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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野圭吾小说合集》


第 1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东野圭吾(higashino keigo) 近年备受瞩目的r本推理小说家。1958年生于大阪,1981年毕业于大阪府立大学电气工学专业,1985年处女作《放学后》获第31届江户川乱步奖,1999年《秘密》获第52届r本推理作家协会奖,2006年《容疑者x的献身》获第134届直木奖,东野圭吾是目本推理小说史上罕见的“三冠王”。他早期以清新流畅的校园推理小说起家,并以缜密细致的剧情布局获得了“写实派本格”之美名,后期的创作逐渐突破传统推理的框架,在悬疑、科幻、社会等多个领域都有所涉及,同时还保持作品兼具文学x、思想x和娱乐x,不停地带给读者新鲜的阅读感受。东野圭吾的小说一直顿受影视界青睐,目前已有19部作品被搬上屏幕,其中电影《秘密》、《绑架游戏》(片名为)、《湖边凶杀案》、《变身》、《手纸》,电视剧《白夜行》等为中国观众所熟悉。其影视作品甚至对韩剧也产生了影响。东野圭吾已成为亚洲的重量级作家,也是广大推理迷最喜爱的超级宠儿。

濒死之眼

录入: kratti

页数: 304页

定价:300

出版社: 高宝国际

装帧: 平装

出版年: 2009年09月30r

序 章

突然感觉脖子上有水滴滑落的凉意,在顷刻间就成了细雨纷纷。

岸中美菜绘奋力踩着脚踏车踏板。距离自家还有一小段大约一公里左右的距离。

现在时间将近凌晨三点。在她出门之前,做梦也没想到居然会拖到这么晚。

如同往常一般,深见家的钢琴课在十点整结束。但是课程结束后,美菜绘受深见夫人之邀,两人在招待室里的豪华沙发上喝茶谈天直到十一点。原本这也没什么大碍,但正当她准备离开时,夫人的独生女,也就是她的学生,突然提出了一件要命的请求。她竟然要求更改这次发表会上要演奏的曲子。原因好像是与她的死敌曲目重复。

美菜绘原以为做母亲的会好好管教这个任x女孩,没想到她反倒和女儿一起拜托她。无奈之下,美菜绘只好陪着她们选曲并追加练习。当一切告一个段落时已过凌晨两点了。如果这栋房子没有装设隔音设备,附近邻居早就在门外大加抗议了吧。

因此美菜绘才会落得在大半夜里拼命骑着单车的下场。爱c心的玲二现在大概正板着一张臭脸紧盯着时钟吧。当然美菜绘已经告知过他了。

“说不定会下雨,还是早点回来吧。”

电话中丈夫的声音很明显地掺杂了一丝不悦。玲二从以前就不太赞成美菜绘夜晚外出。反对的理由并不是因为晚上的工作会妨碍妻子做家事。深见家的钢琴课从八点开始,即便美菜绘吃完晚餐、收拾好碗盘再出门也还来得及。玲二只是单纯担心一个女孩子在晚上骑单车往返很危险而已。醋劲大的他似乎认为全天下的男人都在觊觎他家二十九岁的娇妻,美菜绘对此哭笑不得。他甚到相信世界上的男人,只要在天时地利人合下就会变身成大野狼。

即使如此,玲二还是妥协了。原因是他理解美菜绘想减轻家计负担的一片苦心。

玲二只提出一个条件:去深见家时绝对不能穿裙子。根据他的说法,在某些男人的眼里,女人穿裙子骑脚踏车的画面非常煽情。

虽然美菜绘认为他想太多,不过她也不是不能理解丈夫的忧虑。他们的公寓和深见家之间的最短路线人烟稀少,而且中途还有一个大公园,经常会聚集一些据地为家的游民在附近游走徘徊。美菜绘每次经过那段路心里都会毛毛的。

今晚美菜绘在通过那个公园时也加快了踩踏板的速度。幸好路上不见半个人影。

雨势逐渐增强,打在美菜绘脖子上的雨点变多了。平时会将长发放下的美菜绘在骑单车时会将头发束起来,以发夹固定。冷风吹过被雨打湿的颈边,让她不禁打了个冷颤。现在已经进入十二月了。

一阵引擎声伴随着车灯逐渐接近美菜绘的背后。她并没有回头,只是将脚踏车靠向左边行驶。这附近的街上设有路灯,因此她认为汽车驾驶不至于会没注意到她的存在。

汽车急驶至她身后缓缓减速,直至完全超越她的单车后才又再度加速。那是一辆黑s家用轿车。前方数十公尺处的j通号志亮起绿灯,驾驶大概想抢在灯号变换前赶紧通过十字路口吧。

在美菜绘的注视下,黑s轿车顺利地在绿灯下驶过了j岔路口。随后黄灯闪起,转为红灯。

美菜绘一路骑到了微偏右弯的下坡路段。她停下踩动踏板的动作,利用刹车维持脚踏车速度,谨慎地c纵着龙头。

接近路口时,她握紧了刹车。可能是车架被雨水淋湿的缘故,刹车并不是很灵光。

这时,又有一道车灯接近,似乎又来了一辆轿车。美菜绘依然没回头,只是靠左行驶。

不过她感觉事情不太对劲。前面是红灯,但是这台车接近的速度会不会太快了一点?

下一秒,她发觉自己已经进入车灯的光线范围内。她正停下脚踏车。

一回头,美菜绘全身上下受到一阵撞击。一瞬间她感觉自己飘浮在半空中,但下一秒紧接而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剧烈冲击。眼前的事物一阵天旋地转,美菜绘完全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耳边传来的是杂乱刺耳的撞击声和紧急刹车声。感觉神经接收到的是散开的头发扫过肌肤的触感。

美菜绘睁开双眼。她想亲眼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东西就在她面前。

那是汽车的保险杆。眼前的保险杆正要从她身上强行辗过。是辆红s低底车。

保险杆无声地辗过她的身体。肋骨一根根断裂,逐渐压迫胃囊及心脏。这一切都像慢动作播放般缓慢且清楚。

美菜绘知道她正被车辗过。她的背后似乎有一道墙,而她就在车身和那之间呈现三明治状态。

她想放声大叫,却叫不出来。她想抵抗,却无能为力。脊椎和腰骨正逐一碎裂。

她知道她会死。现在的她正一步步地濒临死亡。

这时,她的脑海里浮现出许多画面。她想起小时候曾和母亲手牵着手去参拜附近的神社。母亲那时还很年轻,有着一头乌黑的秀发。当时美菜绘穿着和服。半路上还因为草鞋磨破了脚而嚎啕大哭,爸爸因此买了双凉鞋给她。父亲那时也很年轻。父亲虽然只是家小电器行的老板,不过靠着童叟无欺和细心的售后服务,在客人之间颇受好评。

小学时的好友小成,现在不知道过得怎么样?在那段期间,她和小成一直形影不离。两人一同上钢琴课。为了发表会,两人还挑战了四手连弹。但最快乐的时光,莫过于两人追星的那段时间。小成家有许多明星杂志,两人还曾经剪贴收集过自己最欣赏的明星图片。她们也曾寄过联名信给某位明星。

车子继续从她身上辗过。内脏开始逐一破裂。混合了血y、体y及未消化物的y体,自仅存的食道内逆流而上,然后从美菜绘的嘴里大量涌出。

大脑的思考回路几近停摆。美菜绘的大脑功能只能再供她看最后一幕影像。

画面转到高中时代。从小她的志愿是成为一名钢琴家,但是升上高中后她发觉了自己琴艺的极限。不过同时,她也找到了新的目标——演戏。受友人之邀看了某个戏团的彩排后,她觉得这才她命中注定的工作。而且,她爱上了一位剧团中的青年。他从国立大学中辍,一面打工一面朝正式演员的目标迈进。

圣诞节当晚,在他没有足够暖气设备的公寓里,美菜绘将她的第一次献给了他。第一次x经验并没有带给她快感,有的只是感动。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从男人口中听到“我爱你”这句话。

但是,美菜绘和他之间的感情只维持了数个月便宣告分手。原因是他突然放弃了演戏事业。他没和美菜绘多做任何解释。只记得他丢下一句“这个世界没这么好混”,从此便不曾出现在美菜绘面前。

那时她甚至想一死了之。她每天都在烦恼要怎么死,要用什么方法死。不过,就在这些烦恼中美菜绘又重新站了起来。

此后,美菜绘就不曾再认真思考过她的死亡。当时她以为死亡已经和她无缘。

但是——

死亡并非离她而去,而是虎视眈眈地在她身旁伺机而动。

内脏完全破裂,腹腔的肌r紧贴背部。像被压烂的蕃茄,r块和残缺的内脏从撕裂的皮肤中迸出,血y四溅。

美菜绘知道一切即将结束。再差一亿分之一秒她的精神就将要随着r体共同步向死亡。非预期的死。不受欢迎的死。毫无意义的死。

从失恋的打击中重新振作的美菜绘,到了某个乐器场商旗下的钢琴教室里担任讲师一职。一个月内必须出席数次比赛,穿上华丽的礼服在众人面前弹奏乐器其实是件很愉快的事。

她与岸中玲二的相遇也是在比赛场合发生的。他在人型模特儿公司担任设计师,来到会场是为了准备下次的活动勘查场地。

见过几次面后两人因为会偶尔聊聊天而逐渐彼此熟识。有一天玲二约她去吃顿饭。

他虽然不是个能言善道的人,但是谈吐之间却散发出独特的魅力。一些r常琐事,在他稚气口吻的描述之下,让美菜绘觉得十分新奇有趣。

两人在相识后的第三年春天结婚了。美菜绘二十六岁,玲二则是三十岁。

经过了三年岁月。

她对现在的生活并未感到不满或不安。虽然因为没有孩子常遭人指指点点,但是他们对此毫不在意。美菜绘觉得只要有玲二的爱,一切便足够了。而且他和三年前一样爱着她。当然,美菜绘也爱着玲二。

虽然这份爱无法天长地久,但她诚心期盼着这份幸福能一直持续到他们其中一人享尽天年为止。

对呀,我要回家——

模糊的意识转换为强烈的恨意。那是幸福人生惨遭扼杀的恨意。

这份幸福原本应该还会持续十几年的,为什么现在就要夺走我的幸福?我不甘心……

美菜绘的目光直视前方,瞪视着那个辗过她身体的驾驶。

不可原谅!就算我的r体消失了,我也要恨你——

燃尽了憎恨的生命之火,美菜绘依然瞪着对方。

唉,我还不想死。玲二,救我。

我不想死。

我不想——

1

这个客人在打烊前三十分钟,也就是一点半的时候进入店里。店内没有其他客人,两位女店员也离开了。妈妈桑千都子因为感冒休息,店内就只剩下雨村慎介一个人。其实他正盘算着早早收工打烊。

那位男客人进来之后不断环视店内。他黑s的圆框眼镜镜片,反s着天花板的灯光。然后他问慎介:“你们店还没打烊吧?”语调就像是朗读课本般毫无抑扬顿挫。

慎介回答:“是的。”虽然觉得很麻烦,但是如果一个不小心被妈妈桑知道他在关店时间前赶走客人,他包准吃不完兜着走。

客人缓缓地坐在皮椅上,继续环视店内。

慎介放上了擦手巾,快速地确认了那男人身上的穿着。深灰s的上衣看起来虽然不像便宜货,不过怎么看都像是两年前的旧款式。里头穿的衬衫,似乎也没用熨斗好好烫平。另外他没系领带,手表是国产货,头发没有梳理,杂乱的胡须也不像为了赶流行刻意蓄的。

“您要点什么?”慎介问。

客人看了一眼慎介身后的酒柜问:“有什么?”

“只要不是太奇特少见的酒,我们都有。”

“我不太清楚酒的名字。”

“这样啊。啤酒如何?”

“不,那个,你们有那个吗?以前我在飞机上喝过的酒。”

“飞机?”

“飞往夏威夷的飞机。不对,是回程的时候才对。是种有n油味的甜酒。”

“啊啊。”慎介像是想到了什么,从酒柜的最下层拿出了一瓶酒。“应该是爱尔兰n油威士忌吧。”

客人脸上严肃的表情缓和了下来,“好像是这名字没错。”

“不妨喝一点试试吧。”

慎介倒了三公分高的酒进古典酒杯里,递到客人面前。客人拿起酒杯摇晃转动着,凝视着象牙s的y体。过了一会儿,他才像下定决心般啜了一小口。他像是要确定酒y的风味般,用舌头在口中翻搅品尝。

客人点了点头,露出微笑看着慎介。

“是这个没错。”

“那真是太好了。”

“它叫什么名字?”

“爱尔兰n油威士忌。”

“我会记住它的。”客人说完后又品了一口酒。

慎介心想,他真是个风格奇特的客人呢,看起来不像会出入一般酒吧的人。为什么今天他会一个人独自来到这里呢?

还有一件事让慎介十分在意。他仿佛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不过究竟是在哪里呢?

标准体型的他,看上去大概是三十岁后半的中年男子。今年迈入三十大关的慎介,身边有不少同年龄的朋友。但是,那男人也不像是他们的朋友。

慎介抽出一根烟,拿起印有店名的打火机点了火。

“客人,您是第一次来本店吧?”

“嗯。”客人仍旧注视着酒杯回答。

“您从谁口中得知本店呢?”

“不是,我自己来的。我在路上走着走着就进来了……”

“这样啊。”

两人的谈话就此中断。慎介心想,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快回去吧。慎介后悔着早知道就不要让他进来了。

“唉呀,好怀念啊。果然就是这个味道。”客人在喝了半杯爱尔兰n油威士忌后说。

“您是什么时候到夏威夷去的呢?”慎介问。其实慎介并不是真的对这件事特别感兴趣,只是他不太能忍受两人沉默时的尴尬。

“大概是四年前吧。”客人回答。“蜜月旅行时去的。”

“啊啊,原来如此。”

蜜月旅行——慎介心想,这又是一个与自己无缘的词汇。

他瞥了一眼流理台旁的时钟,上面指着一点四十五分。心里盘算着再十五分,就要设法打发这个客人离开店里。

“结婚四年的话,那算是还在蜜月期吧。”慎介说。慎介原本想接着说,如果您太晚回去,夫人就太可怜了。

“你真的这么想吗?”客人一脸严肃地反问。

“难道不是这样吗?我自己还是单身,所以也不太清楚。”

“四年之间可以发生很多事。”客人把酒杯举到眼前。他的表情像是在回忆些什么。然后他将酒杯放下,直视着慎介。“真的会发生很多意料之外的事。”

“这样子啊。”慎介不想再继续谈这个话题。因为一个不小心,或许还要听对方的满腹牢s。

在沉默之下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慎介甚至希望能出现个新的客人来解救他,不过救星并没有出现。

“你这份工作做很久了吗?”客人开口问道。这时慎介正打算收拾内场。

“我在酒吧工作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差不多有十年了。”

“做了十年就可以拥有这样的店面呀。”

客人这番话,让慎介不禁苦笑了一下。

“这不是我的店。我只是个受雇的人。”

“啊,这样啊。你一直在这里工作吗?”

“不,我去年才来这里,之前在银座工作。”

“银座啊。”客人喝着爱尔兰n油威士忌,微微点头。“我从来没去过银座。”

我想也是,慎介心想。

“偶尔去去那边也不错哦。”

时钟已经指向一点五十五分。慎介开始清洗杯子。他一心期待客人能因此打道回府。

“做这种工作快乐吗?”客人又开口问。

“这是我的兴趣。”慎介回答。“不过还是会有一些不愉快的事。”

“不愉快的事?例如说呢?应付难搞的客人吗?”

“对呀。还有很多其他的事。”

薪水太少,妈妈桑又很会使唤人——

“那时候你都怎么做?对这种负面情绪都会怎么处理?”

“什么都不做啊。早早忘了让人心烦的事。就这样而已。”慎介擦着平底杯回答。

“要怎么才能忘了那些事?”客人继续追问。

“也没有标准的方法啦,就是尽量保持愉快的心情和乐观的想法。”

“例如?”

“例如说……想象自己拥有一家店之类的。”

“哦,这样啊。那是你的梦想啊。”

“算是啦。”慎介擦拭碗盘的手不禁出了点力。

虽说是梦想,但不是遥不可及的梦,而且它已经近在咫尺,就只差伸手掌握而已。

客人把爱尔兰n油威士忌一饮而尽,放下了空酒杯。慎介决定,如果客人还要再续杯的话,他就要告诉对方要打烊了。

“其实我有一件想忘掉的事。”客人说。

因为对方突然改以非常严肃的口吻说话,慎介不禁停下手边的工作看着他。客人也抬头注视着慎介。

“不!那件事我想忘也绝对忘不了,但是我想让自己能从中解脱。我思索着这件事,在街上恍惚地走着走着,就看到这家店的招牌,这家店叫‘茗荷’对吧?”

“因为妈妈桑喜欢吃茗荷。”

“听说吃太多茗荷可以让人变得健忘。我就是被店名吸引进来了。”

“原来敝店奇怪的店名还能发挥作用啊。”

“总之,来到这里真的是太好了。”

客人起身之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钱包。慎介这才松了一口气。

在二点过后,那个客人才离开店里。慎介做完清理工作,脱下了酒保背心,关上了灯,走出大门,并将门窗上锁。

当他走到电梯前时,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人。当电梯门一打开,他猛一回头。

只见身后一道黑影向他袭来。

随后,他感觉头部遭受一股猛烈的冲击。但是他没有余力去管这个感觉。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在自己身上,而自己又将会失去些什么——他所知道的只有这些,意识随即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在即将飘散的意识里,他仍然在思索着刚才所见的最后一幕。

那道黑影是刚才店里那个客人。

2

如苍蝇振翅般的耳鸣久久不退。模糊不清的视野中漂浮着一根白s棒子。过了一会,目光渐渐对焦,他才知道白s棒子原来是天花板上的r光灯。

有人握着他的右手。接着,眼前便出现一张白皙面孔。那是个戴着眼镜的女人。但女人的脸旋即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以外。

雨村慎介心想,这里是哪里?自己究竟在g嘛?

这次则是有好几张脸孔出现在他面前。所有人都俯瞰着他,他这才总算注意到自己是躺着的。刺鼻的消毒水气味窜进他的鼻腔。

耳鸣的情形仍旧没有改善。他试着转了转脖子,结果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全身的血y流往头部,疼痛如打拍子般阵阵传来。

仿佛做了无数个恶梦般,心情相当不快。但他却记不起任何一个梦境的内容。

“你醒了吗?”盯视着慎介的其中一张脸惊恐地问道。那是个脸型瘦削的中年男子。

慎介微微点头。光是如此都令他头痛欲裂。他皱着脸发问,“这里是?”

“医院。”

“医院?”

“你最好不要说太多话。”男人说。此时,慎介才注意到对方身上穿着白s上衣。在场的其他人也是如此。女人则是穿着护士服。

之后,时间就在慎介半睡半醒之间流逝。医生和护士忙碌地做着事,慎介却全然不明白他们在做些什么 。

慎介试图回想自己究竟为什么被送到这里来。然而,他不记得自己被送到这里,对自己接受了什么治疗也毫无印象。只不过,现在他看到自己正在注s点滴,头部似乎包裹着绷带。从这些事情研判,自己应该受了什么严重的伤,或是生了什么严重的病。

“雨村先生,雨村先生。”

听到有人在呼唤着他,慎介睁开眼睛。

“你现在的感觉如何?”医生俯视着他。

“头很痛。”慎介说。

“还有吗?有想吐的感觉吗?”

“应该还好。现在反而比较舒服了。”

医生点了点头,对身旁的护士轻声耳语。

“那个,”慎介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你完全不记得了吗?”医生问。

“不记得,总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医生又点了点头。他的表情仿佛在表达着慎介当然会感到莫名其妙。

“发生了很多事。”医生说。这种说法清楚表示出他是局外人。“不过大致的情况,还是问你的家人好了。”

“家人?”慎介又重问了一次。他的家人只有住在石川县的双亲和兄长。他们难道来东京了吗?

医生于是注意到自己犯了个小错误。

“你应该有个妻子吧?”

“妻子?”慎介可没有妻子。但是他搞懂医生在指谁了。“是成美来了吗?”

“她一直在等着你醒过来呢。”医生对护士使了个眼s之后,护士便离开了房间。

敲门声随即响起。医生应门后,门随之打开,村上成美跟在刚才的护士身后走了进来。成美身上穿着蓝s的t恤,上面还披了件白s毛帽大衣。当她到附近买东西时,常做这样子的打扮。

他和成美从二年前左右开始同居。慎介在银座的酒吧工作时,成美是酒吧客人带来的酒店小姐之一。她以前是专门学校的学生,目标是成为一名设计师。今年她也二十九岁了。但她却是从二十四岁起就在酒店上班了。

“小慎!”成美跑近床边。“你还好吧?”

慎介略微摇了摇头。

“我完全不记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雨村先生似乎对那个事故没有记忆。”护士说道。

“啊,这样啊……”成美蹙眉看着慎介。

医生和护士大概是想让他们独处,所以离开了房间。关上门之前,护士还叮嘱了一句:“请不要突然从病床上起身哦!”

只剩下两人后,成美又重新凝视着慎介。她的双眼有如受风吹拂的水面般湿润。

“太好了。”成美脱口而出。她没有涂上口红,所以嘴唇的颜s感觉起来不怎么健康。“我担心小慎会不会就这样一睡不醒了呢。”

“喂。”慎介看着成美那接近素颜的脸说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刚才护士说的那个事故又是什么?为什么我人会在医院里?”

成美又蹙起双眉。那道眉毛称得上唯一的化妆成果。她如果完全素颜,几乎是看不到眉毛。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嗯,不记得了。”

“小慎你啊……”成美咽了口口水,润润嘴唇后继续说了下去。“……差点就被杀死了。”

“咦……”

慎介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他的后脑勺也同时感到一阵抽痛。

“两天前,当你从店里要回家的时候……”

“店?”

“就是‘茗荷’啊。那间店外面不就有一台电梯吗?别间店的人,发现你整个人倒在电梯旁边。”

“电梯……”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模糊的影像,影像却无法变得清晰,犹如戴了一副度数不合的眼镜般令人不耐。

“听说啊,如果再晚个三十分钟才发现,你就会有生命危险了呢!还好你运气不错。”

“我的头……被打了吗?”

“好像是被什么非常坚硬的物体敲到。你不记得了吗?听发现的人说,你流了好多好多的血,都流到楼梯那边了呢。就像番茄汁一样。”

慎介想象着那幅画面。但他仍然无法立刻相信,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不过,慎介隐约觉得,头遭到硬物殴打,是自己记忆里的一块碎片。他隐约记得有一道黑影从他背后袭击过来。对了!确实是在电梯前面。那道黑影究竟是谁呢?

“我觉得有点累。”慎介皱眉。

“别太勉强自己比较好哟。”

成美把盖在慎介身体上的毯子拉好。

隔天,有两名男子来到慎介的病房。两人是警视厅西麻布警察署的刑警。他们表示有事想问慎介,只需要十分钟就可以。成美正好提着水果进来,刑警们并没有要求成美回避。

“你的身体状况如何?”姓小塚的刑警问道。小塚刑警的脸庞虽然削瘦,穿起肩膀宽阔的衬衫却十分合身,浑身散发着中小企业课长精炼能g的气息。另一名年轻的樐拘叹还苁茄纤嗟谋砬橐埠茫甑枚潭痰耐贩14舶眨趺纯炊枷褚桓鲂愿裱辖鞯娜恕br /

“头还是会觉得有点痛。不过大致上好很多了。”慎介躺在床上回答。

“你真是伤得很惨呢。”小塚皱着眉,缓缓摇着头说。他或许想展现同情的心态,但看在慎介的眼里,却只觉得他在演戏。

“看上去像是动了大手术。”小塚轮流望着慎介和成美问道。

“似乎是如此。”慎介说。

“他的头骨断裂了。”成美回答。她把椅子放在离刑警们些许距离的地方,坐了下来。“据说有血块压迫到大脑。”

“这么严重啊。”刑警的嘴角扭曲,“你捡回了一条命呢。”

“可是我完全不记得发生什么事了,所以也没有捡回了一条命的实际感受。”

“你是说,你不记得遭到袭击时的情况吗?”

“是。”

“那么,你当然也没有看见袭击你的人是谁吧!”

“看得并不是很清楚……”

慎介暧昧的说法让刑警产生兴趣。

“你说看得并不是很清楚,那么表示你看到了什么吗?”

“说不定是我看错了,也有可能只是我的错觉。”

“这些都j由我们判断。你只须说出你的主观想法就可以了。一旦确认是你的错觉,或者只是你看错了,我们就立刻不再过问。”小塚刑警说起话来,口吻特别温柔。

慎介于是说出那天夜里“茗荷”来了一个风格奇特的客人。那名客人第一次到“茗荷”来、点了奇怪的爱尔兰n油威士忌等等。最后,慎介又补充了一句:“我觉得攻击我的人,大概就是那个客人。”

刑警闻言脸s大变。

“你说他是第一次来的客人吧?你从没见过这个人吗?”小塚向慎介确认。

慎介点头表示同意。其实自己觉得曾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却怕搞错,于是没有说出口。

“你可以再跟我说一次那名客人的特征吗?尽可能详细一点。”

“特征啊……”

那个男人并没有特别显眼的地方。不但衣着破素、长相平凡,连讲话的语调都缺乏抑扬顿挫。唯一能称得上特征的,大概只有戴着圆框眼镜这一点而已。

“圆框眼镜……吗?”大致上听完慎介的话以后,小塚用小指搔着鼻侧。“如果你又看到那个男的,你有把握认得出来吗?”

“我想我应该可以。”

对于慎介的回答,刑警心满意足似地点了点头。

“其实,当我们接到通报时,为了要确认你的身份,我们调查了你身上带着的东西……那个,有什么东西啊?”

“钱包跟一把钥匙,还有……”樐究醋疟始潜舅怠!耙惶醺裎剖峙痢14话霉拿嬷剑芄簿褪钦庑!br /

“钱包里面呢?”小塚问。

“有现金三万二千九百十三元。两张信用卡、一张现金卡、驾照、录影带出租店的会员卡、荞麦面店与便利商店的收据,以及三张名片。”

小塚转向慎介。

“除了刚刚听到的东西以外,那天夜里你身上还带着什么东西吗?”

这句话等同于询问慎介是否有东西遭窃。

“我想应该没有。现金的金额我记不太清楚,但我想大概只有那么多。”

小塚点了点头,像是表示这样的回答就可以了,然后他又翘起了脚。

“那么,犯人为什么要攻击你呢?如果他不是偶然经过,而是以抢钱为目标的话。”

“那他应该是想抢店里的钱吧。”慎介说,“拿我身上带着的钥匙打开店门……之类。”

“我们也调查过你们店里的情形,不过没有任何异状发生。更何况你们店里本来就没放那么多现金。”

在“茗荷”进出的客人多半都是熟客,他们通常会先赊账。

“如果不是想抢店里的钱,”慎介摇了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毕竟那个客人也是第一次来。”

“最近你身边有没有什么怪事发生呢?例如接到什么奇怪的电话,或是收到什么可疑的包裹信件之类的。”

“我想应该没有。”慎介转头问在旁边聆听谈话的成美,“有吗?”

成美默默地摇了摇头。

“那天夜晚,店里只剩下雨村先生一个人吧。这种情形时常发生吗?”小塚问。

“偶尔。如果妈妈桑和客人去喝酒,就会由我负责收拾清理。那天晚上,妈妈桑因为感冒休息。”

“从你们店外面,看得出来只有你一个人在吗?”

“这个嘛,如果一直监视我的话,或许可以看出来吧。”

慎介说完之后,连他自己都感到有点害怕。那男人究竟是待在哪里监视自己呢?

随后小塚又问了两、三个问题,都与“茗荷”过去发生过的纠纷有关。接着他便从椅子上起身。

“之后会派负责画肖像画的人来,可以请您协助吗?”

“好的。”

小塚说完请多保重后,两名刑警就离开了。

“希望可以早点抓到犯人。”成美说。

“是啊,可是这种案件通常都抓不到犯人。”

“你有印象自己可能遭到谁的怨恨吗?”

“没有吧。”

应该没有吧,慎介自行确认了一下。

3

在慎介恢复意识的第二天,一些朋友与店里的女孩们前来探病。其中有个叫做a梨的女孩,曾经和慎介发生过一次x行为。某次慎介把喝得烂醉如泥的爱梨送回房间时,她主动挑逗,慎介觉得自己只是回应对方而已。在此之前,慎介对爱梨不抱有特别的情感,即使是现阶段也没有,而爱梨也没打算因此与慎介继续发展男女关系。原本她就是个感觉对了就能跟任何男人上床的女人。尽管如此,当爱梨在病房里的时候,慎介还是会担心成美突然出现,心里局促不安。在嗅出自己的男人是否有拈花惹草这方面,成美可说具有野兽般的能力。

到目前为止,除了爱梨以外,慎介也和好几名女x发生过x关系。他从未仔细算过,甚至有些对象他连名字都忘记了。慎介也曾想过,莫非其中一名女x和这次的事件有关?然而无论他如何思考都毫无头绪。毕竟他和每个对象分手都分得g净利落。不,从以前他就不会对难以切断关系的对象出手。再者,自从和成美同居后,他也只和爱梨发生过关系,更何况也是将近半年前发生的事了。

女孩子们回去后,大约过了三十分钟,“茗荷”妈妈桑小野千都子出现了。她穿着香奈儿的黑s套装,戴着香奈儿的太y眼镜。除了她以外,江岛光一也从她的身后出现。江岛是以前慎介工作的酒吧“sirius”的老板。江岛与千都子很久以前就认识了。江岛穿着散发光泽的灰s西装,看起来与他很相称。

“真是一场灾难啊。你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了吧?”千都子弯下身子,画得轮廓分明的眉毛皱了起来。

“总之我还活着。”

“还好你的伤不是那么严重。不过,听说还不知道犯人是谁?警方都在做些什么啊?”

“我也不清楚。对了,妈妈桑,你是不是瞒着我在外面放高利贷啊?我总觉得自己很可能是被卷入这类的麻烦。”

“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千都子夸张地挥了挥手。

“昨天刑警也到店里问话了。”江岛说,“他们问我你在店里工作时的风评如何。我很严肃地对他们说,我从来不会雇用素行不良的人。暂时让你待在‘茗荷’,也是为了让你好好习艺。”

“真是的,到底是谁g的呢?小慎,你是不是对有夫之妇出手了?所以才被对方的老公怨恨啊?”

“别开玩笑了。我慎介的‘慎’字,可是慎重的‘慎’呢。”

当两人因为慎介的话而大笑时,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慎介认为大概是成美,便回答了“请进”。

然而,开门进来的人并不是成美,而是刑警小塚与樐尽pv见到千都子他们,略微感到惊讶,随即又看向慎介。

“你现在方便吗?”小塚问慎介。

“嗯,没关系。”慎介回答后望着千都子与江岛,“他是警察。”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江岛拿起千都子的手提包递给她。

“是啊。小慎,你多保重啰,不必担心店里的事。”

“谢谢。”

两人离开病房,待二人的脚步声完全远离之后,小塚才将手伸进上衣口袋掏出一个东西。“你可以看看这个吗?”刑警的口吻比上次缓和了些。

那是一张照片。应该是把证件照放大而成的。照片中男人的脸面对正前方。

“你曾经见过这个人吗?”

慎介拿着照片,凝视男人的脸。他立刻就得到结论。

“他是那天晚上的客人。”

“没错吗?”

“我想没错。不,绝对不会错!是这个男人!”

慎介再看了一次照片。发型稍微不同,但的确是那个男人的脸没错。无精打采的表情、空d的目光,以及散发出来的气息,都与那天夜里他所见到的一样。更何况照片上的脸,也跟那天晚上那男人的脸相同,下巴蓄着杂乱的胡须。

慎介的脑中清晰地重现出男人蜷曲着背,舔砥着爱尔兰n油威士忌的模样。

“这样吗,果然没错。”小塚叹着气,拿回慎介手上的照片,慎重地放回原本的口袋中。

“找到犯人了吧?这家伙是谁啊?”慎介问。

小塚看着慎介,略微皱了一下眉头后,转头望着樐尽c髅骶驼业椒溉肆耍v的表情却十分y沉。是发生什么令他迷惘的事吗?

不久,小塚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

“他的名字叫岸中玲二,住在江东区木场x-x-x,sunny house二〇二室……”小塚念到这里之后,把笔记本拿给慎介看,上面写着岸中玲二。“你对这个人有印象吗?”

岸中玲二,慎介在口中反复念念有词。印象中他不认识叫这个名字的人,不过这个名字却确实刺激到他脑中某个记忆。慎介拼命回想这个名字到底收藏在他记忆中的哪个抽屉里,可是他却百思不得其解。看样子,这个名字是被塞进贴着“杂物”标签的抽屉深处了。

“我好像有听过,可是却想不起来。”慎介最后还是放弃了。

刑警点了点头,表情依旧严肃。对于刑警们为什么表情如此凝重,慎介耿耿于怀。

“距现在大约二小时之前,”小塚望着手表说。“我们发现了这个男人的尸体。”

“咦……”出人意表的答案使慎介霎时忘记该说的话。

“他死在位于木场的家中。死亡时间推估已经超过四十八小时。”

“为什么死了?是被谁杀了吗?”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小塚摸了摸下巴。“从现在这个时点看来,他自杀的可能x较大。岸中死在自己家里的床上,手里还紧握着一张照片。到场的搜查员对岸中的穿着打扮感到诧异。他整齐地穿好衬衫,甚至打上了领带。身旁的桌子上面,留下了写给同事以及家人的遗书。”

“死因是什么呢?”

“详细死因要等解剖结果出来才知道,不过我想大概是服毒自杀吧。”

“毒?”

“毒物的名称是什么?”小塚询问樐尽br /

“对苯二胺。”

“没听过。”慎介低声说道。

“那是一种用来让彩s照片显影的药物,染发剂内也含有这个成分。岸中的房间找到装着ppd的瓶子。他因为工作的关系,似乎可以轻易地拿到这种东西。”

“他从事什么工作?”

“岸中在制造人型模特儿的工厂上班。工厂生产产品时会用到染发剂。”

“制造人型模特儿啊……”

慎介体认到这世上原来也有这种稀奇的工作存在,要是没有人从事这项工作,商品橱窗也没办法装饰得那么华丽了。

“可是,你们警方竟然知道这个死亡的男人正是攻击我的凶手……是因为得到了什么线索吗?”

慎介语毕,小塚仔细地端详他的脸。

“并不是先发现尸体。其实情况正好颠倒,一开始是有个刑警认为那个人可能是袭击你的犯人,于是去岸中家探访,结果才发现他的尸体。”

“咦?”慎介也回看刑警。“警方为什么会对那个人起疑呢?”

小塚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后,询问慎介。

“难道你真的不记得‘岸中玲二’这个名字吗?”

“不记得……他是谁啊?”

小塚把双臂环在胸前。

“那

第 2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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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记得……他是谁啊?”

小塚把双臂环在胸前。

“那么岸中mei cai hui这个名字呢?你也没有印象吗?”

“岸中……mei cai hui”仿佛有某种东西拉扯着他的记忆。

“一年半以前,你开车撞死过人吧?”小塚的口吻变得有些粗鲁。“在江东区的清澄庭园附近。当时车祸身亡的被害人就是岸中mei cai hui。”

“车祸?一年半以前?”

慎介此刻忽然想到了。

对了,我在一年前曾经发生车祸,在清澄庭园附近撞到某个女人——

“怎么,你忘了这件事吗?”小塚以轻蔑的语气说道。

我忘了——确实如此。直到此时此刻,他丝毫没有想到自己引发车祸。他刚刚才发觉自己目前仍处于缓刑期间。

岸中mei cai hui。mei cai hui三个字的汉字是怎么写的呢?

慎介试图忆起车祸当时的情景。他回想着自己如何肇事,事情最后又是如何解决。

然而,不论慎介怎样探索他的记忆,也遍寻不着任何有关这个事故的情报。

慎介这时才注意到,有关一年前车祸的相关记忆,早已从他的脑海里消失无踪了。

4

医生直视着一张文件,淡s的眉毛稍稍蹙起,有好一阵子都没有开口说话。慎介特别在意医生双眉紧蹙的模样。他想借由医生的表情来推测结果,但医生金属框眼镜的镜片上反s了r光灯的光线,让慎介无法看见医生的眼神。

不久,医生把文件放在桌上,用手抓了抓掺杂了些许白发的头。

“你已经不会头痛了吧?”

“是的,完全不痛了。”

“只从检查的结果来看的话,目前没有任何异状,基本上没什么好担心的。”

“那么,关于我的记忆方面……”

“嗯,”医生微微偏着头。“你的大脑并没有受到损伤,有没有可能受到精神上的打击呢?大部分的人发生记忆障碍,通常其实都是这个原因。”

“经过一段时间也治不好吗?”

“这点我无法保证。”医生环起双臂。“你不要想得太多,照着平常的生活过下去就好了。尽管丧失了记忆,也只是一小部分而已吧?”

“没错。”

他所丧失的记忆,也只有自己一年前所造成的那次车祸。虽然说不定也丧失了其他部分的记忆,但对于现在的慎介来说,最重要的记忆就是那场车祸了。

“或许你可以问问身边的人,借此取得与那件事有关的资讯。反正对你的r常生活暂且没有影响。总之,你要让心情放轻松一些。搞不好会有意外的机缘,让你找回已经丧失的记忆。”

“我知道了。”

慎介离开脑外科的诊疗室后,走回病房。他已经住院住了一个星期。头上虽然还缠着绷带。身体的行动却没有不便之处,似乎并未引发令人担心的后遗症。

慎介回到病房,看见成美放了个大提袋在床上,正在收拾他的东西。

“医生怎么说?”

“他说没什么大碍。只是暂时最好别做激烈运动。”

“那就是可以按照预定的r期出院啰。”

“嗯。”

“太好了!”成美停下的手又动了起来。“小慎也快点把衣服换上呀。”

“也是。”

成美已经准备好慎介出院后所穿的衣服。条纹衬衫和浅咖啡s休闲裤整齐地折好放在折叠椅上。

慎介边解开睡衣的纽扣,一边走近窗户。这间病房位在三楼,他目光向下,望着医院前面的道路。另一边有着两线道的道路上,堆积着土石的卡车、带点脏污的白s箱型车,以及车顶上放置着灯笼造型灯箱的计程车正在等红灯。

车子吗——

几乎可以肯定攻击慎介的犯人就是岸中玲二。搜查员调查过岸中房间后,从岸中的上衣内侧口袋中,找到沾血的活动扳手。上面的血y和慎介的完全一致。除此之外,扳手上也找到了岸中的指纹。

他是自杀死亡这点也无庸质疑。经过确认后,留在遗书上的是他的笔迹。他死前也通知报纸停送。根据接电话的报纸贩卖店女x店员供词,岸中的说法是自己要出去旅行一阵子,故要求停送报纸。

上述事情都是慎介从西麻布市警察署的小塚刑警那边听来的。小塚为了完成文件而顺道过来医院时,对慎介说明详情。慎介遭人攻击的事件解决,岸中自杀也无可疑之处,小塚说话的态度从容不迫。

当慎介问起动机是否就是报仇之后,小塚连连点头。

“应该就是报仇吧。根据目前的调查结果,岸中深爱他的妻子。自从他的妻子过世后,他整个人变得失魂落魄。根据岸中的同事的说法,他以前是个x很开朗的人,人缘也很好,但那件事之后却变成了郁郁寡欢、沉默安静的男人,听说曾经有好几天没跟人开口说过话。甚至还有老同事私下表示,岸中给人的感觉很可怕。”

“他应该恨死我了。”

小塚没有否定慎介所说的话。

“根据和他比较亲近的人的说法,他曾在妻子过世后,脱口说出想杀了你,还说为了报仇会不择手段之类的话。”

“他想杀了我……吗?”

这句话沉入慎介的心底深处。

“只不过……”刑警补充说,“也有人说他这二、三个月似乎比较有精神了,甚至偶尔会看起来兴高采烈的。那个人还以为岸中走出y霾了呢。”

“根本没有走出来吧?”

“是啊。与外表看起来真的很痛苦时相较,反倒是旁人看来表现得朝气蓬勃时,存在于本人内在的悲哀才更加深沉,这就是所谓的人类呐。”刑警凝视慎介,说出这种和刑警的身份不相符的文学x台词,“问题在于,为什么他会选在车祸经过一年以上的今r才决心复仇呢?这点仍不得其解。或许他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忍无可忍终于爆发,但应该会有什么契机才对吧。”

“比如说妻子的一周年忌r过去了之类。”慎介试着说出心中浮现的想法。

“也有可能。”

“他之所以会自杀,也是以为自己复仇成功了吗?”

“应该是吧。从法医解剖的结果得知,岸中玲二企图自杀的时间,正好是攻击你的那天晚上。他看见你头上流出鲜血,确信自己了了心愿,所以才会服毒吧。”

“说不定他隔天傍晚又会回心转意了。”慎介说。隔r的晚报上小幅刊载了他遭遇攻击的事件。“要是知道我还活着,他在那个世界应该正后悔着吧。”

“人死了就一切都结束了,没什么后不后悔的。”刑警以冷冰冰的口吻说。

慎介正回想着自己和小塚的对话时,身后响起成美的声音。“小慎,不快点换好衣服的话会感冒哟。”

慎介一转过头,看见成美站着,双手叉腰。

“你在发什么呆?”

“不,没什么。”慎介解开睡衣所有纽扣,把睡衣脱掉。

缴完住院费后,两人离开了医院。时间抓得刚好,正好有一辆空的计程车经过,成美举起手拦下计程车。

“到门前仲町。”她说。

“走永代通可以吗?”中年司机边发动车子问。

成美回答可以。

行驶了一会儿,司机询问:“你那个伤是因为j通事故吗?”

司机透过后照镜看着慎介头上的绷带。

“算是吧!”慎介说:“……骑脚踏车的时候被车撞了。”

“咦,还真是倒霉呢。伤口有缝了吧?”

“缝了十针。”

“哇!”司机摇了摇头,“碰到j通意外最不值得。原本还活蹦乱跳的人,突然之间就到那个世界去了。如果是生病,至少本人跟身边的人还能做好心理准备,只有意外事故没办法事先预测。尤其是车祸,即使自己是个很谨慎的人,但对方如果硬是要撞过来,想躲也躲不掉。可是,又不能一直待在家里都不出门,这世界真是恐怖。不过,计程车司机讲这种话也很奇怪就是了。”

这个男人话真多。只不过是个闲聊的话题而已,成美还是一副担心的样子,时时瞥眼看向慎介。过了一阵子,司机把话题转成抱怨政府的施政。成美认为这个话题总比讨论车祸来得好,于是配合司机附和了几句。

慎介望向窗外,凝视着路上j错的车流。司机说的话对他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他听到j通意外这几个字,并没有任何真实的感受,反而觉得迷惑。

慎介脑海里浮现出自己遭袭之前的情景。岸中在打烊前进入店里,喝着爱尔兰n油威士忌,低声地说着话。

其实我有一件想忘掉的事。那件事我想忘也绝对忘不了,但是我想让自己能从中解脱……慎介回想起岸中蜷曲着背,喃喃自语的模样。当初在听的时候,原以为他只是在抒发郁闷的心情。现在回想起来,那些话摆明了是针对慎介说的。他想要忘掉的事,绝对是自己妻子车祸身亡这件事,他为了让自己获得解脱,于是决定为妻子报仇。

计程车驶入永代通。经过东京车站,穿过高耸大楼林立的商业区。不久便可看见前方有一座桥,那便是横渡隅田川的永代桥。

“司机先生,不好意思,我们想改变目的地。你知道清澄庭园吗?”慎介说道。身旁的成美吃了一惊,她目瞪口呆。

“清澄庭园?知道是知道啦……”司机吞吞吐吐地说。显然是一时之间想不出正确的位置在哪里。

“没关系,我来带路。总之,先通过永代桥,然后再直接往左。对,直接往左边那条小路进去。”

成美一直盯着慎介看,慎介刻意无视成美的视线。

他们在清澄庭园旁走下计程车。庭园里可以看到主妇带着孩子的稀落人影。樱花的花苞正在膨胀,大概再过两星期,每逢假r就会出现一大群赏花的游客。

不过,慎介的脚步并没有前往庭园,他沿着道路前进。

“小慎,等一下。”成美追了上来。“你要去哪里?”

“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地,我只是想在这附近走一走而已。”慎介环顾四周后说道。春天的y光在水泥路面上反s,十分刺眼,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到底是为什么?”成美问。她声音中隐含的不是焦躁,反而是近于愤怒的情绪。

“我发生车祸的地方是在这附近吧。所以我才想在这附近绕绕。”

“为什么?”成美的眼神凶狠了起来。“为什么你非得做这种事不可呢?”

慎介两手c入口袋,耸了耸肩。

“我在想,我来这里走一走,搞不好会想起什么。”

“车祸当时的情景吗?”

“是。”

成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想不起来不是很好吗?这种不好的事,你也不用勉强自己想起来吧。”

“不对,只有某一部分的记忆消失得一g二净,这种感觉反而更可怕。如果你不想跟着我,那就先回家去。你差不多也该回店里做准备了吧?”慎介看着手表。现在的时刻是四点过一些。成美差不多该洗个澡,化个妆然后出门上班了。

“把小慎你一个人丢在这里,然后自己回去,这一点我做不到。万一不小心又出了意外,或许会受重伤,结果就死掉了也说不定。”

“我已经没有大碍了。啊,对了。让你拿行李真是不好意思,我来拿吧。”慎介向她伸出了手。

“没关系,我来拿。”成美把装了换洗衣物的大包包藏在身后。

慎介又把手c回口袋,转身背对她,又向前走了出去。成美心想,怎么能就这样放弃呢?于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这条单线道蜿蜒地朝南北向延伸。途中有一段跨越小河的路面,比其他地方的地形要高一些。换句话说,路面呈现上下左右弯曲的情况。一旦天s变暗,视野当然也会变差。慎介曾经开车经过这里好几次,却从来不曾觉得危险。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太大意了。

前方有个红绿灯。单线道与高速公路j流道直接联接,形成十字路口。

或许当时是因为j通号志转成绿灯,为了快点转进十字路口,所以稍微催了油门加快速度也说不定——这样的想法忽然浮现在慎介的脑海里。他随即想起这是自己曾说过的话。

那是什么时候对谁说的呢?对象应该是警察。所以是现场搜证的时候吗?还是在警局做笔录的时候呢?

慎介摇了摇头。他怎么也回想不起来。

再往前走,左方出现了一栋看似仓库的建筑物。他看到建筑物的灰s墙壁后,停下脚步。

他知道就是这里。车祸就是在这栋建筑物前发生。那个叫做岸中“mei cai hui”的女子,被这面灰s墙壁与车子的保险杆给夹死了。

慎介的脑海里朦朦胧胧地浮现女x踩着脚踏车的姿态。他开着车子从女子的身后近,紧接着听到哀号声、撞击声,然后鲜血四溅——

为什么?

女x踩着脚踏车的姿态,这个画面虽然朦胧,却真实地存在于他的记忆之中。也就是说,慎介明知前方有人骑着脚踏车,但是他却没有避开。为什么会这样呢?

难道自己在赶时间吗?又是为了什么原因而赶时间呢?

慎介用手压着太yx。应该痊愈的头痛又再度发作,他不由自主地皱起了脸。

“小慎!”

当慎介意识到成美呼唤着他的名字时,自己的身体正靠在成美身上。他看到成美的手提包放在路上,大概是她在慌乱之中丢出去的。

“你还好吧?”她从下方仰视着慎介的脸。

“我还好,只不过有点累了。”

“不要勉强自己嘛。”

“你在这里稍等一下。”成美说完急忙跑了出去,她跑到十字路口之后,随即用力举起了一只手。似乎是想拦计程车。

从葛西桥道进去有一条道路,慎介和成美所居住的大楼,便是面对那条路而建造。从大楼走到地铁站得花上十几分钟,路上会经过富冈八幡神社。他们住的房子是1ldk,五十平方公尺,房租十三万元,在这一带可说是破天荒的低价。但如果看到首都高速公路通过建筑物的正上方,应该就能理解租金为什么这么便宜了。

慎介打开房门,先行走入屋内,他立刻发觉屋内的样子不太对劲。首先是家具的摆设不同。再者,屋内原本乱七八糟到连脚可以踏的地方都找不到,现在却是每个角落都整整齐齐的。

慎介踏进屋内,环顾着屋内各处。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变得这么g净?”

“看起来不像自己的房子吗?”

“是啊。”他点点头。“我完全认不出来了。”

“那都是因为小慎不在家嘛。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人家才会改变房子里的摆设,真的是够辛苦的。”

“我想也是。”

不光是打扫而已,成美对各种家事都不擅长。她应该也不喜欢做家事吧。慎介无法想象这样的她,居然会耐着无聊,把房子整理得如此g净,甚至连书架都整理过了。慎介向来不会扔掉自己喜欢的杂志,即使过期也会全部都留下来,可是他又懒得一一把杂志放进书架,于是所有的杂志就全堆在地板上。没过多久,杂志就会堆成一座山。以前甚至出现过五、六叠杂志山。然而,现在除了书架上的以外,地上却连一本杂志也没有。

慎介解释为成美是为了他才会这么做。当慎介出院回家,如果家里脏乱不堪,一定会无法静下心来。成美或许抱持着这种想法,才会拼了命打扫吧。想到这点,慎介觉得自己又更爱成美了。

慎介坐在落地窗旁的双人沙发上,铺在玻璃桌下的地毯虽是便宜货,却也换成了新的。

桌上放了白s陶制的圆形烟灰缸,烟灰缸上放着未开封的salem凉烟以及丢弃式打火机。

“你真贴心。”他对成美说。

“小慎居然能戒烟超过一个星期。”她说着笑了出来。“既然如此,g脆就这么戒掉吧?很多人都是因为住院才戒烟成功的呢。”

“是因为你自己想戒,才会说出这种话。”慎介把手伸向香烟,缓缓地拆封,从烟盒里取出一根。当他叼着烟点上火时,指尖有些颤抖。

他在焕然一新的屋内吐出白蒙蒙的烟雾。“真爽快。”

“我去洗个澡。”成美撩起衣服。

慎介一边吸着salem凉烟,一边注视着成美逐渐露出的肌肤。成美脱到一半就注意到慎介的视线,说着“讨厌,你g嘛s迷迷地盯着人家看啦!”,把手上的袜子朝着慎介扔了过去。

慎介把香烟捻熄在烟灰缸里,起身抓住走往浴室的成美的手臂。成美有些惊讶,却没有抵抗,将自己的身体j付给他。慎介环抱着她玲珑有致的身躯,将手伸向r房。成美虽然体态纤细,不过r房还称得上丰满。他感受到自己的两腿之间逐渐膨胀,右手搓揉着成美的r房。掌心内的r头逐渐变硬。成美娇媚地笑了起来,慎介的嘴唇贴在成美的唇瓣上。

突然之间,一个光景在慎介脑海里不经意地苏醒了。某个女人穿着衬衣站在他眼前,但那女人不是成美。成美是不会穿衬衣的。那么,她究竟是谁呢?

慎介一把推开了成美的身子。或许是慎介的动作有些粗鲁,她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啊,对了!我送由佳回家了。”

“咦?”

“那天晚上,我送由佳回家,然后回来的时候发生车祸。是这样没错吧?”

由佳是经常到“sirius”去的酒店小姐。那天夜里,由佳喝得烂醉,到了打烊时刻仍叫她不醒。慎介只好跟江岛借车,送由佳回家。她住在森下,从银座出发的话和慎介同一个方向。

“是啊。”成美点了点头,“我当然没看到,这件事情是小慎告诉我的。”

“我记得自己曾经说过这件事。”

“你想起那场车祸了吗?”成美担心地仰头看他。

“一点点吧。可是……”慎介按住眼角,看起来就像是用食指和中指夹住鼻梁。他坐回沙发上,又开始感到轻微头痛,“我不记得发生车祸的具体情形。为什么我在那条路上开车会开得那么快?我明明看到了骑着脚踏车的女人,却还是撞了上去,那我一定是急着要去办什么事吧!当时我又是为什么那么焦急呢?我对这一切感到不解。”

“你真的想不起来吗?”成美问。

“嗯。”慎介仰头看她,“我之前没跟你说过为什么当时会那么急吗?”

“我记得你好像说是想快点回家之类的。”

“我会因为这种理由就开得飞快,快到发生了车祸吗?”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我也没有更仔细地追问下去。毕竟那时满脑子都是怎么和对方和解。”成美l露着上半身环起双臂。她两条臂膀都起了j皮疙瘩。

“你这样会感冒的,快去洗澡吧。”

“啊,好!”成美摩擦着自己的手臂,脚步匆忙地走向浴室。

慎介又从salem凉烟的烟盒里拿出一根新的香烟,点上了火。此时他的股间已经完全恢复为平时的状态了。

5

在慎介出院后的第二天,他前往岸中玲二住的公寓。当他出门的时候,并没打算要去那里,本来是要去便利商店买午餐的便当,所以才跨上了脚踏车。成美被客人邀去唱卡拉ok,在卡拉ok的包厢内狂欢到凌晨三点。慎介出门时,成美仍在床上睡觉。

慎介走进的第一间便利商店,里头卖的便当都没有他喜欢的。于是他就骑到更远的地方。这个午后y光和煦,凉风徐徐,踩着脚踏车让人感觉很惬意。只要是在江东区内,不管去任何地方,慎介多半都是骑脚踏车,他没有汽车。

慎介在第二间便利商店买了便当和杂志,正当他打算回家而踏下脚踏板时,他瞥见某个东西,忽然停下动作。

便利商店的隔壁是间房屋中介公司。整面玻璃窗上贴满了物件的格局图。其中一张吸引他的眼光。

他有印象听过sunnyhouse这间公寓的名字,是小塚告诉他的。岸中玲二的住址中应该出现过这间公寓的名字。

记得小塚说过是在木场——

慎介搜索着自己的记忆。他不记得详细地址,但当他从小塚那听到的时候,曾经想过岸中住的地方离自己家很近。贴在中介公司窗户上的房屋物件广告单上,也清楚地写着公寓在江东区木场。

广告单上画着公寓周边的简单地图。慎介看着这张广告单,顿时兴起了去看看的念头。骑脚踏车到那里距离不是很远。

慎介没想过自己去到那里要做些什么。只不过他希望多少能了解那个憎恨到想杀掉自己的男人。除了知道岸中在人型模特儿工厂任职外,慎介对于他完全一无所知。

他确认广告单上的“2ldk,十二万五千元”的文字后,奋力踏下了脚踏板。

目的地公寓位于清洲桥道上的加油站后方。那是一栋四层楼的小建筑物,现在看起来颜s暗沉的土黄s墙壁,以前也许是淡黄s的。加油站的招牌上写着高速洗车打蜡,四角形的招牌影子映在墙壁上头。

慎介把脚踏车停在公寓前面,手里提着便利商店的袋子,从正面玄关走进公寓。左手边是管理员室的窗口,目前里面没有人在。

右手边并排着邮箱,慎介站在邮箱前,逐一确认邮箱上的名牌。大部分的牌子里面都放了白s的纸。二〇二号室放了写着“岸中”的纸。大概是管理员忘记取下了吧。

慎介早已预期这栋公寓有四层楼,公寓没有电梯,于是他便爬上位在管理员室旁的y暗楼梯。

慎介涌现一个疑问,为什么岸中会住在这种地方呢?慎介虽然不记得车祸当时的情景,但大致上保有车祸过后的记忆。根据他的记忆,汽车任意保险应该会支付岸中玲二相当高的赔偿金额。

慎介一走上二楼,便站在二〇二号室前。

那名男子住在这个房子里吗?

慎介回想起当时岸中玲二到店里来时的情景。他戴着黑s的圆框眼镜,穿着陈旧的西装,蓄了杂乱的胡须。在那个夜里,他就是在这间房子里整装,准备前去杀掉慎介。上衣里还放着活动扳手。

房间内没有一丝人的气息。慎介盯着灰s的门,随即联想到火葬炉的门。当他一想到岸中在这个房子内自杀,就隐约觉得对方的恨意依然潜藏在这扇门的后方。

慎介心想这样就够了,这样就可以接受了,自己应该不会再到这里来了吧。

当他正要迈开脚步时,有个男人迎面而来。男人的下巴蓄着胡须,约莫五十岁左右。头上戴着咖啡s的贝雷帽,手中抱着一个纸袋。

不知为何,慎介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小心翼翼地不和那男人目光j会,直接擦肩而过,脚步飞快地朝着楼梯走去。

“啊,等一下。不好意思,请等一下!”男人对慎介说。

慎介停下脚步,转过头。男人停在岸中家门前。

“你是岸中的朋友吗?”男人问。

慎介顿时思考着自己该不该装傻。但是这男人搞不好已经看到他站在岸中家的门前。

“不,还称不上是朋友……”

“认识的人?”

“大概算吧。”慎介心想早知道戴着毛线帽就好了。没有帽子,那名男人一旦看到他头上的绷带,应该会察觉到慎介是什么人。“我是岸中先生的……学弟。”

“学弟?那么你也是美术大学出身的吗?”

“美术大学?不是……”

“啊,是高中学弟啊。”

“是。”

“这样啊。”男人的态度转为不知所措,目光落到他自己抱着的纸袋上。“那么,该怎么办呢?这还真是棘手。”

显而易见地,那男人希望慎介能问他有什么事,并且以问题为发端,希望与慎介商量某事。因此,如果不想和那男人有所牵扯,默默离去是最好的选择。慎介当然不想惹上麻烦,与那男人一起陷入苦恼。然而,心里想更了解岸中玲二这个人的渴望,却比自己意识到的更为强烈。

“怎么了吗?”慎介问道。

一如他所预期的,男人的脸上恢复亲切的笑容。

“事实上,我和岸中在同一间公司工作,他的东西还留在公司,我就帮他送过来了。原本打算请管理员保管,可是看样子管理员不常到这个公寓来。”

“这样啊。”

“这真是棘手,该怎么办才好呢?”男人抓了抓头,一下子转头瞥向岸中的房间,一下子又看了看手中拿的纸袋。

“你说的公司,是生产人型模特儿的公司吗?”慎介想到小塚说过的话便如此发问。

“对。你听岸中说的吗?”男人有点高兴。“我和他都负责画脸。”

“脸?”

“人型模特儿的脸啦。”男人从纸袋中拿出一本小册子,封面朝上递给慎介。“这是我画的。”

小册子的封面上只画着人型模特儿的头。雪白的肌肤上画了眉毛、嘴唇以及瞳孔,笔触非常细腻。或许是以r本人为模型的缘故,头发是黑s的,眼睛也画得有些细长。

“真漂亮。”慎介说道。这是他的真心话。

“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呢。”男人将小册子收好。

“这么说来,随着作画者的不同,画出来的作品也会有所差异吧?好比表情会不一样之类的。”

“当然完全不同啰,毕竟每个人各有所好嘛。即使是作画者相同,随着当时心情的不同,画出来的东西也有所差异。”

“……岸中先生画出来的脸是怎样的呢?”

“他属于个x派的。并不只是单纯工整地把脸画出来而已,而是会有他强烈的个人风格,因此有人很喜欢,却也有人不喜欢。只是这种做法不太受顾客欢迎就是了。”男人在纸袋中摸索。过了一会,他拿出一本文件夹。“这是岸中的作品。”

慎介接过文件夹后翻了开来。里面的照片全都按照分类整理。每一张照片上都是女x人型模特儿的脸。除了以欧美人为模特儿所画的脸、也有黑人、东方人等各式各样的脸孔。每张照片的表情都不太一样,照片上的眼眸,比人类的眼睛更加深邃。只要凝视着照片,就能感受到她们不同的神韵。

慎介认为这真是个艺术。他甚至有些感动。

“这真是棘手,该怎么办才好呢?”男人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我也不忍心丢掉他呕心沥血的作品,可是又没办法放在公司。毕竟,他是那样子死的啊。”

“还有其他的文件夹吗?”慎介问道。

“嗯,还有两本文件夹。其中一本是画小孩子的脸;另一本画的则是人型模特儿的全身像。除此之外还有他作画的工具、拖鞋等等……”男人探头看着纸袋说。

“这些东西可以先由我保管吗?”

“这样好吗?”

“没关系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j到家属手中。”

“啊,这点倒是没关系。我想应该不急才对。总之,只要别放在公司里就行了。那么一切就j给你啰。你愿意保管这些东西,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男人或许害怕慎介改变心意,立刻就把纸袋递给慎介。

“不好意思,您贵姓?”慎介接过纸袋问道。

“哎呀,我都忘了。”男人从上衣口袋掏出名片。

名片上写着高桥祐二。上面的头衔是mk模特儿股份有限公司创意设计部创意主任。公司的地址在江东区的东y街。慎介这才知道原来在自家附近有一间人型模特儿制造公司。

“那个,您呢?”高桥问。

“啊,抱歉。我身上没带名片。”慎介连忙想假名字,忽然冒出“茗荷”妈妈桑的姓氏。“敝姓小野。”

高桥拿出自动铅笔,进一步询问慎介联络方式。慎介说出连他自己都不晓得是否存在的虚构住址与电话号码。高桥也不疑有他,把联络方法记在自己名片的背面。

“真的很感谢你。这样我的责任就卸下了。”高桥写完之后,便走下楼去。慎介拿着纸袋跟在他后头。

“在公司里应该引起了大s动吧?”慎介对着高桥的背影说。“毕竟发生了那样的事件。”

“是啊,大家都吓了一大跳呢。”

“高桥先生和岸中先生熟吗?”

“应该算吧,毕竟狭小的工作室里,每天都只有我们两个人在里面工作。以公司内部来说,和他最熟的大概是我吧。”

“发生那件事之前,岸中先生的样子和以往有什么不同吗?”

慎介问完之后,高桥停下脚步转过头来,饶富兴趣地望着他的脸。

“你的问题还真像是刑警会问的。而且,我也被问过相同的问题。”

“啊,并不是……”

“真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其实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我只有这个结论。”高桥说。“打从他老婆过世之后,他整个人就变得不一样了。从那之后,他的个x一直都很古怪。常常一脸y沉、闷闷不乐。可是如果把那个样子当成他平r的模样,就不会觉得自杀之前的他特别奇怪了。你知道我想表达的意思吗?”

“我懂。”慎介点了点头。

“我觉得他是个可怜的男人,他打从心里深爱着他的妻子。”高桥说着离开了公寓。他的轿车就停在路的对面。他从口袋掏出车钥匙,朝着车子走了过去。“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要是我继续慢吞吞的,说不定会被开违规停车的罚单呢。”

“这个我就先保管啰。”慎介举起纸袋说。

“那就拜托你啰。啊,对了!”当高桥打开驾驶座车门开到一半时,他突然停下动作。“刚刚的文件夹里面,只有一本女人脸部的画集。”

“是。”

“那本最后一页上贴着的照片,是一个穿着婚纱的人型模特儿。你可以仔细端详一下。”

“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有啊。”高桥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上面画的脸很像岸中的妻子。”

咦,慎介不由得低呼了一声。

“画得非常像哦。制作成人型模特儿后的成果也相当棒,值得一看。”高桥说完这些话之后,轻轻举手致意,坐进了他的车子里。

“为什么小慎会拿这种东西回来呀?”成美在桌上打开文件夹说。慎介一回到家里,就看到她已经起床在看着电视,于是简单扼要地解释事情的经过。

“所以我不就说过了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

“不知道为什么,难不成你是想把企图杀害自己的男人的东西留作纪念吗?”

“我觉得,如果是其他的东西,应该就不会特别想要了。只是当我看着这些东西时,就产生了一些兴趣。”

“真奇怪。”

“你要是讨厌就别看嘛。”

“我又没说讨厌。我只是觉得拿这种东西回来很奇怪而已。——咦?居然有长得很像中国人的人型模特儿呢。我都没见过呢。”

慎介站在窗边,叼着香烟点着了火。一台车子速度飞快地经过下方狭窄的道路。当地的驾驶多半晓得这条道路是某条g道的捷径。

当心点,前面没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常发生车祸啊——慎介在心中喃喃自语。他竖起耳朵细听,不过却没听到车子紧急刹车,或是迎头撞上的声音。慎介暗自咒骂对方真是个好运的家伙。

慎介本人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会想保留岸中的私人物品。受到人型模特儿的照片吸引是千真万确,但却不仅仅只有这个原因。没办法只将原因归咎于他想了解企图杀了自己的男人。具体来说,他应该是想确认岸中怨恨自己到何种程度。

他手上的烟蒂落进了烟灰缸里。此时,正在看着人型模特儿照片的成美,忽然倒抽了一口凉气,用力合上文件夹。她用手捂住嘴巴,眼神露出恐惧,直直地盯视着慎介。

“怎么了吗?”慎介问。

成美纤细的手指指着文件夹。

“里面有一张很恐怖的照片。”

“恐怖的照片?不就只是人型模特儿的照片吗?”

“是人型模特儿照片没错。可是不知为什么,感觉就只有那张人型模特儿的脸很可怕。”成美大概是怕到寒毛直竖,她摩挲着自己的身体。“最后一张照片,穿着新娘礼服……”

“最后一张?”

慎介想起高桥说过的话,只不过他没告诉成美这件事。

他伸手拿起文件夹。他还没看过那张长得像岸中玲二妻子的人型模特儿照片。

“你别拿给我看哦。”成美背转脸去。“感觉很差,心情糟透了……”

慎介在心中觉得成美的反应过于夸张,把手放在最后一页上。正当他要打开时,一种不祥的预感猛地掠过他的胸口深处。

他翻开那一页之后,女人的面孔顿时跃入他的眼里。

慎介大吃一惊。

他无法想象这个画作居然会是人型模特儿。脸部画得栩栩如生,简直与活生生的女人无异,只以美丽二字不足以形容,它甚至拥有其他人型模特儿欠缺的灵气。然而,它同时也散发出死亡的气息。慎介无法别开视线。它那象牙s的肌肤、曲线完美的眉毛、像是在细雨呢喃的唇瓣、纤细的鼻梁,以及——

慎介发现,这个人型模特儿的脸与其他人型模特儿的最大差异,在于其他人型模特儿的眼神空d,只有这个人型模特儿不是。

这个女人……正在看着我——

当他心中这么想时,照片里人型模特儿的眼瞳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慎介慌慌张张合上文件夹。

“小慎?”成美担心地呼唤他。

慎介无暇回答成美。他的心脏猛烈跳动,猛烈到让他感到胸疼。汗水渗透全身,背后感到寒冷,手脚也有如冰一般地冷。

“真是的,把这种照片拿去丢掉啦。”成美焦躁地说。

慎介好一会儿没有回答。

6

出院后第五天的星期一,慎介回去工作。他盼望着上班第一天客人不要太多,却偏偏出现了一大群客人,让他几乎没空休息。妈妈桑千都子嘴上虽同情慎介,但店里生意兴隆,她也不可能不开心。

当好几组客人离开店里,慎介总算松了口气时,“sirius”的江岛光一出现了。这真是一件难得的事。

“听说你今天开始回来上班,于是我就来鼓励你一下。”江岛在吧台坐下。他有一副肩膀宽阔的壮硕体格,与身上穿的咖啡s衬衫十分相衬。

“让你担心了。”

“这倒没什么。”江岛略微探出身体,“我听说你有记忆障碍的情况?”

慎介认为应该是千都子把这件事告诉江岛的。当然他并未告诉千都子自己记忆丧失的事情。所以或许是成美告诉了千都子。慎介心想女人真是长舌到令人咋舌的程度。

“只是某些记忆片段不见了而已。”

慎介认为江岛的目的其实是为了谈这件事。

“你忘掉的事情是什么?”

“这个嘛,就是之前那个意外啊,先前发生的车祸。”

“这样啊……”江岛盯着慎介,“难道你完全忘掉了吗?”

“只记得其中一部分而已。像是车祸之后与保险公司的人讨论、警察对我做笔录之类的。可是,一旦我试着要去回想最关键的部分,也就是车祸当时的状况,脑海里仿佛就像是蒙上一层薄雾,相关记忆变得暧昧不明,各种情景的片段犹如拼图般地一片片浮现,却无法拼得完整。”

“这样真的会让人心烦,你应该觉得很焦躁吧。”

“我焦躁到几乎想把自己的大脑挖出来了。”

慎介的玩笑话逗得江岛哈哈大笑。笑完之后他喝了一口莱姆伏特加。

“可是这样也不错吧。对你来说,那起车祸是一件不愉快的事情。这一类的回忆最好能忘就忘。和失恋不一样,这一类回忆是永远无法美化的。如果这种记忆能彻底消失,不也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吗?”江岛说。他的笑脸一改为严肃。

“我也是这么想,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也有许多情况想不透。”

“有哪些是你想不透的呢。”

“有很多。好比为什么我会在那条路上开得那么快?为什么我明明发现前方有人骑着脚踏车,却还是撞上了去?”

江岛听完慎介说的话,感到有些意外。“你说你注意到有人骑着脚踏车?”

“是的。”

“你有这个印象吗?也就是说,你有看到脚踏车的记忆片段?”

“嗯,在印象之中,我看到一个女人在夜路上摇摇晃晃骑着车的背影。”

“嗯……”江岛皱着眉头,视线落在慎介后方的酒柜上喝着酒。过了一会儿,他的目光又回到慎介身上。“从车祸当时的情况来看,似乎单纯只是车速过快。不过原来还有这回事呀,你看到对方骑脚踏车的样子了吗?可是,如果车速太快,也有可能当你确认前方有人时,就已经来不

第 3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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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介听了江岛的解释之后,心里仍旧无法释怀。由于他曾亲眼目睹朋友发生车祸,自此之后,他开车就相当谨慎。那么,为什么他当天晚上又会那么不小心呢?

“我想去警局找负责车祸事件的警察,问问看当时的状况究竟如何。”

慎介一说完,江岛就皱起眉头,挥了挥手。

“你别做这种无聊的事情啦。刻意去回想车祸当时的状况,对你一点益处也没有。比起这种事,你应该还有很多其他更需要考虑的事吧?例如你的将来之类的?”

“将来?”

“你打算什么时候自己开店呢?你不是曾经说过这件事吗?”

“啊啊,如果可以自己开店当然好啊。”

“说这什么话啊,你可真悠哉呢。”江岛倾斜酒杯露出苦笑。

将来——

慎介发觉自己好长一段时间没去思考这个问题了。自从这次的事件发生之后,他从没再想过未来的问题。换作是从前,他应该会更加频繁地去思考这个问题。他甚至曾经思考过该是时候寻找店面了,也曾设定预算,算出营业额要多少店才撑得下去。

预算?

慎介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但他却搞不清楚。所以他决定更深入地思考预算这件事。自己目前有多少积蓄,该跟银行借多少钱呢——

慎介的脑袋又一片混乱了,他无法想起自己到底有多少钱,银行存款还剩多少?自己有定存吗?

“喂,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江岛叫了他一下。

“没什么,我没事。”慎介摇了摇头,然后开始擦拭洗好的酒杯。然而,一堆疑问如乌云般在他心里逐渐扩大。

此时玄关的门无声开启。慎介反sx地望了过去。现在时间接近十二点。他的脑海里浮现几个可能会在这时间出现的熟客脸孔。

开门进来的却不是他料想中的人。那个人慎介完全不认识。妈妈桑、女孩子们、客人,以及江岛,看到这个人顿时都沉默下来。

这个慎介未曾谋面的客人,是个女人,看上去年龄不到三十岁。一头俏丽的短发,可能刚参加完葬礼,身上还穿着黑s天鹅绒洋装,手上则戴着黑s蕾丝手套。

女人一踏入店里,没先看店里周遭,直接朝着吧台的最角落走了过去,简直就像一开始就决定好了似的。直到她坐到高脚椅上,现场都是鸦雀无声。

“欢迎光临!”慎介对她说。“您想点什么呢?”

女人缓缓抬起头,凝视着慎介。在一个瞬间,他感觉某种情感在体内爆发出来。

慎介有一种直觉——我爱上这个女人了。

7

穿着一袭黑s洋装的女人,在店里待了一个小时之久。在一小时之内,她喝下了三杯白兰地。喝完一杯的速度大约二十分钟,就像用码表计时般精确。除此之外,连喝酒的动作也几乎完全一致。她先是把手伸向酒杯,然后轻轻举起,凝视杯里的酒几秒之后,唇瓣碰触杯缘,让酒从口腔流入体内。这时她会闭起双眸。酒流入喉咙的同时,喉头微微蠕动,然后再拿开酒杯,轻声叹气——就这样不断完美地重复着动作。

即使在接待其他客人时,慎介也一直注意着她。不,似乎不是只有慎介如此而已。当那个女人进来店里的时候,坐在吧台的江岛以他爱用的钢笔在杯垫上写了些字,默默推往慎介的方向。慎介随即把杯垫拿了起来。

是你认识的客人吗?——杯垫上写着这句话。慎介把杯垫握在手中,对着江岛摇头。江岛面露惊讶神s,不过,他自然不会露骨地对陌生女客投以好奇的目光。

千都子也对这个谜样的女人耿耿于怀。她走到吧台轻声问慎介:“你认识这位客人吗?”慎介又摇了摇头。如果是面对男x客人,妈妈桑还能巧妙地问出身份,然而当对象是穿着丧服的女x时,她也束手无策。

在最初二十分钟内,女人只说了“可以给我来一杯轩尼诗吗?”“麻烦再给我一杯。”两句话。相较于身材的窈窕,她低沉的声音成为强烈对比。犹如横笛般低沉的嗓音,余韵仍在慎介的耳畔萦绕。

当女人的第二杯一饮而尽时,慎介衷心盼望可再次听到她横笛般的低沉嗓音。可是她却沉默不语,只对着慎介举起空酒杯,脸上露出了微笑。女人的表情只有妖艳两字可以形容。她那双浅咖啡s虹膜的瞳孔,紧紧地捉住了慎介的目光。女人从微张的唇瓣缝隙中,吐出宛如浓郁花香的气息。

“跟刚才一样的吗?”慎介问,声音有些发颤。

女人沉默地轻轻点头。店内微弱光线从侧面照到她的脸上,她的肌肤犹如陶瓷般雪白、光滑。

慎介期待着女人主动开口跟他聊天。一般来说,独自来酒吧的客人,多半是为了找人聊天。不过,慎介认为这女人恐怕不是如此。她多半是为了能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喝酒才会到店里来。想独自喝上几杯的人,身上通常都会散发出特有的寂寞,可是这个女人身上并不存在这种感觉。身穿一袭黑s洋装的她,仿佛静静地融入了略暗的灯光之中,流露出轻松惬意的气质。

女人喝完第三杯酒后,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戴在她纤细手腕上的,是一只有着黑s窄版表带的表。慎介的目光受到吸引,视线落在她的手腕上。她手上还戴着黑s蕾丝手套。

时间将近凌晨一点。店里还有二名客人在坐席上,那两人浑身散发企业精英的气息。他们来到店里之后,对坐在吧台的女人也注视了好一阵子,现在则是在千都子那里,一起热烈地谈论着赛马的话题。

“谢谢招待。”女人说出第三句话。

“您要回去了吗?”慎介问。

女人微微点头。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慎介看。慎介虽然也想正面接受她的视线,但总觉得自己的内心会被那女人看穿,气势完全被对方压倒,于是立刻别开了目光。

慎介把收据递给那女人。女人把手伸入黑s手提包里,拿出了陈旧的深棕s皮包,皮革表面已经磨损。那皮包与她散发出的气质完全不搭,这一点让慎介颇感意外。

女人付完钱收好皮包,从高脚椅下来。和来的时候一样,她目不斜视笔直地朝玄关的方向走去。

“谢谢惠顾。”慎介对着女人的背影说。

女人一离开,千都子随即走了过来。

“那个客人是谁呀?感觉有点可怕呢。”她在慎介耳边悄声说。

“她之前曾被哪个客人带来过吗?”

“没有吧。如果有的话我会记得的。小慎,你没跟她聊什么吗?”

“没有。总觉得很难跟她搭上话。”

“毕竟她身上穿着丧服嘛。她到底是何方人物呢?”千都子从女人走出去的方向望着玄关,歪着头思索起来。

一到了凌晨二点,慎介他们把剩下的客人赶走,关店打烊。打工的女孩子们赶在末班电车前回家,之后的收拾整理便是慎介的工作。千都子把车子停在距离店里有点远的地方,为了开车过来所以早一步离开。

慎介收拾完后走出店里,把门给锁好。走廊上滞闷的空气里满是尘埃。他不禁心想,夜晚的世界就是这样,自己终于又回来了。

慎介站在电梯前按下按钮。自己独自站在那里,果然又让他回想起那天夜里的事。悄无声息从背后近的黑s人影、由上往下砍过来的凶器、猛烈的冲击、以及感到那种剧痛时意识飘散的感觉。

某个地方传来声响。慎介吃了一惊,转向身后看了过去,可是他身后却没有人影。不久之后,楼梯方向传来一群人的笑谈声。大概是从楼上店里离开的客人吧,慎介松了一口气。当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全身寒毛直竖,腋下已经汗水淋漓。

电梯抵达慎介所在楼层之后,电梯门无声开启。慎介祈祷着没人在电梯里面,但事与愿违,电梯里有个男人在。那是个嘴巴周围长满胡须,年龄约莫三十出头的矮个儿男人。

虽然慎介极为不愿和陌生人两人待在密闭空间内,却又非搭不可。慎介一走进电梯,立刻按下“关”的按钮。他不想背对男人,便将身体贴着电梯内壁,直盯着表示楼层的灯号。抵达一楼虽然只花了十几秒,慎介却觉得时间久得让人害怕,他感到自己全身都僵硬起来。

胡须男当然什么事都没做。多半是在赶时间,当电梯一抵达一楼,他就脚步飞快地超越了慎介。慎介目送那男人的背影,叹了口气之后摇了摇头。

慎介恍惚地站在大楼前,听到空d的喇叭声。慎介于是把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到一辆深蓝s的bmw停在路旁,驾驶座上则是千都子白皙的脸。

慎介注意看着路上来往的车辆,绕道副驾驶座,然后打开车门迅速上车。车里弥漫着千都子身上的香水味。

“太久没去店里工作了,所以花了一些时间收拾。”

“辛苦你了。身体还好吧?头不会痛吧?”

“没问题。我没什么大碍了。”

“太好了,今天忙成这样,我还有点担心呢。”千都子发动引擎,bmw缓缓前进。

千都子独自一人住在位于月岛的高级公寓。她回家的方向与慎介相同,所以总是会顺道载慎介到他住的大楼前面。如果没办法送慎介回去时,就会给他计程车钱。千都子只要一想到计程车费,就觉得即使要绕点远路也没关系。

慎介漫不经心地眺望窗外,当bmw开始加速时,他下意识轻轻发出一声惊叫。

“怎么了吗?”千都子问道。

“没有……”他立刻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看到某个路人长得和我认识的人很像。”

“要停下来看看吗?”

“不,没关系。应该是我认错人了。”

“是吗?”千都子再次用力踩下一时松开的油门。

慎介的背部感受到车子加速的感觉,抑制了他想要回头看的欲望。刚刚他的视线捕捉到女人伫立在路旁的身影。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不论是那件长下摆的黑s洋装,或是短发的造型,都绝对是那个方才出现在“茗荷”的女人。何况她还跟慎介面对面,简直像是知道慎介就坐在bmw的副驾驶座上,并且准备目送他离去似的。

那女人在那种地方做什么呢?为什么她会盯着自己看呢?话说回来,那女人究竟是怎样的人物呢?

脑海接连浮现的疑问,一时之间占据了慎介的思绪。过了一会,心里的空虚便把这些疑云一扫而空。慎介觉得自己多半是认错人了。那女人已经离开店里好一段时间。她不可能一直伫立在那里。他心想,穿黑衣服的女人到处都有,短发造型的女人也是,更何况站在那里的女人或许也不是在看我,而是眺望着远方,并没有特别在注视着什么,只是碰巧转向自己的方向而已——

“你看起来好像有点在意呢。是你刚刚看到的那个人吗?还是停下来比较好吧?”开车的千都子过了好几个红绿灯之后说道。

“我一点都不在意,只是有点困了。”

“这样子啊,你也已经很久没有熬夜了吧。”千都子略微加快车速,大概是基于让慎介能早点回家就寝的贴心吧。

慎介轻轻闭上双眼,思考着自己为什么无法对千都子吐实,坦诚自己见到那个一袭黑衣,身上散发可怕气息的女人,不过他依然不得其解。

过了一会儿,千都子问慎介说。

“你要不要先休息一段r子?你觉得你适合要熬夜的工作吗?”

“我不知道自己适不适合。不过我也没仔细考虑这个问题。”

“没想过趁这个机会找白天的工作吗?”

“我从没想过。而且我也没有其他能做的事了。”

“没有这回事吧,毕竟你年纪还很轻。”

“我已经三十岁了。”

“是才三十。你的未来还有许多可能x。不过你人生剩下的时间也不算非常多,如果你有什么人生目标的话,还是趁早开始比较好唷。”

“我没什么想做的啦。”

慎介并没有对千都子说过自己的梦想。自己有天会独立,会拥有一间自己的店。因为他想等万事准备齐全后,再告诉千都子。

慎介几乎想不起来自己准备到哪一个阶段。他不晓得自己是否订定了具体计划,或者只是单纯怀抱着空想。

“小慎,你会不会觉得你差不多该回银座去了?”千都子更进一步地询问。“你来我们店里也已经一年了吧。”

“我没有那样想啦。能够被妈妈桑的店收留,我真的觉得感激不尽。”

“不用向我道谢啦。你也帮了我不少忙啊。”千都子加强语气说。

慎介是在刑事判决宣判之后,才到“茗荷”工作的。慎介被判了两年的有期徒刑,缓刑三年。所以实际上慎介还是可以继续正常生活下去,在江岛的安排之下,他被暂时安置在千都子的店里。这或许是因为江岛很关心慎介,认为这样慎介就可以不必在乎他人的目光,同时也不至于影响知道车祸事件的熟客对“sirius”的观感。

千都子把车子停在慎介住处的正前方。慎介道谢之后下车站在路旁,直到完全看不见bmw的车尾灯才离开。

慎介打开房门时,室内一片漆黑,这表示成美还没回家。成美工作的酒店十二点半打烊,不过她会和酒店的女同事们一起吃饭,通常都比他还晚到家。有时候也会陪客人去别间店喝酒。或者到卡拉ok去唱歌等等。只要从事与纸醉金迷的夜生活有关的工作,当然就免不了会有这些事,慎介也不会逐一过问。

慎介打开了灯,走到洗手间漱口,然后用热水洗脸。当他拿起毛巾擦脸,看着映照在镜中的自己时,突然有种诡异的感觉袭向慎介。他的脸部不由得扭曲起来。

那种感觉近似于既视感(deja…vu)。所谓的既视感,就是自己有种以前曾遭遇过相同状况的感觉。可是不用说,他又不是第一次在这间浴室洗脸。结束工作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洗脸,这是慎介持续多年的习惯。因此这也意味着目前感受到的并非是既视感。感觉到以前未曾经历过的状况,才称得上是真正的既视感。

慎介凝视着镜子,搓了搓脸、摸摸头发,但他仍搞不清楚刚刚产生的感觉。没过多久,诡异的感觉转淡,镜子里只剩下他呆立在原地的身影。

他决定解释为自己太久没去上班。对那个穿丧服的女人太过在意也是,今晚的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慎介离开浴室,换上了汗衫。他打开电视,从冰箱里拿出罐装啤酒,冰箱内还有剩下的马铃薯沙拉,他也一并拿了出来。

当慎介正要拉开罐装啤酒的拉环时,脑中霎时掠过了一个念头,于是他打开了小电视柜的抽屉。抽屉里原本应该放着银行的存折。可是翻了三个抽屉,都找不到存折,只是每个抽屉都比以前整齐。他心想,大概是成美整理房间时把存折收到别的地方去了。

存折没放在电视柜里,又会放到哪里去呢?慎介站在房间正中央思索起来。不管怎么看,屋里都没有地方可以收藏贵重物品。称得上家具的东西,除了电视柜以及床之外,就剩下餐柜、沙发,以及用来放内衣裤的小收纳柜。其他的主要衣物几乎都放在壁橱里。壁橱的下层有多个并排的收纳箱,上层则是放着可以挂上数十件衣物的衣架。所有家具都是透过邮购买的。

正当慎介想着该从哪边先找起时,玄关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门一打开,成美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小慎,我回来了。”

“你回来啦。”慎介回答。

“你在做什么?怎么站在那里?”成美一进屋里劈头就问。她穿着黄绿s衬衫,那是去年春天买的衣服。

“我在找存折。”

“存折……为什么?”

“有件事让我很在意。你放到哪里去啦?可以帮我拿出来吗?”

“你在意什么事啊?”

“等一下再告诉你。总之,我现在就想看看。”

大概是慎介突然说出奇怪的话,成美的神情极度不安。但是她也没有多问,随即走进和室,打开壁橱的门。壁橱里吊起的衣服前,放了一只急救箱。她打开急救箱,里面放着存折。

成美说了声“喏,给你”,把存折递给慎介。

“为什么存折会放在那里?”

“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想不到其他地方可以放而已。这种重要的东西,总不能随便放在很容易找到的地方吧。”

“小偷会去翻急救箱吗?”

慎介打开自己的存折。他看到存折上的数字之后,不由得笑了起来。那是一抹自嘲的笑容。

“怎么了?”成美问。

“根本没必要担心小偷。”慎介翻开登载金额的页面给成美看。“你看看,这个数字。比最近中学生的存折还少咧。”

“这也没办法吧。毕竟很多事情都要用到钱。”

“成美如何呢?你也存了一些钱吧?”

“我也跟你差不多啦。我上班的酒店薪水又不是很多。”

慎介耸了耸肩,把存折放到急救箱里。

“你是怎么了?g嘛突然提起存钱的事?”成美的声音蕴含些许怒气。

慎介叹了一口气。

“我完全不了解自己。”

咦,她蹙起眉头。“什么意思?”

“欸,成美,”慎介说。“我到底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

“我对未来有什么计划呢?明明就没什么存款,却还想着要独立开一家自己的店。我到底在幻想什么呀?”

“你跟我说过,以后想开一间自己的店……”

“那我有说钱要怎么来吗?说过目标金额是多少吗?”

成美听到慎介的质问,眼神中混杂着不安和胆怯。大概重新体认到慎介丧失记忆之后,心情变得更加沉重了。

“你说……要存钱。”

“存钱?说过这种话的人,存折里的金额会少得这么可怜吗?”

“所以你才说以后我们俩一定要省吃俭用啊。”

“省吃俭用……”慎介摇了摇头。他发觉自己好久没意识到省吃俭用这几个字了,自己真的说过这种事吗?

慎介不禁蹲坐在地。成美把手放在他的肩上。

“欸,这种事情过去就算了吧。如果忘记将来打算做什么,从现在起重新思考不就得了?”

慎介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有些湿润、冰冷。

8

慎介并不是从老早以前就打算当调酒师,反倒是对在酒吧工作的人抱有偏见。他认为会选择在酒吧工作的人,一开始都是以其他出路为目标,但是却遇到挫折,无处可去,最后才无可奈何一脚踏了进去。这是慎介刚到东京时的想法,然而他如今早已不再有这种想法。

慎介出生于石川县金泽。父亲在当地的信用银行上班;母亲曾经担任中学临时教师。但慎介记忆中没看过母亲担任临时教师的模样。

他的老家,位在犀川河畔一个叫寺町的地方。从地名就可以推断出那个城镇有不少寺庙。慎介一家人居住的木造房屋,寂静地座落在卖当地特产的小店对面。

慎介有个比他年长五岁的哥哥,在纺织工厂上班。在五年前结婚,小孩分别是四岁与一岁。兄嫂和他们的小孩,再加上慎介父母一共六人,目前应该还住在老家里。

慎介十八岁来到东京,因为他考上东京的私立大学。正确来说,是他想来东京,所以才特地去考那所大学。他之所以选择社会学院,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他也同时应考了东京其他所大学,文学院、商学院、资讯学院等,各个学院都有。简单来说,只要是东京的大学就可以了,念哪一间他都无所谓。

所以他到了东京之后,也没有什么具体的目标。因为他认为,只要到了大城市就可以找到自己的目标。对于住在乡下地方的少年来说,东京这地方有无数的机会正在萌芽。他坚信只要能掌握其中一个机会,必定能踏上成功之路。但他当时却完全没注意到,其实自己必须具备超越常人的能力,才能够掌握住出人头地的机会。

慎介的父母并没有反对他前往东京。对他们来说,家中的长男在地方的国立大学毕业,而且就在当地的公司就职,或许他们认为自己的老年生活暂时无庸c心。况且,老是要照料比长男成绩差的次男也很麻烦,他们知道慎介的成绩不好,无法像哥哥一样上好大学,如果只考上了当地的二流大学,未来也养不起慎介。

至少,让他到东京去,以后生活上也不会出现困难——这是慎介推断双亲愿意让他住在东京的想法。

慎介最初住的地方是不到六张榻榻米大小的lk房间。他相信自己会从此处大鹏展翅,翱翔于天际。他的内心充满期待,认为自己什么事都能办得到,乐于接受各式各样的挑战。

然而,怀抱着这种梦想的期间极为短暂。一年过去之后,他早已不抱任何野心。自从来到东京之后,慎介一直在寻找具体的目标,但他却愈来愈不常去思考这个问题。甚至索x想忘掉这件事,因为只要一想起来,就会看清自己有多么无能。

若是真要探究原因,或许是工作太忙了。光是房租与学费两项,就几乎花光他所有的生活费,让他不得不开始打工。打工之后又有许多新的人际关系产生,为了j游又需要更多的钱,也就是出去吃喝玩乐的钱。为了赚这些钱,只好多找几个打工的工作,就这样一直恶x循环下去。

当然,这些不过是借口罢了。慎介身边有更多比他更不幸,却比他更努力的学生。住在同一栋公寓的s,与他在附近的定食屋相遇之后,彼此渐渐熟了起来。这个男学生半夜在道路施工的工地打工,直到天亮才骑脚踏车回家,接着就睡得跟喝到烂醉的人一样,不省人事整整四个小时,起床之后,为了上下午的课赶往学校。这种生活s持续了二年以上。除此之外,从下课到工作的这段时间,他都待在房里念书。脸上胡须总是杂乱的s,口头禅就是“世上最有价值的东西就是时间”。

“你想想看,有钱的确什么事都办得到,但却买不回消逝的时间。就算你拥有再多的钱,也无法回到过去年轻的时候吧?相反地,只要你有无限的时间,无论什么事情都办得到。人类之所以能创造文明,所倚靠的不是金钱的力量,而是时间的力量。但可悲的是,每个人拥有的时间都是有限的。而且年轻时的一个小时,与老了之后的一个小时,两者的价值完全不同。对我来说,时间是绝对浪费不得的,哪怕是一秒也不行。”

s专攻建筑学,毕业论文题目是“都市型三层式道路网络之开发”,这件事是慎介与他离别三年后才听说的。原来他当时在半夜的打工,也不单只为了赚生活费而已。

慎介觉得自己没办法把s当成榜样,虽然这句话也只是借口而已。不过他和s有所不同,他对大学教的东西完全不感兴趣。况且他选择的主修课目本来就不是兴趣所在,当然连一丁点的求知欲也没有。

大学二年级一结束之后,他几乎就没再去过大学。那时的他,一天当中待得最久的地方,就是他上班的六本木酒吧。那间酒吧以六〇年代的音乐为主题,披头四与猫王出的唱片可说一应俱全。没什么客人来的r子,慎介就把那些唱片一张张放上唱盘,悠闲地度过一天。

慎介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在浪费时间,他也时常感到焦虑,希望自己快点找到目标。可是他却不晓得怎么做才找得到。甚至在寻找之前,更不了解该如何寻找。这就如同明明是邮差某天送来的东西,却误以为是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东西一样。

他从没动过休学的念头。在他认识的人当中,有好几个已经从大学休学,不过他们也算得上是思考了很久,为了贯彻自己的目标才休学。慎介则没想那么多。他总觉得要先有个目标之后,才能有所觉悟或是下定决心。

然而,最后他还是没能把大学读完。即使他没有休学的念头,但是不去上课、不参加考试,就没办法升上更高的年级。无法升上更高的年级。当然就不可能顺利毕业。这种状态持续下去,学籍自然会被开除,这就是他被遭到退学的原因。

慎介暂时对住在金泽的父母隐瞒了这件事。等到其他同学们都成为上班族时,他连老家都没有回去,只对父母说“自己要再打工一阵子”。

事情露馅是他二十三岁的时候。原因是大学打电话到他家里好几次。慎介的双亲怒气冲冲地来到东京,父亲脸红脖子粗地说现在回大学念书还来得及,母亲则是在一旁不停啜泣。

慎介跑了出去,两天没有回家。第三天当他一回到家,便看到桌上放着一张纸条,纸条上潦草的字迹写着:“有事记得联络家里,好好保重身体哟!”

慎介与江岛光一相遇,就是在这件事发生之后不久。慎介上班的六本木酒吧打算收起来不做了,当他着急地搜寻求才资讯时,看到了“sirius”的征人广告。他深深地受到“银座”这两个字吸引。因为他认为,既然选择在酒吧工作,那当然就要在r本最繁华的地方工作。

慎介面试时老板江岛亲自出马。江岛的气质让慎介折服。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全都饶富深意。慎介认为这种人物才称得上成熟的男人。

江岛让慎介试穿“sirius”的制服,他以“穿起来很有型”为由决定录取慎介。当时的江岛也说了这样的话。

“无论是多么随x的人,对三件事都会特别坚持。一个是洗澡的方式、一个是上完厕所后擦p股的方式,然后还有一个是喝酒的姿势。”

慎介钦佩地点头同意,格外谨慎地说:“我会记得的。”

之后的六年,他都待在“sirius”上班。如果那件车祸事故没发生,现在的他应该还在那里工作。

在那六年之中他学到了不少。具体地说,他发现了在酒吧工作的有趣之处。并且又激发了从学生时代起便不再出现的野心。期待未来自己能开一间店。

然而,他知道自己的野心还不够具体,而且也尚未从现实层面深入思考这件事,而且该学的东西还有很多,最重要的是手头上没有资金。

这些应该都是发生车祸前慎介的想法。

可是眼前事情却截然不同。

慎介开始思索自己这一年究竟是怎么过的。他记得自己有过哪些举动,但只要他试图回顾当时的动机时,就会出现如同灰s帷幕遮蔽记忆的画面。而且那面帷幕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厚上许多。

9

时间正好是一周之后,那个穿着丧服的女人,再次来到了“茗荷”。时间是刚过凌晨一点。这天晚上的客人很少。店内深处的座位坐了一个男客,不知在与千都子聊些什么。

女人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不,开门时应该会发出声音,只是慎介当时没有听见。那时他正好面对酒柜。尽管如此,那女人却让他完全感觉不到气息,只能说是不可思议。姑且不论他没听到声音,平时门的开合与客人进来的身影,理应都会映照在瓶子或酒柜玻璃上,可是慎介刚才却浑然不觉。

所以当慎介回头看见女人静静伫立在吧台对面时,不由得惊叫出声,同时心跳也开始剧烈起伏。

女人挺直了背脊站着,目不转睛地凝视慎介的眼睛。她的姿态仿佛像是对他宣布事情的使者。实际上,刹那间慎介也陷入轻微的幻觉之中,等待着女人主动向他攀谈。这中间大概只有几秒钟,他却觉得时间过得很漫长。

沉默持续了数秒。慎介终于想起自己必须开口说话。

“欢迎光临!”他的声音粗嘎得像感冒了一样。

女人目光向下,在同一个高脚椅上坐下。

“给我跟上次一样的酒。”嗓音同样让人联想到横笛。

“是轩尼诗吧?”

对慎介的问题女人微微点头。

慎介背对那个女人,把手伸向瓶子。一边将酒注入酒杯,一边来回思考着女人刚说的话。女人说跟上次一样。换句话说,她应该记得自己在一星期前来过这家店,也认得眼前的调酒师。

对于从事服务业的人来说,记得顾客的长相与名字是天经地义的事。即便是成美,也绝对不会忘记客人的面孔与名字。万一忘记名字,非到万不得已也尽可能不问对方,可以私底下去问其他人,或者在和客人聊天过程中拼命回想。如果怎么也想不起来,还可以使出最后的杀手锏,对客人说:“对了,之前您没留张名片给我呢。”要是让客人认为自己被遗忘了,那么今后就绝不会再上门光顾。

然而慎介却难以想象,这位只来过店里一次的客人,居然会记得自己。

慎介心想对方或许在试探他。但是试探一个素不相识的酒保又有什么意义吗?他对此感到匪夷所思。

慎介把白兰地酒杯放在女人面前。女人道了一声谢。声音虽然微弱,却听得很清楚。女人还对他露出妖艳的微笑,他也扬起嘴角回以微笑。

慎介猛地看向旁边,发现千都子正观察他们的举动。正确来说,她是一直盯着女客看,虽然偶尔也会与正在聊天的客人附和几句,但她的注意力显然集中在别的地方。千都子面向慎介对他使了眼s,要他查探出那女人的身份。

慎介知道千都子心里的想法。她担心那女人是商场上的竞争对手,所以戒心才会那么重。打算开始新店的业者,会进入长期在当地营业的店内侦查,这种事情在每个业界屡见不鲜。

慎介拿出盛放巧克力的小碟子,重新观察女人的样子。她今天没有穿着丧服,而是一件和上次长度相同的长洋装,颜s不是黑s而是深紫s。除此之外,今晚她没戴手套。

慎介还注意到女人另一个不同于上次的地方。那就是头发的长度。女人上次的头发短到完全露出耳朵,今晚却只看得到半边耳朵。仅仅过了一星期,头发不可能长得那么快,大抵是稍微改变了发型吧。这个发型也使她的表情比上周多了几分柔和。

要探出她究竟是何方人物,最直截了当的方法就是和她聊天。可是慎介却想不到该怎么开口。他觉得不管自己说出什么,女人都会淡淡地应付过去。露出神秘的笑容,说几句必须且简短的话以后,就切断所有对话。她全身散发出的氛围让慎介如此猜想。

慎介并不拙于应对客人,反而算得上相当擅长,从他在“sirius”时就是如此。然而他却遍寻不着进攻这个女人的方法。这个女人和之前他所遇上的每个女人类型截然不同。

他始终没有开口搭话,就这样过了二十分钟。于是,她和上周相同,花了一样的时间喝光一杯白兰地。女人用手掌环绕空的白兰地杯,以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慎介。

“同样的吗?”他问。已经把手伸向轩尼诗的瓶子。

女人没有点头。她在掌中把玩着酒杯问。“该喝点什么别的呢?”

慎介心头一惊。他没料想到女人会问这个问题。

“您喜欢什么样的类型呢?”他假装平稳地问。

女人一手托腮一手拿着白兰地杯。

“我不太清楚酒的名称。你可以随便调点什么吗?”

慎介立即就听懂她说的是j尾酒,心里感到非常紧张,因为他觉得那女人会对他调出来的酒打分数。她说自己不清楚j尾酒的名称,应该不是真的才对。

“那就调略含甜味的吧。”

“这样子啊,应该不错吧。”

“基酒用白兰地可以吗?”

“全都j你决定。”

慎介略作思考后,打开冰箱,看到爱尔兰n油威士忌。

位于银座的“sirius”,是一家以j尾酒为招牌的酒吧。老板江岛光一本身原来就是个著名的调酒师,他只把调酒的工作j给真正信赖的人,而慎介便是获得他信赖的其中一人。

然而自从他来到“茗荷”这一年多里,却大大减少了调制正规j尾酒的次数,甚至可以说根本没有机会。顶多偶尔受到来打工的女孩子们央求,他才会调制出近似j尾酒的饮料。大部分的客人都将这里定位为向带来的酒店小姐求欢之处。

因此慎介能够调制的j尾酒种类有限。毕竟没有多余的空间可以放置常备材料。

即使如此,目前还有棕可可香甜酒和鲜n油,可以跟白兰地调在一起。慎介为了不让手感变迟钝,他时时都有练习,但仍知自己摇摇酒器的手部动作不够流畅。

慎介把摇酒器中的j尾酒倒进入j尾酒杯,洒上r豆蔻粉之后,他才发觉女人始终盯着自己的手看。但那种眼神却不是在欣赏调酒师的手部动作,而是冰冷得像是一个正在观察细菌的学者。

“请用。”慎介将j尾酒杯端放在女人面前。

女人没有立即将手伸向酒杯,而是往下凝视了好一阵子。慎介盘算着如果女人还要观察一段时间,就要对她说“j尾酒要早点品尝比较好喝。”因为j尾酒会随着温度变质。

不久之后,她便拿起j尾酒杯,举到与眼同高的位置,仿佛在确认酒的黏x似的,略微摇晃之后开始啜饮。

j尾酒杯贴在女人湿润而带有光泽的唇瓣上。淡茶s的粘稠酒y,流入了女人喉咙里。她轻轻地闭上双眼,店内微弱的光线在她脸庞形成y影。这幅景象只能用y靡两字形容。慎介的脑海里描绘出y体顺着她的舌,流进喉咙深处的情况。这种想象激起了慎介的x欲,他感到自己勃起了。当女人喝下y体时,纤细的喉咙微微起伏,让他的心脏顿时加快起来。

女人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如果用手触碰,或许可以感受得到温度。她睁开了双眼,目光有点涣散。

然后,女人的眼神缓缓聚焦,视线回到慎介身上。

“您觉得如何呢?”慎介问。

“好喝。这杯酒的名称是?”

“叫亚历山大。”慎介回答。“是很有名的j尾酒。”

“亚历山大?那个统治希腊的皇帝吗?”

“不,”慎介苦笑着摇摇头。“典故是出自与英国国王爱德华七世结婚的亚历山大拉郡王妃。这是用来祝贺他们婚礼的j尾酒。”

女人心满意足似地点了点头。不知是欣赏慎介对j尾酒由来的流利解说,或是她本身很喜欢这个小典故。

女人再次举起酒杯,细细地啜饮了一口。此时她白皙的脸颊迅速涨红,仿佛像是薄薄地喷上了一层绯红颜料。

“真好喝。”她又说了一次。

“是吗?如果合您的口味那就再好不过了。”

“亚历山大呀,我得记下来才行。”她压低声音说道,仿佛在讲重要的心事似的。

“请别喝太多了。”慎介脑中闪现一个念头,便问:“您知道‘相见时难别亦难’(dayswine and roses)这部电影吗?”

“我只听过片名。”她仍然压低嗓音回答。

“男主角在那部电影里不让妻子喝的酒,就是这杯j尾酒。您知道后来结局如何吗?”

女人微微摇了摇头。

“对j尾酒着迷的她,不久之后就酒精成瘾了。”

她瞬间停止不动,嘴唇微张成漂亮的形状没有合上。接着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后,把j尾酒杯送入口中,将仍剩下相当分量的酒一口气饮尽。

女人朝慎介呼出温热的气息,当然她并不是刻意的。带有甘甜气味的气息,微微刺激慎介的鼻孔,让他的感官顿时一阵酥麻。

“请再给我一杯。”她说。

好的,慎介回答。

第二杯的亚历山大j尾酒,成为女人今夜在“茗荷”喝的最后一杯酒。酒杯见底之后,她说了声“我要回去了”,突然起身。脸颊虽然染上了绯红s泽,但看上去却没有很醉。

慎介帮女人结完帐后走出吧台,到玄关替她开门。女人昂头挺胸地从他面前走过。

“您之后要去哪呢?”慎介望着她纤细的背影问道。

她停下走向电梯的脚步,转身过来。

“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呢?”她略微偏着头说。

慎介绞尽脑汁也没找到答案,开口问她要去哪里,其实也不是别有深意。不,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只不过他当下说不出口。他心想,如果对那女人说自己每天都在想你,不知道这个女人会怎么反应?

“呃,我只是在猜,您应该还会再去下一间喝。”慎介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女人似乎打算让慎介有台阶可下,不过多半也在欣赏他的狼狈模样。

“是啊。有可能会去,也有可

第 4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呃,我只是在猜,您应该还会再去下一间喝。”慎介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女人似乎打算让慎介有台阶可下,不过多半也在欣赏他的狼狈模样。

“是啊。有可能会去,也有可能不会去。”

慎介找不到话接下去。虽然他尝试要说些俏皮幽默的话,但脑中却一片空白。他对于自己居然变成这么迟钝的男人而感到焦躁。

慎介为了掩饰自己的动摇,他跑步追过她,按下电梯钮。电梯恰巧停在这一层楼,门立刻打开。

她道声谢走进电梯。

“请您务必再次光临。”

慎介说完之后,女人仿佛被触动心弦似地凝视着他。然后她把手伸向电梯的控制面板。由于电梯门没有关上,女人刚才按的应该是“开”的按钮。

“j尾酒真的很好喝。多谢招待。”她压低声音说。

“谢谢惠顾。”慎介鞠了一躬。

“下次来的时候,可以帮我调别种j尾酒吗?”

慎介听到这句话后,胸中郁闷感彻底消失,一股快感油然而生。因为这表示她还会再来店里。

“我会先行准备的。”

“晚安。”女人的手离开控制面板。电梯门静悄然关上。慎介看着她的脸,两人的视线在空中j会。

咚,他感到胸口一阵闷疼,有种心脏被异物刺穿的感觉。直到电梯门关上而看不见她的身影为止,那种感触一时之间还挥之不去。

“知道她是谁了吗?”千都子小声地问。她果然从头到尾都注意着慎介两人。

慎介噘起了唇,耸耸肩摇了摇头。不知为何刻意板起了脸。

“你似乎跟她说了不少话吧。”

“只是聊了些有关j尾酒的话题而已。”

“j尾酒?”千都子的眼睛发出光芒。“她对酒很了解吗?”

“不知道。”慎介把手c进口袋,歪着头说。“看起来不像,可是她说不定是在演戏。”

“这样呀……”千都子露出凝重的神情。对于那女人的事,她似乎无法往好的地方想。“小慎,下次如果那个女人又来了,记得可要问出一点眉目哦。”

“一直追问客人的私事,不是有违待客之道吗?”

“也有例外的情形嘛。毕竟那女人太可疑了。”

“好吧,我尽量试试。”

厕所传来流水声。没多久最后一位客人就擦着手出现。千都子迅速地拿出擦手巾。她立刻又露出上班时的公关笑容。

慎介回到吧台内,清洗女人用过的酒杯,脑海陆续浮现出想让她试喝的j尾酒清单。

10

“sirius”位在这栋旧大楼的九楼。大楼外并没有挂特别显眼的招牌。一走到电梯间,就会看到一块写着“天狼星在九楼”的板子。没人知道板子上为什么是用汉字写着天狼星。就连老板江岛也说“忘记原因了”。不过慎介认定这是出自于江岛希望选择客人的想法。实际上“sirius”从以前开始就是一间靠熟客捧场而支撑下去的店。

慎介搭电梯上楼,电梯的速度和以前一样缓慢。到了九楼之后,有一条光线暗淡的走廊。他已经很久没像这样走在这条走廊上了。在慎介感到怀念的同时,也因为对这里的记忆已变得不完整而觉得焦躁。

走廊尽头有一扇木门。门上挂着以英文标示“sirius”的板子。店里客人们谈天说地的声音传了出来。慎介拉开门把时略感紧张。

门扉开启之后,站在吧台的冈部义幸最先看见慎介。工作时的商业笑容顿时变成了稍感诧异的神情,不过唇边随即浮现别具意义的笑,他对慎介点了点头。他的笑容与动作让慎介有种安心感。

吧台前方有十五张高脚椅,椅子与椅子之间有着适当的间隔,目前有八个客人在店里。慎介看到有两个相连的空位,于是选了其中一张高脚椅坐下。

冈部直直地盯着慎介。他用眼神问慎介想点些什么。冈部比以前瘦了些,下巴看起来也比以前尖,更增添一股精悍的感觉。

“给我‘刺针’。”慎介说。冈部神情专注地微微点了点头。

慎介试着让自己不引起其他客人注意,若无其事地环顾店内一圈。这间店的桌椅特别有价值。座椅区由皮质的扶手椅和沙发组成,可以让四、五个人舒适地坐在上头。由于桌面够宽敞,即使放了许多菜肴也不会觉得太挤,这样成套的桌椅共有八套。墙壁上陈列着世界各国的酒瓶。角落摆着一架大钢琴,江岛的老友钢琴家偶尔会演奏令人怀念的爵士乐。以前一名客人曾经说过:“待在这间店里会让人想起r活公司的电影”。慎介虽然没看过大荧幕上的小林旭和尅ФВ醋芫醯媚芴寤崮俏豢腿说南敕abr /

店内有三分之一的座位被坐满了。有点上了年纪的男人四人组、两个带着两名酒店小姐的中年男子、以及一对怎么看都像有不可告人秘密的情侣。四人组的声音稍大,但还不至于到破坏店内气氛的程度。

时间接近凌晨两点。慎介心想这种时候居然店里客人还这么多,真是不简单。

冈部开始摇动摇酒器。他的动作非常灵活,不会使用多余的蛮力。将摇酒器中的酒y倒入酒杯的动作,在技术层面上也很高超。

他把酒杯放在慎介面前。杯中的酒y闪耀着无可言喻的琥珀s光泽。

慎介向冈部轻轻举杯,含了一口j尾酒在口中。白薄荷的热辣味道,猛烈地刺激他舌头上的味蕾。这也是酒名被叫做刺针的原因所在。

慎介对冈部微微点头。冈部耸了耸肩。

“今天你工作的店不要紧吗?”他问。

“大概不会有客人来,所以就提早打烊了。”

“是哦。不过也是会有那种r子。那么,你是来偷窥以前的老巢吗?”

“正是如此。”慎介把酒杯凑近嘴边。他正在思考这种酒是否合那个女人的口味。

今晚“茗荷”没有客人虽是事实,不过店里却没提早打烊。慎介对千都子说与人有约,自己一个人先早退了。

其实慎介并不是真的与人有约。他的目的只是想在“sirius”品尝几杯正统的j尾酒,他最近都没喝过什么正统的j尾酒,感觉自己的味蕾变得迟钝又麻痹。此外,另一个目的是要研究可以为那个女人调配哪一种j尾酒。

虽然仅仅见过两次面,慎介却对那个女人非常在意。不论是在店里清洗酒杯的时候,或是听酒醉客人发牢s的时候,他的目光都紧盯着玄关。慎介认为她或许会跟前几天夜里一样,悄无声息地进入店里。

“下次来的时候,可以帮我调别种j尾酒吗?”她对慎介这么说。下次是什么时候呢?必须在她来之前备好材料,也得在那之前找回味蕾对酒的敏锐感。

“江岛先生今天去哪儿了?”慎介问冈部。

“他去赤坂讨论比赛的事。差不多该回来了吧。”

当冈部这么说时,玄关传来开门声。冈部往门的方向看了过去,面带微笑说“欢迎光临!”慎介也反sx地看了过去。

进来的客人是慎介以前见过的女人。略显下垂的眼角,再配上丰腴的唇瓣,让人印象深刻。慎介记得她的名字叫由佳。她把白s的薄外套递给了服务生。外套底下穿着蓝s洋装的她,身体曲线玲珑毕露。

“辛口马丁尼。”她在吧台最角落的位子坐下后,对冈部说。她看也没看一眼其他的客人,当然也没注意到慎介在场。可是她悠哉地翘起脚的动作,却明显地显示出她有意识到周围的目光。

慎介不太清楚由佳在哪间店工作。不过从她的发型,可以知道是家一流的店。因为如果每天没有j给专业的美发师打理,她那样的发型很难维持。

打从慎介还在“sirius”工作起,她就常来这里喝酒。多半是自己一个人来,很少跟客人一道过来。她通常独自喝个两杯j尾酒,与调酒师聊聊股票与音乐后就回家去。

“酒店小姐也是各种人都有,也有人是用这种方法消除压力呐。”江岛曾经感佩地说。

慎介的脑海中有个情景复苏了。时间是在一年多前的夜晚,即是数个小时后发生车祸的夜晚。

由佳在那个夜晚也是一个人独饮。应该是喝——辛口马丁尼。那个夜晚她也点了这个。j尾酒是慎介调配的。

然而她喝的酒却不只这个。她之后又点了其他j尾酒,一杯接一杯地喝个精光。喝酒的方式气势汹汹。“给我更烈的酒!”慎介记得她曾对他这么说。当然他反而是渐渐降低酒精浓度,最后让她喝的饮料几乎等同果汁。

尽管如此,她仍旧喝到烂醉如泥。或许她最初的目的就是要喝个烂醉吧。绝对是有什么事让她很不开心,不过即使她喝醉了也绝口不提。慎介认为这是因为她是个很专业的工作者。

由佳当晚趴在吧台上一动也不动——鲜明地残留在慎介记忆中的部分,就只有这些了。

问题在那之后。就结果来看,慎介送由佳回家,在自己回程的路上发生车祸,但对细节部分的记忆却极为模糊。比如说,既然是送她回家,车上当然只有两个人,但记忆中却一丁点画面也没有,在脑海里怎么也描绘不出由佳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情景。慎介不认为这只是自己单纯的遗忘,毕竟相较于送由佳回家前的记忆,两者之间记忆鲜明程度,落差未免也太大了。

慎介对冈部说。“可以帮我调琴苦酒吗?”

冈部默默地点了点头。他或许会误解慎介,以为慎介只是展现自己对j尾酒广博知识。但慎介其实只是想借苦味刺激自己的脑细胞。

冈部一手旋转细长的香甜酒杯,一手将香味苦汁涂在酒杯内侧。涂完之后,丢掉多余的部分,注入冷却过后的琴酒。从酒y粘稠的状态,可以看得出琴酒已充分冷却了。

慎介拿起酒杯,调整呼吸后一口喝尽。适中的苦味在口中缓缓扩散,全身的细胞也随之苏醒。

“不错呢。”慎介说。冈部单边嘴角上扬,笑了一下。

慎介暂时将酒杯放在吧台上,从高脚椅上下来。他朝由佳走近。

由佳不可能没发现有人站在自己身边,她却仍面向前方抽烟,表示婉拒男人随意搭讪。

“好久不见。”慎介说。

由佳用手指夹着香烟,面露不耐地回过头去。用一张她上班时却不会出现的能剧面孔面对慎介。

但是当她的目光捕捉到慎介的脸时,犹如能剧面具的脸突然有表情出现。她嘴唇微启,双眸瞪得斗大。

“你……”

“我是雨村。之前多谢你的惠顾。”慎介轻轻行了个礼。

“你不是已经离职了吗?”

“暂时离职而已。今天是来这里玩的。”

“嗯……”

“我可以坐这里吗?”慎介指着由佳身旁的空位。

“是可以啦……”

“那我就打扰一下了。”他从自己的位子上把酒杯拿了过来,落坐在由佳身旁。“其实我想请教由佳小姐一件事。”

“是关于那天晚上的事。”慎介四下张望,确认没有人竖起耳朵偷听。“就是我发生车祸的那天晚上。”

“我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那天晚上我送由佳小姐回家了吧?然后,就在之后发生了车祸。是这样子没错吧?”

由佳不发一语,面目狰狞地回瞪慎介。

“抱歉。我想由佳小姐并不知道,我最近又发生了一点小意外,结果丧失了部分记忆。所以才会像现在这样对不同的人问不同的事。”

由佳眉头微蹙。

“我大致上听江岛先生说过这件事……你连车祸的事也忘得一g二净了吗?”

“还不到一g二净的程度,该怎么说呢,对细节的部分很模糊。江岛先生劝我不要勉强自己回想不开心的事。可是对我来说,心里头总是有疙瘩。”

“问我也没什么意义。就像你刚才说的,我只是被你顺道载回家而已。”由佳从慎介身上别开目光。

“这一点我明白。所以我只是希望由佳小姐能告诉我,我送你回大楼时的情形。”

“你要我说什么?”

“什么事都可以。我是不是一边开车一边跟你聊天,或者你对当时搭车的情形有什么印象之类的……”

由佳一口饮尽辛口马丁尼,转身面对慎介。

“我那时候已经醉得不醒人事了吧?所以你才送我回家呀。像这样的人可能记得被送回家时发生的事吗?”

“是没错,可是你连一件事情都没有印象吗?”

“没有,我什么都不记得。”由佳再次转向吧台内侧,摇了摇头。

“那么隔天再回想到的也可以。譬如说因为我发生车祸,当晚的经过会牵扯到由佳小姐,警察应该也会去问你吧。你记得对警察说了什么吗?”

“不记得。我只记得隔天头非常痛,还有没卸妆也没换衣服就倒头大睡而已。因为送我回家才导致你发生车祸,关于这点我觉得非常抱歉,不过其他方面我真的没办法说什么。”

“那么——”

“对不起,我跟客人约好了。”由佳突然把手伸向提包,从高脚椅上下来,对吧台内的冈部说了声谢谢招待。

由佳不留下任何让慎介可以挽留她的时间,在付完帐后,立刻要服务生把外套递过来,连披都没披就径行离开了。

慎介几乎只能目瞪口呆地目送她离去。冈部开口问了慎介。

“你惹她生气啦?”

“我哪知道。我只是叫她告诉我车祸当晚的事情而已。”

“车祸当晚?”

“啊,没事。没什么。”慎介挥了挥手。他决定尽可能不跟没关系的人提到自己有记忆障碍这件事。

琴苦酒有些变温了。慎介一口气把酒喝光,觉得苦涩的味道又更强了些。

11

慎介回到门前仲町自宅时,时钟的指针指向二点三十分。成美还没回家,大概是被客人邀去唱卡拉ok了吧。

他觉得饥肠辘辘,甚至饿到胃部闷痛。一定是因为他都没有好好吃东西,只喝j尾酒的缘故。

但慎介对自己有所斩获感到心满意足。他想到好几种让她——那个谜样女子试喝的酒单,得趁自己还没忘记之前先记下来,于是他开始找起纸笔。

可是他无法立即就找到纸和原子笔。成美趁慎介住院时,变更了房子内部的摆设,导致他对东西摆在哪里完全一头雾水。成美明明就讨厌做家事,却能将布置彻底改变。慎介对此不只是感到佩服,更是感到惊愕。

慎介翻遍所有抽屉,总算找出便条纸跟黑s原子笔。他猜想这两样东西要不是赠品,就是买东西附赠的。对于自己竟然注意到这种细节,他不禁露出苦笑。两个成人共同生活在一起,纸笔居然用到这种寒酸的地步,真的是很没出息。不过,一般家庭必备的r常用品他们屋里也通常没有,所以其实这件事也不足为奇。

慎介记完笔记后,用锅子煮水,准备煮泡面。像这样在深夜煮宵夜,令他回忆起往r住在一间六叠大公寓内时的情景。那间公寓是在他大学入学时租的,直至他和成美开始同居前,他一直住在那里。

他们现在住的屋子,原本只有成美一个人住。慎介在两年前搬了进来,屋里有些狭窄也是正常的。

慎介和成美变得亲昵,是从某r傍晚她独自来到“sirius”开始。成美前一天晚和客人一道来时,她的手套在店里弄丢了,慎介在店内到处找寻还是找不到。

成美宣告放弃回家之后,在当天凌晨十二点时,手套被找到了,原来是掉到沙发缝隙里,被客人捡了起来。慎介打电话到成美工作的地方告诉她这件事。于是成美说在下班回家时,她会顺道过来“sirius”一趟,请慎介先帮她保管。

于是慎介在“sirius”打烊后,一个人等待着成美,但成美却迟迟没有出现。慎介试着打电话到她的工作地点,电话当然也无人接听。

过了凌晨三点,她好不容易出现了。慎介当时正准备回家。

“啊,还好。我还以为你已经回去了呢。”她看着慎介,漾起一抹安心的笑容。

“我的确是打算要回家啦。”慎介回答。他自己都听得出自己的声音隐含怒意。

“对不起。客人太缠人了,怎样都不肯放我走。我可是拼了老命想逃走的唷。我也是非常在意你的事……你生气了吗?”

“心情不是很好。”

“哎呀,那该怎么办?”

“开玩笑的啦。喏,给你。”慎介递出手套。

成美看到手套之后,双掌在胸前合十,大叫了一声真是太好了。

“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我却很喜欢。因为我的手很小,很难找到合用的手套呢。”

“是你的没错吧?”

“没错,谢谢。”成美把手套放进外套口袋,仰头望着慎介。“欸,我请你吃东西吧,就当做是谢礼。”

“不用了啦。”

“这样子我没办法安心。都让你等那么久了。对了,你喜欢鱼翅拉面吗?”

“鱼翅拉面?算是喜欢吧。”

“那我们就去吃这个吧。我知道一间好吃的店哦。”她使劲拉着慎介的袖子。

慎介和成美两人,在营业至早上五点的中华料理店里,面对面坐着吃鱼翅拉面。成美对银座拉面店的店名如数家珍,滔滔不绝地评论起哪间店只是价格昂贵却一点不好吃、哪间店汤头好喝佐料却很少之类的事。她边吸着拉面边说话。

慎介望着她这个模样,心想和这种不会使人感到疲惫的女人j往也很不错。他以前虽和不少女xj往过,却老是感觉只想做a,却不想和对方一起生活。

成美此时似乎也对他抱有好感。当慎介表示希望假r能再见个面时,她立刻爽快答应。如果成美对慎介没有好感,即使只是一碗拉面,也不可能会想请他吃。

二人在隔周的星期六约会,那天晚上慎介进入了成美的房间。她在床上重复了好几次:“你可别误会啰,人家平常可不是那么轻易和男人睡的。”

慎介说自己也和她一样,不过他当然是在扯谎。反正他也不知道成美说的是不是实话。慎介认为,他真实的想法以及实情怎样都无所谓,毕竟当时他也没打算和成美长期j往下去。

然而,两人却同居了。慎介并不觉得两人是命中注定的相遇,爱她的感觉算不上很强烈,只是在不知不觉间,成美在慎介的心里占据了一个位置。太麻烦了,我们一起住吧——最初是慎介提出来的。

慎介煮好泡面之后,一边吃一边看电视。由于每天晚上都会出门,戏剧与新闻都得先预录下来,看这些预录节目也算得上是睡前的乐趣。

nhk的新闻报导白天在高速公路上发生一起严重车祸。拖车驾驶硬是要超车,结果撞上了隔壁车道的汽车,后来方向盘失去控制,整辆拖车冲进了分隔岛,对向车道因此才没受到影响。车祸死亡人数五人,但是拖车驾驶却平安无事。

居然把事情搞成这么严重,拖车驾驶g脆自杀算了——慎介看着画面想着。把五个人撞死,大概也赔不起了吧。

即使只有一个人死亡,用金钱也无法完全偿还。慎介深刻地反省自己所犯下的罪孽。

为什么会发生车祸呢——

无论如何,慎介都希望自己可以清楚地回想起当天晚上的情景。但记忆中的画面却依然模糊不清。当天送由佳回去后便急着回家,这些过程都只残存零碎的记忆片段。他只记得丢下穿着衬衣的由佳一人,但不知为何自己慌慌张张的。

衬衣?

似乎好像有某件事勾起慎介某段回忆。片刻之后,他随即想起由佳本人刚才说过的话。

“我只记得隔天头非常痛,还有没卸妆也没换衣服就倒头大睡而已。”她确实是这么说的。

若是她真的连衣服都没换,那天夜里就不可能看见她穿着衬衣。可是慎介却有印象自己看过。难道是在别的时间点看到,却误认成那天夜里看到的?

慎介摇了摇头否定。

慎介心想,仔细思考的话,看到由佳穿衬衣的模样很不合理。如果他送由佳到她屋里去,由佳又醉得无法自行走到床上,即便如此,他也不可能脱掉由佳的衣服,帮由佳换上衬衣。此外,如果由佳喝得没那么醉,送她回房间后,自己就会马上离开了吧,也没必要等由佳换完衬衣。最重要的是,由佳不可能让慎介看到自己穿衬衣的摸样。

慎介瞬间闪过一个念头,莫非自己那天晚上和由佳做a了?若是如此,看见她穿衬衣的模样就合乎逻辑。可是记忆中看到由佳穿衬衣的情景却很不寻常。慎介站在由佳家的玄关,和穿着衬衣的她面对面站着。由佳的表情非常凶狠。看起来不像是目送做a对象的眼神。

慎介感觉头稍微痛了起来。他将录影带快转,看下一段预录的综艺节目。

12

慎介把预录节目从头到尾看完之后时间将近清晨五点。成美仍然没有回家。

有点太晚了吧,慎介心想。

虽然不想对成美啰嗦,但要是太晚回家,他还是会感到担心。慎介拿起自己的手机,拨打成美的电话号码。

手机没有人接听,直接进入语音信箱。慎介认为成美应该不会关掉电源,所以大概人在收不到讯号的地方。

听到留言打个电话给我,他录下留言后便挂断电话。女友既然上的是酒店夜班的工作,对于她晚回来瞎c心只会让身体吃不消。慎介决定暂时置之不理。

正当慎介把自己的手机重新放到充电器上时,他瞥见成美的梳妆台上放着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东西,于是他顺手拿了起来。

那是一把螺丝起子,前端呈现十字型。像是用来锁很大的螺丝,所以重了一些,手掌感觉沉甸甸的。仔细看了一下,似乎是全新的。

慎介思索着家里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东西,明明连纸笔很难找到,应该不会出现螺丝起子这一类的工具才对。慎介以前从未见过这把螺丝起子,心想一定是成美从哪里拿过来的。看上去还很新,也很有可能是买回来的,但他无法想象成美会买这种工具。

慎介拿着螺丝起子,在室内踱起步来。不管是买的或者是借的,既然房里有这把螺丝起子,那就表示用在家里的某个地方,或是打算要在某个地方用。他心想,会不会是哪里的螺丝松掉了呢?

然而慎介却遍寻不着。他猜想会不会是锅子还是平底锅的把手松掉了,便走去厨房,检查所有烹饪器具,结果根本没有任何一颗符合螺丝起子尺寸的十字螺丝。

慎介只好宣告放弃,把螺丝起子归回原位。心里虽然很介意,但只要等到成美回到家里就能真相大白。

过了凌晨五点之后,多少还是会觉得有点困。慎介打了一个呵欠,走进了浴室里。

过了隔天中午,闹钟的电子铃声唤醒慎介。他照着平常的习惯坐在床边,用手指头按压两眼眼角一会儿。意识姑且是清醒过来了,但大脑与r体都大致上处于睡眠状态。今天是几月几号,星期几,有什么预定计划,这些事会一点一滴地回想起来。今天是二十r吗,还是二十一r?要去邮局办事吗?银行呢?有没有宅配预定会送达呢?

慎介确认过今天没有特别的行程之后,把手从两眼拿开。

“成美,早餐吃什么?”他转过头说。平常应该可以在身旁看到成美卸完装的脸。

可是却没有见到她的人影。枕边被揉成一团的不是睡衣裤,而是一件t恤。

慎介从床上起身,打量着室内的情形,走到玄关察看鞋子。似乎没有成美回家的迹象。

他确认了自己手机的留言与简讯,却没有任何成美的留言。

慎介再次拨打她的手机,情形却和昨天一样。

犹如风将枝叶吹得摇晃作响,慎介的心里s动不安。

慎介想到可以打电话给成美在酒店工作的女同事,于是找起名片与电话薄,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他仔细一想,觉得成美也不可能把她认识的人的联络方式整理起来,应该是把这些全都记到手机里。

慎介又看了一次闹钟,时间是中午十二点二十三分。成美以前从未超过这个时间回来。

他怀疑成美也许和店里的客人情投意合,偷偷到旅馆开房间。可是即便如此,她也不可能随便在外面留宿,至少也会随便编个理由打电话通知慎介。更何况慎介还是信任成美的。他认为成美不是随便和男人上床的女人。

慎介决定再试打手机看看,却仍然只听到电子合成音的留言说明。现在是语音信箱——

慎介思考着会不会有人知道成美在哪里。然而,虽然曾听成美提起朋友的事,他也没有办法联络到那些人。

慎介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打电话去成美工作的酒店确认,于是他决定先冲个澡。慎介心想或许成美会在他洗澡时打电话来,于是把手机摆在浴室门边。然而在他洗头洗澡时,完全没有电话声响起。

慎介在下午五点时出门,在出门之前,他又打电话到成美上班的“collie”,大概这个时间还没人上班,他只听到无线电台的传呼。

当慎介到达“茗荷”做开店准备时,心情也无法冷静下来。他觉得成美不会自己想在外面过夜,该不会遇上什么不好的事吧?这件事让他非常担心,他希望至少掌握一些情报。

当慎介得到第一个情报时,时间已经超过晚上七点。他打电话到“collie”,向对方问“成美小姐在吗?”。成美使用本名在酒店工作。

“她可能是外出还没回来吧,平常这时候她差不多已经来上班了。”

成美果然没在店里。

“那么,朋美小姐在吗?”

“在,请您稍等。”男人亲切地说。

慎介曾经见过朋美几次。她与成美时常和客人一起来“sirius”。她是成美最要好的酒店同事,也听成美说过她知道两人j往的事。

“您好,让您久等了。”电话那头传来爽朗的声音。慎介想起朋美那与狸猫相似的表情。

“朋美小姐,我是雨村。”

慎介说完,顿了一下,“哎呀,好久不见。最近好吗?”她仍以爽朗的声音说话。大概是为了让旁边的人认为这是客人打来的电话。接下来她压低嗓音说:“成美她还没来唷!”

“这个我知道,那家伙昨晚没回家。”

“咦,不会吧?”

“是真的。我打了好几次手机她都没接,我正在烦恼联络不到她。所以我才想说朋美小姐会不会知道什么。”

“等一下,这样很奇怪耶。”

“奇怪?”

“嗯。因为——”电话那头讲话的声音忽然中断。隐约传来朋美恭维客人的说话声。或许有客人经过她的身旁。过了一会儿,“不好意思!”她的声音再度传来。“雨村先生,事情很奇怪。成美昨天向店里请假了呀。”

“咦,”这次轮到慎介吃了一惊。“真的吗?”

“嗯。成美昨天傍晚的时候打电话给妈妈桑,说她感冒想要请假。”

“感冒?”

不可能。昨天慎介离开家门的时候,成美还好端端的。她当时面向梳妆台准备化妆。然而,在那之后,她却打电话向店里告假。

这真是奇怪了,慎介嘀咕起来。

“抱歉。我不能讲太久,有客人来了。”朋美的口气听起来有点困扰。

“啊,对不起。那么可以告诉我你的手机号码吗?晚一点希望可以再问更详细的情形。”

“好呀。那我要说啰。〇八〇——”

慎介把朋美说的号码记在身旁的便条纸上。

“几点左右打电话比较方便呢?”

“我想三点左右应该可以。”

“ok。那我就差不多等那个时间再打。”慎介说完便挂断电话。

慎介完全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如果朋美说的话是事实,那么成美昨天究竟去哪里了呢?她说自己感冒当然是在说谎。

慎介很介意成美向他说谎这一点。如果只是想翘班当然无所谓,但为什么要对他有所隐瞒呢?

慎介的结论是,成美果然另外有了男人。她会瞒着慎介,向店里请假出门,就只剩下这种解释了。

担心的心情少了一半。不,应该是一半以上。他开始觉得,昨天晚上一直耿耿于怀的自己实在很愚蠢。当他用尽办法想得知成美的去处而焦躁不安时,成美说不定正被别的男人搂在怀中。

然而,慎介对于成美现在还是没有和他联络,而且也没有出现在“collie”里依然很在意。他不知道成美的对象是旧情人,或者最近关系才变亲昵的男人,不过成美并不是会受恋爱影响而无法判断状况的女孩。

不过,这也很难说——慎介擦拭着酒杯,在没人注意到的情况下淡淡一笑。恋爱不就是盲目的吗?成美可能和某个出s的男人共度时光,因为太开心而忘记了一切。忘记了工作,忘记了我——

玄关的门扉开启,一名男x熟客走了进来。

“欢迎光临!大桥先生。好久不见了!”慎介用比平常更大的嗓门打招呼。

凌晨两点半左右,千都子一如往常地开车送慎介回家。慎介心想,或许成美已经回家了,他打开了门,室内依然一片漆黑。打开灯一看,也没发现任何成美曾经回家的迹象。

慎介的心里的不安又逐渐扩大。不管怎么说,完全没有联络还是不太对劲。

慎介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拨打朋美告诉他的电话号码。铃声响了三次后接通了。“喂”她出声。

“你好,我是雨村。”

“啊。我在等你的电话呢。成美还是没回家吧?”

“是。她也没到店里去吗?”

“妈妈桑大发雷霆了呢,不过我还没说出她失踪这件事。因为成美没跟妈妈桑说她与雨村先生正在j往的事。”

“嗯,酒店方面就j给你了。对了,你对成美有可能会去的地方有头绪吗?”

“关于这部分我也有想过,可是还是没有想法。在所有酒店小姐当中,与她感情好到可以让她留宿的人,我想应该也只有我一个而已。所以我在想,她会不会回千叶的老家去了?”

“我想我也没办法联络上她的家人。”

慎介听说成美的老家在君津市。只不过父母都已经过世,目前住在老家的都是亲戚。她在十八岁时来到东京后,父母才相继身亡。成美曾经说过,自从父亲的葬礼结束之后,自己和亲戚们就没有往来了。

“会不会是男人?”慎介说。

“男人?”

“我的意思是她会不会有了其他男人。”

“哦。”朋美点了点头。“我想应该没有吧。”

“真的吗?不必在意我的感受没关系。如果她和别的男人有了那方面的关系,我就会放弃的。”

“我没有瞒着你啦。雨村先生又不是我的客人,我没必要讨好你吧。成美心里真的只有你一个。像我们这样一直相处在一起,如果她有了别的男人,我一定会知道的。”

“可是,如果不是为了男人,成美为什么要瞒着我出门呢?”

“这我也不清楚……”片刻沉默后,朋美脱口而出:“欸,是不是该报警呀?”

“拜托他们协助搜索吗?”

“嗯。”

“我也想过了。”

“我想还是应该要报警比较好。毕竟这种情况太诡异了。”朋美说完后又压低嗓门继续说道。“我有个问题想问雨村先生。”

“什么问题?”

“成美最近是不是打算要辞职?”

“呃?我完全没听她说过这件事。”

“嗯……果然。”

“成美那家伙说过要辞职吗?”

“嗯。她说过已经厌倦被人呼来唤去的,差不多该做个了结之类的话。”

“做个了结是指什么事情啊?自己开店吗?”

“我不晓得。难道不是吗?”

“可是……”慎介本来想说哪来这笔钱,却又把话给吞了回去。明明手上没有资金,光会空口说梦,这一点和之前的自己没有两样。

“喂!”朋美说。“还是报警吧。”

“是啊。”慎介喃喃地说。

13

到了隔天早晨,成美仍旧没有回家。慎介简单吃完饭后,搭计程车前往深川警局。

他向一楼的服务台表示同居人行踪不明。过了片刻之后,身穿制服的中年警官对他说:“请到这边来。”

慎介和警官面对面坐着,中间隔了一张小办公桌,他尽可能详细说明事发经过。警官仔细询问成美的身上的特征。当慎介回答这些问题时,发觉警方并不是为了搜寻成美,而是当某处发现可疑的尸体时,现在回答的内容就能作为参考,以作为认尸的依据。简单来说,警方认为他们找到成美时,她早已不在这个世上。

“我了解了。如果有什么线索,立刻就会通知你。今天辛苦你了。”警官说话的态度虽然亲切,但慎介却暗自祈祷着成美千万不能被这些家伙找到。

正当慎介离开警局出入口大门时,一名警官从停在他面前的警车内走了出来。那是个年纪看起来三十五岁左右,体格壮硕的男警官。慎介看到他脱下钢盔后的脸,停下了脚步。他记得自己见过这个人。

或许对方也注意到了,他也看着慎介。但对方似乎没有立刻想到,一度还别开目光。不过他却在下一秒停下了脚步。

“啊,是你。”警官说。“你是在清澄发生车祸的那个人吧?”

“你还记得吗?”

“算是记得吧。毕竟那个案件比较特殊。对了,今天怎么了吗?你又g了什么好事?”

“不,其实是我的朋友行踪不明,为了报警才……”

“欸,这可真是糟糕。女人吗?”

“是。”

“几岁?”

“二十九。”

“嗯,二十九啊……”警官的脸s一沉,点了点头。当年轻女x下落不明时,如果还活着多半是找不到的,大概有这种不吉利的经验法则存在吧。

“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我记得你当时是调酒师吧。”

警官对于慎介的事情记得相当清楚。

“现在也是做同样的工作。”

“这样啊。没再开车了吧。”

“没开了。”

“那很好啊。车祸的可怕之处你应该很清楚吧。”

“嗯……”

“那么再见啰。”警官说完后,轻轻拍了慎介的肩膀一下,朝着大门走去。

慎介也迈开步伐向前走了几步。但他随即又转过头来。

“不好意思!”他朝着警官的背影大喊。

警官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慎介对着一脸诧异的他问道。

“你刚刚说的案件比较特殊是什么意思?”

j通课旁边有数个小房间并排在一起,房间里狭窄得连要把小办公桌塞进去都很困难。慎介被带进去其中一间。上次他进来这里,是去年车祸事件的时候。他也不知道当时的记忆为何还残留在脑海里。

“我这么说或许有点失礼,可是记忆丧失居然也有这么奇特的状况,只忘记车祸发生经过的部分。”秋山警官一脸感到不可思议的模样。

“我也这么想。”

“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很幸福,但在另一层面却是一种罪过。把事故忘得一g二净固然幸福,可是受害者家属却难以接受吧。”

“这一点……我明白。”

慎介回想起岸中玲二那张y沉的脸。岸中曾经问他,碰到不愉快的事都怎么处理?慎介则是回答他什么都不做,早早把心烦的事情忘掉。

慎介认为就是那句话决定了岸中的杀意。

“那么关于车祸的部分,”秋山在慎介面前打开文件。里面画着车祸现场示意图。其中一条是东西向的三线道大马路,另一条则是一线道的狭窄道路,两条路j会在一起,发生车祸地点,在那条窄路快到十字路口的地方。“被害人在这条窄路上往南前进。只要过了十字路口,再往前一些就可以抵达她家,你从她后面远一点的地方开了过去。”秋山用手指在示意图上的道路比划。“车型是银s宾士车。到这边为止,你还有印象吗?”

“听别人说出来,就会隐约觉得是这样没错。”

“隐约觉得……啊。”秋山仔细端详慎介的脸。他的脸上写着发生那种车祸怎么有可能还会印象模糊的表情。

“对不起。”慎介道歉。

“算了,这也没办法吧。更何况,居然是受害者的遗属让你丧失记忆,到底是谁对谁错,真的让人搞不清楚了。”警官又望向示意图。“这条窄路的最高速限是三十公里。你主张自己有遵守速限。”

“可是其实没有遵守不是吗?”

“我不知道。”秋山说。“地上有留下了刹车痕,不过不知道时速是几公里。以前可以推断得很正确,但是最近刹车痕愈来愈不可靠了。”

“为什么呢?”

“拜技术革新之赐啊。如果车辆装了防

第 5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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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技术革新之赐啊。如果车辆装了防锁死刹车系统,那么速度与刹车痕之间的关系,就会和以往的资料天差地别。”

“哦哦……”

原来如此,慎介思忖着。即使在结冰的路面上,使用防锁死刹车系统的汽车也能极力抑制轮胎打滑。如此一来,这种车辆当然会和使用一般刹车系统的车辆在数据上有所不同。“总之,你车子开在脚踏车后面。即使你遵守时速三十公里的速限,速度总是会超过脚踏车,而你也打算超车。”秋山的手指在示意图上移动。“在那之前,脚踏车似乎从道路中央略微骑到路的侧面。被害人是否注意到后方有宾士车接近,这点并不清楚。不过宾士车大概会打开大灯,所以我想她恐怕有注意到。以这种情形来说,一般人通常会想往左边靠,却有可能太过在意后方车辆,导致c作脚踏车把手失误,反而往危险的方向骑去,还蛮常出现这种状况。”

“结果我就从后方冲撞脚踏车了吧?”

“就是这么一回事,”秋山点点头。“脚踏车飞往左边,你开的车则是大幅度冲进了右侧车道。大概是转动方向盘打算闪避吧。”

“所以被害人……撞到头了吗?”慎介问。光听刚刚的说明,还是无法接受这是个死亡车祸。若是被害人死亡,被车撞到的地方伤势应该很严重吧。

然而,秋山却摇了摇头。

“不是,我想,在那个时点,被害人应该没受重伤。不过这也只是我的推论而已。”

“没受重伤……可是,她不是死了吗?”

慎介说完,秋山皱起了眉头。接着长叹了一口气。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嗯。”慎介回答。

秋山指着示意图。

“被害人身亡是在这件车祸之后。”

“之后?”

“对。第二辆车冲进这里。”

14

推开“sirius”的门走了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白s夹克的背影。夹克的主人听到门开启的声音,回过头去,露出稍感诧异的表情之后微微一笑。

“唉呀,看看是谁来了!”江岛轻轻张开双臂。“因为怀念本店的味道所以过来啦?”

慎介面露笑容,朝着江岛走近。他转头向站在吧台里的冈部义幸打了招呼。冈部对他点了点头。

慎介走到江岛身旁,张望着其他客人的模样。虽然时间已经过了傍晚六点,这间店几乎还没什么客人。只有两个人坐在吧台,其他座位上坐着另外两个人。

“我有些事想问你,现在方便吗?”慎介小声问道。

“什么事?”江岛压低声音问。

“跟车祸有关的事。”慎介回答。“就是那件我肇事的车祸。”

江岛微微蹙眉,一脸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态度摆明了不感兴趣。

“应该是可以站着谈就说完的事吧。”

“不是。”

“这样子啊。”江岛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把手放到慎介肩膀上。“那我就坐下来听你说说看吧。”

在江岛催促之下,慎介走向店内最深处的座位。沙发坐起来质感很棒。慎介突然想起自己不知道已经有几年没坐在这里了。之前在这里工作的时候,也可以坐在这沙发上。

“其实我昨天去找警方了。只不过是为了完全不同的事,结果恰巧遇到j通课的秋山警官。他是当时负责我车祸案件的警官。”

“嗯,然后呢?”江岛拿出香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香烟,叼在嘴上。用卡地亚打火机点了火。

“我提到自己有轻微丧失记忆的症状,请他告诉我车祸的相关细节。秋山警官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听了慎介的话之后,江岛轻轻摇了摇头。

“我想,事到如今,没必要再追问这种事了吧。”

“可是维持现在这种状况,我感觉很不舒服呀。”

“这一点我懂。然后,你问完之后怎么了吗?”

“我吓了一跳。”慎介率直地说。“我没想到车祸的情形居然会是那样。”

“居然是那样?”

“我净想着是自己辗死人,以为车祸就是这么单纯。可是昨天问了之后,我才知道并不是如此。让岸中的女人直接致命的是另一辆车。也就是说,这一场车祸与两辆车有关。”

“这个说法我也听过。只是不晓得详情。”江岛的态度像是觉得慎介对这种事感到激动很奇怪,他不疾不徐地吸着香烟继续说。

“毕竟我完全都不记得了。”

整理秋山巡查部长所说的话,车祸的经过如下:

首先,骑着脚踏车的岸中美菜绘,在即将发生车祸的道路上往南前进。此时后方来了一辆宾士车。开着这辆宾士车的驾驶就是慎介。

宾士车的速度究竟多快并不清楚。由于慎介的供词是“前面的j通号志快变成红灯了,所以加快了车速”,因此可推测车速可能稍微超过三十公里的速限。只不过,慎介在车祸后坚称自己遵守速限,至于是真是假难以确定。现在的他又丧失这一部分的记忆,因此也无法下定论。

不久,宾士车从后方撞上岸中美菜绘骑的脚踏车,撞上脚踏车的部分是宾士车的保险杆左侧。

脚踏车受到汽车的冲撞而失去平衡,朝前方飞出之后翻倒在地。骑着脚踏车的岸中美菜绘,整个人的身体飞到面对行进方向左侧的墙壁。那时她的背部紧贴着墙壁。

另一方面,宾士车撞上脚踏车后,驾驶慎介反sx急转方向盘,宾士车急剧改变行进方向,冲上了对向车道。

此刻,第二辆车从对向开了过来。车型是红s法拉利。

这辆车的车速应该相当地快。对于眼前的突发事故完全反应不及,竭尽全力闪避宾士车。当然对方也踩了刹车,却无法彻底让车速减缓。

结果法拉利朝右边的建筑物撞了过去,然而岸中美菜绘却正好躺在那栋建筑物前面。法拉利的驾驶拼命想闪避最糟糕的情况发生,无奈时间实在太短。

岸中美菜绘的直接死因,是全身x挫伤以及内脏破裂。

“我觉得自己很狡猾,老实说,听完车祸的详细经过之后,感觉稍微轻松了些。”慎介说。“我撞上去的时候对方受的伤还没那么重,所以没办法说另一辆车辆没有过失。当然,如果我当时安全驾驶的话,那名叫岸中的女x也就不会死了,这一点我自己也很清楚。”

“车祸果然跟运气有关。”江岛吐出白s的烟雾说道。“你认为在一年当中,r本有多少人因为车祸死亡呢?是一万人。虽然得救却受伤的人数则是好几倍。除此之外,一开始不至于造成车祸,却因为一个错误演变成车祸的状况,应该又是好几倍。简单来说,其实都是因为运气好坏的关系,但本人却不会注意到这件事。恐怕现在存活下来的人,几乎都可以说是被好运给拯救了,不是吗?相反地,长久以来都没造成车祸伤亡的驾驶人,在某种意义上,或许也算是幸运之神一直眷顾着他。就像我这样。你只是运气不好罢了。所以别再去回想这件事了。”

慎介低下了头。他明白江岛说的话,也因此感觉比较轻松。但是叫他不要继续思考这件事则是不可能的幻想。

慎介抬起了头。

“其实我有件事想拜托江岛先生。”

“什么事?”

“我当时不是聘请了一个律师吗?他叫做……汤口先生吧!”

“对,汤口先生。你记得啊。”

“我忘了。是警察告诉我,我才想起来的。”

汤口律师是江岛熟识的朋友。慎介记得他也来“sirius”喝过好几次酒。慎介能以轻微的罪名解决那件事,可以说靠的便是这名律师的力量。

“我有事情想请教汤口律师。”

“什么事?”

“我想知道开另一辆车的人是谁。”

江岛的右边眉毛抽动了一下,嘴角微微歪斜。

“为了什么?”

“就是想要知道。警察不肯告诉我。可是如果是汤口律师,他应该也会知道吧。”

“不晓得,他会知道吗……”

“有需要的话,我会自己问他。您只要告诉我汤口律师的联络方式就好。”

江岛把变短的香烟在烟灰缸中捻熄。

“慎介,已经够了吧。事到如今,即使知道车祸的详细经过也无法改变什么了吧?比起这种事情,你应该思考一下未来的事。”

“我有在思考啊。”慎介说,露出一丝笑容。“但是这两件事之间没有关系。”

“始终执着于过去是看不到将来的。”

“我并没有执着,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可以告诉我汤口律师的联络方法吗?”

“我真拿你没办法。”江岛叹了一口气。“好,我等一下打电话给律师问他方不方便。”

“真是不好意思。”慎介低下了头。

“我有个j换条件。”江岛对周围瞥了一眼,压低嗓门。“不要再跟我以外的人提到车祸的事了。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希望回想起一年多前发生的车祸。”

慎介搞不懂江岛在说什么,望着江岛眨了一下眼睛。江岛接着说,“你缠着由佳小姐追问了吧?”

慎介点头承认。那是前几天他到这里来的时候发生的事。为什么江岛会知道呢?或许由佳本人向江岛抱怨,也有可能冈部义幸告知江岛这件事。

“那就说好啰。”江岛看着慎介的眼睛。

“……好。”慎介点了点头。当下只能如此回答了。

慎介看了一下手表,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占用到你的时间。我先告辞了。”

“喝点什么吧,让冈部帮你调。”

“不了,我现在已经迟到了。”慎介指着手表说。

“这样啊,那就下次来再慢慢喝啰。”江岛也站了起来。

江岛送慎介走到电梯前。

“对了,成美还好吧?最近只有在医院见过她一面而已。”

“呃,算吧……还不错。”慎介暧昧地回答。他想避开这话题。

江岛却立刻从慎介的神情推测出他在想什么。

“什么,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没什么事。那个……江岛先生也请回店里去吧。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电梯门开启。慎介迅速走进电梯里,按下了“1”。

“那么,我会再联络汤口律师。”江岛说道。

“不好意思,麻烦了。”慎介行了个礼。同时用左手按下了“关”的按钮。

15

“茗荷”罕见地在较早的营业时段客人就很多。慎介迟到还被千都子刻薄地挖苦了一顿。

“女人是不能相信的。”坐在距离慎介最近桌子的客人大声说道。那男人看上去像是个上班族,圆脸之上戴了一副稍嫌过小的眼镜,鼻头微微歪斜。

“为什么呢?你信任你太太吧?”打工的爱梨噘着嘴问道。

“那才不叫信任呢。我只觉得那个人不可能会外遇罢了。”

“用‘那个人’称呼自己的老婆不太好吧?为什么男人总是这样叫自己的老婆?”爱梨以责备的口吻说道。

“没差啦。那个人就是那个人。假如有男人想要那个人,我会欢天喜地免费奉送。”上班族男人对着同伴说。“对了,你要不要啊?我免费送给你。”

“我不需要。我回到家里也是有个青面獠牙的家伙等着我。要我抱两个欧巴桑,那怎么受得了啊?”同伴的男人话音刚落,便哈哈大笑。

慎介一边洗酒杯,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他的脑海里浮现成美的脸。

成美依然行踪成谜。她既没打电话给慎介,也没去上班,看来是真的失踪了。

不过慎介已经不太去思考这件事了。因为成美隐藏行踪的理由,似乎是基于她个人的意志。理由有两点。

首先,第一个理由是,成美主动联络“collie”向店里请假,对慎介却装成平时要准备去上班的样子,从家里离开。

第二个理由,则是屋里好几样东西都不见了。慎介从深川警察署回家之后才发现这件事。

当慎介详细调查起成美的r常生活用品时,发现她旅行时携带的化妆包、携带用的吹风机以及洗面组等东西全被带走了。除此之外,也找不到她外宿一、两天时爱用的lv提包。或许也不见了好几件衣服与鞋子,但是慎介对那些本来就不太清楚所以也无法断定。

另外有件事更是特别明显。那就是以她的名义开户的存折与印鉴也不翼而飞。慎介前几天才确认过,那些应该和慎介的一起放在壁橱的急救箱里才对。

成美带着足够外宿数天的行李与身上全部财产消失踪影——从她这些行动所推断出的结果已经显而易见了。原因不外躲债、躲警察、或是某个陌生男子三者之一。慎介认为第三个原因大概是正确答案。要是有讨债集团或警方在追她,应该老早就追到他们住处来了。

问题在于,就算成美真的与别的男人在一起,那么又为什么要逃走呢?成美与他又没有结婚。如果有了其他喜欢的男人,老实说出来不就得了?自己并不是对女人死缠烂打的男人,这一点成美应该最清楚。

慎介心想,莫非是那个男人在逃亡?至于是要逃离谁的手掌心,这就不得而知了。但假设成美打算要跟着那个男人,她的一切行动就能够理解了。

慎介回想起成美先前决定和他j往时所展现出来的勇敢与坚持。他从自己的人生经验得知,有些人的本质无法只从外在推论。那个人竟然会做出这种事,真是让人无法相信——每当有事件发生时,这句台词老是会出现,正好可以用来验证慎介的经验法则。

慎介一想到自己再也见不到成美,虽然感到有点寂寞,但是失落感也没有太深。与这种情绪相比,慎介反倒更在意成美失踪后将会带来的各种麻烦。最切身的问题就是这间房屋。这间房屋是用成美的名义租的。如果她不在,以后又该怎么办呢?

当慎介洗完酒杯擦手的时候,吧台上的电话铃声响起。他迅速拿起话筒,“你好,这里是‘茗荷’。”

“喂,是我。”电话那头传来江岛低沉的嗓音。

“啊,刚才真是不好意思了。”

“你走了以后,我立刻拨了电话给汤口律师。知道了开另一辆车的驾驶名字与背景。不过汤口律师千叮咛万嘱咐,要求我一定要谨慎处理。我答应后他才特别告诉我的。”

“啊,真是不好意思。”慎介连忙把便条纸与原子笔拿到身边。他没想到江岛的动作会这么快。

“名字是mu nei chun yan。‘树木’的木加上‘内外’的内。然后是‘春夏’的春。”

“木内春彦……好”

“他是任职于某公司的职员,住址是中央区r本桥滨町……”

慎介用笔记下来的同时,随即知道那个人为什么会开车到那附近。沿着发生车祸的道路北上,便可抵达清洲桥道。再从清洲桥道往西走一段路,就到了r本桥滨町。

“汤口律师大致上只告诉我这些,他也不太赞成你接近木内先生。”江岛说道。“由于车祸事故的状况有点复杂,在责任归属方面与对方起了很大的争执。从对方的立场来看,他认为要不是你先肇事,自己也不会被卷入车祸事件。”

“也对。”慎介认为,如果自己站在对方的立场,大概也会这么主张。

“以后我不会再说你不爱听的话,可是就再说这最后一次吧。你不能老是被往事束缚住。”

“是……我知道了。真不好意思,对你提出了无礼的要求。”

“那就再见啰。”

“再见。”

慎介挂断电话后,下定决心不再和江岛讨论这件事。严格说起来江岛也算是被害人。店里的前员工车祸肇事,势必得处理许多麻烦的事。替员工找律师也是其中一项,还要协助慎介找下一份工作,并且也要为“sirius”找接替慎介工作的人。除此之外,慎介开的是江岛的车,他必定也被警方传唤好几次。换句话说,江岛自己应该也很想忘记车祸这件事。

慎介慎重地撕下便条纸,放到胸前的衬衫口袋里。

这时,慎介感觉玄关的门扉开启了,于是他转过头去,正要开口说欢迎光临时,他顿时张大了嘴,动作停了下来,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个女人就站在门边。她今夜穿着一袭绿s洋装。慎介怀疑自己的眼睛看花了,感觉她的头发比前几天长了一大截,发尾及肩。慎介还记得女人最初是短发造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头发是不可能长到这么长的。

不过的确是那个女人没错。虽然脸蛋看起来略有不同,但那勾魂摄魄的神秘眼神依然不变。

她的唇瓣微动,“……呃。”

慎介回问,“什么?”

“脸s……”她说,“你的脸s看起来不太好呢。”

“啊,这样子啊!”慎介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颊。

“你似乎有什么烦恼?”她在高脚椅上坐了下来。肢体动作和先前一样优雅缓慢。当女人有所动作时,慎介无法专心做其他事,目光会不由自主地随着她移动。

“我想喝点好喝的酒,今天想要没有甜味的。”她静静地说。

“想试试用琴酒当基酒吗?”慎介问。

“由你决定。”

“我知道了。”

慎介打开冰箱,拿出琴酒酒瓶。接着挑选j尾酒杯。

他忽然觉得,自己之所以没那么担心成美,也许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的缘故。

16

女人似乎很喜欢吉普生。有时凝视了一会儿沉在狭窄j尾酒杯底的小洋葱后,喝进漂亮的双唇之中。喝下一口后,她轻闭双眸,仿佛要将味道留在记忆之中。

“客人您总是顺道过来这里吗?”慎介试着提出问题。

女人手拿酒杯仰头望着他。

“看起来像吗?”

“不,我在想您为什么会光临我们店呢?”

“不妨猜猜看。”

“好难的问题。”慎介露齿而笑。“在客人您回去后,大家总是在讨论您的来历。”

“我看起来像个怎样的人呢?”

“怎样的人嘛……”慎介凝视着女人。

女人完全不会害臊,坦然地承受他的目光。

慎介说:“艺人……之类吧。”

她浅浅一笑,放下酒杯。

“你在电视节目上看过我吗?”

“没看过。”

“是吧。”

“可是……”慎介再度看着她的脸,“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您。”

“是吗?”

“嗯。”慎介点了点头。

慎介今夜初次有这种感觉。正确说来,与其说在哪里见过她,倒不如说她看起来和某人很像。当女人初次来到店里,以及第二次来的时候,他都没有这种感觉。慎介自己也不太清楚为何今晚特别有这种感觉。也许是因为女人的发型与化妆方式和先前略有不同。慎介从方才就一直思忖着,这女人究竟长得和谁很像,却又不得其解。

“可惜我不是演艺圈的人。”

“这样呀,那我就不知道了,请告诉我答案吧。”

“答案是什么呢?”女人微微偏着头,对慎介投以魅惑的目光。“可以先再给我一杯一样的吗?”

“遵命。”慎介把手伸向女人前面的空酒杯。

女人最后只喝了两杯吉普生就站了起来。慎介这时还是没能成功问出她的来历。

慎介和上次相同,把女人送到了店外。慎介为了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她而感到焦虑,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谢谢招待,很好喝唷。”

“谢谢。”

“这间店……”她凝视着慎介的眼睛。“营业到凌晨两点吧?”

“是。”

“嗯……”女人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怎么了吗?”

“那之后还有可以喝酒的店吗?”

“有很多。”

“我比较希望是安静的店。”

“也有很多店很安静。”

“这样子啊。”慎介捉摸不到那女人的想法,只见她打开提包,拿出了口红。接着,她把口红盖打开,抓起慎介的右手。当慎介仍处于错愕的状况时,女人在他的掌心写了几个数字。共有十一个红s数字并列在他的掌上。

女人把口红收回提包,迅速地转身过去,迈步走向电梯。

“那个……”慎介对着她的背影呼喊。

电梯门恰巧在此刻开启。女人走进电梯,面对着他的方向。她直视着他,漾起微微一笑。

电梯门关上之后,女人的身影消失。慎介再次觉得自己一定在哪里见过她,总觉得她长得和某人很像——

慎介回到吧台,为了不引起千都子的注意,他连忙去洗手。他当然也没忘记在洗手前把手掌上的数字先记下来。

慎介一看时钟,发现时间还才不到凌晨十二点。但他觉得下班前的两小时比平常都要来得漫长。慎介就好像期待初次约会的中学生似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一想到自己不知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便露出了苦笑。

关于车祸与成美的事,眼下全都被抛诸脑后。

无视于慎介焦虑的心情,今天最后一名客人离开时,已经快两点二十分了。因为是店里的熟客,千都子也不好意思赶他走。客人一走出店门,慎介立刻脱下酒保用背心。

“辛苦了,今天有点晚呢。”千都子边做回家准备边说。

“妈妈桑,今天我自己回去。”

“哎呀,真难得。你和成美小姐有约吗?”

“嗯,是啊。”慎介用笑容蒙混过去。

“偶尔也要约会一下嘛。”千都子说完,压低嗓门。“那个人又来了呢。”

“那个人是指?”

“就是那个老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客人呀。今天好像穿了绿s洋装。”

“哦……”慎介装出现在才回想起来的样子。“……是这样没错。”

“你好像跟她聊了一会儿,知道她的来历了吗?”

“不知道。”慎介摇了摇头。

“是吗?”千都子不太满意,不过心情立即转变。“那么剩下的工作就拜托你啰。”

“是,辛苦了。”

“晚安。”

慎介确认千都子搭上电梯离开之后,随即就拿起店内电话的听筒,按下刚刚女人写在他手掌上的十一个号码。那是行动电话的号码。

慎介听着手机答铃,心跳不由得加快起来。这个号码真的能联络到她吗?电话号码会不会是乱写的呢?接电话的人,会不会是声音跟她不一样的男人呢?这些想法在他脑中反复。

第三遍的铃声响完之后,电话接通了。他咽了一口口水。

对方沉默不语,似乎在等他开口说话。因此慎介压低声音说了声:“你好。”

片刻之后,女人出声说话了,“好慢啊。”

慎介这才放下了心,暗暗地吁了一口气。电话那头的嗓音让人联想到横笛,是那个女人没错。

“不好意思,店里客人迟迟不肯走。”

“你还在店里吗?”

“是,你在哪里呢?”

女人没有回答,说了句“好地方唷”,便吃吃窃笑。慎介认为自己是不是被瞧不起了,他感到焦躁。

“我去接你,请告诉我地方。”

“我再跟你联络,你在那里等一下。”

“可是——”

电话咔嚓一声切断了。慎介盯着话筒,轻轻摇头,挂上话筒。他不明白女人的真正想法。

总之也只能等待了,慎介只留下吧台上的灯,把其他电灯关掉,坐在客人坐的高脚椅上等待。他从上衣内袋掏出salem凉烟,叼着一根香烟,点了火。虽然又把已经洗g净的烟灰缸弄脏了,但反正最后洗的人也还是他。

吧台一隅放着客人留下的一本周刊。慎介一边吸着烟,一边迅速地翻阅。这本杂志存在的主要目的是要刺激读者的x欲,而不是让读者得到知识。杂志开头是好几页女x的l体海报,之后则有好几篇介绍特种营业店家的文章。

慎介阅读标题为“令人大吃一惊的艺人x生活秘技”的文章,看到一半时,抬头看了一下时钟,时间已经过凌晨三点了。

他把电话拿近,拿起话筒,按下重播键。铃声连续响了十一次。

接下来他听到的东西令他感到灰心。不只是对方切断手机电源,或是现在人在手机收不到讯号的地方,话筒的铃声转为语音信箱说明了这个事实。他无可奈何地把话筒挂了回去。

慎介开始觉得或许自己被耍了。他转念一想,那女人会突然告诉他电话号码本来就很奇怪。这个调酒师好像对我有点意思,不如玩弄他一下好了——慎介完全无法保证女人没有如此企图。

可是,慎介认为如果真是如此,女人应该不会告诉他真正的电话号码。对一般人来说,一旦告诉陌生人真正的电话号码,要是对方变成跟踪狂,那不就麻烦了吗?她认定自己不是那种男人。

慎介再次看起了“令人大吃一惊的艺人x生活秘技”,但完全没把内容读进脑里去,只是机械式地盯着文字看。

慎介合上周刊杂志,从椅子上下来。他觉得对方不会联络他了。既然如此,自己一直待在这里就太蠢了。

他走进洗手间里小便。不知是否因为自己方才待在微暗的空间里,他觉得洗手间有种异样的明亮感。因此出现了自己仿佛在做梦的错觉。对!这才是现实。在夜晚的城市里,我孤伶伶的一个人,家里没有人在等我,即使在家里等待,也没有任何人会来。况且自己过去的回忆还暧昧不明。

慎介洗手时顺便洗了把脸。洗手台正上方有一面镜子,镜子上映出他的脸。那是一张郁郁寡欢的脸,没有丝毫迈向成功的预感。

慎介不经意地想起自己家里的洗手台。接着,之前体会过的奇妙既视感又随之袭来,跟之前他在自家洗手台前感觉到的相同。这究竟是什么?这种感觉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不久,这种感觉又和那时一样,犹如气球泄气般渐渐消失。当感觉彻底消失后,仅残留下冰冷的现实。他对着镜子微微摇了个头,走出了洗手间。

他回到吧台,却没有坐上高脚椅,而是走进里面清洗烟灰缸。虽曾对电话瞥了一眼,却没有拿起话筒,反正对方也不会接。

喝个一杯就回去吧——他改变了心意。

慎介把白兰地、白兰姆酒,加上柑橘酒和柠檬汁混在一起摇晃,然后注入j尾酒杯中。喝下之前把杯子举到眼睛的高度,欣赏那琥珀s的光辉。

突然,某个物体映入他的眼帘。

慎介的心脏剧烈跳动。他感受着自己心跳,缓缓扭转上身。

那个女人端坐在店里最深处的座位上。

17

虽然店里的光线昏暗,慎介仍可清楚看见女人对自己露出笑容。

女人一定是趁他去洗手间时偷偷进来的。然后在黑暗中目不转睛地望着慎介调配j尾酒。

二人四目相对,彼此凝视了一会儿。慎介找不到话说。

沉默半响之后,女人开口说话了。

“这杯j尾酒叫做?”

“between the sheets。”慎介回答。

“between the sheets。意思是……床第之间吗?”

“大概吧。”

“也给我一杯吧。”

慎介拿着j尾酒杯,缓缓朝女人走近。把酒杯放在她面前的桌上。

“请用。”

“可以吗?”

“嗯。”

女人把手伸向酒杯,纤细的手指缠绕在酒杯上。她看着慎介,将酒杯拿近唇边。她轻启微笑着的唇瓣,触碰酒杯边缘。

女人喝下一口后,微微闭上双眼,抬起下颚,轻轻蹙眉。慎介看到她恍惚的表情,霎时感觉有电流通过全身。

女人睁开了眼。“好喝。”

慎介略微后退,在墙上寻找开关。他想要把店里的灯打开。

“灯光这样就可以了。”女人说道。

慎介把手放下,看着她。她的口中含着第二口酒。

“你喜欢站着呀?”她说。

慎介在女人对面坐下。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会再打电话给我。”

“打电话比较好吗?”女人反问。

慎介舔了舔嘴唇。

“你不是要去其他间店吗?”

“你想到其他间店去吗?”女人微微偏着头。

女人见到眼前的男人随着她说的话改变表情,似乎感觉很开心。这让慎介想破坏她的从容不迫。然而,虽说被女人玩弄到这种地步,他心里却也感受到快感。

“我可以喝吗?”

“请。”

慎介略微挺身,作势要站起来。但下一秒他却连同j尾酒杯抓住女人的手。女人显得有点吃惊。

他把女人的手拉向自己,把酒杯贴近嘴唇。接着,他将杯里还剩下一半以上的酒一饮而尽,喝完之后也没松开女人的手。

然而,女人的脸上已无狼狈之s。她抬高下颚,抬起胸膛,笑着凝视慎介。她伸出拿着酒杯的右手,姿态仿佛允许属下亲吻手指的女贵族。

“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知道我的名字要g嘛?”

“我想了解你的事。除了名字以外,也想知道其他的事。你住在哪里,职业是什么?已经结婚了吗?有没有男朋友呢?然后——”慎介更加用力紧握她的手,“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知道这些事有什么意义吗?”

“至少让我知道你的名字吧。”慎介继续说。“我只是为了不要在心中称呼你为‘那个奇怪的女人’。”

女人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轻抬下颚,抬眼看他。

“liuzi”她说。

“嗯……”

“瑠璃s的瑠璃。青金石的瑠璃。”

瑠璃子,慎介低声沉吟。他的手指瞬间放松,瑠璃子迅速将手抽回。

“请给我j尾酒。”她说。

“要喝什么?”

“between the sheets,和刚才一样的。”她举起酒杯。

“遵命。”慎介站起身来。

当慎介调配j尾酒时,女人仍然坐在店内深处的位子上。他一边摇着摇酒器,一边斜眼瞥向她。女人似乎注意到慎介的目光,她翘起双腿,裙子前方的下摆大大地开了一道缝,白皙的大腿露了出来。慎介手上的摇酒器差点掉落在地上。

慎介不知道瑠璃子是否是她的本名。他无法想象以玩弄自己为乐的女人会轻易说出自己的本名。然而瑠璃子这名字听起来的感觉,与女人散发出来的气质完全相符。

慎介将两个j尾酒杯放在托盘上,送到女人那里。名为瑠璃子的女人,神情专注地看着他的动作。

“久等了。”他把其中一个酒杯放在她面前。

瑠璃子拿起酒杯,凝视着他的脸喝下了一口j尾酒。

“喝起来如何?”

“完美无缺。”

“谢谢。”慎介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手正准备伸向自己的酒杯。

女人此时把自己拿着的酒杯递到他的面前。

“你要喝的不是这杯吗?”

慎介看着女人的眼眸。她那双绽放耀眼光辉的眼眸回望着他。眼神里隐含着r食x猫科动物般的危险光芒。

慎介解读为女人要他像刚才一样把酒喝下。这个女人似乎不讨厌他略微强硬的态度。

他像刚刚那样抓住女人拿着酒杯的右手,接着打算把她的手拉往自己身体的方向。

没想到女人这次却开始抵抗。慎介觉得自己反被她拉了过去,而且力道出乎意料的强劲。

慎介试图将手松开。然而女人却像是早已预料到似的,用她的左手压住他的右手。仿佛是告诉慎介“不准放开”。

瑠璃子就这样抓着他的手,把j尾酒杯往自己的唇瓣凑近。对慎介来说,相较于方才的情况,现在的情势可说是完全被逆转了。

j尾酒杯几乎空了。女人把酒杯放在桌上,却仍不打算松开慎介的手。

女人抓着他的手站了起来,裙摆发出摩擦声。她俯视着慎介,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慎介正打算说点话舒缓气氛而开口时,女人的唇瓣瞬间堵住他的唇。他觉得自己全身僵硬,心脏剧烈跳动。

瑠璃子的舌头撬开他的唇。他张开嘴唇让她进入,随之流进冰冷的y体。慎介喝了下去,是刚才的j尾酒。麻痹后脑勺的甘甜从口腔内窜至全身,他顿时感到轻微晕眩。

从嘴唇溢出的酒y淌至下颚,流到了脖子。慎介主动伸出舌头缠绕着她的舌头。双手环绕女人的腰,把手往下探。

女人穿的丝袜以吊袜带固定,所以当他的手一抚摸到大腿内侧,就能够享受赤ll的肌肤触感。瑠璃子的肌肤光滑而柔软。

女人的唇瓣总算离开,带有黏x的唾y拉出透明丝线。她用舌头舔了一下唇,凝眸俯视慎介,瞳孔绽放让人生惧的光芒。

瑠璃子蜷曲身体,臀部一点点地往后滑。她的身体维持着这个姿势,再从慎介的膝盖往下滑去,然后再缓缓放低身子。在移动的同时,她的双手也跟着不断抚摸慎介的身体。十只手指犹如奇形怪状的虫不断蠕动。

她把手指放在慎介的裤子皮带上,以魔术师般的流畅动作解开皮带,接着把他的裤子脱掉。

慎介察觉到瑠璃子打算做什么,便挺起腰部。她的唇瓣轻吐出红s的舌头,一边慢慢脱下慎介的裤子与内k。途中内k卡在某个地方。

瑠璃子仰头望他,噗哧一笑,她那奇怪的笑声仿佛从喉咙深处发出。接着把手指勾在裤头,将裤子从卡住的地方解开。

充分勃起的y具露出,在她面前生龙活虎地弹了出来。在吧台的微弱光线照s之下,y具膨胀的前端散发迷蒙的光芒。

女人伸出右手,以五只手指轻柔地握住。慎介浑身发颤,起了j皮疙瘩。

瑠璃子嘴唇微张,把脸凑近慎介的两腿之间。当舌头碰触到最敏感的部位时,慎介感觉有一道电流通过背脊。

女人的柔软唇瓣缓慢地包覆敏感部位。慎介的快感如浪涛般上下起伏,支配着他全身的神经。慎介以双手轻轻捧住她的头,仰头望着天花板,犹如一条缺氧的鱼般张嘴喘气。

慎介完全不晓得时间到底过了多久,正当他觉得自己无法继续忍耐时,她的嘴唇忽然离开。慎介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湿润的两腿间变得冰冷。

瑠璃子起身俯视着慎介,把手伸进自己裙内。接着一个轻轻地摆腰,内k便顺势滑了下来。吊袜带真是方便呢——慎介想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嘴巴却动不了。

瑠璃子将内k绕过高跟鞋脱掉,与刚才相同跨坐到慎介身体上。但她没有立即将身体j给他,她先把y具放进自己体内,才缓缓地沉下腰部。慎介这时知道她那里已经十分湿润。

两人的x器官紧紧结合之后,瑠璃子摆动腰部,不久之后整个身躯也随之摆动。慎介挺着下半身予以回应。原本稍微沉静下来的快感漩涡,刹时笼罩慎介全身。他将力量注入腿部,拼命按捺住即将s精的冲动。

瑠璃子的动作转为激烈。呼吸零乱,温热的气息吐在慎介的脸上。甘甜香味的气息使他的x欲越渐高昂。

她将身体往后弓起,抓住自己的头发。接着将两手探入发丝之间,盯视着慎介的脸。

几秒过后,慎介见到无法置信的景象。瑠璃子的手离开头发的瞬间,长发唰地垂落到她的肩膀上。刚才她的头发长度明明才勉强及肩而已。

暗藏的机关立刻真相大白了。她的右手握着一绺黑发似的物体。原来她戴的是女用假发。

为何她要特地藏住长发呢?慎介脑海里掠过这个疑问。不过这个疑问也只是一闪即逝。一波接着一波涌上的快感浪潮,将慎介所有思绪横扫一空。

片刻过后,他感觉到无与伦比的高c袭来,不由自主发出呻吟。全身上下剧烈摆动,将所有的欲望朝她的下t顶了进去。

意识瞬间混浊的感觉,在慎介全身奔驰,他s精了。他感觉到大量的jy进入女人体内。瑠璃子闭着双眼,弓起身躯。

慎介等着s精结束,她抬起头,俯视着慎介的脸。此时他又觉得这名女x长得和某人很像,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人究竟是谁。

瑠璃子迅速拉回身体。慎介却全身倦怠乏力。身体不想马上动作。不过这是舒服的懒倦感。

她一离开慎介的身体,就顺手拿起自己的提包,把方才脱下的女x用假发塞进提包里面。

所以那也是假发啰——慎介回想起她初次到店里来时的情景。她的头发短到完全可以看到耳朵。接着下一次来时候的发型,也比最初来的时候稍微长了一些。

真是奇怪的女人,头发竟然变长了。

瑠璃子在他思考这些事时拾起内k,然后绕过高跟鞋穿了上去。慎介看到以后也连忙拉起自己的内k和裤子。

瑠璃子穿好内k,把头发盘了上去。她真正的头发,长度到背部中央。

“再见。”她说完之后朝玄关走去。

“啊,等一下。”慎介叫住她。“再待一会儿吧。”

她转过头来,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啊,对了。我还没付j尾酒

第 6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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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等一下。”慎介叫住她。“再待一会儿吧。”

她转过头来,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啊,对了。我还没付j尾酒的钱。”她打开提包,从里面的钱包拿出一张一万元的钞票放在吧台上。“那么,晚安啰。”

慎介从椅子上站起来,打算跑到她的身旁。她却伸出右手制止他。

“晚安。”她又说了一次,随即消失在门后。

慎介没办法追上去。他的双腿简直就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动弹不得。她的气息完全消失后,他跌坐到椅子上。

方才发生的事有如做梦一般。莫非自己不经意地睡着了?那个叫做瑠璃子的女人实际上根本没有出现?但是他的下半身仍残留做a之后的感觉,这正是刚才发生的事并非梦境的佐证。况且桌子上放着两个j尾酒杯,其中一杯还没喝过。

他把两只j尾酒杯放在托盘上,拿到吧台。身体仍然火热,头脑模糊不清。

慎介把店里收拾完毕之后,走出了店门。正当他要关上门的时候,他大吃一惊,有一支手机挂在门把上。

慎介伸手拿起手机。手指尖颤抖不已。

为什么这里会有手机——

他把脸靠近手机,屏气凝神的注视着。

手机散发出那个女人的气味。

18

门铃声响起时,慎介人还在被窝里。即便是平r,他也是睡到下午。更何况今天是店里休息的星期六,而且昨晚有客人过了营业时间还不离开,打烊的时间将近凌晨四点。他也没设定平r总是会设定的闹钟,如果没有人吵他,大概会睡到将近黄昏的时间。

门铃声响个不停。慎介虽然想置之不理,最后还是起床了。因为他很了解自己的x格,之后他必定会对是谁按的电铃耿耿于怀。

他拿起对讲机的话筒,“是谁?”质问声非常冷淡。

“啊……雨村先生,好久不见了。我是西麻布署的小塚。”话筒那端传来的声音虽然低沉却很响亮。慎介记得自己听过这声音,脑海里浮现出瘦削的脸庞与锐利的眼神。

“小塚先生……你有什么事吗?”

“我有些话想跟你说。可以开门吗?”大概是因为知道对方还认得自己,所以用字遣词突然亲切起来。

“啊,好。”

慎介心想,到底会是什么事呢?霎时他想到或许与成美有关。她发生什么事了吗?不过他随即否定,之前自己是向深川警局通报成美失踪,这件事应该与西麻布警局无关。

开门之前,慎介从门上的窥孔偷觑了外面一下,只看见肩膀宽阔的小塚刑警一个人。似乎没见到另一名先前与他一同前来的年轻刑警。

门锁开启了,门一打开之后,便见到小塚亲切地露齿而笑。

“哎呀,你好。很抱歉打扰到你休息。”

“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不算是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之前那件事,有一些令人在意的地方。所以我想来问问你。”

“之前那件事情是指……”

“岸中的事。”刑警说完,指了一下慎介的头。“你的伤全都好了吗?绷带似乎都拆掉了。”

“算是吧。”慎介回答。“那个人怎么了吗?”

慎介一直对自己该怎么称呼岸中玲二感到很困扰。虽然把攻击自己的人叫做“岸中先生”很奇怪,可是对方又是那场车祸的受害者家属。

“嗯……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可以到里面谈。”刑警抚摸着下巴。

“啊,这样啊。那么请进。”

“你太太,不对,是你女友吧。她不在吗?”刑警一边脱鞋,一边张望着屋内。

“嗯,”慎介有点不知所措地说道。“目前刚好不在。”

“啊,这样子啊。”小塚没有询问她不在的原因,大概也是不怎么关心吧。

慎介请他坐到餐桌旁的椅子上,然后把水倒进咖啡机,从冰箱拿出装着巴西产咖啡粉的罐子。

“咖啡可以吗?”慎介一边装滤纸一边问。

“不用那么费心了。”

“是我自己想喝。刚起床头脑不清楚。”

慎介暗暗讽刺自己被铃声吵醒的这件事,但刑警却全然没有反应。

“那我就不客气了。”

“那么,到底是什么事?我想,怎么说那个案件也算解决了吧。”慎介问道。

“我们当然也是这么想的。毕竟我们也很忙,想早点摆脱那个莫名其妙的案件,这是我们的真心话。”

“所以是有事让你们无法结案啰?”

“就是这么回事。”小塚把手伸进上衣口袋。慎介以为他要拿出警察手册,但他拿的却是香烟。“我可以抽吗?”

“请。”慎介把放在流理台上的烟灰缸摆到刑警面前。

“那个案件发生之后,听说你有轻微的记忆障碍,之后怎么样了呢?全部的事都想起来了吗?”刑警叼着香烟,边点火边问。

“没有,还说不上全部都想起来了,有很多事还是记不清楚。”

“这样啊。头部被殴打的后遗症竟然这么严重。”刑警点头表示理解,吐了一口烟。“那么关于岸中的记忆呢?你说在遭到攻击的当天是第一次见到他,那么在那一天之前,你从来都没见过他吗?”

“就我记得的部分没有。”

“是吗。关于这方面的情况毫无改变吗?”刑警点了点头,然后又吸了一口烟。“那天晚上,你说你和岸中稍微聊了一下,是聊到有关酒的话题没错吧?”

“聊到爱尔兰n油威士忌。”

“还有说到什么吗?”

“关于这件事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吧。他稍微问了一下我的工作。问我有没有不开心的事情,如果有的话该怎么调整情绪之类的。”

“他没有提到自己的事吗?好比说住的房子,平时常去的地方等等。”

“对方几乎没提到自己的事。只说了蜜月旅行去夏威夷,在回程的飞机上喝了爱尔兰n油威士忌而已。”

慎介从餐具橱拿出两个马克杯,排在咖啡机旁。咖啡机冒出蒸腾的热气。深棕s的y体,滴滴答答地滴进咖啡壶中。

“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现在还来问这件事?”慎介的声音隐含些许焦躁。

刑警伴随着烟雾叹了一口气。再次把手伸进上衣口袋,这次不是拿出香烟,而是一个小塑胶袋,塑胶袋内放着一把钥匙。

“我正在烦恼这玩意儿。”

“这是什么钥匙?”慎介把手伸向塑胶袋。但在他碰到塑胶袋前,刑警就迅速地拿了起来。

“这是岸中带在身上的钥匙。当初发现尸体时,钥匙放在他的裤袋里。”

“那是他家里的钥匙吧。”

“正确来说。一共有两把钥匙。一把就如你所说是他家的钥匙。可是,这把钥匙却不知道是哪里的,你曾经看过吗?”

“请让我看一下。”

慎介伸出手之后,小塚连同塑胶袋把钥匙放在他的手掌上。

那枝黄铜s钥匙已经有点褪s。不过打磨一下或许会发出金s光芒。钥匙前部分呈现扁长方形,表面有数个凸起。

“看起来不像仓库或汽车的钥匙。”

“我们也曾经猜过,或许可能是他工作室的钥匙,不过那里却没有相符的锁头。这一定是哪个地方的门钥。而且只有高级独栋房屋或大楼会使用。”

“和我家的钥匙完全不同呢。”慎介把钥匙归还刑警。

“我知道。”小塚咧嘴一笑,把钥匙收回口袋。“我刚刚在按门铃前就确认过了。”

慎介撇了撇嘴。

“你来这里来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算是吧。”

“那个人身上有什么钥匙都无所谓吧?法律又没规定不能带着自己家以外的钥匙。”

“照理说是这样没错。可是这个案件却不能这么看。”

“因为他是自杀的吗?”

小塚刑警没有回答,偏着头露出意味深远的笑容。慎介知道刑警在想些什么。

“你认为他不是自杀的吗?”慎介问道。他自己也感到有点吃惊。

刑警把烟蒂抖落在烟灰缸中,另一手抓了抓脸颊。

“状况明显看来是自杀。也可以说,几乎没有其他证据能否定这个结论。所以中央没派搜查人员过来,也没设置搜查总部,我们局的局长也不怎么关心。”

“可是你却不这么认为,你认为他不是自杀。”慎介指着刑警的鼻子说。

“让我这么回答吧。我认为这不是一桩单纯的自杀案件。”

“嘿。自杀还分单纯和复杂的案件啊,我还是头一次听到。”慎介起身把咖啡分别倒进两个马克杯里。“你要牛n或砂糖吗?”

“不用。”

慎介拿着两个马克杯回到桌前。将其中一个放到刑警面前。

“不好意思,”小塚把香烟在烟灰缸中捻熄,喝了一口咖啡。“好喝,不愧是你的本业。”

“我是调酒师,不是专门泡咖啡的。任何人只要有咖啡机,都可以泡出一样的东西。”

“不论做任何事都需要用心。嗯,咖啡真的很香。”刑警犹如品酒师般在鼻下微微转动马克杯。

“欸,小塚先生,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不能透漏一点吗?如果我知道了什么也可以帮忙啊。”

刑警听完慎介的话只是耸了耸肩。

“即使我想告诉你,但没有什么特别的案件资讯我也莫可奈何。”大概咖啡很好喝,他又喝了一口,然后呼地舒了口气,视线落在慎介身上。“我跟你说过发现岸中尸体的地方在哪里吗?”

“在江东区木场,”慎介回答。“一个叫sunny house的地方吧。”

“你记得还真清楚。”

“不经意就回想起来了。”

慎介不能说出自己曾去过那里。

“岸中似乎有三个月左右没住在那栋公寓里。”

“这样子啊,那么他又是住在哪里呢?”

“至于这一点就不清楚了。不过他确实是住在别的地方。邮件与报纸已经多到塞不进信箱,那里的管理员有好几次还把塞不进信箱的邮件与报纸,堆放到他住处前面。亲戚与朋友打电话给他也多半没有人接。水电与瓦斯的用量在他死前的三个月期间也大幅减少。冰箱里几乎是空的,而且里面放的东西都老早超过保存期限了。不过他也不是完全不在,管理员有时还会看见他。”

“所以,刚刚的钥匙是……”

“岸中另一个住处的钥匙,应该可以这么推测吧。但是这样一来,就非得知道那地方在哪里不可。要是不弄清楚,就会有案件还没结案的感觉。可是一个个问过与案件有关的人之后,却没人对那个地点有头绪。因此,我会来找你这家伙,也算是病急乱投医吧。”

不知不觉之间,小塚对慎介的称呼,从“你”变成了“你这家伙”,但慎介并不在意。

“一个男人除了自己家之外,还会住在哪里……”

“外面的女人那里吧。这种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小塚点了第二根香烟。“不过你想想看,如果他在外面有女人,有可能还想报老婆一年前被车撞死的仇恨吗?”

慎介认为他的推论很合逻辑,于是陷入了沉默。

“即使如此……”小塚嘟起嘴唇,口中吐出白s烟雾。“岸中那里也不是完全没有女人出入。”

原本打算喝马克杯里咖啡的慎介,抬起了头。

“也就是说?”

“岸中家隔壁住了另一家人。”小塚慎重其事地娓娓道来。“房子只有2dk,空间相当狭小。独生子高中二年级了,是一个热衷摇滚乐与摩托车的普通孩子。最近那家人的儿子说出一件离奇的事。那孩子说,某天过了凌晨十二点回到家的时候,他曾经看见有女人从岸中家离开。”

“嗯,”慎介点了点头。“这样不是很正常吗?太太因为车祸过世,偶尔也可能会有这种事啊。”

慎介思索每天被丢进信箱里的s情广告。广告上写着——让我们介绍适合的女人给您,旅馆、公寓、大厦,不论任何地方都可以到府服务,不论要换几次都ok。岸中玲二为了排遣失去老婆的寂寞,打了广告单上印着的电话号码,应该可以这么解释才对。

“当然,如果只是有女人进出他家,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要没有犯法,只要是健康的都无所谓。问题在于他目击那件事的r子。”

“哪一天?”

“在发现岸中尸体的前一天晚上。”

“咦?”慎介下意识地瞪大了双眼。“前一天晚上,可是,那个人在那时候应该已经……”

“是啊,”小塚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岸中应该已经死了。”

“所以那个女人看见尸体啰?”

“应该是吧。可是她却没报警。我们当时是为了调查岸中攻击你的案件,因此才会发现他的尸体。”

“为什么那个女人不报警呢……”慎介低喃。

小塚扭曲嘴角笑了出来。

“看吧。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认为岸中只是单纯自杀而已了吧?”

“或许是因为那个女人和岸中没那么亲昵,不想被卷入麻烦事,所以才没报警?”

“不可能。”刑警肯定地说。

“你想想看。你认为那个女人和岸中有什么关系?是卖春的女人吗?如果是这样,那又是谁叫的?从推测的死亡时间来看,岸中那天晚上应该已经死了。尸体不会打电话叫妓女吧?如果不是妓女,又没有人约她,她却在深夜时分自行到岸中家去,只能推断她与岸中的关系相当亲密。”

“是没错……”小塚说的话很合逻辑。

“要是那个高中生更早说出这些证言,案件就不会那么简单以自杀结案。事到如今才说出那些话,情况真的变得很难处理。”刑警轻轻咋舌。

“警方之前没有向邻居打听吗?”

“早就打听过啦,不可能不去吧。可是,那家人的儿子先前一直都没提那些,况且还是为了个无聊的理由。”小塚狠狠地说道。

“那个无聊的理由是什么?”

“你不要知道比较好,知道的话大概会后悔。”刑警看了一眼手表后起身。“我待太久了。毕竟出现了好几个叫人措手不及的问题,不小心就发起牢s,你最好还是忘记吧。”

慎介追向往玄关走去的小塚。

“不好意思。告诉我一件事就好。”

“要看是什么问题,我才能决定要不要回答。”小塚一边穿着皮鞋说。

“岸中那个人没对木内春彦先生做出什么事吗?”

“木内?”小塚露出意外的表情。

“木内春彦先生。在那场车祸事件里和我一起肇事的人,导致岸中美菜绘小姐死亡的其中一名肇事者。”

警察应该不可能不知道木内春彦这个人。调查慎介遭攻击事件时,照理说会详细地调查一年前的事故。

“木内先生啊?”小塚把脸转到另一个方向,长叹了一口气。“那个人是个奇特的人。”

“奇特的人?”

“其实我们也见不太到他,稍微遇到点阻碍。他本人说岸中玲二完全没主动和他接触,所以我们也只好认定他与你遭到攻击的案件无关。”

慎介总觉得小塚的说法暧昧不明,或许他已从木内这个人身上嗅到了什么也说不定。

他心想,大概小塚不想再继续泄漏任何情报。“那么我就先告辞了。”小塚说完之后便从慎介住处离开。

19

下午三点过后,慎介跨上脚踏车出外用餐。他骑到门前仲町一家自己时常光顾的天丼屋吃迟来的午餐。他还是第一次独自到这间店来,因为他以前总是和成美一起去。

离开天丼屋之后,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便把双手分别c进斜纹棉裤两侧的口袋。两只手分别握住东西。一拔出手,两手都抓着手机。左手是黑s的,右手则是银s的。他把银s的放回口袋。

黑s手机是慎介的手机。他要用这支手机试拨成美的电话,不过他猜想电话九成九不会接通。

他料中了。听到的是一如往常语音信箱留言说明,说明对方目前在无法接听的地方,或是对方关掉手机电源。慎介立即挂断电话,接着当场便删除手机里记录的成美电话号码。

慎介感觉有些落寞,不过也仅只如此。他对这件事下定决心之后,心里也感到愉快,决定以后不再思考成美的事。

然后慎介把黑s手机放入裤袋,再从右边裤袋掏出银s手机。这当然不是他的手机。

这支手机是几天前自称瑠璃子的女人留下来的。那天晚上慎介把她的手机带回来,等待手机铃响直到天亮。他不认为是瑠璃子不留神忘记带走,而解释成是她留下了联络方式。

不过,从那天至今他过了好几天,手机却从来没有响过,她本人也没到店里去。但慎介依然相信那支手机是与她保持联络的唯一方式,所以他昨天到便利商店购买充电器,好让那支手机维持能随时通话的状态。如果手机电池没电,就会切断好不容易才得来的联络方式。

慎介一回想起那天夜里发生的事,下t至今还会有疼痛感,而且几乎又要勃起。慎介不禁陷入幻想,想象她以嘴对嘴方式喂他喝下的j尾酒,那味道在口中扩散,身体逐渐发热。瑠璃子柔软的嘴唇、光滑的肌肤,以及进入她体内的快感,这些回忆犹如篆刻般深深地刻入慎介的身体。

慎介想见瑠璃子。他殷切地期盼着,可是却没有其他方法。

她留下的手机,只记录了一组电话号码。但即便拨打这个号码,也不知能不能找得到她。

慎介c作手机找出了那组号码,然后按下拨号键,把手机贴近耳朵。他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铃声响起,响了第三次、四次,第五次响到一半,似乎接通了。“您好……让您特地打来真是抱歉,现在我无法接听。请在哔一声后留下您的姓名、联络事项与电话号码,之后我再回电给您。”

慎介在听到哔声前就切断了通话。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语音信箱的应答语。从知道手机里记录的那组电话号码时起,他就立刻拨过了。之后不论打几次,总是转到这个语音信箱的应答语。

实际上,在慎介第二次拨打时,他曾经留言:“我是‘茗荷’的雨村,请与我联络。”虽然不知道她记不记得“雨村”这个姓氏,但只要听到“茗荷”就应该会知道是谁。

问题在于瑠璃子究竟听了他的留言没有。因为慎介听到的语音信箱应答语,似乎不是瑠璃子的声音。慎介对于自己的听力颇具自信,如果是同一个人他绝对会听得出来。

纪录的电话号码大概是另一个人的电话号码。如果是这样的话,收到陌生男子的留言,电话号码的主人应该会感到害怕吧。这么一想,打第三次时起他就再也没留言了。

可是为什么老是无人接听呢——

这件事情也很让人匪夷所思。对于慎介来说,即使接听电话的人不是瑠璃子也无妨。因为那支手机记录起来的号码,号码的主人一定认识瑠璃子。虽然或多或少会让对方起疑,但随便编个理由,应该就能问出瑠璃子的联络方式。

然而,对方不接电话慎介就束手无策了。

慎介把电话放回裤袋里,跨上了脚踏车,往自己住的大楼方向踩下脚踏板。

在他骑车时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虽然已经接近自己的住处,他也没有减慢脚踏车的速度,就这样笔直前进。不久之后,他抵达葛西桥道,j通号志灯亮起红灯。这是他第一次刹车停了下来。

他趁着等待红绿灯时拿出皮夹,皮夹里放了一张便条纸。

木内春彦 中央区r本桥滨町2—xgarden palace505

这是前几天江岛告知慎介木内春彦的联络方式时,他随手写在便条纸上的字。

他并没有打算要与木内见面。纯粹是一时兴起,想看看木内住在什么地方。去岸中住的地方也是一样,当慎介对某人感到在意时,便会想去看看那个人的住处。这或许是一种怪癖,他总觉得见到对方的住处,应该就可以了解对方是个怎样的人,当然这不过只是他自己这么“觉得”罢了。

当慎介知道车祸与两辆车有关时,有一件事令他感到不可思议。为什么岸中玲二只攻击他呢?如果是要为老婆复仇,照理应该也会向木内报复才对。难道岸中认为他是那场车祸直接肇事者,所以要负起全部的责任吗?

再加上他很在意小塚说的话。小塚说木内很“奇特”,究竟又是怎么回事?

j通号志转成绿灯之后,他再度骑起脚踏车,穿越葛西桥道,笔直地朝北方前进。虽然经过好几个红绿灯,即使是红灯他也直接闯过去,幸好没有车子冲过来。

在清洲桥道左转往西前进。跨过清洲桥,再越过新大桥道,就是r本桥滨町二丁目了。

garden palace建在滨町公园正前方,整栋建筑差不多有七层楼高,这栋大楼的外墙有种金属的质感,隔着滨町公园可以看见位于对面的明治座剧场。

慎介将脚踏车停放在路上,走进大楼。进去之后右侧是管理员室,左侧则有一扇自动玻璃门。玻璃门对面则是会让人误以为是饭店大厅的门廊。

管理员室有一名身着制服的白发男人,低着头不知在写些什么,因为感觉到有人的视线盯着他看而抬起了头。

慎介摆出若无其事的态度走了进去。进到大楼内,看到某个角落邮箱并排着,位置正好是周围看不到的死角。

他找到号码是五〇五的信箱。信箱上没有名牌。

慎介偷偷地用手指伸进投递口。今天的早报还没取走,邮件放在早报上,手稍微伸进去似乎就拿得到。

他确认没有被任何人看到后,把手指深深伸进投递口内。当指尖碰触到邮件,他以食指和中指夹住,小心翼翼地将邮件抽了出来。

收获是二封白s信封的信件以及三张明信片。慎介匆匆看遍一轮,所有的明信片都是dm。只不过内容令人目瞪口呆。全都是高级的男装店或饰品店寄来的,尽是些不会寄到慎介邮箱里的明信片。

慎介看到二封信封的寄件人栏后,不由得大吃一惊。两封信上写的都是银座知名俱乐部名称,是每个在银座工作的人一定知道的超高级俱乐部。

里面大概是付款通知单。由于是寄到自宅,多半不是招待客人才去那里。慎介透过光线想窥看信件内容,但果然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江岛说木内春彦只不过是个小职员。这种不景气的时代,居然有普通上班族能在高级的店家购物,并且在高级俱乐部进出,真是令人难以想象。当然,这世界上什么人都有。如果只因为对方是个上班族,就断定对方的经济情况不佳,这样未免也太过轻率。然而,木内春彦一年多之前才引发死亡车祸。按照常理,他在公司里的立场应该不太妙才对。

由于在这里待太久管理人可能会起疑,于是慎介把邮件放回原处,走回玄关。管理员室的门开着,管理员正好走出来。这个满头白发的男人手拿着扫帚和畚箕,他瞥了慎介一眼,大概是误解慎介的身份,还说了声“辛苦了”。

到了晚上,慎介拨了一通电话,打给之前在“sirius”的同事冈部义幸。

“真难得呢。”冈部知道是慎介打电话来后诧异地说。

“我有事拜托你。”

慎介说完,顿时陷入沉默。冈部摆明了抱有戒心。他从以前开始就是个沉默寡言、观察力过人,第六感敏锐的男人。

“如果是很棘手的事情就饶了我吧!”冈部说。讨厌的事情就会清楚说出来,也是这个男人的特征。

“抱歉,可能真的有点棘手。”慎介老实地说。

冈部在电话的另一端叹了一口气。

“总之我先听听看,怎么了?”

“你以前说过你认识在‘水镜’工作的人吧。”

“‘水镜’?啊,有是有……”

“水镜”是寄付款通知单给木内春彦的两家店之一。

“记得你说他是负责舞台工作的人吧?”

“没错,有什么事吗?”

“可以介绍那个人给我吗?”

冈部再度沉默以对。这次沉默的时间比之前更长。

过了一会儿,冈部以低沉的声音说。“你有什么y谋?”

“我哪有什么y谋呀?”慎介的声音含着笑意。

“不,最近的你很奇怪。不但质问由佳小姐一些怪问题,又去为难江岛先生。”

看来在吧台工作的冈部,把慎介在“sirius”的各种打探行为尽收眼底。他果然是个精明的男人。

“这是有原因的。”慎介说。“我想你从江岛先生那里听说过了。自从发生那件事情以来,我大脑的记忆有点奇怪。我想靠自己的力量弄清楚,所以才会到处问不同的人事情。”

“这点我知道,我也明白你的想法。可是江岛先生跟我说,叫我不要理会你,现在你的精神状态不太安定,不能随便刺激你。”

“如果照这样下去,精神状态一辈子也安定不下来。喂,拜托你。帮帮我啦。”

冈部又闭上了嘴,不过也不是完全不吭声,他的低声呻吟透过电话传了过来。

“为什么希望我介绍‘水镜’的服务生给你呢?”冈部问。

“想打听某个时常光顾那间店的客人。”

冈部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雨村,你也是知道的吧。以酒吧维生的人,不能随意泄漏客人的资讯,即便是同业也一样。”

“所以我也只能千拜托万拜托了。只要你帮我介绍,我会好好向那个人说明,不会造成你的麻烦。”

“有可能吗?看看最近的你就知道了,你绝对会把对方惹毛的,绝对会。”

“没问题的,我保证。”

“这种话不可靠。”冈部清楚宣告。

这次轮到慎介陷入沉默。他思忖着如何能说服冈部。

“喂!”他说,“拜托啦。”

“不要再勉强我了。”

“我也曾经为你勉强过自己呀。”

这句话似乎效果不小。冈部顿时语塞。

冈部也明白慎介指的是哪件事。数年前,冈部身上背了大笔负债,为了偿债,他盗卖“sirius”采购的酒,只有慎介发觉这件事。慎介为了不让这件事露馅,协助他篡改估价单和账簿之后,劝冈部与江岛商量负债的事。成果便是冈部高利贷方面的负债解决了,而且盗卖这件事也没被揭穿。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不是。”慎介随即否定。“我也不想去挖出那些陈年往事。只是希望你能够明白,我可是真的拼了老命。”

冈部又低声呻吟。

“我知道了啦。”他放弃了。“我会试试看。”

“不好意思。”

“只不过,我拒绝替你介绍,我会帮你问,这样比较不会被怀疑,可以吧?”

“可以,也只能这么做了。”已经无法再继续勉强冈部。

慎介说他想了解木内春彦这名顾客,在哪间公司上班、从事什么职务、通常和谁到店里去、最近的样子奇不奇怪。只要能问出任何和木内有关的事,不论什么事情都可以。

冈部表示自己虽然不太愿意,仍会努力试试,然后挂断了电话。

在那天夜里,冈部就回拨电话给慎介。星期六也是“水镜”的休息r,比较容易逮个正着。

“木内这名客人确实时常到‘水镜’去,频繁的时候是一周二、三次,通常是一周一次。”冈部的口吻比刚才柔和,慎介对此感到不可思议。冈部接着说。“老实说,我问他认不认识木内这个客人时,没想到他轻易地就告诉我很多事情。看样子,那名叫做木内的人,算是个相当奇特的客人,在银座好几间店都小有名气。”

“是个怪人吗?”

“不是这个意思。他的真面目不为人知,先说知道的部分好了。首先,他任职的公司是帝都建设,职位不明。年龄大约三十岁上下,所以应该是一般职员。多半独自一人去喝酒,不过,偶尔也会带朋友去,这时候也都是木内付账。”

“所以他并不是去招待客人啰。”

“没错。一个晚上账单超过二十万元也是稀松平常。”

“那钱从哪来呢?”

“帝都建设也不是大公司,即便薪水再优渥,一晚花二十万元谈何容易?然而他账单却从未迟缴过。所以对于酒店来说,他可说是一名贵客。”

慎介心想这也是当然的,如果有这种客人光顾“茗荷”,妈妈桑千都子大概会喜极而泣吧。

“不过听说他们也是忧喜参半。当那个叫做木内的客人前来时,之前是常客的帝都建设高级g部,顿时全都不见踪影,导致店内大大亏损。”

“他们是因为不想到一般职员也去的店里喝酒吗?”

“店家也只能这么解释了吧,只不过似乎没人接受。”

“嗯。”慎介愈听愈觉得奇怪。“木内从何时开始到‘水镜’去的呢?”

“听说是在半年前左右。”

车祸毕竟都经过一年多了。尽管如此,引发死亡车祸的人,有办法这样花天酒地吗?

“他本人有提及自己可以这么挥霍的原因吗?”

“这部分好像没提到。有好几次酒店小姐都开玩笑似地问他哪来的钱花天酒地,结果听说他很不高兴地说:‘这和你们无关。’”

慎介发出了不知该说什么的哀鸣。他完全搞不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问出来的就只有这些了。我跟你讲白一点,因为木内是很特殊的客人,对方才当成笑话说给我听,你别再拜托我同样的事了。”冈部说道。此时从声音听起来感觉他有点发火。

20

隔天是星期r,慎介骑着脚踏车再度前往木内春彦居住的大楼。

他下了一个决心,不只是单纯调查木内而已,他今天要试着跟本人见上一面。

昨晚从冈部那里得到的情报在脑里盘旋。就导致岸中美菜绘死亡这一点,木内明明与慎介同罪,但他却没为这件事所苦,过着和慎介完全两样的奢靡生活,为什么他可以这样呢?慎介想知道内情,他对岸中玲二完全没对木内动手感到不平衡。他能理解岸中想为妻子报仇的心情,却无法接受对方只把怨恨发泄在他身上。

总之,慎介认为自己必须和木内谈谈车祸的事。虽然江岛叫他不要接近木内,但就这么置之不理,他实在无法接受。

慎介抵达滨町公园,将脚踏车放在跟昨天同样的地方,走进大楼。管理员正好在玄关前用绳子捆绑旧纸箱,大概要拿去回收吧。

他站在自动玻璃门前,看着安装在墙壁上的门铃对讲机,上面并排着有如以前电子计算机上的按键。他做了一个深呼吸,按下五、〇、五。显示面板上出现这几个数字。接着,他将手指伸向呼叫钮。

慎介假想着对方回应时的情形,在脑中反复背诵问候语。被对方当做可疑人物也无可奈何,但起码得让对方不对自己抱持敌意。

门铃对讲机上的扩音器毫无回应。慎介尝试着再按了一次,结果依旧相同。

“你有事找木内先生吗?”身后传来声音。管理员站在慎介背后。

是,慎介回答。

“大概不在家吧。那个人大半都不在家里。”

“这样吗?”

“经常有包裹寄过来,但是星期六、r多半都会先寄放在我那里。可是平r看他却又游手好闲的。虽然我不知道他是做什么工作的啦。”

真是个长舌的管理员,大概是太无聊了吧。

“木内先生住在这栋大楼很久了吗?”

“不、不太久。差不多一年多一点吧。”

一年多以前——换句话说,是在车祸过后没多久。

“他自己一个人住吗?”

“我记得是。起初听说是新婚夫妻要住,结果只有一个人,然后就一直住到现在了。”

“新婚夫妻?本来预定要结婚吗?”

