞧见吴氏抱着早儿从偏殿过来了。

吴氏先向单月儿问了安,后笑道:“小主子近日吃得好、睡得好,白胖了不少。”

单月儿接过早儿,颠了颠,确实沉了些,笑道:“是又沉了,这都是你的功劳。”

那吴氏不敢鞠躬,谦卑道:“王妃哪里话,前些日子小主子生病,要不是王妃衣不解带地照料,哪里会那么快痊愈,奴婢可不敢居功!”

单月儿瞧她恭敬,对早儿也还算上心,对小巧道:“给奶娘看裳。”

等那吴氏欢天喜地的接了银子,单月儿又道:“近日来你辛苦了,今日无事,我来带早儿吧!你或是回家看看丈夫孩子,或是去哪里歇歇逛逛,自便去吧!”

得了赏,又得了闲,吴氏对单月儿千恩万谢了一番,自去了。

单月儿瞧了瞧怀里白嫩嫩、软糯糯的一团,亲了又亲、抱了又抱,想到即将要其他而去,不觉红了眼眶。事到临头,她终究还是舍不下他。虽然生养他的是这具贾探春的身体,可历经怀孕之喜、生产之苦,她真的感觉怀里的孩儿是与她性命相依的至亲骨肉。或许,她真的应该就这么放弃他。

午膳过后,小早儿喝足了奶,在娘亲怀里沉沉睡去了。

单月儿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摇床上,开始收拾起衣服首饰来。

小巧不解道:“主子,您这是要出远门吗?”

单月儿望着身边叽叽喳喳的小丫头,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若我离开这玉王府,不再是这茜香国的王妃,你可还愿意留在我身边?”

感觉到自己的忠心被怀疑,小巧急了,抢过单月儿手中收拾了一半儿的包袱,道:“小巧是主子的奴婢,永远都是。主子去哪儿,小巧就去哪儿。”

单月儿被她逗乐啦,笑道:“哪儿都有你,好了,赶快陪我一起收拾。”

小巧也不再多问,自顾自地收拾起来。她拿起昨日戴过的那一堆金步摇,问道:“这对步摇漂亮的紧,要不要带着?”

单月儿摇了摇头,道:“只带些家常的衣服和素净的首饰即可。另外,将咱们存的银子和银票都收拾出来,一起带走。”

小巧依言边照办,心里却更加疑惑起来,忍不住问道:“主子,我们这是要离家出走吗?”

单月儿被问得一愣,随即答非所问道:“快些收拾吧,小姑奶奶。”

主仆二人正忙着,敲门声响起,是紫苏,“王妃,云侍卫来了。”

单月儿忙理了理衣衫,道:“快请!”

云时飞很快进了外室,看到单月儿正坐在主位上,忙照着规矩行了礼。

单月儿忙道:“云侍卫不必多礼。”

随后又向小巧道:“小巧,你去门口守着,没我的话,谁也不准进来。”

等小巧退下,单月儿起身来到云时飞身边,看着他清明的眼,柔声道:“我有一事相求。”

云是非忙退了一步,行礼道:“微臣可受不起王妃这个求字,万事只要王妃一句话,微臣一定万死不辞!”

单月儿咬了咬唇,忍着眼中的湿意,颤声道:“我要离开这里!”

云时飞疑惑道:“王妃是要出远门?”

单月儿闭着眼睛,任由泪水滑落,她忍着哽咽道:“不,我是要休夫!”

第五十四章 逃离

听到单月儿口中说出“休夫”二字,云时飞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他曾暗暗地倾慕于她,是佩服她的胸怀,更是心疼她的不易。如今,眼瞧着她成了婚,生了子,将日子一步步过上了正规。却不想夫君却在此刻有了新欢,让她焉能不恨?他了解她的倔强,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将自己逼上绝境。

“恕微臣斗胆一问,王妃此言可是因为昨日之事?或许,或许王爷他另有苦衷也说不定,王妃又何必如此决绝?”云时飞这话说的大义凛然,可心却在抽痛,因为那人的不懂珍惜,更为自己的求而不得。

单月儿稳了心神,看着极力劝阻自己的云时飞,叹道:“你看,连你都说是或许,只是或许。又或许,夫君他确实是厌弃了我呢?我已给过他机会,并且不止一次,后来证明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云时飞目光灼灼望向她,等着她做最后的决定,“非要如此吗?”

单月儿点点头,神色中是少有的不容置疑,“是,非走不可。”

玉清风瞧见她红了眼眶,神色一暗,声音也不自觉的柔了下来,“王妃可还记得为何入这茜香吗?”

单月儿背过身去擦了擦眼泪,“自然记得。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现下两国战事已了,目前茜香和天朝都无力再战,不会再涂炭生灵的惨况。况且,玉王他此刻有美在怀,他该是巴不得我离开,好给那孟星柔腾地方,又怎会因为我的离开而迁怒于天朝?”

“既然王妃主意已定,那想让微臣怎么做?您是打算回天朝,还是?”云时飞问道。

单月儿转过身来,目光却越过云时飞望向了窗外,“我不回去,我不想再与王室有任何牵连,我想和我的孩子一起过平凡人的日子,陪着他一起长大,此生足矣。”

云时飞点点头,“微臣明白了,我这就去安排,今夜子时,我来接王妃和小主子离开这里。”

“别再喊我王妃了,云时飞,我说过,你于我而言,是亲人。”单月儿望着云时飞,真挚的说:“多谢你,云时飞,多谢你一次又一次地帮我。”

云时飞拱了拱手,面色微赧,“既是亲人,就不必见外了。”

夜半时分,单月儿将写好的和离书放在鸳鸯枕下,披上黑色的披风,抱着早儿出了门。

单月儿走在前面,小巧背着包袱跟在她的身后,她望了望周遭的景象,带着哭腔道:“主子,我们就这样走了?彩裳姐姐和二牛怎么办?”

单月儿停了停脚步,耐心道:“我会差人送信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好好过日子,不要再回王府了。”

小巧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主仆二人很快走到了西角门,云时飞早已备好马车等在了那里。

瞧着二人一步三回头,云时飞道:“快些吧,我们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等到侍卫一换班,就走不了了。”

单月儿点走,上了马车,又撩开车帘子深深望了一眼这个刚刚熟悉的院落,静静道:“走吧!”

云时飞与她的目光对上,瞧出了她眼中的不舍,又问:“不后悔?”

单月儿抬眼望天,“不后悔。”她说。

今夜的月亮格外地圆,马车一口行径,月亮一路相伴。怀中的小人儿睡了,身边的小巧睡了,只剩下单月儿和马车外的月亮为伴。

上一世的时候,听人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单月儿只觉得可笑,月满的十五已过,十六的月亮怎会圆过十五呢?如今,看着西天的那一轮圆月,她的心境似乎有了很大的不同。

那个时候她只是明白月满则亏,盛极必衰的道理。现如今,她深深体会到的是衰亏之后对圆满的留恋,无论是对月还是对人,都是一样的道理。

就如同她现在,明明是带着满腹的绝望仓皇而逃,心却依然撕扯着疼,依然留恋着那个人曾经对她,哪怕是一点一滴的温存。

“王……”云时飞刚要叫王妃,似乎又觉不妥,忙把后面那个字咽了回去。眼看着城门在望,他勒了勒马绳,恭敬道:“郡主,前面就是芬州城的城门了。”

单月儿知道他在称呼上为难,道:“什么王妃、郡主的,现在统统都是前尘往事了。从今往后,我们就以兄妹相称,你便唤我月儿,我换你云大哥,可好?”

兄妹吗?云时飞苦笑了一下,也好,总算他和她之间的关系又亲近了一分。于是点点头道:“好的,月儿。我们准备进城了。”

单月儿撩开布帘,望着只有星点火光的城门楼子,有些担心道:“眼下城门已经落了锁,我们出的去吗?”

云时飞不紧不慢道:“我有王爷的手令,只要出了这城门,外面就是自由之地了。”

自由二字让单月儿感到一阵雀跃,阴霾的心绪一扫而光,她点点头道:“好,出城。”

守城的一班侍卫此刻正睡眼惺忪的打着盹儿,听到马车声响,那领头的侍卫骂骂咧咧道:“大半夜的出什么城,没看到城门都锁了吗?去去去,回去吧,明日卯时三刻城门开了锁再来。”

云时飞将马车停稳,跳下马车,对着那侍卫头子道:“在下姓云,乃是玉府的侍卫,受王爷差遣出城一趟,还望这位侍卫大哥行个方便。”

那侍卫头子看云时飞衣着、谈吐不凡,不敢再造次,忙客气道:“好说好说,还请云侍卫将王爷的手令拿出来一观。明日有人查问起来,我们哥几个也好交差。”

云时飞自拿出令牌与他瞧了,很快,那侍卫头子着人开了城门。

马车哒哒声起,再停下时,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云时飞敲了敲车辕,轻声道:“月儿,天色已明,我们是否先找个地方先落脚?赶了这半夜的路,你和早儿该是都累了。”

单月儿将刚刚停止哭闹的早儿递给小巧,撩开车帘下了马车。

出了城门,马车一路向南,如今,他们已经快要抵达琼城的的地界儿。

瞧着熟悉的风景,单月儿略想了想道:“我们不便在琼城落脚,就先寻一处村落住下吧!”

第五十五章 鱼泉村

琼城县鱼泉村村口儿有一个“喷鱼泉”。泉口只有水桶粗细,横在离地面两米高的山座上,每次大雨过后,泉水从洞口外溢,成群的活鱼随水涌出,因此得名。

单月儿起初是被这别致的村名所吸引,仔细一瞧,这个地方背山面水,实在是个难得的所在。下了马车,看着慢坡上的郁郁葱葱,单月儿对身旁的云时飞说:“云大哥,就是这里吧!”

云时飞早看到了她眼中的雀跃,笑道:“好,我们寻一户人家问问,看看有没有空出的房子,先住下。若住不习惯,过几日再自己建一所新屋子住。”

单月儿一行人就近来到一户农家门前,叩响了竹门。

此刻天色尚早,家中的劳力还未外出开工。来应门的是一位四十岁上下的农家汉子,可能因为长年劳作的关系,他的身子壮硕,面部黝黑。看到单月儿等人,他那张纹路横斜的面上现出讶异之色,随即问道:“你们找谁?”

不知是被晨起的阳光刺痛了眼镜,还是听到了陌生的声音,小早儿在这时突然扁着嘴呜哇呜哇哭了起来。

单月儿觉得尴尬,忙轻抚着儿子的背,轻声哼着童谣,试图安抚儿子的不安。

玉清风则对那汉子道:“大叔,我们路经此地,觉得这里山清水秀的,想在这里暂住一段时间,不知这村子里可有闲置的屋子?”

那汉子将玉清风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又瞧了瞧耐着哄着早儿的单月儿主仆俩,终道:“抱着个孩子站着作甚,先进屋再说吧!”

玉清风忙道谢,只听那汉子冲着屋内高声喊道:“老婆子,来客人啦!”

迎出门来的是个高瘦的中年妇人,瞧见单月儿一行人,爽利地笑道:“哪里来的贵客,恕我不曾远迎!”

单月儿一行人被让进了屋,他们一家子正在用饭。除了这对中年夫妻,还有他们的三个孩子,两个儿子,都是十五六岁的青年,长得精壮修长,一个女娃娃,七八岁的样子,长得粉雕玉琢的,十分讨喜。

女主人看到自家的三个孩子将土炕占去了一大半儿,几位客人连落脚儿的地儿都没了,便开始发号施令:“大牛、二牛,你俩吃好了饭先下地干活儿去,小妞儿也跟着去,采些野菜回来,给这些贵客尝个鲜儿。”

之间前一刻还在大嚼大咽两个青年,顷刻间便将碗里的稀饭稀里哗啦倒进嘴里,红着脸下了炕,出了门。

那个被唤作小妞儿的女娃娃动作倒是斯文不少,她拔完最后一口稀饭,满眼好奇地来到单月儿身边,踮着脚瞧着她怀里的小早儿,奶声奶气道:“姐姐,这个小娃娃是不是饿了,要不要喝粥?”

单月儿笑道:“他还太小,喝不了粥。他也不是饿,就是有些闹脾气!”

小妞儿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早儿的小脸蛋儿,声音软软道:“还是个有脾气的娃娃呢!”

小妞儿娘怕单月儿介意陌生人触摸孩子,刚想上去阻止自家闺女。不想,前一刻还在哭闹的小早儿竟然止了哭,甚至咧着小嘴儿冲着他跟前的小妞儿笑了。

单月儿也被自家儿子的反应弄得哭笑不得,叹道:“这小子,这么小就知道对着美女姐姐笑。”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就连一脸严肃的小妞儿爹,表情都柔和了不少。

妇人利落的将炕上的盘子碗拾到了,对单月儿等人道:“几位炕上坐吧,我们这茅屋草舍的,也没什么好招待的,我去煮些薄粥来,多少用些吧!”

她瞧着海站在炕延儿下愣神儿的小女儿道:“妞子,快去找你哥哥们去。”

那小妞儿又依依不舍的看了单月儿怀中的小早儿一眼,答应着,自去了。

小妞儿娘去替客人张罗早饭了,只有小妞儿爹作陪。云时飞拱了拱手道:“大叔,叨扰了,这半晌,还不知该如何称呼您?”

那汉子回道:“这村子里白姓氏大姓,我是这村子的族长,姓白,叫白成。”

云时飞又施了一礼道:“原来是白族长,方才失礼了,在下姓云。”又指了指单月儿和小巧,道:“这两位,是舍妹。”

白成心下有些惊讶,他看单月儿抱着孩子,以为是一对小夫妻带着一个孩子和小丫头,如今人家既说是兄妹,他也没有多问,自含糊应着,又问道:“听口音你们不是本地人,为何想在这里暂住?”

云时飞看了单月儿一眼,方道:“我们本是来寻亲的,但是一直没找到,我妹子又带着孩子多有不便,所以想暂时安顿下来。”

白成唔了一声,摸索着烟袋开始点烟。有道是饭后一支烟,快活似神仙。只不过他刚吸了一口,就被去而复返的妻子一把躲了过去。

“你个死老头子,我刚一转眼你就偷偷抽烟。”说着,嗔怪地瞪了自家老头子一眼。又对着单月儿等人道:“你们要想住下来,找我家老头子就对了,这村子里,就没他不知道的事儿。”

白成不知是受了烟气还是对妻子的话吓到,竟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白常氏一边与他顺背一边唠叨:“知道咳嗽还要抽烟,真是不要命了。”

见白成好容易止了咳,单月儿趁机道:“白族长,我们虽然初到此地,但着实喜欢,还望您一定要帮我们。”

白成接过妻子手中的茶碗喝了一大口,却道:“但眼下村子里并无闲置的屋子可以给你们住。”

闻言,单月儿不免失望,猜想人家可能是不愿帮忙才找的托词,刚想再说些什么,就看白常氏用力敲了一下白成的肩,嚷道:“什么叫没有闲置的房子?前院老李家不是搬去城里好些时候了吗?我说老头子,人家拖家带口地来求咱们,咱可不能拿大不帮啊!”

看到事情有转机,单月儿忙道:“关于租金的事情白族长不必担心,我们一定照付。”

云时飞亦道:“是啊,是啊,还望白族长帮帮忙。”

白成看推脱不过,狠狠等了自己妻子一眼,道:“一个妇道人家,哪儿都有你!还不快去给客人端饭,难道要人家饿着肚子去看房子?”