“好像不是吧,我也不甚清楚。”管理员歪着头走进管理员室。

慎介骑着脚踏车离开木内住的大楼。虽然对见不到木内本人很失望,另一方面也庆幸自己没有一时冲动与他见面。木内这一号人物身上有太多让人费解之处,这些与之前的车祸是否无关还不清楚。不过,慎介根本不认为那场死亡车祸对他现在的生活没有任何影响。

无论如何都希望能多少收集到一些有关木内的情报。

在他行径清洲桥道的当头,他想到另一件事。慎介在脑中反刍着小塚刑警说过的话。有好几个地方都让他感到介意。

慎介一口气骑到木场,看到一间熟悉的加油站,加油站背面便是岸中居住的公寓。

他把脚踏车停在暗黄s建筑物前。位置、外观、年份——全都跟木内的大楼大相径庭。在受害者方面,夫妇二人都已经不在世上,肇事者却过着奢靡的生活。慎介自己虽是另一个加害人,对于这个事实也感到复杂与矛盾。

和之前来的时候相同,管理员室今天也没有人在。这里和garden palace不同,而且也没有电梯。

他爬楼梯来到二楼,二〇二室是岸中的房间,慎介先在稍远的距离眺望那间房子,看起来不像有人住在里面。不晓得里面的东西做了什么处理,但大概尚未出租吧。

慎介走到二〇二室前,然后转头看看两边的邻居。据小塚所说,住在岸中房间隔壁的高中生目击到有女人从岸中家离开。所谓的隔壁,到底是哪一边呢,从楼梯的方向看去,是二〇二室后面的二〇一室呢?抑或是前面的二〇三室呢?

他首先站在二〇三室前面。上面没有挂门牌。

正当慎介要按下门铃时,他的背后传来声音。二〇一号室的门打开了。差点就按下门铃的慎介连忙把手抽了回去。

一名身着丧服的女x从二〇一室走了出来,年龄约莫是四十五岁左右。

“老公,再不快一点要迟到了。”她朝着房里大喊。

一个应该是她丈夫的肥胖男子从二〇一室里出现。他也身穿黑s丧服,领带也是黑s的。脖子后方有一大坨肥r。

“喂,纯一,门就j给你锁啰。”男人说。二〇一室随之传出回答声,虽然听不清楚内容如何,不过确实是过了变声期少年的声音。

那对身穿丧服的夫妇向慎介点头行礼之后,从他身旁经过,朝楼梯口走去。

在看不见夫妇的身影后,慎介移动至二〇一室前面。那里挂着门牌,上面写着堀田。

慎介按下门铃。他已经决定好对方应门时该如何应对。

数秒之后,门扉开启了,少年的脸从门缝后方露了出来。他看上去个x刚强,大概是高中二年级左右的青年吧。慎介确信自己遇到了想见的人。

“你是堀田纯一同学吧?”慎介把刚才听到的名字与门牌上的姓氏组合起来后问道。

少年以狐疑的眼神瞥了慎介一眼,微微点了点头。“是我没错。”

“关于先前的那件事,我想要问得稍微详细一些。就是你说你在发现隔壁岸中先生尸体之前,目击到女人的那件事。”

少年听到慎介的话后,表情明显大变,脸上唰地失去血s,脸颊僵硬了起来。

“关于那件事情,我应该已经说过好几次了吧。”他转过脸说。

“我想再问一次。再一次就好。以后不会再问了。”

慎介刻意使用让少年误认他是刑警的说词。万一最后无计可施,还可以使用谎称自己是刑警的这个手段,不过考虑到未来有可能会被揭穿,还是尽可能地以不清楚说明身份的方式提出问题。

“反正你们又不相信最关键的部分。”少年说。

“咦,哪个部分?”

少年没有回答,就这样把脸转到一旁,侧脸上显露出这个年龄特有的叛逆。

“根据你的说法……”慎介说。“当你在晚上回家的时候,你看到一名女x从岸中房间走出来。你确定是从房间走出来吗?你看到她打开门出来的那一瞬间吗?”

少年咬着拇指的指甲,似乎不太想回答。

“难道你已经忘记了吗?那就表示你不是记得很清楚嘛。”慎介稍微使用了激将法。

少年直盯着拇指指尖,不假思索地说。“门打开了啊……然后……就出来了。”

“女人出来了吗?”

少年不耐烦地微微点头,看都不看慎介一眼。

“所以那个女人应该也看到你了吧?”

“没看到啦。”

“为什么?”

“隔壁的门打开时,我在那个地方。”少年说完,指着慎介站着的地方。“我正在找钥匙,门就忽然打开了。然后那个女人走了出来,但是没有看我这边,很快就往楼梯口方向迅速走掉了。”

慎介凝视着二〇一室。从那里出来之后,如果笔直地往楼梯口走过去,确实很有可能没看见少年的身影。

“那个女人的神s呢?很匆忙吗

第 7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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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慎介的质问,少年摇了摇头。

“我不太清楚。毕竟……我只看到一瞬间而已。”

“一瞬间?”

“我就说过好几次了呀。我当时吓了一跳,脑子里一片空白,有好一阵子身体都动不了……”

慎介到了此刻才初次发觉。

少年的身体正在颤抖,脸s铁青,视线瞪视着半空中。

“发生什么事了?”慎介问。“为什么你吓了一跳?你说你脑子里一片空白,为什么会这样?”

少年总算把视线移到慎介身上,他的眼球布满血丝。

“你不是听过谁提起我说的事了?”

“呃……听是听过。可是内容没听那么详细,所以才来向你确认。”

“这样子啊……?”

“告诉我吧。为什么你看到那个女人会那么惊讶?”

少年却摇了摇头。

“够了。反正你们一定不会相信我的。所以我之前才会一直保持沉默,因为最后只会被当成笨蛋罢了。”

少年没穿鞋就走到了换穿鞋子的地方,打算把门关上。慎介慌慌张张地伸手进去阻止他。

“把你的手拿开!”少年说。

“告诉我。我相信你。”

“每个人都是这么说的。我会相信你,跟我说那件事……可是却没有一个家伙愿意真的相信我,每个家伙都在我讲到一半就笑了出来。”

少年的声音急躁。看来他不只告诉刑警,也对其他人说了。他究竟见到什么了?为什么每个人都不相信呢?

“要是我笑出来的话,你可以揍我。”慎介说。“所以请告诉我。”

少年露出诧异的眼神,同时抓着门把的手也放了下来。慎介没放过这个机会,再度把门开得大大的,从门缝钻入室内。

“告诉我,为什么你看到那个女人会那么吃惊?”

少年的目光一度向下。过了几秒之后,眼神重新落在慎介身上,双眸透出的纯真光辉,说明他绝不会说谎。

“她是我认识的人。”

“那个女人吗?”慎介惊愕地问。

少年点了点头。

“是谁?”

少年舔了舔嘴唇,犹豫了一下后,开口说道。

“是他太太。”

“咦?”

“是岸中先生的……太太,我跟她很熟。”

21

慎介意识到不妙时,早就为时已晚。他的袖子勾到古典酒杯,酒杯掉到地上。随着清脆的碎裂声响起,细小的玻璃碎片飞溅而出。

“抱歉!”吧台与坐席上的客人吓了一跳,纷纷转过头来。慎介向他们道歉,拿起扫帚和畚箕开始扫地。他从眼角瞥见千都子紧蹙眉头。

过了一会儿之后,千都子从后面走近他的身旁。

“怎么了?我老觉得小慎你今天怪怪的。刚刚也把客人点的东西弄错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没什么事。”慎介拿着冰钻碎冰,摇了摇头。“对不起,今天的注意力有点不集中。”

“振作一点!”千都子拍了他的背一下,又回到客人等待的座位上。

慎介暗自叹了一口气,他很清楚自己无法集中精神的原因。

昨天到岸中玲二的公寓时打听到的事,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住在岸中家隔壁的高中生,说他看到了岸中美菜绘,而且时间是在岸中玲二尸体被发现的前天夜里。

慎介对他说,怎么可能有这种蠢事发生。结果高中生堀田纯一对他怒目而视。

“看吧,我就说吧。你果然不相信我。你说过如果你笑出来,我就可以揍你吧?”

面对来势汹汹的少年,慎介不由得往后抽退。少年的表情看起来不像在说谎。

慎介试着问那名少年是不是认错人了。

“绝对没有。虽然我只看了她一眼,但我很肯定就是那个人没错。不但发型相同,身上穿着浅蓝s的洋装,那件衣服我看过好几次了。”

堀田纯一当然知道岸中美菜绘已经死亡。

“所以我才很害怕,不敢跟别人说。说出来大家一定不会相信的。可是你要相信我!那个人真的是隔壁家的太太,一年前死掉的那位太太!”

堀田纯一严肃的神情烙印在慎介眼里,而且他所感受到的恐怖,也直接传达到慎介身上。

慎介认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岸中美菜绘死亡的事实无庸质疑,已经死掉的人不可能再复活。

于是他做了一个假设,该不会是岸中美菜绘有个双胞胎妹妹,而那位女x正好拜访了岸中玲二家呢?这个假设虽有可能成立,但美菜绘大概没有双胞胎姐妹吧。如果有的话,小塚刑警听完堀田纯一的话以后,应该会去调查那个姐姐或妹妹才对。然而,小塚刑警对堀田纯一见到神似美菜绘的人物这件事,只是斥为无稽之谈而已。

所以……是幽灵吗?

慎介的背脊顿时发凉,不由得摇了摇头,像是要否定那种不详的想法。霎时,他拿着冰钻的手颤抖了起来。因为他差一点就不是朝着冰块,而是朝自己的左右刺下。

过了十二点之后,电话铃声响起。慎介飞快地拿起话筒。

“久等了,这里是‘茗荷’。”

“雨村吗?是我,冈部。”电话那头传来刻意压低的嗓音。

慎介朝千都子瞥了一眼,确认她和客人聊得很熟络之后,随即转身以藏住电话。

“怎么了?你打电话过来还真难得。”

“打给你也没什么要紧的,只是我觉得最好还是通知你一下。”冈部的话里别具深意。

“还真令人在意啊。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不是想打听那个叫木内的男人的事吗?那个男人,待会就会过来了。”

“去‘sirius’吗?”

“嗯。”

“为什么?”

“我那个朋友告诉我,木内今晚去了‘水镜’,问他哪间店可以喝到正统的j尾酒。那家伙想起前天我问过他有关木内的事,于是就回答他‘sirius’是不错的店。所以那家伙刚才问我店里有没有座位。大概再过三十分钟左右,木内就会出现在店里了。”

“这样呀。”

慎介看着时钟。在脑中计算着。“sirius”打烊的时间是二点。如果现在加快脚步的话,十分钟就可以到达那里。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冈部正要挂断电话。

“啊,等一下。今天江岛先生在吗?”

“今晚不会来,他今天为了在大阪开店的事去谈生意了。”

“是吗。江岛先生不在吗……”

“雨村,你要来吗?”

“或许会去。”

“这倒是没差啦,可是别引起奇怪的s动。如果江岛先生知道了,我可是会被他骂的。”

“我知道。不好意思,还让你特地打电话来。”慎介道谢后挂断电话。

千都子仍在跟客人聊天,但大概感觉到慎介直盯着她看的视线,便转头看他。他微微举起一只手。

先失陪一下,千都子跟客人打过招呼后走了过来。

“抱歉,妈妈桑。我现在可以早点离开吗?”

“现在?”千都子皱起眉头。

“刑警打电话来,说有事情要马上问我。”

“刑警先生吗?可是那个案件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好像还没。我如果不过去的话,他说要过来这里。”

她听到慎介的话,脸s大变,频频摇着手。

“这样子就麻烦了,客人会觉得奇怪的。我知道了,我会自己收拾店里。”

“真是不好意思。”慎介鞠了个躬。

“可是,那个案件拖得还真久。既然犯人都已经死了,案件就该结案了吧?”千都子蹙起眉头。

“是啊,我也想要快点落得轻松啊。”慎介说道。刑警要来找他问话是撒了谎,不过想要落得轻松倒是真心话。

慎介在凌晨一点出头抵达“sirius”。他打开门之后,先往吧台的方向看了过去,与正在摇动摇酒杯的冈部目光相对接着便默默地坐在高脚椅上。

“给我莱姆伏特加。”慎介说。

冈部点了点头,视线落向店内深处,他透过眼神告诉慎介就是那个家伙。

慎介扭转身躯,若无其事地往那个方向看去。最深处的桌子坐着男女各两人,女人看起来像是酒店小姐,多半是从“水镜”带来的吧,两个男人看起来都不到三十岁。坐在靠慎介这一侧的男人戴着眼镜,发型中规中矩,全身散发业务员的气息。他跟对方女x滔滔不绝,逗得她眉开眼笑。相反地,里面的男人仅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他说是为了喝到正统的j尾酒才来“sirius”,但慎介却看不出来他在享受这酒。不过,慎介认为这个面露不悦的男人应该就是木内春彦。

冈部将盛着莱姆伏特加的酒杯放在慎介面前,以锐利目光警告他不准做出奇怪的举动。

慎介也没打算莽撞地走到木内坐的那一桌直接找他搭话。他想先观察木内这个男人,亲眼见识他是怎样的一号人物。

慎介看着看着,顿时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人,试着回想之后,觉得应该是在j通法庭上见过他,两人分别作为对方的证人而坐在证人席上。除此以外,当然也有可能在别的地方见过他。木内反而可能更对他感到面熟。

当慎介左思右想时,木内忽然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似乎是要去洗手间。这间酒吧里面没有洗手间,他得暂时离开走到外面。应该是有谁告诉木内这件事,所以他笔直地朝门的方向走去。

慎介刻意低下了头。木内从他身后经过。

慎介放下莱姆伏特加的酒杯也跟着起身。

“雨村!”冈部从吧台内喊他。

没问题的——慎介对他使了个眼神,也打开门走了出去。

洗手间在电梯旁。慎介在走廊上吸着烟,等着木内出来。窗户敞开着,看得见黯淡无光的夜空,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不过,视线稍微向下,便可看见亮丽的霓虹灯光。

木内春彦走出洗手间。他两手c进西装裤口袋,穷极无聊似地歪斜嘴角,丝毫没有喝醉的迹象。

木内瞥了一眼慎介的脸,慎介也直视回去。木内旋即别开目光,经过他的面前,前进的速度稍微加快了一些。

但是木内的脚步停了下来。停顿一下后,缓缓地转过头来,重新打量慎介的脸。

“你,莫非是……”木内说。

“我是雨村。”慎介回答。

“雨村。”木内犹如朗读书本般念了一遍后,点了点头。“对。是这个姓氏没错,我记得这个特别的姓。”

“你似乎还记得我。”

“这是当然的吧。”木内耸了耸肩。“你也来这家店吗?”

“嗯,我坐在吧台。刚才看到木内先生,所以才在这里等你。”

“这样呀?真是巧,这世界真小。”木内叹了口气。“那么,你特地在这里等我有什么事吗?我想我们彼此都不会想念对方吧。”

“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在几个星期之前被人袭击,三更半夜时突然有人拿棒子从背后攻击我,那个犯人叫岸中玲二。当然你也认识吧?”

“啊?”木内半张着口,点了好几次头。“这么说来,刑警曾经来找我,说完这件事后就回去了。”

“我认为岸中大概是为了报仇才攻击我,因为是我造成他太太的死亡。可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有件事我没办法接受。”

“为什么没攻击另一名肇事者木内春彦呢?……我说的没错吧?”木内这么说完之后露齿而笑。

慎介点了点头。

“刑警也问过我这件事了,‘你认为原因是什么呢?’诸如此类的问题。不知道——我是这么回答的。我真的不知道,所以我也莫可奈何。或许岸中先生认为你应该负车祸的主要责任,他太太之所以会死都是因为你,也只剩下这种可能了。”

“尽管如此,他完全没跟你接触未免也太让人费解了吧?”

“你问我这种问题我也很困扰。攻击你的人又不是我,是岸中先生。”木内转过身朝“sirius”走去。

慎介慌张地追在他身后。

“木内先生,你现在工作如何呢?”

“工作?工作怎样?”

“你平r不是都待在自己家里吗?不去公司上班没关系吗?”

木内听到慎介的质问,停下脚步。

“到底是谁告诉你这种事的?”

“是谁说的不重要吧,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木内叹了一口气,露出厌烦透顶的表情。

“如果你在我家大楼附近四处打听,那我只能说你真的太闲了。我们公司工作时间很弹x,平r的白天可以待在家里。”

“白天待在家里,晚上去银座。你到底做什么工作呢?”

“我告诉你,像你这样问个没完就叫做多管闲事。”木内说完后,再次准备迈步离开。

“你曾经回想起车祸的事吗?”

“当然有。可是就没有什么犯了罪的感觉啊,你应该也是这么觉得吧。”

“你去过岸中玲二住的公寓吗?”

“没去过。”木内冷淡地回答,连看都不看慎介一眼。

二人来到店门口,木内把手放在门把上。

“幽灵呢?”慎介试探着问道。

木内停下动作。转身看向慎介的脸上,眼睛有点充血。

“你说什么?”木内反问。

“幽灵呢?”慎介再说了一次。他感觉木内的反应有点不寻常。“你看过岸中美菜绘的幽灵吗?”

木内的脸上露出震惊、迷惘和不安,他的脸极度地扭曲,过了半晌他才摇了摇头。

“你说的话真是匪夷所思。”

“你应该知道幽灵这件事吧?”慎介纠缠不休地追问。他的目的是诱使木内说出真相。

“我完全不知道,你脑袋有问题吗?”木内开门走进店内。慎介也跟在他身后。

木内面露不悦之s回到自己坐的桌子。他回去得太晚,似乎令同伴们有些怀疑,询问木内去做了什么。木内则是回答用手机和其他女人聊天。酒店小姐们便装作自己因妒忌而愤怒的样子。

慎介回到原本的座位,喝了一口莱姆伏特加。伏特加已经完全变温,于是他又向冈部再点了一杯。

冈部把新的莱姆伏特加放在慎介面前,透过眼神询问慎介有没有向对方做了什么怪事。“没有啦,没问题的”慎介以眼神回答。

木内一行人看似要离开了。由木内结账。问他要不要收据,他则回答不需要。

慎介在他们离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说那个叫做木内的客人怎么了?”冈部探出身子问道。

“他是之前那场车祸的另一个肇事者。”慎介回答。

“另一个?”冈部露出疑虑的表情。

慎介以其他客人听不见的声音告诉他车祸的大概经过。

“是这么回事呀。我听江岛先生说过,那是一场双重车祸。”

“明明同样身为肇事者,我被人拿着棒子殴打,他却在银座花天酒地。你不觉得未免也差太多了吗?”

“所以你对木内纠缠不休,是想沾沾他身上的好运吗?”

“唔,你要这么说也可以啦。”

慎介回答时,年轻的服务生走近,对冈部耳语。冈部的神s稍稍变得严肃。

“雨村,你差不多该回去了吧。”他压低嗓子。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江岛先生跟我联络说他现在要回来了。”

“这就糟了。”慎介连忙起身。江岛要是知道他在这里,恐怕又会被说上几句。万一他跟千都子联络,慎介撒谎早退的事就会露馅了。“那我先走了,之后再跟你结账。”

冈部默默点头。脸上露出“快点走吧!”的表情。

慎介从店里离开,搭电梯下楼,反复咀嚼方才与木内之间的对话。当自己说出幽灵这个词时,对方明显露出狼狈的神s,那是知道某些内情的表情。换句话说,堀田纯一所说的证词是真的,那不是单纯的看错,幽灵确实存在。当然,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像是幽灵的人”。那个人究竟是谁?为什么木内又会知道内情呢?

慎介回想起木内说的话里面,还有另外一点让他耿耿于怀。当他问木内有没有回想起车祸时,木内确实是这么说的。“当然有。可是就没有什么犯了罪的感觉啊。”然后接下来说,“你应该也是这么觉得吧——”。

起初听到时,他并不太在意,觉得木内说的“没有什么犯了罪的感觉”这句话,只是想表达岸中美菜绘又不是他一个人害死的。然而不论车祸的原因有多么复杂,对方的反应还是让慎介百思不得其解。

电梯抵达一楼,慎介离开大厦。由于时间未到两点,路上仍见得到许多喝醉的客人和酒店小姐的身影。

正当慎介前往计程车搭乘处时,他停下了脚步。在刚离开的大厦与隔壁大厦中间的小巷里,他见到两名男子。两个人都背对着他,但从背影可以认出其中一个是木内。另一个人,却不是先前和木内在一起的那些人。

慎介小心翼翼地不让对方发觉,躲在暗处偷看。他吓了一大跳。

那个一脸凝重正在与木内j谈的人,绝对是江岛错不了。

为什么江岛先生会与木内——

慎介百思不得其解地从小巷里离开。他不认为江岛和木内是旧识。之前当慎介对江岛说想知道另一个车祸肇事者的名字时,江岛表现出一副不认识木内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慎介正想再次走回小巷子时,手机铃声响起。响的不是他的手机,而是那个自称瑠璃子的女人留下的手机响了。

慎介走近人行道尾端,按下了通话键,“喂?”

对方没有回应,不过电话确实通了。对方一直保持沉默。

“喂、喂?——是你吧?请回答啊。”慎介说道。

不久,对方总算出声。“你现在人在哪里?”

是那个声音,带点迷蒙的神秘嗓音。慎介全身血y随即起来。女人肌肤的触感在脑中复苏。

“我在银座。”他回答。

“银座吗?”瑠璃子稍微思考了一下。“好,那你现在过来。”

慎介心里已经期盼听到这句话许久。为此他才会随身携带那支手机。

“我该去哪呢?”

“拦一辆计程车,然后对司机说:到r本桥的环球塔。”

“你说环球塔?是那个巨大的建筑物吗?”

“那个高耸却没品味的建筑物。”瑠璃子说。“四〇一五号房。”

“四〇一五……”慎介心想,也就是说有四十层楼高啰。

“就这样,我等你。”

“啊,等一下……”慎介说完,电话早已挂断。他本来想问对方的电话号码,因为来电并没有显示出号码。

他拦下了一辆计程车,按照瑠璃子的吩咐告诉司机。计程车司机知道那栋建筑物在哪里。

“客人,你住在那栋超级豪华的大楼里吗?”司机询问的语气混杂着疑惑与感叹。多半是因为看到慎介身上的打扮,觉得他身为那里的住民,看上去怎么会那么穷酸。

慎介咽不下这口气,便答“是啊!我住四十楼。”

“哇。”中年司机发出了真正的惊叹声。

环球塔是大型建筑公司在r本桥建造的摩天大楼。建筑物有五十层楼以上,好像一共有七百多户。慎介听说价格从数千万至三亿以上不等。

她住在那种地方吗?——毕竟她身上散发非凡的气质,所以慎介认为大有可能。

不久就看到那栋建筑物了,四方形的塔高耸直入夜空,称之为“塔”可说名符其实。周围也有好几栋摩天大楼,这一带让人感觉充满异国风味。

计程车从一般道路驶入大楼内部。通过英国庭园风树丛围绕的车道之后,出现的入口让人误以为是高级饭店。

“感觉好像有服务生之类的人在等着呢。”司机也说。

慎介拿出两张千元钞,也确实地拿回该找的零钱。司机原本认定会拿到小费,脸上不禁露出遗憾之s。

慎介穿越自动门,走入玄关的大厅。左侧有一张类似饭店柜台的长桌,上面放着呼叫铃,按下去大概就会有管理员出来。只称之为管理员似乎不太妥当,应该会是个身穿制服摆着架子的男子。

正面有一扇玻璃门,门的旁边有张大桌子,上面设置了自动门锁对讲机。慎介站在前面,按下四〇一五号键,接着按下呼叫钮。

他原本以为扩音器里会传出瑠璃子的声音,可是扩音器毫无反应,只有旁边的玻璃门迅速打开。

慎介通过了玻璃门。迎面就是大厅,会客用的沙发并排陈列。这样的氛围使人产生一种错觉,似乎会出现唯命是从的服务生。偌大的艺术吊灯悬吊在天花板上。

大厅尽头就是电梯口,电梯一共有八台,两侧各四台面对面并排。慎介未曾见过大楼中竟然有如此多的电梯。

他走入电梯,从一大排并列的触控式按钮中选择了四十号。电梯门重重地关上,悄然无声地往上升,由于移动的过程过于安静,霎时让人不知电梯往上或是往下。

电梯停止时也是寂然无声。慎介之所以知道电梯停下来,是因为电梯门开启了。除此之外,看到外面的景象变化,才能够察觉电梯确实地在移动之中。

慎介走在铺了素净咖啡s地毯的走廊上。这个楼层住户的排列方式呈现口字型,每一户都有一扇厚重的门扉。

他在四〇一五号门前停下了脚步。门旁设有对讲机,他按下了对讲机上的按钮。

果然还是没有应门的声音。慎介站在门外,听到喀嚓一声门锁打开的声音。他原以为接下来会有人从里面将门打开,可是门却丝毫没有移动的迹象。他抓住l型门把,旋转之后顺利地打开了门。

房内一片漆黑,弥漫着香水味。他定睛凝视之后,发现正前方有一扇对开的门,现在正敞开着,门后看起来像是客厅。

慎介关上玄关的大门,门关上后发出喀嚓一声的金属声响,吓了他一大跳。他试图再把门打开,但门却完全锁上了,一动也不动。

我被关起来了?

正当慎介这么想时,从某处传来钢琴弹奏的声音。他脱掉鞋子走了进去,声音是从左侧传过来的。

慎介循着琴声经过走廊,途中在墙上找到状似电灯开关的物体,他试着按了下去,却没有出现任何变化。

走廊另一端有一扇门,声音听起来是从门内传出的,他把门打了开来。

那里是卧房,大概有十五个榻榻米大小,房间正中央摆了一张加大尺寸的床,里头几乎没有其他家具,只摆了一张床头柜。

有一个女人躺在床上。她身上穿着的衣物,不知是洋装或是衬衣,其实看起来也没有太大的差异,虽然光线昏暗看不清楚,但似乎是红s的。她上半身坐起,凝视着慎介的方向,手上拿着像是电视或录影机的遥控器。

“你总算抵达终点了呢。”她说。

“这里是你的住处吗?”慎介往前迈出一步。

瑠璃子拿着遥控器对着床头柜的方向,按下了某个按钮。于是琴声随之停止。慎介看着自己正上方,发现喇叭就安装在墙壁上。

她在床上扭曲身体,衣物发出了细微的摩擦声。裙子下摆大大卷起,在昏暗中露出白皙的大腿。

“你想见我吗?”她问。

“你呢?”慎介反问。

“不知道耶,我到底想不想呢?”女人迅速朝他伸出一只手。

慎介走近床边,绒毛地毯吸收了他的脚步声。他伸出手触碰女人的指尖。

“我想见你,真的想死你了。”慎介和她十指j缠。

22

瑠璃子身上穿的不是衬衣而是洋装。在慎介褪去她的衣服就知道了,不过洋装底下什么也没穿。

瑠璃子维持骑乘位,吸吮着慎介的yj,雪白胴躯如蛇般蜷曲。她的腰身纤瘦,胸部丰满,白皙的r房如软体动物般蠕动。慎介不断揉搓她的r房,轻捏着她的r头,紧搂着她的纤腰,猛力进入她的下t。随着慎介每一次的冲刺,瑠璃子的背大大地弓起,飘逸的长发随之飞扬。

瑠璃子昂起了头,尖削下巴指向天花板,唇瓣微启,娇喘连连。渗出的汗珠在纤细颈项上描绘出好几条线,甚至流到了胸口。

她偶尔会把双手放在慎介胸膛,从上面俯视着他。床头柜微弱的光线映照出她的脸庞,她的眼神犹如发现猎物的r食x野兽,潜藏着欲望与企图,粉红s的舌头从口中窥探而出。

慎介尝着让大脑深处麻痹的快感,感觉自己的神经异样敏锐,乃至于背部摩擦床单的触感,都会让他x欲高涨。

他的思考能力趋近于零,除了浸y于鱼水之欢以外,大脑无法思考其他的事,希望这一刻能永远持续下去。

然而——

在快感如浪潮般涌至的时间空隙,某件事掠过他的脑海。

这个女人是谁?

慎介先前也曾思考过瑠璃子的真正身份,并且也进行过各种推论。但当下在脑海里奔驰的思绪,却与之前所想的完全不同。

我看过她。

我见过这个女人,以前曾经在哪里见过。不是在“茗荷”,而是在其他地方,而且不是在多久之前,最近两人才见过面而已。

在第一次与这个女人发生关系时,慎介也想过同一件事。这个女人跟某人很像,到底长得像谁呢?

慎介心想,长得很像的说法也不够精准,因为自己之前见过,只是回想不起来。

奇妙的是,为什么瑠璃子最初到店里来的时候,他没有这种想法,到现在才这么想呢?

只不过慎介思索的时间非常短暂,快感漩涡完全将他吞没。过了一会儿,他感觉下t仿佛快喷出岩浆般的物体。慎介试图抑制下来,因为他还不想结束,他想与瑠璃子更紧密地结合。在两股力量微妙保持平衡的短暂时间,简直就令人感到至高无上的幸福。不过他无法持续抑制内在的热力。

慎介发出咆哮声,不断朝瑠璃子的身躯激烈冲刺,全身痉挛,四肢紧绷。

瑠璃子挺直背脊,宛如被温热的g子穿透身体,她就这样浑身紧绷。

慎介朝着她的下ts精了。

似乎小睡了片刻。慎介回过神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一丝不挂。他不觉寒冷,只是萎靡的yj略微感到冷风飕飕。

没见到瑠璃子。慎介坐起身子,看到他脱下来乱丢的衣服落在地板上。他按捺着倦怠感,走下床,穿好内k,套上休闲裤,穿起衬衫,连袜子都穿好了。

“瑠璃子。”他试着呼唤她。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光是如此就觉得打破了一堵厚实的墙壁。

然而却没有回应。他的呼唤也没传来什么回声,不知消失在何方。空气感觉起来异常g燥。

他听到微弱的声响。于是离开房间穿过走廊。声音来自客厅,是他听惯了的声音。

慎介走进客厅。是个有着二十叠榻榻米大小的宽广空间。

客厅尽头设计了一个小型的家庭吧台。吧台对面,身穿丝质长袍的瑠璃子正将摇酒器中的j尾酒注入j尾酒杯,刚才听到的便是摇晃摇酒器的声音。

“做法呢?”慎介问。

“白兰地、白兰姆酒、柑橘酒、柠檬汁。”她流畅地回答。

“between the sheet……吗?”

“就像那天晚上一样。”

瑠璃子两手各拿一个杯子,她把左手拿的杯子递给他。

慎介接了过去,轻碰她手上的酒杯,响起清脆的碰杯声。接着他咕嘟一口喝下了j尾酒。

“如何?”她问。

“和这间房子相同。”慎介回答。

什么意思?她像是发出疑问般偏着头。

“完美,太棒了。”

瑠璃子妖艳地微微一笑,小小声地说了句“谢谢”。看到她的表情,使慎介再次陷入沉思。她到底是谁?这个女人究竟是谁呢?

当j尾酒喝到差不多一半时,他把酒杯放在吧台上。

“可以让我参观一下吗?”

“请。”

家庭吧台旁有扇拉门。慎介首先打开那扇门,门后面是厨房加餐厅,呈现u字型的系统厨房,看起来使用方便,喜欢料理的人应该会很开心。但就慎介所见,不管是水槽或是流理台,看来至少在这一、二周内都完全没使用过。

横穿过餐厅来到走廊,回到玄关。靠近玄关的地方有一扇门。他心想应该是另一个房间,于是把手伸向门把,可是旋转门把,却打不开门。仔细一看,尽管是室内的房间,却似乎上锁了。

“那里打不开唷。”慎介找着钥匙孔,从身后传来声音。瑠璃子站在他后面。

“为什么?”慎介问。

“因为锁上了。”

“所以才说为什么要锁上呢?里面放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天知道,”她歪着头,“为什么呢?”

“我总觉得很在意。不能让我看看里面吗?”

“里面没放什么特别的东西啦。”瑠璃子朝慎介缓缓走近。长睡袍的下摆有些裂开,看得见她纤细的腰。“不管是哪个人的家,总是有一两个不能给别人看见的东西吧。”

“你这么一说,我更想看了。”

“你还真是孩子气。”她紧贴慎介站着。纤细的手臂环绕着慎介的手臂。“先别管这个,我们到那边去喝j尾酒嘛。而且人家也想决定一下之后的事。”

“之后的事?”

“对。重要的事。”

走吧,她说完之后拉着慎介的手。慎介就这么被拉着再次进入了客厅。

宽广的客厅只摆放了生活所需最低限度的家具。引人注意的只有陈列着高级餐具的古董餐具橱、摆在窗边的沙发,以及沙发前的大理石桌而已。

瑠璃子领着慎介在沙发上坐下。沙发坐起来很柔软,身体却不至于深陷下去,品质非常的好。大理石桌上放着刚才的j尾酒。

她坐在慎介的身旁。

“你喜欢这间房子吗?”她问。

“喜欢啊,这房子非常的棒。”他喝下j尾酒,味蕾略感苦味。

“是吗,真是太好了。我还想说万一你不喜欢该怎么办,心里头很担心呢。毕竟你以后都得一直住在这间房子里嘛。”

“一直?”慎介回望瑠璃子,“一直是什么意思?”

“就是永远的意思呀。”她的眼神闪闪发亮,不,或许该说是绽放妖艳的光芒,“若是永远这个字眼不存在的话,换成到此为止这种说法也可以。”

“等一下,你是说你希望我住在这里吗?”慎介问道,他仍然露出笑容,把她说的话当成开玩笑。

“我没说‘希望’你住在这里。”瑠璃子笑脸盈盈。“而是你‘非得’住在这里不可。这件事早就决定好了,而且是不可违抗的命运。”

“命运啊。是因为你和我被命运之绳系在一块了吗?”

“是啊。而且那条线……”她再次用自己的手指缠绕着慎介的手指,“是绝对不会松开或者断掉的唷。”

“我也感觉到了命运这玩意,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可是在那之前,希望你可以告诉我你的事情。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到‘茗荷’来?你为什么要诱惑我?”

她的脸上露出笑容,手拿着酒杯起身。

“为什么想要知道这些事?我是瑠璃子啊。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需要知道的事吗?”

“你不是也知道我的事吗?知道我在哪里工作。”

“从今晚开始这些事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为什么?”

“不是这样吗?你不会继续在那间廉价酒吧里接待酒客了。与你有关的事情,一切都成为过去了。”

“等一下。不会再接待客人是什么意思?我可没打算辞掉店里的工作。”

瑠璃子摇了摇头。

“你不会再去那家店了。不只是那家店,你哪里都不会去,你会一直待在这里,和我在一起。”

“瑠璃子……”

“这样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瑠璃子松开长睡袍的扣子,丝质布料轻飘飘滑落,犹如蛇脱皮般只留下雪白的l体。

慎介拿着酒杯,凝视着她的胴体,仿佛被五花大绑似地动弹不得。

他心中警铃大作,本能告诉他有危险,只是不知道危险的真实样貌。我到底在害怕什么?为什么想逃走呢——

慎介猛然受到睡魔侵袭,眼皮不由自主地感到沉重。

全身赤l的瑠璃子来到慎介身旁。只见她脸上挂着笑容,脸部也逐渐模糊不清。

“永远在一起啊。”她在他的耳畔嗫嚅。

慎介觉得自己被她纤细的手臂抱住,眼睛完全闭上。脸颊四周有种柔软的触感,大概是脸颊碰触到r房了。

他努力想使自己清醒,硬是撑开如铅般沉重的眼皮,睁眼仰望瑠璃子。

她的脸上已失去笑容,面无表情地俯视着慎介,霎时那张脸孔看起来像是人造物。

此时,在慎介渐渐模糊的意识当中,仿佛有物体迸裂开来,像是电线短路似的火花四散,冲击着他的大脑。

他想起来自己在哪见过这个女人了。不,说见过并不正确。他只看过这个女人的脸,而且还是在照片上看到的。

可怕的恐惧感贯穿慎介全身,他感到背脊一股恶寒,浑身都起了j皮疙瘩。

在此同时,他的意识落入了y沉沉的黑暗之中。

23

慎介感到剧烈头痛,突然醒了过来,同时也出现了呕吐感。他无法立刻想起自己到底是在哪里。

首先他看到的是灰s的天花板,上面充满了未曾见过的细小花纹。他降低视线。墙壁是白s的,门扉则是深咖啡s。

他回想起来了。对了,这里是那个叫瑠璃子的女人的房子。二人单独相处的时候,他忽然感到浓厚的疲倦感,就这么睡着了。

慎介瘫躺在床上,身上一丝不挂,连内k都没穿,只盖着棉被而已。

他感觉左脚的脚踝不太对劲。好像被什么物体套在里面。慎介掀开棉被,注视着左脚,不由自主地惊叫出声。

脚上铐着手铐,而且上面还有锁链连接着。

慎介从床上一跃而下,试图解开脚踝上的手铐,可是用手根本无法打开。

他试着依循连接手铐的锁链寻找,锁链在床边卷成长长的一大圈,另一端锁在旁边的墙壁上。

别开玩笑了——

他找起自己的衣服,但床的四周却找不到任何一件他的衣服。他也试着打开衣橱,里面空无一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拖着锁链走了出去,来到了走廊上,锁链拖行在地板上的声响,紧紧跟在他的身后。锁链似乎相当的长。

客厅的门关着,他打开门走进客厅。沙发、桌子、家庭吧台全都与他昏睡前一模一样。只有瑠璃子不见踪影。

客厅里的光线仍旧昏暗。他朝窗户方向看了过去,就知道原因何在。遮光窗帘全紧紧地拉上,那是如电影院布帘般的黑s窗帘,遮光效果绝佳,连一丝的光线也透不进来。所以慎介无法判断现在究竟是早上或者下午,甚至连是不是已经晚上了都不知道。

慎介走近窗边,想姑且眺望一下窗外的景s。可是就在只剩窗边两公尺左右的距离时,他的左脚无法继续前进。锁链的长度不够长。

他不禁咋了咋舌,只好暂时先回到走廊上去。然后,他朝玄关的大门走近。锁链的长度勉强可以抵达,他打算打开门锁。

然而锁却打不开,完全打不开。

他终于恍然大悟,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不太清楚门锁装置,不过这种锁的构造似乎很特殊,可以远距离c作,却无法直接打开。

慎介开始走回卧房,在途中他发现某间洗手间的门开着,于是朝里面窥伺。洗手间宽广到人可以住在里面。内部有两扇门并排,其中一间是厕所,另一间则大概是浴室。

脚上的锁链发出当啷当啷的声响,慎介走到了里面。正如他所料想的,锁链长度是事先决定好的,要让他能在厕所与浴室出入。

洗手台也如高级饭店般宽敞。全新的牙刷、牙粉、刮胡刀整齐地排列在上面、刮胡膏等用品一应俱全。

慎介离开洗手间后,回到了卧房。他环视室内一圈,想试着找出自己的衣服,他的目光停在床头柜上。上面摆着用盘子装着的三明治、小型咖啡壶和咖啡杯。“这是搞什么啊?”他喃喃自语。接着他大声呐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完全没有人回应,只听到自己的回答。

慎介急奔至窗边。只要是在这个房间内,他都能自由行动。他抓住遮光窗帘,用力打开。

里面却是一堵白s墙壁,窗户被挡住了。

慎介只能站着原地,完全不明所以。

他脚步蹒跚地回到床边,端坐在床上,把头发都抓乱了。

慎介对于自己碰上这种倒霉事感到愤怒。不过,他的大脑其实还被另一个想法占据。在昏迷之前他看着那女人的脸所联想到的事,重新浮现在他脑海里,恐惧感也随之涌上。

慎介想到了某张照片。照片上是岸中玲二制作的人型模特儿

第 8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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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介想到了某张照片。照片上是岸中玲二制作的人型模特儿,而且那个人型模特儿还是以过世的岸中美菜绘为蓝本制造的。

瑠璃子简直长得和那个人型模特儿一模一样。

24

慎介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又睡着了。由于室内一片漆黑,一时之间完全搞不清楚自己的眼睛是睁开或者还闭着。慎介将右手放在眼前,一下握紧一下张开。黑暗之中还是看得见手掌的动作。

他觉得自己没有时间感,同时也没有空间感。无法立即回想自己在哪里,又为什么在这种地方。不过,无庸质疑地,重新回想起目前的状况不需要太多的时间。自己身上竟然会发生这种事,让他完全没有真实感。

然而遗憾的是,不管是自己全l或者脚踝系着锁链,全都不是在做梦——他被那个谜样女人软禁在这间房子里了。

慎介用手摸索着床头灯的开关。打开开关后,看到放在床头柜上的三明治。他搞不清楚自己肚子饿不饿,但注意到距离上一次用餐已经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他把手伸向火腿三明治,扔进嘴里。表面虽已有些g燥,味道却还不差。他吞下一个后,感到强烈的饥饿感。于是一个接着一个地吞下三明治。当第五个三明治进到腹中时,他从咖啡壶中将咖啡注入杯中。咖啡香窜入鼻腔,他的感觉总算真正觉醒了。

他坐在床上,喝着第二杯咖啡,思索着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情。

脑中浮现瑠璃子的脸。只要一想起,他的全身便起了j皮疙瘩。

为什么她长得跟那个人型模特儿,也就是岸中美菜绘一模一样呢?

慎介回想起堀田纯一说的话。纯一在发现岸中玲二尸体的前一天,目击到美菜绘,并且断言那个女人一定是她。

纯一看到的女人会不会是瑠璃子呢?不!百分之九十九绝对是瑠璃子。这个想法最合乎常理。

瑠璃子究竟是谁?能想到的就只有她是岸中美菜绘的姐妹。这么一来,就会是因为这名人物基于某些理由,才让警察无法掌握。

只不过,假设有这种人物存在好了,但仍有一个疑问:为什么事到如今才开始对慎介图谋复仇呢?

不,慎介摇了摇头。

若是发生什么契机,导致她突然想要复仇,这样就能说得通了。令人费解的是她到底打算做什么。假使复仇是她的目的,那之前就有过好几次机会。比起像现在这样在他脚踝装上锁链软禁起来,索x一刀杀掉他,她应该更轻松吧。

“真是无法理解。”慎介双手掩面喃喃自语。

此时外面传来声响。

是锁被打开的声音,而且是玄关的锁。那些声响是门被打开关上,又再次锁上的声音。

有人经过走廊走来,接着房间的门缓缓打开。

“你醒啦。”瑠璃子说。

黯淡光线中,模糊地浮现她白皙的脸,是那张脸没有错。

她身穿一袭浅s洋装。昏暗的光线使他不知道正确的颜s,看起来似乎是蓝s。

长发烫成了大波浪卷发,垂落盖住肩膀。

慎介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自己之前没有发觉瑠璃子长得跟那个人型模特儿一模一样。她最初到“茗荷”时,和现在的样貌截然不同。化妆的方式不一样,头发的长度也不相同。她正缓缓展现出本x。

“三明治吃起来味道怎样?”她望着床头柜上的盘子,走进房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瑠璃子停下脚步,俯视着他,唇上挂着意义不明的笑容。

“你有怨言吗?”

“把锁打开!”

“这我可办不到。”她摇摇头。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

“理由根本无所谓吧。总之你只要待在这里就对了。”

瑠璃子迅速脱下了衣服,顺手扔了出去,内衣裤也随之褪下,一丝不挂地朝着慎介走近。

她来到慎介面前,双膝跪坐在地板上,扳开慎介的大腿,以右手触摸他的两腿之间。之前他的下t都没有勃起,却在这一瞬间感到血脉喷张。尽管慎介觉得眼前的女人很恶心,想尽快逃离这里,却完全没有抵抗能力。

瑠璃子在手中把玩那家伙。不久那家伙便开始变得十分坚硬与巨大,她的唇嘟了过去。就在她的嘴唇碰触到前端的瞬间,慎介全身颤抖。快感从背脊疾驰至头脑,他发出呻吟。

瑠璃子以嘴唇和舌头,偶尔使用她的双手,充分爱抚慎介的x感带。过于强烈的快感让慎介的身体往后弓起,手脚用力张开。

瑠璃子似乎可以察觉慎介即将s精,她挪开嘴巴,接着起身轻轻压下慎介双肩,使他躺到床上。

她也爬上床,缓缓抚摸慎介的胸膛,猛地跨到他身上。右手抓着他勃起的那家伙,抵着自己的s处。

瑠璃子放低身体,将那家伙变成她身体的一部分。慎介的头脑深处感到麻痹,无法顺利地思考。

瑠璃子的动作猛烈了起来。慎介也从下方上顶。他双手抱住女人的腰,将感觉集中于下半身。他全身僵硬。

慎介此刻从下方望着瑠璃子的脸。她嘴唇半开,下颚微微凸出,俯瞰着他,脸上并没有出现沉醉于快感的表情。眼眸中不带任何情感,像是埋进两颗玻璃珠一般。

玻璃珠、人偶、人型模特儿——。

慎介脑中闪现不祥的联想,撕裂他所有感觉,流窜于他全身的快感霎时消失无踪。

欲望急速萎缩,头脑渐渐冷却,浑身虚软无力。

瑠璃子发觉他的变化。她停下动作,凝视着他,试图看清他发生了什么变化。

衰退的欲望没有重生。

瑠璃子好一阵子无言地看着他,慎介也没有别开目光。奇异的沉默持续了好几秒钟。

瑠璃子放松脸颊,嘴角浮现笑意。她凝视着他,把身体向前挪了一些,挪到慎介的肚脐上方附近,由慎介承受她的体重。慎介为了承受瑠璃子的重量,不得不把力量注入腹肌。

“是这样呀。”她说。“你想起我是谁了吧。”

“你……是谁?”

“你想起来了吧?我可是对你相当熟悉的人唷。”

慎介摇摇头,“怎么可能有这么愚蠢的事情。”

“因为……我应该已经死了吗?”

“你是谁?回答我!”

女人没有回答。只有脸上泛出笑容,她用双手来回抚摸慎介的胸膛。

“欸!”她说道,“有一种方法,即使r体消灭了,还是可以留在这世上哟。”

“你在说什么!”慎介猛力抓住女人的双肩。“你是不是脑袋坏掉了?”

女人如蛇一般灵活地扭转身体,从他手中逃开。她走下了床,一丝不挂地站着俯视慎介。

慎介也想立即起身。但一看到她的眼睛,身体就动弹不得,简直就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似的。

“人的视线是有力量存在的。”她圆睁双眸,与方才玻璃珠似的瞳孔迥异。眼神让人感受到无限的深奥,从深处绽放扣人心弦的光芒。

慎介无法发出声音,感觉身体变得不再是自己的。

“总有一天你一定能明白,我会让你明白的。”

瑠璃子全身赤l朝着玄关的方向走去。慎介没办法追上去,他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瑠璃子从房间离开之后,似乎经过走廊进了客厅。她在做些什么呢?远处传来餐具碰触的声响。

过了一会之后,她似乎走到了玄关。那里传来她穿鞋的声音。

“晚安啰,亲爱的。”女人的声音响起。

霎时,那一股压制慎介全身的无形力量消失了。他转动手臂,接着坐起了上半身。

“等等!”他高声吼道,“等一下!”他往玄关的方向狂奔。

然而,当他到达玄关时,门砰地一声关上。发出咯当一声响亮的声音,门锁被锁上了。

“瑠璃子!”他大叫。

对方毫无回应,门外没有任何脚步声。

慎介看着自己的脚,手铐深陷到r里,渗出了一些鲜血。

他走向客厅。桌上已经准备好食物,有前菜、汤、沙拉、牛排,甚至连红酒都开好了,在酒杯内倒了半杯的分量。

他走了过去,就着汤盘直接喝汤。和他所想的一样,汤已经冷了。这些是她从某个地方拿来摆盘的。

慎介一口气喝光红酒。虽然是顶级红酒,他却没有细细品尝的心情。他倒了第二杯,然后再喝了下去。

食物旁边放了塑胶汤匙与叉子,但是找不到刀子。慎介心想,她可能怕自己想不开吧。

他没使用汤匙也没使用叉子,以用手抓的方式吃起前菜,大口啃食着牛排。不过吃起来完全没有味道。这不只是因为食物已经冷掉而已,他觉得味觉消失了。

焦躁和愤怒的感觉顿时涌现,他站起身来“喂!——”大声嘶吼。这里是一栋大楼,上下左右应该都有其他住户才对,他期待自己的声音可以让人听见。

“不好意思——有人在吗?”

他用力踏着地板,敲打墙壁。如果在慎介所居住的门前仲町大楼做同样的事情,不光是上下左右的住户而已,所有周围的住户一定全都会向他抗议。

然而,这栋建筑物与慎介居住的大楼在各方面都不大相同,或许应该说,两者都同样使用“大楼”这个称呼本身就很奇怪。不论慎介怎么叫唤,再怎么发飙大闹,都没有人会注意到他而前来察看。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慎介在客厅地板躺了下去,躺成一个大字形。

此时,某处传出了电话铃声。

25

在听到声音的瞬间,慎介觉得应该是电话铃声,不过他并没有绝对的自信。因为声音太过微弱,听不太清楚。再者,他也不认为那女人会犯下忘记带走电话这种错误。

然而,电话铃声响了四五次,他确定是自己听过的手机铃声,声音是从玄关方向传过来的。

慎介拖着脚上的锁链走到玄关。手机铃声依然继续响着。

在换穿鞋子的地方,侧面有一个鞋柜,声音听起来是里面传出的。他试图打开鞋柜的门,却受到脚上锁链的阻碍。明明就只在几十公分远的地方而已,手却怎么也够不到。

慎介回到客厅,寻找可用的工具。他环视客厅一周后,发现没有任何派得上用场的东西。于是他从走廊再次走进了卧房,结果也是令他失望。

电话声已彻底停止。慎介进入洗手间,尝试搜寻厕所,却还是没有可用之物。

他颓然用手敲打墙壁,跌坐在洗手间的地板上,觉得自己的处境真是惨透了,居然连一根棒子都找不到。

当慎介再次起身思考其他方法时,他瞥见了毛巾架。架子的长度似乎有五十公分以上,塑胶材质,两端以十字螺丝固定。

慎介走向客厅,拿起汤匙,再回到洗手间去。

慎介将汤匙的前端置入螺丝沟槽里,虽两者无法完全吻合,不过只要可以卡住沟槽,他就可以施力旋转。他把力量注入指尖,缓缓地朝着松开螺丝的方向旋转。螺丝原本就没锁得很紧,随即开始转动起来。一开始需要用很大的力气,但后来就越来越容易旋转。

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袭向慎介。那是他之前在洗手间照镜子的时候,曾经体验过好几次的既视感,而这次出现的既视感比以前更加鲜明。

对了,我就是这样把螺丝松开的——

慎介家的浴室内有一个简陋的洗手台。他回想起自己曾经用螺丝起子松开墙上用来固定镜子的螺丝。不只是松开螺丝而已,他还把镜子也拿了下来,然后又把镜子放回原处,锁上螺丝。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他想起自己的目的是要把东西藏起来。藏的是什么东西呢?印象中是藏了个白s包裹,可是却想不起里面装的是什么。

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做呢——?

因为里面装的东西不能被别人看见吗?为什么自己会有那种危险的东西呢?

慎介摇了摇头。他改变主意,决定以后再去思考这件事。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先脱离眼前的困境。

但是当他又开始旋转螺丝的时候,又随即想起了某件事,于是停下了手边的动作。

成美失踪之后,她的梳妆台上放着螺丝起子。那是一把十字螺丝起子。他未曾在自己家里看过那种东西。

难道成美用那支螺丝起子把洗手间的镜子拆下来了?然后把藏在镜子后面的东西拿走了?

他仔细思考之后,顿时恍然大悟。原本因伤住院的慎介,出院后回家一看,发现家里的摆设全都改变了,简直就像是大扫除过一样。

该不会是成美要掩饰自己在家里寻找“那个”的迹象吧?她一直在寻找“那个”,后来终于察觉是藏在镜子后面,于是她就拿着“那个”消失无踪——

慎介心想,总之自己必须先回去把浴室的镜子拆下来看看,因此当然得先从这个鬼地方逃走。

显然花了点时间,最后总算把毛巾架从墙上拆下来了。慎介拿着毛巾架走到玄关。鞋柜的门上没有把手,他试图用毛巾架压下柜子的门。他感觉压到了弹簧,于是接着放开手,由于弹簧反弹的力道,鞋柜的门打开了。

慎介的衣物被揉成一团塞在里头,鞋子也在里面。他尽可能地把手伸长,利用毛巾架把衣服、鞋子勾向自己,顿时有种在迷宫里找到出口的感慨。

他摊开了裤子,搜寻裤袋掏出了手机。那是慎介自己的手机,女人那支之前挂在店门的电话被她拿走了。

大概是她没想到慎介两边的裤袋都放了手机吧。所以才只拿走其中一支手机,没去翻另一边的口袋就直接把裤子塞进鞋柜。

总之这可是个救生圈啊,他心想。

慎介思索着该向谁求助才好。果然还是应该报警吗?

正当他按下1、1两个号码后,随即挂断了电话。因为他很在意藏在镜子后面的东西,在还没有弄清楚那是什么之前,不能把事情闹大。

他看着玄关方向的门。如果打开从门内打不开的锁,一定需要一把专用钥匙。

钥匙……吗?

他大脑某个区块的记忆被启动了,钥匙这个词汇刺激他的记忆。

慎介再次摸索自己的裤子,这次是臀部的裤袋,里面放着钱包,他从钱包里找出了一张名片。那是小塚刑警给他的名片,上面也写了小塚的手机号码。

慎介按下手机号码,等待电话接通。铃声响了三次之后,电话另一端传来男x的低沉嗓音。

“喂,你好。”

“是小塚先生吧。”

“是。”

“是我,雨村。”

“啊,”小塚的说话声调略微提高。“是你啊?都这个时间了有什么事吗?”

“我有急事,小塚先生可以立刻出门吗?”

“立刻?”从声音就可以听出他很惊讶。“要出门也是可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说的急事是?”

“前一阵子,你不是让我看过一把钥匙?那把岸中玲二带在身上的谜样钥匙。”

“嗯。”

“我好像找到那把钥匙是用在哪个地方了。”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没有百分之百的自信,所以才想确认看看。你可以带着那把钥匙到这里来吗?”

“你人在哪里?”

“你可以过来吗?还是你不想过来?”

小塚听到慎介的问题之后沉默了半晌,大概是斟酌慎介说话的可信度。

“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小塚说。“告诉我地点在哪。”

“你知道r本桥的环球塔吗?”

“不就是那栋有名的摩天大楼吗?我当然知道。你人是在那里吗?”

“四〇一五号。”

“四〇一五……你在哪里?在四〇一五号房吗?”

“对。”

“那是谁的房子?”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小塚随之哑然,让人仿佛想象得出他皱眉的诧异表情。“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在我过去之前,我想先听你解释这件事。”

“说来话长,而且我还有一堆搞不清楚的事。总之,请你快点过来。这件事情不好说明,我目前没办法从这里离开。”

电话那头传来小塚咋舌的声音。

“我被你弄得一头雾水,真拿你没办法,反正我先过去看看吧。不过因为我得先去局里拿那把钥匙,可能要花上一点时间,你就先在那里等着吧。你现在是用手机跟我讲电话吗?”

“是,”慎介告诉小塚电话号码。“然后,希望你能顺便带一样东西过来。”

“什么东西?”

“可以切断金属的剪刀之类的,如果你能带来的话我会感激不尽的。”

“铁皮剪吗?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居然需要这玩意儿。”

“你来这里就会明白了,直接看会比听我说来得快。”

“你真会装神弄鬼。我知道了,我会尽量想办法的。”

“然后,我还想请你告诉我一件事。”

“一直催别人过去还问问题啊?”

“过世的岸中美菜绘,她有亲姐妹吗?如果没有姐妹的话,有没有跟她长得非常相像的表姐妹呢……虽然我的问题很奇怪……”

小塚再次陷入沉默。不过慎介倒不认为对方是因为觉得他的问题很奇怪才这样。

“你也看到了吗?”小塚问道。

“咦,看到什么?”慎介这么问完以后,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知道小塚反问的意思了。慎介接着说了下去。“你是指岸中美菜绘的幽灵……吗?”

慎介听到叹息声。

“你看到了吗?还是从哪里听来的?”小塚的声音带着些许紧张。

慎介稍微思考之后回答:“我看到了。”

“在哪里看到的?”

“就在这里。”

“我知道了……我立刻就过去。”

“请等一下,她没有姐妹吧。”

“她没有双胞胎姐妹,也没有长得跟她很像的亲戚。”小塚丢出这句话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慎介看着手机荧幕上显示的时间,心想现在才凌晨四点出头,难怪小塚的声音一开始听起来有点困。

26

时间流逝的速度非常缓慢,慎介盯着手机荧幕倍感难熬。其实他很想打电话给谁,希望与外面的世界有所j集。然而他不能浪费手机电池的电力,更何况小塚也有可能打电话过来。

与小塚通完电话之后过了将近两小时的时间,慎介这才听到门铃声响起。慎介抱膝在玄关,大声地回应:“是。”

“是我。”传来小塚的声音。

“请开门。”慎介说。

传来c入钥匙的声音。看样子钥匙符合。当然也是因为如此,才能打开一楼的自动门吧。

门打开了。身穿白spolo衫的小塚走了进来。刑警瞠目结舌地看着慎介。“怎么了?你这副德行。”

“所以我才说直接来看比用说的快啊。”

“看到之后越来越搞不清楚了。”

“总而言之,可以先处理一下这个吗?”慎介拿着锁链说。

“被谁设计的?”

“女人。”

“女人?”小塚压抑地蹙起眉头。“总之先把事情说来听听,等一下我再把锁链锯断。”

慎介拿他没办法,只好简短地说明事发经过。小塚听着慎介娓娓道来,一边觉得感叹,一边又感到狐疑。

“该怎么说呢……”小塚听完后说。“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可是这是事实,证据就是我受到这种对待。”

“看起来的确不像在开玩笑。”

小塚带了运动背包过来,他打开背包拿出锯子。

“我擅自从局里‘借’来的,这世上可没有别的刑警会帮到这种程度的。”

“不好意思,感激不尽。”

小塚用锯子锯断了铐住慎介脚踝的手铐。

“总算重获自由了。”慎介穿上刚刚从鞋柜勾出来的衣服。

“不过,这里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房子呢?”小塚环顾室内一圈之后说。“那女人平r就住在这里吗?”

“我不清楚。门锁加装了特别装置,窗户全部都被堵住了,而且里头几乎没什么家具摆设。我想平常应该没办法住在这里。”

“是啊。”小塚拿着锯子,在屋内到处走动,慎介也尾随在后。

小塚打开衣柜和橱柜。全都空无一物。

“感觉不出来她住在这里。”

“嗯。”

小塚伫立在玄关旁边某间房间的前方。他打算把门打开,却怎么也打不开。

“那里锁起来了。”慎介说。

“你没看过里面有什么吧。”

“是。”

“嗯,”小塚转了好几次门把后,转头面对慎介。“喂,像你这样遭到软禁,为了逃走应该什么事情都g得出来吧?例如你为了拿到手机,就把洗手台的毛巾架给弄坏了。”

“是……”

“弄坏别人家里的东西不太好,不过我想你这种情况是可以原谅的,没有人会怪你。只是破坏一扇门而已,而且你也是不得已的啊。”

慎介了解小塚真正想表达的意思了。

“你要我弄坏它吗?”

“我可没命令你这么做哦。我只是说,即使你把门弄坏了也不会有人怪你而已。”

慎介看着小塚的脸。刑警狡猾的脸上,浮现一抹j诈的笑容。

“真拿你没办法。”慎介叹息。“那个可以借我吗?”

“可以。”小塚将锯子递给他。“我觉得破坏门把正上方的周围会比较容易处理。”

“请你后退。”

慎介双手紧握着锯子,仿佛把锯子当成斧头用,瞄准了门之后用力挥砍。坚固的刃身确实地嵌入门板里,他重复了好几次这样的动作。不久,门板就变得破破烂烂的,而且开了一个小d,正好是人手能伸进去的大小。

“ok,停。”小塚制止慎介。左手伸进d里头,从内侧把锁打开。

“小塚先生不是不能出手吗?”慎介喘吁吁地说。

“哎呀,话别说得这么笃定嘛。”传来咯当的金属声响。“好了,锁打开了。”

小塚把门打开,室内一片漆黑。他打开墙壁上的开关,室内充满r光灯的光线。

“哇!”小塚发出微弱的哀嚎声,接着呻吟说:“搞什么鬼啊……这个房间。”

慎介也从门口望向房里,他吓了一大跳,终于体会到刑警不顾形象出声哀嚎的心情。

在里头迎接着他们的,是一大堆人型模特儿。

27

房间里头很宽敞,约莫有八个榻榻米大小,不过人能走动的空间不到一半。摆了两张铁质的桌子,桌上放着电脑与周边用品。除此,对面的墙壁前方放了一个金属架子,里头摆着装了y体、粉末等的塑胶容器,还有慎介未曾看过的机器,以及状似装着药品的瓶子整齐地陈列在架子上。

人型模特儿站在房间内部,数量超过十尊。有l体的、穿着衣服的、只有下半身等等各种形态的人型模特儿。

“岸中玲二是人型模特儿设计师嘛。”小塚环视室内一圈后说。“他特地住到这里来,是要工作吗?”

“不,大概不是在工作。”慎介朝着人型模特儿走去。“他到来这里的目的,我想……是为了这个。”

“什么?”小塚也来到慎介身旁。

“这些全都是同一张脸,都是岸中美菜绘的脸。”

“咦,是这样吗?我倒是完全看不出来。”

“是岸中美菜绘小姐。”慎介说。

那一大堆人型模特儿的脸孔,绝对全都是岸中美菜绘的脸孔没错,同时也是瑠璃子的脸孔。脸上有各式各样的表情,露出笑容的脸、微微发怒的脸、闹别扭的脸等等。不过就是没有哭泣的脸。无论是哪一种表情,似乎都流露着一股哀伤。

其中一个人型模特儿吸引了慎介的目光,就是之前那张照片上的人型模特儿,穿着同样的婚纱,一双眼眸凝视着他,仿佛在诉说着些什么。慎介不由得别开目光。

“你的意思是,岸中玲二在这个房间里,制作貌似他去世老婆的人型模特儿?”小塚说。

“看起来是。”

“真是让人毛骨悚然。算了,他的处境也很值得同情。”小塚戴上了手套,打开铁制桌子的抽屉,里面塞满了文件和笔记。小塚迅速浏览那些文件。“这些似乎是人偶的制作资料。”

慎介也想拿起来看看,小塚对他说了声“喂!”之后,丢了个东西给他。原来是手套。

“如果到处都沾了你的指纹,可是完全没有好处的。”

慎介点了点头,戴上手套之后,他从抽屉抽出一本资料夹。那是其中最厚的一本。

打开之后,发现里面放着论文复印资料之类的装订文件。慎介以浏览标题迅速翻阅。“使用矽氧树脂聚合物的人工皮肤之研究”、“油压式义肢”、“电磁式可动义眼之研究与关键问题”、“以微电脑控制人偶的表情变化,自动控制机器人研究第十三期”——慎介虽然看不懂论文的内容,不过只看标题的话,很容易就能想象岸中为什么收集这些资料。换句话说,岸中玲二试图制作出接近人类的人偶。当然,他会把人偶制作得像是死去的妻子一样。不仅是看起来外表神似而已,他的目标是还要能做出动作,表情也能产生变化。

突然,一阵花俏的电子音响起。慎介一看过去,发现小塚正坐在电脑前面。电脑开始启动了。

“你还真厉害。”慎介钦佩地说。

“你以为中年刑警应该不会用电脑吧。”

“老实说,我的确这么认为。”

“少瞧不起人了。你别看我这样,我还在网路上架了网站呢。”

“真的吗?”

“可是都没什么人上来看,所以觉得自己很蠢,已经放弃了。”

荧幕上出现麦金塔电脑特有的画面。

“我不太常使用麦金塔,不过总是有办法的吧。”小塚自言自语。

慎介打开其他的抽屉。抽屉里放着文具用品,还放着一本b5大小的大学笔记本。他拿出了笔记本随意地翻阅,同时发出小小的惊叹声。因为上面写满了细小的字。

七月十r

制作脸部的试作品。修正已经做好的头部并且着s。接近美菜绘的脸。然而就是接近而已。完全就是不同的东西。需要重新铸模,制作专用的头部。

七月十二r

以黏土制作美菜绘的头部。鼻子的形状不易制作,依据照片进行影像处理,算出了尺寸。意外发现她的鼻梁比东洋人的平均值来得高且细。使其g燥直至深夜,以石膏塑型。

七月十三r

将模型用矽橡胶倒在模型上,同时进行涂料调合。调不出美菜绘的肌肤颜s。头发也找不到适当的s泽。

七月十四r

头部着s,美菜绘的脸复活了,可是有哪里不对劲。果然是眼睛的部分吗?

看起来这些是岸中的制作纪录。一天或者两天一次,一定都会记录下来。

慎介从最初的纪录看起。在一开始,对于制作与亡妻神似的人型模特儿,岸中玲二似乎怀抱着满腔热情。慎介虽看不懂比较专业的部分,但他认为岸中导入许多从未用在人型模特儿上面的各种技术。例如,只有眼球部分使用其他的塑胶制作,在制作脸部的时候才预先填入,一般不会使用此种方法。

九月中旬,岸中玲二终于达成第一个目标。他完成了可称之为妻子复制品的人型模特儿,取名为“美菜绘娃娃”,并且让她穿上婚纱。

慎介心想,就是那个人型模特儿。

“美菜绘娃娃”一号完成的夜晚,岸中玲二把她放在面前,举杯庆祝。当时喝的便是爱尔兰n油威士忌。岸中玲二到“茗荷”时点的那一款酒。

根据纪录,之后他也接连不断地制作“美菜绘娃娃”。大概是想拥有各种不同表情与服装的娃娃。他在房间各处都放了“美菜绘娃娃”,似乎是希望能沉浸在与妻子永远在一起的气氛之中。

然而幸福的时间却没有维持很久。

十月十r

我和美菜绘说话,可是却说得不怎么起劲。最近老是这样,我的心情也不太好。我一看到美菜绘的眼睛,就知道她想对我倾诉的事。她想拥有生命,渴求一副能行动的身体,希望得到能发出声音的喉咙。

可是没办法让美菜绘复活,我比渺小的昆虫还要无力。

美菜绘以哀伤的目光看着我,大概就是这个缘故吧。

之后有好一阵子,岸中玲二都没再留下纪录。r期突然一下子跳到十二月二十r。

十二月二十r

搬到新的地点后,最初的工作就用电脑绘图的方式描绘美菜绘的脸。透过娃娃一号纪录立体坐标。使用的材料也必须检讨。除了矽橡胶之外,难道没有更好的材料了?

骨架要用钛钢好还是碳钢好呢?还是应该用马达来驱动吗?

十二月二十一r

针对肌r系统进行检讨。希望尽可能不用马达。因为除了声音之外,动作也不够自然。我一点也不想把美菜绘弄成机器人,希望尽量使用人工肌r之类的物体。搜寻了义手、义肢的相关论文,却找不到能用的点子,姑且先列印出来再说。

十二月二十三r

找到人工皮肤的有用资料,基本上还是矽,只是构造不同。根据资料,困难点在于维持既有的状态,让皮肤保持得细嫩要下很大的功夫。但只要能制作出美菜绘的皮肤,我一点也不介意。

关于肌r的部分,第一个方案是油压系统。至于比较细微的部分,或许需要使用脉冲马达。

搜集了关于假牙的资料。

上面写着“搬到新的地点”的纪录,或许就是在这段期间把工作场所搬到这里的。岸中玲二不只是制作人型模特儿而已,他似乎开始思索如何制作更接近人类的人偶。

新的一年到来之后,岸中玲二开始进入正式制作阶段。接着到了二月,总算完成了称得上原型的作品。

三月五r

暂且完成了mina…1的头部。光是完成,我并不满足。外观与人型模特儿时期大致相同。虽然眼皮与嘴唇能够动作,但是灵活度很低,不过皮肤的触感很好。只要一闭上眼,感觉就和美菜绘生前一模一样。真想吻她的嘴唇。触感有点硬,材质需要再检讨。

将红外线感应器填入眼部。看起来没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

二月七r

进入对上半身进行加工的阶段。r房的大小以矽胶调整,形状不易调整。r头部分改为树脂后,便可顺利进行。

完美地结合手臂与身体的皮肤十分困难。虽然只要变更腋下的材质就很容易,却不希望增加有接缝的地方。

腹肌部分的电线太显眼是个难题,问题还是一堆。

慎介的视线离开了笔记本,抬起头四处张望。他正在寻找纪录上写的mina…1的人偶,却没有找到。

他的视线再次回到笔记本上。时序进入三月,mina…1逐步组装起来,下半身和上半身结合,并且进行各个部分的调整。

三月三r

希望能在女儿节之前让mina…1穿上衣服,但是时间上来不及,手臂的动作依然不顺,这也是因为手臂动作比脚部复杂许多。不过主要原因是重量比当初预估的重上许多。尽管如此,现在才要减轻重量太难了。虽说放弃手指的动作就能够解决,但我还是办不到。美菜绘钢琴弹得很好。不会弹钢琴的美菜绘就不是美菜绘了。

三月五r

美菜绘的头部完成,表情能够自由改变。总之先在电脑里灌入十二种模式,测试结果良好。

关于手臂的部分,决定减少动作的模式。即便如此,外观上还是没有问题。只要动作流畅,感觉就很自然。

明r进行植毛。

三月六r

全身植毛完毕。明r把头部与身体结合。希望一天之内就可以结束。

既然他说希望一天之内就可以结束,表示从三月七r起展开的最后润饰工程完全无法顺利进行。不仅只是机械x地连接上去就好,皮肤也必须接合得没有不协调感。况且要是测试后无法顺利动作,又得再次分开。岸中玲二在二星期内,将头部安装上去又拿下来,共计了十次。

三月十九r

进行头部安装,修复皮肤结合处花了许多时间。

让她坐在椅子上,透过红外线控制器发出指令。手脚的动作虽然可以改善,但是身体的转动方式却很不自然。可能是头部的重量影响了腰部的旋转机制。虽然觉得很迷惘,但是仍然决定再次把头部拆下。不过今晚已经累翻了,先睡再说。

三月二十r

取下头部,确认腰部的旋转,和预想的一样,产生歪斜的情况,这是很根本的计算错误。重新制作转轴部分?可是无法改变现状与尺寸。该怎么办才好?

不知为何,有一张笔记纸被撕了下来,因此r期直接跳至三月三十r。看到那天的笔记,慎介大吃一惊。mina…1完成了。

三月三十r

今天是美菜绘死后的第二个生r,美菜绘华丽地复活了,真是个值得纪念的r子。

试着让mina…1穿上衣服。之前就已经决定好完成后穿什么,就是那件白s洋装。虽然与现在的时节不搭,但是那件是我最初买来送她的洋装。

理所当然的,那件衣服正好合身。她复活了,美菜绘回到我身边了。

“欢迎回来。”我说。

我回来了,她答。我听到了她的声音。

“别再从我身边离开了。”我说。

我不会离开的,她说。

这是最后一篇纪录了,后面全都是空白的。慎介合上笔记本。

经过一番恶战苦斗之后,岸中玲二终于完成了与妻子一模一样的人偶。可是慎介对于人偶不在这个房间里感到耿耿于怀。从纪录上观察,那应该是个体积不小的替代品。此外,也不像是分解之后收藏起来了。

难道岸中玲二运到什么地方去了?但又是为什么呢?

正当慎介思忖着这件事时,“上面写些什么有趣的事吗?”小塚提出了问题。他之前都在c作电脑。

“有不有趣我想应该是因人而异。”

“你觉得呢?”

“很有趣啊。”慎介把笔记本摆在桌子上,“虽然有点可怕。”

“哦。”

“你那边呢?”

“我正在一一确认。岸中玲二似乎是个电脑高手。老实说,我实在比不上他。”

“没有任何与人偶有关的记录吗?”

“有看起来像资料的东西。”小塚边说边看着荧幕,“喏,这个!”他c作着滑鼠说。“这上面显示的娃娃,是指人偶的意思吗?”

“对。”

“有这种名称的资料夹。哦,看样子里面放了照片。”

慎介站在小塚身后看着画面。

荧幕上出现照片。全是“美菜绘娃娃”的照片。

“唉呀,他是拍下自己的作品储存起来吗?”小塚说道。

档案取了“娃娃1”、“娃娃2”之类的名称。似乎储存了不同版本“美菜绘娃娃”的照片。

其中有个“mina…1”的档案。慎介指着那个档案。

“请让我看那个。”

“ok。”小塚将滑鼠的指标移向那个档案,然后点了两下。

电脑荧幕上出现照片的画面。看到照片的瞬间,慎介哑然失声。

小塚也倒抽了一口凉气。他把脸贴近荧幕,最后才开口说话。

“喂……这是人偶吗?”

荧幕上有个女人面向两人坐着,身上穿着白s洋装。

是瑠璃子,慎介低声呢喃。

28

一离开大楼,毒辣的艳y毫不客气地晒烤在慎介身上。他举起手,试图以手掌遮蔽刺眼的金s细针,朝地铁站迈开步伐,早晨的j通尖峰时间已然展开。柏油的尘埃沾在他略微冒汗的身体上。

小塚还留在那间屋子里,他说自己还想调查一些事。慎介连一秒也不想多待,于是就先行逃走了,小塚问他打算去哪,他的答案则是回家,毕竟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你可别到处乱跑!晚一点我会再跟你联络。”小塚对正准备离开房间,穿着鞋子的慎介说。

话说回来,岸中玲二在那间诡异的房间里做什么呢?虽然已经确认他是在制作以亡妻为蓝本的人偶,不过“mina…1”究竟是什么?根据笔记本上的纪录,岸中打算要制作出与人类极为相似,可以称之为人造人的作品,而且似乎也真的完工了,然而这种事真的有可能吗?

留在电脑内的照片在慎介的眼里重现,纪录“mina…1”的照片和“娃娃1”或“娃娃2”不同,不管怎么看,拍出来的照片都像是人类女子,只是过于完美的脸庞的确与人型模特儿有些相像。

那正是瑠璃子。所以,瑠璃子是岸中玲二制作出来的人偶啰?慎介心想,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蠢事,,她绝对是人类没错。又不是在演科幻电影,怎么可能会有和人类一样可以行动、说话,甚至拥有七情六欲的人偶存在?

那么她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岸中美菜绘既没有双胞胎姐妹,小塚说她也没有长得与她神似的亲戚。

慎介想起岸中玲二笔记本的内

第 9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那么她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岸中美菜绘既没有双胞胎姐妹,小塚说她也没有长得与她神似的亲戚。

慎介想起岸中玲二笔记本的内容。最后写的那句话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别再从我身边离开了”我说。

我不会离开的,她说。

岸中玲二到底是在跟谁说话呢?

总觉得上次回家是上个世纪的事了,慎介一开门,一股霉味直扑而来,他伸手拉开窗帘,将窗户全都打开,想让空气流通,尽速带走刺鼻的霉味。由于y光反s的缘故,看得见满屋灰尘在便宜的玻璃桌上飞舞。

慎介打开成美的梳妆台抽屉,里面放着一把塑胶握把的螺丝起子。

他拿起螺丝起子走向浴室。一块简陋、满布灰尘的镜子安装在墙上、四个角落以塑胶螺丝固定。

他将螺丝起子c入螺丝沟槽内,朝反方向旋转,轻而易举就松开螺丝,显然螺丝数次被锁上又松开过。

慎介将四颗螺丝取走后,小心翼翼地拆下镜子。镜子后方有个大d,墙壁被破坏的部分,形成四边各约三十公分大小的正方形。

慎介想起来了。

这里藏了钱,一笔金额非常大的钱,记得确实是三千万没错,是用报纸包着藏起来的。把钱藏在这里的事,慎介没告诉任何人,甚至连成美也……

慎介突然感到一阵晕眩,他手扶着镜子,双膝跪地,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甚至引发他想呕吐的感觉。

大量的记忆拼图一片片拼凑起来,在慎介的脑里逐渐成形。原本模糊不清的记忆,轮廓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杂乱的记忆重新排序,欠缺的部分也被填补上去了,然而遗憾的是,他的记忆还是不够完整,欠缺最关键的部分。

晕眩与恶心的感觉消退后,慎介觉得稍微轻松了些,于是缓缓站起身来,把镜子归回原位,重新锁上螺丝。

慎介认为自己必须找出成美,她应该是带着那笔三千万的款项逃走了。

他搞不太清楚今天的r期,但今天应该是星期四,慎介在中午过后拨了电话给千都子。

“你去哪里了呀?昨天跟前天都没请假就没来上班,我可是很担心呢!”千都子语气显得不悦,原因应该不只是想睡而已。

“抱歉,我有急事。”

他心想,总不能说自己被谜样的女人软禁,即使说了她也不会相信吧!

“到底是什么急事啊?至少打个电话嘛!”

“朋友遇上意外死了。他没有亲人,从守灵到准备丧礼,都非我来办不可,所以一忙起来才不小心忘记联络。”

千都子在电话另一端叹了口气。

“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再说什么了,下次记得要先联络哦!”

“嗯,我知道。真的很抱歉。”

“你今晚会来上班吧?”

“这个嘛,我不太确定,或许没办法过去。可以暂时让我休息一阵子吗?”

“咦,这样吗?”

真是麻烦,千都子在发牢s了。

“抱歉,这几天忙到没睡好。”

“真没办法。”

慎介告诉千都子明天他会去店里上班之后,挂断了电话。

直到傍晚,小塚都没有任何消息,慎介试着拨打他的手机号码,电话却没接通。

他心里忽然兴起了某个念头,于是离开房间,拦下了一辆计程车,告诉司机“请到r本桥的环球塔。”

慎介一抵达摩天大楼,走进门厅,左侧柜台有名身穿灰s制服的男人。慎介一走近,男人便抬起了头。

“有什么事情吗?”男人问,头发上留有整齐的梳痕。

“我是宅即便的人,这里的四〇一五号是住着冈部先生吧?”

“冈部?不,不是哦。”男人的目光落到自己手边。“四十楼全都是上原先生所有,我没听说有租给叫做冈部的人。”

“上原先生?”

“就是帝都建设的社长。”男人话才说到一半,便露出后悔的表情,多半是意识到自己太多嘴了。

“说到帝都建设的话……”

“总之四〇一五号房没有叫冈部的人。”男人冷淡地说道。

纠缠不休地追问或许会启人疑窦,慎介草草道谢之后便快速离开,他也担心在那里待太久会被瑠璃子发现。

他离开大楼之后,又重新思索了起来。想到帝都建设,他便回想到一件事,那就是木内春彦任职的公司。

为什么瑠璃子可以自由地使用那间房子呢?为什么岸中在那里制作人偶呢?

慎介在前往地铁站的途中停下脚步,他拿出手机,站在原地拨电话给冈部义幸,慎介原以为冈部的声音大概会很不耐烦,没想到语气比他预期的还要尖锐。

“又是你,这次又有什么事?”

“想请你替我介绍你那位在‘水镜’工作的朋友。”

“又要调查木内的事情吗?”

“也可以这么说吧!”

“他知道的事,之前不是全都告诉你了,你再跟他见面也没什么意义。”

“有没有意义,不问问看是不会知道的。”

“我真是拿你没办法。”冈部又长吁了一口气,“如果你那么想知道木内的事,刚好有个符合你要求的男人,不妨去套那家伙的话看看,如何?”

“对方是个怎样的男人?”

“之前木内不是来我们店里吗?你还记得那时候跟他一起来的男人吗?”

“那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像业务员的男人吗?”

“是。那个男人很喜欢我们店,隔天又带了某一家酒店的小姐过来。”

“没和木内一起吗?”

“只有他和那个酒家女,那时他有留下名片,他的名片现在在我手边。”

“他叫什么名字?”

“名字是樫本g男,樫树的樫,本来的本,g男是树g的g,加上男人的男。任职于电脑软体公司,一间叫作headbank的公司。”

“他和木内是什么关系?”

冈部小小声地笑了出来。

“这种事情你自己去问。”

“好吧!告诉我他的联络方式。”

“名片上印了他公司和手机的电话号码,电子邮件信箱也印在上面。你想知道哪个?”

“手机号码就可以了。”

“ok!不过你不可以说是我告诉你的哦!”

“我知道啦!”

慎介拿出家里的钥匙,用那把钥匙将冈部说的十一个数字刻在旁边的铁栏杆上,挂断电话之后,他把那些数字记录在手机的电话簿里。

接着他立刻就拨打电话,在嘟嘟声响了五次后,对方接了。

“喂。”樫本g男的声音略微高亢。

慎介为自己突然的打扰向他稍表歉意,客套地寒暄几句后,作了自我介绍,只不过当然是隐藏自己的本名,报的是小塚的名字。

“其实我有些事想请教您。”

“什么事?”樫本提防着他,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想请教您有关木内先生的事。”

“木内?他的什么事?”樫本只称呼木内的姓氏,表示他们彼此相当熟稔,不单是在工作上往来的伙伴。

“能在外面跟您碰个面吗?”慎介尽可能有礼貌地询问。“百忙之中打扰您,真的是非常抱歉,等您工作结束之后也可以。”

“我不知道事情什么时候做得完。”

“那么之后我再打电话来,一小时后可以吗?”

“嗯……请等一下。”

木内或许是去确认工作清单了,慎介等了三分钟左右。

“好,七点左右我可以抽出时间,那个时候可以吗?”

“可以,那么在哪里碰面呢?”

“我们公司前有一间叫作‘harmony’的咖啡馆。”

“‘harmony’吧,我知道了,那么七点见。”

挂断电话后,他立刻打电话给冈部。

“这次又怎么了?”他的语气微愠。

“你刚说是叫作headbank……吧,告诉我樫本公司的地址。”

29

headbank这间公司位在神田小川町,位于小型商办大楼的三楼及四楼。隔着喧嚣嘈杂的马路,坐落于公司对面的harmony咖啡馆是间散发雅致气息的小店。慎介于六点五十分抵达这间店,点了一杯巴西咖啡。

过了莫约十五分钟,当慎介啜饮着咖啡时,一名面熟的男人走进店里,他就是那个前几天和木内一起去“sirius”的男人,身上穿着一套灰s西装。

“樫本先生。”慎介叫他。

樫本一脸讶异地走近慎介,目光像是扫描器般快速打量着慎介。

慎介以为他记得曾在“sirius”见过自己,但樫本看他的眼神却像是第一次见面。

“小塚先生吗?”

“是。在您忙碌的时候打扰您,真是不好意思。”

樫本坐在慎介对面。向服务生点了杯哥伦比亚咖啡。

“其实我是这个身份。”慎介递给他一张名片,是小塚的,樫本拿在手上,目瞪口呆地说不出话来。

“你是刑警吗……”

“抱歉了。”慎介迅速拿回樫本手上的名片。“不好意思,我不能随便给人名片。”

“啊,是。”樫本的表情顿时变得僵硬,甚至有些惨白。

“您和木内春彦先生很要好吧!两位是什么关系呢?”慎介随即立刻开始问话,这是为了让樫本没有任何怀疑的空间。

“我和他是同一所大学,xx大学的资讯工程系。”

“原来如此,两位常常见面吗?”

“也算不上常常……一个月大概一次左右,大多他突然约我喝酒之类的。”

“然后由木内先生……结账吧?”

慎介说的话完全出乎樫本的意料之外,并且露出一丝冷笑,好整以暇地期待樫本的惊吓反应。

樫本点的咖啡送过来了,他没加糖和n精就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慎介注意到他握着咖啡杯的手略微颤抖着。

“木内先生在帝都建设工作吧。”慎介看到樫本点头,便继续说了下去,“他在公司做些什么事呢?”

“这点我也不太清楚,那家伙几乎都不谈他公司的事。”

“就我们所调查的,木内先生不太按时上班,然而他却过着相当优渥的生活。我想,该不会是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理由吧?”

“我真的不清楚……我跟他……真的只是偶尔……见个面喝个酒的j情……”一道汗水流淌过樫本的太yx,直接滑落到下巴。

“樫本先生,”慎介压低声音说,“如果对方是用不正当的钱招待你,接受招待的人也会被追究责任哦。”

慎介觉得自己这句话听起来一点不真实,对樫本却发挥了应有的恫吓效果,只见他闻言顿时铁青了脸。

“请你相信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家伙……自从那件意外发生以后,就完全变了个人,连对我都不肯说实话。”

“意外是指之前的车祸吗?”

“嗯。”

“你说他变了个人,是怎么个变法?”

“该怎么说呢,他以前是个开朗的男人,可是发生车祸以后,他的话就变少了。换句话说,就是个x变得很y沉。不过,毕竟是死亡车祸,他会这样当然也是没办法的事。”樫本才刚合上嘴,又像是忘了要事似的急忙补充,“大概也跟解除婚约有关吧!”

“解除婚约?”慎介对这句话有了反应,“怎么回事?”

樫本眨了眨眼回看慎介,表情在诉说着,原来你不知道啊!也因为觉得自己多嘴而面露懊悔之s。

慎介回想起木内住的大楼管理员所说的话,当初听说是新婚夫妇要入住,实际上却只有木内一人住了进去。

“这表示当时木内先生有结婚对象了吧?”

樫本对慎介的问题点了点头,“是的。”

“是怎样的女x?您知道名字吗?”

“我不知道名字,不过,那个,呃……”为什么樫本踌躇不定呢?也似乎稍微感到狼狈,为了让自己的心情冷静下来,他又啜了口咖啡,重新面对慎介,压低嗓门说,“听说是……社长的女儿。”

“社长是……”慎介吃惊地问。

“帝都建设的社长。”樫本说。“听说木内在公司内部的网球大会得到优胜时,认识了前来观赛的社长千金,二人因此亲近了起来。”

“真厉害……”

不就是小白脸吗?慎介差点就脱口而出这句话,但他硬是把话给吞了回去,因为这不是刑警该说出口的话。

“所以他和社长千金的结婚泡汤了吗?”

“嗯,木内没告诉我详情,但我猜想车祸是主要原因。”

“所以说是社长不想让女儿跟造成死亡车祸的男人结婚啰?”

“我想不只是如此,说不定社长千金自己也不想跟这种男人结婚。”

“可是这样一来,社长应该也不会希望木内继续待在公司吧?”

“即便如此,社长也没办法强迫他辞职,所以只好丢一个闲差给他吧!不过这些都纯粹是我个人的猜测啦!”樫本说。

慎介点了点头,然而他并没有全盘接受这样的说法,他盯着自己空咖啡杯许久,然后又抬起了头。

“樫本先生知道环球塔这栋大楼吗?”

“最近在r本桥盖的……”

“是,木内先生曾经提过关于那栋大楼的任何事吗?”

“任何事是?”

“打个比方,有没有认识的人住在里面之类的。”

“不知道。”樫本偏着头。“他没提过这种事。”

“这样吗?”

“不好意思,”樫本看着手表。“其他还有什么问题吗?其实我是工作到一半溜出来的。”

“真的非常抱歉,那么,我问最后一个问题,您和木内先生聊过车祸的事情吗?”

樫本摇了摇头。

“几乎没有。我不好意思开口问,他也都刻意回避这个话题。”

“原来如此。”慎介心想这也一定的吧!“你知不知道还有谁和木内先生比较亲密?”

“有谁呢?自从那场车祸发生以后,他和大家几乎都变得疏远了,只跟我有时还会联络一下。”樫本的头转来转去,思索了半晌之后,像是想起什么似地轻轻地拍掌。“啊!对了!那里的家伙或许现在还和他来往。”

“那里是指?”

“木内的兴趣是航游。应该和他的伙伴们共同拥有一艘船,他们聚会的地点应该是在惠比寿那里。”

“店名是什么呢?”

“叫什么呢?我只去过一次……”樫本轻轻敲着自己的头说。“我记起来了,好像叫做‘seagull’吧。”

“seagull……那是一间怎样的店呢?”

“嗯,算是所谓的j尾酒吧,是一间有明亮感的店。店长也是共同船主之一。”

慎介点了点头,心想着这次见面果然没有空手而回,心里有些窃喜。

30

今天我简直就像是个真正的刑警——慎介在r比谷换搭地下铁前往惠比寿的途中这么想着。然而即便从樫本口中套出了些什么,却仍然看不清真相。每一条线索都纠结在一起,就好像打结的毛线团似的,让人束手无策。

还有成美的事情……不,应该说是三千万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慎介一想到这件事就头痛。

他从惠比寿出站,往南方而行。

慎介打电话确认过“seagull”的位置,电话号码是在电话簿里找到的。

经过保龄球场之后,约莫走二十公尺,就抵达了目的地,这间店的位置较道路要高一阶,因此入口处铺设了石阶。

这间店的空间不怎么宽敞,只有三张小桌子加上吧台,吧台的位子似乎坐不到十个人。目前有七个人背对慎介,并排坐在吧台前面,每个人看起来都像熟客。店内的座位只有一张被坐满,另外两张桌子上,只有小小的烛光摇曳着。

慎介选了张最靠近吧台的桌子坐下,椅子是高脚椅,坐下与站立时高度差不了多少。他的目光落在墙壁上,只见墙上挂了许多游艇在蓝s大海上航行的照片。

貌似老板的男人坐在吧台后方,他蓄着粗犷却又修剪整齐的胡须,长发简单地扎成一束垂在后脑,整张脸、脖子以及衬衫袖子卷起露出的手臂,全都像巧克力般黝黑发亮。

负责替慎介点餐的并不是那个男人,而是一名身穿蓝st恤,年龄大约二十岁上下的女孩。这女孩也晒得和老板一样黑,只不过慎介看得出来她的完美肤s带了些人工的迹象,想必是在美容沙龙用r晒机晒出来的。

“给我琴苦酒。”女孩只简单答了声是,便打算转身走开。

老板在吧台后方佯装仔细聆听客人讲话。事实上,他一定偷偷用眼角余光观察着第一次来的客人,然后注意听他点了什么,如果做不到这样就称不上专家。

“啊,等等。”慎介叫住正要离开的女孩子,“你知道有个叫木内的人常到这里来吗?”

“菊地先生?(译注:菊地(きくち)r文念法跟木内(きぅち)的r文念法相近。)”

“不,是木内先生。”

“木内先生……我不知道。”女孩子偏着头。

“没关系,不知道就算了。”

女孩子说声不好意思后便离开了。慎介并不认为毫无收获,因为当他说出木内二字时,发现吧台后方的老板,目光瞬间朝他瞥了过来。

慎介直觉来对地方了。老板把琴苦酒送了过来。

“看起来很好喝呢!”

慎介一说,老板微微一笑。慎介趁老板的笑容未消失前,轻啜了第一口,强烈又顺口的苦味,从舌尖温和地扩散至整个口腔,酒香随后满溢至鼻腔。

“真棒。”他说。

“谢谢。”

“木内先生他……”慎介问,“都喝些什么呢?”

老板脸上的笑容并未消失,却混杂了疑惑的表情,猜想着这个客人到底是谁。

“你是木内先生的朋友吗?”老板问道。

“说是朋友,应该算是客人吧!”

“客人?”

“我在麻布的酒吧工作。”慎介拿出“茗荷”的名片,“以前他常去。”

“啊,原来如此。”从老板的表情观察,他显然松了口气,大概是因为知道对方只是个同行而已,于是放下了原本的戒心。

“我从木内先生那里听说这间店,他叫我一定要来看看。”

“那还请你多多指教了。”老板显得有点害羞。

“木内先生最近也常来吗?”

“没有,”老板摇了摇头。“我最近都没见到他。”

“这样啊!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来的呢?”

“嗯,什么时候啊?”老板露出思考的神情,只是不知道他是真的在思考他口中呢喃的问题,还是在思考该不该透露。因为这似乎牵涉客人的隐私,身为专业的调酒师,不应该草率地把客人的私事拿来当话题。

因此慎介试着说,“至于我们店的话,他从那次的车祸事件发生之后,就再也没来过了。”

当老板知道慎介知道车祸的事之后,戒心似乎松懈了下来,“我们这里也是,差不多在那之后,就没再看过他了。”他点了点头说。

“听说你们共同拥有一艘游艇?”

“没错,车祸事件发生之后,我跟他还联络了一阵子,但他或许是不想继续出海航游了吧!他跟我说不用约他也没关系。这也是人之常情啦,他应该受到很大的打击吧!”

“是啊!”慎介又喝了一口j尾酒后说。“听说结婚的事情也泡汤了!”

“嗯!”老板点了点头,慎介心想,他果然知道这件事。老板细长的眉毛垂成八字形。“那件事真让人遗憾,以前他们两个常常一起来呢。”

“他和未婚妻二个人吗?”

“嗯。”

“未婚妻我记得是……上原小姐。”

“对!上原绿小姐,你也觉得她长得很漂亮吧?”

“不,我没见过,不过好像是帝都建设的社长千金?”

“是。大家还一起闹他,都说他是个小白脸呢!她是一个很爱花的女生,每次到这里来的时候,几乎每次都买花给我,这附近刚好就会有间花点。”

吧台客人叫老板过去,于是他向慎介说了句“请慢用”之后,就回到吧台去了。

慎介举起盛着琴苦酒的酒杯,让光线透了过去。

上原绿……吗?

看这样子,到这里来的收获也只有这个了,而且还不知道是不是绿s的“绿”。在车祸事件发生之后,木内与以前认识的人几乎都断了来往。

慎介在脑中一件一件地详细检查樫本和老板说过的话,其中只有一件事情令他耿耿于怀。

前几天木内对慎介清楚地说“根本就没什么犯罪的意识啊!”,然而樫本和老板却都说他受到相当大的打击,哪一个才是他的真心话呢?

j尾酒杯空了,慎介本想再点个什么,却又觉得再待下去也是枉然。

此时打工的女孩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个东西。

“那个,老板说请你看看这个。”她说着便放在桌上,那是一本相簿。

慎介望着吧台。

“那是最后一次与木内先生他们出海航游的照片。”老板说。

以蓝s大海为背景,男人们在游艇甲板上摆着姿势,每个人的脸都和老板一样黝黑,木内也在那里面。他的皮肤也晒得很黑,白s短裤下的腿虽然很细,但肌r线条却很明显,怎么看都像是个大海之男。

这样的照片有好几张,其中一张照片,拍的是木内搂着某个女x的肩膀。

“和木内先生在一起的女x是……”

“是上原绿小姐。”老板说道。

慎介又看了一眼照片,上原绿穿着浅鲑红s的t恤,圆润的脸庞给人健康的印象,应该涂了防晒r,但是乍看之下似乎没什么化妆,身上没有社长千金的贵气。

慎介合上相簿,把相簿拿到了吧台,“谢谢。”

“这些照片本来是要加洗给他的,可是却给不出去了。”老板露出了苦笑。

慎介结完一杯琴苦酒的帐后,从店里走了出去。他边走边按手机,打算联络小塚,可是电话依然没有接通。

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他嘴里发着牢s把手机放回口袋。

正当慎介前往车站的途中,他不经意地抬起头,赫然发现附近有一间花店,花店当然是关着的,招牌映入了他的眼帘。

慎介停下了脚步。让他停下脚步的是招牌上的店名。

过了数秒之后,他脑中突然浮现某个想法,于是他转过身去。

他冲进“seagull”时,打工的女孩子吓了一大跳,“啊,有什么东西忘了带走吗?”

“刚才的照片……”慎介对吧台内的老板说。“刚才的照片,请让我再看一次!”

31

慎介抵达r本桥滨町时,时间已经超过十一点。这附近办公大楼林立,入夜之后只剩一片漆黑。有五条车道的清洲桥道,在夜里的光景也与白天截然不同,四周显得空空荡荡的,只有显示“空车”的计程车频繁地经过这里。

慎介站在人行道上,仰望着garden palace大楼,在一片漆黑之中,只有这栋建筑物依然灯火通明,慎介祈祷着窗户有照明的房间里,有一间会是木内春彦的房间。

是五〇五吧……?

慎介往前踏出一步,心想也只能找木内问问了。木内到底知道些什么,他无法想象。但可以肯定的是,对方必定知道些什么。

当慎介试图溜进大楼的时候,从自动玻璃门看见电梯门开启了,坐电梯下来的人正是木内。

慎介从大楼离开之后随即变更方向,然后冲到马路对面,躲在路上的箱型车y影下窥伺。

木内身上披着黑s上衣,单手c在裤袋里,朝着清洲桥道走了过去。

慎介瞬间恍然大悟,原来木内打算搭计程车。

他小心翼翼地不让木内发现,同时脚步飞快地冲到马路上。马上就有空车的计程车出现,他立刻举手拦下了那辆车。

“不好意思,请等一下再开车。”

慎介说完之后,戴着眼镜的中年司机露出讶异的表情。

木内来到桥道上,正如慎介所猜测的,木内举起手轻挥,接着一辆白s计程车停在他面前。

“请跟在那辆计程车后面。”慎介说。

“咦?”司机明显露出困扰的表情。“前面的人知道你在后面跟着吗?”

“不,偷偷跟在后面就好。”

司机咋了咋舌。

“如果要这么做的话,请你拦别辆车好了。”

前面的车子发动了,慎介这边的司机却死也不肯开车。

慎介探出身子,抓住了司机的胸口。

“别啰嗦,快点给我开车!我会给你该给的小费!”

声音虽没有太吓人,却似乎起了效果。司机一声不吭地打排挡、踩下离合器。车子急速前进。

前方的车辆移到右方车道,那是右转车的专用车道,看来似乎打算转入新大桥道,慎介搭乘的计程车见状,也随即切换到同一个车道。

那是新大桥道通往茅场町的方向。此刻,慎介脑中闪过猜测的念头。

“追车果然很困难。”司机满腹牢s。“除了有红绿灯之外,其他的车子也会开到中间来。”

没关系的,慎介喃喃自语,他知道木内的目的地。

前方的计程车从新大桥道往右转,正如慎介所预料的。

“可以了,司机先生。跟踪游戏结束啰!”

“咦,这样吗?”

“嗯!开到那边就可以了。”慎介指着前方。

高耸入云的环球塔就在眼前。

计程车开进了英国庭园风的社区里,木内搭乘的计程车在稍微前面的地方,或许他已经发现后方有人尾随了。

慎介搭乘的计程车跟着前方的车辆,也停在大楼门口上下车的地方。木内付完车钱之后先行下车,对后面的车子投以诧异的目光。

慎介也从计程车上下车,木内的脸s瞬间y郁起来,下一秒便背转了脸。

“前几天多谢你了。”慎介边走进边说。

“你在跟踪我吗?”

“算是吧,从大楼前面开始,不过……”慎介点了点头,“到中途我就知道你的目的地是这里了。”

木内露出狐疑的表情,眉头皱了起来,左手依然c在裤袋里面。慎介指着他那只手说。“你那只手握着的是四〇一五号房的钥匙吗?”

木内闻言瞠目结舌,脸颊的r也开始微微抽动。

“我为什么会知道四〇一五号房的事,你应该感到不可思议吧!她没跟你说什么吗?”

“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么,我们一起去吧,到四〇一五号房去。你正要到那里去吧?”

“我是为了工作才来这里的,我可没有闲工夫陪你玩。你到大马路上拦辆计程车回家去吧!没有本大楼住户的同意,你绝对进不去的。”

木内说完便打开玻璃门进入里面,慎介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大摇大摆地跟在他的身后。木内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一脸不耐烦的表情。

“你不要跟过来!我要叫管理员啰!”

“随你便!叫警察也可以。不,说不定警方已经开始搜查了。”

慎介的话使木内的眼睛睁得老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西麻布警局一个叫小塚的刑警吧?他应该已经到过你家好几次了。那个刑警进到四〇一五号房去了。”

“你究竟在说什么?为什么刑警会擅自到别人家里去?”

“为了救我。”

“救你?”

“我直到昨天深夜为止,人都被软禁在四〇一五号内。是小塚刑警教我出去的。”

“你的幻想也太严重了吧?那你说说看,到底是谁把你软禁在那里的?”

“你希望我说出来吗?”

“我不想听,更何况我也没闲工夫陪你鬼扯。”木内朝自动门的控制面板走了过去。

慎介对着他的背影好整以暇地说。

“是上原绿小姐,你的未婚妻。”

木内正要将钥匙c入钥匙孔中的手停了下来,满脸铁青地转身面向慎介。

“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鬼话?”

“那你告诉我,上原绿小姐人在哪里?”

“你为什么要问她的事?她和你有什么关系?”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我被她软禁起来了!软禁在这栋大楼的四〇一五号房里!”

“胡说八道!为什么她要软禁你?”

这句话几乎是从木内紧咬的牙根中硬挤出来的,只见木内表情复杂地怒视着慎介,努力抑制自己把那些事说出口。

“你知道岸中玲二做了些什么事情吧?‘mina…1’不是人偶,而是你的未婚妻,上原绿小姐!”

木内瞪着慎介,近他的脸,微微摇了摇头。

“为了你好我才好心劝你,不要随便说出那个名字,否则你会后悔莫及的!”

“她现在人在哪里?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事?”

“这全都和你无关。”

“她在四〇一五号房里吧?”慎介瞪视着木内的双眼追问,“对吧?”

“从这里滚出去!”木内说。“不要再与我扯上关系了。”

“是她自己来与我扯上关系的,我不可能就这么放任不管,或者你希望我把事情闹大?”

木内紧咬嘴唇,眼神里充满了憎恨。

“那个时候,要是没有发生那个车祸就好了……”

“你说什么?”

“没……”木内别过脸去,盯视着另一个方向一阵子后,又重新看着慎介。“我明白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来当你的向导吧!正如你所说的,我的确是要去四〇一五号房。”他在慎介面前拿出钥匙。

两人在电梯里面对面站着,木内毫不掩饰地打量着慎介,慎介也直视回去。

“她自称瑠璃子。”慎介开口说,“她用这个名字来接近我,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女人,与其说她是人类,反而更像是人偶……吧!真的是这样。”

木内做了个深呼吸,接下来的眨眼动作,慎介解释为他在催促自己继续讲下去。

“为什么她自称瑠璃子,你应该心中有数吧?”

木内没回答,盯着电梯的楼层显示板一言不发,已经超过二十楼了。

“我已经去过‘seagull’了。”慎介接着说,“我在那里看到你和上原绿小姐的合照,当时看到她的脸还没有什么感觉,我完全没联想到。可是,当我在前往车站的途中,看到花店的招牌时,我才恍然大悟。”

电梯通过三十楼。

慎介继续说着,“瑠璃屋……是那间花店的店名,听说绿小姐时常在那间花店买花。”

虽然女人可借由化妆改变样貌,但上原绿却是彻彻底底的大变身。慎介心想,要是他没看见那间花店的招牌,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发现上原绿和瑠璃子是同一个人。他想确认上原绿到底是不是就是瑠璃子,于是仔细端详过照片,总算发现好几个可疑的地方。

不论是脸蛋的大小或者身材,都可说完全不一样,因此可以想象她激烈地减过肥,另外脸部五官改变应该是动过手术了。

上原绿计划变成岸中美菜绘,这件事情已经无庸质疑了,问题在于她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慎介询问,“为什么她要变成岸中美菜绘……?”

“我和她在一年多以前就解除婚约了。”木内神情落寞地说,“之后就没再见过她。所以她现在人在哪里,在做什么事,我完全不清楚。”

“木内先生,你就别再说谎了吧!”

“信不信随你。”

木内话音方落,电梯随即悄然停下,木内按着“开”的钮,抬了抬下巴像是要表示“你先请”。

慎介站在曾经来过的走廊上,回想了一下今早才从这里逃出去而已。

在数间并排的住户当中,慎介站在写着四〇一五号的房门前。过了一会,木内也走了过来。

“我有个条件,希望你看过房间后,什么事都不要过问,然后就直接回去吧!”

“这一点我没办法答应,这个房间里头塞满了我非问不可的问题。”

“那么,我就让你问。但是只限于这个房里的物品。除此之外我一概不回答。可以吧?”

“可以。”

在慎介还没注意的时候,木内就已经把锁打开了。

门一打开,慎介从外面窥探屋内,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怎么可能……有这种蠢事。”

房间完全被清空了,不论是桌子、椅子,连窗户上的窗帘都消失无踪。慎介快步走向前去,将之前岸中玲二使用的房间打开,果然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

“什么时候清空的?”慎介问。

“我应该说过我不予回应了,我只回答与房里物品有关的问题,但这个房子里什么也没有。”

慎介看着岸中房间的门,门锁部分有遭到破坏的痕迹,那是他与小塚两个人g的。也是唯一能证明他到今早都还在这里的痕迹。

“快,我们到外面去吧!你已经看过这个房子了,应该满意了吧?”

“她人在哪?”

木内没回答慎介的问题,“出去!”他又说了一次。

慎介无可奈何地从房里离开,木内咯当一声把门锁上。

“你不要再到这里来了!”木内压低嗓音说道,朝着电梯迈步而出。

32

慎介看了一眼手表,又过一天了。他走出环球塔伫立在人行道上,等着计程车经过。

木内春彦已经不见踪影,他比慎介早一步离开大楼,时机刚好,拦到了一辆空计程车。

慎介拿出香烟,用抛弃式打火机点了火。深深吸入一口烟。尼古丁沿着鼻腔流窜到脑髓深处,神经瞬间麻痹后又苏醒过来,感觉仿佛变得敏锐,渴求更浓烈的尼古丁。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慎介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思索。木内说不要再和他扯上关系了,应该老实照着他说的话去做吗?的确,自己也不是不能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继续过原本的生活,这么做的确不会有困扰,也不会失去任何东西,就这样回家好好休息,明天开始又可以过着平凡的r常生活,顶多是留下满腹的疑问罢了。

瑠璃子的脸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慎介完全无法理解她的想法,为什么她要变成岸中美菜绘呢?软禁慎介的理由又是什么?她心里有什么打算?目前人在哪里?

感觉抱她的身体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那种感觉确实存在于记忆里,如今回想起来却又缺乏真实感,甚至有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恶梦的感觉。

还有,岸中玲二做出来的那些人偶……

慎介光是想到人偶的脸就背脊发寒,她们显然是想要诉说什么。

路上总算出现一辆像是计程车的车子,车上的灯号显示“空车”。慎介松了一口气,招了招手。

“到哪?”戴着眼镜的司机问道。

往门前仲町,慎介原本想这么说,这时他的目光落到驾驶座旁,发现座位与手刹车之间夹了一本书,大概是司机等客人时打发时间看的。

那本书的标题引起慎介的注意,书名是《在家享受j尾酒》,难道这个司机喜欢喝酒吧?说不定睡前品尝自己调的j尾酒,就是他每天的乐趣所在。

见到j尾酒这几个字,慎介的脑中掠过一个念头,他告诉司机:“请往四谷。”

司机以冷淡的声音说了声“是”,转动方向盘。

慎介向后靠在椅背上,江岛的住家正是位在四谷。

他从计程车下车时,时间已经将近凌晨二点,是“sirius”打烊的时间。慎介在附近的便利商店买了三明治和罐装咖啡,站在店门口吃了起来,从这家便利商店旁的路进去就是江岛家。江岛与妻子和一个女儿,三个人在称得上豪宅的西式宅邸内共同生活,他的妻子教茶道,听说女儿今年刚就读女子大学。

慎介一边吃着宵夜,一边瞪着眼前来来往往的车辆,心想江岛应该会开着自己的车子回家吧?他不常绕到其他地方去,所以他的宾士车在二点半左右应该就会出现了。

慎介走到他家门口,正好看见江岛倒车进车库。慎介站在有点距离的地方,看着他倒车的样子。江岛开车技术不太好,明明就是自己常停的车库,却还是来回打了两次方向盘。

引擎声停止,车头灯熄灭,车门打开之后,江岛从车内下来。慎介等江岛从车库走出来后,朝向他走了过去。

“江岛先生。”

原本抬头挺胸地走着的江岛,闻声停了下来。江岛全身肌r紧绷,起了戒心,虽然背着街灯的光线,但他似乎立刻发觉叫他的人是谁。

“是慎介吗?”慎介站在灯光下。

江岛满怀戒心的表情未改,“怎么了,都这个时间了?”

“我在等你,因为有件事无论如何都想问你。”

“有事想问?”江岛皱起眉头,“你竟然还躲在这里等我,事情应该很急吧?”

“算是吧。”慎介答。

江岛点了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慎介的脸,一副窥伺慎介内心想法的模样。

“那么就到我家里来说吧!”

“我不希望造成你太太和女儿的困扰,在这里说就可以了。”

“是站着就可以说完的话吗?”

“事情就是与站在路边说话有关。”

“什么?”

“站在路边说话。”慎介重复一次。“前几天,你和木内春彦站在路边谈话吧?在‘s

第 10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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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与站在路边说话有关。”

“什么?”

“站在路边说话。”慎介重复一次。“前几天,你和木内春彦站在路边谈话吧?在‘sirius’附近。”

“木内?你在说什么呀?该不会是你弄错了吧?”

“我亲眼看到了。”慎介笑了出来,不过他知道自己笑得很僵。“那个人绝对是木内春彦没错,而且跟那家伙讲话的人就是江岛先生你,请不要再骗我了。”

之前始终面带笑容的江岛,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眼神散发出冷酷的光芒。

“当我那时候说,希望江岛先生告诉我另一个车祸肇事者的时候,你说你不认识那个男人吧!因此你才说你会问汤口律师看看,在那之后你也告诉我‘木内’这个名字,其实你本来就认识木内吧?”

“认识又怎样呢?对你来说会很困扰吗?”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谎呢?”

“这件事我应该说过好几遍了,我希望你能快点从过去那个意外走出来,重新振作起来,不希望你被再也改变不了的事束缚住,就只有这样而已。”

“你和木内春彦从以前就认识了吗?”

“认识。”

“你们是怎样认识的呢?”

“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因为那场车祸才认识的。或许你已经忘了,造成车祸的人虽然是你,可是车主却是我,保险理赔手续全都得由我来办。也就是说,在处理过程与另一个肇事者碰了面而已。”

“你那天晚上和那家伙聊了什么?”

“我们单纯的寒暄而已,没想到在那里和他碰面,所以问他现在过得怎样?就是这种程度的对话,就像你刚刚说的,就是站在路边聊天而已。”

“可是在我看来,你们像是在讲不可告人的事。”

“我们彼此也不是很久没见面的好朋友,就只是单纯的寒暄而已,表情看上去也不可能很开心吧?所以你才觉得是那样啰!”

江岛的声音带点急躁,慎介明白他试着不让人察觉他的心情,但是听完他的说明之后,还是觉得没办法接受。从那天晚上江岛与木内j谈的模样来看,他不认为两个人只是单纯在寒暄。

“你要说的话只有这些吧?”

“江岛先生,”慎介舔了舔嘴唇后接着说。“你知道帝都建设吗?”

“帝都建设?啊,我听过名字而已。”从江岛的表情看不出他内心是否动摇。

“社长千金呢?”

“社长的女儿?不知道。”江岛露出苦笑,偏着头说。“不凑巧地,我也不知道社长的名字。”

“上原,社长千金的名字是绿。”

“我完全没听过。”江岛肯定地说。“这又怎样了?和我,或者是和你有关吗?”

“她是木内春彦的前未婚妻,你真的不知道吗?”

“木内先生的未婚妻?嗯,我不知道。刚刚我也说过了,我们是因为当时的车祸才认识的,至于他的私生活我并不清楚。”

慎介陷入沉默,接着江岛噗哧一笑。

“欸,慎介!该结束了啦!你真的想太多啰!你到底要背负着过去到何时啊?比起这些事情,应该有其他更重要的事吧?你的j尾酒学得怎样了?”

“我现在该做的事,就是让那些原本无法接受的事,变得能够接受。”

江岛哑然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你倒是说说看,我和木内先生有什么企图?做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处?你冷静一点,我送你回家去。等冷静下来之后再和我见面,然后我们再慢慢谈。”

“我很冷静。”

“你的话跟喝醉的人说的一样,那些家伙老是这么说,我没醉……”江岛回到车库,打开宾士的车门。

“不用了,我自己会回去。”

“没关系,不用客气。”江岛进入车内,发动引擎,车头灯刺眼的光线让慎介的脸皱了起来。

宾士从车库开了出来,停在慎介正前方,慎介无可奈何,伸出手要开副驾驶座的车门,结果江岛从玻璃另一侧指着后座,慎介见状便打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

“前几天我老婆打翻果汁,座位脏掉了。”

“你太太也会开车吗?”

“不太常开,只有跟朋友打高尔夫的时候会开。太久没开,提心吊胆的,怕自己会发生车祸,不过还好只是弄脏座位而已。”江岛滔滔不绝,完全恢复原本自在的模样。

慎介舒适地靠在椅背上翘起了脚、想着不知有多久没像这样搭乘江岛的车子,当他还在“sirius”工作时,曾经有好几次坐江岛的车回家。

当慎介从斜后方望着江岛的脸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既视感再度出现了,他觉得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就像现在这样从后座看着江岛。然而,这应该是不可能的才对,虽然以前搭过他的车好几次,但是自己每次都坐在副驾驶座上。

他透过挡风玻璃望着入夜的街道,对向来车的车头灯陆续流逝,慎介专注地凝视着这些景s,意识逐渐模糊不清,简直就像是被人催眠似的。

催眠——

想到这个词汇的时候,为什么会想起瑠璃子的眼睛呢?在那栋摩天大楼的房间里,被她凝视的时候身体动弹不得,那就是催眠吗?

“喂,慎介,以前我跟你说过这种话吧?一年内因j通事故死亡的人数有多少之类的,你还记得吗?”江岛问他。

“你说了什么呢?”慎介答。

“每年大约有一万人死亡,如果是总人口数一亿人的话,等于一万人就有一个人死亡。平均每四十秒发生一起j通事故,从比例来算,每五十分钟就有一个人死亡,而且这些还是平均值,与车子接触的频率因人而异。讲得极端一点,每天晚上慢跑的人遇到j通事故的机率,远比刚生下来的婴儿的机率还要高,当然也会因居住的地区有所不同。以往j通事故发生最多的地方是北海道,第二名是爱知县,东京当然也排在前几名。住在这些地方的居民,要是同时间有很多人外出,或许每二十秒或三十秒的就会有一个人死亡。”

“毕竟车子的数量太多了呢!”慎介说。他心想自己没有权利说得好像事不关己一样,不过他也不晓得该怎么回应才好。

“事故的被害者当然会不满,可是啊!慎介,这就好像掷骰子一样,偶尔会掷出现不好的点数。目前r本大概有七千万个人有驾照,车子的数量包括机车大概有八千万辆,有这么多车子在r本各地的道路上行驶,在这种状况之下,当然会有意外事故发生啊!就像是在洗脸盆里放入几十颗弹珠,不会彼此碰撞才是怪事,所以车子会相撞也是当然的,有人开车撞人,就会有人被车子撞。慎介你的情形,只是刚好成了撞人的那一方,整个事件就不过是如此。”

“被害人跟家属没办法接受吧!”

“我不过是客观地陈述事实罢了。要是每年都有一万个人中一亿元的彩券,全r本就会大乱了,然而j通事故却不是这样,根本没什么好稀奇的。”

慎介没有表示任何回答,虽然江岛是为了快点让他忘记车祸才说这些活,但他却认为毫无意义,因为他自己根本就没什么印象。

江岛突然大幅转动方向盘,慎介的身体因离心力倒向一边,他用右手抓着座椅上的扶手,试图稳住身体。

就在此时,他感觉手掌不知碰到什么东西,有种被扎了一下的疼痛感,他把那个物体用手指夹起。

那是长一公分,宽五公厘左右,一块不明物体的碎片,厚度还不到一公厘吧!材质似乎是塑胶。

吸引慎介目光的是它的颜s,略带紫s的银s,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看过这个颜s,时间不是太久以前,到底是在哪里呢?

当那块碎片在他手掌上滚来滚去时,他突然想起那是什么。

这是指甲——

正确来说是甲片,那女人也装了同样的东西。

是成美,没有错!慎介清楚回想起成美在这块甲片涂上各种颜s的样子,这种略点紫s的银s,是她最喜欢的颜s。

成美曾经搭过这辆车吗?是什么时候呢?为什么会搭呢?

江岛和成美虽然不是不认识,但毕竟也是透过慎介才认识的,慎介无法想象成美会在他不知情情况下和江岛见面。

你和成美见过面吗?正当他打算这么问时,车子又突然急转弯,慎介手掌上的指甲在这瞬间掉落了。

慎介慌张地弯下了腰,在座椅下探找着,光线的昏暗让他找起来更加困难。

“你在做什么?”江岛察觉后座有动静,于是往后一瞥问道。

“不,没什么。”慎介说话同时继续寻找指甲,身体完全从座椅滑落,不久,他发现甲片掉落在前方的座位下面。

他伸手捡了起来,正打算重新坐上位子时……

有声音忽然在他耳畔响起。

是女人的惨叫声。

33

由于记忆重现得太过突然、充满戏剧x而且印象鲜明,让慎介产生自己刚才听到女人声音的错觉。

慎介回想起自己也曾在相同的情形下,听到那个声音。换句话说,当时他坐在车后座,而且并不是正常地坐着,而是像方才那样从坐席上滑落下来,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紧急刹车——

车子突然紧急刹车,让他的身体被往前甩了出去。

轮胎的摩擦声、辗到东西的声音,全都在慎介的鼓膜重现,当时的景象也清楚地映在脑海里。

对了,那时候也——

慎介吞了口口水,但却仍感到口g舌燥。他想起来了,当时自己也是坐在车后座,从后座目睹了所有的事情经过。

他浑身起了j皮疙瘩,汗水缓缓渗出,呼吸变得紊乱,心跳开始加速,体温微微上升。

周围的景s转为熟悉的风景,车子行驶在他熟稔的街上,但慎介却有身处于异次元的错觉,甚至觉得自己并非处于现实当中。

江岛减慢车子的速度,慎介住的大楼就在眼前,宾士悄然停了下来。

“好了,到啰!我们下次再慢慢聊吧!可以的话白天比较适当,这样的话,慎介也会比较冷静吧!”江岛滔滔不绝地说着,映照在后照镜上的双眼,带着别具深意的笑意望着慎介。

慎介依然坐在椅子上没动,各种思绪在他脑中奔腾,集结成强烈的漩涡。

“你怎么了?”江岛讶异地问,“不下车吗?”

“江岛先生……”慎介盯着江岛的后脑勺说,“成美怎么了?”

从车后座看过去,江岛听到这句话后似乎毫无反应,慎介有那么一秒还以为江岛没听见自己说的话,但这是不可能的事。

江岛放在右膝上的指头动了起来,食指像是无意识地轻敲着膝盖。

突然,江岛的动作停了下来,同时将身体略微向后转,只不过慎介仍旧无法看到他的表情。

“成美……小姐,是指你的女朋友成美小姐吗?”

“是。”

“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你怎么问我她怎么了?”

“成美最近搭过这辆车吧?”

“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为什么会搭乘这辆车呢?她这么跟你说的吗?”

“成美不在家里,她失踪很久了。”

“真的吗?我并不知道这件事。”

“江岛先生……”慎介的嗓门稍微变大了,“你想骗我也是没用的,成美跟江岛先生见过面了吧?她是来向你提出j易的,不是吗?”

“你头脑是不是有问题,为什么我要——”

江岛话讲到一半,慎介就把左手伸了出去,掌心放着刚刚捡到的那块甲片。

“这是成美的甲片吧!这个假指甲掉在椅子上了。”

当江岛正想拿走那块甲片,慎介抢在他之前把左手缩了回去。

“这可是重要的证据,我不能给你。”

“我完全没有印象。”江岛说,“成美小姐从来没坐过这辆车。那块甲片是我老婆或女儿的东西吧!她们好像也会去美甲沙龙之类的地方。”

“这样的话,那就只好请警方调查指纹,那么一切就真相大白了。”慎介说完,拿出手帕铺在腿上,将指甲放上去,小心翼翼地包好,“明天我会尽快联络警方,我想刑警大概立刻就到江岛先生那里去,如果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话,就请你到那时候再说吧!”

慎介说完便打开车门,佯装要离开的样子。

“等一下!”江岛说:“你那种说法,简直就像我对成美小姐做了什么事一样。”

“不是吗?”

“为什么我非得这么做不可呢?”

“所以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成美提出j易了吧?”

“怎样的j易?”

“当然是遮口费啊!关于之前的车祸。”

当听到慎介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江岛的耳根微动了一下,慎介全身戒备着,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呼——江岛长吁了一口气,微微地点了点头,然后肢体动作逐渐加大。

“原来如此。”江岛停下了动作。“你想起车祸时的情形了吗?”

“就在刚才想到的。”

“全部吗?”

“是,全部。”

“这样啊,你终于想起来了啊!”江岛从上衣口袋拿出烟盒,抽出一根香烟叼着,以登喜路打火机点火,烟草燃烧的声音在此时分外清楚,车内弥漫着一片白雾。

“成美那家伙来找江岛先生了吧?”

“不知道,我不记得这件事,我没办法肯定地告诉你,还是你期待着我会在这个时候做出自白吗?”江岛一口接一口吸着香烟。

“成美向你要多少?一千万、还是二千万?那家伙从住的地方离开的时候,把之前的三千万拿走了,如果想要加起来正好五千万,她大概会向你开出二千万的天价吧!”

江岛没有回答,仍默默地抽着香烟,或许慎介没猜中。

“江岛先生,我们重新作个j易吧!事情简直就像回到一样,一切都重新来过了。尽管如此,你如果光是把成美拿走的三千万还给我,现在也解决不了了,你对成美做了些什么事吧!如果连这件事也要我不泄漏出去的话,封口费应该要加倍吧?不过你放心,不管怎样,我不会要求加倍的封口费,只要五千万元就可以成j,这样如何?”

江岛仿佛没把慎介的话听进去,仍以同样的节奏吸着香烟,他的眼神盯着挡风玻璃前方。

“你不满意吗?”慎介问。“可是,我觉得这笔j易很划算啊!对你来说,五千万又不算一笔巨款,况且其中的三千万你都曾经给过了吗,如果怎样都谈不拢的话,那么很遗憾的,我明天早上就必须立刻跟警方联络……不,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正确来说应该是今天早上才对。”

“如何呢?”慎介对着江岛的背影说。

江岛拉出烟灰缸,捻熄手上剩余的烟。

“好吧!”他说。“明天,不对,是今天,今天下午我会再跟你联络,这样总可以吧?”

“你的意思是,那个时候你就会把钱准备好啰?”

“就是这样。”

“我明白了,我等你电话。”慎介再次打开门,在下车前又回头问。“江岛先生,你应该不会骗我吧?”

江岛低声笑道:“我向来不会做对自己没有益处的事。”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慎介走出车子,关上车门,宾士的引擎声随即响起,疾驰而去,慎介目送着江岛的车,直到完全看不见车尾灯。慎介一边看着,一边回想当晚车祸发生的过程。

那天晚上,由佳在“sirius”喝酒喝到店里打烊,慎介从吧台后方暗中观察着他的状况,不过他不记得由佳到底喝g了几杯马丁尼。

由佳不久之后就整个人趴在吧台上。来“sirius”喝酒的客人,大多都知道喝酒的方式,自己的酒量到哪里,但她有时就会像这样乱喝一通。

收拾完店里之后,大半工作人员也都回家了,她依然一动也不动,过没多久,就只剩慎介和江岛两人还在店里。

“没办法,只好送她回家了!”江岛叹着气说。

“你知道她家在哪吗?”

“嗯,知道。”

江岛要慎介去开车,慎介接过车钥匙,把车子开到大楼前面,然后回到店里。可是江岛被由佳抱住的画面,猛然跃入他的眼帘。

由佳一边哭泣,一边重复喊着“你这个骗子!”、“不要抛弃我!”之类的话,任谁看到这场景与对白,都能立刻推测出内情,也能了解她为何会独自到“sirius”来了。

江岛被慎介目击到他的丑态,脸上露出不悦的表情,但当下又找不到借口,只好说:“不好意思,帮我扶她坐上车。”

二人辛苦地让由佳坐上副驾驶座之后,慎介把车钥匙递给了江岛。“那么,请小心开车啰!”

可是江岛却说:“一起走吧!她家和慎介家同一个方向,我顺道送你回去。”

“这样好吗?”这个问句包含着“这样不会打扰到你们吗?”的意思。

“没问题的!”江岛板着脸点了点头。

“那我就不客气了。”

慎介坐进宾士车的后座,此时他认定会是自己先下车。

然而江岛却先前往由佳住的大楼,慎介不知所措地看着江岛驾驶的样子。由佳坐着睡着了,头不停地摇来晃去。

抵达由佳家的时候,她已经清醒许多,只不过走起路来脚步还是踉踉跄跄的。

“我送她到房间去,马上就回来,你等我一下。”江岛对慎介说。

我知道了,慎介答。

江岛虽说马上回来,但从离开到回来,江岛却花了十五分钟以上,坐在驾驶座上的慎介有些不耐。

“让你久等了。”

“不会。”

“有一些麻烦事要处理。”

“我了解。”

江岛下车前还系得好好的领带松开了,但慎介什么都没多问。

“由佳呢,我只照顾过她一小段时间,不过后来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所以就分手了,现在应该算是好朋友吧。但是女人就是很难搞啊!本来开开心心地来喝酒,结果又忽然回想起往r的事,就像小鬼一样闹起脾气来了,真是麻烦透顶!”

慎介总算明白为何江岛开口说要送他回家了,他是预料到如果只有他跟由佳两个人,由佳一定会死缠烂打要江岛留下来。

“这件事情别说出去哦!”江岛竖起食指放在嘴唇上。

“嗯,当然。”慎介说。

江岛咋了咋舌,从副驾驶座捡起了一个东西。

“那家伙……真是拿她没办法。”

“什么东西?”

“手机!她掉在这里了。”

“啊,要还给她吧!你快去吧!”

江岛叹了一口气。

“不好意思,可以请你拿过去吗?如果是我去的话,事情又会变得麻烦了。”

慎介按捺住为难的表情,虽然觉得很麻烦,但江岛又说得没错,他也不想待在车子里苦等。

慎介说了声我知道了以后,把手机接了过去。

慎介走进大楼前往由佳的房间,虽然觉得她说不定已经睡了,但按了门铃之后,立刻就有了回应。门锁解开后,他打开门,看见由佳穿着衬衣站在门后。

“果然如此。”她噘着嘴说。

“什么?”

“手机啊!”

“是啊!你发现不见啰!”慎介将手机递给她。

“不是这样的,我是说,我早猜到他会叫你送过来。”

这句话让慎介顿时明白,由佳是刻意把手机留在车上的。

“你去跟那个人说,一个玩具玩得很开心,却没办法把玩具收拾好的小孩,是没有资格玩玩具的。”

慎介微微一笑,道了声晚安便离开了房间。

他一回到车子,江岛就对他投以担心的目光。“如何?”

“没事,我还给她了。”

慎介坐进车的后座,因为坐在江岛隔壁会让他尴尬。

“这样子啊,辛苦你了。”江岛发动引擎。

“她好像是故意的。”

“什么?”

“故意把手机留在车上。”

“……哦。”

江岛发动了引擎,开车的方式相当粗暴。

慎介坐在后座,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江岛抄了捷径,那是一条几乎没什么车的道路,红绿灯的数量也很少,车速已经近时速表的极限,显示出驾驶心情的烦躁。前方有人骑着脚踏车。

天空飘着细雨,潮湿的路面微微反s着路灯的黄光。江岛又拿起根烟叼着,他没用车上的点烟器,拿出在店里用的登喜路打火机点火。

第一次火没有点着,第二次也没有,正当江岛打算点第三次时,他的视线离开了几秒,集中在打火机上,连后方的慎介都盯着他的手看。

就在那一瞬间,某个物体进入慎介的视线范围,对江岛来说大概也一样,他发出一声惊叫。

一阵冲击传来,不过是非常轻微的冲击,甚至让人感觉比踩到空罐时的冲击还小。江岛当然意识到自己撞上那个物体,立刻急踩刹车,轮胎摩擦路面发出了刺耳的声响。紧急刹车的反作用力让慎介从椅上滑落,不过他已经清楚地目睹了前方的景象。

糟糕了,慎介心想。如果他没看错的话,他们的宾士车撞到一个骑着脚踏车的女x。

然而却发生了更加冲击x的事情,耳边传来东西激烈碰撞的声音,慎介从车窗往外看,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一台红s车辆激烈撞上一旁的建筑物,不仅如此,有一个人被夹在墙壁与车子之间,那个人气力全失,一动也不动,慎介立刻就判断那个人已经死了。

江岛下车,靠近红s车辆,慎介此时才注意到那是一辆法拉利,不过没看到驾驶座上的人。

慎介环顾四周,周围尽是些像仓库的建筑物,看不到任何民宅,除了他们以外,尚没有其他人知道这里发生车祸。

接下来慎介仔细观察他们宾士车的位置,车子大幅度冲入对向车道,看来那辆红s法拉利是闪避不及,在天雨路滑的情况下,紧急刹车的结果就是方向盘失控,整台车失速撞上一旁的建筑物。

江岛走了回来,但他没有坐上驾驶座,而是打开后座的门,他眉头紧揪,坐到慎介身旁。

“事情很糟啊!”他发出呻吟。

“那个人……没救了吧?”

“大概吧!”

“那台车的驾驶呢?”

“他好像没事,人还活着。”

“打电话报警比较好吧!不,应该先叫救护车吧!”慎介在口袋内翻找,掏出了手机,正当他按完一一九,准备按下通话钮时,“等一下!”江岛出声制止他。

怎么了?慎介问。

江岛没有立刻回答,陷入了沉思,过了十几秒之后,他直视慎介的眼睛。

“慎介,跟我做个j易吧?”

“什么?”这句话太出乎慎介意料,他霎时搞不清江岛的意思,“你说j易是什么意思?”

“没时间了,我就简单地说明,这台车当成是你驾驶的,你从‘sirius’开这辆车送由佳回她住的大楼,而我则没有坐这辆车。”

“咦,可是那样我不就——”

“当然我有谢礼给你。”江岛露出完全豁出去的眼神。“我给你现金一千万。如果你有了这笔钱,开一间店就不再是梦想了吧!”

慎介神情专注地回看对方的脸。“江岛先生,你是认真的吗?”

“希望你快点决定,等会如果有人经过的话,事情就很难瞒过去了。”

“等一下,就算身上有再多的钱,被关进监狱里人生就毁了吧!”

“没问题的,车祸的状况你应该也很清楚吧!确实是我们这辆车先撞到没错,但是车祸的关键却是那一辆,你不会真的被判刑的。”

“可是导致那台车失控的原因,是我们开到对向车道去啊!”

“话这么说是没错,但也没办法百分之百说都是我们不对,你安心吧!我认识很厉害的律师,你只要忍受一些麻烦事就可以了。这样你就有一千万,条件还不赖吧!”

江岛双眼布满血丝,一副被到绝境的样子,慎介看到眼前的状况,反而不可思议地逐渐冷静下来。

慎介心中萌生了一个念头,这不正好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吗——

慎介看着江岛,伸出五根手指头。

“什么意思?”

“五千万,用这个价钱成j。”

江岛脸部扭曲,“你是认真的吗?”

“认真的,一千万太不划算了。”

“我付不起五千万。”

“那么,你最多可以付多少?”

“在这边浪费时间,对彼此都不好吧!”

“所以我也很急啊!请快回答,你最多可以出多少?”

江岛瞪着慎介,眼神里透露着憎恶。“三千万。”

“好吧!”慎介点了点头,“不过,如果你不肯拿出来的话,我可是会向警方全盘托出的!”

“我知道。”

“由佳小姐的部分怎么办?我如果告诉警察今晚到这里来的路线,警方应该会再去跟她确认吧!”

“我会事先跟她套好,不过警察在早上之前应该都还不会行动吧!”

“这样就好。”

就在他们j谈结束,达成了协议后,终于有一辆车接近,是一辆小货车。小货车经过慎介他们的车,在二十公尺前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似乎注意到有车祸发生了。

“慎介,拜托你了。”

“三千万哦!”慎介说完,跨过前座椅背,移动到驾驶座上,然后打开门走出去。

一个男人从小货车上走了出来,是个穿着工作服的矮小中年男子。

“喂,你还好吧?”男人问道。

慎介举起手,表示自己没事。

“需要叫警察或是救护车吗?”

“我们自己会叫。”慎介大声回答。

“有人受伤了吧?最好快点处理。”

看来是个爱多管闲事的男人,让慎介感到很麻烦,若是想骗过警察,目击者尽可能越少越好。

“真的不要紧,伤势没有很严重。”慎介对男人说,并不想那男子接近车祸现场,一旦对方发现了尸体,像这类型的男人一定会多管闲事。

“有电话吗?”身穿工作服的男人问道,他边问边走了过来。

“嗯,有。”慎介拿出手机给他看。

此时,法拉利的门开了,走出一名看来惊魂未定的男子,身上似乎没受严重的伤。

小货车驾驶看到法拉利的驾驶后总算可以接受。“确实不太严重。”他说完便转过身,回到了小货车上。

慎介走近那辆法拉利,下车的男子年纪看起来跟他差不多,穿着深咖啡s的衬衫。男人瞥了慎介一眼,一言不发地从上衣口袋拿出手机。

“你有受伤吗?”慎介问。

男人没有回答,反过来问慎介,“你报警了吗?”

“还没。”

“那你报警吧!”男子一说完就按起了手机的号码键。

“你打电话去哪?”

“我自己有需要联络的地方。”男人粗鲁地说。

此时,被法拉利撞到的人体映入他的眼帘,那人的长发垂至前方,看不见脸,然而却可以清楚看到那人口中不断有东西流出,黏答答的y体弄脏了法拉利的引擎盖。

慎介抑住想呕吐的冲动,拿起自己的手机,按下1、1、0的数字键。

等待接通的同时,他一边朝宾士看去,江岛已经消失得不见人影了。

以上就是车祸的真相——

34

慎介回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整个人躺到床上,然后就这样伸展四肢,做个深呼吸。

五千万元吗……

还不错,他想,只要有了这些钱,想做什么事都可以。虽然接二连三发生奇怪的事情,但也多亏如此,才从三千万变成五千万。

我运气真好,实在是太走运了——这是慎介的真实感受。那起车祸是他命运的j叉点,当时要是退缩了,今天就不会这么幸运。人果然在一决胜负的时候,就应该毅然决然地出手一搏。

承办车祸案件的警官,当时对慎介的供述毫不怀疑。因为这起车祸几乎没有疑点,况且根本没人想得到,居然有人会替别人造成的死亡车祸顶罪。

关于车祸赔偿方面,江岛的朋友汤口律师全都谈好了,慎介并没有什么事好做。令他意外的是,与另一个肇事者的协商也没产生争执,协商顺利地完成了,因为慎介这方是车祸肇始的一方,他原本以为对方会趁机狮子大开口,实际上却不是如此,根据汤口律师的见解,对方似乎也希望尽快把这件事解决。

除此之外,刑事法庭的审讯也顺利地了结,如江岛当初所预料的,法官并没对慎介下徒刑判决。

慎介在车祸后立刻就从江岛那里拿到三千万元,并且把钱藏在浴室的镜子后面。虽然他对成美说过全部的事发经过,却没说出钱藏在哪里。

“要是你现在就把钱用光的话,一定会遭到别人怀疑的哦!再等个一两年,等大家对这件事的关心转淡之后,再去用那笔钱开店吧!”她这么说。

成美并没有追问钱放在哪里,不过似乎对三千万元这个金额不太满意。

“对方可是‘sirius’的老板呢!别说五千万元了,搞不好连一亿都拿得出来,江岛先生他一定有不能肇事的隐情,你真是错失良机了!”

她老是问慎介要不要试着再和江岛重新j涉,每次慎介总是劝她说“人的欲望太深的话,一定没好事的!”

过了一阵子,慎介知道成美的揣测是正确的。江岛过去曾发生过类似事件,如果是有前科的人,很有可能得不到缓刑,甚至会加重刑责,江岛担心的就是这个。

慎介从床上坐起,凝视着成美的梳妆台,仿佛看得见镜子映照出她的脸孔,慎介总是像这样子看她化妆。

成美真是个愚蠢的女人,他心想,老老实实地等着不就好了?时机一到,两人就能一起享用那三千万了。

结果成美这个女人,居然想把三千万据为己有,莫非她想用这笔钱和其他野男人展开新生活?所以当慎介遭到岸中玲二攻击而丧失记忆时,对她来说正好是个天大的好机会,既然慎介已经忘记有三千万元这件事,把钱偷走也无须担心慎介会来追回那笔钱,就算哪天真的恢复记忆,想起这笔钱时,她也早消失在世界的另一端了。

慎介心想,成美趁他住院时搜遍了整个屋子,她可能确信钱就放在这间屋子的某个地方,即使是在他出院后,她一定也秘密进行搜索,然后总算找到洗手台的镜子后面。

光是把三千万元据为己有并不成问题,只要随便找个理由和慎介分手,就不会启人疑窦,然后展开新生活,可是她却贪婪地想拿到更多钱,所以才会和江岛见面,要求更多的封口费。

江岛有没有同意这笔j易,其实情况已经很清楚了。

慎介从口袋拿出手帕,他掀开手帕,望着包在里面的指甲,眼前浮现成美小心翼翼修整指甲的神态。

他发觉口水变得苦涩,于是咽下那口口水。

慎介了解江岛这个男人,他并不是个宽宏大量的男人,凭这一点绝对不可能爬到他今天这个地位。那个男人深不见底的狡猾和冷酷,慎介老早就见识过好几次。小女孩向他要求增加封口费,他可不是那种会乖乖拿出来的简单人物。

“真是愚蠢。”慎介脱口说出。

他对成美的情感还称不上真正的爱情,不过就好像穿过的旧衬衫一样,还是对她有一丝的不舍,一旦清楚知道已经失去,胸口还是会有一股感伤。

慎介起身,打开壁橱,里面放了一只大型的旅行提袋,这是成美在夏威夷买回来的名牌包。他把提包拿出来,放在地板上。

他迅速环视室内一圈,首先走向木制衣橱,打开了橱门,挂在里面的几乎都是成美的衣服。他的衣服寥寥可数地参杂在里头,他从中选了几件看起来功能x强且比较新的放进提袋中。

他不知道江岛会不会爽快地拿出五千万元,要是一个不小心,就会步上成美的后尘。要和这样老谋深算的人打j道,出奇制胜是成功的关键。

一到早上他就会离开这里,反正江岛应该会打手机联络他。只要搞不清楚慎介的栖身处,即使江岛意图不轨地无从下手,慎介非得进行这笔j易不可。若是想顺利地拿到钱,暂时隐蔽行踪是需要的。

五千万元。

想到这个金额心情就会雀跃不已,只要有这些钱,要完成一两件大事都不成问题。

慎介把r常生活用品塞进提袋,想起了自己十八岁时来到东京的情景,宛如置物柜般狭窄的lk房间,每天都以打工度r,梦想就这样一点一滴地消失无踪。

这是挽回一切的机会,就像扑克牌重新洗牌般,况且这次自己手上还拿到一排的a。

拼了,他口中念念有词。

玄关的门铃在此时响了起来,慎介正准备将盥洗用具放进提袋中,他停下手边动作。

究竟是谁,都这个时间了。

慎介站起来,不发出任何声响,缓缓靠近玄关。门铃又响了一次,对方似乎站在门前。

江岛吗?脑中浮现这个念头,但是他不可能这么快就准备好了,慎介随即否定了这个猜测,无论有什么企图,江岛独自来访绝对没有好处,如果想出手杀人,应该会出其不意。

慎介走近门扉,眼睛靠近门上的窥孔,不发出任何声音。

他透过窥孔看到外面,一看到站在外面的人,心脏随即剧烈跳动,差点就惊叫出声。

是瑠璃子!那双诱人眼眸,正定睛注视着镜片,似乎早料到慎介会透过窥孔窥伺。

慎介全身僵硬无法动弹,呆立当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女人会到这里来?

瑠璃子再次按下门铃,门铃声剜着慎介的心,慎介的背脊感觉有如冷风吹袭,汗毛直立。

慎介心想,绝对不能开门,他全身上下警铃大作,打定主意绝对不让那个女人进来。

可是下一个瞬间,出现了令人震惊的事情,门后的女人有了动静,他才这么一想,就听见东西c进钥匙孔的声音。

就在慎介的凝视中,门锁喀一声被打开了。

35

慎介一脸茫然地望着开始旋转的门把,他这才想起,当自己被困在那栋摩天大楼里的时候,瑠璃子复制了一把这房子的钥匙,这女人到底为什么要把我到这个地步呢?——慎介一边想着,一边思考对策,霎时周遭的所有事物仿佛都与现实脱离。

他看到门打开才回过神来,被拦堵的危机感,一口气流进了胸口。

慎介向后退,在房间中央摆出戒备的姿势,虽然也不是对自己的力气特别有自信,不过他认为自己比常人更习惯暴力,只要他认真对付,即使瑠璃子身上有武器,应该也可以轻而易举把她撂倒。然而现在的他却对瑠璃子异常恐惧,心脏剧烈跳动,就快要喘不过气来。

瑠璃子进来了。

她穿着黑s针织衫,黑s裙子同样长及脚踝。

“为什么……”慎介说,“为什么你会来这里?”

瑠璃子默然无语地凝视慎介,泛着富含深意的微笑,就这样走了进来。她的身体即使走路,动作也不怎么大,脚藏在裙子内或许是主因,但她简直就像是用滑行的方式朝他近。

“你不要过来!”慎介瞪视着她,将双手往前伸。

瑠璃子的嘴唇略微动了一下,似乎在说些什么。“咦?”慎介问。

“……我说过了吧。”她又说了一次,声音细如蚊蝇。

“你说什么?”

“我之前说过了吧!你没办法离开我的身边,这个命运是无法违抗的。”她以那一贯低如横笛般的嗓音说道。曾经让慎介神魂颠倒的声音,如今让他浑身起j皮疙瘩。

“开什么玩笑!都叫你别过来了!”

他像是要将绳子丢出去般猛力挥动手臂,拼命想往后退,可是双脚却无法顺利移动,突然他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慎介想迅速站起来,但双脚却完全无法施力,全身肌r似乎也开始不受控制。

瑠璃子站在他的面前,慎介仰望着她,和她四目相对。

他的下半身在这个瞬间彻底麻痹,连要挺起上半身也变得困难,于是他只好狼狈地躺下。好不容易可以移动手臂,但就算他奋力按压地板,背部仍像是被粘着剂黏上去似地无法离开。

瑠璃子双脚跨在慎介大腿两侧,慢条斯理地蹲了下来,接着将他的衬衫纽扣缓缓解开,用嘴舔砥他l露出来的胸部与腹部。

“住手!”慎介大吼,不知从哪生出的力量,他用力抓住瑠璃子双肩,试图挣脱开来。

她的唇离开慎介的身体,重新凝视着他的脸,眼神看起来像是捕捉猎物似的,她身体弯曲的样子,令人联想到猫。

瑠璃子的手放到慎介的裤子扣环上,她解开扣环,拉下拉链,然后脱下他的内k。慎介的y具就露了出来,完全没勃起,就这么瘫软着。

瑠璃子的眼睛绽放光芒,犹如蛇吐信般

第 11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瑠璃子的眼睛绽放光芒,犹如蛇吐信般地吐出舌头,她含着慎介的yj,犹如猛兽贪求着猎物似的,保持这个姿势,再次抬眼见他。

她的舌头在口腔里与yjj缠,以最x感的动作刺激男人最敏感的部位。

她发疯了——慎介心想。他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下半身却完全被让人窒息的快感支配。在宛如被五花大绑而无法动弹的状况下,仅给予一点快感,这种被支配的异样感觉,反而让快感更加剧烈,慎介瞬间勃起了。

瑠璃子的嘴让快感更加奔放,她的头大幅度地摆动,盖在脸上的头发甩到脑后,接着她俯视慎介,长裙下的腰部一点一点往前移动。

瑠璃子的动作停止了,她将手伸入长裙内,握住慎介的yj。

慎介在那之后才知道她没穿内k,yj前端有种微微温热的触感,她的那里也早已湿润。

她沉下腰部,将他的y具吞没体内,慎介的身体不断颤抖。他自己也不清楚这究竟是激情还是害怕。

瑠璃子缓缓上下摆动腰部,脸上浮现征服男人的喜悦,鲜红的舌头在她口中忽隐忽现。

“停下来!”伴随着呻吟声,慎介大喊,他想要摇晃身体,但完全无法施力。

“为什么要停呢?”女人问:“s在我身体里面,这样的话,我一定会怀孕。我要你的孩子。”

“别说蠢话了。停下来!”

“如果你想停下来的话……”瑠璃子抓住慎介的双手,举了起来,放到自己的脖子上。“那就杀了我,除此之外你无路可逃。”

“不要这样!”

“那就两个人一起下地狱吧!”

瑠璃子一说完,就狂声大笑起来,诡异的笑声,仿佛是猫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

慎介身上如浪潮般的阵阵快感,不受到这种异常事态的影响,他的yj毫无变软的迹象,疼痛感逐渐增强。

快不行了,慎介心想,他知道自己就快s精了。

慎介用双手抓住瑠璃子的脖子,稍微使了点劲,希望恫吓瑠璃子失序的举动,不料她脸上却浮现欢喜之s。

“是啊,杀了我,就像那时候一样。”

“那时候……”

“是你杀了我!都是因为你,我才会像黏土工艺品般被压扁而溃烂,你那时候杀了我啊!快想起来啊!”

不对,不是我……慎介正想大叫。

这是,电话铃声响起,是手机。手机在慎介的裤袋里响着。

瑠璃子吓了一大跳,停下了动作,支配慎介身体的咒缚,在这个瞬间解开了,他全身肌r的力量也苏醒了。

慎介使尽全身的力气,把跨在他身上的女人一把推开,然后迅速起身,急忙冲向玄关,打开门飞奔而出,然后再把门关上,用背部压住门,把衣服穿上。手机仍旧继续响着,可是他无暇管电话,他一离开门板,就急忙从一旁的阶梯口狂奔而下。

下到一楼后,他从大楼的后门冲到外面,瑠璃子似乎没有追过来的迹象。尽管如此,他依旧不断奔跑着,直到他距离大楼约莫三个街区远,才逐渐停下脚步。旁边有一间像是木材公司的仓库,前方停了两辆卡车,他躲到仓库里。

慎介重新调整呼吸,朝大楼的方向窥探,仍旧没见到瑠璃子。

慎介无意识地深深叹了口气,到了此时,他才感觉到肺部有疼痛感。最近他几乎没做什么运动,有好几年没这样全力奔跑了。

他把手伸向胸前的衬衫口袋,拿出香烟与抛弃式打火机,香烟只剩下一根。他叼着香烟点了火,大口吸了一口烟,这更加剧了胸口的疼痛感。

手机铃声停止了,慎介凭借路灯的光线照着荧幕,凝神细看,上面显示着来电者的号码,是陌生的电话号码,但慎介认为多半是江岛打的,他想不到除了江岛还会有谁会在这种时间打电话过来。

他直接按下拨通键回拨,才响到第三声,电话接通了。

“喂!”传来男人的声音,但不是江岛的声音,慎介虽然觉得耳熟,却无法立即回想起究竟是谁。

“喂,我是……雨村。”慎介试探x地说。

“啊,你接了!刚刚我打过电话。”

慎介一听到这句话,便猛然想起声音的主人。

“是木内先生……吧?”

“不好意思在这种时间打电话给你,你睡了吗?”

“没有,我醒着,怎么了?你不是叫我不要再跟你扯上关系吗?”

“你自己不是也说不想再和我牵扯吗?不过,因为状况不同了,我只好改变主意。”

木内的语气有种紧迫感,慎介直觉与瑠璃子的事有关。

“是她的事吗?”慎介问。

看来慎介猜中了,因为木内沉默半晌才压低声音问,“难道你发生什么事了?”

“就是发生了啊!”慎介说:“就在刚才,她到我房间来了。”

木内在电话另一端喃喃自语,然后他咋了咋舌。

“那她现在也在那里吗?”

“我目前是一个人,一个人在外面。”慎介接着说:“我真是逃出来的。”

“她人在哪?”

“我不知道,搞不好还在我房间里。”

木内又陷入沉默,可能是震惊到说不出话,也有可能是正在想善后的对策。

“你现在人在哪?”木内问。“在大楼附近吗?”

“距离大楼约一百公尺左右,躲在卡车缝隙间,让她找不到我。”

“这样吗?”木内稍微思考了一下子后说:“你住的大楼是在门前仲町吧?”

“你知道的还真清楚。”

“我记得沿着葛西桥道应该有一间家庭餐厅。”

“有,我人就在那附近。”

“那么你可以在那里等我吗?我马上过去你那里。”

“你打算跟我说明实情了吗?”

“就是这个打算。”

“好,可以。你大概要花多久时间?”

“我不知道,但我会尽快赶过去。”

“我明白了,你快点过来啊!”

知道了,木内说完便挂断电话,慎介将木内的电话号码储存在手机里,然后把手机收回口袋中。

36

墙壁上的时钟显示清晨四点四十分,店里除了慎介之外,还有其他三个客人。其中一人坐在吧台边看报纸边喝咖啡,另外两人则是坐在最深处的桌子用餐,不知在窃窃私语什么,三个人全是男x。

慎介点了维也纳香肠、薯条和啤酒,他慢慢将这些东西填进胃里,眺望着来往于葛西桥道的车辆。

他整个脑袋被刚才瑠璃子的事情占满了。

大概是她回到环球塔的住处之后,发现慎介逃了出去。然而瑠璃子,不,是上原绿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慎介知道她想替岸中美菜绘报仇,不过不知道她想用什么方式报仇。如果要杀慎介的话,之前有好几次的机会,她拥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也就是让对方无法动弹的力量,凭借这股力量,慎介数次陷入动弹不得的窘状。刚刚也是如此,然而她却没有想要夺去他的x命,这是为什么呢?

话说回来,她为什么要变身成岸中美菜绘呢?为什么她要化身为男友木内春彦引发车祸致死的女人?她认为这样就能拯救男友吗?慎介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站在木内的立场,女友化身成被自己杀死的女人,这种情况只有地狱一词可以形容。

上原绿与岸中美菜绘,两人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呢?

慎介尽可能抽丝剥茧地回想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从最初开始的一点一滴,连任何琐碎的小事也不放过,全都重新检视一遍,他认为一定可以在某个细节找到线索。

与瑠璃子相遇、和她做a、岸中美菜绘的幽灵——没有真实感的事情陆陆续续在他脑中重现,他心想,自己的精神状态是不是还正常?说不定自己已经疯了,看到的一切全是幻觉,但无庸质疑地,有好几项证据显示自己没疯。

杯子里的啤酒只剩下几公分,慎介打算一口把它喝光,但当举杯到嘴边时手停了下来,因为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和木内春彦初次在“sirius”见面时的情形。

木内不经意说出的一句话,突然刺激到慎介的脑细胞,那时他无心说出的一句话,对现在的慎介来说,暗示了一件具有重大意义的事。

“难道说……”他喃喃自语,坐在吧台的客人稍稍转过头来。

怎么可能?这次他在心中低喃,不可能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然而在他心中萌芽的疑惑,瞬间膨胀了起来,他认为除此以外没有其他答案了。

慎介瞥了一眼手表,他迫切地想证实自己的想法,想直接冲去质问木内本人。

从木内住的r本桥滨町到这里,开车赶一点的话花不到十分钟,木内也说他会尽快过来,算算时间他老早就该出现了。

过了一会,慎介开始猜想其他的可能x,他抓起放在桌上的账单站了起来。

结账之后走出餐厅,朝着自己住的大楼急奔而去。

太大意了,慎介边走边后悔,木内打电话给他的目的,只是因为上原绿不见了。当他在找人时,想到上原绿或许会到慎介那里去。

木内叫慎介在家庭餐厅跟他会合,并不是真的有事要谈,目的只是要慎介从大楼离开。简言之就是调虎离山罢了,而他居然就这样傻傻地被木内耍弄。

慎介一抵达大楼,就看到一辆外国进口车停在门口,汽车旁有三名男子伫立,其中一个就是木内春彦。

慎介笔直地朝他走近,另外两个人先注意到他,最后木内才朝他看来,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困窘还是别扭。

慎介停下步伐,和木内保持约莫二公尺的距离。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木内先生?”慎介说,“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木内背转过脸,以手掌搓揉着下巴,另外两人直盯着慎介瞧。

“请你好好说明!”慎介又说。

“我等一下就会说明!”木内粗暴地说。“现在最要紧的是要先找到她。”

“没找到吗?”

“嗯。”

“也到我房间看过了吗?”

“没锁门啊!”

这是当然的吧,反正就算门上了锁,你也会破坏掉吧!

“天亮的时候,她就会消失。”慎介稍微抬头望,天边露出鱼肚白。“她总是这样。”

“是这样吗?”木内说。

“我有点话跟你说,很重要的事。”

木内听到慎介这句话,总算和他目光相对,慎介笔直地回看着他。他认为只要自己这么做,木内就能够了解他想表达什么。

“木内先生……”其中一名男人出声了,他的呼喊似乎是在请求木内作出决定。

木内向那名男子点了点头,“你们先回社长那去吧!”

男人们对他鞠了躬后便坐进车内,低沉的引擎声响起,车子扬长而去。

目送车尾灯消失后,慎介看着木内。

“社长是指她的父亲吗?”

木内大概认为没回答的必要,直接忽略这个问题,只是说了句“拦辆计程车吧”,然后迈步走了出去。

两人来到马路上,旋即有辆空车经过。木内举起手,拦下计程车,坐进车内后,指示司机“往滨町站”。

“是要去你住的大楼吗?”

“搞不好她已经回去了。”

“所以说,她平常都待在你的住处吗?”

木内没回答,径自望着窗外。天s已经完全亮了,马路上也喧嚣起来。

计程车抵达滨町公园旁,木内告诉司机,到这里就可以了。由于道路是单行道,没办法开到大楼正前方。

慎介先行下车,木内付完车钱后也随之下车。

木内默默无语地向前走,慎介尾随在他身后。

他们渐渐接近garden palace,木内边走边把手伸进裤袋,然后把钥匙拿出来。

“木内先生,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在木内身后的慎介问道。

“等一下再问。”

“很简单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就好。”慎介接着说。“你也是替人顶罪吧?”

木内停下脚步,转过身盯着慎介看,眼睛散发认真的光芒。

“你的记忆恢复了吗?”

“就在几个小时前,可是……”慎介摇了摇头。“我原本不知道你也是替人顶罪,我左思右想之后,才想到只有这个可能了。在‘sirius’碰面时,你不是这么跟我说,‘可是就没有什么犯了罪的感觉啊,你应该也是这么觉得吧。’我仔细推敲这句话的意思之后,觉得只剩这个答案了。”

“原来如此。”木内点点头,他合掌搓了搓脸,前后左右扭转脖子,隐约可听见他的关节喀喀作响。

“我的推理没错吧?”慎介问。

“算吧。”木内回答。“你说的没错,我也是替人顶罪。”

37

garden palace银s电梯壁反s着微弱的光茫,慎介凝视着那道光芒,和木内一齐上到五楼,木内家是五〇五号房。

木内一打开房门,先叫慎介稍等一下,独自一人走进里面。过了二、三分钟之后,门扉再度开启,木内从里面探出了脸。

“ok;进来吧!”

“她人呢?”

“不在。”

慎介踏入室内,走廊笔直地往前延伸,尽头有一扇装了玻璃的门,由于光线昏暗,看不清楚玻璃后方的情况。

木内进入玄关,打开了左方某个房间的门。

“空间有点狭窄,请你忍耐一下,能让客人进去的房间就只有这里。”

这间房间确实稍微整理过了,里面有书架与一张小书桌,角落摆着音响与电视。

“那里是?”慎介指着走廊尽头的门。

木内霎时皱起眉来,接着目不转睛地望着慎介。

“你想看吗?”

“可以的话。”慎介回答。

木内有些犹豫,但最后只是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真没办法。”

他打开走廊尽头的门,走进里面,打开电灯。

“好了,进来吧!”

慎介听到他的声音,也跟着走进里面。看到室内的景象之后,慎介一时语塞。

那里简直就像是剧场的后台,挂了很多衣服的移动式衣架杂乱地摆置,桌上放了化妆品,另外墙上并排挂着好几面全身镜。

“这里是怎么回事?”过了好一阵子,慎介才终于开口。

“她变身的房间。”木内回答。“变身为岸中美菜绘的房间。”

“在里面……”

慎介伸手触摸挂着的一件洋装,他记得自己看过这件衣服,那是她第一次出现在“茗荷”时穿的衣服。

慎介看着木内。

“那个时候开法拉利的人是她吧?”

“没错。”木内拉近一张餐桌椅,坐在上面。

“我跑到车子那边时,就已经没看到她了。”

“因为她在车祸后就逃走了呀!”木内翘起脚。“虽然这么说,她也没逃多远。老实说,她人就躲在旁边的仓库,一直躲在那里。”

“你之所以替她顶罪,是出于对她的爱吗?因为不希望女友留下前科纪录?”

“都有,不过还有更重要的隐情。从当时的状况考量,如果是我开的车,应该可以获得缓刑,但如果换成是她,恐怕得不到缓刑。”

“她之前曾经是重大车祸的肇事者吗?”

“不。”木内摇摇头后说。“那一天,我们从‘seagull’回家。”

“酒驾吗?”

“算是吧!”木内搔了搔鼻侧。“我们在店里时,就说过回去的时候由我开车,所以我一滴酒也没沾。然而真的要回家的时候,她却坚持要自己开车。她说自己只不过是喝了点小酒,怎么可能会醉,实际上她的酒量也很好,确实看不出来她喝醉了。我想应该没有关系,所以把车钥匙递给她,这个决定是错的,我当时根本就不该让她开车。”

然而慎介却在心里暗忖,木内应该也很难摆出强硬的态度,尽管两人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但是上原绿却是高高在上的社长千金,想必大多都是她掌控主导权吧!

“她对自己的开车技术很有自信,似乎很讨厌被别人认为她喝了点酒开车就不行了,她总是开得很快。这种时候,要是一个不小心,就会产生不可收拾的后果,我能做的只有踏稳双脚,默默在旁边守护她而已。”

“可是,车祸还不是发生了?”

“我话先说在前头,怎么说都是你们应该要负责。”木内说:“那种时机点闯进对向车道,就算我们的速度没有过快,也是躲不了的。”

“车又不是我开的。”

“我知道啦!”木内说着点了点头。

二人沉默片刻,陷入各自的沉思之中。

慎介先开口问。

“是你开口说要替她顶罪的吗?”

“当然,绿当时陷入恐慌,完全没有思考能力。”

“你是出于对她的爱,才替她顶罪吗?还是有自己的盘算?”

“盘算?”

“哎呀,当然做人情嘛!对她也是,对她家也是。”

木内耸了耸肩。“老实说,我自己也不清楚,总之我想到的,就是不能这样把她j给警方,说是出自对于她的爱或许比较帅气,但我想原因应该不只是这个而已。但我不记得在那一瞬间心里有所盘算,勉强要说的话,应该是出于自己的习x吧!”

“习x?”

“因为受雇于人啊。”

“原来如此。”慎介点了点头,他觉得自己也能体会。

“走运的地方只有一点,那就是另一方的肇事者是你们。”

慎介不懂他的意思而歪着头,木内接着说。

“发生车祸后,那个人立刻就来到我们车子这里,那个叫江岛的人。”

“我记得是这样没错。”

当时江岛前去查看红s法拉利的背影,在慎介脑海中再次浮现。

“那个人来的时候,绿还坐在驾驶座上,那人探头进来,问我们有没有事,我就那一瞬间下定决心,决定要替她顶罪。”

“你对江岛那么说了吗?”

“我对他说——拜托你把开车的人当成是我,因为我有隐情。那个人虽然感到诧异、却只说不要对他造成不利就可以了,我说的走运就是这一点。要是对方是个顽固的人,这种j易就无法成立了。”

“都是你对他说这种事,江岛先生才会想找人替他顶罪。”

“似乎是如此,这件事情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慎介现在总算了解了,尽管状况那么棘手,但是车祸相关的责任协商,却是意外地顺利,原来是因为两边都各有隐情。

“我在车祸发生后走过去时,你正在打电话。对方是谁?”慎介问。

“我是打给社长,告诉他事发经过,拜托他立刻把绿带回去。”

“她父亲应该会对你的忠诚喜极而泣吧!”

“谁知到,当时他应该认为那种小事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他可是要把心爱的独生女下嫁给一个平凡的上班族啊!”

“你说当时,那表示事情之后出现变化了?”

“也算是这样吧!”木内点头。“我万万也想不到她居然会被缠住。”

“缠住?”

“对……”木内凝视着慎介的眼睛,静静地说。“被岸中美菜绘附身了。”

38

“你在开玩笑吧?”慎介的脸颊有些抽搐。

“当然我只是打个比方啦,可是后来发生了许多怪事,也只能用这个词汇解释了,或许说正在不断发生,以现在进行式来表达比较恰当。”

“我不懂你说的意思。”

“这样子啊!”木内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面向挂在衣架上的洋装,触摸起袖子的部分。“我想问你,你对车祸经过记得多少?”

“要说多少的话,倒不如说全都记得。虽然曾经忘记过,但现在几乎全都想起来了。”

“车祸那一瞬间的情形呢?”

“记得。想说是不是撞到什么,接着就传来很大的声响。当我注意到你们的时候,车子已经撞上墙壁了。”

“如此一来,如果你仔细看过的话,你应该看见墙壁与车子之间夹着一个人啰?”

“是的。”

“我就说吧!”木内吁了一口气。“你们看到的也顶多就是这样而已。”

“你想表达什么?”

“我们……”木内重新面对慎介。“看到的景象和你们截然不同,或许该说被强迫看到的吧!毕竟最后夺走岸中美菜绘x命的,是我们的车。”

“你一直记得当时的情形吗?”

“连做梦都会梦到。”木内微微一笑,但那抹笑容一闪即逝。“我直到现在都能清楚地回想起来,当时车子辗过女x身体的感觉。明明就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却觉得像是慢动作重播似的,感觉到她的身体被一点一点地辗过,一个活生生的人,逐渐变成一具尸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尽可能全部忘记,然而我大概这辈子都忘不了吧!”

慎介感觉自己背脊发凉,同时也觉得口g舌燥,想要喝水。

“尤其感觉好像有东西烙印在自己的网膜上,完全挥之不去,你觉得那会是什么?”

不晓得,慎介以摇头代替回答。

“是眼睛。”木内回答。

“眼睛?”

“对。就是眼睛。”木内用手指着自己的眼睛。“岸中美菜绘临死前的眼睛,直到她断气之前,她的瞳孔都绽放着执拗的光芒,那是对自己的生命执着,却又不得不走向死亡的悔恨光芒,对杀人凶手的憎恨之光,我这辈子都未曾见过这么可怕的眼睛。”

慎介听着木内说话的同时,也回想起自己其实也看过那双眼睛,他心想大概就是那双眼睛。瑠璃子偶尔显露出来,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岸中玲二所制作的那些人偶,全都拥有可怕的眼睛。

“你不觉得很不公平吗?在那场车祸当中,我们和你们被定的罪几乎同样的重,可是你们却没实际感受到致人于死的感觉,而我们呢,却是眼睁睁地看到被害者死亡。”

慎介没有回嘴,只是沉默地站着。

“可是我的情况还算好,岸中美菜绘的眼睛并没有朝着我看,她瞪视的人是绿。绿的身体感受到自己开车撞到女x的身体,又和那个女x四目相对,直到她死前的最后一刻。”

慎介用力紧紧握拳,以全身的力量紧握着,因为不这么做,他的身体会不停颤抖。他连想象绿的心境都感到惊悚无比,更别提真正经历这一切的当事者。

“那双眼睛夺走了绿的一切,也可以说把她的心完全杀死了。自从车祸发生以后,绿就等同于废人,人虽然活着,但其实是死了,或许是受到那双眼睛强烈憎恶与愤怒的力量影响吧!”

“医学也无能为力吗?”

“她的父亲一定试过所有的解决方式,只是都失败了。最后只得到一个普通到极点的答案,要她待在安静的地方疗养一阵子。尽管如此,又不能把她丢在我们照顾不到的地方,所以选择的地方就是——”

“环球塔。”

木内对慎介的回答点了点头。

“就是这么回事,那栋摩天大楼的房子就成了她的疗养所。”

“那里成了监禁她的牢笼。”

“确实有监禁的目的在,因为她有时会出现暴力举动。不论何时何地,她都觉得岸中美菜绘盯着自己看,当她无法忍受内心的恐怖与压力时,就会开始发作。”

慎介回想起那间房子各种的构造,自动上锁系统、堵塞起来的窗户,全都是为了她才这么设计的。

“然而不管过了多久,绿的状况都完全没有好转。此时有人提出了建议,认为绿大概是因为致人于死,苦于良心的谴责,或许可以试着以某种形式悼念死者。绿的父亲接受了这个意见,命令我安排一切事宜。”

“怎么供养?”

“一开始很普通,我和岸中玲二取得联络,跟他j涉,问他是否能让我前往佛坛捻香。对他来说,我是个可恨的杀人犯,所以他的态度很强硬,一口回绝了,于是我就这么试着拜托他,我说,希望由我的未婚妻代我过去上香,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岸中的回答是?”

“当然他没有立刻同意,总之,他对与我们接触这件事很不开心,不过那也是无可厚非的。经过我数次的斡旋后,他终于愿意让绿去上一次香了。”

“所以你就让她去上香了吗?独自一个人到岸中那里?”

“我内心感到不安,一股无法言喻的不安……她会不会见到岸中美菜绘的照片就陷入恐慌?岸中玲二会不会脱口说出多余的话?然而这似乎是拯救她的唯一方法,当时如果有其他可能的解决方法,不论是什么方法,我们也都只能试试看。”

“那么,结果呢?”

“应该说超乎想象吧!”

木内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看起来像是装着咖啡粉的罐子。慎介心想,这台大型冰箱应该是为了他与绿的新婚生活而买的。

“喝咖啡吗?”木内问。

“嗯,好。”

木内把水加入咖啡机,装上滤纸,倒入咖啡粉。

“绿很喜欢喝咖啡,因此本来要买可以冲出正统咖啡的咖啡机,可是,那个事件发生之后,她就完全不喝咖啡了,所以只买这种简单的咖啡机凑合着用。”

“那个事件是指?”

“从她变身成岸中美菜绘开始。”木内把刘海拨了上去,一手揉捏着脖子后方,脸上透出疲惫之s,“岸中美菜绘好像不喜欢喝咖啡,她只喝低咖啡因的红茶之类的饮料,尤其喜欢加入大量鲜n的r桂茶,所以绿也变成喜欢喝那个。”

“你好像跳过了一些事没讲。”

“啊啊,对哦!刚刚说到哪了?”

“她一个人去上香。结果似乎很好?”

“几乎可以说好到过头了。当我看到从岸中住处回来的绿,开始怀疑我是不是眼花了,因为她的脸上居然露出微笑,不是那种疯狂的笑,而是看起来真的很幸福的那种笑,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她那种表情了,心想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于是试着问了她。她这么回答:‘没什么呀,能遇到美菜绘小姐真好。’我不认为她真的见到了岸中美菜绘,大概是因为她在佛坛面前拈香拜祭,才会有那种感觉,也只能这么解释了。”接着木内看着慎介问。“这么想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是很理所当然,慎介回答。

“可是,我的想法大错特错。”木内说。

39

“之后绿频繁地在岸中家出入,于是我也开始在意她究竟去岸中家做什么。可是如果真要阻止她又觉得很犹豫,因为在其他人的眼中,绿逐渐恢复朝气与活力。因此她的父亲命令我姑且先顺着她,我也只能服从命令了。”

木内的目光移向咖啡机,凝视着在咖啡壶内渐渐累积的黑sy体。慎介也跟着他一起盯着瞧,咖啡机冒出蒸腾的热气。

“绿在岸中家出入了二个月左右,我才知道他们之间的秘密。有一天,搬家业者突然搬来大量行李到她房间里,当然,这件事是绿委托的。后来我进她房间的时候,那些东西虽然尽可能整齐地摆放着,但是当我一看到那些东西,我有多么震惊你应该很清楚。”

慎介无法立刻理解木内的话意,不过,当他联想到那栋摩天大楼的其中一个房间时,答案霎时浮现在脑海里。

“是人偶吗……”慎介低声呢喃。

木内缓缓点头。

“正如你之前看到的,制作得与岸中美菜绘神似的人型模特儿,排成了一大排,除此之外,为了让岸中能继续制作人偶,她把各种设备与工具全运了进来。”

“她这么做是有什么理由吗……”

“我问过绿了,我问她,你打算做什么呢?她的回答是——让美菜绘小姐复活啊!我在听到这个答案的瞬间,就明白真相了。绿真的在岸中家遇见岸中美菜绘了,她看到的是岸中制作的美菜绘人偶,觉得自己的灵魂可以借此得到救赎。”

“没办法让她放弃吗?”

“我有试着让她放弃,我把所有的人偶全都收走了,结果她疯了一样乱发脾气,让我束手无策。即使明知道是我,她也毫不在意地拿刀砍过来。”

“刀?”

木内卷起右手的袖子给慎介看。“这是被她砍到的伤痕。”

他手臂上有一条大约缝了五公分的伤疤,疤痕看起来还很新。

“她的老爸……上原社长有做出什么决定吗?”

“他并没有下定决心,还是老话一句——姑且先观察一下她的状况,社长认为绿玩人偶终究会感到厌倦的。”

“可是她却没有厌倦?”

“没有厌倦,其实对我们来说,真正的问题就从这个时候开始。”

木内由餐具柜里拿出两个马克杯,仔细把咖啡壶中的咖啡倒成两杯,他问慎介要不要牛n或砂糖,慎介回答都不要。

“换句话说……”木内将其中一个马克杯递给慎介之后说。“她自己变身了。”

“突然化身为岸中美菜绘吗?”

“不,起初是逐渐改变,所以我才没有发觉,以为顶多改变了化妆方式而已。慢慢地,她的体型也产生明显的变化,绿的体型原本有点圆润,然而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的体重就掉了十公斤以上。”

“可是,光靠化妆和减肥,也没办法那么像吧?”

“你说的没错,她在某一天失踪了,完全失去联络,过了好几个星期之后,她又突然回来了,完全变了一张脸。”

“mina…1”完成了吗?慎介在心中自言自语。

“老实说,我在那个时候就决定放弃了。”

“放弃?放弃什么?”

“放弃让绿恢复原状,我决定当成她已经死了,同时她父亲也放手不管了。上原家不可能把头脑出问题,长相也完全不同的女儿当做家人看待,不过还是必须保有对她的监护权,也要照顾她平时的生活起居。”

“于是你又继续担当这个重任啰!她父亲给了你上班族时期无法比拟的优渥条件。”

“如果你觉得羡慕的话,我随时都可以跟你j换。”木内啜了口咖啡,长吁了一口气。“要一直照料内心与外表都改变的前未婚妻,我想应该没有其他工作比这个更痛苦吧!”

“她为什么会想变身成岸中美菜绘呢?因为岸中玲二制作不出完美无缺的人偶吗?”慎介回想起岸中玲二留下的笔记内容问道。

“我起初也是这么想,可是直到最近,我才觉得应该不是这个原因。”

“那又是为什么呢?”

木内听到慎介的提问之后,先慢条斯理地啜饮了一口咖啡,看起来正在整理思绪。

过了一会,他才开口问:“当你看到她的眼睛时,你有什么感觉吗?”

“我每次看到她的眼睛都很有感觉。”慎介老实回答:“从第一次见面就一直这样,我一看到她的眼睛,就有种整个人被吸进去的感觉。”

“我也是,而且我曾经见过那双眼睛。”木内将马克杯放在厨房的水槽里。

“那是岸中美菜绘的眼睛,她临死之前的眼睛。我认为,即使绿在各方面都完美无瑕地变身成岸中美菜绘,那双眼睛都绝不可能重现。”

“你的意思是,岸中美菜绘的灵魂寄宿在上原绿的身体里?所以你才用附身这个比喻?”慎介不禁想笑,不过木内脸上严肃的神情,再加上诡异的氛围,让他只是微微抽动脸颊。

“我并不想把这件事说成灵异现象,只不过我觉得用这种说法比较恰当。虽然灵魂没有附身,但是思想却转移到绿的身上。”

“思想?”

“是催眠术。”木内说:“我在想,绿是不是中了某种催眠术了。”

“那又是谁催眠她的呢?”慎介问的同时,心里也觉得七上八下。虽然他嘴上这么问,其实早已经有了答案。

“当然是岸中美菜绘催眠她的。她在临死前眼神所散发出来的光芒,恐怕已经注入了可怕的力量。”

40

怎么可能!慎介在暗自低呼,会有这种事吗?

然而回头一想,要说是催眠术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当他一被瑠璃子那双眼睛盯视,身体就无法自由动弹,这种情况自己就亲身体验了好几次。遭到岸中美菜绘催眠的上原绿,或许也在无意中获得了这种能力。

“因为催眠术的关系,绿认定自己就是岸中美菜绘,或许也因为这么说服自己,她的心就能获得救赎。渐渐地连想法都变得跟岸中美菜绘一样,在行为举止上也越来越相似。”

“岸中玲二对这样子的她有什么反应呢?”慎介提出疑问。

木内叹了一口气。

“刚刚你也说过了吧!岸中试图制作出神似他老婆的完美人偶,可是却陷入了僵局,如果她在这种情况下出现的话,情况又会怎样呢?”

慎介回想起岸中玲二笔记的最后一页。上面写的内容确实如下:

“欢迎回家。”我说。

我回来了,她回答。我听到了她的声音。

“不要再离开我了”我说。

我不会离开的,她说。

木内再次拿起马克杯,啜饮了一口咖啡,嘴角泛起笑容,那是虚无的冷笑。

“人偶设计师与人偶之间,不知道会萌生怎样的爱,当然我也无法想象。可是,他们有好一段时间都处于蜜月状态,这件事我能肯定。因为我一直暗中观察着她,所以保证没错。”

“他们的蜜月为什么没有持续下去呢?”

“我虽然不清楚细节,不过大致上来说,应该是人偶师自己先清醒了。”

“清醒?”

“他发觉自己眼前的人不是妻子,也不是和妻子相似的人偶,而是杀死妻子的外人。当然,我虽然这么说,也不代表他已经知道车祸的真相,或许他依然以为杀死妻子的凶手是我,不过我也不敢多想。绿都已经这么像岸中美菜绘了,可是对岸中玲二本人来说,她依然是幻想出来的人偶‘mina…1’。幻想终究是幻想,梦就是梦,总有一天会清醒的。”

“醒来后怎样了呢?”

“这部分你也知道,他重新体认到失去妻子的事实,发觉自己居然爱上杀死自己妻子的人,受到这个打击之后,心中的悲伤与对自己的嫌恶感袭向了他。不久之后,他就下定决心要随自己的妻子而去,但是在那之前,他有一件重要的事必须先处理。”

“报仇吗?”

“就是这样。”木内喝光咖啡,放下马克杯。

慎介忽然想起自己手上也拿着杯子,他的目光落在杯子上,望着黑sy体缓缓摇晃。他回想起岸中玲二到店里时的灰暗表情。

“她应该是继承了岸中玲二的遗志吧!岸中杀我没杀成,于是她现在便要送我下地狱吗?”

“从整个事情的经过看来,是这样没错。”木内说着点了点头。

慎介把马克杯拿近口边,喝下有些变凉的咖啡。咖啡已经走味,只剩苦味在口中扩散。

“可是,我还是不太能接受。”慎介说。

“什么东西?”

“如果她想杀了我,应该随时都办得到呀!可是,我却仍然活得好好的,这又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她没有杀我呢?”

关于这个问题,木内思考了片刻,最后仍旧只是摇摇头。

“我不知道,或许她有自己的考量。”

“考量是指?”

“复仇的方式,或许她觉得光是了结你的x命还不够。”

听了木内的回答,慎介耸了耸肩。

“究竟有什么方法比杀了对方更好、更g脆呢?”

“我能说明的部分就只有这些,总之,现在的首要之务就是先找到她,然后把她彻底隔离。”

慎介虽然认为绿或许会进精神病院,但没对这件事继续追问,他把剩下半杯以上咖啡放到桌子上。

“你还有一件事还没有说明。”

“什么事?”

“小塚刑警,你们把那个人怎么了?”

木内像是在忍受疼痛似地紧皱眉头,搓揉起下巴。

“你问我这个问题要做什么?我想这件事应该和你无关。”

“我可以稍微推理一下吗?”

“请!如果有东西可以推理的话。”木内露出诧异的表情回答。

“当我被软禁在那栋摩天大楼里的时候,小塚刑警来救我,我立刻逃了出去,小塚刑警说他想调查一下,所以就留在现场。之后,我拨了好几次电话给他,却无法取得联络,你觉得我认为他发生什么事了呢?”

慎介观察着木内的反应,木内背靠着厨房的流理台,环起双臂,像是要催促慎介继续说下去,抬了抬下巴。

“我在意的是,那间房子被整理得相当g净,为什么要在慌乱之中还要特地这么做呢?我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那你的推理呢?”木内问。

“我从那间屋子逃出来之后,她回到那里去了吧?”

“如果是这样,那又如何呢?”

“于是她撞见了小塚刑警。对她而言,那间房子是她的神圣领域。我不认为她会轻易放过破坏她神圣领域的男人。”

“你是在暗示她对那名刑警做了些什么吗?”木内张开双手。“纤细瘦弱的她,杀了身强力壮的刑警吗?”

“如果我不认识她,我也不会有这种想法

第 12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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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不认识她,我也不会有这种想法。可是,我知道她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刚刚你也说过了吧?她随时都可以把我给杀了。”

慎介直盯着木内瞧,木内对上了这道视线,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然而,木内却摇了摇头。

“说这是你的推理,倒不如说是你的想象吧!我已经仔细听你说完了,但关于这点,我还是无可奉告,因为我对别人的想象不予置评。”

“警方可是会行动的。”

“应该会行动吧!可是与我们无关。”

“还真是自信满满呢!搞不好会有刑警到这里来。”

“天晓得,会怎样呢?”木内歪着头说,“那也要他们找到线索指引他们过来这里。唯一称得上线索的,就只有你这个证人了。”

“你是想说,只要我消失在这世界上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慎介全身戒备着。

“怎么可能!”木内挥挥手,“我相信你,我相信你绝对不会透露我们的事情,以及绿的事情。”

“你对我的评价还真高呢!”

“即使你说出真相,对你也没有任何好处,反倒只会失去已经得手的东西,你又没那么愚蠢。”

原来如此,慎介明白了。木内知道慎介向江岛拿了替他顶罪的报酬。不过他应该还不知道那笔钱事实上被成美拿走了,报酬还因此从三千万元变成五千万元。

“我想你应该了解整个状况了。”木内说。“现在你和我可说是同在一条船上。这样一来,你应该很清楚应该先做什么了吧?”

“找出瑠璃子。”

“正是如此。”木内点了点头。

41

慎介离开garden palace大楼之后,先是去了一间咖啡厅,接着看了场电影打发剩下的时间。但是电影情节进不去他脑子里,毕竟木内说的话让他太过震惊,他在脑中不断地思考那些事,思考了好一阵子之后,累得在电影院里打起瞌睡。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慎介离开电影院后思考着。

手表上现在的时间是早上十一点三十分,他其实想回到自己住的大楼,继续整理行李,可是数个小时前的恐惧,仍未从他脑海里消失。

瑠璃子到底消失到哪里去了呢?

慎介思索她埋伏在房子内的可能x,他没有自信能从对方不可思议的力量下逃脱。尽管如此,他也不能就这么一直不回家,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此时,手机铃声响起。

“喂。”

“慎介吗?是我。”

“啊!”他马上认出是江岛的声音。

“关于之前的j易,”江岛在电话另一端说。“我已经把钱准备好了。”

“不愧是江岛先生。这么大的一笔钱,这么快就准备好了。”

“你别说笑了!就算是我也没办法轻易筹到,而且还是要给一笔用途不明的钱。”都这个时候了,江岛的口吻还是游刃有余。“那么,我要拿到哪里去呢?我个人觉得最好还在不引人注目的地方。”

“我也这么认为。”

“那么,就到我说的这个地方来吧。”

江岛说的地方是位在银座正中央的咖啡馆。

“不是要在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吗?”

“是很不引人注意呀!还是说,你认为有人在监视我们吗?”江岛低声笑了出来。“时间由你决定。”

“那就一点吧!”

“一点,我知道了。”

慎介挂断电话后,做了个深呼吸,他心想,关键时刻终于到了。

他比预定的一点早了十五分钟左右抵达两人约好的咖啡馆,在这个能够俯瞰晴海道的咖啡馆里面,有许多貌似上班族的男人。两个男人约在这里见面的话,确实不会引人注目。

江岛在大约五分钟后出现了,他穿着朴素的夹克,手上没拿东西。

“来的真早啊!”

“因为我闲嘛!”

服务生走了过来,慎介已经在喝柠檬茶了。于是江岛点了咖啡,慎介发觉他尽量不抬起头。

“你两手空空来的吗?”慎介试探地问。

江岛嘴角微扬,把手伸进夹克内侧,掏出一个茶s的信封。

“你可以打开看看。”

慎介把信封拿在手中看,里面放着一把钥匙。

“我把东西放在新桥站的地下置物柜里。”

“我得确认一下里面的东西。”

“你之后再慢慢数就可以了。”江岛叼着烟,点上了火,他的态度依然好整以暇,没有些许动摇。

咖啡送来了,江岛加入少许的牛n后喝了一口,接着露齿而笑。

“这种时间在银座喝咖啡,不知道是几年以前的事情了呢!之后也要好好珍惜这种时间呐!”

“江岛先生,”慎介将置物柜的钥匙塞进口袋后说:“关于之前你说过的机率一万分之一的事,那是你的真心话吗?”

“一万分之一的事?”

“就是j通事故致死的机率,你不是之前对我说过吗?”

“哦,那件事啊……”江岛把烟灰弹在烟灰缸里,“我说的话怎么了吗?”

“江岛先生说过吧!发生车祸就和掷骰子一样,被害者只是恰巧掷出不好的点数。当时你说那些话,是用来安慰自以为是肇事者的我?或者你真的那么认为?”

江岛露出感到不可思议的表情,似乎听不懂慎介问这件事情意图何在。

“我当然真的那么认为啊!不对吗?”

“你没想过被车撞死的岸中美菜绘吗?”

“想了又能怎样呢?能够拯救谁吗?”

“可是被害者会一直怨恨肇事者呀!”

即使是死后也会,慎介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所以才要付钱啊!”江岛的口气变得有点粗鲁,“我已经付了优渥的赔偿金给被害者家属,而且也像这样把钱拿给冒充肇事者的你。老实说,我才是被害者吧!”

“可是被害者要的不一定是钱啊!”

“那我要给对方什么才行?诚意吗?如果对方说只要诚意就可以,无论要多少我都会展现给对方看!如果对方只要我低头认错,要我鞠躬认错几百次都可以。可是,这样被害者家属就能变得幸福吗?最后要的还不是钱?所以省去所有没什么建设x的麻烦,直接就事论事不是很好?你难道不这么认为吗?”

慎介没办法回答什么,只能保持沉默。

江岛站起身子。

“j易到这里结束,我先声明,你最好不要再软土深掘,我又不是你的摇钱树。要是再继续我,我可不敢保证你的人身安全喔!”

“我明白,这样就结束了。”

江岛点了点头,拿起账单迈开步伐离去。

慎介离开咖啡馆,前往新桥站,他好久没有在白天的银座行走了。他没有即将拿到五千万的真实感,反倒是听了江岛刚刚说的话后,胸口的郁闷久久不散。

完全恢复记忆的慎介,已经能够回想起自己被宣判时的情景。两年徒刑,缓刑三年——

当他聆听宣判时,有两个想法油然而生,第一个是,太好了!律师虽说绝对会获判缓刑,但万一判决并非如律师预测的……慎介想起电影中的牢狱生活,仍不免有些胆颤心惊。

另一个想法则完全相反。

判的还真轻啊!他这么想。

慎介有个女x友人在涉谷的饰品店打工。有一次,她缺零用钱,便擅自拿走店内价值约十万元的货品,便宜转卖给朋友,然后对店长供称店里遭窃。不幸的是她的罪行最后还是被揭发了,饰品店对她提出控告,她被判徒刑一年二个月,缓刑三年。换句话说,她的判决与慎介的判决,其实没有什么太大差别。

虽说是替江岛顶罪,但慎介却是被控告杀了一个人,而他的罪刑却与偷窃十万元饰品相同。

尽管慎介认为自己得救了,却也认为被害者遗属终究无法接受这样的判决结果。

可是对所有的j通事故来说,相同的情况只会一再重演吧!就跟江岛说的一样,肇事者只会认为“自己只是运气不好罢了!”。一年有一万人因j通事故死亡,这表示应该有接近这个数量的肇事者存在,他们或许会因为罪刑意外的轻微而松了一口气,完全忘掉自己所引起的灾祸。结果,因为肇事者的遗忘,又导致被害者又受到二次伤害。

慎介赫然想起那天晚上岸中玲二来到“茗荷’的景象。当时的他问了一个问题,万一发生不愉快的事,要怎样才能忘了那些事?

尽量保持愉快的心情和乐观的想法——慎介如此回答。

“例如?”

“例如说……想象自己拥有一家店之类的。”

“哦,这样啊。那是你的梦想啊。”

“算是啦。”

莫非岸中玲二在那瞬间就决定要报仇了吗?或许他一开始还有点迷惘,所以才来肇事者工作的酒吧试探,然而肇事者看起来却像完全忘记原本心烦的事,还说尽量保持愉快的心情与想法——当时的他,是以怎样的心情聆听这些话呢?

岸中一定想表达出被害者一辈子都无法释怀的心情。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话的模样,在慎介的脑海里重现。“其实我有一件想忘掉的事。”客人说。

因为对方突然改以非常严肃的口吻说话,慎介不禁停下手边的工作看着他。客人也抬头注视着慎介。

“其实我有一件想忘掉的事……不!那件事我想忘也绝对忘不了,但是我想让自己能从中解脱。我思索着这件事,在街上恍惚地走着走着,就看到这家店的招牌,这家店叫‘茗荷’对吧?”

大概连“茗荷”这个店名都令他作呕吧!

慎介抵达新桥站之后,确认号码寻找江岛放钱的置物柜,最后终于在饮料自动贩卖机旁找到那个置物柜。

慎介把钥匙c进锁孔旋转,当他打开门时,心跳不由得加快。

置物柜中放着一个黑皮提包,他拿出提包四下张望,寻找最近的洗手间。

找到洗手间之后,他进入了厕所隔间,然后把门锁上,拉开提包拉链的手隐隐颤抖。

好几捆钞票散乱地塞在提包里面,散发一股纸币特有的气味。慎介拿起其中一捆大致确认了一下,不过他打从一开始就不认为江岛会无聊到放假钞进去。

钞票一共有五十捆,慎介无意识地挥了一下右拳。

下午二点半,慎介回到自宅的大楼前面。他将装钱的提包再次寄放在置物柜中,钥匙现在则是好好地放在他的口袋里。

慎介心想,最好在天s尚未转暗之前就把行李整理好。他有一种预感,入夜之后瑠璃子又会到这里来。

他搭电梯上楼,伫立在自家门前,战战兢兢地旋转门把,试着拉了拉门。大门果然跟今早一样没有上锁。

慎介把门打开,探头张望里面的情形,因为光线昏暗让他看不太清楚。

当他又向前走了一步时,感觉到背后有动静。

糟了,他这么想的时候一切已经太迟。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冲击,头上的疼痛感让他的意识急速远去。

42

慎介的喉咙感到烧灼般的疼痛,有y体流进气管让他呛到,但他却无法顺利把y体咳出来。不知什么东西塞在嘴里,他想要拿出来,手脚却无法移动,完全动弹不得。

慎介睁开了眼睛,他看见天花板,那是他家里的天花板。

“你果然醒了!不过这也是当然的,毕竟我都让你吃醒神的药了。”声音从旁边传来,慎介把头转过去看,后脑勺像是要爆裂般肿痛,他知道自己被袭击昏了过去。

江岛就坐在旁边,慎介发觉自己躺在地板上,而且手脚也被绑住,不是用绳子,以触感来说,应该是封箱胶带。

他无法发出声音,因为口中被塞了类似是粗管子之类的物体。“你看起来像不知道自己嘴里被塞了什么。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家家户户都有,就是吸尘器的管子呀!”江岛开心地说道。

慎介扭着身体挣扎,试图用舌头把管子推出去。

“唉呀,你可以不要挣扎吗?你如果一直挣扎的话,我只好快点把事情办一办了。”江岛说完便从旁边拿起一个东西,那是龙舌兰的酒瓶,他把瓶子倚在管口,将瓶子缓缓倾斜。

龙舌兰流进慎介口中,慎介虽然不想喝进去,但只要他持续呼吸就非喝不可。因为他的鼻子也被不明物体塞住了。

“我虽不想这么对待我的爱酒,不过实在没办法,为了不让警方怀疑,就得使些手段。”江岛边说边使酒流进管子中,慎介也拼命挣扎,但胶带却完全没有松开。

慎介又一次严重呛到,他感到胸口窒闷,浓烈酒精灼伤脆弱的气管壁,鼻子与眼睛深处疼痛了起来,泪水扑簌落下。

“你越抵抗就越痛苦,最好给我老实一点,反正你都要死了!”江岛的声音激昂起来了。

慎介重新调整呼吸,死命瞪着江岛,目光充满了憎恶。

“怎样?你好像想说什么?根据我的推测,你应该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死吧?其实不是很困难,就让别人以为你喝了太多酒,在醉醺醺的时候注s了这玩意。”江岛手上拿着抛弃式的针筒,里头装着透明y体。“这是一种安眠药,只要酒精量摄取得够多,再把这玩意一口气注s进去,要不了多久,你就会休克死亡了。而且从外观上来看,又貌似酒精中毒引起的休克死亡,大家应该都会认为你是个被女人抛弃的调酒师,因为喝酒过量才会猝死,不过你还得再多喝一点。”

江岛继续让龙舌兰流进管子,慎介感觉食道和胃变得灼热,呼吸加速,心脏也剧烈跳动,酒精急速在体内作用。

“我真的完全不了解你心里在想些什么呢!为什么不能接受三千万元呢?光是那些钱,对你来说就是一笔庞大的金额了。还是说,你认为我一下子就能拿出三千万,再拿个二千万,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吗?我确实不是拿不出那笔钱,可是,你们两个都忘记了最关键的事,那就是所谓的买卖。你替我背负车祸的刑责,报酬是三千万,在这一点上面,双方都没有胁迫或恐吓,这就是所谓的买卖。买卖需要信赖关系,一旦以三千万元成j,不论对方以任何理由要求增加酬劳,都是无法建立起信赖关系的,你懂了吗?”

龙舌兰流进气管,慎介再次严重呛到,每次呛到他的身体都会如痉挛般跃起,浑身发热,慎介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涣散。

“噢,差不多了吧!”江岛的双眼闪闪发光。

慎介拼了命挣扎,然而身体却无法像之前一样使力,他感觉天旋地转、恶心想吐、头痛耳鸣。

“你别太激动,没事的!不会太痛苦的,做个梦就到那个世界去啰!”

正当江岛准备注s时,有物体在慎介的视野一隅动了起来。

43

壁橱的门开启了,有一道黑s影子爬了出来,慎介立即就知道那人影的真正身份。

瑠璃子缓缓起身,头发蓬乱,脸s苍白。

“搞什么鬼啊!这女人……刚刚是躲在什么地方?”江岛听到声音而转过身去,看见女人伫立在那里之后瞪大双眼。

“是……你吗?”瑠璃子说。

“什么?”

“是你吧!是你杀了我,是你开车从后面撞上当时骑脚踏车的我吧?”

“你在说什么?脑袋坏掉了吗?”江岛频频挥手,做出驱赶苍蝇的动作,但他的身体却一点一点地往后缩,明显流露出对瑠璃子的恐惧。

“不能饶恕。”她一边低喃,一边靠近江岛。“绝对不能饶恕。”

江岛捡起龙舌兰的瓶子,朝着瑠璃子扔了过去。瓶子击中瑠璃子的脸,但她的表情丝毫未变,依旧缓缓朝着江岛近。

“不要过来!”江岛高声怒吼。

瑠璃子的额头流出了血,刚才的瓶子打到她时,割破了她的额头,暗红s的血从她的太yx流到脸颊,然后又流到了下颚。

“不要接近我!”江岛竭尽全力朝瑠璃子冲撞过去,她的身体被撞飞到窗户边。

瑠璃子好一阵子没有动作,只听得到江岛紊乱的呼吸声,不久她又慢慢站了起来,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她解开窗锁,打开窗户。

就在江岛和慎介盯着她看的时候,瑠璃子来到y台,接着面对着房间的方向,背靠栏杆站着。

“杀了我!”瑠璃子尖叫着,“然后这一次不要再忘记你曾经杀了我,不要忘记你杀死的女人的脸,以及她的双眼。”

她的眼直勾勾地攫住江岛,用那双数次c控慎介心思的眼眸。

江岛朝着她靠近,慎介不知道江岛究竟是按照自身的意志前进,或是被瑠璃子发出的某种力量c控。

江岛来到了y台,站在瑠璃子面前,双手放在她脖子上。

瑠璃子没有抵抗,仍旧凝视着他。

江岛忽然发出叫声,声音近似于野兽的咆哮,随着声音响起,他的双臂一鼓作气地把她举了起来。

慎介看见江岛双手大拇指嵌入瑠璃子纤细的脖子,眼前的景象只维持了数秒钟,随后瑠璃子的身体立刻消失在栏杆的另一侧,下方传来物体撞击地板的闷响。

慎介想确认瑠璃子怎么了,但是身体无法动弹,意识也逐渐远离。

江岛背对着慎介,呆立当场。尽管下面有人发出尖叫,随后传来一大群人急奔而至的声音,他却是一动也不动。

慎介在逐渐模糊的意识中,听到警笛声越来越近。

终 章

扣、扣,手指敲桌子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声叹息,敲击声嘎然停止,为这狭小的室内增添滞闷。

侦讯慎介的警官是名字叫做坂卷的警部补,眉间深深刻着数条皱纹,给人一种神经质的感觉。乌黑的头发全部往后梳拢,露出的额头浮现一层薄薄的油光。

“怎么也难以置信啊!”坂卷环起双臂,看着慎介。“你的话太不合乎常理,每一个关键点都不可能在现实生活里发生。”

“这个我自己也知道。”慎介回答。“那天之后也过好几天了,我只觉得自己是做了一场恶梦,可是却是事实,自从那个事件发生之后,有好几个人因而死亡,我也落到住院的地步。”

“身体状况怎样?”

“已经没问题了!只不过头痛了两天左右。”

“那就好。”坂卷的语调显然不太起劲,大概是脑子里塞满了其他的事吧!

今天是事件发生后的第四天,因为检查脑部需要一点时间,致使慎介到昨天都还躺在医院里。

江岛已经被逮捕了。根据慎介所听到的,直到警察逮捕他之前,他都站在y台上一动也不动,警方要带走他的时候,他也完全没有抵抗,简直就像个梦游患者一样。

在医院接受侦讯的慎介,把木内春彦供了出来,他要刑警去询问木内详情。

警察照着他的话找到木内,当木内知道瑠璃子,也就是上原绿已经死亡后,大概认为隐瞒也没有意义,便把所有事全盘托出。

小塚刑警的尸体,在轻井泽的帝都建设休闲中心用地里找到。尸体被放在木箱里,灌入水泥之后密封。该公司的上原社长因为这个事件被警方传唤,社长虽然承认他委托木内春彦监视女儿,却坚称自己完全不知道尸体的事。

木内也供称弃尸是由他一人所为。他说在某天早上,绿双手沾满鲜血来到他住的大楼,因为他很担心,所以就去了环球塔一趟,因此发现因胸口被刺而身亡的小塚刑警。

慎介心想,木内又在替人脱罪了。之前是代替绿顶下死亡车祸的罪,这次又帮了绿的父亲,慎介不知道木内做这些事,究竟是单纯为了钱,或是出自他对绿的爱。

至于自己替江岛车祸肇事顶罪的部分,慎介也全都据实以告,装了五千万元的提包被警方扣押,自己到底为了什么替人顶罪呢?慎介好几次回想起来,都自嘲地笑了出来。

至于成美的尸体,慎介则是没有得到任何情报,至少没听说尸体有被发现,毕竟他无法得知江岛的供述。“我真是搞不懂……”坂卷说。“你为什么对上原绿毫无抵抗能力呢?虽然对她有戒心,却还是轻而易举地被软禁,真是让人难以相信。”

“所以,我不是说过好几次了吗?她的眼睛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只要一被那双眼睛盯着看,身体就无法随心所欲行动。小塚刑警之所以被杀,我想大概也是因为那股力量吧!”

即使慎介口沫横飞地解释,坂卷仍是一副无法理解的表情,他手托着腮,歪着脖子思考。

“你说江岛杀了上原绿,也是受到那股力量的c纵?”

“就我看起来是这样。”慎介照他回想的情况陈述。

“然后,你说那双眼睛是从岸中美菜绘那里承继的?充满岸中美菜绘的怨念。”

“木内先生说过那是催眠术。”

“催眠术啊……”

“不过,那可不是普通的眼睛!算了……无论我怎么费尽唇舌,你都不会相信吧!”

然而,坂卷似乎不会随便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总觉得他在这一点上面有所坚持。

“怎么了吗?”慎介问。

坂卷沉默不语。他似乎感到迷惘,过了一会,他看着慎介。

“其实就在你出院的时候,江岛也被送进医院了。”

“医院?他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坂卷向后方瞥了一眼,后面坐了一名负责记录的刑警,那名刑警看了坂卷一眼,随即低下了头。

“江岛遭到逮捕的时候,精神状态一直相当恍惚。当他突然像睡醒般回复意识之后,他整个人陷入恐惧状态,老是说有双女人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看。”

“女人的眼睛?”

“好像是被他杀死的女人的眼睛,只要一睁开眼,就会随时看到。他整个人沉浸在恐惧之中,完全无法接受侦讯,于是我们决定先让他到精神科就医,可是……就在昨天深夜……”坂卷咽下口水。

“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家伙还是把自己的眼睛弄瞎了,两只眼睛都是,他硬生生地用手指戳瞎了自己的双眼。当监视的人赶过去的时候,那家伙一边惨声大叫,一边痛苦得翻来滚去。”

慎介全身冒出冷汗,心脏失序地狂跳。

“然后呢……”

“两眼都失明了……”坂卷说道。

慎介觉得全身的体温霎时消失。他四肢麻痹,身体开始颤抖,怎么也停不下来。

他的脑海里,浮现以岸中美菜绘为蓝本的人型模特儿的脸。

单恋

作者: (r)东野圭吾 / keigo higashino

译者: 張智淵

第一章

1

当话题转到大四那年打的大学联赛时,西胁哲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心想,反正他们一定又会提起那档子事吧,于是他低头喝有点回温的啤酒。

“重点还是第三节的s门( 一场标准的橄榄球比赛进行四节,每节十五分钟,第二、三节间有中场休息时间。而将球踢过横杆之上及两根门柱之间称为s门。),如果踢进的话,后来的情势就会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但是那一球却没有踢进,真令人失望。”安西在那场比赛中担任线卫( 线卫,美式橄榄球防守队员,于防守线及后卫之间列阵,可以选择冲向对方四分卫或协助看守外接员。),他笑着皱起眉头。他的身体和当年打球时一样魁梧,脖子也很粗;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肩膀和背部都变得浑圆,而且肚子也大得像是塞进了一颗西瓜。

“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没有几个踢球手能够从那么远的距离s门得分。”须贝一手拿免洗筷,嘟着嘴说。他目前任职于保险公司,这个曾是帝都大学王牌踢球手的男人,听说公司里的人因为他的外表,给他取了一个绰号叫作“熊男”。“当时的s门距离有三十七、八码,不,说不定将近四十码。”

对于须贝的辩驳,坐在安息身旁吃着寿喜烧的松崎板起脸孔,拿着筷子指向须贝,说:“这家伙,每次说到当年s门的事,距离就会越变越远。之前提到这件事的时候,他说是三十二、三码。”

“咦?哪有那回事。”须贝一脸意外的表情。

“没错、没错,的确是那样。”安西拍了一下大腿。“西胁,对吧?”

被安西点到名字,哲朗只好加入话题。“是吗?”哲朗不感兴趣的心情在声音里表露无遗。

“你忘记了吗?”安西一脸不悦。松崎用手肘顶他的侧腹。

“西胁怎么可能忘记那场比赛。”

安西听到这句话也笑了。“哈哈哈,说的也是。”

哲朗只得苦笑,看来话题还是开始朝他不乐见的方向发展。

众人在聊的是大学联赛的总决赛。如果打赢那一场的话,哲朗他们的队伍就夺冠了。

“最后八秒,”松崎抱起胳臂,唉声叹气地说,“如果s进那一球的话,简直就是帅呆了。西胁一定会得到魔术师的封号。”

“如果把球传给早田的话,夺冠就不是梦了。对吧,早田,你也这么认为吧?”安西对一名坐在酒席末座,正在喝加水威士忌的男人说。

“不晓得,谁知到结果会怎样。”早田懒得搭腔地应了一句。他似乎不想参加讨论这个话题,大概已经听腻了吧。

“如果把球传给早田的话,绝对会赢!”安西喋喋不休地说。“当时,早田没有人防守,他在达阵区最左边的地方,没有四分卫( quarter back,在大部分进攻中都会接球,可以给球或扔球给跑卫、传球给外接员,或自己持球冲锋。)会错过那个传球目标。西胁只要把球传给他就好了,然后就能成功达阵( 当球员持球跑进对方达阵区,或在对方达阵区接到传球时即为达阵。)了。我心想,这下稳赢了,可是……”他没有说下去,因为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整场比赛的过程。

“当时,我没想到西胁会把球传给我,”松崎接着说,“因为我完全被顶死了。对方识破了我们的战术,而且他们的后卫是赫赫有名的小笠原,所以当西胁传球的那一瞬间,我心想完了。”

哲朗只能默默听他们说,吃了一点颜s变深的寿喜烧,将啤酒含在口中。啤酒的味道比一开始g杯时苦涩了不少。

在场的人都是帝都大学美式橄榄球社社员;一群被迫将大部分大学生活献给橄榄球的球友。当时的社员毕业后大多各奔前程,只有住在东京都内的人每年聚会一次。这次是第十三次。地点每年都相同,选在新宿一家火锅店。而聚会r期则是十一月的第三个星期五。

“说到帝都大学的西胁,可是公认前三名的四分卫,但是……”安西有点醉了,口齿不清地说。“当时是怎么了呢?连我们都无法想象居然会发生那种事情。”

“都这么多年前的事了,”哲朗皱着眉头,“你们很烦耶。同一件事到底讲了几年了啊?差不多该忘掉了吧。”

“不,我可忘不了。”安西半握着拳,往桌上一捶。“是学长怂恿我,说如果我入社的话,绝对会夺冠,我才放弃从小训练到高中的柔道加入橄榄球社的。如果知道不能夺冠,我就不会加入了。要是不踢橄榄球,继续练柔道的话,我早就进军巴塞隆纳或亚特兰大( 巴塞隆纳和亚特兰大分别为一九九二年和一九九六年的奥运会主办城市。)了。”

“至少拿得到铜牌,对吧?”须贝叹了一口气,“你说到这件事就没完没了。”

“灌他酒让他闭嘴!”松崎笑道。

哲朗感到厌烦。早田伸出拿着啤酒瓶的手臂到他面前。哲朗拿起酒杯,接受早田替他斟酒。

“高仓今晚也要工作吗?”早田以低沉平静的口吻问道。

“嗯,她去京都了。”

“京都?”

“有个花道掌门人盖了一栋豪华会馆,举办落成仪式及派对。她说要拍照登在某家杂志上,跑去摄影了。”

“原来如此。”早田点了点头,喝了口酒。“她还真行啊,摄影师这种工作连大男人来做都很吃力呢。”

“她说因为喜欢摄影,累一点无所谓。”

“我想也是。”早田再次点头。

“高仓不来,喝酒真是没气氛。”安西喝得酩酊大醉,怪腔怪掉地说。

哲朗的妻子理沙子过去是美式橄榄球的球队经理,本姓高仓。她和哲朗都已经结婚八年多了,在场的球友们到现在还是用过去的姓氏称呼她。

“r浦也好久不见了。”须贝想起什么似地说。

“r浦啊,真是令人怀念。”安西又捶了桌子一下。“那家伙,感觉不像是女球队经理,对于比赛规则和战略比我们还要清楚。”

“对了,安西,r浦经常教你比赛规则对吧?”须贝点着头说。

“她虽然是女人,但可真了不起。她还曾经为了战术的事很严肃地和教练辩论哩。那家伙现在在做什么呢?”

“听说她结婚,也有小孩了。”哲朗告诉他们,“理沙子说的。不过,她和r浦好像三年前通过电话后,就没有联络了。”

“女人一旦结了婚,j友圈就会大大改变啊。”须贝说道。

“男人也是一样哟。”松崎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中尾那家伙,今天也缺席了不是吗?他结婚之后就很难约。完全变成居家男人了。”

“他是妻管严。”须贝应道,他莫名地压低声音。“千金小姐果然难伺候,成天紧迫盯人,女婿难为啊。”

“哎呀呀,难道我们引以为傲的跑卫( running back,列阵时通常排在四分卫之后或两侧,擅于持球冲锋,也能做阻挡、接传,在少数情况下也可能将球抛传给队友。),也逃不出老婆的手掌心吗?”安西将酒瓶拉到面前想替自己斟酒,但那支酒瓶已经空了。

酒席在十点散会,这群过去的橄榄球社社员们在店前解散。以往他们都会续第二摊、第三摊的,现在却没有人提起。现在每个人各自有家庭,时间、金钱都不能只用在自己身上了。

哲朗和须贝一同朝地下铁车站走去。

“他们还真讲不腻啊,”须贝说,“我永远都会被说到那次s门的事,而你永远都会被说到最后一个传球的事。输掉冠军我也很不甘心,但是事情都已经过了十三年耶,照理说应该都已经烟消云散了吧。”

哲朗默默地笑了。他心里十分清楚,安西和松崎并不是真的在意那些事,他们只是想要拾回什么,才会不断重提往事。

须贝胸前的行动电话想起,他取出手机,走到人行道旁。

“噢,g嘛?大家聊八卦聊到刚刚。……嗯,才刚解放。西胁在我旁边,我们正要去搭地下铁。”须贝用手捣住送话口,对着哲朗说:“中尾啦。”

哲朗点头,嘴角露出笑容。看来是说曹c,曹c就到。

“嗯,除了你之外,大家都到了。高仓和r浦没来。……哈哈哈,是啊,一票全是臭男人。安西他们还说,西胁不来没关系,希望高仓来。……嗯,大家都是老样子。”

哲朗在一旁苦笑地听须贝说话。自从前年的聚会之后,哲朗就没和从前的飞毛腿跑卫中尾见过面了。

中尾打电话来似乎没有特别重要的事,须贝挂断电话。

“他说他明年想出席聚会。”

“是哦。”哲朗应道。他心想,去年那家伙好像也那么说。

当两人再度迈开步伐时,须贝突然停下脚步。他看着哲朗身后,一副非常意外的表情,半张着嘴巴。

“你怎么了?”

哲朗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眼前的人行道是一如往常的景象:意犹未尽、还玩不够的年轻人和踏上归途的上班族熙来攘往。

你怎么了?哲朗想要再次问道。这是,哲朗发现人潮的那一头,有一名女子背对车道站着,一直盯着他们的方向瞧。

“她不是……”哲朗低喃道,“r浦吗?”

“是啊,果然是她。她站在那里做什么啊?”须贝挥手。

站在那里的正是r浦美月,那双凤眼和高挺的鼻梁很眼熟。不过,她的脸颊一带却像刀削过般消瘦,下颚看起来也比从前还要尖细。她身穿黑s裙子,套了一件灰s夹克,手上提着一个大型运动包。

美月好像从刚才就一直看着哲朗他们。她察觉两人发现了自己,穿过人群朝他们走来。她的目光对着哲朗。

“你头发留长了啊。”哲朗身旁的须贝说道。

美月的头发过肩,看起来略带咖啡s,说不定是染的,被风吹得有些零乱。哲朗心想,没有马上认出她大概是这个原因吧。他记忆中的r浦美月总是留着勉强能够盖住耳朵的短发。

然而,就算撇开这点不说,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感觉和哲朗记忆中的她还是相去甚远,那似乎不是年纪增长的缘故。

美月来到哲朗他们面前停住脚步,轮流看着两人的脸。她脸上浮现的笑容显得格外僵硬。

和她对上眼的刹那,哲朗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就像是明知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她动了动嘴唇,却听不见声音。

“你在这里做什么?你应该知道今天是十一月的第三个星期五吧?”须贝不打算责备她,只是单纯想知道原因。

美月像是道歉似的在面前比了一个手刀,然后放下运动包,从中拿出小笔记本和原子笔。

“怎么了?你到底是怎么了?”

须贝问道,但她不回答,反倒是在笔记本上写了什么,亮给哲朗看。

找个地方说话,笔记本上如此写着。

2

“这是怎么回事?”哲朗盯着美月的脸,“你失声了吗?声带怎么了?”

“感冒了吗?”须贝也c嘴问道。

她摇了摇头,然后又在笔记本上写了什么,亮给两人看。

我现在不能回答,详情等会儿再说。

哲朗和须贝互看一眼,再将目光转回美月身上。“你发生了什么事?不能讲话了吗?”

然而,美月却依然闭口不语,只是指着笔记本上的字。

“真是个怪人,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须贝说道。

“总之,她好像不能在这里回答。找家能够好好讲话的店吧。”

哲朗一说,美月皱起眉头,用力地摇头。

“你不想去会引起别人注意的店吗?”他试着问道。

她重重地点头。

须贝“呼”的吁了一口气。“搞什么嘛,那不就只能去卡拉ok了吗?”

“可以吗?”哲朗问美月。

她犹豫地侧着头,微带波浪的发丝随风摇曳。

这时,哲朗发现了她和从前最大的差异处,那就是化妆。她脸上的妆比从前浓,而且与其说是上妆,更像是随意将手边有的化妆品全往脸上乱抹一通,口红也稍微涂出了嘴唇。比起她一言不发,这一点反而倒更令哲朗不安。

“不然,要去我家吗?”哲朗g脆直问。

美月抬起头来,目光直视他的眼睛。她的眼神在问:可以吗?

“我是无所谓。须贝,你怎么样?”

“嗯,我当然也可以。”须贝稍稍拉起西装外套的袖子,看了手表一眼。“这么晚了,不会打扰吗?嗯……高仓今晚不在家?”

“她会晚一点回来,你们不用在意她。”哲朗看着美月,“怎么样?我家离这里很近。”

她欲言又止地张开双唇,但终究没有出声,只是不好意思地轻轻点头。

“好,就这么决定了。”哲朗拍了须贝的背一下。

三人决定从新宿三丁目搭丸之内线。进入地下道之前,须贝用手机打电话回家,说是遇见了大学时代的球队经理,等会儿要去西胁家。说完,他将电话递给哲朗。

“我老婆大人说要叫你听电话。”

“我吗?”

“嗯。”须贝噘起下唇点点头。

哲朗接过电话,打了声招呼。他和须贝的妻子见过面,也出席了他们的婚宴。她是一名长脸、五官颇具r本特s的女x。

须贝的妻子问道:“这么晚到府上不会打扰吗?”哲朗答道:“不会,请你不用在意。”

“你老婆是礼数周到,还是担心老公在外面乱来呢?”

“我怎么可能在外面乱来?她只是担心我会不会在外面喝了酒才回家。”

“在外面喝了酒才回家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去银座。”

“话不能这么说,我的小孩要上小学了,老婆越管越严。何况我还有贷款要付。”

去年年底,须贝在荻窪买了一间公寓。

“还是你家好,高仓也在工作。”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三人步下地下铁的阶梯时,美月戴上了太y眼镜。哲朗心想,为什么这么晚了还要戴太y眼睛呢?但他按下不问。

丸之内线很拥挤,三人在车厢内被人群冲散,须贝一个人被挤到了远处。哲朗和美月一起被推到另一边的门。他让美月站在门边,和她面对面站立,感觉自己简直是线卫。

美月避

第 13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抡驹诿疟撸退娑悦嬲玖3芯踝约杭蛑笔窍呶馈br /

美月避免和他目光相对,一直看着脚下。哲朗从太y眼镜和脸部的间隙看见了她长长的睫毛,好像没有上睫毛膏。

在车厢内的灯光下,她脸上拙劣的妆格外明显,粉底涂得也不均匀。她的皮肤相当粗糙,但她丝毫不加以掩饰。

电车行进间,哲朗又发现她脸上虽然化了个大浓妆,却没有散发出一点香味。不但如此,哲朗甚至闻到了汗酸汗臭味。

哲朗从汗臭味联想到了别件事。昏暗的走廊上,一扇像坏了般的门一直敞开着,上面挂着掉s的牌子,牌子上“美式橄榄球社”几个字也快看不出来了。

门的那一头,是一间充满了灰尘、汗臭味和霉味的房间。

一名年轻女子站在四处散置着护具和头盔的房间中央,y光从好几年没擦的窗玻璃s进来,打在她身上,照亮了她的右半身。

“我了解qb的心情。”她——r浦美月说道。

总决赛隔天,社团办公室里除了哲朗和她之外,别无他人。即使如此,房间内还是充满了选手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

“比赛输了就输了,qb没有错。”美月继续说道,缓缓点着头。当时,她称呼哲朗为qb。当然,qb指的是四分卫(quarter back)。

“输球都是我害的。”哲朗回应道,“因为我,才没办法夺冠。”接着,他戏剧x地叹了一口气。

十九比十四,相差五分落败。如果达阵成功的话,就反败为胜了( 达阵可得六分)。

大家说他们的队伍原本就居于劣势,哲朗他们也早有心理准备。敌对的防守固若金汤,相较之下,跑卫中尾的速度则是哲朗队伍最强的武器。中尾一旦被敌队盯死,获胜的概率就很渺茫了。

于是他们决定出其不意地将胜算赌在传球攻击上,以对付敌队将防守重心锁定在中尾身上的战术。哲朗他们增加假动作,换句话说,就是只“假装”将球传给中尾。而中尾“假装”接球,像平常一样狂奔。哲朗则趁敌队的防守被中尾的假动作耍的团团转时,反复将球传给外接员( wide receiver,在接近边线的地方列阵,负责接收抛传。)松崎或边锋( tight end,列于攻击线卫侧,和外接员一样可接传。)早田。敌对看准帝都大学队在当季比赛中鲜少传球动作,没想到被哲朗他们将计就计,反将一军。他们彻底忘了西胁哲朗到前季为止,在联赛中都是属一属二的远距s球四分卫。

然而,战术总有被识破的时候。到了下半场,敌对对于哲朗和中尾的假动作丝毫不为所动。到了终场倒数八秒钟的时候……

只能再s门一次了,距离得分线还有十八码。

哲朗右手拿着并列开球( 进攻及防守球员在开球线的前后两边排列,面向对方。其中一位进攻球员中锋从两腿间将球向后传给队友,通常传球的对象是四分卫。)后的球,大步往后退,寻找传球目标。敌对的防守线如野兽般步步进,防守队友奋力阻止他们。四分卫所剩的时间不多,对方的阻截员迟早会突破屏障,用身体冲撞哲朗。如果拿着球被抓到的话,就玩完了。

哲朗将球投出。球螺旋回转,飞向松崎。松崎拼命跑去接球,如果他的手臂再长十公分的话,大概就传球成功了。但是抓住球的却是对方的后卫。那一瞬间,敌对的选手们用全身表现出欣喜若狂的情绪,而帝都大学队则是失望地垂头丧气。哲朗事后看录像带时,才知道当时边锋早田无人防守。

“全都是我的错。”哲朗在两人独处的社团办公室里,反复说着这句话。

“没那回事,qb已经尽力了。”美月捡起脚边的球,往他丢去,哲朗挺起胸膛接下这意外强劲的一球。她继续说道:“振作!”

哲朗盯着美月丢过来的球,然后看着美月。她咬着下唇,缩起下颚,微微抬头地盯着他,她的眼睛满布血丝。

在那之后,哲朗再也没有和她谈到那场比赛了。毕业后一年一度的聚会,她也只在前三次出席,后来一直没有出现。

三人在东高圆寺站下车,哲朗住的公寓距离车站几分钟路程。两房一厅的房子虽然是租来的,但落成才三年,结构稳固,而且大门还会自动上锁。每次提到房子是租的,对方就会说:“那还是买下来比较划算。”但哲朗却没和理沙子谈过这件事。

三人搭电梯到六楼。各住户以ㄇ字形排列,最里面的一户是哲朗的家。哲朗打开大门,屋里一片漆黑。他点亮灯,对两人说:“进来吧。”

“家具和装饰品都很高级,体育记者这么赚钱吗?”须贝一踏进客厅,就环顾四周说道。

“哪里高级,都是一般货s。”

“少来,没那回事,我多少懂一点。”须贝仔细欣赏并排在餐具柜里的异国餐具。餐具柜里放的几乎都是理沙子从外国买回来的收藏品,搜集餐具是她的嗜好。

“高不高级有什么差别,先坐下来吧。”

“也对。”须贝坐在皮革沙发上,手抚着扶手,“好东西果然触感不同。”

双人沙发和三人沙发呈直角摆放。须贝选择了三人沙发,哲朗在他身旁坐下,美月却依然站着。

“你怎么了?坐啊。”哲朗指着双人沙发说。

美月没有回应,拿出先前的那本小笔记本。

“又是笔谈啊……”须贝低喃道。

她一副凝重的表情,在笔记本上写了什么,然后递给哲朗。笔记本上写着:洗手间在哪?

“出去走廊后,第二扇门。”

美月拿着运动包离开客厅。说不定她是要去洗把脸,哲朗心想,如果她能卸掉那脸粗糙的妆就好了。

“她好像不能讲话,会不会是声带出了问题呢?”须贝侧着头,一脸不解。

“她当时会待在那里,表示她在店外面等我们吧?她为什么不进去店里呢?”

“大概是不想见到其他人吧。”

“为什么?”

“不晓得,这我就想不通了……”须贝搔了搔头。

哲朗走进吧台式厨房,将水倒进咖啡机,装上滤纸。

耳边传来洗手间门打开的声音,美月好像出来了。哲朗将西班牙综合咖啡粉倒进滤纸,打开咖啡机开关,然后打开餐具柜的门,拿出马克杯放在调理台上。

哲朗背对客厅,但感觉得到美月走进客厅。

“咦……你是什么人?”须贝说道,就此说不出话来。美月没有回答。

哲朗心想,怎么了呢?举步离开厨房。

客厅门前,站着一名个头矮小的陌生男子。他身穿黑s衬衫搭配牛仔裤,缓缓地将头转向哲朗。

你是谁?哲朗也差点出声问道。但在发问之前,他发现男人的五官和美月一模一样。站在眼前的人蓄着短发,彻底卸了妆,正是美月没错。

须贝从沙发上起身,身体半蹲,半张着嘴巴,瞪大了眼睛。哲朗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脑中却想着——我肯定也露出了相同的表情。

美月轮流看着两人的脸,嘴角微微上扬,看起来像是在笑。她既像是在对呆若木j的两人发出冷笑,又像是在嘲笑自己的模样。

哲朗感觉她吸了一口气,自己反倒是屏住气息。

“好久不见啦,qb。”美月终于发出声音了。

但那却是男人的嗓音。

3

哲朗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眼睛看到的景象和耳朵听到的声音仿佛对不起来。就像看到电视播出样片时,听见好莱坞明星被配成意想不到的声音而感到莫名其妙一样,哲朗现在的感觉就与那类似。

“说话呀,qb。”美月说道。那声音完全陌生,但却和她的嘴唇动作搭配得刚刚好。“须贝你也是,嘴巴别张那么大。”

哲朗移动视线,从头到脚反复打量了她好几次。

“你是……r浦吧?”他勉强说道。

“当然。不过,我已经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个r浦美月。”美月的唇边泛起一抹微笑。

“你那身打扮是怎么回事?还有……”哲朗指着她的嘴角。“你的声音。”

她先低下头,旋即抬起头。“说来话长。不过,我就是想告诉你们这件事,才等在那边的。”

哲朗点点头,“总之,先坐下来再说。”

美月迈开大步,在沙发正中央坐下。坐定后,她微微打开穿着牛仔裤的双腿。

须贝的目光一直跟随她的身影,等到她坐下来才说:“你那身打扮,应该不只是便装而已吧?”

美月露出洁白门牙笑了,“不是,我是真的想这么穿。”

须贝搔了搔太yx,显得惴惴不安。

哲朗坐到须贝身旁,重新端详美月的模样。她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表情。

“呃……那……”哲朗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美月将双手放在膝上,挺直上身。“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十年前左右吧?”哲朗徵求须贝的同意。

“我想应该是吧,”须贝附和道,“当时r浦还在工作。我记得是在建筑公司上班,对吧?”

“你记x真好。”美月脸上的肌r放松下来。“没错,当时我还是个粉领族。我进公司都三年了,工作却考试停留在影印资料,或将别人写的报告输进文字处理机。这种情形到我辞职之前都没改变。”

“我听理沙子说你结婚了。”

“我在二十八岁那年秋天结婚,”美月答道,“工作在那之前就辞了,因为实在太可笑了。我是因为想做设计才进入那家公司,到最后却连一张设计图都画不到。这让我再次体认,女人受到了打击。”

“那个……”须贝有点不好意思地c嘴,“这件事或许也很重要,但是你要不要先解释一下这身打扮……”

“你想要先知道这身打扮的原因吗?我的发型、衣服,还有声音?”

“嗯,老实说,如果不先知道这个部分的话,怎么说呢……,总觉得浑身不对劲,对吧?”须贝说道。他最后的“对吧?”是对哲朗说的。

“我尽可能长话短说。”美月看着两人,“你们觉得我为什么会结婚?”

“为什么?那当然是因为喜欢对方吧。”须贝答道。

“不对,我们是相亲结婚的。对方是银行职员,比我大八岁。第一印象给人的感觉是做事踏实,结婚之后证明我的第六感确实没错,他是个工作勤奋的人。不过,我并不是中意他这一点才和他结婚的。结婚对象是谁都无所谓,因为我非结婚不可的心情比想嫁个好男人的愿望还要强烈。”

“你为什么那么急着结婚?”须贝问道。

“总归一句话,我想让自己死心。我想让自己认知到自己是女人,只能以女人的身份活下去。我以为一旦结婚的话,就能够死心了。只要结了婚,就不会再有奇怪的梦想了。”

哲朗以不可思议的心情,听着她连珠炮似的告白,对她话中的涵义无法立刻会意过来。反倒是她凝重的眼神,令他直觉知道她想要说什么。

“r浦,你,该不会……”

听到哲朗的低语,美月默默地点头回应。哲朗在心中反复说道:不会吧……。但是,她现在的外貌却告诉他,自己的直觉是正确的。

“咦?咦?什么意思?你们在说什么?”须贝好像还搞不清楚状况,眼睛滴溜溜地轮流看着美月和哲朗的脸。

“r浦不是女人了,对吧?”哲朗说道。他边说边想:怎么可能有这种事?他不愿相信这件事。

但是她却一脸冷静地回答:“没错。”

“你不是女人的话,那是什么?”须贝嘟嘴说道。

“不晓得,我是什么呢?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自认为我是男人。”美月的唇边漾起一抹奇怪的笑容。

须贝还是一副摸不着头绪的样子,向哲朗露出求救的眼神。

“你该不会是开玩笑的吧?”哲朗向美月确认。

她缩起下颚,俨然在说:当然不是。

哲朗做了一个深呼吸,怀着宣布重大事情的心情开口:“就是所谓的x别认同障碍吗?”

“咦?”须贝似乎还是搞不清楚状况。哲朗转向他。“你应该也知道这个专有名词吧?”

“嗯,知道是知道,可是……”须贝抓了抓发量开始变稀疏的头。“那要怎么说,那指的是一生下来那方面就有问题的人,对吧?可是,r浦从前不是那样的啊。你不是一般的女人吗?”

“所以,”美月说道,“我必须解释给你们听。不过,你们要先接受两件事,第一,这不是骗人或开玩笑;第二,老子所受的苦是从很久以前一直持续至今的。”

“老子……”哲朗附诵美月说出的这个字眼。纵然掌握了情况,哲朗觉得自己潜意识里还是拒绝正视这个事实。

“没错,”美月继续说道,“我是男人。从很久以前,在遇见你们之前,我就是男人了。”

4

厨房传来恒温器启动的机器声响,飘出诱人的香气。哲朗想起咖啡机的开关还开着,从沙发上起身。

美月和须贝陷入了沉默。美月大概在等待两人对自己的告白做出反应,而须贝则是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

哲朗将咖啡倒进两个马克杯和咖啡杯,用托盘将杯子端到两人眼前。他将马克杯放在自己和须贝面前,垫着浅碟的咖啡杯则放在美月面前。

三人在尴尬的沉默气氛中啜饮咖啡,哲朗和须贝加了n精,美月则直接喝黑咖啡。

她放下咖啡杯,突然笑了出来。“突然听到这样的事情,你们吓了一跳吧。”

“那是当然的……,对吧?”须贝徵求哲朗的同意。

“嗯,”哲朗也点头,“你说,你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了?”

“对,大概从出生的时候开始。”

“可是在我看来,你是女人啊。”须贝说,“我的确曾经觉得你哪里不对劲,但是从来没想过你不是女人。”

哲朗在心里低喃:我也是啊。

“人这种动物啊,一旦走投无路,任何戏都演得出来。”

“你当时是在演戏吗?”须贝问道。

“如果你问我是不是全都是演技,我有点难回答。很多事很难解释,像我们这种人的心理是很难复杂的,我想一般人是没办法了解的。”

哲朗的确不了解,所以无话可说。须贝似乎也是如此。

“我念的幼稚园有一座小游泳池,”美月手拿咖啡杯,继续说,“每到夏天,我都好期待跳进去玩水。可是,有一件事我觉得很不可思议,那就是为什么只有自己穿的和大家不一样。”

“游泳吗?”哲朗问道。

“对。其他小朋友都只穿一条黑s泳裤,我却非得穿上遮住上半身的衣服不可,而且还是粉红s的。我觉得只有平常穿裙子的女生才要穿那种东西,而我平常只穿裤子,所以应该和其他男生一样穿黑s泳裤才对。”美月喝了一口咖啡,将手指c进短发中。“那是我最早对于自己被别人当女生对待,感到奇怪的记忆。后来,我就一再和母亲比毅力。我母亲要我穿裙子,我不想穿;她要我玩女孩子的游戏,我不想玩;他要我在头发上绑蝴蝶结,我不想绑。或许是因为我母亲出身自家教严格的家庭,所以心目中会有一幅理想的亲子图。如果现实生活和她的理想不符,她不但会指责丈夫和孩子,还会责备自己。我想,她大概是发现到自己的独生女x格有异,所以焦急地认为非得趁早设法矫正。”

“但是她却没有成功。”

听到哲朗这句话,美月点了点头。

“很遗憾。不过,她大概以为自己成功了吧。”

“什么意思?”

“小孩一旦董事之后,就会对很多事情费心。如果母亲因为自己流泪,孩子就会想,不能这样下去。”

“所以你开始演戏?”

“是啊。我虽然不喜欢,还是会穿裙子;虽然不开心,还是会跟女生玩。我连遣词用语也模仿她们,只要这么做,母亲就会放心,家里也会天下太平。可是,我心里一直觉得这样子不对,这不是真正的自己。”

须贝发出低吟。他脱掉西装外套,松开领带。

“该怎么说呢,呃,这件事我不太懂。”他说,“对我来说,r浦一直是女人啊。就算你现在说你不是女人,我还是不能接受。”

“当然,我的内心一直没变。和美式橄榄球社的球友在一起时,心情很轻松,因为大家都不会把我当女人对待。大家会大刺刺地在我面前换衣服,也不会特别在意一些有的没的。虽然理沙子老是生气你们少根筋,但我不会。老实说,我很高兴。”

“那是因为r浦不是一般的女人,”须贝说,“刚才安西也说了。他说,没有人比你更清楚美式橄榄球。”

或许是因为听到了令人怀念的名字,美月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安西他好吗?”

“还是老样子。不过,肚子越来越大。”

“那家伙是个好人。毕竟,一般男人对于接受女人教导总是敬谢不敏。我真的很庆幸进入了美式橄榄球社。”美月微微垂下目光,“如果能穿上护具的话,一定更棒。”

“早知道让你穿一次就好了。”须贝边笑边说,看了哲朗一眼。哲朗也说:“就是啊。”

“可是,美好时光只限于那个时侯。”美月的表情一沉。略带嘶哑的嗓音变得更加低沉,“我刚才也说了,上班生涯差劲透顶。只因为我的身体是女人,不知道吃了多少亏……”

哲朗不知道该如何搭腔,将马克杯送至嘴边。他知道女x在这个社会上常受到不合理的对待。但是美月诉说的苦楚,大概和那是属于不同层次的吧。

“辞掉建筑公司的工作后,我换了许多工作。我专找不会让自己意识到自己拥有一副女x躯体的工作。不过,问题却不是出在工作内容,而是如何与人相处。只要有和他人接触的机会,就不可能不正视r体与心灵之间的落差。”

“所以你就放弃了吗?”哲朗问道,“所以你才会急着结婚……”

“我以为自己会因此改变。如果结婚生子的话……,或许我就会有所不同。”美月露出痛苦的神s。

“你有小孩了吧?”哲朗问道。

“一个六岁的儿子。她有小jj,真是令人羡慕。”

她大概是打算说笑,但哲朗却笑不出来。须贝盯着马克杯的杯底。

这时,耳边传来大门门锁打开的声音,三人面面相觑。

“是理沙子。”哲朗说道。

美月从沙发上起身,目光涣散地在空中游移。这是她今天第一次露出不知所措的模样,但她旋即重新坐定,事到如今再惊慌失措也无济于事。

哲朗走到走廊上,理沙子正在玄关脱鞋。

“你回来啦。”

她或许是没想到哲朗会出来迎接,以金j独立的姿势停止动作。“嗯,我回来了。”

“怎么这么晚?”

“我没跟你说我会晚点回来吗?”理沙子脱下另一只鞋,看见玄关放着两只陌生的鞋子。“有谁来了吗?”

“美式橄榄球社的朋友。”

“这我知道,是谁跟谁来了?”

“一个是须贝,你猜另一个是谁?”

理沙子对于哲朗的问题,露出厌烦的表情。“我很累了,别再跟我打哑谜。”

她提着一个装了摄影器材的大包包,就要走向客厅。哲朗抓住她空下来的另一只手,“等一下。”

“g嘛啦。”理沙子皱起眉头。刘海垂落在她的眉毛上。

“是r浦。”

“咦?”她睁大了眼,不悦表情顿消。

“是r浦美月,那家伙来了。”

“美月?真的吗?”喜悦之情使他嘴角上扬。理沙子似乎等不及要见她。

然而,哲朗却没有放开他的手。

“见她之前,我有话想先跟你说。”哲朗低头看着理沙子一脸诧异的表情,继续说道:“她不是以前的她了。”

“什么意思?”

这时,客厅门打开。理沙子往门的方向望去,美月就站在眼前。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她说道。

5

就哲朗的观察,理沙子并不怎么惊讶。她虽然没有一眼认出她是谁,但随后真情流露,表现出见到许久不见的老友的喜悦。

美月像先前告诉哲朗他们一样,也对理沙子进行了告白。理沙子坐在刚才哲朗的位子,抽着menthol香烟。美月告白的过程中,她几乎没有c嘴。难以和美月五官联想在一起的低沉嗓音笼罩着静谧的客厅。

当美月的话告一段落时,理沙子在烟灰缸捻熄了香烟。

“我的确是吓了一跳,”她说,“不过我多少也料到了。”

“你早就知道了吗?”须贝瞠目结舌。

“倒也不是。我没有想过美月的内心是男人,可是,我一直觉得你和我们不太一样。我不知道是哪里不同,不过这下总算解开了谜底。”理沙子对着从前的女x友人笑道:“你早点告诉我不就好了。”

“我很想说,但我说不出口。”

“嗯,我想我懂你的心情。”

帝都大学美式橄榄球社过去的两名女经理看着彼此。她们的视线j会处,似乎带有只有两人才懂的心灵相通。或者,这是超越x别的友情呢?

“那么,”理沙子说,“你结婚生子之后怎么样呢?乍看之下,你似乎并没有成功变成一个百分百的女人。”

“嗯,我失败了。”美月指着理沙子面前的香烟盒,“可以给我一根吗?”

“请。”理沙子递出香烟盒,等美月抽出一根后,用打火机替她点烟。美月道了谢,将衔在嘴里的香烟凑近打火机。

“我刚才也说了,我的结婚对象人并不坏。他工作勤奋又顾家,对我也很体贴,可惜的是他的温柔必须对方是女人才受用。这么说很对不起他,但对我来说,那反倒造成我的困扰。”

“困扰?”理沙子侧着头一脸不解。

“我觉得很烦。他在我旁边,我就觉得很碍眼;他对我说话,我也觉得很烦。他一碰我,我就全身起j皮疙瘩。当然,责任不在他,原因全都在我。如果要找借口推托的话,我原本以为如果结婚生子,或许我也能有所改变,但现实却不是如此,反而让我更加意识到自己r体和精神之间的落差。我努力过了,我一直……一直不断地演戏。我想这么一来,总有一天会弄假成真,但是我没办法。这种事情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所以你选择离家出走?”

美月吐出一口长烟。“就在去年年底。我早就想那么做了,母亲的去世使我的决心更加坚定。”

“令慈往生了吗?”哲朗问道。

“嗯,食道癌。他最后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我得照顾她,所以不能在那之前离家出走。”

“令尊呢?”

“我父亲的身体还很硬朗。我母亲死后,他似乎松了一口气。不过,自从我母亲的葬礼之后,我就没见过他了。”

“我问你,”理沙子开口说道,“你说你离家出去,是指你和你先生离婚了吗?”

哲朗也很想知道这一点。

美月吸了两、三口烟之后,摇了摇头。

“有一天,我突然冲出家门。我送他出门上班,带儿子去幼儿园之后,我就离家出走了。行李几天前就打包好了,钱也准备好了,剩下的就只有付诸行动了。我怕他向警方报案找我,为了省去麻烦,我写了封信给他,放在厨房的餐桌上。”

“你在那封信上写出所有事实吗?”

“不是。”

“为什么?”

“我原本也想那么做,”美月用手指夹住香烟,用手抵着额头。“可是我怎么也没办法向他坦白长久以来都在骗他,而且,我也不想让儿子知道。如果我儿子知道自己的母亲其实是男人的话,不知道会有多伤心……,一想到这里,我就无法下笔。”

“那,你先生和儿子会不会在找你呢?”须贝担心地问。

“大概吧,我想。”

“总觉得你先生他们很可怜。”须贝看了哲朗和理沙子一眼。

哲朗没有点头,但和须贝的意见相同。美月的丈夫是否也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你离家出走后在做什么?”理沙子问道。

“很多啊,像是在酒店打工……”

“以女人的身份?”

“不,”美月用力地摇头。“当然是以男人的身份。好不容易重获自由,哪有错失良机的道理。”她在烟灰缸中捻熄香烟,双手一摊,“怎么样?你们觉得我看起来像不像男人?”

看在哲朗眼中,她与其说是男人,不如说是少年。不只是因为她个头娇小,而是她身上有一股少年特有的中x气质。

须贝说:“怎么看都像男人。”理沙子说:“还蛮像的啦。”

哲朗问她一直好奇的事,“你有注s荷尔蒙吗?”

,美月的眼神很认真,目不转睛地盯着哲朗,缩起下颚。“有啊。”

“从什么时候开始?”

“离家之后不久。我一直想那么做,拜药物之赐,喏,好像连胡子都长出来了。”美月指着自己的下巴,将脸凑向理沙子。

“真的耶。”理沙子说道。须贝也仔细看着她的下巴。

“再来就是胸部了,可是它怎么也不会变小。”美月站起身来,开始解开黑s衬衫的纽扣。她不给人机会问她要做什么,二话不说地脱下衬衫,露出古铜s的肌肤。不过,胸部缠着漂布之类的布料。因为这个缘故,她胸前的女x曲线完全被压扁了。

但是美月想展现的似乎不是胸部。她将右臂举到肩膀的高度,握紧拳头,用力弯曲手肘,在上臂挤出一团肌r。

“怎么样?挺不赖的吧?感觉上能长传十八码。”

她的确锻炼得很结实。但哲朗心想:这副身躯还是令人看得有些心疼。

理沙子也默默地抬头看着。哲朗发现,她的目光仿佛像透过观景窗看着拍摄的对象。只有须贝发表感想:“真是不简单。”

“你的声音也是注s荷尔蒙造成的效果吗?”哲朗问道。

美月别有深意地噘起嘴角,“不光是那个。”

“你还做了什么吗?”

“嗯,”美月做了一个将食指c入口中的动作。“我用好几只铁签弄伤声带,虽然痛苦得让我在地上打滚,但是马上就得到了这个声音。”

听到她这么说,须贝皱起眉头,“光用听的就觉得痛。”

“非得那么做不可吗?”哲朗问道。

穿上衬衫的美月再度脱掉衬衫。

“如果能得到男人的身体,任何事我都肯做。就算会缩短寿命,我也在所不惜。我要订正造物主所犯下的错误。”

6

哲朗和理沙子搬出冰箱里所有的灌装啤酒,打开别人送的白兰地,成了意想不到的第二摊。话题还是大学时代的回忆,没有人提起赢球,记忆中尽是输球或意外。

“你们记得三年级时的西京大战吗?”须贝一张脸红通通的,贼贼地笑着说,“当西胁传球被抄截,球差点落入对方手上时,竟然集中阻截员,然后顺势飞到空中……”

“不知怎么搞的,球最后居然落入了安西手中,对吧?”理沙子摆出抱着球的动作,“然后大家大叫:快跑!”

“安西那家伙,莫名其妙地跑了起来。他的前面没有半个人,在她的美式橄榄球生涯中,那是空前绝后的达阵机会。”

“我也觉得他会达阵,激动得不得了。”

“谁知到他居然摔了个狗吃屎,所有人都快晕倒了。”

听到须贝这么一说,哲朗也想起当时的情景,忍不住笑了出来。当时持球的安西,竟然在得分线前面跌倒。

“那家伙,打那时起就开始中年发福了。”须贝说完又笑了。

往事诉说不尽。一聊起美式橄榄球,好像没人在意美月的特殊状况。大家都变得饶舌,酒量大增,喝酒的速度也变快了。

结果须贝第一个醉倒。大家将他抬到客厅旁边的和室,酒席也宣告结束。

“r浦到寝室和理沙子一起睡。”

哲朗说道,但美月没有点头。

“我睡沙发就行了。”

“可是……”

“你把我当须贝一样对待就好了。”她微微抬头看着哲朗。

哲朗猛然一惊,重新意识到情况的复杂,以及尚未完全接受眼前情况的自己。

他只说了声“好”,理沙子也默默地将毛毯搬过来。

凌晨三点,哲朗和理沙子并排躺在寝室的双人床上。其实,他已经许久不曾睡在这张床上了。但是,两人都没有谈到这件事,各自熄掉床边的夜灯。

哲朗闭上眼睛,但是全无睡意。越是想睡,脑袋越是清醒。他睁开眼,在微暗中看着天花板模糊的影像。

脑中浮现了一幅景象。

美月身上一丝不挂。她支起腿来,双脚微张,两只手向后撑住身体。她的体态匀称,鲜少赘r,肌r紧实。不大但形状姣好的r房对着哲朗,r头是偏粉红s的淡咖啡s,耻毛并不浓密。r光灯照亮了她全身。

大学四年级那年五月,窗外持续下着看不见的绵绵细雨。窗帘没有拉上,窗玻璃上映照出哲朗的身影。他刚从厕所出来,眼角余光捕捉到自己映在窗上茫然的身影。

“来吧。”美月抬头看着他说。她的脸上浮现冷冷的笑,“还是,你不想要?”

“不……”他从她身上别开视线,全身燥热起来。

在酒店举办的聚会结束后,美月不知为何跟着哲朗回到住处。到qb的房里再喝一点吧;噢,好啊——说不定两人有过这样的对话。确实经过,哲朗不记得了。

两人不知道喝了几杯廉价的波本威士忌。美月的酒量很好,哲朗的酒量也不差。不过那晚两人都喝得很醉。

美月是在哲朗进厕所时脱掉了衣服,她赤身l体地等待从厕所出来的他。

之后的事,哲朗记不太清楚了。但是直到现在,他都还能想起美月身体的触感。滑嫩的肌肤,弹x十足,紧拥她时,她的身子如幼竹般柔韧。

美月并非处子之身。但是当哲朗进入她时,她还是痛得紧皱眉头。熄掉r光灯后,灯泡的微弱光线洒在她的脸上。哲朗抱着她的身体,数度窥看她的表情,认识她的反应。她紧闭双眼,抿紧双唇,没有发出一点欢愉的呻吟,耳边只听见呼吸声,哲朗怀疑,她是否只有疼痛的感觉。

然而,第一次s精后不久,美月自动将手伸向他的yj。当yj再度勃起时,美月问他:“要不要再一次?”

哲朗立刻趴在她身上。他当时正值精力旺盛的年纪,将精力和体力全都发泄在美月身上,而她也有一副足以承受哲朗攻势的r体。两人在黎明之前j合了好几次。那是个闷热的夜晚,两人汗如雨下。铺在榻榻米上的棉被被汗水弄得濡湿。时候掀起棉被一看,汗水甚至渗入了榻榻米。两人事毕沉沉入睡,睡醒时只见一团团的面纸散落四周,室内充满了腥臊的气味。

哲朗直到现在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自己那一晚究竟是怎么了?在那之前,他并未特别意识到美月是异x,作梦也没想过和她发生关系。哲朗认为,她应该也是如此。正因为这样,哲朗才会毫不在乎地和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当时她那样邀自己,只能说是唐突。

那天早上,美月是怎么离开他住处的呢?哲朗想不起来。她大概是若无其事地回去的吧。实际上,两人之间的关系并没有从那天之后变得亲密。他们和之前一样来往、j谈,并没有产生橄榄球队的四分卫和球队经理这层关系之外的情愫。甚至就连两人独处时,那一晚发生的事也不曾成为话题。

哲朗不想太过深入思考这件事,他告诉自己,那不具特别意义。他认定自己和美月就像不少年轻人因为搭讪结识,当天就上了床一样,只是在半开玩笑的气氛下偷尝了禁果。

但是这种想法当然说服不了自己,而且美月不是那种会随便和男人上床的女人。话虽如此,哲朗也没有勇气问她为什么要那么做。他总觉得,这么一来会一脚踩上危险的空中绳索。于是,他选择了逃避。

十多年来,那一晚的事深藏在哲朗心里,化为一个奇妙的回忆烙印在他的脑海中。事到如今,他已经不想再去探究美月心里的想法,也放弃地认为不可能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只能简单地下结论——是什么使他一时兴起。

但是……

美月说她很久以前就当自己是男人。这么说来,当时和哲明汗水淋漓地相拥的她也应该是如此。哲朗如法理解精神上是男人,却和男人xj的人心里在想什么。难道是类似同x恋的心理,但哲明又觉得不是这样。

当他左思右想,听见房外传来细微的声响。木头地板发出“咯吱”的声音,有人在走动。

哲朗心想,大概是有人要去厕所吧。接着他又听见有人在玄关拿取鞋子,缓缓开关大门的声响。

哲朗坐起身,身旁沉睡的理沙子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他下床穿上丢在脚边的运动裤,赤l上身套上连帽夹克,出了走廊。美月的运动鞋已经从玄关置鞋处消失了。打开客厅门一看,沙发上空无一人,耳边传来须贝响亮的鼾声。

哲朗打开电视柜的抽屉,拿出钥匙和钱包,转身走向玄关。他赤脚穿上慢跑鞋,打开大门。空气冰凉,但他没时间回房间在连帽夹克里加一件t恤了。

哲朗搭电梯到一楼,跑过宽敞的入口大厅到大门。一辆大型卡车正驶过公寓前面。哲朗走到人行道上,环顾四周,没有看见美月的身影。假如她搭计程车的话,就不可能追上她了。

哲朗小跑步前往东高圆寺车站。沿途,只要看见建筑物间的缝隙等能够躲雨的地方,哲朗就会慎重地看一下,但都没有看到美月的身影。

经过一座小公园时,他停下脚步,朝里面四处张望,公园里一个人也没有。当他正要再度迈开脚步,正前方有东西映入眼帘。

公园入口放了一个垃圾桶,垃圾桶边缘挂着一样眼熟的物品。他走过去拿了起来。

肯定没错,那是美月之前戴的女用假发。哲朗探向垃圾桶内,黑s裙子和灰s夹克就丢在里面。

哲朗走进公园,盯着草丛间,凝神注视。他心想,如果有带手电筒就好了。

眼角余光感觉有东西在动。哲朗快速地转头望去,滑梯下面有一团黑影,好像有人蹲在那里。他缓缓地靠近,依稀看见一个穿着黑s衬衫的背影。

美月双手抱膝,将脸埋在膝间坐在地上,她唯一的行李运动包放在身旁。

哲朗朝她走近,将手放在她肩上。美月吓了一跳扭动身体,抬起头来。起初眼露凶光的她一看到是哲朗,旋即露出孩子快要哭出来时的表情。

“qb……”

“为什么自己跑出来了?”哲朗问道,“什么事惹你不开心了吗?”

她低头摇了摇头,“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

“我们一点都不觉得麻烦,你别想太多。走,回去吧。”

但是她却再度摇头。

“能够见到大家,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我认命了,所以接下来我要一个人活下去。”

“我想我懂你的决心。可是,你也用不着一声不响地离开吧?你不怕我们会担心吗?”

“对不起。可是,如果我再待下去的话,你们一定会留我的。”

“那是当然的。这种时候,我们怎么可能放你走?”

听到哲朗这么一说,美月站了起来,拍拍牛仔裤,拿起运动包,朝哲朗家的反方向走去。

“我家在这边。”

“我要拦计程车找家商务旅馆过夜,这样你就不会担心了吧?”

“等等!”哲朗抓住迈开脚步的她的手臂,“你为什么要这么倔强!”

“我并不倔强。”美月甩开哲朗的手,“我不能给qb和理沙子添麻烦,其实光是见面就是给你们添麻烦了……”她垂下头,咬着嘴唇。

“我真不懂,”哲朗笑道,“你为什么觉得这是给我们添麻烦?不过是让老朋友住在家里,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不是那样。”美月猛抓着剪成短发的头,跟着地面。“我不想把你们卷入麻烦事里。如果因为和我扯上关系而打乱qb的生活,我会愧疚得活不下去。”

“你太夸张了,怎么可能有那种事?你想太多了。不管怎样,我们回家吧。如果你有话想说,我们回家好好听你说。”

哲朗又想抓住美月的手臂,但是她往后退。当他想要再前进一步,美月伸出右手制止他。

“不行!我不能去。”

她的语调中带着悲壮,哲朗这才察觉到事情非比寻常。

“你隐瞒了什么事吗?”

美月别开视线,沉默不语,一脸不知该怎么说才好的表情。

“你说啊!这事我非问不可。”

美月好像在犹豫该不该说

第 14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她的语调中带着悲壮,哲朗这才察觉到事情非比寻常。

“你隐瞒了什么事吗?”

美月别开视线,沉默不语,一脸不知该怎么说才好的表情。

“你说啊!这事我非问不可。”

美月好像在犹豫该不该说,眼睛盯着某一点,反复地深呼吸。

过了一会儿,她抬头看着哲朗。“就算我不说,你迟早也会知道。”

“什么意思?又是什么时候会知道?”

“快一点的话明天,说不定是后天。”

“明天或后天?”哲朗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既然我迟早会知道的话,你现在告诉我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我说的话,你就会一个人回去吗?”

“这我不能保证,要视情况而定。”

哲朗心想,她大概会生气地说:j诈!但是她的反应完全相反。她先是淡淡地笑了,然后缓缓地摇头。

“听我说完,qb大概也不会留我了。说不定说出来比较好。”

哲朗不懂她的话中真义,这回换他陷入沉思了。

美月“呼”的吐了口气,“有人在追我。”

“咦?”哲朗说道。他以为自己听成了别的意思。

“有人在追你?”

“对,有人在追我。正确来说,应该是……我想有人在追我吧。”美月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点了点头。“追我的人是警方哟,他们找到我只是迟早的问题。到时候我就完蛋了。”

“警察?r浦……”哲朗脑中一片混乱,“你做了什么?”

“你想知道?”

“那当然。”

“说的也是,想知道也是人之常情。”美月耸了耸肩膀,再度看向哲朗。“罪名是杀人罪,我杀了人。”

这句话传进哲朗的耳里,像一把利刃c进了他的心脏。剧烈的冲击令他霎时动弹不得,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你听见了吗?”美月问他。她的表情就像个小恶魔。哲朗混乱的脑袋中在想——那果然是张女人的脸。

7

哲朗伫立原地,想不出该说什么。美月从牛仔裤口袋里拿出什么,朝他丢去。他立刻接住。那是一个抛弃型打火机;黑底画上两颗金s的眼睛,两眼中间写着“猫眼”两个字。设计风格令人想到音乐剧《猫》。

“这是?”哲朗总算发出了声音。

“我前一阵子工作的地方。”

哲朗重新将目光落在打火机上,背面写着地址和电话号码,那是一家位于银座的酒店。

“我在那家店当酒保。”

哲朗玩弄手中的打火机。“以男人的身份?”

“当然。”美月断然说道。“你别看我这样,我力气可是很大的。”

哲朗点点头,想要试着点火,没想到火焰之大,吓了他一跳。

“有一个叫小香的小姐在那家店里工作。虽然加了个‘小’字,但她有三十几岁了吧。不过,她在店里声称只有二十六岁。”

哲朗不知道美月要说什么,决定静静地听她说完。

“她每天晚上都被一个男人跟监,等到她从店里离开,就跟踪她。如果她和客人去别家店,他就会改到那家店前面等。假如客人坐计程车送她回家,他就会开车跟踪。总之,他不让小香离开自己的视线一秒钟,直到她回到家为止。”

“是所谓的跟踪狂吗?”

“简单来说,是的。”美月点头,“不只是跟踪,他不断打电话给小香,对着电话答录机说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话,有时候甚至寄来她的偷拍照片。”

“这种事情时有所闻。”

“小香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中。她说没有客人送她回家的时候,她不敢一个人回家,这种时候我就会陪她回去。我会搭计程车送她到她的住处,看她进门之后再回家。她住的公寓在锦系町,我住的地方在菊川,所以顺路。”

“你是护花使者就对了。”

“可以这么说。昨天深夜,我也这样送她到家门前。结果,那个跟踪男又一如往常地跟来了。他把车停在和公寓有段距离的地方。当我送小香进屋时,她的手机响起,是那个男人打来的。他好像说了:如果你让那家伙进屋的话,我不会饶你哟!那家伙指的当然是我。对跟踪男而言,每晚送她回家的酒保肯定让他很吃味。小香虽然马上挂断了电话,却比平常更害怕。因为在那之前,那家伙不曾打到她的行动电话。我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弄到手的,总之,他知道了小香的手机号码。”

“这个嘛,方法应该很多。”

“方法的确有很多,反正一定都是卑劣的做法。总之,他的行为彻底把我惹毛了。我送她进屋后,马上去找那家伙,我打算做个了断。”

哲朗惊讶地看着美月。“怎么做个了断?”

她伸出握紧的拳头。“对方是那种变态,说到做个了断,那还用说。他不是那种会听劝的人,所以我打算狠狠教训他一段,好让他再也不敢s扰别人。”

哲朗看着她就男人而言算是瘦弱的体格,心想:凭你这种身材吗?

“你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天天锻炼身体的哟。虽然比不上qb就是了,但是和一般男人比腕力,我可不会输。”美月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

“然后……怎么样?”

“我靠近他的车,强行上了车,那家伙果然吓了一跳。我不准他再接近小香一步,但他完全把我的话当放p,说什么是为了她好才这么做的,简直是胡说八道。我一气之下,一拳往他脸上揍了下去。结果他也发火了,一把揪住我。后面我不说,你也猜得到吧?我们在车内狭窄的空间搏斗。原本以为他只是手无缚j之力的变态,但男人的力气果然很大。我整个人打得浑然忘我,等到我猛一回神,已经掐死他了。”

美月轻描淡写地说着。她说话的语调就像在描述电影场景似的。哲朗觉得毫无真实感。

“他一动也不动的。不管我怎么摇他、拍他,都丝毫没有反应。那时我心里想的是——总算g掉他了啊。”美月的脸上浮现笑容,“我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了罪,也不觉得他死了很可怜。我只觉得气愤,他居然那么轻易就死了。”

“你没有报警吗?”

“我压根儿不想报警。根本不值得为了这种人坐牢,所以我决定逃亡。”

“尸体就丢在那里没有处理?”

“我连人带车开到隐秘处后才逃亡的。”

“那你打算这样一直逃下去吗?”

哲朗一问,美月耸了耸肩。

“我知道自首比较好。光是身体与众不同就够麻烦了,要是再被通缉,根本就无法活得像个人样。”

哲朗心想,应该是吧。

“老实说,我昨晚几乎都没合眼,一直在想该不该自首。我下意识地望向r历,才想起来今天是十一月的第三个星期五。我突然好想见到大家,想见到大家之后再做打算……”

“既然如此,你进来店里不就好了?”

“我是想进去。可是,我怕和大家见面之后,如果不自首,说不定会给大家添麻烦。这么一想,我就没办法走进去了。”美月用手抵住额头,摇了摇头,“我真没用,既然想到着点,马上离开就好了……”

“然后我们在你犹豫不决的时候发现了你,难道我们假装没发现你比较好吗?”

美月微微偏着头。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我觉得能和qb你们聊聊真好,能够说出心里的话,心情舒服多了。”

她仰望夜空,左右扭动脖子放松肩膀之后说:“告白结束。”对着哲朗微笑。

“你现在还在犹豫该不该自首吗?”

“不,我刚才已经下定决心了,”美月眨了眨眼,“等天一亮,我就去找警察自首。”

“这样真的好吗?”

哲朗一说,美月对他的话出于意料似的瞪大了眼。

“你想要阻止我吗?”

“不,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不想让你去找警察,又觉得这种时候自首最好。我还在私情和原则之间摇摆不定,不过,我想最强烈的感觉还是惊讶吧,我现在震惊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因为qb是活在常理中的人。这样就好,你不用烦恼。你这样折磨自己,对我而言才痛苦。你只要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回家就好。”

被她这么一说怎么可能回家,哲朗伫立原地。

“道义上说不过去吗……?”美月像是看透了他的心境。“那我消失好了。非常谢谢你,替我向理沙子问好。”她重新拿好运动包,背对哲朗,毫不犹豫地迈开脚步。

“等等!”哲朗叫住她。然而,美月却没有放慢脚步。他追上前去,抓住她的肩膀。“我叫你等等!”

美月想要甩开他的手,但是他不肯松手。她抓住哲朗的手臂,试图扳开他的手,于是他的指尖更加使力。

美月抓着他的手臂苦笑。

“不愧是男人,男人的手臂就是要这么强壮才行。”

“无论如何,你再跟我回家一趟。不然我该怎么对理沙子解释?”

“你只要照我讲的直说就行了。”

“那由你来说,她一定也想听你亲口说。”

美月抓着哲朗手臂的手突然松了下来。在此同时,她叹了一口气,缓缓地摇摇头。

“qb,别强人所难。难道你要我再重复说一次不堪回首的事情吗?”

“如果你去找警察的话,你就得反复说上无数次,说到你脑袋出问题为止。在那之前,理沙子面前再说一次。”

“qb……”

“我不会放开手的,就算你逃跑,我也会追上去。我这双独自带球冲锋陷阵的腿还健在。”

“我知道了,”美月垂下肩膀。“我想见大家是个错误。早知道不见大家直接去自首就好了。”

“你现在要下结论还嫌太早吧。”哲朗轻轻推了美月一把。

回到哲朗家时,他们发现有人坐在玄关的阶梯上,那是理沙子。他看见哲朗他们,从楼梯上起身。

“你回来了。”这句话是对美月说的。

“我发现她溜走,跑去追她,在公园里找到了。”

对于哲朗的说明,理沙子只是随口应了一声,眼睛依旧紧盯着美月。

“r浦有话要对理沙子说。很重要,请你听她说。”

理沙子不发一语地点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她大概在想象会有什么事,但任何想象肯定都不及事实来的惊人。

“现在吗?”

“现在不说就没办法说了,等到明天就来不及了。”美月说完,瞄了哲朗一眼。

8

以往从未意识到挂钟秒针移动的声响,今晚却格外刺耳。不仅如此,哲朗觉得从家门前经过的车子也比平常要多。

须贝也起来了,于是美月决定在他和理沙子面前进行第二次告白。在听到美月杀人的经过时,理沙子神s一变,但是并没有c嘴。理沙子在美月叙述过程中抽了五根烟,须贝也像石刻地藏王菩萨般纹风不动。

全盘托出后,美月低头不语。理沙子双臂环胸,眼睛斜睨着上方,须贝不停地用手摩擦额头。哲朗坐在餐桌椅上,盯着他们三人的样子。

哲朗又知道了几件事。美月已经打电话给酒吧“猫眼”的妈妈桑,辞掉了打工的工作,她似乎是以私事为理由辞职。美月她目前暂时的住处位于菊川,那间房间是一位旅居国外的朋友名下的。她也打了电话给那位朋友,告知要搬出去,并将钥匙寄还给他。

哲朗心想,警察找上美月应该是迟早的问题。是否有人知道遇害的男子是跟监“猫眼”女公关的跟踪狂呢?这么一来,警方不可能不怀疑突然失踪的酒保。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理沙子总算开了口。

“好啊。”美月答道。

“如果要自首,那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那件事是指?”

“你的身体。你刚才不是说了吗?你要订正造物主犯下的错误。那件事无所谓了吗?”

“怎么可能无所谓,我的决心不会改变的。”

“可是,如果自首被警方收押的话,你就无法达成心愿了。这件事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就算我入狱服刑,我也打算以男人的身份活下去。”

“我觉得那是不可能的,”理沙子单刀直入地说,“假如美月入狱的话,一定会被关在女子监狱。不管你怎么辩驳,狱方应该会以户籍上的x别为第一优先考量。”

“那也没办法。反正我以前读的也是女校。”

“那,注s荷尔蒙的事呢?如果你入狱的话,就没办法继续注s喽。”

或许是没有考虑到这一点,美月霎时显得不知所措。但她终究还是恢复冷静的表情,摇了摇头。

“到时候再说。就算失去了男人的身体,我也会努力不失去男人的心。”

“你这话当真?”

“当真。”

“我觉得这不是美月的真心话。你刚才想我们展示了你的身体,对吧?你表现得非常自豪。你执着于男人的身体。毕竟,那是你不惜牺牲家庭才到手的,会感到自豪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我想,正因为你非常想要男人的身体,所以才弄伤自己的声带。你能够那么轻易地舍弃千辛万苦才到手的男人身体吗?”

“别说了,理沙子。你懂什么?r浦也没有料到事情会演变到这个地步。”

“我啊……”理沙子激动地说完后,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再度将脸转向美月。“我不能坐视美月的梦想只实现一半就被迫中断。你的人生才要开始不是吗?如果你就这么入狱的话,就再也找不到人生的答案了。还是说,你只要在监狱里以男人的身份活下去就心满意足了呢?”

“那,你要她怎么办?!别净说些不负责任的话!”哲朗从椅子上起身怒吼道。

理沙子挺直脊背,斜睨着美月,将身体略微转向哲朗。

“我来负责!这样可以了吧?”她像是发布宣言般说道。

“负责……什么意思?”

“不管你们如何反对,我都不会让美月去自首。”

第二章

1

哲朗看到时钟的针指向五点半,便出门拿早报。天s仍然一片昏暗,包含他在内的四个人,似乎就要这样迎接黎明。

他在上楼的电梯里摊开报纸,立刻找到了命案报导。

报导内容如下——星期五晚上七点左右,有人在位于江户川区篠崎的制纸工厂废弃物存放处发现一具男尸。发现尸体的是该工厂的员工,尸体被藏在铁通后方。死者年约三十至五十岁,身穿灰s夹克、藏青s西装裤。在死者身上没有发现钱包、驾照、名片等物品。

“报上登了。”哲朗一回到家,马上将报纸放在茶几上。须贝第一个将脸贴近报纸,读了起来,理沙子也在一旁观看。

“是这个吗?”理沙子问美月。

“大概是吧。”美月语气粗鲁地答道。

“他身上的钱包和驾照是你拿走的吗?”哲朗问道。

“因为我想让命案看起来像是一般的强盗杀人。”

“你丢在哪里?”

“我没丢。”

“那,东西在哪……”

“在这里。”美月打开运动包,拿出黑s的钱包和记事本丢在茶几上。

哲朗手伸到一半,打消了主意,他想到不能留下指纹。然而理沙子毫不犹豫地抓起钱包和记事本。

“你为什么留着这种东西?”

“我原本打算马上丢掉的,又想到如果要自首的话,还是带着比较好。只要拿给刑警看,就能证明我是犯人,事情比较好办。”

理沙子非常错愕地摇了摇头,说:“你这一点还是没变耶。不知道该说你胆量过人,还是……”

“我看看。”哲朗心想,既然理沙子都碰到了,等于自己也碰了,于是伸出手。

钱包里的驾照照片上,是一张憔悴的男x脸孔。他的眼珠子从深陷的眼窝向上看人,一头短发,额头宽阔,面颊消瘦,有点暴牙,脸s灰暗。

他名叫户仓明雄,住在板桥区板桥三丁目。从出生r期推断,今年四十二岁。

钱包里有两张名片,印着户仓明雄的名字,公司名称是门松铁工厂。公司似乎也在板桥区,户仓的头衔是常务董事。在中小企业担任常务董事的话,相比常有机会去银座的酒店走动吧。

“等等,这是什么?”理沙子哗啦哗啦地翻阅记事本,发出气愤的声音。那是一本满是手垢的旧记事本。

“很过分吧?”美月的嘴角扭曲起来。

“怎么了?那本记事本怎么了吗?”

理沙子递出记事本,仿佛在说:你看了就知道。

哲朗打开一看,不禁翻了翻白眼。记事本里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因为使用铅笔写的,整页乌漆抹黑一片,而且写字的力道相当强劲,表面凹凸不平。

哲朗读了上头写的内容,更加吃惊。上头巨细靡遗地记载了一个人的r常作息。

五月九r 下午三点十五分便利商品 面纸、几样食物(确定有三明治和牛n)、喷雾器(发胶?) 晚上七点整“猫眼”(藏青s衬衫、黑s高跟鞋、黑s皮包) 凌晨一点二十五分 和两名客人和一名女公关离开酒店 前往七丁目“飞镖” 凌晨三点二十五分 一名客人(身材肥胖,五十多岁,身穿西装)送她回家 三点三十分准时联络 无异状

五月十一r 下午五点三分外出(灰s衬衫、黑s高跟鞋、白s皮包和纸袋)前往银座四丁目 大都银行自动柜员机 松屋(几件化妆品) 安藤书店(一本杂志) 傍晚六点二十分前往咖啡店“sepia” 六点五十分和一名男子(咖啡s西装,一头白发,五十多岁)碰面 晚上七点前往r本料理店“滨富士” 九点十分离开 九点三十二分前往“猫眼” 十一点二十四分小香目送身穿咖啡s西装的男子回家 凌晨一点二十八分离开酒店 和另一名女公关(大概叫奈美)搭计程车回家 两点五分回到家 两点八分准时联络 无异状

之后每隔两、三天,就有相同的记录,一直持续到十一月中,也就是最近。

“真了不起,简直就像侦探一样。”须贝从一旁观看,错愕地说。

“这是什么?”哲朗抬起头说。

“就跟你看到的一样。户仓在监视小香的生活,并且加以记录。看过内容说,就知道他有多执着了吧?”

“这位大叔都不用工作的吗?”须贝发出疑问。

“小香说,他现在似乎都没在工作。”

“这个准时联络是怎么回事?”哲朗问道。

“户仓会打电话给小香,然后追问她一堆问题。像是今天和你一起回家的男人是谁?不能偶尔早点回家吗?”

“是哦,跟踪狂果然和传说中的一样啊。”须贝毛骨悚然地低喃道。

理沙子伸手从哲朗手边抢走钱包和记事本。

“这两样东西暂时由我保管。如果美月带在身上的话,说不定会因为一时脑袋不清楚而跑去自首。”

“就算没有那两样东西,我还是可以自首。”美月说道。

理沙子不理会美月的发言,拿着钱包和记事本站了起来。

“或许可以,但是你不会那么做。只要这还在我手中,你就不会那么做,因为你并不想给我们添麻烦。”

美月将手指c入短发中,嘎吱嘎吱地搔头。她的样子证明了理沙子说的没错。

“你是要我继续逃亡吗?可是,万一被逮捕的话,会给你们添更多的麻烦。”

“你可以不用逃亡,我正在想让你不必自首的方法。”

“天底下没有那么好的事。”

“我会想出方法的。我刚才也说了,不会让这种小事毁了美月的人生。我不会让你的人生毁在这种无聊的跟踪狂手上。”理沙子挥挥记事本,走到走廊上。耳边传来打开寝室房门的声音。

她走出房间后直接去厨房,将咖啡倒进杯子里端了过来。

“钱包和记事本呢?”美月问道。

“藏起来了。”理沙子将杯子放在各人面前。

“理沙子,就算美月自首,也不见得就会入狱。”哲朗说出刚才一直在想的事情,“如果有刚才的记事本,就能证明户仓的跟踪狂行为。如果美月说她是为了帮助小香,不得已才那么做,法官会酌量轻判的。”

“你太天真了。”理沙子坐在沙发上啜饮咖啡。

“怎么说?”

“你没听到美月的话吗?那天晚上,户仓并没有直接对小香或美月做了什么,先动手的可是美月耶。你觉得美月说她是为了帮助小香这种说辞,警方会相信吗?”

“当然,她应该无法获判无罪。但是或许也不会被判杀人罪,因为美月并没有杀害对方的意图。”

“你要怎么证明这一点?美月可是掐住了对方的脖子。就算是一时冲动,你不觉得警方非常可能认为美月有杀人的打算吗?”

“这……我就无话可说了。”哲朗拿起马克杯,喝了一口苦涩的咖啡。理沙子总是将咖啡煮的很浓。

“放心,这件事由我负责。”

“由你负责?”

“我说了,这件事由我全权负责。你和须贝只要假装毫不知情就好了。这样的话,万一在警方面前穿帮,也不会波及到你们两个。”她看着美月,只用嘴角挤出笑容。“当然,我绝对不会让这个‘万一’发生的。”

“我并不是因为不想被卷入麻烦事,才这么说的。我只是在想,怎么做才是对r浦最好的方法。”

“难道入狱,舍弃成为男人的梦想,对美月是最好的吗?别胡说八道了!”

“我是就现实而论,你知道警方的办案有多仔细吗?”

“你又知道了?”

“我是不知道,所以我不敢小觑。至少我不像你,没有具体对策,只会气冲冲地乱发神经。”

“别吵了!”美月用双手拍打茶几。

哲朗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不禁盯着她看。他不是因为声音大吓到,而是因为她的口吻明显不是男人的语调。

“别再……吵了!”美月痛苦地又说了一次。她的脸颊泛红,“我不希望你们为了我的事情吵成这样。”

她两手撑在茶几上,低垂着头。哲朗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不知所以地望向窗外。朝霞消失,厚重的云层布满整片天空。

“我要说件令人害羞的事,你们能不能不要笑听我说?”

理沙子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紧张,哲朗和美月等她继续说下去。

“美月,你是我的好朋友。不管你是男是女,既然好朋友有难,就算两肋c刀,我也要保护你。原则或规则一点都不重要。如果连这都做不到的话,当好朋友就毫无意义了。不,那样根本不算是好朋友。”

哲朗心里五味杂陈地听理沙子娓娓道来。他发现这一段话不止是对美月说的,也是对他说的。在此同时,他似乎理解了理沙子为何会变得如此固执。

“谢谢你。”美月低下头。当她抬起头时,脸上浮现少年般的腼腆笑容。

理沙子点点头,伸手去拿茶几上的香烟和打火机。“让你听到这么难为情的告白,抱歉。”她一个劲儿地抽烟,灰s的烟在头顶上盘旋。

“r浦,”哲朗说道,“你也是我们的好朋友。”

哲朗身旁的须贝也点头赞同。

理沙子不可能没听见他说的话,却不回应,侧身继续抽着烟。不过,她的确多眨了几下眼睛。

“谢谢你们。”美月再次道谢。

2

哲朗提议先分析情况,先厘清现场是否留下了线索,有谁知请,再试着推理警察是否会循线找上美月。理沙子也同意这项提议。

美月说,她不知道有没有被人看到她行凶或运搬尸体。不过,当时周遭似乎没人。

“我想问你一件事,”哲朗对美月说,“你说过你连人带车开到隐秘的地方?”

“是的。”

“可是根据报导内容,警方是在铁桶后方发现了尸体。车子在哪里?”

“噢,”美月点点头,“车子开到别的地方去了。我想增加查明尸体身份的难度,也想隐藏我留下的痕迹。在车内搏斗时,我很可能掉了好几根毛发,说不定也留下了指纹。”

“你把车子丢在哪儿了?”

“地名我也不清楚,我在半夜随意乱开,就丢在某条路上。我想停在路上的车子多得是,应该不容易被找到。”

“你连大概的地点也不记得吗?”

“我不记得了,我当时吓得六神无主。”

“你弃车之后做了什么?”

“我到大马路上拦了计程车。”

“你还记不记得什么?像是街道的样子或建筑物之类的。”

“对不起,我真的不记得了。我搭上计程车之后,根本没心思看四周,一心只想着接下来怎么办。”

“那是当然的,任谁在那种时候都会吓得手足无措。”理沙子袒护美月地说,然后问哲朗:“弃车的地点有那么重要吗?”

“车子只要一直停放在原处,附近的人迟早会报警。警方应该能够轻易地查出车主吧。如果那名车主遇害的话,警方就会彻底调查那辆车。到时候假如r浦被列入嫌犯的名单,警方说不定也会根据留在车上的指纹或毛发,认定r浦就是凶手。”

“天啊,那就糟了。”须贝畏畏缩缩地问美月说:“怎么样?你觉得车子容易被找到吗?”

“我不能确定,”美月自暴自弃地答道,“我连丢在哪里都不知道。”

须贝抱着头。理沙子露出困惑的表情,再次将目光落在报导上。她抓住报纸的手指,力道明显加大许多。

哲朗决定改变发问的方向。

“除了你之外,有谁知到户仓在跟踪小香?”

“确定的有‘猫眼’的妈妈桑。其他的,我不太清楚。”

“户仓最近也常去‘猫眼’吗?”

“这两、三个月没去,他只在店外等小香。小香说,他以前也不算常客。”

“这么说来,就算知道死者是户仓,我们也不确定警方会不会立刻找上‘猫眼’了。”

问题是有多少人知道户仓明雄的跟踪狂行径。哲朗抱着胳臂,因为睡眠不足头很痛。他隐隐作痛的脑袋,迫切地想要知道跟多讯息。

理沙子从报纸抬起头来,“店里的人都知道你不是真正的男人吗?”

美月对理沙子的问题有些意外,但她并没有动气。

“不晓得,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大部分的人应该都没有发现吧。我看起来像女人吗?”她一一看着三人的脸。

“你的声音改变那么多,一般人应该只觉得你是美男子吧。如果你不说,也许别人不会知道。”

理沙子和须贝也对哲朗的话表示同意。

“对吧?”美月满意地稍稍扬起下颚。“我想知道的人应该只有妈妈桑和小香,是我主动告诉她们两个。”

“她们知道你的本名吗?”哲朗推测美月大概是用了假名,于是提出这个问题。

“我告诉过她们,但我不知道她们记不记得。她们好像也没有把它写下来。”

“履历表上没有写吗?”

“我不想写。”美月g脆地说,然后把嘴抿成了一条线。

“原本的地址和户籍呢?”

“也没写,要是妈妈桑打电话到我家就糟了。幸好她也没有要我出示住民票( 针对市【区】町村的居民,以个人为单位记载姓名、出生年月r、x别、家庭成员、户籍地及住址等事项的单据。第三者申请住民票时,除了必须提出申请者与被申请者的姓名、住址之外,还必须提出申请事由。)。”

哲朗想起了美月有一个“家”。那间房子里,现在还住着她的丈夫和亲生儿子。

“‘猫眼’有你的照片吗?”

“除非被偷拍,不然应该没有,我一向回避拍照的场合。”

“这样的话,说不定有希望。”哲朗低喃道,“就算警方盯上‘猫眼’的酒保,也无法掌握你的真实身份。”

理沙子手肘靠在茶几上托着腮,不知在想什么。哲朗心想,说不定她现在还在犹豫。

“美月,”理沙子叫她,“你在店里用什么名字?”

美月稍微迟疑了一下,才答道:“阿充。”

“阿充?r浦充?”

美月摇了摇头。“神崎充。”

“神崎?那个神崎?”须贝瞠目结舌地问。

“对,就是那个神崎。魔鬼神崎。”美月笑逐颜开。

“是哦。”理沙子说完也笑了出来。就连聆听两人对话的哲朗也不禁嘴角上扬,神崎是帝都大学美式橄榄球社传说中的魔鬼教练的姓氏。

3

到了下午,须贝说要回家。哲朗送他到公寓入口时,须贝一脸不安地问道:“r浦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嗯……”哲朗知道须贝想说什么。“我想要逃避刑责并不容易。”

“那当然。又不是电视剧,要一直窝藏嫌疑犯是不可能的。我觉得应该快点让她自首,才是为r浦好。”

“嗯。我会再找她谈谈,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听到这里这么一说,须贝尴尬地用手摩擦络腮胡。

“毕竟是老朋友了,我是想助她一臂之力,但是如果扯上命案,我实在是爱莫能助。再说,我家还有贷款,而且小孩就要上小学了。”

“很辛苦吧?我了解。”哲朗拍拍他的肩。“替我向大嫂问好。”

“我觉得你们最好也别涉入太深。”须贝丢下这句话后就走了。

哲朗回到家里,发现理沙子和美月睡在沙发上。摊开的报纸依旧放在茶几上。哲朗走进寝室,躺在床中央,好久没有一个人睡在这张床上了。

哲朗非常了解须贝的心情,没有人能责备他。一般人应该都会那么做吧。友情并没有消失,只不过是重要x的优先顺序改变罢了。

另一方面,哲朗也知道理沙子坚持保护美月的理由。那和她至今的人生有关,其中,也包括了和哲朗的婚姻生活。

两人是在双方二十七岁的时候结婚。结婚之前,两人已过着半同居的生活,为了让双方父母亲放心,理沙子才正式入了哲朗的户口。经济因素也是原因之一,哲朗当时刚辞掉一家小出版社的工作,理沙子也想要以摄影师的身份自立门户。两人判断,一起生活比较有利。

哲朗现在依然认为这个选择没有错。在收入不稳定时,彼此互相鼓励,有钱的一方补贴没钱的另一方,两人因此稳固地建立起自己的事业基础。

哲朗常想,说不定当时是最幸福的时光。当然,他并不想回到再怎么写稿也赚不了钱,老接吃力不讨好的烂差事的往昔。然而,如果光谈和理沙子之间的关系,当时肯定是最充实的。哲朗打从心底希望她成为独当一面的摄影师。当对她说:如果有一天我们能够合作,一起工作的话就好了。他的话丝毫不假。

不过,当各自开始迈向成功的时候,两人的关系有了改变。哲朗一开始并没有察觉,他认为彼此的对话减少,共同度过的时间变少,单纯只是因为忙碌。比起以前,他们现在重视工作更甚于对方。他将这解释成为了成功必须付出的代价。

哲朗脑海浮现流理台里堆积如山的餐具。当时是六月,进入了梅雨季,那一天也下着绵绵细雨。一堆餐具是两人轮流堆起来的。那时两人一起用餐的机会大幅减少,毕竟两人的工作内容和工作时间完全不同,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三餐主要是到餐厅解决,或吃便利商店的便当打发,所以比起一般家庭,很少用到餐具。即使如此,餐具柜的咖啡杯、玻璃杯和小盘子还是陆续跑到流理台。哲朗没错走进厨房,就会感到郁卒。餐具确实越堆越高了。理沙子恐怕也是以相同的心情,看着那座小山吧。

关于家事的分担,并没有特别的责任划分,都是有空的人想到就做。在那之前,都没有发生什么问题。

当时,两人都没空。不,客观来说,并非完全没空。如果只是洗洗餐具。两人一定抽得出时间。哲朗虽然有一份吃重工作的截稿r期在即,整天都被采访和撰稿工作追着跑,但也不是连二、三十分钟的时间都抽不出来。理沙子应该也是一样。

如果其中一人说:我们一起收拾吧,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但是哲朗和理沙子都没有开口。理由自然是自己不想做,两人都期待对方去做。在这件事的背后,两人都傲慢地认为,自己比较辛苦。

紧绷的情绪最后因为芝麻小事爆发开来。当天两人很难得的同时在家,哲朗喝着茶包泡的红茶。他当时用的是餐具柜里最后一个感觉的杯子。

但是理沙子看见却大发雷霆,因为那个茶杯是她昨天特地洗好的。

“我用有什么关系嘛。”

“少不要脸了,你只会用都不会洗。”

“你也没洗吧?”

“可是那个茶杯是我洗的。我打算今天要用,事先洗好的。结果你居然偷用,脸皮太厚了吧?”

“我知道了。今后如果不是自己洗的餐具就不能用了,是吗?那你别用我洗过的。”哲朗起身,先洗用过的茶杯,然后将手放在餐具堆中最上面的一个盘子。

“洗你用过的就好了。”背后传来理沙子的声音。哲朗回头一看,她双臂环胸地站着。“我用过的留在那里。”

“少废话!”哲朗吼道,开始洗餐具。

实际上,他不清楚哪个才是自己用过的,不过,他还是留下了一半左右的餐具没洗。那些餐具在几小时后回到了餐具柜,但却收在不同的柜子里。大概是为了区分哪些是自己洗过的吧。

这情况并没有持续很久。现在各人用过的的餐具要马上洗好成了规定,当时的小吵架立刻就和好了。这件事之所以留在哲朗的记忆中,是因为他认为那是一个前兆。

随着两人的作息越来越不同,从前认定彼此一致的价值观和人生观,渐渐也出现了微妙的分歧。而关键x的不同,在于两人对生小孩的看法。

理沙子很早就想要小孩。她的想法是,想要快点生小孩,快点等小孩独立,然后享受之后的人生。相对于此,哲朗则希望她等到自己有自信以记者的身份养家活口之后,再生小孩。如果有了小孩,理沙子暂时就无法工作,必须靠哲朗一个人的收入生活,他认为这才是稳当的做法。当时,理沙子也配合他的计划。

但是等到哲朗的收入稳定时,她的情形有了改变。她在摄影方面的才华开始受到肯定。要是因为怀孕、生产、带小孩而停止工作,显然并非上策。

理沙子认为,她想要小孩,但是现在不能生。哲朗问她:既然如此,什么时候可以生?对此,她答不出来,只模棱两可地说:我不知道,到时再说。

理沙子也在犹豫,她的确想要小孩,不过,她也不想放弃成功的机会。

哲朗顺利地确保了体育记者的地位后,他的心态有了转变,他开始想要一个安稳的家庭。然而他置身的地方,已经不像一个家了。

哲朗也有自觉,他在理沙子身上追求一般世俗所谓的模范妻子的形象。一个忠实地守护家人,打造丈夫能够舒适心安的环境的妻子。他知道,这不过是男人自私的幻想,所以他不曾说出口。他自认也没有表现出来过。然而,哲朗表面上虽然支持理沙子,心里却期待她遭遇挫折。他梦想她能穿着围裙站在厨房为自己做菜。

两年前,发生了一件事。

理沙子说她想出国一阵子。她不单单想去旅行,而是想和一名熟识的女记者两人到当地采访。哲朗听到她们的目的地后吓了一大跳,那里是欧洲情势最紧张的地区。

“我们当初不是说好,出书的时候要一起合作吗?”

听到他的话,理沙子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可是你擅长的是体育,不是吗?”

“我打算以后将触角延伸到体育之外的领域。”

“你要我等到那个时侯吗?”理沙子双手叉腰。“很可惜,你不能参与这次企划。因为书名定为《女人眼中的战场》。”

“再说,”她继续说道,“做过各种工作后我才知道,搭档同是女x工作起来比较容易。和男人合作该怎么说呢,感受不同。”

哲朗对她的话并不意外,从理沙子之前的行为举止就可窥见一二。

“老实说,我无法赞成。这太危险了。”

“可是,总有人得做。这样人们在r本也能看见战争的真实面貌。”

“但是没必要由你做吧?”

“我想做嘛。”

她完全不打算放弃。哲朗也认为这是个天大的好机会,他也知道没有权利剥夺她的机会。但是能够理解和能够接受是两回事,所以他没有同意。

然而,理沙子却紧锣密鼓地开始准备。她接连好几天和女记者朋友讨论到半夜,或是跑去见曾在战场拍摄的摄影师。此外,她还参加了英语会话的短期密集课程。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左右。有一天,理沙子的身体起了变化,几项特征显示她怀孕了。

“绝对不可能有这

第 15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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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不可能有这种事情。”

理沙子红着眼眶冲出家门,前往药局。她买回验孕器后,一进家门就把自己关在厕所里。过了好一阵子才出来,一副走投无路的样子,默默地将白s棒子递给哲朗。那还是哲朗第一次看到验孕器。

“偏偏在这种时候……”

理沙子当场跌坐在地,抱住双膝,将脸埋在膝间。

“怎么办?”

理沙子没有回答,维持那个姿势好一会儿。

“为什么会这样?”她抬起头来看着哲朗。“你有好好避孕吧?”

“我有确实做到啊。”

“是吗……?真奇怪。”理沙子像在忍耐头痛般用手按住额头,顺手拨起刘海。“不管怎样,我要去一趟。”

“去哪?”

“那还用说,当然是医院啊。”她一副身心俱疲的模样站起来。

从妇产科回来的理沙子,脸上表情轻松了些。她看到哲朗,公式化地说:“怀孕两个月了。”

哲朗点头,一点真实感都没有。“那,要怎么办?”

理沙子微微侧着头。“你的意思是,拿掉比较好吗?”

“不,我没那么说。”

“你一直希望我怀孕吧?”

“只可惜时机不对。”

“简直是差劲透顶。”她坐在沙发上,按摩着后颈。“得打个电话给她,到底该怎么说才好呢?距离出发只剩十天了啊……”

哲朗不知道她和女记者之间谈了什么。但是对方似乎明说了,如果孕妇同行的话,就没办法工作了。

理沙子打电话的时候,大概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吧,所以没有受到多大打击。说不定她想通了,如果能换来孩子,放弃梦想也无所谓。

即使如此,十天后当女记者独自出发时,她还是闷闷不乐了一整天。连开始在看的育儿书也不想打开。

当天深夜,哲朗突然被摇醒,理沙子一脸愤怒。

“我有事情要问你。”她的语调强硬。

“什么事?”被吵醒的哲朗很不开心。但他心中仍旧怀着一抹不安。

“这个。”说完,她将某样东西排放在床上。

那是装了杀精剂的袋子。哲朗和理沙子一直都以此作为避孕的方法,胶片状的药一袋里面放一片的那种。

床上有四个并排的袋子。

“怎么了吗?”哲朗问道,他的内心相当动摇。

“这为什么会剩四个?”

“剩四个有问题吗?”

“很奇怪耶,这和做a的次数不合。如果每次都用的话,应该只剩三个才对。”

“你记错了吧。”

理沙子摇了摇头。

“绝对不可能有那种事,我都有做记录。如果你不相信,拿给你看好了。”

哲朗感觉脸在发烫。

“那,你说是为什么?”

理沙子直勾勾地盯着他,不肯错过他的任何表情变化。

“那个时侯,你真的有用吗?”

“那个时侯是指?”

“上个月七号。”

“七号?那天怎么了吗?”

“那天是危险r呀!你那天明明出门采访,却难得地挑逗我。”

“是吗?”

“那,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用了吗?”

“我用了啊,我当然用了嘛。”哲朗提高了音量。

理沙子面不改s地说:“可是,那天受孕了。”

“避孕失败了吧,我听说杀精剂的失败率很高。”

“我原本也那么认为。可是看到这个,我有了别的想法。”她用下巴指着床上的四个袋子。“数目不合。”

“我不晓得啦。”哲朗拨开袋子。“数目合不合有什么关系嘛,怀孕了就是怀孕了。”

“对我而言很重要,你知道我牺牲了什么吗?!”

“吵死了。那你自己避孕不就得了。老是把避孕的事j给别人,才会发生这种事情。”

“男人本来就应该协助女人避孕。避孕也需要对彼此的信赖。”

“你想要说什么?”

理沙子没有回答,拾拢掉在地上的袋子。全部捡完后,她站了起来,背对着哲朗。

“g嘛啦,有话想说就明讲!”哲朗扯开嗓子吼道,但立刻闭上嘴巴。因为他看见了理沙子的背部在颤抖,也听见了呜咽声。

“我说不出口,那太可悲了。”她只说了这句话,就走出房间。

哲朗一双脚跨出床边,想要去追她,但又不知道追上了要对她说什么才好,结果又将那双脚移回了原来的位置。

哲朗的心中布满了灰蒙蒙的乌云。

他心想,怀孕的原因并不重要,她应该也为有了孩子而感到高兴吧。但是另一方面,他也深刻地感受到,女人的直觉果然敏锐。

理沙子的怀疑是正确的,那一晚,他没有使用杀精剂。

那可以说是别有用心吧。让梨沙子怀孕,是他想到让她打消出国念头的唯一方法。他认定她无论再怎么追求梦想,想要孩子的心情应该不会改变。哲朗不知道这么做会不会让理沙子怀孕,所以对他而言,此举不管从各种角度来看都是一个赌注。

哲朗认为自己赌赢了。他虽然感到内疚,但是他说服自己,这样应该对他们彼此都好。

然而,理沙子发现事实后似乎受了伤。哲朗做好了心理准备,大概得在尴尬的气氛下生活好一阵子了。他认为,等到理沙子肚子里的孩子变大,她心里应该也会产生为人母的真实感受,只要忍耐到那时候就好了。

但是事情发展却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四天后,当他结束通宵的采访回到家时,看见理沙子一脸憔悴地躺在床上。他问道:“你怎么了?”她依旧背对着他答道:“我拿掉孩子了。”

哲朗茫然伫立。他心想,应该是我听错了,或是她在开玩笑。但是从她周遭的气氛来看,他既没听错,她也没在开玩笑。

他陷入半疯狂状态,怒气冲冲地问她:“为什么?!你为什么不知会我一声,就做了那种事?!你这个混账!你究竟在想什么?”他明知她的身心严重受创,却忍不住对她咆哮,将怒气发泄在她身上。

从此之后,两人就分床睡了。

哲朗在想,自己是否有错?但是,“那么该怎么办才好”的心情也依然存在。难道一切都该让她顺着自己的意思去做吗?这就是尊重彼此吗?

弄到最后,哲朗觉得自己说不定和想法古板的老头是同类,陷入了强烈的自我厌恶当中。口头上说希望妻子自立,内心却强力反对。会不会只有自己没意识到这一点呢?

哲朗觉得理沙子之所以想要保护美月,是因为她知道身为女人要在社会上生存的辛苦,所以希望没有能重新走上崭新人生。她说的“好朋友”三个字还在哲朗的耳畔萦绕。从前理沙子和女记者之间的友情被男人的自私破坏了。说不定她认为,女人的友情被看轻了。

那名女记者后来下落不明。她只寄了两份信给理沙子,就此音讯全无,至今已经过了一年多。理沙子一直受此折磨。

所以,她不想再次失去好朋友了。

4

哲朗被电铃声吵醒,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睡着了。声响应该来自公寓门口的对讲机吧,理沙子正在应对。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理沙子打开门,一脸严肃。

“来了一个麻烦人物。”

“谁?”

“中尾。”

“咦?”哲朗慌张地坐起身。“中尾为什么会来?”

“我不知道,不过我先让他在楼下等。”

“这是怎么一回事?”哲朗试着整理思绪,但是脑袋因为刚睡醒,不太能思考。

“怎么办?又不能赶他回去。”

“我知道了,我下楼去看看。”

哲朗换好衣服,下楼到公寓的入口大厅。公寓大门前站着一名瘦骨嶙峋的男子,他冲着哲朗笑。

哲朗起先以为是个陌生人,但总觉得看过这男人。他确实看过对方的眼神和表情,那笑容是帝都大学的王牌——跑卫中尾功辅的笑容。

哲朗替他开门,中尾缓缓地踏入公寓。他随x地穿着一件做工非常细致的外套。

哲朗之所以没有一眼认出他来,是因为他瘦到和最后一次见到他时判若两人的地步。他的脸颊消瘦,下颚尖细。哲朗想起了须贝笑着说:女婿难为啊。

“好久不见。”中尾说道。

“中尾……,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来找你们呀。”

“找我们?”

“嗯,”中尾点头,向上瞄了一眼。“她在吧?”

哲朗停止呼吸,知道了他指的是谁。

“今天早上,我打电话到须贝家。他太太接电话,说须贝还没回家。我问了半天,她说须贝在你家过夜,而且女球队经理也和你们在一起。于是我就明白了。”

“你和须贝聊过了吗?”

“没有,我没和他说到话。”

那么,他应该还不知道命案的事,也不知道美月现在是什么样子。

“她在吧?”中尾用右手拇指指着上头,又问了一次。“让我见她。”

哲朗不知如何回答,但又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就算说她不在,直接请他打道回府也不合常理。

中尾带头走向电梯,说:“走吧。”哲朗只好跟着他走。

搭电梯的时候,哲朗还在烦恼该如何是好。既然都来到了这里,又不能不让中尾见美月。但是哲朗非常犹豫,不先替中尾做任何心理建设好吗?如果来的人不是中尾,或者美月不是杀人犯的话,哲朗应该就不会这么困扰了。

毫不知情的中尾目不转睛地盯着面板显示的楼层数字。哲朗想起了从前他在面罩下的锐利眼神。手里拿球的他,宛如野生动物般在球场上灵活移动。中尾的个头儿在美式橄榄球选手当中算是小的,但是这更凸显了他身为跑卫的才能。对方的防御阵营往往就像抓不到兔子的大金刚般东奔西跑。

两人出了电梯,要进哲朗家时,哲朗停下了脚步。

中尾露出“怎么了?”的表情。

“你最好先做好心理准备。”

中尾先是露出困惑的眼神,然后脸上浮现大人从容不迫的的笑容。

“你以为我还是纯情小伙子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如果看到现在的r浦,大概会吓一跳。所以我才说你要先做好心理准备。”

“不管是谁,外表都会随着时间改变。”

“改变方式有很多种。”

或许是哲朗太过执拗,中尾总算感觉到他不是在开玩笑,脸上的笑容一度消失,但是脸部的线条马上又放松了。

“我只是因为怀念才来见她的,并不抱任何特别的期待,所以也没有什么好失望的。”

哲朗松了一口气。原来对他而言,令人失望的不是“现在”,而是重要的“过去”。

哲朗一打开家门,理沙子立刻僵着一张脸从屋里出来。

“他是听须贝的太太说的,他说他想见r浦。”哲朗说道。

“这样啊。”她似乎也犹豫了。然而,她也知道眼前没有其他的选择。“那没办法了。”

“嗯。”哲朗也点头。

理沙子看着中尾,皱起眉头。“中尾,你瘦了耶。”

“因为吃了不少苦头。高仓你还是一样黑。”

“因为我整天都在外面跑。”

理沙子挤出不自然的笑容,看着哲朗,仿佛在问:怎么办?

“r浦在里面吗?”

“嗯。”她缩起下颚。

“那要不要叫她出来?”

“是啊。”

“等一下,”中尾说,“我去见她。没关系吧?”

哲朗和理沙子对看一眼,然后轻轻点头。“那倒是无妨。”

中尾脱掉鞋子,往走廊的另一端走去。“中尾……”理沙子想要说什么,哲朗伸手制止了她。

中尾打开客厅门,一脚踏进客厅,眼睛看着里面,就此停止动作。看在哲朗眼中,他的身体好像僵住了,并持续这个状态好几秒钟。

不久,传来一阵声响。哲朗看见美月站在中尾面前,然后两人又沉默了好一阵子。一股奇怪的气氛笼罩着他们和哲朗、理沙子。

“qb,”美月没有移开视线看着中尾说,“不好意思,能不能让我和功辅独处?十分钟,不,五分钟就好了。”

哲朗看着理沙子,她点了点头。

“十分钟,甚至十五分钟都行,你们尽管聊吧。反正我们就在这里。”

“抱歉。”美月关上了客厅门。

哲朗打开寝室的门,和理沙子一起进去。

5

完全听不见两人的对话。哲朗盘腿坐在地上,理沙子躺在床上,等待美月来敲门。

哲朗想象,美月应该会和之前一样,以轻描淡写的口吻说明复杂而痛苦的经过。但是既然说话对象是中尾,美月应该会比之前更难以启齿。

哲朗想起了白s的滑雪场。大学四年级的冬天,他和理沙子两人搭上双人缆车。往正前方一看,可见一对同是情侣的背影,他们是中尾和美月。那年冬天,四人结伴去了苗场。

只有哲朗他们知道中尾和美月在j往,两人拜托哲朗他们别告诉其他人,他们至今仍旧保守着这个秘密。

哲朗不太清楚两人是怎么开始j往的,他并不喜欢死缠着中尾追问那种事情。他对隐瞒自己和美月之间的关系感到内疚,也是他不过问的原因之一。何况美月好像也没有告诉理沙子任何事情。

滑雪旅行是理沙子提议的,中尾首先附议。哲朗因为和美月发生了那件事而有些犹豫,但又想不到适当的理由拒绝。他听到美月也同意,于是转念一想,觉得既然如此,自己或许也没有必要在意。

在滑雪场的饭店里,哲朗有机会和美月独处。但当时两人也没有提到在哲朗住处发生的一夜情。哲朗只是试着问道:“你和中尾今后打算怎么j往下去?”

总之,这个问题是在问美月有没有考虑到未来的事。

美月偏着头。

“我还没有考虑到那么远的事,我很担心像我这样的女人配不上他。”

“你这不是在吊人胃口吗?”

“我没有那个意思。”

两人的对话内容大致就是这样。

现在回想起来,美月当时的话中似乎隐藏了重大的涵义。原来她和中尾在一起时,也是烦恼不已。

中尾和美月好像j往不到一年。隔年新年,中尾告诉哲朗两人分手了。

“我不是死要面子,但是我不觉得我被甩了。”当时,他这么说道:“该怎么说呢,我们似乎不适合当情侣,还是当朋友比较合适。所以我们今后还是会保持联络,但是我们决定分手。”

哲朗听到这段话时虽然回答:“唉,说不定这样也好。”但是他并没有接受这套说辞。他将之解释为,说穿了他就是失恋。

现在看来,中尾说不定并没有说谎。他虽然不知道真相,但可能约略察觉了美月隐藏的另一面。

哲朗看了手表一眼,从他们两人开始聊到现在,已经过了约二十分钟。

“喂,”理沙子开口说,“中尾会不会大受打击呢?”

“应该会吧。”

“他应该不会生气吧?”

“生气?”

“觉得自己被骗了……”

“应该不会吧。”

哲朗虽然这么回答,却没有把握。自己只和美月发生过一次关系,也不曾爱上她。即使如此,知道她的内心是男人,还是陷入了五味杂陈的情绪。

“中尾啊,”理沙子说,“他瘦了不少耶。”

“我也这么认为,他好像吃了不少苦头。”

“明明大家都说他娶到了千金小姐,可以少奋斗三十年……”

“所以说娶千金小姐并不是只有好处。”

中尾的太太是一位大型食品制造商董事的千金。他好像是在那家厂商赞助的美式橄榄球队夺下r本冠军时,在庆功宴上认识她的。中尾是当时的王牌跑位。据说女方并非特别喜欢美式橄榄球,只是碰巧参加,两人应该算是有缘吧。

那家厂商可说是家族企业,所以他的未来前程似锦。他现在和妻子及两个小孩住在成城的独栋住宅。不用说,那间房子也是岳父送的。

中尾目前改x高城,但是哲朗他们从来不曾那样称呼他。他在从前的球友面前,依旧是中尾功辅。就和大家现在还是用高仓称呼理沙子一样。

耳边传来客厅门打开的声音,接着是脚步声。理沙子立刻在床上直起身来,哲朗紧盯着房门。

有人敲了敲门。哲朗应道:“请进。”

美月打开门,探进头来。“我们聊完了。”

“中尾……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他的心情怎么样?”

“你是要问他有没有大受打击吗?”

“嗯。”

“不晓得,我不太清楚。”美月微微露出牙齿。“你去见他不就知道了。”

说的也是。哲朗和理沙子对看一眼,然后站起身来。

中尾站在电视柜前面,手里拿着装饰在电视柜上的美式橄榄球。哲朗他们一走进客厅,他拿着橄榄球,把脸转向他们。

“当时,你没有想到冲锋达阵吗?”中尾问哲朗。

“当时?”哲朗问出口后,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事。“总决赛吗?”

“敌人只想到传球,但是还有奇袭这一招不是吗?”

“十八码耶!”哲朗咧嘴一笑。

“有点勉强吗?”当年的跑卫侧着头,将球放回了原本的地方,然后看着理沙子。“听说你阻止美月去自首?”

“不行吗?”

“不,还好你那么做。这家伙老是冒冒失失地采取行动,看来她即使变成了男人,习惯还是一点都没变。”

从他笑着说这一点来看,似乎想要正面看待美月的改变。但是他的表情还是令人看了于心不忍,哲朗忍不住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我不能……”中尾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让美月坐牢。我想要为她做点什么。”

理沙子放心地点点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不过,你认为我们该采取什么具体行动才好?”哲朗试探x地问道。

中尾好像还没想到这一步,低头沉思,脸颊的y影变得更深了。

“我有一个提议。”

理沙子一说,其他三人将目光集中在她身上。她指指沙发,仿佛在说:先坐下来再说。

哲朗和中尾并肩而坐,理沙子坐在双人沙发上,美月则抱着膝盖,坐在客厅与和室j界的门槛上。

“我先从结论说起。我的想法是这样的:我想,不让警方发现美月的最好方法,就是让美月不再是美月。换句话说,就是让她改头换面。”

“什么意思?”哲朗问道。

“就算警方盯上神崎充这个人,实际上他并不存在。结果他们在追查的只是像神崎充的人。所以只要让美月不再是‘像神崎充的人’就行了。”

“总之,”中尾向理沙子确认,“就是要让美月不再打扮成男人,是吗?”

理沙子点头,仿佛在说:正确答案!

“饶了我吧。”美月依旧抱着膝盖低喃道。“事到如今,还要我打扮成女人,不如杀了我吧。”

“可是如果警方盯上突然辞掉‘猫眼’工作的酒保,一定会将女扮男装的女人列为最重要的特征。”

哲朗不得不同意理沙子的意见。因为“猫眼”的妈妈桑似乎也知道美月是女人,那个妈妈桑不可能会对警方说谎。

“这么一来,警方应该会将那种女人聚集的地方作为调查重点。像是有那种嗜好的人常去的点。”

“所谓的人妖店啊……”中尾低吟道。使用这个字眼,似乎令他有点过意不去。

“我才不会去那种地方呢。”

“我知道,所以警方没办法在那种地方找到美月。这么一来,他们接下来会去什么地方找呢?”

她环顾其他人,仿佛在观察众人的反应,但是没人发言。

理沙子说出答案:“会不会是医院呢?”

“原来如此,”哲朗理解了。“你是指荷尔蒙疗法吧?”

“警方可能从‘猫眼’员工的证词推论,下落不明的酒保动了手术,或者接受了荷尔蒙注s。那种人必须定期去医院报到,所以警方不可能不去医院。”

“替我们注s的人,不见得都是领有执照的医生。”美月粗鲁地说。

“或许没错。但是,如果是美月找得到的黑牌医生,警方应该也找得到,不是吗?”

美月不应声,这意味理沙子的推论应该没错。

“你的意思是美月暂时不能去医院吗?”中尾用指尖按住双眼的眼头。

“没错。这么一来,美月再也不能打扮成男人了。因为那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

“为什么?”哲朗问道。

“不接受荷尔蒙疗法的话,美月的身体就会逐渐恢复成女人。虽然现在像个男人,但是她不久以后,看起来只会是个穿男装的女人。到时候,不论她愿不愿意都会引人侧目。如果想要把她藏起来,那样并不妥吧?”

“但是警方会不会也预料到嫌犯会变回女人呢?”

对于中尾的问题,理沙子答道:“我也这么认为。”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可是,就算如此也不会减少我们的优势。警方不知道神崎充的本名,所有相关人士也都不知道她变回女人时的模样。只要美月一直是女人,警方握有的线索就几乎起不了作用。”

哲朗在脑中反复思索她激动说明的内容,也觉得她的主张合情合理。

然而,这个妙计对于美月而言,似乎不是一个好提议。她咬着食指的第二关节一带。

哲朗对理沙子说:“理沙子刚才说服r浦不要自首时,说过‘你能够那么轻易地舍弃千辛万苦才到手的男人身体吗?’但是你现在却又要她放弃。”

“我承认我的话前后矛盾,但是我认为我的原则并没有变。”理沙子从沙发上起身,站在美月面前。“一旦入狱,重要的事物只会不容分说地被剥夺,美月的想法和主张也都会被漠视。这和为了未来暂时忍耐,扮回女人,意义上完全不同。”

美月抬起头来。“我要当女人到什么时候?”

“这个嘛……”理沙子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说:“老实说,我不知道。必须看情势发展才能决定。”

“说不定得持续一辈子。”

“怎么可能那么久……”

“杀人罪的追诉时效是十五年吗?”美月问哲朗。

“嗯。”他点头。美月苦笑,叹了一口气。“最坏的情形下,我还得花十五年才能抛弃女人的姿态吗?”

她的低喃引起了一阵沉默,所有人都陷入了各自的沉思之中。

“美月,”不久,理沙子说,“趁这个机会,我要先说出我的真心话,如果只在意原则的话,接下来什么都不能做了。”

哲朗不知道妻子要说什么,看着她的侧脸。美月也一脸意外的表情,抬头看着她。

“我想我能了解你的心情。我是女人,也拥有女人的身体。我以女人的身份问你一句话,你不满意女人身体的哪里?我想你的身体没有道理让你那么讨厌。”

“你的身心都是女人不是吗?”哲朗c嘴说,“r浦是为了身体是女人,内心却是男人所苦。”

“这个我懂。可是,为什么身心都非得是女人不可呢?内心是男人,身体是女人又有什么关系?”

“我想被当作男人对待。”美月说,“为了被当作男人对待,我需要男人的外表。你懂吧?”

听到美月这么一说,理沙子双手叉腰,做了一个深呼吸。

“美月说的话中,提到了一个重大的问题,人对待他人的方式,会因为对方是男是女而有所不同。”

哲朗将头转到理沙子看不见的角度,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心想,又开始了。

“说起来,你们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不管奇不奇怪,这就是现实,有什么办法?”美月吼道。

“你们不会想要改变这个现实吗?如果对方不会因为x别而改变待人的方式或态度,美月的焦躁是不是就会消失呢?”

“现实不可能那么轻易地改变吧?”哲朗说,“r浦的想法是,因为改变不了世人,所以只好改变自己。你说的话就像是梦幻般的理想轮。”

理沙子终于将脸转向他。

“这我知道,所以我想要尊重美月的意思。不过,我想要说的是,改变r体迎合世人的目光,未免太过让步了吧。我的真心话是,这并没有真正解决问题。我刚才也说了,我要说出真心话。我要再说一句真心话……”他再度低头看着美月。“美月因为拥有女人的r体而感到的焦躁和气愤,是所有女人多少都会有的。不会因为内心是女人而不在乎这些,单单只是习惯了,放弃了。”

“我说完了。”她做了一个总结,坐回沙发,拿起茶几上的香烟,用打火机点火。

她吐出的烟轻轻地飘在空中。空气逐渐变得白浊,像是在场所有人的心情。

“理沙子你……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美月说,“看到自己外表的不是只有他人,这世上还有一种东西叫做镜子。”

“你不认为自己看镜子的眼光也扭曲了吗?”

“说不定。但是,我已经束手无策了。”

理沙子仿佛撼动沉重的空气般响起。哲朗拿起话筒,“喂。”

“西胁吗?是我,须贝。”

“噢,怎么了?”

“没什么,其实是我老婆搞砸了。她好像告诉了中尾,r浦在你那里。”

“这我知道,中尾现在在我家。”

“咦?这样啊。”须贝压低了声调。“那情况怎么样?”

“放心,中尾很冷静。”

须贝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我担心会不会惹出什么麻烦呢?”

“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好好处理的。”

“抱歉,不能帮上忙。老实说,我搜集到了新消息。警方的调查好像没有什么进展,现在自首还来得及。”

“等一下。你说搜集到了消息,是怎么搜集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打了电话给早田。”

“早田?”哲朗使力握着话筒。理沙子、美月和中尾不安地看着他。哲朗看着他们的脸说:“你用什么借口打电话给他?”

“我说江户川区那起命案,如果知道什么线索的话,请你告诉我。我有朋友住在命案现场附近,他想要知道详细情形。早田不会起疑的。”

“早田马上就告诉你消息了吗?”

“他说需要一点时间调查,挂上电话不久,他打了电话过来。那家伙现在不属于记着联会,而是自由记者。根据他调查的结果,警方好像已经查出死者的身份。看来死者就是那个住在板桥区的大叔。可是警方知道的也就只有这样,好像还没掌握到他是跟踪狂,或他常去银座酒吧等事。”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雀跃,或许是基于获得有利消息的自得。但是哲朗却看不出这个消息的价值何在,反倒更在意别件事。

“我知道了。我问你,须贝,你应该没有对早田多说什么吧?像是r浦的事之类的。”

“我怎么可能说,我可没有笨到那个地步。”

你虽然没有笨到那个地步,但也笨得可以了。哲朗隐忍不说。

“ok,谢啦。不过,你别再打电话给早田了。不管他问什么,你都推说跟你无关了。”

“为什么?如果跟他打听的话,就能轻易地得到消息耶。”

“总之,你照我的话做。你也不想被卷入麻烦事吧?”

“那当然,所以我才……”

“答应我,别再跟早田联络了!”

须贝听到哲朗严峻的口吻,好像吓了一跳。沉默片刻之后,他莫名所以地说:“我知道了。”

哲朗挂上电话,告诉三人通话的内容。中尾听了苦笑,理沙子则抱着头。

“早田应该察觉出不对劲了吧。”美月说道。

“大概吧,他的直觉可不能小看。”哲朗也同意。

早田在报社工作。他是采访社会新闻的记者,这是他从学生时代就立下的志愿。

“可是问的人是须贝。他应该想不到美月和我们车上了关系。”

“目前是如此,我们只能祈祷他早点忘掉。如果他凭直觉突然跑到这里来的话,我们就只能举手投降了。”

“如果事情演变至此,我们只好请他帮忙了。”

“这应该没用吧。”中尾平静地说,“不管是褒是贬,那家伙是一个不会被感情左右的男人。他会冷静思考自己现在的处境,然后采取行动。我想那家伙一定会选择工作。”

“我也那么认为,”美月嘀咕了一句。“所以他才会担任边锋。”

边锋肩负封锁对方阻截员动作的任务。但是经常得视情况钻进敌人的防御网,接球朝得分线冲刺。这是一个最需要临机应变能力的位置。

“既然须贝打了电话,说不定早田会向我们刺探消息。大家要小心。”哲朗对着理沙子和中尾说。

夜深了,中尾说要回家,哲朗送他到公寓外面。

他的车停在前面的马路上;一部深绿s的volvo。车尾灯旁有一个大凹痕,哲朗指着凹痕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噢,那个啊,之前被人撞的。”

“没事吗?”

“小车祸,幸好没有人受伤。倒是……”中尾直直地盯着哲朗的眼睛。“美月的事就拜托你了。”

“我知道。”

中尾点了点头,坐上驾驶座。他发动引擎后打开车窗,说:“那,再见了。”

“中尾,那个……,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哲朗一说,他轻轻微笑。

“你想要问我知道美月的内心是男人,心里做何感想吧?”

“……是啊。”

“这个嘛,我不敢说没有大受打击,但是我觉得这和我们j往的事是两码子事。”

“两码子事?”

“我的意思,我相信,当时和我在一起的美月肯定是女人。”

“这样啊,”哲朗也笑道:“是啊。”

“再见。”中尾举起一只手,关上电动窗。

volvo静静地向前行驶,哲朗目送着车尾灯远去。

第三章

1

朦胧的天s下,几名女子选手背对着旧工厂跑步。每个选手的手脚动作都强而有力,且韵律感十足。看来成绩应该不错。哲朗总觉得,就算是长跑选手,他们的速度也远远凌驾一般人全力冲刺的速度。他们有办法以那种速度,不停地跑几千、几万公尺,真是不简单。

哲朗要找的是她们的教练——有坂文雄,教练将目光落在数位码表上,然后看着哲朗,仿佛在问:如何?他的眼神充满自信,完全不认为自己会听到否定的意见。当然,哲朗也不打算破坏他的心情。

“看起来不错。她们比我上次看到时,又更上一层楼了。”

有坂点点头,将手伸进深藏青s的运动服内侧,咯吱咯吱地搔了搔腋下。他的身材并不肥胖,但脖子四周有些赘r。当他是选手时,瘦得像一支铅笔。当年,他在箱根马拉松接力赛上受到众人瞩目,但进入职业田径队后,成绩却停滞不前。他是一名经常受伤的选手。

“对了,你今天要采访什么?前一阵子不是才采访过马拉松接力赛吗?”有坂问哲朗。

“老实说,我有事情要拜托你。之前我不是跟你提过第一高中的选手吗?”

“第一高中?”说到这里,有坂一脸想起来了的表情。“噢,末永吗?”

“嗯,末永睦美选手……,我想要问你那名选手的事。”

“如果要打听她的事,你最好去问中原先生,他比较清楚。不过,”有坂反问哲朗,“你是要采访那孩子吗?”

“我想要见见她。”

“这样啊,我劝你还是不要见她比较好。”

两人刚踏进运动员更衣室,一名身穿白s短风衣,个头矮小的男子朝有坂走来。

“有坂先生,你之前要的肌力资料,我放在桌子上。”

“噢,谢谢。对了,西胁先生好像有事要找医生。”

“哦,什么事呢?”

男人对着哲朗笑。他是田径队的医生,名叫中原,同是也是大学的副教授。

“他想问末永的事。”

“哈哈。”笑容从中原的眼睛四周消失。他坐在一旁的长椅上。“你想要问那孩子的什么事呢?”

“具体的事,我听说她是yy人,是吗?”

“嗯,她得了一种x分化不完全的疾病,生殖器官兼具男女两x的特征。”

“她在户籍上是女x吗?”

“是女x没错。大概是她出生时,小jj无法辨识吧。这种病例叫做真xyy人,患者同时具有g丸和卵巢的组织。这种人在婴儿时期经常难以区别男女。”

“那名选手真的是yy人吗?”

“哪有什么真的假的,这是本人亲口说的。”有坂c嘴说道。

有坂说,他是今年夏天知道那名叫做末永睦美的选手的事。认识她的机缘,是她第一高中田径队的学姐找有坂咨询,想问yy人选手是否可以参加女子大赛。

末永睦美在国中之前,一直过着和一般女生同样的生活。她从没对自己的身体抱持疑问。但是国中二年级的冬天,她因为车祸入院。当时,主治医师发现了她身体的秘密。

她的父母在得知真相后,还是不想让她接受手术。主要的理由似乎是目前没有造成特别不便的影响,经济问题大概也是原因之一吧。后来,末永睦美以一般女生的身份上了高中,进入田径社。

不久,睦美的身体产生了变化,渐渐变得男x化。在此同时,她的田径成绩开始进步。使得田径队的顾问困惑不已,因为她在进田径社时,就向顾问表明了自己是yy人。

“他因为有g丸,所以会分泌男x荷尔蒙,就像女子选手服用兴奋剂一样。实际上,那个叫做末永的孩子,身上也长了女孩子不可能会有的肌r。我想,她之所以能够创下惊人的记录,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中原说明道。

“她虽然没有留下正式记录,但是顾问说她曾经以十五分钟不到的成绩跑完五千公尺。”

有坂的回答令哲朗瞪大眼睛。

“这不是r本记录吗?”

“听说她也曾经以九分钟不到的成绩跑完三千公尺。”

“那也很惊人。”哲朗提高了声调。“可是如果检查x别,应该会判定她不是女x吧?”

听到哲朗这么一问,中原摇了摇头,说:“不,x别检查应该会判定她是女x。”

“啊,是吗?”

“检查方法有很多种,最近是用一种让dna增殖的方法,叫做pcr法,基本上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就是检查x染s体。你应该听过男x是xy型,女x是xx型吧?”

“是的。”

“那种最新的方法从巴塞隆纳奥运会开始采用,会找出具有y染s体的人。但是真xyy人并不具有y染s体,所以就算检查,也会以女x的身份通过检查。”

“既然如此,那个叫做末永的孩子不就没有问题了?”

“检查上实际不会有问题,过去也有这种选手出场的前例。”

“现在说不定也经常出现吧。”有坂说,“在国外,常有些令人大感怀疑的选手光明正大地出场。”

“只要她们能通过x别检查,外人没有理由拿外表来做文章。”

“那末永选手也如法炮制不就行了。”哲朗探试姓地说道。

“问题是道义上说不说得过去。”中原说,“yy人是一种先天x的疾病,她因病而具备了原本女x没有的能力。你不认为让这种选手出场有问题吗?”

“你的意思是不公平吗?”

“这也是其中之一。不过,在谈论公不公平之前,是不是应该先考虑四周的人的观感呢?有人会认为,既然生了病,就该以治疗为第一优先,这种时候不该让选手以创纪录为目标上场比赛。”

“可是如果四周的人不知道的话……”

“没错,如果谁也不知道的话,说不定就没问题了。但是我们知道了。我常想如果不知情就好了。”有坂面露苦笑。“如果她一直瞒着我们的话就好了。这么一来,我们就能毫不犹豫地网罗她。但是既然知道了,就不能那么做。”

有坂用一种开玩笑的口吻说道,但是其中却夹杂着真心话。

“规则上如何呢?”

“并没有正式规则,或许应该说是没有办法制定规则比较恰当。就像我刚才说的,目前的x别检查无法验出真xyy人,所以只能靠选手主动申告。”

中原的说明并没有解开哲朗的悬念。

“那,如果yy人选手想要出场呢?”

“我们不可能不准她出场,但是r本田径总会应该不会让她出场吧。”

“理由是?”

“会让记录失去意义。如果那名选手打破r本记录的话怎么办?那真能成为女子的r本新纪录吗?”

哲朗穷于应答,他理解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我认为她是一名好选手,”有坂说,“我认为就算她没有那种特殊的身体,也会是一名卓越的选手。可是,就算她想要参加比赛,也一

第 16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她想要参加比赛,也一定会有人出面g预。反抗田径总会不会有任何好处。弄到最后,就得由我们说服选手不要参加。这样一来,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因为我们不可能签下不能参赛的选手。”

这是身为职业田径队教练理所当然的发言。哲朗点了点头。

“那末永选手放弃田径。当初她进入高中田径队时,也觉得自己不能够参赛。她纯粹是兴趣。只是出于兴趣居然创下了r本记录,”有坂搔了搔头。“她果然不是女人啊。”

从泰明工业回家时,哲明在电车上一直思考末永睦美这名选手的事。他之所以想要知道她的事,是因为听了美月的告白。“x别认同障碍”和“yy人”,即使在r体和精神上有差异,但就超越x别这一点而言是相同的。哲朗烦恼的是该如何对待这样的人呢?

哲朗不是不理解女子体育界不能接受yy人选手的道理,她们具有和男x不相上下的体力,确实难以和一般女子选手相提并论。

然而,她们不是女x吗?她们户籍上是女x,本人也有身为女x的自觉,却不被当作女x对待,这岂不是说不过去吗?

服用兴奋剂当然是一种卑劣的行为。但是真xyy人的选手能够分泌出男x荷尔蒙,这不过是她们本身的特殊能力。而运动这件事,就某种层面而言,不就是特殊能力之争吗?好比说在田径界中有这么一句话——短跑健将并非后天培养,而是与生俱来。这意味着能够成为王牌跑者的素质从出生时就由基因决定。一群黑人选手之所以能在奥运和世界大赛争夺百米金牌,也显示了事实就是如此。他们明显地比其他人种更具有特殊的能力。

不过,体育界中对男女的区别,除了对待yy人的方式外,也在其他方面产生了矛盾。

中原医生说,有病例指出,有的选手外表看在任何人眼中都是女x,户籍上写的是女x,本人也认为自己是女x,但经由x别检查,却判定该名选手“不是女x”。

“检查基本上只限调查受验者身上是否具有y染s体。但是事实上,有的女x也具有y染s体。尽管她们毫无疑问地可以说是女x,至少在运动上,她们在体力上并没有比一般女x占优势。”

中原继续说道,有两种类型,一是患有g丸女x化症的。这种疾病的患者细胞中没有接受男x荷尔蒙的受体。因此即使g丸分泌再多的男x荷尔蒙,r体也不会男x化。换句话说,虽然具有g丸,染s体也是xy,但是身体却完全是女x。

另一种是患有x腺发育不良症的患者。这是一种在胎儿期早期时g丸就萎缩的疾病,因此无法分泌男x荷尔蒙。患有这种疾病的患者,染s体也是xy,原本必须发育成男人的r体,却因为缺乏男x荷尔蒙,所以变成女人的r体。

因为两种病例的染s体都是xy,所以通过不了x别检查。而且她们外表上明显是女x,社会上也承认她们是女x。不但如此,本人也不会对自己是女x产生任何排斥心理。

“目前这两种疾病已广为人知,只要经医生检查、证明,已经能获得参赛资格。不过,从前患有这种疾病的患者就算创下优秀的纪录,还是无法参加须经x别检查的大型比赛。”

哲朗心想,真不合理。

“这简直是狗p不通。再说,现在就算有因应这种选手的措施,她们还是会被人以异样的眼光看待,甚至可以说是已经涉及了人权问题。x别检查简单地说,就是只要体内大量分泌男x荷尔蒙且受其影响的人就不是女x。这样的确可以明确做出区分。但是,x别真的能够这样区分吗?真xyy人选手就是与这种论调对立的意见具体化后的结果。”

那该怎么办才好呢?中原的答案无法使哲朗满意。

“我个人认为,应该彻底改变男女有别的想法。因为男女的界线是模糊的,若是勉强画分界线,自然会产生许多矛盾。如果非要画分出一定的界线,必须说清楚,说明这种画分方式并画分分男女的界线。”

哲朗思考美月的情况。她认为自己是男人,所以如果想参加运动社团,当然会想要参加男子队吧。那不是不可能,因为x别检查只针对女子选手。然而,如果和男子选手比赛,美月应该无望获胜。如果想在公平的情况下比赛,最后还是只能登记在女子队下。

哲朗心想,如中原所说,要区分男女或许是件极为困难的事,而且并不局限在体育界。

哲朗希望渐渐末永这名选手。中原说:“如果有机会的话,再帮你问问吧。”

2

回到家时,天s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我回来了。”哲朗打开门,对着屋内喊道,但是无人回应。

他拿着提包通过走廊,打开客厅门。

一个l体跃入眼帘。他倒抽了一口气,伫立原地。

那是美月。不过说是l身,其实她穿了平口内k,但是拿掉了平常裹在身上的漂布。她的胸前有一对不大,但明显不是男人该有的r房。她似乎不打算遮住它,盘腿坐在地板上,挺起胸膛,眼睛斜睨着上方。

哲朗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仔细看室内,沙发和茶几等家具被挪到了角落。理沙子在客厅中央驾着相机,连看也不看哲朗一眼。

快门声连响了三下。

“你们在做什么?”

理沙子没有回答。她四处走动,寻找摄影角度,按下快门,不断反复这些动作。

“再往上面看一点,身体扭向右边。嗯,这样就好。自然一点,什么表情都可以。”

理沙子拍了几张同一姿势的照片后,打开相机盖换底片。

“喂,理沙子。”哲朗又叫她。“你听不见吗?喂!”

理沙子故意用肩膀夸张地叹了一口气。“我听见了啦。”

“那你为什么不回我?”

“我没空回答嘛,按快门时必须集中注意力。算了,反正我的注意力已经被你打断了。”理沙子坐在靠墙的沙发上。“g嘛?有何贵g?”

“我在问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一看就知道了吧?我在替美月拍照。”

“为什么要拍照?”

理沙子微微耸了耸肩。

“没有特别的理由,因为想拍所以拍了。不行吗?”

“我是没兴趣。”美月c嘴说道。她不知何时已经套上了衬衫。“我根本不想露出这种胸部,可是理沙子硬是要我留下现在的身影。唉,我如果不注s荷尔蒙,又会恢复那种女人的身体。好不容易才锻炼出来的肌r,大概又会变成软趴趴的赘r了。”

“我不是在替美月拍纪念照。我只是以一个摄影师的角度出发,拍下值得拍的照片。美月的身体有那种价值。”

“是这样吗?”美月搔了搔后脑勺。

“你该不会想要发表吧?”

“目前没有那种打算。”

“目前?”哲朗问道:“今后也不行发表!你知道美月处于什么状况吧?”

理沙子挥了挥手,像是要赶走讨厌的苍蝇。

“我知道啦!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

你真的知道了吗?当哲朗想要叮咛一句时,理沙子从沙发上跳起来,赶紧架好相机。

美月嘴里衔着香烟,正要点火。理沙子连续拍下她惊讶地停下手边动作的身影。

“好了,点火。你可以不看这边,随x抽烟。放轻松一点就好,不用在意你的姿势。”

快门声不断响起。美月就像配合笛声跳舞的蛇般扭动身体,她的动作令人感到冶艳又不失粗犷。理沙子像野兽般,忙碌地在她四周移动。两人的动作和表情配合得天衣无缝。本身的激昂情绪作用在对方身上,而对方散发出来的气氛,又令两人沉醉其中,这种循环不断反复。外人似乎无法踏进两人的世界中。

“嗯,这样就好。你可以盘腿,像男人一点。露出你最男人的部分给我看,只给我看。”

哲朗边听理沙子说,边从冰箱拿出一罐啤酒,离开了客厅,然后拿着啤酒,打开寝室旁的储藏室的门。

虽然说是储藏室,大小却有两坪左右,在公寓的格局图中,被标示为附赠房。感觉像是免费多出了一个房间。听说限于建筑法规,这间房间不能标示成一般房间。

理沙子原本打算将这间房间作为暗房。哲朗原本习惯在咖啡店写稿,所以讲明了不需要工作室。但是随着工作量增加,他开始常在家里撰稿。原本只是打算暂时借用,而搬进桌子工作。不久,又搬进了画柜,后来连陈列柜也搬了进来。哲朗在两人没有讨论的情况下,趁理沙子尚未成为独当一面的摄影师,一点一点地占据了这间房间。

关于这件事,她没有郑重表示过不满。然而,她却经常讲冲洗好的底片或照片晾在房内。看到这种景象,哲朗感觉到了她无声的抗议——我可没有答应给你用喔。

哲朗坐在椅子上,打开笔记型电脑的电源开关。等待画面出现时,他打开了罐装啤酒的拉环。

“还好。我才在想,要是被你放了一台桌上型电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哲朗想起换电脑时,理沙子说的这句话。经常在外工作的哲朗不可能买桌上型电脑。即使如此,她这句话还是不吐不快。

哲朗隐约听见了理沙子她们的说话声。听不见谈话内容,但是知道她们在笑。理沙子情绪激昂。刚才在按快门的她,露出了哲朗许久未见的表情。

一对酥胸冷不防地浮现眼前,那是刚才瞥见的影像。或许是因为平常总是隐藏在漂布下,美月的双峰看起来比身体其他部分白上许多。大小和形状,似乎和十多年前看到时没有多大改变。

“有什么关系。”

记忆中的美月对着自己呢喃,刚才看见的r房重叠在她脸上。哲朗想起了吸吮她r头的感觉,手掌忆起了缓缓爱抚的触感。

哲朗下t突兀地勃起了。他不知所措地赶紧将大学时代的回忆逐出脑外。即使如此,数分钟前看到的l体残像还是烙印在脑海。

当他大口灌下啤酒时,挂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里行动电话响起了。他慌张地接起。“喂、喂。”

“嗨,是我。”

“哦!”哲朗不禁全神戒备,声音的主人是早田。“什么事?你居然会打给我,真是要下红雨了。”

“你现在可以讲话吗?你人在哪里?”

“我在家。”

哲朗想起了须贝g的好事。须贝说,他向早田打听了命案的事。

“前一阵子没办法好好聊聊,真遗憾啊。”

“嗯。唉,那种气氛下,有什么办法。”

哲朗一面回应,一面猜想早田打电话来的理由。

“老实说,我有点事情想要请你帮忙。你明天有空吗?”

“明天?什么事?”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想去一个地方采访,但是一个人去不太方便。我会请你吃饭致谢的。”

“你和记者朋友去不就得了。”

“不行,尽量和局外人同行比较好。如果你明天不方便的话,告诉我你方便的r子,我配合你的时间。”

哲朗觉得怪怪的。光是早田打电话来这件事就够稀奇了,居然还拜托自己这种事,令人觉得事有蹊跷。哲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是又想不到拒绝的理由。此外,哲朗也想知道他的目的。

“我知道了。明天约在哪里?”

3

早田指定的地方是一家位于池袋车站前的咖啡店。哲朗准时在六点走进咖啡店,早田幸弘已经坐在内侧的座位,发现哲朗后,他微微举起手。

“突然约你真不好意思。”早田在哲朗点完咖啡后说道。

“哪里。对了,你要我陪你去哪里?”

“这个我待会儿再告诉你。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去一个地方。不好意思,你肯陪我去吗?我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

“时间是无所谓,要去哪?”

“地方不远,大概不用二十分钟车程。反正不急,你咖啡慢慢喝。”说完,早田点燃香烟。他身旁放了一个小纸袋。

不久,服务生送来咖啡。哲朗边喝咖啡边思考早田的目的。难道他从须贝的询问中察觉到了什么吗?就算如此,他应该也没有任何接触哲朗的理由。哲朗祈祷,是自己杞人忧天。

他突然想起了选手时代的早田。他是一个无论让他负责攻击或防守,都能完美无缺地达成任务的男人。他对于规则和战术了若指掌,起先是希望担任四分卫。后来他被选为边锋,是因为领队基于素质而下的判断。换句话说,他不但具有防守能力,更能看穿对手心里的想法,进而将计就计,积极地接球。

“工作如何?忙吗?”早田问哲朗。

“一阵子一阵子,因为年底有很多足球和英式橄榄球的比赛。”

“美式橄榄球怎么样?还是一样人气低迷吗?”

“是啊。就算写了,也没有杂志买我的稿子。”

对于哲朗的回答,早田不出声地笑了。他捻熄香烟,又衔起了一根新的。

“我之前就在想,你即使毕了业,还是会继续打橄榄球。”

“是吗?”

“我想你应该很遗憾吧。不过,你没继续打或许是正确的。也有好几支记者联会的队伍邀我,但是……”早田向上吐烟。“美式橄榄球已经玩够了。或者该说,团队游戏已经玩够了。那种东西是学生时代才能玩的玩意儿。”

“你现在不也是团队的一份子吗?”

“形式上是。”这句话的背后,隐藏了身为记者的自尊。“你不继续打球,高仓不失望吗?”

“没有啊。”

“你有和她讨论过吗?”

“没有。”

“这样啊。”早田点头,将还很长的香烟在烟灰缸里折弯。“差不多该走了。”他一把抓起账单起身。

早田在车站前拦下一部计程车。他一坐上车,就命令司机去板桥车站。

“板桥?”哲朗心头一惊地问。

“嗯,我们要去某件命案的被害人家。这件命案约在一星期前发生。”早田看着哲朗回答。“你怎么了吗?”

“没事。”哲朗轻轻地摇头。

“那户人家的男主人遇害,尸体在江户川区的工厂里被人发现。凶手还不知道是谁,被害人是一名落魄的中年男子。这么说对被害人不好意思,但这的确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命案。”早田拿出香烟,但立刻又顺手收回了口袋。他好像发现了印着“禁烟车”的贴纸。“你知道这件命案吗?报纸上也有登。”

“好像有看过,不太记得了。”

“我想也是。”早田点了点头,看向前方。

哲朗觉得腋下流过一道汗水。这不可能是巧合。早田知道哲朗和那件命案有关,而想要他陪自己去被害人家。那么,早田为什么会知道呢?肯定是因为须贝打电话给他的缘故吧?但是,他光凭这一点就能将那件命案和哲朗扯在一块儿吗?如果是的话,只能说他的d察力过人。哲朗总觉得还有其他原因,但那是什么呢?

“去被害人家做什么?”哲朗试探x地问道。

“只是去问两、三个问题。你如果不想去的话,也可以找个地方等我。不过,”他的嘴角漾起莫名的笑容,然后继续说道:“为了今后打算,到那种地方见识一下也不错吧?毕竟你不可能永远老是写体育报导,不是吗?”

“是啊。”稍微想了一下之后,哲朗答道。“那,我就陪你去吧。”

他的目的不明,正因为如此,哲朗想亲眼瞧瞧他到底在耍什么把戏。此外,哲朗也想知道调查进行得如何了。

早田点了点头,仿佛在说:这样最好。

两人在小型建筑密布的住宅区下了车。早田走没几步,停下脚步说:“就是那一户。”他指的是一间老旧的独栋住宅。勉强能停下一部小型汽车的狭窄停车场旁,有一扇油漆剥落的大门。门旁安装了时下罕见的按钮式门铃。

“大概二十坪吧?”哲朗抬头看着二楼装了廉价铝窗的窗户。

“十八坪。”早田立刻说道。

“你调查过了吗?”

“我想要先掌握清楚,被害人死了对谁有好处。不过,我却彻底猜错了。就算是鸽笼大小的房子,说不定还能卖到一定的价钱,但如果是别人的房子,就甭谈了。”

“房子是租的吗?”

“好像是他堂哥的房子。那位堂哥经营一家铁工厂,雇用被害人当员工。不过,或许应该说是他堂哥收留被裁员的他比较正确。站在那位堂哥的立场,不但要在工作上照顾他,还得给他房子住,这种亲戚简直就是瘟神。”早田用指尖夹住香烟,摇晃身体。

从早田的口吻来看,他好像已经对户仓明雄做了一番调查。

“不过,他堂哥最后还是让他当了有名无实的常务董事。他并没有特殊的才能,也不擅长j涉。说到他能做的事情,好像就只有与客人应酬,因为社长不会喝酒。”

“是在银座与客人应酬吗?”

“嗯,他好像常去银座那一带。”

哲朗推测,他当时应该也去了“猫眼”。

“就常务董事而言,他的生活算是简朴的吧?”哲朗又看了一次房子。

“我说了,他只是有名无实的常务董事。听说员工都嘲笑他是‘废物董事’,他的薪水大概也没多少吧。再说,最近经济不景气,他去年被炒鱿鱼了。”

“这么说来,他今年都没工作吗?”

“没错。”早田将变短的万宝路淡烟丢在地上,用厚底皮鞋踩熄。“好,既然你知道了背景资料,我们差不多该走了。”

哲朗点了点头,跟在早田身后迈开脚步。

走到房子前面,早田按下门铃按钮。哲朗看了旁边的停车场一眼,有三盆没埋进土里的盆栽和一部锈迹斑斑的汽车。他心想,这么窄根本停不下一般轿车吧。这么说来,户仓的车是小型汽车吗?但是美月确实说了他们在“车内搏斗”。这么一来,应该不是小型汽车吧?

当哲朗想到这里是,大门内侧发出了声响,接着传来开锁的声音,大门开了十公分左右的宽度。门上连着一条老旧的门链。

从门缝间看到了一名身材矮小的老太太的脸,她睁大了四周布满皱纹的眼睛。

早田自我介绍,从门缝间递出名片。

“我想请教几件关于命案的事。”

老太太看到名片上写着报社的名字,好像稍微放心了些。即使如此,她还是用不安的眼神打量两人。

“不过警方要我别多说。”

“您不想说的事,可以不要说。我们不会死缠烂打的。”早田发出哲朗从未听过的温柔语调,又鞠了几个躬。

老太太似乎无意回答,但还是先关上门除去门链,然后再次打开门。这下看见了她的全身。哲朗发现他并不是身材矮小,而是严重驼背。

“你们想问什么事?”

“嗯,主要是有关明雄先生的事,像是他平常的生活情形之类的。”

“刑警先生已经问过我很多次了,好像没什么帮助。”

她的意思似乎是,对案情调查没什么帮助。

“这没有关系,我们不是刑警。总之,只要能够知道明雄先生的为人这类基本的事情就可以了。”

“哦,这样啊……”看似是户仓明雄母亲的老太太犹豫地低下头。眼前的人绝对称不上是贵客,但或许是因为胆小,她无法严词拒绝。

“可以打扰一下吗?”早田趁她犹豫,一脚踏进了屋子。老太太依旧一脸迷惘,点头说了声“好”。

哲朗原本心想:大概要站在玄关说话吧,没想到早田一进屋,马上快手快脚地开始脱鞋,令他吓了一跳。早田似乎想要登堂入室。户仓的母亲也一脸困惑的模样,但是没有禁止早田进去。

一进屋是一间两坪多的和室,中间放了一张圆形茶几,里面并排着电视、茶具柜和小佛坛。哲朗想起曾在以前的家庭剧中看过这样的房屋摆设。稍有现代感的是连接在电视上的电视游戏器。眼前的老太太不可能打电动,那大概是她孙子的玩具吧。

佛坛上摆着户仓明雄的照片。早田获得老太太的应允,替他上香,合掌祝祷了好一阵子。哲朗也学他依样画葫芦。上完香后,早田将带来的纸袋递到她面前,说:“这是一点小心意。”

老太太张开口,但终究什么也没说,点个头放下纸袋。

早田再次请老太太节哀顺变后,确认了她的名字。她名叫佳枝,和户仓明雄夫妇同住三年了。在那之前,她和丈夫住在练马的公寓。丈夫去世后,他才搬来和他们同住。

“您没有其他儿女吗?”早田确认道。

“只有明雄一个儿子。我们没有和亲戚往来,这下我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佳枝说,今年三月之前,明雄的妻子泰子及独生子将太原本也一起生活。至于泰子带着将太离开的来龙去脉,她也不知道详情。

“他们经常吵架,搞不好是泰子终于忍无可忍了。”

“吵架的原因是什么?”早田问道。

“不知道。”佳枝皱巴巴的圆脸侧向一旁。“因为我已经决定不c手管我儿子的事了。”

“会不会是令公子外遇呢?”

佳枝面不改s地说:“说不定那也是原因之一,我不太清楚。我和我儿子这一阵子很少好好说话。”她的语尾变成了叹息。

在一旁听的哲朗无法判断他是否隐瞒了什么。很可能是警方叮咛她,重要的事情就模棱两可地带过。

“不好意思,明雄先生好像待业中是吗?”早田说,“这么一来,他每天都在做什么呢?一直待在家吗?”

“这个嘛,嗯,他有时在家,有时不在……,不一定。”

“晚上经常外出吗?”

“嗯,呃,偶尔……”

“他去哪里呢?”

“这我就不晓得了。”老太太偏着头。“虽然说是儿子,他也已经是大人了,我不会一一过问他的行踪。”

既然在跟踪女公关,户仓明雄应该几乎每天外出,而且回来时肯定很晚了。哲朗看过他亲笔记录的笔记本,要记下那么详细的内容,应该没办法悠哉地待在家里。他母亲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问题是她知不知道他的跟踪狂行径。

早田继续问道:“有人来拜访令公子吗?女x或男x都行。”

“我想这一年应该都没有客人到家里找他。”

“电话呢?经常有人打电话给令公子吗?”

“电话嘛,我不太清楚耶。我不太注意这种事情,但是应该很少有人打电话给他吧。”

随后,早田也针对户仓明雄最近的作息和人际关系不断发问。然而,佳枝的答案几乎都一样。总之,就是她“不太清楚”。

“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早田对哲朗说。他用“你”这个字眼,令哲朗有些错愕。

他一语不发地摇摇头,在早田面前必须佯装漠不关心。

早田问道:“能不能让我们看户仓明雄的房间呢?我们不会随便乱动房里的东西,只是想要看看房间的样子,感觉他是一个过着什么生活的人。”

佳枝只犹豫了一下,意外g脆地答应了。

“可是没有整理喔。我好久没打扫了,前几天还被刑警先生翻得乱七八糟的。”

“没有关系。”早田边说边起身。

上了狭窄的楼梯,是两间相连的房间;一间三坪的和室,以及比和室稍窄的洋室。两间房间原本似乎是以纸拉门隔间,现在已经拆掉了。

和室里放了电视、整理柜和书柜。角落叠了几床棉被。哲朗想,那些被子大概从来不收的吧。和洋室的j界处,有一个廉价的玻璃烟灰缸。户仓似乎将和室当作睡觉的地方。

洋室几乎可说是储藏室。墙边并排着组合式的收纳家具,一个个小柜子塞满了东西。摆不进去的就是直接放在地上。地上堆了几个不知道装了什么的瓦楞纸箱,纸箱上的衣服堆积如山。哲朗心想,佳枝根本不可能将这间房间打扫g净。

“因为媳妇懒散,房间就成了这副样子。”佳枝看着两间房间说道。

“这两间房间是令公子他们在使用吗?”

佳枝答道:“是的。”

哲朗心想,户仓明雄夫妇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不清楚,但是居住空间如果这么杂乱,应该很容易累积不满的情绪。

“老实说,我认识的刑警问了我一件奇怪的事。”早田对佳枝说。“他说,在这间房间里找到了几个人的户籍誊本。”

哲朗一惊之下,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早田也瞄了他一眼之后,向佳枝确认道:“这是真的吗?”

她露出困惑的神情,似乎不打算回答。

“嗯,好像是。”

“那些户籍誊本在哪里呢?”

“我儿子好像撕掉丢在垃圾桶里。”

“那些是什么人的户籍誊本呢?”

佳枝摇了摇头。

“有三本,都是陌生人的。为什么明雄会有那种东西呢……?”

“那些现在不在这里吧?”

“不在,警察拿走了。”

早田点了点托,然后看了哲朗一眼。哲朗慌张地别开视线。

户仓为何会有那种东西呢?那和命案有关吗?哲朗在脑中思考。但是就美月所说,两者之间似乎毫无关系。假如这是户仓的跟踪狂行为的一部分,三本户籍誊本中的一本说不定是名叫小香的女公关的。哲朗心想,这么一来就有点麻烦了。

总之,重要的是屋内有没有迹象显示户仓在跟踪小香。哲朗将焦点锁定在这一点上,环顾室内。不过,如果有那种东西的话,警方不可能没带走。

哲朗将目光停在放了十四寸电视的电视柜上。几卷录影带和录影机一起胡乱塞在电视柜里。他蹲在电视柜前面,拿起其中一卷录影带。上头贴了白s标签,用铅笔写了几个女x的名字,哲朗发现其中一人是知名的a片女主角,看样子其他录影带大概也是a片吧。哲朗脑中浮现一个被妻子抛弃的男人独自在这间冷清的房间里看成人录影带的悲惨景象。

当他要将手上的录影带放回原位时,发现了一样东西。他吓了一跳,不禁将它拿起。那是抛弃型打火机,黑底画上两颗金s的猫眼睛。那是“猫眼”的打火机。

“你怎么了?”早田立刻问哲朗。哲朗心头一惊。

“不,没什么。”

然而,早田却无视他的回答,凑了过来。她的眼睛盯着哲朗手上的东西,事到如今没办法藏起打火机了。

“只是一个抛弃型打火机。”

“让我看看。”

不得已之下,哲朗只好将它递给早田。

“‘猫眼’啊,他常去这家店吗?”早田看着打火机背面说。

哲朗抬头看着早田冰冷的表情,心想:这个男人在监视我的一举一动。他带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是,确认当西胁哲朗踏进户仓明雄的房间时会作何反应。

“这会不会是以前的美好回忆呢?”哲朗说,“公司景气好的时候,他是负责与客人应酬的吧?”

“或许是吧。”

这时,楼下传来大门打开的声音。有人进屋里来了。

在此同时,哲朗看见佳枝的表情有些扭曲。她好像知道访客是谁,而且是个不速之客。

访客上楼,似乎察觉有先客来了。从脚步声听来,对方似乎相当警戒。

在哲朗他们的注视之下,一名女子出现了;一个四十左右的瘦弱女子。她的脸s不太好,说不定是没有化妆的关系。身穿牛仔裤搭配衬衫、针织衫的外出服,将一头毛躁的头发束在脑后。

女人在在走廊上,j替看着哲朗和早田。一脸在推测两人是谁的表情。无意识之中,她皱起了眉头,那皱纹散发出历尽沧桑的氛围。

“打扰了。我是昭和报社的记者,敝姓早田。”他格外大声地说,递出名片。“你是明雄先生的太太吗?”

女人的脸上露出几分困惑的神情,手下名片,口齿不清地回答:“嗯,是的。”

“你不在的时候进屋,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刚才在请教你婆婆一些问题。”

“哦,这样啊。”她瞄了婆婆一眼。佳枝将脸转向一旁,两人的视线似乎没有对上。

“明雄先生的事,我们真的很遗憾。”早田站着低下头。

“呃,虽然我还没有除籍,但我和那个人已经毫无瓜葛了。”

“是,”早田说道。“我听说了。”

“我今天也只是过来拿行李而已。事情办完,我马上就要回去了。”她的话似乎不是对哲朗他们,而是对佳枝来说的。但是佳枝却毫无反应。

“这样啊。……那,我们就先告辞了吧。”

听到早田这么一说,哲朗也应道:“是啊。”

下了楼梯,看见一名五、六岁的小孩孩在刚才的和室里打电动。小男孩只瞄了哲朗他们一眼,马上将脸转回电视荧幕。哲朗心想,就户仓明雄的孩子而言,他年纪太小了。

佳枝随后下楼,说:“抱歉,连茶都没请你们喝。”哲朗客气地道谢,离开户仓家。

早田再度拦下一部计程车,他这次指示的地点是银座。

“不好意思,耽误了你的时间。”他向哲朗道歉。

“不会。但是你有收获吗?”

“嗯。”早田拿出万宝路淡烟。“还算不错。”

“那就好。我光是在旁边听,就觉得学到了不少。原来你是这样采访的。”

“我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早田打口吐出白烟。“对了,那个老太太是只老狐狸。”

“是吗?”

“她到玄关开门的时候,不是驼背得很严重吗?但是我们告辞的时候,她的腰杆倒是挺得笔直。而且还还能轻而易举地上下那道狭窄的楼梯。”

听早田这么一说,果真如此。哲朗对于自己漫不经心,没有察觉到这点感到失望。

“驼背是演戏的吗?”

“她大概会看人改变态度吧。说不定她会看情形,有时候特别强调自己是老人家;情况一不利就保持沉默。”

“这是警方的指示吗?”

“不,应该不是。”早田盯着前方否定。“感觉不是谁要她那么做的。这大概是岁月累积的智慧和本能的防卫心,除非弄清眼前的状况,否则她不会说出实话。”

“实话……?”

“她说不定隐瞒了什么,她虽然嘴巴上说不清楚儿子的事,但是我们不能完全相信她的话。”

哲朗想到要询问户籍誊本的事,但还是忍了下来。他不想表现出自己对命案的关心。

“都年底了,街头的装饰还这么冷清。看来这果然是受到了不景气的影响。”早田眺望车外说。“银座说不定会稍微好些。”

“要去银座哪里?按照你昨天的说法,似乎是一个人不方便进去的高级酒店。”

“高不高级我是不知道,那确实是一个令人摸不着头绪的地方。”说完,早田从口袋里拿出什么。“我们要去这家店。”

那是刚才在户仓房间发现的“猫眼”的打火机。

4

到了银座,街头上的人群也没有变多。早田下了计程车,感叹地说:“r本再这样下去会垮掉。”

“说到年底的银座,从前可是人满为患。”哲朗说,“听说店家打烊了之后也拦不到计程车,无处可去的人们就在街头游荡。”

“马路就成了电话叫来的计程车和包租汽车的停车场。客人个个出手大方,花钱如流水,在女公关的目送之下回家,给司机小费也毫不手软。那真是美好的时代。”

“你那时来过银座吗?”

“我刚进公司没多久的时候,前辈带我来过几次。那时我常期许自己,希望能够早点凭自己的力量来享受这种奢华,但是等到我能够那么做时,庙会已经结束了。繁华景象都成了过往云烟。”

“须贝也说过类似的话。”

“他是在保险公司工作嘛。当时所有业界无不意气风发,仿佛天下尽在掌握。”

哲朗大学毕业时,正值全r本经济蓬勃发展的时代。人人能进想进的公司,想换工作随时都能换。大家都想不到这个时代后来会被形容成“泡沫”,个个满怀雄心壮志。就连哲朗也曾试着回首当年,如果不是那个繁华时代,说不定他不会想要成为记者。

哲朗突然想起了户仓明雄。他靠亲戚的关系,当上了铁工厂的常务董事,虽然被人在暗地里取笑说是废物董事,还是常跑银座。对他而言,那说不定是晚一步来临的泡沫时代。就像所有人在那个时代都会做的事一样,他也沉溺在错觉之中;一种这么做很稀松平常的错觉。即使从梦境中醒来,还是离不开幻象。小香这名女公关对他而言,就是幻象的象征,所以他才执意不放手……

“到了,就是这里。”早田抬头看着眼前的大楼说道。一整排的招牌从下面数上来第五个,上面写着“猫眼”两个字。

店在三楼,黑s大门上浮雕着一只猫。哲朗他们一进入店内,马上有一名身材苗条,身穿黑s套装的女子替他们带位。这家店约二十坪左右,已经来了两桌客人。

一走进店里,左手边是吧台,最靠近大门的高脚椅上坐着一名男子。哲朗他们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哲朗他们的座位有一名身穿橘s套装的年轻小姐坐台。她有一双凤眼,将假睫毛的一部分涂成了粉红s。

服务生奉上毛巾后,野火j(wild turkey)威士忌的酒瓶和冰桶一起送了上来。女公关问了哲朗喝加水威士忌好不好,哲朗说好,她就一脸理所当然地开了那瓶酒调制。她似乎认识早田。

哲朗拿起挂在酒瓶上的牌子,上面写着“安西”。

“我昨天来过了。”早田低声对哲朗说道,衔起一根香烟。女公关立刻用店里的打火机替他点火。

“你一开始就打算带我来这里吗?”

“是啊。”

“你知道命案的被害人是这家店的常客。”

“那种小事一下就能查到了。”早田贼贼地笑。

“你为什么找我来?如果你昨天来过的话,今天也自己一个人来不就得了吗?”

“连续两天就不方便一个人进来了。再说,偶尔一块儿喝酒也不赖吧?别想太多,今晚尽管喝。”早田举起酒杯,和哲朗的酒杯对碰。

肯定没错。早田因为某种原因,知道哲朗涉及了命案,于是拉他一起采访,想等他露出马脚。

早田要哲朗不用客气尽管喝,但是哲朗却完全没心情喝酒。话虽如此,哲朗也不想白来这家店,于是偷偷地观察周围。

在吧台担任酒保的是一个女人。她将短发随意地向后梳拢,似乎没有化妆,感觉像是宝塚( 宝塚,takarazuka revue pany,只招收女x成员的音乐剧团,由创办人小林一三一手兴办,主要据点在兵库县宝塚市。当年小林一三引进欧美的舞台秀风格,宝塚歌剧团华丽的演出风格风靡一时,团中的女明星如越路吹雪、八千草恕热送送藕蟾墙氲缬敖纾晌匾呐菰薄#┲邪缪菽薪堑呐菰保咨纳篮秃旌稚承牡拇虬绶浅j屎纤2还淙凰低桥缒凶埃兔涝氯词遣煌睦嘈汀h绻涝抡驹谀侵只璋档牡胤剑蟾湃嗡疾炀醪怀鏊桥恕br /

哲朗他们一安静下来,女公关就没话找话地和他们闲聊,像是气候、食物或最近流行的话题等,适度地搭腔之后,她便问起了哲朗他们从事的工作。早田好像说自己从事出版相关工作,哲朗也顺着她的话聊。

一名身穿和服,看似四十五、六岁的女人过来打招呼。她似乎是妈妈桑,递出的名片上写着野末真希子。

“这一位先生是第一次光临敝店吧?”她看着哲朗对早田说。她将昨天刚来的早田当作熟客对待,大概是为了让他感觉受到重视吧。

“他姓西胁,是体育记者。”早田介绍哲朗。哲朗原本还在犹豫该不该用假名,一时感到不知所措。

“是哦,那曾经出过书吗?”真希子睁大双眼。

“没有,只有替杂志写稿。”

她们起哄想要名片,他不得已只好递给每个人一张。野末真希子说:“您说不定以后会声名大噪呢。”慎重其事地将名片收进怀里。

尽管她想要进一步知道哲朗的底细,却不会追根究底地打探个人隐私,只说了句“请慢用”,就起身离开。或许毫不做作的待客之道就是她做生意的态度。

她走了之后,换一名身穿黑s套装的女公关来坐台。众人漫无边际地瞎聊一阵之后,早田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什么,身穿黑s套装的女人轻轻点头。

过一会儿,她站了起来。哲朗盯着她的身影,看她移动到别的座位去,对身穿深棕s衬衫的小姐说了什么。那个小姐向客人赔了一、两句不是后,从座位上起身。

身穿衬衫的小姐先去吧台一趟,然后才来哲朗他们的座位。她是一名个头娇

第 17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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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衬衫的小姐先去吧台一趟,然后才来哲朗他们的座位。她是一名个头娇小,脸小眼大,让人印象深刻的小姐。她说:“打扰了。”然后坐在哲朗身旁。

“你叫什么名字?”早田问道。

“香里。”

听见小姐的回答,哲朗不禁盯着她看。小姐和他四目相j,微微一笑。

“可以给我名片吗?”他试着说道。

她的名片上印着佐伯香里。理所当然地,上面没有任何电话号码等个人资讯。

哲朗思考早田找来这位小姐的理由,应该不是巧合,他知道户仓明雄喜欢她。

香里看起来约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说不定快接近三十了。她的五官算是艳丽,却不给人俗丽的印象,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魅力,似乎能和任何男人相处融洽。早田不断对她讲话,虽然顺着客人的话搭腔才不会惹上麻烦,但她也会主动发表意见,好让对话不致中断。她的声音悦耳动听。

“我第二次来,你们这家店感觉真不错。哪一类客人比较多?”早田用非常轻浮的语调问道。

香里稍微偏着头。她的白皙耳朵上带着金s耳环,耳环前端闪闪发光的应该是真正的钻石吧。

“各式各样的客人都有,没有特别觉得哪一类比较多耶。”

她以最不得罪人的方式回答。在这种店里,应该不准提到其他客人吧。

早田掏出香烟。香里快速地拿出打火机替他点火,当香烟头接近火焰时,他问道:“你知道一家叫做门松铁工厂的公司吗?”

香里手上打火机的火倏然熄了,她慌张地重新点上。

“门松……,不知道耶。”

“不知道?这样啊。没什么啦,老实说,是那家公司的社长介绍我这家店的。因为我们报社有出钢铁相关的专业杂志,所以和那家公司的社长很熟。我问他知不知道银座哪里有不错的店,他就说‘猫眼’很赞。”

“这样啊。那他以前来过我们店里喽?我想大概是其他小姐接待的吧。”

哲朗仔细观察香里说话的表情。当早田提到门松铁工厂这家公司的名称时,感觉得出来她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惊慌失措的神s。无论如何,她不可能没有想起户仓明雄。

“西胁也别闷不吭声,说句话呀!”早田试探哲朗的反应。他肯定试图看穿哲朗面对户仓明雄沉迷的女人,会采取什么样的态度。

如果他不在身旁的话,哲朗有一箩筐的问题想要问她。对于命案知道多少?刑警有找上你吗?如果有找上你的话,你说了什么,什么没说?警方如何看待行踪不明的酒保?但是现在却一个问题都不能问。

哲朗夸赞店内的装潢和音乐的品位,香里老实地道谢。在这之后,他光挑体育和流行的话题。他很清楚早田一面东张西望,一面竖起耳朵在听他们的对话。

喝了一个小时左右,哲朗他们从座位上起身。店里小姐将他们寄放的大衣拿了出来,早田在大门旁穿上大衣。这时,他的右手撞到了一名在吧台喝酒的男客的背。

“啊,抱歉。”早田立刻道歉。

男人只是稍微往后一看,旋即转了回去。哲朗瞄到了他的脸,他的下巴宽阔,嘴巴和鼻子都很大,只有眼睛小小的,但是眼神锐利。

哲朗和早田在小姐们的目送之下,从大楼前迈开脚步。时间是十点四十分。

“怎么样?要再喝一摊吗?”早田问哲朗。

“不了,就此打住吧。”

“这样啊。”早田一脸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表情。

哲朗在想,有没有办法看出这个男人的内心在想什么呢?但是如果自己主动出招,一个弄不好,很可能会自掘坟墓。

早田突然从一旁伸出手站住。哲朗被挡住去路,也停下了脚步。

“g嘛?”

早田不发一语,用拇指指着后方。

几公尺后面有一个男人,他将双手c在米s大衣的口袋里,盯着哲朗他们。男人是刚才坐在“猫眼”吧台的客人。

早田边搔鼻翼,边朝男人走去。

“跟踪我们不会有任何帮助的。”

男人露出失望的表情,j替看着早田和哲朗的脸。

“这要由我决定。总之,让我问你们几个问题吧。”

“和他无关,”早田用下颚指着哲朗。“他是自由记者。我们只是好久不见,一起喝一杯而已。”

“那不重要,我说我有事情想要问你们。”

“这样啊。”早田耸了耸肩,将头转向哲朗。“抱歉啦,可以陪我一下吗?”

“我是无所谓。”哲朗嘴巴上这么回答,但心里却觉得莫名其妙。

男人走进一旁的一家咖啡店,哲朗他们也随后跟上。

5

男人是警视厅的刑警,姓望月。他和早田似乎是旧识,即使如此,两人在“猫眼”里却佯装互不相识。哲朗将之解释成两人之间的默契。

听到哲朗的身份后,望月虽然露出讶异的表情,但似乎没有起疑的样子。

“好,”望月喝了一口服务生端来的咖啡之后,看着哲朗他们。“我要问几个问题。你们去那家店有什么事?”

早田抿着嘴笑道:“去酒店不需要特别的理由吧?我们是去喝酒的。”

早田话说到一半,望月就不耐烦地摇头,说:“我们彼此都很忙,别再耍心机了。告诉我你知道的事情就好,别想太多。”

“望月先生又为什么会在那家店里呢?”

“是我在问你!”

“你只问不答吗?我们应该没理由被盘问吧?”

刑警叹了一口气,再度将锐利的目光正对早田。

“你指名那个女人去坐台,对吧?目的何在?”

“哪个女人?请说出她的名字。”早田问话的口吻虽然淡然,却相当认真。

沉默片刻,望月露出试探的眼神,答道:“一个叫香里的女人。”

“她是个怎么样的女人呢?”

碰!望月拍了桌子一下。好大一只手掌,哲朗吓了一跳,但身旁的早田却丝毫不为所动。他从容地衔起香烟,慢慢地点上火。

“我试着找过门松铁工厂的老主顾,问他经常接受款待的店在哪里?户仓先生喜欢的女公关是谁?然后查出了银座一家叫‘猫眼’的店和店名叫香里的女公关。”

“能不能告诉我那个老主顾的公司名称和透露情报的人是谁?”

“真拿你没办法。”早田从怀里拿出名片夹,从中抽出一张放在桌上。上面印着一个著名重机械厂商的设备设计课长的名字。

“我收下了。”望月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将名片收入口袋。“可是我不懂,为什么你要追查这么一樁不起眼的命案?这件命案为何引起你的好奇心?我听说有一个笨刑警禁不起你的死缠烂打,给你看了那些户籍誊本。”

“我又没有写成报导,有什么关系。”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在问你为什么四处打听消息。”

“为什么呢?大概是出自好奇吧。我现在是自由记者,正急着建立一些丰功伟业。”

望月狐疑地看着早田。从他的表情看来,他并没有全盘接受早田的说词。

“你从哪里知道户仓将大把钞票花在银座的女公关身上?”

“并没有从哪里。我只是在门松铁工厂打听到户仓负责应酬,心想说不定由和他应酬的人士入手,调查他的人际关系比较好。”

“可是户仓来银座是好几个月前了,你认为‘猫眼’和这次的命案有关系吗?”

“我不知道,但是大概有关系吧。”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被望月这么一问,早田用鼻子冷笑两声。

“因为,‘猫眼’里出现了警视厅的刑警啊,我确信我应该没有猜错。”

听他这么一说,刑警霎时面露不悦。

“没人保证我们不会猜错,这种事情你应该非常清楚。”

“是啊,我是非常清楚。不过,至少警方和自己的调查路线j会了是事实。”早田用指尖夹住香烟,身体微向前倾。“现在轮到望月先生告诉我们了。你为什么会在那家店里?你根据什么线索盯上香里?”

望月j替看着两人,装模作样地轻抚脸颊,一脸衡量在此提供消息的利弊的表情。

“行动电话。”

“行动电话?”

“户仓身上带着行动电话,电话里留着通讯记录。”

哲朗差点“啊”的叫出来。行动电话的通讯记录——还有这种东西啊!

“他在遇害之前,曾打电话给‘猫眼’的香里吗?”早田问到。

“嗯,没错。他不光是在遇害之前,一天往往会打好几次电话给她。每次的通话时间都不长,多的时候甚至会打二十次以上。”

“简直就是,”早田稍微顿了一下之后说道:“简直就是跟踪狂。”

不是简直就是,而是不折不扣的跟踪狂——哲朗在心里低喃。

“香里有男朋友吗?”早田问道。

“不晓得。”望月喝了一口咖啡。

“如果你不能回答也没有关系。我会自行调查,这并不困难。我会试着去问香里本人,或者找她的女公关同事。问‘猫眼’的妈妈桑或店里的熟客也是不错的选择。”

望月的脸部开始扭曲变形。一旦报社记者四处打探消息,就会妨碍到警方办案。早田似乎也明白这一点。

“我们派人在香里的公寓盯梢。”望月低沉地说。

“也就是说,有男人进出她家是吗?”

“至少以前好像有,隔壁的邻居看过几次男人的背影。”

“没有看到脸吗?”

“邻居记不太清楚,说是一个身材矮小,留着短发的男人。”

听到刑警这么一说,哲朗感到胸口一紧。身材矮小、留着短发,这指的不就是美月吗?

“望月先生认为那个男人很可疑,是吗?”早田试探望月的反应。

望月从鼻子“呼”的吐气,同时耸了耸宽阔的肩。

“我还没见过那个男人,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对我们警方而言,他简直就像个幽灵,幽灵哪有什么可不可疑的。总之,你能不能别在‘猫眼’和香里周围晃来晃去?如果你们打草惊蛇的话,原来会出现的老鼠也不会出现了。”刑警一把抓起桌上的账单,看了金额之后将手伸进裤袋,在桌上放了六百元硬币,但是在起身之前,看着哲朗问道:“既然你是早田的朋友,你之前也玩过那个吗?”他做了一个投球的动作。

早田比哲朗先回答:“他是王牌四分卫。”

“这样啊,难怪,”望月的视线落在哲朗的右肩一带。“身体很强壮,看起来好像投得出超级长传。你有一球决胜负的实力,想必防守的一方一定直到最后一秒钟都不能松懈。”

“你打过美式橄榄球吗?”哲朗问道。

“我吗?没有。”望月摇了摇头。“我打的是英式橄榄球(rugby)。美式橄榄球看是可以,自己打就算了。摒除杂念,一心瞄准对方的心脏冲过去,假防守之名的攻击。真想试一次看看啊。”

擒杀四分卫——指防守球员在对方的四分卫尚未将球传出去之前,将他阻截下来。

“抱歉,我说起了废话。再会。”刑警说完举起一只手,先行离开了咖啡店。

“你明知有刑警埋伏,还跑去‘猫眼’?”哲朗等到刑警的身影消失才问早田。

“怎么可能。”他轻轻笑了。

“我是去了才知道的,我怎么知道那个男人偏偏在那里。老实说,我也吓了一跳。”

“不过,你看起来不像吓了一跳。”

“那是因为不能将惊慌失措的情绪写在脸上,你说是吗?”

“那倒也是。”哲朗舔了舔嘴唇。“不过话说回来,我不知道你是透过那种管道盯上‘猫眼’的女公关,真是给我上了一课。”

听到哲朗这么一说,笑容从早田的脸上消失。他用手指摸了摸下颚长出来的胡子,盯着哲朗说:“你把我告诉望月的话当真了吗?我指的是因为户仓负责应酬,让我想去调查酒店那段话。”

“那是假的吗?”

早田别开视线,一副沉思的表情。他似乎在犹豫什么。

他将玻璃杯里的水喝掉一半左右,再度看着哲朗,说;“喂,西胁。你觉得报社记者是一份怎么样的工作?你想要尝试看看吗?还是压根儿没兴趣?”

“怎么突然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怎么样嘛。”

“我没特别想过。我认为这是一份有意义的工作,但是,应该也有很多难处,责任也很重。需要做好相当的觉悟吧。”

“没错,得做好心理准备。”早田点头。“我当上报社记者时,曾经下定决心,为了将真相公诸于世,失去一切也在所不惜。如果害怕失去,就什么也得不到。这就和如果害怕被截球,就无法长传触地得分一样。”

“你下了好大的决心啊。”

“或许你会觉得我幼稚,但是我就是这样。这个决心是我在大学刚毕业,还是个小鬼的时候许下的。不过啊,幼稚归幼稚,原则就是原则。每次犹豫不决时,我就会想起当时下的决心。”

“然后呢?”哲朗咽下一口口水,他有预感早田想要说什么,在桌下握起了拳头。

“我就直截了当地说好了,我没办法站在你们那一边。”

早田的话贯透了哲朗的心脏。哲朗原本想装傻说:你在说什么啊?嘴唇却动也动不了。

“当然,我还没有掌握任何证据。但是,我只知道一点,那就是你们对这个案子知道什么。你们知道什么,而且想要隐瞒它。”

哲朗本应演戏蒙混过去。但是,他却打消了那个念头。倒不是因为觉得骗不了早田,而是他觉得早田在释出某种诚意。

“你知道,我的工作就是揭露别人想隐瞒的事。我不在乎这会对别人造成多大的伤害,所以,我也必须揭露你们想要隐瞒的事情。”

哲朗不由得点了点头,早田的话中有某种动力促使他这么做。

“不过,”早田继续说,“我不会将目标锁定在你身上。我不想从你和你周围的人身上获得消息。我会从其他管道追查这件命案。不会去想最后会追到谁身上,也不会去想是否会失去什么。到时候的事,到时候再想,这就是我的行事风格。我至少想要做到公平竞争。”

早田真诚地看着哲朗。在吐露出这段话之前,他的内心肯定是天人j战。一想到这一点,哲朗就觉得对不起他。

“我了解你的意思了,”哲朗说,“那,我们不再见面了吧?”

“只是暂时不再见面。”说完,早田拿起桌上的账单。

“你是下了这个决心,才约我今天出来的吗?”

“是啊。我原本想等你露出马脚,但你丝毫没有路出破绽。真了不起。”

女服务生过来想替早田的水杯加水,他伸手制止了她。

“几天前,须贝打电话给我,问了我奇怪的问题。他问我在江户川区发现男x尸体的那起命案,警方调查到什么地步了。我告诉他警方好像知道被害人的身份了,结果那家伙这么问我,他说,警方大概正在调查被害人的异x关系吧。于是我的直觉告诉我,须贝对命案知道什么,而且是和户仓的异x关系有关。我之所以会去找他喜欢的小姐,就是这个缘故。”

哲朗不禁闭上眼睛,看来果然是须贝的电话引蛇出d了。

早田吃吃地笑了起来。

“那家伙还是老样子,他从以前就不擅说谎。你还记得吗?有一次他想做s门假动作,结果惹得敌队球员捧腹大笑。”

“是和东r本大学的友谊赛吧?”

哲朗一方的战术是踢球手假装s门,其实是由另一名选手持球冲入敌阵。但是担任踢球手的须贝竟然在开球之前,就做了好几次踢球的动作。他大概是心想“非得让对方相信自己不可”,却反而显得非常不自然。结果连对方的防守阵营都笑了出来。

“所以你猜测如果须贝和命案有关,我大概也脱不了关系,是吗?”哲朗试探x地问道。

“不晓得,这我就不敢确定了。”早田侧着头。“这个部分我不敢说。总之,关于这次的事情,我不会再主动打电话给老朋友了。”笑容已经从他的脸上消失。

他拿着账单起身。

“等一下,”哲朗从钱包里拿出自己的咖啡钱。“各付各的吧。你想要公平竞争吧?”

“是啊。”早田伸出宽大的手掌收下哲朗的钱。

6

哲朗在计程车候车处排队,想起了早田从前说过的话:“我之所以喜欢美式橄榄球,就在于他是彻底公平竞争的运动。”

早田举无线电为例。

目前在美式橄榄球的比赛中使用无线电已司空见惯。四分卫的头盔备有无线电,即使是在球场内,也能仰赖领队和教练的指示。此外,教练也可以在比赛场地的上层观众席坐镇,观察敌人的动作,用手边的电脑分析数据,将战术传达给领队和选手。美式橄榄球是一项利用高科技机器,r渐高度发展的运动。

早田指的是美国国家橄榄球联盟(nfl;national football league)中,当一方球队的无线电发生问题而无法使用时的因应方式。

“那时,该队马上将此事告诉裁判。而裁判如何因应呢?惊人的是,裁判判决另一队也不能用无线电。换句话说,如果一方不能用,双方都别用。以求完全公平竞争。r本人就没有这种感x。”

不帮助哲朗他们,也不调查他们身边的人事物,可以说是早田的思考模式。

哲朗回到家已经快十二点了。他一打开家门,一个沙哑的嗓音随即从屋里窜出。

“这不是在找借口。我不喜欢,所以我不要。理沙子你是不会懂我的心情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懂你的心情了?这并不是心情问题,而是因为必须这么做,所以我才说的。我是为了你好啊。”

“就算是为了我好,我也不想被你命令。”

“这不是命令,而是请求。我请求你,穿上这个。”

相较于美月情绪化的口吻,理沙子的语气则显得平静,像是母亲在说服女儿似的。不,或许应该说是儿子才对。

哲朗打开客厅门。美月双手叉腰站立,理沙子坐在沙发上,双臂环胸,翘着二郎腿。两人都没有将头转向哲朗。

“你们怎么了?”哲朗问道,但两人都不回答。理沙子盯着美月,美月斜睨着上方,两人就这样一动也不动。

哲朗看见双人沙发上放着一些衣物,裙子、套装、夹克、衬衫、裤子和内k,全是理沙子的衣服。哲朗察觉到眼前的景象是怎么回事,理沙子似乎是想让美月穿上这些衣服。

“理沙子,不用强迫她。”

“你别多嘴!我可是认真在为美月着想。”

“我也是认真在为她着想啊!”

“既然如此,你应该也知道非得采取什么应变措施才行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哲朗问道,理沙子垮着肩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拿茶几上的香烟。

“白天,公寓管理公司的人到我们家来。”

“管理公司?”

“检查火灾警报器,有两个男人进来家里。”

哲朗想起了信箱里有一封通知要检查火灾警报器的联络信函,但是没特别放在心上。

“然后呢?”

“他们看见了美月。我虽然想把她藏起来,但是火灾警报器每间房里都有。”

“那又怎么样?被看到又不会怎样。”

理沙子用力吐出烟。“检查完毕后,当我要盖确认章时,一个人问我:刚才那个人是女的吗?”

哲朗看了美月一眼。她看着装饰在电视柜上的美式橄榄球,轻轻咬住下唇。

“那个男人应该没有清楚看到r浦吧?会不会因为r浦的个子在男人中算矮小的,所以他才那么说?”

“他看得很清楚,我发现他一直斜眼瞄着美月。”

“……那,你怎么回答?”

“我说美月是男人。毕竟她身上穿着男人的衬衫,讲话又粗里粗气的。我不那么回答反而奇怪吧?但是对方却一脸意外的表情。他大概发现了美月是女人。”

“有什么关系嘛,不过是管理公司的人罢了。这件事不会传入警方耳里啦。”

听到哲朗这么一说,理沙子用力摇头,仿佛在说:这个你就不懂了。

“我认为问题在于,现在的美月就算看在毫不知情的人眼里,也是个女人。我们因为每天见面所以没发现,但是美月逐渐变回了女儿身。”

“不会吧?她到这来才一个星期耶。”

“如果从她停止注s荷尔蒙算起,应该将近三个星期了。对吧?”理沙子问美月,美月沉默不语。

“我没有察觉到什么变化。”

“变化很微妙,但是世上还是有人能够看出那种微妙的差异。美月明明都已经打扮成这样,连发型都弄得像个男人,但是明眼人还是看得出来。你们应该也知道,这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吧?那户人家里有一个扮男装的女人——如果这种谣言传开的话怎么办?”

“既然这样,别让她出门不就得了。只要小心别让她看到任何人就没问题了。”

“如果你老是说这种权宜之计,代表你根本一点都搞不清楚目前的状况。你不可能永远把美月关在这里,稍微想点实际的事。”

“你有在想吗?”

“我当然在想。这件事我也对美月说过了,我想让她暂时当我的摄影助理。我虽然付不起高薪,但我一直想找个帮手。我信得过美月,而且也希望她帮我。”

哲朗第一次听到理沙子想要找助理。不过说起来,两人最近都没有聊到彼此工作的事。

“r浦答应了吗?”

“如果有事情我能帮忙,我当然很乐意去做。不然像现在这样,我根本是个吃闲饭的。可是,”美月拿起美式橄榄球,像在把玩宝贝似的用手掌轻抚。“如果因为那件事而非得穿成女人的样子不可,我就不想帮忙了。”

“你不能穿这样外出,有什么办法?再说,你也不是穿成女人的样子,只是恢复以前的打扮罢了。”

“我说了,我不喜欢那样。”

“美月,我拜托你别再倔强了。如果确定能够瞒过警方的耳目,你把女人的衣服全都丢了也行,这只是暂时的忍耐。”

美月拍了一下抱在怀里的球,然后举起右手。

“够了,别再说了。”她将球丢向哲朗。球划出一道漂亮的螺旋抛物线,猛地打在他的胸膛上,继而掉在地上。

“r浦……”

“不要再说了,一切到此为止吧。我待在这里是个错误。”美月甩了甩头,打开门走出客厅。

“美月!”理沙子从沙发上跳起来,打算去追美月。

“等等!”哲朗挡在她面前。从玄关传来美月出门的声音。

“你g什么?闪开啦!”

“你待在这里,我去追。”

“你去了又有什么……”

“至少比你去有用,男人跟男人讲话比较方便。”

她吓了一跳,双眼圆睁。

“我走了。”哲朗一把抓起自己挂在餐桌椅椅背上的运动外套,转身去追美月。

哲朗拿着运动外套冲出家门,跑向电梯。电梯门正好在他眼前关上,哲朗和电梯里的美月对上一眼。

他毫不犹豫地冲下电梯旁的楼梯,皮鞋鞋底打滑,让他后悔没穿运动鞋出门。

哲朗对自己的体力有自信,但是下到二楼时已经气喘吁吁了。他咬紧牙根一脚踩上最后一道楼梯,却突然停下要往下冲的身体,因为美月就在楼梯下面。她似乎料到他会下来,抱着胳臂抬头看他。

“时间到。”美月做出按码表的动作。“凭你这种速度,没办法带球冲锋陷阵喔。这样不配当四分卫。”

“王牌四分卫不需要亲自去跑,这才是重点。”哲朗指着自己的太yx步下楼梯。下楼途中,他将手上的运动外套丢给美月。“你穿那样会冷吧?”

美月接下运动外套,不高兴地扬起下巴。“你别把我当女人对待。”

“别胡说。如果对方是女人的话,我才不会丢衣服给她。我会温柔地从身后替她披上。废话少说,穿上就是了。因为你就算感冒,我也不能带你去看医生。”

美月好像想说什么,但还是默默地穿上运动外套。外套的肩线太宽,美月好不容易才将手从袖口伸出来。

“qb的衣服好大。”

“总比穿安西又大又臭的夹克好吧?”

从前担任线卫的安西是球队中最会流汗的,美月替他取了一个“活人洒水器”的绰号。她大概想起了这件往事,嘴角的线条和缓了下来。

“要不要聊聊?”哲朗说道。

“嗯。”美月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哲朗。“男人跟男人的对话?”

“当然。”哲朗答道。

他本想找个地方边喝边聊,但是美月提议要到上次去过的公园。

“很冷吧?已经十二月了耶。”

“还没那么冷啦,风吹起来挺舒服的。再说,穿了这件外套,我觉得很暖和。”美月拢起运动外套的前襟。

两人走到美月告白自己杀了人的公园。街灯依然亮着,公园里的几张长椅都没人。两人并肩坐在在入口附近的长椅。

大半夜的,居然还有老人带狗散步。

“不晓得那个老爷爷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美月说道。

狗停在树下。老人手里抓着狗链,不时望向哲朗他们。老人就像在看狗要不要便溺一般,也对两人很好奇。

“不晓得。这种季节还在外面吹风,他应该觉得我们是怪胎吧。”

“他如果那么想就好了,但是大概不是。”

“那你说呢?”

“那个老爷爷大概是这么想的:这种季节居然在外面吹风,真是一对奇怪情侣。”

她补上一句:“可惜他猜错了。”

“是吗?这里距离那个老爷爷有三十公尺耶,我想他看不清楚r浦的脸。”

“所以啊。就因为他看不见我的脸,才会以整体感觉来判断。这么一来,我们的模样看在那个老爷爷眼里,就像一对感情好,坐在长椅上的情侣。”说完,美月靠在长椅上,将原本并拢的双腿大刺刺地张开。

老人依旧驻足望向他们。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哲朗知道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美月哈哈大笑。“喏,他开始困惑了。对那么大年纪的老爷爷来说,女人大刺刺地张开腿坐下,简直是匪夷所思。”

结果狗只是小便就动了起来。老人被狗拖出公园,直到离开公园的前一刻,他都还是在偷看哲朗他们。

美月突然起身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面向哲朗,说:“这种话不该自己说,但是如果我只有一个人,任谁都会觉得我是男人。这一点我有十足信心。不过,这要视身旁的人是谁而定,有时候也会现出原形。”

“什么意思?”

“好比说,像现在这个情形。qb的身材壮硕,长得又帅,举手投足都男人味十足。和你这样的男人在一起,我实在相形见拙。而且我身上还穿了你这件y刚味十足的男x运动外套。无论看在谁的眼里,都会觉得我们是一对情侣。我看起来像女人一点也不奇怪,不管我们走到哪,大概看起来都像是一对。”

“所以你才不想去酒店吗?”

“是啊。不光只是这个原因,而是因为有人的地方,没办法开诚布公地谈。”

美月再度坐下。她双手抱头,手伸进短发里搔了搔。

“我好不甘心。不管我再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变得像qb一样。”

“不必变得像我吧?”哲朗笑道,“你心目中应该有理想的男x典型。”

美月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哲朗。她的眼眸深处闪着认真的光芒,哲朗将身体稍微向后挪。

“我没有告诉过你吗?”美月问道。

“咦?”

“我应该告诉过你啊。”

“告诉过我什么?”

听到哲朗的问题,她的唇边漾起一抹无法解读的笑。她眨了两下眼睛,再度盯着哲朗,说:“在我心目中,qb就是最完美的男人——我应该告诉过你啊。”

几秒种后,他低声“啊”了一声。脑中清晰地浮现那段记忆。

那一晚,他在肮脏的住处面对全l的美月。

“有什么关系嘛。”说完这句话后,她接着说:“毕竟qb可是最完美的男人啊……”

抱着美月时的触感和彼此的气息,一一浮现在哲朗脑海。他想要甩开那些景象,用手搓着脸。

“你想起那一晚的事了吗?”

“是啊。”哲朗答道。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何表情。

“关于那件事,qb一直什么都没说,好像没发生过似的。”

“我认为那样比较好。还是,我做错了呢?”

“不,你做得对。”美月抱着胳臂,前后摇晃身体。“我觉得自己做了一件蠢事。明明就算那么做,也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你想要解决什么事吗?”

“是啊,我想要解决很多事情。”说完后,美月闭口不语。

沉默了好一阵子。风带来了汽车废气的臭味,大概是因为靠近青梅大街的缘故吧。哲朗仰望天空,明明没有云,却看不见星星。读大学的时候,他经常在练习完球后仰望天空。这么做是为了整理记在脑中的阵势。他会反复想象球友们按照计划采取行动的模样,比赛中成功执行计划是最令人开心的一件事。现在,没有一件事能够如预期般进行,无法像以前一样拟定计划。

“我想变成qb。”美月嘀咕了一句。

哲朗看着她的侧脸,美月也将脸转向他。“我想要你的那张脸、那副躯体,和那种嗓音。如果我被生成那样的话,应该会有更不同的人生。”

“但是未必会是美好的人生。”

“一定会是美好的人生。”美月眼神坚定。她继续说道:“至少能够得到那个女人。”

哲朗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他在咀嚼她话中的涵义。

美月挤出一个笑容。

“我老是在告白。第一次告白说,我其实是男人;第二次告白说,我杀了人。这次的告白是第三次。”她竖起三根手指头。在此同时,笑容从她脸上消失。“我喜欢理沙子。打从那个时候起,我一直喜欢她,我的心情到现在还是没变。”

哲朗屏住呼吸,看着美月的侧脸。她不发一语,任凭时间流逝。

口中g渴,舌头感觉到冰凉的空气,哲朗这才惊觉自己嘴巴一直开开的。他先咽下一口唾y,然后舔了舔嘴唇。“我吓了一跳。”哲朗好不容易挤出了这么一句。

美月脸颊的肌r和缓了下来。“这也难怪。”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嗯,我是认真的。”

“原来如此。”哲朗叹了一口气,这口气下意识地转为更加深沉的叹息。

他想起了比赛中的一件c曲。那时理沙子和美月分工合作,将运动饮料和毛巾递给选手们。亮眼的理沙子在社团外也有许多爱慕者,是美式橄榄球社的代表人物。美月虽然不惹眼,但是不但熟知规则,又擅长聆听,所以选手们有事总会找她商量。两名女球队经理的分工恰到好处。大家都说,她们是最佳拍档。社团活动之余,她们也是好姐妹。

但是美月当时就已经是“男人”了。就算看在外人眼里,她们俩是手帕j,美月还是很可能对理沙子抱持特殊的情感。哲朗上次听了她的告白之后,到现在都还没有想到这一点,简直可以说是愚蠢。

“我想你应该摸不着头绪。我有好几次都想向理沙子表白我的爱意,不过那都是大学时代的事了。”

“原来如此。”

“可是,我怎么也提不起勇气,因为理沙子根本不可能接受我。后来,我知道她有喜欢的男人。你还记得吧?刚上大四的时候,qb有一次在练习中晕倒了,对吧?”

“嗯……”

事情发生在那年四月。那一天因为下雨,于是改在体育馆做重量训练。一开始每个人各自用哑铃和健身器材锻炼身体。后来有人拿球出来,开始练习传球和接球。不久,又增加了传球防守的练习。然后又有几人加入练习的行列,展开了一场简单的迷你比赛。过程中,哲朗也被迫参加。因为没有人能正确地传球,就不好玩了。

规则是不阻截对方,所以大家都没有戴防具和头盔。众人约定将毛巾挂在腰部,如果毛巾被抢走就视为遭到阻截。但是当大家沉迷于比赛中时,平常的习惯都跑了出来。不时出现正式比赛时蛮抢硬夺的肢体碰撞。

当哲朗想要传球时,一名选手冲了过来。他确实是来抢毛巾的,但是他用力过猛,身体直接撞上哲朗的下半身。哲朗承受不了冲击,整个人向后仰倒。一群人为了抢夺掉下来的球,在他身边挤成一团。

事实上,之后的事情哲朗完全不记得了。后来听说,他因为脑震荡,马上被送到了大学的教学医院。

“当时,理沙子在医院的候诊室哭了。”

“不会吧?”

“你也这么认为,对吧?那么坚强的女人居然会哭。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见她流泪。”

哲朗回想起最后一次看见她流泪,是理沙子发现自己设计让她怀孕的时候。

“那一瞬间,我放弃了。我知道这个女人的心不可能向着自己。自己果然只能以女人的身份活下去。”或许是想起了当时的遗憾与无力感,美月将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哲朗猛然惊觉。“所以,那一晚你才会到我的住处……”

美月一脸尴尬地搔了搔眉毛上方。

“理由我也说不上来,我自己也不太清楚为什么。那时候,我就是想被男人拥在怀中。我之所以找你,或许因为你是理沙子心仪的男人,同时也是我崇拜的男人。总之,我当时心想若要将男人的部分从我心里逐出,就得和qb上床。”

哲朗想起了美月当时的表情,她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在追求快感。即使如此,她还是执拗地向他需索。两人彻夜汗水淋漓地沉浸在x爱之中。哲朗是个百分之百的男人,而美月则试图化身为男人。那对她而言,是一个抹杀自己内心某个部分的仪式。

美月从长椅起身,面向哲朗摊开双手。

“当时,不是我的第一次。”

“是吗?”

“我的第一次发生在国中,对方是一个不懂情趣的男生,我不太记得他的长相了。所以对我而言,那是一次毫无意义的x经验。不过,和qb的时候不一样。真要说的话,那才是我的第一次。”她补上一句:“不过这样说或许会造成你的困扰。”

“那,中尾又是怎么一回事?”

美月像是被碰到痛处似地皱起眉头,将双手c入牛仔裤的口袋,用运动鞋鞋尖开始在地面写了什么。是rb两个字,指的是跑卫(running back)。

“功辅是个好人。身边明明有一堆女人,他却偏偏喜欢我。”

美月直呼中尾的名字,令哲朗心里感到平静。功辅、美月——两人应该是如此呼唤彼此的吧。就像极为平凡的情侣直呼对方名字一样。

“之前,中尾说过。他虽然接受现在的你是男人,但是你们当初j往的时候,你绝对是女人。”

“听了真令人心酸。”美月用运动鞋鞋底抹去了rb两个字。“但是他能这么说,我必须心怀感激。其实,就算被他揍我也无话可说。”

“你喜欢中尾吗?”

“喜欢啊。过去喜欢,现在也喜欢。”

“那是哪一种……”哲朗不知该怎么说。

“你想问是不是爱情吗?”

“嗯,是啊。”

“好难回答的问题。”美月盯着地面。“我不清楚爱上男人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不过,和功辅在一起很快乐,也很有安全感倒是事实。”

“那方面呢?”

“x?”

“嗯。”

“x并不是大问题。我们当然做过啊,因为和功辅上床,并不会让我觉得不舒服。”

那和我上床如何呢?这个疑问闪过脑海,但是哲朗按下不问。

“是我主动向功辅提出分手的。”

“为什么?”

“我只说,这是为了我们彼此好。你也知道功辅的个x。如果对方提出分手,他既不会死缠烂打地问为什么,也不会丢人现眼地死缠不放。他只说,既然你这么说,那就没办法了。然后我们就结束了。”

哲朗心想,真像那家伙的作风。

“功辅是个好人。”她又说了一次相同的话。“那么好的男人和我这种怪胎扯上关系就惨了。”接着,她滑稽地将手地在自己的额头上。“但是这么说的话,就对不起爸爸了。他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爸爸是指?”

“我儿子的父亲。”

“啊……”哲朗已经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因为无法从她的打扮联想到她还有个丈夫。

“你不担心他们吗?”

“我儿子和他爸爸

第 18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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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儿子的父亲。”

“啊……”哲朗已经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因为无法从她的打扮联想到她还有个丈夫。

“你不担心他们吗?”

“我儿子和他爸爸吗?”

“嗯。你完全没和他们联络吧?”

“因为我离家出走了啊。”美月耸了耸肩。“我努力不去想他们。如果想到他们,我可能会因为愧疚而发疯。如果他快点和别人再婚的话就好了。”

“你先生……”哲朗话说到一半,又闭上了嘴。他心想,她应该不喜欢这种说法吧。

“他提出离婚申请书了吗?”

“不晓得。基本上,我是在离婚申请书上签了名才离开家的。但是我不知道他有没有j出去。”

“这种事情我不太懂,撇开他不谈,难道你不想见见小孩吗?”

“我儿子吗?”

哲朗点头。美月望向天空,“唉”的叹了一口气。呵出的气瞬间凝成了白雾。

“我从来不曾忘记他,我心里一直惦着他。可是为了那孩子好,我最好还是别再见他了。那孩子就算和我在一起,也不会幸福的。”

看到美月的脸痛苦地扭曲,哲朗想到她生产时的事。怀着一颗男人的心怀孕,然后生产,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心境呢?当然,这是哲朗再怎么想破头也想象不到的事。

“离题了。”美月笑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对理沙子的感情。”

“这我清楚了。”

“我之所以去新宿,也是因为想见理沙子。我已经做好了被警方逮捕的心理准备,所以想去见她一面。就算不能说到话也无所谓。不,我完全没有打算和她说话。当时,我身上穿着女装对吧?我根本不想被她看到那身打扮。”

听到这里,哲朗突然想通了。他重重地点头,说:“所以你刚才才会那么激动地拒绝吗?”

“我已经不想再在理沙子面前打扮成女人了,我想要以男人的身份和她相处。”说完,她面向哲朗做了一个踢球的动作。“听到有人这么说自己的妻子,一般丈夫都会生气吧。”

“或许吧,但是我一点都不觉得生气。”

“因为我不是真正的男人吧。你觉得随我说,反正你不痛不痒。”

“不是那样。”

“没关系啦,我了解。反正一切都是我在自我满足,演独角戏。这就叫做永远的单恋。不过就算这样,这对我还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永远的单恋啊……

哲朗总觉得自己能够理解那种心情。明知没意义,却无法不执着的事物——谁都有这样的存在。美月的心声可以说是她身为男人的证据。

“要不要回去了?理沙子在家里等哟。”

美月将手抵在额头上,顺势将手指c入头发中,咯吱咯吱地搔头。

“虽然我觉得不该回去,但是不回去也不行吧。”

“算我拜托你,回去吧。拜托啦。关于女装的事,我们再好好商量。”

她对哲朗的话露出苦笑。“qb,你真辛苦。你究竟打算发号施令到什么时候?”

他微微摊开双手。“到第四节结束为止。”

7

和早田见面后,又过了一个星期。哲朗身边没有发生显著的改变。早田似乎按照约定,没有四处向从前的球友打探消息。

“但是我们不能松懈。毕竟,对手是那个精明的早田。”理沙子说道。这一天晚上,三人好一阵子没有凑在一起了。因为理沙子和哲朗经常因为各自的工作外出。

“早田很擅长看穿对方的心思,将计就计。”美月说,“他有好几次看穿了对方的闪击战术,助qb一臂之力,对吧?”

“是啊。”

闪击战术是由防守的一放施展的一种奇袭战术,预测传球选手,在对方从腿间快速传球给后方的队友时,线卫、前卫、后卫或四分卫盯上对方的四分卫阻截球。哲朗也经常中招。

“我可是成天提心吊胆,不知道早田什么时候会跑来这里。如果他见到美月,精明的他一定会想到什么,所以我才会希望美月打扮成女人的样子。”

美月没有回应。她依旧只穿男人的衣服。哲朗知道个中缘由,所以没替理沙子帮腔。

“总之,被早田盯上真是棘手。我们或许能透过他得到消息,但是代价实在太大了。这都要怪须贝大嘴巴。”理沙子的嘴角向下一撇。

“别那么说,那家伙也没有恶意。”

“这我知道。”

须贝虽然嘴上说不想和这件事扯上关系,但是这个星期内就打了两次电话到哲朗家。他果然还是担心从前的伙伴。不过,哲朗最担心的还是中尾。他自从上次见面之后,就没有联络了。哲朗心想,明天打个电话给他好了。

哲朗他们完全不知警方的动向。但是既然望月在酒店里埋伏,代表警方已经盯上了香里。另一方面,警方肯定也在追查户仓遇害之后,马上就辞掉酒店工作的酒保。哲朗认为问题是,警方是否掌握了那名酒保的真实身份是女人呢?或者警方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因为望月提到了出入香里家的男人。警方会不会想到那个男人就是失踪的酒保呢?美月说,香里确实有这样的一个男友。

“我们不能仰赖乐观的推测。”理沙子伸手去拿茶几上的香烟,一发现里面空空如也,马上像在拧毛巾似的捏扁香烟盒,丢向身旁的垃圾桶。香烟盒差了一点没丢进,掉在地上,但是她无意去捡起来。

那一晚,哲朗一钻进被窝隔没多久,就听见外面有声响。有人打开客厅门,然后粗鲁地“碰”一声甩上。他心想,美月该不会又要溜出去了吧?于是躺在床上全神戒备。但是紧接着传来的却是开关另一扇门的声音。他松了一口气,放松下来。每个人免不了在晚上如厕。

哲朗心想,美月是用什么姿势上厕所的呢?他发现思考这件事并没有意义,在心里苦笑。既然她没有接受变x手术,身上依然是女x的排泄器官,所以应该无法像真正的男人一样站着小便。

接着传来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捶击东西。哲朗侧耳倾听。隔一会儿,又听见了。这次是连着两声,隔了一阵子,又听见连续好几声。咚、咚、咚、咚。

哲朗挺起上半身。理沙子大概也听见了,从床上爬起来。

“那是什么声音?”

“r浦弄出来的吧。”

“她在做什么呢?”

“去看看吧。”

哲朗拨开棉被下床,出了寝室站在厕所门前。声音是从里面传出来的。咚、咚、咚——听来像是有人捶墙的声音。其中还夹杂了呻吟声。不,那并不是呻吟声,而是哭声。

“喂,r浦。”哲朗叫唤道,“你怎么了?没事吧?”

声音停了下来。当他想要再叫一次时,门突然打开,差点就打到了哲朗的额头。

美月从里面冲出来。哲朗看到她的模样,霎时畏缩了。她上半身穿着t恤,下半身却一丝不挂。

她打开客厅门,逃也似地遁入客厅。哲朗随后跟了过去。客厅里一片漆黑,他想要开灯,但在按下开关之前又将手缩了回来。有一种直觉在他脑中发出警讯——不可以开灯。

美月面对y台,站在落地窗前。微弱的光线从窗帘缝隙透进来,在美月身上形成了复杂的y影。

他发出夹杂呻吟和哭声的声音,脱下t恤拿在手上,当场跌坐在地。她趴在地上的背影在颤抖着。

“r浦……”哲朗朝她走去。

“别过来!”美月语带哽咽地说,“qb,求求你。”

“可是……”哲朗话说到一半,屏住呼吸。他看见美月结实的大腿内侧,有一条痕迹。即使是在黑暗中,他也能辨识出那是一道血痕。他脑袋中一瞬间变得空白,哑口无言。

哲朗感觉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理沙子正往厕所里瞧。她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蹦着一张脸走进来。她将手伸向电灯开关。

“别开灯!”哲朗出声叫道。

理沙子好像吓了一跳,将手缩了回去。她的眼睛大概还没习惯黑暗,眯着眼睛j替看着哲朗和美月。

“那个……来了吧?”

美月没回答。当然,哲朗也不能说什么。

“情况怎么样?”理沙子想要靠近美月。

哲朗挡住她。“别去她身边。”

理沙子意外地皱起眉头,盯着他看。“为什么?”

“你别靠过去,在那边等着。”

“为什么?!你才滚出去呢!”

“我要出去,所以你也出去。”

“你在说什么啊?这种事情只有女人才懂。”

“r浦不是女人。”

“她的身体是女人吧?所以才会发生这种事,不是吗?”

“这不是身体的问题,而是心理的问题。”

“至少现在是身体的问题吧?”理沙子推开哲朗,靠近美月。哲朗发现美月整个人都僵住了。

“混账!”哲朗抓住理沙子的手臂,将她拖到走廊上。她叫道:“很痛耶,你g嘛啦?!”

哲朗将理沙子压在寝室的房门上,她狠狠地瞪着他。“放开我!”

“你一点也不了解r浦的心情。”哲朗打开寝室门,让理沙子面向寝室,将她推了进去。她整个人倒在铺了地毯的地板上。“你给我冷静一下!”

哲朗关上寝室门,但是没有回到美月身旁。他认为现在应该让她独处,于是打开了隔壁工作室的门。

他坐在椅子上搓着脸,对于这意料之外的发展感到不知所措。他早该想到停止注s荷尔蒙的美月,会面临这样的一天。这个问题比穿女装或外表的变化更加严重。

他的眼睛下意识地环顾室内,停在一点。几天前吊着底片的地方,现在吊着洗好的相纸——b5大小的黑白照片。

哲朗靠过去看。那是理沙子前几天替美月拍的照片。照片中的美月赤l着上半身,托腮看着某处。她的嘴唇像是在微笑,又像是在低喃什么。或许是y影的关系,她的胸部看起来意外地隆起,整个身体曲线很煽情。

哲朗自觉到照片唤醒自己的x欲,放下照片。自我厌恶的情绪如小波浪般在心中翻滚。

耳边传来寝室门打开的声音,似乎是理沙子出到走廊上,她的脚步声听来有所顾忌。不久,她敲了敲门。

“请进。”哲朗低声应道。理沙子开门走了进来。

“你打算怎么做?”她问哲朗。

“我正在想。”

“我非常担心那孩子。”

“嗯。”哲朗一面点头,一面心想:如果知道被说成“那孩子”《美月一定很受伤。

“置之不理不太好,她可能会钻牛角尖。”

“但是理沙子去也不好。”

“那你要做什么吗?你能做什么?”

哲朗答不上来。现在的自己根本救不了美月,美月大概讨厌被人当作女人对待吧。然而,目前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正是身为女人的证据。

哲朗拿起桌上的电话,同时看了时钟一眼,凌晨两点多。

“这么晚了你要打去哪?”理沙子问道。

哲朗没有回答,翻开记事本,看着电话薄按下数字键,祈祷对方在家。

电话响了五声,快要响起第六声时,对方接起了话筒。

“喂。”对方的声音听来很困倦。困倦是当然的。

“喂,是我。我是西胁。”

接到哲朗的深夜电话,对方也猜到会是什么事。他回答的声音虽然低沉,但很清醒。

“美月发生了什么事吗?”中尾功辅问道。

挂上电话后约过了三十分钟,玄关的门铃响起。

中尾在毛衣上套了一件下摆较长的风衣。比起之前来的时候,他的打扮粗犷了许多。大概是没空打理仪容吧,他的刘海有些零乱,垂在额头上。

“她在哪里?”他一看见哲朗,首先问道。

“客厅。”

“在做什么?”

“不知道,我想让她暂时当我的摄影助理一个人比较好。”

“好。”中尾点头,脱掉鞋子。他右脚的鞋带没绑上。

哲朗看着他打开客厅门走进里面,和理沙子回到寝室。哲朗想要赌一赌这对前情侣之间的感情。

不,情侣这个说法或许不恰当——哲朗想起了和美月在公园的对话。原来一直在单恋的人不止美月。

“中尾他怎么这么瘦呀?”理沙子坐在床上开口说道。

“是啊。”

“他看起来瘦了一大圈。”

“大概经历了不少事吧,工作的事也好,家庭的事也好。”

“还有被卷入这种事情中吗……?”

没办法啊,哲朗将这句话留在嘴里。

“我问你,”理沙子拨开刘海。“到底该怎么办才好?我也想尊重美月的意思,但是让那孩子继续打扮成男人的样子,我觉得非常不安。你不觉得吗?”

“我觉得很糟糕。”

“那要怎么办?”

理沙子责备似地问哲朗。他盘腿坐在地板上,抱住双臂。

“又是闷不吭声?像你那样光是沉吟,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只是不想草率行事。”

“我的提议草率?我自认充分考虑过美月的出境了。”

“你没有考虑到美月的心情。”

听到哲朗这么一说,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垂下双手。“又来这套?你口口声声说心情呀心情的,你也不懂她的心情不是吗?如果你懂的话……”

“r浦她,”哲朗打断她的话说道。“喜欢你呀!”

哲朗知道她倒抽了一口气。由于她背对着夜灯,她的脸逆光,看不见表情,但是哲朗知道她正瞪大了双眼。

隔了好一阵子之后,她才出声:“什么……?”

“我之前听她说的,但是犹豫该不该告诉你。”

事实上,哲朗现在还是有点犹豫。就连说出来的时候,心里也在后悔“自己说不定做了无可挽回的事”。

“该不是在开玩……”

“你指谁?我?还是r浦?”

理沙子闭嘴垂下头。他看到她的模样,心想:她说不定并不意外。直觉敏锐的她,不可能没有察觉美月的心意。

“美月说她是以男人的身份喜欢你的,她希望在你面前是个男人。”

理沙子持续沉默,哲朗没有再多说。昏暗的寝室中,只听得见她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耳边传来客厅门打开的声音,有人来到走廊上。哲朗起身打开房门,中尾站在他眼前,瘦削的脸上浮现出一摸疲惫的笑。

“她的情况如何?”

“嗯,”中尾走进寝室对理沙子说,“她说想要自己处理。如果你有多的那个,请你借给她。”

理沙子一脸意会的表情,下床打开衣橱,蹲在衣橱前面。

“还有,他也想借内衣裤。”

“噢,好。”哲朗走向放着自己内衣裤的柜子。

接着,中尾说道:“不,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高仓的……”

哲朗一手搭在抽屉上,惊讶地回头,理沙子也蹲在地上抬头看他。中尾来回看着两人一脸错愕的表情。

“她要女x内k,还有,请你借她一些衣服。最好是在家里穿的运动服,高仓有吗?”

“运动服是没有,如果是家居服的话,我应该有可以借她穿的。”

“那就可以了。”

“这样可以了吗?”哲朗问中尾。

“可以,她本人也同意了。”中尾的嗓音低沉但坚定,“我在对面等,你能不能拿过来给我?”

“嗯,好。”理沙子答道。

中尾出去之后,理沙子将自己平常穿的家居服放在床上。其中没有裙子。哲朗发现这一点,但没有道破。

“这件和这件吧……”理沙子挑的是伸缩材质的裤子和t恤,还有厚衬衫。每一件都是以黑s为基调,如果女人穿了可能会显得y柔,但是男人穿了看上去也不至于滑稽。

哲朗走到客厅,中尾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不见美月的身影。内侧的和室拉门紧闭着。

“抱歉。”中尾看到理沙子站了起来。

“这应该是我们的台词。”她将换穿的衣服和便利商店的塑胶袋递给他。

中尾拿着那些物品,将和室的纸拉门打开三十公分左右。哲朗他们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和室的灯好像关着。

“高仓借你的。知道怎么用吧?毕竟你也用了好几年。”

中尾大概是在开玩笑,但是哲朗笑不出来。

中尾合上纸拉门,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抱歉,一直麻烦你。”

“你别跟我道歉。”

“我们也想帮助美月。”

“你们这么说,我觉得轻松了点。不过,我打算哪天帮她找个暂住的地方,总不能一直麻烦你们。但是在那之前,请你们暂时忍耐。”

“我觉得让美月待在这里比较好。”理沙子说,“有人在旁边看着她比较好。不然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傻事。”

中尾缓缓地摇头。“那家伙不会去找警察自首的,我刚才和她说好了。”

“你们说好了?真的?”理沙子怀疑地问道。

“真的。”中尾一脸笃定,哲朗心想:他这股自信是打哪儿来的呢?他又是怎么说服美月,让她恢复女人的打扮呢?哲朗很想知道,但不能当场询问。

纸拉门开了。门并不难开,却开得扭扭捏捏的。拉开五十公分左右时,美月从另一侧出现。她低头看着地面。

“很适合你嘛。”中尾对她说。

美月松了一口气,搔了搔头颈,然后坐到中尾身旁。

哲朗心想,她果然是女人。打扮虽然不怎么有女人味,给人的印象却完全改变了。

“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美月抬起头,j替看着哲朗和理沙子。“让你们看到我狼狈的一面。”

“不会啦,一点也不狼狈。”哲朗说道。理沙子也默默地点头。

“地板被我弄脏了。我已经擦过了。”

“你别放在心上。”

“抱歉。”美月又道了一次歉,再度低下头。

哲朗瞄了一眼她的胸前,好像还是缠着漂布,毫无女人应有的曲线。理沙子j给中尾的衣服当中也有胸罩,但是她到底还是不愿意穿上。

“除了道歉之外,你不是还有话要对他们两人说吗?”中尾对美月说。

“噢。”她轻轻点头,再度将目光调回哲朗他们。她的眼睛有些充血。“我会遵照理沙子的指示。如果那是最好的方法,我也只好照做了。”

“你是指暂时恢复女人的打扮吗?”

“嗯,我不能被警方逮捕。”

“没错。”理沙子简短地应道。知道美月的心意之后,她的心情肯定很复杂。

沉闷的气氛笼罩着四人,每个人似乎都陷入了各自的沉思当中。

“那么,我要回去了。”中尾将目光落在手表上。

“抱歉,在这种时间找你出来。”

“不会,还好你找了我。”他往美月的方向瞄了一眼,然后站起身来。

哲朗单独送他到玄关。本来打算送他到楼下,但是中尾坚持拒绝。

“外面好冷,送到这里就好。倒是美月就拜托你们照顾了。”

“我知道。”

回到客厅时,理沙子神情恍惚地抽着烟。美月好像在和室里。她大概是不想让理沙子看见自己身穿女装的模样吧。

哲朗想不出该说什么,径自到厨房喝水。当他在喝水时,理沙子抽完烟,一声不吭就离开了客厅。

哲朗不想马上进寝室,便坐在理沙子刚才坐下的地方,由于顾忌隔壁房间的美月,怎样也平静不下来。和室里没有发出一点声息。

茶几上放着理沙子的香烟和打火机,哲朗伸手从烟盒中抽出一根。他曾经抽过烟,但只在心血来潮的时候才抽上一根,并没有成瘾。他衔起香烟,让香烟靠近打火机的火焰,但是在香烟点上火之前,就将火熄了。他受不了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打开了落地窗走到y台上。冰凉的风抚过脸颊。他将双肘靠在栏杆上,再度拿起打火机。

这时,他发现下面有一辆volvo。就像之前中尾来的时候一样,停在马路边。

他心想,真奇怪。中尾已经离开一段时间了,应该早就驱车离去了才对。

哲朗衔着香烟,低头看了好一阵子。他转念一想,那说不定不是中尾的车。但是不论颜s也好,车型也好,肯定就是他的车。

他在做什么……?

哲朗心想,他应该是在车上打电话吧。道路j通法修订之后,禁止驾驶边开车边使用行动电话。中尾是严格遵守规定的人。

但是,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因为看不见汽车在排放废气。除了车头灯之外,两侧的车灯也没亮。在这么严冷的凌晨,不可能有人不启动引擎打电话。

哲朗一回到客厅,就将衔在嘴里的香烟丢在茶几上,出到走廊,直接走向玄关。理沙子好像在寝室里说了什么,但是听不清楚。

哲朗走出家门,搭上电梯,心里莫名涌起一阵s动。

他在一楼出电梯,朝大门走到一半时,看见中尾蹲在入口大厅角落,因而停下脚步。

“你怎么了?”哲朗惊讶地冲过去。

中尾蹲着回头。他一脸铁青,但脸上还是浮现笑容。“搞什么,你怎么下来了?”

“什么为什么?我从楼上往下看,发现你车还在,担心你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没什么大不了的。”中尾靠墙支撑身体站了起来。他用右手按住腰部一带。像是因为剧痛,他的表情霎时扭曲变形。

“是腰吗?”哲朗问道。

“算是吧,神经痛的一种。”

“神经痛?”

“嗯,不过你别担心。我原本就打算今天找人按摩,好好按摩的话,症状应该会减轻。”他手扶着墙壁移动脚步。

“你别逞强比较好吧,要不要到我家休息一下?”

“不用了,我没事。比赛中忍耐这种程度的疼痛是理所当然的事。”

“现在不比当年了。”

“确实,我们都变老头子了。”中尾似乎拼命在维持笑容。他就这么强颜欢笑地打开自动上锁的自动门。“别告诉高仓和美月,我不想让她们担心。”

“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我说了,我不要紧。”中尾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直起身来。“抱歉,让你特地下来一趟。你可以回家了。”

“你真的不要紧吗?”

“嗯。”

即使如此,哲朗还是无法放心,一直目送中尾走出公寓,坐进volvo为止。汽车前进时,哲朗看见中尾轻轻地挥手。

回到家后,哲朗还是担心得不得了。他一颗心悬念不已,过了一会儿,他试着打中尾的行动电话。

然而,电话却打不通。哲朗说服自己,那是因为他正在开车吧。

第四章

1

开球的力道强劲,十五颗球向四面八方滚动。其中一颗骨碌碌地滚入角袋中。哲朗无法确认那是几号球,而对战的男选手的脸s霎时沉了下来,哲朗都看在眼底。

田仓昌子观察球的位置一会儿之后,弯下稍微有点赘r的腰,架起装球杆。哲朗知道她在瞄准哪一颗球,但却不太清楚她要如何瞄准。

田仓昌子将撞球杆轻轻一推,被击中的母球撞上一号球,然后一号球在撞球桌上划出一道曲线,滚入哲朗意想不到的球袋。完美的球技不禁令人想要拍手叫好,但是田仓昌子却一副打进是理所当然的模样,开始思考下一球该怎么打。

哲朗听说要举办淘汰赛,于是来到了大宫的撞球场。参赛选手共四十二名,其中有一半是业余选手。

虽然说是淘汰赛,其实更像是友谊赛,优胜者奖金少得可怜。如果是在欧洲,总奖金高达数千万元的大赛并不稀奇,甚至还会出现一年获得超过一亿元奖金的选手,但在r本,就算是职业选手,要光靠淘汰赛维生根本不可能。毕竟冠军奖金顶多两百万元,而且那种大赛一年不过几场。照现况来看,必须赢得所有比赛,或打出接近全胜的优异成绩,才能勉强获得相当于上班族的收入。况且,奖金本身还是来自参赛选手的报名费。

来这里之前,哲朗和编辑决定要以女子选手为探访重心。这场比赛的参赛者不分男女,他想要看看女子选手的实力究竟能够发挥到何种程度。

那场比赛最后由田仓昌子获胜,但是她接下来的三场比赛都输给了对手,导致无法晋级下一回合的比赛。即使如此,她还是与男子选手一同跻身前八强。就过去的记录而言,这可说是女子选手大显神威的一役。

“哎呀,本来能赢的,可惜今天的状况不好。”田仓昌子在会场角落收拾运动用品时说道。她的语调显得满不在乎,哲朗却感觉得到她打从心底感到不甘心。

“对手是男选手,会不会有施展不开的问题呢?”哲朗试探x地问道。

“我是不会。是对方施展不开吧?要是被人说‘败在女人手下’,应该很糗吧。”她坐在铁椅上笑道。她和比赛时判若两人,现在就像一般的中年妇女。根据她的自传,田仓昌子是r本职业撞球协会的五期生。虽然不知道她是哪一年出生的,哲朗认为她应该超过五十岁了。

“那,田仓小姐认为和男选手比赛反而更得心应手喽?”