看白成终于松了口,白常氏自欢天喜地的去盛粥了。

简单用过早饭之后,单月儿等便跟着白成去看了李家的房子,虽然只有三间房,住起来略局促了些。但房子还算干净整齐,一应家具都还齐备,单月儿当即就决定住了下来。

离开玉王府后新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第五十六章 相思意

吴氏几个月未见到儿子,自然是思念的紧。一朝抱在怀里,怎么亲怎么爱都不够。

不舍归不舍,到了第二日清早儿,吴氏还是洒泪挥别了亲儿,包袱款款地回了玉王府。给王爷的嫡子做奶娘,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再说,自家男人又没有过人的本事,一家老小还要靠她做奶娘的进项过活。虽然先下母子分离苦,可靠着这层关系,保不齐长大以后自家儿子能借着王府的光儿某个前程,如此想着,吴氏的心敞亮了不少。

她先瞧了瞧清玉堂正殿的大门,想要向单月儿请安报到。可是候了良久,也不见有人来开门。她没有多想,以为王妃带着早儿出去了,所以就先自己居住的耳房收拾东西了。

从家里捎带来的衣物小食才刚收拾了一半儿,就见名唤紫苏的丫头慌慌张张地撞门而入,口中喊着:“我的好吴妈,你可回来了,玉清堂上上下下找你都找疯了!”

那吴氏点了点那丫头的面门,往她嘴里塞了一颗蜜枣儿,嗔道:“小丫头家家的,一天到晚疯疯癫癫的。我不过家去一日,急吼吼地寻我作甚?”

那紫苏急的满脸通红,将口中的蜜枣往外一吐,拽着吴氏的胳膊道:“好吴妈,你昨儿个是不是将小王爷带回家去了?我们寻了一整个早上了,也没瞧见啊!”

吴氏大惊,结结巴巴吧道:“我,我没有啊!昨日王妃许了我一日假,说她来看顾小王爷,我便去了。”想了想,立时起身,拽起身旁的紫苏,道:“走,随我去见王妃,一问便知。”

谁知那紫苏眼泪汪汪道:“王妃,还有小巧而姐姐,一早儿也,也不见了。”

两人这厢正闹得不可开交,便听得遥遥有人喊道:“王爷回府啦!”

顷刻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丫头婆子呼啦啦跪了一地。这玉王爷脾气是出了名的坏,倒不是他待下严苛,就是气场冷,让人难以亲近。自从单月儿入住这清玉堂做了女主人,情况好转了不少。可是近日来,王爷王妃不睦是众人皆知的秘密,为求自保,大家不得不绷紧了皮,就怕受到无妄之灾。

吴氏拉着小丫头紫苏也迎了出来,低头跪在了角落里。

玉清风进了院子,看到一院子的丫鬟婆子,就是不见单月儿的身影,眸色深了深,道:“都散了吧!”

吴氏刚想随着众人退下,却不幸被玉清风的眼风扫到,“吴妈!”他叫住了她,又道:“几日不见早儿,他的肠绞莎可大安了?一会儿他睡醒,抱到正殿里来,给我瞧瞧。”

闻言,吴氏扑通一声复又跪倒在青石板上,扣头道:“王爷恕罪,奴婢昨日奉命王妃之命回家探亲,今日一早回来就未见小王爷的面啊!”

玉清风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安,他握着拳,手上的青筋绷起,咬牙道:“王妃人呢?”

吴氏战战兢兢道:“奴婢,奴婢实在不知。”

玉清风耐着性子,又问:“最近是谁在近身伺候王妃,可知王妃的去向?”

紫苏壮着胆子上前,颤声道:“除了小巧姐姐,这两日王妃也传奴婢伺候过,但是近日一早,奴婢端来洗脸水候着王妃起身,却发现,发现王妃并不在房中。”

玉清风盯着紫苏看了一眼,冷声道:“小巧呢,现在何处?”

紫苏低垂着头,小声道:“小巧姐姐,也,也不见了。”

闻言,玉清风再也控制不住满腹的火气,一拳砸在了身旁的凤凰树上。好在此时不是凤凰花的花期,一拳砸下去,也只有几片绿叶凋敝。

他抬腿走向清玉堂正殿,对着身后的高凛道:“去查,就算要把整个芬州城翻过来,也要找到那个女人的下落。”

高凛眼角抽了抽,沉声道:“属下遵命。”他就知道那个女人不是个好相与的,不过受了几日委屈,竟然带着孩子跑了?他开始还觉得自家主子这次做的有些过火,现在却着实有些同情自己的主子来。娶妻当娶贤,这样的女人,不要也罢!

玉清风一脚踹开了内室的门,那间属于他和她的新房,此刻空空如也。衣柜中的衣服空了,她的首饰盒子空了,就连放在床头,她给早儿缝制的小老虎也没了。她走了,真的走了。

看到桌上被剪断的她的衣服,金枝绿梅,原本是他给她相依相携的承诺。如今,绿梅不再,只余金枝空在那里,再无生趣。一阵阵的无力感贯穿他的四肢百骸,那个女人,连解释的几乎都不给他,竟然就这样抛下他走了?他颓然地倒在床榻上,闻着鸳鸯枕上属于她的气味,这种感觉,恍如隔世。

突然,他摸到了她藏于枕下的信封,兴奋地双手有些颤抖。他耐着性子告诉自己,或许,或许她只是跟他开玩笑,或许她只是带着早儿出去游玩了,或许……

他没有耐性等着自己想到下一种可能,双手已经迫不及待地抖开了信纸。映入眼帘的是她的簪花小楷,她只留给了他十个字“夫妻情已断,从此两决绝。”

他竟然,竟然要与他断情、决绝?他们在一起经历过生与死的考验,可是却敌不过这数日的疏离,他知道,她是真的恼了他。他懂她,懂她的骄傲,她的倔强。她在气他对孟星柔的好,恼他对她的无情冷酷。她不再信他了,若海又一点点留恋,她也不至于会如此决绝。

嗓子一甜,他剧烈地咳了起来,他隐约记起这些日子她似乎也累病了。所以那日在护城河码头看到她的时候她才会神色憔悴。那日,看到自己挽着孟星柔,她该是气急了。可是为了接机抓住海望川,他无暇照顾她的情绪。没想到,到头来,海望川没抓到,他却失去了自己的妻儿。

用手中帕子掩住口鼻,等他再松开的时候,那圆月清风图上却多了一丝血迹,他咳血了。

“来人。”他说。

青竹推门走了进来。

他叮嘱道:“去通知高凛,无论在何处发现了王妃的踪迹,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我亲自去接他们回来。”

第五十七章 提亲

虽然玉清风一再要求整个清玉堂对单月儿带着儿子离家出走一事三箴其口,可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传到了玉太妃耳中。

玉太妃的态度可想而知,本来就单月儿这个儿媳妇极度的嫌弃,如今自然是她自愿下堂,还带走了拖油瓶,那自然是好事。还未等玉清风完全从悲伤的情绪中解脱出来,她便急忙忙地差人请他去梅院商议续弦之事。

玉清风三推四托还是不得不去了一趟梅院,年关将近,这里的红梅来得正盛。

看着难得精神大好的母亲,玉清风强打着精神道:“给母妃请安,不知母妃急召儿子前来所为何事?”

玉太妃瞧了瞧玉清风,几日不见他竟憔悴地换了个人一般。心里更加不受用起来,叹道:“我就说那天朝郡主不是良配,若依我所言娶了青青,怎会有今日的祸事?”

玉清风深深望了自己的母亲一眼,呛声道:“母亲慎言,月儿此举,原是我负她在先,是她误会了我,才赌气离开的。”

“误会,赌气?”玉太妃质问着,“这是一国王妃该有的气度吗?不要说是王妃,就是普通妇人也该晓得,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道理。若人人都因为醋妒就带着孩子离家出走,那这天下间的夫妻之道岂不是乱套了?”

玉清风喝了一口常玉递上的热茶,耐着性子道:“母妃明鉴,天下间是先走了负心的男子,才有的醋妒的妇人。所以今日之事,错不在月儿。且月儿只是选择自己离开,并没有想过去伤害任何人,她才是最善良的那一个。”

玉太妃双一眯,气道:“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了,你还在替她说话。甚至不惜替她顶撞讽刺自己的母亲?”

玉清风摇了摇头,坦荡道:“孩儿只是就事论事,母亲又何必多心呢?”

玉太妃看玉清风似乎确实并无他意,语气又略略软了下来,“既然她决定离开,那就不提也罢。可是茜香国王妃之位不可空缺啊!不如,你去柳府……”

“母亲的意思,是还要我娶柳青青?”玉清风打断玉太妃的话,声音如寒冰般彻骨。

玉太妃瞧着自己儿子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也就没再步步紧逼,“我也不是非要你娶青青。可是,你该明白,无论为了茜香的长安,还是为了你的王位,与柳家和亲都是上上之选。”

玉太妃原本听见了柳红宝的话,打算退一步,让小儿子临风娶柳家的女儿。可眼下单月儿自愿让出了王妃之位,她又岂能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母妃的意思是,让我从柳家的三个女儿中娶一个回家?”玉清风抿着唇,低低地问道。

玉太妃看到这个倔强的儿子终于松了口,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拍着胸脯道:“只要你肯点头,人选不是问题。原来我只看到青青一人,其实红宝那个丫头也很懂事,我……”

“母亲恕罪,儿臣绝不会放弃月儿另娶,绝不,还请母亲以后莫要再提此事。”玉清风说得斩钉截铁。

玉太妃气的一时间上不来气,常玉与她顺了顺,柔声道:“太妃小心身子。”

玉太妃扒拉开常玉,指着玉清风道:“你,难道你要为了那个女人打一辈子光棍不成?”

玉清风起身道:“我会亲自将月儿接回来。”

眼看着说不动儿子,玉太妃手拍着桌案,急急道:“难道你要为了一个女人,不顾茜香的江山?”

玉清风回首望了一眼自己的母亲,为了权势,为了地位,她算计了一辈子,年轻的时候算计自己的丈夫,不惜害死岚风的母亲。到了白发苍苍的年纪,还要算计自己的儿子,不惜让他抛妻弃子,只为达成自己的心愿。他突然有些同情这个已生华发,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女人。

“如果母亲执意要与柳家结亲,我明日就可以去提亲。不过……”

玉太妃急道:“不过什么?”

玉清风不疾不徐道:“不过,娶亲的不是我,而是临风。”

玉太妃一怔,她没想到这个玉清风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是,这可是她最后的机会,她必须牢牢抓住。

“那你打算让临风娶谁,是青青,还是红宝?”

玉清风摇了摇头,单:“柳青青之前有陷害月儿的嫌疑,我绝不允许她嫁入玉府。至于那柳红宝,心思太重,怕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所以,我为临风选定的正妻是柳家第三女,柳红贝。”

玉太妃不可思议道:“你,难道你早就想好了?”

玉清风扯了扯唇,眸色清冷的望着玉太妃,“母妃日日为两家结亲之事忧心,做儿子的不得不多学做些思量。”

“可是长幼有序,嫡庶有别,怎么样都轮不到红贝先嫁人!”玉太妃回想着早儿百日宴上柳红贝的表现,不由得头疼,那样一个单纯的人儿,怎能助她谋得大事?血亲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是要与她一心。

玉清风拍了拍手,道:“这个好办,我茜香多的是青年才俊,明日我就先为青青和红宝两位表妹指婚,然后再去替临风提亲。到时候柳家三朵娇花接连出嫁,必是芬州城一大盛景。”

玉太妃捂着胸口,又喘不上气来了。

玉临风却言尽于此,抬步离开了梅院。

青竹跟在玉清风身后,好奇道:“王爷,真要为柳府那二位姑娘赐婚?”

玉清风皱眉道:“怎么,你有兴趣。”

青竹忙摆手,“奴才贱命,可不敢高攀柳府千金。”

玉清风瞪了他一眼道:“再多话,就将你拨去柳府伺候。”

青竹这下傻了眼,忙跪地扣头道:“奴才知错了,王爷就饶了奴才这次吧!”

玉清风也不理会他,走了几步,才冷冷道:“还不快跟上来,待会儿谁伺候本王摩墨写婚书?”

青竹闻言,忙乐颠颠地起身,跟了上去。

刚走到清玉堂门口,便见高凛遥遥走了过来。

玉清风心儿一紧,急急问道:“可是月儿有了消息?”

只见高凛摇了摇头道:“不是,王爷,是了香居的孟姑娘求见王爷。”

第五十八章 租田

单月儿一行人在鱼泉村安顿了下来,将屋里屋外清扫除尘,购置了必要的家具,采买了米面吃食,因为年关将至,又买了两串红灯笼挂在了半旧的木门旁,远远望去,小小的农家院因为她们的到来焕发了新的生机。

提着一竹篮子鲜鱼而来的白常氏,刚走到门口,口中便啧啧道:“我就说这几个年轻人不平常,这才几天的功夫,就将老李家这破院子收拾的有模有样了。”

回头瞧了瞧身后的白家小妞儿,招呼道:“丫头,你来叫门。”

小妞儿学着母亲的样子,将手中的盛满野菜的小竹篮子跨在一只胳膊上,伸出嫩生生的小手拍了拍木门,脆生生道:“云家姐姐,我们给你送鱼来了。”

此刻正是午后,云时飞用过午饭后带着小巧采买东西去了。只有单月儿带着早儿在家。

单月儿刚把早儿哄睡着,听到门外的响动,忙迎了出来。

单月儿今日的打扮更加的家常,只穿了一套月牙儿白的长衫长裤,头发只有发顶的两缕盘了个松松的发髻,簪了一只凤穿牡丹的白银素簪,余者均归于脑后,梳了两条麻花辫。整个人看起来少了两分贵气,但少女气息扑面而来。

还未等单月儿开口,那白常氏便忍不住叹道:“我说云家妹子,若不是亲眼看过你抱着娃儿的模样,任我都要将你看做未出阁的大姑娘呢!”

白家人只知云时飞姓云,因云时飞说三人是兄妹,便默认了单月儿和小巧的姓氏。

单月儿这身打扮本是为了行动方便,听了白常氏的夸赞,倒不好意思起来,忙道:“白婶儿哪里话,月儿都是做娘的人了。”

白家小妞儿眨巴着眼睛盯着单月儿瞧了瞧,狠狠点头道:“云家姐姐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姐姐呢!”

听着白常氏母女一个喊她妹子,一个喊她姐姐,觉得有些混乱,便礼貌的对白常氏道:“白婶儿,您若不嫌弃,直接唤我的小名月儿便可。”

那白常氏本就是爽利性子,瞧着单月儿谦和,便点头道:“月儿,是这样的,我刚去了村口的鱼泉,得了些鲜鱼,特意拿来给你尝尝。吃了这鱼泉中的鱼才算是真的鱼泉人呢!”

单月儿瞧着竹篮里活奔乱跳的鱼儿,弯唇道:“有劳白婶儿记挂,要说这泉水里能喷出鱼来,倒真是奇景儿!”

白常氏将竹篮往单月儿手中一递,爽快道:“妹妹若爱看,等哪天雨后,我带你去瞧瞧便知。”

白家小妞儿不甘被忽视,高嚷道:“还有我,还有我。那天姐姐说我采的兔儿菜好吃,我今日又挖来了一些,给姐姐尝鲜儿。”

单月儿少不得一手接过一个篮子,向母女二人道了谢,并将她们让进了屋。

仿佛是掐准了时间一般,单月儿刚一脚踏进堂屋,睡在东屋的早儿便呜哇地哭了起来。

单月儿接着去抱儿子,白家小妞儿也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美滋滋道:“弟弟醒了,太好了。”

又冒出来个弟弟?单月儿扶了扶额,好吧!她放弃纠结辈分这个事情了。

好不容易将没有睡足的早儿安抚好,单月儿将儿子抱到了堂屋给白常氏瞧。

白常氏又道:“今日怎么就你和孩子在家,云家大兄弟和小巧呢?”