“应该说求胜心会特别旺盛。怎么可以输给男人?!我打撞球,就是为了赢过男人。”

“是吗?”

“我从前在银行工作,只因为我是女人,就吃了不少闷亏。我们年轻的时候,就算大喊‘xs扰’或‘男女差别待遇、,也不会有人理你。在工作上明显比我无能的蠢男人一个接一个地出人头地。不但如此,最后就连进公司时由我带的小男生都升迁得比我快。我终于忍不住发飙向上头抱怨,结果上头居然说:‘混账东西!不管什么事情,男人只要肯认真g,一定赢女人!’我不肯服输地全心投入撞球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心想,无论如何都要赢过男人。唉,当时很少女人热衷撞球。因为汤姆克鲁斯的电影而引发的撞球热潮,是在那很久之后的事。”

田仓昌子翘起一双粗短的腿,开始抽烟。

“那结果愉快吗?可以像这样光明正大地和男人一较高下。”

她回答:“还好啦。”然后侧着头。“我从来不觉得男女是站在平等的立足点上。”

“这话怎么说?”

“简单来说,你们之所以会想要报导没什么人气的撞球比赛,也是看准了女人搞不好能赢。对吧?这么一来,就有新闻价值了。”

哲朗无法否认,他和女编辑面面相觑。

“一名选手被认为赢了有新闻价值,就代表她还不成气候。这叫我们怎么能不愤恨。就像北湖( 全名北湖敏满,本名小畑敏满,第五十五代横纲,三段目时期曾经每次比赛都败北,从与双叶山定次、大鹏幸喜、千代富士贡并称昭和四大横纲。)一样。”

“不过,我认为田仓小姐如果得到冠军的话,就能证明女人的实力了。”女编辑说道。她的年龄大概只有田仓昌子的一半左右吧。

“我想到时能证明的只有女人赢了能够引发一点小s动吧。要证明女人和男人一样能g,还得等上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而女人赢男人也不足为奇,男人输女人也不足为耻,则要等到更久以后吧。即使是在撞球这么小的圈子里也是如此。”

“男人必须改变。”

听到女编辑这么说,一名资深女撞球选手转过头来。

“女人也是啊。不能因为对手是男人,心情就受到影响。就这点而言,我也还有待加强。”说完,她叹了一口气。“一旦提起男女的问题,事情就会变得复杂。我想要快点摆脱这个烦人的问题。当然,这仅止于撞球的部分。”说到最后,她大笑起来。

离开撞球场后,哲朗和女编辑到咖啡店讨论了一个小时左右,然后各自离开。报导的内容是女装球选手奋力地与男撞球选手正面j锋。田仓昌子如果看到的话,大概会对这种报导有意见吧。

回到家附近时,哲朗到常去的套餐点点了炸牡蛎套餐和啤酒。这几个月都没吃到理沙子亲手做的菜。他心想,说不定接下来也吃不到了。

他在想,自己和理沙子接下来会怎么样呢?一直持续到现在这样的生活吗?他试着思考十年后的事。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自己能够建立身为记者的社会地位,或许也会将触角延伸至小说。而理沙子应该会继续当摄影师吧,毕竟她的专业领域只有摄影一项。

然而,哲朗却无法鲜明地想象出两个人一起生活的画面。他能够想象出两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身影,但那看起来却虚幻无比,就像是一间模型屋里只放了两个玩偶。

哲朗吃晚饭回到家。走廊上一片漆黑,光线从客厅流泻出来,听不见谈话声。

他在打开门之前,先窥探里面的情形。乍看之下好像没有人,但是并非如此。美月匍匐在地上,再仔细一看,原来她在做伏地挺身。她的手肘大幅弯曲,胸部几乎着地。她像是在确认肌r紧绷似地缓缓伸展手臂。由于她穿t恤,所以上臂青筋暴露看得一清二楚。

她反复做了两、三下之后,哲朗打开门。美月似乎早已察觉到他回来了,毫无吃惊的样子,以相同的速度持续做伏地挺身。哲朗听见了微微的喘息声。

哲朗脱下大衣,到厨房喝了一杯水,然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盯着美月的动作。从他开始看到现在,美月已经做了十几下。不久,她的节奏开始紊乱,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最后终于体力不支瘫在地上。

“你做了几下?”哲朗问道。

“三十六下,状况好的时候可以做五十下。”

美月仰躺在地上,调整呼吸。她的胸部重重地上下起伏。哲朗将视线从她的胸部别开。

“能做三十六下就很好了。像我,能做二十下就是奇迹了。”

“我们的体重不一样啊。”

美月挺起身体,顺势稍微弯曲膝盖,开始做仰卧起坐。因为没人帮她压住脚,做起来不大顺利。

“我帮你压住脚吧。”

“嗯,那最好不过了。”

哲朗脱掉外套,蹲在她的脚边,压住她穿牛仔裤的膝盖一带。

美月将双手绕道后脑,重新展开运动。每次起身,她的脸就会贴近到哲朗眼前。而大幅弯曲身体时,则可以从t恤敞开的领子稍微瞥见她的胸部。

惊人的是,他的速度到五十下时完全没变。五十下之后,她开始露出有点吃不消的表情。她皱起眉头,将嘴唇抿成一条线,拼命想要挺起身体。看到她的表情,哲朗的心跳莫名加速。

结果她做到六十三下时起不来了。

“不行了,我的体力果然变差了。”美月抚摸自己的腹肌之后,确认上臂的粗细。“连手臂都变得这么细。”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变。”

“你不用安慰我,我的身体自己最了解。”她用双手搔头。“我的身体会这样慢慢变回女人吧。”

哲朗垂下头,呼出一口气。他知道美月为什么要开始做伏地挺身和仰卧起坐了。她拼命地想要守住r渐失去的什么。

“qb也做做看嘛。”

“我免了。”

“为什么?不稍微运动一下的话,身体会生锈的。”

“快嘛快嘛。”美月推推哲朗的身体。哲朗一仰躺下来,美月就跨坐在他的大腿上。

不得已之下,他只好开始做仰卧起坐。他的身体确实生锈了。连续做二十下左右时,腹部渐渐无法施力。

“怎么了?加油!”

“我已经不行了,饶了我吧。”

“你在说什么丧气话?才做几下而已。”美月将身体往前移,覆盖住哲朗的上半身。她的肌肤触感透过牛仔裤,传到哲朗身上。

当他发现自己勃起,美月的脸s也变了。因为哲朗的下t正好抵在她的双腿间。她露出困惑的眼神,说不出话来。哲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注视着天花板。

她后退离开了哲朗,将脱下的风衣套在t恤上。哲朗也慢吞吞地起身,伸手拿外套。

“嗯……理沙子呢?”

“她接到一通电话后出去了,好像是预定要刊在杂志上的照片出了问题。”

“这样啊。”哲朗心想,幸好没有被理沙子看到这诡异的一幕。

他一走进工作室,发现电话答录机的灯在闪烁。哲朗换上家居服后,按下了开关。有三通未接来电,两通是来自出版社,另外一通是来自泰明工业田径队医生中原。录音内容是:我明天要去看第一高中田径队,想不到一起去?如果要一起去的话,希望你明天中午前回电。

哲朗心想,怎么办呢?目前手上没有急件,倒不是不能去第一高中,但是现在脑中想的全是美月。

耳边传来敲门声。哲朗应道:“请进。”

美月打开门,不好意思地探进头来。大大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动,瞥了室内一眼。

哲朗问道:“什么事?”

“抱歉。我没什么事,只是想看看qb的工作室。”

“噢,”哲朗点头。“你尽管看。”

“好窄喔。”

“因为这里原本是储藏室。”

“理沙子说过,她说她不记得有把这个房间让给你。”

“她那么说吗?”哲朗皱起眉头。“她说的没错。”

美月的目光停在墙边的一点上,那里用夹子夹着一张理沙子替美月拍的照片。其余的照片理沙子全拿走了,只有这一张掉在地上,于是哲朗将它用夹子夹好。

哲朗在想美月问起照片时该用什么借口,但是她却一语不发地将目光从照片别开。

“我完全不知道那种时候的感觉。”她喃喃说道。

“哪种时候?”

“刚才那个啊。”美月指着哲朗的下半身。“那里站起来时的感觉。”

“噢。”哲朗翘起二郎腿。“你当然不懂。”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很难用口头形容。”哲朗抱起胳臂。“刚才你不是在做伏地挺身吗?大概像是做完之后,上臂绷紧的感觉吧。”

“嗯。与其说是绷紧,应该像是肿胀的感觉吧?”美月用左手按摩右手上臂。

“和那种有点类似。”

“像这样?”她弯曲手肘,在上臂挤出一团肌r。

“有点像。我想就血y集中这一点而言,应该是一样的。”

“只是血y换我集中在那里。然后,绷紧吗?”

“算是吧。”

美月露出在思考的表情,一会儿之后吃吃笑着摇头。“不行。就算我再怎么想象,没有那种东西,想也是白想。”

“大概吧。”哲朗也笑了。

美月叹了一口气,伸手拿起夹子夹住的那张照片。“我经常会想,如果有jj就好了。”

“你果然想过啊。”

“你觉得我什么时候会想要有jj呢?”

“不晓得。”哲朗侧着头说。

“上公厕的时候最想要。”美月说道。

“是哦……”

“我不是在开玩笑,真的是这样。如果没有jj,就不能站着小便了,对吧?所以我每次进去男厕,就算只是为了小便,也得进去单间的。这很不方便耶。我好想像一般男人一样冲进厕所,快速解决,然后手随便洗一洗就出来。”

“你想要动手术吗?”

“当然有啊。如果r本也承认变x人的话,我会更实际地考虑。可是,心情摇摆不定也是事实。”

“你还会犹豫吗?”

“或者该说是我还不了解自己。我不知道自己想变成什么,想要怎么生活……”说到这里,美月苦笑道:“好蠢哦。”

“这个世上有人是为了不具有男人或女人的身体所苦。”

美月不懂她的话中的涵义,侧着头一脸不解。他告诉她末永睦美的事。听完后她的眼神闪了一下。

“qb,我有事情拜托你。”她说,“希望你让我见见她。”

凌晨两点多,理沙子回来了。因为编辑的失误,给她添了一个大麻烦,她的心情极度恶劣。哲朗告诉她要带美月去第一高中采访,要惹得她怒火中烧。

“这么重要的时刻,你g嘛让她采取那么引人注目的行动?”

“我会十分小心的。”

“我问你,‘十分’是什么意思?你凭什么说‘十分’?”

“理沙子不是也想让r浦当你的助手吗?”

“被人看到的频率不一样吧?”

“等一下,是我自己想去见那个yy人选手的。”

听到美月这么一说,理沙子露出被人碰到痛处的表情。

“警方说不定已经画出‘猫眼’酒保的肖像图了,说不定每个警察都有一张。”

“我们会小心的。”

理沙子吁了一口气。她四处张望,或许是想找烟。

“你们两个今天还真是一个鼻孔出气啊。”

“你在说什么?”哲朗瞪她。

“如果你说什么都要去的话,我可以开个条件吗?”

“我知道。你要叫我打扮成女人再去,对吧?”美月应道。

“我要你穿裙子。除此

第 19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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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要叫我打扮成女人再去,对吧?”美月应道。

“我要你穿裙子。除此之外,”理沙子指着美月的脸。“我还要你化妆。上粉底、画口红,还要修眉毛。这样可以吗?”

美月霎时露出困惑的表情,旋即点头。“听你的就是了。”

或许是没料到她会爽快地答应,理沙子露出受伤的表情,突然站起身来丢下一句:“那,随你便。”就离开了客厅。

哲朗和美月面面相觑。

“她大概气你任她百般劝说也不肯穿女装,现在居然为了陪我采访爽快地答应了吧。”

“大概吧。”美月淡淡一笑。“qb,你肯听一下我的要求吗?”

“说来听听。”

“你今天晚上能不能睡在这间房间?我有话想和理沙子说。”

“噢……,好。”美月出去之后,哲朗喝下一罐啤酒,然后走进美月这阵子睡的和室。棉被已经铺好了,她平常当作睡衣穿的t恤随意地丢在一旁。他只穿内k钻进了被窝。

棉被上有他不曾闻过的味道。他想起了刚才的仰卧起坐,当美月的脸靠近时,也发散出相同的味道。

2

设定好的行动电话闹铃代替闹钟,叫哲朗起床。哲朗不太清楚自己昨晚到底有没有睡着,脑袋昏昏沉沉的,隐约记得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梦。

他穿过客厅,来到走廊上。寝室里没有一点声响。哲朗一进入工作室,马上打电话到中原家,说道:“我今天希望能和你一起去。”中原愉快地应道:“真高兴听到你这么说。”

离开工作室,哲朗稍微犹豫了一下,敲了敲寝室的门。理沙子应道:“请进。”

哲朗打开房门,望向双人床,她吓了一跳。身穿t恤的美月坐在床上,理沙子就紧靠在她身旁。理沙子躺在床上,右手轻轻地放在美月的大腿一带。棉被遮住了两人的下半身。

哲朗脑中霎时闪过的感想是她们简直像是一对情侣。房里因为遮光窗帘而显得y暗,使得美月脸上的y影更加深邃,让她看起来宛如一名美少年。

“什么事?”理沙子的声音有些慵懒。

“噢……呃,我和昨天提到的中原医生联络上了。我们中午要出门,美月,你在那之前准备好。”

“好。”哲朗说完关上了门。他发现自己心中出现了疙瘩,尽管不清楚那是怎样的情绪。

哲朗在附近的咖啡店吃早餐后回家。理沙子她们似乎用过早餐了。餐桌上放着两组餐具。

哲朗换好衣服坐在客厅的沙发等待时,理沙子开门走了进来。

“美月准备好了。”

她话还没说完,美月就从身后出现了。哲朗看到她,不禁挺直背脊。和昨天判若两人的美月就站在眼前。

她脸上的妆并不浓,少年般的五官变成女人端庄细致的容貌。耳环很适合她的短发,头发带点挑染,深褐s的套装底下是灰s的衬衫。

“如何?”理沙子一脸像在展示喜爱的人偶似的。

“真惊人,”哲朗老实说,“简直不像r浦。”

“好久不曾打扮成这样了,肩膀好酸。”美月嘴角扭曲。“好想现在就脱掉这身衣服。”

“外出时你给我忍耐。”理沙子用母亲般的口吻说,“不过,真的很适合你。我觉得这样比较好。”

“我只有外出时才穿这样。”美月搓揉自己的双腿。“穿丝袜会这么痒吗?”

“你说话的声音能不能温柔一点?”

“真是拿你没办法,你就说你感冒了吧。”

“那就不能接近重要的选手了。你就说你卡拉ok唱太多好了。”

“可是我又不唱卡拉ok。”

“如果有人问你拿手好歌,你就说森近一( 森进一本名森内一宽,演歌歌手,是r本艺能界的泰斗之一。)的歌好了。”

理沙子也替美月准备了大衣和提包。美月和哲朗准时十二点出门,理沙子一脸担心地目送他们俩。

美月一走起路来,马上就开始发牢s,说穿高跟鞋很难走路。

“你不可能没穿过吧?”

“我很少穿这种东西,遇上突发事件时又跑不动。再说,我也很讨厌穿裙子。”

“讨不讨厌无所谓,别让人听见你这种说话方式。”

“我知道啦,到时候我会好好掩饰过去。好歹我也当了三十多年的女人。”

“是啊。”哲朗耸了耸肩。

“我这种人啊,竟然也在电车上遇过s狼。”两人并肩坐在地下铁的座位上后,美月说道:“对方是普通的中年男子,大概四十岁左右吧。西装笔挺,戴着斯文的眼镜。”

“你被他摸了哪里?”

“p股啊。他连我都摸,想必对女高中生的p股相当感兴趣吧。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就偷偷摸摸地逃掉了。”

“他找错了下手的对象。”

“不过啊,我那天回家的时候,突然觉得心有不甘。我不甘心得要命,竟然号啕大哭起来。我母亲以为我发生了什么事,吓得坐立不安。”

“大受打击吗?”

“如果是一般女人的话,应该会那样没错,但我是因为对方是名陌生男子,受到那种对待让我很屈辱。我无法忍受有人对我产生x欲这件事情本身,也不能原谅会引发男人x欲的自己,所以从隔天起,我开始穿裤子上学。虽然当时学校规定要穿制服,但是我不想穿裙子。”

“然后呢?”

“很遗憾,被我母亲阻止了,我只好放弃抵抗。但相对地,我从工具箱中拿出钳子。”

“钳子?”

“如果出现s狼的话,我想用那个狠狠夹断他的手。我是认真的!实际上,每次搭电车,我都一直用左手拿着钳子,藏在右手后面。”

“那,s狼有出现吗?”

“就那么一次。要等s狼,s狼反而不出现了。”美月笑了。她的笑容映在对面的玻璃窗上,不管怎么看都像女人。

“r浦。”

“嗯?”

“你的脚太开了。”

“哎呀。”她赶紧将迷你裙下的双腿并拢。

碰头的地点是位于东武东上线的川越车站旁的一家咖啡店。中原身穿毛衣搭双排扣西装,一身随兴的打扮在等哲朗。

“你的助手是这么漂亮的小姐,真是令人羡慕。”他一看到美月立刻说道。听起来不像是客套。

美月主动向他打招呼。中原对于她太过沙哑的声音露出略感意外的表情,但是对于这点什么也没说。

“我有一个朋友在高中田径队任职,我跟他提起了末永睦美的事,结果他知道她。”中原在前往第一高中的计程车上说道。“听说她在一些田径队中很有名。他告诉我,田径总会并没有禁止她参加正式比赛,可是那只是表面上如此。”

“私底下有很多内幕?”

“嗯。”中原点头。“田径总会好像透过第一高中的人,告诉她总会方面希望她尽可能不要参赛,就算她参赛了,不一定会承认她的成绩,留下正式记录。”

“你的意思是,总会不承认她是女子选手吗?”

“r本田径总会对于yy人的处理方式,还没有提出正式的公告,校方也只好以总会的意见为准。毕竟末永如果在高中大赛中创下r本新纪录的话,肯定会引起大s动。”

“我倒觉得应该欢迎那么强的选手参赛。”

“问题是,这不光只是末永个人的问题。她会成为今后yy人选手参赛时的前例。不想处理烫手山芋才是总会的心声吧?再说,还有来自外部的压力。”

“这话怎么说?”

“像是其他有希望得名的女子选手就读或就业的学校、企业等。他们一定会抗议,让那种特异体质的人和一般选手竞争难道不有失公允吗?”

哲朗心想,的确可能会发生那种事。看来体育界不如一般人所想的那么单纯。

第一高中位于入间川旁,四周都是田地。说到像样的建筑物,顶多就是前方两、三百公尺处有一个工业区。

中原在高中的柜台办完手续,哲朗和美月跟在他身后前往c场。

英式橄榄球社员在c场中央练习传球,身穿运动服的选手们正在c场周围的跑道上跑步。以极速狂奔的应该是短跑组吧,而跑在他们外侧的则是中长跑组。

“啊!”哲朗的目光停在一名选手身上。“是那名选手吗?”

“是的。”中原立即答道。

那名选手的确是女王。因为她身上穿的运动服颜s和其他女生同样都是淡蓝s,而男子选手则是深蓝s。然而,如果没有那种记号的话,哲朗怀疑自己是否能够辨识出她是女生。她的身高并不怎么高,但隔音白s短袖t恤也能发现,她身上满是结实的肌r,那不是女生能练出来的强健体魄。

“那不是女生的跑法吧。”哲朗对美月说。

“帅呆了。”她小声地说。

中原替哲朗他们介绍田径队顾问——一个名叫荒卷的老师。他的年纪约莫四十岁上下,身材矮小,体形肥胖,从前好像是田径选手。

“因为好玩而来采访会造成我们的困扰。”荒卷垂下双眉说道。

“不,我们绝对不是因为好玩。”

哲朗强调这只是单纯的采访。荒卷似乎不太满意他的解释,但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地点头答应了。

“她们现在进行测试,结束之后会稍微休息一下。她们休息的时候,你们可以找她聊聊。”

“现在测的是什么成绩呢?”

“五千公尺。”

“她最快的成绩是?”

“哎呀,这……”荒卷支支吾吾。“我手边没有资料,不太清楚。”

顾问怎么可能不清楚,但是哲朗没有死缠烂打地追问。荒卷大概是不愿说出打破r本记录的数字而引发s动吧。

末永睦美的速度此时突然加快,开始了最后冲刺。她跑步的方式令人联想到短跑选手。她陆续地超越慢她一圈的选手,毫不减速地抵达终点,然后开始擦汗。跑完后,她穿起风衣,迈开脚步。

哲朗缓缓地靠近她。“你好。”

睦美错愕地将脸转向他。她的轮廓很深,嘴唇有点厚,因为晒得很黑,五官看起来像黑人。她留着一头短发,如果只看脸的话,应该不至于被错认成男生。她的左耳戴着耳环。

“我想要跟你聊聊,我已经和荒卷老师打过招呼了。”

她没有应声,只是呼出一口气,没有要停下脚步的意思。她的速度好像变得更快了。哲朗得费力才能跟上她。

“我们不是杂志社记者,也不会登出你的名字。总而言之,呃,我们正针对男女x别差异做各种采访。”

睦美皱起眉头,微微侧着头,像在表示她听不太懂哲朗在说什么。

“请你务必和我们聊聊。”哲朗有耐x地说。

她突然停了下来,依旧低着头,只将身体转向他。

“请你们饶了我吧。”

“不,我们绝对不是因为好玩。我们认为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才想听听你的意见。田径总会应该让你吃了不少苦头吧?”

“我并没有任何不满。”

“可是……”

睦美不等他说下去,迅速转身,再度大步前进。哲朗感觉追上前去。

“我们真的没有任何企图,纯粹只是想听听你的意见而已。”

然而,她似乎无意回应,直接前往田径队的休息室打开门,哲朗一把抵住门。

“请你放手!”她不耐烦地说道。

“一下就好。”

“你很烦耶。”

“拜托啦。”

“qb,”背后传来一个声音,美月正要走过来。“强迫人家不好哟。”接着,她朝睦美笑道:“抱歉,他这么蛮横。”

睦美的表情产生了明显的变化,她像是看到了出乎意外的事物,眼睛直眨。

“你怎么了吗?”哲朗问道。

“她是你的同事?”

“她是我的助手。”

“这样啊。”睦美开始沉思什么。

3

餐厅里并排着崭新的餐桌。贴在墙上的菜单上,甚至连意大利面套餐都有。哲朗心想,这和自己读高中时的菜s简直是天差地远。

餐厅里不见其他学生的踪影。末永睦美说如果只谈十分钟的话,聊聊倒是无妨。哲朗和美月找了最内侧的餐桌,和她相视而坐。哲朗想到她突然改变态度的理由,但决定按下不提。

“我们看到你跑步时的身影,真是不得了。成绩应该不错吧?”

哲朗一说,睦美看着桌面,小声地说道:“今天只是普通……”她似乎想说,平常能够跑得更快。

“你喜欢跑步吗?”

但是睦美没有回答,她只是微微偏着头。

也难怪她会采取警戒的态度。如果对方是陌生人,就算是一般高中生也不会敞开心扉吧。

“你曾想过要参加正式比赛吗?”

“qb,”美月打断哲朗的话。“那种事情不重要吧?”

“是不重要,可是……”

然而,美月却无视他的反应,看着睦美。“我觉得睦美这个名字真好听,你自己觉得如何呢?喜欢吗?”美月刻意注意自己的用词,像女x般温柔地问睦美说。

睦美稍微想了一下之后,答道:“蛮喜欢的。”

美月点头。“你现在有去医院吗?”

“大约一个月一次。”

“那是单纯的检查?还是身体已经出现障碍了?”

“只是检查。”

“这样啊,那就好。”美月打从心底感到放心地呼出一口气。“上学有趣吗?”

睦美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脸上浮现犹豫的神s。

“不太有趣吗?”

“有趣是有趣,但遇到的不全是好人。”

“噢……,或许吧。”美月舔了舔嘴唇。“我听说你没有隐瞒别人自己身体的事,那是你自己的意思吗?”

“是的。”这次她马上回答。

“这样啊,你真勇敢。”

“勇敢吗……?”

“我是这么认为,不是吗?”

“我不知道。”

睦美侧着头,以手托腮。就算她是运动选手,上臂纠结的肌r也不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会有的。

“我总觉得瞒着别人很累。而且不管再怎么隐瞒,总有一天会穿帮。”

哲朗察觉到,她有这样的身体,应该会引起不少人侧目吧。不光是强壮的肌r,连手臂发达的汗毛都令人察觉出她与众不同。

“我这么问可能会让你不舒服。不过,你小时候觉得自己是一般女孩子吧?”

“嗯,是啊。”

“现在呢?想法有改变吗?”

睦美将原本托腮的手握拳,按在太yx上。

“我不太去想那种事情,想也没用。”

“不过,为了减少麻烦,你平常是以女生的身份在过r子吧?”

“那算是顺其自然的感觉吧。如果我的言行举止不统一成其中一种x别的话,四周的人好像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我。”粗鲁的口吻中,带有对四周的人抱持的冷淡想法。

美月挺直背脊,做了一个深呼吸,再度盯着睦美。“你曾想过要动手术吗?”

听到这个问题,睦美总算抬起头来。这个问题似乎刺激到了她内心的什么。

“你的意思是,舍弃其中一种x别吗?”

“嗯。”

睦美抱起胳臂,仰望天花板。哲朗确认她没有喉结。舍弃其中一种x别——她说的没错。

“从前经常有人跟我说,置之不理的话可能会得癌症。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要动手术。”

“因为在成人之前,致癌的机率非常低吧。”哲朗补上一句。他针对真xyy人做了一点功课。“太早摘除其中一种x腺的话,反而会使荷尔蒙分泌不正常,很可能引发自律神经失调或骨质疏松症。”

他的说明似乎是多余的,睦美一脸不耐烦地摇头。

“会不会致癌根本不重要,我觉得就算这样死掉也无所谓。”

“你不应该这么说,不然你父母不是很可怜吗?”

美月一说,睦美一脸想要反驳的表情,但是最后还是闭口看着远方,然后再度开口:“就算有人要我决定当男人或当女人,舍弃其中一种x腺,我也办不到。”

“你的意思是,你在犹豫吗?”

“倒不是犹豫,而是觉得如果我那么做的话,就不是现在的我了。你们大概会觉得我这么说是在逞强,”睦美先做了个开场白,然后接着说,“我觉得我没有必要配合其他人。我也是人,想到未来的事,脑袋里也经常会一片空白。”

哲朗和美月默默地盯着低下头的睦美。

“你有人可以商量吗?也有具有相同烦恼的人组成的团体,不是吗?”

“我之前经常去。那里不只聚集了yy人,我还听过同x恋者和x别认同障碍的人诉说自己的遭遇。可是,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你觉得哪里不对劲?”

“结果大家都是擅自决定男人应该怎样、女人应该怎样,然后为自己和世俗观念之间的落差所苦。没有人有具体的答案,说明男人是什么、女人是什么。”

“你有吗?”

“原则上,我有。”

“我想听听看。”

“对我而言,男人和女人是除了我之外的人。”睦美说,“大家都被分成男人或女人。但是仅止于此,区分x别根本没有意义。”接着,睦美向美月轻轻点头。“对不起,自以为是地讲了一堆。”

“你不用放在心上。”

听到她们的对话,哲朗确定了一件事。睦美第一眼看到美月时,就看穿了她的真面目。

“我问你,”睦美从正面看美月。“你要……看我那里吗?”

“咦?”

“我内k里面的东西。”

美月瞠目结舌,哲朗也吃了一惊。

“为什么?”美月问道。

“嗯……我只是觉得让你看也无妨。”睦美别开视线。哲朗觉得她似乎感到失望。接着,她开口说:“我父母知道我的事。”

“知道什么?”哲朗问道。

“我有一副特别的身体。好像是我出生时,医生告诉他们的。医生还说,最好带我去专门的医院检查。可是我父母却没有那么做。他们好像决定不告诉别人,把我当作女孩子抚养。”

哲朗心想,这是有可能的。“可是就算他们这么做,你迟早还是会知道,不是吗?事实上,你已经知道了。”他试探x地说道。

“是啊。就算我问起这件事,我父母也不肯正面回答我。他们大概是答不出来吧。我想他们应该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们一定打算就这么不知道下去,延后面对现实的时间。”

睦美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她心里八成是在责怪父母。她失去了许多事物,今天才能如此侃侃而谈吧。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哲朗说道。

睦美眨了眨眼,仿佛在说:请问。

“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哲朗感觉到睦美停止呼吸,他也知道这是一个残酷的问题。

“有。”

“对方是……”

“对方是男生。”睦美立刻回答。她似乎理解了哲朗问题的用意。

“这样啊,那就好。”

“为什么好?”

“因为……喜欢人是一件好事。”

听到哲朗这么一说,睦美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将视线移到美月身上。

“我没办法生小孩。我自己没办法生,也没办法让女人生。我想,我大概也没办法和别人发生x关系。所以,喜欢上一个人让我觉得非常恐怖又痛苦。虽然大家会说:不可以害怕那种事,但是事情并不像说的那么简单。每次喜欢上一个人,我就会痛不欲生。”

哲朗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而感到无地自容,但却想不出收场的话。

睦美将脸转回哲朗身上,说:“你不用放在心上。令我想死的事情很多,但是我只有一次真的动了轻生的念头。当时,我连菜刀都磨不好而没死成。”

这句话说得没有高低起伏,却像是砂石堆积般,令哲朗的心情变得沉重。睦美或许是觉得自己说太多了,将目光望向墙上的时钟。哲朗也跟着看了一眼,越好的十分钟早就过了。

“你刚才说的话当真?”美月问睦美。“你说让我看也无妨。”

睦美点头。“当真。你要看吗?”

“嗯。”美月站起来。“让我看吧。”

“不过,我只让你看。”

睦美盯着美月的侧脸,像在拒绝什么都不懂的普通男人。哲朗一语不发,对着美月点头。

两人离开餐厅后,哲朗还是没有从位子上站起来。睦美的一言一语都在他的脑中持续回响。他心想,自己对于男女x别的认知,大概不及那个拥有不可思议x别的女孩的一半。

美月几分钟后回来了,哲朗没有看见睦美的身影。美月的表情一脸僵硬,她的脸s惨白,眼睛有些充血。

“那孩子呢?”

“她直接去练习了。”

“这样啊。”哲朗从餐厅的窗户看向c场,田径队员们正在集合。

“抱歉,qb,我们不该来的。”

“或许吧。”田径队员分男女开会。哲朗眺望他们,这才发现末永睦美没有加入任何一边,一个人在做柔软体c。

回程的电车上,美月几乎不发一语。

两人踩着沉重的脚步回家。理沙子不在家,餐桌上留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我去工作。

美月脱下大衣和外套,扯下丝袜,褪下裙子。“啊,舒服多了。”

她几乎是半l着身子。哲朗别开视线,自己也脱下外套。

“我还太小儿科了吧,”美月低头看着脱下的衣服。“我还戴着一层面具。只要打扮成女人,就能融入四周。”

“但是我觉得你欺骗自己也是不得已的。”

美月摇了摇头。“或许我是个卑鄙小人。”

没那回事,正当哲朗话要说出口时,无线子机响起。他调整呼吸后,拿起子机。

“喂,我是西胁。”

“啊……呃,请问西胁理沙子小姐在家吗?”

是男人的声音。年纪听起来大概四十多岁,语气有些强硬。

“她去工作了。不好意思,请问您哪位?”

“我姓广川。”

“广川先生?”

“是的。宽广的广,河川的川。嗯……你该不会是西胁哲朗先生吧?”

“我是。”对方说出自己的姓名,使得哲朗全神戒备。但是下一秒钟,他受到另一种震撼。在哲朗眼前,美月正死瞪着他,全身僵硬,双眼圆睁。

男人继续说:“事情是这样的,听说内人和尊夫人很熟。我想要向尊夫人请教一下内人的事。”

“尊夫人该不会是帝都大学的……”

“没错。她曾经担任美式橄榄球社的球队经理,旧姓r浦。”

4

哲朗霎时浑身发烫,拿着话筒的手掌猛冒汗。

美月的丈夫为何会打电话来家里?难道他发现美月的行踪了吗?不,不可能有这种事——几个疑问和念头在哲朗脑中翻滚。

“她发生了什么事吗?”哲朗小心地问道,以免对方从声音中察觉自己内心的动摇。

“不,呃,嗯……我想我和尊夫人谈比较好。”

“你或许知道,内人从事的工作时间并不固定,今晚也不知道会不会回来。”

“她是摄影师吗?”

“是的,所以我也不太清楚他明天的行程。”

哲朗想要设法问出他打这通电话的目的。

“嗯……”美月的丈夫似乎在犹豫。“你从尊夫人那里,有听说过内人的事吗?”

“哪一方面的事呢?”

“就是,呃,最近的事之类的,像是她在哪里、做什么。”

“不晓得。”哲朗看了美月一眼。她坐在沙发上,双臂环胸,大概正竖起耳朵倾听他们的对话。“我最近没听内人说有和她联络。前一阵子美式橄榄球社聚会,她也没有出现。”

“这样啊。”他的声音里透露着失望。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哎呀,这……”他顿了一下。哲朗听见轻微的喘息声。“老实说,内人失踪了。”

“r浦失踪了?她是突然不见的吗?”

“是的。不过,她留下了一张字条。所以,呃,她算是离家出走。”

“真的吗……?”哲朗假装惊讶。

“哎呀,真是家丑外扬,呃,这真是丢人现眼的事情。”

“什么时候的事呢?”

“嗯……这个嘛,大概……一个月前吧。”他语尾的声音变小了。

这和美月的说法有出入。当然,这肯定是丈夫在说谎。美月说,她离家出走是在去年年底。为何这个男人过了一年才开始寻找妻子的下落呢?

“你报警找人了吗?”

“不,我没有报警。因为内人留下字条,明显是离家出走,而且我听说这种情况警方也不会积极地动员找人。”

“你和她娘家联络过了吧?”

“联络是联络过了,但是内人什么也没跟她娘家的人说。我岳父也很担心……”

“你还向谁打听过?”

“这个嘛,我已经向很多人打听过了。我问遍了所有和内人有来往的人,于是也想起了高仓小姐,哎呀,呃,这么晚了还打来,真是不好意思。我会试着再问问其他人。”

美月的丈夫不给哲朗任何说话的机会,只说:“抱歉打扰了。”就挂上了电话。

哲朗边思考该如何开口,边在沙发上坐下。“你知道是谁打来的吧?”

“是啊。”美月的表情僵硬,神情黯然。“事到如今,他还找我做什么?”

“他好像到处打电话打听。”

美月搔搔头,想起了还戴着耳环,不耐烦地拔了下来。“大概是因为快过年了吧。”

“过年?”

“他每年都会回老家过年。如果老婆下落不明,他大概面子挂不住吧。”

美月丈夫的老家好像在新泻的长冈,他哥哥继承了一家小型的建筑公司。

“你先生没告诉他家里的人,你离家出走了吗?”

“他是个爱面子的人。今年过年,他大概会找理由不回去了吧。”

“像是明年有事情非处理不可?”

“或许吧。”

不久,理沙子回来了。她听到美月的丈夫来电,一脸无计可施的表情茫然伫立。

“他有什么目的?”

“r浦说,他可能是为了要回老家才在找她。”

“就为了这件事,事到如今才在找离家出走的太太吗?”

“他很有可能会做这种事。他认为要有自己的房子、妻子、孩子、稳定的薪水,才算独当一面的男人。”

哲朗心想,虽然只有几年,但美月能够和这种人维持婚姻生活,也真难为她了。

“真令人担心,他到底有什么事呢?”理沙子靠在墙上,抬头看天花板。

“我去找他谈谈。”哲朗一说,理沙子和美月同时看他。哲朗继续说道:“这是最直截了当的做法吧?”

“既然这样,由我去。毕竟你先生打电话来是要找我,对吧?”

“直接听到原委的人是我。”

“我是美月的好朋友。既然是好朋友,听到对方离家出走,跑去了解情形也不会显得不自然。你特地跑去反而奇怪。”

“我自认我也是r浦的朋友。再说,我可是率领美式橄榄球社社员的人。”

“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理沙子,”美月打岔。“我觉得qb去比较好。”

理沙子诧异地将脸转向美月,似乎要问为什么。然而,她却闭上嘴,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哲朗在心中低喃:是啊,理沙子。r浦不想让你看到她的丈夫。

“那个人啊,拿女人没辙。”或许是受不了令人喘不过气的沉默,美月开玩笑地说,“如果像理沙子这样的美女去找他,他一定会紧张得逃跑的。”她接着拍了一下手。“原来如此,所以他才会娶我这种人当老婆。”

她拼命地开玩笑,哲朗却笑不出来。理沙子也面无表情地离开了客厅。

“我只确定一件事。”听到哲朗说,美月抬起头来。他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然后说道:“r浦的先生没有提出离婚申请书。”

5

哲朗从西r暮里换千代田线,在松户下车。车站前流行大楼与百货公司栉比鳞次。因为星期六的缘故,街头挤满了年轻人和全家出游的人。百货公司前摆设了一棵巨大的圣诞树。哲朗看到眼前的景象,再度感到年关将近。最近的事情千头万绪,麻痹了他对时间的感觉。

穿过两条大街,就到了住宅区。他从大衣口袋中拿出字条,边比对门派边走。字条是美月写给他的。

广川幸夫在当地的信用金库工作,今年四十三岁,担任副分店长的职务。

哲朗问到他是怎样的一个人,美月劈头就说:“总之,他是个工作狂。做事认真,一板一眼。我想他就是为人正直才能当上副分店长。客人对他的评价也不错。”

美月补上一句:“他应该不能算是居家男人吧。”

“他每天晚归,只是回家睡觉,我经常一个星期和他说不到几句话。不过这也是好事。要是他成天缠着我不放就完了。幸好他那方面的需求也不强。”

两人似乎在长男出生之后,就完全过着无x生活。美月原本就讨厌房事,幸夫似乎也不再对她表示兴趣。

“和我这种人结婚,他真的很可怜。”美月感慨地说。

美月之前过着有名无实的夫妻生活的家,是一栋两层楼的西式建筑。庭院四周围着树篱。停车场里停着一部本田的odyssey。这栋房子是由大型建筑商所盖的组合式预制屋。美月说建地面积约五十坪,三年前买下的,她的丈夫申请了三十年的贷款。

哲朗按下门牌下方的对讲机按钮,等了一会儿,但是无人应门,他咂咂嘴。他心想最好别给对方时间思考,所以没有告诉他今天来访。为了慎重起见,哲朗又按了一次门铃,结果还是一样。

正当他想改天再来,打算离开时,他的眼角余光瞄到有东西正在门的内侧移动。他将身体微微前倾,看了右侧的庭院一眼,铺植得满满的草坪都枯萎了,呈淡咖啡s。

草坪上站着一个男孩。他长得眉清目秀,脸圆圆的,但下巴很窄,刘海整齐地垂在眉毛上方。上下成套的r白s运动服似乎稍嫌大了些,上衣是连帽式的。

哲朗确信他就是美月的儿子,凤眼和美月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你好。”哲朗试着向他问好。

然而,男孩的身体却颤抖了一下。他旋即打开落地窗,走进看似是客厅的房间。哲朗看见他从内侧锁上了月牙锁。

或许是大人教他,如果有陌生人和你讲话就要逃走。哲朗认为,无论如何还是在这里等比较好。他父亲应该不会放那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在家吧。

男孩在落地窗内狐疑地看着哲朗。视线一和哲朗对上,马上就躲在窗帘后面。

哲朗想起了美月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如果结婚生子,或许我也能有所改变。

哲朗实在无法想象,美月是以怎样的心情扮演母亲的角s,这种事就算想破头了也没有意义。问题是她如何养育孩子。

哲朗看见一名男子从马路对面走过来。那人中等身材,身穿一件米s大衣,右手好像拿着行动电话,边走边说。

哲朗离开大门几步。男子靠近,哲朗听见了他的声音。

“哎呀,所以我不是说过了全部j给你吗?我说了,至少会把老主顾j给你,看你意下如何呀。至于怎样才算是老主顾,就要看个人的判断了吧。”男子的声音很大。哲朗确定和那通电话中的声音是同一个人。

果然不出所料,男子在广川家门前停下脚步,边讲电话边开门。

“你是广川先生吗?”哲朗跑到他跟前。

他一脸意外地回过头来,哲朗恭敬地低头行礼。

“你等一下。”男子对行动电话那头的人说,问哲朗:“你是哪位?”

“昨晚我们通过电话,我姓西胁。”哲朗递出名片。

男子脸上闪过惊慌失措的表情,收下名片,对着电话说:“我等会儿再打给你。”然后挂上电话,旋即抬头看哲朗。“您特地过来的吗?”

“我刚好有事情来这附近。而且,有些事情让我放心不下。”

“嗯,”广川藏不住不知所措的情绪,金框眼镜后面的目光左右移动。“那,请进。房子很小就是了。”

“打扰了。”哲朗跟在广川身后进门。

一进入家门,广川领着哲朗走到一间七坪多的客厅。沙发、餐桌组和餐具橱都还很新。哲朗看到粉红s的窗帘,纳闷那是美月选的吗?

男孩将某种卡片排在电视机前。一张张卡片上画着受小朋友欢迎的卡通人物。哲朗也知道,要全部搜齐很不容易。

“昨晚突然打电话到府上,真是抱歉。”广川低头致歉。他的头顶发量有点稀疏。

“哪里,我倒是吓了一跳。没想到她居然会离家出走。”

“我真是拿她没办法。”广川拨起发质g燥的刘海。他上班时,大概是用慕斯或定制y固定头发的吧。

“你知道她可能去哪里吗?”

“完全不知道……”

“你说她留下了一封信,上头写了什么?”

“内容莫名其妙。什么我想要活出自己,所以决定离家出走……。唉,就只写了那些。还有就是‘长久以来我真的很抱歉’之类的。”

“抱歉啊……”

“简直像是她做错了什么,但我根本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如果她是对离家出走一事道歉,我觉得‘长久以来’这四个字很奇怪。”

“是啊。”

哲朗认为,广川大概完全没有察觉到美月的x倾向。难道不曾怀疑过自己的妻子内心是男人吗?然而,哲朗也觉得没有察觉到是当然的。

他儿子依旧专心地排着卡片。男孩嘴里念着一些奇怪的话,似乎是卡通人物的名字。

“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他叫悠里。悠久的悠,故里的里。”

“悠里,这名字真好听。”

“是美月想的。孩子生下来之前,她就说不管是男是女,都要取名叫悠里。”

“这样啊……”

哲朗霎时陷入沉思。美月会不会是害怕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也发生在孩子身上呢?所以,她才会事先准备了一个男女通用的名字。

“她是一个怎么样的妻子呢?或者是个怎么样的母亲?”哲朗试着问道。

“我想,应该可以说她是个贤妻良母。”广川毫不犹豫地回答。“举凡家事大都做得很好,也从不怠惰。工作占用了我所有的时间,所以悠里也几乎是美月一个人在带。”

“现在小孩怎么办?”

“我姨妈住在龟有。所以,悠里幼稚园下课后就先过去她家,等我下班再去接他。不过,真的没办法去接他的时候,就会让他在姨妈家过夜。我给姨妈添了不少麻烦,但她真的帮了我大忙。”

哲朗心想,这样美月应该能放心了吧。

“呃,西胁先生。”广川有些犹豫地开口。“那,你说美月什么事情让你放心不下?”

“噢,对,”哲朗挺直脊背。“在那之前,我有一件事想先请教你。”

“什么事?”

“广川先生,你是不是在说谎呢?”

哲朗来这里之前,就决定了要开门见山地问。

广川仿佛被他的话震慑住。身体向后靠。“你说我说谎……是什么意思呢?”

“r浦离家出走的时间。你说是一个月之前,但其实是更早之前吧?”

或许是因为谎言突然被人戳破,广川的脸s开始泛红。

“不,没那回……”他的眼神在游移。

“内人说,r浦之前每年都会寄贺年卡和夏季问候的信,但是这一年都没有收到。除此之外,她几个月前打过一通电话到府上,但是没有人接,在电话答录机里留言也没有回电,所以她才会担心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哲朗流畅地说出准备好的说词。

或许是嘴唇g燥,广川开始不断舔嘴唇。哲朗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问:“怎么样?”

广川呼了一口气,双掌互搓。从他脸上想象得出他有事拜托客户时的表情。

“你说的没错。坦白说,内人是在一年前失踪的。对外,我谎称她是回娘家养病。可是西胁先生,这件事请你务必保密。”

“当然,我没有要告诉任何人的意思。有其他人知道吗?”

“我告诉过我岳父和父母,但没告诉职场同事。还有就是……”广川搓了搓嘴角,深吸一口气后说:“我告诉了警方。”

“警方?你不是说你没有报警找人吗?”

“不不,”广川挥挥手。“我告诉警方的是别件事。前一阵子……大概是上周吧,刑警来我家。”

“刑警?哪里的刑警?”这下轮到哲朗动摇了。

“警视厅的,嗯……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他为了什么事来?”

“这个说来奇怪,他带来了一份破损的户籍誊本,那是内人的。据说是在调查某件命案时找到的。”

“r浦的户籍誊本?”

“是的。不过说得正确一点,刑警先生给我看的是影本。然后,刑警先生问我认不认识一名叫做

第 20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r浦的户籍誊本?”

“是的。不过说得正确一点,刑警先生给我看的是影本。然后,刑警先生问我认不认识一名叫做户仓的人。户籍誊本似乎是在他手上。”

哲朗无法掩饰自己的动摇。“那你怎么回答?”

“我根本无从答起。我又不认识叫什么户仓的人,而且我也完全搞不清楚为什么内人的户籍誊本会在他手上。”

“刑警还问了什么吗?”

“他问了几件内人的事,像是知不知道她离家出走的动机和去了哪里。”广川摇摇头。“不过我回答,如果知道的话,就不用辛苦找人了。”

“刑警在那之后还来拜访过广川先生吗?”

“没有,就那么一次。我也很担心她,但是无计可施。我对刑警先生说,至少告诉我命案的详情,但是刑警先生三缄其口,坚持目前不公开案情。”

“这……的确很令人担心哪。”

“于是我才会想再找找看内人人在哪里。警方也说他们会找,但是我不指望警方。”

“所以事到如今,你才打电话给理沙子是吗?”

“我不太清楚内人的j友圈。于是翻出从前的贺年卡,想起了她经常提起高仓小姐。”

哲朗心想,幸好你有想起来。“r浦还在广川先生的户籍下吗?”

“这一年来,我好几次考虑要离婚。内人除了信之外,还留下了离婚申请书,而且她已经签名盖章了。”

“但你还是……”

“嗯……我到底是怎么了呢。”广川搔了搔头,脸上浮现一抹自嘲的笑。“结果,我还是想等她回来吧。毕竟还有悠里,我期待她总有一天会回来。”

“你爱r浦吗?”哲朗一说,广川身体夸张地向后仰。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爱,或许是吧。不过,如果用爱这个字,她一定不喜欢。”

“这话怎么说?”

“她从一开始就是那样。自从结婚之后,她就要我别向他要求夫妻之爱,但相对地,她会善尽妻子的义务。我觉得她这话真怪,但是我想爱情是会r渐滋生的,就应了她。我们是相亲结婚的,感觉上我们是因为双方门当户对,所以才结合的。”

哲朗听着广川说话,心中百感j集。美月八成是下了悲壮的决定,才那么说的吧。但是这个体贴的丈夫,却不知道她是为了封闭自己的内心,而将婚姻当作道具。

“她结婚之后怎么样呢?”

“哎呀,”广川笑着摇头。“美月的态度一直没变。就像我刚才说的,她真的彻底扮演好妻子和母亲的角s。不管我要她做什么,她总是冷静以对,事情做得无懈可击。不但如此,不知道是不是该说她心胸宽大,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半句怨言。内人只对保健方面很注重。她不曾浪费钱买衣服饰品,也不曾和朋友用电话聊天。同事都说我娶到了理想的好太太。”

对家庭主妇而言,这或许是最好的赞美,但是美月听了大概不会觉得高兴吧。

“但是,无论是褒是贬,她不太像女人。”广川继续说道。“她不会歇斯底里,却像个木头人。好比说,我想一般女人收到丈夫送的礼物,都会打心底感到高兴,但是内人很少露出开心的表情,只会说一句谢谢。她看起来甚至像是感到为难。我原本以为她是不擅表达情感,但是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当女x亲戚告诉她可以免费成为美容沙龙的会员时,她好像反而觉得对方j婆。总之,她会善尽妻子和母亲的职责,却不希望任何人理会她。”

他的分析是正确的,美月正式怀着这种心情在过婚姻生活。

“但是,你还是需要美月吧?”

“应该是吧。”他侧着头,似乎连自己也不太清楚。“我啊,拿女人没辙。从小到大都是读男校,每次一站在女人面前,我就紧张得什么也做不成。丢脸的是,我到现在也很怕女客户。只有美月不一样。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不可思议地不会紧张。这也是我决定和她结婚最重要的理由。总之,她让我觉得很自在。”

哲朗心想,这还真讽刺。美月这样的人,对某种男人而言居然是理想的结婚对象。

不知道什么时候,悠里在电视机前睡觉了。广川站起身来,将一件小毛毯盖在儿子身上。

“你们只有一个小孩吗?有没有打算再生一个?”

“没有。内人似乎不喜欢那方面的事。儿子生下来不久,她就明白地告诉我,不想再生第二个小孩了。所以,呃……”

“她已经不想再有房事了吗?”

“是啊。”广川缩起脖子点头。

“她说,如果我有需求的时候,就去外面找女人。她不会因为这种事生气。”

美月的确可能这么说。

“说句失礼的话,听你这么说,感觉你们的夫妻关系当时就已经摇摇欲坠了。”

“你会这么想也是理所当然的吧。不,说不定实际上就是如此。可是,至少我自认我们的关系良好。应该说是像朋友一样的夫妻吧,我觉得这种关系很好,让人非常轻松自在。”接着,他稍微想了一下,然后看着哲朗补上一句:“简直就像是两个男人相处的关系。”

原来如此,哲朗点头认同。

6

哲朗一回到家,发现家里的灯没开。理沙子的长靴和美月的运动鞋都不见了。看来两人出门了。

他进入寝室,脱下衣服,只穿t恤和平口内k躺在床上,在脑中回想广川幸夫的话。

他说的话应该不是言不由衷,他大概打从心里认为美月是个贤妻良母。正因如此,他才会在美月离家出走后过了一年的现在,还想找她。

哲朗想起了悠里的脸庞。母亲离家出走或许对他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某种伤害,但是他天真可爱,感觉不出心里的y霾。哲朗分析,他父亲应该没有说母亲的坏话。

哲朗心想,如果是那个忠厚老实的男人,将美月送回去也无妨。

然而,这却是毫无意义的一件事。因为广川满意的婚姻生活,是建立在美月痛苦万分的扮演之上,不能再强迫她继续下去了。

哲朗不知不觉闭上了双眼。因为这一阵子,他与熟睡无缘。他闻到了一种气味;美月的棉被气味。和那相同的空气弥漫了这个房间。昨晚美月也在这里睡觉。

哲朗翻身,微微睁开眼睛。眼前有一件揉成一团的t恤,那是美月当成睡衣穿的t恤。

盯着看了一阵子之后,哲朗一把抓起t恤,嗅了嗅上面的气味。t恤散发出一股不可思议的香味,不同于香皂或古龙水的味道。

门边发出声音。

哲朗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见美月站在打开的门旁。“啊……你回来啦?”

“我去买点东西,刚回来。”

“我没察觉。”看来自己似乎打了盹。哲朗发现自己手里紧握着t恤,赶紧放开。“理沙子呢?”

“又有工作找她,她出去了。她说她今天晚上会晚一点回来。”

“是哦。”哲朗挺起上半身,无法直视美月。她肯定看见了自己在闻她的t恤。

她去购物,似乎是为了准备晚餐。哲朗看见她开始在厨房烹煮,有点意外。

“今晚请你吃我亲手煮的菜。我在这里打扰这么久,至少让我表达谢意。”

“不用那么客气啦。”

“让我煮嘛,我对做菜还挺有自信的。”

“噢……好像是这样没错。”

美月停下了正在切菜的手。“你听他说的?”

“是啊。”哲朗答道。美月只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他决定趁她煮菜时写稿。但是精神无法集中,没写几个字。时间一晃眼就过,美月敲响了工作室的门。“久等了。”

主菜是炖牛r。美月说她想用看看压力锅。理沙子确实有一个x能不错的压力锅,但是哲朗从没吃过她用那口锅子做的菜。

“好吃!”他吃了一口说道,这并不是在拍马p。

美月满意地笑了,竖起拇指。

两人净聊大学时代的事,直到喝光了第一瓶葡萄酒为止。像是有一次比赛,大家确信一定能赢,正兴奋地想把果汁泼在教练身上,没想到对方居然在最后十秒反败为胜,让大家的脸都绿了。

“大家听说qb毕业后不打球了,都吃了一惊。”

“是吗?”

“安西他们不知道为什么,真的生气了。”

“是哦。”关于这一点,哲朗选择沉默以对。

“qb和理沙子如何?”美月问哲朗。

“什么如何?”

“据我观察,你们好像处得不太好。”

“是吗?”哲朗假装平静,直视前方。

“唉,详情我不过问。毕竟夫妻长年相处下来,总会有许多问题。我就别多管闲事了。”

哲朗沉默不语。他总觉得和美月商量自己夫妻的事情有点怪,而且有些事情他也不想透露。

“真讽刺啊。想当初直到理沙子和qbj往时,大家羡慕得要命,但是一旦结了婚,关系却又变得一团糟。”

“大家?他们那么羡慕我吗?”

“那是当然的喽,毕竟理沙子是大家的偶像啊。你知道早田对理沙子有意思吧?”

“隐隐约约。”

哲朗嘴上这么回答,事实却并非如此。他确实察觉了早田对理沙子的好感。早田看理沙子时的眼神,总带着平常没有的特殊光彩。

但是早田到最后都没有向理沙子吐露爱意。他还赶来参加哲朗他们的婚礼,并送上皇家哥本哈根的茶杯作为贺礼。茶杯目前摆在电视柜中当摆饰。理沙子经常开玩笑地说:“等上流阶级的客人上门时,我们再用吧。”

打开第二瓶葡萄酒后,哲朗说出难以启齿的话,也就是广川幸夫的事。哲朗先从“好像有刑警去找他”开始说起。

“早田知道从户仓家找的户籍誊本当中,有一本是r浦的吧。在那之前,须贝也问过早田奇怪的问题,所以早田才会认定我们和命案有关。”

“毕竟说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了。”

“不过户仓为什么会有你的户籍誊本呢?你心里有没有个底?”

“一点也没有。我经常送香里小姐回家,说不定他在调查她时,顺便打探了我的底细。”

“可是,为什么他能够查出你的真实身份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

“户仓佳枝说,那些户籍誊本好像被丢在垃圾桶里。如果他有意要调查你的话,应该会留下那些资料吧?”

“会不会是失去兴趣了呢?”

“应该不会吧。”哲朗看着美月。某个跟踪狂针对盯上的女人身旁的男人调查之后,发现“他”其实是女人。跟踪狂会对这个事实不感兴趣吗?

美月也一脸沉思的表情,默默地饮酒。

“对了,他真是个好人。”哲朗改变话题。

“他气s好吗?”

“看起来不像病人,但是也称不上朝气蓬勃。他对美月赞不绝口喔。”

“他称赞我?不会吧。”

“真的。”哲朗详述了和广川的对话。美月渐渐没了食欲,放下叉子托着腮。

“和他一起生活的时候,我心里满怀歉意,总觉得自己毁了他的一生。我原本想要让他过真正的婚姻生活的。”

“包括x爱吗?”

“嗯,包括x爱。”美月淡淡地笑了。“但是,有些东西我怎样也无法接受。所以我下定决心,就算不能当他的女人,我也要成为他完美的人生伙伴。我想这样应该能够赎罪了。”

“完美的人生伙伴,加上完美的母亲啊。”哲朗在嘴边倾斜酒杯。“我也见到了悠里,他看起来很有精神。”

美月眨了眨眼,一脸尴尬的表情。像是在害羞,也有几分高兴。“他长得不像我吧?”

“不,没那回事。”

“他身高多高了?”

“身高?我不确定。大概这么高吧?”哲朗将右手举到适当的高度。

“他长大了吧。”美月露出远眺的眼神;一种哲朗没见过的温柔眼神。他心想,这是母亲的眼神。

她拿着酒杯起身,朝y台走去,打开窗帘,眺望夜景。

“一接近圣诞节,夜晚的街头看起来好美。”美月啜了一口葡萄酒,继续说道:“去年的圣诞节,我也想过要送那孩子礼物。”

“匿名送个礼物给他吧。”

“我不能那么做吧?”美月苦笑道,旋即恢复认真的表情。“我是不是在为无聊的事情烦恼呢?”

“无聊的事情?”

“或许我对是男是女想太多了,明明也有人超越了x别而活着。”

她指的大概是末永睦美吧。这不是个能够随便应和的话题。见哲朗没附和,美月回头来笑道:“今晚想喝点酒,你要陪我吗?”

“ok。”哲朗举杯。

家里的葡萄酒还有两瓶。除此之外,还有半打灌装啤酒、一瓶野火j威士忌。两人把全部的酒都喝光了。喝酒时,美月做了醃魚,切了起司。哲朗起身小解了三次。

“好久没这样喝了。”哲朗像人偶般将身体靠在沙发上说道。他吐出的气息带着酒臭味。

“嗯,我也是。”美月躺在双人沙发上。

“在‘猫眼’不能喝吗?”

“酒保要是喝醉了怎么工作?”美月动作缓慢地挺起上半身,伸手去拿茶几上的香烟。“说不定自从那天之后,就没有尽情地喝过酒了。”

“那一天是指?”

“去qb住处的时候。”

“噢。”哲朗揉着双眼。“那时候真喝了不少啊。”

“自从那次之后,我就不曾想要醉倒了。”美月在叹气的同时,吐出了烟。

“也给我一根。”

哲朗一说,美月瞪大眼睛眨了眨。“你也抽吗?”

“我想抽,连原本讨厌烟味的早田现在都在抽了。”

“时光流逝啊。”美月将香烟盒和打火机扔了过来。哲朗两样都没接到。

“我动作变迟钝了,这是老化现象吧。”哲朗皱起眉头,从烟盒中抽出一根烟。

“不是老化的关系吧?”美月眼神认真地说道。

哲朗不发一语,将烟衔在嘴上点火,战战兢兢地抽着烟,感受烟进入肺里的感觉。胸口产生小小刺痛的同时,脑中瞬间麻痹。他差点呛到,但是强忍了下来。

“有一部电影叫《猎杀红s十月》(the hunt for red october),有一幕是主角潜入苏联核子潜舰,为了表现出从容不迫,而抽不能抽的烟。你的表情就和主角当时的表情一样。”美月咧嘴笑道。

“你的意思是,我是那么帅的男人吗?”

“嗯,是啊。迷死人了。”美月抛了个媚眼。

两人默默地吞云吐雾了一阵子,天花板附近的空气转眼间变得一片白茫。

“qb。”

“嗯?”

“我啊……,”美月垂下视线,但旋即笔直盯着哲朗。“我和理沙子接吻了。”

哲朗因为酒精作用,脑袋昏昏沉沉的,但这句话还是对他产生了冲击。他将香烟夹在指缝间,无法反应,哑口无言,连身体也忘了动。

“哦……”他总算说出了这么一句:“是哦。”

香烟灰变长,他将手臂伸向烟灰缸。

“你没有吓一跳吗?”

“不,我吓到了。吓得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可是你没有生气。像是气愤地骂道:你居然对别人的老婆出手!”

哲朗应该生气,或许美月也真心希望他生气。但是哲朗心中却没有涌现那种情绪。他心想:或许假装生气比较好,但是实在装不出来。

“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美月粗鲁地答道。

哲朗点头。他今天早上和理沙子碰过面,但是从她身上完全感觉不出发生过这件事。或许理沙子和美月都成熟到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将心中的动摇显露于外。

“我要问一件无聊的事,也就是,这不是开玩笑的吗?”

“是我提出要求的,我问她可不可以亲她。至少我不是抱着开玩笑的心情开口的。”

“然后理沙子就答应了吗?”

“嗯。”

“这样啊。”哲朗将香烟在烟灰缸捻熄。因为动作不熟练,火没有马上熄灭。哲朗为了完全熄火,只得将香烟捻得不成形状。

“你不觉得火大吗?”美月穷追猛打地问哲朗。

“不知道耶,感觉很奇怪。我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要问我,为什么那么做吗?”

“嗯……是啊。”

“不晓得,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我只能说,因为想那么做吧。”美月突然起身,俯看哲朗。“qb,站起来!站起来揍我吧!如果有人对自己的女人下手,男人都会揍对方吧?你揍我吧!”美月醉了,她的音调变高。

“去睡了,r浦。让脑袋冷静一下吧。睡醒之后,我们再好好聊聊。”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为什么不揍我?用这个拳头揍我啊!”

美月抓起哲朗的手。他甩开她的手,用双手握住她的上臂,直接将她推进和室。“住手!放开我!”他大声喊道。

“我叫你冷静!”哲朗将她推倒在棉被上。

美月先是狠狠地抬头瞪他一眼,然后躺在床上将脸转过去。

哲朗到寝室床上躺下,闭上眼睛。他很清楚美月发飙的原因。因为她确定哲朗不把她当男人看待。她想要以男人的身份被揍。然而,哲朗听见两人接吻,心里大感震惊也是事实。特别是理沙子接受的这一点,令他格外介怀。他试图想象她的心情,却办不到。

哲朗不知不觉中进入梦乡,听见细微的声响后他睁开眼。美月打开门走了进来。

“你醒着吗?”

“嗯。”

“刚才抱歉。”

“你冷静下来了吗?”

“嗯。”

“那就好,你最好去睡了。”

美月没有应声,在黑暗中保持沉默。“qb,我可以躺在你旁边吗?”她有些犹豫地说。

“噢……可以啊。”哲朗将身体往旁边移动。

只穿了一件t恤,没穿运动裤的美月钻进他身旁。

“抱歉,发生了一推让你头痛的事。”

“你不用再道歉了,我们是朋友吧?”

“是啊。”哲朗看见了美月的笑容,好久没看到的可爱笑容。

她将身体挪向哲朗,他的身体变得僵硬。

“喂,”她说,“要不要像那一天一样做做看?”

哲朗一惊之下,盯着美月。她也正视着他。“你说什么?”

“我没醉,我已经清醒了。”

“你醉了。不然的话,你不可能会说这种话。”

“就算醉了又何妨?醉不醉并不重要。”

“r浦……”

美月的脸凑了过来。哲朗动弹不得,他接下了昨晚亲过理沙子的唇瓣。她身上散发出那床棉被上的气味。

美月将l露的双腿跨在哲朗身上。他知道自己快要勃起了,那旋即成了事实。美月也察觉到了。

“理沙子快回来了。”哲朗说道。

“放心,她说她早上才会回来。”

美月骑到他身上。这是,哲朗才知道她没穿内k。她脱下t恤。一片昏暗中,浮现出婀娜的曲线。虽然有肌r,但那确实是女人的身体。

她稍微挪开身体,褪下哲朗的平口内k。他感觉到勃起的yj暴露在空气中。

美月先将柳腰高高挺起,然后慢慢下降。哲朗的yj触碰到了什么。她想要继续往下坐,脸部却痛苦地扭曲,发出深呼吸的声音。

“可以吗?”

“别说话。”

哲朗想起了女x朋友说过:太久没做的情况下会痛。更何况哲朗发现美月并没有湿。

美月一会儿改变角度,一会儿抹唾y,设法纳入他的硬物。她看起来甚至有些意气用事,慌乱的气息拂到哲朗耳畔。

“放弃吧。”

“不要。”

“你为什么要这么坚持呢?”

“因为我想要。”美月吼道,再度握着他的yj,想要往下坐。

但是下一秒钟,哲朗感觉自己的x欲急速消退。被她握住的部位逐渐松软。她低呼一声。

她坐在哲朗的胯下一带,盯着他萎靡不振的下t。就这样过了好一阵子之后,她叹了一口气。“如果qb不想做的话就没办法了。”

“这样子到底还是不好。”

美月不发一语下了床,捡起脱掉的t恤。“抱歉啦。”她说了这么一句,然后离开房间。

哲朗被人从睡梦中摇醒,眼前出现的是理沙子的脸。她的眼神充满怒气。

“噢,什么事?”

“美月呢?”

“咦……?”哲朗一下子搞不清楚她在问什么。“她怎么了?”

“她不在。”

哲朗花了一点时间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理解之后,哲朗跳了起来。

美月的行李——她第一次到这里来时带的运动包——从和室消失了。哲朗到玄关一看,那双破旧的运动鞋也不见了。

哲朗回到寝室,急忙更衣。理沙子说了什么,但是他充耳不闻。他直接冲出家门。

他只想得到一个地方,那座公园。美月曾经两次想要离去,哲朗每次都在那座公园说服她,带她回家。但是第三次,公园里却不见她的身影。哲朗跑遍了公园四周,都没有看到她。

他低喃道:“漏接。”言下之意是他弄丢了好不容易到手的球。球属于捡到的选手。敌人如果捡到球,马上攻防易位。

哲朗在回家的路上,遇见了理沙子。她问道:“怎么样?”他闷不吭声地摇摇头。

“我不在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看到他继续保持沉默,又再问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哲朗环顾四周后答道:“我当然会找到她。”

“怎么找?”

“总会想出办法,我会设法找到她给你看。”哲朗在心中低喃:因为我是四分卫。

第五章

1

贴着白s瓷砖的墙壁闪闪发光。这栋西式建筑有许多凸窗,屋况很新,的确像是年轻家庭居住的房子。但是以稳重的毛笔字迹雕刻着“高城”两字的名牌,显示这间房子并非辛苦贷款而建的,而且附近是r本几位首屈一指的富豪聚居的地方。

名牌下方安装了对讲机。白s的主机没有一点污垢,这也说明了这家人崭新的生活。

哲朗一按下按钮,马上有人应门:“哪位?”是中尾的声音。哲朗原本以为会是他太太出来应门,感到有些意外。

“是我。”

“噢,我马上过去。”中尾沉稳地说。哲朗两小时前左右,打了电话告诉中尾要过来。

大门对面有一道向左上方攀升的楼梯,前方就是玄关。中尾打开门现身,身穿毛衣搭配棉裤的随兴打扮。“进来吧。”

哲朗举起一只手打招呼,打开门进屋。楼梯旁堆了好几个塑胶花盆,全都没有用过的痕迹。哲朗心想,如果将花排放在这道楼梯上,想必很美丽吧,花盆为何都闲置不用呢?

“假r还来打扰,失礼了。”哲朗说道。

“不,没关系。再说,你要商量的应该不是你的事吧?”

“是啊。”哲朗还没有告诉他详情,所以不太敢看他的眼睛。

中尾点头说道:“进来吧。”引他入内。

入口大厅大到堪称奢侈的地步,但却给人空荡荡的印象。哲朗总觉得少了什么。大鞋柜上放了一支花瓶,但里面没有花。墙壁上也没有挂画。

“大嫂呢?”

“她现在不在。”

“去买东西吗?”

“不,不是。”中尾在地上排好拖鞋。“唉,总之先进来再说吧。”

他领着哲朗到放了宽荧幕的大型电视的客厅。以ㄇ字形摆放的皮沙发围着大理石茶几。靠墙的电视柜中,排放着哲朗几乎都没看过的洋酒。

洋酒旁摆放着一个小相框,照片中是一栋白s洋房。大门旁还有座装有铁卷门的车库。

“这是?”哲朗问道。

“别墅。我岳父喜欢钓鱼,他并不喜欢别墅,但还是买了。”

“在哪?”

“三浦海岸。”

“真好。”这里也令哲朗感到好奇。电视柜里有不少空位,感觉先前摆过东西。

中尾先到厨房拿了两个马克杯,放在托盘上端回客厅。

“你随便坐。招待不周,我只有一堆咖啡。”

“不好意思。”哲朗坐在沙发上,伸手去拿马克杯。香味似乎不同于自己平常喝的咖啡。他浅尝一口后问道:“我听说你有两个孩子,是儿子吗?”

“不,两个女儿。所以不能让她们打橄榄球。”

“又不是没有女子队。不过,现在好像没有就是了。她们和大嫂一起外出吗?”

“嗯,唉,也可以这么说啦。”中尾翘起二郎腿,搔了搔太yx。“老实说,我老婆带两个女儿回娘家了。”

哲朗将马克杯送到嘴边的动作停了下来。

“我一直没说,但是我们可能会离婚。”中尾爽快地说。

哲朗将杯子放在茶几上,仔细端详朋友的脸。“当真吗?”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吗?”

“不,不是……,我只是吓了一跳。”

“我想也是。不过,我认为自己没有在胡言乱语,这是我长久以来考虑的结果。”

“为什么?”

哲朗一问,中尾淡淡笑了。“你想知道原因吗?唉,人果然都有好奇心。”

“如果不方便说的话,我就不问了。”

“以后我会告诉你。唉,反正这种事你听了也不会开心。”

“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分居?”

“十天前左右。这间房子是岳父为我们兴建的,本来是我必须搬出去的,但是我老婆好像觉得她回娘家比较省事。反正回娘家后即不用做家事,两个孩子也黏两位老人家。唉,如果正式离婚的话,我就得离开这里。”或许是已经看开了,中尾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孩子们归谁……?”

“我们说好了由女方抚养。”

“这样啊。”哲朗想问:这样你不难过吗?但是突然发觉自己没有小孩,不该提出这个问题。于是立刻喝了一口咖啡,以掩饰尴尬。“你遇上这么重大的事情,我真不好意思再拿麻烦的事情来烦你。”

中尾摇晃着身体笑了。“西胁不用在意吧。是我自己要离婚的。再说,这个年头离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放下二郎腿,将身体微微倾向哲朗。“倒是你找我有什么事,说来听听吧。美月怎么了?”

哲朗呼出一口气。虽然中尾离婚也是一件大事,但是美月的事情更重要,而且这个问题非告诉他不可。

“她不见了,是我漏接了。”

“漏接?”

“我真是个失败的qb。”哲朗摇着头,说起事发经过。

中尾听完之后,皱起眉头,沉思了好一会儿。哲朗喝着冷掉的咖啡等他开口。

“要不要试着找找看美月可能去的地方?”半晌,中尾总算开口了。

“我就是想不到她可能去的地方才头痛。我今天早上试着打电话到广川先生家了。我想,她说不定会回去。”

“她不可能会回去吧。”

“是啊。”

“你打那种电话,她先生没有起疑吗?”

“我小心地探听,他应该没有起疑。”

“那就好,”中尾抱起胳臂。“但是轻举妄动很危险喔。恐怕会引起警方注意。”

“这我知道。可是,我们非设法找到她不可。”

“美月消失会不会是她有什么打算?最起码,我认为她不是为了自首。”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好。”

“等一下。”中尾似乎想起什么似地起身,离开客厅。

哲朗将空马克杯拿在手掌中把玩。一看,中尾的杯子里还有满满的咖啡。

隔一会儿,中尾回来了。他手上拿着一张白s字条。

“这是美月娘家的地址电话。”说完,他将字条放在哲朗面前。

“你的意思是,r浦回娘家了吗?”

“不是。我只是认为如果她想自首的话,一定会用某种方式和娘家的父亲联络。”

“原来如此。”哲朗心想:有道理,将字条收入怀中。

“我也会试着找找她可能去的地方。不过,这种情况下,美月可能推心置腹的对象,我也只想得到你们夫妻。如果她逃离你家,要找到她大概比登天还难。”

哲朗看着中尾,说:“你还真冷静啊,你不担心吗?”

“我担心啊。但是,我自认比你了解美月。她不是会草率行事的人。”

哲朗点点头。看来似乎别告诉中尾,昨晚美月离开之前做出了何种举动比较好。

“如果r浦和你联络的话,无论如何都要问出她在哪里。我希望你说服她,不要自己独自承担问题。”

“好,如果她和我联络的话。”

“那,就拜托你了。咖啡很好喝。”哲朗起身伸出右手。

中尾握住他的手。“改天随时请你喝。”

哲朗反握他的手,再度看着他。“这就是当年那个跑卫的手吗?简直一折就断了。”

“我最近没办法拿比笔重的东西。”他将手缩回去。

“你有好好吃饭吗?不习惯单身,吃了不少苦吧?”

“我的事情不重要,你少j婆。”

中尾的嘴角露出笑容,但是声音里微带焦躁。哲朗觉得自己的确很j婆,于是决定不再多说。

出了玄关,步下通至大门的楼梯时,哲朗的目光停在放在大门内侧的一辆红s三轮车,眼前浮现中尾温柔地看着女儿骑在车上的身影。

哲朗心想,那个电视柜空下来的地方,说不定原本放着全家福照片。

他从成城学院搭车到涩谷,转搭地下铁前往都营新宿线的住吉车站。这段路颇有点距离,哲朗随着电车摇晃,想了许多事情。

关于美月为什么要离开,他想不出任何一个确切的理由。不过,哲朗从广川幸夫那里听来的话当中,肯定包含了什么令美月下定决心的事。

破掉的户籍誊本——那意味着什么呢?为何户仓明雄会有那种东西呢?

美月知道这件事的理由。正因如此,她肯定察觉到了某种危险。

哲朗想起了昨晚的情景。美月是决定要离开,才爬上他的床。她一定是想要告诉哲朗什么,而且想要下定某种决心,才提议和他发生关系。十多年前,当她在哲朗肮脏的住处张开双腿时,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哲朗一想起她皱起眉头,忍耐着痛苦,设法将男人的yj纳入体内的身影,就感到一阵心痛。自己为何无法察觉到那个讯息呢?原来她拼命想要发出暗示。

电车接近住吉车站,他从大衣口袋中拿出旧记事本。

哲朗原以为美月消失得无影无踪,但事实并非如此。美月在哲朗家留下了物品,也就是她自白杀人时,给哲朗他们看的户仓明雄的记事本和驾照。理沙子把这两项物品放进了衣橱的暗柜中。

美月对哲朗他们隐瞒了什么,那当然是和那件命案有关的事。这么一来,再次重返远点应该有助于厘清真相。第一步应该就是向香里打听,她很可能掌握了哲朗他们的疑点。

哲朗随着电车摇晃,打开记事本。详细记载香里行动的内容中,也记录了她的住址;位于江东区猿江的园边住吉公寓三〇八室。

去“猫眼”就能见到香里。但是在店里追根究底地问她很危险。不知道那位望月刑警会躲在哪里暗中窥伺。此外,哲朗也想要及早见她一面。

一出住吉车站,哲朗手上拿着事先影印好的地图迈开脚步。一路上灰尘满天飞。公车专用道塞车,大概是地下铁施工的缘故。

哲朗在第二个红绿灯右转,又走了两百公尺左右,有一座小公园。他看见了位在公园对面,园边住吉公寓咖啡s的外墙。

四周都是民宅和公寓,看不见商店。一到深夜,路上应该行人稀少。哲朗想象,如果跟踪狂可能在路上埋伏,香里一个人回家想必提心吊胆。

哲朗边绕公寓四周,边思考户仓会将车停在何处监视香里家。目前还不知道那是一部什么样的车。此外,美月说开去丢在“某处”的那部车,为何到现在还没被警方发现,也是一个谜。或者,警方已经发现了,只是没有公布?

他在公寓四周转了一圈之后,心想:真奇怪。

美月说,当她送香里回公寓时,香里的行动电话在进屋前响起。户仓明雄似乎说了:别让那家伙进去。

换句话说,户仓埋伏的地方,必须是能够看见公寓的位置。但是公寓前面的路是条死巷,如果要停车的话,唯有玄关附近才是适当的场所。假使停在那种地方,美月她们应该能从公寓前面确认驾驶人的长相吧。

美月说过——户仓把车停在离公寓有点远的地方。

当然,“有点远的地方”这种说法很主观。但就算是跟踪狂,可能在那么近的地方监视吗?此外,他会打行动电话给仅于咫尺之遥的对方吗?弄不好的话,难保不会被和香里在一起的男人——美月——当场制服。如果站在跟踪狂的立场,应该会先等对方不见身影之后再打电话吧。

哲朗怀着百思不得其解的疑虑进入公寓。这是一栋老旧公寓,大门不会自动上锁。他进入电梯,按下三楼的按钮。

三〇八室位于走廊末端,没有挂名牌。哲朗原本想要按下安装在大门旁的门铃,却又停下了动作。邮筒里塞了一份报纸。从它的厚度推测,是周r版,也就是今天的早报。

他试着按响门铃,但是没有反应,于是他又按了两、三次,始终没有人应门。他有一个不好的预感,往大门上一看,有一整排电表,全部都停住了。

2

隔天晚上,哲朗为了去“猫眼”,独自前往银座。虽然他认为这么做很危险,但是想不出其他方法。

户仓的记事本中记载了香里家的电话号码。哲朗昨天起就打了好几次,但都没人接听。

前往银座之前,他又试着前往她位于住吉的公寓。今天的报纸和昨天的报纸重叠在一块儿,被强行塞进门上的信箱中。和昨天一样,按电铃也没反应。

哲朗希望,她是碰巧不在家。如果美月在星期六消失,接着香里又在星期r不见的话,这未免太巧了。两者之间应该有某种关联。但是这么一来,美月和香里的关系就会和哲朗之前掌握的又出入,同时,案情也会彻底改变。

美月对我们说谎吗?她带着认真眼神说的话全是一派胡言吗?

他打开有猫图样的店门,进入店内。时间才八点多,除了哲朗之外,只有一桌客人,不见望月刑警的身影。

一名见过的女公关靠过来,将他领到一张桌子。她也记得他。她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同时说:“真高兴见到你。”

“她不在吗?”哲朗边用毛巾擦手,边环顾店内。

“她?”

“那个叫做香里的小姐。”

“噢,”名叫宏美的女公关点点头。“香里今天休息。真可惜。”

“她休星期一吗?”

“不,不是,”宏美开始倒酒。“她白天的工作忙,要休息一阵子。来,先g杯吧。”

哲朗和女人g杯,喝了一口。酒的味道很淡。“白天在做什么工作?”

“我吗?我什么也没做。”

“我是说香里。”

“哎哟,你怎么净问香里的事呀。”

“当然喽,我是来找她的。”

“真遗憾,你要找的小姐不在。”宏美戏剧x地嘟起脸颊。她当然不是真的在嫉妒。“详情我不太清楚,听说是一般事务x的工作。”

“事务x的啊。”不可能是事务x的工作,因为香里从昨天到今天都没回家。

哲朗看着女公关看起来人很好的脸,心想:就算香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她们也不可能告诉客人吧。

“香里是本名吗?”

“是啊。我也是本名。最近好像有很多小姐都用本名工作。”

原本在别桌坐台的妈妈桑,来到哲朗的桌子打招呼。素雅的深绿s和服很适合她。哲朗记得她名叫野末真希子。

“我来是想见香里。”他也试探x地对她说。

“这样啊。老实说,她从今天开始要休息一阵子。”她做出一个打从心底感到遗憾,抱歉不已的表情。

“似乎是这样,能够联络得上她吗?”

“联络是联络得上,但是现在不确定。她说要回老家一阵子。”

“她不是因为白天工作的关系才休息的吗?”

哲朗打算指出两人的说法矛盾,但妈妈桑却连眉毛也没动一下。

“是的,她白天的工作是老家的人介绍的。”

“她老家在哪?”

“好像是……石川县。您有什么急事吗?”

“倒也不是有什么急事,我只是想要设法联络上她。”

“那,下次如果有机会和她讲话,我再替您转达。您是西胁先生吧?”她真的还记得他的名字。

“嗯。我有给你名片吧?”

“有,我会请香里打电话给您。”妈妈桑缓缓地点头说道,但是哲朗不知道该相信她几分。女公关说“要休息一阵子”,就意味着辞职了。妈妈桑不可能积极地为他和已经辞职的女公关联络。

哲朗坐了一个小时左右后起身。那一小时中客人人数陆续增加。

宏美和妈妈桑出来目送哲朗,但是只有妈妈

第 21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哲朗坐了一个小时左右后起身。那一小时中客人人数陆续增加。

宏美和妈妈桑出来目送哲朗,但是只有妈妈桑一同进入电梯。宏美在即将关上的门那一头鞠躬行礼。

“今天非常感谢您的光临。”妈妈桑按下一楼的按钮后说道。

“哪里,谢谢款待。”哲朗再补上一句:“香里的事就拜托您了。”他心想,反正她大概又会形式上地回应吧。但是妈妈桑却盯着电梯的楼层显示板说:“往者已矣,每个人都有不欲人知的一面。我想太过深入追查,对西胁先生并没有好处。”

“妈妈桑……”

电梯抵达一楼。妈妈桑按下电梯门的“开”钮,催请哲朗:“来,请。”

“什么意思?”他在建筑物门口问道。

野末真希子盯着他看,眼中带着无法言喻的温柔光芒。

“您从事写作吧?请您务必写出好作品。感到有些疲倦时,请再度光临‘猫眼’。”她恭敬地低下头发高高挽起的头,令人感到一股威严。

哲朗感觉到一扇看不见的门关上了。

隔天、后天,哲朗都去了香里的公寓。然而,她却没有回家的迹象。大门前的报纸堆积如山,也就是说,她也完全没和报社的送报单位联络。

哲朗决定试着找隔壁邻居打听。出来应门的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看似家庭主妇的女人。哲朗一说想要请问隔壁佐伯香里小姐的事,那名家庭主妇立即摇头,说她和香里完全没有往来,连隔壁住的人是谁也不知道,更没听说隔壁要搬家,就算要搬家,也没有熟到会来打招呼的地步。看来她是察觉到香里从事特种行业,认为和她扯上关系就糟了,于是采取警戒的态度。

邮件也从大门的收件口满了出来。哲朗明知道这么做会侵犯个人隐私,还是擅自将它们带回家。但那些都是广告邮件,没有一样具有参考价值,或是提示香里去处的咨询。

“我觉得心神不宁,好像是要发生什么不好事情的前兆。”

这是理沙子听哲朗说完时的感想。他心里也有同感。

“我有件事情拜托你。”哲朗对理沙子说,“我希望你明天去一趟江东区的区公所。”

“你要我调查香里小姐?”

“没错。”

“这是无所谓,但是她不可能提出搬迁申请书。”

“你只要去申请住民票就行了。这么一来,应该就能知道她之前的地址。说不定那里有她的熟人,现在和她还有联络。”但是不能抱太大的希望,哲朗将这句真心话吞进肚里。

“户籍地怎么办?”

“当然要请区公所人员注记上去。我想她的户籍地大概不是老家。要是情况需要,我们也去那里找找看吧。”

“猫眼”的妈妈桑说,香里说不定回老家了。哲朗虽然并不相信这句话,但他还是想赋予它极低的可能x。

野末真希子告别前说的话,至今仍在哲朗耳畔萦绕。不要深入追查云云,难道只是给眷恋辞职女公关的客人的建议吗?还是具有别的涵义呢?然而,哲朗无从得知真意。如果真有深意的话,她更不可能再多说什么吧。

“你打算怎么办?”理沙子问他。

“我要去这里看看。不过,我想大概掌握不到任何线索。”说完,他给理沙子看一张纸;那张从中尾手中收下,上头写着美月老家住址电话的字条。

3

学生时代,美月经常抱怨道:“我总觉得自己不是真正的东京人。我真希望户籍上写着某某区,我差一点就能住在练马区了。”

球友之中,从父母那一带就住在东京的人只占少数,而美月就是其中之一,因而受到众人羡慕。即使如此,她似乎还是对自己不是住在二十三区内感到不满( 东京圈包括东京都、琦玉县、神奈川县与千叶县;首都圈则外加茨城县、群马县、栃木嫌与山梨县。原则上,r本国外以东京圈或者首都圈泛指东京,而r本国内则以东京都或东京都特别区指称东京。)。

“我家原本住在浅草附近。不过那里的房子是租来的,我父亲很想住透天厝,于是贷了一大笔钱,在现在住的地方盖了一栋房子。他本人似乎对那栋房子情有独钟,但是我倒觉得早点卖掉比较好。毕竟这种好机会,错过了就没有下次。如果错失这次良机的话,一定就没机会卖了。”

美月口中的好机会,是指r本人因地价高涨而人心激昂。时间点是泡沫经济的巅峰期。

他父亲错过最佳卖点的房子位于保谷市;一栋大门狭小的两层楼木造建筑。从西式池袋线保谷车站步行只需几分钟,距离商店街很近,从家里走没几步就有一家健身俱乐部。据美月说,市价最高时将近一亿元。

哲朗事前打电话告诉过她家人,今天要到府上造访。他一说想要问问美月的事,她父亲没有深入询问,就应道:“那么我在家里等你。”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做好了某种心理准备。沉稳的说话方式,令哲朗脑中浮现广川幸夫的身影。

哲朗等到约好的时间,按响对讲机,结果喇叭没有传出回应声,反倒是眼前的门突然打开。一名将白发全往后梳拢,个头矮小瘦弱的老先生见到哲朗,向他轻轻低头致意。“西胁先生?”

“我是。”哲朗应道,也低头回礼。

“我等你好久了,快请进。”老先生敞开大门。他眯起来的眼睛和美月一模一样。

老旧的房子带着一股类似鲣鱼的气味。哲朗一进屋,马上被带往和室。说是和室,却放了茶几和椅子,当作一般房间使用。落地窗外有一个小庭院,或许是主人引以傲人之处。庭院里放了好几盆盆栽。

屋内以暖炉取暖。哲朗心想,美月的父亲说不定等他很久了。

美月的父亲年约六十岁上下。听说他从前是学校老师,目前是制作教材和教科书的公司的约聘员工。

“我听我女儿提过西胁先生。她经常说因为有你在,帝都大学美式橄榄球社才能打进大学联赛。”她父亲笑着说。

“您说反了吧?她应该是说因为我担任四分卫,才没办法在大学联赛中夺冠吧。”

“不不不,没那回事。”她父亲挥手。“美月是个说话不留情面的孩子。有比赛的r子,她总会将失误的选手贬得一文不值。可是,我不记得她说过你的坏话。”

“这样啊。”哲朗心想,就算她有说我的坏话,你当着我的面也说不出口吧。他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其实,我今天来是想要问美月的消息。”

哲朗直截了当地开口,她父亲的态度却没有丝毫动摇。他点了点头,说:“你好像也去了松户,是吗?”

“您听说了吗?”

“前几天,我女婿打电话来,说他和你聊了许多。”

“我很清楚自己是多管闲事,但是听到老朋友从一年前就下落不明,我实在没办法置之不理。”

“这怎么会是多管闲事呢。我很感谢你替我女儿担心,美月真的j到了好朋友。”他像是在同意自己的话般频频点头。

“广川先生好像没有报警找人,也不想积极寻找美月。您呢?从各种管道找过了吗?”

“这个嘛,”美月的父亲动作缓慢地将茶杯拉到面前。“唉,基本上我试着和想到的人联络过了,但是听说她留下了字条和离婚申请书,所以……”

“您不太想去找?”

“我觉得美月是大人了。既然三十多岁的人会舍弃家庭离家出走,一定经过深思熟虑,下了相当程度的决心。所以我认为,既然如此就等到她本人提出某种答案为止,我相信她迟早会和我们联络。”

哲朗心想,这的确像是退休老师会说的话。这番话他虽然能够理解,听起来也合情合理,但是并不像是亲生父亲的真心话。为人父母,不可能不担心音讯全无的儿女。

哲朗到这里来的目的之一,是要获得美月下落相关的线索。但是老实说,他已经做好了大概会白跑一趟的心理准备。此外,他有一件事情非确认不可。

“r浦先生,我就直话说了。”哲朗双腿并拢,挺起腰杆。“您是不是知道美月离家出走的理由呢?不,应该说您是不是早就预料到这一天迟早会来临呢?所以,即使事情真的发生了,您也能这么冷静,是吗?”

他父亲的眼中闪过惊慌失措的神s。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我没办法相信,美月的父母亲居然会认为,她能经由结婚获得一般女人的幸福。您们居然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本质。”

美月的父亲将手中的茶杯放在茶几上,哲朗看见了他的手微微晃动。

“你说美月的本质是……?”

哲朗盯着他的眼睛摇摇头,说:“别装了。我并不是毫不知情,我都已经说这么白了。您难道不觉得,再继续这样自欺欺人下去,是在折磨她吗?”

听到他这么一说,美月的父亲别开视线,眺望庭院许久后,才又面向哲朗。他的脸上隐隐浮现一抹痛苦的笑。

“美月对你说了什么?”

“以前……很久以前,她曾经向我告白过。”

其实是最近,但是哲朗在这里说不出来。

“这样啊。但是我女儿说过,无论是再亲的人,她都没有露出过自己的真面目。”

“她不能说是‘女儿’吧?”

哲朗一说,他父亲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请你别那样说话!你不会了解我们心里的感受。”他的语气也变得僵硬。

“我自认稍微了解她心里的苦。”哲朗反唇相讥。

不知哪里传来圣诞歌声,似乎是装载扩音器的摊贩车经过。哲朗心想,美月应该会在哪里迎接今年的圣诞节吧。

美月的父亲再度伸手拿茶杯,但是他只瞄了杯内一眼,就将杯子放回原位。

“西胁先生,你有小孩吗?”

“不,没有。”

“这样啊。”

“您想说,因为我没有小孩,所以不懂您的心情吗?”

“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他露出一口黄板牙。“我想不管你有没有小孩,大概都不能了解那种心情。不过,如果你有小孩的话,多少比较容易想象得到。”

“您指的是替小孩着想的父母之情吗?”

“不,是父母的自我满足。”他斩钉截铁地说。

“您承认是自我满足吗?”

“虽然这么说令人不太舒服,但我找不出其他适当的说法。”接着,他又将目光转向庭院。“那里有一道围墙,对吧?”

“是的。”哲朗也同样眺望着庭院点头。

“美月经常爬上那里玩耍。她母亲老是生气地骂她:没有女孩子样,而我总是当和事佬。我还曾说,这世上的女孩子最好都这么活泼。这种说法真是漫不经心。”

“我听她说,她母亲很严格。”

“大概是感到焦虑吧。她比我还早察觉到美月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当时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学校的孩子,没空理会自己的女儿。”他略带自嘲地笑了。

“不好意思,请问r浦先生是什么时候……”

“你要问我什么时候察觉到的是吗?不晓得,我说不出一个正确的时间点。我想内人第一次和我讨论这件事,是在美月刚上小学的时候。”

“她和您讨论什么?”

“美月是不是有点奇怪呢?——我不记得她是不是这么说,但她话中的意思是这样的。美月不喜欢一般女孩子喜欢的东西、不玩女孩子会玩的游戏、不想穿裙子。唉,大概是这样的内容。”

“那您怎么说?”

“我刚才也说了,我说有这样的女儿又何妨,并没有严肃地把那当作一回事。我学校的学生当中,有各种特质各异的孩子,所以我甚至觉得因为那种芝麻小事就小题大做,简直是有毛病。后来内人又和我讨论了几次相同的问题,但是我都没有认真地听她说。老实说,对当时的我而言,家只是一个单纯用来睡觉的地方。我当时还年轻,又野心勃勃,除了在学校教学生之外,还参加了各种研讨会和读书会,几乎每天都见不到女儿。当时的社会,就算因为工作忙碌而无法兼顾家庭,也不太会受到责难。”

当时r本人工作过度。男人被说成工作狂不但不会反省,反而会引以为傲。

“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非常可耻。连自己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算什么教育家。”

他呼出一口气后,看了茶杯一眼。“要不要喝点啤酒?我口渴了。”

哲朗原本想说不用了,但是转念一想,说不定他酒一入喉,就会打开话匣子,于是回答:“那就喝一点好了。”

美月的父亲离开房间后,哲朗起身看向庭院。美月经常攀爬玩耍的围墙变得乌漆抹黑。

他下意识地环顾室内,目光停在靠墙的小书柜上。他发现那里出了书之外,还有相框,于是走过去拿了起来。

看来是美月成人礼的照片。她和三名看似朋友的女子一起拍照。哲朗从她们身上的服装,看出是成人礼时照的。

美月身穿长袖和服,挽起头发,面对镜头笑着。她的表情并不像被强迫穿和服的人的笑容,而是打从心里感到愉快,笑得很灿烂。她比其他朋友美丽,而且更有女人味。哲朗脑中回想起将她搂在怀里的夜晚。他从照片中感受到了当时从她身上感受到的相同心情。

耳边传来脚步声。哲朗将相框归位,坐回椅子上。

美月的父亲将啤酒倒在各自的玻璃杯中,将柿子籽绳在小盘子里。哲朗说:“我要喝了。”含了一口啤酒。啤酒还不够冰。

“美月在家的时候,冰箱里随时都有啤酒。但是我最近不太喝了。”她父亲似乎也察觉到啤酒不冰,如此解释道。“她很会喝,对吧?”

“是啊。”哲朗随声附和,想起了两人前一阵子喝得烂醉。

他父亲将玻璃杯里的啤酒喝了一半左右,叹了一口气。

“我想我是在美月国小六年级时,了解到事情的严重x。”他突然回到原先的话题。“其实,她当时已经肯穿裙子,和女孩子玩了,所以我完全不担心她。但是,她从某一天开始不去上学了。”

“某一天是指?”

“月经,她面临了初潮。”

“啊……”

“这件事本身并不意外。我们男人是不懂,但是对女人而言,却是非常令人震惊的一件事。然而,大多数女人在听完母亲或姐姐的解释之后,就能马上重新振作。”

“但她却振作不起来。”

“不对。她不见任何人,也不好好吃饭。我莫名地感到焦躁时,内人说:那孩子果然不是一般女孩子,她虽然会在父母面前表现得像女孩子,但是她没有女孩子的内心,所以生理期来了才会感到苦恼。”

哲朗想起了美月告诉自己的话。她这么说道:“小孩一旦懂事之后,就会对很多事情费心。如果母亲因为自己流眼泪,孩子就会想,不能这样下去。”

她还补上一句:“所以我开始演戏。这样一来,母亲说不定就会认为我矫正过来了。”

哲朗在心中低喃,看来并非如此,你母亲已经发现了。

“如果是现在的话,说不定就会有不同的因应方式。”美月的父亲说,“毕竟x别认同障碍已经成了普遍x的用语。当时世人甚至不知道有这种疾病,硬是认为外表是女人却不具有女人的内心,是精神上的缺陷。”

“那么你们采取了何种因应方式?”

“我们什么也没做。总之不去上学是不行的,于是我们狠狠地斥责她,强迫她去上学。后来,我们就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监视?”

“监视她的生活情形。我命令内人监视她,看她的行为举止是否像女人,如果她没那么做的话,就好好地劝说她。我心里将过错推给了内人。认为女儿之所以变成那副德行,都是因为母亲没教好。”美月的父亲苦笑,一口饮尽啤酒,再将酒倒进空玻璃杯。“你知道一个名叫约翰·曼尼( 约翰·曼尼,在纽西兰出生的美国心理学家及x学家,以在方面的研究而闻名。)的人吗?”

“约翰·曼尼?不知道。”

“他认为人对x别的自我认知会受到后天环境的影响而改变。就算生下来是男孩,如果以女孩的方式养育,就会让他深信自己是女人。这个论点似乎也在学会上发表过。当时举的实例,是一名出生在美国乡下的双胞胎男婴,割礼时不小心烧掉了哥哥或弟弟的生殖器,当时婴儿大约七个月大,他的父母去找x学专家约翰·曼尼讨论。这位曼尼老师提议将那个孩子当作女孩养育,还将那个孩子的g丸拿掉,定期注s荷尔蒙。孩子的父母按照他的话做,将那个孩子当作女孩养育。约翰·曼尼在学会上发表的,就是这个案例。”

虽说是退休老师,但也不可能有这种知识。肯定是为女儿的事情烦恼,才自己做了一番研究。

“既然发表了,就代表那个试验成功喽?总之,那个孩子顺利地被当作女孩养育。”

哲朗发问时,美月的父亲开始摇头。

“发表中说是成功了,但事实却不是如此。动过手术的孩子一直因为难以认同自己的x别所苦,结果长大之后又动了一次手术,变回男儿身。”

“换句话说,无法强制x地改变一个人的x别意识,是吗?”

“我和内人对美月做的事,就和那名x学专家一样。我们不肯正视那个孩子的本质。”

“我想,这也难怪。因为她r体上是女人,和那个名叫约翰·曼尼的人所做的事情不同。”

“就想要控制x别意识这点而言,是相同的吧。我啊,现在经常感到害怕。我害怕自己是不是对至今教过的许多孩子,做了和当时对美月做的一样的事。唉,现在就算说这种话也于事无补。”他从小盘子中抓起一颗柿子籽,放入口中。

哲朗喝下温啤酒。

“美月和我们在一起时,完全是个女人。”

“是吧,那孩子一直在演戏。我们隐约察觉到了这点,但装聋作哑。我们当时的想法是,不管她是不是演戏,只要能活得像个女人,就算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渐渐地,我们真的自私地期待假戏真做的一天或许会到来。虽然我们心里明知那一天不会到来。”

“你们明知她在演戏,还让她结婚吗?”

“我们应该为此受到谴责吧?”

“不,我并不是在谴责您……”哲朗低下头。

“有人上门提议相亲时,我们犹豫了。我们希望让她和一般女孩子一样进入家庭,但是那究竟能不能让美月得到幸福呢?另一方面,我们又会想,正因为她异于常人,所以让她结婚会不会比较好呢?”

“然后呢?”

“结果,我们让美月自行判断。那孩子说,想要见见对方。我还记得相亲当天,内人一脸惴惴不安的表情。”

“她呢?”

“美月啊,”说到这里,她父亲稍微抬起头,露出遥望远方的神情。“那该怎么说呢?勉强举例的话,她的表情就像是一个人偶。完全不像是真人的表情。说不定她想要彻底变成一个人偶。”

“而广川先生喜欢上了那个人偶。”

“因为那个男人也是个怪胎。”他替哲朗的玻璃杯斟酒。“美月说,如果对方喜欢自己的话,结婚也行。内人提醒她好几次婚姻不是儿戏,我也很不放心。但是结果,我们还是送她出阁了。总之,我们觉得如果她能放下过去也是好事。”

哲朗听美月本人说过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结婚。但是一听她父亲说,各自的苦恼又从不同的角度浮出台面。

“我觉得自己或许铸下大错,是在结婚典礼当天。身穿新娘白纱礼服的美月,看起来一点也不幸福。她一脸万念俱灰的表情。我当时或许应该冲出去跪在地上向众人道歉,取消那场结婚典礼。事后内人也说了同样的话。”

“所以这次的事您也……”

“是的。”他深深地点头。“和你想的一样,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所以您才不去找她。”

“我希望那孩子能够不去思考自己是男是女,顺着自己的想法活下去。”接着,他眯起眼睛继续说道:“因为我曾经做错过一次。”

喝完一瓶啤酒时,哲朗起身告辞。

“我陪你走到门口。”美月的父亲也出了玄关。他身穿夹克,脖子上缠着一条灰底黄s花样的围巾。

当哲朗夸赞围巾,他一脸腼腆。

“这是美月十多年前织给我的。我很小心地使用,但还是相当破旧了。”

“她也会编织啊?”

“她大概是强迫自己练习的吧。不过啊。”说完,他闻了闻围巾的味道。“当美月送我这条围巾时,是她亲自替我围上的。她当时的表情,无论怎么看都是女人的表情。那应该不是演戏。所以啊,我这么说可能会让你见笑,我到现在还是宁可相信那个孩子是女人。”

哲朗默默点头。他想说:我也是。

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那张成人礼的照片。

4

哲朗一回到家,理沙子正好在换衣服。她好像也才刚回来。

“香里小姐还是不在家,她的信箱都满了。”

“邮件中有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只有一封。”理沙子将信封放在厨房吧台上。

那像是女人会用的信封,一看背面,寄信人是“向井宏美”( r本信封的写法为正面写收信人,背面写寄信人。)。信封还没开封,拿在手中的感觉,里面似乎没有放太厚重的信。

哲朗有点犹豫,但还是决定打开信封一探究竟。理沙子不发一语地看着他的动作。

哲朗从信封里拿出一张照片和一张小便条纸。便条纸上只写了如下一行字:“这是前一阵子拍的照片。改天有空再一起去玩吧!”

照片好像是在“猫眼”店内拍的。照片中,美月、香里和前一阵子在哲朗的位子做台,名叫宏美的女公关排成一列。哲朗这才发祥,原来向井宏美就是那名女公关。这么说来,她的确说过她用的是本名。

哲朗提到这件事,理沙子似乎没什么兴趣。

“香里小姐很漂亮耶。”她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将照片放在吧台上。“难怪跟踪狂会跟踪她。”

“是啊。其他邮件呢?”

“我不是说了有用的只有一封吗?其他的全部都是广告邮件。但是我有其他收获,今天的报纸没有送到她家。”

“这样啊……,会不会是因为积太多份了,所以送报单位停止送报了呢?”

“我也这么想,所以查了送报单位的地址,去了一趟确认。结果好像是香里小姐本人和他们联络,要求暂停送报的。”

“什么时候?”

“昨天。她好像说暂时不在家,所以不要送报。”

“会是她本人吗?”

理沙子双手一摊,耸了耸肩。“你认为我和送报单位的人能够确认这一点吗?”

“这倒也是。”

如果是香里本人的话,就代表她是有意藏匿行踪。而如果是别人的话,就必须假设她是遭人绑架了。无论如何,香里不可能是在身边的人不知情的情况下,遇上了意外。

哲朗心想:她究竟在哪里呢?为何藏匿行踪?这和美月失踪有关吗?

“刚才须贝来电。”

“须贝?”哲朗心里一阵不安,这是防守最弱的部分。“他说了什么?”

“他问起了美月的事,好像也很担心她。”

“你怎么回答?”

“我老实说了。”

“你说她离开我们家了?”

“是啊。不行吗?”

“不……,听到你这么说,那家伙有没有说什么?”

“他好像很害怕。”理沙子扬起嘴角笑了。“他大概是害怕被卷入麻烦事吧。所以,我说我们绝对不会提起他的名字,请他放心。”

果然是理沙子的作风。哲朗想象,她八成把话说得酸溜溜的吧。

哲朗走进厨房打开橱柜,储备食物只剩下一碗泡面。他将水注入水壶,打开瓦斯炉。

“这个,我今天去要来的。”理沙子递出一张纸。

那是佐伯香里的住民票。她在一年前左右从早稻田搬过来,户籍地是静冈县,从出生年月r算来,她现在二十七岁。

哲朗拿起电话的子机,打到一〇四询问。他心想,最近有许多人不将自己的电话登录在电话薄上,但如果是居住多年的人家,说不定能查得到电话号码。

他的想法是正确的。他从户籍地的住址和佐伯这个姓氏,马上查出了电话号码。

他拿着记下号码的纸条,看着理沙子。“我有事情要拜托你。”

她双手叉腰,叹了一口气。“你该不会是要我打电话去那里吧?”

“因为我觉得比起男人,女人打对方比较不会心存警戒。”

“我该怎么说?”

“首先,你确认香里在不在。如果她不在的话,你就问联络方式。至少应该能够知道她的行动电话号码。”

“我该说我是谁?”

“随便掰一下,像是从前的同学。光听声音,应该不会泄露你的年纪吧。”

理沙子板起面孔。“我们根本不知道她读哪间学校。万一对方问我的话怎么办?”

“那倒也是。不然,说你是职场同事。说你有急事想要联络她,但是她好像不在家,所以才打电话到她老家不就得了。”

“如果对方问我什么事呢?”

“就说她跟你借了钱。她不还的话,你会非常困扰。要演得真一点啊。”

“你一旦有事亲拜托人,就会得寸进尺耶。”理沙子瞪着他,按下电话号码。她拨开头发,将子机抵在耳朵上。电话好像通了。“如果香里小姐在的话怎么办?”

“到时就换我听。”哲朗用拇指指着自己。

理沙子的表情变了,电话似乎接通了。

“喂,请问是佐伯家吗?我姓须贝,请问佐伯香里小姐回家了吗?”她用比平常更高的音调说道。

突然听到须贝的姓氏,哲朗忍住笑意。

“我是她的同事。香里小姐请假了,但是我有急事,非得联络上她不可。”

看来香里果然没有回老家。

“啊,这样啊。那请问您知道她行动电话的号码吗?或者是这边熟人的联络方式?”理沙子死缠烂打。哲朗将便条纸和笔递给她。

但是下一秒钟,理沙子的表情一僵。

“啊,喂,请您等一下。”她如此喊道,然后握着无线电话一动也不动。

“怎么了?”哲朗问道。

“对方挂断了。”她叹了一口气,讲电话放回去。

“接电话的人是谁?”

“大概是她父亲吧。”

“他怎么说?”

“他说他不知道香里的事。一直问他,他也很头痛。她已经和家里断绝关系了。然后就挂断了。”理沙子做了一个放下话筒的动作。

“她是离家出走的吗?”

“或许吧。”理沙子坐在沙发上。“水滚了。”

“啊!”哲朗回到厨房,关掉瓦斯炉的火,剥下泡面的玻璃纸,打开碗盖,注入热水。

“明天,我去香里之前的住处看看。”

“这样也好。对了,你去美月的老家怎么样了?”

“从结论来说,毫无收获。”哲朗扼要地说了他和美月父亲之间的对话。听到结婚喜宴的部分时,理沙子难过地皱起眉头。

“她父亲也很可怜耶。”她嘟囔了一句。

“可是他父亲好像到现在还是相信她是女人。”哲朗也把围巾的事告诉了理沙子。

理沙子陷入沉思默默不语,不久,她抬起头来。

“我之前和美月聊天的时候,她说:孩子上小学的时候,好像男生都背黑s书包;女生都背红s书包,但是自己到底该选哪一种颜s呢?”

“她应该是红s书包吗?”

“结果她好像没买书包。”

“是哦。”哲朗打开泡面的碗盖,面已经泡烂了。

须贝半夜又打了一通电话来。“我听高仓说,r浦那家伙没说一声就离开你加了。”

“是啊。”

“然后你每天都在东京四处找那家伙啊。”

理沙子似乎是那么形容哲朗的行动。

“我们不会给你添麻烦。”

哲朗一说,听见了电话那头发出咂嘴的声音。

“你们夫妻都很会挖苦人耶。我可不认为r浦的死活与我无关。”

“我知道、我知道。你很正常,是我们有毛病。”哲朗想对他说:只有你现在还安然地守着家庭就证明了这一点。

“唉,随便你们怎么想。倒是你们如果要找r浦的话,我知道一个有意思的人。她在新宿经营酒店,不过是一家和我们没什么关系的店。那家店主要是做女人的生意。”

听到须贝这么一说,哲朗忽然灵光一闪。“人妖店吗?”

“哎呀,讲白一点就是吧。”

“那家店的老板会帮我们吗?”

“这很难说,但是听说有很多像r浦那种,想要从女人变成男人的年轻人找她商量。说不定她也听过r浦的事,所以我想介绍你们认识。”

“原来如此。”

“怎么样?”

“这或许是个好意见,那就拜托你了。”

“我随时有空。”

“好。”哲朗挂上电话后心想,或许这家伙也在担心美月。不过,就算见了那种特殊业界的人,也不可能知道美月的消息的。

5

哲朗出了地下铁江户川桥车站,沿着新目白大道走,在早稻田鹤卷的十字路口右转。他看过地图,所以脑中记得大概的位置。即使如此,他还是好几次在半路上比对抄下来的住址和门牌。

根据香里的住民票上记载的搬家前住址,她应该是住在某间公寓,但是不知道公寓名称,只写了房间号码。

即使如此,哲朗四处乱绕之下,还是找到了目标建筑物。一栋一楼是便利商店的狭长大楼。这栋大楼的y台很小,窗户格外地多,的确像是单身人士住的公寓。

三〇一室似乎是香里从前住的房间。

这里的大门不会自动上锁,也没有管理员。哲朗走进公寓,先看了看信箱。三〇一室的信箱上没有放名牌。

他爬楼梯上三楼。从三〇一到三〇四,四扇门围着一方狭窄的地板并列。

哲朗试着按响三〇二号室的门铃,有人粗声粗气地回应,打开大门,探出了一张头发抓翘的年轻人的脸。从白天在家这点看来,应该是学生吧。他的身材高挑瘦长,脸s苍白,胡子没刮,看起来非常不健康。

“什么事?”年轻人一脸讶异地问哲朗。

“我是征信社的人,有点事情想要请教你。”

“征信社?”年轻人皱起眉头,全神戒备。大门的缝隙变窄了几公分。

“我想请教有关隔壁三〇一室的事。”

“隔壁不是好一段时间没人住了吗?”年轻人搔了搔头。房内传来音乐。仔细一看,这个年轻人似乎挺适合站在摇滚乐团中。

“没人住这是一年左右的事吧?”

“是这样的吗?”

“你住在这里几年了呢?”

“嗯……三年了吧。”

“事情是这样的,我在调查一年前住在你隔壁的人,你和对方熟吗?”

“不,完全不认识。”年轻人摇头。“我们也没讲过话。顶多看过一眼而已,所以也不太记得对方的长相。”

“你先住进来的吗?”

“是啊,对方好像比我晚一年左右搬进来吧。”

“当时对方没有向你打声招呼吗?”

“完全没有。”

最近有许多人举家搬迁时,也不会向邻居打招呼。如果彼此都是单身的话,这种情形倒也不奇怪。

“你不会对隔壁搬来怎样的人感兴趣吗?”

“一点也不会,我才不感兴趣呢。”年轻人嗤之以鼻地说。

“那,你也不知道对方在哪里工作,和怎样的人j往喽?”

“嗯,不知道。不过我想对方应该是从事特种行业的吧。”

“这话怎么说?”

“白天对方屋里会传出声音,好像傍晚出门,然后到清晨才回来。这里的墙壁很薄,隔壁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说完,年轻人用拳头捶了一下墙壁。

香里似乎从住在这里的时候,就开始在“猫眼”工作了。

“问够了吧?我也不是闲着没事g。”

“噢,谢谢。可以了。”

哲朗话声一落,年轻人就想关上门,但是他的手却在半途停止动作。

“噢,对了。对方父亲来过。”

“对方父亲?隔壁的吗?”

“我想应该是对方父亲。一个身材肥胖、土里土气的大叔。他从房间出来后,我从窥视孔看了一下。”

“你不是说对隔壁没兴趣吗?”

“他们吵得那么大声,总会担心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啊。”年轻人露齿一笑。

“他们吵架了吗?”

“大概吧。听不清楚他们谈话的内容,但是两人都很激动。”

“这种事情常常发生吗?”

“不,只有一次。隔壁的家伙做了什么坏事吗?”

“不,倒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哲朗心想,应该无法获得进一步的咨询,于是低头致谢。

随后,哲朗试着按下三〇三室和三〇四室的门铃,但是两间住户都不在家。不过,白天在家的人反而稀奇吧。

哲朗离开公寓,朝车站迈开脚步。他稍后有事要和编辑讨论。才刚过完年,就得采访英式橄榄球和足球的比赛。美式橄榄球也有一场争夺r本冠军的米饭杯大赛( 米饭杯大赛,大会名称来自r本人的主食米饭,是模仿美国在过年举办的学生式橄榄球大赛以举办地的特产命名而来。),却没人请自己采访。哲朗将之解释为,美式橄榄球比较不受观众瞩目。

哲朗回想刚才那名年轻人说的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兜不拢。

他在走下地下铁阶梯时,突然想起了一句话,立刻转身往回走。

他一回到公寓,马上冲上楼梯,再度按响三〇二号室的门铃。

“有何贵g?”年轻人的表情不大高兴。

“抱歉,我忘了确认一件重要的事。”哲朗边调整呼吸边说,“之前住在隔壁的人叫什么名字……”

“佐伯吧?”他g脆地回答。

“佐伯……”哲朗大感失望。难道是他误会了吗?

“邮件好几次弄错投到我的信箱来,所以我记得对方姓佐伯,名字好像叫薰( “薰”字r文发“kaoru”,“香里”r文发“kaori”。“薰”亦可作男子名。)吧。”

“不,是香里吧,佐伯香里。”

听到哲朗这么一说,年轻人用力挥手。

“不对啦。是佐伯‘薰’,才不是香里呢。那人可是男的耶。”

6

两天后的下午,哲朗行驶在东名高速公路上。他好久不曾开车了。他以稍稍超过速限的车速驱车疾驰,前方出现了一辆大型拖车。他打方向灯,进入超车线道,超过拖车之后,再回到原来的车道。打以前开始,他就不喜欢开快车。广播传来玛利亚凯莉演唱会的圣诞歌曲。

他手握方向盘,正视前方,嘴角露出微笑。坐在副驾驶座的理沙子看到了他的笑容。

“你在笑什么?”

“不,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没想到圣诞夜竟然会这样兜风。”

“尤其是和我吧?”

“别用那种口气说话嘛。你也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吧?”

“是啊。”她在邻座说道。

两人正前往静冈。他们原本担心年底路上会塞车,但是车辆却出乎意料之外地少。按这个情况看来,当天来回也没问题。两人都没有打算在静冈过夜。

“是在吉田j流道下吧?”

“对。下j流道之后,有一个t字路口,在那里右转。”理沙子看着地图说道。她开车的机会比哲朗多,路线指引也很正确。

佐伯香里的老家位于静冈,哲朗期待去那里能查明她的真实身份。

住在早稻田的公寓时,佐伯香里似乎自称“薰”。而且住在他隔壁的年轻人说,她怎么看都像是个男人。

“对方虽然身材矮小纤细,但是看起来不像女人。话是这么说,我倒是没有清楚看过他的脸。只是从他的发型、给人的感觉,以及他房间的声响,觉得对方是男人。”他补上一句:“对方穿的衣服也都是百分之百的男装。”

年轻人一心认为隔壁邻居是男人,这点值得采信。哲朗首次造访时,他用了两次“隔壁的家伙”这种说法。这是不太会对女x使用的字眼,所以哲朗才会想要再回公寓一趟。

那一天,哲朗回家之后,向理沙子说明原委。她也一脸出乎意料的表情,并提出了两个可能x。

“一是‘佐伯香里’和‘佐伯薰’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但是基于某种原因,扮演同一个人

第 22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一是‘佐伯香里’和‘佐伯薰’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但是基于某种原因,扮演同一个人。”

“不可能。”哲朗立即反驳。他一开始也想过这个可能x。

“佐伯香里的住民票上,记载了她从早稻田鹤卷搬过来。香里住过那里是事实。”

“说不定香里小姐只办了居民登录,可是实际上住在那里的却是自称薰的另一个男人。这也不无可能。”

“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我就不知道了。”

另一个想法是,假设香里和薰是同一个人。

“香里小姐可能基于某种原因,住在那里的期间打扮成男人的摸样。因为香里是女人的名字,所以她才自称薰。”

这也是哲朗提出的假设之一。

“我这么说可能很啰嗦,但是你觉得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就像他摸不着头绪一样,理沙子也只是默默地摇头。在两人的推理频频走入死胡同的情况下,达成的结论就是去佐伯香里的老家走一趟。

两人一大清早出发,但是下吉田j流道时已经下午了。沿途看见一家美式餐厅,于是哲朗提议先吃午餐,但是理沙子却说要先找香里的老家。

这没有花上太多时间。因为地点已经事先在地图上确认过了,而且静冈的街道也不像东京那么错综复杂。从沿着海岸线的大道转进一条小马路,有一条小商店街,佐伯香里的老家就在其中,而写着“佐伯刀具店”的大型招牌就成了醒目的标记。

招牌虽大,店面却不知道有没有四公尺宽。哲朗他们打开铝框玻璃门,走进店内。正面有两个展示柜,里面并排着光芒黯淡的菜刀。店内好像也有卖餐刀和木工工具等,但主要商品是做菜用的刀具。装饰在内侧柜子上的生鱼片刀很吓人,令人不禁双腿发软。店内一隅有一个小工作台。

店内没有半个人,但是似乎听见了开玻璃门时响起的挂铃,立刻有一名身穿r式围裙,年约五十岁,个头娇小的女人从里面出来。

她看到哲朗他们,露出了困惑的表情,连“欢迎光临”都没说。会来这种店的八成都是常客吧,而且哲朗他们看起来也不像顾客。

“你们好……,请问有什么事吗?”她依旧一脸困惑地问道。

“你是佐伯香里的母亲吗?”

听到哲朗的问题,对方的表情变了。她的表情僵硬,频频眨眼。

“你们是?”

“我们从东京来,敝姓须贝。”两人来这里之前,就决定了要借用他的姓。

“须贝……”她不安地轮流打量两人。理沙子之前曾以须贝的名义打过电话,不知道她记不记得。

“事情是这样的,我们从前一阵子就一直在找令千金,但是怎么也找不到她,所以很伤脑筋。您知道她在哪里吗?”

“你们和我女儿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她朋友,在同一个地方工作的同事。”

她母亲的眼中,微微浮现警戒的神s。哲朗察觉到,她或许知道香里从事特种行业。

“我有事情非见香里一面不可,能不能请您告诉我她在哪里呢?”理沙子c嘴说道。

“就算你这么说,我们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她没有和您们联络吗?”哲朗试探x地问道。

“哪有什么联络,这几年连电话也没打过一通。”

“真的吗?”

“真的,我没有骗你们。”香里的母亲摇了摇头。

里面隐约传出动静,有人踩着凉鞋走了出来。钻出门帘的是一名身穿短袖白袍的男人。他的年纪约莫六十五、六岁,身形魁梧,胸膛厚实,理成平头的头发大半都白了。

“你们在吵什么?”他嘟囔了一句,便往工作台走去。他手里拿着菜刀。

“您是香里小姐的父亲吧?”哲朗说道,但是对方并未回答,开始在工作台上准备工作。哲朗对着他的侧脸继续说道:“您去过早稻田鹤卷的公寓,对吧?我看过您一次。”

她父亲一度停下手边的动作,旋即再度展开作业。

“我不认识叫什么香里的人,她不在这里。”

“您不认识自己的女儿,这未免太奇怪了吧?”

听到哲朗这么一说,她父亲又停下了手边的动作。他依旧用侧脸对着哲朗他们,开口说道:“这个家没有女儿,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女儿。”

“什么意思?”

“少啰嗦!别管他人的闲事!你们少在那里啰哩啰嗦,出去!给我滚出去!”

哲朗看了香里的母亲一眼。她担心地看着事态演变,一和他对上眼,便慌张地低下头。

“香里小姐恐怕被卷入了某件命案。”哲朗对着她父亲说,“如果不快点找到她在哪的话,说不定会酿成悲剧。”

“吵死人了!我不是说了没有什么叫香里的人吗?不相g的人就算被卷入什么事情,也不关我的事。你们很碍事,快点滚出去!”他挥舞手中的菜刀,刀尖反sr光灯的光线。

“那,薰先生在吗?”

“你说什么?!”她父亲翻了翻白眼,脸s眼看着涨红了。

“我说,如果是佐伯薰先生,你应该很清楚他是谁。你在早稻田鹤卷的公寓里见过他,不,应该说是和他吵过架吧?”

“你在说什么鬼话?!”他父亲放下菜刀,离开工作台,朝哲朗而来。

哲朗决定好了让他揍一拳。如果他揍了自己就能敞开心扉的话,一拳根本不算什么。

但是他父亲却没有一拳揍过来,口口声声要他们滚出去,推着哲朗和理沙子的身体。他的力气出乎意外地大,疏于防备的哲朗被推出了店外。

她父亲也走出门口后,说:“锁上门!”然后“砰”一声甩上门。

“佐伯先生,总之请你听我们说。”

“别过来!滚一边去!”他做出像在赶苍蝇的动作,快步离开。哲朗犹豫不知该不该追,最后还是没有追上去。按照目前的情况,无论问什么,他都不可能回答。

“我们重新拟定战略吧,反正还有一点时间。”

“是啊。”

两人走向车子,哲朗拿出钥匙。当他要将钥匙c入车门时,理沙子说:“等一下,要不要顺便在那家店吃午餐?”

她用下巴指的是一旁的拉面店,招牌满是灰尘。

“刚才的路上明明有更多店的。再说,也不用特地来这里吃拉面吧?”

“不是那样,你看看后面。”

哲朗回头一看,香里的母亲孤零零地站在佐伯刀具店前,看着哲朗他们。

拉面店里没有其他客人。哲朗他们坐在离厨房最远的座位,盯着门口的玻璃门。店员前来点菜,他们点了两碗味噌拉面。

接着不久,香里的母亲站在玻璃门后。她有些犹豫地打开门,朝厨房方向点头致意,往哲朗他们走来。

“我们等你好久了。”理沙子说完起身,改坐到哲朗身旁。于是香里的母亲在他们的对面坐下。店员马上过来,但是她说:“我不用了。”

“店里没关系吗?”哲朗问道。

“嗯,我锁上门了。”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要是佐伯先生知道你和我们见面的话,你不会挨骂吗?”

“噢,”她脸上的表情总算和缓下来。“大概会发些牢s吧,但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应该也很担心。”

“你们知道香里小姐在东京失踪了吧?”

“是的。”

“你们是听谁说的呢?”

“听谁说的嘛……”她低头沉默片刻之后,担心被厨房里的人听到,小声地说:“警方的人来过。”

哲朗和理沙子闻言互看了一眼。“是警视厅……东京的警察吗?”哲朗想起望月刑警的脸问道。

“不,来我家的是本地的警察。他希望我告诉他香里的住处,我当时就听说她不在东京的住处了。”

“他没有说是为了什么在找香里小姐?”

“他只说,东京方面针对某件命案向他们询问……。他们并不知道详情。”

哲朗心想,那名警官说的或许不是推托之词。他很可能是受到警视厅的请托,询问一些例行笔录而造访佐伯刀具店。

无论如何,看来侦查单位确实也在追查香里。

店员送上了两碗味噌拉面,哲朗拿着免洗筷吃了一点。原本对这家拉面不抱任何期待,没想到意外的美味。

“在找香里小姐的,除了我们之外,只有警方吗?”

“到我家来找人的只有你们。可是,几天前有一通电话……”

“噢,那通电话,”理沙子微笑道,“应该就是我打的吧。”

“不,是一个男人打来的。嗯……我记得他说他是报社记者。”

哲朗原本在吃面,放下了筷子。他再度看了理沙子一眼,她也看着他。她的眼神在说:是早田。

“那个人为什么找香里小姐?”哲朗问道。

“他好像说想要采访她。我觉得是通怪电话,马上就挂了。”

早田也发现香里失踪了。他遵守了对哲朗发出的宣言,正从别的管道调查这起命案。

“佐伯先生为什么会那么气香里小姐呢?”理沙子发问。她好像不打算吃拉面了,还剩下半碗。

“这个嘛,呃,有点难以启齿。”香里的母亲非常为难地偏着头,似乎不知如何解释。

哲朗心想,最好不要随便发言,于是保持沉默。不久,她看着理沙子,说:“请问,你刚才说你和香里是同事吧?”

“是的。”理沙子答道。

“那是怎么样的一个地方呢?呃,好比说?”

“是酒店,酒吧。”哲朗c嘴说,“她们是女公关。”

“女公关……”她好像很意外。

“但不是不正派的店,她们顶多就是和客人聊天。”

她似乎没有在听哲朗说话,再度看着理沙子。“说到女公关,大家都是女人吧?”

“是啊。”

听她这么一说,香里的母亲用手捣住嘴巴,视线不知所措地四处游移。她的样子明显地不对劲。

“这实在太奇怪了。”她低喃道,“我总觉得警方和打电话来的人口中的香里,根本是在说其他人。可是你们刚才不是说了那孩子的名字吗?薰。所以我想你们应该知道什么。”

“薰是她真正的名字吗?”哲朗问道。

“不,她的本名是香里。可是,我们都叫她薰……”

哲朗探了探放在一旁的大衣口袋,从中取出一张照片。那是前一阵子宏美寄来的照片。

“这个人是香里小姐,对吧?”

但是她看到照片,却睁大眼睛摇了摇头。

“不对。这个人不是香里,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可是……”

“香里大概,”她母亲咽下一口口水之后继续说道:“我想那孩子已经不是女人的摸样了。”

7

离开拉面店,请香里的母亲坐上车,哲朗想起了国道附近有一家美式餐厅,决定开车去那里。香里的母亲在车上不发一语。等红灯时,哲朗从后视镜偷看她的表情,她并没有表现出后悔跟来的样子。

三人坐在餐厅里最内侧的座位,都点了咖啡。

哲朗先针对他们在找的佐伯香里加以说明,包括她在银座的酒吧工作,以及被一个名叫户仓的男人跟踪,并附带说明了那个男人遇害,警方或许也对香里展开了调查等推论。

“那个人不是香里,她不是我的孩子。”

“似乎是那样没错。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我完全搞不清楚……”她摇了摇头。

“佐伯太太,”理沙子c嘴说,“你刚才说香里小姐已经不是女人的摸样了,对吧?这是什么意思呢?”

“这……”说完,她闭上嘴,右手握着毛巾。

“她虽然外表是女人,但内心却是男人。你的意思是,她有所谓的x别认同障碍吗?”

香里的母亲脸颊抽动了一下。他见状低头说:“请你告诉我们实情。”

香里的母亲虽然面露犹豫之s,还是断断续续地说起了女儿与众不同之处。她八成对熟人说过吧,内容很复杂,而且包含许多微妙的问题,她却说得有条不紊。

她表示,香里在国中之前和一般人没有什么不同。至少在她眼里是如此。她的记忆中,香里并不讨厌裙子和红s书包。她并补充一句,这或许是受到四周环境的影响。因为刚好附近邻居没有同年龄的男孩子,她从小的玩伴都是女孩子。她的脾气很温和,对于自己和大家一样被打扮成女生的模样,并不感到反感,还会开开心心地玩洋娃娃。

“唉,可是,这只是看在我们眼里的模样,不知道她本人心里怎么想。”她用双手捧住咖啡杯说道。

事情是发生在香里读高中的时候。当时,她有一位好朋友。两人的感情很好,不管去哪里都形影不离,穿一样的衣服,戴一样的小饰品。那位好朋友到香里家玩过好几次。如果对方是男x,父母亲肯定会紧张不已,但是对方如果是女孩子,就不用担心了。香里的母亲说,他们总是欣慰地看着感情很好的两人。

“我老公经常笑着说,别人家的女儿都j过好几个男朋友了,我们家女儿还是小孩子啊。”

随着两人的j情渐渐出名,开始传出了奇怪的谣言。有人谣传说:她们是同x恋;甚至有人指出“看见两人在接吻”的具体事实。

香里的母亲终究担心起来,试着装作若无其事地询问本人。但是香里却立即否定:“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嘛。”

听到香里这么说,她母亲松了一口气,却没有完全放心。因为女儿的表情里浮现出迷惘的神s,令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的预感没错。在那之后两个星期左右,有人发现香里和她的好朋友倒卧在附近一间小教堂的庭院。两人服下了大量的安眠药,生命危在旦夕。如果再晚一点送到医院的话,就回天乏术了。

两人情况稳定之后,双方父母各自向两人询问原委,听了女儿的告白都大吃一惊。她们说:“因为我们真心相爱。”

“可是两人的说词有点出入。”香里的母亲说道。

“这话怎么说?”哲朗问道。

“该怎么说呢,应该说是爱的方式吧……”她似乎穷于形容。

听到她这么一说,理沙子说道:“她的好朋友认为彼此是同x恋人,但是,香里小姐却不那么认为。”

“没错、没错。”香里的母亲一脸遇到救星的表情点头。“就是那么回事。所以该说是二度惊吓吗?我们眼前简直一片黑暗。”

听到香里说她们是真心相爱时,父母也怀疑女儿是同x恋。但是香里哭着继续告白的内容,却更令人意外。她说,她想要变成男人。她希望拥有男人的身体,以男人的身份活下去。而且她想要和女人结婚。

她父母一开始也无法正确理解她的告白内容,将之解释为:因为女人不能爱女人,所以想要变成男人。但是听女儿反复诉说之后,他们了解了事情不是那么回事。

“于是我们心想,这孩子的内心说不定是男人。不那么想的话,就有太多事情不合逻辑。好比说,香里对于衣服的流行等简直完全不感兴趣。而且,到了当时她那个年纪,不愿被父亲看见l体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她却毫不遮掩。更令我感到奇怪的是,她的嗜好是用父亲的工作台制作车船或枪支的模型。我们夫妇都觉得就女孩子而言,她的行为不正常。”

“那你们如何面对?”哲朗试探x地问道。

“老实说,我们真的伤透了脑筋,心里七上八下,如果她被街上的人用异样的眼神看待,甚至打扮成男人的模样的话,不知道会被人说成怎样。”

哲朗体认到,这里不同于无论打扮成怎样走在路上,都不会有人在意的东京。

“然后,那孩子就说她想去东京。”

“去东京?”

“她之前就说想去学设计,说她想要成为车体的设计师。”

原来如此,哲朗明白了。这的确是拥有一颗男人心的人的梦想。

“你们赞成吗?”

“倒也不是赞成,只是我们认为她留在这里也没好处。香里高中毕业后,马上就去了东京。她好像进了专科学校。”

“她在东京过着怎样的生活?换句话说,呃,她是不是以女人的身份生活呢?”

“我不太清楚,我几乎没去看过她。就算她回来,也完全不提那方面的事情。”

“她回来的时候,作何打扮呢?”

“该怎么说呢,说是女人看起来也像是女人,但说是男人看起来也有几分神似。她打扮得很中x。她父亲曾叮咛说她回家时不准打扮得怪里怪气的,所以她花了一点心思吧。”

“化妆呢?”理沙子问道。

“我想她没有化妆。虽然没有化妆,眉毛倒是修了一下。”

她似乎不知道时下年轻男子也会修眉毛。

“五官和体型如何呢?有没有改变?”哲朗接着发问。

“经常回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大改变。因为她父亲管得很严。”

“管得很严?指的是哪方面?”

“她父亲说,在东京要过怎样的生活是你的自由,但是唯独不许你给别人添麻烦,和没生病却动手术。”

“动手术啊。”

哲朗心想,这的确像是一辈子卖刀具维生的工匠的语气。

“那么,香里小姐现在也没有接受手术喽?”

理沙子这么一问,她母亲痛苦地皱起眉头。

“关于这件事……”她喝了一口咖啡,然后再度开口。

香里去东京之后,每年也会回家一、两次。但是第三年之后,除非有什么大事,她才会回来。她偶尔回来的时候,也曾当天逃也似地回东京。她母亲感到怀疑,在电话里问之下,听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香里说她从设计学校休学了,目前在酒店上班。

“她说就算她再怎么努力用功读书,获得好成绩,像自己这样的人也不可能进入一般公司。所以她已经放弃了。”

哲朗心想,这种情形并不难想象。无论x别认同障碍这个词汇再怎么普及,世俗偏见还是不会消失。不,说起来使用“障碍”这个字眼本身,根本上就很吊诡(kratti:奇怪、诡异、不可思议的意思)。

“我告诉她父亲,她父亲只说:‘随便她去。如果因为那种小事就受到挫折,做什么也不会成功。’但是我想他心里一定非常担心。”

在那之后,香里似乎就不曾回家了。顽固的父亲坚决不再主动提起女儿,也吩咐她母亲别再叫香里回家,所以他们夫妇唯一能够知道女儿现状的方式就只有贺年卡。她母亲是看了贺年卡,才知道她搬到了早稻田鹤卷这个地方。

但是约在一年半前,香里打了一通电话给她母亲。她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只说好久没和她说话,想要听听她的声音。然而,听见对方的声音,感到肝肠寸断的却是母亲。倒不是因为思念女儿,而是因为女儿的声音完全变成男声了。一开始她还认不出是谁打来的。

母亲追问香里,她却没有多做说明就挂上了电话。她母亲本想再打给她,但是香里寄来的贺年卡上并没有写电话号码。

百般犹豫之下,她母亲找她父亲讨论,但是他还是老话一句:“那种家伙随便她去。”

但是看了他后来的举动,就知道他并非打从心里不关心女儿。有一天,他瞒着妻子,独自前往东京。

他在早稻田鹤卷的公寓里见到的,是身体彻底变成男人的女儿。她的声音低沉,甚至长出了一点胡子。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觉得可以擅自做出这种无法挽回的事吗?你这个孽障!’我老公好像对她破口大骂。香里好像回嘴说她只是恢复真正的模样,有哪里不对。结果,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我老公就回来了。”

住在香里隔壁的年轻人听到的似乎就是当时的对话。

“这件事你是听佐伯先生亲口说的吗?”哲朗问道。

“他是后来告诉我的,在这之前香里有打电话给我。”

“电话?怎样的电话?”

“她打电话告诉我,今天他爸爸去找她,动手术的事被发现了,两人狠狠地吵了一架。她希望我替她道歉。我说,你自己道歉不就得了,但想到两人可能又会吵起来,所以我就说算了,别道歉了。最后……”她说到这里低下头,用力地抿住嘴唇。

“最后怎样?”哲朗催促她继续说。

“那孩子说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要我们夫妻好好相处,保重身体,然后就挂上电话了。那是我最后一次,”她又低下头,然后继续说道:“听见那孩子的声音。”

哲朗和理沙子对看一眼。

“你们从此既没通电话,也没见面了是吗?”

她点了点头。

“她也没有寄信来?”

听到哲朗这么一问,她抬起头来。哲朗知道她在犹豫。

“她有寄信来吗?”哲朗又问了一次。

“我告诉警方的人说她没有寄信来,因为我不喜欢他们追根究底地盘问香里的事。”

“可是实际上她有寄信来,是吗?”

“只有一封,今年夏天寄来的。”

“能不能让我们看呢?”

她一脸像是嘴里含着酸梅的表情侧着头。哲朗心想,彷徨之情大概在她心中千回百转。这个请求就算被拒绝也无可奈何,毕竟她对于哲朗他们几乎一无所知。

“可是,”她说,“你们在找的人,应该不是我们家的香里吧?”

“这一点也是令我们讶异的地方,所以我们想要进一步调查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我可以拜托你们一件事吗?”

“什么事?”

“你们……呃,在找的人应该和我无关,但是如果知道我们家香里的消息,请你们告诉我。”

“好。如果我们找到她的住处,再安排你们见面。”

“不不不。”她微笑着挥手。“那孩子应该不想见我吧。我只要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身体健不健康就好了。”

哲朗心想,这是母亲会说的话。于是毅然地说:“我答应你。”

三人离开餐厅,回到佐伯刀具店。哲朗将车停在离店二十公尺左右的地方。香里的母亲单独下车,进入店内。

“意外的发展耶。”理沙子说道。

“是啊。”

“关于出现了和美月有相同烦恼的人,你怎么想?”

“这应该不是巧合。另外还有一个重大的谜团,如果真正的香里现在已经不是女人的模样,那么我见过的‘猫眼’女公关究竟是谁?”

“住在江东区的公寓的是哪一个呢?是真正的佐伯香里小姐,还是……”

“住在那里的肯定是假的。你看过户仓明雄记事本了吧?那家伙死缠不放的对象,是女的佐伯香里。”

“这么说来,真正的佐伯香里小姐是在离开早稻田鹤卷的公寓之后,才藏匿行踪的喽?”

理沙子说完时,香里的母亲从佐伯刀具店出来。她小跑步回到哲朗他们所在之处,注意环视四周,然后迅速坐进后座。

“佐伯先生回来了吗?”哲朗试着问道。

“回来了,他在里面的房间看电视。”

“如果被他知道你拿信出来就糟了吧?”

“放心,我是背着他拿出来的。”

她递出一个信封。哲朗先看背面,只写了“佐伯香里”,没有写地址。

信封里有一张便条纸,写着如下的内容:

“你们好吗?

我找到了新工作,每天活力十足地在工作。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你们好不容易将我养育成人,我却辜负了你们的期望,我真的感到过意不去。但是,我无论如何都想要活得像自己,虽然明知自己很自私,但请原谅我的任x。我现在非常幸福,每天都过得很充实,也j到了许多朋友。

我只有一个请求。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找我,也请别告诉警方我的事。不过,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去见你们。在那之前,请你们保重身体。

不孝儿上”

8

哲朗他们和香里的母亲告别后,决定前往曾经发生过殉情未遂事件的教堂一趟。反正顺路,而且听说几分钟车程就能到。

教堂位于离住宅区有些距离的山丘上。如果光从外观看,那是一栋极为普通的西式建筑,但是屋顶上立着一个小十字架。

建筑物四周环绕着白墙。高高的柞数越过围墙,朝天空伸展枝桠。因为这个缘故,即便太y尚未低垂,围墙内侧也显得y暗。

哲朗将车停在教堂前的马路上,和理沙子穿过大门。庭院铺了草坪,虽然变成了淡咖啡s,但是似乎修建得宜。

“她们想要死在这片草坪上吗?”理沙子低喃道。

“或许吧。”

到了夏季,这里肯定会变成一片绿毯,躺在上面再舒服也不过了。

一名戴着眼镜,约莫五十岁的女人打开玄关的大门走了出来。她穿着围裙,将头发束在脑后。

“有什么事吗?”她问两人。她似乎从建筑物中看到了他们。

“不好意思,擅自闯进来。”哲朗道歉。

“进来是无妨,我们的庭院有什么问题吗?”

他看了理沙子一眼,犹豫该不该老实说为什么进来。理沙子的脸上写着:j给你决定。

“听说从前有女高中生在这里殉情未遂,是吗?”哲朗心一横说道。

女人的表情变了,充满戒心的目光穿过眼镜对着两人。

“你们是?”

“我们是佐伯香里小姐的朋友,在东京和她一起共事。”

女人的表情稍微放松了。

“香里小姐她好吗?”

“我们联络不上她,刚造访过她的老家,和她母亲聊过了。”

“这样啊。”女人露出困惑的神s,但是点了点头。她似乎理解了两人不只是单纯好奇,而来到这间教堂。

“不好意思,请问你住在这里吗?”哲朗试着问道。

“嗯,我就像是这里的管理员。”说完,她眯起了眼睛。

“你一直都在这里吗?”

“是的,可以这么说。”

“这么说来,她们企图殉情的时候,你也……”

女人j相盯着哲朗和理沙子的脸之后说道:“是我发现她们两个人的。”

哲朗和理沙子对看一眼。

“请你务必告诉我们详情。”他说道。

但是她摇了摇头。“恕我拒绝。”

她脸上虽然挂着笑容,但是语气却很坚决。哲朗霎时被她震慑住。

“我们绝对不是因为好玩才如此要求。我们想要彻底知道佐伯香里小姐的事,理解她的想法。”

“我知道你们不是坏人。但是我不能随便散布此事。再说,我和她们有过约定。”

“约定?”

“我和她们约定,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当时的那件事。希望她们不要再次犯错。”

“可是……”

“老公,”理沙子c嘴说,“别再问了。我们放弃吧。”

哲朗回头看她。她盯着他,微微收起下颚。

“是啊。”哲朗点头,重新面对女管理员。“抱歉,说了让你为难的话。”

“哪里。”她微笑道,“你们特地从东京来?”

“是的,我们无论如何都想找到她。”

“联络不上她真是令人担心啊。”她望向草坪,陷入沉思。

“香里小姐在事件发生后,还经常来这里吗?”理沙子发问。

“她经常来呀,她会来帮我的忙。那孩子很擅长木工,真是帮了我的大忙。”说完,她露出想起什么的表情。她再度看着哲朗他们,沉默了好几秒钟。她似乎在犹豫。

“怎么了吗?”哲朗问道。

她说:“请你们等一下。”然后进入了建筑物。几分钟后,她回来了。她手里拿着一张照片。

“这也是香里做的,她用别人丢弃在工地的铁丝做的。”

理沙子接过照片,哲朗从一旁观看。照片中是一棵银s的巨大圣诞树。做得很精美,简直不像是废物利用。但是比起那棵树,哲朗更注意站在树旁的人。一名身穿牛仔裤搭配毛衣的年轻女子,露出腼腆的笑容。她看起来完全没化妆,留着一头短发,身材似乎高高瘦瘦的,但是脸颊一带很丰满。

这就是佐伯香里小姐吗?哲朗想问,但在说出口前将话吞了回去。既然刚才说了是她的朋友,不认得她的长相未免奇怪。

“这是她几岁拍的呢?”

“事件之后不久,所以大概是十八岁吧。本人似乎也相当满意那件作品,她很少会要人替她照相,当时却开心地摆出了拍照的姿势。”

这应该就是佐伯香里,她和在“猫眼”看到的佐伯香里一点也不像。

“这张照片能不能送我们?”

哲朗一说,笑容从她脸上消失。她露出认真的眼神,沉默不语。

“这不能送你们,”她说,“但是可以寄放在你们身上。如果你们见到香里小姐的话,请j给她。我想那孩子应该没有这张照片。”

“谢谢,我们答应你。”

哲朗一说完,女管理员的视线望向大门的方向。她脸上浮现刚才没有对哲朗他们露出的灿烂笑容。

回头一看,两名小女孩正走进来,她们看起来像是小学低年级学生。

“你们好早哟,其他朋友呢?”她问道。

“等一下就来。”其中一名小女孩答道。

“这样啊。外面好冷,你们进去等。”

女管理员目送小女孩进入建筑物候,对哲朗他们说:“今天有一场小派对。”

“噢,”哲朗想起今天是圣诞夜,点了点头。“今天也会装饰这棵银s圣诞树吗?”

她一脸遗憾地摇头。“教会不准装饰那棵树。因为铁丝尖端很锐利,如果刺到孩子们的眼睛可就不得了了……”

哲朗心想:这种事的确有可能发生,再度将目光落在照片中的树。

两人离开教会后,直接开上东名高速公路,沉默了好一阵子。不知不觉间r入西山,非开车头灯不可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哲朗看着前方说道。回东京的车道有些拥塞。

“你在问香里小姐是另外一个人?还是,有人和美月一样具有男人的内心?”

“这些问题全部包括在内。”

“这个嘛……”理沙子放到座椅。“我总觉得在这次的事情背后,有一个我们不知道的世界。”

哲朗有同感,呼出一口气。那个世界的入口究竟在哪里呢?

他想起了刚才看过的教堂庭院。不过,他脑海中的草坪是绿油油的,有两名女高中生倒卧在草坪上。两人手牵着手,香里的手里握着安眠药的瓶子——一副老掉牙的画面。

两人为何寻死?难道她们认为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吗?是什么令她们如此绝望呢?

一个是对具有女人的内心,爱上女人感到罪恶;另一个是以男人的身份爱上女人,但自己的r体却是女人饱受煎熬。结论同是自杀,但是两人步上自杀一途的心路历程却截然不同。不过,她们走上绝路的确实就是人们口中所谓的伦理道德。但是伦理道德却不能代表那就是人类正确的道路。大多数情况下,那是否只是出于一般薄弱的社会共识呢?

“背面的背面是正面啊……”哲朗不禁低喃道。

“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我觉得仔细一想,这件事很奇妙。假设佐伯香里是同x恋者,她的内心是男人,所以自然会喜欢男人。可是只因为表面上看起来,她像是女人爱男人,所以能够毫无问题地被社会接受。而企图殉情的两人拥有不同的烦恼,使得问题变得很严重,但是如果一个人同时拥有两种烦恼的话,也许就没必要受苦了。所以背面的背面是正面。”

“你想说女人是男人的背面吧?”

“反过来说也行,男人也是女人的背面。”

“你想要说的是,你认为男人和女人就像一枚硬币,互为表里,对吧?”

“难道不是吗?”

“我认为不是。或许应该说,有人教我不是这么一回事。”

“有人教你?谁教你?”

“美月啊。”

“这样啊。”哲朗对踩着油门的右脚施力,看到速度表上升,赶紧放慢速度。“r浦怎么说?”

“她说,男人和女人的关系就像南极和北极。”

“这个规模又更大了。但是观念是一样的吧?人们不是常说,南极位在北极的背面。反过来说也行。”

“我认为不是。”

“怎么个不是法?”

但是理沙子不回答,靠在车椅上,将身体扭向车窗。哲朗并不想催她回答。不过,他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经常和r浦聊那种事吗?”

“也没有那么常聊。”

“在被窝里聊?”哲朗无声地动嘴说。

感觉理沙子将头转向他。她将倾斜的座椅恢复原来的位置,再度将视线对着哲朗。

“你想要说什么?”

他本来想说:没什么。然而,这件事不可能就这样收场。再说,他也想要把事情弄清楚。或许是因为解除了两名女高中生的殉情未遂事件。

“你们接吻了吧?”哲朗说道,握着方向盘的手掌同时沁出汗来。

由于哲朗面向前方,所以看不见理沙子的表情,但是感觉上她气定神闲。哲朗依然感觉到她的视线。

“你是听美月说的吧?”

“嗯。”

“是哦。”她似乎总算将视线从哲朗的侧脸移开。“然后呢?”

“我在想,为什么你要那么做呢?”

“因为没有理由不那么做。我觉得如果是和美月的话,那么做也无妨。”

“这是什么意思呢?我知道你喜欢她,但这和爱是两回事吧?”哲朗感觉这段会话像是在黑暗中摸索前进。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呢?”理沙子反问。

“什么为什么……,因为我觉得这种事很奇怪啊。毕竟,你……”他感觉难以集中精神开车,于是放慢速度。“你不是女同志吧?”

“我过去没有意识到这个部分。”

“你的意思是这个部分被唤醒了吗?”

“你在说什么?”她的语气中带有轻蔑的意味。“老公,你和美月说了什么?她的内心世界是很复杂的喔。”

“我知道。r浦的内心是男人,所以就算她喜欢上身为女人的你也不奇怪,不是吗?可是理沙子的内心是女人吧?既然如此,你爱身为女人的r浦,这岂不是……”

“美月是男人,至少她在我面前是男人。”理沙子斩钉截铁地说道。

哲朗无话可说,继续开车。他思索,曾几何时好像听过和这相同的话。没多久,他就想起了那是中尾说的话。

当时和我在一起的美月肯定是女人……

此外,哲朗又想起了美月的父亲说的话:“我这么说可能会让你见笑,我到现在还是宁可相信那个孩子是女人……”

哲朗意识到还有一个人,虽然他没说出口,但是也在想同一件事。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他自己本身。

“是你告诉我美月喜欢我的吧?”

“是吗?”

“听到的时候,我感到非常困惑。我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和她相处。可是一起生活下来,我觉得她的外表根本一点都不重要。我切身地感受到她对我的爱。接受她的爱而活着,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或许你会认为,如果内心是女人,而不是女同志的话,就只能爱上具有男x躯体的人,但是心灵到底还是会对心灵产生反应。也就是我的女人心,在对美月的男人心呼应。重要的是对方是否敞开内心,感情是无关形体的。”

说到这里,她突然扑哧地笑了出来,笑得有些戏剧x。

“这情形很异常吧。我像是在告白自己外遇,但是你却面无表情,一脸像是在听广播的j通路况。”

“不,我的心情并不平静。”

“是吗?”

“我只是穷于应对。”

车子接近东京,前方出现了海老名休息站的标示。理沙子说,去休息站一下。

停车场里满是车辆,令哲朗简直想问:大家在圣诞夜究竟有什么节目?哲朗费劲千辛万苦才找到一个停车格,停下车子。

他去厕所解决内急,到自动贩卖机区买了咖啡。喝完咖啡之后,回到车上却不见理沙子的身影。她也有车钥匙,如果回来的话,应该会在车上等才对。

哲朗坐上驾驶座,发动引擎。当他要打开广播开关时,发现方向盘另一侧放了一张纸。

我自己从这里回去,开车小心。圣诞快乐!——这肯定是理沙子的笔迹。

哲朗坐着不动,环顾四周,看来是不可能找到她。就算再找下去,也只是白费功夫。

哲朗听着约翰蓝侬和小野洋子唱的《happy x'mas》,缓缓驱车前进。

第六章

1

哲朗和须贝约在新宿三丁目车站旁的一家咖啡店。碰面后,两人马上离开咖啡店,向东走了一小段路。哲朗原本以为大概要去歌舞伎町一带,因而有点意外。

“不是那么气派的店啦。而是气氛更沉静一点,该怎么说呢,所谓雅致的店。”须贝洋洋得意地说。

“雅致啊。

第 23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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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致啊。对了,为什么你会知道那种店?”

“我是听人说的,我一个朋友是那里的重要人物。”

“那个朋友是男的吗?”

“是啊。”

“他有那方面的癖好吗?”

“如果他知道有人这样说他的话,一定会火冒三丈吧。”须贝边走边挤眉弄眼。“他是工作上的朋友。那家伙承揽一家寿险公司的保险代理,而那家店的老板是他的老客户。”

“保险的?”

“是啊。不过,老客户这种说法并不正确。他们应该算是互相帮忙吧。”

“什么意思?”

哲朗一问,须贝环顾四周之后,用手掌遮住嘴巴,低声对哲朗说道:“我就直话直说了,定期注s荷尔蒙的人,很难投保寿险。因为寿险公司认为这种人容易罹患癌症,虽然这没有什么科学上的根据。”

“哈哈。”哲朗也听过这种说法,他明白须贝想说什么了。

“不过,这种人也更担心自己的身体,为了预防万一,他们都会想要事先投保。于是代理公司方面,会设法配合他们的要求。唉,这也算是帮助别人。当然,这也是因为目前不景气,找不到心保户。”

哲朗心想:因为不景气,找不到新保户才是公司的心声吧,但是他忍了下来,问道:“于是代理公司对投保资格放水吗?”

“讲白一点,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是否注s荷尔蒙,只要一看就知道了。但问题是,代理公司似乎会替他们找出许多漏d。”

哲朗明白了,原来互相帮忙是这么回事。能够省掉那么多麻烦,想必寿险公司也捞得到什么好处吧。

时间是傍晚六点多。年关将近,寻求酒醉或刺激的人们开始在街头巷尾徘徊。

须贝停在一栋咖啡s的建筑物前,那里有一道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楼梯尽头是一扇门,门前放了一个写着“bloo”的招牌。须贝低声说,是要发成“blue”。

打开门进去,是一个l型的大型吧台,柜子上摆满了洋酒。柜子前有一名年轻人在洗东西。“他”意外地看着哲朗他们。

“目前还在准备中。”

对方的声音嘶哑粗犷,有种不自然的感觉。哲朗听惯了美月的声音,立即明白她们是同道中人。

“嗯,我知道。我和相川小姐约好了要见面。”须贝递出名片。

“他”身穿白衬衫,打了一条黑领带,收下名片,确认须贝的身份。“他”的发型精心整理过,盯着名片的眼神比男人还要锐利。

“请你们等一下。”说完,“他”消失在吧台内侧。

哲朗环顾店内。整家店相当宽敞,摆了几张大桌子。有两名年轻人在角落打扑克牌,其中一人身穿灰黑s衬衫,头发理得非常短;另一人一身皮夹克,将一头中长发染成金s。哲朗只看得见他们的侧脸,两人的五官都很端正。他们将扑克牌丢在桌上的动作,完全就像男人。哲朗想象,应该会有很多女人爱上他们。

刚才那个“他”回来了。

“相川小姐请你们在休息室稍待。”

“休息室在……”

“这边请。”

“他”领着哲朗他们到一间两坪多的小房间。墙边是挂了男人衣服的衣架。衣架下方的瓦楞纸箱中,有几双鞋随意地丢在那里。

房间中央放着简陋的茶几和铁椅。应征者的面试应该就是在这里进行吧。两人并排而坐,须贝拉来茶几上的烟灰缸,从外套内袋拿出caster mild的香烟盒。

“不管怎么看都是男人,对吧?”须贝低声说。这句话指的似乎是“他”。

“是啊。”

“那种外表应该会受女孩子青睐吧?”须贝吐出白s的烟。“可是那方面不知道怎么样。我听说这家店动过完整手术的人很少。唉,就算动了手术,大概也不能像一般男人那样吧。”

他指的似乎是x能力。

“那个叫相川的人动过变x手术吗?”哲朗问道。他在来这里之前,听须贝说这家店的老板名叫相川冬纪。当然,这应该不是本名。

“不,我听说她什么也没做。”

“什么也没做?”

“就是什么也没做啊,听说她连荷尔蒙疗法也没做。”

“是哦。”哲朗偏着头一脸不解,这么一来不就完全是个女人了吗?

当须贝抽完第二根烟时,门突然打开。进来的是一名身穿黑s双排扣西装外套的人。

“让你们久等了,我是相川。”她轮流打量哲朗和须贝的脸。她的声音虽然嘶哑,但确实是女人的声音。然而,声音里却隐含着一般男人没有的力道。

“不好意思,突然上门打扰。”须贝起身低头行礼。哲朗也跟着行礼。

“山本先生好吗?”相川说完在对面坐下。两人见她坐下,也重新入座。山本似乎就是须贝的朋友。

“他还是老样子,整天闲不下来。倒是痔疮好像好转了不少。”

听到须贝这么一说,相川的表情稍微和缓了下来。她看了哲朗一眼。

她将稍长的头发向后梳拢,眼睛细长,鼻子和下颚的线条g净利落,像是人工的。最令哲朗意外的是,她竟然化了妆。当然,那不是女人的妆。眉毛和眼睛的妆像是要表现出男xy刚的一面,霎时令人联想到宝塚的男角。

哲朗自我介绍,说他在找的其实是一个女人。“她叫佐伯香里。既然我们会到这里找人,就代表了她当然不是一般女人。”他补充道。

“内心不是女人?”

“正是。”

哲朗将照片放在相川面前。那是前几天,静冈教会的女管理员寄放在他身上的佐伯香里的照片。

相川拿起照片。她的手指纤细,具备女x柔美的线条。她似乎养尊处优,留着长指甲。

“光看这张照片,她的身体似乎没有动过手术。”相川说道。

“她现在是男人的模样。遗憾的是,我没有她现在的照片。”

“你确定她在新宿工作吗?”

“我不确定。因为她从前往在早稻田一带,我心想说不定她会在新宿工作,所以才找他商量。”哲朗将视线投向须贝。

相川一手拿着照片,另一手托着腮。过了一会儿,她摇了摇头。

“我没有看过她。如果是在新宿工作的人,是个有九个我都认识。”

“本人的外表和那张照片应该变了不少吧。”

“不,就算外表改变了,也瞒不过我的眼睛。我大概想象得到这个人现在的外表。”或许是眼睛不太好,相川稍微眯起眼睛,再度看着照片。“她应该会是近几小子中堂本刚那种型。”

听说曾有几十个具有相同烦恼的年轻人找相川商量过,她有时也会替她们找管道动手术,因此她的话相当具有说服力。

“抱歉帮不上忙。”她说完将照片推了回来。

“如果要找这种人,还能从什么地方下手?”哲朗试着问另一个问题。

“首先要多找几家类似的店,说不定她们会固定在哪里工作。再来就是医生吧。”

“医生?”

“如果动了手术,免不了术后照顾,而且还必须注s荷尔蒙。你们要找的人应该也会去某个地方做那些事。”

“那,如果地毯式地搜查那方面的医院的话……”

哲朗一说,相川的嘴角浮现笑容。“医院方面应该不会毫无戒心地散布病患的资料吧。再说,既然是保险范围外的医疗行为,当事人不太可能会用本名。你们大概只能到所有医院再说,既然是保险范围外的医疗行为,当事人不太可能会用本名。你们大概只能到所有医院站哨,等她某一天自投罗网吧。”

又不是警察,怎么可能办得到那种事。哲朗叹了一口气,收起照片,拿出另一张照片放在相川面前。“那这个人呢?”

相川看到照片,表情微微一变,大概因为照片中是一个女人的l体吧。那是理沙子最近替美月拍下的身影。“好棒的身材比例。”相川说道,但她的语气并不猥琐。

“她是x别认同障碍者,她没有动手术。”

“似乎是这样没错。你们也在找这个人吗?”

“是的。她之前是在银座当酒保。”

“她看起来很适合当酒保。”相川微笑道,然后再度盯着照片。她的眼神中带着某种认真的光芒,引起哲朗的关切。

“你在哪里见过她吗?”

“不,很遗憾,我不认识这个人。”

“可是,你刚才格外关注地看着照片。”

“是啊,因为我觉得这是一张有趣的照片。拍照的人是你吗?”

“不是,是一名女摄影师。”

不知为何,哲朗说不出是自己的妻子拍的。

“女摄影师?原来如此。”相川理解地点点头。

“怎么了吗?”哲朗一问,相川像是在思索用语似地沉吟一会儿之后,缓缓开口说道:“一般x别认同障碍者不喜欢被人拍摄l露的胸部,因为浑圆饱满的胸部是女x的象征。但是这个人却毫无抗拒地袒胸露背。不但如此,她还有些自豪,似乎很高兴被拍摄。”

哲朗点点头。他清楚地记得美月拍照时的样子,当时的美月,就像相川说的一样。

“她能够如此敞开心扉,应该相当信任摄影师吧。不,光是信任还不够,可能更接近爱情。所以听到你说是女摄影师,我才能理解为什么她表现得如此自然。也就是说,这个人爱女人。”

哲朗暗自佩服相川的d察力。“你的意思是,她的内心确实是男人吗?”

“她可以说是有一颗男人心。可是,那同时也是一颗女人心。这个怡然自得的表情就道出了这一点。”

“她是男人,也是女人?”

“这是我的推测。不过,我有自信我猜的没错。”

“什么意思?她直截了当地说了她的内心是男人。”

“她或许会那么说。可是,人经常连自己都不了解自己。特别是像我们这样的人。”相川的手在茶几上十指j握,盯着哲朗的脸。“你刚才用了‘一般女人’这个说法。那么,我想问你,一般女人是怎样的女人呢?”

“我想一般女人是指身心都是女人。”

“我知道了。那么,身体是女人指的是什么呢?我们可以将它定义成x染s体为xx。实际上也有例外,说我们现在姑且不论。接着,内心是女人指的是什么呢?指的是从小就想穿裙子吗?是喜欢玩办家家酒吗?还是喜欢洋娃娃更甚于机器人,喜欢蝴蝶结更是甚于棒球帽呢?”

“我知道那些东西纯粹是受到环境和习惯的影响。可是,世上存在女x的x格,这是事实吧?”

相川深深地点了点头。“我承认人类的特x有分男女。那么我问你,你所说的女人,是指内心百分之百都是女人的人吗?只要女人的部分占整体的大部分,就算是普通女人。”

“比例多寡并没有一定标准,而是主观的。这究竟该由谁决定呢?”

哲朗闭上嘴巴,无话可说。相川凝视着他说道:“你说你是自由记着吧?你采访过变x者或x别认同障碍者吗?”

“没有。”

“那么,假如要采访他们的话,你会怎么做呢?”

这是一个奇怪的问题,哲朗不懂她为什么要这么问。“应该要先到这种店来……”

当他说到这里,相川点了点头。“这就对了。这么一来,你就能轻易找到采访对象。我们彼此之间存在平行关系,所以具有相同烦恼的人,能够一个透过一个地取得联系。但是,你不觉得这种方法存在根本上的错误吗?”

哲朗思考相川话中的意思。然而,他却想不出答案。于是她说道:“以这种方法采访到的人,仅限于突破某种程度的心墙的人。这里经常会有新面孔的人来,他们起先会拥有自己是男人的自觉,这意味着他们已经突破了一道心墙。接着,他们会下定决心以男人的身份生活,这又跨越了另一道心墙。离开店接待客人,也有必须克服的事。除此之外,”相川竖起食指。“为了接受采访,还得战胜自己的内心。你们能够采访到的,只有那些跨越重重困难的人的心声。最近坊间出了不少那方面的小说,每一本描写的都是坚强的人。简直好像变x者和x别认同障碍者都是意志力坚强的人。可是实际情形却不是如此,连第一道心强都跨越不了而饱受折磨的人,远要多得多。”

相川环顾四周之后,捡起一张掉在地上的纸。那好像是什么的广告。她用纤细的指尖,小心地将那撕成一条长二十公分、宽一公分左右的纸条。

“你知道梅比乌斯环吗?”她问哲朗。

“嗯。”他困惑地点头。

相川将手中的纸条递给他,似乎是要他做做看。

哲朗拿着纸条的两端,将一端扭转一圈后,与另一端连接。他做对了,相川点了点头。

“我认为男人和女人的关系,就像是梅比乌斯环的正面和反面。”

“什么意思?”

“如果是普通的一张纸,背面不管到哪里都是背面,而正面永远都是正面。两者不会有相遇的一天。但若是梅比乌斯环,心想是正面而往前进的话,不知不觉间就会绕到背面。换句话说,两者是相连的。这世上的所有人,都身处在这条梅比乌斯环之上。没有完全的男人,也没有完全的女人。不但如此,每个人手中的梅比乌斯环都不止一条。一般人的某部分是男人,但其他部分是女人。你的内心世界中,应该也有许多部分是女人。同样是x别认同障碍者,情况也各有不同;同样是变x者,情况也有千百种。这世上没有相同的两个人。就连这张照片上的人也和我一样,应该不能用身体是女人,内心是男人这种单纯的说法一语带过。”

相川淡淡地说完后,像是在观察哲朗的反应,盯着他瞧。从她的眼中,感觉不出一丝动摇。她似乎要将自己在此之前克服的烦恼、尝过的莫大屈辱传达给哲朗知道。

哲朗将美月的照片挪到面前。“这张照片上的女人,将男女的关系比喻成北极和南极。不过我用这和硬币的表里有何不同加以反驳。”

“原来如此。北极和南极啊,这个好。”相川嘴角的线条和缓了下来。“这和梅比乌斯环一样。如果是硬币的话,无法从背面到正面去,但是北极则可以移动到南极。因为它们是连在一起的。不过,距离相当遥远就是了。”

“她大概是那个意思吧。”哲朗现在也清楚地明白了理沙子话中的意思。

“你不觉得我没动手术,也没接受荷尔蒙疗法很不可思议吗?”

“其实,我正想问你这件事……”

“因为我不认为自己异常。我相信以这颗心,拥有这具躯体,就是我自己。没有必要做任何改变。”

“可是在这家店工作的人都……”

哲朗一说,相川微微皱眉,轻轻地摇摇头,说:“我并不能剥夺他们想要解放自我的渴望。可悲的是,当今社会上老是规定男人要这样,女人要那样,甚至连外表也不放过。这就难怪从小在这种社会规范下成长的人,会一心认为自己的外表不是应有的模样,厌恶浑圆饱满的r房。我认为x别认同障碍这种疾病并不存在。应该治疗的是试图排除弱势族群的社会。”

“只要社会接纳的话,他们就不必接受荷尔蒙疗法和动手术了吗?”

“我是这么相信。不过,或许不可能吧。”相川摇头,叹了一口气。“人类害怕陌生的事物。因为害怕,所以想要排除。再怎么强调‘x别认同障碍’这个字眼,世上还是不会有任何改变。我们想要被接纳的心情,大概今后也无法传达给一般人吧。而这份单恋也将持续下去。”

她的话颇具重量,沉甸甸地沉入哲朗心底深处。他再度看着相川,觉得无法断言她是男还是女。她大概两者都是,也两者都不是吧。

哲朗总觉得从前在哪里见过和她有着相同眼神的人,但是他想不起来。

相川将刚才的纸条在手中捏烂。“北极和南极的比喻也不差,但我还是认为梅比乌斯环比较贴切。男人和女人是一体两面,关系密不可分,人在某些时间点一定会显现出另一个x别的特征。”说完,她开怀地笑了。

回到店内,刚才在打扑克牌的两个人移到吧台。除了他们之外,又多了两个人。他们全都有俊秀的容貌。

“不好意思,打扰了。”须贝对他们说道。美少年们一语不发地点头致意。

须贝打开大门,打算离开。哲朗对着他的背影说:“等一下。”

他走到吧台,拿出佐伯香里的照片。

“你们有没有见过这个人?不过我想她现在大概不是这种女人打扮。”

靠近哲朗的两人先是盯着照片,然后互看一眼。

“我没见过她。”

“我也没有。”

另外两人似乎不感兴趣,于是哲朗将照片拿到他们面前。

“你们呢?”哲朗问另外两人。

“我也不认识她。如果是在这一带工作的话,十个有九个我都认识。”身穿黑衬衫的年轻人答道。他的声音低沉,完全是男人的声音。

“说不定不是在新宿。”

“不认识就是不认识。”

“是啊。你呢?也不认识?”哲朗询问将头发染成金s的年轻人。他给人的感觉像是音乐家。

“我也不认识这个人,不过……”他看着照片,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了吗?”

“嗯,我不太有自信,不过……”

“怎么样?你知道什么都好,能不能告诉我?”

“嗯……如果我记错的话,先跟你说声抱歉,我看过她身边这个像圣诞树的东西。”他不太有把握地答道。

“在哪里?”

“我记得是……”年轻人拨起金发。“ㄐ―ㄣㄊxㄥˊ的舞台吧。”

“ㄐ―ㄣㄊxㄥˊ?那是什么?”

哲朗问道,但是金发的年轻人沉默不语。其他人也闭上嘴巴。哲朗想要进一步追问时,后面有人说:“那是一个剧团。”回头一看,相川冬纪就站在眼前。

“金s的金,儿童的童,金童。有一个剧团叫金童。小健,你真的在舞台看到了吗?”

小健似乎是金发少年的名字。

“我没有十足把握、但是舞台上却是装饰了像这张照片上的树的东西。”

“金童剧团是一个怎么样的剧团呢?”

“一般人聚集的剧团。”相川答道,“不过,你们或许会替它添加其他的意思,像是人妖或变x人之类的。”

光听她这么一说,哲朗就知道了这个剧团的特s。他点了点头,看着小健,问道:“能不能说详细一点?”

小健将身体转向哲朗,开口前偷看了相川一眼。

“你就告诉他吧。”她这么一说,小健才一脸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抬头看哲朗。

“我想应该是今年夏天的事,朋友要我去看金童的表演。戏码好像是叫《圣诞老婆婆》。舞台上摆了银s的圣诞树,非常像这张照片上的树。”

“是哦,《圣诞老婆婆》啊。你经常去看他们的表演吗?”

“我不常去,当时应该是第二次吧。金童并没有常常公演。”

“演员当中有没有这个女人呢?”哲朗指着放在吧台上的照片。

“我不记得每一个演员的长相。她们都化了大浓妆,而且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只有圣诞树令人印象深刻,所以我还记得。”

或许是那样没错。哲朗向他道声谢,然后收起照片。“金童剧团的办公室在哪里?”哲朗问相川。

她面露苦笑。“金童剧团没有办公室那种气派的玩意儿。只是一群另有正职的人聚集在一起,大家有兴趣演演戏罢了。”

“那联络方式呢?”听到哲朗这么一问,相川将视线从他身上别开,沉默了好一阵子。她垂下的眼睫毛很长。

“告诉你也无妨,但是我不保证你能问到话。”

“这话怎么说?”

“因为团长是个怪人,他完全不接受媒体的采访,也几乎不做宣传,所以如果你说出自由记者的头衔,说不定会吃闭门羹。”

团长有责任要处理复杂的问题,哲朗了解对方谨慎行事的心情。“总之,我去试试看再说。”

“好吧。”相川消失在休息室,两、三分钟后又回来了。她手上拿着一张名片。“背面写了我的名字,你就说是我介绍的。”

“谢谢你。”

名片上写着“金童剧团 团长 嵯峨正道”。住家似乎兼办公室,位于市田谷区赤堤。

“嵯峨是我的老朋友,我们俩从前经常一起g坏事。”说完,相川眯起了眼睛。

“他是男的吗?”话一出口,哲朗心想完蛋了。

但是相川却没有露出生气的样子。“如果你是指生物学上的x别,他的x染s体是xx。”

“我了解了。”

大门外渐渐嘈杂起来,坐在吧台的美少年们开始端正坐姿。哲朗看着相川,临走前想要再道一次谢。那一瞬间,他想起了和她有着相同眼神的人。

那就是末永睦美。

2

哲朗试着打了几次电话,但是都没有找到嵯峨正道,总是听见电话答录机播放录音带的声音。哲朗搬出相川冬纪的名字,留言说有事请教,务必拨冗见面。为了慎重起见,他还补上了自己的联络方式,但是嵯峨却没有回电。

除夕傍晚,哲朗开车前往赤堤。他边看地图,边找名片上的地址。来到目的地附近时,他将车停在路边,走进错综复杂的小巷子。双手抱着白s超市塑胶袋的家庭主妇行s匆匆地从他身旁经过。她大概是做今年的最后一次采购吧。哲朗心想,家里的年菜不知道要吃什么。从静冈回来之后,他和理沙子不曾好好说过话,连在“bloo”听到的消息都还没告诉她。她也不知道他今天要到这里来。

名片上的地址是一栋屋龄约有二十年的小公寓。钻进dx般的大门后,马上接着一道水泥剥落的楼梯。墙壁上的r光灯坏了,四周非常昏暗。他一边小心不让大衣的下摆碰到楼梯,一边步行上楼。嵯峨家位于三楼。

三〇五室位在狭窄楼梯的尽头,一张写着“嵯峨”的纸贴在大门中央。找不到金童剧团的标示。

哲朗按下门铃按钮,房子里没有任何动静。他又按了一次,结果还是一样。看来嵯峨似乎出门去了。或许他利用年假到哪里旅行去了。

哲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折返走廊。但是当他想要下楼梯时,背后却发出“咔嚓”一声开门的声音。几乎在他回头的同时,门打开了。

一名理平头的肥胖男子狐疑地看着哲朗。他的年纪约莫四十,身穿运动服搭配厚毛衣的外出服。

哲朗赶紧走回去问道:“你是嵯峨先生吗?”

“你是?”对方以浑厚中带点嘶哑的嗓音反问。

“我姓西胁,是‘bloo’的相川小姐向我提起您的。”哲朗将两张名片递到对方面前。一张是他的;另一张是相川给他的嵯峨的名片。

嵯峨保持从门缝中窥视的姿势,收下那两张名片。他对哲朗的名片不太感兴趣,将目光对着自己的名片背面。“一直在答录机留言的人就是你吗?”

“不好意思。我无论如何都想早点见到您,但是您好像都不在家,是去旅行了吗?”

“我在家啊。”

“可是电话……”

“我把电话调成静音了,熟朋友都会打手机给我。”他的语气粗鲁,摆出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这样啊。因为我不知道您的手机号码……,如同我在电话里说的,我有两、三个问题想要请教您。”

“关于表演?还是关于我?”他像是在品头论足般上下大量哲朗。他无论是衣着打扮或是言行举止,都像是一般的中年男子。

“两者都不是。真要说的话,是关于舞台的道具。”

“道具?”

“听说嵯峨先生你们今年演出了《圣诞老婆婆》这出戏。我想要请教您关于当时使用的圣诞树。”

哲朗一说,嵯峨歪着嘴角,咯吱咯吱地搔了搔平头。

“不是《圣诞老婆婆》,而是《圣诞阿姨》( 老婆婆和阿姨在r本文中只有长短音之别。)。”

“啊,真是抱歉。我听到的是老婆婆。”

嵯峨咂咂嘴。“反正你一定是从‘bloo’的笨男公关那里听来的吧,那一群家伙看表演一点都不认真。”

“可是有人记得圣诞树。”哲朗从大衣口袋中拿出那张佐伯香里的照片。“我听说那场表演中用到了这棵圣诞树。”

嵯峨一接过照片,j替看着照片和哲朗,他脸上狐疑的神s不曾消失。

即使如此,嵯峨还是敞开大门说:“进来吧。”

这间房子原本应该是两房一厅。然而,餐厅和隔壁房间之间的隔板被拆掉了。而且餐厅里不见餐桌椅,取而代之的是会议桌、陈列柜和书柜等。收纳不下的大量书籍、文件等也占据了部分地板和墙边。

嵯峨坐在屋内一隅的办公室前,开始c作电脑。荧幕上显示了文件资料,内容看不清楚。“你站着会影响到我,能不能坐下来?那边有椅子吧?”嵯峨背对着哲朗说。

“啊,抱歉。”哲朗坐在会议桌旁的椅子上。那张会议桌上也堆满了文件和资料夹。

电话响起。嵯峨尽管身材肥胖,仍以迅捷的动作接起话筒。

“喂……,噢,是你啊……?咦?你到底打算让我等到什么时候?已经除夕了耶。我也有很多款项要支付啊。……啊?混账,你在说什么?!这句话该由我来说。……呿,我知道了。你一定要赶上!再不付钱的话,我就把你的老二剪掉!”嵯峨语气激动地说完后,对着电话高声大笑。“那有什么办法,谁叫你身上最值钱的就是老二。哈哈哈,明年见啦!”

嵯峨粗鲁地挂上话筒,令人不禁怀疑电话会不会坏掉。接着,他再度开始敲打电脑的键盘。他打字相当快。

哲朗没机会向他搭话,坐立难安。被冷落在一旁的他将手伸向会议桌上的资料夹。

“你如果乱碰东西,我就把你撵出去!”耳边传来嵯峨的咆哮声。

哲朗将手缩了回来。嵯峨依旧面向电脑,但停下了打字的动作。

“不,我没有那个意……”

“等一下。你或许是因为闲着无聊才来的,我可是有我的事情要忙。你如果不想等的话,就回去了。”

“不,我等。对不起。”

哲朗说完,嵯峨再度展开工作。但是他马上就歇手了,将头稍微转向后方。

“那边的陈列柜上面有瓦楞纸箱对吧?你看看里面。”

哲朗按他所说,打开箱子看看。里面塞满了b5大小的小册子。似乎有百来本。

“一本送你。你看过那个,就会了解我们剧团的事。”

“那我就收下了。”小册子的封面是淡蓝s的,以ms gothic字体印了“金童r月”四个字。原来如此,剧团名大概是取一星期中的“金土r月”的谐音( 金土r月为星期五、六、r、一,r语发音与金童r月类似。)。

“我不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但是对于剧团的事,除了那上头的内容之外,我不会多说一句,也不打算公开。如果有人到处宣扬的话,无论对方是谁,我都不会原谅他。”

“我听说你讨厌媒体。”

“我不相信媒体。不管我们怎么说,他们都想将我们硬塞进他们自己能够理解的世界。我们要以自己的语言发声,不会假手他人。”

“我非常清楚这点。”哲朗说道。

嵯峨轻轻地点了个头。

哲朗翻开小册子。第一页是团长嵯峨的话。标题是

“许多人相信血型算命。那些人认为,人类可以分类成a、b、o、ab四种。但是他们在r常生活中,却不会按照血y给予他人差别待遇。他们认为即使血型不同,大家同样都是人。另一方面,他们也知道若要分类,人是不可能只粗略分成四种的。

那么,为何许多人会受到x染s体的形态束缚呢?他们为何不能认为,无论是xx或xy,乃至于其他的形态,大家同样都是人呢?

‘金童’乃是一个基于这种疑问而诞生的剧团。”

哲朗觉得这和相川冬纪说的话有些类似。他们身处两难境地的程度,应该远超过世人的想象。

第二页记载了剧团的发展。根据小册子的内容,剧团是在十余年前成立,但是一开始并没有频繁举行公演。活动从两年前左右才变得较多,但是内容没有提到为什么会变得如此。

第三页开始简单介绍历年的戏码。一共有四出戏剧,《圣诞阿姨》排在第二出。

故事是从圣诞老人的集会展开。有好几个圣诞老人,每个人负责不同的国家。圣诞夜将届时,他们就会按照惯例召开集会,但是那一年加入了一名新圣诞老人。这名圣诞老人就是主角,而且竟然是一位女x。集会因为这件事而陷入一团混乱。众人议论纷纷,是否应该承认女圣诞老人,甚至开始争吵如果承认的话,她的服装该如何穿着。随后,剧情从圣诞老人为何是男人的疑问,扩展至男女x别的问题。

哲朗觉得情节挺有趣的。小册子没有写出结局,他非常好奇最后会怎么发展。

“你读得很专心嘛。”

听到嵯峨对自己说话,哲朗抬起头来。嵯峨不知何时将椅子转过来面向他。

“啊,不好意思。”他合上小册子。

“你刚才在读什么?”

“圣诞……”

“是哦。”嵯峨咯吱咯吱地搔了搔后颈。“这不是什么成熟的作品,但是内容浅显易懂,所以最受好评。”

“结局怎么样?”

“你如果想知道的话,就来看表演吧。”

“我一定去,下次什么时候公演?”哲朗从外套口袋拿出纸笔。

“这还不晓得。毕竟,我们是个没钱的穷剧团。”

哲朗拿出来的记事本没有打开,又放回了口袋中。

“你要问我什么?你刚才好像拿着照片。”嵯峨问哲朗。

“我想请教圣诞树的事。”哲朗拿出那张照片,再度递给嵯峨。“你们剧团是用的圣诞树,是照片中的这一棵吗?”

嵯峨盯着照片看了好一阵子之后,答道:“的确很像。”

“你看过照片中的女人吗?”

“不,没看过。”嵯峨将照片放在会议桌上。“我不认识她。”

“请你看仔细一点。她现在应该不是照片上的模样,听说她动了手术,变成了男人。”

“那,请你让我看她变成男人之后的照片。”

“我手上没有,但是相川小姐说,她现在应该很像偶像明星堂本刚。”

嵯峨别过脸去笑了。“在她口中,只要是脸稍微圆一点的类型就全都成了堂本刚。那家伙一定是他的粉丝。”

“总之,能不能请你再仔细看一下照片呢?”

“我已经看够了。”嵯峨恢复严肃的表情,将照片塞给哲朗。“这人我没看过,至少我不认识她。”

“那么,能不能请你问问其他人呢?”

“为什么我要那么做?我什么时候变成了你的属下了?”他瞪着哲朗。他的x别应该是女x,但是丝毫没有女人味。

“我知道了。我自己调查,能不能请你介绍其他剧团人员给我?”

“我拒绝。”嵯峨立刻摇头。“我们的大原则是绝不公布团员的事。你刚看的小册子,一个字也没提到演员和工作人员。我说过,除了那上头的内容之外,我不会多说一句。”

“为何要保密?”

“这又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但是我可以这么说:因为目前的情势所,所以不得不这么做。”嵯峨将两条粗臂膀环在胸前。

哲朗盯着对方的眼睛,但是嵯峨的目光笔直地看回来。结果,别开视线的人是哲朗。

“你是在哪里弄到这棵圣诞树的?”

“不晓得,是在哪呢?”嵯峨左右摇头,关节哔剥作响。“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们是一个穷剧团,不论大小道具都是大家从各处搜集而来。大概是谁拿来的吧,至于细节我也不清楚。”

“亏你还是剧团代表。”

“我只是负责协调大小事罢了。”

“那么,这棵圣诞树目前在哪里?至少请你告诉我这一点。”

嵯峨依旧摇摇头。“拿来的人大概把它归回原位了吧,我不知道。”

哲朗感觉他在说谎,于是低头恳求道:“拜托你,请你告诉我。我非得找出这张照片中的女人不可,这攸关某个人的一生。”

嵯峨在他头上发出咂嘴的声音。“身材那么魁梧的大男人,怎么可以轻易向人低头。头抬起来吧,太丢人现眼了。”

哲朗咬住嘴唇,抬起头来。嵯峨皱起眉头,将嘴唇抿成一条线。

“我不知道你身边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有义务保护伙伴。我不能告诉你工作人员的名字。”

“无论我怎么求你都不行吧?”

“只能请你放弃。”说完,嵯峨望向一旁的钟摆。“不好意思,我等会儿有工作。”

“剧团的?”

“不是,是这个。”嵯峨摆出握住方向盘的动作。“年底最后的一件工作。我等一下得将货物运到名古屋。”

嵯峨的正职似乎是长程卡车司机。

看来再死缠懒打下去也是白费功夫。哲朗心想今天只好到此为止,站起身来。

当他在玄关穿鞋时,嵯峨站在他身后。

“这么说或许有点j婆,但是这世上有不少人不愿被人找到。像我就是。”

哲朗回头和嵯峨面对面。“你的家人呢?”

“不晓得,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嵯峨将双手c进运动服口袋,耸肩笑了。

哲朗呼了一口气,说:“抱歉打扰了。”然后打开门。但是当他踏出一步时,又再度回头。“圣诞阿姨又将礼物送到孩子们手上吗?”

听到他这么一问,嵯峨脸上闪过一个迷惘的表情后,摇了摇头。“没有。”

“为什么?”

“因为圣诞夜时,她的月经来了。”

哲朗“啊”的失声低呼。嵯峨推了他的背一把,说:“再见啦。”

“我会再来。”

“你饶了我吧。”

大门关上,传来锁门的声音。

哲朗一回到家,看见理沙子在客厅里抽烟。

“看你的表情,今年最后的调查似乎也没有收获啊?”

哲朗也坐在沙发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好久没和她说话了。他向理沙子报告在“bloo”谈话的内容和去金童剧团的事。关于找到了铁丝做的圣诞树,她似乎也很感兴趣。

“非得设法从那个叫嵯峨的人身上,问出圣诞树打哪儿来的不可。”

“我也那么想,但是似乎很困难。而且他的立场不能说出详情。”而且哲朗认为不能采取太过引人注目的行动。如果自己被警方盯上的话,就没戏唱了。

两人沉默下来之后,不知哪里传来冲天炮的声音。大概是有人在提早庆祝新年吧。

理沙子拿起金童剧团的小册子,打开第一页。

“为何许多人会受到x染s体的形态束缚呢?他们为何不能认为,无论是xx或xy,乃至于其他的形态,大家同样是人呢?……”读到这里,她抬起头来。“我也有同感。你呢?”

“我也觉得大家都有这种想法比较理想。”

听到他这么一说,理沙子眨了眨眼,唇边泛起一抹莫名的笑。“你大概没办法吧。”

“为什么?”哲朗板起脸问道。

“因为你认为男人和女人不一样,或许该说男人的世界比较恰当吧。”

“没那回事,我才没有因男女而对人有差别待遇。”

“你问为不能因男女而有差别待遇对吧?可是啊,说穿了那就是认为男人和女人不一样的证据。如果你认为男女是一样的,根本连差别待遇这个字眼都不会想到。”

“不管怎么说,现实中还是存在差异,依照差异行动,是那么罪大恶极的事吗?”

“我没说是罪大恶极。我只是说,你无法这么想。”理沙子合上小册子起身。“唉,算了,别为那种事情争辩了。我差不多该走了。”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我有一个工作要去拍摄新年r出。拍完之后,还得去很多地方……”她拨起刘海。“大概初三晚上才会回来吧。”

哲朗第一次听她提起过年要工作以及暂时不在家的事,但是他决定不多说一句。如果这种时候抱怨一句的话,他总觉得理沙子会说他:“你果然还是不能理解女人的工作。

新年前两小时,理沙子提着大包包出门。她今年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如果有美月的消息,希望你跟我联络。”

哲朗走进工作室,想要写稿,但是太在意美月的事和理沙子的话,完全没有进展。因为肚子

第 24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哲朗走进工作室,想要写稿,但是太在意美月的事和理沙子的话,完全没有进展。因为肚子饿,只好去厨房加热冷冻披萨,从冰箱拿出灌装啤酒。

披萨吃到一半时,电视荧幕中的时钟指着午夜十二点。

3

哲朗初一和初二都在采访足球和英式橄榄球中度过。除了在球场上看见身穿和服的年轻女孩之外,他完全忘了过年这一回事。

初三有一场社会人士和大学生的美式橄榄球冠军争夺战,所以哲朗前往东京巨蛋。不过,这不是采访工作。

离开水道桥车站时,行动电话响起,哲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电话是须贝打来的。两人形式化地互道新年快乐,但是哲朗却从他的声音中感觉出一丝不安。

“你怎么了吗?”哲朗问道。

“哎呀,其实我打电话来是为了中尾的事。”

“中尾?”哲朗脑中浮现一张脸s苍白、消瘦的脸。“他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我不太清楚。我问你,那家伙的电话号码改了吗?”

“咦?什么意思?”

“我刚才试着打电话给他,结果打不通,耳边传来奇怪的语音讯息,说什么您拨的电话目前暂停使用……”

“不会吧?会不会是你打错电话了?”

“怎么可能。他的电话登录在我家电话的快速拨号中,我之前都是打那个号码和他联络的。于是我试着打他的手机,结果手机也打不通。真是令人担心,不知道他怎么了。”

如果这是事实的话,须贝会担心是理所当然的。哲朗也渐渐感到忐忑不安。

“我知道了,我打听看看。”挂上电话后,哲朗马上直接打电话到中尾家。果然像须贝说的一样,耳边只传来语音讯息,也没有报上新的号码。

哲朗接着试着打中尾的行动电话,手机也切换至语音信箱。不过,哲朗还是留了眼,请中尾和自己联络。

真是奇怪……

哲朗想起了前一阵子去中尾家时的事,空旷的房子里冷冷清清的。他说他打算要离婚。也说自己迟早会搬出去。难道他的计划提早了吗?即使如此,他为何都不和大家说一声呢?

米饭杯的比赛即将展开。哲朗在人潮推挤之下朝巨蛋走去。一路上有许多情侣和成群结队的年轻人,大家看起来都沉浸在过年的欢乐气氛之中。

哲朗在入口处取出门票,准备入场,但是在他将门票递给工作人员之前,看见正前方的一家人。看似父母的两个人,各牵着一个小女孩,两个小女孩看起来都还没上小学。

两个女儿,所以不能让她们当橄榄球选手——哲朗的耳畔响起中尾的声音。

他转身朝车站迈开脚步。

贴着白s瓷砖的外墙和之前来的时候一样,依旧闪闪发光。不过,窗帘全都拉上了,大门也没有装饰稻草绳( r本人新年时悬挂于门口,用以趋吉避凶的摆饰。)。由此看来,这户人家并没有欢喜迎接新年。

哲朗试着按响对讲机,但是喇叭并没有传来应门声。他试着再打一次电话,耳边传来的还是只有相同的语音讯息。房子里的电话似乎没有响。换句话说,中为家的室内电话若不是已经解约,就是迁到别处了。

他伫立原地,一名女子从隔壁玄关出来。她看起来五十岁上下,身穿安哥拉羊毛衣,似乎是出来拿邮件的。他想起了邮差今天会将贺年卡送到每户人家。

哲朗赶紧走到隔壁房子前面,出声对她说:“抱歉打扰一下。”她一手搭在大门上,一脸诧异地回过头来。

“我来拜访隔壁高城家,但是他们好像不在家。请问你又听说他们去哪里了吗?”

“隔壁高城家啊……”她用手遮住嘴巴,缓缓地回到大门,压低声音说:“他们说不定不在吧。”难道这件事不能张扬吗?

“他们是不是去哪里旅行了呢?”

“不,不是旅行,”她霎时露出思考的表情,然后答道:“应该是去高城太太的娘家吧。毕竟现在是过年期间。”

哲朗直觉认为她在装傻。即使两家人不太亲近,她也不可能完全没察觉隔壁邻居的异常情形。“高城太太和他们的两个女儿或许回娘家了,但是高城先生最近还住在这里不是吗?上个月我造访过他。”

这位家庭主妇似乎动摇了,她涂了亮丽口红的嘴角微微扭曲。“不晓得……,别人家的事,我什么也不知道。”她挥了挥手,迅速地消失在门后。

哲朗呼了一口气,回到中尾家门前,快速地环顾四周,确定没有旁人看见后,打开门一脚踏了进去。

他没有步上通往玄关的楼梯,而是在庭院绕了绕。铺满庭院的草坪呈淡咖啡s,杂草四处丛生,酢浆草在房子的墙边簇生。这栋房子似乎很久没有整理了。

中尾之前带哲朗去过的客厅,也拉上了窗帘。即使如此,他还是发现窗帘稍微开了一条缝隙,于是将脸凑近窗户。

哲朗想要确认屋内的情形,但是能见的范围非常小,正面只能看见宽荧幕电视,找不到任何能够知道中尾发生什么事的线索。

凝眸注视之下,他发现宽荧幕电视下方有一台录影机。他之所以没有立刻认出那是录影机,是因为显示面板的字消失了。也就是说,录影机的电源关掉了。一般只有长期不在家时,才会这么做。

哲朗将脸贴在玻璃上,想要更仔细地观察屋内。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对他说:“你是哪位?”

他倒抽了一口气。往声音的方向一看,站着一名留着短发,个头娇小的女子。她手里握着绳索,绳索前端系在一只狗的脖子上,那只狗的体型比柴犬大上一号。狗直盯着哲朗,全身散发出随时都会扑上来的气势。

哲朗隐约记得她的脸,他在中尾的婚宴上看过她。不过,他不期待她记得自己。毕竟婚宴上的客人超过两百人,美式橄榄球社的球友是客人中格外不显眼的一群。

“好久不见,你是中尾的太太吧?”

哲朗一向前跨出一步,她马上向后退一步。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更甚于身旁的狗的戒心。“你是谁?我先警告你,这只狗受过专家训练。只要我一放开绳索,它就会扑到你身上。”

哲朗不知道她此话真假,但是狗缓缓抬起p股的姿势,力道十足,不像是在虚张声势。

哲朗举起双手。“请等一下。西胁、我是西胁,我是中尾大学时代的朋友。”

“西胁……先生。”她在口中复诵一遍后,惊讶地看着他。“帝都大学的?”

“是的,我还参加了你们的婚宴。”她似乎回想起来了。她一放下握着绳索的手,狗也坐了下来。

“好壮硕的狗,它是什么品种呢?”

“北海道犬。”

“北海道?”哲朗没听过这种狗,含糊地点点头。

“你有什么事呢?”中尾的妻子问他。她之所以用诘问的语气,当然是因为哲朗擅自进入庭院而感到不悦的缘故。

“擅自闯入,非常抱歉。”哲朗低头,先道了歉。“因为我很担心中尾,所以就……”

“这话怎么说?”

“帝都大学的球友中有一个人叫须贝,他说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找不到中尾,所以和我联络。我打中尾的手机也打不通,心想他会不会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才会跑来府上。”

哲朗话说到一半时,她垂下视线,似乎理解了事情原委。

她的胸口像是在调整呼吸般上下起伏,然后抬起头来。“他已经不住在这里了。”

哲朗心想,果然没错。“你的意思是,他搬出去了吗?”

“是的。”

“换句话说,”哲朗慎选词汇,但是想不出委婉的说法。“你们离婚了吗?”

大概是对于他知情感到意外,她瞪大了眼睛。

“上个月我到府上打扰过一次。当时只有他在,听说你们可能会离婚。”

“这样啊。既然如此,我就不用再解释什么了吧。”

她又垂下视线。她的意思大概是:快从我眼前消失!

“可是,他没有告诉我事情的详细经过。不过他说改天会告诉我。”

“既然如此,请你改天再去问他。我没有什么好说……”她摇了摇头。

“中尾什么时候搬出去的呢?”

“我想是上星期。可是,我不知道确实时间。我告诉他可以不用通知我。”

中尾似乎是在无人送行的情况下,独子离去。或许对他而言,这样比较不会有压力。

“能告诉我他去哪里了吗?”

但是她却一脸僵硬地摇头。“我不知道。”

“咦?可是,你能联络到他吧?”

“我也没问他联络方式,毕竟我没有事情要和他联络。”

“哪有……”哲朗硬生生将“人这样”的部分吞下肚。“万一有事非和他联络不可的话怎么办?像是小孩子的事。”

“我说了,不会有那种事。我们已经说好了,从今以后高城家和他毫无瓜葛。呃,如果你没有其他事情的话,能不能请你回去。我有许多事情得做。”

“啊,不好意思。那么,最后再让我问一个问题。他什么时候开始上班?”

听到哲朗这么一问,她像是被说到痛处似地紧抿双唇,然后做了一个深呼吸,低头说道:“他工作也辞了。”

“咦?”哲朗半张开嘴巴。“什么时候?”

“实际上,我不知道他上班到什么时候。离职手续应该是在去年年底办妥的。”

“这,呃,是因为离婚的关系吗?”哲朗明知自己问太多了,但是他非问不可。

“这和你无关。”她没有抑扬顿挫地继续说道。“请回吧。”

如果再纠缠下去,看门狗似乎又要站起来了。“抱歉打扰了。”哲朗说完从她身旁穿过,走出门外。

房子前面停了一部米s的fiat,说不定是高城家的备用轿车。之前那部volvo大概被中尾开走了吧。经过车子旁边时,哲朗若无其事地往车内偷看一眼。后座放着感觉是手工做的彩s抱枕,设计成美式橄榄球的形状。

4

哲朗回家之后,大致浏览了寄到家中的贺年卡,打电话给几个球友。表面上是恭贺新年,主要目的却是询问中尾的事。然而,却没有半个人知道他的近况。哲朗心想不好意思让其他人c心,因此没有提到中尾离婚和辞掉工作的事。

哲朗突然灵光一闪,到工作室打开桌子抽屉。从前的一叠贺年卡都丢在抽屉里。他拿出贺年卡,一张一张看,没多久就发现了要找的贺年卡。高城功辅的名字旁边写着律子,这样就知道中尾前妻的名字了。

那张明信片上印了抱着婴儿的中尾和在一旁微笑的律子的照片,是一张幸福洋溢的全家福。律子当时留着长发,身材比现在丰满几分,而中尾的块头更是壮硕,简直不能和最近的他相提并论,气s也很好。

哲朗不知道他们离婚的原因是什么,说不定是中尾外遇。既然和家族企业的董事千金结婚,如果因为外遇而离婚,大概也很难在公司待下去吧。

从今以后高城家和他毫无瓜葛——律子坚决的口吻言犹在耳。结果是她休夫吗?

但是哲朗觉得她一定隐瞒了什么,理由就在于放在车上的抱枕。如果丈夫背叛自己的话,她应该会第一个扔掉象征他的物品——美式橄榄球吧?

还有一件事令哲朗耿耿于怀,中尾搬出去是否和美月的事情有关呢?

哲朗也试着想过,中尾是不是为了寻找旧情人而抛弃妻子。然而,他并不是那么思虑浅薄的人。再说,哲朗前一阵子去中尾家时,他已经决定要离婚了。当时,他还不知道美月失踪的事。

但是中尾在这个节骨眼消失应该不是巧合。

当哲朗将贺年卡放回抽屉,要回客厅时,桌上的电话响起。他当下以为是中尾打来的。

然而,电话却是理沙子打来的。

“我现在人在新宿,你能不能出来一下?”

“新宿?你在做什么?”

“你来了就知道,我和某个人在一起。”

“某个人是谁?”

“我想请你来确认,他好像有事情想要告诉你。”

“那是……有关r浦的事吗?”

隔了一会儿,她答道:“是啊。”

“告诉我地方。”哲朗拿起原子笔,拉过一张便条纸。

虽说是新年,但是一到初三,晚上的新宿和平常完全没两样。顶多就是醉汉比平常更多,大家看起来稍微放开了些。

理沙子告诉他的地点,事已家面对新宿大街的j尾酒酒吧,位于一栋大楼的地下室。

一打开大门,暗淡的灯光下香烟烟雾弥漫。右手边是吧台,左手边是一排桌子。座位几乎都坐满了,一群年轻人占据一张大桌子大声喧哗,毫不顾忌会影响四周的人。

哲朗在最内侧的一张小桌子发现了理沙子的身影。大概是拍完照回来,只有她一个人打扮得像登山客。桌上放着gin bitters( 以琴酒为基底,添加苦味酒调制而成的j尾酒。)

哲朗朝她走去,想要坐在她对面时,被人从身后拍了一记肩膀。

“你们是夫妻,你坐她旁边吧。”早田幸弘拿着威士忌酒杯站着。哲朗看见意想不到的人,顿时哑口无言。

“坐吧。”他又说了一次。于是哲朗顺着他的意思坐在理沙子身旁。而早田则和两人面对面。

“我想你如果知道我在场说不定会回去,所以才躲起来。哎呀,你别不高兴哟。”

“我没有不高兴,但是很意外。”

服务生走了过来。哲朗点了guinness啤酒( 爱尔兰的黑啤酒。),早田续了一杯野火j威士忌。

“所以,这是怎么一回事?”哲朗问理沙子。

“我们偶然遇到的。”

“在哪里遇到?”

“我的公司。”早田答道。“她好像因为我们公司的工作,去拍新年r出。她拍完后到我公司一趟,我们就碰巧遇到了。”

“所以,你们好久不见,就一起来喝酒了是吗?”哲朗脸上浮现挤出来的笑容说道:“就你们两个人。”

“我好久没和高仓两个人单独喝酒了。对吧?”早田徵求理沙子的同意。她微微一笑。

“既然如此,就不必叫我出来了不是吗?”

“当然,如果能够不叫你出来,那是再好也不过了。”早田若无其事地说。

服务生送来了饮料。早田举起威士忌酒杯。

“先g杯吧,庆祝新年。”

理沙子先用j尾酒杯和他g杯。哲朗慢了半拍,也用黑啤酒的杯子和他们的酒杯相碰。

“叫你来这里有一个理由,就是那件事。我这么说,你应该就懂了吧?”

哲朗不发一语地看着早田的眼睛。他必须弄清楚自己来之前,早田和理沙子聊了什么。

早田见状似乎看穿了他的目的。“高仓什么也没说。我用很多方法套她话,但是她没有露出破绽。她从头到尾都是一句——我什么都不知道。”

哲朗只是点头,心想:她八成会这么做。

“不过呢,”早田喝了一口波本威士忌后说,“说话不一定非得出声。”

哲朗不懂她在说什么,微微侧着头。

“西胁,你知道高仓的习惯吧?”

“习惯?”

“嗯。她啊,说谎的时候,右边嘴角会稍稍上扬。这个习惯过了十多年还是没变,真是奇怪啊。”

哲朗不禁看了身旁的妻子一眼,他不知道理沙子有这种习惯。她一脸被人说中要害似地盯着桌面。

“好久没看到她这个习惯了,所以我确定,”早田放下酒杯,盯着哲朗。“你们的处境很危险。所以,我才会叫你出来。”

“我不太懂你想要说什么。”哲朗露出笑容,喝下黑啤酒。

早田靠在椅背上,缩起下颚看着哲朗。“找到r浦了吗?”

哲朗霎时停止了呼吸。他身旁的理沙子将gin bitters的酒杯送至嘴边,她大概是心想非得藏住惊慌失措的神情不可,但是她手的动作明显不自然。

“你从她老公口中,得知那些户籍誊本中,有一本是r浦的吧?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也是从那件事之后,开始对户仓命案感兴趣的。”早田说完,似乎在等待回答地看着哲朗。

哲朗呼出一口气。他这时的心境就像是己方的攻击阵营溃散,遭到后卫攻击时的心情。

“你去过r浦家了吗?”哲朗问道。

“婆家和娘家都去过了。”早田点头。“你也一样吧。”

“然后呢?”

早田一口饮尽波本威士忌,放下只剩冰块的酒杯。“西胁,就像我之前说过的,我想要公平竞争。所以我不会在这里诘问你或高仓,也不会向警方出卖你们。不过,我要再宣布一次,我要追查这件新闻。结果说不定会伤到从前的伙伴,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看着哲朗他们的眼神中,带着极度无情的光芒。哲朗感觉到,他并不是单纯拐弯抹角,使用“宣布”这个字眼。

“你可以尽管放手去做,完全不用在意我们。”

“当然,我不会在意你们。不过,有件事我先说在前头,”早田将双肘靠在桌上,整个身体倾向桌面。“你们快从这起命案抽手!这才是明哲保身之道。现在抽手还来得及。”

“什么意思?”理沙子问道。

“我在叫你们酿成火灾之前,收拾贵重物品去避难!”

“会酿成火灾吗?”

“会。”早田点了个头。“我近期内会点火。”

“话说得很g脆嘛,好想你已经掌握了命案的关键证据一样。”

“我自认已经掌握了命案的关键证据。”说完,他握起右拳。

“你掌握什么消息了?”

哲朗一问,他咧嘴笑了。

“我说我不会问你们任何事情,现在你们反倒问起我来了啊?这样不公平哟。”他环顾四周,将脸更靠近哲朗他们。他竖起食指小声地说:“看在朋友的份上,我就告诉你们一件事好了。按照目前的情形,警方无法侦破命案。关键证据握在我手中。”

这听起来不像是在虚张声势。哲朗也很清楚,早田不是会玩弄廉价谎言的人。

“好,该走了。”早田起身将手c入口袋,把一张皱巴巴的万元大钞放在桌上。“那我告辞了。”

“太多了。”哲朗想要将万元大钞还给他,早田从上面按住他的手。

“是我叫你出来的,没关系啦。倒是……”他弯下腰,来回盯着哲朗和理沙子。“这是最后的警告。别c手这起命案!不然你们会后悔。”

哲朗想要反驳,但是没有机会。早田大步走向门口。他离开酒吧时,甚至不曾回头。

5

四天后是星期r,哲朗为了采访新春大阪的半马拉松大赛来到大阪。他虽然无心工作,但是和杂志社的约定又不能反悔。

半马拉松路线从中之岛公园开始,到长居田径场结束,全长二十点六九七五公里,几乎相当于大阪国际女子马拉松的回程距离。

哲朗早上听取了主要选手的基本资料,没看她们起跑,先来到长居田径场。这个赛事的结果没多大意义,每名选手应该都是将这场比赛视为全马拉松的前哨战或脚力锻炼。

田径场中有一个满植草坪的大公园。公园外围约三公里,可以想见平常也有许多人在这里享受慢跑或散步的乐趣。事实上,今天还有一项十公里全家马拉松的附属活动,因为参加人数过多而不太好跑。

哲朗在田径场内记者休息室的荧幕注视选手们的跑姿,想起了四天前和早田的对话。他带给了哲朗几项打击,其中之一是他比想象中更迫近哲朗他们身旁。他大概已经排除美月和命案无关的可能x了。

另一项打击则是早田说他手上握有侦破命案的关键证据。哲朗他们不知道关键证据是什么。早田说,如果没有那项关键证据,警方甚至连真相都无法掌握。

早田知道了什么呢……?

当哲朗陷入沉思时,突然有人从身后拍他肩膀。回头一看,泰明工业的顾问医师中原眯着眼睛站在眼前。

“你居然连这种小型赛事都得采访,真是辛苦啊。”

“中原先生也陪同参加吗?”

“我是在监看。有坂教练是个对健康管理很严格的人,但是他还是用老一辈的那一套训练选手。他到现在还是不懂让选手适度休息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中原似乎反对让主力选手参加这场赛事。

“对了,我想让西胁先生见一个人。”说完,他回头对某个人点点头。哲朗看到一个人从聚集在一起观看荧幕的人群中挤出来,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嘴巴。她是末永睦美。

她身穿牛仔裤搭配风衣的外出服,来到哲朗面前,微微低头行礼。

“她协助我们大学进行研究。”中原说道。

“什么研究?”

“嗯,总而言之,”中原瞄了睦美一眼,舔了舔嘴唇像是在想该怎么说。“我想要试着从各方面,检验出她和其他人的不同之处。医学的部分也是如此,我想要弄清楚她身上优秀运动能力的秘密。我目前正和医学院合作,拟定研究计划。”

“这样啊……”哲朗看着睦美。她默默地低下头。

这时来了一名年轻男子,对中原说话。“抱歉失陪一下。”中原说完就离开了。哲朗和睦美在尴尬的气氛下面对面。

“你要不要喝点什么?”哲朗试着问道。睦美轻轻点头。

除了休息室,哲朗瞄了大会工作人员的休息室一眼。休息室里只有一排会议桌,没半个人。于是他和睦美到走廊上的自动贩卖机买了饮料后,进入休息室。

“真难为你能下定决心。”哲朗边开罐装咖啡边说。

“因为我觉得让大家了解自己也很重要,”睦美让运动饮料罐在手掌中滚动。“而且有很多事情我也想知道。”

“或许吧。”哲朗喝下罐装咖啡。

他想不到该说什么,他认为自己连睦美十分之一的烦恼都想象不到。

“那个人没来吗?”睦美开口问道。

“哪个人?”

“之前来学校的那个女人。”

“噢,”哲朗明白了,她说的是美月。“她也有很多事情要忙,这一次采访只有我来。”

“这样啊。”睦美打开运动饮料的罐子。她的侧脸看起来似乎很失望。

“她怎么了吗?”

“没有。”她闭上嘴巴,喝下运动饮料,但是随后有些犹豫地说:“她大概也吃了不少苦吧。”

哲朗停止将罐装咖啡靠近嘴边的动作。“什么意思?”

“因为她……不是一般的女人对吧?”

他将罐装咖啡放在桌上。“你看出来了吗?”

睦美脸上浮现微笑,露出虎牙。“我是凭直觉看出来的。我心想:啊,这个人不是女人。所以,当时我觉得和你们聊聊也无妨。”

哲朗也隐约察觉到了这一点。

“你会让她看身体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其实我事后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好像笨蛋。我这么做不是想证明哪种人都比我好。”

“她看了你的身体后,好像也思考了许多事情。”

“这样啊。”她小声地说,然后喝下运动饮料。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我之后见了许多人,也改变了想法,稍微了解了你说的话。”

“我说了什么?”

“结果大家都是擅自决定男人应该怎样、女人应该怎样。大家看起来都为自己和世俗观念之间的落差所苦,但是好像没有人有具体的答案,说明男人是什么、女人是什么——你好像是这么说的。”

“噢,或许吧。”她点了点头。

“应该说是针对这一点的答案吧,我听到了有趣的说法。男人和女人都身处在梅比乌斯环之上。”

哲朗告诉睦美“bloo”的相川冬纪说的话,睦美非常感兴趣地听他说。

“梅比乌斯环啊……,真有意思。”

“或许不光是内心,同样的说法也适用于身体。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就身处在梅比乌斯环的正中央。”

“被你这么一说,心情好像轻松了一点。”睦美用右手握扁了喝光的运动饮料罐。“我想见见那个人。”

“改天介绍你们认识。……噢,对了。给你看一样东西。”哲朗打开公事包,取出一个信封。信封里放了三张照片,最上面的一张是美月的半l体照。哲朗将它放在睦美面前。

“这是她的身体,一个认识的摄影师替她拍的。”

“是吗。”睦美说完开始仔细端详照片。她的眼神除了好奇之外,像是纯粹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令哲朗感到意外。

“她身材练得挺结实的耶,肌r长得恰到好处。”

“她当时有注s男x荷尔蒙。”

“现在没有了吗?”

“应该是吧。”哲朗含糊地点点头,想要将照片收回信封。

这时,睦美惊讶地瞪大眼睛,她的目光对着另一张照片。

“你怎么了?”

“那张照片中的人……,不,不是那张圣诞树的照片,而是另外一张。”

她说的是香里和女公关同事合照的照片。不过,香里是假名。

“这个人是你朋友吗?”睦美指着香里。

“不,算不上朋友。”哲朗答道。

睦美的脸上掺杂困惑和犹豫的神s。她从照片别开视线,盯着地板上的一点。

“你认识这个女人吗?”哲朗将照片摆在她眼前。

睦美抬起头,不知为何惊讶地看着哲朗。她的双唇开始微微颤动。

“你如果知道什么的话,能不能告诉我呢?老实说,我在找这个女人。她目前下落不明。”

睦美的目光左右移动,像是在表现她内心受到的震惊。当她的视线固定下来的同时,她说道:“我见过她,不过只有一次。”

“在哪里?”

“应该是池袋。”

“你们是怎样见面的?”

睦美似乎依然在犹豫。然而,她还是面带犹豫地开口说道:“我们是在一个思考……何谓x别的聚会上见面的。”

“x别意识的……?这个女人出现在那种地方吗?”

睦美之前说她为了解决烦恼,参加过各式各样的聚会。但是为何佐伯香里,不,自称佐伯香里的女人会出现在那里呢?

睦美似乎依旧踌躇不决。不久,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用力地做了一个深呼吸。

“那个人不是……”

“咦?不是什么。”

“那个人不是女人,他是男人。”

6

明明是一月,银座街头却感觉不到朝气。不景气依旧持续,人们是否还没抛开过去y郁的心情呢?不时可以看到仍作新年应景装饰的展示窗,但总觉得有些空d。

哲朗一打开“猫眼”大门,马上有两名女公关迎上前来。一位是宏美,另一个没见过。

“今天一个人?”宏美接过他的大衣问道。

“是啊,抱歉啦。噢,我坐吧台就好了。”哲朗目光快速地在店内扫视一遍,然后坐在吧台的座位上。客人坐了六分满,但是没有看见望月的身影。

宏美递上毛巾后,坐在他身旁。

“妈妈桑不在吗?”

“我想她差不多快来了,你有事找妈妈桑吗?”

“嗯,我有点事情想找她,对了,”哲朗再度环顾店内。“香里小姐还在休息啊?”他这是明知故问。

“是啊。抱歉,都是我坐台。要不要我找比较年轻的小姐来呢?”宏美依旧用戏剧化的口吻说道。

“不,不用了。对了,你和香里熟吗?”

“嗯,算熟吧。”

“你们有没有一起去旅行过?”

“旅行?和香里?噢,我是没有。我们店里倒是有办过类似员工旅行的活动,但是她好像没参加吧。”

“你去过她家吗?”

“嗯……我送包裹去过她家。我记得好像是在锦系町附近。”

“有住过她家吗?”

“没有。”宏美摇了摇头,然后以女公关的眼神瞪哲朗。“你之前也是这样,对香里的事情挺好奇的耶。开口闭口都是她。”

“我有什么办法呢?这种店的客人,不都是为了自己喜欢的小姐来的吗?”哲朗拿起酒杯,试探x地说道。

“话是没错,可是哪有人一直说不在店里的小姐嘛。”宏美鼓起腮帮子。当然,这肯定也是在演戏。

宏美一脸慈眉善目,让人感觉她不擅说谎,但是哲朗告诉自己,不能被这张面具给骗了。她和香里长期一起工作,不太可能没有察觉到香里的真实x别。

不过,他边喝酒边想,自己到现在都还无法置信,那个香里竟然不是真的女人。

但是末永睦美断定,他肯定是男人。

“一开始我也吓了一跳。虽然我知道在那种地方,必须分别看待一个人的外表和内在,而且我认为自己比一般人更能看穿那种事情,但是我还是无法相信他是男人。不过,既然本人都这么说了,我想应该没错。”

哲朗说服自己,既然连一眼看穿美月本质的睦美都这样说了,自己没察觉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他心想,如果他没有主动表明的话,恐怕连常客也不会知道。

睦美说,当时对方自称立石,只知道他的姓,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据说是立石主动找睦美说话的。

“他问我会不会烦恼户籍的事。毕竟别人一看户籍就会知道我的x别,许多正式的手续也得用户籍上的名字,所以他问我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而伤脑筋。原则上,我在户籍上还是女x,r常生活中也只以女人的身份过r子,所以我告诉她,我目前并不会为这件事伤脑筋,但是接下来或许会有令人烦恼的事。”

睦美说完后,立石告诉她有事想找人商量的话与自己联络,递给她一张写了联络方式的字条。遗憾的是,那张字条睦美不久后就弄丢了。不过,她记得那张字条上写的不是立石,而是一个女人的名字。哲朗问她是不是佐伯香里,她回答好像是。

哲朗似乎一点一点地看见了真相。但是,他没有把握拨云见r后的真相是否正确。

耳边传来大门打开的声音,哲朗听见有人说:“晚安。”他看了大门一眼,妈妈桑野末真希子正要进来。她身穿暗紫s的和服。

野末真希子和其他女公关说了什么之后,向坐在座位上的客人们打招呼。

“我想和妈妈桑聊聊。”哲朗对宏美说。

“好。那,你等一下哟。”宏美起身。然而,她却没有马上去野末真希子的身边。向妈妈桑搭话大概是要看时机的吧。

当哲朗要喝第二杯酒时,野末真希子总算来到了身旁。感觉她脸上营业的笑容背后似乎带点责备的意味。

“去年承顾你的照料。西胁先生,今年也请您多多关照。”

“不好意思,那么忙还找你过来。”

“哪里。”

“事情是这样的,”哲朗留意四周,将脸凑近她。“我想问你香里的事。”

野末真希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她脸上虽然挂着笑容,却像是在诉说她的不悦:又是这件事?

“她已经不在这里了。”而不是说:她还在休息。

“这我知道。正因为这样,我想你应该老实告诉我。”

“我对西胁先生说过什么慌吗?”

“你没有老实告诉我香里的事。不,如果这种说法不行的话,”哲朗再次确认四周有没有人竖起耳朵偷听,继续说道:“叫她立石也行。”

野末真希子依旧面带笑容,但是那种笑容就像是按下录影机的暂停钮般停格不动。但是那当然只是一瞬间的事,她立刻恢复了生动的表情。

“立石?他是谁?”

“你装傻也没用,我已经知道了。”

于是她盯着哲朗的眼睛,点了个头。“我不晓得你知道了什么,但是既然你知道了,那不就好了吗?这样你不就没有必要向我们问东问西了吗?”

哲朗感觉她要起身,用手触碰她的肩膀。

“我想要知道详情。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我只是在找r浦美月。”

野末真希子大概是没想到这个名字会从他口中说出,错愕地眨了眨眼。她的脸上终于失去了笑容。

说出美月的名字是个赌注。然而,哲朗确定野末真希子不会告诉警方。这个女人应该比自己知道更多秘密。

野末真希子垂下刷了睫毛膏的睫毛,沉思许久后才说道:“你从前面的马路往新桥的方向走,左手边有一家叫做‘竖井’的咖啡店。请你在那家店的二楼等,我马上过去。”

“‘竖井’是吗?”哲朗从高脚椅上下来。

他马上明白了她叫他在二楼等的理由。爬上y暗的楼梯后,有四张桌子,但是没有半个客人。这么一来,就不怕被人偷听,也不用担心有人从外面偷看。

几乎在女服务生送上哲朗点的咖啡同时,野末真希子出现了。女服务生问她要点什么,她说不用了。

“抱歉,让你特地移架过来。”野末真希子嫣然一笑,点燃香烟。她抽的是万宝路。

“你从谁那里听来香里的事?”

“我刚好遇到一个人。她在一个关于男女x别的聚会上遇见了香里。”

“是吗,世界还真小啊。”她将脸转过去,吐了一口烟。

“妈妈桑当然知道她是男人吧?”

“这个嘛,算是知道吧。”

“我没想到像‘猫眼’这种店,居然会雇用那样的人。”

“客人如果知道了实情,大概会生气吧。”

“但是没有客人知道吧。”

“应该是没人知道,我又不能说。”

“你为什么会雇用她?”说完,哲朗想到用“她”这个说法并不恰当。

“是一个老朋友介绍的,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出现的会是一个男人。”野末真希子笑了,这次似乎是她发自内心的笑容。

“你没想过要拒绝吗?”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他是男人的话,我大概百分之百会拒绝吧。但是老实说,我是决定录用他之后才知道他是男人的。我第一眼看到他就很喜欢他。但是和他详谈之后,才发觉原来真是那么回事。当然,我当时很犹豫。可是啊,他长得那么漂亮,于是我下了一个结论,反正客人就算知道了,大概也不会抱怨吧。”

酒店老板当中,也有人会要求女公关出卖r体。但是野末真希子并不是那种人。

“他的确是个美人。老实说,我到现在还有点不敢相信。”

野末真希子点了个头,仿佛在说:是吧。

“他呀,是阉伶歌手。”

“阉伶歌手……?”

“是的。”

阉伶歌手是指为了长大成人后依旧保有少年时期的美声,而在小时候动阉割手术的男歌手。哲朗曾看过一出以法里内利( 法里内利【,本名卡罗·布洛斯基,1705~1782】,意大利最负盛名的假声男高音,据说其音域有三个八度半。他曾师事巴洛克音乐家波尔波拉,不到二十岁即登台演出,短短十多年内以美妙歌声征服全欧洲,而法里内利也几乎成了伟大阉伶的代名词。)这位名歌手为主角的电影。

“现在还有人会为了保有童音而去势吗?”

哲朗一说,野末真希子笑着摇头摆手。

“我是说他就像阉伶歌手。不过事实上,他的确小时候就去势了。”

“谁?为什么做这种事?”

“是他本人做的。”

“不会吧。”

“本人是这么说的。他说事情发生在他读小学的时候。他有哥哥和姐姐,而他想要变得和姐姐一样。他似乎从小就相信自己会变得和姐姐一样。”

但是身边的人却告诉他,你绝对不可能变成那样。那么,会变成怎样呢?当男孩知道自己会变成身材粗壮、声音又粗的哥哥那样时,开始烦恼如何才能避免变成那样。不久,他知道了让自己变丑的根本原因,就是垂在胯下的物体。自从那天以后,那就成了他厌恶的对象。我不要这种东西,只要没有这个的话……

男孩家是开面包店的。制作面包的地方有一种用来将吐司切片的机器。某天夜里,死心眼的男孩溜进厨房,切掉了自己的g丸。

“听说当他父母听见惨叫赶去时,整个地板都是血。”野末真希子说道,她终究笑不出来了。“他还说他住院住了将近两个月。他父母问他为什么要那么做,他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心声。他父母虽然表示能够理解他的心情,却没有答应让他以女人的身份活下去。这对父母而言是个难题。”

“所以,他的伤势后来怎么样了呢?”

“乍看之下好像是痊愈了,可是几乎完全失去了原本的机能。所以如他所愿,他既没变声,也没有发育成男人的身体。十多年后,他终于得到了姐姐的身体。”

哲朗心想,这下总算解开了香里美貌的秘密。他是个不折不扣的中x人。

“他的本名果然是姓立石对吧?”

“立石卓才是他真正的名字。”她用手指在桌上写出“立石卓”三个字。

“你告诉警方这些事了吗?”

第 25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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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石卓才是他真正的名字。”她用手指在桌上写出“立石卓”三个字。

“你告诉警方这些事了吗?”

听到哲朗这么一问,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告诉警方比较好吗?”

“不,我没有立场说好或不好。”

“关于店里的人和客人的事,除非有让我接受的理由,不然我都不会说。就算对方是警察,我也只推说我不太清楚。”

“可是你却告诉了我香里的事。”

“这是因为西胁先生知道了他是男人。我想,与其让你到处向别人打听,不如由我告诉你。”

她的意思似乎是,这件事是秘密。当然,哲朗无意告诉他人。

“她现在人在哪里?”

“这我不知道。他只说他要消失一阵子,不用担心他。”

“那r浦美月呢?她在店里好像自称神崎充。

“她也是一样,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做什么。”

“我想刑警应该死缠烂打地问过你失踪酒保的事了。”

“是的。可是,我的答案只有一个。”答案似乎又是,那句老话我不太清楚。

哲朗一口饮尽冷掉的咖啡,然后指着万宝路的香烟盒。“可以给我一根吗?”

“请。”她打开香烟盒盖。他一抽出香烟,她立刻动作娴熟地用打火机点火。

“我和r浦美月是旧识。详情我不能说,但是她似乎和户仓明雄的敏命案有关,所以我才会这样到处打听她的下落。老实说,妈妈桑怎么样呢?你怎么看待他们两个人?”

野末真希子手撑在桌上托着腮,侧着头悠悠地呼了一口气。

“老实说,当命案发生后,阿充……美月消失时,我曾经一度怀疑过。”

哲朗点头。她会怀疑是人之常情,妈妈桑不可能不知道户仓在纠缠香里,以及美月送香里回公寓的事。

“可是,我决定相信他们。虽然我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我想要保护他们。”

“为什么?”

“香里曾对我说,他说:‘妈妈桑,我们不是犯人。我没有杀户仓先生,美月也没有杀他。至少请你相信这一点。’”

“美月也没有杀他……”

“没错,她也没有杀他。我想要相信这句话。”野末真希子点了点头。

第七章

1

哲朗将稿纸放在餐桌上,先用原子笔写下佐伯香里,接着在旁边写下立石卓,然后画线将两个名字连起来。

“这两个人大概j换了身份。希望以男人的身份活下去的香里,想要男人的名字。相反地,立石想要女人的户籍。所以两人的需求互补。”哲朗指着两个名字说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两人j换名字就是在香里小姐离开早稻田公寓之后喽?因为她在早稻田自称佐伯薰。”理沙子坐在哲朗对面的椅子上应道。

“是那样没错。两人在香里搬家后j换了身份。”

“他们现在也有联络吗?”

“我想是有的。如果他们不那么做,会碰上许多不方便的事情。像是遇上车祸时,必须采取因应措施。”

“那倒也是。”理沙子点头道。

假如立石卓遇上车祸,x命垂危,陷入昏迷状态。警方应该会试着从他身上的物品推断出他的身份。但是他身上的证件却都写着佐伯香里这个名字。当然,警方就会和香里家以及她身边的人联络。万一这件事传进香里老家的人耳里就糟了。因为他经营佐伯刀具店的父母到病房看到的的,将会是一名动过刀而变成女人的陌生男子。

“驾照和健保卡之类的证件怎么办呢?”

“我想健保卡是以j换后的身份申请。问题是驾照上的照片,如果是新考到驾照也就罢了,但如果是旧照换新照,就必须出示旧驾照。如果换新照的人和旧驾照上的照片明显不同,负责换发的人会起疑吧?”

“那你的意思是,他们手上各自持有写着自己原本姓名的驾照喽?”

“或许是那样,但是说不定有什么其他的方法。”

无论如何,j换名字的两人之间,应该会存在一辈子也切不断的关系。

“假如两人现在也有联络的话,消失的香里小姐就是从前的立石卓先生,而真正的香里小姐很可能知道他的下落对吧?”理沙子说到这里皱起眉头,用双手搔头。“真复杂耶,我的脑袋开始混乱了。”

“非找到真正的佐伯香里不可。但是,我们却没有任何线索。”

“金童剧团。”

没错,哲朗缩起下颚。“团长嵯峨绝对知道香里的事,如果能从那家伙身上问出什么就好了。”哲朗丢下原子笔,抱起胳膊。

但是就之前和他见面时的感觉,他给人的印象与其说是口风很紧,简直就是守口如瓶。他们比一般人更重视个人隐私。

“嵯峨先生的家兼做剧团办公室对吧?”

“嗯。”

“这么一来,那里也放了许多剧团的资料。”

“剧团的资料应该是有吧。可是,”哲朗看着理沙子的凤眼,明白她想说什么,但是心想她不会是要来真的吧。“我们不能像小偷一样去偷东西。”

“那倒是。”理沙子往向一旁,手托着腮。

哲朗脑中浮现嵯峨住的旧公寓。那里旧归旧,但是还不至于没锁。像间谍电影的主角般使用铁丝轻易地打开锁,根本就是荒谬的幻想。

他轻轻地呼了一口气。“明天,我去嵯峨那里一趟,再试着求他一次好了。”

“我也去。”理沙子立刻说,哲朗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妻子。她正视着他,点了点头。

“也好。我们两个人求他的话,说不定他会答应。”虽然不能抱太大的希望,但是哲朗没有说出这个心声。

理沙子起身走进厨房,正要从冰箱拿出灌装啤酒时,哲朗说:“能不能也帮我拿一罐?”她默默地隔着吧台递了过来。

她站着打开拉环,在沙发上坐下。她拿起原本放在电视柜上金童剧团的小册子,刷刷地翻页。

“两人j换名字怎么会和美月扯上关系呢?”

“这是我的推论,或者该说是想象。”哲朗也打开啤酒。“你认为从户仓明雄的房间里找到的那些户籍誊本,为什么会被撕破呢?”

理沙子点燃香烟,边吐烟边摇头。她似乎不知道原因。

“我之前没有细想,以为那大概是户仓撕破的。我不知道那为什么会在户仓手上,但是我们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户仓是跟踪狂。”

她侧着头,仿佛在说:那又怎样?

“跟踪狂会翻垃圾袋。”

理沙子似乎没有立刻理解哲朗话里的意思,但是吸了一口气之后,她将香烟夹在指间,张大了嘴。烟从她嘴里冒出来。

“手上有户籍誊本的是香里小姐。”

“不过,他的本名是立石卓。撕破户籍誊本的是他,户仓将撕破丢进垃圾袋里的东西带回家。当然,我想他之前应该也带了很多其他东西回去。”

“为什么香里小姐会有美月的户籍誊本……”

“你应该也察觉到了这件事的原因吧?”哲朗喝下啤酒。

“你的意思是,美月也打算和谁j换名字吗?”

“说不定她是在准备。就在她准备和谁j换名字时,发生了这次的事,而香里被警方盯上了。所以她才会销声匿迹吧。”

“美月失踪也是……”

“大概是因为她听说警方发现了自己的户籍誊本吧。还有另外一点,”哲朗竖起食指。“她认为自己继续再待在这里的话,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那,说不定美月果然和香里小姐在一起喽?”

“他们八成在一起吧。不过,问题是他们在哪里?”哲朗想起了和野末真希子的对话。她也不知道香里他们的下落,说她相信香里的话,香里迟早会和自己联络。

另外还有一件令人在意的事。野末真希子说,香里似乎表明美月也不是行凶者。虽然不能将她说的话照单全收,但是她特地如此断言,绝对有某种涵义。

难道杀害户仓的不是美月吗……?

这个疑问一直在哲朗脑海中盘旋不去。哲朗很高兴她不是凶手,也打从心里希望如此。那么,她为何告诉大家,人是她杀的呢?她甚至下定决心要自首。

“美月大概打算和谁j换名字吧。”理沙子一手拿着灌装啤酒低喃道。

哲朗将自己关在工作室里,决定解决积了好几份的工作。这一阵子忙着调查美月的事,稿子几乎都没什么进展。虽然没有特别重要的工作,但是每一份工作都不能偷工减料。他按捺住心情,一面不经意间又分心去想命案的事,默默地敲打键盘。即使如此,他还是无法集中精神,写稿的速度比平常慢上许多。

除此之外,他还必须完成有关在大阪举办的半马拉松大赛的报导。他只写下标题,思考文章内容。他试着将笔记和照片排在一起,但思绪却零碎纷乱。那一天,他印象最深刻的是末永睦美说的话。

香里其实是男人,这的确令人惊讶,但是还有另一件事让哲朗耿耿于怀,就是香里对睦美说的话。

“他问我会不会烦恼户籍的事。毕竟别人一看户籍就会知道我的x别,许多正式的手续也得用户籍上的名字,所以他问我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而伤脑筋。”

哲朗在意香里将烦恼的内容锁定在户籍上这一点。香里会不会是在找和自己一样,j换户籍与名字的人呢?讨论x别意识的聚会,可说是招募这种j换对象的绝佳场所。

然而,如果是这样的话,j换名字的人就不止佐伯香里和立石卓了。美月也想要加入他们的行列……

哲朗总觉得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想要揭露的事情,说不定远比所想的还要严重。

工作告一段落时,哲朗到厨房去,将冰块放入酒杯中,用波本威士忌调制水酒。他打开电视,坐在沙发上,小口啜饮水酒。电视上有一个没看过的搞笑艺人男扮女装,博取观众的笑声。他衣服底下塞进了东西,让胸部看起来异常丰满。他的假睫毛浓又长,嘴唇涂成正红s。总之,他将男人喜欢的女人形貌变成了搞笑版。哲朗认为他之所打扮成这样,是基于认为女人就是这副摸样的心理。这么说来,听说最近有越来越多女人想让自己的胸部看起来雄伟,所以具有这类功效的内衣和小用品很畅销。现在明明是一个多元化的时代,但是人们对于某些观念,产生了奇妙的偏差,产生了奇妙的偏差。哲朗想起了“bloo”的相川说的话。她说,男人和女人都身处在梅比乌斯环之上,那里没有x别界限。他觉得那说不定是真理。但是男人和女人是否都受到了一股看不见的力量作用,而不许站在灰s地带呢?

当哲朗喝完第一杯,打算再调一杯时,客厅门静静地打开了。理沙子垮着一张脸地走了进来。“关于明天的事……”她不知为何,似乎在逃避他的目光。“我还是算了。”

“算了,是指不去嵯峨那里吗?”

“嗯。”她答道。

“哎呀,不去是无妨,但你怎么了?突然有工作上门吗?”

“不是,不是因为工作。”她用左手按摩自己的右肩,微微低头看着哲朗。“我只是担心,这么做好吗?”

“这么做?什么意思?”

“就是,呃,我不太会说,但是我觉得他们拼命在想办法。不管是佐伯香里小姐或立石卓先生,他们都因为自己的x别意识和r体之间的落差所苦,最后,他们找到了j换名字的方法。”

“大概是吧。”

“仔细想想这件事之后,我觉得他们很辛苦。毕竟他们必须舍弃自己所有的过去,无论是学历或经历都归零。不光是如此,包括过去的好友、朋友、家人和亲戚在内,他们失去了一切。”

“虽然他们牺牲了这么多,还是得到了他们想要的吧?”

“就是因为这样,”她垂下双手。“你不觉得他们好不容易到手的东西,因为我们而失去是一件很残酷的事吗?”

“我压根儿没有想要让他们失去那些,我只是想要找到r浦而已。”

“但是我觉得你这么做的结果,会造成他们的不幸。事实上,在寻找美月的过程中,我们知道了很多事对吧?”

“我并不打算告诉警方。”

“如果你不说就没事的话就好了……。美月的事也是,找到她真的对她比较好吗?或许她想要以另一个身份重新来过,展开新的人生。”

“或许是那样没错,但是我不想丢下她不管。”

“你这只是单纯的好奇心作祟。”

“我并不那么认为。”

“不管怎样,反正我不会去。我要从这件事抽手了。”她的视线斜睨着下方。

“抽手是指完全不管了吗?”

“完全不管了。我相信美月的运气,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哲朗打开冰箱,将三颗冰块放进酒杯。

“我觉得你最好也抽手。”

“我要做到自己甘愿为之。”他从冰块上面倒进波本威士忌。

“你记得早田说的话吧?说不定我们的处境很危险。”

“你别管那种家伙说的话!”

“我办不到!他是专家啊!”

“或许是那样没错,但是我比他抢先一步。”

“他走的是完全不同的另一条管道。说不定他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和你起正面冲突。”

“总之,”哲朗拿着酒杯,将手伸到理沙子面前。“我不会罢手。漏接球的人是我,所以我一定会将球夺回。”

理沙子瞪了他一眼,脸上浮现略感困惑的表情,接着又给了他一记白眼,然后转身离开了客厅。

哲朗回到沙发,再度喝起波本威士忌。电视上换成了别的节目。

哲朗也很在意早田说的话。然而,就算在意也不能当缩头乌龟。他将美月视为伙伴,想要帮助不知躲在哪里苦恼的她。

相较之下,更令人以外的事理沙子态度突然转变。是她主动说明天要一起去的。她刚才的论点虽具说服力,但是她不去的理由真的就是这样吗?就算她只是单纯地改变心意,究竟是什么让她改变的呢?

他想不出答案,喝光了第二杯酒。

2

隔天因为讨论和采访等事,哲朗打从下午就在东京忙绿地四处奔走。好不容易处理完所有事情时,太y已经下山了。即使如此,他还是前往赤堤。嵯峨正道的家位在哪里。

哲朗出门时,理沙子没对他说半句话。她大概认为阻止不了他吧,而他也无意要改变心意。

当时,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他找遍家中也找不到金童剧团的小册子,问理沙子有没有看到,她也只是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没看到。”他记得昨晚明明放在茶几上,居然凭空消失,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哲朗沿着上次的路,朝嵯峨住的公寓走去。但是当他看见那个d窟般的y暗大门时,马上隐身在一旁的车身后。因为门口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两名男子正要进入公寓,其中一人是在“猫眼”见过的望月刑警。

那家伙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不可能是巧合,他们八成也是来造访嵯峨的。但是他们是怎么找上金童剧团的呢

望月要问嵯峨什么呢?嵯峨会如何回答他的问题呢?哲朗担心地东想西想。他之所以原地跺步,并不只是因为天气冷。

过了十多分钟,望月他们从公寓出来了。他们的表情因为天s昏暗而看不清楚。但从远方看来,感觉不出他们掌握了什么重大线索。似乎可以认定他们只是单纯来听取案情。但这是哲朗自己乐观的观察。

哲朗确定望月不见踪影之后,才走近公寓。这时,他脑中已经拟定一项战略。

他爬旧楼梯上三楼,按响三〇五室的门铃。室内马上发出声响,门粗鲁地打开。

“搞什么,又是你。”嵯峨怒形于s地扭曲嘴角。他在运动服上套了一件毛线针织衫。

“不好意思,我有点话想跟你说。”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嵯峨打算开门,哲朗用左手按住门。

“我夹断你的手指喔。”

“刚才刑警来过对吧?”

听到他这么一说,嵯峨露出意想不到的表情,随即将不悦写在脸上。

“既然你知道刑警来过,应该明白因为接连而来的不速之客,我的心情变得很差才对。”

“我很清楚。可是,我想你最好听我说,这和刚才的刑警有关。”

嵯峨眼神中夹杂怀疑与困惑,盯着哲朗。他皱起眉头,用厚实的手掌搓着脸,啧的一声,放开门把。哲朗心想可别让他改变心意,于是打开门进屋。

屋内和之前来时没有什么大改变,会议桌上依旧是一座由资料夹和文件堆成的小山。

“抱歉,我没办法泡咖啡或茶招待你。”嵯峨双臂环胸,坐在椅子上。“你要跟我说什么?”

“基本上和之前一样,我想请你告诉我提供那棵银s圣诞树的人的名字和联络方式。”

“你烦人也要适可而止。我说过了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能告诉你。”

“那,”哲朗做了一个呼吸之后继续说道:“能不能请你告诉我立石卓先生的事呢?”

嵯峨的表情明显严肃起来。他原本大而化之地张开双腿的坐姿,也因为这句话而有了改变。他甚至挺直了上半身。

“立石?他是谁?”

“请你不要装蒜,提供圣诞树的人是立石先生对吧?”

嵯峨咯吱咯吱地搔了搔平头,然后瞪着哲朗。“果然不该让你进屋的。滚出去!”

“除非你告诉我立石先生的联络方式。不然我不走。”

“我说了,我没有那种东西。”嵯峨站起身来。

哲朗有自信就算诉诸武力,自己也不会输。他从前不断和身材比嵯峨大上一倍的阻截员j锋。虽然嵯峨不好对付,但是就生物学上而言,他是女人。

“我和刚才的刑警是朋友。”哲朗说,“那名刑警来这里做什么?他问了你什么?”

“我有必要告诉你吗?”

“让我说说我的推理好了。他们大概在找一个叫做佐伯香里的人,他们是不是也问你知不知道她在哪里?”

“不晓得。”嵯峨摇了摇头。“总之,你滚出去。”

“我可以告诉那名刑警,”哲朗用拇指指着身后。“告诉他,你们在找的佐伯香里,本名叫立石卓,户籍上是男x。”

嵯峨的嘴唇完成八字形。从他下颚的动作看得出来他正紧咬牙根。

这对哲朗而言是一大赌注。要是嵯峨说“要说请便”的话,就无计可施了。

嵯峨吁了一口气,哲朗知道他的肩膀放松下来了。

“我知道了。我可不想再被刑警乱搜家里了,上次花了我三个月才整理好。”

“你肯告诉我了吗?”

“我不能告诉你。因为保护工作人员的个人隐私,是我最重要的工作。”

“可是……”

“我不能告诉你,但要是被你偷看见那就没办法了。这样算是我的疏失。”嵯峨瞄了时钟一眼,然后走向玄关。“我去买包香烟,十五分……二十分钟左右后回来。”

“请等一下,工作人员的资料在哪里?”

哲朗一问,嵯峨一脸不悦,仿佛在说:你这人怎么那么不机灵啊!

“你觉得现在还有人把通讯录写在笔记本上吗?动动你的大脑吧。”

“啊!”

“拜啦。”嵯峨举起一只手,离开了房间。

哲朗转身小心地避开放在地上的物品,站在电脑前面。他按下开关键,坐了下来。

不久,荧幕上出现画面。他看着荧幕c作滑鼠,一一寻找和剧团有关的资料夹。他马上就找到了。其中还有名为“成员”的资料夹。

资料夹中列出了约三十名成员的名字、住址及电话号码。最上面是嵯峨,从上往下数到第十六个,找到了立石卓的名字。他似乎住在西新宿八丁目的长泽公寓。

哲朗取出采访用的记事本,抄下立石卓的住址电话后,再度看着成员的名字,但是找不到佐伯香里或神崎充。当然,也没有美月的名字。

他先关掉那个资料夹后,再试着找别的资料夹。有一个资料夹名为“原稿”。他试着打开一看,里面是这样的文章。

“许多人相信血型算命。那些人认为,人类可以分类成a、b、o、ab四种。但是他们在r常生活中,却不会按照血y给予他人差别待遇。”

这是刊登在那本名叫《金童r月》的小册子里的文章。标题是

哲朗下意识地浏览内容,他也发现了《圣诞阿姨》的内容概要。

嵯峨似乎是将这个资料夹j给印刷厂,印成小册子……

他c作着滑鼠,看见荧幕上的文章中,有一句话是“左眼看不见”,而停下了手指的动作。他从头读那篇文章。那似乎和《圣诞阿姨》一样,是金童剧团演出的戏码;剧名是《男人的世界》。

主角是一名大学棒球队的外野手,强项是高打击率和运用强劲的臂力准确传球。这名选手在某场比赛中严重失误,在一人出局,一、三垒有人的危险局面下,敌对打者击出一记平飞安打,主角趋前防守。在这之前,主角表现相当出s,但是之后表现却大为走样。他为了防止三垒跑者得分,将球传回本垒。然而,当时一垒跑者已经冲出垒包,如果将球投向一垒的话,就能一举双杀结束比赛了。他的队伍因为他的失误而输球,无法进入总决赛。他在这场比赛中的失误,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

原本笃定能进入职业球队的他,却没有进入职业球队,而是到一般公司上班,同时,他也远离了棒球。他和大学时期j往的女友结婚,也是在这个时候。

但是随着时光流逝,妻子和他之间的关系不知为何疏离了。她不再像从前一样,对他完全敞开心扉。他虽然感到事有蹊跷,还是继续婚姻生活。

三十年后,他躺在病床上,妻子陪伴在侧。他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握起她的手,向她道谢。结果妻子却对他说了出乎意外的话:“除了道谢,你应该有话要对我说吧?还是说,你到死之前都不肯让我进入那个世界呢?”

他问道:“什么世界?”她告诉他:“男人的世界。”

他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于是她忍无可忍地叫道“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左眼看不见呢?所以你才会看不见一垒跑者。最后舍弃了梦想。”

哲朗读到这里,站起身来。他从放在陈列柜上的瓦楞纸箱往里看,里面是《金童r月》的小册子。他从中拿出一本翻页,确实有一篇作品叫做《男人的世界》。他并未特别留意。

大门打开,嵯峨回来了。

“结束了吗?”

“嵯峨先生,这……这篇作品是,”哲朗指着小册子翻开的那一页。“这是谁写的呢?”

嵯峨一把抢过小册子,瞥了一眼,说:“我写的。”然后将小册子丢在会议桌上。

“你骗人!”

“我为什么要骗你?”

“就算写的人是你,基本剧情也不是你想的。提出剧情大纲的人是谁?”

“你很烦耶,我说是我就是我。不然你是什么意思?我写不出那种东西吗?”

不是你写的,哲朗的眼神这么说着,瞪着嵯峨。

“就算你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也不能多说一句。快,没事了就滚出去!”他挥挥手,像是在赶苍蝇。

“嵯峨先生,你……”

“我不能再说了,你不准再问!我不会再回答你的任何问题了。”

哲朗形同被撵出了玄关。当他开门时,嵯峨在他身后说:“你不准再来了!你也不可以再来。”

哲朗一回头,嵯峨默默地点了个头。哲朗也点头回应,然后关上大门。

他的脑中一片混乱。立石卓的住址电话好不容易才到手,他现在却一点儿也不在乎。脑子里想的尽是《男人的世界》这一出戏剧。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一打开门,就看见了理沙子的鞋。

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边吃三明治边听蓝调摇滚。茶几上放着两瓶罐装啤酒。

“你回来了。”她没有抑扬顿挫地说。

哲朗脱下大衣,一p股坐进空着的沙发,将手伸向她的香烟。

“你要抽烟?真稀奇耶。”

哲朗不理她,衔起香烟点火。深深吸了一口,肺腔瞬间变热。

“那个拿出来。”

“哪个?”

“那个啊,叫做《金童r月》吧。金童剧团的小册子。”

“我不是说过我不知道了吗?”理沙子拿起电视遥控器,打开电视。电视和音响的喇叭各自发出不同的声音。

哲朗c作两个遥控器,关掉了电视和音响。

“你不用瞒我,我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

“《男人的世界》那件事……”

哲朗感觉到理沙子屏住呼吸。她盯着他的眼睛,吐出憋住的气,缓缓地眨了一下眼。

“是吗?”

“你是看了那个,才突然决定不去嵯峨那里的吗?”

“嗯,没错。”

“为什么?”

“因为,”她垂下视线。“我害怕更近一步接近真相。”

“这样啊。”哲朗也从她身上别开视线。

理沙子起身离开客厅,似乎是进了寝室。不久,她回到客厅,手上拿着那本小册子。她将小册子放在哲朗面前。

他拿起小册子,翻开《男人的世界》那一页,从头再读一遍。

“吓到了?”她问哲朗。

“算是吧。你看了这个之后,马上就明白了吗?”

“当然喽,毕竟这是在写我自己的事。”

哲朗抬起头,和理沙子四目相j。她细长的手指指着小册子说:“故事中无法进入男人的世界的可怜女人就是我。”她继续说道:“而那个傲慢的前棒球选手就是你。”

理沙子的声音中,带有令哲朗心头一凉的语气。但是在此同时,她的声音中也隐含着自身的焦躁与悲伤。

“你知道了吗?”他问道。

“好久以前就知道了。我一直在等你告诉我的那天到来,我决定在那之前假装不知情。”

“原来是这样啊。”

哲朗用双手拨起头发,轻轻按住右眼睑。眼前的世界顿时蒙上一片浓雾,一切事物的轮廓变得模糊,相互重叠,形影涣散。就连身旁的妻子,都成了朦胧的影像,分辨不出眼睛和鼻子。

“你的左眼视力……大概多少?”理沙子问哲朗。“不到0。1吧?”

“不知道有没有0。01。”

“那么糟……”

哲朗将手挪开右眼,眼前的世界逐渐恢复清晰。

“幸好右眼的视力维持在1。2。拜它所赐,我才能正常生活。”

“你这样看东西不会不方便吗?”

“一开始很不方便。可是,马上就习惯了。”

理沙子摇了摇头。“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正确时间点,不过我猜得到大约时期。我想你在大三之前,传球都没有问题。”

不愧是球队经理,哲朗佩服她的观察入微。

“升上大四后不久。因为一点小事,左眼的视力从1。5掉到了0。1。在那之后,视力就不停地下降。”

“因为什么小事?”

理沙子问道,但是哲朗没有回答。他抽了一口便短的香烟,吐出烟后将香烟在烟灰缸中捻熄。

“果然是因为那起意外?”

“不准说,”哲朗摇了摇头。“我不想提起那件事。”

她吁了一口气。“因为友情?”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不想憎恨任何人。”

“你这岂不是借由不憎恨别人,自我满足、获得优越感吗?”

“你这种说法真讨人厌耶。”

“我认为你应该说出来。”

“我不那么认为。”哲朗衔起第二根香烟。

事情发生在一个雨天,在体育馆里——

为何那天偏偏要做出那么孩子气的事呢?如果老实做重量训练就好了,但是哲朗参加了迷你比赛。如果戴了头盔,应该就能防止意外发生。然而,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你在医院里昏迷的期间,我吓得魂都飞了。”

听到她这句话,哲朗想起了美月曾说:“理沙子在医院的候诊室哭了。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见她流泪。”

“听到你平安恢复意识,我打从心里松了一口气。”理沙子盯着哲朗说。“但是即使恢复意识,你还是失去了宝贵的视力。”

“我一开始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认为马上就恢复元,才会瞒着大家没说。”

医生要他如果有什么异状马上到医院报到。当时,哲朗就已经察觉到左眼的异状,但是说不出口。事实上,他除了顾虑到球友们的心情,更令他害怕的是失去王牌四分卫的宝座。他想用自己的右臂,参加最后一场大学联赛。

“就我看来,你在冠军赛之前都没有异状。不过,你打球的方式的确改变了。”

“传球变少了。”

“没错。”理沙子点头。“中尾的状况很好也是原因之一,但是你传球的次数比前一季减少太多了。特别是长传,你几乎都没有投出。你的臂力明明是前三名的,真是太奇怪了。”

“我和教练商量,将战略重点放在中尾身上,以活用他的速度的攻击模式为主。当然,如果我左眼看得清楚的话,我应该会提出别的作战方针。”

“因为这个攻击模式奏效而屡屡晋级,或许该说是因祸得福。但是,在总决赛中却起不了作用。”

“因为敌对的跑卫无懈可击。当领队下达以传球为主的指令时,老实说,我觉得眼前一黑。”

“可是在那场比赛中,你成功地传了好几次球。其中不是还有起死回生的长传吗?”

“那是我凭着长年传球经验,设法投给进入右侧视野的传球目标。但是到底丧失了远近感,失误也挺多的。幸好外接员松崎他们弥补了我的失误。”

“那场比赛的最后……”理沙子翘起二郎腿,斜睨着上方。“你有没有看见早田?”

“我知道他跑在我的左边。也曾想过他或许没人防守,投给他的话说不定会成功。”

“可是你没有投给他。”

“我的左侧视野模糊,没办法掌握早田的正确位置。我刹那间犹豫了该碰碰运气投给他,还是投给看得见的传球目标。结果我投给了松崎。理由只有一个:我多年来的练习并不是为了碰运气乱投。投球时要有明确的想法——教练也是这么教我的。我不能将球投给看不见的人。”

哲朗告诉自己,就算因为乱投而赢了比赛,也不是因为自己的实力,单纯只是侥幸。然而,这也许只是自我安慰。

“大学毕业后,所有人都确定你会继续打球,我也是其中之一。可是你却没有再回到美式橄榄球的世界,果然是因为左眼的缘故吧?”

“因为如果找不到左边的传球目标,就不能当四分卫。”

烟雾从放在烟灰缸里的香烟袅袅升起。哲朗盯着烟雾,想起了毕业后看了好几家医院。然而,终究还是查不出来视力减退的原因。他一提起意外的事,好几名医师都表示这或许就是原因,但是仅止于此,他们也找不到治疗方法。

理沙子将手抵在额头上。

“我问过你好几次,对吧?我问你为什么要放弃美式橄榄球,你却不告诉我真正的理由。你老是说些令人无法接受的借口,像是已经厌倦了,或是失去了热情。如果我死缠着你追问,你最后一定会这么说:这是男人的世界,女人别多嘴!你记得吗?”

“当时……”

“现在想起来,我当时不应该和你结婚的。我为什么会认为,能和连舍弃梦想的理由都不告诉我的人携手共度一辈子呢?”

“我只是不想让你为不必要的事担心。”

理沙子闭上双眼,缓缓地摇摇头,说:“如果你全都告诉我的话,我不知道会有多放心。就是因为你不告诉我最重要的事,我们的生活才会充满不安。说穿了,你希望我当的不是推心置腹的另一半,也不是终身伴侣。你心中对妻子和母亲的角s早有定见,并希望我符合你的理想。为了做到这点,你甚至不惜用桩子钉住我的心。”

“桩子?”

“就是孩子。”

放在烟灰缸上的香烟嗒一声掉在地上。哲朗捡起香烟,在烟灰缸里捻熄。

他无法加以反驳。他想要利用怀孕将她绑在家庭中的确是事实。

“对不起。”她放低声音。“我不是有意要说得这么过分。”

“不,这并不过分。”

“在这出戏中棒球选手的妻子,正是我的写照。我要问你,是不是到死之前都不肯让我进入你的世界呢?那个叫做男人的世界的地方,是那么神圣的地方?是圣域吗?对男人而言,让女人进入是那么严重的事?”

哲朗双臂环胸,直盯着墙壁。当初搬到这里时,这面墙应该是纯白的,现在却泛黄了。大概是被香烟薰的吧。这么说来,理沙子自从结婚之后,烟抽得更凶了。她八成是为了压抑各种情绪,才会不断地抽烟。她的内心肯定和这面墙一样泛黄了。哲朗心想,让他内心泛黄的人就是自己。

“既然你知道我眼睛的事,早一点说出来不就好了。”

“那就没意义了。你明白吧?我希望你主动向我坦白。我就和这出戏中的太太一样,一直在等你那么做。可是这个太太却在丈夫临死前,才不得已主动发问。”她话声一落,哲朗感觉她微微笑了。抬头一看,她的嘴角确实绽放了笑容。“如果我们今天没有这样说开来,说不定我也会做相同的事,在你临死时问你。不过,说不定我会比你先走一步就是了。”

哲朗从没见过理沙子如此落寞的笑容。他的心好痛,就像是被人拿细针扎入一般。

“我真的很对不起你。”

“算了,我并不是希望你道歉。再说,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哲朗心想,她八成希望事情能够在理想的状况下解决。今晚的这种解决形式,肯定和她的期望相去甚远。但若不是这种解决形式,自己大概会像那名前棒球选手一样,遭遇在死前受到她问的命运。

“话说回来,你不是有事情想问我吗?”理沙子低头问道。

“什么事?”

“为什么我会知道你眼睛的事,为什么我会知道你因为这个原因而放弃美式橄榄球。”

“噢,”哲朗点了点头。“本来我是想问清楚。不过我已经猜到了。”

“你应该只有告诉他吧?”

“我只告诉了那家伙。”

“那,就是这么回事。”

“你是听那个家伙说的吗?”

“嗯。”

“什么时候?”

“很久以前,那是我们结婚后不久吧……。当时你因为工作不在家,他拿结婚贺礼来。那时他告诉我的。”

“那么久了啊。”

哲朗再度讶异,女人的谎言能坚持这么久。不,说不定几年的时间对她而言并不长。毕竟,她都打算在丈夫死前不主动提起了。

“你为什么要告诉他?”

“我并没有主动告诉他,是他问我的。他在总决赛前问我,你的眼睛是不是有问题?我一开始矢口否认,但是他不相信我的说词。还说要让我接受视力检查,于是我就招了。”

“他为什么会知道呢?”

“因为眼神接触。选手间会互使眼神,我和那家伙要互相传球,所以会在最近的距离下互使眼神,于是他发现了我的眼神有异。”

“毕竟你们是……四分卫和跑卫嘛。”

“没错。”

哲朗想起了不满尘埃的社团办公室的气味。中尾功辅主张应该告诉大家哲朗的眼睛因为意外受伤,但是哲朗坚持反对。引发意外的球友们如果听到这件事,大概会变得意志消沉。重要的一役在即,必须避免这种情形发生。

“就算是这样,至少要告诉领队和教练。你是不可能用单眼传球的,我们要请他们重新拟定战略。”

“事到如今,已经不能那么做了。何况,要战胜明天的对手,只能靠传球。敌对的防御阵营摩拳擦掌,想要将攻击的火力集中在你身上。放心,我明天一定会传球给你。我已经打了好几年的球。就算左眼看不清楚,我也会成功地将球传到你手上。”

或许是明白哲朗心意已决,中尾没有再多说。不过,他低喃了一句:“你别逞强喔。”

总决赛结束后,中尾似乎没有将哲朗眼睛的事告诉其他人。证据就在于,从前的球友们直到现在还是会嘲笑哲朗,说他当时那一球犯下了有史以来最差劲的失误。

“为什么中尾会告诉你呢?”

“因为我对你不告诉我放弃打球的理由发牢s。我还乱发脾气,说男人的世界就那么重要吗?我自认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的,但是他好像把我的

第 26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撬孟癜盐业幕暗闭妗o衷诨叵肫鹄矗蛐泶又械玫搅苏獬鱿返牧楦小!崩砩匙幽闷稹督鹜赵隆返男〔嶙印br /

“这出戏是中尾写的吧?”

“你就是这么想,才会面无血s地冲回来不是吗?”

“是啊……”

如果中尾没有销声匿迹的话,或许哲朗还想不到。然而,他的失踪不可能和这一连串的事情无关。理沙子也在读到《男人的世界》的剧情当下,察觉到中尾置身事件幕后,才会失去进一步接近真相的意愿。

“会不会是巧合呢?”哲朗试探x地说道。

“很遗憾,不可能是巧合。”理沙子一口断定。“我刚才不也说了吗?这出戏中的太太的台词正是我的心声。那是我对中尾说过的话。我告诉他,除非你对我说,不然我不会主动提起你左眼的事。假如要说的话,就是在你临死之前,我会在你枕边问你。”

3

隔天,哲朗翻看学生时代的通讯录,试着打电话到中尾老家。接电话的是他母亲。哲朗没有去过中尾老家,因此这是第一次和他家人说话。

哲朗礼貌地报上姓名,对方马上就想起了他是谁。哲朗知道中尾在学生时代经常在家里提起美式橄榄球社的球友,感到有些开心。

哲朗提到因为联络不上中尾,很伤脑筋。

“噢,果然……那孩子也都没对朋友说吧。”

“他怎么了吗?”

“嗯,呃,说来丢人,他前一阵子离婚了。”

“这我知道。在那之后,我就联络不上他了。”

“老实说,我们也是。他在离婚之后只和我们联络过一次,说他要去旅行一阵子,要我们别担心。”

“旅行?您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他什么也没说。我想那孩子也是大人了,父母问太多,他大概只会觉得烦吧,我就没有追问了。”

“这样啊。”

这也在哲朗的意料之中,中尾似乎和老家也断绝了联络。但是既然他说他去旅行,应该迟早会回来吧。

“我这样问好像是多管闲事,”哲朗明知不礼貌还是说道:“他离婚的原因是什么呢?”

他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心理准备,但是中尾的母亲的声音听不出不悦,一副陷入沉思的语调说:“这个嘛……,他也没有告诉我们。唉,毕竟夫妻之间有许多事情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感觉上她不像是佯装不知。再进一步追问未免太不识趣,而且也没意义。哲朗适当地结束谈话,挂上了电话。

“关于他离婚的理由,你居然问得出口。”理沙子似乎听见了对话,在他身后说道。

“情况紧急,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想中尾应该不会向父母一一报告自己的事。”

“唉,毕竟他都是三十岁的男人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而是他和父母之间有隔阂。”

“是吗?我倒是没听说过这件事。”

“他母亲,其实并不是亲生母亲。听说他亲生母亲在他小学的时候和他父亲离婚,离开了家。中尾虽然不讨厌新妈妈,但是并不会打从心里向她撒娇或依赖她。”

“这件事你是听谁说的?那家伙完全没告诉过我们这件事。”

“我是听美月说的。”

“噢,这样我就明白了……”

中尾是一个忠厚老实、心胸宽大的男人,就算谁犯了错,也绝对不会责备对方。哲朗原本想象,他应该是在一个充满爱的家庭中长大,但实际上却正好相反。或许亲生母亲在小时候离开他,以及担心必须及早习惯新妈妈,对他的人格形成造成了影响。

哲朗心想:即使如此,自己竟然在毕业十多年后才知道他的这种遭遇,他和自己的j情究竟算什呢么?

时钟的指针指着下午一点。他将手伸向挂在椅背上的大衣。

“你要去哪里?工作?”

“我要再去中尾家一趟。不,那里现在不是中尾家,而是高城家吧。”

“他太太不可能告诉你任何事的。”

“她不说也吃亏不了什么。”

哲朗离开客厅,走向玄关。理沙子追上前去。

“喂,要不要放弃了?”

“放弃什么?”哲朗穿上鞋子。

“放弃找中尾。我想他应该是有什么苦衷才决定这么做的。我们胡乱c手会不会反而不好呢?”

“就算是那样,没听他亲口说出事情原委之前,我是不会罢休的。”

理沙子好像还想说什么,但是在她开口之前,哲朗就出了家门。

几十分钟后,他站在一栋白s洋房前。他试着按响对讲机,却无人回应。看来中尾的妻子现在不住这里。或许离婚之后,她们母女也搬了出去,她们大概是搬回了高城律子的娘家。母女三人住在这栋宅邸未免太大,而且还要在意邻居的眼光。更重要的是,如果继续住在这里的话,孩子们脑中和父亲一起生活的记忆势将难以磨灭。

哲朗想起了高城律子异常拘谨的表情,和放在fiat后座的橄榄球形抱枕。她肯定知道些什么,不,她大概全部知情。她晓得丈夫在做什么,还有接下来想做什么。离婚一定也不是出自她的本意,但是别无他法,不得已之下才同意的。哲朗推测,提出离婚的应该是中尾。

他离开朝车站走去。

他也想过要造访高城律子,但是她不可能说出真相。如果是能够轻易告诉他人的秘密,中尾大概就不会不惜离婚,以守住秘密了吧。

一部空计程车经过,哲朗立刻举手拦车。不安与焦躁的情绪在他心里膨胀。他一坐上车,马上要司机驶往新宿。

他在丸之内线西新宿车站下车,边走边比对记事本上立石卓的住址和电线杆上显示的门牌。过没多久,他抵达一栋三层楼高,名为“长泽公寓”的旧建筑。

他在上楼前先看了楼下的信箱,找到了写着立石的信箱,里头的邮件不多。

他上了二楼,走到走道尽头。尽管觉得立石卓,也就是佐伯香里八成已经消失无踪了,但是就邮件看来,并非如此。

哲朗按响门铃,门的另一边传来声音。接着大门开了,但是依旧拴着门帘。

露脸的是一名看起来约莫二十岁的女子。她将一头及肩秀发染成了美丽的金s。她的五官属于朴实的那类型,不像佐伯香里。

“有什么事吗?”她狐疑地看着哲朗问道。

“这里是立石卓先生的家吗?”

“是的。”

“立石先生在吗?”

“他出去工作了……,您是哪位?”脸上依旧是怀疑的表情。

“我姓西胁,有事想要请教立石先生。能不能告诉我他的上班地点?”

她不回答,微微抬头看着他,大概是在思考他的话值不值得相信。

“你和卓是什么关系?他说不能随便告诉别人他工作上的事。”

“我和卓先生没有关系,我只是想向他请教别人的事情。我绝对不会给他添麻烦的,所以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他的上班地点呢?”

他稍微想了一下之后说,“你有身份证之类的证件吗?”

“咦?”

“身份证。毕竟,我根本不知道你是何方神圣。”

“驾照可以吗?”

她摇了摇头。“除了驾照之外,能够知道工作单位的东西。名片也行。”

哲朗从钱包中拿出驾照和名片给她看,但是她却不满意。

“这张名片上只写了名字……”

“我不是上班族,是自由记者,呃,从事体育相关的工作。”

“像你这样的人找卓有什么事吗?”

“那和你们无关,我在找人。”

她定定地盯着哲朗,说:“我还是不能告诉你。”便想要关上门。哲朗马上一脚踩进门缝中。

“你g什么?我要报警喽!”她扬起眼角。

“如果引发大s动的话,伤脑筋的可是你们吧。卓的本名可是会曝光的。”

她似乎吃了一惊,脸上浮现怯意。

“我无意破坏你们的生活。我不想硬g,所以才会这样拜托你。”

她脸上露出犹豫的神s,呼出一口气后,放松了关门的力道。

“请你等一下。”说完,她消失在屋内。

哲朗以鞋尖卡主门缝,没等多久她就回来了。

“这是他的上班地点。”她递出一张立石卓的名片,上面写着曲线有限公司,立石的头衔是设计师。公司位于中野区野力。

“你真的不会给卓添麻烦吧?”

“我答应你。我有一个朋友和他立场相同。”

她似乎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默默地点点头。

“你是卓的……”哲朗慎选词汇后说道,“太太吗?”

“我们是同居人。”她答道,意思大概是没有入籍吧。对立石卓的户籍做任何变动,说不定会有危险。

“祝你们幸福。”哲朗说完,将脚从门缝间抽出。她唇边的线条稍微和缓了下来。

从西武新宿线野方车站步行几分钟,沿环七线第一个路口,有一栋名为曲线有限公司的建筑物。哲朗漠然地想象,既然立石卓的头衔是设计师,这里应该是一间类似设计事务所的公司吧。但是这栋建筑物不管怎么看,都像是一家汽车维修厂。实际上,的确有几名身穿白s连身工作服的男人围着一部车进行某种作业。

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将设计图在桌上摊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哲朗朝那个男人走去。对方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而抬起头来。

“不好意思,请问立石先生在吗?”

“我想立石应该在办公室。”

“啊,办公室在……?”

“在那里。”

男人指着工厂一角,有一件隔起的小房间。哲朗道谢后离开。

办公室里有三个男人。哲朗一走进去,他们一起将脸转过来。

“请问立石先生在吗?”

哲朗边说边和一个年轻人对上眼。哲朗心想,他肯定就是立石卓。他的五官中带有和那棵圣诞树合照的佐伯香里的影子。诚如“bloo”的相川预测般,他长得和艺人堂本刚有几分神似。

他走了过来。在哲朗开口前,他说:“到外面去。”

一走出办公室,他就说:“刚才内人打了一通电话给我。”他指的应该是那名金发女子。她似乎打电话告诉他,待会儿说不定会有一个姓西胁的怪男人去找你。

“我有很多事情想问你。”

“我知道,但是在这里不方便。”

哲朗对立石卓的反应感到困惑,他的口吻简直像是知道了哲朗是谁。

“前面的马路直走,有一家叫‘木叶’的咖啡店。请你去那里等我。”他的声音完全是男人的声音。无论是外表或举止,大概不会有人能看穿他是女人吧。

“‘木叶’是吗?我知道了。”

哲朗离开工厂时,再度望向作业员们正在处理的事。那一瞬间,他以为那是aston martin( 英国高级gt跑车厂商。)的车款,但那并不是,大小也不同,只是巧妙地营造出假可乱真外观的仿作。工厂入口处放着介绍手册,哲朗随手拿起一本。

他在立石卓指定的咖啡店里等待的时候,打开介绍手册。曲线有限公司似乎是一家制作汽车原创车体的公司。基本车体是国产车,再依照客户的要求,打造各式各样的车体。拥有世上独一无二汽车的优越感,对汽车迷而言似乎具有强烈的吸引力,近期的预约几乎都已经满档了。

哲朗想起了佐伯香里的母亲说的话,从事设计汽车的工作似乎是香里的梦想。这么说来,她终于实现梦想了。

佐伯香里或许借由变身成立石卓,而抓住了幸福。她如愿从事梦想的工作,甚至还有一位娇妻。她,不,对他而言,现在最害怕的肯定是舍弃立石卓这个名字。

喝完咖啡时,哲朗看了手表一眼。过了快半小时,立石卓仍未出现。他虽然认为自己不可能会被放鸽子,还是开始感到坐立不安。

就在这个时候,放在胸前口袋的行动电话响起。不可能是立石打来的,他应该不知道自己的手机号码。

“喂。”

“喂,qb,你好像过得不错嘛。”那声音并不陌生。

“r浦?!”哲朗不禁大声喊道,“你现在人在哪里?”

“这件事待会儿再说。总之,我希望你现在照我的话做。”

“照你的话做……?”

“首先,我有一件事必须先告诉你,立石卓不会出现的。佐伯香里当然也不会过去。”

“咦?这……”哲朗将手机地在耳朵上左右张望。他认为美月大概在哪里看着自己。

“立石卓以男人的身份生活。职场上,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今后应该还会吃很多苦,但是我想他一定能够顺利克服。我希望你别打扰他。”

“不,我也不想打扰他。”

“我知道。可是在这世上,自己善意的举动有时反而会导致别人的不幸。你明白了吧?”

“或许是那样没错,可是……”

“我也明白qb的心情,所以我大概必须再和你谈一次。qb,你等一下有时间吗?”

“有,没有也得有。”

“那你能不能到我说的地方来一趟?”

“我见得到你吗?”

“嗯,见得到。”

“你来台场,”美月说道,“我们到那里聊聊吧。”

“你现在在台场吗?”哲朗问道。

“这我不能回答。可是,我们等下会过去。”

“我们?你身旁还有别人吗?”

“这你迟早会知道。那待会儿见。”

“等一下,我该去台场哪里?”

“对哦。说到台场,就让人想到摩天轮。你在那附近等,我会和你联络的。拜。”

“你的电话号码多少……”哲朗话没说完,电话就挂了。

他叹了一口气,将行动电话收进口袋站了起来。

八成是立石卓和美月联络的吧。他可能告诉美月,有一个姓西胁的麻烦人物找上门来,我很伤脑筋,该怎么办才好?他们果然有保持联络。

哲朗也可以回到曲线有限公司,再度问立石卓。然而,他却没有那么做。他很清楚美月话中的意思,而且他也并不想破坏冒充身份、拼命想活出自己的人的生活。他的目的是找出美月和中尾,知道真相。如果美月肯和自己见面的话,没有必要找上立石卓。

从野方到台场的j通并不方便,必须换搭好几次电车,而且还得搭乘那辆绝对称不上快速的百合海鸥号( 轻轨电车,连接东京市区内的新桥地区至台场及丰州一带,采用电脑控制的无人驾驶方式行使。)。尽管没有没有指定时间,哲朗还是想要及早前往。他出了环七线,再度拦下一部计程车,上车之后用行动电话取消晚上的工作。

摩天轮位于台场的palette town内。虽然并非假r,人潮依旧川流不息。来来往往几乎都是年轻情侣。

哲朗抵达摩天轮前面是在下午五点多,天s已经完全变暗。中人仿佛在等夜s降临似地,开始在摩天轮前面形成人龙。不用说,大家都是来观看夜景的。

过了十分钟左右,行动电话再度响起。

“你到摩天轮了吗?”美月劈头就问。

“我就在它正前方。你在哪里?”

“别那么急嘛,qb。总之,你先去排队。”

“你们也会来这里吗?”

“我是那么打算。在摩天轮里面的话,就不会被其他人听见我们的谈话了,对吧?”

“我知道了。”

哲朗挂上电话,排到队伍的最后方。前面一对情侣牵着彼此的手,状似愉快地闲聊。放眼望去,没有比哲朗年长的游客,似乎也没有独自排队的男人。

队伍曲曲折折。哲朗跟着前面的游客往前走,继续环顾四周。他心想,美月会从哪里现身呢?但是都没看到她的身影。

不久,哲朗来到了自动售票机前。在工作人员促请之下,他买了票。一人九百元。上了阶梯,摩天轮的吊舱就在眼前。他着急了。自己一个人搭乘摩天轮有什么意义!

这时,行动电话又再度响起。

“喂,是我。”

“嗨,我想你差不多要搭上摩天轮了吧。”美月说道。

“马上就要轮到我了。你们在哪里?快点来!”

“没关系。你别管我们,轮到你的话就先搭。你一个人搭或许会寂寞,但是忍耐一下就好了。那,我先挂了,待会儿再打给你。”

“喂,等一下!”

但是美月已经挂上了电话。

她究竟打算怎么做……?

当哲朗伫立原地不动时,被人从身后轻轻推了一下。一名年轻男子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得已之下,哲朗只好迈开脚步。

撕票的工作人员纳闷地问他:“一个人吗?”哲朗“嗯”的点头。连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脸s有多难看。

吊舱是六人座,座位呈ㄇ字型。哲朗坐在内侧座位,翘起二郎腿。眼前看得见东京湾。转头向后看,有一栋著名电视台的建筑物。

行动电话响起,他迅速按下通话键。

“你好像搭上了嘛。”

“喂,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是说要和我见面的吗?”

“我没说谎。”

“可是却让我坐上这玩意儿,你打算怎么样?”

“qb,不好意思,我没时间跟你说废话。我们应该谈谈更重要的事吧?”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想和你当面谈,而不是透过电话。”

“别强人所难嘛。qb你听好了,我这样打电话给你的理由只有一个。我要你从这件事抽手,希望你别再和这件事扯上关系了。”

“你才是在强人所难。你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塌糊涂,现在却要我在一头雾水的状况下退出吗?”

“我很抱歉把你卷进来,我非常后悔这么做。我也想向理沙子道歉。”

“你不用向我道歉,告诉我真想。这件事的背后有什么内幕?”

美月叹了一口气。“qb应该也察觉到了吧。这件事的背后,赌上了为了x别而苦恼的人们一生一次的赌注。”

“你指的是j换户籍吗?”

她隔了一个呼吸的拍子后才说道:“老实说,我没想到qb能调查到这种地步。当我听说你出现在金童剧团的嵯峨先生那里时,我全身都起了j皮疙瘩。而且你连香里小姐和立石先生互换身份的事都查清楚了。你果然有两把刷子,真不愧是王牌四分卫。”

“那些人和你有什么关系?”

“关系这一点,qb不也猜到了吗?”

“我想要听你亲口说。”

吊舱过了中间点。回头一看,东京夜景尽收眼底。前面一台吊舱里的情侣坐着相互依偎,男方好像搂着女方的肩。

“简单一句话,我们是伙伴。”美月说,“难以活在现今社会的人们,正想要引发一场革命。一场无声的革命;一场不会被任何人察觉,只有我们知道的革命。”

“你也打算和谁j换户籍吧?难道在户仓的房间里发现的户籍誊本,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吗?”

“嗯,是啊。”

“你打算假借某个人的名字活下去?”

“这我还没决定。要j换户籍,必须符合好几项条件。年纪越近越好,而且经历最好也要相似。方言、兴趣和嗜好相同的话更好,最重要的是,因为要完全变成另一个人,所以对方必须是能够彻底断绝之前人际关系的人。即使如此,还有其他问题,而且j换户籍的时机必须一致。这条路走起来,比用说的还要艰辛许多。”

“总之,你的意思是尽可能招募到越多想要j换户籍的人越好是吗?”

“是的,目前登录在名单上的顶多二、三十人。不过,至今包含香里和立石卓这一对在内,有五对男女已经成功地j换了户籍。我们的革命才刚展开,一切才要开始。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不能在这种重要时刻失败。”

“你说顶多二、三十人,但是要聚集那么多人也很辛苦吧?你们靠的是口耳相传吗?”

“口耳相传很危险。我们甚至不愿让这类谣言传入有关单位耳中。我们的活动低调而稳健。一旦发现可能参与的人物,我们就会充分调查,并与对方接触。”

“可是你们怎么发现的?每个人都是隐瞒身份地活着吧?”

“所以,我们安排了容易聚集这种人的场合。”

“场合?”问完,哲朗才明白。“原来如此,金童剧团的表演啊。”

“除此之外,我们还会举办许多小活动。因此,这项秘密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也不能告诉qb。所以,我虽然对你们的照顾感到不好意思,还是擅自离开了。”

“可是我却探出了你们的秘密。”

“所以我才会为了求你一件事,在这种状况下请你来。”

“你希望我绝对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知道的内情,对吧?”

“这也是为了你好。如果你和这种事情扯上关系,准没好事。”

“我无意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我只是想要知道真相。”

“既然如此,你可以放手了吧?这就是事实,这就是所有内幕。”

“事情不可能那么简单吧?还有你杀害户仓的那件事。”

“他是单纯的跟踪狂。你也知道他手上有我的户籍誊本,他是一个会翻香里小姐丢弃的垃圾袋的卑鄙小人,所以我为民除害。事情就是如此。”

“‘猫眼’的妈妈桑说,香里小姐说他和你都不是凶手。”

美月呼出一口气。“那是因为她不能说出实话。”

“是你杀了户仓的吗?”

“是啊。我不是说过了好几次?事情很单纯。我只是害怕会牵连到伙伴们。”

哲朗沉默了。美月说的不可能是百分之百的事实,然而,他没有任何证据能够当场问她。“我想问你一件事。”他说,“有关中尾的事。那家伙为什么会扯上关系?”

美月没有立即回答,或许是因为提出中尾的名字令她不知所措。吊舱经过了最高点。高速公路上光点飞驰。

“功辅的事就j给我们。”

“j给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们不会让他发生不幸的事。抱歉,我现在只能这么说。”

“那家伙现在人在哪里?他和你们在一起吗?”

“……我们在一起啊。”

“让我见他。如果不行的话,至少告诉我他的联络方式。”

哲朗想要恳求她,但同时也感到这种心情无法传达的空虚。不,美月应该接收到了他的心情,但是她无法回应。

“你是读过金童剧团的剧情概要,才察觉到功辅和我们有关的吗?”美月问他。

“是的。”

“果然。我就说被你看到那个就完了,你一定会察觉到的。”

“那是中尾写的吧?”

“剧本是嵯峨先生写的,但是提案人是功辅。他们两个是老j情,功辅和剧团创立也有关系。”

“那么,那家伙和j换户籍也有关系吗?”

“是啊。”

“中尾在我家一脸好久没见到你的模样,其实他早在之前就见过你了吧?”

“没错。我们不想骗你,但在当时的情况下,我们不得不那么做。”

旧情人久别重逢——那一晚的事并没有那么简单。他们肯定讨论过,要怎么样才能将西胁哲朗这个烂好人骗得团团转。

“可是我不懂。为何连中尾都要销声匿迹?那家伙既没有x别认同障碍,也没有其他毛病吧?不可能连他都想在户籍上动手脚吧?”

“功辅是普通男人。可是,人有时候还是不得不失踪。不,或许该说正因为他是普通男人,所以才得失踪。因为他结了婚,成了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父亲,所以背负了重担。”

“这话是什么意思?”

“抱歉,就说到这里了。我能说的只有一件事,qb不能再和我们扯上关系了。我希望你忘掉一切。”

吊舱持续下降,美月似乎也察觉到没有时间了。

“等一下,你现在人在哪里?不管怎样,和我见一面。”

“我也想见你啊,我想从身旁看你的脸。可是我们还是别见面比较好。虽然会觉得遗憾,但是永别了。”

“美月!”哲朗叫道。

她霎时沉默了。接着,手机里传来她咯咯娇笑的声音。

“你直呼我的名字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大概是你第二次叫我的名字。”

“你打算这样和所有人诀别吗?你打算永远不见家人、朋友和亲戚了吗?”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生存之道,我希望你能谅解。”

美月要挂上电话了,哲朗感觉到这点慌了起来。他不禁在狭窄的吊舱里站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哲朗看见西边的停车场中央有两个人影。他们的身影在灯光映照下浮现。一人身穿黑s的皮夹克;另一人是身穿长大衣的长发女子。身穿皮夹克的肯定是美月。她将一个像是行动电话的东西抵在耳边,而那名女子大概是香里吧。

两人仿佛看见了哲朗的身影,面对他站着。

“r浦,待在那里!我马上过去。”

“你好像看见我们了。最后,至少我们见到面了。”

吊舱再过不久就要抵达地面了,但是却渐渐看不见美月她们的身影。

“待在那里!”

“qb,你要保重。再见了。代我向理沙子问好,她是个好女人。”

“等等!r浦。”

然而,这时电话断了线。他们的身影被建筑物遮住,从哲朗视野中消失。

哲朗感觉吊舱的速度突然变慢了。他站在门边,不住跺脚。好不容易等到吊舱抵达地面,工作人员一打开门,他马上冲下吊舱,发足狂奔。

他奔跑穿梭在边轻声谈笑边走路的人群中,搭上电梯。电梯的速度也是慢得令人感到焦急难耐。

他踏上停车场的阶梯,超过走在前面的一对情侣,来到了停车场。

然而,早已不见美月他们的身影。哲朗站在他们原本伫立的地方,抬头仰望摩天轮,但是无法确认吊舱上的乘客长相。

我见到你了,但是你却没见到我。这样你也无所谓吗……?

哲朗在心中低喃道。

第八章

1

连续两部大型卡车驶入。哲朗在货运公司的办公室外等待,朝卡车走近了一、两步。两部卡车规规矩矩地并排停车。

两部卡车各下来一名司机。事务员上前和他们j换单据。哲朗从远方观察他们的动作。

事务员和嵯峨j换完单据,指着哲朗的方向不知说了什么。他大概在说,有一位访客从刚才就在等你。嵯峨发现哲朗,脸上浮现困惑的表情。

嵯峨好像没有要过来的意见,哲朗只好走过去。嵯峨避免和他视线相j,默默地朝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不好意思,在你刚忙完事跑来打扰。”

“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的话,就滚回去。”

“请你听我说句话,我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

“饶了我吧。”嵯峨似乎不肯停下脚步。

“我想要知道中尾的事。我不会过问剧团的事,因为大部分的事我已经听r浦说了。”

听到哲朗这句话,嵯峨总算停了下来。他快速地环顾四周,然后盯着哲朗。

“大部分的事是指什么?”

“关于剧团存在的理由,或许该说是活动的理由比较正确吧。”

“你在说什么?”

“就是,”哲朗也瞥了周围一眼,然后压低音量说:“j换户籍的事。”

嵯峨闭上双眼,“呼”的吁了一口气,然后再度睁开眼睛。“你看到美月了吗?”

“我们联络过了。称不上见到面……,只有我看到她。事情是在电话中讲的。”

嵯峨轻轻点头,又叹了一口气。“美月还好吗?”嵯峨似乎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如何。

“还可以。”

“那就好。既然你已经听她说了,就没必要再来找我了吧?”

嵯峨再度迈开脚步,哲朗抓住他的右腕阻止他。他的手臂肌r结实,完全不像是女人的手臂。

“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中尾的事。r浦说,你和那家伙是老j情。”

嵯峨甩开哲朗的手,将脸凑过来,说:“我说过了,我不会再回答你任何问题。你也该停止g预这件事了吧!有的事我也要忍耐。”

“忍耐?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有很多事情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中尾现在人在哪里?接下来想要做什么?我也不清楚那家伙做了什么。不过,我认为目前唯有等待。因为我信任那家伙,只能尊重他的判断。”

“既然如此,至少请你告诉我你知道的事。”

“这件事与你无关,是我和中尾一手策划的。”

“你们一手策划的结果,却变成今天这种局面不是吗?”

“你说什么?”

“偷偷摸摸地逃跑,东躲西藏。丝毫看不见王牌跑卫的尊严。”

哲朗话还没说完,嵯峨就一把抓住他的领口。

“别说那家伙的坏话!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他的臂力相当强劲,但是还比不上线卫。哲朗抓住他的手腕,轻易地扳开。他至今对自己的握力仍有自信,嵯峨露出一脸受伤的表情。

“我和那家伙的j情比你还久。”说完,哲朗瞪了他一眼。

嵯峨搓揉刚才被抓的手腕,好像想要回嘴,但是默默地转身,迈开脚步。

“嵯峨先生,说了这么多,你还不了解我担心朋友的心情吗?”

嵯峨停下脚步回头。“前明星球员别穷紧张。我只是去跟办公室的人说,我要去休息一下而已。”嵯峨咧嘴一笑。

两人进入一家距离货运公司几分钟路程的咖啡店。这家店似乎兼卖套餐,桌椅都过时了。两人面对面坐在最内侧的座位。

“我和中尾是在高尔夫球练习场上遇见的。”说完,嵯峨腼腆地笑了。“很奇怪吧?我再怎么看也不配打高尔夫。不过在当时,稍微有点钱的人都在打高尔夫,所以在我们司机之间也很流行。”

“嵯峨先生感觉可以打很远。”哲朗看着他的手臂说。寒冬中,他居然将袖子卷起来。

“我确实可以打很远,经常跑练习场,但是打球技术一点也没进步。”嵯峨将咖啡杯拉到面前,加了两匙砂糖。

嵯峨表示,他当时一星期会去练习场两次。去的时间是在上午没什么人的时段;打击位置大多固定,从右边数来的第二个位置。旁边的打击位置只要球稍微偏了一点就会触网,所以一般人并不喜欢,但是因为右边的墙上安装了一面镜子,可以检查自己的姿势,所以嵯峨很中意那个位置。

但是从某个时期开始,一名男子出现在介于嵯峨和镜子之间的打击位置,也就是最右边的打击位置。因为总是同一个人,所以嵯峨记得他的长相。对方感觉上是一名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两人虽然没有j谈过,但是对方肯定也意识到了嵯峨的存在。嵯峨默默地打球同时,总是会感觉到他的视线。

有一次练习场的男厕故障,促使两人开口j谈。当嵯峨想进厕所时,一名年轻人从里面出来了。嵯峨原本打算一语不发地和他擦肩而过,但是对方却向他搭话:“啊,我想这里不能用。”

嵯峨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看着他的脸。

“大号那边……有隔间的厕所好像故障了。”年轻人婉转地说。

嵯峨心头一惊。这个男人为何知道自己就算进了男厕所,也不能使用小便斗,必须进隔间呢?

年轻人指着上方继续说道:“二楼有男女共用的厕所,那里应该可以用吧。”

“噢。”嵯峨尴尬地应了一声,步向楼梯。年轻人的话语在他脑中盘旋不去。

当嵯峨回到打击位置,年轻人正在练习抽球。他好像察觉到嵯峨回来了,回头问道:“可以用吗?”嵯峨向他道谢:“嗯,谢谢。”

因为那次的机缘,两人互相自我介绍。年轻人说他名叫中尾功辅。

“当时我吓了一跳。”嵯峨将咖啡杯拿在手中,身体微向后仰。“心想他不可能知道我的秘密。我左思右想,大概是我当时的表情一脸想大便的样子吧。”他笑着说,但是他当时应该是真的大吃一惊。

“毕竟应该没有人会认为嵯峨先生不是男人吧?”

“我也那么认为。实际上,我几十年来从来没有被人怀疑过。就连现在的公司同事,也几乎都不知道。只有社长和我的直属上司知道。他们在我告诉他们之前,不,连在我告诉他们之后,好像也不认为我是女人。”

“那中尾为什么会发现这件事?”

“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假装若无其事地试着问他。结果,他的答案让我吓了一跳。他一脸理所当然地说,因为你应该不能用男人的小便斗吧。”

“中尾发现了你是女人?”

“是啊。我在那之前又没告诉他这件事。太过惊讶之下,我也忘了打哈哈,直接问他为什么会知道。结果他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知道,大概是直觉吧。”

“直觉……”

“我是在和他认识之后才明白的,中尾确实有那种能力。他能够一眼看穿男扮女装的男人、女扮男装的女人、具有男人内心的女人、以及具有女人内心的男人。虽然经常有男人夸口自己绝对不会被变x人骗,但是这种说法并不正确。那种男人只是没有看过真正的变x人罢了。在这世上,有人彻底地变成了另一种x别,就像我一样。你也不会觉得‘猫眼’的香里是男人对吧?”

他一语中的,哲朗只得点头。

“因为无懈可击,所以没有人发现。因为没有人发现,所以大家就认为他们不存在,事情就是这样。但是中尾却发现了这种人的存在,也具有视破他们的能力。他好像从很久以前就有这种能力了。”

“从很久以前,是指……从大学时期吗?”

嵯峨摇了摇头。

“听说是更久以前。可能是国中时期,说不定是从读小学的时候就有了。”

哲朗心想,不可能那么早。如果中尾那么早就有这种能力的话,应该能够看穿美月的内心是男人。难道他的这种特殊能力,唯独对美月没有产生作用吗?或者他明知道美月的内心是男人,还是让她当自己的女朋友呢?

“真是令人无法相信。”哲朗不禁低喃道。

“我一开始也不相信。但是和他j往的过程中,我渐渐明白他似乎不是在说谎,也不是在虚张声势。毕竟他看见在六本木的酒店工作的香里,一眼就看穿他是男人了。”

“为什么他拥有这种能力呢?因为他的直觉敏锐吗?”

哲朗自言自语地说,嵯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

“这件事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但是反正都已经说这么多了,就算告诉你,中尾应该也不会有意见。他的能力背后有一个秘密。”

“秘密?”

嵯峨将手肘靠在桌上,身体微微倾向哲朗。“他母亲原本是男人。”

“咦……?”这句意想不到的话,令哲朗霎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嵯峨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微笑,但是他的眼神再认真不过了。

“你也调查了许多有关我们的事。我这么说,你应该了解那是什么意思吧?”

“换句话说……他母亲r体上是女人,精神上是男人吗?”

“我可以那么说。如果用流行的说法,就是x别认同障碍。”

“我以前完全不知道。”

哲朗想起了理沙子不知何时说过的话,中尾的亲生母亲抛弃家庭,现在的母亲是他父亲再婚的对象。离家的母亲应该就是一名有x别认同障碍的女人吧。

“中尾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母亲是那种人呢?这也是他凭直觉知道的吗?”

“关于这件事,我没有详细问他。他并不想讲。不过,我认为你那样的母亲,和他的直觉不无关系。”

对哲朗而言,这一切都是第一次听到。他认为自己大学时代和中尾往来密切,自己究竟对好友有多少了解。四分卫和跑卫之间,有过无数次的眼神接触,但是自己却没有接收到他的重大讯息。哲朗对于自己的疏忽感到气愤。

“我想中尾是因为有这样的成长背景,才会关心男女的x别意识。所以他才会和我意气相投。当时,我已经着手准备成立剧团了。当然,那个时侯我并没有想到要利用剧团进行户籍j换。我只是认为,如果能够将什么传达给拥有相同烦恼的人就好了。中尾也认同这个想法,于是我们决定一起办活动。”

他们的相遇似乎促成“金童剧团”的诞生。

“户籍j换进行得顺利吗?”

听到哲朗这么一问,嵯峨摇了摇头。“仍在艰苦奋战中。或许你已经听说了,要j换成功必须符合严格的条件。时候协助也很重要。因为有许多问题十个人无法解决的,所以需要一个系统。中尾正在试图建构这个系统。”

“那中尾消失……”

“老实说,我很头痛。不过,我也不能老是依赖他,所以这件事只好由我接手了。”

“你没办法联络上中尾吗?”

“我这边没办法联络上他,只有他经常会打电话给我。无论我问什么,

第 27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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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我很头痛。不过,我也不能老是依赖他,所以这件事只好由我接手了。”

“你没办法联络上中尾吗?”

“我这边没办法联络上他,只有他经常会打电话给我。无论我问什么,他都是一句:你不用担心。”

听到这句话,哲朗暂时放心了。虽然不知道他在哪里做什么,但是至少他还活着。

“嵯峨先生和r浦美月见过面吗?”

“见过几次,中尾在戏剧公演时带她来过。”

“她好像也计划要j换户籍。”

“她听到有这种方法,好像颇感兴趣。我也试着替她找适合的对象,结果找到了一个条件吻合的男人。但是在我告诉美月之前,中尾就出面阻止我了。”

“为什么呢?”

“这我不知道。中尾说,最好再观察一阵子。他没有进一步告诉我原因,但是他对美月j换户籍肯定抱持消极的态度。”

哲朗抱起胳臂沉吟。中尾为何抱持消极的态度呢?果然是对旧情人要以男人的身份生活感到排斥吗?然而,那么认真面对x别问题的男人,会因为个人理由改变想法并不合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大概是去年九月吧。”

户仓命案发生的两个多月前,这样说来,并不是这起命案改变他的想法。

“对了,他当时经常说,我们做的事情会不会是错的?他指的并不是我们的行为违法,而是我们做的事情,会不会单纯只是事物映在镜中的倒影,本质上一点也没有改善——他当时说的内容大概是这样。”

“映在镜中的倒影啊……”

哲朗脑中突然浮现中尾落寞的神情。

还有一件事情必须向嵯峨确认清楚,哲朗问:“警方掌握到什么程度了。”

“你指什么事?户籍j换的事吗?还是板桥区男子遇害的事?”

“两者都是。”

“关于户籍j换,警方大概还不知道最核心的事。他们顶多只查到了‘猫眼’的香里并不是真正的佐伯香里,说不定他们连那个名字的主人是个具有一颗男人心的女人都不知道。警方大概也在调查我们剧团,所以说不定会推论出真假香里透过看戏见面吧。不过,他们大概做梦也想不到,假的香里其实是男人,以及组织x的户籍j换系统的存在。”

望月在“猫眼”见过好几次在当女公关的香里,哲朗确定他没有看穿他是男人。

“警方怎么发现他和金童剧团有关的呢?”

“那还不简单,他们在香里家中发现了表演的票根。香里自以为处理掉了所有可能成为线索的事物,但是却百密一疏。”

“可是警方不过是发现了票根……”

哲朗一说,嵯峨蹙眉又摇头。

“运气不好,警方好像找到了两张相同的票根。也就是说,他是偕同另一个人去看戏的。而且那两张票跟上留下了指纹,其中之一当然是香里的指纹,而另一个指纹也在香里家中发现了好几个。于是警方做了一个推理。不过,那根本称不上是推理……”

“他们认为香里身边有男人。”

“没错。”嵯峨点头喝了玻璃杯里的水。“那名叫望月的刑警给我看香里的照片,问我有没有见过照片中的女人,她应该去看过我们的表演,可能是和男人一起去看的……。他的口吻俨然在说,像你们这种小剧团的表演反正一定没什么观众,你们当然会记得每个人的长相吧。唉,虽然他说的是事实。”

“那嵯峨先生怎么回答呢?”

“我回答我好像有看过,但是不能确定。但是我不知道那名刑警相不相信我的话。”

“关于香里小姐j往的男人,你认为刑警知道他的名字吗?”

“这我不能确定。他没有特别提到,但是我想他不可能对那名男子不感兴趣。”

望月肯定认为是那名男子杀了户仓明雄。

“香里小姐j往的男人是……中尾吧?”

嵯峨轻轻地耸了耸肩。“如果你认为香里是中尾的外遇对象,那你就错了。他们两个不是那种关系,何况中尾很爱他太太和家人。但是和香里一起来看戏的人是中尾,或者应该说,是中尾带她来看戏的。”

“你知道中尾离婚的原因吗?”

“我没问,他只跟我说他离婚了。我想他迟早会告诉我原因,所以我不会向他刺探。”

哲朗想起了中尾的前妻高城律子可怕的表情。中尾说他爱着她,既然如此,为何非离婚不可呢?律子给人的感觉,也像是隐瞒了不足为外人道的内情。

“望月刑警他们就只问了你这些吗?”

“不,”嵯峨说完,搔了搔下颚。他的下颚长了一点胡须,大概是注s荷尔蒙的效果吧。“他们说,如果有剧团相关人士的名单,或戏迷后援会之类的组织,希望我让他们看那些名单。”

“你让他们看了吗?”

“我怎么可能让他们看。”嵯峨身体向后仰。“如果让他们看的话,其中也会出现立石他们的名字。警方大概会采取地毯式调查,察觉户籍j换的系统也是迟早的问题。”

“还好望月刑警就此知难而退。”

“就像你当时来的时候一样,我告诉他有保护个人隐私的义务。他们警方手上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剧团和命案有关,所以只好摸摸鼻子走人。”

“可是证据要多少都捏造得出来,他们还可以拿搜索令来。”

“大概吧。所以,我销毁了所有剧团相关的资料。”

“销毁了?连电脑里的资料也全部删了?”

“是啊。我想到他们可能来这一招,所以没有留下任何文件。只要点两下滑鼠,证据就全部消失。东京地检署之类的检查机关经常从嫌犯家或办公室,搜出几十个瓦楞纸箱的相关资料,但是我想这种事情今后再也办不到了。”

嵯峨只有在说这件事时,显得很愉快。

“可是如果资料不见了,你也很伤脑筋吧?”

“你不用担心,我都移到别的地方去了,网路很方便。再说,考虑到目前的情况,剧团活动只好暂时停摆。除此之外,户籍j换也得停止好一阵子了。”说完,嵯峨盯着哲朗。“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看过那些极机密资料的人。”

“抱歉,是我强人所难。”哲朗低头致歉。

“你去过立石家吗?”

“去过,公司也去了。”

“是哦,那家伙过得好吗?”

“他好像顺利融入了职场。”

“这样就好。那家伙的身边没有半个人能够推心置腹,所以老是要全神戒备,我想他应该很辛苦。像我的话,我刚才也说过了,部分上司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不过,立石身边没有那种人。他任职的那家公司的老板,是因为认为他是一个百分之百的男人,才雇用他的。”

“我想也是。”

“所以为了继续隐瞒真正身份,他还得吃许多苦头。因为不能一起泡澡,所以当员工旅行去泡温泉时,他好像也是以感冒了当做借口。唉,他虽然是有小jj,但是不见得完全不会穿帮。”

哲朗边听边想,嵯峨大概看过立石的下t吧。

“就算得到男人的户籍,还是得战战兢兢地活下去。”

“这样说不定反而造成心理上的负担。所以我最近也经常想起中尾的话。我们做的事情,会不会单纯只是事物映在镜中的倒影,本质上一点也没有改善。”

接着,嵯峨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我希望大家都能得到幸福。”他低喃着望向远方。

哲朗看着他的眼睛,联想到做母亲的会流露的眼神。当然,他不能告诉嵯峨这件事。

2

哲朗一回到家,发现大门没有上锁,但是屋内也没有传来动静。他走进客厅一看,装着理沙子的工作器材的大包包,依旧放在墙边。

哲朗试着打开寝室门,理沙子将脸埋在床里,整个人坐在地上。

“你怎么了?”他试着出声唤她。

她缓缓地抬起头,将脸转向他。“啊,抱歉。你回来啦。”

“我刚回来。你在睡觉吗?”

“嗯,好像睡着了。”她拨起头发。

哲朗点了点头,关上房门,然后走进工作室。

当他启动电脑,正在检查电子邮件时,耳边传来敲门的声音。哲朗意外地看着门。理沙子并不承认这间多出来的房间是哲朗专用的工作室,所以进来时从来不曾敲门。

“请进。”哲朗说道。

理沙子打开门,探进头来。“可以占用你一点时间吗?”

“嗯,什么事?”

“我有事情想要向你报告。”她一走进来,便反手关上门,然后环顾室内。“好窄哟,亏你能在这么窄的房间内工作。”

“不能要求太多。对了,你要告诉我什么?”

“嗯,”理沙子先垂下目光,然后再抬起头。“我明天想去房屋中介公司找房子。”

“找房子?噢……”哲朗理解了理沙子为什么会说这间房间很窄。“工作室吗?”

“嗯,大概会是工作室,同时也是住处吧……”

哲朗把椅子转过来,面对着她。“什么意思?”

“你别会错意,我不是现在马上要和你离婚。只是觉得我们这样下去行不通,所以我想至少我先搬出去。事情就是这样。”

“事情就是这样……”

“我在反省一件事,我对结婚这件事的想法错了。虽然我之前认为只要两情相悦,在一起过得快乐就好,但是事情并非那么简单。结婚需要做好更深一层的心理准备,那就是赌上一切的心理准备。”

“你突然这样说……,”哲朗挤出笑容。“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没什么。”她摇了摇头。“我只是想了很多,最后做成这种结论。你有什么话要反驳吗?”

“反驳啊。”哲朗试着思考在这种情况下应该说什么。然而,他却找不到适合的话语,只好无奈地摇摇头。“不,没有。如果你那么认为的话,就随你高兴吧。”

她吁了一口气。哲朗感觉到她的肩膀放松了下来。

“你这么说让我松了一口气。因为你很温柔,我原本怀疑你会不会先演一出戏挽留我的戏。如果你那么做的话,我会非常于心不忍。”

哲朗苦笑,一手抵在脖子上。就某个角度来看,她猜对了。他脑海中原本闪过一个念头,或许试探x地要她重新考虑比较好,但是那不是他的心声。老实说,他赞成她的提议。他不能否认,他对两人生活感到喘不过气。

“中尾的事情,你知道什么?”她主动改变话题。

“嗯,知道了很多。”他犹豫该不该说出详情。

“我订正之前说过的话。”

“订正?订正什么?”

“我不是说过,别管中尾的事吗?但是,这件事我错了。中尾是你的好朋友,而且你不可能袖手旁观。对不起。”

“哎呀,你根本不用向我道歉。”哲朗抬头看妻子的脸。“喂,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我总觉得你不太对劲。”

“我不是说了,我一个人想了很多吗?倒是有没有可能找到中尾呢?”

“我不知道,我是打算设法找找看。老实说,今天……”

当他说到这里,理沙子喊“停”,伸出右手摊开手掌对着他。“你可以不用向我报告调查结果,反正我帮不上忙。但是,要加油哟,我会支持你的。”

哲朗心想,这也不像理沙子会说的话,但还是点了点头。“我一定会找到他给你看。”

“明天,我会带必要的行李搬出去。我决定在找到房子之前,先到朋友家打扰。剩下的行李,我找时间再来拿。”

“你挺有行动力的嘛。”

“我的个x只要一旦下定决心,就会马上执行。你知道吧?”

“是啊。”哲朗想起了从前她想和记者好友到国外采访时的事。自从那之后,一切事情都偏离了正轨。

“那就这样了。”她说完就离开了工作室。哲朗看着关上的门,这才明白她刚才为什么要敲门。

隔天早上,他被声音吵醒。一从被窝里爬出来,就看到理沙子在客厅整理行李。

“啊,抱歉。吵醒你啦。”

“你这么早就要走了吗?”

“嗯,有一件工作进来。工作完成之后,我要去朋友家,打算放好行李就去找房子。”

“你真忙啊。要不要我帮忙?”哲朗站了起来。

“不,都弄好了。”理沙子动作迅速地拉上包包的拉链,站了起来,背好包包。“决定住的地方之后,我再跟你联络。”

“嗯。”哲朗点头。理沙子打开门,他反s动作地想要送她出去。但是她制止了他。

“又不是生离死别,这里就好。你要保重哟。”

“你也是。”

“谢谢。”她留下这一句走出了客厅。哲朗听见走过走廊的脚步声、穿鞋、打开大门,以及关门的声音。

哲朗坐在沙发上,出神许久。他对理沙子搬出去一事并没有真实感,但是对她说的“又不是生离死别”这句话,却又感到一阵空虚。

茶几上还放着理沙子的香烟。他伸手去拿,往里头探了探,只剩下一根。他衔起那根香烟,用抛弃型打火机点火,将烟深深吸入肺腔后,感觉肺部隐隐作痛,被烟呛了一下,于是赶忙在烟灰缸里捻熄。

他去厨房用玻璃杯喝水。这时,他发现洗过的餐具中,混杂了两个茶杯,还有两个相同花样的小碟子。那些皇家哥本哈根的餐具,是早田送的结婚贺礼。理沙子很宝贝那些餐具,所以只有相当j情的客人来时才会使用。

哲朗思考理沙子突然说要搬出去的理由,果然发生了什么事。那会不会和来访的客人有关呢?哲朗对自己昨天没有发现这两个茶杯懊悔不已。

究竟是谁来了呢?

当他想要寻找线索而环顾四周时,看到了一张用磁铁固定在冰箱上的字条。

上头是理沙子的字迹,写着:“请找到中尾,别输给早田。”

3

哲朗突然想起一件事,取消了原订在下午的采访行程。

他顺道去了百货公司的超市,买了当作伴手礼的煎饼和馒头,请店员包装得精致美观。

他决定要将煎饼和馒头分别送给户仓泰子和户仓佳枝。他心想,送硬的煎饼给上了年纪的佳枝,未免太不细心了。

户仓明雄的家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悄然挺立于狭窄的住宅区里。屋中没有传出声息,窗玻璃另一侧也很y暗,感觉不像有人在。

哲朗还是按下门铃,不久大门便打开,户仓佳枝那张布满皱眉的脸探了出来。

她像是“啊”一声地张开嘴巴,看来她记得哲朗。他低头行礼,向她表明希望能再请教有关命案的事。

“我已经没有什么好告诉你的了。”她想要关上门,但是哲朗伸手制止了她。

“我手上握有许多尚未确认的消息,能不能请你也听一听呢?”

户仓佳枝的脸上浮现犹豫的神s。哲朗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

几秒后,她轻轻地点头。

与上次和早田来的时候一样,哲朗被带到那一间两坪多的和室,房间里设置了佛坛,佛坛依旧放着户仓明雄的照片。哲朗快速地环顾室内一周,似乎比当时整理得还要g净。

哲朗递出装了馒头的礼盒,佳枝半推半就地收下了。

他之所以会想要再来碰碰运气,是因为理沙子的字条。别输给早田——这句话令他很在意。话说回来,早田似乎掌握了若g线索。而且,他甚至断定自己手上我有侦破命案的关键证据,警方如果没有这个关键证据,就无法得知真相。

哲朗不晓得那究竟是什么,于是他试着这么想:早田到底是在哪里、如何掌握到“若g线索”的呢?当然,他身为报社记者,应该拥有不同于一般人的各种管道和关系。然而,如果是靠这些资源能够获得的消息,警方应该也掌握得到。

早田向哲朗断然表示,他会从别的管道调查命案。他是感觉到哲朗与命案有所牵扯,才这么说的。所以,他也不会四处向哲朗身边的人打探消息。那么,除此之外还有其他调查命案的管道吗?

哲朗思考到这里,想到的就是户仓家。说道早田当时能够做的事,顶多就是重新调查户仓明雄身边的人。他肯定再度见了户仓佳枝和户仓泰子。结果,他掌握到了极为重大的“若g线索”。

“您记得之前和我一起登门打扰,那名叫做早田的报社记者吗?”哲朗询问佳枝。她在榻榻米上正襟危坐,连倒一杯茶请哲朗喝的意思都没有。

“嗯,我记得。”

“我想他在那之后,应该又来过府上几次吧。”

“嗯……,不,在那之后他一次也没来过。”老太太摇了摇头。

“他没有来吗?”

“是的。”

哲朗心想,不可能,但是佳枝困惑的表情却不像是在演戏。不过,她脸上布满皱纹,表情难以辨识倒也是事实。

“电话呢?早田有没有打电话过来?”

“他也没有打电话过来。那名记者先生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

难道自己猜错了吗?哲朗脸上险些露出失望的表情。这时,佳枝说道:“请问,你刚才好像说了什么尚未确认的消息……”

“噢,是的。我手上有一些消息。”哲朗重新坐好。

为了不让佳枝起疑,大概必须提供某种程度的消息吧。但是又不能说太多。该隐瞒什么、说什么,尺度拿捏是最困难的地方。

“警方好像将目标锁定在之前待在一家叫做‘猫眼’的酒吧的女公关身上,一名叫做香里的女公关。”

“女公关……,是她杀害明雄的吗?”

“不,警方好像在怀疑女公关的男友。她好像和一个男人同居。”哲朗稍微想了一下后补充道:“因为之前在那家叫做‘猫眼’的酒吧工作的酒保,在明雄先生遇害之后马上就辞掉了工作,所以警方大概也在追查他吧。我想警方认定那个酒保就是香里的男人。”

哲朗故意接连提起“男人”这个字眼,不能让佳枝感觉到一丁点r浦美月这个“女人”的存在。

“所以那个酒保就是凶手?”

“我还不能确定。”

“他叫什么名字呢?”

“好像是……”哲朗认为这说出来也不会有问题,于是说道:“他叫神崎充。”

“神崎……”老太太的表情产生了一点变化,她布满皱纹的眼皮跳了一下。

“您听过这个名字吗?”

“不,完全没听过。”佳枝挥了挥手。“那,那个人还没有找到吗?”

“好像是。”

哲朗一回答,她又是一脸在沉思什么的表情。

无论如何,如果早田没来过的话,或许再待下去也没意义。哲朗说完命案相关的j毛蒜皮事后,站起身来。“户仓太太住在这附近吗?”

“不算附近……,距离两个车站。”

“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告诉我她的住址和电话号码呢?”

佳枝稍微想了一下,请哲朗等一下,打开一旁茶具柜的抽屉。

“您和户仓太太,在那之后相处得如何呢?她会常来探望您吗?”

“我们没说过半句话,在那之后相处得如何呢?她会常来探望您吗?”

“我们没说过半句话。自从过年之后,我们一次也没见过面。唉,反正我也没事找她,不联络也无所谓。嗯……电话号码是……,我不会打电话给她,所以写着号码的那张纸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她嘴上是这么说,但却拿出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户仓泰子的联络方式。哲朗收下了纸条。

他在佳枝告知的车站下车,前往字条上的住址。如果早田没去见佳枝的话,很可能也没去泰子那里。哲朗想到或许会白跑一趟,脚步就变得沉重。

户仓泰子和独生子的住处位于一栋两层楼旧公寓的一楼。她六岁的儿子应该叫做将太。

哲朗按门铃无人回应,但是大门旋即打开。泰子一看到哲朗,缓缓地低头致意,她似乎也记得他。

“抱歉,突然前来打扰。我只是想知道你们在那之后过得好不好。”

“没有什么好不好的……”泰子低下头。

“请问,我能不能占用你一点时间?到外面喝个茶。”

“啊?可是,我不太想出门。”她敞开大门。“请进。”

“打扰了。”哲朗说完走进屋内。

一进门是厨房,对面似乎是一间房间。不过说是厨房,其实只能放张小餐桌。对一般家庭而言,未免太窄了。

哲朗隔着小餐桌和泰子面对面。将太坐在地板上,正在玩电视游乐器。他玩的电玩主机和之前不同,哲朗感到有点意外。因为他原以为泰子的手头并不宽裕。

“你从事什么工作?”哲朗一问,她无力地摇摇头。

“我原本在居酒屋工作,但是最近被迫辞职了。店里因为不景气,客人不上门,而且人手足够。所以我目前正在找下一份工作。”

“真辛苦。”

“是啊。可是我有这个孩子,非得努力赚钱不可。”泰子看了将太一眼。

哲朗像先前询问佳枝一样,问早田有没有来过。但是泰子的回答同样不符他的期待。她说,自从那次之后就没见过他了。

哲朗试着询问警方对命案有没有再问过什么。关于这个问题,她也只是陷入沉思。

“我也很在意那件事,但是警方几乎都没有和我联络。不知道他们究竟调查得怎么样了。我明明是被害者家属,他们居然什么都不告诉我。”

这是命案被害者家属经常会说的一句话。人权团体呼吁保护被害者权益已久,但是现实中却什么也没有解决。

或许是电视游乐器玩腻了,将太玩起了电话。他按下某个按钮,拿起话筒,过一下再挂上。他不断反复这个动作。那具电话挺新的,是荧幕上会显示号码的那一种。男孩按下的大概是重拨键,或许他对只要按下一个按钮,荧幕上就会显示一排数字感到有趣。

“将太,别玩了!我不是说过了,不可以玩电话吗?”被母亲警告,男孩离开了电话。

接下来到结束都在闲聊。哲朗问她接下来有何打算,但是她对此却没有明确的答案。

“我没有存款,非得快点想个办法才行。”

“你和你婆婆已经没有来往了吗?”

“是的,我认为我和她已经是毫无关系的人了。”说完,她无来由地又看了电话一眼。然而,将太已经回去打电视游乐器了。

要回去时,哲朗想起了伴手礼。他穿好鞋子之后,将纸袋递出。

“你不用那么客气。”

“不,别那么说。”

“这样啊,不好意思。将太喜欢甜食,我想他一定会很高兴。”

“不,呃,里面是煎饼。不好意思。”

“啊,这样啊。不过他也喜欢煎饼。”泰子脸上浮现异常僵硬的笑容,收下了纸袋。

哲朗往车站走去,感到徒劳无功的失落感。没想到早田没有去见她们。既然如此,他是怎么获得那项重大消息的呢?

可能的消息来源是……

户仓明雄从前工作的门松铁工厂。哲朗调查过那里的所在地。早田说,那是户仓的亲戚经营的一家公司。哲朗看了手表一眼。这个时间,公司里当然还有人。他想要待会儿去一趟看看。反正既然都来这里了,就算白跑一趟也无妨。

他在车站前发现了一家西式糕饼店。铁工厂里应该大多是男x员工,但是总比空手登门拜访好。

他在那家店前面停下脚步,突然想起了泰子的话。

“将太喜欢甜食,我想他一定会很高兴。”

没错,她确实是那么说的。但是她为何会认定礼盒中装的是“甜食”呢?包装纸上只印了糕饼店的名字。

这么说来,还有其他令人纳闷的事。泰子看到哲朗,并没有露出特别惊讶的表情。再说,她似乎也没对哲朗知道她家的住址起疑。我家住址你是怎么知道的?——面对那种状况,会提出这种问题是理所当然的。

难道是户仓佳枝打电话告诉泰子吗?

只有这个可能。她会不会告诉泰子,现在有一个姓西胁的怪男人去你那边了。说不定她还补充道,他拿馒头当伴手礼,刚从我这里离开。

但是这么一来,就必须改变对佳枝和泰子之间的关系的认知。虽然两人说彼此完全没有联络,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这么说来,早田说过那个老太太是只老狐狸。

实际上,如果两人相处不如外人所知般水火不容,为何非表现成那样不可呢?哲朗思考有没有办法能够确认两人有无联络。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于是转身往回走。

他回到公寓按响门铃。泰子再度探出头来,她的脸s看起来比刚才更僵硬了几分。“又有什么事?”

“我还有两、三个问题想要请教你。”哲朗强行进屋。“你知道你先生经常去一家叫做‘猫眼’的酒吧吗?”

“‘猫眼’吗……?不晓得……,不过我听刑警说过,外子好像经常去银座的酒店。”

“你听过佐伯香里这个名字吗?”

“佐伯小姐吗……?不清楚。”她偏着头。

“那么,神崎充呢?”哲朗注视着她的表情问道。

泰子摇了摇头,答道:“没听过。”她好像瞬间睁大了眼睛,但或许只是心理作用。

“这样啊。”

“请问,他们怎么了吗?”

“不,我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他们怎么了。对了,”哲朗假装看手表一眼。“我能不能跟你借用电话呢?我把行动电话留在家里忘了带出门。”

“啊,请进。”

“不好意思。”他说完就走进屋内。糕饼的包装马上就被拆开了,将太正在吃煎饼。

哲朗站在电话前,挡住泰子的视线,不让她看见自己手边的动作。他快速地扫描过c作面板后,假装按下数字键,其实是按下了重拨键。显示在荧幕上的号码,并非来这里之前,记在脑海里的户仓佳枝住处的电话号码。

他想要再按一次重拨键。最近的电话能够记录好几笔拨出的号码。他肯定假如泰子和佳枝间常常联络,记录的号码中肯定会有佳枝家的电话号码。

但是他发现自己看过显示在荧幕上的号码,因而在按键之前停止了手指的动作。那并不是佳枝家的号码,而是出乎意外的人的号码。

4

手表的针指着晚上十一点多。哲朗又点了一杯黑啤酒。他一个人独占一张圆桌,其他四张桌子,各坐着两、三名看似上班族的男女。这家店以女酒保的高超调酒技术而闻名,就连非假r也是座无虚席。

当这里正要将服务生送上来的第二杯黑啤酒就口时,早田打开左右对开的门走了进来。他身穿黑s皮夹克,脖子上戴着一条灰s围巾。

“你等很久了吗?”

“不,一下子而已。”

服务生前来点餐。早田一面除下围巾,一面点了一杯gin bitters。

“这是理沙子爱喝的酒。”哲朗试探x地说道。

“所以我才点的啊。”早田咧嘴一笑,将皮夹克挂在高脚椅的椅背上。“天气真的变冷了。你不用去北边吗?”

“北边?”

“采访滑雪或滑雪板的比赛啊,最近有很多赛事吧?”

“嗯……,可是,唉,那不是我擅长的项目。”

“挑精拣瘦的话,会生存不下去哟。”早田拿出香烟盒,用zippo打火机点火。哲朗想起了从前流行带zippo打火机去滑雪场。不过,当时哲朗自是不用说,早田也不抽烟。

“我来这里的路上,试着做了各种想象。”早田边吐烟边说。“你究竟找我有什么事?应该不会是要讨论举办同学会,所以果然是关于那件事吧。不过,我不知道你找我出来的理由。就像我说过的,我并不打算协助你,反倒希望你抽手。你不可能不了解这一点吧?”

哲朗沉默不语。他还在犹豫,该怎么向这名强敌开口。

服务生送上gin bitters。早田举杯,哲朗也拿起黑啤酒的杯子。

“高仓最近如何?还是四处奔波吗?”

“是啊。”哲朗点了点头。“老实说,我们分居了。”

早田将香烟夹在指缝间,手停在半空中。

“我可以问为什么吗?”

“没有特别的原因。或者该说,我不太清楚原因是什么。理沙子提议分居,而我也同意了。事情就是这样。”

“提议分居应该有她的理由,而同意分居应该也有你的理由吧。”

“我的意思是无法一语道尽,我们之间有很多问题。”哲朗一口气喝光了半杯黑啤酒。“或许可以从那件事说起,总决赛的那件事。”

“总决赛被截球的那件事吗?”

哲朗点头。“我指的是,你知道当时我为什么没有传给你吗?”

“你大概看不见吧。”早田g脆地说,“你左边的视野大概看不见。”

哲朗惊讶地看着朋友的脸。但是从前的名边锋却若无其事地喝着苦涩的j尾酒。

“你知道了吗?”

“我想大概是那样吧。松崎他们说不定也察觉到了,但是确实知道的大概是中尾吧。我是看到你们的合作模式,才察觉你的左侧好像成了死角。弄伤眼睛了吗?”

“左眼,现在几乎毫无视力。”

“是哦。”早田点了点头。

哲朗不打算说出弄伤眼睛的原因,他并不想发牢s。“关于这件事,你从来没问过我。”哲朗说道。

“问了又如何?既然你要隐瞒,想必是有你的理由吧。”

“是啊。”

“我在练习过程中察觉到的,但是真正确定是在比赛过程中。不过,我又不能当场追问你这件事。”

“你是因为知道我看不见左边的视野,最后才会跑到那个位置的吗?”

“没错,我在打一个赌。”

“打赌?”

早田一口饮尽gin bitters,将身体靠在桌上微微向前倾。“没有人指出这一点,但是你觉得为什么我在那个位置会没有人防守?敌队对于左边的区域完全任由我们自由行动。对方可是以防守上固若金汤为傲的队伍耶,你不觉得奇怪吗?”

哲朗倒抽了一口气。“难不成……”

“没错。”早田贼贼一笑,缩起下颚。“敌队的防守阵营察觉到了。帝都大学的四分卫不能投到左边的区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你不会投到左边的区域。当然,他们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但是至少他们在你最后一个传球时,确实地看穿了这一点。”

“所以他们减少左边区域的防守……”

“对。于是我决定反向c作,跑到左边的区域,最后就等你会不会发现这点,将球投给我了。我指的打赌,就是这个意思。同时,我也在测试自己的运气。”

“运气?”

“你应该感觉到了我对高仓有意思吧?”

“嗯……”

“我一直在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向她告白。我知道高仓和你的j情。这就是所谓的一边是友情,一边是爱情。结果在无法下结论的情况下,影响总决赛。我决定如果在比赛中达阵成功,我就向她告白;如果失败的话,我就告诉自己和她今生无缘,对她死心。”

“结果没有达阵成功啊……”

哲朗这才知道,那对他而言是双重的失落。

“我当时怀疑了一下,心想你该不会是知道我的决心,才故意不传球给我的吧。但是不可能有那种事。”

“就算我当时知道你的决心,如果我看得见的话,我肯定还是会传给你。”

“大概是吧。”早田点了点头。

哲朗用拳头轻轻捶了桌子一下。“我还以为没有人察觉到我眼睛的事……”

“美式橄榄球没有那么容易瞒过别人吧,一个人什么也做不到。伙伴们互相合作,从中才能衍生出个人秀。”

“是啊。”哲朗点头叹息。

他总觉得自己长期以来做错了一件事。他将自己视为悲剧英雄,不愿伤害伙伴而隐瞒意外,就算因为意外而输球,也不以意外作为借口——自我陶醉在这种伟大的情c中。但是这不过是在自我耽溺,原来许多伙伴们守护着暗自沉醉在幻想中的自己。

他现在也十分清楚,理沙子为什么痛恨“男人的世界”这几个字了。因为那不过是自恋罢了。

“原来是我独自以英雄自居。”

“唉,别那么沮丧嘛。这既是人x的弱点,也是优点。”

“理沙子似乎无法原谅这个弱点。不,共同拥有弱点才算是夫妻。在我看来,真的就是这样。”

“你左眼的事高仓她……”

“她早就知道了。可是她瞒着我,等我向她坦白。但是我却绝口不提。”

“那家伙或许不会原谅你这么做吧。”早田抖落变短的香烟上的烟灰,露出想起高仓理沙子的眼神。

“那家伙搬出去之后,我才发现她留下的字条。上面写着:别输给早田。”

“别输给我?”早田用拇指指着自己。“什么意思?”

哲朗环顾四周,然后压低音量说:“你之前说过,你手上握有侦破命案的关键证据。没有那项关键证据的话,就算是警方也无法掌握真相。你那股自信至今还是没有改变吗?”

早田苦笑,在面前挥了挥手。“如果你要我说板桥命案的事,我可要直接回家了。”

“等一下,总之你先听我说。”哲朗举手招来服务生,点了一杯gin bitters。

“你想怎样?”早田问道。

“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可以保持沉默。你先听我说,再考虑要不要回答我。”

早田目不转睛地盯着哲朗的眼睛,像在观察他心里在打什么注意。哲朗不清楚他看出了什么,但是他点了点头。“姑且先听你说吧。”

哲朗用黑啤酒润喉,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的推理是这样的:板桥命案这样下去不会解决,因为欠缺找到凶手的重要管道。我想,你掌握到的正是那个管道。那么,说到为何欠缺那个管道,是因为有人刻意隐瞒。一般来说,就算有人刻意隐瞒,警方迟早也会找到他,但是偏偏这些人是例外。对警方而言,他们完全是锁定范围外的人。”

早田原来想要点燃香烟,但是他停止了手的动作。zippo打火机的盖子依然开着。

“锁定范围外的人,就是遇害的户仓明雄的家人。说得详细一点,就是户仓佳枝和户仓泰子。特别是对亲生母亲,警方完全任由她自由行动。”

早田关上打火机的盖子,将衔在嘴里的香烟放在桌上。服务生正好送来第二杯gin bitters,但是他并没有伸手去拿。

“好大胆的推理啊。这么一来,就变成了被害者家属掩护凶手。”

“你之前就察觉到了这一点,不是吗?你手上握有的命案关键就是这件事吧?”

“这件事似乎不该在喝醉时说。”早田将gin bitters的酒杯挪到一旁。“我们换个地方吧。”

他带哲朗到一家位于地下室的咖啡店。各张桌子摆放的位置经过精心安排,再加上灯光昏暗,能够保证客人的隐私。这里或许非常适合怕人看见、关系暧昧的男女幽会。

“我想听听你是根据什么得到这种结论的。”早田完全不碰服务生送来的咖啡说道。

“在那之前,你能不能先回答我的问题呢?你也掌握了同样一件事对吧?”

“我听你说完之后,再回答你这个问题。”早田的嘴角扭曲着。

哲朗将玻璃杯里的水含在口中。他打从一开始就不认为早田会爽快地承认。

“那个老太太和她媳妇认识凶手,我掌握了那项证据。”

“那项证据是指什么?”早田嘴角紧绷。

“电话号码。我知道那项证据的详细过程说来话长,总之我是因为一件事,而有机会c作户仓泰子家的电话。当我按下重拨键,电话荧幕上显示出某位重要壬午的号码。重要指的是与命案有密切关系。”

“等一下,所以你认识那位重要人物喽?你也知道他的电话号码?”

“当然知道。”

“你说他与命案有密切关系,我可以解读成他存在命案的背后吗?”

“你尽管那么认为。因为他表面上是个和命案完全无关的人,所以户仓泰子绝对没有理由打电话给那个人,户仓泰子假装和佳枝不睦,但是实际上并非如此。那两个人联络相当频繁。”

“那位重要人物的名字是?”

“你认为我会说出来吗?你也先亮一张牌出来再说。”哲朗将牛n加入黑咖啡搅拌。

早田将双手环在脑后,扭转身体,瞪着天花板陷入沉思。他的脑中应该在进行各种计算,其中大概不包含哲朗是从前的战友这项因素吧。

对早田使用这种策略是一件危险的事。然而,哲朗却别无选择。既然在户仓泰子家发现了那个电话号码,就得做好心理准备将会面临撕破脸的局面。

“那个老太太……”早田开口说道。“我从第一次

第 28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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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老太太却说她在那之后没有见过你。”

“对,结果我们没见面。因为当我要去造访她时,碰巧看到别人进去她家。”早田放下手臂,看着哲朗。“是户仓泰子。我原本以为她们又要开始吵架了,但她们却没有吵。泰子待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出来。我在那之前就确认过老太太在家。那两个水火不容的人在一起将近两小时,你不觉得不对劲吗?于是我想起来了。电视游乐器不是接在老太太家的电视机上吗?那代表了泰子经常带孩子出入她家。我发现两人关系j恶是骗人的。”

“那又怎么样?”

“我马上跟踪泰子。这是因为泰子没有带她儿子出来,我想她接下来会不会去哪里。结果我的直觉没错,她去的地方是银行。”

“银行?”

“说是银行,却不是柜台窗口,而是atm。我从远方偷看她的行动,避免被她发现。那个女人在刷本子,他没有存钱或领钱,就只是刷本子。”

“他大概是在确认某笔汇入款或汇出款吧。”

“嗯,应该是吧。我自掏腰包请了工读生,监视泰子好一阵子。结果发现她经常跑银行,做的事情还是只有刷本子。”

“真奇怪耶。”

“另一方面,我还抽空监视老太太。与其说是监视她,其实我是打算确认去找她的人。但是几乎没有人去她家。老太太到了傍晚会出门买东西,但是除此之外,她似乎没有和任何人碰面。但是,当我觉得查不出个所以然,想要放弃监视她时,老太太有了动作。她穿着和平常截然不同的漂亮服饰,从家里走了出来。”

“她去哪里?”

“想也想不到的地方,一间位于江东区的出租公寓。”

“出租公寓?”哲朗不禁一反常态地叫了出来。“她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现在还是不清楚详情。老太太似乎有事去找那里的人,进入了那间公寓。我偷偷地跟了进去。老太太敲了敲其中一扇门,但是没人应门。”

“那是谁的住处呢?”

哲朗侧着头,一脸不解。会租出租公寓,应该是不打算长期住在那里的人吧。命案关系人中,有这种人吗?

“老太太离开之后,我试着调查访客。我心想反正对方一定不可能使用本名,但是为了慎重起见,还是看了一下。在那种地方,邮件经常不会直接寄到房间,而是会先送到管理员室,再由管理员分送到各个房间。所以只要询问管理员,即使是假名,还是能够知道。老太太前去造访的那间房间,房客的名字叫做神崎充。”说完,早田指着哲朗。“你知道这个名字吧?”

“曾经待在‘猫眼’的酒保的名字……”

“没错,”早田缓缓地缩起下颚。“警方也在追查那名酒保。毕竟,他在命案发生后就辞掉了工作。望月为了找到他的住处,也在‘猫眼’站哨。而且‘猫眼’的妈妈桑说,介绍神崎给她认识的是女公关香里。她现在也下落不明,警方认为神崎就是她的情人。神崎留在店里的住址和经历都是捏造的,妈妈桑也不知道神崎真正的住处。但是不可思议的是,被害者家属却知道他住在哪里。这点你怎么看?”

“杀害户仓的凶手是神崎,而户仓佳枝和泰子知道了这件事。她们明明知道,却不告诉警方。”

“你这么推论是合理的。那么,为何佳枝她们要那么做呢?”

“她们在包庇神崎充吗……?”

“应该不可能吧。”早田立刻摇头。“泰子也就罢了,户仓是佳枝的亲生儿子。他不可能会包庇凶手。不过,就算是憎恨的对象,也不见得就希望他被逮捕。当知道凶手的人只有她们时,她们很可能会采取别的行动。”

“复仇吗?”

“这也有可能。不过,站在被害者家属的立场来看,事情并不是杀了凶手就能解决。再说,泰子想要和户仓明雄离婚。我想她对凶手的憎恨之情,应该并不怎么强烈。”

“如果不是复仇的话……”

“就是威胁。”早田竖起食指。“实际上,佳枝和泰子都在为生活费烦恼。我不清楚是谁提起的,但是我推论她们说不定威胁凶手,向他勒索金钱。我想泰子之所以频繁地出门刷本子,也是为了确认是否汇进户头了。”

“被害者家属向凶手勒索……”

“如果这是事实的话,这件事很令人错愕吧?”早田点燃香烟,肩膀上下起伏地吐烟。“同时,这也是天大的大独家。毕竟这是前所未闻的。”

哲朗想起了去户仓泰子家时的事。她儿子将太在玩的电玩主机,并非经济拮据的情况下买得起的。如果认为她和凶手协议而获得金钱,这就说得通了。

“于是,你看待这起命案的态度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吗?”哲朗问道。

“因为这就是我的工作。不过,我自认够义气。所以,我警告了你,要你别和这件事扯上关系。这件事情会影响你的将来。”

早田的口气粗暴,但是该是打从心里为哲朗着想。然而,哲朗却不能接受他的好意。

“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到这件事?”哲朗试探x地问道。

“目前只有我知道,我还没向上级报告。毕竟,我可受不了到手的功劳被旁人抢走。再说,我也还不清楚你怎么和这件事扯上关系。不过,我打算差不多要开始行动了。何况户仓佳枝和泰子这一阵子也没有明显的动作。”

“你的意思是要告诉警方吗?”

哲朗一说,早田张口大笑。“我g嘛做那么蠢的事?就是要抢先警方一步,才叫大独家。”

“你要向佳枝她们摊牌吗?”

“我拍下了那个老太太去出租公寓时的样子。不知道当我亮出照片时,她们两个人会露出什么表情,真是令人期待。”

“不过,你没有她们进行勒索的证据吧?”

“证据那种东西,只要事后让警方补足就行了。让事件从完全不同的角度摊在太y底下,这就是我的工作。”

说完,他捻熄不算短的香烟,将身体靠在桌上微微前倾。

“目前情况好像有点改变了。我有机会能够弄清神崎充的真正身份。快,现在轮到你说了。你在户仓泰子家发现的电话号码,究竟是谁的?”

早田的嘴角浮现笑意,他的眼神锐利,视着哲朗,仿佛在说:事到如今你不得不说。

哲朗喝下冷掉的咖啡,咖啡只剩下苦涩的滋味。或者是现在的心情,令他的味觉失常了。“我找你出来是有原因的。”

“j换消息对吧?所以我接受了你的j易。”

“不止是这样。不,其实这件事无所谓。我是有事要拜托你。不过,你大概不会接受我的请求就是了。”

“什么事?别装模作样了。”

“早田,算我求你。”哲朗将双手靠在桌上,低头哀求。

“你怎么了?你想怎样?”早田的声音里带着不知所措。

“请你别再调查这件事了,请你……请你抽手。我希望你忘掉这件事。

早田沉默不语。哲朗低着头,所以看不见他的表情。然而,哲朗想象得到他做何表情。他大概露出了惊讶、错愕,以及困惑的表情吧。

“西胁,你……”早田说,“你是瞧不起我吗?”

“不是,不是这样。”哲朗抬起头来。

早田扬起眼角,脸颊僵硬,强忍怒意。“哪里不对?请你抽手这句话应该是由我来说才对!”

“当然,我也打算不再g预这件事了。我知道我说的话很任x,但这是有原因的。”

早田瞪了哲朗一眼,将手伸向烟盒。然而,他却放弃抽出香烟,将烟盒丢在桌上。

“什么原因说来听听。不过,这不代表我听了就会答应。”

哲朗呼出一口气。他失去了自信,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但是他想不出其他方法。

“那我就告诉你。我想你大概会很惊讶,但是我们认识的人和这次的命案有关。”

“这我知道,是r浦对吧?”

“你知道她怎么和这件事扯上关系了吗?”

“从你这种说话方式看来,难道你知道了吗?”

哲朗做了一个深呼吸。虽然尚未下定决心,但是他舔了舔嘴唇。

“那个名叫神崎充的酒保是r浦,r浦美月。”

5

早田皱起眉头,瞠目结舌。他大概无法掌握这句话的意思吧。不过这也难怪。

“他就是r浦。”哲朗放慢速度说,“r浦就是神崎充。”

“你在说什么?神崎是男人耶。”

“对,所以r浦也是男人。”

早田似乎还是摸不着头绪。哲朗告诉他至今的来龙去脉,包括那一次聚会后和美月重逢、哲朗和理沙子阻止她去自首、最后美月不告而别。除此之外,他还告诉早田在这起命案的背后,有许多为x别烦恼的人正在进行一项惊人的计划。

说完大概经过之后,哲朗观察早田的反应。他轻咬着唇,盯着空中一点。这是他在比赛中偶尔会露出的表情。名边锋除了依照四分卫的指示之外,脑中也会形成各种战略。

早田伸手拿起刚才丢在桌上的香烟盒,衔起一根香烟点火,对着凝视的空间吐烟。

“吓到了?”

“大概吧。”

“这样事情就说得通了。户仓家里大概留下了许多东西,能够证明那家伙的跟踪狂行径。户仓佳枝她们发现了,肯定凶手就是香里或她的情人神崎,于是她们向神崎提出一项j易。她们这么做应该是为了钱,同时说不定也是想要隐瞒户仓的跟踪狂行径的心情使然。户仓在生前应该调查过神崎之前住的出租公寓吧。”

“我也这么认为。”

“就算这样,我做梦也没想到命案背后有这样的内情,这么一来就合乎逻辑了。我听一个认识的刑警说,从前待在‘猫眼’的女公关香里,其实是冒用佐伯香里这个女人的名字。真正的佐伯香里很可能是x别认同障碍者。但是我认为这件事和户仓遇害无关,调查人员大概也没有想到。”

“比起杀害户仓的凶手是谁,他们反而更拼命在隐瞒户籍j换的事。我想r浦之所以自称是凶手,也是想让命案尽可能地以单纯的形式落幕。”

“是中尾让她改变心意的吗?”

“大概是吧,但是我不清楚他是怎么说服她的就是了。”

早田点了点头,又低喃着说:“真是令人惊讶啊。”接着,他看着哲朗。

“你认为我听到这么惊人的消息,会默不作声吗?你觉得我不会写成报导吗?”

“我不知道。但是,我只能告诉你。”

“你告诉我是个错误。我之前也说过吧?当我从事这个工作时,下定了一个决心。为了传达真相,无论失去什么也不后悔。”

如果害怕被截球的话,就无法传球——哲朗记得他还说过这句话。

“我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抱着一丝希望。”哲朗说道。

“一丝希望?”

“如果你向警方举发户仓佳枝她们的事,警方应该就会从她们口中得知凶手是谁。她们应该不知道凶手的姓名,但是知道他的电话号码。警方可以从电话号码轻易地查出电话的所有人。”

显示在户仓泰子的电话上的号码是行动电话的号码。哲朗知道那支电话的所有人并没有使用非法的方法鉴定电话契约。

“那支电话的主人就是真正的凶手吗?而他是一个你非常熟识的人。同时,也是我非常熟识的人。”

听到早田这么一说,哲朗不得已只好点头。

“如果警方采取行动的话,那家伙也逃不掉。被逮捕是迟早的问题。这么一来,所有真相将会连锁式地暴露出来。”

“你认为反正既然都会暴露出来,不如在那之前对我和盘托出,让我从这件事抽手,对吧?原来如此,这说不定确实是一丝希望。不过,”早田继续说道:“遗憾的是,这一丝希望也破灭了。我想你们应该会很痛苦,八成也会憎恨我吧。但我还是认为,我要做我该做的事。不然的话,就枉费活在这个社会上了。”

哲朗咽下口中的唾y。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早田不是一个会轻易改变态度的男人。

“下结论之前,你想不想听听他的名字?我在户仓泰子的电话上所见号码的主人。”

“我想确认。不过,我大概已经知道了。”早田看着哲朗的眼睛说,“是中尾功辅的号码对吧?”

“你为什么会知道……”

“只要冷静地分析事情的过程,自然就会得到这个答案。r浦以神崎充这个名字生活,但是替她租公寓的却是中尾吧?换句话说,神崎充的真正身份是r浦,也是中尾。当户仓佳枝她们向神崎充提出j易时,r浦和中尾只要让其中一人出面就行了。”

哲朗垂下头,他再度后悔和这个男人为敌了。

“你的意思是,就算是好朋友也不能宽恕吗?”

“你尽管说我不近人情。今天坐在这里的并不是早田幸弘这一个人。而是只要有饵,四处猎食的鬣狗(动物名,哺r纲食r目。形似狗,前腿长,后腿短,腰部教肩部低,毛棕黄s或棕褐s。昼伏夜出,以兽类尸体的腐r为食。一般可分为斑点鬣狗、条纹鬣狗及棕鬣狗三种,多产于非洲和亚洲西部,亦称为“土狼”。 )。”早田吼道。将自己比喻成鬣狗,或许是他的苦恼的体现。

“我想中尾打算自首。”哲朗说,“他八成打算在自首前,将户籍j换系统相关的证据全部湮灭。我想他现在不现身,就是在进行这件事。”

“我有同感。”

“如果你无论如何都要举发户仓佳枝和泰子的话,我也无可奈何。不过能不能在中尾自首之后再举发她们呢?”

“这我办不到。你这样简直是要一只饵食近在眼前的鬣狗,要它将一块随时可以享用的肥r等到腐烂之后再吃。再说,就算中尾打算那么做,我也怀疑他会不会按照计划行动。如果户仓佳枝她们知道户籍j换的事就完了。”

“但是如果没有证据……”

当哲朗话说到一半,早田用力摇头。“证据会从任何地方冒出来,不管中尾再怎么隐瞒也没用。不要小看警方的能力和战术。”

哲朗并没有小看警方,他只是想要延后事件落幕的倒数时间。他知道这是白费功夫。然而,即使他知道这是白费功夫,还是认为目前自己能做的只有这件事。

“你打算什么时候举发?”哲朗垂头丧气地问道。

“我有几件事得查证,也必须小心被警方或中尾察觉,所以说不定会花点时间。不过,我打算尽早动手。”

“这样啊。”哲朗没想到早田要独自一人四处查证,说不定等一下就会告诉上司。这么一来,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

“不过,我之前也说过了,我要公平竞争。我不会根据你今天告诉我的内容采访。我会按照当初的预定计划,询问户仓佳枝和泰子,从她们的话中接近户籍j换的事实。如果结果能够取得内幕的话,我就写成报导。所以,我不会向上级报告你说的话。我虽然不能答应你的要求,但你就将这当作是我的一点心意。”早田站起身来。“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哲朗摇了摇头,想要拿起桌上的账单。但是早田快速地从旁一把抢过。

“这次由我付。因为你带给我消息,我却没办法替你做什么。”说完,他朝大门走去。但是他走到一半,停下脚步回头。“下一次的g事是须贝吧?”

“g事?”

“每年十一月的聚会。今年的g事应该是须贝。”

“嗯……”哲朗心想他这个时候为何提及此事,点了点头。

“你替我跟他联络,告诉他不用寄邀请函给我了。不光是今年,以后都不用寄了。”

“早田……”

“一切老早都已经过去了。总决赛结束至今都已经过了几年?”他丢下这句话,重新迈开脚步。

6

哲朗抬头仰望三层楼的公寓,叹了一口气。他不想他进这间公寓。他曾和美月约定过,但是他找不到其他方法,而且现在也不能袖手旁观。虽然美月可能会恨自己,但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他做了一次深呼吸步上楼梯,二楼尽头处就是他的目的地。他在门前调整呼吸,按响门铃。时间是晚上七点多。他已经确认过立石卓在家。立石卓——本名是佐伯香里。

感觉有人站在门的另一侧,对方可能正透过窥视孔在看哲朗。哲朗不知道对方是那名金发的小情人,或是立石卓本人。

对方不发一语,保持静默,似乎打算假装不在家。哲朗再度按响门铃,但是对方还是一动也不动。哲朗想象对方塞住耳朵的身影。

他蹲下来,用手指压开信箱孔,将嘴巴凑上前去。

“能不能帮我开门?”他说,“我知道你在里面。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对方还是默不作声,他肯定是在犹豫,或许他正在考虑要和美月联络。无论如何,都得防止他那么做。

“我并不打算威胁你们的生活。我希望你知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来这里。有一个危险将近你们,如果置之不理的话,中尾会被警方逮捕的!”

哲朗清楚感觉到有人在动。对方似乎因为听见中尾的名字,产生了动摇。

哲朗继续要求对方开门。“已经没有时间了,现在不是犹豫要不要开门的时候了。”

沉默持续了好一阵子。哲朗以祈祷的心情等待。不久,门锁打开,门缓缓开启。

站在眼前的是立石卓,他身穿运动裤搭配毛衣的外出服。

“我有话要说,”哲朗说,“情况紧急。”

“不是说你不会再来打扰我们了吗……?”

“是美月告诉你的吧?还是佐伯香里呢?我原本是这么打算的,但是情况有变。这件事和你们也有关,总之先让我进去。如果我在这种地方大声说话,你也会很伤脑筋吧?”

立石卓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

那是一房一厅的房间。一进门是厨房,餐厅里没有放餐桌,而是放了一个暖炉盖被。金发女子在一旁手握电话子机,瞪着哲朗。

“我可以叫你太太吗?总之先把电话放下。我想你应该是要打给美月或香里小姐,但是我希望你等一下。”

哲朗一说,她像是在征求意见般看了丈夫一眼。看到丈夫默默地点头,她放下了电话。

“你有什么事吗?”立石卓问哲朗。他大概是刻意要压低声音,但是听在知道他真正身份的人耳里,其中却参杂着女人的音s。

“我希望你告诉我中尾的住处,我来只是为了这件事。”

立石摇了摇头。“我们不知道他的住处。”

“不可能吧,你们不可能不知道。拜托,告诉我。我有事情非告诉他不可。”

“什么事呢?”

“我刚才说了,再这样下去的话,他会被警方逮捕。这样一来,你们也会遭到波及。”

“但是我听说中尾先生总会有办法脱身。”

哲朗摇了摇头。“你听谁说的?佐伯香里吗?r浦美月吗?还是中尾本人呢?不管你是听谁说的,你都不明白事态的严重x。总之,让我见中尾。”

立石卓脸上浮现困惑的表情,看了金发的妻子一眼,但她只是不安地抬头看着丈夫。

立石卓吁了一口气。“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们没办法直接联络中尾先生。”

“那你们知道的是谁的联络方式?”

“香里小姐的。”立石卓说出自己的本名。

“你的意思是,真正的立石卓的联络方式吗?”

“是的。”他低头答道。

“好吧,那就替我打电话给他。不过,不是你打。”哲朗看着金发女子。“你打。从现在开始,照我的话做。佐伯香里接电话之后,你就说他好像得了盲肠炎,所以马上需要健保卡,如果只是一点小伤或小感冒的话,使用那张卡也不会有问题。但若是和内脏相关的疾病,就行不通了。这时就要拿回自己的健保卡,用以就医。只要说明自己动过变x手术,医师也不会起疑。不过,这时必须去不熟悉的医院。

金发女子正要按下电话号码时,立石卓吼道:“住手!”制止了她。

“我们没有必要听命行事。”

“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们好。”

“可是,我们不能背叛伙伴。”

“现在不是满嘴仁义道德的时候了。”哲朗再次看着她。“打呀!”

但是她的手没有动,似乎决定j由丈夫判断。

“不用打。”

“如果你们不按我的话做,我马上向公司告发你的事。”哲朗说,“这么一来,就算你不愿意也得和香里联络了。”

立石卓的表情扭曲变形,狠狠地瞪着哲朗。

“我也不想这么做,但是状况紧急。”

“你打算叫他带健保卡出来,然后逮住他吗?”

“没错。”

“既然这样,我让她打电话,请你直接接电话。然后请你和他j涉,请他见你。”

“我就是认为他不会答应这种j涉,才会采取这种手段。不,他气质不会答应,说不定一听到我的声音就挂电话。”

立石卓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他知道哲朗的说法没错。

“快打!”哲朗对着金发女子说。

她向丈夫求救,但是他却垂下目光。

“你们j健保卡时,都在什么地方?”哲朗问他。

“新宿车站的剪票口,东门的……”

“那么,这次也约在那里吧。”哲朗对她点头。“打呀!”

她开始按下子机的号码键,看来她打的是对方的行动电话。

隔一会儿,她吸了一口气,说:“喂,呃,是我,我是丽美。……嗯,那个,他好像得了盲肠炎……,不,我们还没有去医院。我想等一下带他去……,嗯,是啊。我想没有健保卡可能不太好……。嗯,噢……嗯。那,就在老地方……,好,三十分钟后见。”

原来她名叫丽美。她挂上电话后,重重吁了一口气。

“我和她约八点在剪票口碰面。”

“g得好。”

“你居然用这种方法,真下流。”立石卓低喃道。

“如果有空选择手段,我会那么做。但是我希望你知道,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们好。”

听到他这么一说,立石卓焦躁地搔了搔头,盘腿坐下。

“难道我要这样过一辈子吗?我原本以为这次真的能以不折不扣的男人身份活下去,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我才能安心过r子呢?!”

“这是你选的路吧?”

哲朗一说,他像是被人说到痛处似地顿时哑口无言。接着,他轻轻拍了大腿一下。

“x别根本不重要。只要本人说自己是男人,他就是男人。为什么非得要有正式文件证明不可呢?文件上写的内容,全部都是事实吗?不见得吧?”

哲朗看见立石卓的肩膀微微晃动,想起了去静冈时的事。他的母亲拜托过自己一件事。

“你的母亲希望我告诉她,你过得好不好,在做什么工作。我可以告诉她吗?”

他低头想了许久之后,抬起头来。

“请你别告诉她立石卓这个名字,还有我住的地方。这样会给大家添麻烦。”

“那,这就瞒着她吧。但是,我可以告诉她你过得很好吧?”

他再次沉吟,然后拨起刘海,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拼命地活下去……,请你这样告诉她。”

“我知道了。你打算回家吗?”

他看了丽美一眼,她也担心地看着他。

“我是立石卓,”他继续说道:“怎么能回佐伯香里的家。”

第九章

1

时间是晚上八点十几分了,佐伯香里还是没出现。哲朗站在能够看见剪票口的柱子后面,不断微微抖动右脚。香里或许是对丽美在电话中的语气,感到一丝不自然。或者是哲朗离开后,立石卓又打了一通电话给他。无论如何,如果香里再不出现,哲朗只好再去威胁立石卓一次了。一想到这件事,哲朗的心情就沉重起来。

他看了手表一眼,八点十三分。

哲朗心想,非得设法和中尾见上一面不可。既然早田不帮忙,警方追缉中尾是迟早的问题了。然而,他应该还没有察觉到这件事。自己必须和他见面,警告他,并问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陆续有人进入检票口。哲朗思考他们为何将这里当作面j健保卡的地方。佐伯香里能够在三十分钟内到达这里,意味着她住在距离这里不太远的地方。美月应该也和她住在一起吧?中尾呢?

还没有看见佐伯香里的身影。当哲朗想要再看一次手表时,感觉到背后有人。他回头一看,眼前站着一名戴着帽子,将帽檐压低的女子。她身穿裤装,套了一件大衣。

她拨起帽檐。哲朗看见从帽子底下露出来的脸,惊讶得瞠目结舌。

“别那么惊讶嘛,qb。”

“r浦,你为什么……?”

“需要我解释吗?叫我出来的人是你吧?枉费我想让在摩天轮的对话成为我们最后一次j谈。”

“为什么是你来?香里呢?”哲朗环顾四周。

“他没来,还是我不该来呢?”

“不,我没有那个意思。”

“走吧,站在这种地方说话会引人侧目。”美月迅速地迈开脚步。哲朗赶紧跟上前去。

“后来,立石卓跟你联络了吗?”哲朗边走边问。

“他没那么做。但是香里小姐跟我联络了,我心想卓说他得了盲肠炎,这件事一定有问题。而且香里小姐说丽美的语气也不太对劲。于是我就想到这是qb的战略。”

“所以你就来了吗?”

“嗯。毕竟,就算香里小姐出现,你也打算要她带你去我的住处对吧?既然如此,不如这样比较省事。”

到了大马路上,美月举手拦下计程车。她上车吩咐司机去池袋。

“你住在池袋吗?”

“是啊。”美月又压低了帽檐,她大概是在意司机的眼神吧。

哲朗有一堆问题想要问她,但是又不方便在车上开口。再说,光是美月沙哑的声音就已经够引人注意了。

一接近池袋,她开始仔细指示司机方向。计程车最后停在一个小型建筑物密集的地区。

美月往一栋咖啡s建筑物走去。一楼挂着中国餐厅的招牌,但是似乎没有营业。她从一旁的楼梯上楼,哲朗跟在她身后。

美月站在二楼的一扇门前,拿出钥匙。那扇门上写着一家金融公司的名字。不过,这家公司似乎和中国餐厅一样,倒闭好一段时间了。

美月打开门说:“请进。”

室内几乎空无一物。哲朗只看到两张蒙上灰尘的办公桌、一张坏掉的椅子、两张破掉的皮沙发和一个文件柜。

“我之前四处在商务旅馆落脚,但是功辅说警方那边快要瞒不下去了,我才搬到这里。他说警方大概拿着香里小姐的照片,地毯式地调查东京都内的饭店。”

这是很有可能的事。

“这间房子究竟是做什么的?”

“从前地下钱庄用来当作办公室。”

“这我知道,但是为什么你会有这里的钥匙?”

“功辅借给我的,他父亲好像是这栋大楼的屋主,现在委托他管理,但是他实际上什么也没做。没想到这栋大楼居然在意想不到的场合派上了用场。”

“原来是中尾家的房子啊。”

哲朗再度环顾室内。他对中尾的父亲一无所知,只知道他娶了一个内心是男人的女人为妻。“既然如此,你一直待在这里很危险。警方迟早会追查中尾,他们应该也会来这里。”

“警方知道功辅的事了吗?”

“不,这倒是还没有。但是我告诉早田了。”

美月露出一脸意外的表情,哲朗便告诉她自己和早田的对话。

“这样啊,他连户仓老太太她们的企图都看穿了吗?真不愧是早田。”

“那家伙的推理没错吗?”

“嗯,大致上没错。”

“总之你和中尾联络,告诉他我有急事想要见他。”

但是美月却摇了摇头。“如果我能联络上他的话,我早就那么做了。功辅不住在这里。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她摘下帽子,抬头看着哲朗继续说道:“qb,那家伙想要寻死。”

哲朗浑身一僵。“什么意思?”

美月将手指c入稍微长长的头发,将头发抓得乱七八糟。“这话不是比喻或夸张。功辅那家伙是认真的,他想要舍弃自己的生命。”

“他为什么非那么做不可呢?”

“他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他相信这么做就能解决许多问题。”

“你这种说法我听不懂,给我好好解释清楚!”哲朗踢开一旁的旧沙发。

美月咬着嘴唇,扔开手上的帽子,叹了一口气。“这都要怪我。当时,如果我没有去见qb你们就好了。这么一来,也不会把你扯进来。”

“现在说这种话有什么用。总之告诉我!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他抓住美月的肩膀,把她晃得前后摇动。她摇摇头。然而,他看见她泪水盈眶,停下动作。“r浦……”

“qb,好痛……”

“啊,抱歉。”哲朗放开她的肩膀。

美月退后两、三步,搓揉刚才被他抓住的地方。“户仓跟踪香里小姐是事实。嗯……,我现在说的香里小姐是冒名顶替的那一个。”

“你说杀害户仓的人是你,这不是事实吧?”

哲朗一说,她痛苦地皱起眉头。“户仓跟踪得很彻底,他密切掌握她的一举一动。你看过那本记事本了吧?不管她去哪里,他都跟踪到底,有时候还会调查和她见面的人。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户仓查出了户籍j换的事吗?”

“我想他不知道我们的组织系统化到了什么程度。但是他马上发现了在‘猫眼’工作的酒保住在出租公寓,以及他的真正身份是一名女x。除此之外,他还从香里小姐的垃圾中,拣出几名x别认同障碍者的户籍文件。所以他大概也知道香里小姐是男人吧。”

“他以此向你勒索吗?”

哲朗一问,美月轻闭双眼,摇了摇头。“一般人都会那么做。但是户仓是个变态,变态就算发现其他人的重大秘密,也会采取常人无法理解的行动。”

“他做了什么?”哲朗问道。

美月在破掉的皮沙发上坐下,顺势用双手抱住头。“那一天晚上,我送香里回公寓。然后,我在公寓外头等功辅。我和他约好了要见面。可是在他来之前,有一辆白s箱型车停在我身旁。”

“户仓的车吗?”哲朗问道。

“正确来说是门松铁工厂的车。当我发现对方是纠缠香里的跟踪狂时,已经太迟了。他打开车门,将我拖进车内。他明明是个不中用的中年男子,力气却很大。不,应该不是他力气大。”她摇了摇头。“而是我力气小。毕竟,我没有男人的力量。”

哲朗感到错愕。“户仓对你……”

“好笑吧?笑死人了吧。”美月抬起头来。当然,她的脸上没有笑容。“我当时的模样,任谁也不可能一眼看穿我是女人。就算是‘猫眼’的客人也办不到。我自认比男人看起来更像男人。但是对户仓而言却不是如此,我是一个看起来像男人的女人。我似乎成了刺激他x欲的对象。”

“难道他是一个只要是女人,对方是谁都无所谓的变态吗?”

“我想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他大概是因为香里的事而对我怀恨在心。我将她保护得好好的,所以对户仓而言,我是个碍事的家伙。但是他经过调查,发现这个碍事的家伙其实是个女人。于是他想到了要给我最大的屈辱,作为泄恨的方法。那就是将我当作女人对待,而且是以最残暴的方法。”

那方法就是强暴。

“那家伙的想法是正确的,他达成了目的。当我差点被他硬剥下衣服时,感觉到那家伙令人作呕的气息时,我的自尊心彻底崩溃。我知道就算我使出吃n的力气也敌不过他,所以放弃挣扎。可是我无法忍受被当作女人对待,而且是被视为泄欲的对象。”

结果怎样呢?——哲朗无法出声催促她说下去。

“我没事。”她回答了他的疑问。“突然间,‘碰’的一记冲撞,整部车猛烈摇晃,户仓也吓得松手。”

“那是……”

“功辅g的。他因为没有在约定的地方看到我,所以开着volvo来找我。结果他发现停在路上的箱型车不对劲,于是倒车充装箱型车。”

哲朗听到这段话,松了一口气,突然想起中尾的车上的确有擦痕。

“功辅下车跑过来。他一打开箱型车的车门,马上掐住户仓的脖子。他的脸、他的脸……”美月轻轻地摇了摇头。“歪曲变形得像鬼一样。他大概气得不得了吧,我第一次看到他那种表情,他是在替我生气。”

“他就是那样杀死了户仓吗?”

美月用右拳捶打自己的大腿。“功辅没有错。如果那家伙没有做那种下流的事的话,功辅也不会怒火攻心。他是为了保护我,不得已才那么做的。”

哲朗点点头。他自认了解中尾的个x,中尾会不顾后果采取行动,应该是相当气愤吧。他不单是要保护遇袭的女x,更必须保护美月的自尊心。就算他因为气到丧失理智,没有察觉到自己太过用力掐住户仓的脖子,哲朗也无法责怪他。

“如果是这样的话,马上向警方自首不就好了吗?如果警方厘清事情经过的话,中尾的罪刑就会减轻。但是我不清楚能不能无罪开释就是了。”

听到哲朗这么一说,美月淡淡地笑了。

“就是因为没办法让警方厘清事情经过,我们才会烦恼得要命啊。”

“……原来是这样啊。”

“不过话说回来,我一开始也和你一样,对功辅说过同样的话。可是当他知道户仓死了之后,态度异常冷静。他做的第一件事,是要我远离命案现场。他叫我开他的volvo回公寓。他当时还将户仓的驾照和记事本j给我,要我处理掉。”美月说完低下头,轻声地说道:“丢人的是,我竟然乖乖地照他的话做。我留下功辅一个人,逃离了命案现场。”

“这么说来,处理尸体的也是中尾吗?”

“我也是事后听他说的,所以不清楚详情,但是他好像开着户仓的箱型车,将尸体载到了那间制纸工厂。因为箱型车不能随地弃置,他又藏到了别的地方。你一直担心警方会发现车子,不用担心,他已经处理掉了。”

“箱型车不能随地弃置,是因为担心留下指纹或毛发吗?”

“这也是原因之一,但是功辅最担心的是箱型车的擦痕。我刚才也说了,他为了救我用自己的车去冲撞。这样会留下擦痕吧?”

哲朗低吟。他在书上看过,如果调查汽车擦痕,甚至可以从漆片知道对方的车种。

“我不知道功辅在打什么算盘,但是我认为不可能逃过警方的追缉。警方如果调查户仓家,一定会搜出他针对香里小姐和我调查的资料,这么一来就完了。所以我认为只有自首一途,但是我又不能让功辅去自首,才想到由我出面。”

“而你在那之前,跑来见我们吗?”

“我说过好几次了,那是个错误。我在紧要关头退缩了。”

美月从沙发上站起来,往内侧走去。那里有一个旧理流台,一旁并排着几个简陋的餐具。她将水注入电热水瓶。“我来泡咖啡吧。这里没有冰箱,没办法买啤酒放着。”

“你之所以打消自首的念头,是因为中尾对你说了什么吗?”

美月一度停手,但是随即继续摆放纸杯。

“功辅当时在找我。他知道我在你家,好像吓了一跳。这也难怪啦。当时功辅说,他在想谁也不会被逮捕就能解决问题的方法,所以我不用去自首。”

“谁也不会被逮捕?”

“虽然我不认为有那么好的方法,要他告诉我详情,但是他说时机尚未成熟,不肯告诉我。于是我对他说,如果警方到户仓家搜查的话就完了。但是他却说,就算警方如此也不要紧,因为大概不用担心警方会找到重要物证。”

“因为户仓佳枝她们提出了协议吗?”

“她们在出租公寓的电话答录机里留言,说有事情想和他商量,希望他回电。功辅很惊讶,户仓居然连这间公寓的事情都调查到了,不得已只好打电话给她们。”

“所以中尾接受了协议?”

“他好像付了几次钱。可是,他不可能继续冒险下去。”

电热水瓶的水滚了。美月将即溶咖啡倒进纸杯中,注入热水。这里似乎

第 29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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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付了几次钱。可是,他不可能继续冒险下去。”

电热水瓶的水滚了。美月将即溶咖啡倒进纸杯中,注入热水。这里似乎没有糖和n精。

“佐伯香里不住在这里吗?”

“她已经不住这里了。我不是在台场向你提过吗?在那之后不久她就动身了。”

“她去哪里?”

“不晓得。”美月递出其中一个纸杯。“她很坚强,我想她不管做什么都能活下去。不过,她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用佐伯香里这个名字了。就这层意义而言,名叫佐伯香里的女人已经不存在了。”

这个名字的本尊——立石卓突然浮现在哲朗脑海。

“你最后一次和中尾联络是什么时候?”

“昨天,他打电话给我。”美月一手拿着纸杯,一手从口袋中拿出行动电话。

“他说了什么?”

“他说,快要结束了,在那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什么意思?他想要做什么?”

美月看着手边的纸杯,但是没有将纸杯送至嘴边,而是自言自语地说:“我刚才不是说了吗……”

“他想要寻死吗?”

“嗯。”

“那家伙死了又能怎样?”

“功辅认为,只要他一个人顶罪就没事了。如果他承认杀害户仓的是自己,然后自杀的话,警方大概就不会调查下去了。”

“中尾这么说的吗?”

“他没有说出来。但是我知道,他为了不要连累像立石他们那种低调过活的人,打算让自己和所有的秘密一起埋葬。”

哲朗低声沉吟,喝下纸杯里的咖啡。咖啡喝起来索然无味,大概不止是太淡的缘故。

“他根本不用自杀,这件事只要自首就能解决了。”

“然后对杀人动机绝口不提吗?警方没有那么好对付吧?我想功辅大概是认为只要自己活着一天,警方就有可能知道户籍j换的事。”

哲朗沉默了。或许真是如此,中尾功辅很可能会做出这种结论。

哲朗想到了一件事——中尾突然离婚。会不会是为了不给家人带来麻烦,才想在被警方逮捕之前和家人划清界限呢?

哲朗从美月手中一把抢过行动电话。他死盯着电话,再递到她面前。“打电话!”

“咦?”

“我叫你打给中尾。”

美月来回看着行动电话和哲朗的脸,一脸悲伤地摇摇头。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现在没办法联络上他。我也不知道那家伙在哪里。”

“你心里没有个底吗?”哲朗问道。然而,美月只是摇头。哲朗咂咂嘴,一口饮尽淡而无味的咖啡。

“qb,这是我的猜想,”美月静静地说,“功辅那家伙会不会是生病了?而且是相当重的病。”

哲朗停下了原本想要捏扁纸杯的手。“你想到了什么吗?”

美月缓缓地缩起下颚。“嗯,我想到了好几件事。你不是也察觉到了吗?”

“我想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因为他瘦得像皮包骨。可是我之前却将这解释成他吃了不少苦头。”

“我想他是吃了苦,但是那大概不是主要原因。我听嵯峨先生说,功辅几年前好像也因为重病住院过。嵯峨先生说,他可能是得了癌症。”

哲朗感觉胸口一阵抽痛。他想起了中尾许多有违常情的举动,中尾也曾在哲朗的住处一楼露出痛苦的模样。

“难道是癌症复发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美月拿着纸杯低下头。她似乎不打算喝咖啡了。

假如中尾因为癌症复发,而察觉到死期将近的话,思考到目前的局面时,很可能选择自杀这条路。哲朗心想,但是这么做还是太傻了。连妻子和家人也不告诉她们事实,为了保守为x别而苦的人们的秘密而死,简直是愚蠢至极。

不……,哲朗抬起头,他真的没有告诉任何人吗?

“r浦,你能不能陪我?”哲朗问道。

“陪你?”

“我希望你和我一起去一个地方。如果要让那家伙说真话,你最好也在场。”

“那家伙是指?”

“理沙子。”说完,哲朗这次真的捏扁了纸杯。

2

仿造红砖墙的壁面上,贴着令人怀念的著名电影海报。店内灯光昏暗,放着小桌子,感觉像是从前流行的咖啡店。这家店位于距离下北泽车站五分钟路程的地方,哲朗他们坐在最内侧的一张桌子。

打开木制的门,小铃铛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这也充满了怀旧风情。

理沙子迟到了五分钟,她身穿皮裤大步走了过来。她在半路上停下脚步,大概是发现了哲朗的同伴吧。美月并没有打扮成男人的模样,她下半身虽然穿着裤子,但是上半身却套了一件女用运动夹克。那件夹克似乎是向佐伯香里借来的。

“美月……”理沙子惊讶地瞪大眼睛,三步并两步地冲了过来。“你这阵子跑去哪了?”

“抱歉,让你那么担心。还给你添了麻烦。”

理沙子在他们对面坐下。“这是怎么一回事?”她以诘问的语气问哲朗。

“你先点个东西吧。”

女服务生在她身旁。

她点的皇家n茶送上来之前,哲朗先说明了事情至今的演变。他说话时,理沙子一直眉头深锁,而且两度皱紧眉头,分别是当她听到无法得到早田的协助,以及户仓想要强暴美月的时候。

“这样啊……,所以是被害者家属向犯罪者勒索啊。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不过拜她们所赐,警方的调查无法顺利进行,这真是令人左右为难。”

理沙子偏着头说:“早田他应该不会协助我们吧。”

女服务生送上了皇家n茶。理沙子喝了一口,然后看着美月,说:“我之前直觉认为美月可能是被害者。虽然你说你是因为香里小姐的事和户仓起争执,气愤之下才掐住他的脖子,但是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因为就算你的内心是男人,你也不是那种会主动挑衅的人。”她看着低着头的美月继续说:“如果你说你差点被强暴而杀了他,我或许还会相信。”

“r浦不愿提起那件事。她不想说出自己遇袭,和被户仓视为泄欲对象的事。”

“这我知道。所以我想说的,并不是美月的谎说得很拙劣。”理沙子双手捧着茶杯,挺直背脊。“那,你们找我出来有什么事?”

“我希望你告诉我们一件事。或者该说,我想向你确认一件事。”哲朗笔直地盯着理沙子。“你从家里搬出去的前一天,有客人来家里吧?你拿出皇家哥本哈根的茶杯,招待那位客人。”

哲朗感觉到理沙子霎时停止呼吸。她先垂下视线,然后再抬起视线看着哲朗的眼睛。

“那又怎么样?只是朋友来玩而已。”

“哪个朋友?你现在从这里打电话给他看看,你有带行动电话?”

理沙子面无表情,一脸在思考该如何回答的表情,并用眼神试探哲朗识破了多少。

“如果不是朋友的话,你想会是谁嘛?”

“如果我猜中的话,你会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吗?”

“我可以考虑。”

“应该没有时间让你考虑了吧?难道你打算对中尾见死不救吗?”

她一脸错愕,就像是突然有人在她面前“啪”的拍手。她眨了两下眼睛。

哲朗缓缓地呼吸后说:“客人是高城律子对吧?”

哲朗看到理沙子脸上紧张的表情逐渐放松下来,保守秘密对她而言也是一项负担吧。

“收到那套皇家哥本哈根的茶杯时,你曾说过要等上流阶级的客人到家里来的时候才用。那种人除了高城律子之外,没有别人。而且,这也能说明你当时为何说出那番话。因为你从她口中,听到了他和中尾之间定下的残酷约定。”

“残酷约定是指?”美月问道。

“我大致上已经猜到了,”哲朗说,“但是我想听理沙子亲口说出来。”

理沙子拿起小碟子上的汤匙放入杯中,用汤匙捞起浮在n茶表面的薄膜。

“律子小姐原本是来找你的,可是因为你出去了,所以她转而告诉我。”

“原来是这样啊。”既然她都上门造访了,应该不会避着哲朗才对。“既然如此,我应该有知道的权利。”

“是啊。可是我基于自己的判断,决定瞒着你。因为我认为就算告诉你,你也不会按照她的希望做。”

“她希望你不要再找中尾了。”

听到这句话,哲朗点了点头。“这样啊。她认为如果告诉我内情,我应该就会抽手。”

“你会因此抽手吗?”

“不晓得。如果事情如我所想的话,我想大概不会抽手把。”

理沙子微微一笑;一摸落寞的笑。

“中尾得了癌症,胰脏癌。他本人也知道了,或者该说,他本人最清楚。”

哲朗和美月互看一眼,她只是悲伤地点头。

“无法救治了吗?”

“好像是。”

“这样吗。”哲朗为了抑制从内心深处涌上来的某种情感,用力地做了一个深呼吸。“理沙子,你有带香烟吗?”

她默默地打开皮包,将香烟和打火机放在桌上。他衔起一根点火,深深地吸入肺腔。他看着吐出的烟,脑中浮现中尾的脸;一张消瘦的脸庞。

“律子小姐原本打定主意,要陪他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却无法如愿。因为她从中尾口中,得知了非常惊人的一件事。”

“中尾告诉她,他杀了人马?”

理沙子点了点头。“她不知道户籍j换等事的详情。中尾似乎只告诉她,有个男人对他认识的女公关纠缠不清,他杀了那个男人。”

“于是中尾提议离婚,是吗?”

“没错。他说自己被警方逮捕是迟早的问题,最好在那之前划清界限。当然,律子小姐一度拒绝,但是最后还是被说服了。”

“因为顾虑到孩子吧。”

“他们夫妻不希望让孩子成为杀人犯的小孩。”

“可是,”美月在身旁低喃道,“就算离了婚,血缘还是存在。世人会不会还是用杀人犯的小孩的标签贴在他们的孩子身上呢?我认为功辅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

“律子小姐说,中尾告诉她会妥善解决这些事。”

“这些事是指?”

“中尾好像也没有告诉她。”

“中尾不打算让‘中尾功辅’死去。”

听到哲朗这么一说,理沙子和美月露出一脸意外的表情。他来回看着她们,继续说道:“那家伙大概是打算以杀害户仓的某个人的身份死去。如此一来,警方就查不出杀人犯的真正身份。命案会就此终结,但是不会出现中尾功辅的名字。同时,户仓泰子和佳枝她们只好死心,认为神崎充死了。”

“功辅打算让自己成为无名尸吗?”美月问道,她的声音在颤抖。

“我想是如此。当警方发现这类尸体时,会仰赖失踪人口名单查出尸体身份。可是中尾不会出现在名单上,因为没有人会报警找他。”

“这样啊,因为律子小姐没有理由报警协寻。”理沙子边点头边说。

“因为他没有必要担心离婚的前夫去了哪里。反过来说,如果他们没离婚的话,明明丈夫下落不明,她却没有报警协寻,这反而奇怪。而且她也无法向女儿解释,她们的父亲为什么会消失。”

“原来离婚的真正目的是这个啊。”美月说,“功辅或许会想到这些事……”

哲朗将烟灰变长的香烟在烟灰缸里捻熄。理沙子像是接棒般伸手去拿香烟盒。三人陷入各自的沉思许久。

过一会儿之后,理沙子开口说道:“这就是律子小姐告诉我的全部内容。她好像认为,如果说出内情,你就会罢手。”

“可是你却没有告诉我。不但如此,你甚至还留下字条,要我去找中尾。”

“因为我觉得这样太悲惨了。听完律子小姐的话,我知道中尾打算寻死,我想她大概也知道。明明朋友想要寻短,能够置之不理吗?反正你也不会放弃找他,而且我也认为你不该放弃。我想既然如此,不告诉你反而比较好。我没有办法告诉你那么令人难过的事。”

你就是因为这样从家里搬出去的吗?哲朗想问,但是忍了下来。因为她搬出去的理由不止一个。

“我们去找功辅吧。”美月突然嘟囔了一句。“就像理沙子说的,我们不能明知朋友想要寻短,还置之不理。就算本人不希望我们去找他也是一样。然后,我们应该思考别的方法。”

“我当然打算去找他。再说,按照目前的状况,那家伙也不可能按照计划行事。我们必须告诉他这一点。”

“什么意思?”理沙子问道。

“中尾以为就算自己死了,警方也查不出他的身份。可是实际上并非如此。”

理沙子稍微想了一下后说:“因为早田吧。”

“他大概马上就会想到无名尸是中尾吧。当然,我想他应该不会告知警方。如果他那么做的话,警方也会怀疑他的情报来源。而且早田应该也想隐瞒和我们之间的关系。可是他知道了户仓佳枝她们的企图,这个部分他应该会告诉警方吧。不过他在告诉警方之前,应该会先写成报导。”

“这么一来,警方就会调查户仓佳枝她们。她们虽然不知道神崎充的真实姓名,却知道他的电话号码。而警方会从号码查到尸体的身份……”

“没想到边锋会变成我们的敌人。”美月说道。

“我们不能责怪早田,他只是贯彻自己的生存之道罢了。”

总决赛结束至今都已经过了几年?——早田说的最后一句话仍言犹在耳。

“我有一件事情不懂。”理沙子说到。

“什么事?”

“我知道中尾打算以无名尸的身份被警方发现。但是,怎么样才能让警方认为他是杀害户仓的凶手呢?”

“他大概是打算留下遗书吧。”美月回答,“这是最省事的方法。”

“不,我想他不会使用遗书这一招。警方办案要的是证据,他们需要只有犯案者才有的东西。”

“有那种东西吗?”美月陷入沉思。

“只有一样。”哲朗说,“车子。”

“户仓的箱型车吗?”美月轻轻拍了桌子一下。

“警方应该也知道门松铁工厂的箱型车,从户仓遇害的那天晚上就下落不明了。如果他是死在那辆车上的话,警方当然会认为那辆车和命案有关吧。”

“这么说来,功辅说过那辆箱型车是关键,绝对不能被警方找到……”

“命案之后,箱型车停在哪里?”

“我不知道。功辅只告诉我,车子放在安全的地方。”

“不可能是付费停车场。如果长期放置的话,会令人起疑。”

“也不会是路边停车,因为不知道谁会报警。如果轮流停在各个停车场的话,某种程度上或许是安全的,但是……”哲朗说到这里,发现了一个重要的关键。“等等,命案发生在深夜对吧?中尾必须火速将车藏起来,但是那种时间,停车的地方有限。”

三人都沉默了,他们在动脑思考。

“最可能的是,”理沙子沉吟后说出,“自家的停车场。”

“这有可能。那一天夜里我开着volvo,停在出租公寓旁。这么一来,他家的停车场就空了出来。”

“不,他应该不可能这么做。如果停车场里听着一辆陌生的箱型车,说不定邻居会起疑。不过如果车库有铁卷门的话,就另当别论了。等等,说到铁卷门……”哲朗眼前浮现一张照片。“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理沙子问道。

“只有一个可能。中尾能够自由使用,而且有铁卷门的车库。”

“在哪里?”

“高城家的别墅,他之前给我看过照片。我记得他说是在三浦海岸。”

“可是中尾应该不想给高城家添麻烦吧。将车藏在那种地方,很危险不是吗?”理沙子反驳道。

“当然,他打算在寻死的时候将车开走。可是说不定在那之前,他会先将车藏在那里。”哲朗看了手表一眼。

3

时间接近深夜,三人只好暂且先回各自的住处,也就是哲朗回自己家,理沙子回暂住的朋友家。

问题是美月,哲朗实在不愿让她回那栋位在池袋的大楼。

理沙子似乎和他有相同的想法,于是说:“你来我住的地方,反正我朋友因为工作的关系,今天晚上不会回来。”

“可是不会给你添麻烦吗?”

“如果你四处乱晃失踪,那才是给我添麻烦。我朋友要我当作自己的家使用,所以你不用担心。”

“既然这样,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美月轻轻点头。

哲朗和她们在咖啡店前告别,独自搭上了计程车。回家的路上,他用行动电话打给须贝。须贝好像正在洗澡,他等了一会儿。

“发生了什么事吗?”须贝压低音量问道,他大概知道是命案的事吧。当然,他不知道户籍j换和中尾牵涉其中的事。哲朗也不想在电话中告诉他。

“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来。我有一点事情想要问你,是有关中尾的别墅。”

“中尾的别墅?”

“嗯。之前我租公寓时,你不是帮我办了火灾险的手续吗?我想你会不会也一样替中尾的别墅保了险。”

“中尾的别墅……”须贝脑筋似乎没有马上转过来,过了许久才大声说:“噢,神奈川的别墅啊。中尾的,或者该说是高城家的房子。”

“就是那个,你是不是帮忙保了险呢?”

“你很清楚嘛。没错,我听说他买了一栋别墅,马上打电话跟他联络,结果签了一笔高额的保险。”

“告诉我地方。”哲朗不等须贝说完就说,“别墅的地址。可以的话,连电话号码也告诉我。”

“你这样没头没脑的,发生了什么事?”

“我事后再向你解释。总之,我想要马上知道那栋别墅在哪里。”

“你要我告诉你地址,可是中尾都已经离婚了,和那栋别墅无关了吧。”

须贝悠哉的语调令哲朗焦躁不已。他在计程车上不断跺脚。

“我不是说了,事后再告诉你详情吗?不好意思,我没有时间了。告诉我别墅的地址。”

“你急也没用,我没办法现在告诉你啊。资料在公司,等我去到公司才查得到。”

哲朗低吟。他实在说不出口,要须贝现在去公司一趟。

“那,你明天一大早去查,知道之后告诉我。”

“你听起来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个大概无妨吧?”

“电话里没办法说。拜托你了须贝,我这辈子就求你这一次。”

“真稀奇耶,你居然会说这种话。”

须贝似乎在电话的那一头陷入了沉思,他说不定是害怕火屑飞到自己身上。

“我知道了。我明天本来打算晚点进公司的,既然你这么说,我只好早点去了。我查到之后,会马上跟你联络。”

“抱歉。我会报答你的。”

须贝好像想问什么,哲朗察觉后挂上了电话。就算须贝告诉哲朗别墅在哪里,他也不想把内情告诉须贝。但是如果完全不解释的话,他大概不会善罢甘休吧。哲朗稍微思考了一下该如何打发这个烂好人朋友。

哲朗一回到家,马上躺在床上试着整理脑中的思绪。他对于自己在理沙子和美月面前说出的推理有自信。换句话说,他确定中尾想要自杀。

他无法眼睁睁地看朋友寻短见,不过,说他内心完全没有动摇是骗人的。若是考虑到错综复杂的现况,的确没有其他的解决方法。

自己是不是应该抽手呢?这种想法在他脑中盘旋不去。不,从一开始就应该置身事外。如果将一切j给中尾和美月去处理,或许一切都会进行得很顺利。但是这么一来,就无法避免牺牲中尾了。

自责、犹豫、后悔等情绪,折磨了哲朗一整晚。他苦恼不已,无法入睡,辗转反侧。

即使如此,他还是打了个盹。直到远方响起的电话声吵醒了他。他看了一眼枕边的闹钟,还不到早上七点。

“是我,理沙子。”

“怎么了吗?”哲朗边问边感到一抹不安,她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寻常的紧张感。

“对不起,被她跑掉了。”

“被她跑掉了?”哲朗在问是谁之前,就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r浦不见了吗?”

“对。我们昨天睡不着,一直在聊天。她好像是趁我快睡着脑袋模模糊糊的时候跑出去的。”

“这样吗……”哲朗认为不能责怪理沙子。没有昨天的摸样完全不像会跑掉。

“她会不会是回那栋位在池袋的大楼了呢?”理沙子不安地问道。

“不,不可能。那么做没有意义。”

“如果不是回那栋大楼的话,她会去哪……?”

哲朗思索,他想起了昨晚的对话。“她可能去了三浦海岸。”

“三浦海岸?那你的意思是,美月去了中尾的别墅?可是看她昨晚的模样,好像不太清楚别墅的事。”

“她知道。她明明知道,却在我们面前佯装不知。她打算自己一个人去见中尾。”

“这么这样……,她一个人去见中尾,想做什么?”

哲朗没有回答理沙子,但他并非全无头绪。他已经猜到了,但是害怕将答案说出口。于是理沙子似乎也从他的语气中,得到了提示。

“她该不会是想要一起死吧?”她的声音嘶哑。

“理沙子,马上准备出门!我们也去三浦海岸,去追r浦。”

“去是可以,问题是你知道地方吗?”

“我已经布下了一步棋。虽然时间还有点早,但我们不能拖拖拉拉。”

“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你那里。”

“不,这样是浪费时间。你去新宿,去须贝的公司。”

“须贝的公司?什么意思?”

“我待会儿再向你解释。至于碰面地点我会再告诉你,总之先准备出门。”

“好。”理沙子说道。哲朗没有回应她,就挂上了电话,接着打给须贝。昨天是半夜打;今天是清晨打,须贝的妻子大概会臭着一张脸吧,但是顾不了那么多了。

新宿,上午八点四十分。斜前方是东京都厅。哲朗将车停在马路上,两旁是高耸的大楼。他敲着方向盘,感觉仪表板上的数位时钟今天跑得特别快。

“我觉得美月就算一起死,对事情也没有任何帮助。”理沙子坐在副驾驶座上低喃道,她的语调像在呻吟。

“那家伙大概认为不能让中尾一个人死吧。”

美月不是想要阻止中尾自杀。如果是的话,她就不会不告诉理沙子,偷偷溜出去。

“可是如果美月一起死的话,就会打乱中尾的计划了。”

“她说不定没有想到那么多。再说,中尾的计划先在也已经被打乱了。”

哲朗看见须贝从一旁的大楼门口出来。寒天里,他身穿西装。虽然没有告诉他详情,但是他应该也猜到哲朗遇上了紧急状况吧。他的西装下摆随风飘荡。

哲朗下车。须贝边跑过来,边递出一张字条。

“我设法查到了。可是,我不知道别墅的电话号码。联络电话写的是他家。”

“只有地址也行。不好意思,特地麻烦你。”

“喂,西胁,中尾发生了什么事吗?”

“抱歉,改天我会全部告诉你。”哲朗无法正视他的眼睛。他知道自己无法告诉这位朋友全部的事实,最后还是得欺骗他。哲朗因为这份罪恶感而感到心痛。

“我们还得赶路,先走了。”哲朗打开车门。

“西胁,”须贝用手扳住车门。“见到中尾的话,告诉他改天再到串烤店喝一杯。”

哲朗抬头看他,他露出至今从未见过的真挚眼神。即使他不知道内幕,肯定也感觉到了什么。

哲朗轻轻点头,关上车门。车子发动后过了好一阵子,哲朗还能从照后镜中看见须贝目送他们的身影。理沙子在副驾驶座上轻轻吸了一下鼻子。

汽车上了首都高速公路,朝横须贺疾驶。两人在车上几乎不发一语。哲朗回想这两个多月来发生的事请,自问至今做的事情是否有意义,但是他找不到答案。

开到横滨横须贺高速公路站,是一条通往海边的笔直道路。这条路上不断有大型卡车来来往往,感觉像是产业道路。即使如此,当前方渐渐看到大海,路旁零星地出现了供应冲浪板和潜水设备的店家。

“我昨天和美月聊天,”理沙子隔了许久开口说,“我觉得说不定犯下了天大的错误。”

“错误?谁犯下了天大的错误?”

“我们。我和你,还有美月。”

“什么意思?”哲朗瞄了妻子的脸一眼。

“美月告诉了我许多中尾的事。包括这一年来的事、从前的事,还有当他们是男女朋友时的事。”

“然后呢?”哲朗催促她继续说下去,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吁了一口气。

“我觉得美月是女人。当她提到中尾的时候,脸上露出的并不是男人的表情。”

哲朗穷于应答。眼前的局面令他想说,事到如今了你还说这些做什么?假如美月的内心是女人,而不是男人的话,所有前提就会彻底大翻盘,这正表示了自己的行动不具任何意义。然而,其实哲朗心里也部分认同理沙子说的话,因为至今他也曾下意识地感觉到过。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代表了r浦在说谎。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呢?甚至不惜注s荷尔蒙,弄伤声带……”他摇了摇头,觉得这不可能。

“我也知道自己的话不合理。可是若非如此,美月一连串的行为更不合理。我问你,如果美月完全是个男人的话,她会想和中尾一起死吗?”

哲朗沉默不语,理沙子的疑问是正确的。

她看着左侧的大海,继续驱车前进。海是灰s的,天空也是乌黑的。依旧有许多卡车呼啸而过,一辆辆卡车扬起的灰尘,飘落在哲朗的车上。

理沙子比对须贝的字条和公路地图,指示哲朗停车。他一将车停在路旁,理沙子马上下车。右侧有一家小钓具店,她似乎打算去问路。

几分钟后,她回来了。

“我知道了,好像再签面两个红绿灯右转。”

“了解。”哲朗放开手刹车,心跳加速。

哲朗按照指示,将车开上一条小马路,两侧树木繁茂。不久后,不再见到树影,左边出现了一条小路,内侧有一栋建筑物。小路的入口处立着一个金属制的小看板,上面雕着“takashiro”(高城的r文罗马拼音)的字样。哲朗打方向盘左转。

高城家的别墅是一栋贴了瓷砖的方正建筑物,感觉和世田谷的住家有几分神似。哲朗漠然地想象,高城家的人即使改变地方,也不想改变生活形态。

理沙子按响玄关的门铃,然而,没有人应门。

“好像没人在。”

“是啊。”哲朗抬头看建筑物二楼。窗户拉上了窗帘,感觉窗帘后也没有动静。

“是否为时已晚”的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但是哲朗立刻打消了这个想法。中尾不可能死在这栋别墅里。

玄关旁有一座装有铁卷门的车库,似乎能够停放两部车。哲朗试着推开铁卷门,但是上了锁推不开。即使如此,抬起下面的部分,还是能够弄出距离地面几公分的缝隙。哲朗匍匐在地上,从缝隙向内窥视。

“怎么样?”理沙子问哲朗。

“看不太清楚,但是好像没有车。”他站起身来,拂去衣服上的灰尘。

“你的意思是,开到别的地方去了吗?”

“说不定。”另一种不安袭上哲朗心头。中尾可能躲在这栋别墅的推理,会不会是错误的呢……?

就在他想不出下一步,伫立当地时,他的行动电话响起。他直觉是美月!

“喂。”

“西胁吗?是我,早田。”

4

打电话来的是意想不到的人物。

“什么事?”

“虽然我们在户仓命案上是对立的,但是我想要尽点道义,决定提供消息给你。”

“发生了什么事吗?”哲朗握紧了手机。

“再过不久,凶手会在某个地方被警方逮捕。”

“你说什么?”

“户仓从前工作的门松铁工厂的一辆箱型车,在命案发生后就下落不明,刚才有消息指出警方找打了那辆车。”

哲朗感到心脏怦怦乱跳。“在哪里找到的?”

“这我不能说,我也有保密的义务。”

“早田,”哲朗隔了一个呼吸后说,“告诉我,在哪里?我之前也说过了,在那里的是中尾。被警方逮捕的会是中尾。”

“我决定不去想这件事,我原本并不会知道这个消息。”

“我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我把你当成朋友。身为报社记者的早田应该不知道。可是如果你是中尾的朋友,我不会让你假装不知道。”

“我之前也说过了,比赛已经结束了。”

“所以你想说,友情也已经结束了吗?友情没有那么容易斩断的,不会因为自己方便,说合就合、说断就断。就算这段友情再艰辛,我也不能让你一个人逃掉,我要你也善尽身为朋友的责任。”

早田沉默了。两人之间不知道有过几次这样的对话,但是他第一次表现出犹豫的态度。

“应该是神奈川县吧?”哲朗说,“而且是三浦半岛。”

“……为什么你这么认为?”

“我猜对了吧?在三浦半岛哪里?我现在人在三浦海岸,中尾的别墅这里。不过,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见到中尾,打算做什么?”

“我还不知道。确定的是,我要阻止他自杀。”

“他该不会想做傻事……”

“他想要寻死。”哲朗缓缓地说,“他自觉到自己因为胰脏癌死期将近。他认为要保守伙伴们的秘密,这是最好的方法。可是我不会让他那么做。你也是吧?或者你为了工作,能够若无其事地佯装不知呢?”

早田的回应再度中断,哲朗焦急难耐。如果早田现在人在眼前的话,就算诉诸武力,哲朗也要他说出中尾在哪里。

“我不知道来不来得及,”早田总算说了,“警视厅的人正赶过去。他们因为不想让旁人抢走功劳,大概不会让神奈川县警出手,但是应该有请神奈川县警方派人监视。”

“既然如此,没有时间说废话了吧?快告诉我!”

哲朗听见了一种低沉奇怪的声音,像是夹杂了呻吟和叹息。

“去找一家叫做‘三海屋’的店。”

“三海屋?”

“一二三的三,海边的海,房屋的屋。好像是一家r式料理的店,听说箱型车就停在那家店的旁边。”

“三海屋是吗?谢谢你。”

“西胁,”早田说,“我会继续追查。我不会漠视犯罪。”

“我知道。你恢复报社记者的身份吧。”说完,哲朗挂上了电话。

他告诉理沙子与早田的谈话内容,然后上车。发动引擎之前,他取出公路地图。

“那家伙虽然六亲不认,听到中尾想要寻死,到底也动摇了。”哲朗说道。

“我想早田的内心也一直在天人j战。他告诉我们箱型车找到了这件事本身,就证明了他内心在动摇。”

“或许吧。”哲朗同意她的说法。

即使看了地图,还是找不到三海屋的位置。哲朗先发车前进,打算开上沿着海岸线的道路,再问当地人比较快。

“美月和中尾在一起吗?”

“大概吧。”

“可是她是怎么找到中尾的呢?还是美月来的时候,中尾还在别墅里,然后两人才一起离开的呢?”

“不晓得,我总觉得不是这样。”

“为什么?”

“如果美月和中尾在一起的话,他应该就不会离开别墅了吧?不,应该是不能离开了。他只有在下定决心要自杀时才会那么做,但是美月不可能容许他那么做。而且美月在身旁,中尾也没办法采取下一步行动吧。”

“那你的意思是,美月原本就知道那个地方喽?”

“可以那么说。说不定她是听到三浦海岸,而想到了什么。”

沿路上有一间旧式的米店,哲朗将车停在那家店前面。米店经常要送货到府,所以应该对当地的路很熟。理沙子迅速下车。

哲朗边轻拍方向盘等理沙子,边思考中尾目前的心境。如果美月在中尾身旁,他肯定一颗心七上八下。中尾既不能自杀,又不能被警方逮捕。

理沙子小跑步回来。“听说经过前面的大十字路口后,左边有一排椰子树,然后右边有三海屋的招牌。”

“好,我们走吧。”哲朗等理沙子关上车门,踩下油门。

“中尾会在那家店吗?”

“应该不可能吧,这样太引人注目了。”

“那是在箱型车上喽?”

“我不知道。如果是的话,他现在说不定在接受神奈川县警的盘问吧。”哲朗边说,边想中尾不可能做那么愚蠢的事。

经过十字路口后,左侧出现一排椰子树,树的另一侧是是和做海水浴的沙滩。哲朗放慢车速。

“有了,那个。”理沙子出声说道。

马路右侧有一间r式风格的店,挂着“三海屋”的招牌。

车子驶过店门前,哲朗踩下刹车,向左打方向盘,将车停在一块两旁是椰子树的空地。戏水季节时,这一块地应该是热门停车场吧。除了哲朗的车之外,还停了其他车子,但是并未看见车主。哲朗也没发现要找的箱型车。

正前方是一片沙滩,一条油漆剥落的船只船底朝天地放在沙滩上。海面平静,也听不见海浪声。如果气候再好一点的话,说不定会有兜风途中的情侣停下来歇息。

哲朗下车,冷飕飕的海风不禁令他缩起身子。

“你看,那边……”理沙子用下颚指着马路的另一边。

那里似乎是三海屋的停车场,贴着一张禁止非顾客停车的告示。到了戏水季节,苦无停车位的戏水游客大概经常在那里乱停吧。

那个停车场最多应该可以停十辆车,但是目前只停了一辆。哲朗发现那唯一的一辆是白s箱型车,随即浑身僵硬起来。

哲朗装作是兜风途中下来休息,慢慢地靠近马路。说不定有警察躲在哪里监视,他假装若无其事地观察箱型车。

箱型车的车身漆了“门松铁工厂”几个字,似乎还有电话号码。车上没有任何动静。

哲朗回到自己的车旁,假装远眺海洋。理沙子站在他身旁。

“喂,怎么办?”理沙子小声地问哲朗。

“总之得找到中尾。”

“那还用说,问题是怎么找?”

如果知道怎么找的话,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哲朗想这么说,但是忍了下来,陷入沉思。四周除了店家,还有一排民房。中尾大概在其中一间房子里吧。但是就算他在其中,要如何才能找到他呢?

这时,哲朗的行动电话再度响起。他和理沙子对看一眼之后,才接起电话。“喂。”

“你在那里很危险。”对方说道。哲朗听见那个声音,立刻全身汗毛竖起。

“中尾,你在哪里?”

身旁的理沙子听到哲朗的话,表情也变得僵硬起来。

“你最好别在那里左右张望,有警察在监视。你边走边说,如果能不时露出笑容就更好了。”

“告诉我你在哪里,r浦也和你在一起吗?”

“别紧张,我等一下告诉你。美月在我旁边,所以你不用担心。你直接沿着马路走,和三海屋反方向。对,这样就行了。”

哲朗边一手拿着行动电话走路,边留意四周。他从中尾的语气中察觉到,他似乎就在附近看着自己。

“你过马路,走进第一条巷子。然后应该会看到一家叫做‘海滨俱乐部’的旅馆。”

哲朗按照他的话在小巷转弯,前方出现一栋白s建筑物,外观全无装饰,与其说是旅馆,感觉更像是某种研究所。正面玄关采玻璃帷幕设计,玻璃上有‘海滨俱乐部’的字样。

“我找到海滨俱乐部了,你在俱乐部里面吗?”

“遗憾的是,那里采会员制。你从那家店前面走过去。”

哲朗按照他的指示来到一块小空地,再过去是悬崖,没有路了。

“走到尽头了。”

“我知道。你看左边。虽然被树遮住了,但是有一道小石阶。”

仔细一看,左边确实有一条宽仅五、六十公分的石阶,不但级距小,而且坡度又陡。

“从这里往上爬就行了吗?”

“没错。说不定对你生锈的身体来说会挺吃力的哟。”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哲朗还是无法从中尾的语气中感觉出紧张感。

哲朗没有挂上电话,对理沙子说:“你能不能到车上等我?”

“我不能一起过去吗?”

“应该说是我需要咨询。如果我们两人都过去的话,说不定会无法掌握四周的动静。”

理沙子虽然一脸不太能接受的表情,但是想了一下之后,还是说:“好。”转身离去。别被警方盯上,哲朗原本想这么对她说

第 30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理沙子虽然一脸不太能接受的表情,但是想了一下之后,还是说:“好。”转身离去。别被警方盯上,哲朗原本想这么对她说,但是作罢。这个忠告对于精明的她是多余的。

哲朗爬上石阶。石阶中途拐了个弯,然后继续向上延伸。

“我要爬到哪里?”哲朗问道。

“爬到不能爬为止。运动不足的身体受不了了吧?”

“有一点啦。”哲朗总算看到了石阶的终点。剩下两、三阶时,前方传来声音:“我该说wele吗?”

眼前的是令人怀念的老友。

5

中尾以大衣加围巾的外出装扮站在眼前。他好像比最后一次见面时更瘦了,整个脸颊凹陷,下颚尖成三角形。他用那张消瘦的脸对着哲朗。

他背后有一座小祠堂。美月倒在地上,上半身靠在祠堂上。她窝在睡袋里,闭着眼睛。

“r浦她……”

“放心,她只是睡着了。不过话说回来,亏你找得到这里。”

“是早田告诉我的。”哲朗告诉他早田打电话来的事。

中尾呼出一口气。“原来是早田啊。但是听美月说,你似乎没办法获得那家伙的协助。”

“因为那家伙也不想让你死。”哲朗说完看着朋友。“你打算自杀对吧?”

中尾搔了搔头,微微苦笑。“美月告诉我你的推理了,真了不起。查出户籍j换的事也g得漂亮。”

“如果我的推理是错的就好了。”

“不,”中尾将身体靠在一旁的柞树上。“几乎都正确。没有需要纠正的地方。”

哲朗的心情变得晦暗,他希望中尾能够推翻自己的推理。

“中尾,去自首如何?”他试探x地说,“r浦告诉我详细的事情经过了,关于户仓命案一事。,你没有错。你有充分获得酌量减刑的余地。至于户籍j换的事,你只要不说不就好了吗?”

然而,中尾依旧只是在唇边露出一抹微妙的笑。他以那表情看了美月一眼。

“你看,西胁。她睡着的时候表情那么天真,完全看不出来三十多岁了吧?你不认为这张脸不管怎么看,都是女人的脸吗?”

“你想要说什么?”

哲朗一问,中尾用力地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摇了两、三下头。“说不定你已经知道了,我的母亲是男人。她虽然外表是女人,但是内心却是不折不扣的男人。”

“我听嵯峨先生说了。”

听到哲朗这句话,中尾点了点头。“小时候,当我母亲告诉我真相时,真是令人无法置信。我一开始还以为她是在跟我开玩笑。”

这也难怪,哲朗同意他的看法。

“但是当我看到她泪流满面地诉说,我发觉她并不是在开玩笑,而大受刺激。但是更令我震惊的是,我父亲早知道这件事了。”

“令尊明知这件事,还是和令慈结婚吗?”

“我母亲说,她是在生下我之后才告诉我父亲的。但是她猜想我父亲说不定已经察觉了。据说我母亲告诉他时,他并没有露出太过惊讶的表情。”

“因为令尊是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吧。”

“不晓得,这我就不知道了。”中尾微微偏着头,“我曾经认为,他可能只是漠不关心。哎,不管怎么样,自从听了我母亲的告白,我的x别观就有了重大转变。你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吧,毕竟我在这世上最亲的女人,居然告诉我她其实是男人。”

“嵯峨先生说,你有看穿x别的能力。”

“没有那么了不起。不过,我和一般人不一样,习惯将他人外表与内在分开看待倒是事实。大概是在不断这么做的过程中,稍微了解了人的本质吧。”

“那你怎么看待r浦呢?你没有看穿她的内心是男人吗?”

对于哲朗的问题,中尾露出一种无言以对的复杂表情。既像是感到伤脑筋或害羞,又像是感到苦恼。“我知道美月不是普通女人。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爱上她。”

“就是因为这样?”

“对,”中尾点点头。“如果要用俗气的说法,我大概是在追寻母亲的影子吧。因为她身上具备了相同的气质。”

“你明知道她的内心是男人,还是和她j往吗?”

“不是。”中尾摇了摇头。“我之前也说过了吧?美月对我而言是个女人。当时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哲朗不太明白中尾想要说什么。他没有附和,只是盯着中尾的脸。

“你觉得很奇怪吧?为何美月和我母亲具备了相同的气质,我却没有看穿她的本质?可是,这正是她最大的魅力所在。我想我大概是被她这一点吸引的。同时,与x别相关的最大问题,就在于她的这项特异之处。这可以说是矛盾,也可以说是一个谜。”

“矛盾?谜?”

中尾皱起眉头,揉搓后颈。他似乎在烦恼该怎么说,才能正确地传达自己的想法。

不久,他吁了一口气,看开了什么似地看着哲朗。

“美月是男人,同时也是女人。”

“这我知道。”

哲朗一说,中尾摇了摇头。“不单只是r体是女人,内心是男人这么单纯。那家伙的内心既是男人,也是女人。反过来说,也可以说她的内心两者皆非。”

“你的意思是,她的内心是一体两面吗?”

听到哲朗的问题,中尾稍微想了一下之后,还是表示否定。

“这种说法,大概不足以表现她复杂的内心世界。如果要讲的浅显易懂一点,假设男人是黑石;女人是白石,美月则是灰石。她具有两者的要素,而且是各百分之五十,但是无法属于其中之一。原本所有人就不是彻底的黑或白,而是居于由黑至白的渐层之中。至于她则是处于渐层的正中央。”

“渐层啊……”

哲朗曾经在哪里听过和这非常类似的话。他想起了“bloo”的老板相川说的话。她使用梅比乌斯环这个说法,认为所有男女都身处在这条梅比乌斯环之上……

“我想人脑应该是不稳定的。”中尾说,“我想每个人身处于渐层上的位置,会因为那一天的身体状况或四周环境而左右挪移。就连我或你,也会因为r子的不同,有时稍微靠近女人那一端。不过,就算百分之九十五的黑变成百分之九十的黑,也不会产生决定x的影响。如果百分之五十的黑变成百分之四十五的黑,就差得远了。如此一来,白的部分就多了百分之十。”

“你的意思是,r浦的内心在那种微妙地带来来去去吗?”

“正是。”中尾重重地点头。“我不知道她基于何种因素左右摆荡,但是我认为这或许和生理期有关。我之所以没有看穿她的本质,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r浦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哲朗低头俯看睡着的美月。“或许心中女人的部分胜过了男人的部分吧。所以你才会认为她是女人。”

“或许吧。”中尾说道。

哲朗在心中低喃,美月和我在一起时也是如此,她的内心会偏向女人的一端。而当她和理沙子在一起时,大概会偏向男人的一端。

他想起了在美月老家看到的成人礼照片,说不定她笑得像女人不单单只是在演戏。

“大概美月也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本质。”中尾接着说,“他因为没有察觉到这点而受苦。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她对于自己是女人感到不对劲,而得出其实自己是男人的答案,但是实际试着以男人的身份生活,又发现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她虽然嘴上没说,但是她对于变成男人也感到犹豫。”

“但是她在我们面前,却一口断定自己是男人。”

“她是想要让自己深信不疑,这是企图自我欺骗的结果。”

哲朗点头,总觉得自己能够了解她的心情。“嵯峨先生说,你突然阻止了r浦的户籍j换。这是因为你察觉到了这件事吗?”

“因为目前就算给美月男人的户籍,也解决不了她的问题。和她是女人时一模一样的不对劲感受,只会以相反的方式折磨她。”

“相反的方式……”嵯峨说的“单纯只是实物映在镜中的倒影”这句话,在哲朗耳畔响起。这句话指的就是这个意思。

“我在想,我们之前做的事情算什么?除了美月之外,对立石卓或佐伯香里他们所做的事,那样真的好吗?我总觉得我们做的事情距离真正解决问题很远,而且没有意义。”

“你该不会说你要扛下这个责任吧?”

“说什么扛下责任,”中尾无力地笑了。“根本无从扛起。我现在能做的,就只有守住他们的秘密。即使是赔上x命,我也在所不惜。”

“我说了,别提死这个字。”哲朗向中尾走近一步。“我可是为了阻止你自杀,才特地跑到这里来的。”

中尾低下头,再度将目光落在美月身上。“美月一到这里就对我说了,她不会让我独自一个人死。”

“她说要和你一起死吗?”

“算是吧。可是,我不能让她做这种事。不过,就算我要她回去,她也不可能乖乖回去。我到下面买来罐装咖啡,掺进安眠药让她喝下,她才总算安静下来。睡袋是我从别墅带来的。”

美月原来是因为这样才睡着的。

“你在服用安眠药吗?”

“嗯,最近没有安眠药的话就睡不着。不过,最后一颗我让美月服下了。”

“因为痛得睡不着吗?”

哲朗问道,但是中尾不回答。他将双手c进大衣的口袋中,只呼出一口气。

“r浦为什么会知道这里呢?”哲朗改问另一个问题。

“她好像是听你说到箱型车可能藏在高城家的别墅时,想起这个地方的。”中尾靠近哲朗刚才爬上来的石阶,俯看沿海的城镇。“这里是从前我和美月约会的地方。我们曾经两人爬上石阶,我搂着她的肩欣赏夜景。当时她就是女人。”

这里似乎是充满两人回忆的地方。美月大概确定中尾如果要选择辞世之所,一定会选择这里吧。

“老实说,我吓了一跳。我昨晚还在别墅,今天早上一到这里,竟然看到了美月。我还以为是在做梦。”

“你打算让r浦睡着,一个人自我了断吗?”

“我原本想那么做,但是你来了。没办法那么做,我很头痛。而且如果将美月放在这里,等一下赶来的警察恐怕也会发现她。”

听到中尾这么说,哲朗想通了一件事。“报警发现箱型车的人,果然就是你自己。”

“我不是报警,而是打电话到门松铁工厂。因为就算我像神奈川县警报警,也不知道消息什么时候会传到警视厅的侦查总部。不过,我没想到才报完案,就遇见了美月。让她睡着之前还算好,但就在我烦恼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就从这里看见了你和高仓。”

哲朗站在中尾身旁,目光望向同样的方位。眼前的民房与餐厅的屋顶如同阶梯并排。哲朗看见停在那一排屋顶前方的车辆。理沙子似乎坐在车上,而那辆发生命案的箱型车也在不远处。

“所以你才叫我过来吗?你该不会是要我将r浦带到别的地方吧?”

“不行吗?”

“不是不行,但是有条件,你也要一起来。”

中尾耸了耸肩,原本抿紧的嘴角放松下来。“美月说,qb现在还是在发号司令。”

“她是误以为我自认高高在上吧。”

中尾摇了摇头。“我说西胁,当时真是快乐啊。为什么人会变呢?而且是往坏的方向改变。一旦成功就变得傲慢无礼;一旦失败就变得卑躬屈膝。我从前也不想变成这样的大人。我不想要汲汲营营与有钱人家千金结婚,致力于不玷污家族名誉的人生,可是现实中我却选择了这条路。我基于这种自我厌恶,燃起了和嵯峨他们一同面对x别问题的热情。可是这或许是一种自我满足,逃避现实罢了。我好怀念一心想着打倒眼前敌人的时代。”

“如果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是吗?”中尾看着哲朗点点头。“或许是吧。”

哲朗忽然想起了早田,说不定只有那个男人没变。他现在还是一心只想着打到眼前的敌人,即使对方是从前的挚友,他也毫不留情。

“中尾,去自首吧。”哲朗说,“如果警方知道报警发现箱型车的是犯罪者本人,就会承认你是自首的。”

中尾霎时睁大眼睛,但旋即恢复成安详的表情。

“就眼前的局面看来,我大概不得不那么做了吧。除非你不肯默默地带美月走。”

“我不会让你死。我不但不会让你现在死在这里,也不会让你死在医院。你自首之后,首先去医院彻底检查。警方应该也会答应让你这么做吧。”

中尾别开视线,很冷似地拢起大衣前襟。

“我会自首,但是我不想将美月卷进这起事件中。我希望她能够置身事外。”

“该怎么做才好呢?”

“我等一下会去箱型车那里。这么一来,躲起来监视的警察大概会叫住我吧。我会当场承认自己是杀害户仓的凶手。”

“然后呢?”

“你趁警察的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时,带美月逃离这里。这是我们的拿手好戏吧?”

“假动作吗?”

“没错。”

哲朗假装将球传给跑卫中尾,趁敌方的防守阵营被他耍得团团转时,投出长传。如果是比赛中,就会轻松愉快地成功。

“可是美月短时间内似乎不会醒来。如果我背着昏迷不醒的她,警方一定会盯上我。”

“我们先将她抬到石阶下面。在那之前,你能先联络高仓,请她把车开到这下面吗?”

“有路能够通到这下面吗?”

“放心,有一条只有当地人才知道的捷径。”

哲朗拿出行动电话打给理沙子,简单地告诉她状况之后,直接将手机j给中尾,由他详细地指示理沙子路线。

“好,抬起美月吧。”中尾边将行动电话还给哲朗边说。

哲朗背起美月,中尾从背后撑住她,缓缓地步下石阶。美月很轻。哲朗心想,这果然是女人的身体。

在石阶下等了一会儿,理沙子就开着车过来了。

“总觉得可疑人增加了,他们是刑警吗?”她说道。

“大概是吧。”哲朗答道。

“可是巡逻车好像还没有来。”

“又不是两小时的推理剧,警方不会特地让嫌犯起戒心吧。”

哲朗将美月移入车子的后座。她半睁开眼睛,但是马上又闭上了。

“美月就j给你们了。”中尾说道。

“j给我们吧。”哲朗坚定地说。

中尾点了点头,看着理沙子。“我也给高仓添了麻烦。我无意骗你,请你不要介意。”

“那种事情你就别放在心上了,倒是你要尽早去看医生。”理沙子的声音微微发抖,语带梗咽。

“西胁也对我说了同样的话。我虽然不抱期待,但是被逮捕之后,我会马上试着告诉负责的刑警。告诉他,如果你不想让嫌疑犯翘辫子的话,就带我去医院。”

中尾或许打算开玩笑,但是哲朗和理沙子都没有笑。

“那么,过十分钟之后,你们再按原路回去。在那之前,你们绝对别轻举妄动,知道了吗?”中尾竖起食指,一脸认真地说。

哲朗无言地点点头。中尾看到他答应了之后,一个转身,但是走了两、三步,又停下脚步走了回来。

“我想要留点纪念品给美月,但是身上什么都没有。让她穿上这个吧。她衣服穿得单薄,看起来很冷。”说完,他脱下了黑s大衣。

“中尾你不冷吗?”

“我没关系。毕竟,再过不久我就要被一群热血的警官包围。而且巡逻车上大概也有开暖气吧。”

哲朗他们对这句玩笑话还是笑不出来。

中尾一打开车门,就将自己的大衣盖在睡着的美月身上。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端详之后,将脸凑上前去。

哲朗他们隔着玻璃,看见了两人的双唇j会。

6

“美月醒来之后,告诉她事情的经过。”中尾说道。

“她大概会责怪我,为什么不叫她起来吧,但这也没办法了。哎,我会试着告诉她的。”

“拜托你了。”

中尾伸出右手,哲朗握住他瘦骨嶙峋的手。好久以前,自己曾数度将球传到这只手上。今天却反而从这只手传过球来;一颗名叫美月的球。

“能够见到你们真好,谢谢你们大老远赶来。”

“我们会去看你。”

中尾淡淡一笑,轻轻点头。

“要小心。”

听到理沙子这么说,中尾微微举手,然后迈开脚步。这次他似乎不打算回头。即使如此,哲朗和理沙子还是目送他,直到他的身影被建筑物遮住为止。

“他说十分钟吧?”哲朗坐上车子的副驾驶座,看了手表一眼。理沙子握着方向盘。

“嗯,他要我们在那之前别轻举妄动。”

“真是拿他没办法啊。”哲朗叹了一口气。

老实说,哲朗无法确定中尾是否真的打算自首。但是他明白,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了,他没有理由不接受中尾的提议。现在除了像这样静静等候之外,别无选择。

耳边突然传来怒吼声,而且不止一个人,好几人在咆哮。在此同时,传来了汽车行驶的声音。哲朗和理沙子互看一眼。

“理沙子,开车!”

“可是还没过十分钟。”

“别管了,快开车!”

理沙子发动引擎,将排挡杆向后扳,边快速下坡边转动方向盘,车子随着车轮的打滑声改变方向。她快速换挡,想要驱车前进。

这时,巡逻车尖锐刺耳的警笛声响起。几部巡逻车的音量相互重叠,钻入耳膜。

“停车!停车!理沙子。”

正要驱车前进时,她紧急踩下刹车,哲朗的身体猛地向前倾。他一坐直身子,马上开门下车。

“你要去哪?”

“你在这里等我。”

哲朗沿着刚才的来时路跑回去。他一回到刚才的石阶,立刻毫不犹豫地冲上去。他虽然上气不接下气,肺部疼痛,还是咬紧牙根,发足狂奔。警笛声逐渐远去。

当他爬到那座祠堂时,隐隐听见了爆炸声。他气喘吁吁地望向海岸。

沿海的道路往东西向延伸。往西延伸的道路弯弯曲曲,忽隐忽现,直到院方的海角。他看见许多辆巡逻车聚集在那个海角处。

大海开始发出令人目眩的光芒。哲朗用手掌挡住光线,凝视海角四周。

几秒后,他的视线对着海角下方。从道路到海面的高度大概超过二十公尺吧。下方的岩石堆中有一个白s的四角形物体在冒烟。他看见几位从巡逻车下车的警察盯着下方。

哲朗当场一p股跌坐在地。他双手抱头,闭上双眼。

在这里和中尾的对话,就像录影带快转般闪过脑海。夹杂在这些画面中,哲朗也想起了中尾隔着头盔的面容。他虽然知道现在不是回忆过去的时候,身体却动弹不得。他祈求这一切是个误会。然而,是误会的可能x却是零。中尾离开这里时,就已经下定决心了。自己终究还是无法改变他的决心。

哲朗颓然坐在地上好一阵子,听见有人爬上石阶的脚步声。他心想大概是理沙子吧,他抬不起头来。

脚步声的主人站在他面前。他睁开眼睛,看到站在面前的是美月。

“r浦,你醒来了吗……?”

“虽然我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她断断续续地说,“但是他好像达成目的了。”

哲朗摇了摇头。“我阻止不了他。”

听到他这么一说,美月也低下头来。“我……也是。”

一颗泪珠从美月的眼中流下,滴落在哲朗正前方的地面上。他想起了那是先前中尾站的位置。

那一瞬间,他仿佛被某种情绪催促似地,迅速站起身来。

“走吧,r浦。我们要逃离这里。”

“算了,我已经不在乎了。”

话声一落,哲朗甩了她一记耳光。她捂着脸颊向后退。

“我和那家伙约定好了,我要保护你。”哲朗抓住她的手,开始步下石阶。

理沙子在车上将脸埋进放在方向盘上的双手中。哲朗从她的样子察觉到,她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打开驾驶座的车门。理沙子惊讶地抬起头来,红着一双眼睛。

“走了,理沙子。我来开车。”

“但是中尾他……”

“我知道,那件事待会儿再说。”

“可是……”

“坐到副驾驶座去!”

理沙子先下车,再绕到副驾驶座那边。美月坐上后座。她穿上中尾的大衣后,不舍地不断抚摸袖子一带。

“接下来的十分钟,你们两个都给我忍住泪水!”说完,哲朗开车前进。

车子经由捷径,来到沿海的道路上,通往海角的那一段严重塞车。警方大概已经在箱型车坠落的地方,开始进行现场勘验了。哲朗将车开进对向车道,听见了理沙子吸鼻子的声音。

从三海屋前经过时,突然出现两名男子堵住前方的路。一人身穿大衣;另一人是身穿制服的警官。哲朗不得已只好踩下刹车。

感觉像刑警的男人轻轻拍了拍驾驶座的车窗,哲朗稍微放下车窗。

“抱歉打扰一下,我们想请教两、三个问题。”

“什么事呢?”