单月儿道:“兄长和小妹进城去了。”边说着,她边用手指点了点早儿的下巴,早儿忙不迭地张了张小嘴儿,没吃到母亲的手,一撇嘴,又要哭。

白常氏在一旁瞧得真切,看单月儿忙的手忙脚乱的样子,说道:“这孩子定是没有喝足奶。”边说边盯着单月儿的胸前瞧了瞧,问道:“月儿,你的奶水是不是不足?”

单月儿被问的俏脸儿一红,但还是点了点头。之前在王府的时候,早儿主要是喝乳娘的奶,自己也只是偶尔喂他。这几日早儿的一日三餐全仰仗单月儿一人,她的**明显的不足了。

白常氏拍了拍衣裳,嗔怪道:“怎么不早告诉我?孩子可是饿不得的,你等着,我去煮一锅鱼汤来,保管你吃了就有奶。”

单月儿忙阻止她,道:“怎么好劳动白婶儿为我熬汤?”

那白常氏却已不由分说地挽起了袖子,道:“邻里邻居的,客气个啥?”说罢,便轻车熟路地摸到了厨房,拾到那篮子里的鱼去了。

喝了美味的鱼汤,单月儿成功地喂饱了早儿,看到小祖宗心满意足地睡去,单月儿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她将白常氏个小妞儿重新让到堂屋里坐,拿起点心匣子里的点心与小妞儿吃。闲话道:“白婶儿,我想租村子后面那片慢坡地,不知行不行得通?”

闻言,白常氏连忙摆手,直言道:“那块地是村子里唯一的荒地。只因地里石头太多,播什么种都不长,辛苦一年,地里的荒草倒比粮食多。我劝你别打那荒地的主意,云大兄弟瞧着就是个上进人,你们兄妹若真没个营生过活,我让你白叔替你们多留意便是。”

单月儿感念白常氏的直言不讳,但还是摇了摇头道:“我租那地不是为了种粮食,还望婶子回去帮我问问白叔,那地租给我,可使得?”

单月儿有此一问,是早就瞧准了白成虽是村中的族长,还是一家之主,但其实是个做不得老婆主的人。凡事,只要求准了白常氏,事情便成了一大半儿。

白常氏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她不答反问道:“不种粮食,你要地做什么?”

单月儿陪着笑,答道:“种树。”

那白常氏瞧了瞧外面的天色,收了收空篮子,道:“罢了,我瞧着你也是个有主意的,这事儿我先跟我家那口子提一提,后边你再让云大兄弟跟他说,一准儿能成。”

单月儿忙将剩下的点心都包起来塞到小妞儿怀里。道:“如此,月儿便先谢过婶子了。”

白常氏忙要小妞儿将点心放下,小妞儿不依,一时间红了眼框子。

单月儿揉了揉小妞儿毛茸茸的小脑袋,笑眯眯对白常氏道:“婶子,都是邻居,何必客气呢?”

白常氏闻言一笑,便也不再坚持,带着闹着别扭的小妞儿家去了。

第五十九章 新年

转眼到了除夕。

云时飞一早儿跟着村里的汉子们一起去了镇上采办年货,到了午后,单月儿和小巧开始包饺子,等着他回来一起吃饺子守岁。

这是单月儿来到这个世界过的第一个新年,她一边蹬着摇床哄早儿睡觉,一边包着饺子,闻着空气中弥漫的依兰花香,她自言自语道:“这是最后几粒种子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发芽!”

小巧放下手中的擀面杖,瞥了一眼窗外泡着依兰花种子的大海碗,吃味地说道:“主子对这香花儿倒是格外珍重。”

单月儿半开玩笑道:“这花儿可是黄金白银,可是身家性命,能不珍重吗?”本以为小巧会如往常一般,闲趣逗乐,一笑而过。不想那小妮子却一下子红了眼眶,又怕她瞧见,也顾不上两手面粉,抬起手来就擦,一时间面粉黏了一脸,如花猫一般。

单月儿叹了口气,将摇床扶稳,拍了拍手上的面粉,站起身来去拿毛巾过来,看着一脸狼狈的小巧,柔声道:“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动不动就哭鼻子?”

小巧低着头,接过毛巾胡乱擦了一气,才闷声道:“没什么,就是闻着那花香,想起爹爹和娘亲来了。”

单月儿瞧她虽止住了眼泪,但眼眶却还红着,一时间有些心疼,故作轻松道:“原来是想家了,这个好办,这鱼泉村离谭门并不远,过几日我便陪你回去瞧瞧,可好?”

小巧也不吭声,只点了点头。

单月儿捧着她肉嘟嘟的小脸儿,哄道:“我们小巧又长了一岁了,赶明儿个我得抓紧给你张罗婆家了。”

闻言,小巧脸儿一红,拍开单月儿的手,撒娇道:“人家正伤心,主子还拿人家开玩笑。”

单月儿重新到水盆里净了手,认真道:“小巧,以后人前人后都要叫我姐姐,可别再叫错了。”

小巧吐了吐舌头,道:“还好现下无人,只有小早儿一个在。”

单月儿嗯了一声,道:“往后,我们就是相依为命的姐妹了。”

俩人继续包着饺子,一圈儿再一圈儿,很快摆满了圆圆的竹篾子。

日头落了,柴锅上的水也开了。街门外响起了车马喧嚣之音,还有男人们爽朗的说话声。

云时飞肩抗手提着满满的年货,推开木门,朗声道:“我回来啦!”

刚一听到开门声,小巧就一溜烟儿地蹿了出去,迎上过云时飞的时候,整个人又突然羞怯起来,脸儿一红,接过云时飞手中的肥鸡、肥鸭,娇声道:“我帮你拿!”

单月儿隔着纱窗向外望去,对俩人的互动瞧得明明白白,她何尝不明白小巧的心思。只是,对于云时飞的态度,她却有些拿不准,看来得找个时间和他好好聊聊了。

云时飞将买给小巧的红裙子递给了她,小巧喜不自胜,欢欢喜喜地回屋换衣服去了。

单月儿笑了笑,接过云时飞买给早儿的虎头帽子和虎头鞋瞧了瞧,轻声道:“云大哥有心了。”

云时飞拿出最后一个布包,取出一个镶嵌着红石的梅花簪子,递给了单月儿,讪讪道:“我知道你定穿不惯粗布衣裙,所以买了这只簪子。这红梅簪子虽是乡野玩意儿,但这年节戴起来倒还应景。”

单月儿瞧着那支被他握在大手中的梅花簪子一时间愣住了,她知道他素来待她是极好的,但是这男人送女人的首饰的含义,她还是懂的。所以,她不能随便收,但是不收,好像又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

正在单月儿进退两难之际,小巧已经换好衣服从里屋出来了。看着面前沉默的两人,她穿着新裙子欢快地转了个圈儿,笑问:“我这裙子如何?”

单月儿一时间如释重负,迅速接过云时飞手中的簪子,插在了小巧的发间,细细端详了一番,方道:“红裙子配上红簪子,瞧着才真叫一个喜庆呢!”

小巧抬手摸了摸那簪子,又问:“这簪子上的是梅花吗,我记得梅花可是姐姐最爱的花儿呢!”

单月儿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似是无意地解释道:“我喜欢的是绿梅,不是红梅。”

闻言,云时飞的面色一暗,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口。瞧着喜笑颜开的姐妹二人,终觉得自己仿佛有些格格不入,只干干道:“天色不早了,我去将饺子煮了。”

白胖的饺子下了锅,一会儿便从水底漂了上来。

只是这顿年夜饭,因为三个人各怀心事,的有些沉默。还好一旁的早儿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才让空气中的尴尬气氛不至于那么浓。

突然,一道星火之光划过长空,照亮了一室的黯然。随之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原来,已经有人开始放烟花了。

单月儿放下碗筷,趴在窗前瞧了瞧,对小巧道:“这边也会在年节放烟火吗?”

小巧艳羡道:“是啊,以前阿爹会在过节的时候陪我去镇上看烟火,没想到这小小的鱼泉村竟然也有人放这个取乐。”

云时飞看着单月儿雀跃的眼神,问道:“想去看看?”

单月儿想了一想,终是摇了摇头,道:“罢了吧,天色太晚了。若早儿着了夜风,会生病的。”

云时飞利落地收了碗筷,道:“这样吧,早儿留在家里我来照顾,你带着小巧出去看吧!左右今夜要守岁的,出去看一会儿,不打紧的。”

单月儿指了指云时飞,又指了指早儿,摇头道:“不行,不行,我怎么能让你一个大男人看孩子呢!”

云时飞佯怒道:“怎么,还信不过我吗?”

单月儿摆手道:“那倒不是,就是觉得你搞不定这个小东西。”说着,抱起身旁咿咿呀呀哼唧着的儿子,对着他的小脸蛋儿吧唧亲了一口。

云时飞却很坚持地接过了单月儿怀中的早儿,没想到这个小家伙特别不给面子,云时飞刚将他抱稳,小早儿就呜哇呜哇地大哭起来。

小巧冲着早儿做了个鬼脸,道:“看来我们早儿还是喜欢娘亲抱呢!”

最后还是云时飞带着小巧去了村口看烟火,单月儿留在家里陪着早儿。

夜深了,早儿睡了,单月儿却没有了睡意。

无月的夜里,夜空中的烟花显得格外耀眼,单月儿独自望着漆黑的夜空中绽放的点点烟火,想到了前世的时候与父亲一起度过的每一个除夕,突然,她有些思念那个糟老头子。如今月儿在这里独眠,另一个世界的你还好吗,那个倔强的老头子?

第六十章 梅香

芬州城,玉王府。

清玉堂中,梅花开得正盛,清风一吹,满院飘香。

玉清风单手执着酒壶,靠在一棵梅树干上自斟自饮,望着眼前有绿梅花瓣片片飘落,低低道:“月儿,你喜欢的绿梅开了,而你却不在这里了。”

不知是否是饮酒的关系,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回荡在空旷的梅林之中,显得凄清而萧索。

仰头饮尽了壶中酒,他准备回屋再去拿一些过来。突然,他眼神一晃,他看到了梅林中似乎有人影儿闪过,他立刻做出了戒备的姿态,沉声问道:“谁?”

今夜是除夕,清玉堂中除了值守的侍卫,别的小厮丫鬟婆子都被玉清风遣出去过节了,所以此刻院中并无他人。

突然,几步之遥传来郎朗的笑声,“王兄早早离席,原来是跑到这里躲清静来了。”话音刚落,挺拔的身影已经立在了玉清风的身旁。

原来是同样逃席出来的玉临风。

玉清风揉了揉眼睛,看清楚了来人,全身一下放松下来,“你怎么也跑出来了?”

“长宴无趣,怎比得上在王兄这梅林中边饮酒边赏梅来得清雅?”玉临风颠了颠手中的酒壶,又道:“我带了上好的虞美人,再喝一杯如何?”

玉清风没说话,而是直接伸出手,将临风手中的酒壶接了过来。

兄弟俩就着酒壶将里面的酒喝进去大半,都有了五分醉意。

玉临风眯了眯桃花眼,轻声道:“当日不过是王嫂随口一说喜欢这绿梅,王兄便特意嘱咐我编了绿梅舞,如今,又移来这满院的梅树。可见,在王兄的心里,始终都是有王嫂的。”

玉清风没有答话,一双细长的丹凤眼如月末的夜,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忽然,梅林的入口处传来一声娇憨的哼声,玉岚风来了有一阵儿了,只不过,那兄弟二人只忙着喝酒,再加上她的脚步声清浅,一时间竟没有被发现。但是听到二王兄提到了王嫂,她却忍不住开口了。

瞧着两位哥哥终于发现了她的存在,她边向他们走去边道:“王兄若真的在意王嫂,为何不将她寻回来?”玉岚风说着,粉嫩的小嘴儿噘得老高。她,有些想念王嫂了。

玉清风看了一眼突然冒出来的妹妹,只用眼角扫了扫她,冷冷道:“这么晚了,你不回你的杏院休息,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玉岚风刚要争辩,却见二哥对着她摇了摇头,随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柔声道:“来,岚风,坐这里。”

玉岚风被迫咽下了要说的话,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了二王兄的身边,又哼了哼,方坐下。

瞧着两位兄长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玉岚风又觉得寂寞起来。她瞧了瞧玉清风的面色,用肩膀碰了碰玉临风,问道:“二王兄,你真的按照王兄和母妃的意思,娶那个柳红贝吗?”

他们生在王家,表面上风光无限,其实,到头来,却连决定自己婚姻的权利都没有。看着两位王兄接踵而来的婚姻之路,不知为何,玉岚风的心中有些惆怅。

玉临风爽朗一笑,搂了搂妹妹的肩膀,欣慰道:“我们临风长大了。”看着她苦恼的样子,他买新解释道:“既然是王兄和母妃的意思,我当然会照办。并且……”

说着,玉临风深深望了自己兄长一眼,又一本正经地补充道:“并且我要谢谢王兄,还好是柳红贝。”

玉清风超他举了举酒杯,自饮了一口,对他的话未置可否。

倒是玉岚风颇为惊讶,“难道风流倜傥的二王兄,竟然喜欢那个比兔子还胆小的柳红贝?”

玉临风笑着接过兄长扔过来的酒壶,揉了揉岚风的头顶,笑道:“虽然胆子是小了那么一点,不过,她可要比那两个姐姐可爱多了。”

“那倒是!”玉岚风难得同意兄长的观点,点了点头。指着玉临风手中的酒壶,娇声道:“我也要喝。”

没想到两位哥哥却有志一同,齐声道:“不准!”

玉岚风不乐意了,噘嘴问:“为什么不准?”

“你还小!”

“女孩子家喝什么酒?”

这回两位哥哥的回答倒是不同,可是不给她酒喝的初心未改。

玉岚风看软的不行,干脆伸手来抢。只不过,还未完全长开,短手短脚的她,自然不是人高马大的玉临风的对手。

闹了一会儿,还是没能抢到酒壶,玉岚风恼了,愤愤不平道:“王嫂也是女子,也没比我大几岁,为什么王嫂就可以喝酒?”

“这个嘛!”玉临风呵呵干笑了两声,没说话,转身看向老神在在靠在树边的王兄,眨了眨眼,道:“今日过节,要不就让这小妮子喝上一口,尝个鲜儿?”

玉清风也不答话,自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粘的土,作势要离开。

玉临风忙唤道:“王兄,先别走啊!不和我们一起守岁了?”

玉清风脚步未停,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道:“你们俩太吵了,扰了我赏梅的心情!”

玉临风指了指妹妹:“那这小妮子该怎么办?”

玉清风摆摆手道:“你送她回去便是。”

玉岚风却跺着脚,赌气道:“不,我偏不回杏院。”

玉临风夹在俩人中间,一时左右为难。

少顷,只听玉清风冷冷道:“若再不听话,就将她送到爪哇国去和亲。你一个毛丫头,拿什么和你王嫂比?她可是茜香的王妃,更是我儿子的母亲!”

说完,冷冷望了自己妹妹一眼,径自走了。

这下轮到玉岚风傻眼了,她挪到玉临风身边,拽了拽他的衣袖,可怜巴巴道:“二王兄,王兄他,真的会将我送去爪哇国和亲吗?”