“这部车刚才停在那里的停车场对吧?我想这位小姐应该坐在驾驶座上。”刑警指着理沙子。

“那又怎样?”

哲朗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开始冒汗。他全神贯注地佯装平静,告诉自己绝对不能露出丝毫破绽。

“事情是这样的,我们正在调查一起命案。不好意思,请问你们是旅行还是?”

“嗯,是旅行。”

“为什么将车停在那里呢?”

“纯粹休息。”

“只有这位小姐在车上时,其他人在哪里呢?”

“哪里?就在那一带散步……”

男人的脸上带着怀疑的眼神。他八成很久以前就盯上这部车了,一度消失的车辆再度出现,不免令他想要盘查。

“在形式上,我要询问各位的身份,可以吗?”

“没有问题。”哲朗虽然假装在寻找自己的驾照,但是心里很紧张。要如何解释美月的事呢?当然不能提起她真正的名字。

这时,哲朗听见了“喂,你们在做什么?”的声音。哲朗朝声音的方向看去,早田正小跑步地往这里跑来。

“早田……”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早田来到一旁问道。

刑警对他说:“原来是你的朋友啊?”

“是的。这位先生姓西胁,是名自由记者。我请他忙帮采访这起命案。……拿名片给他看啊!”

早田这么一说,哲朗递出名片。刑警一脸狐疑地看完名片后,不满地看着早田。

“是你要他在这里埋伏的吗?”

“应该没有妨碍你们办案吧?”

“你们在这边探头探脑扰乱我们就是在找麻烦。”

“如果造成你们的困扰,真的非常抱歉。”早田老实地低头致歉。

刑警咂咂嘴后,再度检视车上。

“其他两个人呢?”

“旁边的小姐是摄影师,名叫高仓理沙子。”

理沙子抓准时机递出名片。刑警将之和哲朗的名片叠在一起,轻轻点头。“后面的人呢?”

“他是……”隔了一会儿,早田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也是我朋友,名叫中尾功辅。因为他很熟悉这一带的路,所以我请他陪同。”

哲朗心头一怔,但是没有将惊讶的心情表现在脸上。他瞄了早田一眼,早田只眨了一下眼睛。

“中尾先生……,是吗?”刑警一脸困惑,对美月的x别表示怀疑。“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名片或证件呢?”

“他今天好像没带出来。”哲朗说道。

正当刑警的脸s一沉,美月以比平常更粗的声音说:“不,我有带。”她从大衣的口袋中拿出中尾的钱包,从中取出名片,递给哲朗。

“上面写的是高城先生耶。”刑警看完名片说道。

“这家伙最近离婚了,他之前是入赘女婿。”哲朗说,“我想你打听一下就会知道。”

刑警将三张名片收进口袋后,搔了搔鼻翼。

“今后别胡来。”刑警对早田说。

“是,非常抱歉。”

刑警带着警员离去,只有早田留了下来。

“早田……”

“快走!”早田没有看哲朗。

哲朗点了个头,驱车前进。他一看后照镜,早田已经转身离去。

边锋不仅接下传球,还为了守护四分卫而展开防守——哲朗想起了这件事。

7

最后还是没有查出跳下三浦海岸的男人身份。男人在自杀之前,将煤油从头顶浇下点火,因此面貌难以辨识。

警方查明了坠海的箱型车为门松铁工厂所有,是户仓明雄遇害前从工厂开走的、车上未遭火舌吞噬的指纹也出现在佐伯香里的公寓中,以及手掌和手指的大小粗细和户仓明雄脖子上的勒痕一致。户仓明雄的家属户仓佳枝与泰子肯定表示,她们完全不认识这名男子。不过,不清楚她们能够看清楚尸体几分。

调查人员也前往“猫眼”调查,但是无法获得死亡男子就是神崎充的充分证据。他们从以神崎充的名义承租的出租公寓中,验出数枚与尸体一致的指纹。

佐伯香里的行踪依旧成谜。调查当局虽然查出“猫眼”的香里不是佐伯香里本人,但是却无法查出她的真实身份。

侦查总部不情不愿地解散了。虽然仍有几名侦查人员持续调查,试图查出尸体身份,但是不久后他们也被新的案件缠身。当时这起命案已经被世人遗忘。

而十一月再度来临。

g杯之后,身材壮硕的安西立刻开始发起牢s。

“今年早田也不来吗?要是参加者逐年减少的话,感觉很寂寞耶。”

“哎,有什么关系嘛。反正大家好像都过得很好。”松崎说道。

“话是没错,但是我希望至少一年联络一次大家的感情嘛。”

“你在说什么像演歌歌词的话啊?你已经喝醉了吗?”

哲朗看着被打大家调侃的安西,自己拿起啤酒啜饮。眼前的情景虽与去年酷似,但实则大相径庭。不过,其他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啊,对了。我今天带来了好东西,想给大家看。”安西将厚实的手c入西装外套的内袋中,拿出某样东西。

“什么东西?给我看!”一旁的松崎一把抢过去。“这不是明信片吗?谁寄的?哦,是这家伙啊。”

“谁寄的?”哲朗试着问道。

“中尾寄的。哇,他说他在环游世界耶。这家伙也是个好奇的人。”

“给我看!”哲朗伸出手。

明信片是从格陵兰寄来的。开头写着:嗨,我们现在来到了冰的世界。

松崎说:“好不容易娶到有钱人家千金,一般人会愿意离婚吗?”

“哎,别那么说嘛。上流阶级有上流阶级的苦处,中尾大概也讨厌那种生活吧。”安西开始用酒杯喝r本酒。

“可是中尾那家伙,字变漂亮了耶。他从前写的字根本不能看。是因为进入上流社会锻炼出来的吧。”松崎看着桌上的明信片,佩服地说。

“你们都看不出来啊,那是r浦的字。”

听到安西这句话,松崎瞠目结舌。

“r浦?为什么?”

“我今年夏天也收到了明信片,中尾好像和r浦一起旅行。上面有写吧?他们两个人会感情融洽地携手共度人生。这次是中尾的署名,之前是以r浦的名字寄来的。”

“是哦,这样啊。听你这么一说,听说r浦也离婚了。”

松崎看了哲朗一眼,哲朗默默点头。

“真的吗?那他们两个人就都离过一次婚了。是谁主动告白的呢?”

“是谁主动告白并不重要。”安西拍了拍松崎的背,小心地将明信片收回口袋。“如果十多年的单恋有了结果,一定很幸福。他们两人现在可是一条心。如果他们过得幸福,我们当年玩球也就有了意义。”

哲朗听着安西和松崎的对话,没有c嘴。安西不自觉地说出了事实。他说的没错,这是一段十多年的单恋。而许多人都没有察觉到自己身处于梅比乌斯环之上,持续着单恋。

一直保持沉默的须贝对着哲朗说:“对了,西胁也说要带信来吧。”

大伙儿发出“哦”的声音看着他。

哲朗从口袋里拿出一封航空信。

“这也是从外国寄来的,来自非洲大草原。那家伙的工作也很辛苦。”说完,哲朗将信递给须贝。

“大草原?谁寄来的?”安西问道。

“理沙子,不……高仓寄来的。”

大伙儿开始轮流传阅那封信。哲朗看着大家的模样,想起了目送她离去时的事。

“那,我会触地得分凯旋归来。”她在机场说道。

“加油哟!”

“嗯,我会加油。qb,”她接着说,“包在我身上。”

qb,包在我身上啊……

哲朗将啤酒一饮而尽,想象她奔驰在草原上的身影。

end

回廊亭杀人事件/回廊亭の杀人

作者:东野圭吾

出版:皇冠

译者: 陈祖懿

1。

我是一个老太婆,一个即将七十岁的老太婆……

出了检票口,紧张的细胞才得以松弛。明明知道没事,坐电车时,我还是战战兢兢地低着头,生怕一抬起头来就被人识破。对面坐着一位年轻学生,对我这老太婆毫不感兴趣,自始自终埋头看他的漫画,但我还是担心得不得了。

不能这么紧张,一定要有自信。只要坦然大方就好了,大大方方就不会引人起疑。

售票机的旁边有面镜子,我若无其事地站在镜子前端详。看吧!不管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气质高雅的老太太。

绝对要有自信,这是最重要的。

嗯,我在车站前张望。这个车站不大,有个卖彩券的摊贩,没有接驳公j车。j通方便的话会带来更多的观光客吧?高显先生常这么说,不过他会再笑笑地说,这缺点也是它的优点。

出租车招呼站的招牌早已锈蚀斑斑,真的会有出租车出现吗?等了约十分钟,果然有一辆出租车驶进招呼站。司机满头白发,看起来精神不错。

“请到一原亭。”我说。

“一原亭……好!知道了。”

司机按下计费表,回过头又说:“那家旅馆没营业了吧!您不知道吗?”

“嗯,我知道。发生意外了嘛!”

“是火灾,大概有半年了吧!详细情形我也不清楚,不过那间旅馆应该就是走霉运吧。”

看来这位先生很多话,口没遮拦又滔滔不绝。他从照后镜里看了我一眼后说:“太太,您该不会是那家旅馆的人吧?”他的语气中带了点试探的意味。

“我只认识老板。”我答。

“是喔!那就不用我多说了嘛!”

“不过,我是第一次到一原亭。”

“我想也是。常去的客人不会叫它一原亭,而会称它为回廊亭。”

“回廊亭?”

“听说那旅馆是好几栋分开来的建筑,有回廊相连,所以大家才会那样称呼。”

“哦,原来如此。”

“那间旅馆还满有名的呢!虽然不能住太多人,但听说有位很了不起的作家长期住在那儿。我们也想去住一晚,可惜没缘分啊!”说完司机便开朗地笑了笑。

“附近的人常谈起当时火灾的事吗?”

“是啊!毕竟是不寻常的事嘛!”话一到此,他突然改变了语气又说:“也不会,其实我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听说旅馆已经完全修好、恢复原状了,您不用担心。”

他慌慌张张地改口,大概一时疏忽差点说出八卦。要是被回廊亭的人知道,肯定会招来白眼。

不久车子进入山区,未铺柏油的山路持续蜿蜒着。人烟稀少,但参天的古木却更加浓荫。

车子更深入山中,接着出现了几条小岔路。各个岔路的入口处,竖立着各旅馆的招牌。我们接连不断地驶过一个又一个招牌,最后在山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新招牌,上面写着“回廊亭”三个字,而招牌的角落写着小小的“一原亭”。

我在旅馆前下了车,但没人出来。踏入纯r式的玄关,我喊了两声。过了一会儿我听到脚步声,旅馆的女主人从右边的房间走了出来。

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变得僵硬。这是第一道关卡,若过不了这一关就什么都别提了。

女主人恭敬地将两手放在膝前问道:“是本间夫人吗?”

女主人的年纪大约五十岁左右,脸上化了浓妆,一副娇艳欲滴的模样,要说她三十多岁也不奇怪。我不由得升起一股嫉妒的感觉。

“是的,卧室本间菊代。”保持强硬的姿态,我得维持符合外表年纪的衰老气息才行。我一个人在镜子前不停地反复练习,不就是为了此时此刻吗?虽然总觉得还差了那么一点。

两人之间一阵空白之后,女主人眉开眼笑地说:“久候您的大驾光临。那么远的旅途,您辛苦了。”

望着她的表情,我有种胜利的感觉。女主人未有丝毫起疑。

脱下鞋进入旅馆之后,女主人一脸亲切地笑说:“马上就带您进房间。我们奉命为您准备了个很好的房间。”

“不好意思。”说完我低下头,持续微笑着。“有关房间的部分,我有个不情之请。”

“啊?”女主人一脸吃惊的表情说:“您有何要求吗?”

“一个小小的要求。”我微笑低着头,又装腔作势地抬起头说:“外子之前住过这里,跟我说过从他当时住的房间往外看,景观非常棒,因此叫我来时也一定要住那间。”

“是吗?这样的话,我们就依您的吩咐安排房间,请问是哪间房?”边说,女主人的眼角露出些许不安。

“我先生说是‘居之壹’。”

我一说完,她明显地惊慌失措。“是‘居之壹’嘛?如果您希望住那间是无妨,不过……”

此时,女主人的脑海里一定乱糟糟地不停打转。该静静地听客人的请求呢?还是先说清楚,免得r后节外生枝?“居之壹”正是她头痛的症结,我决定暂且解除她的烦恼。

“您是介意以前发生过的事,是吧?没关系的,这我都清楚,但我还是想住‘居之壹’。我听出租车司机说,旅馆已经重新装潢过了,不是吗?”

救援奏效。女主人放心地小声叹息道:“是的,原来您已经知道了。真的可以吗?重新装潢后,那儿还没人住过呢!”

“我要是介意那种事的话,早活不到这把年纪啰!请带路吧!”

女主人终于点头答应。“好的,这就带您去。当然,‘居之壹’早已收拾g净,随时都能入住。”

“很抱歉,提出这么无理的要求。”我稍稍鞠了个躬。

女主人带路,朝房间走去。其实即使她不带路,这个地方我也十分熟悉。旅馆中间有个中庭,呈四合院的建筑样式,别馆与本馆相连。从距离本馆最远的一栋起,分别取名为“居”、“路”、“叶”、“荷”,其中的房间分别取名为“路之贰”、“叶之叁”等等。而我要求的“居之壹”则是位于最面的边间。

从本馆到别馆,有条长长的回廊通道,回廊的两旁有几扇窗户,可以眺望四周景s。从本馆走到最深处“居之壹”的路上,左手边有个中庭,回廊便以逆时针方向蜿蜒。中庭里有个大水池,回廊其中一段就是跨越水池的桥梁。

穿过几栋建筑物之后,我们走到最里面的“居”栋。这一栋有两个房间,面对中庭的就是“居之壹”。女主人走在前面领我进入房间,顿时,我闻到一股新装榻榻米的味道。

“让我把窗户打开,让空气流通一下吧!”

女主人也发觉空气里渗着草席的味道,然而我还是婉拒了。因为现在是三月,外面的空气还很冷。最重要的是,我希望尽快一个人在“密闭的房间里”独处。

女主人将房间的设备、电话的使用方法以及随时有热水洗澡等等大致说明了一下,礼貌x地说了声“请休息”后即欲告退。我向她鞠了躬之后连忙叫住她:“请问,一原家的人还没到吗?”

“是,还没到,不过应该快了。他们订的晚餐是六点半。”

我看了看手表,时间才刚过了五点。

“晚餐前您可以先去泡汤。这会儿公共浴池里没人,一个人泡汤可舒服的呢!”

“哦!真的吗?那我非去不可啰!”尽管嘴里这么回答,但这次我是进不了大众池的。

女主人再度道了声“请好好休息”,随即离去。等完全听不到她的脚步声后,我赶紧把木门锁上。

拉开了和式纸门、步出走廊,我透过玻璃窗眺望四周的景s。除了树叶的颜s从秋天换成了春天之外,其余的景s,大致和那天没有两样——我记忆中那幸福无比的一天。然而,此刻我的心情又如何呢?可以说宛如从一块乌漆抹黑的抹布里,挤出了一滴滴的脏污与恶臭。

回到房里,拉

第 31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回到房里,拉上纸门,这么一来才不会有人瞥见我的身影。一想到这里,我不禁全身无力,浑身瘫软地跪了下来。总算走到这一步了!想到接下来的事,我坚强地告诉自己决不能就此气馁,我必须奋战下去、坚持下去。

我拉过皮包,取出一面镜子,战战兢兢地瞄了一眼。圆圆的镜片里,映着张白发苍苍的老妇面容。两颊松弛,眼尾堆着一条条深深的皱纹,怎么看都像是年过六旬的老太婆吧?镜里的容颜再度让我鼓起勇气,但不可否认,此刻我的心情感到特别孤寂落寞。

女主人说晚餐是六点半,那时,一定会碰到一原家的人。在高显先生的告别式上,我以这身装扮出现时,当时会场一团乱,应该没人注意到我,但今天可就不一样了。

晚餐之前最好再补补妆。补妆之前,最好先洗个澡。晚餐时,若有人邀我共浴,也好藉此婉拒。

进入浴室,我先在浴缸里放热水,然后站在洗脸盆前卸妆。眼前一张老太婆的脸,在模糊中逐渐退去,下面是年轻的肌肤,三十二岁的肌肤。

卸妆过后,我陷入另一层忧郁,因为这已不是原来的我。我身上只有一部分的皮肤是正常的,其余都是手术植皮过后的痕迹。不知是哪个大学教授在电视上说的,先在整形外科技术相当进步,所以就算没变装,我想能认得出我的人可能也不多。

我小心翼翼地拿下假发,拿顶r白s的漂亮假发。最近,有很多专门制作女x假发的公司,只要肯花钱,任何需求都可以接受定制。我拿着本间菊代夫人的相片去,表明要这样的假发,宣称是拍电影要用的,那个公司的人也毫不怀疑地就答应了。

其实,我本来是想染自己的头发,因为不知道假发会在什么情况下走光。我若无其事地请教美容师,他说走光也补上完全不可能。所以,把我的头发漂白两次,使它看起来像淡淡的金发,然后在金发上染上一层浅蓝s,就可以勉强算是一头银发了。我狠下心照着美容师的话做,却换来悲惨的下场——头发确实是染s了,但却毁了发质,连头皮都溃烂了。尽管染了蓝s,却和自然白发相差十万八千里远,得我不得不把头发全部剃光。

最后只好戴上假发,没想到结果竟然比想象中要自然许多,我想不知道的人,应该也看不出来吧?早知如此,一开始这么做就好了。

浴缸里的热水满了,我脱下和服,全身赤。l地站在镜前,茫然地望着一个三十二岁瘦削女人的胴体。我转过身,回头看着背脊,背上也是一条条丑陋的烧伤痕迹,像是贴了一张岛屿地图。我无法忘记,也永远无法消去心中的怨恨。

我把整个身体浸在浴缸里,手脚伸直。我要趁着现在放松一下,因为今后我可能再也不会有这般舒适的心境了。

我用双手仔仔细细地抚摸着身体各处,当手纸碰触到那贫瘠的胸部时,一股沉甸甸的感觉,从心底不断蔓延开来。曾经温柔地吻过这个r。头的男人,只有他一个。

二郎!我的二郎!

我忘不了与他相处的朝朝暮暮,那是我一生当中最快乐的时光。

我甩了甩头,想甩掉脑海里的一切,因为那段最棒的回忆里,紧紧系着我最痛苦的记忆。

如地狱般痛苦的一天。

2。

我做了一个恶梦。不记得内容了,只知道是一场可怕的恶梦。我不断地嚷语。

大概是有人叫我,我才醒了过来。张开眼,看到一张护士面孔。

“桐生小姐,桐生小姐。”

护士轻声呼唤我的名字。模糊的意识里,我渐渐了解自己在医院里。

“这是……哪里?我怎么了?”好不容易挤出的声音,嘶哑的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护士一脸同情地摇摇头说:“你不记得吗?发生了不幸的事。不要紧了,医生已经帮你动了手术,你很快就会复原的。”

不幸?手术?我不懂护士说的话。

我想坐起身,但全身刺痛无比,根本无法动弹。

护士慌张地帮我拉好被单说:“不要勉强,医生马上过来。”

“为什么……”正想开口问时,我这才发觉自己的脸上包着绷带,绷带的下面异常疼痛。

“啊,我的脸……怎么了?”

“没什么,不用担心。你镇定一点。”

“让我看,我的脸怎么了?”

我开始抓狂,护士赶紧哄我:“没关系、没关系的,已经处理好了,不用担心。”

这时主治医生到了,他和护士两人合力劝我镇静下来。一看到男人的脸,我立即想起另一件事。

“哦!对了,二郎呢?二郎在哪里?他应该跟我在一起的。二郎……我要见二郎!”

“镇静点,不要激动。”戴眼镜的医生严厉地说。

我稍微恢复镇定,感到全身无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完全不记得吗?”医生不悦地说,并要我自己去回忆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开始探索自己的回忆。模糊的黑暗当中,浮现一块块的红点,红点逐渐扩大,变成燃烧的火焰,火焰渐渐将我吞没。热气、烟雾、然后是建筑物倒塌的声音。我旁边好像有人。二郎,我大叫抱着他。即使我的身体被烧焦,也一定要保护他。

我从回忆当中渐渐苏醒过来,终于想起发生了什么事。

“他呢……跟我在一起的男人怎么了?”我看着医生。

戴着眼镜的他摇了摇头,然后撇过脸去。我了解了。

“真的吗……”我把脸埋在枕头里,不想让人看到我悲惨的样子,但还是不争气地放声哭了。幸好医生和护士没有再继续对我说那些安慰却毫无意义的话。

两天之后,我见到了里中二郎的尸体。让我去认尸的不是医院,而是警方的人。当时我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并客观地分析了当晚发生的一切,所以当警方来找我时,我并不感到意外。

“你认识里中二郎?”绷着脸的中年刑警,坐在床边,用例行公事的口气问我。他毫不客气地直呼二郎的名字,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认识。”

“你们是什么关系?”

“男女朋友。”接着我又说:“他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

刑警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里中二郎到你房间是几点?”

“我不清楚,大概半夜吧!”

“为什么不清楚?”

“我在睡觉。”

“这么说你不知道里中要来啰?”

“对,不知道。”我斩钉截铁地回答。这一点我该如何回答,在与刑警会面前伤透了脑筋,但最后还是决定这么回答最好。

“可是,你应该告诉过他要来住回廊亭吧?”

“是的。”

“里中来了之后,你和他说了什么吗?”

“没有。”

“那么你们见面之后做了什么?”

我故意默不作声。意图产生的心理效果,顺利地骗过了刑警。或许他认为我迷迷糊糊的,可能也不记得了。

“这一点以后再说。火灾的事你记得吗?”

“记得片段。”

“那么,请你说说你记得的部分。”刑警将两腿j叉,用手比划了一下。

“我睡着了,突然感觉到很热,张开眼发现四周被火团团围住。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知道要赶快逃出去,但究竟是如何逃出去的,我也记不清楚。”

讲到这里,大部分都是真实情形。

“当时,里中二两在你旁边吗?”

“在,就睡在我旁边。我觉得奇怪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但没时间多想。”

“原来如此,那么……”刑警又看了我一眼后说道:“那现在呢?你知道为什么里中睡在你旁边了吗?”

我垂下眼,过了一会儿再抬起来望着刑警说:“嗯,或许……和失火有关吧!”

“看来是错不了。”刑警点点头继续说:“我们认为里中在你房间里纵火,再喝下毒药自杀。”

跟我所想的一样。警方果然会解释成一切都是里中二郎自己策划的。

“他为什么……非得自杀不可呢?”

我这么一问,刑警打算继续,眨了眨眼、抓了抓后脑勺后说道:“其实,里中在前一天发生了车祸。”

“车祸?”

“肇事逃逸。他在距离住家几公里的国道上撞倒一位老人,老人撞到头,没多久就死了。”

我缄默不语。

“车祸现场发现车子的钣金碎片,我们查出车种,跟丢在回廊亭旁边的里中二郎的车子一样。我们立刻展开调查,认为那属于同一辆车。”

“总之,他撞死人逃逸,然后畏罪自杀……”

“应该这么说,他担心遭到逮捕,心生畏惧。我们再回到刚才的问题。”

他要我好好地回答,还故意将声音提高。“里中二郎半夜跑到你房间,对你做了什么?你老实讲。”

我舔了舔嘴唇,小心应对着警方的招数。要是不慎被逮到小辫子,一切的计划就泡汤了。

刑警接着说:“我们听你的主治大夫说,你被抬到医院时,颈子上有内出血的痕迹。这一点,你可以一并说明吗?”

我轻轻闭上眼。原来警方连这个都知道了?既然如此,我也不用再故弄玄虚了。

“我不清楚。”我轻轻摇了摇头,将两手覆在绑着绷带的脸上,打算扮演一个为爱所苦的年轻女孩。“我睡到一半,突然……突然觉得很痛苦,才发现脖子被勒住了。”

“你看到最放的脸了吗?”

“没有。当时很暗,我睁开眼睛时已经意识模糊。”

“是吗?”

刑警露出明显失望的表情。如果我现在说出对方是里中二郎的话,他的工作就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九,然而我说没看清楚对方的脸,所以这不能算是关键的证词。

一会儿,刑警又打起精神说:“很遗憾,不过目前的结论是——里中二郎打算带着你一起自杀。”

我默不吭声。这也在我预料之中,不过如此淡然接受,未免也太不自然了,我赶紧又激动地放声大哭。

“很遗憾!”刑警又说了一次。

我要看里中二郎的遗体,警方说没必要,但我坚持要看。因为若不经过亲眼证实,我就无法下定决心。

二郎的遗体放在警方的停尸间里,大概已经做过解剖了。虽然我脸上还是绑着绷带,不过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但是医生还是不放心,因此叫当班的护士陪我一同前往。

“里中发生肇事车祸,据说是前一晚的八点左右。”在车里,刑警对我说:“之后,我们不清楚他的行踪。依目前证据显示,只能确定他去了一趟任职的汽车修理厂,然后采取你住宿的旅馆。他偷偷进入你房间的时间,大概在两点左右。”

“那天晚上我十一点上床睡觉。”

刑警点点头。

“你说过他来时你在睡觉,所以他先把你勒毙,确定你不会动了,才在房里纵火、喝下毒药自杀。一般人车祸肇事,对未来绝望、企图自杀,也补上什么稀罕的事。带着家人或心爱的人殉情也一样。”

“他喝了什么毒药?”

“氰酸化合物。我们推断他去工厂就是为了把要偷出来,汽车修理厂本来就有很多氰化钾这种东西。”

“他为什么不叫我也一起喝药自杀呢?”

“因为你在睡觉吧!与其叫你起来,还不如直接勒毙你比较省事。”

省事?这样的选择终究是错误的。可能他勒颈的方法不对,因为我没有死,只是一时昏迷。虽然我还被火团团围住,却还是活了下来。

“趁早忘了吧!”刑警这么说,像是替整件事情做了个了结。也许是同情我吧?

停尸间位于警察署的地下室,那是一间幽暗而满是灰尘的房间。

两位警察搬来一具小型的粗糙棺木。“幸亏火灭得早,烧伤的面积不大,脸部几乎没被烧到,否则我们不会让你看的。”

此时我已经无心再听刑警说话,只是频频往棺木里窥视。

那就是里中二郎的尸体。

终于,我心头紧着的一根细线,发出绝望的断裂声。我瘫倒在地,完全听不到刑警们在说什么……

我心里想不要哭,泪水却止不住地流了出来。然后像是少女般哇哇大哭。哭泣的我,心底发出阵阵哀鸣,一声声别人听不见的哀鸣。

里中二郎被杀害了。

我的二郎不在了。

3。

洗好澡、穿上衣服,我开始小心翼翼地化妆……或许应该说是变装吧!数不清重复练习过多少遍,从脸部细微的染s位置到形状,我都能正确无误地一再掌握。

今后最好别再完全把妆卸掉。虽然已经习惯了,但这种变装必须从零开始、重新来过,少说也要一个钟头,而且说不定会有人突然闯进来。

化妆成老妇人以后,我又打开和式纸门眺望外面的风景。半年前来这里时,我记得也是这样欣赏风景的。当然,那天我是以真正身份——桐生枝梨子的名字住进旅馆的。我身旁的是一原高显先生。记得高显先生还将他瘦骨嶙峋的手搭在我的肩上,喃喃自语地说:“我可能是最后一次看这里的风景了。”

“会长,您可别说这种泄气话呀!比您年纪大的,还有很多人在职场上打拼呢!”

听我这么一说,高显先生一脸孤寂地自我安慰着:“是啊!还要再撑一撑。”他一副看透世事的表情,大概已经知道自己来r无多了。

刚想到这里,突然有人敲门。打开门,一原苍介就站在外面。

“啊,对不起!我们迟到了。路上有点塞车。”

神经质的表情堆着僵硬的笑容,瘦削的男子弯腰行礼。他应该算是中老年人了,但一头浓密的黑发往后梳,看起来像是不到四十岁。

我也堆着一脸假笑低下头说:“一原先生,承蒙您招待我来这么棒的地方,真是感谢。”

“哪里、哪里,请您好好享受这里的温泉。”

“大伙儿都到了吗?”

“是,我家人都到了。如何?可以请您去大厅吗?吃饭时间快到了。”

“这样啊……那我去打个招呼吧!”

拿起皮包,我随着苍介一同走向大厅。我们漫步在回廊上时,他开始谈起本间重太郎的事。这号人物是他的亡兄一原高显的好友,也是我所化妆的本间菊代的丈夫。

“本间先生去世时,家兄非常伤心,他说还有很多事情要请教本间先生呢!我也从家兄哪里听了很多有关本间先生的事,对他相当尊敬,他过世真让我觉得很可惜。”

尊敬什么?真可笑!因为企业家兄长的帮忙,让他当上了大学教授;像苍介这种不懂知恩图报的人,怎么可能了解本间先生对高显先生而言有多重要?如果他真的了解的话,至少应该去参加本间先生的告别式吧!

可是,这种内心的想法我只字未提,只是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说:“您这么想,他一定很高兴。”

“真的,本间先生的过世对家兄的打击很大。您也知道,本间先生去世不到一年,家兄就病倒了。”

“真的耶!咦,他住院多久……”

“一年又两个月。他是个意志坚强的病人,这是我事后才听医生说的。期间发生了很多事,让他公事和私事两头烧。”

“对了,发生火灾时,高显先生好像也住在这里?那件事大家都很震惊吧?”

“没错,大伙儿都被那件事累垮了。失火的地方就在‘居之壹’……”说完,仓介才发现火灾就发生在我现在住的房间,于是又慌张地解释道:“哦!我们已经做过法事超渡过了,别担心。”

“我一点也不介意,更高兴能住这么好的房间。”

“不好意思。”

到了大厅,看到一原家族的人,大伙儿正把大厅当作自家客厅休息。他们分两张桌子坐,仓介走近其中一张,那张桌子旁坐了一男一女。两人以前我都见过,只是他们可能没见过名叫本间菊代的女x。

苍介介绍过我之后,坐在前面的男子起身说:“我们听家兄说过了。劳驾您大老远跑来,辛苦了。”

“这是我弟弟直之。”苍介在一旁介绍,“目前在家兄的公司里任职。”

“我知道。令兄过世后,很辛苦吧?”

“是啊!不过总是要继续的。”

实际上,这个男的继承了高显先生的事业。以前他在美国分公司时我也见过两、三次,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想他不可能记得没化妆过的我。就算记得,现在的我动了外科整形手术,又变装成老太婆,他不可能认得出来。不过,我得特别留意这家伙。他和高显先生是同父异母所生,年龄相差二十几岁,但和哥哥一样眼光犀利敏锐,以前在公司时就常听同事们谈起。

“其实我以前见过夫人。”

直之端正的脸庞上露出稳重的笑容,我听了吓一跳。

“哦……是吗?”

“替本间先生守灵时。我延后一天回美国,穿着便服就跑去了,但那天不方便与夫人打招呼。”

“原来如此。真不好意思,劳您特别延后行程。”

完全没料到直之参加了本间的守灵之夜,我全身直冒冷汗。

“哪里,我在美国收到夫人寄来的回礼,真是谢谢!我直到今天都还珍藏着呢!”

“一点小意思……”

他说的东西好像是奠仪回礼,但菊代夫人送的究竟是什么?我完全没有概念。最好还是赶快换个话题。管他的,要是不行的话,就推说年事已高,不记得了。

正当这么想时,直之又说:“不过,夫人跟以前我所见过的样子不太一样,比较健康。对了,感觉比较年轻。”

“咦?哪里、哪里,没那回事。这把年纪了,连照个镜子都没劲儿。”

我假装老女人害羞的表情,应该骗得过去吧?我知道自己的声音很不自然。真的要小心这个男人。

“本间夫人,这位是纪代美,高显下面我们还有位二哥,她是二嫂。”

幸好这时候苍介c了嘴。我稍微寒暄过后,纪代美一动也不动地坐着点点头。她的丈夫比高显先生早三年过世,因此断了与一原家直接的关系,不过她和丈夫在世时一样,很爱摆架子。也可能是嫌我和直之的对话很啰嗦,自己被冷落了,所以感到不高兴吧?

苍介再把我带到隔壁桌,那里坐着三个女人、一个男人。

“这是我妹妹曜子。她先生因为工作的关系没办法前来。”

苍介先介绍这桌最年长的女x。她年纪大概刚过四十,看起来有点洋味,长发染成褐s,但与本人的气质颇为搭调。曜子站起来,有礼貌地鞠躬说:“您好,请多多指教!”

“哪里、哪里,不敢当!”

这位曜子和直之与高显和苍介是不同母亲所生。虽然是手足,年龄却差很多。

接着苍介伸出手,向我介绍两位年轻女孩道:“这位是曜子的女儿加奈江,这位是纪代美的女儿由香。”

由香微笑着说了声:“您好。”加奈江则点点头说了声:“请多指教。”由香圆润丰盈,给人富家千金的感觉;相对的,加奈江则是另一种野x美。两人恰巧是相反对比,但全部都是美女。我在心里告诉自己,嫉妒这种千金小姐没什么意义,还是扮演一个气质优雅的老太婆向她们寒暄吧!

最后剩下一位年轻男士,没等苍介介绍就自动起身说:“我是一原健彦,目前从事戏剧工作。”

他的声音宏亮,外表给人正派青年的形象,不过我从以前对他的印象,就觉得他只不过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戏剧工作也是说得好听,其实不过是聚集一些酒r朋友胡乱演一通罢了。那种工作没办法养家糊口的,而且实际上,到目前为止他还是依靠老爸的供养。

“这是小犬。已经二十七岁了,还定不下来,真伤脑筋。”

苍介一副溺爱儿子的表情。他自己一直仰赖着高显先生,对儿子的不成材,似乎也并不在意。

曜子挪动了一下椅子后,我不客气地坐了下来。苍介一副任务完成的表情,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难得你们亲戚相聚,找这外人夹在中间真不好意思。”

我说完,曜子接着摇了摇手说:“没有的事。我们经常见面,难得有客人加入,改变一下气氛很好啊!”

“真的吗?”

“是啊!您别在意。”

“像我,这次如果是单纯的家族旅行,我才不来呢!”加奈江看着由香和健彦,调皮地说:“这家旅馆我早就住腻了,附近又没地方可以去。要不是有大事,我才不来呢!”

“我很喜欢这家旅馆唷!来几次都没关系。”

“健彦,只要由香在,你哪里都好吧?”

加奈江瞪着眼说出听起来像是奚落的话,健彦本人嘻嘻地笑着,由香则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我觉察出这是年轻男女之间的纠纷。

“总之,”加奈江继续说:“没有重要事情我是不会来的。由香,你也很在意这件事吧?”

“我无所谓,反正在意也没有用呀!”由香的眼睛盯着膝盖上翻开的杂志。

“是吗?我认为这可是重大事件。那么大笔的遗产要怎么分呢?明天就会揭晓了。这跟我们的未来有很大的关系呢!可以说是一生当中最重要的事,跟这个比起来,结婚算哪根葱啊?”

“加奈江,不要再说了,不像话!”曜子忍无可忍地小声警告。

与其说是母亲纠正年轻人的言行轻率,不如说是她不想让人瞧见他们贪婪的意念。加奈江耸了耸肩,轻轻地吐了一下舌头。

4。

我记得高显先生第一次谈到遗嘱,是在他住院以后一个多月的事。某次我与他在病房里闲话家常时,他主动提起此事,说差不多应该准备了。

“您丧失斗志我可是会很伤脑筋的唷!”我故意用乐观开朗的语气说着。“不过我赞成您预先立下遗嘱,虽然可能几十年以后才会用得着啦!”

他微笑着对我的鼓励心领神会,接着说:“遗嘱的内容,大致上已经决定了,只是有些大问题,可能需要一再修改。”

“当然。”

“或许会麻烦到你,你最好要有心理准备。”

“好的。”

这“麻烦”两字,当时我还无法了解真正的含义,但也没多想。我想对高显先生而言,质的应该是公开遗嘱的时间吧?过了几个礼拜之后,我才知道不是。

“我一行遗嘱都还没开始写,现在讲这些或许很奇怪,不过我坚持在某些条件下,遗嘱才能公开。”

“什么?”

“第一,为了避免情况更加混乱,我死后一个月内遗嘱不得公开;其次,一定要相关人等全部到齐,才能公开。不相g的人不可以在场,人没到齐也不可以,不过可以找代理。”

“没看到遗嘱内容,怎么知道跟谁有关,跟谁无关?”

“只要事先把相关人等的名字告诉古木律师不就好了吗?大家集、合的地点就选在回廊亭!在那里就不必顾虑会有其他杂音。”接着一原先生一脸落寞地说:“我打算把墓地选在八泽温泉。你知道吧?那个小庙。”

“嗯,我知道。”

“那间寺庙就在回廊亭的前面,公开遗嘱之前,或许大伙还会来为我拈柱香吧?”

我认为他选在回廊亭公开遗嘱,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他担心大伙儿只惦记着遗嘱而忘了他这位立遗嘱的人。与高显先生长年相处下来,我知道他内心的脆弱。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遗嘱内容很伤脑筋。”他躺在床上不停地抓头。“不管怎么说,都是一群与我不亲密的家人,这种时候,要是有个老伴在身边就好了,可惜,现在想再婚也……”

我马上就听出他话中有话,但我能说什么呢?此时不管说什么,听起来都很虚伪,因此我只能缄默不语。从此之后,他也不再提起。

5。

“让各位久等了!晚餐准备好了,请移驾到餐厅吧!”

听到女主人的声音,我不禁回过神来,苍介全家也兴致勃勃地各自起立。

“那么,我们走吧!”曜子催促着,而我轻喊一声“嘿咻”,才慢慢站起身。

为晚餐所准备的房间是一间宽敞的和式房,刚好够整个家族一起用餐,而桌下的榻榻米是镂空的,可以让腿部舒服地伸展。这是一原高显的提议,如此一来可以减轻外国客人坐榻榻米时的痛苦。

苍介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坐在上位,其他人就随便挑了个喜欢的位置坐下。我原本想坐在最角落,但直之坚持要我坐中间一点,因此我只好又挪了一个座位,结果他却坐在那个空出来的地方。我很不想坐在他旁边,不过夜没办法了。

没什么特别慎重的开场白,大家纷纷开动。今晚是西洋怀石料理,但除了纯和式料理外,也有一些西洋作法的r品,两者搭配得宜。酒类一开始我们喝啤酒和清酒,但之后应女孩子们的要求拿出了白葡萄酒,我也喝了一点。

出租车司机说得没错,现在的回廊亭处于休业状态,除了发生火灾,又碰到经营者一原高显先生去世,历经了一连串的灾难。除了女主人之外,其余员工全都到附近的大饭店工作去了。

这次一原家的亲戚聚会,是特别向那些饭店商借厨师的,所以人手不够,每当上菜时都是由女主人亲自出面。直之总会乘机与女主人寒暄两、三句,而女主人也亲切应答。

“关于旅馆的继承问题,她心里也很在意吧?”女主人的身影消失后,曜子话中带刺地说。

“那当然!这会决定她以后的雇主呀!搞不好还会被解雇呢!”苍介一边用筷子将食物送进嘴里、一边说。

“以旅馆女主人而言,真穗女士可是相当称职的唷!不管以后谁经营,我想她都不会被解雇的。”直之替她辩解着,我因此想起了女主人的名字叫做真穗,姓小林。

“只有直之继承这个回廊亭,真穗才能高枕无忧吧?”苍介有些悻悻然地回答,但他应该认为直之不可能继承回廊亭。

“我又不想经营旅馆。”直之口气略带不悦,一口气g掉了清酒。我赶紧帮他添满。

“她不就是那个吗?高显大哥以前的老相好嘛!”曜子压低着嗓门。

“哦?真的吗?”不想错过这话题似的,加奈江赶紧c嘴进来。“是喔!我都不知道耶!什么时候的事?”

“很久以前的事啰!”曜子说。

“高显大哥也补上特别喜好女s,只是做一般男人会做的事罢了。你说是不是啊?直之。”苍介开口说道。

“以前的事我不清楚。”苍介似乎希望直之附议,想不到却是热脸贴冷p股。接着直之继续说:“就算是真的,与她旅馆女主人的j际手腕也不相g呀。”

“我也这么认为。”

这时,纪代美突然发言道:“今天晚上可不可以不要谈这些俗不可耐的话题呢?”接着她一口喝完白葡萄酒,自言自语地故意说:“嗯,好喝。”

曜子似乎对纪代美的反应感到很不舒服,臭着一张脸。

“我还以为伯父要是再婚的话,对象回事那位秘书呢!”

我听了以后吓了一大跳,这话竟然是出自一直沉默的由香嘴里。其他人也很惊讶。

“由香,”母亲纪代美立即制止她,“别说了。”

“哎,有什么关系嘛!假装清高地聊着故人的往事,那多无趣啊?”

曜子由于纪代美刚才的嘲讽,立刻反击道:“我还满想知道的。你说的秘书,是指桐生枝梨子吗?”

“是啊!没错。”

“可是他们不是年龄差很多岁吗?她才三十出头吧!”刚经曜子这么一说,加奈江两眼发亮地加入讨论。“妈,你落伍了,最近流行嫁入豪门。想要嫁给老头的女人可多着呢!”

“由香,你凭什么这么说?”

苍介这么一问,她垂下长长的睫毛开口道:“我是亲耳听伯父说的。他说要是能早十年遇见她,就跟她求婚了。虽然听起来像是开玩笑,可是我认为那是他的真心话。”

这句话不禁让我心烦意乱,在座的人也感到震惊,开始议论纷纷。

“大哥有这么说吗?我怎么没注意到?”苍介装腔作势地两手抱胸,喃喃自语着。

“这么说来,也并非毫无迹象。”

曜子仿佛想起什么似的,一直点头说:“瞧他俩的样子,就觉得超出社长和秘书之间的关系。桐生小姐可能像加奈江所说的,妄想嫁入豪门,反正有年轻女孩作陪,大哥也会觉得满享受的嘛!”

“是吗?我也见过她几次。老实讲,若是论女x魅力,她可能是零唷!”

胡说八道的健彦才是iq零蛋。瞧他一副傲慢自大的样子,我真想朝他一棒子轰下去。

此时女主人小林真穗走了进来,谈话便突然中断。

话题要是就此打住就好了,但是真穗出去之后,苍介又老话重提。“直之,你没听过什么风声嘛?我指的是大哥和那位叫桐生的秘书。”

“哥哥这么一问,”直之抬起头说:“他的确暗示过。”

苍介手里拿着酒杯说:“暗示什么?”

“再婚的事。”

“再婚?什么时候?”

“一年前吧!”

“那不是大哥住院以后的事吗?他自己活得了、活不了都不知道了,真不懂他在想什么!”

“不,他知道自己剩余的时间不多,才认真地考虑再婚吧!个x坚强的大哥,也有脆弱的时候,也许他是希望有个枕边人替自己送终。”

“原来伟大的伯父,也不过是个普通男人嘛!”健彦轻蔑地摇摇头。

哼!你们懂什么?我心里不免大骂。他的苦可不是你们这些窝囊废能懂的。

“如果大哥真有那个意思,也不会让对方为难的,譬如说只是形式上的结婚,那个女人就可以继承大哥的遗产。”曜子一副颇为理解的表情。

苍介低声自语地说:“原来如此。”再看着直之问道:“所以打个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问说那种形式的再婚,我的意见如何?所以我觉得他好像有对象了,进一步刺探后,发觉大哥好像在考虑桐生小姐。”

“真的吗?那你怎么回答?”

“我当然回答:‘你喜欢就好’,不然还能怎么回答?”

直之说完后,苍介就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低头沉默不语。如果问的是苍介,答案一定会不一样。

“要是真的再婚就不妙了。”加奈江以开朗的口吻突兀地说:“不是吗?如果伯父真的让桐生小姐入籍,那大部分的财产就会跑到她那儿去了。那样一来,就不会有今天这种聚会了。这么说,我们还得感谢那件殉情案呢!”

这话一针见血,当场几个人听完马上倒抽了一口气,瞬间空气沉重地凝结了起来。

6。

我也不是不了解一原高显先生的心意,只是装着不知道罢了。我这辈子根本没有嫁入豪门的命,即便他真的向我求婚,让我继承庞大遗产,我也会拒绝的。

我一直很尊敬高显先生。他白手起家、头脑冷静、反应迅速、行事果决,简直就像一台计算机,工作态度严谨,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冷酷。不过,私底下的他和人相处时,态度就有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他不但心胸开阔、毫不做作,还拥有体贴入微的包容力、当他的秘书已经六年多,在他身边,我学到了很多待人处世的道理。

但我没办法把他当成丈夫,我只希望他永远是个令我尊敬的老板。说穿了,其实我要的是一个懂得欣赏我女x魅力的男人,我希望这段感情不是建立在利益算计上,而是在对方热情的追求下。高显先生说他自己已经不行了,我想,在他冷静的判断下,与其娶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不如娶个能彻底执行他命令的人。对我而言,他并未把我当做女人看待。

我会坚持这种事,大概跟我本身缺乏恋爱经验有关吧?哦,说缺乏是有点含蓄了,其实我几乎没有谈过恋爱。当然以前我也单恋过,那种单相思的心情,宛如仙女棒的一点火星,没有轰轰烈烈,只有不了了之的逐渐熄灭。我从没想要表白,当然也就谈不上失恋,那只能说是我单方面的小鹿乱撞,最后再自我了结、失恋伤心。

进入公司一年左右,我曾经有一次想要向人表白我的爱意。或许有点老套,但我当时打算趁着情人节的机会暗示对方。他是公司的同事,常在公事上亲切地指导我,使我对他意乱情迷。那一天,我把亲手做的巧克力藏在抽屉里,等待机会想偷偷j给他。

结果我的真情告白失败了,因为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g扰。或许,那也说不上是g扰吧?

浇了我一盆冷水的,就是我隔壁的女同事。午休时间,她拿出一张纸,说要让我看个很有意思的东西,原来是一张公司男同事对女同事的评分表。虽说是评分表,但并不是指工作上的表现,而只评“姿s”和“个x”两项。那是由几位男同事负责评分的,其中一个名字就是我暗恋的对象。

“男人真的很没品。”那位女同事说。我瞄了一眼那张表,她被排在第一,尤其姿s的分数最高,所以故意在我面前卖弄炫耀吧!我怀着既紧张又期待的心情看了自己的分数,果然得分奇惨无比。其中最令我失望的是“他”所打的分数,个x在五分里我只有三分,姿s则只有一分。

桐生枝梨子,姿s一分。

那天下班回家路上,我把巧克力丢在车站的垃圾桶。憋着即将掉下来的泪水,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我才忍不住放声痛哭。

母亲有丰满的胸部、细白的肌肤,可是我却丝毫没有遗传到她一点点的女x魅力,反而胸部像洗衣板、皮肤粗糙。讽刺的是,我完全遗传了爸爸那张丑脸。我小时候常被误认为男生,长大以后,情况也没好到哪去。再说,我这副长相就算是当男生,也不会受女生欢迎吧?

哭了一整晚,我下定决心,再也不做恋爱美梦了。我想爱情和我是绝缘的,老天爷没赐我美丽,但给了我智慧,所以从今以后,我要让智慧更加精进。我姑且把对爱情的憧憬藏在心里,绝不让人发现。

第二天气,我变了个人。第一部就是把忍耐多时的隐形眼镜拿掉,换了副一点都不好看的金框眼镜。服装业变了,我把一点也不适合自己的女x流行服饰收进衣柜里,拿出只有面试时才会穿的老气套装。

我不断努力,下班后进修外语,还参加各种讲习,取得各种资格认证。渐渐地,我被同事们孤立,只能无奈地漠视无能者对我的嫉妒。

幸好,我的主管不是笨蛋,他们看到了我的能力。历经了几次破格升迁,以及跟几位主管工作过后,一原高显先生亲自指名要我当他的秘书,我当时真的很开心。

在职场上,我因为自己丑陋的外表得到动力而奋发,以最快的速度往上三级跳,但我仍无法认同自己。我知道自己内心对爱情的憧憬依然存在,从不曾消失。一原高显先生看到了我的能力,指定我当他的秘书,然后也以同样的理由,想选我做他的妻子。但是对我而言,谈到结婚,我还需要另一种凭据。倘若他眼里有一丝丝把我当做女人的念头,那我应该就不会拒绝做他的妻子了。

然而这不过是我无谓的想象。如果要凭姿s挑选结婚对象,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向回廊亭的女主人小林真穗求婚。我很清楚他俩的关系,对高显先生而言,她可以说就是他的情人。对了消除他早年的丧妻之痛,他一直把她留在身边,然而他们的关系也就仅止于此。所以在他面临不举后,她身为情人的任务即告了一段落。

因为这个缘故,一年半前生病倒下的高显先生,想收我做继室的心态更加明显了,我强烈感受得到他的心意。

他清楚自己得的是癌症,已经无可救药。他死前最担心的,就是自己一手建立的王国,今后会变得如何;他不过是想把身后事j给自己最信赖的人来处理罢了。

7。

送上了甜点后,晚餐也到了尾声。该说的话已经说完,饭局也已过了高c,我想时机差不多了。

“我有话想要告诉各位。”

我一说完,大家立刻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望向这边。他们一脸疑惑的神情,大概在想:这唯一的外人想要说些什么?

“是关于刚才提到的桐生枝梨子小姐的事。”

“桐生小姐?”苍介惊讶地说:“本间夫人也认识她吗?”

“应该认识吧!”我旁边的直之说道:“我不清楚细节,但她应该是负责与本间夫人联络的人。应该是这样吧?”

“正是如此。”

“是吗?她怎么了?”

“说了或许会让各位想起不好的回忆。她在这儿遇上火灾,之后就自杀了。”

果真是个不好的回忆,所有人闻言瞬间都低头不语。此刻,突然有个与众人反应截然不同、突兀的高音传了出来:“哎呀!那不是单纯的火灾啦!”

是加奈江。她完全没注意到众人一脸的不悦,继续说:“那是纵火**。桐生小姐的男友车祸肇事,想带着她一起自杀,结

第 32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是加奈江。她完全没注意到众人一脸的不悦,继续说:“那是纵火**。桐生小姐的男友车祸肇事,想带着她一起自杀,结果她男友死了,桐生小姐却奇迹似地活了。当时我们也都住在这里,好恐怖唷!”

大伙儿一脸扫兴。

我对加奈江微微一笑。“是啊!那件事我很清楚,我在报上看过。”

“是喔!原来你知道了啊?”

“几天之后,桐生小姐就自杀了。警方说她是因为男友的死,又严重灼伤——受不了双重打击而自杀的。”

“也没有其他原因了吧?”苍介一脸厌恶的表情,想必此时此刻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对。”我点点头接着又说:“我也猜不出有其他理由,而且听说没留下遗书。”

“怎么写遗书嘛!要是改变心意怎么办呢?”纪代美边说边将眼前的餐具迭起来,似乎在暗示大伙儿快点结束这个话题。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看了看在场的人,继续说道:“事实上,桐生小姐留有遗书。”

我一说完,有几个人同时发出惊呼。我从怀里取出一个信封,那个信封比一般的还要大。

“桐生小姐过世后两、三天,我就接到这封信。各位请看,寄信人就是桐生枝梨子小姐。”

“的确是。”直之盯着信封看了一会儿,又说:“没什么印象了,但好像是这个笔迹没错。”

“我想这就是桐生小姐的笔迹没错。”我肯定地说,又从信封里取出一张纸和另一个较小的信封,但这个小信封尚未开封。“信里写着桐生小姐自杀的心境,请各位瞧瞧。”

我立刻将信j给旁边的直之。他很认真地看,然后抬起头,表情似乎相当错愕。

“上面写什么?”苍介j集地问。

“等等,我念给你们听。”直之坐直了身体后,开口念道:

本间夫人,当您收到这封信时,我已不在人世。当我把这封信投进邮筒后,就决定自杀了。为什么自杀呢?关于我的自杀,舆论和警方应该都不会进一步追究。因为上一起自杀案,大家还记忆犹新,他们一定会想出一些自圆其说的理由,譬如说我是步上男友后尘,或说我遭受太大的精神打击等等,但这些都不是我选择自杀的真正原因。那起自杀案,与我选择自杀的背后,都有更深、更复杂的内情。此刻我有无法说出的难言之隐,需要另择恰当的时间地点、公开内幕。可惜我已经死了,无法亲自公开实情,所以,对不起,我想拜托本间夫人。

这封信里有个小信封,希望寄放在您这儿,我想您会了解。这信封里放了一封说明真实内情的信,在一原高显先生的遗书公开之前,请您保管这封信。高显先生还活着,您一定觉得很奇怪,我为什么要说等高显先生公开遗嘱?其实先生的病情很严重,医生说最长也拖不过一年,所以我想高显先生的遗嘱,应该会选择一个适当的时机与地点,在限定的人员面前公开。我推测到时本间夫人也会在场,因此我想拜托您,到时带着这封信去,在遗嘱公开之前,当着众人面前开封。届时,我为何要自杀?为何做如此安排?一切都会明朗。此外,这封信的存在,请您务必保密。我能够理解您会对我的这项请托感到莫名其妙,但能接受我这项托付的人,只有本间夫人您了。麻烦您了,万事拜托!

x年x月xr  桐生枝梨子绝笔

直之一口气顺畅地念完后,一时无人作声,甚至连加奈江都一脸紧张,气氛凝重到仿佛发出一点声响,都会招来众人嫌恶的眼光,因此,连中途进来的真穗都站在门口,一动也不敢动。

“情形大致就是如此。”我话一说完,大伙儿僵冻的表情仿佛才得以解冻。

“真令人惊讶!”苍介先说话:“她竟然写这种东西。”

“可是,这多少也料想得到。”直之小心翼翼地将信折好后还给我说:“我本身与她没什么j往,不过听大哥说,这位桐生小姐是个可靠的人。上次那起殉情案,如果是平常女x自杀倒还不奇怪,但我听到她毅然决然选择自杀,老实说还满吃惊的。”

“高显大哥也说无法相信。”曜子在一旁附和。

“好夸张喔!到底信里写些什么呀?”心情放松的加奈江,兴味盎然地看着我的手。

“你觉得呢?本间夫人?”苍介脸上浮现亲切的笑容说:“大哥的遗嘱,等明天古木律师来,就会公开了。明天和今天差不了多久,不如现在就把那封信打开吧?”

“现在,这里吗?”说完,我迅速地偷窥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里面一定有人不希望开封,但因为是苍介提议的,所以他可以从嫌疑犯当中剔除吧?不!不对!说不定他是个老j巨猾之人,一旦开封,他或许会东拉西扯地替自己脱罪。至于其他人,大多是一副赞成开封的表情,像加奈江就好奇得两眼充血发红,但对照之下,比较不同的是由香,她好像没什么兴趣,只是一直注视着自己的手。

“不,这样不妥。”我还没回答,直之就抢先一步说:“公开遗嘱的时间是指定好的,我认为我们应该尊重故人的意愿。”

“只差一点点时间嘛!反正还不到二十四小时,一切不就都清楚了?”

“没错,就因为只差那么一点时间,不妨等等吧!本间夫人都已经等了好几个月了,不是吗?”

“哦,说得也是。”被弟弟驳倒,苍介一脸苦笑着不再说话了。

“也真奇怪,”曜子皱着眉、歪着头低语:“到底是什么事情?那个殉情事件和她自杀背后的复杂内幕是指什么呢?”

“应该不会有什么了不起的事吧!我看是故弄玄虚罢了。”纪代美用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说着。其实这种人,心里比谁都还好奇,我想她的心脏此时应该扑通扑通地跳得飞快吧!

“那个男的,叫里中吧?”苍介两手环抱胸前开口说:“他好像是桐生小姐的男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两人相比,他好像比她年轻许多。”

“听说是汽车修理厂的员工,”回答的是曜子,“桐生小姐也开车,或许就是这样认识的,不过他们会在一起还是令人满意外的。虽然我不认识她,但没法想象一个女人能有那么年轻的男友。高显大哥也不知道吧?”

“好像不知道。桐生小姐本人说他们是男女朋友,应该没错吧?但为什么说自杀案另有隐情呢?她不是已经承认是她男友勒她的颈子的吗?”

“不,她没那么说。”直之纠正苍介的话,“她坦承有人勒她的颈子,但没看清楚对方的脸。里中会被怀疑,也是警方根据前后发生的事推论出来的。”

“或许吧!但这样也没问题啊!”苍介不耐烦的口气,似乎在怪直之不用说得那么详细。

“等一下,这里可能很重要。”曜子伸出两手,想阻止兄弟两人继续龃龉,“勒桐生小姐颈子的,若是她的男友……里中是吧?那就没事。但要是不是呢?那么那桩殉情案件的侦查,恐怕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

“喂!你究竟要说什么?”苍介快发脾气了。

“那件事被判定为单纯殉情,是警方擅自下的结论。当时发生火灾,桐生小姐和她男友都在里面,但男的喝毒药死了,桐生小姐半夜被人勒昏,而且那个男的前一天还发生车祸,是因为这些事,警方才断定是殉情的。”

“我觉得这个推论还满合理的啊!”

“若她亲口证实勒她脖子的是里中,那一切就合理了,可惜她并未看到对方的脸,这一点就很有争议。”

“你是说,那不是单纯自杀,而是被人设局陷害的?”直之的脸有些僵硬。

“也不是不可能唷!其实,我早就怀疑了。我曾经问过那真的是殉情吗?那个里中的年纪,不像是会自杀的人。”

这话倒是说出了重点:大部分年轻人,不会因为自己杀了人而自杀。闻言,常和年轻学生在一起的苍介却立刻说:“自杀这种事跟年龄无关。”

这句话泄漏了他的无知,也因此他立刻遭到健彦的反驳。“爸爸你没听懂耶!姑姑说得没错,有胆量杀死自己女友的人,自杀前一定会设法掩饰车祸。”

“我也这么认为。出了车祸就去寻死,实在太傻了。”加奈江异口同声。

被儿子及外甥女反驳,苍介一脸不悦。“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勒她脖子的另有其人,她又看到了对方的脸,没理由不告诉警方吧?”

“就是因为没看到嘛!”曜子继续说:“不过一定有某种依据,她才知道被人设局陷害了。但苦于证据不足,无法说服警方,也就是没有充足的物证,才决定放弃与警方沟通,以别种形式举发,而她的方法就是用这份遗书。”她指着我手边的信封。

“真无聊!”不满自以为是的小姑,一原纪代美轻轻地哼了一声说:“说什么殉情是被陷害的,她凭什么那么说啊?车祸肇事的男人,偷偷躲进女友住的旅馆里杀了女友,再喝下毒药,又在房间里纵火,不就是这样吗?”

“二嫂,你又为什么那样想呢?桐生小姐在信里说,自杀事件另有隐情喔!”

“所以我说那是胡扯,不用太认真呀!”

“光凭这些怎么知道是胡扯?你倒是说说看啊!”

“我……我怎么知道嘛!”纪代美生气地别过脸去。

曜子冷笑着说:“我觉得大家对桐生小姐的遗书很感兴趣,才试着推理看看,但如果各位不喜欢,我们就甭说了。”

“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少了点说服力。”苍介皱着眉说:“我还是不能认同桐生小姐为何不通知警方。就算证据不够,只要有自杀造假的根据,她就应该说出来。”

“这一点确实很奇怪。”连曜子也想不出适合的解释,只好闭口不再说话。

我有点心烦意乱。不靠警方的力量,选择亲手复仇,这真的是我的本意吗?原本只有当事人才明了的真相,这些深信桐生枝梨子已死的人能够真的了解吗?死人是无法复仇的。

为了打破沉默,加奈江再度无厘头地说:“与其告诉警方,还不如留下遗书,或许更能泄愤。”

她在说什么?众人注视着她。

“什么意思?”由香问。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我只是猜想,如果是被陷害的,桐生小姐一定非常恨,不让警方抓到凶手就誓不甘休吧?”

我不得不对这天真的女孩刮目相看。她不擅于事理分析,但却感觉敏锐。

“那么,她为何要指定开封时间?”接着女儿的意见,曜子再度发言。“她指定要在大哥的遗嘱公开时才能开封,那么应该跟大哥的遗嘱有某种关联。就像加奈江说的,或许有泄愤的效果?譬如说,她的信一旦公开,就会有人拿不到高显大哥的遗产,对吧?”

“喂!你这玩笑也未免开得太过分了!”苍介厉声斥责。“照你这么说,设计那整起事件的人,好像就在我们里面啊?”

“不是好像,是根本就在,不是吗?当时住在这里的,也只有我们这些人呀!”

“凶手他,”苍介抿了抿嘴继续说:“不,我的意思是,如果真有凶手,也不见得就是住在这里的人呀!很可能是有外人入侵这个旅馆。事实上,那个叫里中的男人就是从外面进来的呀!”

“哎呀!舅舅,你这就错了!”加奈江提高声调说:“当时我是听警察说的。火苗窜出的时候,‘居之壹’的玻璃窗全都是锁住的,只有门没上锁。意思是说,如果是有人纵火,凶手逃不出去,只能往回廊逃。”

被意想不到的人反驳,苍介无话可说,加奈江也一副沾沾自喜的表情,而其他人则面面相觑。

加奈江的话没错。虽然我也是听刑警说的,并未亲眼证实,但这方面的情报是正确的。我相信警方的现场搜证。换言之,凶手就在这些人之中。要让人以为我们是殉情,还想烧死我们的人,一定就在里面。

“啊,不管怎么说,只不过是推理罢了!”曜子企图缓和凝重的气氛。“不管怎样,明天就知道了,反正里面会写。”

话说完,在场所有人再次注视着我手边的信封,我则慎重地将信封放进怀里。一切都按照我的计划前进,我内省不禁窃笑起来。

我的复仇计划,踏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8。

此仇不报非君子……

当得知我深爱的二郎离开了人世,我第一个闪过脑海的念头就是报仇。不但杀了里中二郎,还想除掉我的凶手,我一定会给他好看。

但是,该怎么做呢?难道没有接近敌人的办法吗?

在医院的病床上,我反复思量,突然想到有一件比报仇更重要的事——有人要取我的x命。而凶手一定知道我被救活了。

我决定豁出去了。我得先让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再慢慢地接近凶手。

我再三暗示身边照顾我的护士,透露想要自杀的念头。这名护士个x谨慎,每每听到我说丧气话,就会像母亲责骂孩子般,严厉地斥责我。她一责备我,我就会暂时恢复正常,但没多久又开始喃喃自语地说不想活了,而她也总是很认真地对我发脾气。

不久,我上演了一出自杀未遂的戏码。我用水果刀割腕,还吞了安眠药,但其实这些一点都不危险。虽然说是割腕,但也不过是割伤了皮肤而已,离动脉还很远呢!我从一些书上得知,这种自杀方法的成功率很低。

不过,被发现当时还是引起了很大的s动,看来我的这出戏已经足以证明我真的有自杀念头。后来许多人开始对我说教开导,甚至收到当时还在世的一原高显先生的来信,指责我怀忧丧志。他在信里说:“这一点都不像你。”别人的感受我都不以为然,但唯独欺骗他时觉得很不忍。

自杀未遂之后,护士巡房的次数增加了,我依然嘀嘀咕咕地念叨着想死,不断放出随时会做傻事的负面讯息。

面临将要出院时,我决定孤注一掷。三更半夜,我偷偷溜出医院,走到车站。那个车站很小,而且时间刚过深夜两点,车站前没半个人影,只有一辆计程车停在招呼站。附近有几家开到深夜的酒店,司机专门在等最后被酒店赶出来的酒客。

我靠近车,敲了敲后座玻璃。司机大概在打盹,闻声便弹了起来,帮我开了车门。他看到我时一脸惊吓,这是当然的,犹豫为了要遮住脸上的伤痕,我戴了一个大口罩和一副太y眼镜,此外还戴了一顶与季节不相称的滑雪帽,身上穿的还是浅s睡袍。三更半夜看到这种人出现,任谁都会神经紧张地吓出一身冷汗。

“……请到海岸岬。”

我怕会被拒载,赶紧钻进车内。因为隔着口罩,司机好像听不清楚我说什么,所以又开口问我:“什么?”

我清楚地再说了一次地名,那是往南十几公里处,一个小小的海岬。司机露出一脸诧异的表情说:“小姐,你现在要去那种地方啊?”

“麻烦你了,我跟人约在那里见面。我愿意付这些钱。”我拿出三张一万圆的钞票,j给了司机。

“这样啊……”我的外表怪异,司机大概担心问太多会惹麻烦,所以什么都没多说就开车了。我太幸运了!有些人,可不是花了钱就能说服的。

出租车驰骋在车辆稀少的国道上。我原本完全没注意,其实外面再飘雨,路面显得湿湿亮亮的。

在没有其他车辆的夜里,我们不到三十分钟就到了海岸岬。附近什么都没有,我在半路上请司机停车。

“这种地方,可以吗?”司机终于开口。

“对,有人……我男朋友会来。”

“哦,那就好。”司机亲切地对我笑了一下,但我想他大概不太喜欢会随便把“男朋友”挂在嘴上的女客人,所以其实只是皮笑r不笑罢了。

下车后,我还不能马上离开。要是让司机看到我往海边走,让他察觉事情不妙,追过来就麻烦了。

他原本好像还在注意我,但过了一会儿,终于慢慢发动车子开走了。我站着不动,直到看不见车的尾灯为止。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侧耳倾听,附近海浪的声音传来,我还闻到了海水的气味。我拿出携带用的手电筒,借着微弱灯光进入旁边小路。前面数十公尺处,就是一个突出于海平面的断崖。

我赶紧走上前去,用手电筒往下照了照。凹凸不平的崖壁,被海水冲刷得闪闪发亮,深夜的大海像沥青般一片漆黑,让人不寒而栗。

刹那间,我想就这样跳下去。这么一来不就g净利落了吗?反正我也不想活了,唯有一死我才可能把二郎忘掉。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甩甩头,想甩掉黑s大海对我的召唤。我随时都可以死,但唯有把死当作最后的筹码,才可能所向无敌、毫无畏惧。

我脱下毛衣外面的长袍,那是在医院里一天到晚穿的病人服。我把它卷了起来,用力丢出去。淡粉s的长袍,随风飘了一会儿,终于掉进海里。那件长袍就是我,已经掉下去的桐生枝梨子已经死了……

接着我丢下滑雪帽,再穿上带来的运动鞋。我把先前穿来的拖鞋的其中一只丢下去,这也是在医院里常穿的。最后,再把另一只拖鞋放在悬崖边上。

这样就差不多了吧?这种伪装如果设计得太精细,一定会被识破的。

我走回马路上,谨慎地不留下脚印。我此时穿的运动鞋,是取得外出许可时偷偷买回来的,身上的毛衣和牛仔裤也一样。

走回国道上,我朝来时的相反方向走。再走几公里,就会碰到最近的车站。

我要留意不被偶尔经过的车辆看到。从医院溜出来搭出租车时,如果有别人看到反而好,但现在起可不能再被别人看见。每当我发觉有车灯接近时,就赶紧躲进旁边的草丛里。

等我走到车站时大约刚过四点。小小的车站像一户民宅,车站虽小,却有个候车室。我全身疲惫,很想躺一下,但只能看看时刻表,就绕到车站后面。这种时间若待在候车室里,要想站务员不记得我也很难。我找了一个没人看得见的死角就坐下来,靠在车站后面的墙壁上。走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路,我满身是汗,如果不赶紧擦g,很快就会体温下降导致感冒。我把手伸进怀里,抓到一块布后抽出来,那是一条被汗水濡湿了的毛巾。这是离开医院时我顺手藏在身上的,我猜想应该会用得着。

我稍微睡了一会儿,睁开眼时天已经亮了。周围好像有人,我听到脚步声,电车也总算要开了。

我脱下口罩和太y眼镜,拿出围巾把头包起来,再脱下毛衣,当成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一圈。我放过第一班车,算准第二班车到站的时间才走进车站。我在售票机前买了车票,面无表情地通过剪票口,并未引起站务员的注意。

看到月台上零零星星的几名学生和男男女女的上班族,对旁人丝毫不感兴趣。大家都是一脸睡意地呆坐着,一副彼此间漠不关心的表情,打从上电车开始就持续着,这对我而言真是求之不得。

就这样,我成功地把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抹杀掉了。事后得知,我溜出医院大约一个小时左右,医院就开始一团混乱。他们先分头在医院附近搜寻,最后找不到,才通知警方。因为担心我做傻事,警方也派出多名警力展开搜索,不过当时是三更半夜,搜查根本毫无头绪。好不容易在早上八点左右,他们找到了载过可疑女子——也就是我——的那位出租车司机。警察听了出租车司机的证词,直接赶到那个海岸岬,最后只发现了一只女用拖鞋。霎时警官应该有的预感,最糟糕的事发生了。

当天下午,警方确定预感成真,因为他们在附近海岸上发现了一件女用长袍,根据相关人士的证词,那被判定是桐生枝梨子的衣物。两天后,他们又找到了一顶毛绒帽,但另一只拖鞋大概沉到海底去了,一直都没有出现。

警方根据这些迹象及之前的怪异行径,判定桐生枝梨子已经投海自尽。但没找到尸体,却让警方及相关人士心里还是有疙瘩。最后整起事件就这么糊里糊涂地结束了,因为一直都没有桐生枝梨子的消息,他们也分析她不应该会有伪装自杀的动机。

那天早上我坐上电车之后,一路上利用了各种不同的j通工具,下午就抵达了群马县的一桥市。从一开始计划复仇,我就决定要来这里,因为我最信赖的本间夫人就住在这个地方。

本间重太郎是一原高显先生在校时的学长,也是企业经营商很好的咨询对象。虽然如此,他却和一原先生的公司没有直接关系。这号人物的特别之处,是他喜欢把人脉、金钱当作棋子,在商业棋盘上调兵遣将、运筹帷幄,对于地位、利益他都毫无兴趣。一原先生好几次想给他一名义上的职位,但到头来都被他给拒绝了。

大约一年多前,重太郎先生心肌梗塞猝死。他死后,一原先生最在意的,就是其遗孀菊代夫人。经纪商的援助事小,如何让没有亲人的夫人在精神上有个寄托?这就并非易事了。因此,一原先生决定定期探访夫人,大概一个月会去个两、三次。也没什么特别的,就只是送个土产、闲话家常罢了。尽管如此,每次高显先生去拜访,夫人看起来还是很高兴的样子。

在这段时间,一原先生本身的健康状态,也渐渐亮起了红灯,后来只好由我一个人去了。当我转达夫人,说一原先生对自己的不能造访感到抱歉时,夫人的眼角虽然堆着满脸皱纹,却仍调皮地说:“不会,没关系的。老实说,桐生小姐一个人来我才高兴呢!虽然对高显先生不好意思,但我对公司业绩如何根本一窍不通,跟他说话累得我老想打呵欠,还是两个女人之间好说话。虽然一把年纪了,但还是有很多女人之间的话好说。”

丈夫去世后,她一个人确实很寂寞。再想一想,我也没有其他像夫人这样的知心好友。

跟夫人谈起二郎,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此之前,她从不曾对我提及恋爱或结婚等话题,但等我表白有了恋情后,她马上用力地点点头说:“我想也是。看你,枝梨子小姐,最近红光满面的!”

我说对方小我八岁,夫人瞬间两眼有些迷惘,但马上又恢复了温柔的笑容说道:“枝梨子小姐或许比较适合这种人吧?”

“所以你支持我啰?”

“当然啊!带他来玩吧!”

“嗯!下次吧!”我小声回答。

当我决定要报仇,想要伪装自杀时,唯一的藏身之所只想到夫人这里。我相信夫人一定会了解的。

当然,我一定要隐瞒那起被设局的自杀案和我的复仇计划,毕竟菊代夫人是不可能宽恕犯罪的。我也不想给她惹麻烦,但一定要告诉她我伪装自杀的必要。关于这一点,我打算告诉她,我想暂时在众人面前隐姓埋名。

结果,我竟未能见到菊代夫人。不对,见是见到了,但无法和她谈话。我在本间家看到的是她倒在客厅里的遗体。

本间夫人的遗体已经开始**,飘着阵阵尸臭的遗骸旁边,有张打开的报纸。看了那篇报导,我才知道她为什么会躺在这里。那张报纸的社会版面,刊登着发生在回廊亭的殉情事件。虽然没刊登姓名,但菊代夫人一看就知道了,上面写的a小姐是我。她和本间先生一样患有心脏病,她一定是看到新闻后受了刺激,因而心脏病发作身亡的。我想起自己在住院期间,她完全没跟我联络,我却竟然没有起疑,心里不免咒骂自己的粗心大意。

我在菊代夫人的旁边哭了许久,一点都不觉得尸体的气味难闻,只晓得悲伤哭泣。被设局的殉情案,已经夺去了我很多东西,现在的我更是一无所有了。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叫声,我才清醒过来。门口有人在叫:“本间太太在家吗?”

我赶忙擦g眼泪。为了掩饰哭肿的眼睛,我戴上菊代夫人的眼镜,走出玄关。门口是一位像是住在附近的女x,她见到我似乎觉得有点吃惊。

“啊!是亲戚吗?”胖女人毫不客气地直接问。

我不禁回答:“是!”

“哦!我看到信箱里塞满了报纸信件,所以过来看看。没什么事吧?”

或许是我的心理作用,她口气听起来有点失望,使我完全不想说真话。我骗她说:“她去我们家玩,今天早上才回来的。让您担心了,不好意思。”

“这样啊……”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不发一语地走了。

我决定一开始就说谎,隐瞒菊代夫人的死,然后伺机等待未来的某一天,变装成夫人。一定有机会的。

接下来几个月,我屏气凝神地过着。这段期间中,幸好没人来找夫人,偶尔会有电话,但也都不是非夫人接听不可的电话。我自称是帮佣,应付了所有的电话,也没人怀疑。令人觉得奇怪的是,夫人竟然没有一个亲近的朋友?

有件事让我心里很过意不去,那就是我把菊代夫人的遗体埋在壁橱的地板下面。当我把家庭用水泥灌下去的那一刻,更是感到心疼不已,但不这么做,尸臭味就会蔓延开来。处理完后,我每天都会在衣橱前放一束鲜花。

这段期间,我每天的功课是强记所有与夫人相关的事情、练习变装。国外有个女人写的纪实小说中,提到她曾持续变装成老妇,生活了好几年,这对我而言,也不是不可能的。何况,我只需要骗几天就好了。

然而,变装并非如想象般容易,这和舞台剧或电视演员的化妆不同,必须要做到旁人看起来没有任何的不自然。就算外表骗得过去,身体的动作姿态还是三十几岁的女人,那就没意义了。我每天晚上对着镜子练习,练到有自信以后,才敢外出测试自己变装后的成果。

就这样过了四个多月,我从报上得知一原先生过世的消息。一半悲伤、一半心想:“该来的终于要来了。”我穿起菊代夫人的丧服,进行几乎到了完美境界的变装,去参加告别式。

告别式由公司主办,除了一原家的人以外,还有公司重要g部、生意上往来的客户等等,相当热闹。可是,没有任何人看出我是个冒牌货。虽然有人认识本间重太郎,但没人见过菊代夫人,当然,更没人发现我是桐生枝梨子。

我大方地烧香拜祭后,走出了寺庙。我外表假装平静,内心却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心跳比平常快了三倍。不单是心里紧张,一想到我要复仇的人就在这里,我越发心悸不耐。

我初次以菊代夫人的变装登场算是成功了,但下一步要怎么办?该如何步步近、进攻核心?不料这棘手的问题,对方却主动解决了。

告别式结束后一个礼拜,我接到一原苍介的来信,信里说明高显先生遗嘱公开的相关事宜。时间定于七七四十九r,假回廊亭内举行,务请遗嘱相关人员出席,而菊代夫人的名字也在名单上。我毫不犹豫地立刻回函表达出席意愿。

我如此这般的经历了漫长路途,终于再度踏进回廊亭中。这次我不是桐生枝梨子,而是本间菊代。

9。

凶手在里面,这样一切才说得通。只是我不知道是谁。

为了揪出凶手,我想出一个策略,我要设下圈套让对方自投罗网,而这个圈套,就是刚才他们所看到的桐生枝梨子的遗书。

凶手一定会来偷这份遗书。要是自杀案秘密曝光的话,凶手知道自己会身败名裂。

晚餐结束后,一原家的人各自活动,有人回自己房间、有人去泡汤,而我决定留在大厅休息。随后加奈江、由香、健彦也来了,大家围坐在同一张桌子前。

加奈江一坐下马上开口:“欸,伯母,住在那个房间,您不觉得害怕吗?”

这种人人避讳的话题,她竟能毫不客气地脱口而出,她果然就是这样的人,但这也许算是一种优点吧?

我自然地微笑说:“不会啊!才刚装潢好,景s又美。”

“要是我才不敢哩!要是有鬼怎么办?”一边摩擦着两只胳膊,加奈江打着哆嗦说。

“加奈江,没礼貌。”由香的眼神俨然在责备表妹失礼。很明显地,她的心态并非体谅他人,而是考虑到别人看自己的眼光。由这一点看来,就知道她的城府比加奈江要深许多。

“你说鬼啊?如果真的有就好啰!桐生小姐在生前和我也认识啊!”

什么鬼不鬼的,本人就在这里呢!我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刚刚提到的遗书,”由香表情严肃地说:“信里的内容,伯母完全没感念吗?”

“是啊!完全没有。”

“我不认识桐生小姐,但您认为刚才叔叔和姑姑说的话是真的吗?他们说自杀案是假的,遗书会揭发事情的真相。”

“那是他们胡思乱想啦!”健彦抢在我前面说:“尤其是姑姑,她最喜欢把事情说得很复杂。”

“喂,健彦哥,你刚才明明还赞成我妈的话耶!”加奈江的语气听起来很不服气。

“我哪有啊?”

“你不是说年轻人不可能自杀吗?”

“我只是说一般而言是那样。”

“那还不是一样?不可能自杀,不就是被人陷害的吗?”

“拜托,加奈江,我只是在请教伯母而已。”由香阻止两人继续吵下去。

由香斥责的口吻让加奈江吐了吐舌头,健彦则是有嗲难为情。

我满面笑容地说:“我对这件事的了解,全都是从报上看到的。我倒想要问问你们,当时你们不是住在这里吗?”

“是啊!”加奈江回答。“一年一次,家族的例行聚会。”

“你们一定吓了一大跳吧?”

“没有,我睡得很熟,后来突然被吵醒。当时我睡在‘荷’栋,离起火的房间很远,不会害怕。但妈妈就很害怕,因为她离那里只隔了一条走廊,又自己一个人住。”

“加奈江,你爸爸当时也没来吗?”

“对啊!他三年前来过,但好像因为和舅舅们不合,之后就很少来了。还好没卷进那个灾难中,他算是运气很不错啦!”

加奈江皱了皱眉头。加奈江的父亲,我只见过一、两次,是个一路辛苦打拼的生意人,或许觉得和苍介这些自以为是的知识分子谈话会格格不入吧?

总之,当时不在的话,就可以排除嫌疑。所以苍介的太太也一样,她身体不好,一直都住在疗养院里。

“那第一个发现起火的人是谁呢?”我佯装若无其事地问。

“嗯?是谁啊?”加奈江看着另外两人。

“我不知道谁第一个发现,我是听到我爸的声音才知道出事了,他当时一直大喊:‘失火了’。”

健彦说完,加奈江也点头附和:“我也听到了,但是之后的情形就不清楚了,大家都慌慌张张的。”

我想要问当时各自的行动,只是一时找不出理由便作罢。

“由香的房间离起火的现场很远吗?”

“对,和这次一样住‘叶之叁’。”

“你当时已经睡了啊?”

“是啊!我也是听到外面的叫声才醒过来的。”

“所以,由香跑出房间的时间算早的啰?”加奈江闻言,一脸惊讶地说。

“是吗?”我也忍不住追问。

“是呀!我跑出房间时,就看到由香往本馆跑。”加奈江说。

“那是加奈江你太会睡了。”

健彦嘲讽的语气,让加奈江绷着一张脸。

“当时加奈江只看到由香吗?”

“应该大家都在吧!我不太记得了……不过我记得和女主人擦身而过,她一边问:‘大家都没事吗?’”

她本来就责任心重,我觉得这很像负责人的她。

“起火前没人听到任何声音吗?难道没有这方面的证词吗?”

我一说完,健彦揶揄地笑了笑说:“大家都在睡觉呀!就算‘居之壹’的房间有声音,顶多也只有隔壁的曜子姑姑听得见吧?”

“有声音也不见得一定是从‘居之壹’发出来的呀。”加奈江替我反驳。

健彦则不以为然地响应:“管他别的房间有什么声音,那跟火灾有什么关系吗?”

“是吗?对了,如果纵火的凶手在里面,可能就会听见他出入的声音。要不要去问问大家?”

“加奈江!”由香突然语气很凶地说:“那种声音怎么能当作证据呢?”

“就是说啊!问这种问题,只会让大家陷入恐慌吧?”

“我只是说,如果真有凶手的话或许会有声音,可是你们却这样连手攻击我!”

“好了,别吵架嘛!”我发挥了善良婆婆的作用,和气地对着他们三个人笑了笑。

“哦!真热闹啊!”直之顶着一头湿发出现了,大概是刚泡完温泉。“泡汤真舒服,本间夫人不去泡一下吗?”

“哦,我傍晚的时候泡过了。”

“那我要去洗了。”加奈江一脸不悦地站起身,空出的位置刚好换直之坐下。

“你们在聊什么?”他笑笑地问,但由香、健彦都没答腔。

刚起身的加奈江回过头说:“刚刚说到殉情案那晚的事。若果他们真的是被人陷害的,想问问看有没有人有线索。”

“哦,那件事啊!”直之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怎么感兴趣,表情看起来有点扫兴的样子。

“舅舅知道什么吗?半夜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加奈江大概又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单刀直入地问道。

由香正要开口说话,直之却抢先回答道:“没有,不记得了,因为那天睡得很熟。”

“那直之也是听到苍介的叫声才醒来的吗?”我问。

他笑了笑说:“是呀!他实在太大声了,吓了我一大跳。”

“您当时住在哪个房间呢?”

“跟这次一样,在‘叶之壹’。”

“伯母,”此时,由香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害我愣了一下,然后她淡淡地说:“先失陪了,我要去洗澡了。”

“好,好,去吧!”

“那我也先告返啰!”或许由香不在没意思吧!健彦也跟着她步出大厅。

目送他们离去,我对直之微笑着说:“年轻人在真热闹,而且由香和加奈江长得又漂亮。”

“根本不知道她们脑子里在想什么,一不小心惹她们不高兴可就惨啰!”

“哎呀!瞧你说的,真是夸张。”

“真的啦!”直之意有所指地瞄了一眼走廊的方向,再回头看看我,然后笑着说:“喝点东西吧!夫人要喝什么?”

我回答:“什么都好。”于是他请小林真穗去那威士忌来,顺便来点小鱼,配上热乌龙茶。我不想与这个男人独处,但现在起身离开也不太自然。

“前桥还很冷吧?”他问。

“是啊!不过最近庭院的盆栽终于发芽了呢!”

本间夫妻就住在前桥,他们家是幢木造两层楼的小房子。

“听说您没和家人同住啊?”

“对,本间去世后,我就一个人。”

讲这句话时,我想到菊代夫人绝不会让人感受到她的寂寞孤单,因此我尽量模仿记忆中她说话的表情。

“一个人多少有些不便吧!要不要请个帮佣?”

“我也这么想过,但没人要来,我也找不到可以相信的人。”

这是菊代夫人常挂在嘴边的,她总是会接着说:“不过,一个人反倒轻松,也有好处。”

“您附近的邻居呢?”

“最近比较疏远了。年轻一点的,都不喜欢做家事。”

“是吗?或许是吧!”直之欲言又止,我猜他一定很想接着说,老年人独自在家生病倒下,恐怕没人知道。但直之接着说:“不过,与本间夫人相处的感觉很奇妙,很不可思议,我一点都不觉得是与年长的人相处在一起。”

“那是因为我的个x本来就比较幼稚。”我低下头,不敢直接面对他。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应该说您的内在还很年轻……”

危险!得赶快转移话题才行!

我突然说:“茶怎么还没来呀?”

我这么一说,他才一副突然想起的表情说:“对喔!怎么那么慢啊?我去看看!”

看着他起身离去的背影,我稍微松了口气,从怀里取出一面小镜子,看看妆掉了没。还好,没问题。

直之的催促果然有效,不久,喝的东西就端来了。他边喝着威士忌加冰,一边侃侃谈起他在美国的工作及生活。我学起菊代夫人,脸上浮着笑容微微低首,偶尔点头同意,偶尔响应几句。

“你们聊得真起劲啊!我可以加入吗?”曜子也来了,在直之旁边坐了下来。

“我在听直之讲国外的事。”

“那他有没有提到外国女人啊?”曜子一边笑、一边替自己也弄了杯威士忌加冰。

直之苦笑着说:“你不了解我们在美国的辛苦,才会开这种玩笑。跟着高显大哥可是很c劳的哩!”

“大哥都说那是要磨练你了,不让你吃点苦头

第 33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直之苦笑着说:“你不了解我们在美国的辛苦,才会开这种玩笑。跟着高显大哥可是很c劳的哩!”

“大哥都说那是要磨练你了,不让你吃点苦头,将来怎么成为一位优秀的企业家呢?”

“吃点苦头?那才不叫一点苦头哩!”直之夸张地皱起眉头继续说:“高显大哥的精力可不是普通人的境界啊!这也是他一举成功,给一原家带来那么一大笔财富的原因。可惜,死得早却什么都没享受到,那些钱也带不进坟墓啊!”

话题逐渐转移到高显先生的遗产上去,这大概是曜子的企图吧!

“再说到继承……”直之呆望着杯里的冰块说:“那也是件麻烦事啊!”

“大哥写遗嘱,是不是有什么y谋啊?”曜子小声地问。

“你别用‘y谋’这种恐怖的字眼好吗?”直之苦笑着。

“可是他一定另有所图吧?不然分遗产这种事,怎么不j给我们处理?”

“这样才好呀!没遗嘱的话,不知道会有多少纠纷哩!”

“话是没错,只是感觉不好。他喜欢谁、不喜欢谁,大伙不都清楚得很?”

“随便啦!他给什么我都只能接受啦!大哥要是什么都不给我也没办法,只能怪自己平常表现太差了吧!”

冰块“喀拉”一声,直之看着我笑了笑。

“你倒好,实际上你等于继承了大哥的公司。他已经帮你做起来了,也算是接受了他不少恩惠啰!”

“姊姊也不差呀!以你现在的情况,这些遗产也算不了什么嘛!姊夫的不动产生意,也一直很不错,不是吗?”

“嗯,话是没错,只是……”说完,曜子看了看旁边,小声地叹了口气,表情有点僵硬。

“苍介哥也不缺钱吧?意思、意思拿一点应该就可以了吧?”

“不过,事实上好像不是那样喔!”曜子故意皱着眉说:“他最近好像又要出来。”

“出来?该不会是……”

“当然是选举呀!他以前不就说过了吗?结果那次没选,但今年好像是认真的。”

“上次是因为高显大哥不支持他才放弃的吧?”

“因为大哥认识很多议员,所以不希望自己的亲人踏入政坛。”

“难道他认为大哥不在会更有机会吗?选举可是要花很多钱的呀!”

直之用手指敲了桌子几下,看着我皱着眉说:“抱歉,让您见笑了。”

“真的,这是我们的家丑。”

“不会、不会。”我挥挥手,“我活到这把年纪也很少遇上这些事,倒是觉得很有意思。出来竞选,选上的话不是更好吗?”

“嗯,选的上吗?”

“换个话题吧!说点轻松的。对了,谈谈你们加奈江的婚事吧?”直之说。

“有人要帮她说媒。”曜子耸耸肩。

“哎呀,原来她要结婚啦?”

我说完,曜子笑笑地摇摇头。“她本人好像还没那个意思,好几次都有人要帮她说媒,但一提到要j换相片她就拒绝了。”

“大概有心上人了吧?”直之笑着说。

“有的话倒好,以我看来是没有。不过这种事,做妈妈的感觉都不准。”曜子耸耸肩。

要了解那位小姐的心事,确实不太容易。

“令嫒那么漂亮,一定有很多仰慕者追求,只是不知道该选哪一个吧?”我客套地说。

“谢谢,可惜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坦白说,她还是个孩子。我老公也说,她不到三十,是没办法当人家媳妇的。”

“那么说太严格了吧?”我像个老太婆般瘪起嘴来笑了笑。

“比起加奈江,应该是由香先结婚才对吧?只是纪代美好像不肯放手。”

“她跟健彦不知道相处得如何?以前就说要让他们两个在一起的。”

“是吗?”曜子有些轻蔑地扬起嘴角说:“我看只是健彦单方面喜欢她,由香根本没那个意思。”

“可是苍介兄好像很看好他们两个喔?”我说。

“当然,由香嫁过去的话,财产就有两倍了呀!”

听了曜子的回答,直之噗嗤地笑了出来说:“有那么单纯吗?”

“苍介哥的脑袋就是单纯呀!和他比起来,比较有谋略的应该是纪代美。她希望由香嫁给政商相关人士,所以如果哥哥出来选举,甚至当选的话,或许她就会答应了吧?只是……”曜子身体向前,神秘兮兮地说:“听加奈江说,由香好像有中意的对象了。不知道是谁,但好像不是健彦。”

“是喔!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直之一脸夸张的表情,同时将变淡的酒,咕噜咕噜地再添进了许多威士忌。

“直之,那你没有中意的对象吗?”我半认真地问。他这个年纪还是单身,让我一直觉得很好奇。

“没缘分。虽然我这个年纪已经不适合再被叫单身贵族了,但没办法,就还是个王老五。”

“说这种话,其实是你眼光太高、太挑剔了。本间夫人您说说看,快要四十了,我弟弟还是个单身汉,我们敢大声地跟别人说吗?”

“怎么枪口对到我这儿来了呢?看来这个话题也不太好。”直之一副开玩笑的口气。

比起面对苍介时,这对姊弟感觉融洽许多,也许是因为他们同父同母的缘故吧?

我想把话题转到自杀案上,心想曜子比较可能会谈,不过直之也在,总觉得不好开口。

我看了看他们姊弟俩,起身说:“我也差不多该休息了,有点累了。”

“也是。明天不用早起,请您好好休息。”直之说。

“晚安。好期待明天啊!”曜子也接着说。

“晚安。”我连忙点头回礼,离开了大厅。

10。

经过回廊,本来打算回房间的,但忽然想去庭院看看。庭院里到处都装有照明灯,可以悠闲散步,不需特别注意脚下、担心跌倒。再过两个礼拜,就可以赏樱了吧?

水池边有个长椅,确定不脏后我才坐下。池面上映着回廊亭的倒影,抬头一看,对面刚好是“居”栋。

霎时,往昔的恐惧与绝望又向我袭来。或许,那是葬身火窟、不明不白地死去,才是最幸福的。现在的苦,令我痛不欲生。

二郎!我的二郎!

他的声音、他的笑脸、那充满年轻活力的r体,再也不会回到我身边。我这辈子唯一的恋爱,以令人无法想象的残酷形式就此结束了。

不知不觉间眼泪掉了下来。只要想到二郎,不论何时都令我心碎。

我赶紧用手帕按住眼睛,却发现附近有人。一看,女主人正好走过来。她看到此时这里有人,也吓了一大跳。

“晚上的夜景很棒吧?”她马上又恢复女主人的职业笑脸。

“是啊!我欣赏好久了。”说完,我立刻从长椅上起身说:“女主人也出来散步吗?”

“我在巡房。平常不需要,不过今晚有客人。”

“有劳您了。”

“也没什么,顺便散散步啰!”

我们不知不觉地并肩站着,低头望着水池。

我心想这女人有杀我们的动机吗?其他人会有,目的是遗产。可是这女人,就算我们死了,对她而言也没什么好处。

硬要说的话,难道是嫉妒?

或许有可能。自始自终她都是情人,最后高显先生却没向她求婚,结果一个不过才当了六年的女秘书,却夺走了她企业夫人的宝座。一时冲动之下,她或许会把我们给杀了吧?

不对!我歪着头想。那不是一时冲动,是计划缜密的谋杀。如此说来,小林真穗的嫌疑就减轻了。

“怎么了?”我一直盯着她的侧脸,她似乎觉得奇怪。

“没事。”我这才恢复了笑容,笑着回答她。“请问,你在这家旅馆待多久啦?”

“嗯,前前后后差不多快二十年了吧!”小林真穗抬起头望向水池。

“你一直都单身吗?”

“是啊!”她点点头说:“我本来跟一原先生说过结婚后就要辞职,但工作太忙,一直没有时间管别的事情。”

“没有好的对象吗?”

“应该这么说,当初来这里上班时,就错过了姻缘。”小林真穗尴尬地笑了笑。

“你真爱说笑。”我也将笑容堆满脸上。

笑容在真穗的脸上停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一脸严肃地望着池面。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一原先生非常喜欢这家旅馆,他说这里比自己的家更能让他放松。”

我点点头。这一点我当然知道,高显先生来这里时,大多数时候我都一起。

“当这里的女主人,可能不久了,就看明天的结果如何……”

小林真穗语重心长地这么说,让我感到很意外。她介意谁会成为下一个经营者是理所当然的,只是我不认为她会是把这种事挂在嘴上的人。或许她认为我是个局外人,不知不觉间吐露了心事吧?

“不用担心,”我说:“大家都非常认同你的能力。不管谁经营,一定都会让你继续做下去的。”

“谢谢!”她微微点头,继续说:“不过坦白讲,我有点累了,也差不多该休息、休息了。”

“这样啊……老客人可会失望的唷!”

“不,怎么会呢?”她难为情地将手放在嘴边说:“莫名其妙地说了这些,希望您可别说出去。”

“当然,我不会的。”

我们进入回廊后,眼前出现了左右两条路。

“那我就先失陪了。有什么事的话,请打电话给我。”

“好的,晚安。”

与她分手后,走过回廊桥,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先把门锁上,我吐了口气后,两腿一软地坐下。

终于平安无事度过了好一段时间。

相当成功,没有任何人识破我的伪装。并且,我也接触了所有的人。

接下来就等对方出手了。一直身在暗处的那个人,今晚一定会采取行动的,因为明天之后就没机会了。

看看手表,时间刚过十一点,以一个将近七十岁的老人来说,这时候上床睡觉是理所当然的。我换上睡衣,把那封信放在枕头边,也就是那封桐生枝梨子的遗书。

我把大门的锁打开,再轻轻地关上。敌人一定会以为门是锁住的,所以可能会从办公室里偷出万能钥匙,但万一不慎卡在门口被人看见就麻烦了。我不锁门可是替凶手着想。

接着我把皮包打开,取出一个小型的摄录机。那是一台八厘米的摄影机,最多可以录像长达两小时。我将电源线c上c座,再把桃子套在机器上,只露出镜头的部分,并调整位置对准房间的入口。开关打开确认让镜头给遮住,机器上面盖一条毛巾,电线则用枕头遮掩。

“这样就可以了。”我有些得意地喃喃自语。万事俱备。

留一盏小灯,我钻进被窝里。这一点光线就足够录像了。

全新的棉被散发出独特的香味。我觉得听得到一点摄录机动作的声音,但不知道的人可能会以为是冰箱的声音。我绝不返缩,毕竟走到这一步也回不了头了。

虽然闭着眼,但我根本睡不着,精神紧张、异常亢奋。这是当然的,我现在可没心情睡觉。

在黑暗当中,我一动都不敢动,不禁想起那一晚的事。半夜里我的颈子突然被人勒住,而那一瞬间,我的青春就结束了。

从遇见二郎之后才开始的短暂青春。

11

“枝梨子简直像个心理医生。”从电影院出来,二郎打趣地说。

“会吗?为什么?”

“电影里的人说话时,你一边听、一边点头,好像在帮人家咨询。”

“讨厌,你看到啦?”我纯真羞涩地说:“那是我的怪癖,连看电视剧,都会不知不觉地点头。”

“是喔!现在想想那个画面,好像有点恐怖耶!”

“喂,你很过分唷!”

“看过啊!”他面不改s地说:“在孤儿院的时候看过。大概是我十五岁的时候吧!那时候我什么坏事都g,院长受不了了,就带我去见心理医生。”

“你做了什么坏事?”

“很多啊!把学校里的东西一个个偷出来,拿去当铺,再把换来的钱拿去赌马什么的。不知为什么,也不是特别为了要钱,就是想做些让老师不高兴、会皱眉头的事。大概没被教好,就想调皮捣蛋吧!”

“那心理医生怎么说?”

“什么都没说,诊断结果是不会告诉我们的。不过后来老师乱温柔的,温柔到然人觉得很恐怖。”

“心理医生一定说你是好孩子。”

“是吗?不太可能吧!”二郎抓抓头。

每当和他走在一起,都会有年轻女孩偷瞄他,他就是那么引人瞩目。与他的出身相比,他的外表仿佛戴着一张完美面具,双腿修长到可以当流行杂志里的模特儿。被周围的人盯着猛瞧,他显得局促不安而没有自信,但心里却充满洋洋得意的滋味。

我问过他有没有j过女朋友,他回答没有。

“你看,我只有高中毕业,没亲人又没前途,女孩子怎么会喜欢我?”

“真的吗?”

“是啊!枝梨子呢?一定男朋友一大堆吧?”

我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我很不想承认这把年纪了,还没有一点恋爱经验,但我还是据实以告地说:“当然没有啰!像我这么没有魅力的女人已经很少见了。”

他不服气地说:“才不会呢!”接着又笑着说:“太好了,那我就是你第一个男朋友啰!”

“男朋友……对啊!”

这句话让我欣喜若狂,整个人都飘起来了。

男朋友。

这个目前为止与我绝缘的名词,听在我耳里有多么甜蜜。

当时我真的认为,为了他我可以去死。若有人要夺走他,不管是谁我都绝不答应……

12。

有声音,我张开眼。

看看我做了什么蠢事?我居然差点睡着了。大概是因为紧绷着的神经太累了。

我两眼盯着一片黑暗,然后听到纸门拉开的声音,接着有一道淡淡的光线透了进来。

有人进来了。

那人手里拿了一个小型手电筒,灯光非常微弱,大概前面被毛巾或什么东西盖住了。微弱的灯光慢慢靠近我,我赶紧闭上眼。要是被发现我是醒着的,一切就都毁了。

我只能用耳朵搜寻对方。踩榻榻米的声音越来越靠近,我心跳加快,一股冲动让我想要大叫。

脚步声就停在我的头旁边。我好想睁开眼,但不行。对方应该是一边盯着我、一边行动。

这是谁?究竟是谁?

我脑海里突然有股冲动,不如现在就起来与对方拼个你死我活。不行!不能这样,这样成功的几率一定不大,一不小心我还可能会被撂倒,要是被人听见赶过来,那就泡汤了。现在只能忍耐。

摄录机应该在运作吧?现在到底几点了?底片只有两个小时,要是没拍到凶手的身影,可就前功尽弃了。

我感觉到有气流掠过我的脸,应该是对方拿走了信封,然后是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纸门拉上了,接着是房门开关的声音,还有“喀拉”一声门锁关上的金属声。

我从被窝里跳起来,枕边的信封果然不见了。看看表,时间是凌晨一点十五分,距离我钻进被窝大概过了两个小时。

我赶紧查看袋子里的摄录机。机器停了,大概是底片拍完了。什么时候拍完的呢?时间上应该才停没多久。

黑暗当中,我把摄录机接上电视。稍微倒带后,按下播放钮。要是没拍到凶手——想到这里我就全身发烫。

刚才的画面出来了。黑暗当中,可以看到和式纸门,这是凶手进来之前的画面。

我咬着大拇指的指甲。如果什么都没拍到的话就白搭了。啊!我真是太粗心大意了。本来计算好卡匣时间,打算快拍完时再换卡匣,竟然打起瞌睡所以忘记了。

正当我责怪自己时,画面突然开始动了,纸门也拉开了。我心里不禁狂喜。

有人进来了。但画面实在太暗,而且镜头角度不对,并没有拍到脸。但看得出来是穿旅馆里的浴衣,很明显是个女x。

她经过镜头前面。腰很细。是谁?到底是谁?

她从画面中消失了一会儿后,又出现了。可是看不到脸。我紧紧地咬着牙。

纸门被拉上了,底片大概也同时间拍完了。但在这之前,我觉得有个东西闪过画面,是她的脸往这边看。我赶紧再倒带,按下暂停的按钮。

啊,这是……

真的吗?真的是吗?这个人真的是当时的凶手吗?

画面里拍到的是一原由香。

13。

一直等到凌晨三点。

我之后完全没睡,一直在想,为什么是由香?为什么她要来?

这么想或许很笨。为了要找出自杀案的设计者,我特别以桐生枝梨子的遗书作为诱饵,诱使对方现身。结果她中了圈套,她不就是凶手吗?

当然有动机,就是为了高显先生的遗产不被别人夺去。

只是有一点我无法释怀。那个由香,她胆敢做这种无法无天的事吗?

不,或许我想太多了,人不可貌相。她天生就是千金小姐,虽然长得漂亮,并不代表她没有俗不可耐的贪欲。

我有些犹疑,但还是爬出了被窝。不管怎样,我没法这样等到天明。除了偷遗书之外,由香一定和那起遭人设局的自杀案有什么牵连。

我有办法让她招供。她现在应该还在睡觉吧?我要把她的手脚绑起来,问她为何要偷遗书。说不定凶手另有其人,只是唆使她去偷的。虽然这样有点可怜,但即便这样我也要让她死。

共犯与主嫌一样都要接受惩罚,这是当初我决定复仇时,就想好了的。

为了绑住由香的手脚,我拿了两条腰带放在怀里,再从袋子里取出备份钥匙。这个备份钥匙和旅馆里的万用钥匙一样,拿起书原来是高显先生的,几年前寄放在我这里,结果一直由我保管着。

为了不留下指纹,我两手戴上白s手套。我不是怕警察,但被捕之前,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是否要变装?我犹豫了一下。我有点想让对方看看我的真面目,但最后还是决定以老太婆的装扮不出房间。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以这身装扮出去,万一发生任何意外,临时改变计划还来得及。

馆内一片寂静、鸦雀无声,灯光也调到最暗。寂静当中,我走进回廊。为了不发出声音,我没穿拖鞋,只穿了一双很厚的袜子。

我确定由香住哪一个房间。晚餐后她曾说过自己跟起火当天一样,住在“叶之叁”。

在长长的回廊上走了一会儿,不久,我来到“叶之叁”的门前。瞧了瞧四周,确定四下无人,我屏气凝神地把钥匙c进钥匙孔内。

“咔嚓”的清脆声响,在深夜里清晰到我的心脏都快停止了。我再看了看周遭,打开门溜了进去。以防万一,我得先把门锁上。

一双拖鞋整齐地排放着。我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任何声音,慢慢地拉开纸门。

房内点了盏小夜灯,整个空间笼罩在黯淡的灯光下。微光之中,隐约可以看见棉被。鼓起的棉被里,显然有人。

我集中注意力聆听,应该听得到呼吸声才对,但我只听到外面的风声。她睡着了吗?还是醒着却假装按兵不动呢?不管那么多了,我决定踏进屋内。踩在榻榻米上发出的吱嘎响声,更让我的心脏紧紧揪成一团。

我看见嘿嘿的头,敌人就潜在棉被里。我静悄悄地走近她,在她身边弯下腰。

我觉得她大概是睡着了。若是醒着,一定会感觉到有人进来,不可能没有任何反应。

接下来怎么办?

先确定脸。我应该不会弄错,只怕万一。我掀起棉被的一边,慢慢打开。

没错,就是一原由香的脸孔。

但她的眼睛是张开的。她趴在床上,歪着颈子,脸对着我。

看到这种情形,我该如何反应呢?我看着她,她看着我,双方却都没作声,也没变脸。时间仿佛停格一般。

我觉得她现在就要大叫了。为了阻止她,我用两手抓住了她细细的颈子,然后勒住,闭上眼睛死命地勒紧。

过了一会儿,我却感觉相当奇怪。就算颈子被我勒住了,由香却完全不抵抗,像个人偶般动都不动。她的颈子像人偶一般冰冷,也不够柔软。

我战战兢兢地睁开眼,与她四目相望。我吓了一跳,接下来的瞬间是更大的冲击。

我慌张地松开手,身体失去平衡,赶紧往后返,然后一p股坐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她表情依然没变,两眼空d。我咽了咽口水,嘴里异常g燥。

由香死了。

不是我杀的。我勒她脖子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我掀开棉被,忍不住发出一小声惊叹。

由香的腹部沾满了血,腋下c了一把刀。她真的被杀了。

怎么会这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脑海里一片混乱。该怎么办?我已经完全无法冷静思考了。

我眼前能想到的,就是赶快收回刚才那份遗书。我跌跌撞撞地起身,旅行袋里、衣服口袋里、洗脸盆旁边,我一一查看,但就是找不到遗书。

接着我才发现,室内一片杂乱。在我搜查之前,已经有人搜过了。

所以,遗书已经不在这里,是杀死由香的凶手拿走了。这么说来,由香并非是设计自杀案的凶手啰?那由香为何要偷遗书呢?

我不能再这里呆立不动。其他的事以后再说,现在得赶快离开这儿。我迅速地看了看周遭,确定自己没留下任何痕迹。不能让人知道我进来过。

我正要把棉被归为时,发现榻榻米上有由香的血迹。仔细一看,好像是她用左手写下的字。

那个字看起来像英文字母“n”的反字“n”。

这是临终留言吗?难道这个字暗示着凶手真正的身份?

我记住这个字型后,从由香身上拔出刀,用刀的尖端在“n”上乱涂一通。等符号被涂得无法辨识后,我再把刀放回棉被里。如此一来,就只有我知道由香的留言了。

我的手放在门把上,正要步出房门。外面有声音传来,是对面开门的声音,就是“叶之壹”直之的房间。

这种时间,直之在做什么?

等了一会儿,我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但却旋即消失。他该不会在门外吧?他到底在做什么?我开始焦躁不安。随便闯出去,一定会和他撞个正着。

事不宜迟。我回到房内,打开另一边的玻璃窗。那里放有一双室外用的木屐,但我现在可不能穿。我穿着袜子直接踩在土上,只想着先逃出去,此时一点也不觉得冷。

乌云遮月,朦胧的照明灯此刻对我来说简直奇亮无比。我弯着腰小跑步,生怕被人发现,不知不觉间更加快了脚步。

跑到一半碰上水池,若要过桥还得绕一大圈,更要冒着被灯光照到的风险。放眼望去,池面曲曲折折,最窄的地方大约两公尺宽。我鼓起勇气用跳远的方式一跃而过,而且我跳得比想象中还远。这得感谢常让我上健身房的高显先生,因为他常说工作就是要锻炼体力。

我就这样继续朝着“路”栋的方向跑,最后终于抵达“居”栋。刚才把玻璃窗的锁打开是对的。一进房间,我就累得瘫倒在棉被上。

14。

嘈杂声四起时,我还在房里。为了七七四十九的法事,我正在穿丧服。当然,我早就知道这件丧服是用不上的。

有人用力敲我的房门,是直之。他也穿着丧服,但没打领带。

“不得了啦!”他满眼血丝地说:“由香……死了。”

“什么……”

这一刻的表情,我练习了好久。两眼失焦、呆若木j地张口不动,然后再慢慢地摇摇头说:“不会吧?”

“是真的,我不是开玩笑的,看来是被人杀害了。”

“被杀?”我两眼睁得大大的问:“被谁杀的?”

他摇头说:“还不清楚,可能是强盗杀人……纪代美去房间叫她,没人应门,房门也上锁了。她从后面院子进去,发现由香死在棉被里。现在我哥正在报警。”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我闭着眼、两手放在脸颊上,假装调整呼吸说:“真不敢相信!”

“我也是,感觉很不真实,但实际上就是发生了。本间夫人,不好意思,麻烦您马上到大厅去。法事的准备就取消了,虽然对高显大哥很过意不去,不过谁知道七七四十九这天会发生这种事!”

“就是说啊!好,我这就去。”

关上门后我全身虚脱。好险没问题,演得不错,直之好像并未起疑。

我补了一点妆后前往大厅。一原家族的人几乎全都到了,连女主人小林真穗也来了,其中只有一原纪代美不在。

我坐在最前面的一张桌子,没人理我,大家都一脸沉痛,沉陷于各自哀伤的思绪中。连一向活泼的加奈江,都坐在角落里低声啜泣着,身边的健彦也两手抱头。

“就是啊!总之出事了,法事也暂停了,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对,是啊!警察还没来,应该快来了。好,我会小心。”

曜子的声音分外刺耳。公共电话另一头的,大概是她丈夫。原本预定今天要来的,应该是叫他不用来了。

“请问一下,由香小姐的情况如何?”唯恐g扰别人,我小声地问直之。

“听说是肚子上被人刺了一刀。因为其他地方没沾血,可能是睡在棉被里时遭到攻击。”

“唉……”我皱着眉,假装过于悲痛,声音哽咽。

“由香的房间,有一个玻璃窗没锁,房间也被翻得乱七八糟,应该是小偷g的。”

过了一会儿,苍介出现了。他也身着丧服,后面还跟着一位身材瘦削的中年警官。“刑警应该快到了,你们在这里等一下。”苍介一脸疲惫地说。

“全员到齐了吗?”警官看了看大家后,开口问苍介。

“不,由香的妈妈在房间里,她在休息,大概是打击太大了。”

“原来如此,说得也是。”警官点点头表示赞同,接着说:“请各位不要离开。一定要离席的话,请先跟我说一声。哦,要上厕所的可以自行前往。”

他刚说完,曜子和加奈江便起身去上厕所,其他人则好像没听到警官的话。

不久,大批的搜查警察透过县警的通报来到现场,有穿制服的警官,还有一些便衣刑警。

他们进进出出,看起来毫无秩序,但其实他们一定是依照平常的训练程序,各自采取行动。

穿着制服的年轻警官过来,表明说要采集每个人的指纹,大家的脸上泛起了紧张的神s。

为了缓和大家的情绪,直之开口说:“这是消去法。从由香房里的指纹,消去相关人员的之后,剩下来的就是凶手的指纹。”

很有效的一句话,大家都松了口气。

一位名叫矢崎的警部,似乎就是案发现场负责人。他的模样看起来来不到五十岁,体型修长,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给人的第一印象颇有绅士风度;不过镜片后面的眼神,锐利得让人害怕,给人的感觉与其说是外表威严,毋宁说具有学者般的冷静头脑。他看起来是个强敌——令我感到不安。

“昨晚有没有人听到什么声音?譬如说话的声音?”

矢崎询问大家,但没人回答。

接着他换了一种方式问:“那么,半夜有没有人醒过来?不管几点都没关系。”

还是没人回答。

我斜眼看看直之。真奇怪,昨晚他房间里明明就有声音。

直至开口问:“凶案发生时大约几点?”

“确切时间要等解剖结果出来才知道,大概在半夜一点到三点之间。”

或许不是什么侦查机密,矢崎警部爽快地回答道。

“当时我可是睡得很熟。”曜子喃喃自语着。

“我也是。”加奈江模仿妈妈的语气说:“那种时间,当然是在睡觉了。”

说完警部点点头,继而转向小林真穗。“最近,这附近是否看过可疑人物出现?或听到什么谣传呢?”

回廊亭的女主人犹豫了一下说:“可疑倒是没有。”接着说:“偶尔有外人会把车靠边停,盯着旅馆看。这家旅馆的造型特殊,常被杂志介绍,所以有些人会过来凑热闹。”

“这两、三天也有这种事吗?”

“可能有,我没注意。”

“那些人,目前为止有带来什么麻烦吗?”

“他们那样做就是带给我们麻烦,对我们的房客倒是没有危险。”

“昨晚住在这里的人好像全是被害者的亲戚,那其他客人呢?”

“不,其实……”苍介赶紧代小林真穗解释,说目前这家旅馆暂停营业。矢崎警部也发现这里没有其他员工,才恍然大悟。

“哦,对了,”真穗开口说:“昨天白天,突然有一位客人过来,他大概不知道我们暂停营业了,还说要住宿,不过等我解释过后他就走了。”

“那个人的长相,等会儿要请您再跟外面说清楚一点。”

矢崎警部指示年轻刑警,谨慎地将小林真穗的话记在笔记本上。她没问那位客人的名字,只记得容貌和体型。

“昨天各位是一起到的吗?”听完真穗的说明,警部问大家。

“除了本间夫人之外,”苍介回答,“我们先集合,再分三辆车过来,所以几乎是同时间抵达。”

“跟由香小姐同车的是哪位?”

“我和加奈江。”健彦说。

警部转向他。“路上有没有碰到什么奇怪的事?譬如说碰到谁?或由香小姐的样子很奇怪之类的?”

“嗯,我没注意。”健彦沉着一张脸看着加奈江,加奈江也摇摇头。

“没什么特别。”

“这样啊!”

“请问,”曜子战战兢兢地说:“由香不可能是自杀的吗?”

“不可能,”警部立刻否定了这个看法。“被认定是凶器的刀柄上,没有由香小姐的指纹。那把刀,是断气之后被人拔出来的。还有件事更奇怪,由香小姐的脖子上有被人勒过的痕迹,是她断气之后被人勒的。”

我的心脏狂跳了一下。由香的身上竟然还有我的勒痕?

“用刀刺杀,再勒脖子……凶手为什么要这样?”直之问警部。

“不知道,我们也想厘清。”

除了我之外,应该没人答得出来。现场气氛又再度凝结。就算是刺杀由香的凶手,现在听到警部的话也会毛骨悚然吧?

“昨晚,最后见过由香的是谁?”

“加奈江吧!”苍介说:“你们不都一直在一起吗?”

“可是泡完汤,我们就各自回房间了。”加奈江回答。

“从澡堂出来是几点?”

“十一点左右。”

“之后就没人跟由香小姐说过话了吗?”

对于警部的问题,众人又陷入了一阵沉默,然后直之才有所顾忌地说:“应该就是我了,她十一点半左右来我房间。”

“为什么?”

“她拿了一瓶白酒和开瓶器过来,叫我帮她开酒。”

“葡萄酒吗?”

好像听到意外的事,警部一脸困惑。

“哦,对。”小林真穗说:“之前她来厨房,问我有没有酒,我就拿了瓶白酒和杯子给她。”

“还有开瓶器吧?”一旁的曜子说。

小林真穗点头说:“我问她要不要帮她开,她说她自己会开,拿了开瓶器就走了。”

“结果打不开,才去找直之。”苍介一个人自言自语着。

“那时候由香小姐的样子如何?”警部看着直之。

“我觉得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你们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我倒了点酒,她就出去了。”

“原来如此。待会儿如果还想到什么请随时告诉我。”

此时另一位刑警进来,j给矢崎警部一张看似相片的东西。他瞥了一眼后放在桌上,并对大家说:“由香小姐的腹部c了一把刀,这应该是一把登山刀,有没有哪位看过?”

大家都凑上前看。那是一张拍立得相片,照片里有把蓝s刀柄的短刀,刀刃上沾满血淋淋的黑s血迹。

“没有吗?”矢崎警部再问了一次。

“没见过。”直之说。

“这里没有人爬山吧?不过听说高显大哥以前有一阵子会去。”苍介说。

“当然没见过啰!这应该是凶手带进来的呀!”曜子一副很不满的口吻。她大概想到警方可能在暗示,凶手是内部的人。

“凶手不一定一开始就持有凶器,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大概不想刺激相关人等,矢崎警部很快地就收起了相片。

“听说房间被翻乱了。请问有东西遗失了吗?”苍介问。

“这点还不清楚。我们原本想请妈妈到房间清点由香小姐的行李,不过看来现在是没办法了。我们大致检查过,并没有发现遗留钱包之类值钱的东西。”

果真如此,几个人点点头。

“那……”健彦犹豫了一下开口问。

警部看看他说:“有什么事吗?”

“由香除了被刺之外,有没有其他伤口呢?我说的不是割伤,是……”

大家都知道他想要问什么,矢崎警部也了解似地点头说:“没有被强暴的迹象,至少遗体看来没有那种痕迹。”

能在相关人士前明快地说出这种事,真不愧是老经验的刑警。健彦听了立刻松了口气,但随即又保着头。他大概觉得人都死了,是否被强暴也无关紧要了。

一位制服警官走进来,在矢崎警部耳边低语。之后警部对苍介说:“有位叫做古木先生的人来了。”

每个人都抬起头来。

“他是家兄聘的律师,”苍介代表回答,“请让他进来。

矢崎点头,对旁边的制服警官使了个眼s,警官随即走出大厅。

“家族旅行竟然有律师参与,这是怎么回事?”警部满脸狐疑,似乎在怪大家并未说出实情。苍介惶恐地连忙解释宫部遗嘱等相关事宜,这位现场最高负责警官闻言随即脸s剧变。大概是多年办案的经验,让他觉得这件事颇有蹊跷。

刚才出去的警官,带进来两位男士。走在前面的是瘦得像j骨头似的老人,他是古木律师。我不禁伸直了背脊。

“一原先生,这究竟是怎么……”老律师走到苍介旁边,以炯炯有神的两眼看着大家。

“我也不知道。”苍介无力地回答。

“由香怎么会碰到这种事?”

“古木先生,专程把您请来真是不好意思,不过今天大概不适合公开遗嘱了。”直之似乎有点惋惜地说。

“我想也是啊!”

“您是古木先生吧?”一旁的矢崎看了看站在古木律师身后的人,c口道:“可以请教您吗?这位是……”

“我是骖泽弘美,古木律师的助理。”

他不但说话口齿清晰,还长了一副五官端正的脸蛋,再配上年轻的肌肤,让旁边的加奈江直嘀咕说:“好俊美喔!”

“原来如此,那么请两位一起,这边请。”

矢崎警部带着古木律师和骖泽弘美往餐厅的方向走去。

他们的身影消失后,四周郁闷的气氛比刚才还教人难受。带古木律师他们去别间问话,让大家的心情更加沉重。遗嘱公开的前一晚,其中之一的关系人被杀——这可能是巧合吗?矢崎不至于那么愚蠢吧?

受不了现场气氛的凝重,小林真穗起身说:“各位,早餐呢?”

就连这种时候,她也会注意客人的胃口。然而没人回答,大家都对所发生的事感到悲痛。终于,直之开口说:“我不需要,待会儿可能会像喝东西,不过现在我什么都吃不下。”

“我也不用。”苍介说。其他人则是连应一声都没有。无可奈何的小林真穗只好挺了挺背脊,重新坐直。我冷眼旁观众人的样子。

究竟是谁?

我一个个的分析者杀害由香的可能人选。一原纪代美是当事者的母亲,应该可以剔除。深爱着由香的健彦好像也可以消掉,只是不知道男女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苍介和曜子呢?感情不怎么好的亲戚,甚至可以说关系冷淡,如果有某种动机,杀害由香也不是不可能,当然直之也一样。加奈江呢?看起来天真单纯的小姐,说不定城府很深。小林真穗呢?仅以血缘关系这点来说,她会嫉妒即将继承庞大财产的由香吗?但继承遗产的又不是只有由香一个人。

重点是,由香偷了那份遗书,这件事与她被杀害应该有所关连。这次的凶案,一定不是单纯的强盗杀人。

较有可能的是,杀害由香的凶手也想要偷那份遗书。因为看到由香先偷走了,才慌张地杀了她,抢走遗书。

按照我的推理,杀害由香的凶手,应该就是想把我和里中二郎烧死的人。这么说来,我一定要比警方快一步找到那个人,以泄我心中只恨。

而那个人,一定就在这个家族里。

15。

古木律师他们接受询问的时间,感觉特别漫长。矢崎警部究竟问了些什么?又如何跟这整件事牵扯在一起?

郁闷的空气中,寂静持续蔓延,气氛紧绷得让人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搜查警察偶尔忙进忙出,但他们也紧闭着双唇,不发一语。

我思考由香留下的“n”字。这是俄文,由香应该不懂才对。

单纯来看,难道会是“n”是误写吗?如果是n,就是naoyuk——直之。不过,虽然是临死之前,但把英文字母反写似乎也不太合理。还有一件怪事,昨天晚上直之房间的门确实打开了,可是他却隐瞒这件事,究竟是何居心?

我又想了一下关于“n”

第 34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可是他却隐瞒这件事,究竟是何居心?

我又想了一下关于“n”这个字,寻找其他的可能x。横着看呢?如果是“z”的话也是反的,所以也不会是“z”。

但若是“s”就有可能了。“s”的话就是sosuke——苍介。

其他,还有希腊数字“vi”——代表6。但为何要用希腊数字呢?

正当我想着这些时,突然回廊里传来野兽般怒吼的声音。我朝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纪代美手舞足蹈地冲进大厅,眼睛四周的妆和泪水糊成一团,头发像刮风过境般杂乱。

所有人这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在众人的注目之下,纪代美跑向曜子。“还给我。”纪代美抽抽噎噎地说:“把由香还给我,我知道是你杀了她。”

“你说什么?”曜子一脸惊讶地说:“我为什么要杀由香?”

“别装傻了,我早就知道了,你不希望由香继承遗产所以把她杀了,对吧?”

“拜托,纪代美!”曜子拉高嗓音,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直之抢先一步挡住了曜子并对她说:“姊,你冷静点。”

“你让开啦!被人这么说,我冷静得下来吗?”

“由香死了,她一时精神错乱,搞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啦!”

“我很清楚!”纪代美扯开喉咙嘶哑地吼着,“是这个女人杀的!因为她需要钱。她和那家建设公司欠人钱,想多继承点遗产,就把由香给……”

“你给我住口!”尽管苍介从后面压制,纪代美还在奋力挣扎。

这时加奈江站起来,在间不容发之际,“啪”地一声打了纪代美一巴掌。

“你g什么!”纪代美越来越激动。

这时候,矢崎警部和刑警属下进来了。

“你们在做什么?快住手。”警部怒斥道,吩咐刑警们将激动的纪代美带往别的房间。她一离开,曜子多少恢复了些镇定地坐在椅子上,但还是满脸愠红。

“究竟是怎么回事?”矢崎警部问苍介。苍介稍作犹豫,心不甘、情不愿地揭示了刚才发生的事。因为听过古木律师对遗产继承事项的说明,警部一点也不惊讶。

“原来如此。遗产越多,这种纷争就越多啊!”

“也不是什么纷争啦……”苍介欲言又止。

“才不是纷争哩!根本就是她发疯了。”大概尚未完全恢复平静,曜子的声音有点颤抖,“我怎么会做那种事嘛!”

矢崎警部挥挥手,想缓和气氛,接着说:“我们要麻烦各位一件事。从现在起,我们要个别问话。”

大家异口同声地表示不满,但警部好像没听到似地继续说:“看情况,或许会问得很深入。为了查出真相,请各位多多配合。在调查结束以前,我想需要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各位,有人有急事需要立刻离开的吗?”

看了看四周,没人举手。

“没有吗?好,那现在开始。侦讯结束后,请不要回自己的房间,留在大厅待命。如果一定要回房间的话,请知会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位搜查警察。”

“等一下。请问这是什么意思?”直之忍不住问:“有什么要问的,不能直接在这里问吗?这样也比较不会记错,也能早点结束。”

“话是没错,只是有些话可能不方便当着大家的面说。”

“可是……”

“直之先生,”矢崎警部说:“有关办案的过程,请务必遵照我们的指示,麻烦您了。”

平稳的声音,带着不容分说的果决。直至似乎也慑于这种压迫感,不再坚持。

警部决定做个别侦讯,一定是听了古木律师的证词,再加上刚才的s动。他或许已经开始偷偷地描绘,一张与庞大遗产继承有关的内部人员行凶图。

“古木先生,警察问了你们什么?”律师和助理回来了,等待侦讯的苍介开口问。

“警方先间接地问了我昨晚到今天早上的行动,应该是要确定我有不在场证明吧!”

古木律师说话时的眼神不太对劲,他应该认为每个人都涉嫌重大。

“幸好我们有不在场证明,因为昨天我们再事务所工作到很晚。问其他同事也应该知道,我们两个人半夜不可能跑到这家旅馆来。”

也就是说,古木律师和骖泽弘美不可能是杀由香的凶手。

“还有呢?”苍介催促着,一副不想听他废话的表情。

“主要是继承问题。”老律师回答。“他们当然不知道遗嘱里的内容,只说依照常理来分的话,各自会继承多少等等这类事情。”

“那您怎么回答?”

“我向他们说明,单纯按照法律来分的话,由香小姐和苍介先生各得全部的三分之一,曜子小姐和直之先生各得全部的六分之一。”

“由香的爸爸、苍介,和已故的高显先生是同一父母所生,曜子和直之是高显先生同父异母的弟妹,所以继承分数减半。”骖泽弘美在一旁补充道。

但他们好像已经知道了,所以曜子和直之不动声s,反而是加奈江质疑地说:“哎呀,由香也是继承人啊?不是纪代美伯母呀?”

“因为由香的父亲已经过世,所以由后代继承,配偶不得继承。”弘美滔滔不绝地回答。

“这么说来,由香死了,伯母也不能继承遗产了?”

“由法定继承来看就是这样。因此,苍介得全部的二分之一,曜子和直之得全部的四分之一。”

“这样啊!”加奈江的嘴巴张得好大,眼球咕噜咕噜地转,仿佛在窥视其他人的表情。

“因为问了这些事,警部先生就会怀疑我们这些人吗?”

曜子满脸不悦地说:“他们一定会想,由香死了对谁最有利。想也知道,一定是我们这些亲戚。”

“怎么会?”直之说:“我才不会为了多继承一点而杀人。这种事警察应该懂吧?”

“谁知道啊!分母的大小还是差很多吧?”

由香死后,法定继承权从三分之一升格为二分之一的苍介愁容满面地说。郁闷的空气在大家四周蔓延开来。

不一会儿大家依序点名,轮流进入作为临时侦讯室的办公室。第一个是苍介,接着是曜子,目前纪代美似乎还无法接受侦讯。

如同警部先前的预告,侦讯化了很长一段时间,苍介和曜子都被问了将近三十分钟。

“下一个是你。”曜子回来后对直之说到。他用一副引颈企盼的表情站起来,从口袋里拿出手帕。这是,一条黑s领带掉了出来。

“你的东西掉了。”我捡起来。那条领带上别了一个珍珠领带夹,那应该是新的,白金的座台上没有一点刮痕。

“哎呀!你不是很讨厌别领带夹吗?”眼尖的曜子问。

直之把领带塞回口袋里说:“人家送的。”说完便走出了大厅。

“妈妈,他们问你什么?”加奈江担心地问曜子。

“没什么特别的啦!同样的事一直问,烦死了。”曜子回到座位后一副不耐烦的表情继续说:“问由香有没有异状啦!昨晚跟她聊了些什么……这类的问题。哦,对了,还问到本间夫人手上的遗书。”

她看着我说话,让我吓了一跳。

“连那件事情警部都知道了吗?”

“是啊!好像是我哥说的。他连我的推理都说了,害警察一直用奇怪的眼光看我。”

我有些不悦地看着苍介。他大概是被套出来的吧?

看看旁边,古木律师那一张衰老的脸正抽着烟,他大概做梦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吧?骖泽弘美也铁青着一张脸坐在旁边。

古木律师察觉到我的视线,边在烟灰缸里熄灭烟蒂、边摇头说:“真伤脑筋,偏偏在一原先生七七四十九天的时候发生这种事。”

“您把遗嘱带来了吗?”

“当然。”古木律师拍了拍放在膝上的黑皮包。

“他们想看遗嘱内容,但我拒绝了,毕竟不能违反高显先生的遗嘱,但若事情继续拖下去,那个警部会说话的,最后他可能会强制命令打开遗嘱。”语毕,老律师咳了一声,清了清喉咙。

“刚才听加奈江小姐说了,真想不到,原来桐生小姐有份遗书。这是我第一次听到。”

“我好像带了个麻烦的东西来呢!”

“不、不,请别介意。话说回来……”

古木频频看我,我心中立刻窜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微微低下了头。果然,他说:“本间夫人,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吗?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好像不是第一次。不好意思,我们在哪见过吗?”

“我参加了一原先生的告别式。”

“是吗?那应该就是当时见过面了。”古木朦胧的双眼看着我苦笑道:“抱歉,我记x太差了。年纪大了真不管用。”

“彼此、彼此。”我赶紧缓颊,同时与对面的骖泽弘美四目相望,但这时我又吓了一跳。

他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却在冷眼旁观我的言行举止,而另一边的古木律师又提起我最讨厌的话题。除非必要,最好还是别接近这两位。

个别侦讯一个接着一个的进行。直之完后是健彦,之后是加奈江。最后加奈江一脸不高兴地回来后,看着我说道:“下一个是伯母。”

16。

走进办公室,矢崎警部闭着眼、两手j叉在胸前。旁边有位年轻刑警负责记录,并示意我坐下。

警部张开眼说:“真不好意思,有劳您了。”他先道歉。“我们尽快结束。请让我冒昧先简单问几个问题。”

大概和长辈说话他都是这种态度吧!用字遣词很多礼,感觉不错。

我先说自己的姓名、地址,接着说明这次来旅馆的原因,也就顺势提到了一原高显与本间重太郎之间的关系。警部应该已经知道高显先生遗嘱的事,对这方面他倒没问什么。

“您和一原由香小姐,是第一次见面吗?”

“是的,昨天介绍认识的。”

“不过,您参加了高显先生的告别式?”

“是的,可是那时候人多,不可能和所有亲戚打招呼。”

“了解。”警部点点头。

尽管如此,我仍无法从他的眼神判断出他是否把我这个老太婆排除在嫌犯之外。他似乎还在怀疑我,也就是本间菊代是否真的是第一次见到由香。

接着警部问我昨晚每个人的状况,尤其对由香有没有特别的感觉。

“我们想听您的真心话,”他缓缓地说:“因为您与一原家族没有直接关系,您的意见应该比较客观?”

我驼着背,歪着头说:“嗯,怎么说呢?没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

“小事也可以。麻烦再想想看,有没有呢?”

矢崎警部都尖锐的眼神盯着我,好像要说有一点不自然的反应,就会立刻被他抓住把柄。

我微笑着摇摇头说:“您这么说,我一时也想不出来啊……”

“是吗?那么您要是想到什么,随时都可以告诉我们。对了,那您和由香说过话吗?”

“说过一下子。”

“说了些什么呢?”

“大都是闲聊,不太记得了。”

我偷瞄了警部一眼。我知道他期待怎样的答案。

不能说太多,但过于隐瞒也会招来顾虑,于是我决定说出之前和由香谈殉情案的事。

“就是那次的火灾嘛!我也知道那件事。”

“那,为什么会谈到?”矢崎警部佯装无知地问,我只好说出遗书的事。他事前已经知道了,听到我的证词时也不惊讶,不过我还是当作他不知道一样地叙述我和由香谈话的过程。

“所以,谈到那份遗书时有提到殉情事件可能是遭人陷害的?”

“是的,可是我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

“我想也是。那么,您现在有那份遗书吗?”

“在房间里,我去拿来。”

“好的,麻烦您了。高野……”警部叫了旁边的年轻刑警。“跟本间夫人一起去,把那封信拿来。”

名叫高野的刑警轻快地应答后便站起身来。

我们通过长长的回廊,朝“居之壹”走去。矢崎叫高野陪我一起,大概是怕我把遗书藏起来吧!看来警部应该相当重视这次凶案和我手上遗书的关联x。

到了房门口,高野刑警伸出右手,示意我给他钥匙。我默默地把钥匙递给他,他有点紧张地将钥匙c进去。

我走进房间,他马上跟了进来。这样最好,如此他才能证明我没时间动手脚。

“那封信在哪里?”他站在入口处问。

“我应该放在这里才对。”我先看了看桌上,确定没有后,坐下来假装歪着头想。

“怎么了?”高野刑警焦急地问。他此刻一定心想,碰到老年人真麻烦。

我故意用慢动作翻着皮包。“真是怪了。”

“没有吗?”高野瞄着我的皮包,我觉得他看到摄录机了,但似乎没特别注意,大概是因为最近带着摄录机旅行的人越来越多了吧?就算看到底片也没关系,因为昨天回房之后,我全部洗掉了。

“这里也没有……咦?放到哪里去了?”

我再坐下,假装思考。高野一下看看洗脸台、一下翻翻垃圾筒。

“啊,”我抓紧时机发言,“昨晚睡前,我放在枕头旁边。”

“枕头边吗?”说完高野打开放棉被的壁橱。

我摇摇头说:“没有。有的话,我折棉被的时候应该会看见。”

“好,稍等一下。”高野抓起话筒,按下0,另一头接电话的应该是矢崎,高野好像传达了这里的状况,他应该神经很紧绷,声音听起来微微亢奋。

挂上电话,高野看着说说:“警部马上过来,请等一下。”

“是,好的……只是那个信封,究竟跑到哪儿去了呢?”

高野别过脸,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如果警察都是这种人,事情就好办了。

不久,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身,但还没听见敲门声,门就开了。矢崎双手戴着手套问高野说:“没乱动东西吧?”

“几乎没动,除了本间夫人看了一下自己的皮包。”

“很好。”

矢崎看了看房间,站在我跟前说:“听说遗书不见了?”

“对不起。”我道歉。

警部挥挥手:“不是您的责任。不过,可否请您再看看皮包,会不会是看错了?”

“哦,好的。”

我准备再查看一次皮包,警部才放心。

“没有吗?”

“是,确实没有……”

我开始担心会不会要搜身;要是让女警检查我的内衣的话,我的身份一定会穿帮的。

还好,矢崎警部此时并未采取强硬手段。

“昨晚就寝之前,真的在枕头边吗?”

“对,”我回答,“我怕今天忘记,所以故意放在枕头边。”

“可是现在却不见了。”他摸着满嘴胡髭的下巴说:“请问您昨晚几点睡的?”

“应该是刚过十一点。”

“半夜醒来过吗?”

“没有。”

“那早上几点起床呢?”

连珠炮似的发问,可能是他一贯的行事作风。我吸了口气说:“六点左右。”其实我一夜没睡。

“那么,您今天早上起床时,觉得房间里有什么不一样吗?譬如说东西的位置不对等等?”

“不清楚耶!我没注意。”我摇头。

“你刚才进来时,房间是锁上的吗?”

这应该是在问高野,年轻刑警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矢崎再转向我问道:“那请问昨晚呢?您把门上锁了吗?”

“嗯,好像锁了……但也有可能忘了锁呀!”

“今天早上呢?房门是锁住的吗?”

我佯装绞尽脑汁的样子,最后说着:“对不起,记不得了。”还装出一副很遗憾似的表情。矢崎无奈地点头,与另一位刑警不知在耳语什么,但我听见他们说道万用钥匙。刑警简短应答后,又走出了房间。

“本间夫人,”矢崎再度放低姿态对我说:“我们必须搜查这个房间,方便吗?”

“好的。请问,我应该待在哪里比较好呢?”

“请先在大厅等,我想稍后还会有两、三个问题请教您。高野,带本间夫人去大厅。”

年轻刑警带我回到大厅,所有的人都和刚才一样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只有纪代美不在。

“发生什么事了吗?”我一坐下,直之随即开口问道,高野则若无其事地走向回廊。警方并没要我保密,而且我想大家总会知道的,于是便告诉他们遗书不见了。这时候,不单是直之,所有的人都朝向我这边看。

“我看大概是被偷了吧!”曜子说。

“不晓得。有可能吧!先在刑警正在搜我的房间。”

“到底是谁,又为什么要偷啊?”苍介自言自语。

“难道杀由香的强盗也进了本间夫人的房间吗?”加奈江一脸惊恐。

“不会吧!强盗偷遗书g嘛?”健彦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瞧不起加奈江的意见,加奈江又是一脸不悦。

“那你敢说这和由香的死无关吗?哪会有那么巧的事?我觉得一定有关系啦!”

没人答腔。当然,如果那人的目的是艺术,那一定就是内部的人。

话题已经接不下去了,众人又陷入一片沉默,谁都不敢随便出声。

“反正,”苍介开口了,“至少警方认为有关。昨晚曜子半开玩笑的那个想法,警方可能已开始认真考虑。他们应该正朝着殉情案遭人设局的方向进行调查。”

“你是在怪我吗?”曜子说话的同时,眼神突然变得凶狠起来。

“我没这个意思。既然桐生小姐的遗书被偷了,警方迟早会这么想。”

“所以你是说杀害桐生小姐,将它伪装成殉情案的凶手,这次也把由香给杀了?”

直之似乎不同意,摇摇头说:“除了事情都发生在这家旅馆之外,两者之间根本没有任何的共通点呀!”

“不对,动机是一样的。”曜子大胆假设。

“动机?是吗?”

“是呀!目标就是遗产呀!刚才古木先生也说了,由香死了,其他人的继承份数就会增加。桐生小姐方面,你不是也说过吗?大哥曾经考虑要跟她结婚,如果婚事成了,大部分的财产就归她所有。我想凶手可能担心那件事会成真,才会故意设计殉情案,杀害桐生小姐。”

与其说是警方的想法,不如说这只是曜子一时逞口舌之快,径自陈述自己的推理。

“如果动机是遗产的话,凶手就是我们内部的人啰?”

苍介表情有些难看,随后问众人说:“有人向警察说大哥考虑要和桐生小姐结婚的事吗?”

加奈江低调地微微举起手。“我说了。是不是不太好啊?”

“不,无所谓啦!”直之一脸失落。“反正早晚会知道的。”

“警方怎么想我不知道,但那应该就是杀人动机吧?”

苍介显得有些无奈。“先不谈由香的部分。假如大哥跟桐生小姐求婚,她也不一定会接受呀!毕竟她有男朋友了。”

“哎呀,不过那时候殉情案以后,大家猜知道的,不是吗?所以凶手当时应该不知道才对。再进一步想的话……”曜子突然压低噪音,“那个叫里中的男人,真的是桐生小姐的男友吗?如果是单纯自杀也很奇怪,搞不好是凶手随便从哪里弄来的人,设计了这一切。再想远一点,那个男的被杀也是有理由的。”

她最后的一句话,让我大吃一惊。

“你也跳得太快了吧?如果真是那样,桐生小姐应该会说呀!当时就会说她根本不认识那个男的啦!”直之用强势的语气反驳。

“所以她可能在遗书里才会提到。令人不解的是那个叫里中的男人,那么年轻,光看相片就觉得是个美男子。相较之下,这么说有点失礼,但桐生小姐根本就没什么女人味,年龄又大男方那么多,说两个人是恋爱中的情侣,我觉得根本不可能。”

曜子那张伶牙俐齿的嘴,在我眼里俨然是两片不停蠕动的红s生物。比起被男人批评,同为女人的她却如此贬抑我的外貌姿s,令我感觉更不舒服。

直之叹了口气,说:“所以,姊,你认为凶手是我们内部的人?”

“不是啦!我只是客观地推理罢了。”

“你想太多了。现在找出杀由香的凶手才重要,我相信是小偷g的,跟遗书的消失无关。”

“我也不想怀疑自己人呀!”

在这不愉快的气氛下,大家都噤口不语,我这个外人也不方便c嘴。

“看来,我真的带了个没用的东西来了呀!”我有所顾忌地开口说:“昨晚要是g脆一点打开来看,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不,本间夫人您不用在意。”直之慌张地说:“您做的事是理所当然的。”

“这……可是……”我看了看在场所有人,但每个人都低着头逃避我的视线。对他们而言,我这局外人,现在又更加疏远了。

每个人都沉陷在各自的思绪中,我则反刍着刚才曜子说过的话。自杀案若是遭人设局陷害,凶手要杀的就不只有我一人,应该也想杀里中二郎。为什么呢?假如我做了高显先生的妻子,只不过继承了四分之三的遗产,但若二郎活着,所有财产将归他所有。

里中二郎——他是一原高显先生真正的儿子。

17。

高显先生第一次提到遗嘱,是在他住院之后两个月。他把我叫到医院,j代了我一项意料之外的任务。

他要我帮忙寻找他的小孩。

我一时无法理解他的意思,还以为他在开玩笑。

“抱歉,我不是在开玩笑,我是认真的。”说完后,高显先生还有点难为情地咬着下唇。他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这反而让我感到困惑。

“请问,是过世夫人的……”

我还没说完,高显先生便开始摇头说:“当然不是和她生的,那已经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当时我太太还在,我跟外面的女人发生一段很深的关系,当时那个女人好像替我生了个孩子。”

根据高显先生的说词,对方叫作克子,是某剧团的舞台剧演员。当时他很喜欢看舞台剧,常接触那个剧团,两人进而认识。

两人关系中断是因为克子后来准备结婚。向她求婚的,是当时小有名气的乐团团员,靠巡回各地演奏维生。当时的她其实相当犹豫,那男人在演艺圈里没有走红的希望,但继续和高显先生维持这种关系,也不见得是好事。她最后还是跟那男人走。高显先生最后一次与她见面时,以践行为由拿出一笔钱,可是她并未接受。

“她说我们不是那种金钱关系,不应该有分手费。她还说,何况提分手的是她,要拿出分手费的人也应该是她才对。说来惭愧,当时我在不得已之下,只好把钱收了回来。那个女人,就是在这方面有洁癖。”回想着那时的情景,高显先生有些腼腆地眯着眼说道。

此后,他没再见过克子,最后连她先生乐团的名字,也逐渐销声匿迹。

过了二十年,高显先生收到一封信,寄信人是个不知名的人物。读了里面的信后他大吃一惊,信里除了说明克子已经病死之外,还提及她的遗物当中,有一封“致一原高显先生”的信,希望他本人来领取。

这时我应该已经当他的秘书了,但完全不知道这封信,也不知道他是哪一天独自悄悄地出门的。

昔r耀眼的舞台剧演员,在附有厨房的简陋小套房里,孤独地撒手人寰。寄件人是公寓的女管理员,是克子生前较亲密的友人。她低调地把遗体火葬后,整理遗物时发现了这封信。

信封上写着地址,本来她可以直接寄出,但信封很厚,里面可能有些重要东西,所以她还是先写信通知。当然,女管理员看到一原这种奇怪的姓氏,并不知道他就是当时某一流企业的创办人。

高显回到家后打开信封,里面有二十几张信纸,密密麻麻地写着自从与高显先生分开后,克子过着怎样的生活。信里的内容让高显先生相当震惊,尤其让他感到痛苦的是提到小孩的事。

和乐手结婚之后,她马上就怀孕了。这时她毫不怀疑,认为这就是自己先生的小孩。但从手札内容看来,这股自信其实毫无根据,自己怀的可能是高显先生的孩子,她只是单纯地将这份疑虑埋进心底深处。

几个月后,快临盆时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她的丈夫和别的女人跑了。克子那时才得知,先生的乐团因为亏顺而解散。他拿走了所有值钱的东西,把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丢在信箱里。

大概是因为受到太大的刺激,她比预产期早了二十天生产,剩下了一个男孩。虽然周围的人都祝贺她,她的心情却抑郁哀戚。她不敢告诉别人先生已经离家出走,只说丈夫不玩乐团,外出赚钱去了。

不久,她和孩子一起出院,却感觉未来毫无希望。就算想上当铺,也没有值得典当的东西。不得已,她只好到酒家上班。

大约过了半年,她认识了店里一位经营印刷工厂的客人。尽管男人知道克子离过婚,他还是向她求婚。她也希望有个人能依靠,便一口答应下来。只不过,对方不知道她有小孩,她也怕对方因此取消婚约,才刻意隐瞒。

烦恼再三的结果,克子决定放弃孩子。比起母子两人相依为命、走投无路,不如让他在一家正规的孤儿院里长大,也许对孩子来说还比较好——她随便替自己找了个借口,内心虽然挣扎,但还是自以为是地说服了自己。当时的她早已身心俱疲了。

搭了一小时的电车,克子来到当地一家很有名的孤儿院——就是现在所谓的幼育院。克子坐第一班电车前往,把婴儿放在门口。宝宝睡得很香,她轻声地说了声“原谅妈妈”,帮宝宝戴上她亲手编织的白s毛线帽,便匆匆离开了现场。原本想躲起来看看孩子是否安全地被人捡去,她却没停下脚步,因为她怕停下来后就再也不忍离去。

“看来,”高显先生说:“克子好像从来没想到要来找我帮忙,她大概一直相信那孩子是那个乐手的吧!有的女人很厉害,遇到这种事一定会跑来要男方负责,不过克子就不会耍这种心机。”

辉煌的时期,虽不出名,却拥有舞台剧演员特有的耀眼光芒。她想要维持在高显先生心目中的形象,因此无论如何都不愿以落魄姿态在他面前现身。

根据手札内容,克子以后再也没见过小孩。她曾经去孤儿院偷看,但也只是去确定孩子是否安然无恙、被人捡去收养罢了。

之后的二十年,她并未详加记载,看来她应该和经营印刷工厂的男人离了婚,过着孤苦无依的生活。

在一连串的苦r子中,她碰巧遇见二十年前的那个乐手,他当时是长途货车的司机。克子情绪激动地骂了他一顿,对方也不甘示弱地说:“你怀了别人的孩子,还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她不承认,男人继续说,其实他当时也不知道,后来去医院才知道自己不能生育,所以那个男孩根本不会是他的儿子。

克子一时不敢相信,但男人好像并未说谎。而事实也证明了这个说法,那个男人当时有太太,但却没有小孩。

这时候,她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想起那个被抛弃的小孩,克子后悔不已。早知道当时就去找高显,至少能让小孩过幸福的生活。

她在手札里写下懊悔之情,从字里行间看得出来,她确实打算将这些手札寄给高显。这封手札记载了一切。但说是手札,倒不如说这是封长信,她为自己抛弃了两人之间的小孩而向他道歉。

“然而克子最后并未寄出这封长信,或许她认为事到如今已无法挽回,也可能怕会给我添麻烦吧!”高显先生一脸苦涩地说。

“或者,”我说:“她希望自己死前,都一直保有这个秘密。”

高显似乎并未想到这种说法,他愣了一下后点点头说:“或许吧!她就是这种人。”

“可怜的女人。”

“嗯。”

“没错,坦白说,我有好几次想要找她。光想到这个世界上有个继承自己血脉的人,我的心情就激动得久久无法平静,我多么想尽各种办法让他过得更好,但我最后还是忍了下来。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我自己单方面一厢情愿的想法。我想与孩子见面、向他道歉,但不可否认的,我一方面也只是自私地想得到身为人父的喜悦。如果要真心忏悔,就应该放弃这种为人之父的幸福。”

这就是高显先生惯有的严峻。

“也可以不说明关系,暗地里帮助他呀!”

“如此他还是会把我当长辈看待,这跟享受父子之情没有什么不同。这种做法也是投机取巧,到时候我还是会想让他认祖归宗的。”

“那找到他以后,您打算怎么做呢?”我问。

高显先生爽快地回答说:“不怎么做。”

“咦?”

“对,什么都不做。我只会在遗嘱里,承认他是我儿子,至于我那些还算令人称羡的财产,就j给法律处理。”

意思是说,法律上只要承认彼此的亲子关系,在遗产继承上就能视同一般情况处理。因此,没有其他妻儿的高显先生,他的遗产将全数归哪个孩子所有。

“这么说……那个人要知道自己父亲的名字,还要很长一段时间。”

大概是听腻了我的客套话,高显先生摇摇手说:“我知道自己大限不远了,才跟你说这些。每次谈到我的死期,你都这样避重就轻,根本谈不了正经事。”

快别这么说啊!这句话到了嘴边,又被我吞了回去。他说得没错,他最不喜欢那些表面的东西,感觉只是在浪费他的时间而已。

“不过有个问题。现在,那个孩子应该也成年了吧?”

“应该快二十三岁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要承认已成年的孩子,须经由他本人同意。”

“是啊!”

“这一点我也会注明在遗嘱里。唉,他也许不会承认我这个父亲。”

“哦,应该不至于不承认吧……”

他察觉到我的欲言又止。“我所谓,一般来说为了财产也会承认吧?但是,假使他不承认我也没办法,我也没权利埋怨。反正,到时我已不在人世了。”

他的自嘲之中带点悲凉,然后很认真地望着我说:“你愿意帮忙吗?”

“我试试看,应该不太容易。”

“j给你了。我好像说过很多次,但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我会努力找的。不过有一件事要拜托您。”

“什么事?”

“请您一定要让这段时间拉长,越长越好。”

高显先生反复地眨了眨眼说:“我尽量。”

唯一的线索是孤儿院。克子的手札上没写正式的名称,但可以找到她当时住的地方。根据手札内容,那是一间坐电车大约一小时就可到达的孤儿院。

坐电车要一小时,距离不算短。我挑选出几个可能的孤儿院,先去电询问。从前把婴儿丢在孤儿院门前的案例好像不少,我问出了几个与克子手札内容相符的案例,接着再根据详细的判断消去几个,很快地,就找出最有可能的四个人。

很幸运地,我很顺利就找到了他们现在各自的居所。我先写信给这四个人,内容大概提及我受人之托寻找二十几年前的弃婴,调查发现可能是他们,希望能安排见面。

之后,我主动联络其中两个查到电话号码的人,并安排面谈。我与他们见面时完全没提到一原高显先生的姓名,因为我怕有不肖分子会以财产为目的,坚称自己是他的儿子。对方要是编造谎言,详加调查也查得出来,只是我们现在没空浪费时间。

最初的两位,他们的身上不但没有东西证明自己是克子的小孩,反而有很多否定的材料。

虽然他们都有高度的意愿想了解自己的身世,不过这时候就只能靠我客观地判断了。

剩下来的两位,因为不知道电话号码,所以我打算直接见面。我心里祈祷着,希望他们其中一个就是一原高显先生的小孩,因为如果两个都不上,我的调查就等于走到死胡同。

然而,我却收到其中一位的来信。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把信打开一看,果真是让我失望的内容。信里写着他已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因此没必要见面。

剩下那一位,就是里中二郎。

当我怀抱最后一丝希望,准备和他取得联络时,就接到对方的来电。我又有不祥的预感,但这次的不准。原来他怀疑我的信是恶作剧,所以打电话来问问看。我才发现,原来也有人会这么想。

就这样,我与他见了面。他的长相端正、五官细致,感觉颇有气质。乍看之下,他给人感觉出身高贵,似乎与贫穷、辛苦绝缘。然而,他的眼光偶尔又透着愤世嫉俗的味道。

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有种危险的预感。我感到自己内心的震动非同小可。

——莫非,我爱上了这个年轻人?

18。

中午时分,我们终于可以离开大厅。警方说出了我和由香的房间,馆内任何地方我们都可以自由行动,但若要离开这栋建筑,一定要先知会附近的警察。

虽然如此,其实也没什么地方好去,所以大伙儿还是留在大厅。大家似乎都很在意警方的一举一动,看着他们忙绿地转来转去,所有人都更加不安。

我闻到一股香味,抬起头,看见小林真穗正端着咖啡进来。这个女人无论何时都不会忘记她身为女主人的义务。我们道了谢,纷纷伸手拿咖啡,旁边还附有蛋糕和小饼g。大伙应该都没什么食欲,但这种小点心倒不会吃不下,因此加奈江他们都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先不谈桐生小姐遗书失踪的事,但如果是外面入侵的小偷杀了由香,为什么又要选那个房间呢?”咖啡杯端在嘴边,苍介嘀咕着。

“只是碰巧吧!”直至回答。“从外面入侵,一定想先找玻璃窗户没上锁的房间,才会选由香的房间下手。”

“居然不锁窗户?由香姊怎么搞的嘛!”或许想到表姊的死又悲从中来,加奈江手里拿着蛋糕,眼眶噙着泪水。

“可是,”曜子歪着头说:“如果是真的,那凶手为什么要杀她呢?她又没被强暴,只是偷东西,不需要杀人呀!”

“也许她醒了过来,歹徒怕嘈杂声惹来麻烦,才会一刀杀了她。一定是这样,那家伙一定是疯了。”健彦不知何时拿了白兰地过来,一边倒一边说。

“喂!大白天的不要给我喝酒!”苍介大声呵斥,但健彦仍默不作声地一口喝下白兰地。

“有什么关系嘛!我也想喝杯了。真穗小姐,请给我杯子。”

曜子说完,加奈江接着说:“我也要。”

一旁的苍介满脸怒容。

曜子在真穗拿来的杯子里倒进白兰地,入口之前歪着头说:“只因为由香醒来就杀了她,我实在不明白。”

“为什么?”健彦问。

“如果是那样,我们当时应该会听到喊叫的声音呀!就算没时间喊,也会留下一点抵抗打斗的痕迹吧?可是警方都没提这种事。”

“出其不意的话,就无法抵抗了。”说话的是直之,“尤其凶手是男人的话。”

“而且,她的颈子有被勒的痕迹。”苍介想起警方的叙述。“颈子被勒住后断气,再一刀刺死。”

“可是警部说由香是断气之后,才被人勒住脖子的。”曜子说。

曜子的话让苍介一时之间哑口无言,清了清喉咙继续说:“那一定是变态家伙g的,普通抢匪不会g这种事吧?”

说凶手心理变态,是很好的假设,至少说明整起事件有诡异之处。其中有集隔热颇表赞同地点了点头。

“对了,妈妈,我想先去整理行李准备回家。”加奈江打破沉默。“不知道要待到什么时候才能走,所以我想先准备好随时能离开。一直坐在这里心情都郁闷了起来。”

“也对,我们走吧!”曜子同意,把尚未喝光的白兰地杯子放在桌上,母女俩手牵手离开了大厅。

其他人也准备要起身,但又停了下来,看看周遭的人。他们的脸上透露着不安,担心自己不在时不知道会被说得多难听。最后,大部分的人还是选择离开,只剩下健彦一人。

我也离开了大厅。刑警应该还在我房间里调查,我想若无其事地区打听一下鉴定结果。

我一边看着中庭,一边走出回廊。回廊上有几位搜查警察忙进忙出,其中一个警察蹲在水池边。那是昨晚我跳过的地方,我停下了脚步。

他在g嘛?发现什么了吗?我踮起脚尖看。

“怎么了?”突然有人从背后叫我,我下了一跳回头。古木律师和骖泽弘美就在后面。

“啊!是律师啊!没什么,我只是好奇他们在做什么。”

“这个嘛!凶手要杀从外面入侵的话,一定会通过庭院的。他们大概在找凶手留下的东西或是痕迹吧?哎呀,那位刑警在搜索的地方还真特别,水池边会有什么东西吗?”

看来古木律师和我有相同的疑虑。

“我去问问看。”说完,骖泽弘美随即进入旁边的空房,打开里面的玻璃窗,跳进庭院。警察立刻阻止了他,但他还是毫无顾忌地上前搭话。

“他好活泼啊!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我望着弘美的背影说。

“那孩子是高显先生托我

第 35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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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活泼啊!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我望着弘美的背影说。

“那孩子是高显先生托我照顾的。”古木律师一双小眼睛眯得更细了。

“哦,是吗?”我有点吃惊,这是我第一次听到。

“现在回想起来,那是高显先生临终前对我最后的托付。听说弘美是他朋友的小孩,不过他很认真,倒茶、打杂这种最近女孩子都不爱做的事他都做,还很热心学习呢!”

“加奈江说他长得很俊美呢!”

听我这么一说,古木律师微笑地点头:“俊美啊!真像加奈江会说的话。不过确实没错,他们年龄差不多大,也难免会对彼此有兴趣,需要多多留心。不过他原本就是个好孩子,应该没问题的。”

夸赞之词刚说完,当事人弘美回来了。

“他们说发现了脚印。”

“脚印?凶手的吗?”

“这个嘛!他们说还不确定。”弘美歪着头说。

“刑警说,平常这个地方不应该有脚印的。”

“说得也是。”古木律师把视线移往外头。庭院的步道上铺满了石子,只有种树的地方才有泥土。如果只是单纯的散步,并不会留下脚印。我感到腋下不断地在冒汗。搜查警察还坐在水池旁边,也许他们正在考虑利用石膏,把脚印的模型给拓下来。

“昨天早上,这里下过雨吧?”骖泽弘美突然说。

“嗯,是啊!”

“这么说来,那个脚印是昨天到今天早上这段时间留下来的。要是更早之前的话,应该会被雨水冲掉。”

“哦,没错。”古木律师颇表赞同。

我看着骖泽弘美那张端正的脸,感到阵阵地胃痛。

“光看留下脚印的地方,如果那真的是凶手的脚印,表示凶手是外面的人。”

“这很难说。里面的人也可以穿过中庭啊!”拨了一下头发,弘美断然地说。

“话是没错,可是脚印的位置为什么在那里?感觉好像要跳进水池一样。”

“说不定是要跳过去喔!你们看,那里最窄,要跳过去也不是不可能。”

骖泽弘美竟然说出令我大吃一惊的话。

这时,小林真穗从对面的回廊小跑步跑了过来。“有一通律师事务所来的电话,对方说助理听也可以。”

“好,我去。”弘美跟着真穗走向回廊。

看着他们的背影,我松了口气。

“您这么忙还卷进这起凶案,真是辛苦了。”

“还好,没什么要紧事,这次一原会长的继承问题才是最重要的工作。”

“因为金额很大吧?”

“是的,”老律师点点头,“再加上没有妻小,继承问题就更麻烦了。”

“小孩”这句话在我心里震出一声回响。我突然想起了里中二郎。

“一原先生真的煤油小孩吗?譬如说和原配意外的女人?”

说完,我马上后悔话太多了,这个问题实在太没头没脑了。果然,古木律师狐疑地皱皱眉,然后开口笑说:“您怎么突然说出这句话?难道您曾听到什么吗?”

“没有、没有,”我赶忙挥手,“只是一般人不是常会这样想吗?我想律师最了解一原先生,所以才会……对不起说了这么无聊的话,请别见怪。”

古木律师微微地苦笑说:“一原会长的事,最清楚的是桐生枝梨子小姐啊!您听她说过什么吗?”

“倒是没有。”

“这样啊!”

看他三缄其口的样子,我有点焦急。他到底在想什么?我——桐生枝梨子寻找高显小孩的事,这个律师应该是知道的。他在想这件事吗?

此时,骖泽弘美回来叫古木的名字,要他接听电话,因此古木向我点了点头后便离开了。我目送他离去,看着他的背影,我的胃又开始阵阵绞痛起来。

望着庭院,我脑海里浮现另外一件事。我替高显先生找儿子的事,一定有人知道,所以,那个人希望我和他一起死掉。

回忆又在我脑海里风起云涌,我想起那值得纪念的r子。凶手如果有什么y谋,一定是那天以后的事,我初次遇见他的那一天……

19。

“首先,我希望能由我开几个条件。”在咖啡厅里碰面时,二郎一脸严肃地说。

“什么条件呢?”为了消除对方的紧张,我故意用平易近人的语气问。

“我想请你告诉我关于你的委托人,也就是可能是我父亲的那个人,他到底是谁?为什么现在才想要找当年丢弃的小孩?”

这个问题,我面谈过的另外两个年轻人也问过。会有这个疑问是理所当然的,可惜现阶段我不能回答。

“对不起,这件事要等到确定你真的是他的儿子之后才能透露。要是弄错的话,往后也没有麻烦。”

“可是光谈我的事情,这样很不公平。”

“会吗?”

“会呀!那个人一定知道我的名字吧?”

“这你不必担心,我只向他报告最后结果,调查当中并不需要报告。也就是说,如果你不是他的小孩,他永远都不会知道的你的事。”

“可是你知道呀!”

“这没办法,总要有人在中间传话嘛。”

二郎轻轻咬着下唇,若有所思,他的眼神则是充满了警戒。要是他不这样,也许就无法生存下来。

“如果你一个人无法做结论呢?就得和委托人商量了,不是吗?”

“当然,但到时候也不需要说出里中二郎的名字,连你的地址和联络电话也不需要。只要提出你被丢弃时身上带的东西来判断,若证明你的确是他的儿子之后,再安排时间会面。你们彼此的姓名,那个时候再说就可以了,这样公平吧?”

“前提是你不能骗我。”

“我没必要撒谎,你也只能相信我。”

他依然用尖锐的眼神看着我,最后勉强点头。“没办法,就相信你吧!不过,要是我很有可能是他儿子,那也不一定要见面吧?到时候要不要见面由我来决定,可以吗?”

“可以。”

就这样,我才开始了与他之间的面谈。

根据二郎所述,他是在二十四年前的十月二十五r被丢弃的。当时大人没留下任何一封信,也没有任何东西提到他的名字。

“这个名字是孤儿院取的,反正取都取了倒是无所谓,只是本来希望有个更好听的名字。”

他似乎并不怎么喜欢里中二郎这个名字。

“你被丢弃时身上穿的衣服,现在还留着吗?”

“留着呀!毕竟是唯一的线索嘛!不过,我并不想跟父母见面。”

“那是什么东西呢?”

“一条毛毯,淡黄s裹在身上的小毛毯。然后是婴儿服、袜子、怀炉……”

“怀炉?”

“不是用过即丢的那种,是燃烧煤油取暖的东西。”

“我知道,是把煤油放在金属容器里燃烧的那种吧?好怀念啊!”

母亲毕竟是母亲,十月下旬天气已经冷了,把孩子丢在外面,还是担心孩子会感冒吧?

“然后是r本手染的n布几片,和毛线帽,大概就这些。”

“毛线帽?”我再问一次。“真的吗?”

“真的。”

“是什么样的帽子?”

“怎么说呢?就是普通的圆帽子,摸来摸去已经脏了,原本应该是白s的。”

我心里直鼓掌叫好,克子的手札里确实提到一顶白s亲手编织的帽子。我佯装镇定,不露出兴奋的神s,再问他:“其他还有什么?”

“没有了。婴儿身上会有的,大概就这些了吧!”

“嗯。”

不过,帽子是一大收获。与我见过面的年轻人里,没人提到帽子。这时,我确定二郎就是一原先生的孩子。

“请你帮个忙,你刚刚提到的那些东西,可不可以借我呢?这些话我没对其他调查的对象说过,根据你刚才的说词,看来你相当有肯能是委托人的儿子,所以请让我再详细调查清楚。”

“那倒是无所谓,只是……很急吗?”

“越快越好。不过还是看你方便,用宅急便或什么寄给我就可以了。”

他考虑了一下,抬起头说:“不要用寄的。”

“哦?”

“这东西很重要,我会担心,还是直接j给你吧!我会再跟你联络,再跟你约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我认为他的担心合情合理。不容否认的,当时我心里想的是,至少还能与这青年再见一面。

“那我等你电话啰。”

说这话时,我眼里一定闪着女学生的矜持与羞涩。第二天起,我便七上八下地等他电话。

当时的我在旁人眼里,大概就像个喜孜孜地等着男友来电的思春期少女。现在想起来,我都还觉得两颊发烫。为了准备下次见面穿的衣服,我专程到从未去过的精品店去了。

不久,我接到他的来电。穿上新买的洋装,我兴匆匆地前往约会的咖啡厅。

他把答应的东西都带来了。大概是摆在柜子里,那些东西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樟脑丸气味。

“可以借多久呢?”

“需要多久?”

“最长一个礼拜,用完了我打电话通知你。”

“可不可以早点还我?这个东西对我很重要。”

他不安地盯着我把东西收进纸袋里。我当时也认为他真的很在意。

之后我问了一些他过去的经历。这与他是否是一原先生的小孩并无直接的关系,但有必要先行了解。坦白说,我心里其实是希望尽量拉长与他相处的时间。

他只念到高中,一毕业就离开了孤儿院,目前在汽车修理厂上班,未来的梦想是经营一家能吸引汽车迷的店。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实现。”

“一定可以的。”

“如果可以就好啦!”

这么说时,他胃里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我想他应该饿了。

“还没吃饭吧?我们去吃点什么吧!”我若无其事地问,但这种话其实是费了好大的工夫才说出口的。到目前为止,我不曾私下邀请任何异x共餐,也不曾被人邀请过。他有点惊讶,默不作声。

“附近有一家不错的西班牙料理唷!”他持续的闷不吭声让我感到紧张,害我说话的声音也跟着提高。我真后悔不该说这些有的没的,被我这种既老又丑的女人邀请,他这种帅哥怎么会高兴呢?

正当我要开口说“改天好了!”的时候,他却抬起头说:“……可以吃汉堡吗?”

“什么?”

“可以去麦当劳吃汉堡吗?我不习惯吃什么西班牙料理或法国料理的。”他尴尬地用手搔了搔自己的太yx。

我这才像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地说:“哦,好哇!这附近有吗?”

他也松了一口气,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了。三十分钟以后,我一边吃着起司汉堡,一边看着满嘴大麦克的二郎。

此后,我们又见了几次面。先是把借来的东西还给他,再告诉他我的调查进度,或追加一些问题等等。不可否认的,有些明明是电话里就可解决的事,我偏偏想与他见面。他一点也不嫌麻烦,仿佛与我在一起也很愉快的样子,使我更有勇气、更大胆地邀约他。

有一天,一原先生躺在病床上问我:“有什么好消息吗?”我这才发觉自己边敲着计算机盘、边哼着歌。

“啊,对不起。”

“不用道歉。你看起来神采奕奕,我最喜欢女人这种表情了。”

高显先生盯着我看,害我很想逃。我心里在想什么,总是逃不过他的发眼。

“嗯,上次找儿子的事,可以再等一会儿吗?还有很多事情要查……”我故意骗他。

但我话还没说完,高显先生就摇摇头说:“不用急,慢慢找。等你觉得可以报告了再说。”

“好的,我会继续调查。”

如同我之前向二郎说的一样,我完全不提中途报告。这也是高显先生的意思,而事实上他也完全没问过我调查的状况。

没多久,该向他报告的r子越来越近了。二郎借给我的东西里,最有价值的线索是r本手染的几片n布。那些东西上面印有一个演员的名字,虽然现在几乎没人知道那个演员,不过他是当年克子所属剧团里最出名的男主角。

我确定就是他了。里中二郎就是一原高显先生的小孩。

20。

当我决定复仇雪恨时就在想,到底是谁知道二郎的事?一原家族或是相关人员当中,知道二郎存在的那个人,一定就是殉情案的凶手。

可是就算我想破头,还是想不出来。我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他的事,就连高显先生也没说,但为什么会有人知道呢?

也不可能是二郎自己说的,他没里有这么做。因为当我确定他就是高显先生的小孩后,不让我去报告的,就是他本人。

“为什么?”我问二郎。“为什么不能报告?”

“我一开始就说啦!不一定要见面嘛!要是报告的话,对方早晚会要求见面,我可不要。”

“为什么不想见面呢?”

“见了面又能怎样?嫌麻烦时把我丢掉,老了又来找我照顾他,我看他是老谋深算,哪能顺他的意啊。”

“你不愿意的话,他也不会你认祖归宗的。只是,连见面都不行吗?”

“恕我拒绝。”

“可是,你都已经帮我到这一步了,难道你完全不想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吗?”

“这么说也没错……反正我觉得很怪就是了。”

“是吗?那么你之前也未免太投入了吧?你不是很热心帮我调查了吗?”

他低声说:“那不是我的本意。”

“不然是什么?”

“因为……”他欲言又止,看着我叹了口气说:“算了,反正我现在不想见面就是了。”

这种情形,来来回回两、三次。我大概猜得出,他的“不是”是什么意思。他应该是要说:“我是因为想见你才配合调查的。”我发现自己也为了要他说出这句话,才会穷追猛打地问他。

总之我一定要说服他,应该说我希望他幸福。于是我再三思量,想出了一个权宜之计。我决定告诉他父亲的名字,就算不知道一原高显先生的名字,也应该听过他的公司和业绩。等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原来是那样的任务,他或许会改变心意。

果不其然,他表情惊讶。我们在厂区的咖啡厅里面对面,他的眼神越过我,迷蒙地望着远方。

“真不敢相信,”他喃喃自语着,“那个人竟然是我的父亲……”

“一直以来,一原先生都不知道自己有小孩。”

我概略地说明了一下高显先生与克子之间的事情,也提到高显先生知道后,并未马上着手找小孩,后来觉悟自己来r不多,才开始有所行动。

二郎沉默了好一阵子。我想,或许他还没办法接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改变吧?

“你还没……还没把我的事情跟对方说吧?”

“还没。我告诉你对方是一原先生,已经算是背叛了他,对你我可没撒谎唷!”我大胆地说出心里话,但二郎只是茫然地放空眼神,让我心里有点焦急。

“可以再等等吗?”他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我现在脑子还很混乱。”

“知道了,我会等你一阵子,等决定后再通知我吧!但要快一点唷!一原先生的时间不多了。”

此时他两眼有点凶狠地说:“这又不是我的错。”

一时间我想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之后过了十二天,他完全没联络。期间我试着打两通电话给他,但他都不在家。

然后在第十三天的晚上,他突然跑到我住的公寓来。我虽然告诉过他地址,但没想到他会闯来,而他的这个举动让我乱了方寸。

他眼睛四处张望,问我:“可以进去吗?”我有点犹豫,不过我不是不想让他进来,而是心想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后来,因为不想错过与他单独相处的机会,我就假装平静地开门让他进来。

“很漂亮的房间嘛!”他站在房间中央说:“很有女生的味道。是桐生小姐的……是枝梨子的味道。”

从他口中说出的“枝梨子”三个字,在我内心造成震荡不已的回音,但表面上我仍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喝咖啡吗?”我说完便走进厨房。我一边泡咖啡、一边想着,幸好下班回来后还没卸妆,否则我实在没勇气以最原本的面貌见他。

“所以呢?你决定了吗?”我端出咖啡时这么问。他并未伸手取杯,只是呆呆地盯着被子里冒出的白烟。

“你用的是文字处理机吗?”他嘀咕着。

“什么?”我又问一次。

“你的报告是用文字处理机打的吗?”

他问的应该是关于他自己的那份报告。我回答是。

“在这里写吗?还是在公司?”

“不能再公司写。过来,我给你看。”我把他带到文字处理机前,给他看我正在打的报告。

他紧盯着画面说:“然后印出来就好了吗?”

“印出来我签个字就好了。”

“哦!”接着,他又看了一下画面说:“我现在把报告内容全删掉的话,你会生气吗?”

“你为什么要这样?”

“哦……说说而已啦!”

“删掉的话,我就只好重写了。”

“我想也是。”

他回到客厅后,我关掉文字处理机的开关。

“这样我很不甘心。”他喃喃自语着。

“什么?”

“我不甘心,我不想让他称心如意。这都是他的y谋,顺利找到儿子,再叫我帮他收拾善后。”

“不会麻烦你的,一原先生不是那种人。”

“对我而言,就算有一大笔遗产,那也是麻烦。”

“是吗?”

二郎看起来心里还是很乱。我一边用汤匙搅拌咖啡,一边想着要说什么让他冷静下来。

“那,不然你说要怎么办?”

经我这么一问,他两颊微微地痉挛了一下。

他缓缓地望着我说:“我今天……是要来冒犯你的。”

“啊?”我虽然发出了惊叹,但仍面不改s。应该说,我不知该用何种表情面对他,虽然我确实听到了他说的话,但不懂真正的意思。

“我现在,”他抓起我的手说:“就要……”

“等一下!”我想抽回手,但他的力气太大让我抽不回来,只好放弃了,便把另一只手也放在他的手上问:“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要让他知道我的想法,”他说:“我要教训一下那个叫一原什么的男人。我要让他知道,这世上可不是任何事都能照他的意思。”

“他没这么想。”

“不,他就是这么想的。他以为只要有钱,不管过去什么事都能用钱清算。所以我要侵犯你,你可以向他报告,那个男的一定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吧?你以为这样他还想认我当他的儿子吗?我敢打赌一定不会。就算他想跟我道歉,到时候事情变成这样他应该也会后悔吧?”

“所以,你要侵犯我?”我盯着他?

他眨了眨眼将视线移开说:“不只是这样……其实我一直都很想……很想抱你。”

他的话震撼了我,我甚至感受到血y喷出心脏的声音。从颈子到脸颊,都像火烧般炙热。

“我懂了,你先放手。”我拼命掩饰内心的激荡,想挣脱他的手。他用力紧抓不放,但我死命地挣扎。好不容易挣脱开来,我迅速站起身,面对y台。落地窗映着他的身影,我看见他直盯着我的背瞧。

我把窗帘拉上,转身低头看着他。我的心跳持续加速,费了好一番工夫后,才让自己的呼吸调整过来。

“我懂了,”我又说了一次,一个深呼吸之后说:“抱我。”

他很明显地愣了一下。他似乎忘了如何发声,只有嘴唇无声地蠕动。

“我不希望你去做侵犯女人的事,”我说:“我也不希望你侵犯我。这是我俩心甘情愿的。是你的话,我愿意。”

他眼睛转向桌上的咖啡杯。“有什么喝的吗?威士忌之类的……”

“有。可是用酒精壮胆就太胆小啰!”

二郎伸手拿起杯子,啜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后,他闷不吭声地站起来,低着头走向我问道:“这件事,你不会报告吧?”

“不会。没理由报告,这是我的私事。”

他盯着我的眼睛,我大方地接受了。老实说,此刻的我简直兴奋不已。

下一秒,我紧紧地抱住他。我太用力了,感到脸呼吸都有些困难。

然后他吻了我。很久以前,我有过初吻,不过距离这次也十几年了。这时的我,早已顾不了被他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声。

一阵甜蜜的陶醉与紧张,伴随着一点疼痛。他并不笨拙,也不令人觉得经验老练。但话说回来,这只不过是我单纯的印象罢了。

三十二年了。经历了悠悠的漫长岁月,我终于成为真正的女人。

那晚以后,我的人生有了彻底的改变。每天二十四小时,我不但地想着二郎,我开始无法想象没有他的生活会变得如何。为了他,我死都愿意。

21。

悲伤使我的脑筋变得糊里糊涂,我还想起许多乱七八糟的事。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刻,一定要赶快查出真相。

回到房间时,只看到年轻的高野刑警留在那里。他说调查进行得差不多了。

“那么,我可以进来了吗?”

“可以,不过有件事想跟本间夫人确定一下。除了遗书之外,没有掉其他东西吗?”

“嗯,其他东西……”我进入屋内,假装再看看皮包里面和洗脸台上。

“女生的化妆品可真多哩!”高野边说边看着洗脸台上各式各样的瓶子。他的意思应该是说,明明都是老太婆了,还那么爱打扮啊?如果是女生看到这些东西,应该会觉得不太对劲,毕竟有很多东西是一般女生用不到的。

“应该没有遗失其他东西了。”我环视了一下房间后说。

“是吗?”高野点头,“这个东西很少见呢!”他看着我的皮包说:“里面是威士忌吗?”

我晓得他在说什么。他的目光停留在我皮包内袋里哪个不锈钢的小瓶子上。

“哦,这个吗?”我把瓶子塞回口袋、扣上袋子说:“不,里面不是酒,是卸妆用的类似酒精的东西……”

此时门口传来敲门声,是苍介。

“哦,原来你和刑警一起啊……本间夫人,矢崎警部叫大家集合。”

“怎么了吗?”我站起身。

“不晓得,大概是掌握了什么线索吧!警察说话老是不清不楚的,真是麻烦。”苍介斜眼看着高野刑警这么说。

大伙在大厅等了一会儿后,矢崎警部出现了。他的表情相当严肃。

“女主人,小林女士。”警部喊了小林真穗一声,接着说:“我再问一次,昨天你真的没把万用钥匙借给任何人吗?”

“我刚刚就说过了,确实没有。”

他说完,矢崎摇摇头。“请你老实说,真的谁都没有借吗?”

“没有。”

“了解。”接着警部转向我问道:“本间夫人,昨天由香小姐进了你的房间吗?”

“没有。”我摇头。

警部点头后,两手j叉胸前,用狐疑的眼神盯着现场所有相关人员。“万用钥匙上,验出了由香的指纹。”

这时,有人发出了惊呼。矢崎警部仿佛响应这个声音似地点了两、三次头说道:“不只是万能钥匙,还有‘居之壹’,也就是本间夫人房间的门把上、和式拉门的边上,都发现了由香的指纹。依照本间夫人的说法,你们大家到这里后,由香应该没进过本间夫人的房间,那为什么她房里会有由香的指纹呢?”

“你是说,偷遗书的人是由香吗?”曜子拉高了声调。

警部点头。“可以这么认定。”

“怎么可能?由香为什么要做那种事?”纪代美一脸凄楚地抗议道。

“没错,”矢崎用异常冷静的语气说:“这就是我们想问的。由香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夫人又什么线索吗?”

“怎、怎么可能会有嘛!”纪代美生硬地回答。

“其他人呢?”警部问其他人,可是没人回答。我想他们也许心里都有数,只是不想由自己的嘴里说出来吧!

“藤森曜子小姐,”他直接叫曜子的全名。“你昨天晚上好像在这里推理说,半年前的自杀案是设局的,桐生枝梨子的遗书大概就是举发这件事,对吧?”

“……是。”她垂头丧气地回答。

“如果你的推理正确,对凶手而言,桐生小姐的遗书就是很不利的证据。”

“是没错。”

“所以,”警部举起手,竖起一根食指说:“要是由香真的偷了那份遗书,那代表由香就是设局那起自杀案的凶手啰?”

“你在说什么?为什么由香要做那种事?”纪代美在一旁大叫,她身边的刑警则赶紧进行安抚。

“太太,冷静点,这只是假设。”

“什么假设啊?简直胡说八道。她都已经被杀了,还被无赖……我可怜的由香啊!”她开始哭泣,现场也因此重获宁静。

矢崎警部面不改s地说:“怎么样?藤森小姐?”

曜子双手搓个不停,想藉此压抑激动的情绪。“我只是说那个案子可能是被设局陷害的,并没说百分之百一定就是那样。我更没说由香是凶手……”

“可是你并不否认这种可能x。”警部执拗地问。

曜子不得不叹气,回答说:“光说可能x的话,是,我的确不否认。”

“好的,请坐。”

警部的两手背在后面,低着头,在我们面前踱步。当他停下脚步后,开口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喃喃自语着,“本间夫人手上那份桐生枝梨子的遗书,怎么看都像是由香偷的。但由香又被人杀害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形?”

“由香的房间里有那份遗书吗?”直之问。

警部摇头说:“到处都搜过了,没找到,我们认为是凶手拿走了。至于为什么凶手要拿走,这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我可以说说我的看法吗?”直之打断警部的话,警部则伸手掌示意请说。

“我不知道由香问什么要偷那份遗书,但这或许与她被杀害没有直接关系。凶手拿走了那个信封,可能认为里面有现金或什么的吧!她的钱包不是也不见了吗?”

这种说法隐含凶手是从外面入侵的意思。

这时,苍介忽然c嘴说:“那信封上什么都没写,所以凶手很有可能误以为里面是钱吧?”

其他人微微点头。

“这确实也有可能。”矢崎警部以例行公事的语气,暂且同意两人的说法,但又说:“只是太巧了。”

“矢崎先生,”直之不以为然地说:“你想说凶手是我们内部的人,对吧?”

“并不是。”警部的双眼炯炯有神,“我没这个意思。就因为怀疑凶手是外面的人,所以我们才问附近有没有可疑人物,只是目前尚无证据指向这种可能x。”

“半夜发生的事,没有目击者也是理所当然的啰?”

“也许是吧!”

“本间夫人的房间里验出由香的指纹,那由香的房间呢?早上我们大家都按过指纹了。”曜子不满地说。

警部翻开笔记说:“验出的有由香自己的指纹、一原纪代美、小林真穗、藤森加奈江,以及负责打扫的服务生。那个服务生昨天没来,也有不在场证明。”

“若是强盗杀人,应该会戴手套吧?”直之说。

“有可能。指纹以外还发现了几根毛发,现在鉴识科的人正在化验。”

听到毛发我下了一大跳,搞不好其中也有我的头发。如果是自己身上的毛发,还可说谎蒙骗过去,但白s假发是合成纤维,被发现的那些毛发里应该没有白发吧?

一定没有。如果有的话,不用等化验结果,应该会直接来问我才对。一看就知道满头白发的只有我一人。没事,没事,我安慰自己。

“从头发可以知道什么吗?”苍介问。

“可以知道很多事。”警部回答得很闪烁,似乎不想详加说明。

“若出现相关人员以外的头发,外部人士行凶的可能x就提高了吧?”直之再确认一次。

“嗯,没错。”矢崎警部漫不经心地回答,“其他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人发言。

警部清了清喉咙又说:“总之,现阶段一切都还没有定论,但我们有需要弄清楚由香的行为。她潜入别人房间,意图偷窃遗书,这件事非比寻常。现在开始我们会针对各位讯问各种问题,请大家务必配合调查。”

从警部的语气里,我有预感警方的侦办方向,会重启半年前的案子。一层y霾笼罩着在场所有的人,互相窥视的视线在空中j错。

22。

大伙暂时先各自回房间。关上房门,我全身筋疲力尽。昨晚一夜没睡,又一直维持变装姿态,我精神紧绷得快撑不住了。我把坐垫排成一排,侧躺在上面。

现在不能睡,我轻轻闭上眼,打算整理一下思绪。

首先是由香的事,为什么她要偷遗书?

她不像会为了争夺遗产而胆敢杀人的女孩。虽然自尊心强,过不了苦r子,但只要维持现在的生活水平,应不至于敢冒风险。母女俩,目前应该还有某种程度的财力。

若说争夺遗产,母亲反而比较有可能。纪代美是个外表柔弱、内在贪婪的女人,她所寄望的高显先生的遗产没到手的话,说不定会气得发狂。

这也说得通,我张开眼。

纪代美也有可能是凶手,这样就可以说明由香为何要偷遗书了。知道母亲是殉情案的凶手,为了帮她掩饰,才去偷遗书,但也可能是受了母亲之托才去偷的。

但为什么由香被杀了呢?假设与殉情案无关,只为了多分一点遗产,那苍介、曜子、直之,都有可能。

不,由香偷遗嘱这件事,与她被杀害不可能无关,我不是矢崎警部,但同样也觉得不会是巧合。

若纪代美不是由香的妈妈,她们还可能是窝里反,但身为母亲的绝不可能杀了自己的女儿。

关键在“n”。那到底是什么意思?由香到底要说什么?

就这样,我把所有的可能想了一遍,但大概太累,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直到敲门声让我醒了过来。

我赶紧用小镜子检查了一下脸上的妆,出声回应后才打开门锁。矢崎警部和高野刑警就站在外头。

“您正在休息吗?”警部不好意思地问。

“是,在打盹呢!”我对着笑脸看着两位刑警说:“有什么事吗?”

“有点事想请教您,可以打扰一下吗?”

“好,请进。”我请他们两位进来后拿出坐垫,但他们只是盘腿坐在榻榻米上。

“请问,您昨天到庭院去了吗?”这是第一个问题。

我回答去了,一旁的高野便拿出类似地图的东西。仔细一看,这是旅馆庭院的鸟瞰图,中央还画了一个水池。

警部问我大约是几点,在哪一带走动?我告诉他我是昨晚上床前出去散步的,还碰到小林真穗。旁边的高野在地图上,画出我走的路劲。我清楚他们的目的。

问完话,警部颇为满意地摸着下巴说:“谢谢。”

“哪里。请问,这跟水池边发现的脚印有关吗?”我若无其事地问。

警部脸s大变,问道:“您听谁说的?”

我说出刚才碰到了古木律师及骖泽弘美的事,矢崎警部的脸s才稍微缓和说:“原来如此。”

“那真的是凶手的脚印吗?”

“还真奇怪呢!”

“单纯散步的话,是不会那样跳的。”说完警部苦笑了一下,立刻又扳回一张脸说:“虽然还不能肯定,但如果真的是凶手的脚印,这或许是很重要的线索。残留的脚形并不清楚,在调查上有点困难。”

“凶手是出了由香的房间以后,跳过水池逃走的吗?”

我的意思当然是凶手是外面来的,可是警部却说:“应该是,不过不知道要逃回哪里就是了。”他的话隐含了弦外之音。

“总之,”他继续说:“可以断定的是,脚印的主人体力很好,跳得过水池,其他部分最好不要有先入为主的观念。”

“那一定不会是我了。别人我不知道,但至少我不可能跳得过去。”

说完,我觉得自己太多话。以一个气质高雅的老太太来说,我的语气过于明哲保身,然而警部似乎并不觉得奇怪地继续说:“我们并未特别认定凶手是内部的人。”他坦白道。

我看他们问得差不多了,于是决定替他们两位泡茶,他们也客气地伸手接过茶碗。

“真是个好茶碗。”喝了口茶,矢崎拿起茶碗看着我说:“本间夫人,您以前好像教过茶道?”

“哦,是啊……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这事我听本间夫人提过。为什么这个男人知道呢?他似乎想进一步刺探。

“不好意思,我以前在前桥见过夫人。”

“哦,这样啊……”

这半年来,本间夫人并未碰到过邻居,希望这不会成为疑点。

“我偶尔也学习茶道,但总弄不出漂亮的茶泡,怎么学都不会。”

“一开始我也不会。”我顺着他的话说。

“是吗?所以我也不是特别笨啰!”矢崎在茶碗里搅拌着小刷子边说。

“由香的妈妈……纪代美的侦讯也结束了吗?”我赶紧转变话题。

“是啊!刚刚终于结束了。”

警部与高野刑警对望了一眼,似乎有点伤脑筋。

“查到什么线索了吗?”

“没有。勉强说来,算是安眠药吧!”

“安眠药?”

“由香好像睡不着,跑去向她妈妈讨安眠药吃。纪代美习惯旅行时都携带安眠药,所以她给了由香一颗。”

“这样啊……”

由香为何要安眠药?我默不作声。警部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说:“说不定是要给本间夫人吃的。”接着又说:“让您睡着她才好偷遗书,但似乎不太需要。”

“我们上了年纪的人,很早就睡了嘛!”我苦笑着又说:“警部先生,半年前的殉情案和这次的凶案,您认为有关系吗?”我再问。

他放下茶碗,动作夸张地将两手j叉在胸前,嘴里嘟囔着:“我现在认为可能有。这些话我只对本间夫人说,事实上殉情案发生当时,在我们警方内部便意见分歧。有些人认为应该再调查调查,认为是某人的y谋,只是后来不了了之,因为连唯一的证人桐生枝梨子,都没推翻自己不是被迫殉情自杀的说法。而且没多久,她又自杀了。”

“如果跟这次的凶案有关,那又是什么情形呢?”

“嗯,”警部有些苦恼地说:“比较适当的说法,就是和藤森曜子所说的一样,目的就是遗产。可是不管怎么推理都不对,若是那边对了,这边就不对。”

警方似乎跟我一样陷入迷思。不消说,我当然站在较为有利的一方。

“假如殉情案是假造的话,”警部放开j叉在胸前的双手,身体向前倾,说道:“凶手为什么要自杀?如果想要杀害桐生枝梨子,只要设计成她自杀就好了,所以也许这不是自杀,是意外。”

“这……会有这种事吗……”他的话一针见血,我惊讶地口齿含混了起来。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选这家旅馆作为假造自杀的地点呢?为了掩人耳目,应该选别的地方才对,譬如像桐生小姐跳下去的悬崖哪一类的地方。”

他的语气突然充满了热忱,一副想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

随后,警部的脸上浮现自我嘲弄的笑容,说道:“真奇怪,我怎么会对之前的案子那么热衷呢?解决这次凶案才是重点吧!”

“一定能理出头绪的。”

“希望如此啰!”说完,警部朝高野使了个眼s,便站起来对我说:“耽误您那么多时间,感谢您的配合。接下来可能还会问您些问题,到时候也万事拜托了。”

“当然,随时欢迎。”

警部他们出去后,我回想他提出的疑问。凶手为什么要选这家旅馆作为假造自杀的地点呢?

因为,这里是父子相会的场所。

当我沉醉在幸福的r子里,悲剧也逐渐接近。高显先生的病情急速恶化,于是我拜托二郎,要他答应向高显先生报告结果。

“最近,一原家族有个聚会,”我对他说:“地点是一间叫作回廊亭的旅馆,大家会在那里住几天。如果可以的话,一原先生应该希望能在那时候向大家介绍自己的孩子。所以,我想在聚会之前向他报告。”

二郎有点犹豫,但就算有所抗拒,他心里一定还是会想见自己的父亲吧?

“好吧!我去见他。”在一段长长的沉默之后,他终于开口,让我松了口气。“但是,”他继续说:“不要事先报告,我要直接去见他。”

“怎么见?”

“那些亲戚在旅馆时,我去他房间,来个出其不意。到时候枝梨子再帮我带路。”

“可以是可以啦……”

“好,就这么决定了。”

他看起来g劲十足,还用右拳击了一下左手手掌。

当天晚上,我可以不将玻璃窗上锁,方便他能随时进来。我钻进棉被里,兴奋得完全睡不着,心情就像一个打算恶作剧的小孩。

不幸的,那个晚上等着我的,竟是一场令人无法想象的悲剧。

男友被夺走的恨……我要亲自复仇。

23。

我一直待在房间里。到了傍晚,小林真穗来敲门,说是晚餐准备好了。

“是您做的吗?”我惊讶地问。今天厨师应该没来才对。

第 36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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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我一直待在房间里。到了傍晚,小林真穗来敲门,说是晚餐准备好了。

“是您做的吗?”我惊讶地问。今天厨师应该没来才对。

“不,我叫外送寿司,苍介先生他们要求的……不好意思。”

“哪里,哪里。”我挥挥手说:“我吃什么都好,就算只有茶泡饭也可以,您都特地准备了,我马上过去。”

昨晚晚餐的房间里,寿司已经准备好供人享用,而有些人早就坐下自行开动,丝毫不觉得失礼。

“警察走了吗?”加奈江手里拿着茶碗问。她的盘子已经见底了。

“的确没看到警部的身影呢!”曜子也附和,“可能回搜查总部了吧!”

“庭院里还有几个刑警,”苍介说:“还满拼的嘛!真佩服他们的体力和毅力。”

“如果真的抓得到凶手就好了。”曜子说完,叹了一口气。

古木律师和骖泽弘美也进来坐下。

“对不起,把律师业留了下来。”苍介代表家族成员致歉,老律师则一脸笑容地回礼。

“那您今晚有什么打算呢?”直之问。

“我们住员工宿舍,可能有几位刑警也会一起。”

“哎呀,可以住我们这边呀!”加奈江对骖泽弘美这么说道,看来他们已经很亲近了。

“谢谢。不过,刑警不希望我们住在这里。”

“为什么?”

“一定是想隔离我们这些嫌疑犯呀!”曜子话里带刺地说。

“是吗?”加奈江两眼睁得好大。

迟迟不见纪代美的身影,只剩下一盒孤零零的寿司。“拿去给她吃好了。”直之对小林真穗说。

“请等一下,我马上就拿过去。”我阻止了正要起身的真穗,把纪代美的寿司拿了过来。

我想这是单独问纪代美事情的最好时机。

“不,本间夫人,这个我来就行了。”

“女主人您就忙着照顾大伙吧!没关系,这一点我还拿得动。”

“啊呀!伯母,我拿过去吧!你看,我已经吃完了。”加奈江突然站起来。

“不,加奈江最好别去。”苍介说:“你会让她想起由香,况且,纪代美正在怀疑我们!如果是本间夫人,她或许还不会那么疑神疑鬼。

这是真话,没人反驳。我看了看惶恐的真穗,拿起寿司走出了房间。”

看到我拿晚餐过来给她,纪代美似乎有点讶异。我以为她会拒绝说吃不下,没想到她竟乖乖地收下了。

“在整理行李吗?”我瞧了瞧房里问,因为衣服都迭在榻榻米上面。

“他们把由香的行李还给我了。”她边说,那双依然充满血丝的眼睛边向下望着。

“可以耽误一下吗?”我问:“我有事想请教你。”

纪代美的眼神中一度充满戒心,不过随即又放软姿态说:“好的,请进。”然后让我进了房间。

房间中央有个行李箱,里面有各种东西整齐地排列着,大部分是衣服,但化妆品和首饰也不少。

“警方从这些行李当中查到什么线索了吗?”我问。

“我想只是形式上的搜查。”她的语气里充满对警方办案能力的质疑。

“对了,纪代美,”我压低声音问她:“矢崎警部似乎认为凶手就在我们之中,你怎么看这件事?”

纪代美吃惊地看着我,但下一秒,她的眼神中仿佛又对我充满了信任。或许她认为,这老太婆不可能杀由香吧!

“就算凶手是亲戚也不奇怪,他们总是把金钱看得很重。”

由于女儿被杀导致哀伤过度,她的话里完全没有包庇亲戚的意思。

“你在怀疑曜子?”我说。

闻言,纪代美扭曲着脸说:“现在最需要钱的就是她了,毕竟她老公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但其实我没什么根据,是我太激动了。”

“由香到我房里来,拿走了桐生小姐的遗书,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我完全没概念。”纪代美痛苦地皱着眉,缓缓摇着头说:“应该是弄错了,我完全搞不清楚。”

“以前发生那件殉情案的时候,你也在这里吗?”

“对。”她点了一下头。

“事件之后,由香没说什么吗?或是变得很奇怪?”

“这些事,警部也问过了。”纪代美毫不掩饰内心的不悦,继续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没那么迟钝,遇到火灾当时确实也很激动,但我很快就恢复平静了,以后也没再提过。老实说,我跟孩子几乎都快忘记那件事了。”

真的吗?纪代美看起来不像在撒谎,只是不知道由香会怎么说?

“啊,真想赶快离开这里。之后还有由香的告别式,我也不想再碰到那些人……凶手要是在里面,我一定要看着他被逮捕。”

纪代美凄楚的表情写满了哀怨和愤怒。

看来,从这女人嘴里问不出个所以然。我正要起身,突然看到由香的装饰品。啊!原来如此!

“真漂亮的戒指啊!”我拿在手上的,是一只珍珠戒指。上头的珍珠带点粉红光泽,表面没有一点刮痕。

“这是新做的,”纪代美说:“难得买到高级珍珠,我建议她做成耳环,可是那孩子说要做戒指。忌r戴珍珠也比较没关系,还说时机刚好,想不到她还来不及戴就……”

“这样啊!”

她已经开始泣不成声。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将戒指归回原位,边瞄着其他首饰问道:“另外一颗呢?”

“要是能做成耳环的话,珍珠应该有两颗吧?”

“哦,对,”她用手帕遮住眼睛,“她说要做个别针给我,大概是放在家里吧!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我挥挥手说:“没什么,真是一颗很棒的珍珠。我只是好奇,不知会做何用途。不好意思。”

“没关系。”

“那么我就失陪了。”

我礼貌地告辞,走出房间,回到大伙吃饭的地方。我的脑筋转不停,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自己却不曾注意到呢?

凶手也许不是自己的母亲,而是对由香来说另一个很重要的人。她应该是为了他,才把遗书偷出来的。

那重要的人,究竟是谁?我想起曜子昨天说的那句话——由香心里已另有所属。

健彦?不,不是他。

那是直之?

今天早上他领带掉下来,当时有个珍珠领带夹也一起掉了出来。曜子说:“你不是不爱别领带夹吗?”他说:“是别人送的。”随即将领带夹塞回口袋里。

难不成那是由香送的礼物?刚才看到由香戒指上的珍珠,和直之领带夹上的珍珠,不管颜s或大小都很类似。

要如何查出真相呢?听纪代美的口气,她好像也没发现女儿的心意。加奈江呢?不,不可能,她若知道,早就说出来了,更别提健彦了。

我边想边回到座位上。大家纷纷询问纪代美的情况,我则说她精神还不错。

我坐在位子上把剩下的寿司吃光,但食而无味。不知不觉间,我的视线移向直之。大概是单身的关系,他看起来才三十五岁左右。由香这种年纪的女孩,最容易迷恋这种成熟型的男人,可惜他们是叔叔与侄女的关系,就算再喜欢,也不可能进一步发展。那由香到底打算怎么样呢?

晚餐匆忙地结束了,大家也差不多准备回房休息。我开始着急,得赶紧想想办法。

幸好,直之并没有回房,一个人在大厅角落读起晚报。报纸上大概刊登了这里发生的事,他皱着眉,专心地阅读。

没其他人了,我可不能放掉这个机会。我果决地在他对面坐下。他朝我瞄了一眼后,又把视线移向报纸上。

“直之先生。”我一本正经地唤道。

他一脸惊愕,问我:“什么事?”

我调整一下呼吸,确定四下无人后才开口:“由香喜欢的那人到底是谁,你不会不知道吧?”

直之脸上的表情瞬间消失。他的双眼重新聚焦之后看着我,但那已经过了好几秒钟了。

“为什么这么说?”那迷惑的语气不像是他平常的样子,于是我更确信自己的直觉没错。

“也没什么特别意思,只是想或许和这次的凶案有关吧!”

听我这么说,直之折起报纸,偷窥似地瞄了一下周遭,身体向我靠近,对我说:“我也不知道本间夫人为什么这么说,但是,为什么问我呢?”

“直觉罢了。问任何人都可以,只是……”我脸上堆着假笑,“我以为知之先生知道。若不知道的话,对不起,请不要放在心上。”

我站起身,随即扬长而去,但没多久,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本间夫人!”,于是我回过头。

“这件事,最好别在他们面前提起,毕竟您是局外人。”

“好,我知道。我不会再说了。”

说完,我迈开大步走。我感觉身后直之的视线,一直盯着我看。

24。

进入回廊、走回自己的房间。我佯装镇定,心脏却扑通扑通地跳,脚步也不知不觉地跟着加快。

没错,由香爱的是直之,他本人也知道,否则不会看起来那么心虚。

直之是凶手的话,一切就说得通了。

由香认为他是自杀案的凶手,而得之桐生枝梨子留有遗书之后,她会怎么想?一定想非偷到手不可。

当然直之不会什么都不做,而由香一定认为他会动手偷遗书,所以想帮他。这样她与直之之间就有了共同的秘密,两人之间的感情也会更加紧密。

我想到两项证词:一个是酒,一个是安眠药。

为了亲手偷出遗书,由香得让直之先睡着,于是向母亲要了安眠药,放入葡萄酒里,让直之喝下。这从小林真穗提议帮她开瓶被拒,而她故意跑到直之房间这件事里,可以得到证明。

再来,由香为什么会被杀呢?

从直之的角度来看,安眠药效力能持续多久并不清楚。如果他半夜醒了呢?他会起来偷遗书,当场目击到由香。

也许两人在回廊碰了面。难不成,由香跟直之报告说遗书到手了?

不管怎样,他一定察觉到她知道真相了。虽然由香爱他,但他却不爱她。为了保守秘密,他杀了她……

这个说法合情合理,并不勉强,何况由香在临死之前,留下了直之的名字。n一定误写成了“n”,可视之为罗马拼音的第一个字。

唯一不解的是,以我长期以来对直之的印象,怎么都无法想象他会是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不行,我摇摇头。不能这么糊涂,不可以被骗,再没比这种推理还完美的了,绝对不会有了。

开始复仇吧!我得杀了直之,时间不多了。

我边走边想策略,但如何进行才会顺利呢?我看只能趁睡觉时偷袭,把绳子绕在他的脖子上,用力一拉。就算他体力再好,也会无力抵抗而一命呜呼吧?

问题是刑警们的监视不知有多严密。听说,警力主要分布在建筑物的周围和玄关入口处。

房间附近虽然没有设警哨,但现在还弄不清矢崎警部的想法,所以还是先确认清楚,到时看情形再做调整。

我看了一下手表,快八点了,但距离大家熟睡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从“路”栋走到“居”栋的半路上,我停住脚步。眼前出现了一个苗条的身影,而对方也看到我了。

是骖泽弘美。

“找我有事吗?”我尽量堆着一脸笑容问道。

弘美也自然地微笑,他回答:“哦,没事,我只是来这里参观参观。”

“这样啊!”

他在调查什么?是有关由香的凶案吗?

弘美直盯着我看,我不得不低下头来。

“那位古木先生呢?”

“他说累了,大概已经回房间了吧!您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为转达。”

“哦,没事。那么,晚安了。”我低着头从弘美身边经过。

“好的,晚安。”

弘美与我朝反方向走去。我驻足,回头望。

胃还是有点疼。

25。

可惜天不从人愿,刚过九点,矢崎警部又出现了。我把水壶装满热水,打算回房间。其实我到厨房去原本是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当做凶器,结果小林真穗在哪里,我不得已只好作罢。

警部请真穗去叫健彦。他的声音与白天时不同,听起来很有压迫感。

“健彦怎么了吗?”我好奇地问。

警部只冷冷地回答:“没什么,小事而已。”

没多久,健彦铁青着一张脸现身大厅,父亲苍介也跟在后面。矢崎警部皱着眉头说:“对不起,我们只找健彦先生。”

“为什么?”苍介有点生气。“只找健彦是什么意思?个别侦讯今天早上不就结束了吗?”

“您别想得太严重,我们只是顾及健彦先生的隐私权才会这么做的。”

他的遣词用字虽然礼貌,听起来却毫不让步。

“我不懂,这和健彦的隐私有什么关系?”苍介不服气地反驳,不过他的声音实在太大,害得刚步出房门的加奈江吓得不敢动。

“我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要问什么,这里也可以啊……”健彦低着头说,语气显然没有父亲那般凶。

“算了。”矢崎警部叹了口气说:“我们验出你的指纹。”

“在哪里?”苍介问。

“由香房间玻璃窗户的外侧。玻璃上有什么东西擦过的痕迹,好不容易查出是你的指纹,想请你做个说明。”

警部说完,连一直袒护健彦的苍介也盯着他瞧。健彦紧闭着嘴,不停地眨眼。

“怎么了?g嘛不讲话?应该是你在院子散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的吧?”

苍介问儿子的口气恰似正在袒护被老师责骂的儿子。然而,警部沙哑的声音继续说:“白天我问过大家昨天是不是去过院子,当时健彦应该是说没去。”

苍介吸了口气,却忘记吐出来。

“我知道了,”健彦终于开口,“我会解释的,我们先到别的地方去吧……”

“健彦!”

“他本人已经同意了。那我们这边请,到办公室去吧!”矢崎警部催促着健彦,而就在苍介不知所措地呆站在那里时,健彦就被警部和高野刑警强行挟持般地步出了大厅。

也许是听见刚才苍介的声音,直之和曜子也来了。加奈江在一旁看到事情的来龙去脉,向他们解释了一番。

“健彦他……”话还没说完,直之突然住口。对我来说,这个沉默令人玩味,他是因为知道警方开始怀疑别人,而松了一口气吗?或只是纯粹担心侄儿的事?但光从他的表情我实在无法知晓。

苍介像熊一般以惊人的气势前后踱步,一再地看着手表。大约三十分钟以后,他儿子终于出来了,但不知为何却红着一张脸。

“健彦,怎么了?”

他不搭理,从我们中间穿了过去,消失在回廊里。苍介赶忙追在后面。

高野刑警进来叫直之,说接下来有事问他。

“我吗?是,好的。”

他看起来并不意外,老老实实地跟在高野刑警的后面。从他坦荡的态度看来,一点都不像是凶手。话说回来,他真的是那种人吗》我不禁再度迷惘。

这时纪代美出现了,向小林真穗要了冰块。她说自己有点发烧,想用冰块敷敷额头。

“好的,我马上替您拿冰枕过来。”

“不用,冰块就可以了。放在塑料袋里,我要当冰敷袋用。”

真穗回到厨房后,纪代美望着我们。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我就简单地叙述了一下现在的情况。然而她只是面无表情地应了声“是吗?”,仿佛已经做好心理准备,静待警方将凶手缉捕归案。

真穗拿着冰桶回来的同时,直之回来了,而高野刑警也一起过来。高野看着我说:“本间夫人,请跟我来。”这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让我吓了一跳。

“我吗?”

“是的,麻烦您了。”

我瞄了一眼直之,他表情略带歉意地低下头。

矢崎警部正在和别的刑警商量事,边说边看着纸条频频点头,然后他命令属下出去,便转头看着我们。

“哦,抱歉,久等了。”

“有什么发现吗?”问话的是高野刑警。警部原本似乎有点介意我在一旁,但停顿了一下,认为无妨之后便回答:“关于毛发鉴识报告,我们从一原由香的房间里找到死者本人以外的四种毛发。其中之一与打扫房间的服务人员相符,可以剔除;其余三种各属于谁的,你帮忙确认一下。”

警部将纸条j给高野。高野看了一下便说:“照这样看来,这些毛发全部都属于女x,那可能x就只有藤森曜子、加奈江、一原纪代美、小林真穗。”接着他看着我说:“呃,可是也不能就这样把本间夫人排除在外……”他赶紧补充说。

“调查我也无所谓,不过警方查到的都是黑发吧?”