玉临风替妹妹顺了顺刚才打闹间乱了的发,不确定道:“这个可真说不准!”

玉岚风小嘴一撇,要哭出来了,呜呜咽咽道:“我究竟哪里惹了他,他要对我这么狠?”

玉临风轻咳了一声,道:“要不我帮你回忆一下,刚才好像有人当着王兄的面质疑了他对王嫂的真心,还有……”

还没等他说完,玉岚风突然抓住他的肩膀,急忙忙道:“二王兄,不必再说了。我突然想到我的嬷嬷们找不到我必会着急的,我想先回去了。”

玉临风知道这小丫头是真的怕了,也不多解释什么,自亲自送了她回去。

夜已深沉,梅林再无人语。只留绿梅点点,在火烛下,熠熠生香!

第六十一章 偶遇

大年初三香烛烧,告慰先灵,岁岁安好!

这一日,单月儿伴着小巧回了谭门村,经过谭伯家旧屋的时候,单月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对着赶车的云时飞道:“走吧,直接去谭伯的墓地祭拜!”

因为一些难以言说的情绪,她选择了过门而不入。离开芬州城一个多月了,她害怕他会遣人来这里寻她,更害怕他从来不曾找她。或许,了无痕迹的离开,与往日的一切都不再牵扯,才是最为明智的选择。

好不容易从自己惆怅的心绪中抽离,却对上了小巧依依不舍的眼神,她握了握她的手,道:“小巧,委屈你了。”

小巧忙收回黏在那老屋的视线,咧嘴笑道:“姐姐哪里话,小巧不敢委屈。”

很快到了那片慢坡地,谭伯的青冢依旧,只是坟头的青草长高了不少。幸好云时飞带着佩剑,他走在前面,以剑为刀,清理着脚下的青草,很快,一行人来到了谭伯的墓碑旁。

小巧久不见亲面,看到谭伯的墓碑,腿一软,便跪了一下,嘴里低低喊了一声,“爹!”只一个字,便足以让人泪目。

单月儿瞧着心疼,便也抱着早儿跪在一旁,徐徐道:“谭伯,你当日叮嘱月儿的话,月儿字字句句都铭记在心,定会好好看顾小巧,您老人家若在天有灵,也要保佑她以后事事顺心,岁岁安好!”

闻言,小巧呜哇一声哭出声来,扑进了单月儿怀里。

看着姐妹二人中间夹着个小早儿,哭作了一团。云时飞也不上前劝慰,他静静地站在他们身后,一声不吭,却是他们的守护者。

忽然,他听到有脚步踩过青草的咯吱声,立马向两姐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将手中的长剑出鞘,低低道:“有人。”

来人还未露面,便听到一女声切切喊道:“主子,真的是你吗?”

单月儿与小巧对视了一眼,对云时飞道:“听声音像是彩裳。”

闻言,云时飞喀拉一下将手中剑重新放回剑鞘,仍旧静静退回一旁。

她那日的话他听进去了,她说她喜欢的是绿梅而非红梅。他送她的簪子,就如同他对她的情谊一样,从来都不是她想要的。既然如此,他还是退回到守护者的位置,默默相随便好。

很快,从不远处的灌木丛后面走出一对男女,男的高大壮硕,女的小巧纤弱,正是他们未及辞行的二牛和彩裳。

彩裳一瞧见单月儿,立刻上前行了大礼,“主子走得为何那般匆忙,让奴婢好找啊!”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微微颤抖着,等单月儿将她扶起时才发现,她的眼泪早已夺目而出。

小巧看到彩裳,紧走了几步上前,喊道:“彩裳姐姐,我以为再见不到你了呢!”

单月儿将怀里的早儿交给了小巧,亲自与彩裳擦干了眼泪,方问道:“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彩裳对着小巧点点头,方道:“那日主子差人送来书信之后没多久,王爷他便亲自到奴婢家里来寻过您,他一再追问奴婢您的下落,奴婢只答不知。王爷不信,后来奴婢将您的手书与他瞧了,这事儿才算作罢!”

顿了顿,彩裳瞧了一眼二牛,又道:“今日是初三日,奴婢和二牛借着回乡祭祖,想着来这里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到主子,老天保佑,没想到真让奴婢遇到了您。”

单月儿微微颔首,道:“他没有为难你们便好。”随后又问:“你们来这里,可有王府的眼线跟着?”

彩裳摇了摇头。

立在后头半天不做声的二牛接话道:“主子放心,近日王府忙着张罗办喜事,该是没工夫盯着咱们。”

喜事?单月儿的心莫名的一紧,他就那么喜欢那个孟星柔吗?她这才刚刚离开,他就迫不及待要册立新妃了吗?

彩裳注意到了单月儿苍白的脸色,嗔怪地瞪了二牛一眼,忙解释道:“主子,是王爷给小王爷和柳府的三小姐赐了婚,要他们在三月初三日完婚。”

单月儿绞着帕子的手慢慢松开了,她拍了拍彩裳的手,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先同我回落脚的地方歇息,有什么话慢慢再说。”

彩裳知道她是在忌讳她提芬州城的人和事,关心则乱,她刚刚的反应明明还是在乎着王爷的,却究竟为何选择决绝地离开?

一行人很快回到了鱼泉村。

老李家的院子本来就不大,现在多了彩裳夫妇二人,更显得狭簇起来。因正房只有三间,除了堂屋,只余两间卧房,单月儿和小巧住了一间,云时飞住了一间,已是满了。

云时飞二话不说,便将自己的东西收拾了收拾搬到了堆满杂物的西厢房,将正房让给了彩裳夫妇。

单月儿瞧他不声不响地替她周全着诸事,心下感念,缓缓道:“委屈你了,云大哥。”

云时飞停下手中的活计,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瞧了瞧,徐徐道:“你知道我从不在乎这些的。”

彩裳心细手巧,简单的食材在她的巧手之下也活色生香起来,晚膳摆上桌的时候,众人都觉食胃大动。唯有单月儿,拿起碗筷捡了几口菜略尝了尝,便放下了。

彩裳知道她有心事,还是盛了一碗鸡汤放在她面前,劝道:“主子,就算是为了小主子,您也得多用些才是。”

单月儿点点头,食不知味地硬灌下了那碗鸡汤。

等大家都用完晚膳,单月儿单独留下彩裳,叮嘱道:“今日天色已晚,你们且先住下,但明日便启程回芬州城。我在这里的事,一个字也不许对外人提。”

“可是主子,您和王爷是夫妻,哪有夫妻分离互不相见的道理呢?”彩裳有些担忧地说道。

单月儿道:“我与他已经恩断情绝,我临走之前亦写了和离书给他,我们已经不再是夫妻了。”

彩裳叹了口气,道:“奴婢一直想问,我与二牛成亲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主子会突然之间决定离开?”

单月儿苦笑了一下,道:“其实也不突然,你该知道,其实我早有此意,只是碍于夫妻情面一直没有下定决心。直到那日,他在全城父老面前选择了那个女人,不留一丝颜面给我,我这才彻底寒了心。此生,我与他之间,再无可能。”

第六十二章 劝解

听着单月儿说她与王爷之间再无可能,彩裳的心也跟着抽痛了一下。

主子这一路走来的艰辛,她何尝不知?虽然不甘不愿,但她还是为了南安郡王,更为了两国的百姓来到这茜香国。看到玉王爷对主子宠爱有加,她也跟着欣喜,虽然不是出自本意,但至少盼着她可以和王爷琴瑟和鸣、富贵安康地度过余生。谁曾想,嫁过来还不到一年,主子竟然就走上了这样的绝路!

彩裳握单月儿的手,才发现,主子的手,已经不似往日那般白嫩纤细了。她心里又是一紧,问道:“主子,你想要女婢怎么做?”

单月儿反握住彩裳的手,一双美眸中流转的决绝让人心痛,“我要你回去,就当从来没见过我,安安稳稳地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彩裳只一味摇头,主子吃了太多苦,她怎么能弃她余不顾,去过自己的安生日子呢?“可是奴婢想要留下来,照顾您和小主子。”

单月儿叹了口气,望向彩裳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柔情,她道:“我知道你对我忠心,可是此一时彼一时。我的身份尴尬,别人不知道,你是知道的。若让玉府的人知道我只是贾府的庶出三小姐,势必会牵连甚广。所以,你还是要回去,安了那边的心。过个一年半载,那边寻我的心绝了,或许,我们还能再团聚。”

彩裳抹了一把泪,道:“是,奴婢都记下了,只是主子要留在吃苦了。”

单月儿摇了摇头,拍了拍彩裳的手道:“这里还有云时飞和小巧呢,你放心便可!”

单月儿的话音刚落,便听到早儿的哭声由远而近传来,紧接着是小巧的敲门声,“姐姐,你家小祖宗怕是饿了,怎么哄他都不乐意!”

彩裳忙起身开了门,对小巧道:“主子面前,说话竟如此没辙没拦的。”

单月儿接过嗷嗷待哺的早儿,笑道:“无妨,是我要她这么叫的。在这鱼泉村,没有什么主子、奴才的。此刻我也要嘱咐你,若碰到街坊四邻的,只说是云家的远亲。”

彩裳一愣,问道:“云家?”

单月儿颔首,道:“对外,我和云时飞、小巧三人以兄妹相称,人家自然以为我们都姓云。”

彩裳点头,道:“奴婢明白了。”话一出口,忙打嘴,“不对,不对,是彩裳明白了。”

单月儿忙着喂饱儿子,略抬了抬头,道:“记得嘱咐好你家二牛。”

彩裳福了福身,道:“是。”

单月儿刚想嘱咐彩裳回屋歇歇吧,突然又想起了一桩要紧事,便道:“还记得你和二牛随我去见的那位海芙蓉,海姑娘吗?”

“铜雀茶楼,海姑娘?”彩裳说着,想起了那个眉目如画的美姑娘,点点头,道:“自然记得。”

“那次她执意要叫我,就是为了告诉我孟星柔的身份,据她说,那孟星柔是海匪海望川的人。我离开之前曾在王爷面前提过,但他似乎不愿意相信我的话。”单月儿说着,眼神中的落寞和晦暗让人不觉也跟着难过。

“主子终究还是放不下王爷的。”彩裳说着,看着单月儿低头亲了亲儿子熟睡的小脸儿。

只听她道:“再怎么说,他都是早儿的父亲,我自然不希望他出事。回去之后,让二牛探一探这海姑娘可还在芬州城,她的话,王爷或许能听进去。”

彩裳瞧着早儿已经睡熟,小巧也打起了哈欠,便道:“奴婢都记下了,今日主子也累了,早些歇了吧!”

单月儿见她一时半会儿在称呼上改不过来,也不再强调,只点了点头,让她退下,各自睡了,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早儿,单月儿等人刚起了身,还未用早饭,门口便响起了敲门声。

彩裳好气道:“是谁,这么一大早就来叫门?”

小巧一努嘴儿,悄声道:“我猜准是前院儿的白婶儿,她啊,每天起得比那打鸣儿的公鸡还早呢!”

单月儿抱着被吵醒的早儿摇了摇,压低声音道:“小妮子,不去开门,尽在那里编排人。”

小巧被单月儿训斥了,不敢耽搁,朝着彩裳做了个鬼脸儿,自蹦跶着开门去了。

彩裳一边摆放碗筷,一边问,“这个白婶是什么人?”

单月儿道:“是这村子里族长的老婆,鼎鼎的热心肠,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白常氏一进门,就对着单月儿道:“云家大妹子,我给你报喜来了?”

单月儿看了看白常氏放在篮子里的几个白胖的白面馍馍,干干地笑了笑,“白婶儿,不知这喜从何来呀?”

白常氏将篮子递给小巧,应道:“上次你跟我提要租那片慢坡地的事儿,我跟我们家那口子提了,他应了。”

单月儿又扯了扯唇,道:“那还真算得上是喜是一桩,有劳白婶儿帮忙了。”

瞧着闻声而来的云时飞,单月儿道:“兄长,年前我和白婶儿提了租地的事儿,没想到竟然成了,改日我们去看看?”

云时飞只点了点头,表示了身为一家之主的赞同。

聊完了正事,白婶儿的眼镜开始在堂屋滴溜溜转,当她看到摆在木桌上的精致小点时,忍不住叹道:“我说云家妹子,没想到你还藏着这等手艺,瞧瞧这点心做的,比那花骨朵还漂亮呢!”

单月儿对上了彩裳那张哭笑不得的脸,指了指一旁的彩裳,对着白常氏道:“我可没这么好的手艺,都是我这位表妹的功劳。”

常白氏瞧着彩裳容貌不俗,忙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口中啧啧道:“这姑娘,这么俊俏的模样,还有这要好的手艺,怕是仙女儿下凡吧!”

彩裳被她瞧得有些害羞,略往后退了退,道:“白婶儿谬赞了。”

白常氏却不肯就此罢休,继续盯着彩裳猛瞧,又问单月儿道:“云家妹子,不知你这表妹有人家了不曾?”

单月儿瞧着杵在门口的二牛脸色越来越难看,忙道:“她年前已经嫁人了。”

白常氏又恋恋不舍地瞧了彩裳一眼,嘴里嘟嘟囔囔道:“可惜了。”

小巧将手中的白面馍馍摆上桌,凑到白常氏面前,笑道:“可惜什么,是不是想讨我彩裳姐姐给你那儿子做老婆?”

彩裳脸儿一红,骂道:“小妮子,嘴这样坏。”作势就要打她。

看着嬉闹不已的姐妹二人,白常氏念道:“阿弥托福,我们小门小户的,可供养不起你们这样神仙般的人物。”

话说完,挽了挽衣袖就准备告辞,走到云时飞面前,不忘提醒道:“我说云家兄弟,别忘了找我家那口子来拿租地的书契。”

云时飞礼貌地点了点头,道了一声:“白婶慢走。”

白常氏离开之后,几个人默默地用了早膳,听说单月儿要租地,彩裳有些忧心道:“主子真的要在这里长住了吗?”

单月儿道:“你不必担心我,若有什么消息,记得给我书信即可,不要常常往这里来。”

彩裳一一答应着,用完早膳,单月儿便催她和二牛上路了。

只见刚才还在嬉闹的彩裳的小巧,此刻却洒泪道了别。人生中的相逢和离别或许有千万次,见或者不见,又有哪一次不是这样磨人?

第六十三章 换花节

今日是正月十五,更是一年一度的换花节。

这换花节向来是芬州城青年男女的大日子,每到了这一天,芬州城就沉浸在花的海洋、情的暖风中。青年男女纷纷手持鲜花,沿着芬芳大道涌向城邸,只愿在一众换花大军中能求得心仪之人。

你执花来我换花,换得芳心可有价?

刚长了一岁的玉氏郡主岚风却在一大早和自己的奶嬷嬷闹脾气。

她穿着新裁制的石榴红流仙裙,一双小手插在蛮腰上,眉目间流转着三分怒气两分嗔痴,她娇声喝道:“为何不准我出门?”

她的奶嬷嬷胡氏被质问的不知该如何应答,她是主子不假,可自己好歹也算是她的教养嬷嬷,这样的当面质问,当真不是大家小姐该有的风范,何况她不是普通的贵女,而是这茜香国唯一的郡主!

“我的小主子,你好歹再忍耐些时日。等到你嫁做人妇,出了这王府,自然是愿意去哪里逛便去哪里。如今你在这府里住着,就得受这府里规矩的约束。若是嬷嬷我今日由着您的性子放了您出去,改日太妃或是王爷问起,我该如何回话?没得又因为这些个事带累了我们奴才。”

听了这番抢白,玉岚风气不过,指着自己的俏鼻,再指着胡氏,道:“我,带累你?我说嬷嬷,若不是仗着我小时候吃过你几口奶,哪能由得您老人家成天在我这杏园里吆五喝六的。就说今日的事,我不过想溜出去逛逛,你做什么非得对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若是你不去告状,母妃怎会晓得我出过府?”