“谢谢。其实,您说的一点也没错,我这就去调查。”高野拿着纸条走向大厅。

“毛发鉴定也看得出x别吗?”我问矢崎警部。

“可以,连剪完头发过了几天都知道。”

“这样啊……”

“还可以推断出大概的年纪,若是有经验老到的鉴识人员判定更准确。”

“原来如此。”

难怪高野一开始就将我排除在外,因为那些头发之中大概都没有六十到七十岁左右的毛发吧!

“对了,警部先生,找我有事吗?”

“对。”

警部抬起下半身,将椅子往前拉,调整了一下坐姿说:“有事想请教您。您怀疑由香小姐所爱的人是直之先生,这是真的吗?”

令人意想不到的问题,让我又吃惊、又疑惑。警部点点头,接着说:“我们也是听直之先生说的。他说你们两个谈过这个问题,直之先生表示当时虽然没把话说开,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本间夫人好像知道由香小姐的心意?”

所以说,直之想警方坦白他与由香之间的事情了吗?他为什么会那么爽快地承认呢?不,应该说,为什么证词会往这个方向发展呢?

“这是怎么回事呢?”警部再问一次。

于是我透露了珍珠戒指与领带夹之间的巧合,并从这里观察到两人之间的关系。听了我的话,警部大叹:“真不愧是女x的敏感细腻,才可能观察得如此入微。”

“请问,这跟凶案有什么关系呢?和由香房间外发现健彦的指纹,又有什么牵连吗?”

这才应该是原本要侦讯的内容,不是吗?

“因为有件事很奇怪,”警部一脸严肃地盖上手里的笔记说:“根据健彦先生的说法,他半夜听到声音,担心由香的房间里有人,所以特地跑去查看。”

“什么声音?”

“他说是有东西掉在榻榻米上的声音。声音不大,是碰巧那个时候健彦张开眼才听见的,所以他当时并不以为意。可是某个原因又让他介意得不得了,那就是直之先生的事。”

我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昨天,由香对健彦表明她喜欢直之,而且由香似乎很认真,还说愿意为直之做任何事。一般男人听到心上人这么说都会觉悟死心,但健彦却不放弃,他认为这只不过是阻碍两人感情发展的事情罢了。偏偏直之和由香的房间很近,健彦就有点担心半夜里直之会潜入由香的房间。”

“是吗?”我佯装体谅健彦的心情,皱着脸回应。

“他半夜听到声音之后,坐立难安,决定走出房间看看。先到走廊,确认直之没有溜出来,然后再绕到庭院里偷看由香的房间。他发现和式纸门稍微开着,凑上前瞄了一眼,发现并无异状才放心地回房,而玻璃窗上的指纹就是那个时候印上去的。第二天早上发现尸体引发了s动,他想到自己的指纹被发现的话根本无从解释,就偷偷地跑去擦掉窗户上的指纹。可是当时太心急,还是留下了一枚。”

“健彦说他半夜起来,是几点?”

“他说大约三点。”

说道这里,警部的眼睛炯炯发亮。他压低着声音继续说:“如果这是真的,就成为破案的有力证词。健彦听到的声音,应该就是凶手所发出来的。”

我懊悔不已,他听到的一定就是那个声音。我发现由香死了,惊讶地一p股坐在榻榻米上。这么说来,之后我听到对面房间有人出来,难道也是健彦吗?但我所听到的确实是从直之房间里发出来的声音。

“健彦步出回廊,又从回廊绕到庭院,我们认为凶手利用这段时间从由香房里逃走。也就是说当健彦察看由香房间时,由香已经被杀了,而纸门被打开就是这个原因。”

真是太危险了!要是晚一步出来,说不定就被健彦看到了。

“可是,我有个疑问。”我开口说。

“什么疑问?”

“您说健彦先确认直之是否溜出房间,结果呢?”

“哦,那件事呀!结果很有意思。”接着,警部又笑颜逐开地说:“睡前,健彦在直之房门上动了点手脚。他用口水把一根头发黏在门上,要是门开关的话,头发一定会掉落,藉此可以检查直之半夜是否溜出房间。虽然对健彦先生不好意思,但我当时忍不住笑了。想不到为了心爱的女人,他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那健彦查看之后怎样了呢?”

“头发还留着。”警部笑笑地回答,然后说:“真是讽刺。健彦说的若是真话,托那根头发的福,直之得以免除嫌疑。那根头发就能证明由香被杀时,他并未离开房间。”

26。

侦讯结束,我和矢崎警部一起步出办公室。警部说他的胃不舒服,而我则六神无主,听到警部刚才的话之后,我的思绪开始紊乱,无法思考。杀害由香的不是直之。

昨晚他的房门完全没开过,证据确凿。

这么一来,一切都得回到原点,直之和殉情案没有任何关连。

不,殉情案的凶手还是直之,而杀由香的另有其人?

不可能,我又否定自己的看法。这次的凶手,一定是为了抢夺桐生枝梨子的遗书而杀了由香。非夺遗书不可的人,一定就是自杀案的凶手。

那个人也就是我要复仇的对象。

但却不是直之。

这样一来便无法说明由香为何要偷遗书了。难道她想保护的另有其人?

回想健彦的话,由香说为了制止她什么都愿意,所以从这一连串发生的事情来看,由香可能认为直之是自杀案的凶手。

然而事实上并非如此。那为什么她会认为直之是凶手呢?

回到大厅,高野刑警面s凝重地站在大伙面前,当场只有健彦和纪代美不在。

“警部,关于毛发鉴定……”

“如何?”

“证据显示,其中两种毛发属于藤森加奈江和小林真穗,血型和毛发长度都相符,但为谨慎起见还必须再做一次鉴定。”

“嗯,那还有一种呢?”

“另一种……找不出相符的对象。”

高野取出纸条,念道:“x别为女x,血型ab型,年龄在二十多岁到三十多岁之间,短发,迹象显示最近刚剪过发——没有人与此相符。为慎重起见,我们还特别问过了健彦和纪代美,两个人的血型都不符。”

“什么……”矢崎警部一时语塞,从高野手里夺过纸条,然后对大家说:“有谁是ab型?”

“我,”苍介说:“而且我最近理过发。”

可是他并非女x,也不少二十多岁或三十多岁。

“再做一次鉴定,确认一下x别和年龄是否正确。”

高野刑警飞奔出大厅。我尽量压抑自己的表情,不可以有任何惊动。那有问题的头发,是我真正的头发。

“你也用不着摆张臭脸吧?”直之对警部说:“毛发相符的人不在这里面,就表示有外人入侵由香的房间。”

“如果这里真的没有人符合,就的确是外来的人了。”

警部点头,勉强附和。他大概觉得凶案是内部人士所谓的可能x很高吧!

“女人啊!”曜子骨碌碌地转着黑眼珠说:“可没那么单纯。”

“就是啊!又没人能保证世界上不会有女人做强盗。新闻不是也偶尔看得到有美女抢劫吗?先s诱男人,骗他喝下安眠药,然后洗劫金钱。”苍介轻佻地说。

由于目前证据指向凶手可能来自于外部,一原家之间沉重的气氛终于得以舒缓,只有警部仍满脸的苦涩。

“那个毛发不见得就是凶手的。”警部在缓和的空气里泼了一盆冷水:“可能是以前的客人留下来的。”

“不,不可能。”小林真穗难得开口了。“我们一直打扫得很g净,绝不可能有这种事。”

“可是……”警部住口了。他知道真穗这么说是有职责在身,于是赶紧打圆场说:“嗯,鉴定结果不一定每次都正确。”

高野刑警回来了,他一脸为难地对警部说:“那多余的毛发,他们说x别和年龄的判断正确率都很高。”

矢崎警部很明显面有难s,其他人则是一副既胜利又高兴的表情。

“先失陪一下。”警部带高野走了出去,或许是去j代其他部属展开旅馆周边的侦讯。这样一来,侦查应该不会再锁定凶手是内部人员了吧?

“凶手是女人,”苍介和曜子口径一致,“所以由香才没有被强暴,因为凶手的目标是钱。想不到这里也有抢匪出没,看来这一带的环境也没那么好。”

“要是健彦听到声音的时候,早点出去看看就好了。”

加奈江说完,大概以为我不知道,便对我说明:“半夜三点左右,他听到由香姊的房间有声音,特地出去从窗户看看,他的指纹就是那时印上去的。”我想着大概也是苍介听完儿子的说明,将儿子的话简略后向大家解释的版本。至于由香的心思,还有健彦如何监视直之,应该都只字未提。

“今晚要特别留神啊!门窗要关好。”曜子说。

“我不认为抢匪还会来,不用太紧张。”苍介对妹妹的言论稍微缓颊,转身对小林真穗说:“我有点口渴,有咖啡吗?”

“有的。”

“不用忙,我来就好。”加奈江起身说道:“女主人从今早就忙个不停,请休息一下。”

“这怎么行?”

“没关系,我来就好。”

看着加奈江迅速走向厨房,真穗从后面追赶。

“怎么回事?加奈江好像突然变乖了。”曜子故意夸奖着让女儿听到。

“大概由香不在了,突然有了责任感吧!”

对直之的话,大家颇表赞同地点头。

不久,加奈江端着放有咖啡杯的托盘进来,真穗则拿着点心。

“大家都夸你呢!说你真乖巧。”苍介调侃着加奈江。

这时,她反而自吹自捧说:“这种事我本来就会做的,好歹我也是女人嘛!”

“不错啊!那你还在学茶道和c花吗?”

“她早就不学茶道了。”曜子皱着眉回答。

“才不是不学呢!只是休息一下罢了。”

将咖啡端给每个人后,加奈江嘟着嘴。

“讲到茶道,本间夫人好像一直都在教学。”直之突然多话起来。

我暧昧地应了一声,希望这个话题别拖得太长。

“里派的吗?”曜子问。

是哪一派呢?没人知道的话,随便答一个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表千家吧!一定是。”这时,直之帮我回答了,他继续说:“我听大哥说过,本间先生的夫人曾经教授过表千家茶道。”

多管闲事的男人!

还好我刚才装傻没回答,我点点头说:“对,没错,是表派。”

“表派和里派,泡茶的方式不一样吗?”没看出我的心情,加奈江继续提问。

还好曜子替我解套道:“唉呀!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那妈妈,你知道啰?”

“当然,”曜子啜了口咖啡说:“里千家强调茶泡要打得漂亮,表千家是完全不起茶泡的,是吧?”

霎时,我差点脑充血。这我真的不知道。我突然想到中午时和矢崎警部聊起茶道的事,我好像跟他说,要打出漂亮的茶泡很难。

“错了吗?”看我不吭声,曜子不安地问。

“没错,你说得对。”

我全身冒汗,一阵寒意袭向我的背脊。

“啊呀!矢崎先生,怎么样了?”

我被苍介的声音吓得抬起头来。矢崎刚好走了进来。他什么时候到门口的?他听到我们刚才的谈话了吗?

我和他一度四目相接。他看我的眼神,很明显地与以往大不相同,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27。

警部表示他要回搜查总部一趟,警察会在附近巡逻警戒,请大家安心休息。但我想他的本意应该是要叫大家别到处乱跑,乖乖待在房里才对。

警部走了以后,我惊觉大事不妙,但已无法挽回。他应该听到刚才茶道的事情了。他如果真的听到了,那他一定会发觉我的话前后矛盾。

大伙纷纷走回自己房间,我也只好站起身。这时候,直之往我走来。他的表情似乎有些过意不去,眯着眼说:“之前本间夫人问时,我没清楚告诉您由香的事,给您添麻烦了,真抱歉。”

“没的事,哪有什么麻烦。”

直之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我只好又坐下。

“本间夫人为什么知道由香的心事呢?”直之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告诉他珍珠饰品的事后,他便一脸苦笑地说:“原来如此,女人的观察力就是不同呀!还好是本间夫人注意到的,若是其他人就糟糕了。”

“不用担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拜托您了。”

直之表情严肃,闭着眼,似乎在考虑该如何解释。接着他张开眼睛,开始对我坦白:“她对我诉说心意大约是在半年前。对了,就在殉情案发生前。她说有事找我商量,我们就约了见面。她找我谈的是关于健彦的事,她说虽然大家都觉得他们两个是一对,其实她一点意思都没有,要我转达给健彦。我说这种事最好自己直接说,免得伤害对方,但她不肯,说不知该如何开口,问我该怎么办……”

“她说喜欢直之先生——对吗?”

“差不多是了。”直之叹了口气。

“真可爱。”

“一开始我以为是开玩笑,后来发现她好像是认真的。老实说,我听了很害怕,我对她从来就没有非分之想的。”

“我想也是。”

“我劝她这种心情只是一时的,过一段时间想法会改变,可是她听不进去,最后竟然说不结婚没关系……”

原来外表看起来斯文保守的由香,内心可能热情澎湃,而看似豪放大胆的加奈江,反而可能保守。

“然后呢?”

“没有然后,”直之耸耸肩说:“我心想少跟她见面就好了。只要不见面,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可是,由香却不放弃,对吗?”

“没错,她常打电话来。我也不是很讨厌她,她说想见我,我不能老是拒绝。坦白说,跟她一起还满愉快的。”

我体谅地点点头。由香的自尊心强,如果感受到被人嫌弃,一定会掉头而去。

“可是,请您务必相信,我和她之间绝无男女关系。”

“我相信。”我说:“领带夹就是她送的吧?”

“那是昨天到这里之后她给我的,说她也有一只用这个珍珠做的戒指,要我用这个领带夹。本来我是不想要的,但怕推来推去被人看见更不好,才勉强收下。”

“留着可以怀念她呀!”

“是啊!想不到会变成这样,真讽刺。”

直之想笑,看起来却只是皮笑r不笑。

“话说回来,”我语气一沉,“由香偷遗书这件事,直之先生怎么想?”

他楞了一下,往后返一步,咬着下唇很烦恼地抬头望着天花板,再深呼吸后说:“本间夫人,”他有些踌躇地说:“您有什么想法吗?”

“也不是什么想法……”我佯装别扭地说:“你可别生气唷!这只是我瞎猜的。老实说,我认为由香是为了保护直之先生才去偷遗书的。”

我等着看他的反应。但意外的是,他出奇地平静,嘴角只微微牵动了一下,毫无表情地开始点头:“原来,本间夫人也这么认为,但其实我也这么想。或许她以为那起自杀案是我g的,对吧?”

“你也这么想啊……”

我真是吓了一跳。然而看着直之清澈明亮的两眼,他并不像在说谎。

“证据是她向纪代美要安眠药。昨晚我喝了她的酒后,突然意识模糊,睡到第二天早上。我想大概是我被下药了,还奇怪她为什么要这样……”直之说。

“嗯,我了解。”我点点头。“可是你没跟警方说。”

“我想最好还是别说出来。”直之一脸苦涩。大概是体贴由香,但也怕说出来后,更证实了警方认为凶手是内部人员的可能x。

“我真不懂。她为什么认为我是凶手?”说完,他想起什么似地望着我,“真的,关于那起殉情案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对天发誓。由香被杀的事,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好,我知道。”我在胸前挥了挥手。“昨晚你未踏出房门一步,健彦已经帮你证实勒。”

“那个呀!”直之露出为难又害臊的表情。“还好有健彦那么钻牛角尖。这样说或许听起来很奇怪,不过多亏他这么做,才帮了我一个大忙。”

“你没跟由香聊过那起殉情案吗?”

“没特别聊过。昨天为止,我都相信那起殉情案和我们没直接关系。我想她也这么认为……”说完,直之望着远方,像是在回想着什么,但突然又恍然大悟地开口说:“殉情案发生过后,有一次她说过很奇怪的话。她问火灾之前我去哪里——对,她就是这么问。我说哪里都没去,在房里睡觉,她歪着头似乎不相信的样子。”

“由香为什么这么问?”

“我也不知道,大概听到了什么风声吧?那个问题也或许有什么特别的含义。”直之若有所思地望向远方,似乎企图寻找答案,但下一刻他又看着手表,全身疲惫地说:“啊,糟糕,已经这么晚了。对不起,耽误您了,剩下的我在房里好好想想,反正现在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占了起来,我也跟着起身。

“直之先生,你现在还认为杀害由香的凶手是外面的人吗?”

“当然,”他果断地说:“由香的所作所为也许并不单纯,但我相信,凶手一定不是我们家族的人。”

我也这么希望,这是真心话。但我默不作声。

我们两人并肩走在长廊里,但刚通过“荷”栋时,直之突然说:“您的脚力真好。”

“咦?”

“其实经常有长者嫌这个回廊太长,不太方便,但是看本间夫人走起来一点都不累的样子,况且您住的又是‘居之壹’,最远的一间。”

“哪儿的话,不会啊!”我停下脚步,捶了捶右腰,“老实说腰有点痛,今晚得按摩按摩了。”

“我替大哥高显向您致歉。”

我们再度往前走,直之开始谈起高显先生盖回廊亭的往事。当时他才大学毕业,看着伟大的大哥要在深山里兴建一家奇怪的旅馆,只能说百思不得其解。几年之后才知道,当时的设计理念,是尽可能保留大自然的原始环境,不做任何破坏。

抵达“叶”栋了。我也卷入这起麻烦,直之再度向我道歉。

“请不要放在心上。”

“对不起,明天一定会解决的。我想,凶手可能还在附近。r本警察都很优秀,明天,我想一定会抓到凶手的。”

“对,明天一定可以。”

“那么,晚安了。”

“晚安。”

道别后,直之消失在门的另一端。

28。

直之进房以后,我驻足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我回过头,后面就是由香的房间。她为什么会认为直之是自杀案的凶手呢?虽然是误会一场,但她一定有某种根据才会这么想的。

究竟,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想的?

直之的话,我发觉语带玄机。由香是这么说的:火灾前,你去哪里……

她为什么这么问?误会的关键在哪里?

我想起和由香讨论殉情案的情形。我们是吃饭时和饭后,在大厅喝茶聊天时谈起的,当时的谈话内容也许可以给我一些提示。

想起加奈江和由香之间的口角,我无意间读出了些许迹象。

当时我问她们:“起火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先回答的是健彦,他说就算“居之壹”房里有声音,也没什么人听得到。接着加奈江反驳,说声音不见得是从“居之壹”传出来的,如果纵火的凶手是内部人士,或许有人会听到凶手进出自己房间的声音。

说到这儿,由香突然一反常态地用严厉的口吻斥责说:“那种声音根本不能证明什么……”

越想越觉得奇怪,什么证明不证明的?加奈江根本没说什么呀!只说或许有人听到了声音。

那种声音,难道会是……

我懂了,这样就说得通了。

她在殉情案发生当晚听见直之房里有声音。那时加奈江说的也是这件事吗?她说:“由香很早就跑出房间了。我飞奔出去时,看到她已经往大厅的方向跑。”

在s动之前,由香是醒着的,所以才能听得到那一点点的声响,也才会在火灾之后,佯装若无其事地问直之,他起火前去了哪里……

虽然火灾已经发生了好一阵子,但由香依然记得那件事。碰巧昨晚有人提到自杀案可能

第 37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虽然火灾已经发生了好一阵子,但由香依然记得那件事。碰巧昨晚有人提到自杀案可能是被设局的,所以由香又想起来,才会认为或许直之就是凶手。不,她可能也不确定,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才会动手偷遗书,她应该是想看看里面的内容。

结果由香的推理错了,其实凶手另有其人。凶手一定是目击由香把遗书偷了出来。真可怜,由香竟然死于自己的误解。

可是,为什么会产生这种误解呢?

我想起一件事,于是回头敲加奈江的房门。她看到我吃惊地“啊?”了一声。

“想请教一下……不是什么大事。”

“什么事?”

“现在健彦住的‘叶之贰’,自杀案当晚是谁住的呢?”

虽然是个奇怪的问题,但还好加奈江并未起疑。她想了一下,两手一拍说:“哦,对,当时没人住。嗯,对,是空房。”

“空房……”

“是。住‘叶’栋的应该只有由香姊和直之舅舅。请问,有什么事吗?”

“哦,没事。抱歉,问了这么奇怪的问题。”我含糊地蒙混过去,道了声晚安随即离去。

我的脑子又变得一片混沌。

我想起昨晚的经历。原以为是直之的房间门开了,结果却是健彦房门的声音。这么说来,自杀案当晚可能也一样。

可是,加奈江却说当天晚上那间没人住。

从这点可以猜测,难怪由香会怀疑直之。“叶”栋除了自己以外,只有直之住,要是有任何声音,一定会认为是他在进进出出。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重新思考。看来由香听到声音的这种假设,应该不会错,否则无法解释她为什么会怀疑直之。当时一定有人进出“叶之贰”。

纵火之后,凶手躲在“叶之贰”房里。那个人为什么不躲回自己的房间,却躲在别的房间呢?这么做一定有理由。

我侧身躺下,举起右手在空中画个“n”。由香的临终留言,这个谜务必要解开。

n、s、vi的感觉都不对。这时,我脑海里突然浮现一个想法:或许这个字还没写完,由香可能写到一半就断气了。

比如说“w”这个字。其他还有吗?

我翻了个身,像当时由香那样趴着,同时用左手写写看。

霎时,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我想到一个可能x。

不是n,不是s,也不是w。我想到别的英文字母,而那个字母开头的人,在相关者当中只有一位。

我摇了摇头。会是那个人吗?不,不可能,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如果那个人真是凶手呢?那几个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至少可以解释为什么凶手在行凶之后,必须躲进“叶之贰”里去。

我伸出手指,在空中画着回廊亭的鸟瞰图。为什么要使用“叶之贰”?

当我画到水池时,手指不禁停住。我一愣一愣地坐起身。

对呀!原来如此。

我惊讶得脑中变得一片空白,然后慢慢地出现了一些鲜明的画面。

29。

今晚,连大浴池里的热水似乎也没有加热。平常应该热气腾腾的浴室里,流进了寒冷的空气。我随即关上玻璃窗。

用手电筒照了一下手表,再三分钟就凌晨两点了。

我是十二点前打的电话,通知对方有重要的事情想谈谈,希望半夜两点在女子浴池碰面。

这是我的孤注一掷,如果对方不是凶手,一定会起疑找警方商量,否则警方也可能会监听所有电话。不论何者。矢崎警部都会命令属下埋伏,把我抓起来问话。这样,一切的计划就泡汤了。

可是,风险再高我都没理由不赌。矢崎警部已经开始怀疑我了,一旦他开始调查本间菊代夫人,立刻会看穿我这个冒牌货。时间不多了。

接下来是如何让堵住顺利进行。很显然,现阶段刑警尚未展开部署,不过现在安心或许还太早,但我逐渐相信自己的推理是对的。

问题是敌人到底会不会来?

我相信那个人一定会来。是凶手的话,就一定会来。

再看一次手表,凌晨两点零一分。

这时,入口大门的锁“喀拉”一声。我看着门把旋转,接着门慢慢地往外打开了。

“本间夫人?”对方小声地说。

没错,这就是敌人的声音。

“我在这里。”

大概是太暗了,对方没看见我而只听见声音,身影惊讶地抖了一下。接着那个人进来后关上门。我把手电筒照在地上,对方的身影随即在黑暗当中浮现。

“请问,有什么事吗?”对方问道,眼神充满警戒。

对方大概也想和我拼个你死我活吧?所以得先让对方歇下心防。

“我有事想拜托你。”

“……什么事?”

“老实说,”我舔了舔嘴唇,“我想劝凶手去自首。”

对方有点吃惊,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把两眼睁得好大。

“我知道凶手是谁,”我继续说:“我想,钥匙你去劝那个人的话,她一定会听的,所以才来拜托你。”

“……到底,您认为是谁内?”

“这个嘛!”我摆出犹豫不决的样子,然后看着她说:“除了藤森曜子之外,没有别人。”

对方完全愣住了。一阵缄默之后,她摇摇头说:“不会吧!您为什么这么说?”

“请过来。”说完,我把脚伸进浴池。我的脚底像触到冰般冷冽,只是现在顾不了这些了。对方也静静地跟过来。

“傍晚,我偶然发现的。你看看,掉在浴池里面的是什么。”

我站在浴池旁边,指着冰冷的谁。对方也向前一步。

“哪里?”

“你看,那边,左边下面。”

我把手电筒照着下面,对方身体再向前倾。

我把握住时机,偷偷拿出预藏的挫冰刀,猛然从对方背上刺进去。她发出闷闷的叫声,身体向后仰。我拔出挫冰刀,用力推了她一把。对方跌进浴槽里,水花四溅。

她企图爬上来,我又从上面把她压下去,动作敏捷得一点也不像个老太婆,使她又惊讶又疑惑。我高高举起挫冰刀,进行第二次攻击,这次直接刺进胸部。对方惨叫了一声,但还不至于被外面听见。她的血从伤口溢出,蔓延到整个浴池。

“为什么……”边在血泊中挣扎,小林真穗一边问。

起火之前,躲在“叶之贰”的人是谁?

一原家族的人应该都在自己的房间里,剩下的只有小林真穗,但为什么她要躲在“叶之贰”房里呢?

为了缩短逃出的路径。

她在“居之壹”纵火之后,必须迅速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但回廊很长,半路上不知会撞见谁,而且还有水池,到“叶”栋非走回廊不可。

问题还在后头。

真穗要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定要从“叶”栋再经过“荷”栋和本馆,她一定觉得这样太危险也太花时间,所以选择直接穿过庭院小径。

她先进入“叶之贰”,打开窗户跳进庭院,然后沿着水池跑,回到员工宿舍。根据加奈江的证词,她逃出去时正巧与真穗擦身而过,当时真穗也许要跑回去锁上“叶之贰”房间的窗户吧?

让我想到这个推理的,是由香的临终留言。当我趴在榻榻米上,跟由香死前的姿势一模一样时,才发现了“n”的真面目。面朝下趴着,用左手写字,与平常的姿势相反,从右边往左边反而比较好些。由香临死前要写的字,部署w也不少n。而是“m”这个字。maho(真穗)的m。

凶手就是真穗。

想烧死我和里中二郎的就是她。

我从手电筒的光线,清楚地看到真穗脸上逐渐失去血s。浴池里的水已全染成了红s。

“你大概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吧?如果你知道我是谁,就会明白了。”说完,我把脸近她。

“我不……知道。你……是谁?”真穗喘息着问道。

“是吗?你果然不知道,是我变装得太真了。虽然我想让你看我的真面目,但目前还不行,就给你看这个吧!”

我把睡衣的带子解开,对着真穗露出整个背。她应该看得出那丑陋的烫伤疤痕。

过了几秒她才恍然大悟,歪着那张土黄s的脸,有气无力地说:“不……会吧?你应该……死了……才对……”

“就像你现在看到的,可惜我还活着,只是烧伤的皮肤永远无法复原。”

真穗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

“我费了好一番苦心才确定是你,还是因为由香的死提醒了我。请告诉我你是怎么杀了她的?你看到她偷偷进了我的房间吧?”

真穗痛苦地点点头,接着像金鱼版嘴巴一开一合地说:“我看到她……偷万用钥匙,又看到她进你房间,才埋伏……在她的房间。”

她大概以为坦白招供我会饶她一命,所以拼命解释。我弄清楚了,由香一进房间就遭到攻击,之后真穗将她放回棉被里,让她看起来像是睡着时遭受攻击一样。当时由香并未断气,于是真穗出去之后,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留下临终讯息。

“原来如此,我懂了。”

我想进一步质问有关殉情案的事,可是看真穗的样子,大概也撑不了多久了。她全身虚脱,用求助的眼神望着我。

“我让你舒服点。”我把手伸进浴池,从她的胸前拔出挫冰刀。她又呻吟了一声,两眼往外凸。

接着我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她胸前刺一刀。她全身抖了一下,痉挛后整个人瘫软下去。

我不罢手,抓起她头发前后用力摇晃。她还没死,眼帘微微张开。

“你还有话要说吗?”

不知她是否听见我说的话,然而真穗最后说的那句话是……

“不……只……我……一个……”

我再摇一次,没有反应了。她两眼空d地望着空中。

我放开她的头发站起身。

刚回到更衣室后,我拿起掉落在一旁的毛巾擦拭挫冰刀,再丢进垃圾桶里。

穿好衣服,小心地打开入口大门。走廊没人。

穿上拖鞋后,我小跑步走向回廊。要是有人看见我,到时候再另做打算吧!

幸好没人发现,我安全地回到房间。两膝跪下的我强忍住要大叫的冲动,向神祈祷一般。

我把双手十指j叉于胸前。

成功了,终于成功了!

我的复仇计划完成了一半。

小林真穗最后的一句话,在我耳边回响。不只我一个……我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杀了我也不代表一切就此结束。她大概是要说这句话吧!

我当然知道,小林真穗不过是帮凶而已。

明天,等我杀了我最痛恨的人之后,我的复仇计划才算大功告成。

30。

天刚破晓,凄厉的叫声便响彻整个回廊亭。我心想,终于发现了吧?我迅速穿好衣服走出房间,看到苍介他们在回廊亭上奔跑。

“请勿靠近,也不要擅自行动!”

我跟在大伙后面走到浴池,听到矢崎警部怒吼的声音,刑警们也杀气腾腾的。

我一看,加奈江蹲坐在走廊上,曜子抱着她。加奈江满脸涕泗纵横,她坐的地方一片濡湿,应该是吓得n失禁了。

“加奈江小姐,”警部毫不客气地劈头就问:“你为什么这么早就跑到浴室来?”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醒了,就过来这里,然后、然后就……”

她别过身子紧紧地抱着母亲放声大哭。一般来说,警方应该会等到她心情稳定下来再说,但警部也许判断现在状况刻不容缓,便抓着加奈江的肩膀问:“说清楚,你为什么到这里来?”

“我就说了嘛!我不知道怎么就醒了,满身是汗,就想来泡泡温泉。”

“这种时候泡汤?都已经发生命案了,你还有闲情逸致一大早泡汤吗?”

警部无法理解加奈江的精神状态,歇斯底里地吼叫着。

“你可以不要这样大吼大叫吗?我女儿住在这里的时候每天早上都泡汤,不行吗?”曜子护着孩子,将加奈江抱在胸前。

“要洗澡可以在房间里洗,大浴池昨天就不提供热水了。”

“人家不知道啊!就不知道嘛!”

“她不是说不知道了吗?这里一直都是二十四小时有热水的呀!有必要因为她今天早上想泡汤就把人骂成这样吗?要不是我女儿过来,你们可能那么早发现尸体吗?”曜子的语气激动,似乎对警方的无能感到愤怒与厌恶。

心里有数的矢崎警部,一脸不悦地对我们说:“大家到大厅集合,请务必配合,不要到别的地方去。”

我们往大厅走。这是,古木律师和骖泽弘美也许听见s动了,也出现在另一头。

“听说女主人被杀了。”古木律师平淡从容的语调与现场紧张的气氛形成强烈对比。

“对不起,请你们离开。”警部歇斯底里地说:“这与你们无关。”

对于警方极其强势的态度,老律师吓得瞪大眼睛、闭上嘴。

“听说案发现场在大浴池,是真的吗?”骖泽弘美率先提问,其中一位刑警点头,弘美便默默地走向回廊。

警部目送他的背影离去后,转生看着我们说:“知道关于本案线索,或昨晚听到声音、看到什么的人请说出来,不管多小的事都可以。”

他说得很快,很明显地露出破案的焦虑。已进入搜查的凶案现场再度发生凶案,这就是警方的疏失。

无人发言。应该是没有什么可说的,大伙很明显都变得畏畏缩缩的。就算没有确切的证据,大家似乎也开始觉得嫌疑犯就在自己人当中。

一位年轻刑警在矢崎警部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警部点了点头,用更严肃的表情看了看大家后说:“凶器是挫冰刀。”他的语气坚决,“当然,刀子是这旅馆厨房里的东西。有人知道线索吗?”

“昨天,真穗小姐使用过。”纪代美一脸苍白地说:“我想冰敷,向她要冰块,当时她用挫冰刀帮我把冰块敲碎。”

“然后,小林小姐把挫冰刀放在哪里?”

“嗯……我想就放在厨房的桌上。”

“当时厨房里还有谁在?”

纪代美边发抖、边摇着头说:“没有。”

“有其他人看过这把挫冰刀吗?”警部的语气听起来已经发怒了,但仍没人回答。有答案的就剩下我了。昨晚深夜我溜进厨房,把桌上的挫冰刀藏在怀里。只要能当作凶器,什么东西都行。

“去厨房采指纹。”命令属下后,警部把两手背在后面,像监视囚犯似地走来走去,眼里透着怒意。他大概在想,要如何才能在如此小的范围里找出凶手?

“从厨房里的挫冰刀看来,凶手八成就是投宿旅客的其中之一。”

他恶狠狠地死瞪着我们,简直就到了变态的境界。

直至反驳道:“把挫冰刀拿出去的,可能是真穗小姐自己。”

“哦?为什么?”警部挑衅地问。

“听到浴池里有声音,真穗去查看,但因为不放心,正巧看到挫冰刀,就顺手塞进怀里。结果歹徒躲在浴池内,抢走真穗小姐走上的挫冰刀杀了她——这不是很有可能吗?”

“这么说来,歹徒没带凶器啰?”

“这我不知道,不过用旅馆里的东西比较不会留下线索吧!”

“嗯,原来如此。”警部点头,但眼神却丝毫不表同意。果然,他又说:“那请问各位,歹徒是如何进来的?刚才我们调查过了,所有的出入口都是锁住的,如果真有外来的人,就是经由各位的房间进来的。再怎么迟钝的人,都不会不知道房里有人入侵吧?”

“你太美礼貌了吧!这是在说我们迟钝吗?”苍介变脸了。

矢崎并不道歉。“所以,凶手就更不可能是从外面入侵的了。再说,昨晚这旅馆周边一直都有警察守卫着。”

警部的话一针见血,大伙沉默不语。望了望所有嫌疑犯,警部故意说:“看来,你们应该都同意了吧?”

“请问,”直之又反驳,“杀害由香的凶手和这次的凶手是同一人吗?”

“很有可能。要说我个人的简介,我认为一定是同一人。”警部果断地说。

“这样的话,那毛发鉴定怎么说?你们不是在由香的房里,找到相关人士以外的毛发了吗?”

“关于那项鉴定,现在正在做另外的追加调查,目前还没有定论。”

“是吗……”

唯一的依据被屏除,直之不甘心地直咬着唇。警部掠过他的视线,看着其他人说:“第一件凶案,其实还有另一个证据显示是内部人士所为。昨天也跟各位提过,我们再池畔发现疑似歹徒的脚印,不过奇怪的是,那个脚印没有鞋印,但就算再怎么不清楚,也不可能完全没有鞋印。根据刚刚出炉的鉴识结果,那是穿着袜子的脚印。不知道各位有什么看法?从外面入侵的歹徒,可能不穿鞋逃跑吗?”

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一点迟早会路出马脚。当警方发现了脚印之后,我就已经有所觉悟。

“就算是内部的人,穿着袜子跑也很奇怪啊!”曜子反驳。但警部仿佛早就预料到有此一问,自信满满地回应:“就因为是内部人士,才会发生这种情形。凶手一开始是从回廊溜进由香的房间,也打算行凶后走回廊回去,可是没想到碰上g扰,没法从正门出去。所谓的g扰,就是健彦先生。”

突然被叫到名字,健彦差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警部继续说:“健彦听到由香房间有可疑的声音,走出房间察看。当时,里面的凶手也注意到了。不想被健彦逮到,就得从玻璃窗跳到庭院去,所以才会留下没穿鞋的脚印。如何?内部人士行凶的过程应该很清楚了吧?”

不但清楚,几乎等于事实。唯一不对的是,我溜进去时由香已经死了。

话说回来,还真是很厉害的推理。众人哑口无言,警部则抽动了一下鼻子。

“其他的就用消去法,”他继续说:“那个脚印在水池的另一边也有一个,这么说来,凶手从由香房间回到自己的房间,非越过水池不可。”

警部大步走向直之。“由香房间对面的直之,和隔壁房的健彦,以及‘荷’栋的加奈江都可消去。只有这三人回到房间不须经过水池。”

闻言,直之的表情反而更加痛苦,健彦和加奈江则一脸茫然那。

“你的意思是凶手在其他四个人当中吧?”其中包括自己,苍介脸冒青筋,嘴唇颤抖。

“以脚印来看,就是这个意思。”矢崎警部淡然地说。

“等一下,”冷眼旁观事情演变的纪代美,挑起眉说:“两起凶案的凶手如果是同一人的话,可以把我消去了吧?没有母亲会杀自己女儿的。”

听到纪代美这么说,在一旁的腰子等着二嫂,苍介也拉长了脸。当下的空气再度凝结。

“在心理层面而言是这样没错,”警部平淡地说:“我也没有怀疑你,现在只是针对物证进行讨论,请见谅。”

“我不了解,”曜子悻悻然地说:“你说两起凶案是同一人所为,有什么根据吗?刚刚你没解释原因吧?”

警部有点意外地问:“需要解释吗?”

“需要。”曜子回答。

警部望着天花板,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那么短的时间里发生了连续凶杀案,怎么看凶手都像是内部的人。如果凶手不是同一人,你们家族简直就是个杀人集团。”

确定是内部行凶的警部,已经不想再对一原家族客气了,直接把大伙都视为嫌犯还来得g脆多了。

“确实很奇怪,但也不能说绝对不可能。因为发生了第一起凶案,于是影响了另一位凶手,引发了第二起凶案。”曜子说。

警部一脸严肃地瘪着嘴,问道:“那为何会引发这种连锁效应呢?我倒想请教请教。”

“譬如说……对了,真穗杀了由香,所以被寻仇。”

“喂!曜子,”知道自己被影s,纪代美站起来说:“你是说我杀了真穗吗?话可不能乱讲啊你!”

曜子看也不看她一眼便继续说:“我不是说‘譬如’吗?”

“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纪代美想要去抓曜子,却被后面的直之拉住。

“冷静一点。”直之说。

“你说我怎么冷静得下来?女儿被杀了,还被人说成这样。哦,我知道了,你才是凶手,人是你杀的吧?”

因为肩肘被抓住,纪代美索x用穿着拖鞋的脚去踢曜子,结果拖鞋费了出去,打中曜子的脚踝。

“为什么我要做那种事?”曜子也站了起来。

“还不都是为了钱。为了钱,你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吗?”

“你说什么?”

纪代美的话惹得曜子也要出手了,这次换苍介上前阻拦。

“把一原纪代美带到房间里去,严加看守。”矢崎警部命令着年轻刑警。

纪代美吵吵闹闹地离开了大厅后,现场又恢复了静默。

“莫名其妙!”警部极不耐烦地拍了一下桌子,然后看着我们说:“小林真穗一定跟第一次凶案有某种关联,但她不太可能是凶手,由刚才说的脚印看来是如此。要回到本馆的员工宿舍,不需跳过水池。”

看来警部还是对脚印耿耿于怀,因此他继续说:“不过,两次凶案是同一人所谓,这个说法可以暂时保留。总之,杀害由香的凶手,包括母亲纪代美在内,有四个人有嫌疑。”

“我不是凶手。”曜子喊着。

“我也不是凶手。”苍介也附和。

“你呢?”警部看着我说:“你有什么话想说的吗?”

“真无聊,”直之在一旁说:“矢崎先生,你好像很喜欢按逻辑思考推理不上吗?要跳过水池的话,本间夫人根本不可能办得到。”

这句话矢崎警部自己也说过。如今,警部当时的沉稳已不复见,改以科学家冷冽孤傲的眼神看着我。

“对,没错,”他说:“以一般常识来说的话,的确如此。”

毫无疑问的,他已经开始怀疑我的真实身份,不过应该还没看出我是年轻女人变装的,只是考虑要重新调查本间菊代这个人。

“我说,”苍介太yx冒出青筋,压抑着内心的起伏说道:“警部先生,你现在说的都不能算是决定x的证据嘛!就连脚印也是,只是怀疑是凶手留下的,不能百分之百肯定。就算是凶手留下的,也可能是企图误导他人而故意造假的痕迹。”苍介突然滔滔不绝,说完还频频点头,大概是觉得自己说得很好吧!

“故意造假……”警部重复了一次这句话,开始来回踱步。然后,他停下脚步问苍介:“那为什么要制造没穿鞋的脚印呢?故意造假的话,应该要设计成外人入侵的样子呀!”

“这……我怎么会知道啊?”苍介别过脸去说:“好吧!就算是故意造假的,那造假的人就是加奈江、健彦、直之先生三人当中的一位。这里面直之先生有不在场证明,这么说……”

“不是,不是我!”警部还没说完,加奈江便哭着大叫,“我才不会做那种事呢!”

“我也不会。”健彦也说。

警部露出满意的表情。

“如果是故意造假的,那凶手不是加奈江就是健彦,看来你们都不惜怀疑自己人啊!就连直之先生也有嫁祸于兄姊的嫌疑。这,你们又什么看法?”

大伙哑口无言。苍介满脸是汗,紧闭着嘴巴,从喉咙发出低鸣。

“总之,”警部说:“凶手就在你们之中,不管说什么歪理都没用,在这里,我要劝凶手乖乖承认,这样不但不会带给大家麻烦,对以后的判决也比较有利。”

大伙鸦雀无声。

现场一片缄默,证明大伙虽然反对凶手是内部人士的说法,但内心深处还是同意警部的话。

警部等了几十秒。对我而言真是好长一段时间。

“我已经给了你机会,”说完警部一p股坐在椅子上,“可是你却无动于衷。再几个钟头,你就会后悔。等我们全力侦查之后就能掌握事情的来龙去脉,你的沉默不再会是金,我一定会把你揪出来。”

忽然之间,他表情又变得和缓地说:“请各位在这里等一下。我很快就会抓到凶手的,再忍耐一下。”

接着他又露出凶狠的目光说:“要自首的话随时欢迎,我的门为你开着。

31。

现场的气氛像铅一般沉重,没人开口说话,大家几乎是一动也不动地度过分分秒秒。此时若有不知情的人往里偷窥,大概会误以为这是一座蜡像馆。

除我之外,其他人一定都在注意曜子和苍介的动态,可能大伙都在想:“不知道他们谁会出来自首?他们两个应该也开始彼此猜疑了。”

我则是留心其他搜查警察的动向。他们在搜查小林真穗的房间,我担心他们可能会找到遗书。要是找到的话,所有的计划就会泡汤了,我复仇的机会将永远消失。想到这里,我就越来越沉不住气。

矢崎警部似乎蓄势待发,准备展开攻势。

首先是凶器。

“刺杀由香小姐的凶器的出处已经查出来了。”每当属下来报告最近状况时,警部都会像气象预报似的,以轻松的语气说明搜查进度。“浴池旁有个大仓库,可能是以前一原高显先生用过的,里面放了很多旧的登山用具。经过我们的调查,最近有人动过,放登山刀的刀鞘有一个空了。经过比对,那个刀鞘和被当作凶器的刀子当好吻合。”

“那么久以前的东西,现在还能用吗?”直之立即开口问。

“应该还能用。”警部回答,“还有其他的登山刀,每把状况都维持得很好。”

小林真穗为什么要拿它作为凶器?或许想快点除掉由香,但找不着适当的凶器,而且也不能用厨房里的东西。真不愧是多年的情人,还会间谍高显先生以前用过的登山用具。或许,真穗本人就是保养这些用具的负责人,所以事到如今都能保养得宜、毫无生锈。这么想来,她还满可以的。出人意表的是。警部并未以此为由再度强调这凶器证明了凶案是内部人士所谓,或许是觉得心知肚明,不需要再说了。就连一直反对凶手是内部人士的直之都低头不语。

我开始焦躁不安。再不快点出手,我可能就要被逮捕了。看样子,不用多久矢崎警部就会发现真相。即使现在采取行动展开复仇,也一定会遭到大批警察的制伏。

碰巧一位刑警走进来,他手里拿着某些文件,往我这里瞄了一眼。

我的直觉告诉自己:就是现在,不能坐以待毙。我站起身来,另一位年轻刑警很快地靠过来。

“不好意思,可以上洗手间吗?”我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年轻刑警则望着矢崎警部。

“不能等一下吗?”警部说:“等我看完这份资料。”

“可是……”

“有什么关系?上个厕所而已啊!”直之帮我说话。“我们又不是囚犯。”

矢崎警部把下属递过来的资料拿在手里,犹豫了一下子,后来总算答应了。

走出大厅,厨房傍边邮件厕所。我丢下看守的刑警,先把该做的事做好,然后在洗手台前检查脸上的妆容。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张早已看习惯的老脸。

这节骨眼可不能犹豫,我已经没有退路——我对着镜中的自己说。

“我想要吃药,拜托你让我喝个水。”

“好吧!快一点。”刑警不客气地说。

我走进厨房拿杯子倒水,刑警则站在门口。还好我身上有带止痛剂,先吃了再说。我用眼角余光看到架子上的某个东西。如果跟以前一样没变的话,那架子上应该有个定时开关。现在的家电用品大都内建了定时器设计,其他地方或许已经看不到这种装设在外面的定时器了。

“快一点。”刑警进来叫了一声后就出去了。

我办完事后走出厨房,紧紧地关上门。只有我知道自己的脸s骤变,然而这个菜鸟刑警却完全没注意到我的改变。

回到大厅,和我出去时一样,大伙静静地等待着。矢崎警部两眼盯着刚才年轻刑警拿来的资料,看到我回来稍微松了口气,用手示意我赶快坐下。我坐回原位,空气中充斥着诡谲的紧迫。

“接下来……”警部自言自语着,再看了看大伙说:“毛发的分析结果出来了。”

“毛发?”曜子问:“又是毛发啊?”

“对,还是毛发。这次调查的,是从小林真穗被杀的大浴池里所采集到的毛发。首先,找到的都是女x的毛发。除了小林真穗、由香小姐之外,还有另外三种毛发。这三种毛发的鉴定结果已经出炉,是加奈江小姐,藤森曜子小姐和一原纪代美小姐三位的。”

“为什么知道是我的呢?”曜子咄咄人,“你们又没检验过我的毛发。”

“其实你们在这里等待的时候,警方已经到各位的房间采集了大家的毛发。”

“啊……”简直就是侵害隐私权,曜子和加奈江一通瞪着警部。

“搞什么啊?这有什么好调查的吗?”

苍介脸上漾着诡笑说:“只不过是找到泡过汤的人的毛发而已嘛!”

“那是什么意思啊?”

“什么意思……”

“还有,”警部低头看着资料说:“我们在浴池四周、由香房间的周围,还有大家吃饭的房间里也采集了毛发,结果……”

大伙都忍不住发出惊呼。

“所以入侵者还在啰!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埋在旅馆里面徘徊。”直之回神之后这么说道。

“哎呀!很恐怖耶!”加奈江皱着脸,摩擦着两手胳膊。

“这样就下结论好像太早了点,”矢崎警部故意放慢速度对我们说:“因为那个奇怪的毛发,是在大家吃饭的房间里找到的。”

我完全了解他究竟想表达什么,但我还是先做好了心理准备。我瞄了一下手表,再过去五分钟就十二点了。

“吃饭的房间?怎么可能!”苍介越说越大声,“你是说入侵者也进了那个房间吗?”

“应该说,那奇怪毛发的主人就在你们之中,这样才对。”

“我们之中?”健彦以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看向我这边,接着加奈江、苍介、曜子也跟着看向我,只有直之一直看着警部。

“简直胡说八道……本间夫人可是满头白发耶!不是说那奇怪的毛发是年轻女x的黑发吗?”

“对,没错。可是我们继续查证之后,发现了不可思议的事。”

警部从椅子上站起后说:“我们搜遍所有地方,都找不到某人的毛发。其他人的毛发,或多或少都找得到几根,独独找不到最显而易见的白发。我就只说了,我们找不到本间夫人的头发。”

“这……或许只是巧合吧?”直之仍不松口。

我看着手表,还有三分钟。

“也许真的是碰巧没找到,可是在‘居之壹’的房间里找到的几根黑发,又该作何解释呢?那些头发和那奇怪毛发的特征一摸一样。”

“不会吧……”直之无话可说,只好闭上嘴。

警部故意不看我的脸,开始缓缓踱步走:“根据鉴识结果显示,这奇怪的毛发里面有几根曾做过很强的脱s处理,又在上面染了很奇怪的颜s。这是怎么回事呢?警方的鉴识人员是这么推论,假设整头头发都做这种处理的话,就会变成一头银发。”

讲到这里,警部第一次正面地瞪视着我,大伙也都看着我。

“那白发不是你真的头发吧?”警部指着我的头发说:“那应该是假发吧?你曾经想把自己的头发染白。我真不懂,一般人都是白发染黑,你为什么相反?”

“该不会是有人要陷害本间夫人吧?”不知是哪来的使命感,直之还在替我辩护。他继续说:“该不会是真凶想嫁祸给本间夫人吧?”

“那么做没有意义,只要检验头发就调查得出来。”警部盯着我回答,接着继续说:“现在才说这种话或许有点晚了,不过当第一次和本间夫人碰面时,我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找不出具体的原因,总之很不像是和老年人相处。你自己也发现了吧?你犯了很大的错误,把茶道的表千家和里千家弄错了。另一个怀疑来自于我自己本身的经验,其实家母是前桥人,但我从你嘴里却完全听不到那种特别的口音,真的连一点点感觉都没有。”

我故意回过头,其实是想看时钟,设定是时间应该到了。

“本间夫人,哦,不对,你,”矢崎警部往我靠近一步说:“你到底是谁?”

我站起来,往后退一步,同时背后站着两位刑警。

“我并不是说你是凶手,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一定要说清楚,为什么要化装成本间菊代夫人溜进回廊亭?到底问了什么?”

我再往后返,后面有个刑警抓住我的手腕。矢崎警部一声令下道:“拿掉她的假发!”

正当另一位刑警伸手摸我的头时,突然……

剧烈的爆炸声把我震到半空中。

当我恢复意识时,周围浓烟四起,我的身体则重重地摔到地板上。

我的策略成功了。进厨房时,我事先动了点手脚,利用定时器设定好时间让线路短路,同时把瓦斯的开关打开。

附近有人呻吟。一看,旁边的刑警被压在吊灯下面,其他人则在散乱的桌椅之间挣扎。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矢崎警部从沙发后面现身大叫。他的脚好像受伤了,站起来又跌了下去。

直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额头满是鲜血。“大家快起来,快点逃出去,火快烧起来了。”

听到他的话,躺在地上的人纷纷坐起,只有苍介倒在地上动也不动。

“振作点,哥!哥!”

“大家快去庭院,快!”警部一拐一拐地拖着脚指挥。

曜子、健彦、加奈江吓得魂飞魄散,也照着指示开始往外移动。

突然一声巨响,墙壁倒了下来,熊熊火焰从另一头迅速地往这边燃烧。

另一边,火焰已经蔓延到回廊。和之前失火那天相反,这场火应该会从本馆渐渐地将客房一间间地吞噬掉。

我缓缓地站了起来。我的胸口很痛,大概是肋骨断了,但我管不了这些了,径自往烈火熊熊的回廊走去。

“本间夫人,不是那边。”直之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给我站住,想逃吗?”

我也听到矢崎警部的声音,但他们都没追过来。

我走在烈火当中。要往哪里去?我自己也不知道。

走到一半,眼前出现一道黑影。我清楚知道那是谁,心里非常高兴,因为那是我现在最想见的人。

“在找我吗?”我开口问。

对方不管,只一个劲儿地向我走来。

“要杀我吗?”我说:“对不对?”

“嗯,是啊!”

二郎在烈火里开口。

32。

我俩互相凝视,不知过了几秒,然后我往前踏了一步说:“我好想你呀!二郎。”说完我又摇头道:“不对,你不是二郎。你真正的名字是弘美。骖泽弘美是你的本名吧?”

“你的本命也是桐生枝梨子,对吧?”弘美似乎带着笑意,“我现在才发现。也没办法,你变装了嘛!这个样子应该没人认得出来。”

我脱掉假发。“我一直担心会被你识破,幸好还来得及。”

“来得及复仇吗?”

“嗯,对啊!”我回答。

他点点头。

火越来越大,得我满身大汗。

“不快点解决,连我的x命都难保了。纵火的人是你吗?”

“是啊!”

“多亏你的帮忙,我正烦恼找不到遗书呢!真穗那家伙,到底藏到哪去了啊?话说回来,那份遗书写的是真的吗?”

“除了我自杀以外都是真的。”

“原来如此。”弘美微微地笑了笑。“你有什么事想问我吗?”

“太多了,不知该从何问起。”

“我想也是。”火焰照亮了弘美的笑容。随后他向我招了招手说:“过来一点,火快要烧到那里了。”

我遵从他的指示,随后我原本站立的地方升起了一道火柱。

“我们去‘居之壹’吧!火烧到那边还要一阵子。”他抓起我的手,冲向回廊。

啊!这只手,的的确确就是二郎的手。

当我知道一切都是虚假时,是在一原的病床上张开眼的时候。

出事那天晚上,我根本睡不着。我在等二郎——就是冒用里中二郎名字的骖泽弘美,他要来见高显先生,但我更记忆犹新的是等他进我房间时的那种兴奋感觉。

凌晨一点过后,他从玻璃窗户进来。我们经历了一番长吻,他问我一原高显在哪里?我回答他就在回廊出去的下一间。

“现在就去吗?”我问。

他摇头。“等一下再去吧!被人看到就麻烦了,而且老实说我心里还没准备好。”

这时我心想,也对。

“你的报告可以借我看吗?”

“好啊!”

我从皮包里取出数据j给他。之前在他面前敲着键盘撰写的,就是这份数据。他瞄了一眼,说了声“谢谢”,就把它搁在旁边。

“紧张吗?”我问。

“嗯,有点。”他回答:“可以关灯吗?”

“好。”

关上灯后,我被他紧紧抱住,两人倒在棉被上。

我寻找他的唇,但他并未如往常般吻我,只是压在我身上,突然抬起上半身。

“怎么了?”

他没回答。黑暗当中他模糊的脸孔,如同面具一般生硬而毫无表情。他伸出双手环

第 38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我寻找他的唇,但他并未如往常般吻我,只是压在我身上,突然抬起上半身。

“怎么了?”

他没回答。黑暗当中他模糊的脸孔,如同面具一般生硬而毫无表情。他伸出双手环着我的颈。他嘴里念念有词,但我听不见。我只知道下一刻便感到呼吸困难,接着感觉身体轻飘飘的。

我的意识逐渐模糊,依稀只记得我看见一张丑陋歪斜的脸,二郎的脸。

当我恢复知觉时,已身陷一片火海。

我旁边躺了个人,但我想那不是二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当时已无法冷静判断,只是在现实和梦境中j错着。

我在医院里醒过来时,还是一样呈现恍惚状态,只知道二郎和一位陌生男子想联手谋害我。后来从报纸和护士们的嘴里得知,躺在我身边的年轻男子,才是真正的里中二郎,我心中所有的疑问这才解开了。痛苦的是等我全部弄清楚以后,还不能随便告诉任何人。

二郎不是真正的里中二郎。由于某些缘故,这冒牌货y错y差地出现在我的眼前,然后他利用我,想办法得到里中二郎的身份,最后再和真正的里中二郎企图谋杀我。

经过一连串的事件,根据我的分析,这应该不是他一人所为。那晚住在回廊亭的人当中,若没有共犯,他逃出去后“居之壹”的玻璃窗户就不应该会上锁。一定是那个共犯和骖泽弘美联手,企图夺取高显先生的财产。

所以,我变装成老太婆,计划找出那位共犯。若不解开共犯之谜,就无法实现我完美的复仇计划。后来我在高显先生的告别式上得知,二郎的真实身份是骖泽弘美,现在是律师的助理。

我真正想复仇的对象就是骖泽弘美。每当他出现在我眼前,我就几乎要放弃揪出共犯的念头,直接立刻冲上去杀了他。

我恨他入骨,因为他杀了二郎。

我心目中的二郎,就这样残酷地消失了。

我们到了“居之壹”,他便把我推倒在榻榻米上。他低头看着我说:“我和二郎的处境很像,我们被丢掉的时间和地点都相同,就连在孤儿院住的房间也一样,所以我可以想象,你写给我们的信的内容都一样。如果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应该也会和二郎一样去见你吧!只可惜我已经知道了,不久前,我真正的祖父就出现了。”

“可是你却冒用里中二郎的名字来找我。”我说。

他笑了笑接着说:“当时,二郎正好骑机车去环岛旅行,要我帮他看家,然后我发现你也寄信给他。一开始觉得好玩,只是单纯想恶作剧,才会假扮成他跟你见面。后来我知道你要找的人好像真的是二郎,当时还犹豫要不要再继续伪装下去,而且我想破了头,也实在想不出继续骗下去的方法。就在那时候,你告诉我父亲的名字,一原高显,那一刻我就决定了,为了夺取一原家族的才参,我要赌一赌。不过坦白说,真正让我下定决心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这里的女主人小林真穗,她也来找我。”

“为什么是她?”

“女主人好像从一原那里知道你在帮他找儿子,所以一直监视着你。她也知道我的事,还知道我是个冒牌货,但她却没怪我,反而叫我继续伪装下去。那个女人很精明,如果顺利继承了一原的遗产后,她打算收我为养子。”

心甘情愿长年躲在背后的真穗,到了最后还是背叛了高显先生。

“与其说是伪装,其实应该说是暂时假装成里中二郎就可以了。最后一原先生的孩子会是骖泽弘美,你打算将原本的事实彻底湮灭。”

弘美点头。“做法很简单,只要把你报告里面的里中二郎的名字改成骖泽弘美就好了,然后再把你房里会引起麻烦的东西清掉。”

“最后再把我和真正的二郎杀掉。”

“还有一个人,”弘美笑着回答,“知道我真正身世的人,我也不能留他活口。”

“真正身世?”说完我才惊觉,“原来他们说那天晚上里中二郎压死了一位老人……”

“就是我爷爷。”他面不改s,轻描淡写地说:“告诉你那天晚上的事吧!我联络二郎,说要和他在附近碰面。二郎骑车,我则是开着他的车过来。当然,在那之前我已经先把我祖父撞死了。”

“然后你再把二郎杀了……”

“那天晚上,我跟他说他喜欢的作家会来这件旅馆,于是我们就开始讨论如何去拜访那位作家。那家伙喝掉掺了氰化钾的咖啡之前,都还一直在想和作家见面时要说什么话哩!”

我不禁摇头,“不只这样,你还勒了我的脖子,把里中二郎的尸体搬进来之后才溜出去。剩下的就是小林真穗的工作了,她关上窗户、在房里纵火。如此一来,一g人等就清洁溜溜了。”

“很高明吧?一石二鸟,甚至三鸟、四鸟。”

“之后你去了哪里?”

“回我家啰!我想只要一原先生在你房里找到儿子的相关资料,早晚会来找我。”

“所以,高显先生去找过你了?”

“对,他一个人直接到我住的公寓。”

“你们说了些什么?”

“说了很多以前的事,大概谈了一下孤儿院之类的。”

想起当时高显先生的心情,我不禁心痛异常。他一定做梦都想不到,对方竟然是杀害自己亲生儿子的凶手。

“他知道我没有固定工作,就把我托给了古木律师。他也应该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吧!”

“高显先生过世,你很高兴吧?”

“当然高兴啊!他所有的财产都是我的了。我身上从来没发生过什么好事,把握这个天上掉下来的礼物应该不为过吧?这次的遗嘱公开我可是期待了好久,结果我大老远跑来,小林真穗却跟我说她杀了由香。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搞不好会坏了我整个计划,而且真穗还不知道把从由香那里抢过来的遗书藏到哪里去了。”

真穗应该认为那是威胁弘美的关键,才把遗书藏起来了。

“而且我比较在意的是还有别人想杀由香,原本想把所有的罪都嫁祸给他,没想到……”他叹了口气。“竟然是你。”

“要是我被警方逮捕,可就大事不妙了吧?”

我边说边靠近皮包,趁他不注意时伸手从皮包内袋摸出一个铁瓶。

“我的计划几近完美,只有当时那个小失误,”弘美盯着我的脸说:“就是没用药毒死你,而是用勒的。我做梦都没想到你会被救活。”

“为什么你不用毒药?”

“嗯,有很多原因啰!”他歪着那张加奈江大赞“俊美”的脸说:“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我常常想要勒你的脖子。”

“常常?”

“就是抱着你的时候啊!”他说:“为了一酬我的雄心壮志,我才忍受着抱你,但说真的,我根本快受不了了。躺在床上的时候,我常想,要是能把你勒死,不知道会有多爽快。”

听了他的话,我的心完全被掏空了。我曾经以为,他也许或多或少都还对我有意思——我现在对自己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感到几段的羞愧可耻。

二郎已经死了,我心目中的二郎完全消失了。

“哎呀!快来不及了。”弘美看了看四周,火焰已经蔓延到这个房间里。他往前跨一步,手上不知何时已握着一把刀。

“你用刀刺我的话,看起来就不像是烧死的喔!”

“没关系,他们会认为你是自杀的。”

我把手绕到后面,抓起皮包里的铁瓶。这俨然是上天安排好的因缘巧合,我并没有计划到这一步,然而这结果确实是我梦寐以求的。

“来吧!”我朝他挺出我的胸膛,手则在背后悄悄将铁瓶盖打开。

“你刺我呀!杀了我啊!”

弘美表情扭曲,接着迅速冲向我。

一股沉重的冲击力道袭来,他刺中了我的右胸。我并不感觉痛,只觉得全身感到一阵麻痹。

我没有倒下。我的右手紧抓住他不放,左手则将铁瓶里的东西倒在我俩身上。

一阵刺鼻的汽油味传来。弘美又惊又恐,紧张地说:“你在g嘛?”

“我们一起死。”我两手使尽全力,紧紧地抱住弘美,虽然他拼命地挣扎,但我就是不放手。我强忍到今天没死,就是为了此时此刻。

“放手!放手!放手!”二郎呐喊着,声嘶力竭地呐喊着。

啊!不要挣扎呀!二郎,我的二郎!

我的意识逐渐模糊,火焰在身边窜起。

有人在呼唤我,但那声音感觉好遥远。

霎时眼前一片火红,我们便陷入了白s的幽暗世界里……

——全书完——

沉睡的森林

作者: (r)东野圭吾

第一章

叶琉子杀了人!传来这样的噩耗。

未绪紧握着话筒,牙关紧咬。心脏跳动开始加速,并伴随着耳鸣。

“你在听吗?”

话筒的另一端传来尾田康城那含糊的声音,未绪至今为止还没怎么听到过他那么怯懦地说话。他一直是一个自信过剩式的人物。

“我在听。”未绪回答,但嘴里像含着一口痰一样,声音是嘶哑的。咳了一下,重新回答道:“我一直听着。”

尾田少许沉默了一会儿,只能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这种沉默仿佛在暗示着他找不到能确切表达当前情况的语言。

“真是不得了了!”

沉默了一段时候他说道,“不过你别担心,这是正当防卫。”

“正当防卫……”

“是啊,不是她的错啊。”

未绪不说话,回味着他说的话的意思。但脑子却不太好使,只是不断浮现出叶琉子的面容。

可能是因为未绪没说话,尾田又补充道。

“事实上,事务所里潜入了小偷,而她把那小偷给杀了。”

小偷——未绪嘴里不断念叨着,那话却无法映到脑子里去。

“总之你现在能立刻过来一趟吗?具体的事情等你来了再说。喂,你还听着吗?”

“嗯,听着呢,我了解了。”

挂了电话后,未绪手握话筒,很长时间没放开,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坐回到沙发上,未绪习惯x地无意识抱起身旁放着的坐垫,意识到这是叶琉子手工制作的东西之后,抱得更紧了。

正当防卫——

这话听起来发音真奇怪,平时生活中不怎么用得到这个词。

未绪放下坐垫站了起来。总之必须得去一次。她打开了衣柜,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刚过十一点。

高柳芭蕾舞团离西武池袋县大泉学院站大约步行五分钟。是一幢由砖墙围着的2层钢筋混凝土建筑。未绪到了后发现门口已经有几辆警车到达,周围来凑热闹的居民们也纷纷伸长着脑袋往里窥望着。

大门处有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官站在那里,可能是为了驱逐看热闹的人群吧,两人都表情严肃。

未绪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入,“您是芭蕾团的成员吧?”边上传来一个声音。那是一个穿着黑西装的高个男人。她点了点头,“我也是刚到这儿,我们一起进去吧。”对方说着就走了出来。从说话口吻来听,未绪觉得他多半是个警官。

他和站在门口的两个警察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吩咐她进去。

“我看过一次高柳芭蕾团演的‘天鹅湖’。”

年轻的警官边朝着建筑物走着边说道。“那次是陪别人一块儿去的,本来没有抱多大期望,但是看着看着却被深深吸引了。”

虽然这是该道谢的时候,但未绪实在是没有那个心思,便转移了话题问他现在叶琉子怎么了。他摇了摇头说:

“我现在也不太了解情况。”

“这样啊……”

大楼的正门旁边紧挨着事务所,那扇门接连不断有男人们进出。年轻刑警跟身边的一个中年男人示意了一下让未绪进去。

“把她带到接待室去。”中年刑警说。

望着练习馆的方向,年轻刑警把未绪带往了接待室。

到了接待室后发现那里也有警察站着。刑警和他稍微说了几句后,对未绪说:“你在里面等吧。”自己朝事务所方向走去。

“来得正好。”

她一走进去立刻有人搭话,是之前打电话给她的尾田。他身边的芭蕾舞团的经理,高柳静子抬起头对着未绪默默地点了点头,两人都面带倦容。

“到底是怎么回事?”

未绪在他们对面坐下,分别看看两人的脸。“我完全不明白怎么会……”

为了平息她的情绪,尾田立即伸出右手,同表演芭蕾舞剧的时候温柔动作一样。他身兼芭蕾舞团团长、动作指导和导演三职于一身。

“冷静点,”他先说道,“我从头说起。”

“嗯,有劳你了。”

说着未绪左手捂着胸口,轻轻的闭上眼睛,调整了下呼吸之后睁开眼看着尾田。他深吸了口气,看着墙上的钟说道:

“大概是10点半左右的时候吧,我和高柳老师从外面回来后,发现叶琉和一个陌生的男子倒在了事务所里。”

“两个人?”

“是的,而且男人头上流着血,这又让我们吃了一惊。”

可能是想到了血的颜s,一旁的高柳静子厌恶地皱起了双眉。

“叶琉倒是很快就醒了过来,我问她是怎么回事,她说那个男子好像是趁她出门的时候偷偷溜进来的。其实不久之前我和叶琉是在一起的,我们去了池袋的剧场去见经理。然后叶琉先走了一步,便和这个小偷撞了个正着。她吓了一跳,那个男人也应该吃惊不少吧,好像扑上来想要袭击她。”

未绪想咽口水,但嘴里是g巴巴的。

“接下来的事情她基本不记得了,好像是拿起放在边上的花瓶拼命挥舞着,等到意识过来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倒在地上了一动不动了,她战战兢兢地去摇摇他,发现好像已经断了气。之后她可能受冲击过大,昏迷了过去。”

“昏迷……,是这样吗?”

未绪脸朝下,莫名地凝望着自己的手指。

“其它的细节警察也问了,不过她太过激动,情绪处于没法静下来叙述的状态。”

想想也是,未绪想着。

“然后呢……那个男人确实没有救活吗?”未绪问道。

“可能击打到致命的位置了吧。”尾田回答道。

“但是”未绪舔了舔嘴唇。“那样的话可不能怪叶琉子,那种状况下谁都会手忙脚乱的吧。要是不抵抗的话很有可能被杀的就是自己啊!”

“这个我们也明白!”

高柳静子第一次开口了。“所以我们觉得应该算是正当防卫,接下来就是警察会不会相信的问题了。”

她仿佛克制着头痛,用右手食指按了按太yx。

“叶琉子在哪里?”

“应该在事务所吧。大概叫做现场查证,反正是在跟警方的人说明案发情况呢。”

尾田偷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警察回答道。

现场查证——这个生硬的词汇听上去离现实生活出奇地远。和这个词有关的东西,未绪完全联想不出来。

“其它人联系了吗?”

“联系了叶琉的家里面,可能明天一早她家人就会出现了吧。跟事务局长也打了电话,大概马上就会过来的。通过别的联络方式也通知了其它团员,但是叫他们先不要过来,因为来了这里会乱作一团的。”

“亚希子呢?”

“联系了。她着实吃了一惊,叫她别来她也肯定不听,我就劝她:‘高柳的女一号要是出现在这里,被记者们围得团团转的话可就麻烦了哦’,这么一说她就肯听了。”

这应该算是很明智的举动了,未绪点了点头。

话正说到这里,事务局长阪木来了。好像是匆忙从家里飞奔赶来的,稀疏的头发蓬乱着。

“现在怎么样了?”

扶正了圆框金丝边眼镜,阪木用白手帕擦着额头的汗水,在尾田边上坐了下来。

尾田重复了一遍刚才对未绪说的同样的话,听到每一句话,阪木都会紧蹙双眉地挠了挠头,好像在迅速理清思路。

“原来是这样。好吧,我明白了。那媒体方面我会搞定的,只要打出正当防卫的牌子博得世间同情的话,后面对我们就有利了。即便是警察也很难做出激怒世人的举动吧。”

“那就拜托你了。”

高柳静子露出求助的神情看着阪木,未绪也是同样的心情。

“我会尽力的。总之老师您得小心别疏忽大意给说漏了。哦,对,你也是。”

被阪木这么一提醒,未绪也点头应允。

“我会尽快安排律师的。不过说起来叶琉还真是个不走运的孩子啊。”

说着阪木起身慌张的走了出去。

“不走运的孩子……真的如他所说呢!”

目送着他离开之后,尾田嘴里嘀咕着。

不走运的孩子——未绪也静静地体会着这话里的意思。

齐藤叶琉子从小时候起就和未绪认识了。因为两人都是出生于静冈,老家离得很近。

未绪开始学芭蕾舞是在5岁的时候,而第一次去附近上课是在叶琉子的叔婶夫妇开的齐藤芭蕾学校,叶琉子也去那里学习。

两人马上就混熟了。虽然也有别的学生,但由于某种原因两个人都很欣赏对方。未绪认为应该是因为她们两个人很相像吧。两个人都是乖巧的孩子,又不张扬。

但在芭蕾舞学习上,未绪和叶琉子却出类拔萃。

她们年龄也相同,所以连上小学都是一起的。未绪和叶琉子总是手拉手一起去学校,放学回来也是两人一块儿去芭蕾舞教室。

中学毕业之后,两人又同时考入了东京的高中,目的是为了进高柳芭蕾学校。她们立志想要成为真正的舞者。

高中在读的时候,她们就成为了高柳的正式团员。一直在一起,而且一直是对手。

“什么时候我们两个人可以表演‘天鹅湖’就好了。其中一个人演白天鹅,另一个演黑天鹅。”

未绪提过这样的建议,两人同台竞技——曾经想都不敢想的美梦,如今离现实是如此接近。

叶琉子开着车,未绪坐在副驾驶座。那时候才刚买车,叶琉子坐在车上握着方向盘都愉悦无比。

下着小雨,道路开始泥泞起来,视线因为昏暗而变得模糊,而叶琉子的速度又开得太快。

综上原因,对于突然跑出来的孩子没法作出及时反映。当然,她并没有撞伤那个孩子,立刻猛打了方向盘。但由于方向激变以及急踩刹车,打转着的车体猛烈地撞上了路边竖着的电线杆。

接下来的事情未绪不记得了,恐怕是造成了脑震荡吧。她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医院的床上了。听护士说了发生的一切之后,连忙活动一下手脚,发现都很正常之后,心底顿感一阵安慰。

但叶琉子却并非安然无恙,她的右膝关节脱臼了。

“真是自作自受。”

叶琉子摸着自己打上石膏的腿,有点自嘲地笑了。“终于还是麻痹大意了,肯定会被高柳老师和妈妈骂死的。果然舞蹈演员不应该开车啊。”

“不过幸好是轻伤。”

“话虽如此,但让我松一口气的是未绪你啊。要是连累到未绪跳不成舞的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那个就别担心啦。”

未绪莞然一笑。她当天就出院了。

都说为了跳芭蕾保持体形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甚至一天不跳都会产生影响。所以长期停止训练的叶琉子要恢复之前的状态,不付出非同寻常的辛劳是不行的。她刚刚能站立了之后,就边打理事务局的工作边开始了课程。到训练场比谁都早,留得却比谁都晚。这样刻苦了几个月之后,离事故发生前的水平还是相距甚远。未绪再一次感受到了不参加训练的可怕。

“我想早点恢复过来和未绪一起跳!”

这是她最近养成的口头禅。

“嗯,快点恢复噢。”

未绪这样回答。

万一断定不是正当防卫的话……。

未绪想起今天白天和叶琉子说话时候的事情来,聊到了动画电影、邦乔维、还有伦敦。想到那样的叶琉子今后可能会入狱,她光是坐在那儿就特别难受。现在并不是g坐着的时候,但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未绪一筹莫展地等了一会儿之后,终于门打开了,之前事务所门口看到的那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个头很小肩膀却很宽,没有发福的感觉,细长的脸上带着锐利的目光。

他的身后又走进一个人,是带她到这儿来的那个年轻刑警,他相对较年轻,看上去30岁左右的样子。轮廓分明的脸庞上带着的也是那种严厉的目光,给未绪留下一种精悍的印象。

自称叫太田的那个中年男子说道,他们两人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从太田向尾田他们道谢这点看来,他们好像已经关于案件进行过审讯了。

太田刑警问了关于这幢楼房的锁门情况、以及平时的生活模式之类的问题。高柳静子向其说明了上午10点到下午5点是芭蕾舞团的练习时间,而从5点开始到8点是芭蕾学校的上课时间。不过今天因为是星期天,所以学校这边就没课了。事务局从早上9点到下午5点是办公时间。

静子的房间在这里的二楼,一般情况下都是她一个人住。说是“一般情况”,因为有的时候她也会接她女儿高柳亚希子来这里一块儿住。她们之所以不住在一起,是为了避免舞团的经理和舞者之间的关系会掺杂着微妙的私人情感。

正是因为这些情况,所以大多数情况下锁门的都是静子。

“今天的练习也是到5点为止吗?”

“听说稍微延长了一会儿,是6点结束的。”静子回答。

“之后团员们都回了家,锁门的还是你吧?”

“不是,我和尾田因为有事,所以5点左右的时候出去了,锁门的事就j给齐藤了,因为和齐藤约好8点在池袋碰头的。所以她应该是最后一个离开大楼的人。”

“哪些人有这里的钥匙?”

“我和女儿亚希子。”

“那齐藤怎么锁门呢?”

“我把钥匙留给她了。从池袋她一个人回来的时候钥匙也在她那儿。”

这个问题问完后,“您是浅冈未绪吧?”太田转向未绪,问了她关于她和叶琉子之间的关系。

未绪把自己小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为止两人的j往过程尽可能言简意赅地叙述了一遍,太田只是事务x地应答着,而旁边的年轻刑警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不住地点头。

“那熟识了有十几年的时间了吧?”

太田似乎有点感触地摇摇头,“那么,浅冈小姐。”重新转向未绪,“在你眼里看来,齐藤是个怎样的人呢?比如说x情是否急躁,是否容易冲动之类的。”

“叶琉子绝对不是一个x情急躁的人。”未绪断言道。“她一直都是个沉着冷静的人,也不怎么发脾气,一直心平气和。”

未绪这么说着,突然意识到这么说可能会对叶琉子不利,然后又补充道。

“但如果是冷不防出现了小偷之类什么的,她也是有可能乱了阵脚的。”

可能觉得未绪的遮掩很可笑,太田的嘴边露出一丝苦笑。但那个年轻刑警依旧一脸严肃。

“原来如此,那么你看到过这张照片上的男人吗?”

太田拿出的是一张拍得立相机拍的照片,上面的男人眼睛紧闭。一想到了那是个死去的人,未绪有点害怕,不过照片上他看上去似乎只是睡着了。

男人留着胡须,所以一看上去有点老的感觉,但未绪觉得他的年轻应该只有25岁左右。受闪光灯的影响脸s有些苍白,却丝毫感觉不到异常。

从未见过,她回答。

“这样啊,想想也对。”

太田说话方式略带一丝意味,把照片放进了西装内袋。等他的这一动作做完后,未绪问道。

“请问怎么处理呢?”

“怎么处理?你是指?”

“怎么处理叶琉子呢?她会被逮捕吗?”

“不管是以何种形式,毕竟她是致人死亡了,必须得先逮捕起来。”

“她算是杀人犯?”声音颤抖着。

“嗯,暂且算是。”

“请您等一下。”

尾田c嘴了。“我是从齐藤那里听说的,是那个男人先想要袭击她的,所以正当防卫应当成立,不是吗?”

“嗯,我在这儿只能说这种可能x很大。”

“可能x很大……你认为她会撒谎吗?”

“不,我们很想相信她,然而,凡事都必须要有确凿的证据,等拿到证据之后,那就没有问题了。”

未绪很想问太田所谓确凿的证据指的是什么东西,但太田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笔记本上,她便把视线转向了边上那个年轻刑警,并和他的视线碰上了。他望着未绪,默默地点了点头。感觉上像在轻声说“没问题的”,未绪不由有一种得救的感觉。

随即又问了一些问题之后,所谓的审讯总算结束。

“我想以后肯定还有要询问大家的事情,到时候还要再有劳各位一下。今天我们就到此为止了。”

太田二人站了起来,“不好意思,”未绪说道。刑警们回过头看着她,“我想见见叶琉子。”未绪接着说。

两人的脸看上去稍许有些意外,然后太田挠了挠头,对她说:“非常抱歉,今天请你还是别见她了,因为已经把她带到警署去了。”

“今天不方便见的话……那什么时候呢?”

然后太田露出为难的神s拍打了下脖子。

“到底什么时候,现在还真不好说,要取决于之后的进展如何了。”

“这样啊……”

未绪嘟哝着,太田已走出了房间,年轻刑警跟了上去,到门口却突然回过头。

“肯定会回来的,我保证。”

然后他鞠了一个躬,离开了房间。

未绪重新坐到沙发上,尾田康成对她说:“他说的对。”

说着,点了根烟,“那绝对是正当防卫,他们也很快会明白的,你就不用担心什么了。”

可能是想说服自己,他点了好几下头。

因为搜查员们已经离开,未绪一行人也准备回去了。尾田住得很近几步路就能到家,但未绪回家却必须坐电车。经过尾田的j涉,警官们同意送他们回去。

走出大门等了一会儿,之前的年轻刑警走了过来,好像是他负责送他们。虽然和警察两个人回家有点拘束发慌,不过知道是和他同行总算是送了口气。

跟着走了一段之后,他在路边停靠着的一辆蓝s的有棱角的车边停了下来。然后把副驾驶座边的车门打开,说了声“请”。

“是这辆车?”

“嗯,怎么了?”

“没什么……”

未绪一声不吭地坐了进去,因为说是警察送她,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坐警车回去。坐在副驾驶座上环顾了下车内,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刑警坐上了驾驶座,发动了引擎。

未绪不会开车,自然也就对道路一无所知。未绪迫切希望的是先把她送到附近的车站,离这儿最近的富士见台站。

“跳芭蕾开心吗?”

红灯停下来的时候,刑警问她。

“嗯,很开心。”未绪回答,“这是我人生的全部了。”

“真是羡慕啊。”

说着刑警又启动了车子,“我指的是你能这么肯定你的人生方向,光是这点就是一笔财富啊。”

未绪看了看他的侧脸,随即视线又回到挡风玻璃上。前方持续着又窄又暗的小路,他的车技还算娴熟,所以心情倒不算坏。

“正当防卫有一条特则。”

刑警突然开口。未绪看着他,“嗯?”示意没听清。

“‘关于盗窃犯等的防治与处分法’,简写成‘盗窃犯防治法’。其中有一条就是关于正当防卫的特则。”

“噢”未绪回答。

“内容简单点来说就是:以盗窃为目的非法闯入者,若被过度害怕、惊吓或是激动的人杀害,法律上不予定罪。”

“那么叶琉子这种情况正好适用啊。”

未绪不由地提高了嗓门。

刑警少许沉默了会儿,说道,“的确适用。”

“只是,前提是能够证明她说的话正确x。”

“叶琉子不会撒谎的。”

“大概是吧,但目前能够证明她证言的东西一样都没有,现在有的警察有种倾向——不能证明的证词就不予重视。”

“怎么会……”

“所以我们当前面临的问题就是查明为什么死者会出现在芭蕾舞团的事务所里,只要一证明他是以盗窃为目的而非法闯入的话,那么立刻就不予起诉,你的朋友也会很快被释放的吧。但目前他的目的是否为盗窃这一点我们完全不了解。”

“这点不了解的话就不行吗?”

“不,取决于它的目的。只要知道男人偷偷潜入然后袭击了她的话……”

“正当防卫就成立了吧?”

“是的,正常情况下的话。”

“正常情况下?”

未绪问他,但刑警面朝前方没有回答。

快到富士见台站后,道路她也开始熟悉了。指示刑警‘那边右转,下个路口左转’。年轻的刑警每每听到后就“是”的回答一声转着方向盘。

他停在了公寓的楼下,下车之后看上去准备送她到房间,被未绪谢绝了,理由是不想被谁看到之后传出莫名其妙的谣言来,刑警也没执意要送。而事实上她并非担心周围的眼光,只是不太习惯别人送而已。

“您辛苦了。”

未绪下车之后,刑警说道。她回答了一声谢谢之后,看着他问:“请问您的尊姓大名?”

“噢,对。”他此时脸颊开始缓和下来,从两唇间露出雪白的牙齿。

“加贺,‘加贺百万石’的‘加贺’。”

“加贺”未绪脑海里写着这两个字,再次向他鞠躬致谢。

2

加贺回到在荻洼的公寓已经过了凌晨两点了,是送完浅冈未绪之后立刻回来的。

公寓是嵌板式的二层楼建筑,上下分别有4户人家居住,从楼梯走上来第一间就是加贺的屋子。今天曾回过这里一次,而刚想喘一口气时候,电话铃却响了。

开了门打开电灯之后,出现在面前的是令人生厌的一居室房间。室内家具电器很少,整理得一尘不染,因而更给人一种凄凉的印象。

拾起胡乱从门d里塞进来的晚报和邮件,用胳肢窝一夹,走向了浴室,开始烧洗澡水。浴缸一般两天洗一次,今天正好不用洗。

加贺解开领带,往地上盘腿一坐,晚报扔在一边,先查看起邮件来。一封是房产广告,一封是大学剑道部发来的联欢会邀请,还有一封是空邮。

房产广告立刻投入垃圾箱,随后看了看空邮的上写着的字,加贺心里一惊,因为还清楚记得这流畅的楷体字,看到用罗马字写的寄信人姓名之后,不出所料,是大学时候的恋人寄来的。

信封里装着两张蓝s便笺,开头写着‘拜启’两个字,信的内容大致是自己因为工作的原因去了澳大利亚,仅此而已。她虽然一年会寄来一两封信,但一直是如此简练,而且结尾也是一成不变,“不管发生什么事,请一定要把身体放在第一位哦”,空开一行是她的名字,然后下面毕恭毕敬地写着:“加贺恭一郎先生收”。

加贺把联欢会邀请函和这封空邮收好放到抽屉里。两者对他而言都是过去式了。

放进信件后,顺手打开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本大学时候用的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用圆珠笔开始记录以下内容:

“4月14r,星期天,在练马区东大泉的高柳芭蕾舞团内发生一起杀人事件。我用自己的车前往,23点25分到达现场。被害者的身份不明。嫌疑人是此芭蕾舞团的成员兼事务局职员,齐藤叶琉子(22岁)。”

想起叶琉子那清澈的眼睛,加贺回顾起今天的案件来。

太田是加贺所在的小组里的一名老刑警了。加贺飞奔而来的时候,这位前辈已经到了。

接到联络的时候,感觉氛围相对要比杀人案件来得轻松些。犯人已经明朗,这个案件只要弄清是不是正当防卫,立马就能解决了。总厅的搜查一课里派出太田和加贺两人支持,但应该并没有成立搜查总部。

“要是能简单结案就好了。”

整理着几乎不梳理的头发,太田嘟哝着。办事谨慎是这位前辈的一贯风格。

走进大门走廊口的右手边,就是作为第一现场的事务所入口。在大约10塌左右的地板中央放着6个铁制书桌,面对面排成两排。入口的对面墙上则安着百叶窗。

男人差不多正好倒在了门和窗户的中间位置,头朝着门这边,脸部向下,两脚呈“大”字型张开。

这天晚上东都大学法医研究室的安藤副教授也来到现场,我们便主要采取副教授的意见作为现场调查依据。

男人的身高大约175公分,中等体型,头部的侧面有凹陷。叶琉子抡起的花瓶是青铜制品,颈部直径大约是2厘米,底部则是8厘米。和伤口的比对来看,和底部的形状一致,看来凶器是这个花瓶毋庸质疑了。

“击打次数为一次。”

听到副教授的分析,记着笔记的搜查员们不住点头。要是为2次以上的话,那么就存在防卫过当的可能了。

男人衣着深灰s的夹克服配上黑s的西裤,鞋子为茶s,皮制,底部为橡胶。经调查,他的身上持有物为:裤子左边口袋里的一块方格手帕、右边口袋有些零钱,并且没有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

接下来是男人的入室手段,事务所有一扇窗开着,窗框的凹槽部分沾有一部分泥土。至于窗户是如何打开的,现阶段还没查明。

还有窗户下方柔软的地面上发现了几个脚印,和男人所穿的茶s皮鞋的鞋底一致。沿着这些足迹可以推测出,男人是从大门前绕道到了大楼的边上,到达事务所的侧面。

入室之后行动尚不明确,书桌的抽屉,橱柜之类的东西都没有发现翻动过的痕迹。

搜查员了解了大体的情况之后,就传讯来被指示等候在另外房间的齐藤叶琉子,再次问她当时杀害那名男子时候的状况。

看着被带到屋里的叶琉子,加贺觉得她真是太漂亮了,恐怕在场所有的搜查员都会这么认为的。像陶器一般细腻的皮肤,鲜亮的眉宇和一双又大又清秀的眼睛j相辉映着,眨起眼睛来睫毛也会跟着一块儿颤动,不过可能由于不安或紧张,脸s白得有点异常,紧闭着的嘴唇颜s显得很浅,再结合上披肩的黑发,加贺联想到了水墨画上的绝s美女。

“请你再说明一次。”

负责把她带进来的搜查员说。

叶琉子把手中握着的手绢捂着嘴,眼睛闭上慢慢地深呼了口气。

“今天晚上我和静子老师还有尾田老师一起在池袋的咖啡店里和中央剧场的负责人见了面,不到10点的时候我一个人先回来了。”

“为什么呢?”

“因为还有明天之前必须得整理好的数据需要完成,所以我就先走了。”

“什么样的数据?”

“舞蹈成员中有一些还是高中生,带那些孩子们去地方公演的时候,必须向学校请假。不过我们这边如果出具课外学习的相关证明的话,学校就不算他们缺席。所以我一定要在今天以内完成这些证明。”

耳朵里传来声音柔和、又带着几分成熟。条理清楚,语言流畅,使加贺感到她非常沉着。

“原来如此,然后呢?”所辖的搜查主任、小林副警官催促道,他是个风流型的男人。

“之后我立刻乘上电车回去了,到达的时间大概是10点15分到20分之间,我打开大门走了进去。钥匙是高柳老师留在我这儿的。”

叶琉子陈述道,她打开事务所的灯后立刻发现有点不大对头,桌子还有书架上的样子看起来和平时稍许有些不同。

她战战兢兢地往里面走。

到窗户边的时候,不料从暗处走出一个男人,我因为过度惊吓,叫也叫不出来。男人抄起旁边桌子上的剪刀,刀尖冲着我就直扑了过来。

“勉强躲开了身子,我拿起近处的一只花瓶,然后拼命地挥了过去。”

“感觉打到他了吗?”

她微微摇了摇头。

“不记得了,睁开眼睛的时候,男人就倒在了那里。所以我心神不安地过去瞅了瞅,好像头部被打破了……之后就完全没印象了,貌似就这样昏迷过去了。”

说罢她攥紧手中的手帕,垂下了双眼。

“男人握着的剪刀本来是放在哪里的?”太田问。

“好像放在他藏身的那个桌子上的。”

“你拿起的花瓶呢?”

“是在这个上面的。”她指着橱柜的上方。

随后搜查员按她的叙述照做了一遍,发现确实没有什么不合理之处,花瓶的位置也的确处于可以顺手拿到的地方。

“只是盗窃犯吧?”

她走出去之后,加贺问稍许年长的刑警。

“不,应该不是这样的才对。”

太田不同意这个意见,“很难想象

第 39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她走出去之后,加贺问稍许年长的刑警。

“不,应该不是这样的才对。”

太田不同意这个意见,“很难想象这个男人会冲着芭蕾舞团事务所的财物而偷偷溜进来,而且他的着装虽然休闲但绝不是便宜货,不像是为了一点点小钱而g出这事的人。”

“那么他到底是为何而潜入的呢?”搜查主任问道。

“这个么,”太田侧着脑袋,“不太清楚。”

“总之第一步必须查明这个男人的身份,然后明天早上要正式开始到周围去探听情报了。”

小林汇总大家意见。

之后加贺和太田一块儿在其它房间对相关人员进行了询问。对加贺而言感兴趣的,是那个叫做浅冈未绪的女人,据说是齐藤叶琉子的好朋友。她虽然没有叶琉子那般美貌,但长相非常惹人喜爱。说是同龄,但比叶琉子看上去要年轻两三岁的样子。她很担心好朋友被指控杀人罪,所以一直用求助的目光对着加贺他们。

大概三个月前,加贺和上司介绍的相亲对象一块儿去看了芭蕾舞剧,是高柳芭蕾舞团演的“天鹅湖”。第一幕由于s彩绚丽之罕见他看得津津有味,但到了第二幕,忧郁的s调加上不断传来平静又哀怨的旋律,他不知不觉睡着了。到了幕间休息的时候,相亲对象非常不愉快,估计一定是自己睡相颇为不体面吧。不过加贺觉得要是这样被她拒绝倒是正合自己意,反正对她也不感兴趣。

第三幕本来还继续睡的,不过发现舞台的氛围一下子变了,之前一直都是穿白衣服装扮成白天鹅的演员在舞蹈,而现在却出现了一个身着黑衣的舞者。从剧情上看来,这应该是一个意图对白天鹅横刀夺爱的反面角s。这个反面角s黑天鹅和王子一起在面积不大的舞台上不停地舞蹈着。其间,还有连续原地旋转十几圈的动作,看到这里,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就好像到了高c一样。真是了不起的杰作啊,加贺赞叹地拍手,并目不转睛的看着。

高柳芭蕾舞团的女一号是这个演白天鹅的高柳亚希子,但加贺却对这个演黑天鹅的舞蹈演员情有独钟,他心里有一种被触动的感觉。

那个舞者便是浅冈未绪。

要是能帮上她的话……他想。

“从明天开始。”

脱下领带,加贺自言自语。

3

未绪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早上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照出的样子、皮肤g巴巴的,眼睛红红地充血。嘴唇的颜s也很差,突然感觉好像老了十岁。

然而叶琉子渡过的这晚一定比未绪糟糕得多吧,被警察带走之后她到底睡在什么地方呢,未绪完全想象不到,不过‘留置所’这个名字听上去就给人一种又暗又冷满是灰尘的印象。

未绪和叶琉子租了一套两室户住在一起。走出自己的房间,她朝叶琉子的房间里窥探了一眼,迭着整齐的床上,原封不动保持着昨天的样子。

“真是难熬啊。”未绪对着叶琉子的床自言自语。

没食欲是当然的事情,她喝了杯橙汁就开始打扮起来。看了早报发现还没有刊登昨天的案件,随后打开了电视,播完关于政界的新闻之后,关于案件的事情简洁地报导了一下。“今后几天石神井署将对男x死者的身份展开详细的调查——”

未绪关了电视摇摇头,没关系的,叶琉子不会被定罪的,那个叫加贺的刑警说了,正常情况下没问题的。

然而是“在正常情况下”……未绪对这句话仍旧无法释然。

打扮完正准备出门的时候,门铃响了起来,从猫眼探去看到太田和加贺站在门外。未绪打开了门。

这两个刑警要求想看一看叶琉子的房间,未绪也不好拒绝,就把两人带进了屋子。问到自己应该如何是好的时候,

“您能在这儿待一会儿吗,我们还有一些要向你请教的事情。”太田回答。

走进叶琉子的房间,刑警们从收纳柜和梳妆台的抽屉开始一点一点调查起来,他们好像对快照一类的东西很感兴趣。

“你们怀疑叶琉子可能和那个男人认识吗?”

未绪站在房间门口望着正搜索的刑警问道。

“对一切事物持怀疑态度可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哦。”

“也就是说你们怀疑叶琉子是故意杀了那个人的咯……”

未绪这么说着,原本蹲着翻找相册的加贺站了起来。

“通信簿有吗?”

“地址簿的话电话旁边就有。”

然后他迅速扫视着屋内,找到电话之后立刻大步走了过去。拿起放在电话旁的地址簿哗啦哗啦翻起来。

“这个借我们用一下,今天之内就会还给你。”

“你们就算这么查,叶琉子和那个男人也一点关系没有,我不是说了吗,我不认识那个男人。我不认识的话,叶琉子也肯定不会认识的。”

未绪走到加贺面前仰视着他,气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凝望着她的眼睛,加贺静静地回答。

“我相信你。”

“但是光相信的话是不行的,要证明是正当防卫,就必须找出所有的疑点并一一加以排除,这点请你了解。”

然后他两手分别搭在未绪的双肩上点了点头。

太田和加贺把叶琉子所有的持有物无一遗漏地进行了检查,书、杂志、录像带、高中毕业相册、烹饪手册、信还有贺年卡——所有想得到的东西。未绪又带他们看了自己的房间,最后,他们终于相信这个房间里和那个男人有关的物品一样都没有。

不过他们发现了有几张其它男人的照片,这个男人独自拍的照也有,和叶琉子一起照的也有,甚至在芭蕾舞团的成员间的合照上都有他。

“这个人是谁?”太田问。

“我们芭蕾舞团的演员。”

未绪说了这个人的名字。

“和齐藤是什么关系呢?”

加贺问道,不过未绪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你什么都没问她吗?”

“叶琉子口中从没提起过他们之间的事情,当然我也会有自己的猜测。”

加贺点点头,把这张照片也放进自己的包里。

摆脱了刑警到达舞团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了,大楼附近还是有警察的身影。门口有几个凑热闹的人,未绪走进去的时候他们还目不转睛盯着她看。

事务所还是禁止闲人进入,顺着往里走到练习室,往里张望的时候,柳生讲介走了过来并向她招了招手,未绪也挥手致意。在刑警搜查叶琉子房间的时候,未绪通过电话说明了上课可能要晚到一会儿。

在更衣室换完衣服,未绪走进练习室。做了做热身运动后,柳生走到她身边,额头上闪着汗水,脸颊红红的。然而表情僵硬,这点和平时不同。

“今天早上,我去了石神井警署。”他说。

“警署?”

“我想去见一见叶琉子,我对传达室的人说我是芭蕾舞团的成员。”

“后来呢?”

“走出一个板着臭脸的警察,说了一大堆废话,他到底要说什么我听不懂,不过意思差不多就是现在不能见她。”

“这样啊……”

目前情况下这些警察是把叶琉子当杀人嫌疑犯逮捕的,所以即使我们亲自前往警局,也不太可能和叶琉子轻易见上面。

“嗯,在意料之中呢。”

柳生重新结上头上系着的印花大手帕,问道:“昨天晚上够呛吧?”

“真够呛呢。”

未绪如实回答。

“我真是想快点赶过来,但尾田老师却叫我们绝对不要来。”

“你还好没来,来了也见不到叶琉子的。”

未绪做着拉伸动作回答道。

“你的意思是反而会很焦急吧?对了,那个怎么样了,警察相信是正当防卫吗?”

“不知道,他们不相信就糟糕了。”

柳生挠了挠手帕上部的头顶,右手握拳击打了一下左手手掌。

“别担心了,我们应该还是可以做些什么的吧?”

“今天早上警察来了我家,还拿着你的照片呢。”

“警察拿着我的照片?”

那用拇指指了指自己,慢慢地点点头,“好,这样的话他们就会来调查我了,到时候说不定会掌握点情报呢。”

他正自言自语的时候,响起了尾田的喊声:“小子!该你啦!”

高柳芭蕾舞团一周后将面临公演,表演的是柴科夫斯基作曲的“沉睡森林里的美女”。高柳团在舞台上表演这个舞剧还是第一次,所以连夜奋战排练。

这个作品是根据查尔斯佩罗的童话改编而成的,主要故事情节为:受到邪恶妖怪的诅咒而昏迷不醒的奥罗拉公主在沉睡了百年后,被一个王子借助紫丁香精灵的力量而唤醒了。其中会在观众面前相继展现:庆祝奥罗拉公主出生时妖怪们的翩翩起舞、16岁生r那天奥罗拉公主的独舞、以及奥罗拉公主和迪吉瑞王子的结婚仪式等绚烂多姿的场面。尤其在第三幕里,佩罗童话中的人气王“红头巾狼”、“穿长靴的猫”、奥诺瓦夫人的童话中的“蓝鸟和弗洛丽娅公主”都会一一登场亮相,其阵容的豪华将场面推向高c。

未绪将要扮演的是第一幕中出场的6个妖怪中的一个,还有第三幕的弗洛丽娅公主。

作为舞团来讲当然想把这次公演举办成功,而未绪也期望着把这个角s演活,对于现在的她而言,这次公演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她的全部。

在尾田的指导下,演员们纷纷跳了起来,而且所有人并非只关心自己部分,每一个人在跳的时候,全体都会倾注上热切的目光。虽说离一位成员被逮捕才过了一天,但一切都没有变化。

排练到了几人一组跳起华尔兹的场面的时候,尾田那敏锐的目光挨个儿投向每一个舞姿,并不断严厉指出其不足。

现在跳着舞的人中出现了森井靖子的身影。尾田对她的舞蹈默默注视了几秒后,指出了边上一个年轻演员的脚步位置,而并未对靖子做出任何评论。

森井靖子是比未绪大三岁的前辈,但她的低调却令人完全感觉不到她的年长,对谁她都非常谦虚。她有着高超的舞蹈技术,虽然许多地方都很值得未绪她们学习,但她的致命缺点是一到关键时候会掉链子。在舞蹈演员里有一些人在练习的时候跳得非常好,到演出时候却发挥不出来,而另一些人在练习场不是很起眼,但到正式演出的时候却会发挥得令人刮目相看,森井靖子是前一种情况的典范。

然而她倾注在芭蕾上的热情却一直不会消退。她以前的体形是属于丰满一类的,而现在却颧骨突出,瘦到了惊人的地步。虽然本人矢口否认,但大家私下里都谣传她为了跳舞曾狠命地减肥。

“未绪,来了啊,昨晚真是对不起了。”

靖子跳完以后,跑到未绪边上跟她道歉。

“为什么要对不起啊?”

“因为我没能来,发生那么重大的事儿,却让你一个人承担……,我真是担心的不得了,老师却叫我千万别来……”

“那种事儿别放在心上,我也没做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未绪摆摆手。

“是吗,被你这么一说我心里稍微好受点了。”

说着,靖子满脸歉意地眉头紧锁,“不过以后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联系我哦,我一定会立刻跑过来的。”

好的,未绪回答。

靖子好像还想要说什么的样子,然而目光停留到远处后,整个人便僵住不动了。未绪也朝着那个方向看去,高柳亚希子正向着练习室中央走来。不光是靖子,其它的成员也一动不动地望着她,亚希子当然演的是主角奥罗拉公主。

亚希子做好了准备姿势,直到磁带的音乐放出来为止,全场都是一片寂静,未绪咽了咽口水后,感到瞬间发生了变化。美丽的相貌,r本人罕有的身材确实是亚希子最大的武器。但是,在她身上除了这些,还闪烁着更耀眼的东西。

音乐播放着,她的手脚开始舞动起来,标准、而又优雅。连指尖末端的微小神经元都被细致入微的表现力所带动,被生机勃勃的动作所征服。

赢不了这个人,永远地——已经无数次确信,每天都是如此。

未绪曾问过亚希子,表现力的源头究竟是什么。当然,她没用 “源头”这么夸张的词语,不过问的主题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什么都不是。”

少许考虑了一会儿,亚希子回答,带着她少有的生硬的口吻。

“什么都不是?”

未绪惊讶地问道。

“是的,什么都不是哦,我的心里从来就没有所谓的坚持,一直是空空一片。”

“但我一直被亚希子的舞蹈所感动啊。”

谢谢你,她说道,但脸上丝毫没有露出愉悦之s。

“确实之前一直是做得很好,但今后会如何我不知道。”

“为什么呢?”

“因为我空空如也啊。”她说,“或许会有一天我什么都表现不出来了。即使这一天立刻来临都不足为奇。不对——”

她摇了摇头,用异常y暗的声音说道,“或许,现在已经是如此了,我确信已经表达出来的东西,很大一部分只是看上去表达出来了而已。”

露出左思右想的表情后,亚希子对未绪扑哧一下笑了。“你肯定不会想听到这种回答吧,我应该说些更实际的话才对呢。”

“不,我学习到了很多。”未绪微笑作答。

亚希子在国际上也能称得上是一个优秀的舞者,这一点,有几件事情为证。她曾在国际芭蕾竞赛中获过奖,而且也被提名为世界舞者并参与了共同演出。

不过未绪对亚希子最为尊敬的一点是,她对待芭蕾的态度。她的芭蕾课程密度比谁都高,时间比谁都长,而且设定的目标比谁都要高。如果能够持续刻苦努力也算得上是一种才能的话,那么亚希子无疑是个天才了。

但亚希子不喜欢“尊敬”这个词语,她感到自己不能胜任这样的称谓。

“不过我真的觉得你值得尊敬,你为了芭蕾而牺牲了自己的一切。”

有几次讨论到这个话题的时候,未绪随意地说道。她觉得那是心里一直认为的事,所以就脱口而出了。

“为什么呢?”

亚希子的脸sy沉下来,“你这个理论到底从何而来?”

这时未绪有些胡涂了,好像自己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但是又不知道自己用词哪里错了。

“正如你说的,我确实是牺牲了很多。”

亚希子用g巴巴的声音说道。“但为什么这样就值得尊敬了呢?和牺牲的多少根本没有关系不是吗?如果有一个人她和我身姿容貌完全相同,也可以和我跳到同样的程度,而且她几乎没有做出过任何牺牲,你不觉得这样的人才更伟大吗?”

“不是这样的!”

未绪拼命整理着混乱的思绪,“为了芭蕾再大的牺牲都可以做到,这种信念正是我所憧憬的。”

随即亚希子看了看未绪的脸,露出了笑容,只是夹杂了些凄凉。

“牺牲点什么根本不是大不了的事情,先割、再舍、然后结束。只有彻底放弃后才可以逃进芭蕾的世界里。”

未绪一声不吭地低着头,亚希子把手搭在她肩上,“不过我还是很理解你的心情,谢谢你。”

我尊敬你,未绪说。你真烦人,亚希子总算开朗地笑出来了。

“不是这么跳的!”

尾田康成拍了拍手,把未绪从回想中醒来,亚希子停下了舞蹈,音乐也停止了。

“不是这样跳的吧,你要我说多少次啊?”

她开始重新审视手脚的动作,永不满足于此,仿佛走在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上。

4

走出齐藤叶琉子和浅冈未绪同住的公寓,加贺和太田到舞团周边开始搜集线索。主要调查一下有没有人目击了死者、案发时有没有人看到点或者听到点什么。

最后找到了那个男人昨天傍晚进过的咖啡店,位于离芭蕾团大约20米的地方,服务员还记得那个男人的容貌和服装。

“他的胡须很是特别,总觉得和一般人有些两样。”

服务员抚摸着自己的长发说道,年轻的脸庞上化着浓浓的妆。

“感觉两样,是怎么个不一样法呢?”

“怎么说呢,虽然谈不上土气,但绝不是时髦的类型。感觉上应该是摄影师或者作家那种自由职业。”

“你还记得男人进门的时候的样子吗?”

太田询问,服务员笑了笑,

“不可能记得那么牢啦,只记得是傍晚时分,大概在这儿坐了1个小时吧。”

“那男人在g吗?”

“嗯,应该是品着咖啡,看看窗外吧,我不太清楚。”

“他是坐在哪里的?”

“那边。”他指着的地方是靠窗并排着的双人桌中的一只。加贺坐了下来发现完全可以监视到芭蕾舞团门口的一举一动。

“他应该是在伺机寻找机会溜进去吧。”

从咖啡店走出来的时候,加贺猜想道。

“这种可能x很高,但是离开咖啡店的时间和潜入的时间之间有一段时间差,这点令人费解,这段时间里这个家伙去哪儿了呢?”

虽然服务生记不清准确的时刻,但是可以证明这个男人离开咖啡店的时间最晚也不到7点。

然后他们俩又不断进行了很多调查询问,但却没有特别的收获。

临近傍晚,加贺和太田等芭蕾舞团的练习结束后,在接待室和柳生讲介碰了面。柳生是一个有着英俊脸庞的美少年,然而身上却有着发达的肌r,这种不协调给加贺造成一种奇怪的感觉。

太田问到他和叶琉子之间的关系的时候,他回答得很g脆。

“我非常喜欢她,她应该也不讨厌我。”

说完他用挑衅的目光看着刑警,好像在说就算对方是警察我也不怕。

“如果形容成是恋人的关系,应该不为过吧?”

加贺问他,他耸了耸肩说道,

“你们要这么认为的话,也没关系的,不过如果她不同意的话就没办法了。”

“还没考虑过结婚的事情了吧?”加贺继续发问。

“还早着呢,舞者要是结婚会引来一系列的问题呢,比如生不生孩子的问题,还有像现在打的这种零工也没法养家糊口啊。”

接下来他满腔热情地驳斥了一般人认为芭蕾舞演员都是有钱人的爱好这种偏见是多么的没有根据。

“不过你总会想要结婚的吧?”太田问。

“嗯,总归会的。不过她要是不同意的话也是白搭的。”

的确如此,加贺露出了皓齿,问道:“请问昨天夜里你在哪里呢?”

柳生的目光立刻恢复警惕。“为什么这么问?”

“只是确认而已,我们要搜集所有的资料,想把昨天晚上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理理清楚。”

虽然对于加贺的话柳生还是抱有不满,但还是开始叙述起昨天晚上的行动:上完练习课后和同伴们一块吃晚饭,在附近的酒吧稍微喝了几杯就回家了。离开酒吧的时间大约是10点半,到家11点左右。

“同伴指的是?”

“绀野健彦,我们这儿的头号舞蹈选手。”

加贺记下了这个名字。

“话说回来你认识照片上的这个人吗?”

太田把死者的照片放到柳生面前。不知是不是心里有点发毛,柳生歪了歪嘴,不过立刻回答没有看到过这个人。

“请你别光考虑和芭蕾有关的人,在齐藤周围没有看到过和他长相相似的人吗?”

“没看到过,要是我和叶琉子在一块儿,他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溜进来?”

最后这句话明显带着怒气。

走出芭蕾舞团后,加贺两人回到了石神警署。别的舞团成员由其它的搜查员负责询问。

去了趟刑事课,他们还没查明死者的身份。虽然进行了指纹比对,但前科者以及留过纪录的人中没有匹配的。提出搜查请求的失踪者里面也没有符合条件的人。电视和报纸对于这个案件也进行了大肆宣扬,可是也没出现亲属一类的人。

“从这个男人的服装上看,不太可能是流窜犯作案,我觉得一定是和芭蕾舞团有着某种关联才对。”

搜查主任小林没精打采地嘟哝道。

“今天对齐藤叶琉子进行质询了吗?”

对太田的询问,小林挠着头颔首,“和昨天的供述如出一辙啊,她也没明确否定自己杀了他,我觉得从那个女人身上多半是得不到什么新线索了。”

“死者男人的身份是目前的首先要解决的啊!”

“是的。”

小林摸了摸留着邋遢胡子的下巴,只要不知道死者身份,就无法判断叶琉子叙述的正确与否,也就不能将她定罪,当然也不可以释放。

这天夜里鉴定科关于足迹的报告出了结果,鞋子型号完全一致。而且步距和男人身高的比对也完全吻合,从鞋子的磨损情况来判断出的他有的走路习惯和这个脚印所具有的特x也是完全匹配。也就是说,从科学的角度来看,窗户下方的脚印是死者的这一点已经不容置疑。

“这样一来,男人从窗户爬进来暂且应该算是事实了,到底目的是什么呢。芭蕾舞团的事务所究竟有什么可盗的呢?”

小林大声说道。

明天开始要顺着男人身着的夹克服和裤子这条线索开始探查,今天刑警就此解散。不过加贺却还有着工作要做,那就是确认柳生讲介的不在场证明。

从大泉学院站下来后,从南边出了站,不过地图上确认下来却没有类似的店铺。在同一地方转悠了一会儿后,发现在一幢破旧的楼房的地下有一扇仓库入口般的大门有点像。这扇防火门一样的大门上只画了一只小熊。小熊的肚子上写有更小的文字——“ bar”。

本来想当然认为这里一定是些不可见人的痞子们的老窝,不料打开门一看却发现里面出奇的整洁。黑得发亮的吧台旁边有两个桌子,吧台里留着胡子的老板正用菜刀正切着什么东西,有两个客人占了一个桌子,看上去都像公司职员的样子。

加贺在老板面前坐下,点了瓶冰镇威士忌。

仔细一看老板的年龄还挺大,如果在公司工作的话,可能差不多到了该退休的年龄了。留着的大背发的头上白发赫然在目。

他正在切黄瓜,自言自语道,“真想拌蛋黄酱吃啊。”随即拿出小碟子,倒了点蛋黄酱在里面。

“你知道一个叫柳生的人吗?”

用牙签c着黄瓜,加贺问他。

“你是说那个跳舞的柳生?”老板说。

“是啊,他经常来这儿吗?”

“恩,是的,这里经常可以看到芭蕾舞演员。”

“芭蕾舞演员?您是说高柳芭蕾舞团的一行人吗?”

是,老板回答。

这么一说,柳生的确说过和他的同伴经常来这儿。

加贺问他昨天他们来这儿的时间,而老板的证词和柳生的叙述并无出入:他们在这儿大约呆到了10点半。

在搜查人员中流行一种说法:可能叶琉子是在袒护着某个男人。比起供认不讳是一个男人杀死的,绝对是女人坚持声称自我防卫来的简单,凶手和叶琉子可能就是这么盘算的。

但是柳生的嫌疑算是排除了,要是10点半还在这里的话,那么案发的时候就不可能在现场了。

“这位客人,您是警察吗?”

加贺正寻思着,老板开始发问。不过看上去不像出于警惕心,而只是对客人的职业有点兴趣的口吻。

“是的。”加贺说,“我在侦查昨天的案件呢。”

然后老板点了点头,嘴里嘟囔“我一猜就是”。

“不过幸亏那个女人没受伤,只要不受伤,还是可以继续跳舞呢。”

“是吗?”

“当然啦,那些孩子,把自己的身体可是放在第一位的呢,唯恐自己没法跳舞了。我只是随便说说哦,要是舞者不能跳舞的话,那活着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嗯,原来如此。”

喉咙里咽着威士忌,加贺想要是从这个角度出发考虑的话,齐藤叶琉子的行为就好理解多了。对方手握锐器的时候,当然率先会有种强烈意识不能让自己受伤。她以前可是因为j通事故弄伤过脚,肯定比别人更多一份恐惧。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叶琉子说的一切都是真话的基础上的——

两个公司职员走后,客人就剩下了加贺一人。此刻他又一次环视了下吧内,目光落在了角落里放着的一件令人怀念的物品上。木质的底座上放有足球游戏的底盘,底盘边伸出几根小棒,用来移动底盘上面的选手,和真正的足球比赛一样往对方球门里s门。

加贺拿着装有威士忌的杯子走到足球击盘边,开始c作起小棒子来。前后滑动棒子,选手就会做出相应移动,转动棒子的话选手就会在场上转身,利用这种转身就能踢到皮球。这已经是年代很久远的东西了,东西却保养得很不错,也没有小棒子卡住的情况。而且两队的选手也各自有11个人,跟正式比赛一样。

上面放有一个小球,所以开始试着轻轻的传起球来,不过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容易c作。

“技术还不错啊。”

老板满脸笑容。

“我以前可是一直玩的哦,不过现在不行了,对方完全不动的状态下我也不能好好s门呢。”

“这是有窍门的呢。”老板说。

这时,入口的门开了,传来几个男女的声音,加贺把目光转向那里。进来的是柳生讲介一行人,其中也有浅冈未绪的身影。

柳生第一个注意到加贺,虎着脸对他怒目而视。

“我明白了,”他说,“你是来确认我的不在场证明的吧?”

柳生和未绪之外还有一男一女。加贺也认出了他们,高柳亚希子和绀野健彦。亚希子双眼皮加上大大的眼睛,嘴唇也很x感。不愧是舞团女演员中的第一张王牌,容貌非常华美。相对而言绀野的表情却透着严肃。

四人坐在了近处的另一个桌旁。

“练习课上到现在吗?”

一时没有人回答,过了会儿绀野作为代表开口了。

“上完课我们去吃了点东西。”

“那么昨天应该也是这样吧?”

“的确是如此,你要是说我和柳生的话。”

加贺点了点头,又相继看了看未绪和亚希子。

“昨天你们上完课后去了哪里呢?”

“我马上就回家了。”

亚希子回答完,未绪接着说,我也一样。

“要是能够有证明就好了。”

“证明……”

亚希子双手托腮,歪着脑袋显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没关系,可以了,我只是想问问而已。”

说着加贺的目光回到足球击盘上,他不想让来喝酒放松的人的扫兴。

他又开始练习起传球来,突然发现谁站在击盘的另一端,抬头一看,浅冈未绪正在摆弄着c作小棒。

“请您老实告诉我吧。”她说,“警察对于昨天的案件究竟想怎样结案呢?是想把叶琉子作为杀人案件的犯人送进监狱呢,还是想证明是正当防卫释放叶琉子呢?”

加贺停下手,看着她的眼睛,未绪正垂着脑袋。回头望桌子的方向望去,剩下的那三人也摆着一副等他作答的姿态。只有服务员默默地切着什么。

“我们的工作是,”加贺开口了,“彻底查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等一切水落石出后,最后的判决是取决于检察官或者法官。”

“听上去像是应付我们的话,你们不是应该先有一个假定,然后进行搜查去验证它,难道不是吗?”

说这话的柳生依旧瞪着加贺的脸。

“你所谓的假定是什么?”

“我可不知道。”柳生耸耸肩。

“我们对于齐藤叶琉子这个女孩儿一无所知,完全是一张白纸。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能查明真相所在。请不要忘了,你们相信我们就等于相信她。”

说完他继续捣鼓c作棒,中路的前锋敏捷一转身,把小球踢入了对方的大门。

5

弄清男x死者的身份,已经是案发后的第三天的事了。一个女人自称他可能是自己的恋人。

女人的名字叫宫本清美,居住在埼玉县,说自己是自由打工者。据她所说,因为自己的恋人不知去向而向埼玉县警方提出了搜索请求,然后警察拿出一张照片问她是不是此人。

石神井署的年轻搜查员和加贺两人带着清美到了地下停尸场,她一看到尸体就“呃……”发出了打嗝似的声音,然后哭叫着“怎么会这样啊……”。加贺问她是不是这个人,她也只是哭喊着“怎么会的,你怎么变这样了啊……”。

好不容易让她情绪稳定了下来,就把她带到刑事课的角落里的一个接待室,到那里进行问话。然而她还是非常激动,话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花了不少功夫才了解到了大致情况。

清美说,男人的名字叫风间利之,年龄25岁。在当地的美术大学毕业后没有固定工作,边打工边进行深造。在这个时候结识了清美,她刚大专毕业,并立志要成为一名演员。

风间在这两年里,为了学绘画独身一人去了纽约。在那儿生活了一年后,又回到了r本。他好像非常喜欢那里的生活,打算以后还要去,为此他一直在存钱。案发那天,离他再次出国只有两天时间。

“两天后就去纽约?”

小林问道,清美回答“是的”,用湿了的手帕擦了擦泪水,又重新迭好。

“这次好像准备去一个月左右。”

“原来是这样,那怎么会发现他行踪不明?”

“我们约好在他出国前再碰一次面的,可是我左等右等他就是不联系我,所以我主动打了电话给他。但是没有人接,我觉得很奇怪,不过那个人经常会做出一些不知所以然的事情来,所以我以为他是住到他朋友家里去了。”

“但到了出发那天他还是没有出现,你没有觉得很奇怪吗?”

“虽然觉得奇怪,但是我猜想可能是航班发生了变更,他之前就出发了。怎么都不会想到他会被杀……”

说到这里清美又哽咽了,过了几分钟,她才恢复到能说话的状态。

“那你为什么不报案呢?”太田问。

“到了美国他本来会立刻打电话给我的,但是却没有。所以我心里有点不安就去他住处看了看,发现门口塞满了报纸。他要是去美国的话报纸应该取消预订的,所以我就起疑了……”

“然后你就向埼玉县报了案吧?”

清美用手帕捂着眼睛,点了点头。

太田和小林对望了一眼,歪了歪脖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和他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

加贺问清美,她把手帕拿开,稍许想了一下,“应该是他原定出发r的三天前。”

也就是案发前一天。

“那个时候他确实打算三天后出国的是吧?”

“是的,那当然。”

“带够了在那边的生活费吗?”

“还用说嘛,要是没钱的话他无论如何是不会去的”

“他带了多少存款呢?”

“嗯,这个我不是很清楚……大概两百万左右吧。”

听到这里加贺看了看两位前辈,要是清美说的是实话,那么风间利之并没有金钱上的烦恼。

“和你见面的最后那天,他有没有说还得做什么事?”小林问。

“就是把订的报纸取消,去跟大家告个别什么的。”

“他有没有说过要去芭蕾舞团之类的话?”

随即她睁大了眼睛,好像一下子忘记了悲痛,“我可不知道什么芭蕾舞的事情。”

“那个人怎么会去芭蕾舞团那种地方……我觉得他应该连高柳芭蕾舞团这个名字都没听说过才对。”

“他对芭蕾舞完全没有兴趣吗?”

加贺问她,她直摇头,完全没有,回答道。

“我因为志向当演员所以曾学过一段时间芭蕾,但是我却从没听说过他和芭蕾有过任何沾边。”

加贺再次挨个儿望望另外两个搜查员,他们同样带着疑惑不解的表情。

当天加贺几个人就前往位于吉祥寺的风间利之的住宅。就像清美所说的他的邮箱里塞满了报纸,装不下的部分堆在了一边。

房间里有着比较明显的打扫过的痕迹,墙角还并排放着一直旅行箱和运动背包。鉴定人员开始采集室内的指纹,加贺他们则调查起包中的物品来。

行李箱里除了衣物之外,还装有绘画工具、书r用品等等。而书包里则胡乱塞着护照、驾照、装着3800美金的信封。这两个包看上去都没有全收拾完毕的感觉。

之后搜查员们彻底检查了房间,目的是为了找出可以表明风间利之和高柳芭蕾舞团或者是齐藤叶琉子之间有联系的东西。

“主任,你看这个。”

正摸索着书桌抽屉的刑警递给小林一张小纸片。

“这是芭蕾舞的入场券啊。”

小林自言自语着,把东西递给了太田。加贺从一旁观察着,薄薄的蓝s纸片上打印着:

“天鹅湖 全场 198年3月15r 下午6点分 大厅 主办单位:高柳芭蕾舞团 gs席一层九排15号”

“这是去年的r期嘛。”太田说。

“是啊。”

“可是清美说风间利之对芭蕾没有兴趣。”

“不过事实好像并非如此哦。”

小林把门票递给了其它搜查员。

然而,其它能够表明他和芭蕾舞团有联系的东西一样都没发现。不光是齐藤叶琉子,证明和别的成员有关的物品也没有。

而且,这天晚上鉴定组关于指纹的报告也出来了,报告显示,风间利之的房间里,没有验出任何与案件相关人员的指纹——即没有发现和芭蕾舞团成员的指纹相匹配的。

除了风间利之曾经看过芭蕾舞团的公演——这是两者唯一的联系。

从第二天开始,对风间利之的周边展开了情报搜集。他工作的地方好像是新宿的一个设计工作室,另外他也做过一段时间吉祥寺小吃店的服务生。搜查员便从那时和他有过接触的人们着手调查。

加贺和太田两人这天又一次走访了芭蕾舞团,首先见了高柳静子,她却一口咬定完全不曾听说过这个名字。

“和芭蕾不相关也没关系哦,就风间这个姓你完全没有印象吗?“

太田有点不肯罢休,但静子猛然挺直了身板坐了起来,闭上眼晃了几下头。

“我完全没听说过这个姓。我本来就不可能认识小偷一类的人物不是吗?”

“不过,据我们调查,风间好像并不是为了盗窃而偷偷溜进来的,你真的联想不到什么吗?”

“联想不到。”

静子斩钉截铁。

走出接待室,太田回过头来露出一丝苦笑。

“真是态度极其冷淡啊。”

“可能是在报复我们不释放齐藤叶琉子吧,其它搜查员也说成员们的态度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算了,本来我们就是不受欢迎的职业。”

我跟署里打个电话去,说完太田走进事务所。现在这个房间的职员们都回来上班了。

等太田的这段时间里加贺往练习室的方向看了看,虽然一直都是集体训练的,但是貌似现在正是午休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在跳。仔细一看那是浅冈未绪,加贺悄悄地打开门走了进去,坐在角落一个圆凳子上。

未绪在录音机里放着歌曲,并随之起舞。这首曲子加贺虽然听到过,但不知道是谁作的。古典曲风应该是错不了的,但加贺并不具备这方面的知识。

然而即便是那样的加贺也被她的舞蹈深深吸引住了。她的身体几乎就像一只万花筒,与其说是跟随音乐节拍,还不如说和音乐完全合为了一体,展现出了多姿多彩的变化。时而如行云流水,时而像用全身弹奏着什么。旋转、起跳、踮脚,每一个动作都像在对谁诉说衷肠。然后更细致观察一下,发现她的动作出奇地到位。旋转的时候绝对不会偏离轴心,转接到下一个动作的时候也丝毫没有多余动作,光是想到要具备这种技术和体力,并且为了保持下去所作的努力,加贺再次惊叹。

不料未绪的手脚一下子停了下来,来得像机械人偶停止一样突然。磁带的音乐还在播放,而她走到录音机旁,按下了中止。然后抬起头,表情看上去像是刚刚意识到加贺的存在。

“您来啦?”

“嗯,也就是刚才的事情,为什么突然停下来了?”

加贺问她,未绪一声不吭垂着双眼,表情似乎很不安,拿起挂在横杠上的毛巾搭在肩上,这时加贺向她走了过来。

“真是跳得太精彩了,我是满怀着感慨看完的。”

被他一说未绪站住了,直瞪瞪盯着他的脸。

“感慨?”

“嗯,怎么能不感动呢?能够亲眼看到如此惟妙惟肖的舞蹈。”

她看到加贺说话时一脸严肃,稍许过了一会儿她眨了眨眼睛说道“谢谢啦”,脸上明显缓和了很多。



第 40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她看到加贺说话时一脸严肃,稍许过了一会儿她眨了眨眼睛说道“谢谢啦”,脸上明显缓和了很多。

“你刚才跳的是?”

加贺的问题可能太过于简单,她歪着脑袋表示没听明白。

“刚才的是‘沉睡森林的美女’中的其中一幕吗?”

这一问,未绪才连连点头。

“是的,是弗洛丽娅公主的独唱部分。”

加贺不是很明白。

“什么时候公演?”

“下周r,在东京的广场大厅。”

加贺从口袋里取出小本记了下来。

“你之前说过您看过‘天鹅湖’对吧?”她发问道。

“是啊,那个时候你穿着黑s服装对吧?”

“我演的是黑天鹅奥蒂尔。”

“是的,没错,我觉得你跳得特棒。惊讶怎么能跳到那种程度……,不骗你哦。”

未绪看看下方,随后目光又回到加贺身上,此时的表情变得忧郁起来。

“请问,叶琉子还没被释放吗?”

这次轮到加贺把视线移开了。

“因为我们还有很多情况不是很了解呢,话说回来——”

他拿出风间利之生前的照片放到未绪面前。“这个男人便是死者,风间这个名字你之前有没有听到过呢?”

她立刻摇头,“没有。”

“我们现在大多数人都怀疑风间利之可能是想偷除现金之外的东西,所以我想问问你,这个芭蕾舞团里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也就是被偷了的话会有危险的东西。”

未绪呆滞的表情只把目光对着加贺方向,和他的眼睛一对上立刻回到原来方向。看上去正在以她的方式考虑着加贺的问题。

然而她最后摇摇头。

“没有这种被偷了会有危险的东西,这个地方应该没有什么东西。”

“这样啊。”加贺说,“说得也对。”

“要是硬要说的话”,她又说,“应该是舞蹈演员了吧,不管是哪里的舞团,舞者总是最最重要的。”

“原来如此。”加贺点了点头。“或许真的如此,你们对芭蕾舞团来说就是宝贝呢。”

“但是没法偷走呢。”

“真是遗憾。”

说完加贺又一次看着她,“你果然也是这个舞团的珍宝啊。”

然后未绪少许露出了微笑的样子,闭上眼睛,轻轻摆着头。

“是吗,真的如此吗?”

这一瞬间,加贺感受到了她内心的另外一个世界。

听到哆哆的敲门声,他们转过头一看,太田打了个手势。然后对加贺和未绪鞠了个躬。

她动了动细长的下巴点头示意,嘴里轻声说着“再见”。

走出芭蕾舞团,加贺和太田两人向芭蕾公演的相关舞台工作人员探听情况,他们主要负责舞台设备和照明。因为考虑到风间利之是未来的画家,所以对舞台美术的担当方面特别期待,但却没有得到什么重要线索。

“你们g吗费这个功夫?”

反而遭到了这样的冷言嘲讽。“肯定是正当防卫嘛,被打死一方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无所谓的吧?请你们快点把齐藤君放出来吧!”

另一方面,风间这里的调查虽然有所进展,但还是和高柳芭蕾舞团没有找到关联。调查了一些和他比较亲密的人,他们的证词都是很难想象风间会和芭蕾舞或是芭蕾舞团扯上关系,甚至都没听他提起过类似的话题。

而且说到他的事情的时候,很多证人都会这么总结道,

“他为了偷什么东西而溜进别人家里这种事情绝对不可想象,是不是搞错了啊?”

并且还从风间毕业的学校里的任课老师那里听到了以下这些话:

“他是正义感很强的孩子。”这是高中时代班主任的话。“总之他看不得一点歪风邪气或者是有悖常理的事情,要是碰到的话不管对方是谁他都会打抱不平。程度上略微有点过于强硬,但平时他是一个乖巧并带点幽默感的孩子。”

大学时候的朋友和教授们也说了同样的话,而且周边的人们对于风间利之的看法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太大改变。

搜查员们被搞胡涂了。越是深入调查越发现风间利之和非法闯入高柳芭蕾舞团这个事实根本无法扯上g系。

然后,当加贺发现称得上是高柳芭蕾舞团和风间利之之间唯一联结点的时候,已经是案发之后的第五天了。

高柳芭蕾舞团经常会把一些优秀的舞蹈演员送到国外培训,地点是纽约的芭蕾舞团。而且这个芭蕾舞团离风间以前住的公寓非常近。

也就是说,他在纽约的时候很有可能和高柳芭蕾舞团的成员有过接触。

“另外还有一个引起我注意的地方。”加贺看着小林和太田,说道,“那就是我们之前在风间的房间里找到的那张芭蕾舞入场券,r期是去年的三月份,也就是那家伙从纽约回来不久后。明明对芭蕾舞完全不感兴趣的风间,为什么会突然心血来潮呢?我个人认为,这其中原因应该追溯到他在纽约生活的那段时间吧。”

他的意见得到了小林他们的赞同,并以此作为搜查方针。首先要做的,是在高柳芭蕾舞团的演员里筛选出可能和风间在纽约有所接触的人物。这个调查立刻得以了执行,有可能的人物锁定为两个,一个是绀野健彦,另一个是尾田康成。

还有如果忽略从前年到去年这个条件的话,还有几个人也值得关注,高柳亚希子也在其中。但齐藤叶琉子和浅冈未绪从来没有去过纽约,她们只是有去伦敦留学的经验。

对于绀野和尾田,则进行了较为缜密的周边调查。如果要是他们认识的话,从东京回来后很有可能会在某个地方碰过头。

而且如果是这样的话,在纽约进行调查则变得必不可少。作为世界的犯罪大城市,他们会多大程度响应我方要求还不得而知,总之先请求那边的警署帮忙调查。

必须把所有想到的都彻查一遍。

加贺和太田加入了周边调查任务组,连续多r来回奔走。这段时间因为工作和学习的目的而前往纽约的r本人很多,据那些人所说,到了那边一般r本人也只和本国人聚集在一块儿,所以自然会想到是不是有人会认识风间利之。当然依据的线索并非就这一个,他们还筛选出和美术相关的人员清单,然而数量也非常之多。

“那个城市充满了魅力啊。”

自称是版画家的一个瘦弱的年轻人,暗淡的脸上唯独目光熠熠生辉,“那个城市对于胸怀大志的年轻人来说,遍地都布满了灵感。恨不得把所有精华全部吸收后带回自己国家,可是却难以实现。就好比是在沙漠里想用吸尘器把沙子都吸g净一样。所以大家就得出一个结论,身在此处必须有所志;而对那些胸无大志的人来说,这个城市也会让大家渐渐忘却人必须得有目标的压力,每天都可以期待不同的刺激。这些人也有自己的想法,他们特别希望永远呆着这片土地上。”

这段话让加贺感慨万千地点点头,然后问道,“你为什么回r本呢?”

随后他露出一副有着难言之隐的神s。

“灵感确实到处都是,但是我却无法找出答案。意识到这点之后,有的时候就很想逃离此地,于是就回来了。我现在就刚好是处于这样一种局面。不久后又感觉到自己找到了答案,所以再次为了求取灵感而远行,如此不断重复着。”

“真是一个有魔力的城市啊。”

“正如你所说。”

你在那个城市上看到过这个男人吗,加贺给他看风间的照片。那个年轻版画家说他去纽约的时候对r本人没怎么留意。

当然对于纽约的印象各种各样,有人和这个版画家观点相同,还有一部分人只是把其形容成非常惊人的城市。

“我哥哥被纽约所吞噬了。”

三天前刚接到自己哥哥的讣告的一个女人,用淡淡的口吻诉说着。加贺还真想见见那个‘哥哥’。

“哥哥是六年前为了学习画画去纽约的。一开始准备学两年就回来的,但是哥哥过了很久都没有回来。最后,在寄来的一封信上写到了‘希望你们就当我不回来了’。最后一次收到他的信是在去年的夏天。然后就在三天前收到他同屋的r本人打来的电话说他在自己房间里自杀了。”

“自杀的原因是什么呢?”

“不知道。”她摇摇头,“爸爸去认领尸体了,可能听说了点情况了吧。但是我觉得他自杀应该没有什么动机吧。”

然后她又一次嘴里念念有词:他被纽约吞噬了。

在他哥哥寄来的信上有没有提到风间利之一类的名字呢,加贺问道。她回答没有。

当然加贺他们碰到的人当中不可能都说了这样的意味深长的话,其中有一些只说了一些类似于‘纽约真是了不起的大街啊’的话,并且话中不带任何内容的大有人在。从比率上来看,这样的人还更多一些。只是他们对于加贺提出的问题共同点都是:不认识叫做风间利之的男人。

“只有抱希望于大洋彼岸的警察们了呢,虽然他们能够认真调查到什么程度还要打个大问号。”

太田目光朝着东京湾的方向,倾斜着咖啡杯。今天终于要到滨松街区去了,风间利之的朋友就住在那里附近。尽管那朋友知道风间到纽约去的事情,但是对于他在那里的生活却一无所知。

“我们这边派搜查员过去怎么样?”

加贺说着,太田嘴角微翘,宛然一笑。

“要是这样的话,你会申请过去吗?”

“当然。”

随后太田默默地笑了。

“r本的刑警越起大洋来还真乐此不彼呢,就像是刑警电视剧的特别版一样。”

“你还看刑警电视剧啊?”

“看啊,经常看,很有意思的。因为一定要一小时之内破案,所以线索会接二连三的出现。”

“和现实大相径庭啊。”

“完全不同。”

太田点上一支烟,冲着天花板缓缓把烟吐了出来。“你怎么看那个芭蕾舞团?”

“总觉得有点可疑呢,但又说不出哪里不自然。”

加贺的脑子里不知为何浮现出浅冈未绪的脸庞。

“我也有同感呢,通常芭蕾舞团和一般社会上的人比起来略微有些不同。那个高柳静子虽然是财阀的女儿,但也没结婚,是一个把心思一个劲儿放在芭蕾舞上的怪人。”

“亚希子是养女吧?”

“是她表姐的女儿,因为高柳静子看中了其出类拔萃的芭蕾舞才能,所以认做了g女儿。好像小时候开始就对她英才教育,所以现在亚希子成为了高柳舞团的顶梁柱。不过有类似成长经历的并非她一个,绀野健彦和齐藤叶琉子也是如此。从小就是朝着芭蕾舞这个方向培养的。说起来他们的世界是通过彼此之间的联系而造就成的,他们无法同与艺术不相g世界的人产生联系。”

“听上去好像偏激了点哦。”

“这可不是偏激哦,你总有一天也会明白的。我也是曾经因为与另一个芭蕾舞团有过接触才明白这些的。话说回来,你好像和浅冈未绪走的特别近?”

“因为她看上去还算挺规矩的啊。”

“我没说有什么不好,总之你以后会明白的啦。”

太田拿着收条站了起来,加贺也一口气喝完了冷掉的咖啡,今天接下来还要去第三家。

结束之后,他们要去涉谷。

为了去看“沉睡森林里的美女”。

6

正规舞台排练于下午两点整开始。因为六点半就要开演了,所以这也应该算是最后一次练习了,这样的排练通常简称为“总彩排”。

彩排采取和正式演出完全一样的模式,而且除了演员,舞台设备和照明什么的也需要做最后的检查确认。

“沉睡森林里的美女”由序曲和三幕组成,序曲为奥罗拉公主命名仪式。国王和王妃登场之后,紧接着出现六个妖怪,跟随着缓慢节拍的前奏共同起舞。未绪就是六人中的一个。

“启子,注意一下脚下位置,现在你站的间隔离得太大了。”

喇叭里传来尾田康成的声音,他正坐在观众席正中间的位置上审视着这个舞台。中途要是发现什么不对,就通过麦克风大声发出指示。

这六个妖怪每人表演一段个x风格迥异的独舞后,最后一起合舞。

之后,身着黑s装束的反派妖怪卡拉波斯登场了,虽然这个卡拉波斯是女x,但习惯上都由男演员来扮演。

卡拉波斯念了一段咒语,诅咒16年后奥罗拉公主会被纺针刺破手指而死。但是丁香精灵赶走了卡拉波斯,并预言公主将在百年的沉睡之后被一个王子叫醒。

到这里为止序曲结束,接下来进入第一幕。是奥罗拉公主过16岁的生r。一开始是村民们和侍女们的华尔兹。

“俊夫,尽量往里面走一点,对,对,再过去半步。”

尾田的声音回荡着,虽说是最后一次排练,但绝不是简单过一遍而已。

国王和王妃和向公主求婚的四个王子上场了,接着出现了长相异常美丽的奥罗拉公主,那是高柳亚希子。首先是公主和求婚者们轮番共舞。她在王子们扶托下跳起来,并依次接受他们的玫瑰花,这是个被称为‘rose adagio’的著名场景,而最后是她的独舞。

“亚希子,比刚才再快一点就正好了。小悟,你这家伙在那种地方观众都要看不见你了,快到大家面前来!”

尾田的指示并非只针对舞蹈中演员的动作,连在一边观看公主舞蹈的那些人的走位也要被一一指点。

装扮成老太婆的卡拉波斯拿着一束花靠近了跳得正欢的奥罗拉公主。公主接下了花,却被花束中藏有的一根纺针刺破了手指而倒下了。大家绝望了,四个王子与卡拉波斯对战了起来。在大家的叹息声中,丁香精灵出现了,当她向大家宣布奥罗拉公主入睡的讯息之后,整座城堡里的所有人被魔法所催眠。

然后,丁香精灵便把城堡藏匿于茂密森林中,其实这只是舞台设备和灯光的手法。

到此为止第一幕也结束了。第二幕开始之前,演员们都在后台休息。

“未绪的步伐太到位了,身体看上去真是轻巧啊。”

亚希子擦着汗水说道。她们俩同用一个房间。

“谢谢你,可能因为我心无杂念在跳的缘故吧。”

“这种方式不错。”

“但是以前有过踩不上节奏的时候,当然也会有顺利的时候。”

说着未绪拿起放在旁边的圆珠笔敲打桌子,反复进行着意象训练。

“没关系的,未绪一向是在正式表演时候惊艳的。”

亚希子伸手去拿化妆箱。

休息了十分钟之后,第二幕开始上演了。这一幕展现的是奥罗拉公主熟睡了百年之后的世界,来拯救公主的迪吉瑞王子登场了,扮演者是绀野健彦。在森林里上演了这样一出舞蹈场面:体验打猎乐趣的王子和一群人正在打闹嬉戏,不一会儿这些人离开了,留下了王子一个人,这时丁香精灵出现了,向他讲述了美丽公主的故事。随后,王子便在妖精们的包围下和奥罗拉公主的幻影跳起舞来。

“他俩一跳,这个舞台果然就变得绚丽了啊。”

未绪正注视着边门的时候,扮演蓝鸟的柳生从一边走了过来。“论高度和技术我可不输绀野君,但我就是做不到在观众面前展示到那种程度啊,可能他天生就是这种x格吧。”

生来就不同啊,他笑着补充道。

“但是像蓝鸟这种角s我觉得就很合适柳生你来演啊,是真的哦。”

“还是要谢谢你。”

然而柳生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叶琉子真的很期待这个舞剧表演啊,她不能来跳真是太可惜了。”

对他的自言自语未绪想不出合适的回答,只能默默地注视着舞台。

舞台上,王子在丁香精灵的带领下正往森林里走,虽然卡拉波斯一行人意图从半路阻挠,但他勇敢地将他们打倒,继续往里前进,最后找到了熟睡在城堡里的奥罗拉公主。亲吻了一下她后,公主慢慢醒了过来,周围的人也在沉睡了百年后被解放了出来,第二幕就这样结束了。

帷幕拉下之后,台上的场景开始大幅度的转换,尾田从观众席上走了上来,和舞台监督正商量着什么,未绪和柳生则回到后台休息。途中遇到了正进行着细致商讨的绀野和亚希子。

接下来是第三幕——

上演的是奥罗拉公主和迪吉瑞王子的婚礼。大量的贵族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国王和王妃、奥罗拉公主和王子出场了。首先是宝石精灵们的舞蹈,随后则是穿长靴的猫和白猫的共舞。

“贵子,动作幅度太小了,速度再快,手臂挥动幅度也加快!”

尾田依旧在观众席上肆意进行着指示。未绪移动了一下头饰着位置,看了看尾田。他j叉着胳膊站在那里。

紧接着,轮到未绪上场了,是她和蓝鸟的二人舞。他们俩先是合在一起跳,然后变为分开各跳各的。柳生像炫耀自己弹跳力一样蹦得很高,这个蓝鸟的角s因为需要展现男x舞蹈演员的生气,所以经常进行专门的选拔赛。

到最后还是两人的共舞,但到最后的音乐快结束的时候,未绪感到有些奇怪。从自己刚开始跳的时候尾田就再没说过一句话。即使两人跳得再怎么好也不可能称得上尽善尽美,所以尾田应该有所提醒。

最后一个跳完的姿势做完之后,未绪瞥了一眼观众席。尾田坐在了椅子上,然而——

“怎么了,未绪?”

未绪站着一动没动,柳生叫她。

“老师的样子……有点奇怪。”

未绪看着观众席说道。尾田歪着身体,快要靠到边上的座位上,一动不动。

“老师!”

不一会儿成员们都注意到了,纷纷跑下舞台。未绪也跟着一块下去了。

第一个扶起尾田的身体的是观众席旁边负责检查舞台运作的名叫本桥的男人,他扶起尾田的身体后,“喂,振作点!”猛烈地摇晃着他的肩膀,但是没有任何反应。然后他抓起尾田的手腕把了把脉,过了会儿放下了他的身体。

“快叫医生……”本桥说,“但好像已经晚了。”

第二章

1

加贺深切感受到事情正朝着未曾预料的方向发展着。

那天,他本来是为了观摩“沉睡森林的美女”来到东京的广场大厅的,没想到传呼机收到了总部的信息,他们发出的指令是:“东京广场大厅发生命案,请速前往”。

“被杀害的是高柳芭蕾舞团的人吗?”

“好像是的,是叫尾田的导演。”

加贺的上司富井警官,用沉着的声音说道。

“尾田……”

加贺不由咽了咽口水,因为芭蕾舞团案件他和尾田还见过几次面。是那个男人被杀了吗?“我认识那个男人”他说。

“是吗?总之快点过来吧。”

“了解了。”

加贺挂了电话后把事情告诉了太田。果然这个前辈刑警也着实吃了一惊。

“又发生了新的杀人案,真是给我们忙中添乱。”

“这可不一定是偶然哦。”

“不要说不吉利的话。”

太田皱了皱眉头。

东京广场大厅在代代木公园里面,对面是国家代代木体育馆。加贺两人迅速赶到后,发现大厅的入口处等候开场的人们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大楼的一旁停了三辆警车,客人们都投以好奇的目光,但他们肯定做梦都没想到里面发生的是杀人案。

警车旁边站着一个涉谷警署的穿著制服的年轻警察,加贺走了过去跟他说明了自己的身份。警察稍许露出了紧张的神s,说着“这边走”把他们二人带到了后门入口。

“今天的公演好像不中止哎?”

加贺边走边说。

“是,好像还是按照原定的六点半开始。”

“大概没办法中止吧,而且也没这个必要啊,反正犯人也不会逃跑的。”

太田意味深长地说。好像已经确信凶手是内部人员了。

加贺两人在警察带领下来到后台工作室后,发现里面的空气混杂着紧张和不安,但这种紧张不安显然不像是杀人案件所引起的。的确有很多警察模样的人走来走去,然而他们的表情都要比那些推开人群到处乱窜的年轻人优雅许多。别说舞蹈演员了,连其它的舞台工作者一定满脑子都想着几分钟之后就要开始的正式演出。

之前工作上有过接触的涉谷警署一个叫做内村的副警官,正坐在休息室的凳子上,目光呆呆地随舞台工作人员走动而移动。加贺和太田虽然在一旁对他打了声招呼,然而从他嘴里迸出的第一句话却是埋怨。

“我准备要录口供,他们却说要等到舞剧演完再说,我们警察也不能无理取闹去为难他们啊。”

内村露出不耐烦的脸s歪着嘴。

“案发现场在哪里?”加贺问。

“在观众席的正当中,这也是伤脑筋的原因之一。”

“观众席的正当中?”

太田瞪圆了眼睛。

然后内村把案件的情况简单说明了一下。据他所说,舞蹈彩排到一半的时候尾田倒了下来,演员们匆忙叫来了医生,但医生一看就说应该联系警方。尾田已经没气了,所以大家怀疑是中毒而死。涉谷警署接到报案,搜查员火速赶到,法医观察了一下现场的医生和尸体的样子立刻发现了异样。尾田虽然穿着绵衬衫,但是他背部的中央位置有一块茶褐s的污迹。

“那是什么呢?”加贺问。

“虽然不能断定,但据说那是毒药。”

内村副警官用谨慎的口吻回答道。“脱下衬衫发现y体附着在了皮肤上,而且那个位置上有一个小伤口,稍微有点出血。我们又重新调查了一下那件衬衫,发现上面有一个针刺出来的小d。”

“原来是这样。”

加贺点了点头。中毒分成摄入中毒、注s中毒和吸入中毒。如果有个小伤口而且上面粘着未知的y体的话,很有可能是注s中毒。

他们判断下来觉得这是一起杀人案件,所以先联系了警局总部。

“尸体在哪儿?”太田问。

“有一间后台休息室是空着的,所以先抬到那里去了。应该等到所有人都到齐了再进行验尸吧。”

“搜查员移动了尸体吗?”

“不是,我们到这里的时候已经移动过了,是芭蕾舞团的那些人g的。对那些家伙来说,比起保留杀人案件的现场,好像是让公演顺利结束来得更为重要。”

牢s发到这里,副警官咋了下舌头。

不久后警局总部的其它搜查员也赶到了现场。前几天的案件提供帮助的东京大学副教授安藤也来了,在窄小的休息室里负责验尸。

尾田康成身穿白s和浅绿条纹的衬衫和牛仔裤,趴在地面铺着的塑料垫上。之所以把背朝上,是因为能让可疑的茶褐s污迹更容易看到。

“虽然不做进一步分析无法断定,但那会不会是尼古丁?”

加贺的上司富井警官问道。富井身材瘦小,但因为说话时习惯挺胸所以看上去威风凛凛。

“是的,那可是剧毒啊。虽然点燃它的叶子吸入气体的量不至于造成危害。”

听了副教授的话加贺心里暗暗点头,因为他想到了一部推理小说。那部小说里提到了一种杀人手法:在木栓上扎入几根针做成刺球状,在针尖涂上浓缩的尼古丁,把木栓放到想杀死的人的口袋里。这样只要把手伸到口袋里,毒针刺破手指后就会立刻死亡。

“那个小伤口怎么造成的?”

太田指着背上的伤问。

“好像是针刺的”,副教授说,“是不是注s的针就不知道了。”

尸体上没有验出其它异常的外伤。之后要把尸体运到涉谷警署,再进行一次更为细致的验尸之后,最后送到指定大学的法医学教室进行司法解剖。

尽管搜查员们都想立刻就进行验尸,但是舞剧已经开始了。案件的相关人员都腾不出手,杀人现场也没法靠近,所以搜查员等于什么都做不了。

唯一一个可以录口供的就是高柳静子,富井警官负责对她进行问话。

“那么我就去看芭蕾舞剧算了。”

加贺对无所事事的太田小声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长条形的纸片。“就是为了今天的舞蹈而买的呢,不看就浪费了啊。”

“现在的话你去看了肯定也会坐立不安的。”

加贺对于太田的讽刺不予理会,走向舞剧的入口。现在第一幕只有演到一半,所以不可能坐到观众席上去,他打算去舞台的边门看。

舞台的后面不留余地的放着各式各样的道具,其中也有马车的模型。近看上去觉得像脏兮兮的便宜货,但放到舞台上应该会展现出真的效果吧。

从正面看不出来,后台远比想象的要宽敞。深度也好宽度也好,都比舞台几乎要宽上一倍,不过转念一想也对,要是没有这么宽的后台,那种大型布景和道具是没办法搬到舞台上去的。

站在边门口,加贺放眼往舞台上望去,此时正轮到高柳亚希子扮演的奥罗拉公主跳舞,在一旁看着的人里他看到了浅冈未绪的身影。她头上带着飘动的羽毛饰物。

以亚希子为首,其它演员们也纷纷入戏,露出喜悦之s。完全不像是导演刚意外死去不久的样子。加贺仿佛在他们身上看到了专业演员的职业c守。

不久加贺所在的对面的边门出现了扮演老婆婆角s的演员。那老婆婆给了奥罗拉公主一束花,而公主被藏在里面的一根纺针刺破了手指,倒了下去,国王和王妃伤心欲绝。

毒针……加贺嘀咕着,觉得有种奇妙的感觉。随即想起了尾田也是和奥罗拉公主一样的死法。

2

第一幕结束之后演员们都回到休息室,所有人都带着和台上表演时截然不同的严肃表情。加贺不知道这到底是因为舞台上过于拼命还是命案的缘故,只感到激烈的喘息声和汗臭味弥漫着。

那边发出了“嗯?”的一声,加贺转过头一看,浅冈未绪停下脚步,正朝着他看。加贺点头示意,她便走了过来。

“辛苦了。”加贺说道,但她对此没有作答,而是求助似地说:“尾田老师的案件你们了解了些什么吗?老师为什么突然会去世?”随即她意识到了自己无意中拽起了刑警衣服的袖子,连忙放下,小声说“对不起”,鞠了个躬。

“具体情况我们还不了解。”加贺说。“还没对大家进行录口供呢。”

“啊……说的也是。”

说着未绪眨了眨眼睛,于是粘在她眼睛上的假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真像个洋娃娃,加贺想。

“稍后我们会对大家就案发的经过作些笔录,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加贺说完未绪微微点头示意之后便走向了休息室。看着她的背影加贺摸了摸自己的袖口,想感受一下她抓住时候留下的余温。

听见有人叫他,抬头一看,太田扬扬下巴示意他过来。

他们似乎要在中场休息的时候检查一下现场,不过几个带着敏锐目光的男人在那儿走来走去还真给别的观众带来了莫名的不安。每个刑警都不露声s地观察着。

案发的座席位于第一层的正中间,这个座位横穿整个观众席,面向中间过道,前面没有位子、视野开阔,可以说是观剧的最佳席位。尾田可能也是考虑到这个优点而坐在这里观看彩排的吧。

现在这个座位,当然包括左右两边、后方以及斜后方的位置上都贴了“禁止使用”的纸条。

“买到特等座的观众可真可怜啊。”

加贺不由得小声嘀咕。

“不过你应该用不着担心,高柳静子说以防老顾客的光临,他们采取了紧急应对措施,特地保留了几个上等座位。”

“噢,是这样啊。”

对于太田的话加贺叹了口气。

“话说当地的警察赶到的时候做调查了吗?”

“在开场之前对座位的周围尽可能仔细地检查了一番,却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要放在平时,真想把从舞台到走道彻查一下的。”

“真想……吗。确实,这样一来进行现场勘察已经不可能了。”

观众们全然不知两小时左右前这里发生的命案,纷纷露出对下一幕的期待表情,在杀人现场肆意踩踏。

幕间休息20分钟,反正在舞台剧结束前没有事情可做,加贺拿出自己的门票,找到位置坐了下来。坐在正后方的年轻女子显出一副厌恶的表情,显然是觉得加贺的身高很碍事。他向前屈着腰,尽力把自己的坐高压到最低。

第二幕开始是森林中的场景。绀野健彦扮演的王子登场了,听到观众发起的鼓掌加贺才意识到了绀野在芭蕾舞界的地位。

由于对于故事情节一无所知,对于舞剧展现出的意思,加贺完全一头雾水。他只知道绀野王子对亚希子公主好像怀着爱慕之情,还有就是浅冈未绪没有出场。

尾田倒下是在第三幕的时候——加贺一边目光瞟着舞剧一边回顾着这次的案件。背上被毒针扎过的痕迹是不是说明从后面偷偷靠近而注s进去的呢?虽然这是大胆又鲁莽的行为,但如果犯人深信剧毒的效果可以达到瞬间致命的话,也并非无稽之谈。涉谷警署肯定也考虑到了这个可能x才把案发时的座位后方的座席也禁止使用了。

如果不是采取直接注s方式的话——加贺又想起了那部推理小说。比如把图钉一类的东西事先固定在某处的话,这样就可以等尾田自己扎破背脊了,这种方法有吗?

虽然关键点是那个图钉固定在什么位置,但也有必要考虑一下这个伎俩到底是什么时候g的。如果他是第三幕倒下去的话,那应该就是前一幕的幕间休息时,抑或是第二幕演到一半的时候。

舞台上的绀野和亚希子还在不停地舞蹈着,要是这个手法是在第二幕演到一半的时候实施的,这两人的嫌疑应该就能排除了吧,加贺想。

只是有一点,他思忖着,虽然用图钉扎的确是有可能,那么剧毒又是怎么回事呢?箭毒或者是乌头根的话,针尖稍微沾上一点很可能立即致对方死地,但总觉得尼古丁再怎么浓缩都达不到这个效果。即使是刚才想到的那个推理小说,加贺对这一点也一直心存怀疑。

首先,从衬衫上的那个污迹来看,并非如此微量。应该还是用某种方法注入体内的思路比较合理。

用了什么手法吗——

加贺叹了长长的一口气,扮演绀野的王子此时正进入森林去拯救昏睡的公主。

第二幕结束后,加贺回到幕后休息室。演员们正忙碌地在走廊上来回走动着,而搜查员们聚集在休息室里妨碍着他们。太田面前放着装有咖啡的纸杯,悠哉游哉地抽着烟。

“查出什么了吗?”加贺往他身边一坐。

“怎么可能,我们什么都还没做呢。”

太田朝天花板缓缓吐出烟晕,说道:“只不过我注意到了一点。”

“是什么?”

“上衣。”

“上衣?”

“死去的时候尾田穿着上装,叫夹克还是皮衣来着,反正就是这一类的。芭蕾舞团成员在抬他到这里的时候帮他脱了下来。那件夹克或者皮衣就随便往那间大的休息室里一放。”

“是谁放的呢?”

“嗯,现在详细情况还不知道,只不过那件上衣上也有茶褐s的污迹沾着,在反面靠背脊的一面上。”

“要是这件上衣他倒下去的时候穿在身上的话,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加贺说。

“那是,只是引起我注意的是,里面沾上了污迹,但是外面却几乎完全没有沾上。”

“那件上衣是什么材料的?”

“好像不是丝织就是麻布,反正是很高级的材料。”

“鉴定人员说什么了吗?”

“虽然很值得注意,但却不能下什么定论。”

“这样啊,这说明还真是言简意赅啊。”

加贺作了个鬼脸嘲讽道,“不过,要是真动了什么手脚的话,这肯定是关键。”

因为第三幕马上要开始了,加贺起身准备回座位,却被班长富井叫住了,叫他和太田一块儿过来一趟。太田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脸,加贺对他做了厌恶的表情,跟在了富井后面。

先前进行验尸的休息室里空空如也,尸体已经被抬离。加贺和太田隔着小桌子与富井面对面坐下。

富井先是问两人对这次事件的看法是什么,他可能考虑到这两个人因为之前正当防卫的案子到石神井署增援过,对高柳芭蕾舞团应该有某种程度的了解。当然富井也认为这两个案件之间一定存在关联x。

“说实话,我还什么都不知道。”

太田先陈述道,“那件案件也只是刚查明死者的身份而已,而且和芭蕾舞团的关系尚不明朗。只是我觉得在这么小小的一个芭蕾舞团短时期里发生了两桩杀人案,应该认为存在某种联系。虽然我和舞团的成员有所接触,但是他们给我的感觉像有所隐瞒,没有把真话全说出来。”

富井“嗯”点了点头,看着加贺问道:“你的看法呢?”

“和之前案件的关联我目前还不能断言什么。”他说,“要是说到这次的案件,我觉得被杀的人是尾田这一点令我非常吃惊,因为他可是高柳芭蕾舞团至关重要的人物啊。”

“对,之前高柳静子也对我说过,那家伙既是导演,也是动作指导,嗯,还有……”

“芭蕾舞老师,也就是芭蕾之父。舞团的演员里的支柱是高柳亚希子,而指导方的支柱就是尾田了。所以一旦要是他不在的话,对所有和舞团有关联的人而言都是一个重创。”

“你的意思是,只有一个人做好了这种心理准备而杀害了他吗?”

富井用手掌抚摸着下巴,眉宇间的皱纹更深了。“据说尾田还是单身呢。”

“是的,他住在离舞团只有步行距离的租借公寓里。”

太田看着笔录说明道。

“他没有j往的女x吗?”

“呃,我们还没调查到这一步。”太田偏着头。

“他和之前那个案子的逮捕的女孩之间没查出什么关系吗?”

“你是说齐藤叶琉子吗?没,他和尾田之间没有查出任何关系。”

“她的恋人是一个叫柳生讲介的年轻舞者。”加贺在一旁补充。“现在,应该在舞台上跳着呢。”

“是吗,果然这个圈子就是小啊。”

富井苦笑着,“石神井署那边准备怎么处理齐藤呢,肯定还得不出什么结论吧?”

“总之打算先用这段拘留期彻底调查一下风间利之,然后再决定是不是起诉……根据情况可能会处分保留吧。”

听到太田的话,富井带着忧郁的口吻说道:“事情变得麻烦起来了呢。”

加贺几人从房间走到休息室后听到了观众席上发出了热烈的鼓掌声。瞥了一眼后台,变得更为不安起来,舞剧好像已经结束了。

加贺刚来到走道上,观众那边的门打开了。虽然舞剧结束了但是站起来的人很少,因为接下去还要谢幕。他目光转向舞台上,所有演员站到一起向观众表示致意。三个女人手捧鲜花向亚希子、绀野还有管弦乐的指挥走过来,分别献给了他们。

虽然帘子拉上了一次,但由于掌声一直没有停下所以再次打开了。亚希子和绀野,包括柳生和未绪也在。未绪和刚刚看到的时候衣服换了,这件衣服浅蓝s的底上缀着金s的刺绣,令人感受到其气度典雅,楚楚动人。

应该叫做是弗洛丽娜公主吧——打扮成这个样子的她,在加贺的眼中更增添了一份光辉。

演出虽说已经结束了,但是演员们还要换衣服,舞台上相关的设备也需要做清理,真正开始做笔录已经将近11点了。

搜查员们用了几个房间分头进行录口供。太田和加贺因为之前的案件和演员们比较熟悉了,所以主要负责审讯他们。

第一个是绀野健彦。他可能因为演出刚刚结束脸上有点泛红,但讲述到尾田死亡时候的情形他还是透出了点紧张神s。

“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们在舞台侧门看未绪他们在跳着,准备在他们之后上场。未绪突然叫了起来,那时我才刚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你的记忆里,最后一次见到尾田活着的样子是在什么时候?”

“应该是未绪他们上场之前,就是穿长靴的猫跳舞的前一场,那个时候老师还纠正了我的动作。”

太田的这个问题本来应该需要思考一会儿,但绀野的回答却不加思索。

“那个时候尾田的有什么行为给你留下特别印象的吗?比如和谁说了话什么的。”

加贺问他,而他闭上眼睛摇摇头。

“我只记得他一直盯着舞台的方向看。”

之后加贺他们又对今

第 41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加贺问他,而他闭上眼睛摇摇头。

“我只记得他一直盯着舞台的方向看。”

之后加贺他们又对今天尾田的行动以及最近的动向进行了询问,绀野说好像并没有给他留下特别深刻印象的事情,

“一定要说的话,也就是叶琉子的事了。”他补充道,“他貌似还是很担心这事,当然不光是他,我们大家也同样如此。”

“关于那个案件尾田有没有说过让你印象深刻的话?”

不管什么都行,加贺说,但绀野回答想不起来。

最后当太田问到他自己今天一天的行踪,绀野似乎有点不愉快,歪着嘴,不情愿地开始叙述起来。其内容简单概括如下:今天在第二幕上演之前他一直在后台休息室里,第二幕上演后,除了幕间休息和第三幕一小部分的时间之外,他都在舞台上。

排在他后面问话的是亚希子,同样也没问出什么绀野没提到的内容。可能是因为刚演完舞剧的关系,她看上去带了点情绪。

“真是无法置信,尾田老师会被杀,难道不可能是事故吗?”

“虽然不能排除那种可能x,但据我们调查下来,并不是事故或者病故。”

听了太田的话她深深叹了口气,不作声地点了两三下头。

也询问了她今天一天的去向,她的作息表比绀野还要紧,除了幕间休息一直在台上,加贺感叹道:“真厉害。”她的回答却是:“都说演‘沉睡森林的美女’中的奥罗拉公主对身体是种特别的考验。”

接在亚希子后面的是柳生讲介。柳生坐下之后瞪着两个刑警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怎么又是你们啊?”

“这话应该我们说才对。”

加贺回敬道,太田在一旁偷笑。

“叶琉子身体还好吧?要是回来的时候瘦了点的话,我可不放过你们噢。”

“今天的案件可能也和叶琉子有关哦,为了救她你也得协助我们啊。”

太田说完,柳生头一转,“我也没说不协助你们啊。”

可能有抵触情绪吧,柳生对于刑警们的回答都是非常尖锐刻薄的,尤其引起加贺他们注意的,是问到尾田的上衣时他的回答。

“上衣湿了?”加贺重复道。

“嗯,可能是刚上完课吧,老师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夹克发现有点湿了。”

“上课?”太田问。

“就是基础课程。”加贺说。

“你还知道得挺多啊。”柳生睁开眼露出佩服的神情。

“我稍微学过一点的,不说这个,为什么会湿了呢?”

“我不知道,可能谁把什么东西不小心洒在上面了吧。反正只是水一样的东西,所以就准备放到休息室外面的走廊上晾晾g。”

“把衣服吊起来了?”

“是啊,第二幕结束的时候,貌似已经g透了的样子,老师就又穿上了。”

加贺和太田对望了一眼,要是凶手对外套作了什么手脚的话,应该就是这个时候了。

问完这个之后又提了几个具体的问题,就允许柳生出去了。

“是谁往尾田的外套上泼了水,这点有必要查清楚。”加贺说。

“话是这么说,不过如果这是凶手g的话,肯定不会轻易被别人看到吧,我们应该确认一下每一个人的行动才对。”

太田说完,响起了敲门声。加贺应了一声打开门,缝隙里露出了浅冈未绪不安的表情。

未绪是第一个发现尾田表现有点异常的人,所以加贺们的问题就从这里切入。她安抚了一下自己的紧张情绪,不断眨着眼睛开始讲述起那个时候的情况来。

“尾田的训斥声没有了,所以你觉得情况不太对了……是这样没错吧?”

加贺停下记录,再次确认道。

“是的,以前老师不管觉得我们跳得多好都会有所提醒的。”

“这样啊,那么你在此之前都没有往尾田那边看吧?”

“嗯,我们一般都会把目光的焦点放在更远的方向。”

加贺点了点头。这么说来,这个女孩儿的目光一直像在朝着远方眺望,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对于尾田的死你有没有什么能想到的线索?”

“想到的线索……”

“不管什么都可以。”

然后未绪朝下看着,嘴唇略微颤动,摇了摇头。

“想不出来,我们大家都很尊敬老师,虽然他对我们都很严厉,但是在训练场之外他是一个很体贴很会关怀别人的人。”

“在训练的时候,他有没有发生过和演员之间的意见不合呢?”

“没有过,我们一直相信按照老师说的做就肯定没错,而且目前为止我们照做了之后获得的也都是成功。对老师的死,每个人都很悲痛。”

加贺叹了口气,注意着不被未绪发现。尽管她这么说,但对尾田的死完全不伤心的人的确存在。

他之后问了她和绀野和亚希子同样的问题,然而未绪的回答几乎没有什么值得记录的。

“请问……”

未绪瞥了一眼警官们的脸,眼珠向上翻着。“什么?”加贺问。

“老师的死因是……什么?”

加贺看了看太田。他用小指挠了挠眼角,轻轻摇摇头。

“对不起,我们现在不便透露。”加贺说,“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

“是这样啊。”

她好像也没指望能得到答案,所以没显得特别失望,一直低着头看着地面。

加贺面对着太田问他还有没有要问的。太田一手撑着脑袋,另外一只手摆了摆。“好像这次加贺特别热心嘛。”

对前辈的话刚想作答的时候,未绪发出“啊”的一声。

“怎么了?”

“噢,虽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我记得我们开始跳的时候,老师应该是站在走道上看着我们的。”

“站着?”

“嗯,然后我再注意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椅子上……更确切地说是倒在了椅子上面。”

“你敢肯定吗?”

“嗯,应该能。”

未绪回答的同时,太田站了起来迅速打开门走了出去。

浅冈未绪的证词得到了其它舞者的一致认同,尤其是在未绪之前上场穿长靴的猫的扮演者贵子,给出了肯定的证词。

“是的,我们在跳的时候老师站在观众席走道上,叉着手腕观望着舞台,因为他纠正我动作的时候我不由得朝他看了一下,所以记得很清楚。”

除了她以外的其它演员也表述了大致相同的意思,好像尾田第三幕开始之后就一直站着,到未绪他们上场的时候才坐下来的。

“从背上伤口的位置上来看,也感觉很有可能是坐到椅子的瞬间被原先固定着的毒针刺中。相反,要从背后注s毒物的话,一直靠在椅子上倒是一种妨碍,反而不太可能。”

戴着黑框眼镜的鉴定人员亲自坐到观众席上进行了演示说明,而加贺一行人围在他的旁边。此时已经过了子夜12时。相关人员先回去之后他们又开始进行一次现场勘查。

“固定毒针的话,具体是怎么做的呢?”

富井警官的口气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觉得应该还是在外套上作的文章。”

加贺发言道,“虽然也有可能在椅子上动手脚,但是在尾田坐下之前就可能被发现。凶手应该是把针藏在外套内层下面吧。外套被弄湿这件事也可以完全理解成是为了藏毒针而使用的伎俩。”

“我有同感。”太田说。

富井点了点头,看着鉴定人员。

“在针刺的瞬间注入毒物的手法在衣服上行得通吗?”

“虽然需要商讨才能知道,但我个人认为可行。”

“这种情况下,穿上这件外套的人不会感到有什么不对劲吗?”

“要看这个手法的高明程度决定,不过那件外套是夹克类型,穿上的时候衣服和背部间会产生缝隙,要是针的长度在1厘米左右的话很有可能感觉不到,而且就像刚才加贺刑警说的那样,藏在内层的里面是一个很有说服力的设想,因为从这个角度考虑,为什么会在内层里有茶褐s污迹而在外层却没有这个问题也能解释通了。”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富井满足的点点头,“先不论什么时候动的手脚,能不能知道他又是什么时候把这个把戏给撤掉的呢?”

“这点暂时还搞不清楚。”

属于富井小组中坚力量的一个刑警说道,“在搬运尸体的时候是谁先提出把外套脱掉的,脱下来后又是谁把它放到哪里去了,问谁都不知道,大家的注意力好像都在尸体上面。”

“这就是犯人高明之举了,不过相对而言,他地点选得却过于草率了,这样一来犯人就显然被锁定在与芭蕾舞团有关联的人员里面了啊。”

对于富井的话很多人表示同意,确实空间特定、人群也被限定为这几人,这种观点还是很恰当的。

然而加贺却不认为这是凶手的疏忽,富井之所以会这么说,因为他并不知道芭蕾舞这个世界有多么与世隔绝。凶手肯定已经权衡了各种自己和尾田能接触到的机会,觉得无论是在空间上还是人员关系上都已经是最宽泛的一次,才选择今天这样的状况下手的。

3

“你看起来好像很累啊。”

把烟蒂在烟灰盒里掐灭后,高柳静子发出了一声叹息,瞥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亚希子,她一言不发,微微颔首。

“你们一定也很累吧,一般只要跳一场舞剧肯定会累趴下的。”

静子对坐在后面的未绪几人说道,未绪依靠在车门上抬起头回答,“嗯,是有点。”

警察录完口供后得到解放已经近凌晨0点了,所以未绪就由高柳静子驾车送回公寓。车里除了未绪还有亚希子和森井靖子,今晚貌似亚希子准备住在静子家里。

“毕竟发生了这种事情,这种程度的限制自由也是没办法的事。”

静子的声音里也夹杂着身体上的疲劳。

“老师您被他们问了什么问题呢?”

坐在未绪边上的靖子挺直着胸板问道。她坐在车上一直是这种姿势,双手重迭放在膝盖上。

“真是问了我好多东西呢,因为你们上台演剧的时候也只有我能够接受审问,但是肯定做不了参考的,关于尾田被杀一案想得到的线索一个都没有,案件发生的时候我在剧场的办事处里,所以对案发当时的情况也没法陈述。”

“尾田是被杀的?不会搞错?”

亚希子问道,静子伸出手拿了一支烟,点了火抽起来。

“还不能断言,不过应该是错不了的,但他到底是怎么被杀的他们不肯告诉我,看上去像是被毒杀的,可又不像是喝了毒药的样子。”

“真是难以置信。”

靖子的声音听上去似乎仍无法释怀。“竟然有人会仇恨尾田老师……”

未绪默默点点头。

车先开到了靖子的公寓,她下车之后车又往未绪的公寓开去。未绪想起了前段时间加贺送她回去时候的场景。

她问静子,警察是怎么看待今天的案件和几天前事件之间的关联,而静子歪着脖子低声说,“他们觉得肯定有某种关联,但事实上应该真的没有关系吧,因为那个案件已经解决了啊,现在就只等叶琉子被宣判正当防卫后释放了。”

她明显带着强调的口吻。

回到自己公寓的房间后,未绪衣服也没换就躺倒在了床上,真的就像高柳静子说的那样身心俱疲。说实话,她觉得今天自己跳得很糟糕,第三幕的弗洛丽娅公主要是没有柳生的帮忙肯定会东倒西歪。

当然并非未绪一个人是如此,大部分的演员注意力都不够集中,展现的舞姿都不够精彩。不过观众应该是看不出来的,只有演员们自己心里最清楚。

其中只有亚希子和绀野以及柳生三个人跳出了自己的真正实力,他们处于一种舞蹈时旁若无人的状态,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成为男女一号吧。

要是尾田看到今天的演出,还不知道会被他骂成什么样呢。他肯定会大发雷霆,觉得我们作为职业演员自我意识不够强烈,或者是基础不扎实而跳不好。

然而尾田已经死了。

到底是谁g了那种可怕的事情?

未绪在床上骨碌翻了个身。据她所知,尾田是一个为了芭蕾舞赌上了生命、非芭蕾不爱的男人。到底谁会对这个人萌生杀机呢?

还是担心起叶琉子来。

虽然高柳静子那么说,但真的可以断定和前些天的那个案件无关吗?应该还是存在着某种关联,这种千丝万缕的联系以尾田之死的形式表现了出来,难道不是吗?

未绪突然产生一种不安的心理,总觉得自己正走向比现在发生的事情更为可怕的黑暗。

第二天从早上开始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很是连绵不断。真讨厌,未绪想,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下起雨来呢?

未绪到了练习场后发现大楼的正门锁着,门口聚集着几个记者模样的男人。那些人一看到她,蜂拥上来要求采访。“关于这个案件有什么看法”、“尾田是个怎么样的人”、“现在的心情如何”,等等。而未绪一直低着头打开门往里走,背后不断传来各种声音——“喂,请你说点什么吧”、“嗨,芭蕾女演员可真会装啊”。因为昨夜高柳静子刚刚嘱咐过不要说多余的话。

打开入口的门,刚好加贺刑警从事务室里走出来。他微微举起右手,嘴上露着“喂”的口型。

“早上好。”未绪规矩地打招呼。

“早上好,昨天晚上真是够呛,睡得还好吗?”

未绪耸耸肩,闭上眼睛慢慢摇了摇头。“我猜也是。”加贺皱起眉头,嘴巴周围胡子拉渣,未绪感觉到他们应该比自己更辛苦。

“你们查出什么了吗?”她问。

“没,目前还没有,现在正拜托事务室的人整理一些尾田个人的简历呢。”

加贺指了指事务所的方向,目光停留在了未绪手上拿的东西,“好像很重的样子,我来帮你拿吧。”

他说的是未绪拿着的包。

“不,不用了。”

未绪婉拒了之后,他也没再说什么。

“我之前就听说你们几乎每天都要进行训练,前几天也是这样,案件的第二天都不休息啊?”

“嗯,是这样的,没有休息天。”

“完全没有?”

加贺露出吃惊的神s。

“是的,要是休息一天的话,为了补回损失得付出更大的艰辛。”

未绪回答得斩钉截铁。从前别人就一直这么跟她这么说,如今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一行真是严厉,不,应该说你们完全赌上了自己的青春热情啊。”

加贺又补充道,“真羡慕你。”

嗯?未绪看着他的脸。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怎么了?”他缓和了一下表情问道。

“前几天刑警您不是说过一次了吗,羡慕我之类的话。”

那是在送她回公寓的时候。

“这么一说的确是如此。”加贺抓抓脸颊。然后又看着她的眼睛说,“不过我真的是这么觉得的,能够为某件事倾注自己一切的话,就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虽然不像是现在的潮流,但我真的很钦佩。”

虽然很锐利,但加贺的目光里透出了热情,好像在充分抒发自己心声一样。未绪大方地道了声谢,向他点头示意了一下之后往更衣室的方向走去。中途回头看了看,发现加贺还在望着她。

真是个奇怪的人,未绪想。有种迄今从未体会到过的感觉向她袭来。

亚希子和靖子已经到了更衣室。她们也说自己昨晚没有睡好,尤其是靖子,眼里还布满了血丝,而亚希子也说自己醒来感觉极其不舒服,就像喝了五杯酒一样。

练习场里,绀野和柳生已经开始做准备活动了,未绪他们也赶紧走到他们边上。

“你们热情还真是高涨啊。”亚希子对两人说。

“我很想活动一下身体。”

作答的是绀野,他早已满头大汗,“身体一运动起来以后,就不会想到那些不愉快的东西了。”

女生们点头表示同意,“但我不同噢。”柳生在地上盘腿而坐。

“现在我满脑子都是昨天的案件呢,确切地说应该是叶琉子和昨天的案件,而全然没有想别的事的心情。”

“可我们想这些也没用啊。”

“是吗?我们要是不考虑谁来考虑呢?难道是那些警察?那些人懂些什么,他们什么都不明白的,都是些无能之辈,现在连叶琉子是正当防卫都证明不了。”

“那柳生你又想出些什么呢?”

靖子可能是听到了他的话,在离他稍远的地方问道。

“有噢,”他抽动了一下鼻翼,“我觉得那个叫风间的男人——就是前几天偷偷溜进来的那个,他和杀死尾田的凶手是一伙的!”

在场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活动,“此话怎讲?”亚希子问。

“没怎么讲,就是这么回事情啊,那个叫风间的男人肯定是为了谋杀尾田老师而闯进来的,然而却被叶琉子发现了,就造成了现在这个结果。”

“你的意思是然后他的同伙就替他杀死了老师吗,这么一来风间的这个同伙就应该在芭蕾舞团内部了。”

绀野环视了一下整个练习场。

“总彩排的时候也有舞台设备和照明的人员在,不过我还是觉得是我们内部的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把声音压得很低,只有未绪几个人才听得见。

“但大家不都说不认识风间这个人吗?”

对靖子的话柳生不由得发笑起来。

“靖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善良!这不明摆着是撒谎的吗,谁会说实话啊?”

“但你没证据吧?”

“的确没有,目前来说,不过我会找给你们看的,我现在正把目光放向美国那边。”

“据说风间二年前曾去过纽约,这点警察也在调查中。正好那段时间我和尾田老师也在那边,所以他们一定会查得极为细致。”

“这我知道。”

柳生显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好像这一切他早已料到,故意挠了挠脖子。“绀野你一直在纽约呆着,不过我听说尾田老师曾去了别的城市。刑警一直以为和风间是在纽约见的面,我却不这么认为。”

“你是说老师和风间在纽约以外的地方见了面?”

“我只是举个例子,刑警把这种情况漏掉了,而我就要顺着这个思路查下去。只要证明了风间闯入的目的是为了杀害老师的话,叶琉子自然就无罪释放了。”

“嫌疑就转到伙伴身上来了哎。”

绀野狠狠瞪着柳生。

“别说些奇怪的话,老师可是遭到杀害了哪。反正大家也都会疑神疑鬼,还不如怀疑得光明正大一点。我会去调查的,为了叶琉子。现在开始所有人我都要怀疑了,请大家谅解。”

说着柳生站了起来,一圈一圈旋转着,慢慢往对面的墙壁靠近。

“这家伙真厉害,要是他的这种g劲发挥在跳舞上的话,我肯定是比不上他的。”

绀野叹了口气。包括未绪在内的所有女生们都默不作声。

10点之后一如往常的开始了训练课程。尽管尾田不在了,但还有一个男教练三个女教练再加上一个助理教练,所以对训练没有产生任何影响,只是隐约感到缺少些什么。可能是因为气氛的紧迫程度不同了,也有可能只是一个本该在这里的人的缺席引起的不协调。不管怎样,现在高柳芭蕾舞团全体成员都抱着一种能尽快转变到这种氛围的心情。

课程一开始是在横杠上进行练习,“屈膝运动”做完之后紧接着是踮着脚尖在地板上滑动的“(术语)”,然后是踮脚在地上画圆弧的“(术语)”,一般这种练习从右脚开始,接下来再是左脚。

女教练中野妙子朝未绪走了过来。她正跟随着录音机的节拍准确又到位地动着双脚。未绪感到自己比昨天的状态好,手脚都舒展开了。

想着想着正做到下个动作的时候,突然有种呼吸不畅的感觉,随即头一下子变得很重。

啊,她嘴里发出轻微的叫声,整个头部袭来一阵恼人的钝重感,并且呼吸困难,快要站不住了。

眼看要跌倒了——

“未绪!”

远处传来一声叫喊,好像谁扶住了她,未绪整个身子躺着,闭着眼睛。听到响声,周围的人都赶紧跑了过来。

她被放躺在了地上。有人正把着她的脉,大家的熙攘声听起来是那么遥远。

我没事的,未绪想着,睁开了眼睛。有个人正担心地望着她,是加贺刑警,他正把着她的脉搏。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未绪再次闭上眼睛,不能让他担心自己。

头真的很重。

过了一会儿她感到被谁抱了起来,走出了练习场。背上托住的手非常温暖。

她躺到了沙发上,好像这里是练习场边上的休息室,感觉周围有很多人在走动。

“应该没事的。”

冷不防一个声音说道,是加贺的声音。未绪睁开眼睛,身边坐着加贺,另一边是女教练中野妙子。妙子望着未绪的脸担心地皱起双眉,“不要紧吧?”

“嗯,已经没事了,我要去上课了。”

她正要起身,被加贺和妙子阻止了。

“现在去叫医生了,还是接受一下诊断比较好。”

“是啊,你可别硬撑啊。不过总算放心了,本来我还以为连未绪都发生了什么不测……”

听上去的意思是被杀。

“不,现在还不能放心,到目前为止你发生过这种情况吗?”

“没有。”未绪回答。

“练习之前有没有喝了什么或者吃了什么呢?当然我是说离开公寓之后。”

“什么都没吃过。”

“现在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现在感觉很好。”

然后加贺刑警歪着脖子露出很复杂的表情,总之等医生来了再说吧,他说。

不久医生便出现了,头发略微有些秃,带着金丝边眼镜,全然一副江湖郎中的样子。

他稍作了检查之后,叫进了在屋外等候的加贺和妙子。

“应该是轻度贫血吧,是累出来的。”医生说,“她说没好好睡过觉,所以应该好好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加贺和中野妙子这才露出放心的样子。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因为还有别的事情。”

加和对妙子说,然后来到未绪身边说道:“请你好好休息一下,这机会很难得啊。”口气很是奇怪,未绪笑了笑。

确认加贺离开后,妙子问:“那个警察突然就跑了进来,你记得吗?”

“跑了进来?”未绪重复。

“你快要倒下来的时候,他跑到你身边,比周围的人都要早,肯定一直在外面看着你跳呢。”

“哎?”

未绪把盖在胸口的毛毯轻轻地拉了上来。

4

听到尾田康成被杀的消息一刹那,齐藤叶琉子那细长的眼睛立刻睁得大大的,表情也变得僵硬起来。然后慢慢地垂下双眼,直晃脑袋。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嘴里嘟囔着。

“舞剧排练——也就是总彩排到一半的时候被杀害的。虽然具体的情况还不知道,但多半是毒杀。而且是被粘上毒药的针刺中的,就像奥罗拉公主那般。”

富井阐述道。这个副警官经常会用这种装模作样的表达方式。

“到底是谁g的?”

“还不知道,所以我才会到这儿来,我觉得你可能会知道些什么。怎么样,想到什么吗?”

富井问,她胸口上下起伏着,像是在调整呼吸,随即回答,“完全没有。”

“嗯……”

富井用圆珠笔尖咚咚敲着桌子,一边窥视着叶琉子的表情,像是在根据自己的经验琢磨着她话语的真假。而叶琉子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这种局面,脸上毫无表情,默默无语。而在他俩斜后方站着的加贺一直屏息凝视着。

这是在石神井警署的审讯室里。富井提出想要去见一见齐藤叶琉子,便随加贺一同前往。石神井警署这边也觉得这件事和尾田谋杀案有着某种联系。

叶琉子并不像已经过了一周的拘留生活那般憔悴。虽然少许消瘦了一些但脸s并不差。她没有化妆,只是把长发简单往后一扎,就显露出了先前那张美丽的面庞。

“你杀死的人叫风间利之,你完全不认识?”

“是的,没听说过这个人。”

“据说你杀了风间之后就昏了过去,然后尾田和高柳静子赶了回来?”

“是的。”

“当时尾田看到风间的样子,表现出什么反应呢?”

“反应?”

“有没有像是认识他的感觉呢?”

叶琉子考虑了一会儿,最后摇摇头。

“不,没有那种感觉,我记得他马上说‘这个男人是谁?’。”

“这个男人是谁……”

富井之后又提了几个问题,在加贺边上听着的石神井警署的刑警频频点头。然后那个刑警带着叶琉子离开,富井和加贺到了刑事办公室。

富井向刑事科长作了汇报,胖胖的科长拿来椅子叫他坐下,问道:“怎么样,有什么感想?”

“还什么都不好说,凭我的感觉她看起来对于尾田的死真的是一无所知。”

“是吗?”刑事科长脸s不太好看。他的目的其实是想借这个案件来把之前的案子查清楚。

可能是察觉到了这点,富井问他今后准备怎么处理齐藤叶琉子。

“想用足拘留这段时间先对风间进行调查,当然也期待纽约那边的情况。”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今天早上向那边派去了搜查员。

这些搜查员来自警察厅,警视厅搜查一课还有石神井警署。

加贺和富井回到位于涉谷的搜查总部后,正好碰上尾田的解剖报告出来了。死因果然是急x的尼古丁中毒,的确是从背上的伤口注入体内的。鉴定报告上还显示那滩沾在衣服上的污迹就是尼古丁的浓缩y。

“推断出毒针的手法了吗?”

富井坐在离黑板最近的凳子上说。戴黑框眼镜的鉴定人员站了起来,拿起黑板边的粉笔。

“根据这份解剖结果,背上的伤口好像也没有想象的那么深,针只有刺入了3毫米,然后我们就做出了以下的假设推断。”

他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图,形状像是两块圆形的板夹着一个椭圆形的胶囊。其中一块板的中间突出一根短针。

“这个胶囊里事先装有毒药,而针尖连接着胶囊。一旦对这根针施加外力,胶囊就会被两块板压扁,里面的毒药会通过针尖注出。”

在场的搜查员都对他的讲解表示认同,这个方法虽然简单却很有效。

“这个得做得多小啊?”富井问。

“嗯,从毒物的量来推断,压扁之后的厚度大约在一厘米左右。”

富井用手指比划着大小,嘴里念叨着:“这大小的话应该挺好做呢。”

“从毒药和注s用针入手或许查得出些什么呢?”太田说。

“嗯,这方面查得怎么样?”富井对鉴定人员说。

“从伤口来看,注s用针的直径应该在0。5毫米左右。一般医用的可以使用,平时昆虫采集套装里也带着类似的东西。而尼古丁的浓缩y我觉得应该是把纸烟在水里浸泡后做成的。”

“你的意思是谁都可以做吗?这么一来搜查重点只能放在注s用针上了啊。”

“还有尾田外套的去向。”

对于太田的建议,富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对哦,查到什么了吗?”

“根据几个芭蕾演员的话整理之后来看,尾田的外套是在总彩排开始后到第二幕结束这段时间里一直放在休息室的走廊尽头晾着。而他穿上外套是在第二幕后的休息时间。据说是他派了一个女演员去拿给他的。要是用了什么手法的话应该就是这段时间里了。”

“嗯,真想把这段时间里每个人的行动搞清楚啊。”

在课题里又加上了这个因素。

接下来由调查尾田人际关系的搜查员进行报告。从结论来看,他平时的j际范围极其狭小,除了高柳芭蕾舞团的成员和舞剧相关人员之外,其他几乎没有和什么人有来往。虽说身兼芭蕾舞教师一职,但他只带高级班,而且这个高级班的学生们也和公演有关。总之在那次总彩排的时候和他来往的人全部都到齐了。

“我们也询问了尾田所住公寓的居民,他们说和他完全没有j往。只是碰到了之后会打个招呼,对他的印象是个好人。住在他附近的人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个芭蕾舞教师。”

“那又没有女人进出过呢?”

“别说女x了,他的邻居们都说好像连一个人都没来过。”

怎么都是“没有没有”的,富井发起牢s。

今天加贺和太田来对芭蕾舞事务局进行录口供。和舞者们一样,也没有一个人说尾田的不是。他们又调查了尾田的经济状况,也没有特别的发现。他身为高柳芭蕾舞学校的老师,工资每个月都会打在他的账户上,但他目前为止都没有过预支的情况。

“尾田没有家属吗?”

富井问道。“那家伙死了以后,总得有人获得遗产或者保险金一类的吧?”

“虽然他投保了人生保险,那也只是他一旦受伤不能继续教芭蕾舞后得到保障。”加贺回答。

“那尾田的死会对谁有好处呢?”

另一个搜查员自言自语。谁也没有回答,大家都沉默不语。“这个线索大家觉得如何?”

加贺首先发言。“尾田实际掌控着高柳芭蕾舞团,既是导演又是动作指导。所以即便他的艺术才能不被认可,也没有谁敢违抗他。然而他死后这现状应该就会改变了吧?”

“就会出现取代他位置的人了吗?”太田说。

“这不就成为了动机了吗?”一个刑警说。几个人点头同意,另外一些人还是一副沉思的表情。

“我真是不懂,芭蕾舞界。”

太田面向富井探着身子,“这些人为了艺术赌上了自己的生命,为了贯彻自己的主张,连杀人这种事情都可以做……”

“真是对芭蕾舞界增长了不少见识。”

富井苦笑着。“好吧,太田和加贺顺着那个思路查查看。”

这天晚上加贺走出涉谷警署,从池袋顺路去了一趟大泉学院。目的地并非是芭蕾舞团,而是舞蹈演员们的聚集地,那个叫做“ bar”的酒吧。

推门而入后,店里坐了5个客人。吧桌周围坐了四人,还有一个坐在吧台旁。加贺点了一杯威士忌,和之前一样坐在了吧台边的位置上。

“今天晚上芭蕾舞的那帮人没来吗?”

他问,老板随即瞥了一眼吧台的角落,与此同时,在那边正喝着酒的女人仰起头看了一眼加贺。

“你好。”女人说,然后微微鞠躬说到道:“今天早上真是麻烦您了。”

女人是芭蕾舞的女教练中野妙子,今天早上未绪跌倒的时候一块在边上的女人。

“是你啊,一个人吗?”

“嗯。”

“稍微问你些话可以吗?”

“那倒无所谓,只是问我可问不出什么来哦。”

“不,没那么严重。”

加贺从凳子上站起来,坐到了妙子边上,老板把酒杯放到了他跟前。加贺拿起一饮而尽后,切入了正题。

听了他的话后,“尾田的原则?”妙子左手撑着脑袋,目光微微下斜。她的鼻梁很挺拔,容貌让人一看就会想到印度美女。从眼角周围的皱纹看来应该已经步入中年,但皮肤却丝毫看不出松弛。一定是因为经常锻炼身体的原因吧,加贺认为。

“我不知道用‘原则’这种表达方式是不是恰当,可能应该算是考虑事情的方法吧。总之我是指尾田作为导演和动作指导心里的衡量基准。”

加贺斟酌着自己的措辞说道。

“您问了好深奥的问题啊。”

妙子皱了皱眉头,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我自己感觉也问得太深了,本来从嘴里说出来前我觉得还没那么高深,很难回答吗?”

妙子仍然托着腮,白兰地从唇间流过,指甲油用的是触目惊心的红s。

“与其说是很难回答,还不如说是答不上来。说实话我们这些人里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那个人头脑里的景象。实在要说的话,在那人的脑海里音乐和影像完美合成一体,他想在躯体展现上起到同样的效果,可能也就是所谓的用目光传递音乐吧。加贺先生您看过一部叫‘幻想曲’的电影吗?”

“迪士尼的那部?”

“是的,那部电影就着实是那样的。尽管有某种程度的故事x,但一定要把影音合一放在首位。尾田很喜欢那部电影呢,他想要借用芭蕾来描绘那样一个世界。他需要的只是准确的动作,而舞蹈演员们只是用来充分贯彻自己的意图来呈现他期望中场景的工具而已。”

“但那样他们不会产生不满吗?我是说那些想自己表现些东西的舞者们。”

“事实却并非如此。”

说着,妙子一口喝g了白兰地,把杯子朝老板那儿一放,打开了话匣子之后,她的措辞变得消极起来。

“说到尾田要求的苛刻程度,那可是非常可怕的,大家尽自己最大努力了按他说去的做,根本顾不上自己考虑什么。而且这么训练之后,效果的确非常精彩。音乐和躯体完美融合,看着看着立刻就会入迷。虽然不知道他究竟要表达什么,但总之看上去是很绝妙的舞蹈——这就是尾田的舞蹈哦。所以演员们都知道会有这种精彩效果,就没有一句怨言了。”

不知不觉她刚才放下的杯子里又倒满了白兰地,她拿起来放到嘴边的时候微笑了一下。

“好像真是很厉害的人物啊。”

加贺表露着自己的真实想法。

“真得很了不起,然而。”

妙子歪着脖子,“他外表看上去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就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大叔的感觉,对演员们也很照顾,特别是自己比较钟意的。”

“比较钟意的?”

加贺不解地放回杯子看着她。

“你别想歪了噢。”妙子说,“对尾田来说,既然舞蹈演员是制造芭蕾作品的零件,那么他肯定会挑选符合自己心中形象的那种。我说的钟意就是这个意思。”

“要求太多的话还真是伤脑筋呢。那对尾田来说理想中的舞者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对内心没有什么要求,关键是对外形。”

“是哪种类型的?”

“首先得要瘦。”

妙子随口说道,“而且是很彻底的,线条越细越好。”

“他喜欢瘦的吗?”

“与其说是喜欢,还不如说他坚信那是躯体锻炼后的象征。女人生来丰盈的身体对他来说只是一种怠惰的表现而已。只有轻盈的身姿才能运动起来,这是他最崇尚的理论。”

从妙子的口气里清楚地能够体会到对尾田的指责。

“那么传统女x那样身材的人要受苦了啊。”

“那些人可能他就很难看上了。”

妙子从放在边上的小包里拿出烟,用银s的打火机点上后津津有味地抽了起来。然后面向加贺,撑着脑袋。

“还有‘尾田标准’一说噢。”

“标准?”

“是的,脚的形状、身体苗条程度、脸的形状都有这种标准。具体化来说就是像亚希子那样的类型,她的舞蹈技术一流,连身材也是最接近他标准的。然后尾田对她的评论就是如果再瘦一点就能堪称完美了。”

加贺脑子里浮现出亚希子的样子来,在他的记忆里感觉她的体态已经是非常苗条的了。

“她瘦得非常美。”

“作为女x而言。”中野妙子说,“但是作为舞者来说尾田却觉得还不够,要瘦到像骷髅那样才是理想状态。”

啊?加贺叹口气。

“那必须减肥了。”

“这可是常理啊。”

妙子的表情有点严肃起来,“几乎所有的演员都在节食,尤其是那些想吸引尾田目光的孩子,他们跟绝食没什么区别。据我所知他并没有这么强求过,但舞蹈演员们心里清楚,他到底要的是哪种身姿,想上去这还是很危险的一件事呢。因为没人对演员们明确过标准,他们根本不知道究竟要减到什么程度。”

“肯定不会是正常状态吧,一直这么做下去的话我觉得肯定会出现不好影响的。”

“那是当然,我不太想说这方面的事情——”

中野妙子连续吸了几口烟,凝视着吐出的烟晕。看上去像在组织着语言。

“嗯,应该说是出现了理所当然的症状。”她说。

“营养不良吗?”

加贺问,妙子点点头。

“还有月经不调,疲劳恢复能力低下,受伤增多——到这种程度。”

“但还必须得到尾田认可,是这么回事吧?”

妙子把烟盒和打火机放回包里说,“这话就说到这儿吧。”

“这回又需要得到谁的认可才行呢?”

加贺问道,“如今尾田不在了,一定会有谁接替他的位置吧。”

不料妙子夹着高鼻梁按着两边

第 42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加贺问道,“如今尾田不在了,一定会有谁接替他的位置吧。”

不料妙子夹着高鼻梁按着两边眼角,嘴边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的确导演和动作指导这两个职位有人会接替他,但作为高柳芭蕾舞团这艘大船的掌舵者来说,未必有人继承得了。”

“你有可能成为这个掌舵者噢。”

“我?你开玩笑吧?”

说着她把烟蒂在烟灰缸里掐灭,站起身来,杯子里还剩了一半的白兰地。“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不好意思,请您再告诉我一件事情。”

妙子从加贺身后经过正要回去的时候,他转过来叫住她,她回头把肘部搁在吧台上,“什么事?”

“她的事情。”加贺说。“她经常会有那种情况发生吗?”

妙子虽然一下子听不太懂,望着加贺的目光后好像想了起来,啊,说着点点头,“你是说未绪吧?”

“因为你刚才说的节食的事情我很在意。”

“原来是这样啊。”

妙子的目光微微下斜,眨了眨眼睛又看着他。“像今天这样她还是第一次,但以前有过两次在训练的时候她会突然站住不动,她自己说站起来发晕。不过据我所知她并没有进行胡乱节食。”

“……是这样啊。”

听了她的话加贺放心地松了口气。而一直盯着他看的妙子敏锐地发现了这点,恶作剧似地偷偷窥着他的表情。

“加贺,您喜欢那孩子吧?”

他转开自己的视线,不过立刻又转回妙子。

“她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加贺明确表态。“我看过她演的‘黑天鹅’,说实话我的眼球和心都被吸引过去了。”

妙子微笑着,眼角的皱纹多了些。这是她今晚所作的最美的表情。

“我会告诉她的。”

“关于黑天鹅的事情我跟她说过了。”

“那说她很可爱的话呢?”

“那个只在这里说过。”

“真可惜,你明明是想对她说那句话的。”

妙子夸张地作出了丧气的样子,然后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说,“她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儿噢。”

“从她平时的样子看来,好像觉得她很不符合‘黑天鹅’奥迪璐这个角s,要说原因的话,因为奥迪璐是个装扮成‘白天鹅’奥德特公主的样子而夺取王子欢心的坏角s。所以我经常这么认为,未绪这个孩子的内心一定有着异常坚强的一面。”

加贺脑海里浮现出未绪的样子,她扮成的黑天鹅和前几天她演的弗洛丽娜公主的形象在他的头脑里j汇着。

“可能是这样吧。”他说。

“我敢保证噢。”

说着妙子和老板使了个眼s,包往肩上一背离开了。目送她走后,加贺又点了一杯威士忌。

5

基础课程的练习采用了“天鹅湖”的一部分动作——

今天身体还不错,未绪边跳边确认着,她再次为昨天的事情感到抱歉,要是这种事多有几次的话,别人就会对自己产生不信任。

身体很轻快,果然天高气也爽,今天早上起来从窗户里看到蓝天的时候,心头不禁涌起一阵久违的舒爽畅快。

基础课程结束后,大家开始休息。之后便是预演,20号之后还要进行一次“沉睡森林的美女”的公演。

未绪和靖子一起来到附近的一家咖啡店,她们一直来这里吃些清淡的东西。

“我要咖啡和——”

靖子瞥了一眼摆在桌子上的菜单,说,“和j蛋三明治。”

“你开始要吃了吗?”

未绪惊讶地问道。靖子的鼻子微微上翘,回答:“是啊。”

“之前你午饭一般都只喝咖啡呢。”

“是啊,不过我想稍微吃点了,从现在开始。”

靖子喝下半杯水,细细的喉咙像脉搏一样跳动着。几年之前她是一个从脖子到肩膀都充满了线条美的女人,而开始彻底节食之后形象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说得难听一点就像j的骨架一样,而这好像是她所期望的体形,她自己非常满意。

未绪喝着番茄汁,吃的是金枪鱼沙拉,她并没有要节食的意识。她的胃口就只有这点。不知是不是天生就是跳舞的体质,她的体重几乎不会变。高中的时候班上的朋友都会说她“身体看上去能折断”,而现在的她和当时完全没有变化。胸部隆起了一些,但也不值一提。

靖子在未绪面前大口嚼着j蛋三明治,看上去好像是跟什么过不去一样。未绪觉得她很能理解这种心情。

怀着对尾田强烈的尊敬,她进行了可以称得上过度的严酷节食,而如今尾田已经不在了,她的这种意识就会淡很多。当然瘦点对芭蕾舞演员来说有利这点无可非议,但以靖子为首的演员们的节食程度在未绪看来有点异常。据说在她们当中还有使用危险药物来减肥的。这么一来,本来非常漂亮的体形,g瘪得有点丑陋不堪。

“不过最好还是别一下子吃得太多……”

未绪看着靖子眨眼间就要把食物扫荡精光,婉转的提醒道。随即靖子就像才反应过来一样,手和嘴巴停了下来,把抓起的三明治缓缓放了回去。

“是啊,的确是这样,谢谢提醒。”

靖子喝完还剩一半的咖啡,松了口气。她平时爽朗的表情此刻却带了一层茫然和倦意。

回到芭蕾舞团后,不知怎么感到有种不安的氛围笼罩着,她们立刻就察觉到了原因。几个刑警正到处逮着演员们站着进行着审问呢。

未绪和靖子一直站在走廊上,立刻就有一个男人走了过来,那是个长脸的中年刑警。未绪迅速扫视了一下周围,没有看到加贺的身影。

长脸刑警名叫菅原,他说想再问一下案发当时的情形。

“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就是那天总彩排开始后一直到第二幕结束,你们的去向是什么,我们尤其想知道你们都和哪些人在一起。”

“这不是在调查我们不在场证明吗?”

未绪低估了一句,菅原露出满不在乎的神情,“哈哈,的确如此,”挠挠头。然后拿出记录本,“那么就开始吧?”

未绪说,她在舞剧上的第一幕出场,然后幕间休息和亚希子在一块儿,从第二幕开始之后在舞台的边门旁观。

“那个时候和谁在一起的呢?”

“和柳生在一起。”

她还记得那时两人正入迷地看着亚希子和绀野的舞蹈。

“然后呢?”

“下个幕间休息我也在亚希子身边。”

菅原的长脸点了点,记下了未绪的内容。接着问了靖子同样的问题。

“我基本上都和小薰在一起,我们要一块儿出场,休息室也是同一间。”

“什么叫基本上呢?”刑警停下手中的笔。

“就是几乎的意思,因为我们不会连厕所也一块儿上。”

“噢,原来这样啊。”

接下来刑警又问她们俩总彩排之前的横杠训练课的前后在哪儿,靖子说开始上课之前她就一直在台上,而未绪回答和亚希子在一起。

“我完全了解了,多谢你们了。”

菅原向两人道谢后,又往下一个舞者走去。

“为什么要问我们这些?”

“是啊,为什么呢。”

靖子歪着脑袋。

她们走进训练场进行热身训练,等全体到齐之后事务局的坂木和高柳静子走了进来。

坂木把大家召集过来要宣布的事情是关于即将在明天傍晚进行的尾田的守灵。要是训练结束后有时间的人尽可能都参加一下,静子在一旁补充。

“只要露露脸就可以回家了。”

坂木对所有人使了个眼s。

宣布完后两人准备离开练习场,正走到出口的时候坂木停了下来叫了柳生的名字。他应了一声后,坂木说:“你说的资料事务所已经准备好了,你问安本要一下就可以了。”

“真是麻烦您了。”柳生回答。

“资料?什么资料啊?”

静子问,坂木斜视着柳生说道:

“尾田两年前去纽约的时候,因为学习的原因还顺路去了华盛顿和加拿大。他说想看看当时的r程表和记录之类的东西。”

“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柳生连忙摆了摆手。“我觉得我迟早也要去的,所以本来想问问尾田老师具体的事情,而现在这样又没法问他了。”

“是吗?”

静子目不转睛地看着柳生,显然完全相信他的话。那就好,她说。“好啦好啦,都这个时候了就不要再招来不必要的误会了。”

“我知道。”

柳生鞠躬行了礼,静子迅速走出训练场,坂木跟在了后面。还没等柳生抬头,身后响起了芭蕾教练的声音:“好,让我们开始预演吧。”

预演于五点整结束。未绪换衣服花了点时间,最晚一个走出更衣室,出门后传来一个孩子的声音:“啊,是姐姐。”

未绪定睛一看,大门口站着一对中年男女和一个貌似小学低年级的男孩。

未绪不由得张大了嘴,向他们打招呼:“你好啊。”这对中年夫妇是叶琉子的双亲。

“我们之前也来过,只是正赶上你们最忙的时候,所以也没见上未绪就先回去了。”

父亲政夫礼貌地低下了满是白发的头。尽管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但确实比起上次见面的时候憔悴了一些。

“那个就不用说了,你们今天来是?”

“嗯,我们想来看看叶琉子最近过得怎么样,今天早上已经跟她见过面了,他们允许探望了。”

“她看上去怎么样,还健康吗?”

未绪满怀期待追问着。

“嗯,比想象的要有精神多了,我们本来对留置场这个地方的印象是经常会遭到警察冷眼相待的,幸好事实上并非如此,我们总算是松了口气。”

听着政夫的话,母亲广江不住地点头。她看上去也是一下子老了很多,一定是连r没有睡好的缘故吧。

在他们的身后,不知怎么加贺出现了。她用不解的眼光望着他,广江立刻解释说:“是这个刑警拦出租载我们到这里的哦,还说反正也是顺便。”

夫妇俩再次对加贺道了声谢。他看上去似乎有些忐忑不安的样子,对未绪说,“我有些事情要问问你。”

不一会儿柳生静子走出来接待齐藤夫妇。前些r子真是麻烦您了,从政夫的谈吐间看,他们和静子好像见过好几次了。

静子带他们俩到接待室去,未绪说:“孝志就我来看着吧。”她说的孝志是夫妇老大的儿子——也就是叶琉子的外甥,未绪见到过好几次。

虽然夫妇俩想要回绝,不过孝志本人好像很希望如此,所以就不好意思地接受了。

“他爸爸出差了,妈妈回老家生第二胎了。”孝志告诉未绪。然后他带着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轻声说,“我有个很想去的地方。”

“想去的地方?哪里呢?”

“西武球场。”孝志回答。

“西武?”未绪很吃惊,“是棒球吗?”

孝志点点头,“之前叶琉子姐姐带我去过。”

“是吗,但真是伤脑筋,姐姐不认得路啊。”

“很近的哦。”

“好像是挺近,但我没去过。”

“我跟你们一块儿吧。”

突然边上传来一个声音,是加贺。他看看手表,“今天还有很充足的时间,今天晚上还有西武r韩的预选赛呢。”

“哇……,我真想看。”

“但加贺先生您不会不方便吗?”

“我没关系的,不过作为j换请让我问你些问题。”

“那倒没关系……”

“那就说定了。”

说着加贺摸了摸孝志的头。

穿白s队服的选手击球,奔跑着,对手方的选手开始追赶,选手和球j相辉映。打出本垒打的时候,旁边的孝志立刻欢呼雀跃起来。

生来第一次看到实物的运动场比未绪想象中更富有s彩感,人工的草坪翠绿欲滴,选手的制服也s彩鲜艳。虽然照明光线很刺眼,但往上空看,一层y暗笼罩着。

他们三人所坐的位置是位于三垒的内部指定座位,买票的时候,加贺对孝志说要是靠一垒就好了,然而未绪完全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未绪望着坐在右座的加贺,他此时看着赛场,双手紧紧攥成拳。一听到击球声,他边小声嘀咕着“太好了”攥着的双拳更用力了。他那敏锐的目光来来回回扫视着,最后敲了敲腿咋了下舌头。

不一会儿加贺意识到了未绪的视线,一瞬间赶紧惊慌移开自己的目光,然后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很傻吧?”他说。

“你对棒球很热衷呢。”

“倒也不是特别喜欢棒球,只是看着看着劲头就上来了,只要是有关输赢的比赛都是这样,像相扑,冰球之类的。”

“你相扑和冰球也看吗?”