“罢罢罢,左右我老了,你们都多嫌着我一个。”说着,那胡氏竟以帕子遮面,坐在地上撒气泼来。

主仆二人闹得不可开交,杏院的丫鬟婆子们无一人敢上来劝,全都闷不吭声地缩在殿门外。

忽然,只听得院门外传来朗朗的笑声,是玉临风来了。

守在殿门外的丫鬟像发现了救星一般,忙忙地迎了上去,急道:“小王爷您来的正好,郡主和胡嬷嬷又吵起来了,您好歹就去劝劝吧!”

玉临风敲开殿门,看到端端坐在地上哭天抹泪儿的胡氏,还有插着腰立在一旁的玉岚风,玉临风心下已经有了计较。主子娇蛮,奴才凶恶,两个人没有一个好相与的,不吵架才会奇怪。

他先扶起了地上的胡氏,劝道:“嬷嬷这是做什么,岚风若做错了什么,您尽管训斥便是,何苦作践自己的身子?”

胡氏不敢不给玉临风面子,边起身边抹泪道:“奴婢终究是奴婢,饶是这样还遭人嫌呢,哪里还敢训斥主子?”

玉临风尴尬一笑,道:“您老人家这话说的就是赌气了。”说完,转身对着还在闹脾气的妹妹眨了眨眼,招呼道:“岚风,还不快向胡嬷嬷道歉?”

玉岚风却不肯买账,只用鼻子哼了哼,完全没有要道歉的意思。

玉临风也不急,自用扇柄敲了敲手,徐徐道:“今儿个是换花节,我本来想带你出去逛逛的,没想到你一大早就忙着生气。既然你不愿去,那只好我自己出去逛了。”

听了玉临风的话,玉岚风哪里还有心思再生气,忙跑了过来,拽着玉临风的胳膊,撒娇道:“我要去,要去!”

胡氏闻言,叹了口气,又碎碎念起来,“我说小王爷,郡主她虽然还小,可毕竟是女儿家,怎么能随便到外面抛头露面呢?”

玉临风略皱了皱眉,很快道:“嬷嬷放心,让岚风戴好面纱,就不会抛头露面了,不是吗?”

玉岚风忙附和道:“是啊,是啊,嬷嬷放心,我一定乖乖戴好面纱。”

“那太妃那边……”看到玉岚风兄妹二人有志一同,胡氏还是不死心地问道。

“嬷嬷放心,若母妃真的会问起,一切都有我呢!”说着,玉临风便拽起岚风要出门。

“面纱,面纱……”胡氏从衣柜里抓起一条面纱,急忙忙地塞给一个小丫头,让她追了上去。

虽然时间还早,可是大街上已经人潮如水。为了更好地好受节日氛围,兄妹二人并没有乘坐马车出行,而是选择了步行,只带了随行的小厮和丫鬟。

玉临风伴着岚风走在前面,岚风手中握着一支别致的红梅,玉临风手中却空空如也。

“二王兄,你为什么不选一支自己喜欢的花拿着?”玉岚风好奇道。

玉临风将手中的折扇一摇,将自己的一张俊脸往自己妹妹跟前凑了凑,道:“我好歹也是订了婚的人,若有小姑娘看上了我,要死要活地非要嫁给我,那可该如何是好呢?”

玉岚风闻言,对两位拥有极品容颜的兄长早已审美疲劳,只切了一声道:“自恋!”

说完,径自往前走去。

玉临风干干一笑,自念道:“臭丫头,真没眼光。”

说话间,他似乎看到了人群中闪过了柳红贝的身影。哦,天呢,他的未婚妻子小白兔怎么也来凑热闹,万一被别人骗走了怎么办?

他对着身后的小厮和丫鬟道:“好好跟着郡主。”话音刚落,便随着那人影去了。

小厮绿松和丫鬟杏芳对视了一眼,眼前哪里还有郡主的身影?

玉岚风就连在人群中,看到了各色花朵在各种各样的人手中从身边略身而过。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一回头,却发现,自己的兄长和小厮丫鬟早已不在身旁。

她突然感到有些心慌,忙喊到:“王兄,杏芳,你们到哪里去了?”

可是人群熙熙攘攘,却无人回应她的呼唤。

她惶惶然向前走,不知该如何是好。忽然,她瞧见一个戴着面具的伟岸身影正目光灼灼地望向自己。

“你怎么了,有什么我能帮上你的吗?”他问。

他的声音朗朗如清玉,既不同于大王兄的清冷,也不同于二王兄的戏谑。

“你是谁?”她问他。

他伸手拿下遮在脸上的面具,手中的玉骨折扇轻摇,缓缓道:“我是海上客,只为卿而来。”

多年以后,他的面容在她的脑海中似乎已经没那么清晰了。只是在那一刻,玉岚风觉得自己忘记了呼吸。

第六十四章 问芳心

海望川抬手摘下面具,目光灼灼地望向面前的少女,他的面色沉静如水,如墨一般深沉的眸子里却透着如鹰一般地锐利,他问:“不知姑娘芳名是?”

玉岚风那双抬头撞进了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被蛊惑了一般,完全忘记了告诉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男子自己的名字,是一件多么不合礼数的事情,她脱口说道:“我叫岚风,山岚的岚,如风的风!”

只见那人冲她浅浅一笑,道:“山有岚兮岚有风,很好听的名字。”

玉岚风第一次因为有人夸赞自己的名字而雀跃无比,此刻,她正伫立在一颗红梅树下,树上红梅点点,一阵香风拂面,那面纱下的如玉容颜竟比那树上的红梅更红。

海望川望着面纱下那张俏丽却略有些稚嫩的容颜,伸出修长的手,问道:“岚风姑娘,请问,我有这个荣幸,送你回家吗?”

少女的羞怯让玉岚风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一双小手也紧跟着藏到了背后。可是他的举动,就是让她生不起气来,更不会觉得他是有意冒犯。

海望川知道她必是害了羞,也不拆穿,只道:“哦,我知道了。想来岚风姑娘此刻还不想回家,今日是正月十五,我们该到许愿树下点上一盏许愿灯才是。”

玉岚风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她的确不想回家。可是,她现在应该做的,是赶紧找回二王兄,而不是和一个陌生男子去瞧什么许愿树。

海望川却将她的反应当作了默认,他指了指她藏在背后的红梅,问:“能让我瞧瞧你那枝红梅吗?”

她依言将那枝梅举在他面前,他笑了笑,已将那梅枝的一端握在了手中。

玉岚风瞧他的举动,一时间放手也不是,不放手也不是,急道:“你做什么?”

海望川似笑非笑地瞧了瞧她那双绯红的眼角,打趣道:“不做什么,只是为了让你我不会在人群中走失罢了。抓紧了,便走吧!”

海望川不由分说地向前走去,玉岚风也懵懵懂懂地跟了上去,他与她之间,始终保持着一枝梅花的距离。等到玉岚风想到要回头的时候,已经离玉王府越来越远了。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眼看着人群越来越稀疏,玉岚风有些不安起来。

“别担心,很快就到了。”他安慰着她,脚下的步子依旧迈的不疾不徐,不催促她,却也叫她不能停下来。

他一回头,她便瞧见了他的目光,那是鹰的目光,一旦盯紧了猎物,就绝不会放手。玉岚风突然有些怕了,她突然松了握紧红梅的手,切切道:“我要回家去了。”

玉岚风有些茫然地四望,却听得身旁又响起那男人好听的嗓音,“姑娘是将这梅花赠与在下了吗?如此,在下便却之不恭了。”

玉岚风知他是误会了,回身想要将那梅花夺回。

海望川哪里肯还她,边躲闪边道:“岚风姑娘这么快便反悔了不成?如此,在下可要伤心了。”

拉扯之间,他一把拽下了她面上的薄纱,轻声问道:“不热吗?”

玉岚风且恼且怒,刚要发作,却见他指向了头顶的天空,道:“快看。”

玉岚风依言望去,只见大朵大朵如彩云般的火红花朵在太空中一一绽放,虽是在白日里,却依旧美的惊心动魄。

“好看吗?”他望着她看痴了的眼神,沉声问道。

她不由自主地回道:“美,是我见过最美的烟花!”

她虽是王女,却不受母妃所喜,玉府的大小宴会,很多时候并没有她的份儿。这样近距离地看这样美丽的烟火,于她来说还是第一次。

又一朵木棉花般艳丽的红色烟火拱在长空中绽放,抬头看花的人不由得赞叹道:“好美!”

他站在她的身旁,并不抬头看花,只盯着她,道:“你喜欢便好。”

良久之后,等那长空的烟火尽了,等那看烟火的人群亦散了,她才后知后觉道:“大白日里的,怎么会有烟火?”

他端端望着她,眸色中满是认真道:“因为你在这里,因为我夺了你的红梅却又无花相赠,所以只能用这满天的繁花来作为谢礼。”

玉岚风哪里肯信?“若我不来,你岂不是要白白浪费这烟花了?可见是扯谎。”

海望川却一脸肯定地说道:“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我空等。”

玉岚风受不住这样深情的告白,转了身,重新将面纱戴好,自言自语道:“出来这半日,走了这半日,肚子好饿呀!”

海望川无奈地笑了笑,忙跟了上去,道:“原是我疏忽了,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辰。怎么样,岚风姑娘赏脸陪在下用个午膳如何?”

玉岚风伸出纤纤玉指,指了指海望川,问:“我陪你?”随后摇头道:“不行,不行!”

海望川忙纠正道:“原是我说错了,该是在下陪姑娘才是。”

玉岚风双手一拍,毫不领情道:“本姑娘我更不需要人陪。”

海望川哭笑不得,问道:“那姑娘想要如何?”

玉岚风道:“不如我们各吃各的?兄长说过,不能随便取别人的东西。如果我们各吃各的,便无妨了。”

闻言,海望川的眸光中闪过一丝的阴沉,但很快被他掩盖过去了。他仍是笑得一脸无害,道:“就依姑娘所言。”

两人很快来到了芬州城最饭铺子,云景楼。

因为正好赶上饭点儿,再加今日是正月十五,两人走进那云景楼的时候,一楼大厅已是座无虚席了。

望川护着玉岚风一路来到账台前,向那掌柜道:“云掌柜,可还有空位?”他指了指玉岚风道:“我带了位朋友过来吃饭!”

那云掌柜瞧见海望川先是一,又看了看他身边的玉岚风,已是了然。随后道:“海爷光临,真是让我这云景楼蓬荜生辉啊!您二楼雅座儿侯着,想吃什么随便点,都记在我的账上。”

岚风跟着海望川来到二楼雅座儿。她盯着海望川瞧了半晌,讶异道:“想不到你这样的一张脸,竟然如此好用,能在这云景楼吃白食!”

海望川将这云景楼的招牌点了个遍,又将菜单递给玉岚风道:“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想吃的,一并点上。”

玉岚风忙摆手道:“不必了,这里是你的地盘儿,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海望川笑了笑,称赞道:“聪明姑娘!”又问她:“这回不分你我了?”

玉岚风爽朗地笑笑,道:“既然不花银子,我便不同你客气了。”

不过片刻,美味佳肴便如流水一般摆满了桌子,店小二利落地打了个千儿,道:“二位慢用。”便退了出去。

走了半日,玉岚风着实有些饿了,用热茶漱了口,她便埋头苦吃起来。谁知那盘子里的菜色仿佛长了腿儿一般,前赴后继地往她碗里赶,怎么吃都吃不尽。

她困惑地抬头,却见海望川正一脸溺地望着自己,手中的筷子不停,却是一直在替她布菜。

从父亲离开之后,还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思及过往,她不觉红了眼眶,“为何对我这样好?”她问他。

“因为你是岚风!”玉氏岚风,他回她。

第六十五章 试探

到了黄昏时分,海望川才将玉岚风送回城北的玉王府,距离门口还有一射之地,玉岚风便停了一下,低头道:“就送到这里吧!”

海望川一挑眉,金色的阳光洒在他温润的脸上,让他笑容看上去更加地温润无害,“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吗?”他问。

玉岚风有些窘迫,低低道:“我家里规矩严,怕是不方便招待你。”

海望川的眸光中闪过一丝失望,却并不强求,“好,时候不早了,那你快些回去吧!”

玉岚风低低地嗯了一声,仰头看了看他,便一溜烟儿去了。

望着玉岚风的背影,海望川满面的笑容早已没了踪影。他举步来到玉府后身儿的窄巷,冷声道:“出来吧!”

说话间,他身后的暗色木门后面走出盈盈一倩影,看到他的那一瞬,那女子曲了曲膝,娇声道:“见过大当家!”

海望川却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他转过身看到面前的梦星柔,面上的神情淡漠依旧,厉声问道:“你不好好在了香居待着,却跟着我做什么?”

听出了他话中的责怪,梦星柔美目中有水气升腾,“今日是十五,我……”我想见见你。可是后面的话她终究是羞于说出口,只问出了心中此刻最大的疑惑,“你一整天都和玉岚风在一处?”

海望川拧着眉,脸色一丝笑意也无,“如果不是你办事不利,我又何必亲自出手?”

“你是在怪我?”孟星柔久不见他,原来还想着他也会如自己惦念他一般惦记着自己,现在却连这最后的一丝侥幸也不敢存了。

海望川注意到她面色惨白,才略缓了缓语气,徐徐道:“我只是想要提醒你,别陷入别人的柔情蜜意中无法自拔。”

孟星柔一笑,脸上满是凄婉之色,“你放心,我的这颗心,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海望川知道她话中之意,自从他将她救回云中道,她的这颗心,便牢牢地拴在了在自己身上。只是,他承受不起她的这颗真心。他一直都在利用她,利用她的美貌,甚至于她对自己的真心。

他没有接她的话,而是问道:“单月儿都已经离开这么久了,玉清风准备什么时候迎你进门?”

“你就这么希望我嫁给别人?”她问的是别人,在她的眼中,除了嫁给他,其他人,嫁给谁都一样,都是别人。既然他说嫁给那个人能帮到他,那她便嫁。为了他,即使冒天下之大不韪又如何?在她的眼中,他便是她的天下。

“星儿!”他叹了口气,柔声呼唤着她的小名儿,“你该知道,一血前仇,夺回江山,是我一定要做的事。”

孟星柔静默了半晌,方默默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所以,我才会帮你。”

闻言,海望川那古水无波的面上终于有了一丝笑纹,他上前一步,执起她冰凉的小手,道:“这才是我的好星儿。入夜了,我送你回去吧!”

马车一路颠簸,从玉王府到了香居,不过一刻的光阴。

下车前,孟星柔深深望了一望身旁那个温润的男子,满眼中写的全是不舍。

他却只是冲她淡淡一笑,摆了摆手,如打发一只粘人的猫儿一般,轻声道:“去吧!”

孟星柔一脚踏入了香居,便收敛起自己的全部情绪,纤柔的笑意重新挂回面上,她还是那个无可挑剔的花魁,孟星柔。

因她不在房中,小丫鬟只点亮了墙角的两盏烛台,屋子里略有些暗淡。

她伸手脱下厚重的外袍,只留下了贴身的一件真丝衣裙。刚想唤小丫头进来伺候洗漱,就感觉到一个温热的胸膛包围了自己。

“啊!”她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那人眼疾手快地捂上了她的嫩唇,冷笑道:“那日不是还闹着要见我,怎的今日我来了,倒不见你的人影儿。可是又看上了哪家的儿郎,偷偷约会去了?”

只听声音她就已经知道了来者是谁,僵直的身子渐渐软了下来,一颗心却还提着。她抬起玉手轻轻掰开了他夺去他声音的大手,缓了缓神,方道:“今日是十五,星儿不过是惦记新鲜,去外面瞧了半日的热闹。王爷怎么有空过来了?”

玉清风俯身瞧着她那没有一丝破绽的俏脸儿,亦半真半假回道:“自然是想你了。”

孟星柔打蛇随棍上,抚了抚他略有些胡茬的下巴,娇声道:“若王爷真的想我,何不一顶花轿将我抬进王府?又怎么忍心星儿在这烟花之地迎来所往?”

“你真的想要嫁我?”他抬手捏住她白嫩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不容她有丝毫的躲闪。

她望着他深不见底的眸,重试败下阵来,垂眸道:“自然是真,试问一下,这整个茜香国又有哪个女人不想入主玉府,母仪天下?”

闻言,玉清风捏着她下巴的手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他冷哼一声道:“想要做这茜香的女主人,你,还不配!”

孟星柔脸上一疼,心也跟着抽痛了一下,她闷哼一声,柔声道:“王爷,你弄痛我了!”

玉清风放开了对她的钳制,自捡了一处宽凳坐了,闷声闷气道:“今日可有什么新花样?”

孟星柔苦笑了一下,她不敢怪他不懂得怜香惜玉,要怪只能怪自己甘愿委身于这烟花之地。来这里寻欢的男人,有几人会把她们烟花女子当人看,她们不过是他一时间兴起的玩意儿罢了。

“星儿新学了一支小曲儿,唱给王爷听听?”她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问道。

玉清风却摇了摇头,道:“没兴趣。”

孟星柔看他确实兴致不高,忙迎上去,赔笑道:“方才王爷说星儿不够资格嫁给王爷。不知,想要嫁给王爷,星儿要过哪一关?”

玉清风望了望她琳珑有致的娇躯,凑到她面前,哑着声音道:“替我生个儿子!”

孟星柔心下一惊,他果然只是贪图自己的美色罢了,她调整了呼吸,不着痕迹地慢慢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徐徐道:“王爷从一开始就知道,星儿是清倌人,只卖艺,不卖身。”

玉清风自然不会强迫与她,只觉扫兴,重重夹了她一眼,冷声道:“口是心非!”

第六十六章 月儿圆

月亮圆了又缺、缺了又圆,是一个轮回。只是想到月圆尚有日,人圆难有期,未免会让人心生厌厌。

彩裳夫妇二人离开之后,单月儿心中的惆怅和失落更甚。每日里除了照顾早儿,便是以侍弄花草为乐,对其他的事情更是提不起一丝的兴趣。

到了正月十五这一日,浸泡了半个多月的依兰花种终于发芽了,单月儿暗淡的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丝喜色,她亲自将花种栽种在了花盆中,不敢有一丝的懈怠。

云时飞对于单月儿如此快的适应了鱼泉村的生活,有些意外,但更多的还是心疼。这一个月的时间里,看着她越来越憔悴,他心里终究是不忍。

看着平日娇生惯养的她,拿着花锄培土的认真模样,他终于忍不下去,一把夺过了花锄,闷声道:“今日是十五,你带着小巧到镇上去逛逛吧,别总闷在家里!”

单月儿想要干活儿,其实是为了静心。手中忙碌着,也就没时间胡思乱想了。眼瞧着干了一半的活儿被打断,单月儿无奈地笑笑,道:“兄长这是做什么?”

知道她根本没有认真听他的话,云时飞只好又道:“今日是十五,镇上有花灯,必定热闹。你带着小巧去镇上逛逛,散散心。”

对于他的提议,单月儿没什么兴趣,于是摇摇头道:“你带着小巧去吧,她年纪小,爱热闹。我还是在家守着早儿吧,不然他又该哭闹了。”

刚煮完午饭的小巧看到单月儿和云时飞在院子里说话,便走过来,笑盈盈道:“饭好了,大哥和姐姐说什么呢,要去哪里?”

单月儿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在院子里的水盆里净了手,道:“先吃饭吧,吃了饭让云大哥带你到镇上去瞧热闹去。今日是十五,到了晚上,镇上一定有花灯瞧。”

小巧递了毛巾给她,问:“姐姐不同去吗?”

单月儿摇了摇头道:“我留下看家。”

云时飞对着小巧使了个颜色,示意小巧再劝劝单月儿。小巧会意,上来亲昵地挽着单月儿的手道:“哎呀,怎么每次姐姐都是看家?除夕的时候就是姐姐独自留在家里,不行,这次该轮到姐姐出去透透气了。早儿交给我你尽可以放心,我一定能照顾好他,你可别忘了,这个小祖宗可是我一直抱大的呢!”

“可是……”单月儿还想推托,她不想出门,也并非全是为了早儿,更多的是怕和云时飞独处尴尬,怕出门遇上以前认识的人,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单月儿的话还没说完,小巧忙接道:“还可是什么,趁着小祖宗午睡,快些吃饭。吃完饭就出发。先说好了啊,遇到好看的花灯可要带一盏回来给我和早儿,不然,我可是要生气的。”说罢,小巧朝着云时飞眨了眨眼睛。

单月儿知道小巧和云时飞是怕她一个人闷在家里胡思乱想,盛情难却,便硬着头皮点头了。

吃罢饭,单月儿和云时飞便乘着马车出了门。一路上,单月儿都在琢磨如何乘此机会开口向云时飞提小巧的事,小巧喜欢云时飞,单月儿一直看在眼里,想必云时飞自己也有所察觉。可是他从未有过任何表示,这让单月儿有些犯难。

“云大哥,你觉得小巧怎么样?”

闻言,正在专心驾车的云时飞不觉紧了紧手中的缰绳,马儿吃痛,飞驰的马车略慢了下来。云时飞干干笑了笑,道:“很好啊,是个忠心的好丫头。”

单月儿知道他是在装傻,摇了摇头道:“云大哥,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这次,云时飞索性勒紧缰绳,让马车彻底停了下来。他目光灼灼地望向她,“那你想问的是什么?”

单月儿心里一急,迎上他的目光,道:“你明知道她喜欢你,你……”

不想,一直温温如玉的云时飞这次却粗声打断了她的话,“月儿。”他喊着她的名字,黑漆漆的目光锁着她略有些苍白的脸,想要对她说的话在肚子里转了千百个来回,又怕会给他造成更多的困扰。最后,他只道:“月儿,不要逼我。”

单月儿多少有些被他的反应吓到了,刚才聚齐的勇气散去了大半,她有些不安地转过身去,低低道:“我这都是为了你们好。”

云时飞沉声道:“如果你真的是为了我好,就不要再提这件事。”他说的是我,而非我们。在他的眼中,他和小巧,从来都不是什么我们。

一路无话,不过一刻的功夫,马车便带着俩人来到了镇上。

此镇名为望海镇,乃是琼城县最大的镇子。

他们到达镇上的时候不过申时,离掌灯时分还早。但镇上的游人已经不少,售卖花灯的铺子也都已经挂出了各色花灯开始售卖。

单月儿本无心闲逛,再加上刚才在马车上一事的尴尬,更加兴致全无。但是想到应承了小巧的托付,便只好勉强打起精神来逛。

突然,她看到一家铺子门前挂着一轮弯月形状的花灯,便停了下来,拿下那盏花灯细瞧了瞧,果然做工精巧,便忍不住叹道:“这盏灯倒是造型别致。”

那铺子的老板忙迎了上来,赞道:“姑娘好眼光,此灯名为望月。人生哪得事事圆满,弯月虽缺,却是团圆在望之意,乃是上上的好兆头啊!”

单月儿颔首,刚要掏银子付钱,云时飞却摇了摇头,夺过她手中的弯月灯复又放下,道:“月儿,今日是十五,点这弯月灯,怕是不吉利。”

那老板捋了捋胡子,瞧着眼前这一对模样登对的年轻人,笑道:“这位相公所言也有理,今日是十五,你们小夫妻的,正该是团圆时刻,还是圆月灯更合时宜一些。”说着,他指了指一旁的圆月花灯。

闻言,单月儿脸儿一红,忙道:“老板怕是误会了,我们并不是夫妻,而是兄妹。”说罢,灯也不买了,径直跑走了。

云时飞瞧着有些不明所以的老板,朝他点了点头,随手留了一块碎银子给他,便一把抓起那盏月圆灯,追着单月儿去了,边走边道:“月儿,等等我。”

那老板拿起银子在手中颠了颠,叹道:“现在的年强人,真不知一天到晚在想什么。”

第六十七章 疾风骤雨

天气如天意,想来弄人。这一刻还是月朗晴空,下一刻便是疾风骤雨。

原本尚未黑透的天儿,突然之间彻底暗了下来,单月儿站在一家铺子的屋檐下,望着阴沉沉的天,道:“这天怕是要下雨,我们赶快回去吧!”

只是她的话音还未落,黑压压的夜空已经传来轰隆隆的雷声,一阵疾风扫过,如注的大雨便哗啦啦撒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风雨呼啦啦落在脸上,让单月儿感到一阵窒息,她本能地用手帕抹了一把脸。下一瞬间,已经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她的身前。

是云时飞。

雨花如银刀一般急落,打在人身上,如刀割一般地疼。云时飞牢牢地将单月儿护在怀里,背上的疼痛让他眉骨处的青筋微耸,他仍强忍着,耐心说道:“这风雨来的急,此刻行车不便,略等等再上路吧!”

单月儿如何能不知雨中行车不便?只是,他抱着她的胸膛太热,烫的她的心有些慌,她顾不了那许多,挣扎着推开他,便决绝地朝着雨幕中走去。

马车其实就停在半条街外的街角,但单月儿走过来的时候,全身已经湿透了,夜雨寒凉,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紧随着她而来的云时飞一声不吭,从马车中拿了蓑衣斗笠自穿戴了,又将马车的布幔重新掩好,紧接着,只见他手中的马鞭一挥,马车便再小镇的官道了疾驰起来。

茜香一年四季皆闷热多雨,所以,蓑衣斗笠乃是出门必带之物。所以入乡随俗,来到这里近一年了,单月儿和云时飞也渐渐习惯了这里的气候。

单月儿拿出马车上的棉布帕子擦干一身湿衣,又将布帘子撩开一个小缝儿,看着云时飞披蓑戴笠的僵直背影,终是不忍道:“云大哥,外面风雨太大,你先进来躲躲雨吧!”

半晌,才传来云时飞闷闷的声音,“我这皮糙肉厚的,不妨事。”

马车继续疾驰,很快出了望海镇的官道,来到通往村庄的小道上,道路更加泥泞难行起来。马蹄下面湿滑,行径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突然,天降惊雷,马儿受了惊吓,长嘶一声,竟突然发了疯一般不辨方向地跑将起来。

云时飞急急地勒紧缰绳,对着马车中的单月儿吼道:“抓紧啦,千万别松手!”

云时飞的话音刚落,突然,马儿蹄下一滑,竟连马带车顺着一处漫坡地滚了下去。

单月儿有车身护着,虽然被颠簸地七荤八素,却没有受伤。

哗啦啦的夹着马儿的悲鸣,单月儿摸索着将那牛皮圆月灯用火折子点了,举着灯,下了马车,风似乎小了不少,可雨自然没有要停的意思。

“云大哥!”单月儿喊着,她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

单月儿无法想象如果没了云时飞,她的日子会过成什么样子。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云时飞柳时时处处守护着他。但是,此刻,她又冷又怕,他却没有回应她的呼唤。

“云时飞,你究竟再哪里,你可不要吓唬我呀!”她四处张往着寻他,她的声音哽咽着,脸上湿意满满,已经分不清楚是雨还是泪。

突然,坡角的低洼处传来一声低咳声,紧接着听到走一嘶哑的声音响起,“别怕,我在这里。”

单月儿顺着声音走了过去。看到云时飞正虚弱地倒在地上,他的全身都湿透了,额头还流着血,几乎染红了整张脸。

单月儿惊呼道:“你受伤了。”

放下手中的花灯,单月儿伸手将自己的裙摆撕下来一条,绑在了云时飞的脑门上。

看着云时飞的额头不再涌血,单月儿舒了一口气,又看了看他的双腿,问道:“能走路吗?”

云时飞咬牙起了身,可刚迈出一步,便又结结实实地摔了下去。他的腿也受伤了。

单月儿再也无暇顾及男女之防,立马上前一步扶住他的肩膀,柔声道:“我扶着你走。”

云时飞不得已,身子发虚,一条腿又使不上劲儿,只得将半个身子靠在单月儿身上,颓然道:“都怪我没用,竟然连这马车也没能看顾好,害你差点受伤。”

单月儿摇头,道:“别这么说,云大哥。这事怪不得你,坚持要赶路的人是我。再说了,现下受伤的人,可是你不是我。这样,我先扶你到马车去躲雨,等天亮了我们再做打算。”

举目四望,此处四下里连一处光亮也无,原是一片没有人烟的荒野。

云时飞勉强点了点头,道:“好吧!”

马车在颠簸的过程中被淋湿了不少,但车身还在,还勉强能遮雨。单月儿将云时飞安置好,起身便要离开。

云时飞心中一急,忙拉住了她的手,问:“雨还未停,你这是要去哪儿?”

单月儿有些不自然地抽出手来,讪讪道:“你的腿伤了,又发着烧,我去四处瞧瞧有没有更好的所在可以避雨。”

云时飞叹了口气,道:“如果不是我亲自将你护送到这茜香来,有时候我真的要怀疑自己面前的是不是一位假的郡主?雨下的这么大,这四下里又乌漆嘛黑的,你难道就不害怕吗?还敢四处乱跑?”

单月儿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哭着笑道:“怕自然是怕,可是我更怕我会就此失去你。你如果因为我死了,我一辈子也不会安生的。”

闻言,云时飞一把将她拽回了马车里,按了按她的肩膀道:“嘘,别说这种话。放心吧,我的这条贱命还要留着保护你和早儿呢,死不了。今夜你就老老实实待在这里,不准离开我的视线一步,一切等天亮了再做计较。”

单月儿见拗不过他,只好点头作罢!

夜越来越深,雨越下越大,单月儿听到身旁的云时飞粗声的呼着气,他还在发烧。

单月儿叹了口气,将自己冰凉的小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只盼着他能撑过这个无月的十五之夜。

一豆烛火燃尽了,她再也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他刚说她不像是娇生惯养的郡主,呵,她确实不是。如果,如果他知道她并不是他恩人的女儿,还会像现在这样守着她,护着她,甘愿忍受着她的一切吗?

或许将他强留在身边本身就是她太过自私。自己明明什么都给不起他,却还是想霸占着他对自己的好。不能接受,却也不舍得放手!

第六十八章 弃子

柳青青已经将自己关在闺房中三日了,说是要绝食,以抗议玉清风将她赐婚给一名中年丧妻的小吏。

想她柳青青,好歹也是柳府的嫡出小姐,并且年轻貌美,品性纯良,想要娶她的人,恐怕能从这相府门口排到南城门。可是她从小到大,心中、眼中就只有他玉清风一人,她最大的理想就是如家人所愿成为他的妻,可是他却处处躲着她,视她为洪水猛兽,宁愿娶那个什么不靠谱的劳什子天朝郡主也不肯要她。

他娶了妻,她依旧痴心不改,甘愿成为他的侧室,只求陪在他的身边,可是他还是一再地推开她,甚至为了他的妻子冤枉她。现如今,他的妻子走了,他以为他会念起自己的好,不想他宁愿整日留恋妓院温柔乡,也不肯多看她一眼。那日他许她参加玉府的家宴,她以为他终于原谅了自己,没想到,他却狠心要将她嫁给一个死了老婆的半大老头儿。

想到这里,柳青青狠狠地扯下了腰间的羊脂白玉环,这玉环是她在八岁生日那日向玉清风求来的。倒不是它有多名贵,只是这原是他的贴身之物,她每日戴着,就如同见到了他一般。这玉环她戴了整整八年,连睡觉的时候都放在枕头底下暖着。如今再看,只觉讽刺,她以为留着玉就能留住他的心,却不曾想,他的心里从未有过自己的位置。

咔的一声,玉环落地,同时碎了的,还有做了多年的痴梦。

门外的丫头听到里面的响动,怕主子想不开,忙撞开门闯了进了来。红果儿和樱桃儿因上次的事受牵连,已经被卖了出去。现在贴身伺候柳青青的是梅果儿和甜杏儿两个丫头。

梅果儿性急,看着柳青青跪坐在地上瞧着一地的碎玉发呆,忙将她扶了起来,哭道:“小姐这是做什么,一块儿玉罢了,若是伤到自己可怎么好?”

甜杏儿心细,看那玉的成色,再看看柳青青的腰间,早已没了那玉环的影子,大惊道:“小姐,小姐,你这是……”

柳青青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起了身,恨恨道:“以后,我再不会惦记不该惦记的人。”

梅果儿不解,又道:“小姐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奴婢。”

甜杏儿向她摆了摆手,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将地上的玉渣子扫了?”

梅果儿瞧着主子脸色不好,忙答应着,去拿了扫帚来收拾。

“这几日,我闹着不肯吃饭,祖父有没有来看过我?”柳青青问着守在她身旁的甜杏儿。

闻言,柳青青抓着梅果儿的手,又问:“那父亲呢,父亲有没有来过?”

甜杏儿看着柳青青满是希望的眼神,不忍告诉她实情。事实上,自从除夕过后,老爷和老太爷都在为三小姐大婚之事奔忙,根本无暇原本众星捧月的柳青青。

为了安抚柳青青,甜杏儿掂量着说道:“夫人每日都来看小姐,还嘱咐我们务必好好伺候着小姐呢!”

柳青青灰白的眸子里又闪现出一丝的光芒,父亲和祖父都不管她了,但她还有娘亲,还有娘亲。她是娘亲唯一的孩子,无论如何,娘亲都不会放弃她的。

“你去叫娘亲过来,就说我现在就要见她!”柳青青急道。禁足期还未满,她还出不去这院子,可是母亲却可以进来见她。

看着主子面容憔悴,甜杏儿劝道:“主子想要见夫人也不必急在这一时,奴婢先去为主子准备些吃食,再去替小姐传话儿。”

甜杏儿的话让急躁的柳青青冷静了下来,她点了点头,道:“也好,你先去吩咐小丫头们煮一些甜粥来给我吃。然后再去给母亲传话儿,记住,你要亲自去。对母亲说我有要紧事,请她务必过来一趟。”

甜杏儿应着,自下去办了。

梅果儿拿了扫帚来,几下就将那碎玉扫了个干净。

她回头看柳青青,发现主子脸色苍白,嘴唇发青,身子还在不停地发抖,忙扔下扫帚紧走到了床边,关切道:“主子这是怎么了?是饿的,还是哪里不舒服?甜杏儿姐姐让人煮粥去了,怕是一时半会儿喝不得,我去厨房拿些点心了,主子先将就用些。”

柳青青一把拽住梅果儿,摇了摇头,有气无力道:“我觉得浑身发冷,你且扶我躺下,我想睡会儿。”

那梅果儿不敢耽搁,忙扶她躺下,将塌上的毯子盖在她身上,又寻了一床被子与她重上,看柳青青的脸上略有了些血色,方掩了门出去。

梅果儿担心柳青青有事叫她,并不敢走远,看到院子里有一小丫头正在浇花,忙向她招了招手。

那小丫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问:“姐姐可是叫我?”

见梅果儿冲她点了点头,方放下喷壶,上前了几步,脆声道:“我叫珍儿,不知梅果儿姐姐有什么事要吩咐我?”

梅果儿压低声音道:“你去太太院子里寻你甜杏儿姐姐,就说主子怕是病了。让她乘便回了太太,寻个大夫来给主子瞧瞧。”

那小丫头也不多言语,伶伶俐俐地点了头,就去了。

柳青青将整个身子所在棉被里,外面阳光晴暖,可她盖着被子还在瑟瑟发抖。

连日来水米未进让她的身体虚透了,再加上得知了祖父和父亲的绝情,更是让她心冷至极。

如今,母亲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若连母亲也不肯帮她。那么,她的这一辈子就真的完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她迷迷糊糊的将要睡着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

金氏看到几日不见的女儿,如今憔悴的不成个样子,一下子悲从中来,扑倒在床上,哭道:“我的儿,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可要为娘的我怎么活啊!”

柳青青挣扎着坐起身来,握着母亲的手,缓缓道:“娘,这次你一定要救救孩儿。姑母早就不管我了,如今父亲和祖父也不理我。娘,若是连您也不帮孩儿,孩儿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金氏一面与她拭泪,一面道:“我的傻孩子,你是为娘的心头肉啊!怎会不依你?无论如何,娘一定会处处以你为先的。”

说着,母女俩抱在一起,哭做了一团。

第六十九章 人心

柳红宝这些日子也过得分外憋屈,除夕那日,玉清风出其不意地给柳家三姐妹分别赐了婚。三妹红贝最得意,被指婚给玉府的小王爷临风为正妻。心心念念想要嫁给玉清风的二妹青青则是被指给了一个丧妻再娶的芝麻小官儿。

虽说青青也没能遂了心愿,但那鳏夫虽然年纪略大了几岁,官职略低了些,但好歹是官场中人,以后有父亲的帮衬,自然不会混得太差。反过头来再看看她自己,竟然被随随便便指给了一个芬州城的小商贩。

四民分业,士农工商,这商人向来是为人所轻贱的对象。虽说柳家也是从商起的家,可到了柳家老太爷这一代,已是这茜香的商业巨贾,与一般的小商贩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柳红宝心里有气,而这口恶气如果不撒出来,她觉得自己会被逼疯。自己步步为营,处处算计,原以为搬倒了柳青青,自己就可以顺顺当当坐上玉府小王妃之位。等生了儿子,在姑妈的帮衬下,封为世子应该不是什么难事,等儿子继了王位,自己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妃,茜香国最最尊贵的女人。

谁曾想,那个和她有着同一姓氏的老女人,自己巴结了好久的姑妈,玉氏的现任太妃,竟然在最后的时刻舍了她,选了自己的亲妹红贝为儿媳,让她沦为了整个茜香国的笑柄。

她恨玉太妃,恨玉清风,但是她最恨的还是自己那个看似单纯无害的亲妹红贝。原来她只痛恨跋扈的嫡出妹妹青青夺了她长女该有的荣耀,没想到,最后夺取她意中人的却是胆小如鼠的三妹红贝,让她焉能不恨?

换花节那日,她本想着将红贝骗出去,来个一了百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玉临风,竟然毫不避嫌地一直陪下柳红贝身边,让她无从下手,只好作罢。

眼看着姐妹三人要出嫁的日子一日近似一日,柳红宝直觉得有如百爪挠心一般难受,她吃不下、睡不着,竟一日日憔悴了下去。

到了午饭当口,柳红宝的贴身丫头珍儿和乐儿亲自为她摆了饭。

那珍儿在柳红宝身边伺候多年,又一向是个直肠子。看着主子无心饮食,便也跟着抱怨起来,“老爷未免也忒偏心了些,小姐和二小姐、三小姐都是同一日要出嫁的。这三小姐院子里的嫁妆多的都快要溢出去了,可咱们这院子里竟像是没有这回事一般,丁点儿动静都没有。”

柳红宝吞了一口白米饭,瞪向珍儿的眼神中划过一丝狠厉,“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珍儿自觉失言,忙跪下自行请罪。

柳红宝被她闹得心烦,挥了挥手,让她下去自行掌嘴了。

又胡乱用了几口饭菜,柳红宝便食不知味地放下了碗筷。

乐儿忧心道:“主子总是这样不思饮食可怎么好?”

柳红宝让她伺候着,喝了口热茶漱了口,问道:“我让你留心二小姐院子里的事……”

乐儿忙回道:“听二小姐院子里的小丫头秀儿说,她家主子怕是害了病,昨日不仅夫人过去瞧了,还请了大夫呢!”

柳红宝冷冷一笑,道:“生病?怕是心病吧!”

等小丫头子将残席撤了,柳红宝对着乐儿道:“你陪着我去三妹那里瞧瞧。”

乐儿不解,“主子这是要?”

柳红宝顺了顺额前的碎发,面上的笑容更加冷了三分,她道:“我这三妹将来可是要做玉氏小王爷正妻的人,如今我多敬她一分,她便会多念一分姐妹情。你看看这府里,人人都是势利眼,惯会拜高踩低的,你难道还没有学会吗?”

乐儿摇头,“依奴婢看,主子大可不必去找这个不痛快。听说这几日,老爷、姨娘,甚至老太爷和夫人都在围着三小姐一个人转。奴婢怕,怕……”

看乐儿吞吞吐吐地不敢直言,柳红宝接话道:“怕什么?怕我会因为心里不痛快,失了方寸?”说着,自起了身,白了她一眼,道:“我若连这点子心胸都没有,岂不是白白在这柳府活了这些年?你放心,我此去,是去恭贺三妹的,绝不会生出其他的事来。”

柳府三小姐的院子本来是这府里最僻静的所在,如今却门庭若市,成了人人争相走动的热闹场子。

柳红宝到的时候,父亲柳见仁和生母白氏均在三妹那里说话,在一起商量着嫁妆的礼单。

“见过父亲,见过姨娘。我来看看三妹这里有没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柳红宝矮身请着安,脸上的笑容谦卑温和,完全是一副体贴长姐的模样。

柳见仁看了柳红宝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还是红宝懂事,你来了,正好帮着红贝看看这礼单还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为父好尽快着人去采办。”

柳红贝满脸娇羞,完全是一副待嫁女该有的模样,她亲自捧了礼单过来,交给柳红宝,笑道:“长姐费心了。”

柳红宝接了那足足写满三页宣纸的礼单,在白氏的下手落了座,竟真的一行一行瞧起那礼单上的条目来。半晌,她方抬了头,对着柳见仁道:“父亲,女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柳见仁看到这长女这般认真乖巧,未作他想,道:“红宝,有话不妨直言。”

柳红宝起了身,道了是,方娓娓说道:“于一般人家而言,这份嫁妆可谓是丰厚至极了。但红宝曾听闻,姑母嫁给先玉王之时,嫁妆乃是倾城之厚。如今三妹所嫁的虽不是茜香之王,却也是堂堂正正的小王妃,必不可失了我柳家的体面。所以,女儿认为,这嫁妆,该再足足添上一倍才是。”

“这……”柳见仁看了看柳红宝,又看了看白氏,最终将视线锁在小女儿红贝这位正主儿身上,“红贝,你以为呢?”

柳红贝忙摇头,“嫁妆乃是娘家对女儿的一片心意,女儿怎敢计较多寡?”

一席话说的柳见仁颇感欣慰,当即道:“难为你如此贴心,不过。红宝所言也有道理,为父还是要你祖父商议过后再定夺此事。”

说完,将那礼单拿了,自去了。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了白氏和红宝、红贝娘儿三个。白氏对这个长女不如待小女儿亲近。但是对她的性情还是了解一二的。

这个女儿虽然看上去一副清冷模样,但实际上是个最最心高气傲的主儿。如今,小女儿的夫婿是堂堂茜香的小王爷,大女儿的夫婿却是一个不知哪里扒拉来的无名小商贩,她岂能轻易咽得下这口气?

“红宝啊,前几日裁缝来量身做嫁衣的时候,你正身子不爽快,我就没让人去扰你,自己做主将你的身量告诉了裁缝,过几日嫁衣送过来,若有不合身、不满意的地方,你竟可以说出来,我再让他们修改便是。”白氏对着柳红宝道,同人不同命,她对这个大女儿还是有两分疼惜的。

柳红宝笑了笑,只那笑意却僵在脸上,一分也未达到眼底,“多谢姨娘惦记。我与小妹虽是同一日成婚,但所嫁之人却有着云泥之别。连所嫁之人都由不得自己,再好的嫁妆、嫁衣又能改变得了什么?”

父亲离开了,柳红宝终于卸下了几分伪装,不免发了几句牢骚。

白氏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叹道:“红宝啊,这都是命,为娘的卑微,实在是,实在是帮不上你们什么。”说着,白姨娘的眼圈儿都红了。

柳红宝握着手帕的手一紧,她忍着眼中的泪,愤愤道:“我就不信,我的命就这般的苦。”

第七十章 腿疾

雨下了一夜,单月儿和云时飞也被困在漏雨的马车中整整一夜。

单月儿因担心云时飞的伤势,几乎一夜未曾合眼。

云时飞额头上的伤被单月儿止了血,可是他腿上的伤势单月儿就拿不准了,只瞧那样子,该是伤了筋骨。云时飞时而清醒、时而昏迷,高烧不退让他唇干气燥,还不时呓语。

“月儿,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思,为何一定要将我推给别人?”他突然问道,字字清晰有力。

正在为他擦拭额头和手心儿的单月儿被吓了一跳,她本能地将他推开了些,没有回答。夜色漆漆,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半晌,听到他的呼吸声粗重而匀称,她方知道刚刚所言不过是他的呓语。

独自守着昏迷不醒的云时飞,单月儿心乱如麻,她重重叹了口气,用雨水淋湿帕子,重新覆在云时飞的额头上。夜色已半,她只盼着黎明早些来临。

天刚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他们遇到了早起的农人。单月儿求着那赶着牛车的汉子将他们送回云泉村,所幸都是三里五村的邻居,那汉子听了单月儿的说的遭遇,并未推辞就应了下来。

等回了鱼泉村,看到云时飞躺在了那一方属于他的土炕上,单月儿的心才放下了一半儿。

听说云时飞出了事儿,热心的白常氏早就遣自家老大过来帮忙。

单月儿便让那大牛去附近请了最好的大夫来,看到云时飞面上不再那么潮红,知道高烧已退下去了,又让小巧将家里最厚的被子拿出来,替他盖上。

一切都安排好了,单月儿一手抱着啼哭的早儿,一手牵着流泪的小巧,坚定道:“放心吧,云大哥一定会没事儿的。”

邻村的大夫很快被请了来,他观了云时飞的面色,又给他把了脉,开了两副发散的药物,对着一脸担忧的单月儿和小巧道:“病人身体壮硕,不过是偶感风寒,再加上外伤引发炎症才会发热。如今我给他带了发散的药物,你们煎了喂他吃下,不久就会退热了。”

单月儿点点头,又问:“兄长的外伤如何,昨日摔下马车的时候,他的额头和腿应该都受了伤。”

那老大夫示意单月儿二人出去等,等屋子里只剩下医患二人,他撩起了云时飞的外袍,看到他手上的腿部时,不觉皱了眉头,抬手摸了摸那腿上的骨骼,又摇了摇头。。

看到那老大夫出了云时飞的卧房,守在门口的姐妹俩忙迎了上去。

“兄长的伤究竟要不要紧?”

那老大夫叹了口气道:“头上的伤只是皮外伤,倒是腿上的伤严重些,右腿小腿,骨头断了。”

小巧急道:“断了是什么意思,云大哥以后难道都不能正常走路了吗?”

那老大夫又是叹气道:“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说完,对侯在门口的大牛招了招手,道:“白家小子,你进来帮帮我,病人的腿得尽快绑上才行。”

老大夫和大牛进去半晌不见出来,单月儿和小巧不便进去,只得等在门外干着急。

听着屋里传出云时飞忍痛的闷哼声,小巧心疼得直掉眼泪,“姐姐,这可怎么是好?”

单月儿其实心里也没底,这个世界的医疗条件还是太差了些,生个孩子都动不动会死人。所以云时飞的腿,她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痊愈,但还是安慰小巧道:“云大哥身子健壮,一定能挺过这一关的。”

又过了一刻,那老大夫终于出来了,看小巧哭的梨花带雨,便嘱咐单月儿道:“病人的腿三月内不能下地,至于能不能恢复如初,老夫也不敢打这个保票。好好照顾他,若三日内高烧不退,再来找我。”

单月儿一一应着,看那老大夫已经在收拾药箱了,忙道:“大夫,用些便饭再走不迟。”

那老大夫头也不抬,说道:“不了,还有别家的病人等着我呢!你家兄长醒过来了,你们进去看看吧!让他放宽心,好好将养,别让他太劳神。”

单月儿点头称是,拿出一块碎银子递给老大夫,又道:“我送送您。”

一直走到院门口,单月儿瞧着小巧没跟来,方压低声音又问道:“大夫,我兄长尚未娶亲,他的腿,真的好不了了吗?”

老大夫道:“以老夫的医术来说,确实不敢保证。不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姑娘若实在不放心,可到大城市找更好的大夫看看,只是令兄的情况不宜舟车劳顿,能不能请来更好的大夫,就要看你的本事了。”说完,那老大夫道了句告辞,乘着大牛的马车,去了。

回到屋里,单月儿想了想,先给彩裳写了一封信,让她尽快找个大夫来看看云时飞的腿疾。原本为了清净,她不打算和芬州城的人与事有过多的牵连。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她这么快就写信求助了。

将信收好,单月儿敲门进了云时飞的卧房。

小巧正在替他擦拭面部,看到单月儿进来,云时飞略有些尴尬,叫了声,“月儿。”

看他要起身,单月儿忙道:“兄长快别起来,这几日就好好歇着吧!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日,你的腿得好好养着。”

云时飞低头看着伤腿,脸上的笑容立刻不见了,“但愿不会养成一个废人。”

知道他心情不好,对于他这次受伤,单月儿是有些内疚的。她正掂量着如何劝导他,就听小巧道:“云大哥,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更不许你再如此不爱惜自己。”

单月儿忙附和道:“是啊,是啊,兄长宽心,你一定会好起来的。”说罢,她又看了看小巧,略有些不忍道:“只是往后要辛苦小巧了,兄长行动不便的这些日子,还得指望你多多照顾。”

闻言,小巧脸儿一红,道:“我,我不怕辛苦。”

单月儿一笑,能照顾自己的心上人,就知道她定是求之不得。若两人能趁此机会培养感情,单月儿自然是乐见其成。

云时飞却不乐意了,让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照顾她的吃喝拉撒?亏他们想的出来,这若传出去,以后小巧还怎么嫁人?

“不行,怎么能让一个姑娘家贴身照顾我?这事儿若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啊!”

看小巧面色一阵红一阵白,他又解释道:“小巧,我没有别的意思。虽然我们名义上是兄妹,但是……我不能毁了你的清白。”

小巧低着头,轻声道:“我知道云大哥都是为我着想。”

单月儿昨夜不曾合眼,今日又一直忙进忙出,她真的有些累了。于是,揉了揉酸疼的太阳穴,道:“原是我思虑不周,这件事就交给我来解决,保准你们都满意。现在,小巧去弄些吃的来。趁着早儿睡觉,我要去跟着眠一眠了。”

云时飞瞧她也是一脸憔悴,忙催促道:“快去吧!若连你也病了,这个家,可就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第七十一章 求助

单月儿小憩了一会儿,便起身来到了白族长家。

虽然还在正月里,但是农村人为了填饱肚子不敢图受用,这不,二牛、小妞儿随着白成下地干活儿去了,大牛去送那大夫还没回来,这会儿子只有白常氏一人在家。

“云家妹子,你怎么过来了,我正说着喂完了鸭子上你家瞧瞧去呢,云大兄弟的伤势要不要紧啊?”白常氏正在院子里切喂鸭子用的野菜,看到单月儿来了,忙放下手里的活儿,两只手在袄底襟上一擦,站起身来。

单月儿又上前一步,将袖子里揣着的信拿了出来,徐徐道:“婶子,我就是为了这个事儿来的。大牛已经请了大夫来给兄长看过了,那大夫说别的都不碍事,就是腿上的伤严重些,怕是,怕是会落下病根儿。我这里有一份信,是写给芬州城表妹的,希望她能从城里请个大夫过来,再给兄长好好瞧瞧。”

白常氏接了信,拍了拍胸脯,道:“这个容易,就包在我身上了。谁家还能没个病啊灾的,还有啥婶子帮的上忙的,你尽管开口,别跟我客气!”

单月儿瞧着热心的白常氏,心里的话说出来却觉得有些羞于启齿,“是有些事儿需要帮忙。婶子,我兄长这一病,必有好长时间下不来床,但我和小巧都是女儿家,照顾起来不是很方便……”

白常氏听着单月儿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早已将她的想法猜到了七八分,巴掌一拍,道:“我让大牛、二牛两个小子,每日过去几趟,替你们挑跳水,帮着照顾照顾大兄弟。”

“别的都好说,只求两位兄弟帮着看顾看顾我兄长,我便感激不尽了。”单月儿握着白常氏的手,连声道谢。

正说着,大牛赶着马车回来了,他先卸了马车,将马儿栓到马圈里,才来到俩人身边,喊了声娘。看到单月儿,低着头,道了声,“云家姐姐好!”

单月儿知道他性子内向,却是心性良善的好孩子,笑着对他点了点头,道:“辛苦你了,大牛。”

大牛憨憨一笑,并不多话。对着母亲道:“娘,没什么事,那我下地去了。”

白常氏忙拦道:“地里的活儿又跑不了,你忙什么?先跟着你月儿姐姐家去,看看有什么活儿,帮着多干干。”

白常氏的热情倒叫单月儿不好意思了,她道:“婶子,先让大牛歇会儿吧!晚些时候过去一趟就是了。”

白常氏却坚持道:“地里的活儿拖得,你家的事儿却拖不得,快去吧!”说着,就将二人往外赶。

拗不过白常氏,单月儿只好领了她的情,带了大牛回家。一路上,大牛一句话不说,只默默地跟在单月儿身后,单月儿觉得尴尬,便主动开口,道:“大牛,今年十几了,可上过什么学?”

大牛挠了挠头,道:“我,我今年十五了。早些年上过几天私塾,不过字儿还没学够一箩筐就不去了,连私塾的先生都说我不是那块儿读书的料儿。”

单月儿一笑,道:“多读些书还是有好处的,这几日在我家照顾兄长,得了闲儿,可以让他教教你,或者你来问我也可以。”

“云家姐姐还识字?”大牛有些惊讶道。其实也不能怪他大惊小怪,因为在他们村子里,连他娘算上,就没有一个认识字儿的女人。那些人都是嚼舌根子的功夫一流,真要教育孩子识字什么的,就都蔫儿了,只会三句话说不通,就用大鞋底子往脸上招呼。

眼瞅着到了门口,单月儿开了院门,笑问:“怎么,女子识字很奇怪吗?”

那大牛瞧了单月儿一眼,忙又低了头,低低道:“没有,没有,云姐姐这样的人,自然是跟我们村里的女人不一样。说到识字,我是不行,二牛也不行,我小妹倒是闹着要学。不过我爹说,女子不用识字,不肯送她去私塾。如果云姐姐能教教我那妹子,就好了。”

这是大牛第一次多单月儿说这么一长串子话,可见对这个妹子是打从心眼儿里疼的,她爽快应道:“好啊,我正愁没的酬谢你们,既如此,便让小妞儿每日过来,我教他认字便是。”

大牛一听,乐啦,忙向单月儿到了谢。

二人来到云时飞的房间,看到云时飞刚用了些午膳,气色稍稍好了些。单月儿道:“兄长,我请了白家的大牛过来帮几天忙,你有什么事儿,可以直接告诉大牛。”

云时飞点点头,道:“辛苦你了,大牛兄弟。”说完看了看单月儿,又看了看小巧,道:“你们去忙吧,这里有大牛在就可以了。”

小巧正要说什么,单月儿忙收了碗筷,将她拽了出来。

“姐姐,你拉我做什么?”小巧不解道。

单月儿也不解释,而是问她:“我问你,兄长从早上回来到现在有几个时辰了?”

小巧挠了挠头,不确定道:“三个多时辰?不是,这跟时辰有什么关系?”

单月儿压低声音道:“人有三急,懂不懂?”

小巧一听,笑了,红着脸道:“还是姐姐细心。”

说笑之间,姐妹二人来到了东屋,小早儿正在午睡。看着儿子天使一般的睡颜,单月儿的心不禁又柔软了几分。早儿四个多月了,白白胖胖的,一双眼睛又圆又亮,十分讨人喜欢。

“刚一直没顾上问,早儿昨儿晚上乖不乖,哭了不曾?”单月儿一边将早儿踢腾开的薄毯重新于他盖上,一边问道。

小巧道:“还说呢,昨夜我因担心你们,一直没睡什么觉,这小祖宗昨日乖巧的很,就是夜里饿了哭了一阵子,我喂了米汤给他,吃了便又睡了。”

单月儿摸了摸儿子光滑的小脸儿,叹道:“那就好。”想了想,又嘱咐道:“过几日,白婶儿家的小妞儿可能要过来和我学认字。家里的事到时候就要你多费心了,尤其是云大哥那边,好好照顾着。”

“是,我都记下了。”小巧乖巧地应着,“只是好端端的,白家的小丫头怎么想起和姐姐学认呢?”

单月儿道:“是我主动提的,咱们欠着白家的人情,又没有什么可以感谢人家的,我本来想让大牛向云大哥学学字,谁知他不敢兴趣,只说她妹子愿意学,我便答应了教她。”

小巧哦了一声,又低眉顺眼地叫了声姐姐。

单月儿瞧着她吞吞吐吐的样子,道:“有话就说,何时这样腼腆起来?”

小巧忙道:“姐姐和兄长都能识文断字儿的,唯有小巧是个睁眼儿瞎,这传出去也不像是亲兄妹不是。”说着,小巧绞着垂在胸前的发辫儿,“哎呀,我是说,姐姐教小妞儿的时候,能不能顺便也教教我认字儿?”

单月儿忍者笑,将小巧的少女心思看了个尽。她这是想和云时飞对上话儿呢,看来情爱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看着小巧,单月儿郑重点了点头,一口答应道:“好,你这个笨徒弟,我收了!”

第七十二章 彩礼1

出了正月,芬州城大街小巷节日的氛围逐渐淡了下去。

到了二月初二龙头节这一日。一大早,玉清风先赴先灵台敬了天地,以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回府后,玉清风略歇了歇,便陪着玉临风一起去往柳府,提亲。

兄弟二人分别骑马出了府,身后跟着一溜水儿的抬着彩礼的小厮们。

玉清风回头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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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彩礼2

听到刘至宝的话,柳见仁眼皮抬都没抬,敷衍道:“你有心了。”

刘至宝是个十足十的老实人,要不然也不会年纪一大把了还只是一个无名的芝麻小官儿。见到满屋子权贵,他也不知该如何讨好奉承,只得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如受刑一般熬着。幸好一个好心的丫头端了一盏热茶给他,他这才如释重负,揭开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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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村霸

出了正月,单月儿年前种下的依兰花苗已涨到了一尺渐长。

选了个风和日丽的清晨,单月儿将早儿抱到云时飞的屋里,让他陪着早儿玩儿。

云时飞自从受伤之后,心情一直都不是很好,每次只有看到小早儿的时候才能勉强笑笑。小早儿眼瞧着已经六个月大了,嘴里已经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仿佛在说着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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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来信

单月儿站起身,看着一脸肃然的白成,略有些意外,“白叔,您怎么过来了?”

白成冲着单月儿点了点头,黝黑的面上看不出情绪,也不说话,一双眼睛却冒着寒光,紧紧盯着白老二不放。

方才还气焰满满的白老二被白成盯得浑身不自在,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竟如小媳妇一般扭捏起来,他低着头,红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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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两难

芬州城,柳府。

玉清风禁不住柳相府的再三挽留,留在柳府用了午膳,饮了两盏清酒,也算是全了君臣之谊、舅甥之情。

玉临风今日心情也不错,他和柳红贝的婚事终于定下了。郎情妾意,又是众望所归,也算是成就了一段佳话。

大家都说他生性风流,其实,在脂粉圈儿里摸爬滚打久了,他何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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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追妻

高凛将彩裳写给单月儿的回信寄了出去,玉清风的心便也随之飞向了那鱼泉村。

高凛作为玉清风的贴身近卫,自然最得他的心意。所以,即便玉清风没有交代这封信要怎么送,高凛还是亲自去了一趟鱼泉村,只不过,信他没有送到单月儿手中,而是交给了镇上的驿使。

高凛在鱼泉村稍作打听,便可确定单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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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遇袭

玉清风将玉岚风扶上马车,一双丹凤眼扫了扫身后的那座在夕阳下一片金灿灿的紫金府邸,面上神色淡然,一双墨色凤眼却蕴含了太多的情绪。

末了,他只淡淡对一旁的青竹道:“告诉临风我去了琼城,还有,若高凛回来,让他到那里与我汇合。”

看到青竹点头应了,玉清风长腿一迈,也跟着坐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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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获救

望着胸口的金簪,海王川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嘴角一斜,现出一丝邪魅的笑。他不敢相信,这个平日里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女孩子,竟然会出手伤害自己。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抬手拔出了那支凤穿牡丹的金簪,一股温热的鲜血溅起,落在了他苍白的面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邪魅而又凄美。

近身的两个海匪见他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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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宿敌

玉清风听到开门声,扭头朝着门口望去,只见高凛正跪在那里,面色苍白如纸。

“王爷!”他看着浑身是伤的玉清风,更是满眼的愧疚。

玉清风在玉临风的搀扶下半靠在塌上,朝他招了招手道:“有什么话,进来说!”

那高凛也不起身,仍跪在地上,用膝盖一步步走道玉清风的塌前,垂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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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毒心

柳府,柳香馆。

白姨娘坐在柳红贝的床头,肿胀的双眼中包了两包泪,连声音都哑了,看样子已经哭了好一阵子了。

她看到躺在床榻上的柳红贝脸色惨白、浑身抽搐,又抹了一把眼泪,抽噎道:“派去请太医的小厮究竟是回来了没有,没瞧见贝儿难受的紧吗?”她边哭边抱着小女儿心肝儿肉地乱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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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生命垂八危

玉临风带着白太医急匆匆赶到柳府的时候,已近正午时分,柳红贝还在昏迷不醒,命悬一线。

柳白氏看到玉临风和兄长,连行礼都忘了,忙拽着白太医的衣角,带着哭腔道:“兄长,你可要救救我的贝儿,若她去了,我也活不成了啊!”

白太医久不见妹妹,没想到再见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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