“只是在电视上啦,没有空到现场去观战的。”

卖啤酒的小孩走了过来,加贺叫住她,问未绪喝不喝,她婉拒了。

小孩儿习惯x地把罐装啤酒倒入大纸杯,递给了加贺,加贺把手伸进裤袋拿出一张皱巴巴的千元纸币。然后把找下来的零钱又放了回去。未绪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不用钱包而把钱直接塞进裤子口袋的。

他津津有味地喝着纸杯中的啤酒,环视周围发现到处有人也跟他一样喝着啤酒的。有个白领模样的男人喝了几杯之后就睡着了,差点从座位上滑下来。

“特地到这儿来看球却睡着了……”

未绪指责着那个男子,

“你随他去吧,”加贺轻描淡写地说。“那个男人就是为了喝醉才到这里来的,比赛如何和他毫无相关,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偶尔瞄几眼就行了。”

“那会有乐趣吗?”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有乐趣,不过这样确实可以解除压力呢,大部分的人都是为此而来球场看球的,大声喝彩加油对解除压力很管用啊。球场之所以会坐得这么满,肯定有很多人积累了不少压力呢。”

“这些人不去看芭蕾舞吗?”

“很有可能不会去看的。”加贺回答得很g脆。“会欣赏芭蕾舞的人,一般在精神上和金钱上都很富裕,然而很遗憾,我们国家大部分的国民都达不到这个条件,大家都精疲力竭啊。”

“现在形成这样一种结构,器械体c上不是有一种人r金字塔吗,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最辛苦的是压在最下层的人啊。”

很贴切的比喻呢,未绪钦佩的点点头,目光回到赛场。不知什么时候攻守轮换了过来。

“我之前就一直很想问,”加贺开始发问。“你们除了芭蕾舞对其他没有任何兴趣吗?”

不是,未绪回答。

“我们只是没有闲工夫拥有自己的兴趣,正事儿都忙不过来了……,所以被硬拖过来看棒球我觉得其实很好,因为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还有这种机会。”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加贺露出洁白的牙齿,把纸杯里的啤酒一饮而尽。杯子拿开时嘴上还沾着些许白s泡沫。

最终比赛以西武雄狮的胜利而告终,中途虽然双方都有很多机会,也根据这些机会采取了相应的作战策略,最后还是失误较少的西武队赢得了胜利。未绪对棒球尽管一无所知,不过她边听着孝志和加贺的解说边观战,所以连那些原本不可理解的选手跑位最终都弄明白了。不过她还是无法区别当球出界的时候选手是不是需要触碰对手。

虽然现在为止她还没有自己喜欢的队伍,但到了比赛的尾声不知不觉地变得开始支持西武雄狮起来。因为周围的人也一直在为西武喝彩,边上的孝志也在一直详细介绍着各位选手的特征、近况以及和对手投手的相x。孝志特别喜欢的几个队员连生r都记得清清楚楚。

当西武的投手在r本超联——未绪其实连这个名称都不知道——的赢得对方的击球员最后一次出界的时候,未绪不由得鼓起掌来。

球场上开始对明星球员采访起来,观众席上粉丝团的歌声仍在持续着,听到之后未绪几个人也站了起来。

“啊,太有意思了,秋山的本垒打,真棒啊。”

孝志对加贺说。

“那个是快要结束的时候了,之前的几个回合才更厉害呢,左翼的跑垒员就这么单刀直入,游击手要逮他都快要跳起来了。”

“没这么夸张吧?”

“是真的哦,就是因为这次才完成了大逆转啊。”

诶?孝志还是偏着头,看到加贺得意洋洋的笑,貌似这话还是编的。不过这话到底有什么精彩未绪完全不知道。

在西武球场前乘坐了开往池袋的快车,因为叶琉子的父母住的宾馆在池袋,所以比赛结束之后就要把孝志送到那里去。

电车里异常拥挤,甚至连转个身都很辛苦。未绪说,上下班的人每天都要遭到这般待遇吧。加贺瞪起了眼睛。

“高峰时候的电车可不是这样噢,”他说,“比这更过分呢。”

“比这还要挤吗?”

“比这挤上几倍呢,基本上就是非人待遇。被周围人压得脸变形的都有,拿着的包下车的时候还有可能会被挤扁噢。”

“这么过分啊?”

“我之前因为工作偶尔乘了一趟小田快线,从町田到新宿脚一直悬在半空放不下来呢。”

“啊?”

未绪吃惊地张大了嘴,但加贺一直一本正经的面孔露出了一丝笑容。她对他怒目而视,“又是胡说的吧?还装得严肃的样子。”

“我是想打个比方说明挤到这种程度,这也是不为你所知的现实之一啊。”

这时突然车厢摇晃了一下,眼瞅着未绪要摔倒,加贺赶紧伸出手来,未绪毫不迟疑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到了旅馆后,未绪在门厅里联系了叶琉子的父母。电话里广江说马上就下来。

“以后我们再一块儿去看棒球吧。”

等广江这段期间,孝志说,“下次我想看看清原的本垒打。”

“下次叶琉子姐姐也可以跟我们一起了。”

未绪说,“不过,”孝志仰视着二人,“叶琉子姐姐不会回来了吧?”

对于少年的话未绪似乎一下子无法回答,她看了看加贺。加贺闪过一丝皱眉的表情,不过马上恢复了温和的笑容说,“没关系哦,她一定会回来的,绝对没错。”

“是啊。”未绪弯下腰,把手放在孝志的肩上,“一定没问题的,姐姐保证。”

“当真?”

“当真噢。”未绪振奋地说。

不久广江下了楼,她对未绪和加贺深深鞠了个躬道谢。

走出旅馆后,未绪同加贺二人在深夜的街道上往车站走着,可能是受了孝志说的最后那句话的影响,两人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虽然心中有着千言万语要说,但对于叶琉子这件事情未绪和加贺立场完全相反。

到车站后,加贺立刻在售票机上买了两张票,一张j给未绪,说道,“我送你一程吧。”未绪默默点点头。

“不过之前,我们去喝杯茶怎么样,应该有点累吧?”

“好的。”未绪这次出声了。

两人走进车站附近一家咖啡吧,里面只有几个桌子以及一个小吧台,有一些油灯点缀着。他们走到最靠里的一个桌子面对面坐下,加贺点了杯先磨咖啡,而未绪要了桂香茶。

“你不加糖是不是因为要减肥?”

看到她红茶就这么喝,加贺问。

“不,其实并不是这样……我从前就不放糖。”

“是吗?”

加贺把咖啡杯拿到了嘴边,没有加糖n。

“我以前以为跳芭蕾的人都在节食,因为大家看上去都特别苗条,后来我听说你们是受了尾田的影响。”

“有几个人的确是这样。”未绪回答。

“据说过度节食坏影响不少啊,不知道他们本人是如何看待这点的呢?”

“不知道。”未绪歪着脖子说,“反正只要能在台上舞蹈,大家都多多少少忍受了很多啊。”

加贺点了几下头,忽然像冒出什么想法一样盯着未绪的眼睛看。

“你应该也忍受了不少吧?”

“只是一点点……”

未绪转过头去,马上又回了过来接着说。“我觉得必须得要忍一点,要是不忍的话,就没法好好跳舞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无法继续站在舞台上了。”

“原来如此。”

加贺抿了口咖啡,暗暗叹气。

“那个,”未绪说,“今天我很开心,多谢你了。”

“不,你不用谢我,说实话今天我倒是好好喘了口气。”

他又拿起了咖啡杯,看到已经空了,又喝了半杯水。

“您说过你喜欢决胜负的事情,那您自己有没有搞什么运动呢?”

未绪想起了球场上的对话,问道。

“我吗?”

他略微眼珠转动了一下,好像有点犹豫,回答:“我会些剑道。”

“啊……说起来,我曾听说警察都会学一些剑道。”

“不,我是从小学就开始学了。”

“直到现在?”

“嗯,算是吧。”

“啊,那肯定打得很好了,肯定有段位了吧?”

“嗯,是啊。”

加贺舔舔嘴唇,又拿起杯子,这个刑警会像这样露出羞怯之情十分少见。

“那您是几段呢……啊,不知道我这样问是不是很失礼?”

“不,没关系的,我六段。”

“六段?”

未绪有点哑口无言,她感觉上二段三段就应该是高手了,到六段这种程度她就想象不到了。

“其实没什么稀罕的。”

可能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加贺说道,“我只是练的时间比较长而已,完全不值一提。我说真的,谁练二十年都能达到六段的水平。有的腿脚不灵便的老爷爷还可以考到九段十段——有什么不对劲吗?”

因为未绪在他说到一半的时候笑了出来,所以加贺这样问。

“加贺先生您好像在辩解什么一样,我并没说有什么不好啊。”

然后加贺摸着人中的位置说,“我怕你对我评价过高了。”

“但你真得很厉害,加贺先生您先前几次说我很热衷某事务所以很羡慕我什么的,您自己不是也有这么出s的一面吗?”

不料加贺露出一丝苦笑,“我可不像你这样,我一直很懒的,只是当上警察后也不太好辞职。”

“反正就是很厉害呢。”

未绪重复说着同样的话,他闭上眼睛,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随即微笑地说了声“谢谢”,又续了杯咖啡。

“加贺先生您从之前就立志要当一名警官的吗?”

他正等着咖啡送到他跟前,听未绪这么一问,表情略显意外,“怎么了?”

“没怎么,我想到就问了啊,不过要是有所失礼的话我向您道歉,对不起。”

未绪把手搁在膝盖上,“不,你没必要道歉。”他苦笑着说。“确实在儿时我就立志当一名警察。”

“果然啊。”

“但我之前想法稍许有些改变,跟你说说我做警察之前的职业好了。”

“你不是一毕业就当警察的吗?”

未绪吃惊地问,略微有些意外。

“我大学毕业后第一份职业是中学教师。”

“教师?”

未绪的声音大了一点以至于周围的人都看着他们俩,她耸耸肩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但你看上去会成为一个很伟大的老师啊。”

“我同学时代的女朋友也这么说,但事实上并非如此,我作为一名教师是不够格的。我一直深信是为学生们做的事情其实一点儿也没对他们有利。”

“您做了什么呢?”

“就是……深信是为了学生而作的一切。”

加贺紧紧攥着空杯子,可能他的思绪一直延伸到了手掌,玻璃杯呼呼的冒着白气。

回去的时候西武线还是很拥挤,在池袋等过一辆电车开过之后,两人跳上一辆普通电车坐在了一块儿。

“尾田老师的案件怎么样了?”

未绪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们会全力以赴,因为搜查的原因,已经开始频繁进出芭蕾舞团了。”

“听说老师是被注s了毒物,是真的吗?”

加贺稍稍犹豫了一下,回答:“是真的。”

“在上衣上动了手脚之类的……”

他微微颔首,猛然扫视了一下周围的乘客,把脸凑近了未绪。他身上飘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

“在你们周围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拿到注s用针的?”

问这话的时候,他表情有点严肃,和之前完全不同。

“注s用针?”

“是的,有没有谁有这种东西?”

未绪的脑子里开始浮现芭蕾舞团大楼内部,接下来是走进各个伙伴们房间时候的情景,但完全不记得看到过注s器一类的东西。她告诉了加贺,他回答:“想不起来就算了。”

加贺最后送到了她的公寓附近,此时时间已晚,对于这点加贺深表歉意。未绪回答,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反正回去了也是一个人,今天晚上我非常开心。”

“我也是。”

“下次可以拜见一下您的剑道技术吗?”

听到未绪的这句话,加贺一瞬间垂下了双眼,虽然只是很小的一个动作,但未绪发现了,这反应就好比被触碰到了最敏感的地方一样。

“下次,”他说,“一定。”

未绪点点头,往公寓的方向走去。

6

把未绪送到位于富士见台的公寓后,加贺搭上出租车回自己的公寓。虽然身体非常劳累,但少了平时上楼梯时的那种沉重感。他自己分析是因为心情过度兴奋,而且其原因自己也知道。

取出晚报走进房间后,首先检查了一下电话录音,发现里面只有一通留言。和未绪在一起的时候曾经也接到了几次,无线电接收器也没响,应该不可能是搜查总部打来的。

按下开关,先是听到一声g咳,不过加贺光凭这点立刻就意识到是谁打来的。

“是我,”父亲那嘶哑的声音从喇叭中传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然后是一阵沉默,一向如此。

“小田原的婶婶拿着照片来问你感想,照片已经送到你那里去了,你先给个回复,那个人好像是个保育员。”

加贺看着电话叹了声气,又是相亲的事儿。

“之前就想跟你说的,因为朋友的儿子发生了j通事故,所以准备跟他商量点事,今天晚上我为了这件事要外出,要是有急事就拨打123…4567。再见。”

加贺咋着舌头,“会有什么急事?”嘴里抱怨着。他不可能会有什么急事找父亲。

他拿起话筒拨通了父亲家里的电话,铃声响了三下后,“我是加贺,现在不在家,要是有什么急事的话请留言”,用非常生硬的口气说着。

“我是恭一郎。”加贺对着话筒说,“虽说你以前是警察,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为妙。还有,相亲的事情你帮我回绝掉吧,我的爱人我自己来选。”

再见,说着加贺挂上了电话,随即对于自己刚说的最后一声“再见”后悔起来,这是父亲的习惯。

第二天,在涉谷警署会议室里进行了搜查会议,由搜查员们依次发表自己的搜查结果,然而几乎没有能够称得上进展的内容。依旧无法推断出动机,也无法获得具有说服力的证词。把尾田上衣弄湿的那个人至今也没有查明。

“那些人的不在场证明查得如何?”

富井的声音听上去有点焦急。

“确认这一点还是有点困难的,在正式演出的时候可能还方便点,但在彩排的时候演员和舞剧相关人员每分每秒都在进进出出不停走动着,那种情况下怎么证明得了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呢?”

组长那张细长的脸作出无辜的表情。

“要是我们查在上衣上做手脚的时间,未免范围也太大了点。之前尾田的外套被弄湿了,那也一定是犯人的计谋。那段时间的不在场证明怎么样?”

“关于那点弄清楚了一些,简而言之,从尾田脱下外套前一直到他走上舞台、发现被弄湿这段时间没有走动的人应该就算有不在场证明了。”

说着,组长开始读起名单,一共六个人。

“你只有把嫌疑犯名单排除了六个人吗?”有人用明显带着失望的口气说。

“而这无疑也是种进步啊。”

富井敲击着会议桌,用手擦着满脸横r的脸颊。“嫌疑犯总共也就十几个人,只要稍作些排除就能轻易锁定目标了。”

但别的可以用来加以排除的手段已经找不到了。

负责查注s用针这条线索的搜查员也没有什么新的收获。所谓的注s用针,在普通的药店并没有销售,所以他的获得渠道极为有限。尤其因为最近的麻药取缔的关系,处分也开始变得严格起来,侦查进行的非常有效率。然而和本次案件相关的情报好像还是找不到。

“在昆虫标本采集套装里配有一个迷你的注s器,所以目前也在对玩具店进行调查。不过现在店里卖这些东西的也越来越少了,想想也是,昆虫都没有了那种东西怎么可能卖得出去嘛。”

一个叫神原的刑警,正在进行对注s针相关的信息总结陈词。有个人说:“说的也是。”会议的气氛暂且缓和了些。

“获取注s针好像比想象上要难嘛。”

富井沉思着。

“要是对医疗相关者来说可就不算什么了,我们调查了一下所有的相关人员有没有这类人际关系,目前还没有发现。”神原说。

“不是有人从医生那里拿一个盐水挂瓶,然后自己注s的嘛?相关人员里有没有这种人呢?”

其他搜查员提出质疑,而神原直摇头。

“现在正在调查,还没发现这样的人。首先,一般的医生也不会让外行自己进行注s,只有在具有护士资格的人看护的情况下才是如此的。要是和黑社会有关的话,倒是可以自己注s毒品,不过我们也没发现有这样的人存在。”

“然而犯人用了注s针这点是错不了的吧?如果不是很早之前就有的,肯定就是从某个地方获得的,你们再把范围扩大点找找看。”

“不,没有这种必要了吧。”

正当刑警前辈们激烈讨论着的时候,加贺发言了。大家的目光立刻聚焦到他身上,“为什么呢?”富井问。

“我是基于犯人会想到这种杀人手法的原因考虑的,”加贺说,“不用直接下手就行、就算失败了也不知道凶手是谁,有这些有利条件在先,对犯人来说一定会选择一种省事儿的方法吧?所谓省事儿,就是不需要很多的准备程序。舞蹈演员就不用说了,连舞剧相关人员为了准备这次公演也是连夜作战。要是为了拿到一根注s用针而到处奔波、通过什么复杂手续的话,他肯定就考虑别的杀人手法了。”

“我知道你想说的,但是究竟是如何获得这根注s用针的呢?”富井问。

“肯定是有什么容易被忽略的盲点。”加贺回答,“近在咫尺并且能够轻易入手的地方也有哦。”

又有人说“我们不是现在正愁于不知道这个盲点吗?”富井压过这个声音进行了最后总结发言,

“好吧,我们就这一点大家再次讨论一下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尽管进行了这样的议论,但最后这天的会议并没有得出什么实质x的结论。还是像往常一样,规规矩矩对尾田的过去以及人际关系还有毒针的线索进行搜查。

加贺和太田被分配去调查本次案件和风间利之的关系,而对于加贺提出的“在艺术领域一定有人和尾田针锋相对”一说也继续进行侦查。

这天两人先前往石神井警署,因为听说派到那边的搜查员带来了关于风间在纽约的生活新的情报。

“可能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线索。”

搜查主任小林看着报告用纸说道,“根据那边的调查,风间基本上不和r本人接触。j际范围几乎都是美院的同学。只是在这段时间里,据他的同学所说他好像有一个r本朋友。”

“是谁呢?”加贺问。

“很可惜这个人的名字我们还不知道,风间也只有向他其他朋友介绍过一两次,基本没有j谈。不知是酒精中毒还是生病的缘故,他的脸s很差,眼睛也好像睁不开一样。”

“那段时间高柳芭蕾舞团的尾田和绀野去了纽约,但听到现在觉得和这两人的形象完全不符合啊。”

“嗯,现在正让他们查这个人的去向。”

“要是能找到就好了。”

太田的表情似乎不抱太大希望,搜查主任的脸s也不太好看,微微点头。

“风间的身边没有查出和高柳芭蕾舞团的关系吗?”

加贺转换了话题。

“什么都查不出来,虽然离纽约芭蕾舞团住得很近,但好像那家伙完全没有提起过相关话题呢。”

也就是说现在仍然不知道风间利之为什么会偷偷潜入高柳舞团。

加贺和太田从池袋离开后又来到了风间的女友宫本清美打工的时装店,这家店位于车站附近的商场三楼。

两人到了后看到清美和另外一个店员正聊着天,没有一个顾客,加贺向她示意,她回过头,露出吃惊的表情。

“那两人是刑警。”清美对女x同伴说。然后看着加贺问道,“您有什么事吗?”,似乎没有怎么打搅她们。

加贺说有点想问的事情后,她点头应允,和女x同伴说着什么,对方小声回了几句。然后清美带着笑容,说着“那就走吧”,向加贺二人走来。

“30分钟之内就ok,我知道有家店的蛋糕很好吃,我们去那儿谈吧。”

清美语速很快,拽着加贺的手臂就往外走。

她推荐的那家店也在这幢楼,确实蛋糕的品种非常丰富。环顾了一下店内发现都是很年轻的女孩儿,加贺极为不自在,不过清美露出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样子,一边吃着酸n裹糕。穿着黑s迷你裙,在玻璃桌下翘起二郎腿,让加贺二人的心情更是无法平静下来。

加贺给她看了尾田的相片,她立刻摇头说完全不认识这个男人,连尾田这个名字也没有听到过。

“我们希望你好好回想一下。”太田说,“你男友去纽约的时候这个人也在那里,所以他要是提到这个人名字的话可能是在纽约回来后不久。”

然而清美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我真的是没有听说过,他基本上不会跟我说在纽约时候的事情的。”

“为什么不说?”加贺提出疑问。

“不知道。”她耸耸肩。“大概觉得很麻烦吧。”

“那不是尾田这个名字也没关系,你有没有听说他在那边j过一个r本朋友?”

太田稍稍把问题变了一下。这是以在石神井署里了解到的内容为基础的。

“没听说过呢。”清美歪着脖子,不过表情一下子又闪过一丝异常的神s。“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加贺问。

“大概完全和这没有关联吧。”她说道,加贺和太田说“没关系”,并探出身子。“他回来之后一段时间曾经让我做过他的模特。”

“模特?l体的那种?”

太田说着,她皱起鼻子说:“不是啦,不过相对衣服穿得很少。”

然后她吐了下舌头。

“之前他从来没有让你做过模特吗?”加贺问。

“没有,他本来就不是画那种画的啦。”

“那为什么偏偏那个时候让你当起模特呢?”

“我不知道。”她直摇头,“我们俩人在房间里的时候他会突然说‘喂,清美,你面朝那边站’,我按他说的作了后,他拿出素描本好象开始画着什么,不过最后又没坚持下去。”

“为什么呢?”

“一开始他说‘还是模特质量不高啊’,你说过分吗?然后看我生气了,他就笑着对我道歉,还自言自语说‘离开r本之后我就一直追问自己,我能画好画吗?’那个时候我就隐约感到他是不是在那边受谁的影响了。”

嗯,太田和加贺对望了一眼,纷纷点头,的确是很令人在意。

之后清美就没有能再说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来,走出甜品店后,清美问加贺:

“那个案件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解决?”

她指的是风间之死的那个案件。

“他可不是那种会为了偷东西而悄悄溜进别人家里的人,警察先生求求你了,请你们好好调查一下吧。”

“我们知道了。”

加贺说完,一直带着目光真挚的清美扬起嘴角赫赫开始笑起来。

“刚才我店里的朋友说你们真是很厉害的刑警啊,我也把你们当作唯一的依靠噢。”

说着她挥挥手走开了。等她的身影消失不见后,太田发出了一声叹息。

“变得也太快了吧,是因为乐观吗?真是个搞不懂的女孩儿。”

“不过她的直觉还真敏锐呢,刚才听她说的风间的那番话的确给人感觉是在暗示着某人的存在。”

“你的意思是在纽约的时候认识的某人吗?”

太田说这话的时候他西服里响起了铃声,是袖珍接收器,他赶忙按下开关,“又出什么事了呢?”说着环顾了下周围,看到电梯旁有个

第 43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太田说这话的时候他西服里响起了铃声,是袖珍接收器,他赶忙按下开关,“又出什么事了呢?”说着环顾了下周围,看到电梯旁有个公用电话。

他打电话的时候,加贺反复思忖着清美的话语,风间为什么刚好在那个时候让她当人体模特呢?应该是他受了某人了影响而开始画女体素描了。

在纽约和风间一起的那个r本人是个重要线索。

刚想到这儿,太田挂了电话赶了过来,从他的表情来看,加贺预感到事态可能发生了骤变。果不其然太田说,“我们得赶到高柳舞团去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

“又发生案件了,这次凶手的目标是柳生讲介。”

第三章

1

加贺和太田两人抵达舞团是下午三点左右,石神井的警员们已经开始实地检查了,尾田案件的搜查总部也已经有几名搜查员赶到了现场。

石神井的小林副警官靠在走廊的墙上注视着鉴定工作的进行,加贺走了过去,问道:“柳生呢?”

“送到医院去了,应该没危险了。”

“没有其他人喝过吧?”

“没有,好像毒是下在柳生自带的水壶里。”

“毒的种类是?”

“还不知道。”

小林明显有点不高兴,也难怪,前一起案件还完全没有看到进展,在他们的管辖范围内又发生了新的案件。

加贺朝训练室里望去,舞蹈演员们都闲着没事儿做,不过这个时候也不好继续练习,他们有的在地上做着柔韧c,有的抓着横杠轻盈地活动者身体,还有人蹲着脸朝下一动也不动。

浅冈未绪正站在镜子跟前发呆,加贺一直凝望着她,她好像有点发现似的转过头来。他微微颔首,想向她示意说什么都不用担心,不过不知道她会不会注意到这个细微的动作。

“柳生水壶里装的是什么呢?”加贺问小林。

“今天是咖啡。”

小林说着,命令身边一个年轻刑警把水壶递过来。

“今天?您的意思是?”太田从边上c嘴。

“柳生好像一直从家里带便当来吃,随着食物的变化水壶里装的也一直会变。今天他带的是三明治所以配的咖啡。”

“你是说如果是太y旗餐的话就配r本茶?”

太田说。

“正是此意,不过他们连太y旗餐是什么应该都没听说过吧。”

小林苦笑着说。

年轻刑警拿来了水壶,小林递给了太田。外面套着一个大塑料袋,尽管指纹采集工作已经结束,但加贺二人还是戴上了手套。

“闻上去是咖啡。”

太田打开盖子把鼻子凑近了闻了闻,那是不锈钢制的抗压式的水壶。

“好闻吧?完全不像掺加了毒物的样子呢。”

“不过真的是加了啊。”

“是,你要喝喝看吗?”

“算了,不用了。”

太田把水壶递给了加贺,加贺发现这个盖子内侧是湿的,

“他是用盖子代替茶杯喝的吧?”

加贺说道。“貌似是。”太田点点头。

“他什么时候喝下去的?”

“午间休息的时候,大概是2点左右吧,有几个目击者,所以那个时候的情况调查的很清楚。柳生在休息室准备吃饭,之前喝了点咖啡,那时好像柳生立刻就发现有点不太对劲,喝了两三口后说这味道似乎有点奇怪。然后有点纳闷地准备开吃三明治,突然表情痛苦起来。倒在地上像是胃和头都痛。不一会儿脸s变得煞白,直淌着冷汗。在场的人都惊呼起来,事务所的人都纷纷飞奔着去联系医院和警署。一般应该先联系医生,警察在医生诊断完之后才有必要的,然而接连发生这样的案件之后,大家都开始这样应对了。”

真是不管是什么时候都会有习惯的时候啊,太田有一种很别扭的感慨。

医生立刻诊断为中毒症状,让他把喝下去的都吐了出来,并让他嗅氨水刺激他的神经。就在他稍稍调整了紊乱的呼吸后,警车赶到了。

“柳生喝下去的只有咖啡吗?”

关上水壶的盖子,加贺问。

“是啊,三明治动也没动过呢。”

“水壶是放在哪里的呢?”

“更衣室柳生自己的衣柜里,只是衣柜没有上锁。”

“很危险啊。”

“因为他信任伙伴们啊。”

说着,小林立刻更正道,“不对,应该说是曾经信任。”这个修正暗示了以后高柳舞团里可能出现的变化。

太田去更衣室查看现场,而加贺走进了练习室,里面一向热情与汗水并存的空气今天也有一丝冷飕飕的感觉。舞者们都穿着上衣。

看见加贺进来后,谁都没任何反应,可能就像太田说的那样,这也成为他们的习惯之一了。只有未绪用乌黑的双眼欢迎了他。

他走到她身边不由得咳嗽了一声,低声说:

“你受惊了吧?”

本来还想说一句“昨天真是让你费心了”,不过发现有点不合时宜。

未绪没有点头,而是垂着她那浓浓的睫毛,眼眶是红的,但从脸颊到脖子却是毫无血s的惨白。

“他……柳生先生每天都带水壶吗?”

加贺把柳生称为“先生”是略微作了些挣扎的,因为他想起了他那挑衅的目光。

“嗯,一般都会带。”

“这事儿谁都知道吧?”

然后她转动着眼珠扫视了一下周围舞者们的样子后,回答:

“几乎应该都知道,可能就大学生和来芭蕾学校帮忙的那些人不知道吧。”

加贺明白了她话的意思,而她开始用余光环顾着练习室内,好像松了口气一样。这么一来,加贺总算是明白演员们异常安静的原因了,他们已经开始意识到凶手就在他们之中。

“他一直是到了午间休息的时候用水壶喝饮料的吗?”

话音刚落,他又继续问道。

“是的。”未绪回答得很g脆,“柳生从来没有在上午的课上喝过东西。”

也就是说凶手是从柳生换完衣服后到午休开始的这段间隙在水壶里下毒的。

“那换个问题吧,”加贺说,“上课的时候从练习室里溜出来困难吗?”

这个问题暗示着犯人在演员当中,然而未绪已经对这点没有任何避讳,

“有时会有人出去上洗手间,不过很少。”

“今天呢?”

“应该没有。”

加贺觉得,即使有,这个人就是犯人的概率也很低,因为这么做的话肯定会遭到怀疑。所以肯定是在课程开始之前就偷偷潜藏在更衣室里然后下毒的。

加贺原本还想问她对于矛头指向柳生这点有没有什么头绪,不过发现在这里问这个实在是太不谨慎,就道了声谢走出了练习室。

到了更衣室后,鉴定人员已经采集完了指纹。这里面积大约3榻,进门之后左边并排着十个更衣箱。问了身边一个年轻警员柳生是哪个衣柜,他指了指离得最近一个相对较新的说,“是这个。”

“好像只有进团时间较长的人才可以使用更衣箱呢。”

突然传来声音,回头一看,太田正站在门口。“柳生虽然跳的是准主角的角s,但从资历来说正好排到第十位,刚到可以使用衣柜的水平。”

加贺往里走着,点了点头。最里面是尾田的更衣箱,边上的是另一个芭蕾男教师的,连绀野的衣柜也只有排到一半附近。

房间的最里头有扇窗户,外面能够看到杜鹃盛开着,加贺察看了一下窗户的锁孔。

“窗户并没有打开的迹象。”

太田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走过来说。“窗户缝隙间的灰尘没有变化,要是打开过的话肯定会留下痕迹。”

“要说能够随意进出这里的人,那些男x舞蹈演员们就变得可疑了。”

“要下定论还为时尚早吧,据我们问下来,一般男x演员换衣服要比女x演员快很多,他们更早进练习室。也就是说这里没有人了之后女演员那边还剩了很多人,其中某个人趁大家不注意溜进去下了毒之后,再掩人耳目地出来,也并非没有可能。”

“真是大胆的罪行啊。”

“这次的犯人可是胆大包天噢。”

然后太田把声音压到最低,“虽然不知道是何种动机,在这种地方想要杀害柳生这件事本身就不可能是谨慎者的所作所为,因为这样一来嫌疑人就被锁定在相当小的范围里了。”

太田又补充道,胆大可是女x的特征。

这天晚上涉谷警署的搜查总部进行了案件的汇报,这件事虽然是石神井警局的管理范围,但鉴于与尾田案件的关联x,实质上两者正进行联合调查。所以现在会议室里的搜查员出奇的多。

案件的经过正如小林所说,而关于更衣室的说明并没有值得注意的地方。

然而和之前会议室气氛大相径庭的是,关于犯罪动机方面有几处发现。

“柳生讲介认为,杀害尾田的凶手和风间利之是同伙。”

一个叫鹤卷的精瘦的老刑警,望着大家说道。“柳生为了证明齐藤叶琉子确实是正当防卫,似乎打算把风间潜入高柳舞团的动机查清楚,所以基于上述推理,他准备找出尾田和风间之间的关系。很多舞团成员曾透露,柳生曾扬言他不惜怀疑舞团的其他成员,也要拯救叶琉子给大家看。”

加贺想象着柳生说这话时的样子,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容。那个男孩儿会发表那般激昂的言词一点也不足为奇。

“柳生有什么具体行动吗?”富井问。

“关于这点,事务局长坂木说了一些值得我们深思的话。”

鹤卷松了松领带,接着说,“这个情况已经不光是我们掌握的了,两年前尾田不但去了纽约还去了美国其它地方以及加拿大,为的是视察一下各地的芭蕾舞团。据坂木所说,柳生好像向他要了当时的有关记录,他的理由是反正自己也希望进行相同的旅程,可以做做参考。而且貌似昨天柳生训练完之后,独自一人留在了事务所里进行调查哪。”

这话立刻引起了其他的警员们的轩然大波。

“关于两年前尾田在纽约的事情,相信派过去的警员已经进行了详细调查了吧?”

“他们正在查,”小林回答,“然而目前什么也没查到,也没发现和风间有过接触的证据,所以他们准备把两年前这个时间范围再扩大一点搜查一下。”

“之前说的风间在那里结识的r本人不可能是尾田吗?”

对于太田的问题,小林直摇头。“把照片传真过去让证人看了,他们都说不是。”

“也就是说柳生盯上尾田去过纽约之外地方的这件事情啦?”

富井问了柳生的这次调查别的舞团成员都知道与否,鹤卷回答说,几乎所有的人应该都知道。据说坂木和柳生的对话所有的人都听到了。

“如果凶手听到了这个而想把柳生杀人灭口的话,说明柳生意图调查的方向正中本次案件的靶心。”

某个警员说道,富井突着下颚,带着厌烦的表情点点头。

“虽然一开始只感觉他是个不肯配合的家伙,没想到还隐瞒着这么重要的信息呢,真希望它能就这次事情吸取教训呢,话说回来柳生状况如何?”

“医生说今天晚上就让他安静呆会儿,明天早上应该就能问话了。”

年轻警员回答。

“看守着吗?”

“看着呢。”

“好,你们得提醒一下,如果柳生是因为刚刚说的理由遭到了毒手的话,这家伙现在没死,凶手有可能会再次下手。”

“还真是期待从柳生口里会打听到什么呢。”

“是啊,要是能一下子把案件解决就再好不过了——”

富井话说到一半,鉴定人员进来j给他一份文件,富井瞥了一眼,开始向大家汇报。

“毒物种类查清了,还是尼古丁,肯定是用烟叶浸泡出的y体。和尾田遇害的时候一样。只是浓度比之前要低,因为掺在了咖啡里所以就淡了。柳生就是因为这个得救了啊。”

“是这样的。”鉴定人员说,“就是因为这次并非像上次那样注s而是混入饮料中。对犯人来说可能还需要准备浓度更高的毒物才行,而对被害者而言则非常幸运。”

“是不是这次犯人开始慌乱行事了呢,这使得我们对柳生的话更为期待了呢。对了,对舞团其他成员的监视如何?”

听到几人正轮流监视着,富井满足地点点头,今天要进行尾田的守灵。

2

守灵的会场设在离尾田公寓几十米的集会所里。

坂木等事务所的人们来回走动着,因为大多数的演员和舞剧关联人员都到齐了,所以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儿,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个会场被一种不太协调的氛围紧紧包围。这也难怪,尾田的案件还未解决,白天柳生差点遇害的事情又蔓延了开来。可能是这个原因,尽管出席者很多,但大部分的人都是过个场后就匆匆离开。恐怕大家都在担心会不会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

未绪坐在离棺材最远的位置,和亚希子几人一起喝了点酒,虽然很想早早起身离开,不过她们要是一走肯定会招致更多舞者们的离席。想到这点,大家都觉得有点对不住尾田,所以都迟迟没有离去。

“只能说疯了啊。”

斜对面的绀野,用手按着略带红晕的额头,“竟然想要杀死伙伴,真的是疯了,到底怀的什么目的一路走到今天的啊。”

“绀野你好象有点醉了,喝得太多啦。”

女指导中野妙子说。

“我没醉,我只是很气愤,按说大家应该为完成同一个舞剧而奋斗,竟然还混着叛徒。”

“太大声了啦。”

经妙子一提醒绀野闭上了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未绪看着他的样子默不作声,而坐在身边的靖子在她耳边悄声说:“哎……”

“今天早上的训练谁是最晚一个到的?”

被她一问,未绪回头看看靖子,她也想把在柳生水壶里掺毒的人揪出来吗?

“嗯,我忘记了。”未绪回答,并没说谎,她从没把这事儿记在心里过。

“是吗……也对,我也不记得了。”

靖子悄声说完后,紧接着又问:“那练习课中途有没有谁溜出去了呢?”

“我记得应该没有。”

“果然。”

说着靖子咬着拇指指甲,这是她陷入沉思的时候的习惯。

“今天早上我和未绪一起离开更衣室,然后一直在一块儿对吧?”

她保持着咬指甲的姿势问道。

“对。”未绪回答。

“亚希子也在一起的吧?”

“嗯。”

她们三人早上一直在更衣室里碰头,到齐了之后再去练习室。

“说我什么了?”

好像是听到了未绪二人的谈话,坐在对面的亚希子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未绪正犹豫着怎么回答她,靖子把刚才的对话又重复了一遍,然而亚希子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那又怎么了?”

“我是说,”靖子迅速扫视了下周围,向亚希子探出身子,“早上开始就和谁在一起的话就不可能在柳生的水壶里下毒了,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就不会遭到怀疑了呢?”

“啊,原来是这样。”

亚希子好像理解了一样微微点头,不过看她的表情好像对靖子的观点没有什么兴趣。“话虽然是不错,但也不能说绝对不会被怀疑,比如某人可能在早上和大家碰面前就下了毒的话不也可以做到吗?”

“但那样的话男更衣室里说不定还有人噢。”

靖子的话还没说完,亚希子开始摇头。

“但没办法断言啊。”

可能是没法反驳她的话,靖子低下了头。亚希子对她微笑了一下。“没关系啦,我没说我们三个里会有凶手,我只是想说明警察可不是那么好应付过去的。”

然后靖子低着脑袋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大约一小时之后,未绪几人准备退场,果不出所料,新人们也借此机会纷纷开始准备离场。

走出集会场后,亚希子叫未绪少许陪她一会儿,她本来已经准备和靖子一块儿往车站走,对靖子打了个招呼后,和亚希子一块儿走了出去。

“后面有人跟着呢。”

默默走了一段之后她说,未绪回头看了一下,后面没有发现人影。

“他们跟踪得真有水平。”亚希子说,“算了,反正无所谓。”

她说的是警察。

“之后他们一直要跟踪下去吗?”

“多半是,直到案件解决为止。”

亚希子的声音里带着忧郁。

两人走进常去的“ bar”,在座位上坐下后,发现吧台旁坐着两个从未看到过的男人正低着头窃窃私语。

“别管他们。”

亚希子说,并没有朝男人们看。未绪也只是望着她的眼睛点头。

老板走了过来,在亚希子面前放了杯加冰块的威士忌和水,而把一杯热气腾腾的乌龙茶放在了未绪跟前。他好像察觉了那两个男人的身份,所以没像往常一样上来搭话,而是一声不吭地回到了吧台里。

“开门见山地问你吧,”亚希子把威士忌一口喝完后说道,“柳生的事情你有什么猜想吗?”

未绪稍稍迟疑了一下,把心里想到的说了出来,柳生好像在调查尾田两年前去美国的事情。

“这个我也注意到了,其他还有吗?”

没了,未绪回答。

“是吗?”

亚希子把视线移到旁边墙上,杯中的冰块咣郎咣郎发出声响。“喂,你觉得要杀害柳生的和杀死尾田老师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未绪用泡有乌龙茶的杯子暖着双手,回答:“虽然不是很清楚,我觉得应该是一个人吧?”

“为什么呢?”

“因为我觉得会做出这种过分的事情的不可能同时有两三个人。”

然后亚希子紧锁着双唇,表情略微放松了些,把长长的秀发往后扎了起来。

“是啊,做得真过分呢。”

随即她又恢复了原来的严肃表情,说:“如果凶手是同一人、而且在舞团成员当中的话,必须得想办法快点找出来才行,用什么办法呢?”

未绪当然对这个方法不可能有头绪,默默无语地喝了口乌龙茶,又把双手捂住杯子。

“未绪今天和那个加贺刑警说话了吧?”

亚希子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比之前还小,未绪点点头。

“那个人对于案件的事情有没有说什么呢?比如凶手的猜想什么的。”

“没有,他没说,只是问了一点今天早上的事情。”

“是吗,真可惜。”

说着亚希子拿起威士忌正要往嘴边送,突然又停住了,把杯子放回桌上。

“尾田老师的上衣被弄湿了,”她说,“这如果也是凶手的所作所为的话,再上衣被弄湿的时候——也就是上课开始之前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的人就会被警察排除嫌疑了吧?”

“我也发现了。”未绪望着亚希子的眼睛说。

“事实上关于这点我不露声s地对每个人都问了一遍噢。”

“不在场证明?”

不知为何,未绪感到背上一股寒气袭来。

“是啊,我知道了几个那时没法触碰到老师上衣的几个人的名字,这些人应该就没有嫌疑了。”

说着亚希子用指尖沾了点水,在桌子表面用片假名开始写起字来,是这些人的名字,小薰、贵子……一共有六个名字。

未绪抬起头后,亚希子用杯垫把名字擦掉,说道:“记住了吧?”

“但这点小事警察肯定也已经查清楚了啊。”她说。

未绪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茶,不知为何嘴里有点g巴巴的。

“喂,未绪。”

稍许沉默之后,亚希子用略带游离的眼神看着杯子,嘴里小声说。“为什么柳生没有死呢?”

哎?未绪不由得高叫一声。虽然感觉刑警们会听到,但亚希子并没露出很介意的样子。

“我觉得很奇怪呢。”她接着说,“杀害尾田老师的时候,她的作案计划实行得是那样完美,为什么这次的却失败了呢?”

“因为这次柳生喝下的毒比凶手意料中的少,或者,他可能以为这毒药的烈x会更强。”

“是这样吗?”

亚希子好像表示并不认同,轻轻敲打着自己的太yx,“然而要是真想致人于死地的话,不是应该还有其他的方法吗?比如加入大量毒物。”

“是吗……”

未绪只能歪着脑袋。她开始厌恶自己,为什么脑子转得那么慢,对于刚刚亚希子提出的疑问自己却完全回答不了。

“如果凶手一开始就不想让柳生死的话……”

听到亚希子的嘀咕,未绪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他为什么特地要做这样的事情呢?”

而亚希子喝g威士忌,把冰凉的杯子顶着额头。

“是,”她说,“没道理做这样的事情啊。”

但她瞳孔里s出的光,连同着她冥思苦想的表情,似乎一直都没有消失。

3

第二天早上,加贺和太田两人开始对柳生进行录口供。天空看上去似乎有点y沉,加贺拿着伞离开了搜查总部。

柳生被送进的是面对着大泉学院的巴士站的四层医院,每当车一开过便会扬起一阵尘土。加贺皱起眉头推开了医院的大门。

柳生的房间在四楼,加贺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冷淡的应答,打开门,柳生看到加贺的样子后,脸s变得更为不好看了。

“很精神嘛。”加贺跟他搭着话,同时看了看太田。他显出笑嘻嘻的样子,说道,“这样一来就能好好谈话了。”事实上,担当医生已经保证了完全不会有问题。

“我胸口还一阵阵犯恶心呢。”柳生一副不耐烦的面孔,“我真是倒了大霉了。”

“不过还好没事了。”

加贺说着环顾了下房间,周围是雪白的墙壁,除了病床和椅子之外,房间里就没别的东西了,唯一的优点就是这里背对马路,不用受废气和噪音之苦。

“你这次可谓是自作自受。”

“为什么?”

柳生有点出乎意料,大声问。

“因为你试图一个人擅自行动。”

说完太田拉来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因为每个病房只有一个,所以加贺就坐在了窗沿上。

“能跟我们说说吗?”太田向柳生摆摆手,“你掌握了些什么信息,又打算查明什么呢?”

柳生从床上坐起来,分别看了看加贺和太田的脸,慢慢地摇了摇头。

“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你不是还扬言要自己来解决案件吗,所以你就查了尾田两年前去美国时候的事情吧?”

经太田一问,柳生一瞬间垂下眼睛,随即又直盯盯地看着刑警们。

“什么解决案件啊,没那么夸张的,我只想尽我所能来拯救叶琉子。我觉得要是能知道老师和风间的关系的话,就能明白那家伙为什么要偷偷潜入舞团了。这么一来的话,鉴于这两人的共同点,常人都会想到去调查老师前年去美国的事啊。”

“你不光查了美国,关于其他地方也进行了调查吧?”

“因为老师两年前在美国的事警察很早之前就在查了吧,因为没什么发现,作为我而言肯定会查到老师所去过的别的场所咯。”

说到这里,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喂,难不成我是因为这个原因而遭到毒手的?”

“现在看来事情确实如此。”

太田说完,柳生朝着旁边作出一个掸东西的动作,好像在骂人一样。

“我还什么都没发现呢,为什么就遭此毒手?”

“大概觉得你找到了就晚了吧?”

加贺在旁边说道,“或者你还能想到别的理由吗?”

“没有了,我昨天在床上苦想了好一阵呢,为什么凶手杀了老师下一个目标非要是我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凶手这家伙原来想在被我抓住狐狸尾巴之前就让我消失。”

柳生用右拳击了下左手,歪着头,然后又看了看警官们。“只是目前为止我还什么线索都没有呢,这样对凶手来讲也会讨厌吗?”

“关于尾田去美国的事情,你究竟准备用什么调查方案呢?”加贺问。

“反正先把老师所有去过的地方列出来,然后再一一确认风间是不是也去过这些地方。”

“确认方法呢?”

“具体的方法还没定,不过我觉得分别写信询问芭蕾舞团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你有没有对谁说过这个写信询问的事儿?”

“没,没对任何人说过,没这必要吧?”

加贺和太田对望了一眼,看不出柳生是在撒谎。

“你应该已经在事务室里看过前年尾田去美国的记录了吧?”

“是。”

“那个时候做过笔记什么的吗?”

“做了哦,我记得应该是放在家里的抽屉里。”

“给我们看看可以吗?”

“倒是没关系,不过你们得好好索要哦,我妈刚才还在这儿,已经有点精神失常的样子了,我劝她回去都花了好大功夫呢。”

“我们会让他们注意的。”

太田笑着站了起来,“我去联系总部。”对加贺说着,走出了病房。因为是对被害者本人的谈话,所以搜查总部对报告寄予了极大的期望,不过加贺却没有感到有什么大不了的收获。

“再回到刚才的话题,你真的想不到别的可能被别人谋害的线索了吗?”

等太田的时候,加贺坐在窗台上发问。

“想不出来,”柳生回答,“有的话早说了,谁都不想死啊。”

“那倒是。”

“说实话,我真的很气愤,偏偏这段时期遇到这种事情,眼前还有一次大型公演等着我们呢。”

“是‘沉睡森林的美女’的横滨公演吗?你的角s是蓝鸟吧,前一场没能看到真是可惜,连票都买好了。”

未绪扮演的弗洛丽娜公主也没有看到,对加贺来说这才是最可惜的事情。

“蓝鸟是一个很有价值的角s,男舞蹈演员可以穿得漂漂亮亮的,舞蹈动作也很少,大家都很想演。”

“嗯……”

加贺把右脚放在左膝上,松了松领带。“稍微问你些冒昧的问题没关系吧?”

柳生鼻子噗哧出了口气,“你已经说了相当冒昧的话了,正是因为我的宽宏大量才没生你的气。”

“我还要谢谢你。”加贺说,“就是刚刚说的,如果你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恢复的话,应该有人会代替你的位置吧?”

柳生板起脸,眨了眨眼睛。表情好像在说,那又怎么样。

“这种情况下取代你的位置的人是定下来的吗?”

“没定下来,”柳生说。“不过总会有人替我跳的,我们经常会练习跳自己以外的角s,像蓝鸟这种在竞赛中经常被选用的标准曲目就更是如此了。勉强会跳的人有好几个呢,不过只是勉强会跳而已,在舞剧上能否赚钱又是另外回事了。”

“勉强”,说到这个词的地方柳生加强了些语气。

“虽然如此,不过一旦你不在的话,这个有意义的角s肯定会有人接替的吧?”

“算是吧。”说完柳生似乎察觉到了加贺的用意,莞尔一笑,说道,“不过为了获得角s而杀人的这种事情绝对是不可能的,我敢打赌。”

“是吗?”

“是的,舞蹈演员不会做这种事情,也做不到。虽然在电视剧里经常会出现为了争夺主角而陷害对方的老土情节,但在现实中绝对不会有这种事发生。作为舞者而言,对舞蹈动作容不得半点瑕疵,跟别人的实力差距都会客观正视。要是别人跳得比自己的好,就把他排挤掉自己来跳这种事情本能的就做不到。想要一个角s的时候就靠实力来争取,仅此而已。即使从旁人的眼光看也是非常弱r强食的竞争。”

加贺直点头,这个柳生能够充满热情地说到这个地步,应该确如他所说吧。而且就常理来看仅仅因为这个原因而杀人的确有点不现实。

“你们几个在这场竞争中算是胜利者了吧?”

“我倒不想用胜利失败来表达,我们当中有人从一开始就技高一等,比如亚希子和绀野他们。而我和未绪这样的只有追赶的份儿。”

“原来如此,话说回来你和浅冈一直是搭档吗?”

“这段时间一直是,这次公演之前配得很少。”

柳生说完,目光突然凝聚,然后继续嘀咕着,“是啊,我就是为了她也不能让别人来演蓝鸟这个角s啊。”

“步调不合拍吗?”

“嗯,也有这个因素。”

柳生揉着自己的后脖子,双手在头上拉着,作了一个大幅伸展的动作。

走出医院,外面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灰s的沥青像被撒开的黑点一样,沙尘似乎减退了一些。加贺撑开带来的伞,太田也打开了折伞。

“今天好像是尾田的葬礼啊。”

加贺边往车站走边说道,“我想去看看。”

“你去看了对破案也没什么帮助。”

“至少可以知道一下出席者的名单。”

“嗯,那倒是有点必要。”

太田站住想了想说,“那我就回石神井警署吧。”

“我中午回来。”

加贺离开汽车站向葬礼会场走去。

尽管在下雨,会场上的出席者蜂拥而至,照理说亲戚不会很多,但上了年纪而且谈吐不错的人随处可见。排成一列的花圈上,还有些政治家和名牌企业的总经理的名字。从这些地方也能看出尾田康成不仅仅是一个芭蕾舞的导演。

从离出席者稍远点的地方窥望过去,舞团成员挨个儿走上来烧香。同时在喇叭里播放着唁电,也尽是一些财政界人物的名字。

烧完香后,演员们似乎准备回去训练,往加贺的方向走来。他压低伞遮住脸,往路边靠了一下。

绀野和高柳亚希子几人走了过去,可能走出练习室的时候还没下雨吧,他们都没有带伞。

加贺走在他们后面,发现了未绪的身影。未绪一身黑s连衣裙,胸口别了一个饰针。他在伞下望着她渐渐离去。

咦?她突然停了下来,就像人偶的发条断了一样不自然地停止。

不一会儿她看了看周围的状况,又再次慢动作般迈起脚来。然后在最近的一个转角拐了弯,但那不是回练习室的路。

有点奇怪——加贺跟了过去,在她拐弯的地方转了弯。

她消失了,他一闪念。那是条死胡同,而却不见她的身影。然而那只是错觉,她在一个被围墙包围的y暗角落里,背对他站着,长发被雨淋湿了。

“怎么了?”加贺问。但她没反应。

浅冈!他叫着走了过去,然后她抬起了略微低着的头,向他转过来。

可能是看到加贺站在那儿过于惊讶,未绪睁大眼睛,倒吸了一大口气,然后闭上眼睛呼了出来,她手捂着胸口,好像在感受心脏的跳动,脸s比先前还要白。

“怎么了?”加贺又问了一遍,“身体不舒服吗?”

未绪望着加贺的脸咽了咽口水,说,“求求你。”

“带我去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吧,公园之类的……”

“浅冈……”

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不过加贺立刻感到不是考虑这事儿的时候。他向她伸出了手,而她立刻就拽住了。

加贺把伞尽量放低,注意着不让她被别人看到,就这样走到了汽车站。雨下得还真是时候。

拦了辆出租车后,他招呼司机去石神井公园。未绪抓着加贺的右臂不放,还在微微颤抖着。加贺的直觉告诉他,这颤抖不单单是由弄湿的头发所致。

到公园后未绪停止了颤抖,外面的雨也停了,两人走下出租车,向公园的入口处走去。道路两边种着的树木可能是洗去了长年的尘埃,每一课看上去都是那么生气勃勃。

两人在公园的林间散步着,没有碰见一个人。离开车道后,感觉声音就像渐渐被吸走了一般。在含有适量水分的泥土上每踏一步都会发出悦耳的声音。

加贺看到一个有顶的休息亭,就默默地在长椅上坐下,从口袋里掏出手绢铺在了边上。未绪毫不犹豫的坐在了他的手绢上,然后她就一直凝视着放在自己腿上的右手。

加贺又听到一阵踩踏泥土的声音,抬头一看,是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和她父亲模样的男人走了过来。未绪看看加贺,也把目光转向了那对父女。

父女俩似乎对加贺他们完全没有兴趣,在长椅边上的一个自动贩卖机前停了下来。女孩儿说要橙汁,父亲投了一枚百元硬币按下了按钮。传来一阵咕咚咕咚的铁罐饮料的声音后,父亲拉开了取货盖把饮料递给了女孩儿。女孩儿喝了一口,又还给了父亲,父亲喝了一点之后又给女儿,两人就这样递来递去地走远了。

等到完全消失不见之后,加贺开口说,“我们也喝点什么吧?”,他觉得似乎到了该说点什么的时候了。然而她对此没作答,

“加贺先生知道我现在在想些什么吗?”

她问道,嘴角微微泛起一丝笑容。不,完全不知道,加贺回答。

“我可知道加贺先生到底在想什么噢。”

“是吗?”

“这个女人怎么了,是不是有点不正常了,为什么自己非得受到这种待遇不可……”

“我可没这么想哦,不过我的确是在想‘你到底怎么了’,只是语气有点不同。”

呵呵呵,未绪笑了。

“我下了出租车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到底怎么向加贺先生解释,我会变得这副傻乎乎的模样,到底该怎么收场才好。”

“谈不上收场什么的啦,”加贺说,“你实话实说就可以了,不过我多少也知道一点的。”

听完未绪表现着不明白的样子,两手在膝盖上摩擦着。

“我自己也不太明白,”她仰望着灰s的天空,说道,“我想到尾田老师的事情就会莫名地感到很悲伤,今天我不想去训练,突然之前的贫血就又犯了,所以,”说到这儿她又歪起了脑袋,“这样的r子里贫血病不犯该多好,我真的特别难过。然后我就想哭一会儿再回去……”

“我妨碍到你了吗?”

“是的。”未绪微笑着点点头,“不过幸亏是这样,因为跟您这么谈话比流泪要开心多了。”

“你能这么说就太好了。”

加贺用脚尖轻敲了一下地面,“不过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贫血呢,我一直很介意这点,你还是再去好好检查一下为妙。”

而未绪看了几眼他的表情后,耸耸肩笑了。

“加贺先生您是不是怀疑我得的不是贫血,而是脑肿瘤或者白血病这种不治之症?”

“不,并非如此。”

“没关系的。”她说,“真的只是贫血而已,这病在季节转换的时候经常会有,很伤脑筋呢。”

“噢……”

“嘿,加贺先生您听说过‘秋天童话’这个电影吗?”

“不知道。”

“在里面有一个芭蕾舞跳得非常棒的女孩子。”

她把食指按在嘴唇上,眼中回想着故事情节开始陈述起来。“那个女孩子有一个仰慕的男x。那是个新涌现的政治家,那女孩无论如何都想让他在改选中胜出。她妈妈很有钱,听了女儿的愿望后,就提出要向那个政治家援助资金。但是他却非常气愤,他不想被孩子的一时高兴所利用。”

“这心情可以理解。”加贺说。

“然后她妈妈就向他道明了事情原委,原来那个女孩患了白血病,已经不能活多久了,所以想在她的有生之年为其实现更多的愿望。而且那个女孩儿也知道自己的病。于是那个年轻政治家就答应了她们母女俩的要求。两人还进行了短途旅行。而在旅行途中得知正在上演‘核桃夹子’的舞剧后,他和主办方进行了j涉,并得到了允许让那个女孩儿出演。总彩排的时候那个女孩儿展现了完美的舞姿,赢得了大家的掌声。女孩儿高兴地说,明天就是正式演出了,在舞台上跳舞真像做梦一样啊。”

“然而,”未绪接着说,“在回家的地铁上她的病犯了,妈妈我头痛——随即她就死去了。不过在她留下的r记上她写着:请不要为我的死而悲伤。之后那个年轻政治家也赢得了选举。”

“真是伤感的故事。”

“嗯,但是,”未绪说,“但我觉得并不令人沮丧,完美地完成舞蹈,到明天就可以放心离世了,虽说她那么年轻就死去很可怜,但作为一个舞者,她死而无憾。”

加贺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她对他讲述这个电影故事,所以他也一时半会儿想不到怎么回答,一直默不作声。“好像说了莫名其妙的话了。”她吐吐舌头。

他们大约畅谈了30分钟后,天空开始渐渐蔚蓝起来,与此同时来公园里散步的人也开始增加了。两人从长椅上站起来开始步行,根据未绪所说,今天下午有练习课,而上午只是让大家做做热身练习。“你在这儿打发时间没事儿吧?”

加贺担心地说。未绪回答道,“没关系,反正我现在也没处于能训练的状态。”

第 44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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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在一条和来时不同的路上,看到中学生模样的两个女孩正在练习打软式网球。今天不是休息天,加贺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会在这种地方,可能是学校的创办纪念r之类的吧。

“里面好像气不够了。”

一个女孩子右手捏着球说道,“我马上去充,等等我。”

她奔向停在路边的自行车,从车筐里拿出了什么东西。

这是加贺刚好经过那里,他若无其事地看了看女孩的手上,只见她拿着一支软式网球专用充气泵,把顶端的盖子拔了下来。

4

“软式网球?”

听到加贺的话,富井惊讶地张着嘴一时没法合拢。

“就是这个。”

加贺把口袋里取出的东西往富井跟前一放,那东西的形状就像无花果一样,收细的部分上套着一个小盖子。这是他今天和未绪分别之后去体育用品商店买的。

“这是软式网球专用的充气泵。”

说着,他把小盖子拧了下来,随即从下面露出了一根尖锐的针头。

“请仔细看一下,这和注s用针一模一样。”

富井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针头的形状和管子差不多,空气就通过这根管子来输送。原理和注s器完全相同。

“原来如此,确实是相同的。迄今为止说到注s针,大家都想当然地拘泥在了注s器一类的东西上面,原来这种看似完全没关系的东西也能作为类似品使用,这么一来,真有必要讨论一下其他还有没有机理一样的产品呢。”

富井感叹道,把东西j给了一旁的鉴定人员。鉴定人员从各个角度观察之后也表述了观点,“粗细上也没问题,针尖能达到这样的尖锐程度就能轻易刺入了。”

“这东西任何一家体育用品店都有卖,在芭蕾舞训练课结束之后有充裕的时间去买啊。”

加贺确信地说。

嗯……,富井叉起胳膊。

“好吧,立刻通知正盘查注s用针的警员们。不过还得增加调查的人员,体育用品店那么多。”

这时一直沉默着的太田扬起手说,请等一等。

“去体育用品店去调查固然有必要,但我总觉得光这么做并不会命中要害。刚才也是加贺给我看了充气泵之后,我才刚知道有这么一样东西,队长你觉得呢?”

“我也是,要是不接触软式网球的话,根本不会知道还会存在这样的东西。”

“这很正常,”加贺说,“就算是我,不在现实生活里见到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的。”

那个女中学生拿着的充气泵——加贺又回忆起看到那东西时候的冲动来。他停下脚步,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她手上拿的东西,问她借来看看,女生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借给了他。可能是看到旁边的未绪也在,所以有点放心了。即使是未绪,肯定也不知道为什么加贺看到这个会那么兴奋。

“连我们都是如此,”太田说,“何况芭蕾舞演员的见识应该就更少了,他们肯定怕打网球伤了脚,主要他们也没时间打。”

“你是想说舞蹈演员们不会首先想到这个东西吧?”

富井用手指夹着充气泵,对太田说。

“一般来讲是这样的。”太田回答。“所以如果凶手想到用这个来作案的话,肯定在她的身边就存在这个东西。比如家里的某人是打网球的。”

“这有可能,”富井点头表示同意,“反过来说,正是因为她身边有这样东西所以才会想到用毒针的伎俩。好吧,重新调查一下演员们周围的人,这次又是软式网球了。”

警长苦笑地叹叹气。

“话说回来没从柳生嘴里打听到什么吗?”

“嗯,是。”加贺的语气很失落。

“因为柳生做了些稀奇古怪的调查,所以凶手试图想致他于死地,这个推理应该还是不错的吧?”

“说不定又想错了噢。”

太田语气有些加重。“柳生准备对两年前尾田去美国的事情其实也没多大根据,而可能刚巧凶手在这件事上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个我知道。”

富井摆出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揉着自己的肩膀。“即使是这样,凶手的行径还真是不经大脑思考啊。这样不就会打草惊蛇吗?”

这也是加贺一直无法释怀的事情。

“好吧,先就这样了。”富井说,“有关其他的动机我让别人去查,你们俩当前就去追踪这条线索,和石神井警署的联络也千万别断噢。”

我这就准备去一趟,太田回答。说完如他所说,一个小时后他和加贺出现在了石神井警署的会议室里。

“据我们这里掌握到的信息,风间只离开过纽约两次噢。”

小林搬来椅子让两人坐下,说道。会议桌上的各种资料堆得像山一样高。

“他曾去了波士顿和费城,好像主要目的是和朋友见面以及参观一下美术馆,两次都没久留。”

“有没有同行者?”太田问。

“和纽约美术学校里的同伴一起去的。”

“和尾田有接触的可能吗?”加贺一边找着资料一遍自言自语道。

“肯定没有,”小林断言道,“那段时间尾田在纽约,一直在筹备公演的事情,应该无暇离开芭蕾舞团。”

原来如此啊,加贺首肯。而且看到尾田的r程表上虽然列了除纽约之外的其他六个城市,但上面并没有波士顿和费城的纪录。

“这么一来尾田和风间要碰面也只能是在纽约了,但要是这样就完全没有新内容了。还真是奇怪啊,警察很早就知道这两人在两年前去了纽约这个共同点了,柳生到现在才来翻出这些陈年旧事,照理对犯人来讲应该没什么影响才对。”

太田像是在自言自语。

“然而,一定是有某种原因的,否则没理由要杀柳生。或者完全是另外一个犯罪动机?”

“那有没有支持其他动机的线索呢?”

加贺问,小林摇摇头。

“要是警察调查可以放心,而若是被柳生发现就麻烦——存在这种秘密吗?比如只有舞蹈演员才能发现的什么东西。”

太田说。

“其实今天我让我们课的警察去了一趟柳生家里。”

小林说,“把那家伙目前为止调查到的一系列资料都带了回来,我们还期待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线索,但刚刚j来的报告上显示我们的期望落空了。”

这个案件真奇怪,加贺想,这次毒杀柳生未遂的案件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凶手肯定是存在杀害柳生的理由,而这次的罪行失败了,对凶手来说形势一定会朝着不利的方向发展。然而到目前为止,使搜查大幅度进展的线索完全找不到。

“总之应该还是两年前尾田的赴美。”

小林揪着头发说,“再彻查一次吧,秘密肯定就隐藏在这里面,要是没有什么的话,犯人决不会把矛头对准柳生。”

5

柳生出现在训练室里,是在他喝下毒咖啡三天后的星期六。未绪到的时候他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在伸展着身体。走廊上两个眼神不善的年轻男人正j头接耳说着什么,大概是来保护柳生的刑警。未绪前天晚上和绀野一块儿去探过病,那个时候也看到了警察。

“我现在都有保镖护着了。”

未绪到训练室里提起了这事儿后,柳生开玩笑说。

“警察是不是觉得凶手还会再来谋害你呢?”

“好像是这样啊,我是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必要。”

“真的联想不起什么吗?”

“没有。”

柳生的嘴角泛起一丝神秘的笑容,回答道。

过了一会儿绀野和亚希子也到了,问了柳生诸如胃还不舒服吗、三天不跳舞是不是全身像灌了铅一样重之类的问题,柳生同样也调侃地回答了他们。

像往常一样开始了基础训练课,在横杠上进行练习。未绪向正前方张望了一下看到刚才两个刑警那双很难看透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演员们。

基础课一点整结束,休息一会儿后从两点开始彩排。大家分头去吃饭,柳生今天总算是没有带便当,准备到车站前的面店里去吃点东西。

“未绪。”

在门口正换着鞋,后面突然有人喊,是女教练中野妙子。

“靖子今天好像休息,你了解具体情况吗?”

“啊……不太清楚。”未绪摇摇头。

“是吗,真是少见啊。”

妙子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歪着头。

据说昨天早上芭蕾舞团的办事处里接到了靖子的来电,内容好像是说因为感冒有点热度所以希望休息几天。听到这个消息时,舞团成员里引起一阵s动。原因是迄今为止靖子不管身体病到何种程度,练习课绝对不会请假。有一次扭伤了脚,肿得发紫,还继续坚持跳舞,直到教练们让她停下来。而且劝她别跳的时候,还花了好一番功夫。

“那个女孩要是请假两天肯定是身体状态很差劲了。前天晚上还看不出来吧?”

嗯,未绪回答。妙子知道那次探望柳生靖子也一块去了,所以提到了前天晚上的事。

“说不定待会儿彩排的时候她就来了。”

未绪说完,妙子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点了好几下头。

“是啊,病后初愈的一天里人很难受的,她说不定只想来参加彩排。”

谢谢啦,说完她向里走去。

然而靖子到了彩排的时候还是没有出现。

6

把搜查重点从注s器转到软式网球充气泵后,探听小组的工作进行得非常有效率。首先他们查了高柳舞团周围以及每个舞者的住宅周边的体育用品店,把最近买过充气泵的顾客的信息基本全都掌握了。

“从结论来看,最近购买的顾客非常少。”探听小组的组长神原在会议上这么发言道,“最近说到网球一般都是硬式的,软式的也只有中学生会玩玩。因此我们问了曾出售过的商店,他们几乎都回答是中学生模样的孩子来买的。”

也就是说,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类似于高柳芭蕾舞团演员们的人物。

他们同时进行调查的还有舞者们身边是否存在打软式网球,或者是曾经打过的人。据他们得知的信息,一般只要是专业组队的人,肯定是有一两个充气泵的。

“在演员里有四个人符合条件,名单如下,这些人和妹妹、弟弟一起住或者曾经一起住过。”

神原铿锵有力地读出了名单,其中有两个人加贺曾听到过。

“目前应该这四个人的嫌疑最大吧?”富井说,“现在应该如何是好呢?”

“其实我正想去查一下业余木匠铺。”神原回答。

“木匠铺?为什么?”

“我是看了这个才想到的,”他拎起网球充气泵,“鉴定报告上也提到,针尖大约几毫米长,那么到底凶手是如何把它切断的呢?”

“原来如此,所以你想到了业余木匠啊。”

有人佩服地击掌叫道。

“如果是细长的注s用针,那么应该可以顺利折断,但这个太粗了所以很难做到。要是弄不好这针就没法用了。”

“用钳子夹不断吗?”富井问。

“要是用钳子切口就被压扁了,我觉得应该是用其他办法。总之切断针是如此,制作一系列其他装置肯定还要买别的道具。”

“你们打算从制作装置的道具入手吗?”

富井好像对这个设想很满意,大幅度地点头后,拍了一下大腿。“好吧,就从这个深入调查下去。”

终于听到了警长久违的振奋呼声。

这是昨天晚上搜查会议的一段对话。

然后到了今天——

正当加贺和太田对富井说明风间利之在纽约的生活的时候,接到了搜查总部的电话。年轻的警察手拿听筒叫了富井的名字。

“我是富井。”他对着听筒说。下一瞬间他的表情骤然严肃起来,“什么?找到了?硅胶和锉刀……嗯……是吗,那家店的店主……回来了。好,那么迅速赶回来进行笔录!”

挂了电话后,富井的周围集中了很多警员。

“找到了吗?”其中一人问。

“找到了。”

“是谁?”

“森井靖子。”

“森井……”

警员们的脸上顿时露出难以置信的神s,这无疑是因为在昨晚列出的嫌疑犯名单的四人当中,她是最不被大家怀疑的一个,连加贺都不太相信。

“真是人不可貌相,特别是女人。”

说到这里,富井似乎也有着同样的心情。

“她买了什么呢?”太田问,“刚才听你说什么硅胶锉刀之类的。”

“嗯,就是这两个,不知道硅胶是派什么用的,锉刀应该就是用来弄断针的,连不锈钢也能切开,这是商店的老板说的。”

如果上述所说的四人中有人去过业余木匠铺的话,肯定会立刻执行搜查民宅的程序,并希望能尽快得到那家业余木匠铺的供述笔录。

“搜查的时候最好森井也要在场。”年轻刑警说。

“她必须得在场,应该这么说。跟在监视舞团的几个警员说明一下情况,指示他们回来的时候把森井逮捕回来。”

“知道了。”

在他去打电话的间隙,富井举起双手舒展了一下身体。“我不清楚,这个硅胶到底是派什么用的呢?”

“会不会不是防水用的?”加贺思忖了一下说。“虽然不知道这个装置是什么样的构造,但既然用到了尼古丁浓缩y,就不得不把整个容器封得严严实实的吧?”

“是这样啊,应该正中靶心了。”

富井作出开枪瞄准的手势用手指顶着加贺的胸口。这说明他此时的心情非常好。

然而好景不长,打完电话的刑警转过身说,

“警长,好像森井靖子向舞团请假了。”

“什么?”富井的声音又开始严厉起来,“怎么回事?”

“那是——”

年轻的刑警又在电话里说了几句话后,用手捂住话筒看着富井。

“好像从昨天开始就请假了,据说是感冒。”

“昨天也休息?”

“这是经过报告的,有关训练请假的人我们一定会以某种方式进行确认。昨天傍晚时分田坂刑警应该登门造访了森井的公寓。”

“嗯……”

富井哼哼了一声,嘴里嘀咕着:“总觉得很可疑,竟然连休两天。”然后猛然张大眼睛大喝道,“太田、加贺!现在立即赶往靖子的公寓!”

森井靖子的公寓位于的居民区由多条狭窄道路分割而成。这里聚集了很多小型楼房,那幢两层楼的公寓看上去像被埋在里面一样。

这栋建筑门朝东开而y台朝西,完全照不到y光,况且靖子的房间还位于一楼。不过因为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高柳舞团,对白天太y的位置可能完全不介意。

加贺站在昏暗的门前,敲了两下门。但是没有回音,接着他又叫了几声,还是没有反应。太田转动了下把手,发现门牢牢地锁着。

“不在家啊。”

加贺说,太田没有回答。他带着扫兴的表情观察了一下门,推开了邮箱的门。

“看,”他说,“里面有东西。。”

加贺也往里窥视了一下,可以看到里面叠着报纸。

“早报?”

“好像是。”

两人几乎同时行动起来,太田敲了敲旁边人家的门,加贺则跑了出去。

加贺绕到建筑的背面,走进靖子家的y台,从那儿往房间里望去。透过白花边的窗帘,微微能够看到里面的样子:衣柜,矮桌,电视,床——

床上有个人影,好像谁睡在上面。

加贺又绕回正门,太田不见了踪影。不过稍过了会儿,他带了一个秃顶的中年男子回来了,那男人手上还拿着钥匙。他原来是去找房东了。加贺把从y台上看到的景象跟前辈一说,秃头的房东立刻板起了脸。

戴上手套,太田把备用钥匙c入锁孔,喀嚓一声他打开了门。

两人脱下鞋子,小心注意者不碰到身边的物品,走进了房间。这里是老式的一室户:一进去左边是厨房,径直走进去就是一间r式房间。

房间整理得很g净,桌子上只有玻璃杯和瓶子放着。完全没有散放在外面的衣服和裤子,梳妆台什么的也没有。

在床上躺着的果然是森井靖子。她身穿粉s的毛衣和黑s裙子,两腿牢牢并拢着,双手合十放在胸口。就算是午睡,睡姿都显得过于工整,有点不自然的感觉。

加贺脱下手套拿起她的手腕,感觉冰冷,没有脉搏和呼吸。

“没有外伤。”他说。

“是这个。”

太田拿起桌上的瓶子,“这是安眠药,不知道本来还剩多少,现在已经空了。”

“联络总部吧。”

“拜托你了。”

“我猜想到警长的表情了。”

“人生十有**不如意啊。”

用余光望着太田的摇头晃脑,加贺拎起了听筒。觉得异常的重。

7

尽管森井靖子的尸体送去了司法解剖,但她死于大量服用安眠药这点应该是毋庸置疑的了。房间内也没有争斗过的痕迹,大门和窗户都上了锁。看上去无疑是决意要自杀。

加贺几人搜查着房间,确认着和之前一系列的案件究竟有无关联。他们本来还期望会留下遗书,然而却没有找到。

“看呀,加贺。”

正检查着书架的太田指着上面排作一排的图书说道,这个书架和加贺的身高差不多,不过这上面摆放的有一半以上都是芭蕾舞相关的书籍。

“感觉对芭蕾舞真专一啊。”太田说。

“那些演员基本都是这样噢。”

浅冈未绪也是如此。

“不过没想到到这种程度,似乎没别的兴趣啊。”

“有芭蕾舞已经足够了。”

加贺扫视着其他的书,有一些和音乐以及歌舞伎相关的书籍。估计连这些书也是为本行所用的。

接下来引起注意的是上面摆放了很多关于瘦身美容以及减肥方法的书,除了几本新出的“how to”之外,还有几本专业书。

森井靖子也是深受尾田影响的一员啊,加贺想到。

r式房间就留给了太田,加贺准备着手检查厨房。在3层的木板中间,面对着窗户装着一个水槽,角落里放着一个双门的白s冰箱。

同样是一个人生活,男人和女人也是截然不同的。这里的餐具和烹饪用具尽管比加贺家要多很多,但却摆放得异常整洁,也很g净。虽然加贺对于收拾屋子也很有自信,但却没有擦洗换气扇和煤气灶的经验。

查完碗橱后,他又开始检查水槽下方的柜子。里面放着酱油和盐,还有一个没看到过的瓶子,看上面的标签说是低热量的甜味素。从这里又能感受到尾田的影响之大。

“找到什么了吗?”

加贺正要把手伸进米缸里,富井带着极不愉快的表情走了进来。还没有呢,加贺回答。

“拜托了,快点找到点什么吧,靖子已经无法向我们坦白了。”

“要是这个房间真有什么的话我一定找到给你看。”

“没关系,肯定是有的。”

说着富井环视了房间,“听隔壁住着的学生说,昨天以及今天没有人到这间屋子来过,她是个留级生,好像大部分时间都在房间里。”

“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没有,要是隔着这面墙听不到什么的话,可能真的没有声音。”

富井轻轻敲了敲墙壁。发出了很轻的声音。“话说回来这房子还真旧啊,感觉就像看到了华丽芭蕾舞界的另一面。”

“森井靖子出生于岩手,现在可能还在靠父母补贴过活吧。要是这样还真没法奢侈呢。”

“芭蕾舞女演员好像不怎么赚钱啊。”

“舞团成员非但没有工资,倒过来还要向舞团j团费。尽管公演的时候有出场费,但一买高跟鞋立刻就用完了。靠芭蕾舞吃饭,对一般的舞者来说是不可能的,当然先不说一流演员。而且一直要受训练的限制,所以也不能打零工,接下来就只能靠着父母的补贴勤俭节约生活了。你看,森井靖子穷得只能吃这个噢。”

加贺把手从米缸里掏出来在富井面前摊开。手掌上放着几粒糙米。

富井看到后目瞪口呆,“真的吗?”

“开玩笑的。”说着加贺放回糙米,“如今糙米也很贵呢,估计她是为了减肥才一直吃的。”

靖子的节食就是受了尾田影响,加贺重复道。

“那她为什么杀害了自己如此爱戴着的尾田呢,当然说这话之前要找到确凿证据。”

好好找吧,说着富井走向了房间。

查完米缸后,就只剩下冰箱了。加贺打开下面的门,里面满满地放着很多的东西。切了一半的柠檬、煮剩下的魔芋、剁碎的洋葱、蛋卷、火腿、生荞麦、麦淇淋、jr、凉粉,等等等等。加贺将其取出逐一进行检查。慢慢的,靖子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在想些什么、过着怎样的生活,加贺开始有些了解了。

然而这些东西里面并没有藏着什么,转念一想,剁碎的洋葱也好jr也罢都不是可以藏东西的物品。

关上冷藏室的门,他接着又打开了上面的。顿时,加贺有点瞠目结舌,冷冻室里放满了冰冻保存的食物,煮熟的蔬菜,咖喱和生鱼,其他全都是冷冻食品。加贺小心翼翼地一件一件检点着,但并没有引人注意之处。

抽出冰格也没发现问题。

然而正要推回去的时候,加贺发现制冰室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想伸手去拿,但发现冻住了取不出来。从碗夹上拿来刀片小心翼翼地把冻结住的部分切断,再把手伸了进去。

塑料袋里好像包着什么东西。

“队长!”

加贺喊了富井,在他的注视下把包着的东西从塑料袋里拿了出来,观察了一段时间后递给了富井。

“原来如此。”他感慨了一声,“原来是这么做的,果然女人的思维就是不一样啊。”

“的确不一样。”加贺也赞成道。

塑料袋里包着的无疑就是藏有毒针的装置,不过构想比鉴定人员推理出的东西还要简单的多。塑料材质的扁平圆形容器中开了一个小孔,上面就c着一根五毫米左右的注s针。这个容器大概是盒饭所用的酱油瓶吧,而用来固定针所用的白s粘合剂正是硅胶。

容器中还残留着微量的茶褐sy体,针尖上也附着着黑s的东西。富井命令其他的警员把这个送去鉴定,然后深呼了口气,嘀咕了一句,“应该错不了了。”

傍晚时分,加贺和太田二人来到了芭蕾舞团。有关靖子的死已经向他们传达了,他们准备留几个平时和靖子比较亲密的人,问他们点话。

到达舞团已经过了六点了,赶上芭蕾学校上课时间,比舞团成员还要年轻的几个女孩儿陆续走进大楼,看样子他们还不知道靖子的事情,脸上还带着爽朗的笑容。

加贺他们进去后,可能高柳静子已经看到了他们,立刻走了过来把他们带往会客室。高柳亚希子,绀野健彦,柳生讲介、浅冈未绪四人已经在里面紧张的等候着了。

“身体好点了吗?”

太田跟柳生搭话,不过他也只是面带僵硬的表情点点头。

加贺的目光向坐在最里面的未绪投去。然而她一直低着头,完全没有要抬起来的样子。

和几人面对面坐下后,太田先对他们宣布了靖子很有可能是自杀。不过这五人表情没有多大变化,加贺通过余光看到未绪的头弯得更低了。

“并且,”太田说,加贺听到他咽了咽口水,“并且据我们调查下来,能够断定森井靖子就是杀害尾田康成的凶手。”

他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人的脸s发生了变化,“胡说,”柳生说,“这不可能。”

“是啊,肯定是弄错了。”亚希子也应和。

“这是真的,”加贺替太田说了句,然后把证明靖子就是犯人的铁证向他们娓娓道来。听完高柳静子和四个演员全都露出沉痛的神情默不作声。只有绀野嘟囔了一句,“真是难以置信。”

太田对着他们用沉稳的口气说道,

“其实我们也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而且这一连串的案件一个都没有解决,为什么靖子非得那么做,和之前那桩正当防卫案件之间又有什么关联,等着我们查清的事情还有一大堆呢。而这其中少不了你们的协助。”他的语气中似乎带了点教诲。

“没有留下遗书吗?”

高柳静子第一个发言,加贺回答说没有。

“我们应该是最后一个和她见面的人吧?”

绀野代表x的发言道,“前天晚上我们一块去看望了柳生,靖子也和我们一起去了,但她那时候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一个意图要自杀的人。”

其他的舞者们也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你能不能给我详细说说那个时候的情况?”

对于太田的这个请求,四个人都有点难以启齿的样子,叙述了他们那时聊了什么话题,进行了什么对话。然而加贺在这些谈话里并没有发现能和自杀沾上边的内容。

“最后一个和她在一起的人是谁?”加贺一问,一直低着头的未绪总算仰起脸,红红的眼眶周围已经湿了。

“你们俩去了什么地方吗?”

“没有,探望完柳生出来我们俩就一块儿回家了。我从富士见台站下来后我们就分别了。”

靖子的公寓是在中村桥站附近,在富士见台的下一站。

“其他人呢?”

加贺看看绀野和亚希子。

“我们一起去了酒吧,名字叫‘ bar’。”

绀野的眼神好像在说‘你应该知道的嘛’。

加贺又转回未绪这边,“你们分开的时候她看上去怎么样?”

“好像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可能我很迟钝吧。”

“比如明天的训练可能来不了之类的话,没说过吗?”

没有,未绪轻声否定。

接着太田问了所有人,森井靖子关于这次一系列的案件有没有说过什么话。

“她一直在附和着我们的话,好像不记得她说过什么自己的想法。”

柳生说,大家也都表示同意。

最后问到关于靖子杀害尾田有什么猜想的时候,

“真是不可想象。”

绀野说,“有很多舞蹈演员们都很崇拜尾田老师,这些人里靖子是程度最甚的一个。”

呵,太田颇有兴趣地说,“那她从头到尾都只是把尾田当作老师吗?”

“什么意思?”一旁的柳生怒目而视。

“她会不会把尾田当成男人来爱呢?”

太田一针见血,绀野抿了抿嘴唇,断言道:

“她是把老师当作艺术家来崇拜的,我看不出她有别的意思。”

柳生也说,这不是明摆着的嘛?

之后就没从他们口中再问到什么有用的证词,加贺看不出来他们到底是真的没一点头绪呢,还是因为知道靖子是犯人后他们仍然想包庇她。

加贺二人向演员们致谢后走出了会客室,接着在高柳静子的带领下又来到了办事处。一个叫坂木的年轻女办事员正等候着,靖子的来电貌似就是她接听的。

据她所说,靖子是昨天早上九点左右打来电话的,说是患了感冒高烧怎么都退不下来,今天想请假一天。因为之前从没有过类似的事情,坂木还有些吃惊。除此之外靖子什么话也没说。

“啊,对了,”女办事员好像想起了点什么,说道,“最后一句话她说的是‘帮我向大家道声歉’。我本来是以为她想就自己休假对训练造成的影响而道歉。”

加贺默默点头,最后的这句话应该正是靖子内心悲壮决意的写照。

这天晚上的搜查会议上,大家就森井靖子的死进行了汇报。因为好容易才查到了杀死尾田凶手,而她却先自杀了,警员们一脸失望的表情。

首先加贺汇报了所发现的毒针装置的讨论结果:据悉,器皿果然是市场上销售的酱油瓶,里面残留的y体是纸卷烟的浸泡后的浓缩y。关于针虽然还没有最后确认,但就针尖的形状和粗细来看,也和加贺所推理的n公司生产的软式网球充气泵上的针极为酷似。据另一个搜查小组的调查,森井靖子的妹妹在高中参加了软式网球部,到东京来比赛的时候好像住在了靖子家。很有可能靖子就此得知了充气泵一物,没想到妹妹还遗留了一个在她的房间里。

其次,通过横截面得知了这根针是被锉刀磨尖过的。这把锉刀在靖子房间的床底下被发现,经确认是从先前查到的业余木匠铺买来的。和锉刀一块买来的还有管状的硅胶,也如同加贺所猜测的,这是用来固定毒针的。

“最后,针的顶端附着的血y查下来和尾田康成的血型一致。”

汇报结束警员归位后,一时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似乎大家正在组织着语言来发表感想。

“那么……”

富井第一个发言,然后扫视了一下全体人员,“既然已经掌握了这么多证据,靖子就是杀害尾田的凶手这点已经是不容否认的事实了。然而重要的动机却一头雾水,你们对这点怎么看?”

“从精巧制作的这个装置来看,应该不是一时兴起的杀人念头吧。”

涉谷警署的刑警发言,因为犯人已经水落石出,所以表情多少松弛了一些。

“尾田和靖子之间应该是有什么特别的男女关系吧,弄到最后,杀人动机还是因为这个啊。”

发表这个意见的是富井小组的一个老资格刑警。他是个解决了无数个情杀案件的老手,这个直觉应该来自于他的经验。

“和之前的正当防卫案有什么关联吗?”

富井又问来自石神井警署的警员们。

“尽管关于森井靖子的调查才刚开始,不过我们已经知道她也有去纽约留学的经验。只不过那是四年前的事情。”

小林站起来说。

“四年前?她两年前没有去吗?”

“只有四年前一次,和高柳亚希子一起,貌似是到纽约的芭蕾舞团进行学习。当然详细情况我们还不知道。”

“要是四年之前,就不可能和风间利之有接触了啊。”

富井挠挠头,转动着脖子,发出的卡擦卡擦的声音连加贺所在的位置也能听见。

“这么一来的话,正当防卫一案和尾田谋杀案之间的关联就变得扑朔迷离起来了啊。”

涉谷警署的刑警想求得富井赞同。他可能想把尾田的案件就此告一段落,而富井没有作答,只是歪头思索着。

“我有一点怎么也想不通。”

加贺举起手发言,“犯罪时候靖子的不在场证明,那是怎么回事?”

“就如之前所说,要证实每一个人的不在场证明实质上是不可能的,但就我们调查下来靖子也是有可能作案的。她只需要在晾着的上衣里用透明胶带一类的东西固定住装置,所以只要有几秒的间歇就可以办到了。”

调查这个案子的一个叫本间的刑警回答。

“不是,我说的不是放毒针装置,而是上衣被弄湿的时候。根据我们之前确认下来,只有六个人有不在场证明对吧,里面包括了森井靖子。”

“诶?是这样吗?”

富井赶忙翻开笔记本,点了点头,“啊,果然如此。”

“也就是说弄湿上衣的不是森井靖子咯。”

“但不是她弄湿的上衣并不代表她就不是犯人。”本间说,“森井正伺机藏毒针装置的时候刚巧碰上了尾田的上衣被弄湿的偶发事件,所以她就将计就计了。”

“我总觉得这事儿也巧过头了吧。”

太田说,“是吗”本间露出不满的表情。

“我有这种感觉,考虑到那个装置,靖子必须得拿到尾田的外套。而这时刚巧有这样的机会从天而降,怎么想都觉得太过于巧合了。”

“那么太田先生是认为凶手不是森井吗?”

本间气愤地说,太田这才作了个平息他怒气的手势,然后问加贺,“你怎么看?”

“我觉得,”加贺咽下口水说,“应该有共犯。”

这句话一说,顿时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随即立刻有一个刑警反驳,“我倒觉得应该没有。”

但他却没有陈述理由,多半因为只是想当然地认为没有共犯,而手头却没有实质x的证据吧。

“那个芭蕾舞团里的人有些地方不能全信。”加贺说。

“我觉得他们似乎隐瞒了什么,如今已经查明森井靖子是凶手,他们还是没有把所有事实和盘托出。”

“我也有同感。”太田赞同。

富井考虑了一会儿后,轻敲了下桌子,

“好吧,在调查犯罪动机的同时,也顺着这个思路考虑吧。不过我可是支持单独作案的,上衣被弄湿再怎么不自然,你也不能断定就不可能发生这种偶然事件啊。”

对指挥组长的话,几个刑警洋洋得意地点头。

8

“我刚才没说,其实我还有想不明白的事情。”

加贺咬着肫肝说,太田则喝了口酒,眼神仿佛在说,这次又是什么呢

“就是森井靖子的自杀,她为什么想死呢?”

然后太田挠了挠眉梢,低声说,“啊,是那件事啊。”

“这点其实我也没想通。”

“果然。”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罪过,或者是害怕警察的追捕而想逃离这个世界,不过不管是哪个原因,这时机也选得太妙了。她为什么和别人道别了之后就想死了呢?”

可能喝到第四杯有了点醉意,太田说话有点饶舌。

“要说意识到罪过,我觉得并非如此。”说着,加贺给自己倒上啤酒。“尾田死后她还企图杀死柳生呢,要是她因为自己的罪行而受良心谴责的话,她就不会杀第二个人了。”

“虽然道理上可能讲不通,但却很纠结啊。”

太田挥舞着手中的烤j串说,“靖子死前还去看望了柳生呢,看到他被自己折磨得如此痛苦,她可能顿悟到了自己罪行吧。”

“不太可能吧,柳生那个时候已经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啊,靖子他们去看望他是在他出院的前一天,应该已经活蹦乱跳了吧。”

说的也是,太田小声说。

“或者她被亚希子和绀野他们真挚的友情所打动,可能慢慢厌恶起自己的所作所为了吧?”

“这也并非不可能,只是感觉有点牵强附会。”

加贺喝着啤酒又加点了一份烤j,老板在狭小的柜台里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我呢,觉得她应该还是怕被警察追捕而自杀的,如您所说,这个时机的确是太巧了,不过她也不可能知道我们这里的进展,所以合时机只是一种偶然吧。只是她为什么会突然害怕起警察的追查这点还是个疑问。”

“关于这点还是得想到柳生,他掌握到了某种情报,而靖子杀他灭口未遂,欲再次下手又无奈戒备过于森严。这么下去恐怕事情会通过柳生之口公之于众,所以她只能放弃而选择死——怎么样,这个假说还不错吧?”

“我觉得还算不错,只是这个设想的前提必须是柳生掌握了什么,但实际上那家伙什么都不知道。而且这点已经明摆着了,靖子这个时候反倒应该放心才对。”

烤j摆上了桌。太田先伸出了手,他迅速吃完一只后说道:

“犯人无论如何都是不会放心的,什么事情都会往坏的方面考虑。”

“这我知道。”

“对靖子而言,柳生说的‘自己什么都没查到’这句话本身她听起来也像是在撒谎,到这种程度噢。”

太田喝空酒杯,又续了一杯,这已经是第五杯了。

“这样行吗,醉醺醺回去又要被您太太骂了。”

“你说什么呀,这种程度她抱怨都不会有一句的。”

太田把快要溢出来的杯子拿到嘴边,喝下了五分之一,然后用略带倦意的表情看着加贺。

“原来如此啊,”老刑警说,“你这家伙不娶老婆因为害怕被她埋怨啊,要这样的话你就别担心啦,一开始做好规矩就可以了。”

“不是这个原因。”加贺回答完一口喝光了啤酒。

“那是什么理由呢?”

“理由随便什么都无所谓吧?”

“有所谓哦,你把相亲都推了啊。”

“相亲?你怎么突然提到这个了啊。”

“一下子想到就说了。”

“真伤脑筋。”

太田也给加贺介绍过相亲对象,除此之外富井也介绍了两次,那个一起去看芭蕾舞的就是其中一个。

“总之我不怎么想谈对象。”

“你要这么说的话就只能一辈子打光g咯,警察也不是什么受欢迎的职业,你好象还没意识到这点啊。”

“我充分意识到了,不过真的没关系,而且我的结婚对象我想自己找。”

太田用鼻子哼了一声,又喝了酒杯的五分之一。

“话说刚刚说到哪儿了?”

“说到森井靖子怕柳生知道点什么,惴惴不安的。”

“噢,对。”太田摇晃着点头。“她一定以为隐藏在尾田赴美事件背后

第 45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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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森井靖子怕柳生知道点什么,惴惴不安的。”

“噢,对。”太田摇晃着点头。“她一定以为隐藏在尾田赴美事件背后的秘密被柳生发现了。”

“不过说来还真奇怪啊。”

“怎么了?”太田好像酒醒了一般,瞪大眼看着加贺。

“即使她成功杀害了柳生,她会就此安心吗?要是那家伙被杀死了我们肯定一样要进行录口供,同样也会察觉到那家伙正在调查两年前尾田去美国的事情的。还是说,即便这样也无所谓,因为她坚信这秘密只有柳生能发现,警察是绝对发现不了?”

“应该是坚信着吧,只能这么认为了。”

她真是小看我们了啊,太田补充,有点口齿不清。

“是吗?”

加贺总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即便已经杀了一个人,应该尽可能避免再杀第二个,就算柳生可能打听到了什么秘密,一般来说应该先静观其变才对,比如对柳生说要协助他调查而试图接近他,就可以即时掌握调查的进展情况了。然后如果柳生什么都没发现而就这么放弃的话,这样暂时就没危险了,等到迫近了真相再实施第二期杀人也为时不晚。

为什么她没这么做呢?

还是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呢?

“真是搞不懂。”

加贺小声嘀咕着,喝了口啤酒。随后太田笑嘻嘻地说:

“不错,再多想想,这样才能够成长起来,这种棘手案件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锻炼刑警啊。”

“开玩笑吧?这种价值不要也罢。”

说着,加贺的头脑里忽然闪过另一个想法,尽管简单,但却从没有想到过。

“太田君,”加贺说,“会不会杀害柳生未果对于靖子而言,完全没任何影响呢?”

“什么意思?”

“要说这次谋杀未遂案件产生了什么影响的话,那就是我们搜查的重点更为集中在两年前的赴美事件上了,其他什么都没有变化,也就可以认为,那个案件是为了让我们的搜查转向尾田赴美才发生的。”

太田刚要把杯子送到嘴边,又放了回去。

“障眼法吗?”

“比起这个,还有更紧急的原因呢。我们已经向纽约方面派遣了警员,如果没有柳生的案件发生,那些警员的调查就会扩展到所有舞团成员、所有的时间段,变得全面彻底起来。而正是因为有了那个案件,调查就往尾田赴美的方向集中了。”

“也就是说,森井靖子担心警察查到除尾田到美国去之外的事情吗?”

“是的,也就是说尾田两年前赴美的事情和本案毫无关联。”

“那么有关联的是?”

加贺右手的中指按着太yx,“据说森井靖子也去纽约学习了吧?”

“四年前的事情!?”

太田敲击了一下吧台,其他的客人都惊讶地看着他们俩。

第四章

1

离约定的事件还有大约20分钟,加贺走到靠窗的座位坐下后,向一旁端来水的服务生点了一杯皇家n茶。服务生应了一声后,问道,“上次那件事怎么了?”

上次发生那起正当防卫案的时候,加贺和太田来这家店进行过笔录。案件发生几小时前风间利之就是在这家店监视高柳舞团动向的。

服务生似乎记得加贺的面孔。

“这事儿有点困难。”他一脸苦笑,“还劳烦您提供了这么有用的信息。”

“嗯,嘿,好像那个舞团最近案件不断。”

“好像是。”

“好像是?警察先生您不是在调查吗?”

“嗯,话是不错……我想喝红茶了。”

被加贺一催促,服务生拿着托盘,跟柜台里的男生点了单。然后又走了回来,可能因为是没别的客人,所以很空闲吧。

“喂,听说凶手就在那个舞团里,之前报纸上看到的。”

她说的是靖子,她自杀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天了。

“你好象对案件很在意。”

“因为这种事可不常见,而且我觉得那些做作的演员们真恶心。”

“他们经常来这家店吗?”

“来哦,每天都来,我坐这儿行吗?”

她指着加贺面前的座位问。

“待会儿有人要来,你坐到她来好了。”

“谁要来,女朋友?”她说着坐了下来。

“是你讨厌的芭蕾舞团的人噢。”

听后她的表情就好像吃了什么变质的东西一样,随即把脸凑近了加贺。

“对了,那个自杀的凶手每天都到这里来噢。”

“白天吗?”

“是的,现在想想真是有点奇怪呢。”

她刚要打开话匣子,吧台的男人叫了声“小雪”。服务生便起身去端皇家n茶,顺便对那个男人说她要回答警察问题,要是有客人先帮她招待一下,然后走了回来。把红茶放在加贺面前,自己也坐了下来。

“什么地方奇怪呢?”加贺催她往下说。

“她白天来吃午餐的时候绝对不点食物,只会点饮料。”

她右手一圈圈绕着自己的长发说。

加贺想,这是理所当然的,她这么注意r常饮食,要是在外面吃了什么不就前功尽弃了嘛。

“不过这种人很多的,就是不跳芭蕾吃东西也得要有节制呢,不过,自从那个导演死了之后,她一下子就变了个人。什么三明治啊、r末意大利面啊,开始大吃特吃起来。这可不是巧合,就是那个案件发生之后的事情。”

“嗯……”

这话值得深思啊,加贺认为。

如果确有此事的话——多半是——那么靖子杀害尾田的动机还是理解成怨恨比较合理,本来靖子就是本着对尾田的崇敬之情进行体形重塑的,一旦这种崇敬之情转变成了憎恨的话,应该就不会继续节食下去了。

“一般而言杀了人之后应该不会有食欲的吧,她竟然反过来了。果然那里是怪人云集。”

“这样啊,这话可以作为参考。”

“你不记下来吗?”

“啊,我会全记下来的。”

说着加贺打开笔记本,服务生这才满意地站了起来。

加盒装做记录着什么的样子,瞄了一眼手表。6点25分,还有5分钟。翻开的笔记本上潦草的记录着‘六点半 咖啡店 中野’。加贺估摸着待会儿也要把服务生的话对中野妙子说一下。

今天午后在涉谷警署加贺联系了妙子,跟她约在“ bar”碰头,说是有话要谈。

“这样的话能一块儿吃个便饭么?”她这么回答道,“今天晚上反正我打算出去吃饭,要是在那个酒吧的话,很可能碰到柳生他们。”

好啊,加贺回答。他的晚餐的确也需要在外面解决,不过碰到柳生他们就不太妙了。

靖子自杀之后一直想找妙子谈谈,因为一开始就是她告诉加贺有几个舞者受尾田影响而开始过度节食的。而靖子是这些节食者里的典范,他非常想听听妙子对靖子自杀案件的看法。

有关靖子四年前去美国一事的调查进展得也不太顺利,据纽约传来的报告所说,查明当时接待靖子和亚希子的人就费了不少功夫。她们只有滞留了短短半年,而且现在和当时的成员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听说连那时教她们的动作指导约翰·托马斯也转到了其他舞团工作。

得知这些事情后,加贺更加地确信了自己推理的正确x,果然谋杀柳生未遂是靖子的手段之一,这个案件发生后,纽约方面的搜查都集中到了两年前。而对她来说两年前的事情再怎么查也无所谓。

只是——加贺不得不承认,这样就产生了一个很大的疑问,这个案件和风间利之的关系又何在呢?或者索x和风间一案毫无关联?只是碰巧在同一个时期同一个舞团里紧接着发生了而已?

加贺觉得这不可能,肯定是有某种关联的。

石神井警方也是为了找到它们之间的联系而拼尽了全力,加贺很理解他们的心情,再过几天,叶琉子的拘留期限就要满了,已经不能继续延长了,但对于她的处置现在警方也是极为棘手,一来和尾田案件的关系未查明,二来犯罪动机也十分不明朗。

加贺觉得,反正也不必担心她会逃跑,保留处分后把她释放出来也未尝不可。

皇家n茶喝完后,中野妙子出现了。她身穿垫肩的夹克衫,气宇轩昂地向加贺走来。

“你好——”

他招呼打到一半,突然发现了浅冈未绪跟在她身后走了进来,她穿着艳粉s、分外凸显出她腰部曲线的连衣裙。耳环是珊瑚形的。

她看到加贺也显出很吃惊的神s,妙子沿着加贺的目光回头看了看未绪,

“我请她一块来的。”

语气似乎很欢快,“没关系吧,我们一块儿?”

看到加贺一时半会儿答不上来,未绪的表情略带了歉意,说,“老师您要见的人就是这位吗,这样的话我还是回去吧,耽误了你们可不好。”

“不会耽误的,对吧?”妙子征求着加贺的同意。

“总之先请坐下吧。”加贺让两人入座,未绪坐下后头还是低着。加贺瞥到吧台前的服务生正用带着敌意的目光看着这边。

“我知道了,”他说,“浅冈小姐也一块儿来好了。”

我说吧,妙子用肘部敲了敲未绪,未绪这才抬起头,问了声,“没关系吗?”

“没关系。”加贺点着头说,其实他也想不到可以拒绝和未绪共餐的理由,“你们要喝点什么呢?”

“不用了,我已经在其他地方订了位置。”

说着妙子站了起来。

出租车大约开了十分钟,便来到了中野妙子介绍的饭店。那是一家意大利餐厅,它坐落于住宅区的正当中,远看上去就像一幢白s的教堂。要是不挂招牌的话完全看不出那是家什么店。走进饭店,妙子报了姓名,服务员便带他们来到最靠墙的餐桌。

加贺完全不懂意大利餐,所以就点了写在菜单上最上面的‘推荐套餐’。妙子显得很老练的样子,从冷盘到甜点认真地逐个儿点了下来,其中两个是未绪点的。

“您吃得真丰富。”加贺对妙子说。

“我喜欢吃,虽然一直被尾田挖苦。”

“我猜也是。”

她会说出尾田名字,是因为为加贺着想,便于他转换话题,加贺就接受了她的好意。

“刚才那个咖啡店的服务员对我说了些很有意思的话噢。”

加贺说完,妙子和未绪异口同声:“服务员?”

他把咖啡店里的所闻对两人说了,不过她们俩好像并没显得很吃惊的样子,然后用催促的目光等着他说下文。

“在搜查森井靖子房间的时候,我深刻的体会到了她对于尾田的崇敬之心,以及靖子至今为止想讨得他欢心而作出的努力。然而我们现在面临最大的疑问就是: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原因使得她对如此崇拜的偶像萌生了杀意呢?”

“最大的疑问啊。”妙子机械地重复了一遍,可能是对现在谈论的话题不想发表意见吧,未绪一直盯着墙上挂着的壁灯。

“一想这个问题头就痛。”加贺说。

“应该是,真同情你。”

“其实今天叫你来就是想让你跟我说说关于森井靖子这个女人的事情,她是怎么样一个舞蹈演员,对她而言芭蕾有着什么样的地位,尾田的存在又让她发生了哪些变化呢——差不多就是这些。”

妙子耸耸肩,做了个鬼脸,把身体凑近未绪说,“未绪,听到没有?他提的问题可真是难啊,加贺先生的提问一向如此啊。”

“我相信如果是你肯定能答上来的。”

说到这里服务生端来了白葡萄酒,挨个儿给他们倒上。等他离开后,“要回答这个问题,还不得不从靖子的伟绩开始说起呢。”

她征求着未绪的同意,说道。未绪微微点头。

“那就请您从那时开始讲起好了。”加贺说,“慢慢说,时间还多得很呢。”

她说,菜的味道还不差吧,说完抿了口酒。

“她从岩手进到我们学校是在踏上高中的时候,第一次看到她觉得很不起眼,说实话感觉就是个很普通的孩子。然而当她一开始训练后,我们大家都看得目瞪口呆,都感叹世上竟然有舞姿如此动人的少女!大智若愚啊,总之我们当时都深信她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演员。”

“这话我从高柳静子老师那里也听说过。”未绪补充。

“因为一时她成为了大家议论的话题啊,事实上之后她也一帆风顺地凭借实力在国内的各种比赛里轻松获奖,那时尽管我们团的高柳亚希子已经被誉为是将来的女一号的人才,和她相比水平也在伯仲之间。入团之后她的扎实稳健也普遍得到认可,所以拿到了很好的角s。但是,大约在20岁左右的时候,她舞蹈的精彩程度就慢慢丧失了。”

“那是为什么呢?”加贺问。

妙子稍稍想了想,问道:

“洛桑芭蕾竞赛您听到过吗?”

没听说过,他回答。

“是一批学芭蕾的10几岁少年的竞赛,要是在比赛上得奖的话,就可以得到去海外芭蕾学校留学的机会,听说还可以拿到奖学金哦。当然这是全世界范围内接受报名的,所以可以留到最后比胜负的就只有那么十几个人。”

加贺边听着,伸手拿起酒杯。服务生开始摆上冷菜,妙子拿起一个虾放进嘴里,“真好吃,这个虾,未绪也吃点啊。”

我就不用了,未绪望着摆在桌下的手心,中指上带着一个金戒指。

“这孩子她不肯吃啊。”妙子用叉子指着她说。“之前提到过,她也没有在减肥,平时就这样,对吧?”

未绪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可能胃很小吧。”加贺说。

“我觉得是这样,”未绪回答,“吃一点立刻就饱了。”

“所以也不用担心会胖,真是让世上的女人都嫉妒啊,还能穿这么醒目的连衣裙呢。”

“这样穿,很奇怪吗?”

未绪的表情似乎有点不安。

“没有,很适合你噢。”加贺赶忙说道,“非常可爱,充满了魅力,珊瑚耳环也很美。”

未绪一边留心着妙子,道了声谢。

“你就不能夸一下我吗?”妙子板起了脸。

“您实在是太漂亮了。”加贺露出为难的神s,“因为太美了都没法用言语来形容,不过拜托您能不能先继续刚才的话题,正说到芭蕾竞赛的事。”

“我想先让你夸我,不过想想还是饶你一回吧,刚说到洛桑的比赛是吧?”

拜托您了,加贺重复了一句。

“那个洛桑赛,据说每年都举办哦,而且好像每年的这些舞者们都成材了。然而回顾起到目前为止的成绩发现,在洛桑赛上得奖的这些孩子从此成为著名舞者的例子,可能你不信,只有可怜的几个,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加贺回答不知道,他不可能知道。

“当然各方面原因都有,最大的原因就是体型上的变化,女孩子尤其如此。因为在洛桑赛上比赛的时候,她们都只有16到17岁左右,还没完全发育到成年女x的身材。体c比赛也是这样,如果身材小巧自然就轻盈,难度有点高的动作都能出s完成。然而当身体变为成年人后,就没法做到这样了。身体各部位都开始凸出,皮下脂肪也开始变厚,渐渐不能按自己的思路来跳舞了。可是这是自己真实的身体啊,作为一个舞者如果要生存下去,就不得不与自己这个发育成熟的身体做抗衡。在洛桑得奖的时候,她们是以自己暂时的身段站在舞台上的。”

“也就是说,森井靖子以前出s的舞姿也是她暂时的身段咯。”

“嗯,可以这么说。”

“体态变得更为女x之后,舞也跳不好了?”

“是的,说得好听点就是身上的魔法被解除了。”

不过,依然魔法在身的人也有哦,说着,她看了看身边的未绪。未绪意识到是在说自己之后,一言不发,表情略微有点不自然。

“不过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哦。”中野妙子说,“所以为了克服这一点,唯一的出路就是锻炼,发育到成年人的体态后,就必须再从头打一次基础。之前以年轻时候的体态做过的练习,运用到成人的身体上来完成技术动作。只有这么做,大家才能够成为职业舞者。靖子当然也清楚这点,所以她比别人加倍努力训练,最后理所当然练出了成果。只要如此持续下去,肯定是能成为一流的舞者的。”

“她没坚持下去吗?”

“她坚持了。”妙子拿着酒杯摇了摇头,“不过却有些歧途了,是亚希子的存在误导了她。”

主菜依次端上了桌,对话停了一会儿。未绪开始一根一根吃起面条来,加贺觉得,等她吃完天也要亮了。

“和靖子相反,亚希子则是一步一个脚印地稳步迈向芭蕾女一号的。”妙子再次开口,“之前我说过,她出了拥有出众的舞技,也有着极为接近尾田理想的体型。但即便如此我觉得靖子没必要对此过于介意,即使自己的身材和尾田理念中的有多么相悖,她只要顺着她自己坚信的道路走下去就好,这样的话尾田肯定也不得不认可。但她没那么做,她和其他众多的演员一样开始节食,试图要向亚希子的身材靠拢。”

说到这里,妙子一声叹息,吃了一口菜,加贺紧接着也吃了一口。未绪放下面条,开始吃起蒸鱼来。

“但她最后骗了自己,”妙子说,“其实在她的内心深处,对于模仿以前的对手亚希子肯定是有反抗的,而要是不这么做又无法获得尾田的赞赏,我觉得她经常会陷入这个两难境地。她明明有着超凡的技术,却渐渐地发挥不出来了,有的时候会突然犯下莫名其妙的错误。正是因为她骗了自己而舞蹈着,扭曲的心里就会以这种形式出现。”

“你们为什么不阻止她节食呢?”加贺问。

“我们当然想阻止,可惜她不听。她一定怕要是就此休手的话,肯定更要遭到尾田唾弃了。她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动弹不了了。”

说完,头摇个不停,“她一直坚持到了现在哦,你要我形容她是怎样的一个舞者的话,我只能说她是一个可怜的舞者。”

而有关靖子杀害尾田的动机,中野妙子表示完全没有线索。即便让靖子如此煎熬的起因是尾田,那也是她自愿的所以因为能接受才对。加贺想想确实也是,然而问到靖子和尾田之间有没有超越师生的关系的时候,妙子给出了和绀野几人不一样的观点。

“我是不知道尾田对她是什么感觉,但靖子应该是爱着他的。”——餐后她喝着咖啡,直截了当地说。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加贺问。

“你想啊,她怀着如此强烈的崇敬和他接触,自然会想到这种感觉变成了爱。而且正是因为爱着他,才作出那么多牺牲来博得他的欢心,不是吗?”

妙子又想征得未绪同意,不过未绪找不到合适回答,只是歪着头。

“听到凶器在靖子房间里被发现的时候,我更确定了这种想法。”妙子看看加贺,“一般的话肯定马上把这种东西扔了,但她因为爱着尾田,舍不得把它丢弃。凶器也是一种纪念品啊。”

是这样吗?加贺想不通。

走出酒店后,妙子立刻拦了一辆出租车,本以为是她自己坐,其实不然,她对加贺说送未绪回去吧。

“中野小姐你呢?”

“我现在想喝几杯再回去。”

“我知道了。”

加贺向妙子道了谢,让未绪先进去,自己也紧跟着坐入车内。

车往富士见台开去,不久,未绪开口了:

“不查清动机的话还是不行吗?”

嗯?加贺又问了一下,回答,“是啊,怎么了?”

“我觉得,”她说,“靖子是为了赎罪而自杀的,所以我觉得不应该再继续追查别人的秘密了……”

“我们也不是喜欢这么做,”加贺回答,“要是不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的话,你们就永远无法从这个案件中解放出来,而且也没法拯救齐藤叶琉子。”

“这样啊……说的也是。”

未绪目光转向窗外,嘴里轻声说,对不起。

加贺回到自己公寓后,看到录音电话里有几条留言,一通是警校时期的朋友打来的,好久不见想要跟他较量一场,说的是剑道比赛。在现在的警署里还没有人能打得比加贺好。

另外一通是父亲打来的。

“相亲的事我帮你回绝了,你姑姑好像很担心你能不能自己找到对象,我虽然也不怎么相信,但还是对她说‘既然本人都这么说了,应该能找到吧’;另外还有朋友儿子的那起j通事故,虽然有一点争执,终于还是解决了。请勿担心,再见。”

口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死板,录下的信息也没什么内容。从警察岗位上退下来后,父亲在老房子里一人独居着,可能过于孤单,变得有点古怪。

原来是担心我自己找不到对象啊……

我轻易就能找到呢,他自言自语。

2

加贺和中野妙子一起用餐的两天后,从纽约似乎传来了极其有意思的报告,加贺和太田急忙赶往石神井警署。

“好像在那边找到了教森井靖子的一个叫做约翰·托马斯的动作教练,而且从那个托马斯口中得到了非常宝贵的证词。”

在刑事课的办公室里,小林副警官煞有介事地说,从他的表情上也能看出所获取报告的重要x。

“其实在四年前除了靖子和高柳亚希子之外,还有两个舞团的人也去了那里。”

“还有两个人?”

加贺和太田异口同声道。

“是的,只是并非舞者。而且不是别人,是高柳静子和尾田康城。”

“是那两人?去做什么?”

“据说一开始想去验收靖子和亚希子的学习情况,然而到最后不光是验收,还把他们带了回来。按照当时的安排,靖子二人应该再呆两个月的。”

“发生了什么事呢?”太田抄着手。

“好象托马斯说原因不明。”

小林说,还没有问过高柳静子,他们想先在附近确认一下这事。

“那么高柳静子和尾田在那边只呆了很短的时间了?”加贺说。

“高柳静子好像是这样的,带着两个舞蹈演员马上就回来了。”

小林露出意味深长的目光,“但尾田不是,那家伙在纽约呆了好几天然后才回国的。不过重要的还在后头呢,这段时间尾田经常来托马斯的训练场,据说刚巧那个时候来了几个警察。”

“警察?”太田放大了声音,“来做什么?”

“很遗憾,关于这点托马斯不记得了,不过他说应该是问了关于两个r本舞者的一些事情。然后他就把那时偶然在场的尾田叫过去回答了警察的问题。”

“也就是说他不记得问题的内容了咯?”

太田的表情别提有多遗憾了。

“是的,毕竟这事情过去太久了,好像连警察来过这个事情也一时想不起来,有关问题的内容我正让那边调查呢。”

“他们总算掌握了些有实质内容的信息啊。”

太田的口气略带着讽刺,“他们可是做得很出s噢。”

小林忿忿不平地为他们辩护,“我不是说了吗,尾田在两年前赴美和靖子四年前去的时候那边的芭蕾舞团已经改变了很多,所以他们作出现在这一系列的调查是相当麻烦的。”

“在纽约可是客场作战呢。”

“就是说啊。”小林说。

从石神井警署匆忙离开后,加贺二人准备赶往位于中村桥的森井靖子的公寓,因为发生了立即得进行探听的事情,根据总部的来电说,住在靖子楼上房间的人说了一些很匪夷所思的线索。

那个人是在电脑软件公司工作的白领,据说昨天刚从富士出差回来。出发r期是在靖子尸体被发现的前一天,所以他回来后才得知了这件事。

“看到发生案件的是楼下的房间,我觉得还真是可怕呢,在看报的时候想到一些重要的事情所以向警方打了电话。”

这个脸s苍白的年轻人揉着没睡醒的眼睛说道。因为税金缴纳出了些问题,他就去富士解决这事了。他苦笑着说,几乎是昼夜不休的呢。今天他好像休的是带薪假期,已经过了中午他还穿者睡衣,足以说明问题。

“你想起了什么了呢?”加贺站在大门口问。

“嗯,就是我去出差的前一天,应该是自杀案的前两天吧。我因为要坐第二天就要乘第一班电车出发,我整理行李到大半夜。然后想要睡会儿,便拿出被子关上灯,正要躺下的时候听到下面传来了说话声。”

“噢?肯定是楼下的房间发出的声音吗?”太田说。

“肯定没错啦,这里的公寓破得很呢,隔壁房间发出的声响听得很清楚,不过最响的就是楼下的声音。”

白领好像在透露什么关键的秘密一样说着。加贺想想自己的房间也是如此。

太田点点头,问:“是什么样的声音呢?”

“要问我什么声音我说不清楚,多半是女人的声音吧,说不定就是那个自杀的女人在说话。虽说是听得很清楚,也就是听到谁在哪儿嘟嘟囔囔讲话的程度,具体内容是听不清的。”

“说话声大概持续了多久?”加贺问。

“呃,我可没记过时啊,那时我可是很困的,从我听到开始也就持续了三十来分钟吧。大门的窗户打开着,应该是有人回来的样子。”

“有人回来?没听错吧?”

“错不了的,这种事怎么还会弄错。”

也就是说,并不是在通电话,而是有谁来了靖子的房间。这么大半夜的,会是谁呢?

“之前有过这种事情吗?我是说大半夜有人造访,而且听到说话声的这种事?”太田问。

“说话声倒是不怎么听到过,只是经常会听到一些东西发出的声响。”白领说,“大概几乎没有人在吧,星期天也看不到人影,要真是芭蕾舞女演员的话,我还真想和她亲近点呢,但我却从来不知道这幢公寓里还住着这号人物呢。”

他的话语里显示出一般人对芭蕾演员的印象,加贺几周前也是这么认为的。

道了谢离开公寓后,太田联系了搜查总部。然后接受了富井的指示,对附近居民进行探听情报。目的想调查一下有没有别人也目击到了这个谜一般的来访者。

首先问了住在靖子隔壁的学生,不过他说没注意到这个人。尽管是半夜两点,他却没有睡。好像是在打电子游戏,难怪他完全没有注意到邻居的动静。

随后又问了周边的几户人家,没有人看到了访问者一类的人物,这事情发生在一周之前,而且还是在午夜两点,没问到证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你觉得会是谁?”

太田说道,他喝了口黑咖啡,皱了皱眉头,赶紧加入砂糖。在街道里问完一圈之后,他们俩人来到咖啡店小憩一会儿。这家店外观看上去像是气派的西式建筑,里面却是破旧小吃店的模样。

“我不知道,会深更半夜走进房间的应该是和她非常亲密的人吧。不过要是男人的话,亲密程度还得挺高呢。”

“所以如果是男人的话,应该是有特别的关系才对。”

“是的。”

呵,太田这次正往杯子里倒牛n,好像这咖啡相当难喝,加贺则喝着红茶。

“剩下的可能x就是不得不让其进屋的人了,比如被谁抓住什么把柄了。”

“对噢。”加贺首肯着,“要是这样的话,这个把柄一定就是杀死尾田的事儿了。”

“嗯,极有可能。”

不管怎样,这个神秘的来者和靖子的死息息相关这点是错不了的。来访的第二天靖子就向舞团请了假,第三天就自杀了。

“虽然自杀本身而言没有什么变化,但是这么一来或许我们的思维方式需要变一变了。比如你提出的有共犯的说法,那个神秘来者说不定就是共犯。”

“我也这么认为。”加贺说。

“话虽如此,会不会这个共犯又对靖子摆了一刀呢?”

靖子死于自杀是毋庸置疑的,因为各种情况都清楚地证明这一点。从她体内检测出大量的安眠药,可以推断出她一次x服用了几十粒。而且安眠药的获取途径也已经查明。

“该向本部打个电话了吧?”太田看了看表,说道,“让他们查查出租车公司,午夜两点电车已经没有了,这个神秘来者坐出租回家的可能x很高,这样的话应该就是从靖子公寓拦的。只要问问这附近的24小时营业的出租车公司马上就知道了。”

“那些演员们大部分都住在这里沿线,所以不会开得太远,不过步行却不太可能。或者是开自家车来的?”

“要是开自己车来的话,范围就缩得很小了呢。”

太田去打了几分钟的公用电话,回来的时候表情毫无变化,好像没有什么收获。

“好像全部查遍了,查不到从靖子公寓叫的出租。那么就只有用自家车了。”

“我们应该去查查有驾照的,可以自由使用自己车的人。”

加贺说,他想到了未绪是没有驾照的。

“那方面的资料或许石神井警署就有,我们走。”

太田催促着,加贺站了起来。

到达石神井警署的时候,太y已经下山了。靖子公寓周围的情报探听花了很长时间。

走到刑事课后,只见小林冲着两人奔了过来。

“我刚想要联系你们呢,有新情况了,我白天跟你们说四年前纽约当地警官关于r本舞者找了约翰·托马斯来问话的事情吧?那个案件终于弄清楚了。”

“是个什么案件?”太田问。

“根据那边的报告上说,是一个杀人未遂的案件。”

“杀人未遂?”

“在郊外的一家旅馆里发生了一个r籍男客人遇刺的案件。”

小林副警官的话大致概括如下:

一名男子在旅馆的房间内被发现浑身是血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识。据工作人员所说,他是和一名女子一起入住的,事实上在住客登记本上也写着一男一女的名字,不过马上就发现他们用的是假名,因为男人拿着身份证。

因为男人没有恢复意识,第二天警察去了他所住的公寓,然后向他邻居一打听,得知他貌似是有女朋友的。虽然没有人很清楚地见过那女孩的长相,不过其中有人知道那是一名纽约芭蕾团的r本演员。随后警察就赶往了芭蕾舞团,和指导r本舞者的约翰·托马斯见了面。

“‘你团里应该有一个r本人和这个男人在j往’——警察这么盘问了托马斯。不过托马斯好像对于警察的问题答不上来,因为他平时对舞者们的私生活完全不感兴趣。替他作答的,就是当时碰巧来到训练场的尾田康成。那时的口供现在还一字一句地留着呢。他是这么回答的‘虽说他俩在j往,但感情并不深,而且那个女孩也已经不在这里了,昨天晚上回国了’。”

“她们俩回国的那天刚好发生了这个案件?”

加贺紧咬双唇,这不可能是偶发事件。

“警察还问了那个演员名字呢,尾天回答叫‘靖子·森井’。”

太田砰砰敲着桌子,“就此断定是靖子了吗?”

“不过这么一来,纽约的警察理应对靖子产生怀疑啊。”加贺说。

“当然啦。”小林说,“然而这个怀疑立刻被澄清了,因为那个男人的意识恢复了。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作出证词:和他一起入住的女人是一个路上认识的女人,之前素不相识。好像也问了他r本演员的事,但他说和她完全不相g。”

“嗯……”

太田一脸空欢喜一场的表情,加贺也一样。

“既然他本人都这么说了,那肯定纽约的警察的搜查就建立再此证词的基础上了。估计肯定是做了很多调查吧,但最后却没找到犯人。这种案件经常有,被害者也没死亡,就这么变成了谜案。”

“那个r籍被害者的名字是?”

“嗯……叫青木一弘,当时是作为美术留学生呆在了美国,之后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小林看着笔记回答,“目前正让他们进行追查呢,我们这里也打算列一张去纽约留过学的美术生的名单出来,这样应该很快就能查到了。”

说起来,不久前加贺为了调查风间在纽约认识的人,曾经问过几个留学生。想着想着,他脑海里忽然灵光乍现。

“啊!”他不由得叫了出来,太田和小林都吃惊的看着他。

“怎么了?”小林问。

“我想起来了,那个青木一弘,绝对错不了,我知道那个男人。”

“你知道?怎么认识的?”

太田略带怒s,加贺看了看他,说,“太田您应该也认识啊,那个男人已经回r本了呢。”

3

车站前的马路上,在小商品街中断的地方,有一户挂着‘青木不动产’的招牌的小户人家。在入口的玻璃门上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公寓和楼房的出租简介,如:一居室,带卫浴,63000r元,只限女x。

“就是这里吧?”

站在门口的太田说道,这已经是他们第二次来这儿了。他显然已经回忆起来了。

打开玻璃门走进后,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小柜台,对面并排放着两张书桌。有一个中年男人正坐在其中一张书桌旁办公,看到加贺二人便站了起来。

“我们可不是来租房的,”加贺说,“我们想问问关于青木一弘的一些事情。”

这个白发男子瞟了一眼他们亮出的警察证件,像恍然大悟一样,表情变得紧张起来。“是警察吗,真是不好意思,我看到两个男x顾客就会习惯x地提高警惕呢。”

他鞠了几个躬,“你们想了解我儿子的什么呢?”又严肃地问道。

“是这么回事。”

太田想了想,说:“先让我们上驻香吧。”

打开办事处后侧的门,里面就是住房,进去后就有一个r式房间,里面有一个佛龛,上面有一个黑s镜框,里面放着青木一弘的照片。那是一个长脸的青年,脸颊凹陷,第一印象有点神经质。两眼的焦点微微j错着,给人以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

上了一炷香后,回到办事处看到一个年轻女孩打开玻璃门走了进来。加贺知道,她并不是顾客。而她刚看到他们的时候以为是客人,不过立刻就想了起来,“啊,你们是警察……”

“前几天多谢了。”加贺说,“我们刚为你哥哥上完香。”

“噢。”她小声回答。

之前来到这里的时候,这家店门关着,只有她一个人守候在家里。爸爸去纽约认领儿子的尸体了。那时候她说的话加贺还印象深刻:

我哥哥被纽约吞噬了——

加贺太田与青木和夫在招待客人用的沙发上面对面坐了下来,和夫时不时地鼓弄着他那布满白发的头,开始讲述起来。

“对于一弘学画画我可是一点都没反对啊,因为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是最好的选择,尽管我一直觉得靠画画没法谋生。我想,他以后当学校绘画老师还是来我这个店帮忙,在我的有生之年可以慢慢考虑。但我万万没想到他会选择去美国。”

“即便如此你也没有反对吗?”太田问。

“没有,我觉得这样也可以,趁着年轻多学点东西也是好的。”

青木和夫是属于善解人意一类的父亲。

“你们经常联络吗?”太田又问。

“一开始他经常给我写信,但是渐渐的就少了,不过直到去年夏天为止,还算是保持联系的。只是他不告诉我他的住址,所以我没办法主动联系他。”

女儿纯子泡了茶走了进来,到处弥漫着茶香。

“然后我就想,他只要平安无事就好了,因为当四年前的案件发生的时候我着实吓出了一身冷汗。”

“是那边联系您的吗?”

他父亲也知道这个案件倒是出乎意料。

“是警察来的电话,听到生命没有危险我心才落了地,不过也身负重伤了呢。我因为脱不开身,所以让一个亲戚替我去看望了他。我再一次感受到了美国的恐怖,他出院后,我本来想让他回来,可是他却不听。连住处也自说自话地搬了。没想到这次看到他已经变成骨灰了啊。”

青木和夫笑得很凄凉,两手捧着茶杯抿了一口。

“一弘是住在哪里的呢?”加贺问。

“非常脏乱差的地方。”和夫皱皱眉头,“简直像垃圾桶一样的公寓,到处充满着奇怪的味道,闻了真想吐……一弘的房间里最多的就是酒,就像一个涂满酒精的房间。通知我一弘的死讯的是住在隔壁的一个r本人,这个人的房间是最整洁的。他自己说是为了学音乐特地住在这样的地方的,我也不知道这理论从何而来。哎,反正就是很糟糕的地方,我觉得光是住着就会得病。”

从他再三强调这点来看,应该

第 46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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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回来您就您儿子的死了解了点什么吗?”

太田问,而和夫悔恨的摇着头。

“不知道,他的邻居说他似乎有点忧郁症。”

“他有没有说自杀前发生过什么不对劲的事情?”

“那个人其实也不是和他特别熟,对了,大概他自杀前的十天左右,好像有人给一弘打来过电话,当然一弘的房间里没有电话,电话是打到门房的,而且那是从r本打来的国际长途。”

“从r本?”

加贺凑近身子,“对方是谁呢?”

“我不知道。”和夫回答,“不过据说我儿子接到那通电话后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

“心情好了啊。”

太田侧着脑袋,“电话只打来过一次吗?”

“打来的就那一次。”和夫说,“但好像还有一次是说好要打来,接到那次电话的几天后他对门房说‘今天会从r本打来电话’,但结果电话没有来,据说他失望至极。”

“他在等电话啊……”

为了听取加贺的意见,太田转向了他。他却左右晃动着脸,似乎在说‘我不知道’。

谈到这里有客人走了进来,和夫说‘先告辞一会儿’,离开了座位。

“电话是谁打来的呢?”

太田小声问。

“要是说我期待的答案,应该是靖子吧。”

“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吧,不过这层关系怎么重燃了起来呢?”

进来的客人讲了几句马上就离开了,是一个很年轻、学生模样的男人。

“最近的学生可真奢侈。”青木和夫苦笑着走了回来,“什么音像啊,录像机啊,床啊,总之单单因为行李多就不断地扩大住房面积。”

“父母就辛苦了。”有着一儿一女的太田,好像这自己的事一样无可奈何的耸耸肩。

“谁说不是。”青木和夫重新坐了下来。

“说到行李,一弘的行李怎么处理了呢?”加贺借题发挥问道。

“那些不值钱的东西就在那边扔掉了,可以作为遗物的东西我都带回来了。”

“可以让我们看看吗?”

“可以。”

店铺j给纯子照看,青木再次走进里屋,加贺两人也跟了进去,在放置壁龛的房间等了一会儿,青木便拿着行李箱和几张画布从边上的房间走了出来。

“一些零碎的东西都着这个包里。”

行李箱里塞满了绘图工具、书、收音机、水杯、牛仔裤、t恤、太y镜、钢笔,还有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当加贺问到有没有r记或者相册一类的东西时,青木略带遗憾的表情说他也找过了,但没有这类东西。

“这个是我儿子画的画,我自认为画得挺好的。”

说着,他拿出了十几张帆布画,依次摊放在地上。弄得加贺和太田没有地方坐,只好站了起来。

青木一弘的每一张画都带着y暗的s调,如同壁龛上的照片给人的印象一样,笔锋纤细是其特征所在。很多都是以夜晚的大街作为背景,上面描绘每一个人物的表情都带着哀伤,似乎都在为烦恼所困。

“喂。”太田用肘部敲了敲加贺,因为他看到了青木此时拿出的那张画,加贺也瞪大了眼睛,上面画着一个舞者。

“是森井靖子啊。”太田自言自语。

背景依旧是夜晚的大街,后面并排着几幢高楼的影子。近处是一个穿着白s短裙的芭蕾女演员,脸朝向对面摆着姿势,从体型上可以得知是靖子。微微回首的脸的确和她有几分相似。

“这幅画不错吧?”

好像意识到了警察们正盯着看,青木和夫的声音愉悦起来。“我觉得这幅画得最好了,虽然那些专业的东西我一窍不通,但我一看这幅画就觉得被某种东西吸引了。”

“你知道这个跳舞的人是谁吗?”太田问。

“我不知道,一弘的房间里也没留下通讯录一类的东西呢,到底是谁呢,只有一个背影,脸也看不太清楚。”

背影——

在加贺的记忆里,突然会想起了某句话。背影——

啊,他不由叫了出来。

“太田,你还记得宫本清美被风间拉着做模特的事情吗?”

“嗯?啊,这么说来的确是有这么回事。”

“那个时候清美说,风间让她转过去背朝他,在素描本上画了一会儿之后,风间还说出‘离开r本之后我就一直追问自己,我能画好画吗’之类的话呢。”

听这加贺的话太田把眼睛睁得大大的,“风间看了这幅画吧……”

“我觉得很有可能。”加贺说,“而且,风间在那边唯一认识的r本人,就是青木一弘。靖子和青木在四年前相识,而风间和青木则是两年前偶遇。”

4

叶琉子回归舞团是在五月初、正值人们欢度黄金周的时候。当然芭蕾演员们是不休息的,他们和平r一样在训练场上挥洒着汗水。

第一个发现的是女教练中野妙子,她看到大门口站的人之后立刻中止了口令,演员们也停下了动作回头看去。

叶琉子在父母的陪同下走了进来,虽然略带憔悴之s,但美丽的脸庞依旧。

“叶琉子!”

柳生喊了一声。可能被她听到了,她把脸转向了训练场上的伙伴们,哭丧着的脸转而露出了一个微笑。叶琉子,柳生又叫了一声。

高柳静子从里面走了出来,把他们三人带往了接待室。此时发现,叶琉子一身的新品服装,化妆得也非常精致。应该从警署回到这儿之前精心打扮了一番吧。

“好,我们继续吧。”

对于妙子的话,舞者们振奋地应答道,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中场休息的时候,未绪和柳生两个人被叫到了休息室。叶琉子正坐在父母的中间,她的手正被母亲广江紧紧握着。

“他们好像并非不予起诉。”

“是因为在法律上已经不能继续拘留叶琉子了,所以他们才让她回来了。”

“意思说以后还有可能把她带走的咯?”柳生问。

“嗯,一旦起诉她的话。”

静子用低沉的声音回答道,“你们先坐下来吧。”示意让未绪几人坐下。

两人入座后,静子又开口了,“其实我有几件事想跟你们商量,首先是关于叶琉子从今天开始的住宿问题。”

她说,现在这样让叶琉子回到未绪的住处有些不妥,因为叶琉子现在要警察进行24小时监视,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他们高度重视。这样未绪就无法安心生活,叶琉子也是为未绪着想。所以这段期间叶琉子就暂住在静子这里。

“那样她父母也放心,叶琉子自己也正有此意。”

静子说完未绪看了看叶琉子,而她也望着未绪的眼睛,说:“那样会更好呢。”这声音已经久违了。

“只要叶琉子愿意就好。”未绪说。

“那么这件事就定下来咯。”

“接下来是你,”静子对柳生说道,“虽说叶琉子今天开始就住在这里了,但毕竟处境和以前不同了,你们就不能像以前那样吵吵闹闹的了,这里当然也会处在警察的看守之下,所以你跟大家把这事好好说一下,案件解决之前,让他们尽量不要和她接触,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就麻烦了。”

“也是没法子的事啊。”柳生看着叶琉子,回答道。

“不过也不可能一直让她一个人呆着,请你和未绪两人时不时地去看看她,因为叶琉子肯定也会有需要什么的时候。”

“遵命。”

柳生可能为自己能帮上忙而欣喜万分,鼓足了g劲回答道。

“真是不好意思啊,给你们添这么多麻烦。”

叶琉子简短说了一句。

“没关系的,案件早点水落石出就好了。”

“我来拿行李吧。”柳生说

“拜托你了,那叶琉子也一起上来吧。”

说着,静子就带着叶琉子的父母走了出去,柳生跟在后面,接待室里就只剩下了未绪和叶琉子。

“叶琉子。”未绪叫着好朋友的名字,她感到已经很久没这么叫她了。

“未绪,过得还好吧?”叶琉子问。

未绪一下子抱住了挚友,心里一下子汹涌澎湃,泪水很快掉了下来,身体不住颤抖,

“我一直在担心着你呢。”未绪说。

“我没事的啦。”叶琉子把手放在未绪肩上,在她耳畔轻轻地说。

“不过,让你遭了很大的罪啊。”

“没那么严重啦,对了,我听说尾田老师和靖子的事情了,真的很过分啊。”

未绪点点头,“也不知道什么理由……不过最近总算是平息一点了,训练也开始能正常进行了。”

“公演也迫在眉睫了吧,横滨公演,要加油跳噢。”

“谢谢。”

说着,未绪再次把脸贴近了未绪子。

5

酒吧里只剩下一个女顾客,她一手拿着白兰地的酒杯,漫无目的地拨弄着足球游戏的控制棒。

加贺点了一杯威士忌,手握着酒杯走近了她,而她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加贺。

“你经常玩这个?”

加贺把一旁的玩具球放在游戏盘中间,高柳亚希子看到他后,小声叫了一下:“咦?”

“我有的时候也会一个人来这喝酒。”

他走到她的对面,c作着小棒,移动起中间的球员来。球传到左边的时候,他喝了口威士忌。

“案件都解决了吗?”亚希子问。

“不能说都解决啊,”加贺回答,“还剩了一点呢,不过就这一点,却让我们绞尽了脑汁呢。”

“绞尽脑汁?”

“我的意思是。”

加贺前后移动着球员,把球传到了前方,“就像这个游戏一样,虽然离球门仅一步之遥,但要进球的话,就必须克服各种各样的障碍,比如对手的后卫啊,守门员啊……瞧,失败了吧。”

s出的球正中亚希子一方的守门员,被弹了回来。

“请你把四年前的事情跟我说说吧。”加贺说,“就是你和森井靖子去纽约市后的事情,而且我尤其对她男朋友的事情感兴趣。”

“她的男朋友?”

“就是青木一弘啊。”

加贺说完,亚希子的视线变得飘忽不定起来,嘴巴也动了一下。他默默凝望着她的变化,不一会儿,亚希子便露出了似是投向他的笑容,“你们连青木的事情也查了吗?”

“这是我们的工作,你认识他吧?”

“我见过他一次,不对,”她偏着脑袋,“可能是两次。”

“他们两个关系亲密吗?”

“不太清楚。”亚希子避开加贺的目光,视线转向了他身后的墙壁,“说不好他们到了哪种程度,应该,嗯……互相爱着对方吧。”

“互相爱着对方……吗?”

加贺抿了一口酒,又开始摆弄起游戏盘上的球员,“虽说相爱,但她回国后就没再联系过他吧?”

亚希子似乎有些不知如何作答,轻轻摇摇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的生活方式规定我们必须就得这样。”

“这种生活方式吗,原来如此啊,这么一来事情就明朗了。”

嗯?她不安的看着加贺。

“我是说你们突然提前回国的理由。事实上,你们是被强制带回国的,因为她和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扯上了关系。我说得对吗?”

但亚希子没有回答,正用拿着白兰地的这只手的手指按着球门。然后加贺继续说,“还是你们因为其他原因不得不回r本呢?”

亚希子拢起长发,大口地喝着白兰地,呼出一口热气,说:

“妈妈和尾田老师,非常不喜欢演员变得情绪化,尤其是演员们恋爱。他们认为,女人谈了男朋友之后就不会有好事。”

“没法投身于训练中?”

嗯,亚希子应允道,“而且谈了恋爱肯定就会要结婚、生孩子,这些都会对跳芭蕾舞产生严重影响。您知道我是养女吧?”

“我知道。”

“我妈妈她自己就始终如一地贯穿着这样一种生活方式。”

“所以他们肯定就不同意森井靖子的恋情咯?”

亚希子深吸一口气,移动着手中拿着的玻璃杯,白兰地在她掌间晃动着。

“时机也真是碰得不巧,”她说,“我们是知道妈妈和尾田老师会来纽约看我们的,所以靖子本打算在那段时间里暂时不和他见面。她和那男人的恋情对舞团的成员一直保密着,本来也不用担心事情会暴露。但她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我妈妈提前了一天来了纽约。这真是太不行了,我虽然和靖子住在一起,训练完后我回房间之后,突然老师就找上了门。我巧妙地把靖子不在的事情糊弄了过去,但是我妈妈很担心,正要到外面去找她的时候,刚巧碰上靖子的男友送她回来。”

的确太不走运了,加贺开始同情起靖子来。

“然后妈妈和老师两人知道的两人的关系后,不出意料的竭力反对,命令她立刻和那男人分手。然后,他们觉得也不能任她这样在纽约呆下去,便要求她回r本。光她一个人回去有点不自然,所以他们要求连我也一块跟着回去。”

“森井靖子在这件事上屈服了吗?”

“屈服?”

亚希子的表情僵住了,好像在思忖着‘屈服’这个词的意思。“其实并不是屈服不屈服这种层面上的问题。只是一个在禁止恋爱世界里的人,做了一段时间的梦,又回到了现实里,仅此而已。”

“她没有要延续这段恋情吗?我是说,她没有想过要把这个梦继续做下去的愿望吗?”

“那个嘛……”她半张着嘴,目光落到了足球游戏盘上。眼睛眨了几下之后,又合上了嘴,喝了口酒。

“那个?”

“那个嘛,我觉得她曾经想过要延续下去,但最后还是无法放弃芭蕾舞啊,舞蹈演员就是这样的。”

“那么她只能割舍男友了,也就是青木一弘。”

加贺目不转睛地看着亚希子,有那么一刹那,她的目光转向了别处,不过立刻就回了过来,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觉得靖子自己肯定也很痛苦。”

“那他同意了吗?”加贺问,“不,‘同意’这个词不太合适,应该说是放弃了吧。”亚希子说。

她拿起了玩具足球,摆弄了一会儿之后,又放回了球盘上,球停在了加贺方的队员脚下。她说,“我觉得应该是放弃了,因为再怎么做也是无济于事的啊。”

嗯,加贺说着喝g了威士忌,再问老板要了第二杯,不一会儿拿着酒又回到足球游戏盘跟前。

“你知道在你们从纽约回国的当天,在郊区的宾馆里发生的一起杀人未遂案吗?”

他把酒杯往亚希子跟前一放,问道。她舔舔嘴唇,沉默了一会儿说,不知道。

“那个受害者就是青木一弘。”加贺说,“他和一个女人一起入住的那家旅馆,然后他遇刺,而那个女人却没有了踪影。”

“您想说什么呢?”

她明显露出了警惕的神s。

“青木对警方声称刺杀自己的是一个路上偶遇的女x,而警方根据他的叙述进行了搜查,但是并没有发现符合条件的女人。为什么没有找到呢?关于这一点,我觉得以下的假设可以成立,青木是在撒谎呢,为了包庇那个犯罪的女人,他编造了一段谎言。”

“可靖子是和我们在一起啊。”

“这只是你们的片面之词,在宾馆刺杀了他之后,你们很有可能会串通起来。”

亚希子摇了摇头,“为什么非杀他不可呢?”

“所以我说着很可能并不是实现预谋好的,比如是他硬是把靖子叫到了宾馆,说穿了就是可能下了决心要和她私奔。而靖子却没有此意,或者中途改变了主意。所以为了摆脱他,迫不得已尔刺杀了他。”

她用似乎看到了怪物一样的目光盯着加贺,酒杯往边上一放,随即拿起了包。

“一派胡言,绝对不可能有这种事。”

“是吗,我一点都没有胡言乱语啊。”

亚希子再次摇摇头,朝着他的方向慢慢地走了过来。

“就是胡说,完全说不通。”

说完,她迅速付了帐,头也不会地准备走出酒吧,开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加贺。

“我肯定会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的。”加贺说,她背上一阵哆嗦,缓缓吸了口气,打开门走了出去。

“不好意思我太大声了。”

加贺对吧台里的老板说。不过老板露出好像没有听到的样子,回答,没关系。

加贺在游戏盘里传着球,觉得自己好像说得太多了。但也有收获,从亚希子的反应来看,他更坚信了自己推理的正确x。

现在再来整理一下至今为止的调查结果:

四年前,去纽约的靖子和在那边美术生青木一弘坠入情网。然后最后这段感情无果而终,靖子回到了r本。青木不幸被某人捅了一刀,后来换了住处,继续在纽约生活着。

然后两年后,一个从r本来的留学生结识了青木,那就是风间利之。风间被青木的画——尤其是那张背面的芭蕾舞女所深深吸引。

又过了两年,青木在废墟一般的公寓里等着r本打来的电话,而最后那通电话没来,他便自杀了。

另外一方面,几乎同时风间偷偷潜入了舞团的大楼里,遭到了齐藤叶琉子的反抗而死亡。风间本来打算在两天后去美国。

“差不多都说通了。”加贺不由自言自语起来,经过这么一整理,事实的确是在渐渐浮出水面,不过也有仍然扑朔迷离着的地方。

他设想了两个推理:一个就是刚才对亚希子说的,刺杀青木的是森井靖子,另外一个则是青木应该在等靖子或风间的电话,因为风间死亡的时间和青木等电话的时间完全一致。

现在还不明白的是风间潜入高柳舞团的事情,结合所有的线索来考虑,他想找的只有靖子一个人,为什么要溜进舞团里面呢。

如果风间潜入靖子的公寓,而靖子正当防卫杀了他,这一切还说得通——加贺正迷迷糊糊地思考着,这个想法却让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其实,如果是这样这个案件就非常明朗了,但事实却是风间进入了高柳舞团里,被齐藤叶琉子杀死。

再来就是尾田的案子,加贺揉着眼角,作出用刀捅青木的是靖子这个推理的时候,觉得她应该对强行拆散他们俩的尾田非常憎恨,但却怎么也想不通,她为什么到现在这时候才来报仇。

“还有一步之遥啊。”

加贺鼓励着自己,又开始尝试在游戏盘上s门。

6

加贺结束搜寻情报来到石神井警署的时候,又传来了未绪在训练中摔倒的消息。是一个监视叶琉子的刑警轮完班后回来跟他说的。

“总有种莫名的感觉,”一个比加贺年长的刑警说,“她突然说自己不太舒服,但我们看上去不太像,她跳着跳着一下子就停了下来,站在那里不动了。所以和摔倒稍稍有些区别。”

“去医院了吗?”

“没有,好像没那么严重呢,自己也能走。齐藤叶琉子担心的不得了,去看了看她,但她本人却说没什么大碍,总之因为不太舒服就停下训练先回去了。”

“谁陪她一块儿的呢?”

“她是一个人回去的,怎么样,是不是有点可疑啊?”

刑警笑嘻嘻的看着加贺,他嫌敷衍麻烦,说,“我是那女孩的粉丝。”听到这话,那刑警露出略微吃惊的表情,对边上的同事说,“现在的年轻人真会开玩笑啊。”

可不是开玩笑哦,加贺暗暗想着。

走出警署,他准备穿过石神井公园走到车站去。加贺一踏入公园,慢慢悠悠地走在了以前和未绪一块散过步的小路上。

在尾田的葬礼结束后,未绪提议到这里来走走,那是一个下着雨、天空灰蒙蒙的r子。和今天的天气很像,只是没下雨。

他走到了那时和她坐过的小亭子,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伯伯和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老nn,像当时他们俩一样并排坐着,老伯伯每说一句话,老nn都会乐呵呵地点头。

加贺在那边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罐果汁,站在老人们后面喝了起来。老人在说着三明治的事情,好像是商量着面包里夹什么好。妻子好像特地煮了个j蛋,切碎了准备夹在面包片里,但先生好像是觉得炒蛋再放点拌了芥末的蛋黄酱比较好吃——他们就在说这个。加贺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他大概连炒蛋和拌芥末的蛋黄酱这些东西听也没听说过吧。

加贺喝完果汁又沿途返回了,老人们的话还在持续着,听着他们的话,在树林中踱步也算是不错的一件事。

正要走出公园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因为他想起了上次在这儿看到几个打软式网球的女初中生,那时他认识了网球充气泵一物。

等等……

加贺回想起了那时候的情景,他对充气泵产生了兴趣,问女学生借过来看了一下。

加贺脑海里浮现了一种可能x,这种想法可以彻底把一个至今为止悬而未决的疑问解释通。

不,这不可能——他晃晃脑袋,肯定是自己想得太多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他觉得应该排除这种想法。

加贺走出公园,快步迈向了车站。

这天加贺还有急事要回警局处理,他在石神井公园站等了一会儿,响起了播音员的声音:下一班是开往池袋的快车。坐这趟列车就可以直达池袋了。

应该会经过富士见台吧——他开着小差,目光朝着远处。高尔夫练习场隔网的另一边,是一片灰s的天空。

不一会儿,快车就进站了,车门打开后,加贺站在一边等乘客下车。正当要乘入车内,顿时在迈出脚步的那一刹那下了决心。他收回脚,从车门前走了回来。排在他后面的中年妇女乘上车的时候还惊讶地回头看看他。

快车的车门关上后很快开走了,加贺吐了口气,抬头看了看下班列车的指示器,上面写着:开往池袋的普通列车。

加贺乘上普通列车后,在富士见台站下了车,在车站前来回寻找着水果铺。发现一家水果店,里面似乎专卖馈赠给亲朋好友的水果,便进去买了一盒草莓,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形状大小相同的草莓。

拎着草莓加贺往未绪的住处走去,他已经送了她好几趟,还因为要检查叶琉子的所持物进去过一次。但今天总觉得和往常有些不同,心情异常紧张。

到门口按了几下门铃,但丝毫没有反应。不在家吗?应该不可能啊。再按一下的时候,忽然想到她可能在睡觉,要是这样就不打搅她了。

还是没有反应。

加贺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了往回走。身后突然传来咔嚓的开门声。

加贺停住脚步一回头,看到门打开了大约20公分,未绪的脸探了出来。她一看到加贺,略感意外的张开了嘴。

“加贺先生……”

“没睡觉吗?”

说话间加贺又走了回来,门也开大了一点,他看到未绪身着浅蓝s的运动服和牛仔裙。

“您怎么到这里来了呢?”她问。

“我听说你又摔倒了,没事儿吧?”

“嗯,完全没事儿,只是有点不舒服……加贺先生您因为这事儿特地赶过来的?”

“也没有特地啦。”

加贺笑着递给了她手上拿着的草莓,“给,吃吧。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噢。”

她收下草莓,好像一时想不出致谢之词,看看加贺又看看草莓,可能是感到过于意外。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加贺鞠了个躬便右拐走了出去,可能因为心情很舒畅,所以很自然的加快了脚步。听到未绪叫了一声“加贺先生”,他又停了下来。

他回头应道,“嗯?”

未绪的还是开门时的姿势,一直望着他。不过当他们目光对上的时候,她一下子把视线转向右边,然后又转到自己手上拿着的草莓上。用完全没有顿挫感的语调说:“你能陪我一会儿吗?”

加贺一下子语塞了。随即指着自己的胸口问,

“我在没关系吗?”

她微微点点头,把门敞开了一点,小声说着“请进”。

加贺进屋后,未绪请他在客厅的小沙发上坐下。这是个橙红s的沙发,上面并排放着两个手工做的坐垫,一个上刺着“未绪”,另外一个刺着“叶琉子”。

“这个是你们俩谁做的?”

加贺发问,可能声音太低,在厨房泡咖啡的未绪没有听到。

桌子是玻璃的,高度比较低,上面摊放着十几盒磁带,基本上都是古典音乐。里面还有“沉睡森林的美女”、“天鹅湖”。旁边的餐具柜上放着一个小型组合音响,上面还c着耳机。加贺觉得,这样听音乐应该是她屈指可数的几个兴趣之一了。

“不好意思,放得这么乱。”

未绪把咖啡放在茶托上端了过来,看到加贺正观察着音乐磁带,觉得很不好意思,连忙把它们收放到了架子上。

“没关系啊,我们来点音乐吧?”

加贺用拇指指了指音响,而她却摇摇头。

“不用了。”

“不过你刚刚正听到一半吧?”

“真的不用了,会分心的。”

“分心?”

“总之就不用放音乐了。”

未绪把咖啡、砂糖、牛n放在了加贺跟前。咖啡的香气扑鼻,他说,我喝黑咖啡就好。

“那个……”

两人默默地品味了一会儿咖啡后,未绪吞吞吐吐的开口了。“今天真是谢谢您了。”

加贺摆摆手,

“我想来就过来了,吃点草莓吧。”

她终于露出了微笑。

“那个草莓是车站前的水果铺里买的吧?那家店很贵的。”

“因为大小都经过挑选啊。不过说真的,比起这种有模有样的草莓,还是那种形状乱七八糟的比较好吃一点。在那些小商铺上有卖的,用塑料袋装的那种。价格还是用黑s的绘图笔写在袋子上的呢。”

未绪噗哧笑了出来。“你要带那种来就好了。”

“那下次我就买塑料袋装的。”

加贺喝了口咖啡,环顾了一下房间内部,未绪也跟着他到处看了看。

“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她担心地问。

“不,不是那个意思。我觉得这间年轻女x的房间可堪称完美啊,s彩艳丽,气味也很芳香,到处弥漫着一股清爽的感觉。不过我一到这种房间里呆着就浑身不自然啊。”

“不过您之前来过一次的啊。”

“在搜查的时候注意力不同,当时我的任务明确呢。只要是搜查,平时不怎么进去的地方我都会毫无顾忌地走进去。”

“比如说呢?”

“我想想,对了,我进过女子大学宿舍的卫生间。”

“你为什么会到那种地方……”

“有一个躲在那个宿舍里的男人要使坏,就是通过那个卫生间的窗户进出的。”

“额……”未绪瞪大了眼睛,“加贺先生的工作还包括抓s情狂?”

“没有,当时我正负责着另外一起杀人案件,而这个案件的凶手被判定为变态,这种情况下才会奔赴现场的。”

“真是辛苦啊,有什么体会呢?”

“体会?”

“就是女生宿舍的卫生间。”

“要说怎么样,‘啊,原来是这样的’,也就是这种感觉。”加贺无奈地挠挠头。“只是那个时候我们几乎无法进行现场勘察了,因为在警察赶到现场之前,女生们都把洗手间彻底大扫除了一番。地板和窗户都被咯吱咯吱擦了个遍,指纹和脚印都提取不到了。进门的一瞬间,迎面扑来一股浓烈的芳香剂的味道,这也是她们g的呢。”

未绪又笑出了声。

“我也能体会那些女孩子的心情,不过对于你们警察来说就不方便了。”

“嗯,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加贺说。

“你应该还有许多有趣的经验吧?”

“不,没什么有意思的,基本都是些很烦人的事。我们的工作一般都是这样。”

听到加贺略带强硬的口气,未绪的表情就像一下子受了惊一样,低下了头。“……是吗?”小声嘀咕着。搓着裙间露出的膝盖,用失望的口吻说:“工作不能太有意思呢。”加贺这才感到自己的回答有点不合时宜。

“嗯……你今天为什么听我说这些呢?”

加贺小心地问道,未绪左手托着脸颊,像小孩子在考虑问题一样斜着头。

“没什么啦。”她回答,“只是不知为何今天……我很希望听别人跟我说些话,就为我一个人。”

她又小声说了一句,我已经满足了。

加贺喝了一口咖啡,又重新面向着她。

“我跟你说个骷髅的故事吧。”他说,“我的前辈太田警官有一次拿着一个头盖骨在东京市内来回走着,因为当时发现一具身份不明的尸骨,需要去调查一下牙齿的医疗纪录,所以只好拿着它到处跑了。虽然把它装在小盒子里并用包裹包好,不过在电车上想要把扣子重新扎紧的时候,它一下子就滚到了旁边的座位上。有意思的是,电车里的所有乘客应该都看到了,但谁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不过我能理解当时那些乘客的心情,一下子眼前滚出来一个骷髅,肯定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是好。而且拿着它的行迹可疑的男人还一边说着‘哎呀不好,滚掉了’一边若无其事的重新包好。‘刚才那个是什么呀?好像看上去是个奇怪的东西呢’大家都这么想。然后把头盖骨拿到牙医那儿去之后的故事也很有趣,几乎所有的牙医都吓趴下了。这也难怪,一般说帮我看看牙,谁都以为那是活人的,绝对想不到是骷髅的牙齿。不过,只有一个很厉害牙医,是个年长的老头,看到前辈从身后拿出的头盖骨后,说了一句‘呵,这牙齿还真大啊’。”

加贺说出这一连串话的时候,未绪有两次笑出了声。等她笑完了之后,加贺问:“这故事如何?”

“很有意思啊。”她回答,“多谢您了。”

“更粗俗一点的笑话我还有一箩筐呢。”

她笑着摇摇头,“不会有头盖骨这事儿这么搞笑吧?”

“那是,那些事都没这么搞笑。”

“你说这个笑话就够啦。”

未绪用左手指甲蹭着右手掌,看看手心,再看看加贺,“加贺先生您人真好。”略带羞涩地说。

“我还是第一次被女孩子这么说呢。”

加贺也比以前显得害羞了。

“加贺您有女朋友吗?”

“现在没有。”

“现在?”

“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大学毕业就和之前的女友分手了。”加贺坦白,“她很漂亮也很聪明,是个很棒的女孩儿。”

“真羡慕啊。”

“她是学茶道的,我那时也接触过一些茶道,所以和她走得近了。那是高中的事情,现在她在报社工作,好像名字叫‘职业女x’。”

“嗯,那一定是个见多识广的女x啊。”

“有可能,”加贺说,“不过我们已经好几年没碰面了,我也不太清楚。”

未绪沉默不语。

看了看钟,时间过得惊人的快,加贺连忙站起身,跟未绪道了谢。

“我才应该向你道谢呢。”到门口的时候,她说。

“没这回事,对了,弗洛丽娜公主,要加油演哦,就是后天了吧?”

对,她轻声回答。

7

走出未绪的公寓,加贺在富士见台又一次乘上了电车,一过傍晚,开往市中心的电车就变得很空。加贺可以悠闲地坐在位子上。

他脑子里正想着未绪,为什么她今天会要和自己呆在一块儿呢?又为什么她会如此渴望听自己说话呢?

我很希望听别人跟我说些话……

这是她的原话,她目的何在呢?

他无意中往车厢里扫了一眼,目光落到了斜对面站在车门边的女人身上。她身穿勾玉纹的连衣裙,长发一直披到背脊中间,又黑又亮。

真像啊,加贺想,不是未绪,而是刚刚说的前女友。不过这并不是巧合,只是因为刚刚提到了她,所以就会对和她相貌有点类似的女x格外注意。身材好的长发女x可满大街都是啊。

而且——加贺想起了前女友的容貌,她不一定还保持着以前的样子呢,过了这么些年,身体也好心里也好肯定也会发生各种变化。

现在如果能见到她的话,她会怎么看待自己对未绪的感情呢,加贺想象着。是会说‘加贺你会喜欢这类的还真是没想到呢’,还是会说‘你追求的是我身上没有的东西吧’?

长发女孩儿下一站下了车,关上车门电车再次开动的时候,加贺看到了那个女人的脸,和他前女友一点也不像。

原来长得这样啊,他苦笑道。

然而,下一瞬间,他突然心跳开始加速,血y开始往脑子上涌——我们犯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啊!

这天晚上加贺回到家后,领带也顾不上解开就拿起了电话听筒。电话需要打很久所以避免了用公用电话,而在警署打又怕被人听到。所以一直憋到家里才来打这通电话。

他用习惯x的手势按着号码,电话响了三声,对方拎起了话筒。

“你好,我是加贺。”

听到了父亲那有个x的声音。

“是我,恭一郎。”

嗯,父亲回了一声,这是一贯的模式。

“我想请教您点事儿。”加贺说。

8

横滨的城市大厅建在了面向海岸的大道上,这是一个在县里首屈一指的大厅。各类演出也是丰富多彩,并且能容纳2000名观众。高柳舞团在神奈川的公演绝大部分都是在这个大厅里进行的。

入场前的时间,加贺选择了在附近的山下公园里度过,今天天公不作美,乌云密布,冷得让人直缩脖子。不过还是有很多年轻男女带着家人来公园玩。

到了六点,加贺到大厅前开始排队,那里已经排成了很长的队伍。果然高柳芭蕾舞团很受欢迎,今天的票应该销售一空了吧。看了看观众群,大多数都是年轻女x,接下来就是中年妇女或者是带着小女孩的母亲,两个男人一块的极少数,而男人独自来看的,加贺看下来只有他自己。

加贺的位子在一层坐席靠中间的往右数过去第三个,旁边就是入口,加贺还以为最右边的两个位置没人坐,到演出快开始的时候两个年轻女人赶到后坐了下来。其中一个说,“太靠边上了看不清楚啊。”

加贺跟她们提出,要是不介意想和她们换一换,不出所料她们露出了怀疑的眼神。

“其实我是这个大厅的负责人员。”加贺无奈的说道,“我想调查一下最边上的位子的音效和视野如何。”

这个谎言果然有效,她们很快就同意了换座,其实对她们而言也是靠中间一点的座位更有利。

演出于六点35分开始,比预定时间晚了五分钟,指挥家在一片掌声中走了出来,他优雅的拿起指挥棒,华美的前奏曲便开始演奏起来。

然后幕布升了起来,舞台剧的饕餮大餐开始了。

随即,加贺就站了起来。

他走出去后,站在走廊上的女x工作人员用好奇的眼神看着他。见他继续往后台走去,她抓住了他的手腕。

“客人,这里禁止进入。”

“我可以进。”

加贺把警察证给她看,工作人员一下就露出胆怯之s松开了手。舞团里这一连串的案件连非相关人员都非常清楚。

走进后台,立刻能够感到和在东京时候一样的那种紧张氛围。正在穿着衣服的演员们个个都带着即将踏上战场一样的表情。

有几个演员注意到了加贺,但是并没有觉得异样,最近他们已经习惯在警察监督下的生活了。

加贺往里走了几步,那里面都是演员们的休息室,因为大多数的人都参演了序幕,所以几乎空无一人。

加贺走到门上写有“高柳亚希子 浅冈未绪”的房间,环顾了一下左右,轻轻敲了敲门。“来了。”是亚希子的声音。

一看是加贺,亚希子那双涂了睫毛膏的眼睛露出了惧怕的神情。然而立刻就放松了下来,问道:“您有何贵g?”身体的姿势依然很僵硬。

“你不用站起来。”加贺说着走进了房间,亚希子面对着镜子而坐着,而加贺站在她后面,两人通过镜子相望着。

“准备完了?”

“嗯,马上轮到我上场了。”

她强调了一下‘马上’这个词,确实,序幕的时间并不长,马上就要结束了。

“我想请教你几个问题。”加贺说,“我想你应该可以轻易作答。”

“什么问题呢,我希望您长话短说。”

“第一,”加贺看着镜中的亚希子,“风间跟你提出了什么要求呢?”

她那被眼线笔描大的眼睛睁得更开了,接下来却微微摇头,“您在说什么呢?”——声音明显是颤抖的。

“是要钱吗?还是别的什么呢?”

加贺没有理会她,继续问道。而她依然摇着头。

“您想说什么,

第 47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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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贺没有理会她,继续问道。而她依然摇着头。

“您想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这是不可能的!”加贺说,“你一定知道,不对,你可能什么都清楚,难道不是吗。你可是一五一十都跟我说过的哦。在纽约发生的那段舞者和绘画学生的悲伤恋歌。”

亚希子长吸一口气,慢慢地又吐了出来。目光还在加贺身上。

他说了下去。

“您跟我说过森井靖子和青木一弘的故事。那应该大致上是真实的,只是,最最重要的部分被篡改了,那就是主角的姓名。与绘画学生堕入情网的舞蹈演员其实是你吧?但是尾田在回答青木遇刺案的警官问题的时候,却回答青木的女友是森井靖子。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他不想在约翰·托马斯面前败坏你这个有前途成为将来的国际舞者的形象!不过幸运的是,由于没有任何人知道你和青木j往的事,这个谎言就暂时没有被揭穿。”

“一派胡言。”

“不,这是事实。”加贺继续说,“所以风间利之才想来找你,那天晚上,就是风间被杀的那个晚上,你在舞团里。”

“不是的,那天晚上我在……”

“请您说真话,”加贺打断了她,“风间究竟要求你做什么呢,应该不是钱物一类的吧?他要求你做的,就是跟他一起去纽约——没错吧?”

亚希子明显地吞声了,说不出话来。一直盯着镜子中自己的脸看。

“是青木留下的那幅画告诉了我青木的女友是你。”加贺静静地说,“那幅画真美,你要是看看就好了,上面画着一个舞者正在纽约的大街上翩翩起舞。我们刚开始以为那是森井靖子,当然也有听说青木的恋人就是靖子这个因素,但那个舞者的背影的确和靖子有几分相似。然而,我们却忘了最重要的东西,她以你为标准进行减肥只是最近的事情,四年前她的体形应该是残酷节食之前的样子。”

那幅画和你简直一模一样,加贺补充道。

亚希子缄默了,看得出她正紧紧咬着牙关。

“想到这里,我本以为杀害风间的是你。”

加贺说完,亚希子露出吃惊的表情。

“我们还以为叶琉子是为了保护你,但这样还是说不过去。为什么叶琉子要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呢?不想失去团里最贵重的女一号吗?不,事情不是这样的。”

说到这里,他开始凝视起亚希子的脸来。“这个回答很简单,其实我应该更早点发现到的。有那么多的线索,但我都一一给看漏了。不过我现在可以胸有成竹地说,我知道了那天晚上,在高柳的办事处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后他对着镜中的亚希子深深鞠了个躬,说道:“请你说实话吧。”

“如果你保持沉默的话,很多人的痛苦都无法抹去,每个人都会伤痕累累地活下去,而我也会继续追查这些人直到最后一刻,对谁而言都是一场无休止的马拉松。”

拜托了,加贺说。

两人都沉闷地默不作声,舞台上已经响起了“沉睡森林的美女”的音乐。

“我一开始是想。”

她终于开口了,“我一开始是想等到今天的公演结束后的,然后我再慢慢想这些事。不过靖子会那样,而加贺先生你们又相信了青木的恋人就是她,我就不由得盼望这事儿就能这么过去……果然如意算盘还是打得太好了。”

加贺抬起头,亚希子望了他一下,又瞥了一眼镜子前的时钟

“正如您所说,我就是青木的恋人。”

她开始说起纽约的事情来。

“上次说得森井靖子的恋爱物语,其实都是你自己的吧?”

亚希子点点头,这么回想起来,那时她描述这段故事时的痛苦表情倒是能够解释通了。

“用刀捅他的也是你吧?”

而亚希子却露出要申辩的眼神,说:“那是一场意外啊,我们准备回国的那天,他叫我出来见最后一面,不过他却另有目的。他拿着刀子威胁我,把我囚禁在旅馆的一个房间里。然后求我留下来陪他。但我却无法割舍芭蕾舞,哭着拜托他原谅我一次。他意识到讲理我不会听,突然扑上来要掐我脖子。我挣扎中拿起了旁边的一把刀……等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捅了上去。”

“这件事情尾田知道吧?”

“嗯,我跟妈妈和尾田老师说了。然后尾田老师就说要留下来观望一下情况,警察找到托马斯的时候,他先以靖子的名字搪塞过去的理由就和加贺先生推理的一样。不过尾田以为这个谎言立刻就会败露,因为如果青木得救那么从他本人口中就能弄清真相,而要是他没有得救,理应就会怀疑到他的女友身上,而这个时候靖子是肯定不会配合的。”

“但万幸的是,这谎言并没有被揭穿。”

“青木替我们撒了谎,没有说出我的名字,一定是考虑到作为舞者的我的将来吧。过了几天尾田去见了青木问他为什么没有提到我,他说他到现在还是深爱着我的。”

亚希子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真是个好人,我们要是以别的关系相识就好了。”轻声说道。“尾田和他告别的时候,还拜托他,如果有人问起恋人的姓名就说是森井靖子。他说他根本没打算要回答什么。”

男人都是这样的吧,加贺想。

“这就是四年前发生在纽约的那桩案件了。”

亚希子点头。

“也是这次案件的元凶了。”

“的确是这样。”

“请你告诉我。”

亚希子咽了下口水。

“正如加贺先生所说,那天晚上我在舞团里,正准备训练。”

她清晰的语调里充满着决心,“换衣服前我去了一趟办事处,突然听见有人正敲着窗户。那个人正在窗外,当然那个时候我完全不认识他。我吃了一惊,问他有什么事情。然后那个人大声说了青木的事情,一听到青木这个名字,我很担心会被别人听到就打开了窗户。他就大模大样地爬了进来。然后……就像您所想象的,他想让我跟他一起去纽约。”

“去见青木吧?”

“是的,那个人——风间说,青木寄信来了,信上的大致意思是‘我的画想让你来处理,焦急地等待着我的电话’然后我就打了电话给他,电话里他跟我表明了他自杀的念头。说他受尽了r体和精神的摧残,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决心。风间想让青木对生活重燃希望,许下承诺这次要带我会纽约见他。所以就让我一起去,见一面也好……见到马上就可以回来。”

“但是你拒绝了。”

嗯,她点头。“这种事我办不到啊,首先公演在即,即使没有公演……”

“他怎么说?”

“要是我不肯跟他去的话,他就把我和青木的事情公之于众。我无奈之下只好答应。然后他就声称要打电话过去,说‘我现在打电话给青木,让他听听你的声音’。但正当他要拨电话的一刹那,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没法去纽约,在电话接通前把那个人撞倒,放好话筒。然后他就很生气,要跑上来揪住我。差一点就要被他抓住的时候……”

“他突然倒了下去——是吗?”

“嗯……”

“是叶琉子击打他头部的吗?”

“……”

“恐怕不是吧?”

亚希子头低了下去,似乎没法再说下去了。

“我明白了,”加贺说,“关于这点,我就先听你说到这里吧,接下来我还要问问其他人,应该和我所预料的也一样吧。话说回来,对柳生下毒的也是你吗?”

不是,亚希子回答,犹豫了一会儿没有开口。

“不是你么,那么知道四年前事情的人就只剩一个了啊,就是高柳静子。她知道所有的真相吗?”

“不,我对我妈妈什么都没说。她只是不想让别人调查四年前的事情才那么做的。”

“不过她可能隐约感觉到了吧。”她像是在自言自语。

“无所谓了,以后再说好了,你也差不多快要上场了。”

正如他所说,外面开始熙攘起来了,好像序幕已经结束了。

“谢谢,加油跳。”

说着,加贺离开了房间。

看到加贺正从自己的休息室里出来,未绪连忙躲到了暗处。确认他真的离开了之后,才打开了房门。

一看到未绪,亚希子便露出悲哀的眼神,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动了动嘴。这个动作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

“瞒不住了呢。”亚希子说,“真的,还是瞒不住了,那个警察,好像什么都知道了。”

未绪点着头,却没有丝毫的沮丧,她一直坚信加贺总有一天会查明所有真相的。

“对不起,未绪。”

亚希子站起身抱住未绪,“你保护了我,而我却没能保护你。”

“没关系。”未绪说,“这样一来我也可以解脱了。因为我已经没必要再继续说谎了。”

“未绪……”

“请不要放在心上。话说回来,我想把今天的舞剧演成我人生记忆中最完美的一次。”

“嗯,是啊,我也会先把一切抛在脑后,跳出一场最出s的舞蹈,为了未绪。”

听到这句话,未绪的泪花在眼眶里直打转,她咬咬牙没让它流下来。

一切都是始于那个夜晚。

那天,在常规训练课程之后,亚希子约未绪一块儿去进行自主练习,未绪当然答应了下来。“沉睡森林的美女”开演在即,她也想两个人尽可能抽空多练练。

亚希子拿了一把舞团大楼的钥匙,和未绪先外出吃了晚饭,然后又回到了训练场。

事情在此刻发生了。

结合前后的情况,好像风间一直在追踪着两人的行动,多半是在等亚希子独处的时机出现。但那两人形影不离,一块儿走到了训练场跟前。

如果未绪也跟着一块儿进了训练场的话,那么事态发展肯定就是另一幅景象。然而事实是,进入训练场的只有亚希子一个人,未绪去了便利店,没有进大楼。这时大门的钥匙就放在未绪身边保管,因为亚希子能从里面打开门。

风间看到未绪走远后,走进了大楼。然而大门上了锁,他为了能够接触到亚希子一定在大楼周围转悠了好一会儿,然后如他所愿,他在办事处发现了亚希子。

另一方面,未绪买完东西回来后,打开大门正要走进了大楼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争吵声。她悄无声息地来到办事处的门口,窥视着里面的动静,立刻发现有一个陌生男人正要袭击亚希子。

一定得保护女一号,未绪想。她如果遭遇什么不测的话,他们的梦想就无法实现了。

未绪的目光落到了一个金属花瓶上,正好在那个男人的身后。她曲着身子走进去,两手拿着花瓶对准男人的后脑勺狠命地抡了下去。

她的双臂感到了一阵猛烈的冲击。

接着,男人的身体便摊倒在了地上。

“沉睡森林的美女”进入了第一幕,扮演奥罗拉公主的亚希子,展现了最完美的舞姿,完全看不出来刚才的事情对她的思绪造成任何扰乱。不过她跳舞的时候,加贺的目光慢慢移到她的后方——扮演妖怪的未绪身上。看到她的舞姿越跳越可爱,加贺的心口一阵阵的痛着。

并不是从没怀疑过未绪,如果说叶琉子是在袒护某个人的话,无疑未绪的可能x是最大的。但是倒过来想想,这样一来却又不存在袒护的必要了。原因是,如果叶琉子可以声称自己正当防卫的话,未绪本人也能这么做。她们两个一样是年轻女孩,还不如不说谎来得更保险一点。而且最重要的是,让最好的朋友替自己顶罪这一点实在是有悖常理。如果两个人真的是好朋友的话,绝对做不出这种事来。

正因为考虑到这一点,加贺对未绪很早就消除了怀疑。

然而他第一次产生犹豫的是前天在石神井公园里散步的时候。他想起了发现软式网球充气泵的时候的情形。

假设她还记得那时的事情,看到加贺发现充气泵后欢欣鼓舞的时候,她又在想些什么呢?她肯定也注意到了充气泵的顶端可以作为注s用针来用。

然后,她知道了周围有谁持有软式网球充气泵的话——

关于森井靖子的自杀,最弄不明白的就是动机。就算她是出于被警察逮捕的恐惧心理,这个时机未免也把握得太准了点吧。

不过若是未绪知道靖子有充气泵,事情就另当别论了。这样未绪就应该知道杀死尾田的凶手是靖子,而且应该是和警察同样的方式顺藤摸瓜查到靖子的。

她立刻就告知了靖子,半夜来到她的住处,告诉了她警察已经向真相近。未绪公寓所在的富士见台离靖子可是只有一站之遥,虽然步行有点远,但骑车倒是正好的距离。在未绪公寓一楼的停车场停有大量的自行车。

听到警方搜查的进展情况,靖子选择了自杀。

以上的这些就是对未绪最初的怀疑,不过即便这些是事实的话,这也并不构成什么大不了的过错,根本没有触犯什么法律。

然后另一个推理起了作用,就是青木的恋人不是靖子而是亚希子的这件事。这是偶然间想到的,却可以把目前为止所有的疑团一并解决。

其中最为重要的,是靖子杀害尾田的动机如何而来。倘若说,靖子知道了亚希子在纽约的所作所为全部被推到了自己身上,而且还是由于尾田的原因,那么后果会如何呢?

靖子不惜任何代价而重塑了体型,目的是为了讨得尾田欢心。她肯定坚信着这是一条成为名演员的捷径。但若是她知道了尾田在四年前就背叛了自己的话——

问题就在于,靖子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呢?关于这点,加贺也有着自己的猜想,即,风间和靖子见过面。

第一幕结束之后未绪几人回到了休息室,一进房间,亚希子马上就开始补妆。她在第二幕、第三幕上要一演到底。而未绪第二幕不用出场,所以还可以喘上口气。

“状态调整到了最好啊。”亚希子说,“我想保持到最后一刻。”

未绪颔着首,脱下了戏服。

未绪面对着镜子,想起了前一场公演上发生的事情来,那时尾田被杀害了。关于那个案件,未绪和亚希子也没脱离g系。

“有人在我的包里放了奇怪的东西。”在横杠训练课开始前,亚希子找未绪来商量。她递过来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这样一行字:

“我知道你和风间的死有关,要是你不希望我和警察说的话,就按我说的做!”

下面写了一个很莫名的指示,说让她在横杠练习课开始前往尾田的上衣上倒半杯水。

“这是什么意思啊。”

“总之我先照做试试。”亚希子说完,成功地避开众人的耳目而得了手。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事件为背景,当看到加贺发现注s针的样子时,未绪也顿时明白了一切。而且她想起来曾在靖子的房间里看到过一模一样的东西。

这两个线索使得未绪确信了靖子就是凶手。

那天晚上,未绪骑着自行车来到了靖子的公寓。之所以没有坐出租车,无非是因为害怕大半夜和司机两人独处。

靖子则轻易地认可了未绪的猜想,说杀死尾田的确实就是自己。

“我可是被他摆了一刀哦。”

靖子说着,泪如雨下。“那个叫风间的人的确来找过我,原因是想确认一下事情的真相。那个人还问‘为什么非得把青木的恋人说成是你呢’,我着实吃了一惊,完全不相信他说的。他还说了很多事给我听,但我都没相信。尾田老师这么赞美我的舞蹈,还说只要按他说的做一定能成为一流舞者,这样的老师怎么可能会陷害我呢?”

但是,靖子说话的时候,放在胸前合十的双手不住的颤抖着。

“当得知死者就是那个叫风间的时候,我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被杀一定是由于某种内情。既然他被杀害了,那他所说的一定全都是事实了。我真得无法原谅这种事,我恨所有的人,而最痛恨的就是尾田老师了。我把所有的赌注都押在老师身上了,他明明是知道的……我为了让老师喜欢我,还拼命的节食为了变成亚希子那种体型。算什么,我算什么……不过就是一个用来给别人做替死鬼的女人而已啊。”

靖子趴在地上哭着,未绪却想不到任何话来安慰她。这是一个悲情的舞者,她的赌注越大,梦想破碎时的冲击也就越大。

靖子总算是停止了哭泣,用血红的的眼睛看着未绪。

“谢谢你,未绪,告诉我警察的事情,接下来你想劝我自首吧?”

“嗯,不过……”

未绪直直地望着靖子,“我希望你在横滨公演前绝对不要说出事实真相,今天我就是来拜托你这件事的。”

“……什么意思?”

靖子露出惊讶的表情,而未绪的眼神依然严肃。

“我也老实告诉你,杀死风间的就是我。这次的公演将是我最后一次登场。”

第二幕的尾声,是公主在百年沉睡后王子的亲吻下醒了过来。她苏醒的同时,沉睡的森林里的万物也复苏了。

真是个沉睡的森林啊,加贺想。高柳舞团的所有成员,都被关在了这个郁郁葱葱的丛林里啊。

青木一弘的恋人是高柳亚希子——这个猜想自然而然地推理出了杀死风间的就是亚希子。然而这样就说不通了,为什么叶琉子能有那样的牺牲精神来替亚希子顶罪呢?叶琉子自身也是一个很有潜力的舞者,肯定对未来有着憧憬。

那是不是发生了些变故而导致叶琉子错杀了风间呢?但这样的话就不用冒称正当防卫,只要申辩是过失杀人不就可以了吗?当时在场的亚希子也不可能为了保守自己的秘密而让叶琉子演这出危险的戏吧?

那剩下的可能x就只有一个了,就是犯下过失杀人罪的是第三个人物。

到这里,加贺脑海里再次浮现出了未绪。

加贺重新调查起未绪和叶琉子的关系来,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线索呢,是不是忘记了什么重要事情呢?

有。

那事远在天边,却近在眼前。

叶琉子曾经出过一起j通事故,当时浅冈未绪也坐在车上。

叶琉子的脚受了伤,不得不停止训练了很长时间,而未绪却只有一点小伤,当天就出院了。

加贺反复思忖着前后经过,未绪突然变得反常的时候,她自己说是贫血症,果真如此吗?

加贺打电话给了父亲,因为他最近在处理朋友儿子的j通事故,所以对这方面的经验丰富。加贺把未绪自称难受时候的印象告诉了父亲。

“虽然不能断言,不过这很可能是j通事故留下的后遗症。”

父亲这样回答,“人类的大脑很复杂,不管医学怎么先进,未知的事情还是很多。有很多案例就是检查的时候没有发现异常,但后来会突然头痛耳鸣,所以就会发生很多摩擦。”

“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吗?”加贺问。

“就是这点不得而知所以现在很费劲呢,有些人的后遗症可能只是心理问题。但实际上到后来视力也会慢慢减退。”

“你的意思是有很多种类吗?”

“正是如此,还有的人雨天会产生耳鸣。”

“雨天?”

加贺问道,“和天气还有关系?”

“有很大关系呢。”父亲说,“后遗症有一个共同特征,在雨天或者y天、换季的时候,都会感到脑袋特别重。”

雨天——

加贺查了一下未绪表现反常r子的天气,没错,都是雨天,或者是y天。这么说来,尾田葬礼那天也下了雨。他和未绪两人还在雨后的石神井公园里散了步。

昨天一整天加贺都在走访各处的脑外科医生,他想这样说不定会碰到给未绪治疗的医师。果然,在某个综合医院的脑外科里,他找到了未绪的病历。

“我记得,我跟她说得继续来看,但她却没来,我还一直纳闷呢。”

她的主治医师说。

“她的症状是怎样的?”加贺问道。

“严重的突发x耳鸣,不久后会觉得听到的声音越来越远。我问她有没有出过车祸之类的,她的回答有点含糊不清,似乎说是由于自己疏忽造成的事故。”

加贺带着绝望的心情离开了医院。

耳朵——

现在这个谜团终于解决了,原来是这么回事。舞跳到一半突然停止一定是因为听不见音乐了,并不是头晕之类的缘故。

要是事态继续发展下去的话——

在她房间里的桌上放着很多古典音乐磁带,莫非,她想趁自己还能听得见而把美妙的音乐永远铭刻在心里?

加贺随即想起了前几天她说的话,就是那句:我很希望听别人跟我说些话,就为我一个人……

为了你,我说再多的话也愿意啊——

第三幕开演了,已经临近了尾声。未绪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演绎一场最完美的舞蹈。

为了今天在这里跳舞,一路走来是多么不容易啊。对于叶琉子的感激之情,更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那纯粹只是一场不幸的j通事故,本不想让叶琉子以这种形式来承担责任的。

当意识到风间利之咽气了之后,未绪和亚希子两人呆呆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亚希子一脸茫然,而未绪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不知所以然。

这时,叶琉子回来了。

她惊讶地问她们事情的原委,未绪说自己一无所知,然后亚希子便把她和倒在地上的这个男人之间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们。

“我要去自首。”听完一切之后未绪颤抖着说,“这是唯一出路,也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不行。”叶琉子说,“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好吧,我会想办法的。”

“有什么好办法吗?”亚希子问。

“有哦,如果一切顺利我不会被定罪,更走运一点的话,连这个男人和亚希子的关系也不会被公开。”

叶琉子似乎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

“要有这种办法的话,让我来充当这个角s好了。”

未绪说着,叶琉子紧紧握住了她的双手。

“这可不行,这个方法必须得忍一段时间,会在一段时间里失去自由。而现在你要是这样的话,就不能演弗洛丽娜公主了哦。你可是为这次的公演赌上了自己的一切啊。”

“叶琉子……”

“别露出这种表情啦,我可以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我已经夺去你更珍贵的东西了。”

好,你们快走,叶琉子对未绪和亚希子说,这里一切j给我好了。

那次正当防卫案件,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策划出来的。从警察迟迟无法找出真相这点上就能够看出来,叶琉子的处理是何等的巧妙。

当然,未绪已经暗自下了决心。如果叶琉子无法获得无罪释放的话,那时自己就去自首。

谢谢了,叶琉子——未绪轻声说。

“好了,未绪,我们该上场了。”

扮演蓝鸟的柳生,在她旁边催促。

加贺想把舞台上未绪的每一个动作都映刻在自己的视网膜上。未绪跟随着节拍旋转、起跳、停顿,完全没有偏差。她用如同人偶般的身段所表现出的轻快,让人感觉简直不像是人类所能达到的,所以加贺甚至错以为是图画书上的人物跳起舞来。然而,那个弗洛丽娜公主,就是未绪。即使她可爱的再脱俗,她也的确是那个未绪。

演青鸟的柳生高高地跳了几下,加贺心里默念着,加油跳吧,助她一臂之力,把这个舞剧跳成人生中最完美的一出——

两人开始共舞,真是绚丽的场景啊,加贺感叹着,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爸爸,其实我很早以前就开始喜欢那个女孩儿了。”

他回忆起前天和父亲的对话来,说完后遗症的事情之后,

“就是有可能留下后遗症的那个女孩儿吗?”

“是的。”加贺回答。

“嗯……”

“而且那个女孩有可能是嫌疑犯。”

“嗯……”

“但我还是把她当成女x来喜欢的。”

“这样啊。”父亲说。

“所以我想保护她,也只有我能保护她了。”

父亲沉默了一会儿,“我明白了。”说道,“你要说的只有这些了?”

就是这些,加贺说。父亲又过了一会儿说:“那我挂了噢。”

看着未绪的身影,加贺重复着对父亲说出的那句话,“我想保护她。”

在一阵掌声里,未绪和柳生退了场。加贺也开始拍起手来。

他们退场后,大家一个个都开始跳了起来,加贺相信,以后恐怕再也看不到比这更壮观的芭蕾舞了。

最后是所有出演者的集体舞,在第三幕上扮演过角s的演员们都一起跳了起来。

这应该是未绪的最后一次舞蹈了——加贺想着,搜寻着弗洛丽娜公主的服装来。

然而找遍了整个舞台,都没有看见她的那一身蓝s的戏服,而其他的演员全部到齐,包括蓝鸟柳生。

难不成——加贺站了起来,难不成又听不见了吗?

他来到走廊上,径直跑向后台休息室。舞台的工作人员都在那里休息。

“弗洛丽娜公主呢?”加贺问。

“啊,好像是说脚痛回房间了。”

“脚?”

加贺绕过他们,继续往未绪的房间飞奔过去。看到中野妙子正在里面。

“弗洛丽娜公主呢?”

“不在这里啊,我也是听说她脚痛想过来看看的。”

加贺走出房间,环视了一下走廊,看到通往后面出口的门动了一下,他毫不犹豫地从那儿走了出去,看到未绪果然蹲在狭窄的走廊上。她还是身着弗洛丽娜公主的服装,正两手掩着面哭泣。加贺站在她边上等她停下来。

“能听见吗?”加贺问,她的表情尽管有点吃惊,却没问他从何而知此事,而是回答:“近一点的话就能听到。”

“我看到你的舞蹈了,真的,跳得太棒了。”

“加贺先生,请你,请你逮捕我吧。”

“嗯。”加贺握住了她的手。

“我会逮捕你的。”

“这么一来我终于可以赎罪了,这r子太煎熬了。”

未绪说这话的时候,表情露出了一丝欣慰。

“罪是需要赎的,”加贺说,“但是更需要的是一个公正的审判,对你而言这次的案件实在是不走运。”

“加贺先生……”

未绪的泪打湿了妆容,看着加贺。

“我会保护你的。”他说。

“加贺……我不会忘记你的声音的。”

她哽咽了,加贺把她的拉到身边,对她耳语道:

“没关系,耳朵的病我会想办法帮你治好的。”

他静静地吻了吻未绪,如同要将她唤醒一样。

“我喜欢你。”

加贺紧紧抱住了未绪。

杀人之门(さつじんのまん)

作者: 东野圭吾

译者: 张智渊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第一次意识到了人的死亡。我想那是在过年结束,第三学期( r本小学一学年有三个学期)刚开学没多久的时候。带给我这个经验的是祖母。当时,我并不确定她实际的年纪,根据r后父母所言,祖母应该刚满七十岁。

就当时而言,我生长的老家算是一栋历史悠久的r本古厝。一进玄关,正面有一条长长的走廊,和室挟着走廊并排两侧,最里头的是厨房。当时厨房的地板还是泥巴地,因此就连要做个菜也得穿鞋,流理台旁是后门,附近卖酒和卖米的经常会来询问是否需要叫货。

厨房前面向右转,有一条走廊通往建在院子里的别舍;那是祖母的房间。或许因为当时我还是个孩子的关系,印象中挺宽敞的,但房间里不过放了个小衣柜,再铺床棉被就差不多了,所以顶多两坪多一点吧。这房间据说是将原本比现在更小的茶室改建之后,才成了看护祖母的房间。

在我的记忆中,祖母总是睡卧在床。虽然有时候她会醒来,但我却不曾看见她离开睡铺。我只有看过几次她在吃饭时,辛苦地挺起上半身的模样。父亲好像说过祖母的脚有问题,但实际如何却是不得而知。毕竟我并不特别在意祖母总是睡卧在床这件事,所以也就不会特别想去问出详情。当我懂事的时候,她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等到后来我去朋友家玩,看见别人家的祖母身体硬朗地四处走动时,反而觉得对方很奇怪。

打从吃饭到打点祖母的周边大小事,都是由小富在照料。小富住在我家附近,我压根儿不记得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进出我家的。大概是在祖母卧床不起的同时,父母以看护祖母为主要工作内容,雇她为女佣的吧。

我的父亲健介是名牙医,在住家的隔壁开了一间小型诊所。父亲并非牙医第二代,而是自行创业。原本家里开的是木材行,但父亲这个唯一的独子却坚决不愿继承。

我想那是祖母死前的夏天,父亲告诉我他为什么会选择走牙医这条路。他说:“因为商品买卖会受景气的影响。”吃过晚饭,父亲以泡菜当下酒菜,喝着啤酒。我已不记得怎么会讲到这样的话题,大概是在聊有关我的未来志向吧。

“就这点来说,医生这一行并不会受景气影响。无论景气再差,人都会生病。不,人在不景气的时候反而会更拼命,所以容易生病。没钱归没钱,但人只要一生病就无法工作,因此就算其他的部分省吃俭用,医生还是一定得看。”

我问父亲为什么选择牙医呢?穿短裤的父亲拍了一下大腿,一副这问题问得好的表情,盘腿坐下。

“那你觉得当什么医生比较好呢?”父亲反问我。

“内科或外科吧。医生不是有很多种吗?”

我说完后,父亲抿嘴一笑。兴趣钓鱼的父亲总是晒得一身古铜,或许是这个缘故,他脸上深邃的皱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多。只要一笑,眼睛就埋入了皱纹堆里。

“为什么那种医生比较好呢?”

“因为要是感冒流行起来的话,就会有很多病患来,可以赚大钱啊。”

父亲听了我说的话,这次是开口大笑了起来,笑得有点夸张,并且发出“哈哈哈”的声响。他喝起啤酒,以团扇对着脸扇风。

“要是感冒流行,病患的确会增加,不过医生本身也有可能会被传染啊。”

我发出“啊”的一声。

父亲继续说道:“一般的小感冒也就罢了。可是感冒有很多凶猛的类型。你去给传染看看!到时诊所就非得休诊不可了。这么一来,岂不是损失惨重了吗?虽然说是医生,但并不代表医生就不会生病。就这点来说,至少牙病就不会传染给人。你没听说过蛀牙会传染的吧?从这一个层面来说,眼科和皮肤科就不太好,因为眼睛和皮肤的疾病会传染。”

“可是感冒的人说不定也会来看牙医。”

“感冒的人就算牙齿有点疼痛,还是会忍耐在家休息。来看牙医通常都是等感冒好了之后。还有,对付感冒或肚子痛有很多成药,对吧?可是牙痛却绝对不可能不药而愈。想要治愈,就非得找一天去看牙医不可。”

“可是生病或受伤要动手术的时候,不是要花很多钱吗?这样一来,医生不就可以赚很多钱了吗?”

“动手术是外科。”父亲将杯子放在餐桌上,面对我重新坐好。

“你听好了,爸爸选择当牙医的原因很多,就像刚才讲的那些,不过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理由。”

面对父亲不同平r的严肃表情,我稍微端正了坐姿倾听。

“最重要的理由就是不用跟人的死亡扯上关系。至少不用去想病患会因为蛀牙而死。为重病患者开刀,取出内藏不好的部分,如果病患因为这样的大工程而得救也就算了;要是死了的话,心中不知道会蒙上多么令人不快的y影。弄不好的话,说不定还会被家属怨恨。”

“可是医生已经尽力了,病患回天乏术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啊。”

父亲缓缓地摇头。“人死这档子事,不是那种大道理三两下就可以道尽的。总而言之,最好还是不要跟人死扯上关系。就算知道不是自己害的,还是会一直觉得心里头不是滋味。”

所以还是牙医好,这是父亲的结论。我虽然点头,却觉得无法全盘接受,毕竟当时我还不了解人死是怎么一回事。

母亲峰子是一个具有行动力、争强好胜的女x。至少在我看来,她是如此。母亲的数字观念强,每天晚上都会在餐桌上摆放一些文件,拨打算盘。应该是在计算诊所的支出或收入吧。有的时候,父亲会从旁c嘴,但会计的事是由母亲负责,每个月会有一位不知打哪儿来的税务代书来到家里,与母亲谈论许多事情。脸型细瘦的税务代书总是身穿灰s的西装。

母亲也在诊所帮忙,所以每当我从学校回来,家里就只有小富跟祖母在。我嫌学校的营养午餐难吃,几乎没什么吃的我回到家的时候,肚子总是饿得咕噜咕噜叫,而餐桌上则会放着为我准备好的饭团。祖母死后,我才知道那是出自小富之手,而非母亲为我做的,因为自从小富没来家里之后,餐桌上也就不再出现饭团了。

即使如此,在经过多年之后,对我而言,那个饭团就是妈妈的味道。每当想起那饭团的滋味,就感到既怀念又哀戚。

我家几乎没有过全家人一起去哪里旅行的经验。一到星期天,父亲就出门钓鱼,而母亲大多也会跟朋友出去玩。边看电视,边吃小富为我做的午餐,就是我星期天的过法。

小富看起来像是阿姨辈的人,但也许是当时我年纪太小才会这么认为,实际上说不定她还不到三十岁。我记得母亲曾经背着她,对人说她是“退货”的坏话。内容不外乎是她好不容易嫁到一个好婆家,不到两年就回来娘家,在家里闲着也不是办法,所以才会来我家工作。

当我一个人的时候,她常会来跟我说话:“小和,寂不寂寞啊?”接着陪我一起打电动,或教我翻花绳的变化方式。有时候,她甚至会叫我别跟父母说,偷偷煎松饼给我吃。虽然不过就是将面粉和水去煎而已,但对我来说却是人间美味,甚至连溶化的n油香味都有别于以往。

我已无法清楚地想起当时的小富长得什么模样,脑海中顶多只能模模糊糊地浮现她将长发随x地绑在脑后,以及她圆润的脸形轮廓。

不过,我倒是记得她的肤s很白。不,说肤s白并不精准,正确说来应该是p股很白。

我想那件事情是发生在某个星期六。那天我很反常地想要从后门进入家中,打算让在厨房准备午餐的小富吓一跳。

通往厨房的小板门上了锁,但我知道围墙有一部分坏了,因此轻而易举地就翻进了围墙,然后悄悄地打开了后门。

小富不在流理台边,瓦斯炉前也看不见她的踪影。于是我将门再开一些,目光扫过整间厨房。乍看之下,原以为她不在,但小富却在紧邻厨房的和室里,背对着我,看起来好像蹲着。我悄悄地走进,却看见她的裙摆被撩起,露出下半身,我的身体仿佛被捆住似地僵住了。

她的身体下面有人。那人穿着藏青s的袜子,两只脚底板朝向我,灰s的裤子褪及脚踝。

我的目光发现了放在和室角落的公事包,那绝对是税务代书的公事包不会错。

小富跨在仰躺的税务代书身上,上下摆动着p股。此时,我才发现到两人激烈的喘息声,税务代书还发出了类似呻吟的声音。

我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了。这个想法向我袭来,我僵着身体走出屋外,悄悄地掩上了门,随即跟刚才进来的时候一样翻出围墙外。

我跑了起来,只是为了甩掉刚才看到的情景。然而,即使在几十年之后的今天,我依然能够清晰地想起小富的白p股。

近来,即使是小学生也对男女之间的x行为具备相当的知识。但当时的我却一无所知。即使如此,我还是直觉地知道自己看到了大人的隐私。我没有对父母说这件事,不光是父母,这件事我从没对任何人提起。

在那之后,我想我对待小富的态度有了明显的转变。我绝不主动对她开口,也极力试着不去接近她。不过真要说我讨厌她,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搞不好幼小的我已经将她当成一个成熟女人看待,所以当我发现她的本x跟自己所想的相去甚远时,才会感到畏怯。

我完全不知道小富跟税务代书发展到何种程度,持续到何时,因为在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有遇到会令人联想到两人这层关系的事情。相对地,我却知道了她跟别的男人之间的关系。所谓别的男人,不用说自然就是我的父亲。

那天是国定假r,诊所休息,

第 48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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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国定假r,诊所休息,父亲照例出门钓鱼去。但因为母亲和我约好了要带我去看电影,所以我的心情很好。

然而,就在我们要出门的时候,有通母亲的朋友打来找她的电话。讲完电话的母亲歉然地对我说:“抱歉,妈妈有重要的事,下次再带你去看电影,今天就忍耐一下。”

当然,我哭着向母亲抱怨,说她太贼了、不守约定、妈妈黄牛。

在这种时候母亲就算刚开始会一脸困惑地道歉,但是一旦超过了忍耐的极限,便会恼羞成怒。她的个x就是这样。当时,到了最后她也是对着不断抱怨的儿子,摆出了令人害怕的神s。

“吵死人了,什么电影、电影的念念念!有重要的事我能怎样?不是跟你说下次再带你去了吗?话又说回来,你学校的家庭作业呢?应该有家庭作业吧?别光是想玩,书也要读一下!”

我哭丧着脸上楼,不过我的房间却不是在二楼。当时的我还没有自己的房间,二楼的房间里只放了客人用的棉被和衣柜。只要一有不如意的事,我往往都跑到这个房里哭泣。

母亲大概懒得搭理我这个爱哭鬼儿子,看也没来看我就出门去了。

我事后回想,这个时候小富应该在家,但她似乎没有听到母亲与我的对话,所以不知道母亲留下了我,独自出门。

母亲外出后不久,楼下便发出了声响。是父亲的声音,吓了我一跳,照理说他去钓鱼的时候,应该要到晚上才会回来。

楼下还有小富的声音,两个人似乎在讲什么,但内容听不清楚。

不久之后,好像有人上楼,我慌了。之前父亲曾撞见我在放棉被的房里哭泣,狠狠地训斥了我一顿。

我马上躲进柜子里,隐忍声息。

有人打开纸门,走了进来,我感觉到是两个人。

“婆婆呢?”我听到父亲比起平r更为低沉的声音。

“刚吃完饭,我想现在应该在睡觉。”对方果然是小富。

我感觉他们在脱衣服。小富发出了一种类似撒娇的声音。

接下来我就不太记得了,或许是因为我拼命抗拒耳边传来的物品发出的声响和两个人的声音,但我知道衣柜门的外面正在发生什么好事。脑海中浮现了之前看见小富和税务代书的身影,我清晰地想起了小富的白sp股。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三十分左右吧。完事的两个人离开了房间,但我却在柜子里抱膝又待了好一段时间,无法动弹。

我趁机下到一楼,悄悄地走到外头。这个时候已经看不见父亲的身影,我又走进家里,还故意发出很大的声音。

“咦?你已经回来啦?妈妈呢?”从里头出来的小富一脸意外地问。

我回答我们没去看电影。

“那你刚才在哪?”小富吃惊地问。

“公园。”

“公园?你一个人?”

“嗯。”

我穿过小富身边,走到摆着电视的客厅去,没能仔细看到她的表情。

到了晚上,父母相继回家。父亲拿鱼炫耀,说是今天的收获。小富拿那条鱼做菜,我心想:“那条鱼应该是在哪家鱼店买的吧。”

爱吃鱼的我,那天却没有对生鱼片下箸。大家都问我怎么回事,但我并没有回答。母亲对父亲说,大概是因为没带我去看电影,所以在闹脾气。

在那个宽敞的家中,我渐渐地失去了立足之地。

与仓持修开始变得熟稔,正好就是那个时候。我和他自从升上五年级之后,就在同一个班上,当时我们比邻而坐,但我做梦也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会改变自己的一生。

仓持并不特别显眼,说起来在班上应该算是个独行侠。即使大家聚在一起打躲避球,他也只是一脸扫兴地从远处旁观,从来不想要加入大家。

而我也是属于不擅j友的人,总是避开人群,因此x情相似的人才会臭气相投。不过就他看来,他实在意想不到会和我被认为是同一类。他总是这么说。

“我最讨厌一堆人吱吱喳喳,好像很快乐的样子。一旦有状况,终究还是自己最重要,那又何必虚情假意装出感情很好的样子,真是无聊。这些家伙就是不明白这一点啊,一群小鬼!”

五年级的孩子称同班同学为“小鬼”实在令人啼笑皆非,但实际上仓持真是个小大人,虽然不太引人注目,成绩倒是颇为优秀。他教了我很多学校里学不到的事。譬如我们学校附近经常有很多江湖卖艺的,也是仓持告诉我他们的手法。

那些卖艺的,有的是让人以十元抽一次签,拿出诸如一奖无线对讲机、二奖照相机等奖品,来吸引孩子。然而,一大群的孩子不管再怎么抽,就是没有人中奖,于是走江湖的就会看准时机,自己伸手进箱子里抽签,打开一看,竟是中奖的签,以示里头真的有中奖的签,不是骗人的。

“骗人的啦。”仓持偷偷地在我耳边说。

“大叔把手伸进箱子之前,就把中奖的签藏在手指间了。箱子里哪有放什么中奖的签。”

“那得跟大家说才行。”我说。

“不用了啦。”他皱起眉头。

“别理那群笨蛋。反正他们有的是钱,随他们去吧。”

我想仓持应该不讨厌江湖卖艺的人,因为每当他们出现,他就会在一旁观看,直到孩子们离去为止,但他自己本身却绝对不出钱。现在回想起来,那对他而言或许是上了一课,如何骗人钱财的一课。

仓持家是卖豆腐的,身为长男的他照理说将来应该会继承家业,但他却说他绝对不g。

“夏天也就算了,碰水的感觉还蛮舒服的。可是问题就出在冬天了。冬天就算什么都不做也好像会冻伤,我才不想将手伸进水里哩。”

他接着补充说道:“而且一块豆腐才几十元,这种买卖要做到哪一年啊。做生意最好就是要一口气大赚一笔。”

“卖大的东西?像是房子或飞机什么的?”

“那也行啦,不过也有方法可以一口气大量卖掉小商品。除此之外,还可以卖无形的商品。”

“无形商品?那是什么?那种东西怎么能卖?”我笑着说。仓持露出一脸不屑的表情。

“你真是无知,这个世上多的是在做买空卖空的人。”

过一阵子之后,我才知道他是从哪里获得这些想法的。当时,我只觉得这家伙讲的话很奇怪。

第一次带我到电动游戏场的也是仓持。当时还没有什么电玩中心,只有百货公司楼顶上的游乐场的部分场地会架设游戏机。当然,那个时候还没有像今天的电视游乐器这种东西,最常见的就是弹子台和s击游戏了。

仓持几乎没花过自己的钱。首先,他会带我到游戏机前,告诉我那多有趣。当时他说得口沫横飞,而他的话也有股吸引我的魔力。

等到看准了我有那个意思之后,他便说:“如何?要不要玩一次看看?”

我立即答要,接着掏出钱包。

然而,当我把钱投入机器的时候,他却说:“先让我示范给你看吧。”

反正我想要个范本,也就答应了他。于是,就由他展开了第一回合的游戏。

有些机器只要得分高就可以再玩一次。像这样的游戏,几乎都是由他先玩,而将硬币投入机器的则是我。实际上,他的分数都打得很高,所以我不用再投钱就可以玩,但即使他失手没有打出高分,他也不会说要付钱。他只是不高兴地八气迁怒在机器上,我也就说不出口要他还钱了。

仓持还常常带我去捞金鱼和弹珠台的店家。我从来没有在初一、十五之外的r子看过这样的店,第一次去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

仓持在这里也完全不花钱按,只不过他也不会打算用我的钱去玩。他只会在我玩的时候,从一旁观看,有时也给我一些指示。我问过几次仓持为什么不玩,他的回答总是一样。

“我不用了,玩太多次,已经玩腻了。而且我喜欢这样看人家玩。”

跟着仓持玩,我的零用钱不断地减少,但我却不曾想要跟他断绝来往,因为只要跟他在一起,就会接连不断地遇上新奇有趣的事情。这股新鲜味,对于快要失去在家中立足之地的我而言,成了一种慰藉。

没和仓持约要去玩的时候,我常常会跑到别舍去。祖母会一边握我的手或摸我的头,状似愉悦地听我说在学校的事。

但事实上,我讨厌祖母。

第一,我讨厌祖母身上发出来的臭味,混杂着馊味、灰尘霉味,还有药膏和樟脑丸的臭味。祖母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洗澡,帮她擦澡也是小富的工作,但我几乎没看过小富为祖母擦身体。

再者,祖母皮肤的触感也令我感到不快。每当她用皱巴巴、g瘪瘪的手摸我的时候,我总觉得背脊发凉。老实说,看她的脸也不太好受。眼睛和脸颊凹陷、头发掉尽、宽阔的额头突出,看起来就像在尸骨上覆上一层薄皮。

既然这么讨厌,为什么还要去祖母的房间呢?因为我别有居心。只要一股劲儿地跟祖母讲在学校的事,她一定会这么说。“啊……对了。不给你零用钱怎么行。”

祖母在棉被里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掏出一个布制的钱包,从中取出零钱给我,叫我不能跟爸爸说。

我老实地收下,道了声谢。卧病在床却持有金钱,这对小孩子而言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不过这件事我当然没跟父母提过。我家应该比其他人家还富裕,但我的父母对花钱却精打细算,只要我的通途不清,就连一角也拿不到。要是跟他们说祖母给我钱的话,一定会马上被他们没收。

不过,母亲确实很讨厌祖母,我经常听她在电话里说祖母的坏话。

“真没想到那样的年纪就卧病在床了。真够烦的。不过啊,幸好因为这样不用跟她碰面,照料的事j给女佣去做就好,我反而乐得轻松。有本事起来走动走动嘛!要是像之前那样碎碎念,我可受不了。什么?嗯,那倒是,要是她早点那个就好了。呵呵。”

母亲在谈话之间不时把声音压到最低,时而流露另有它意的笑,让我感到了她对祖母深不见底的憎恶。我也知道“早点那个就好了”的含义,事后我听亲戚说,母亲自从嫁过来之后,就因饱受婆婆的欺凌所苦。

我不太清楚父亲怎么看待自己的母亲,因为我几乎不记得父亲提过祖母什么。然而,夹在老母和好胜的妻子之间,父亲想必也有他的难处吧。我知道父亲时常趁母亲不注意的时候,跑去别舍。那时父亲的背影,看来格外地渺小、伛偻。

但是只要我一想起在柜子里听到小富的喘息声,就会感到些许的迷惘。父亲竟然在家里金屋藏娇,还让情妇去照料老母的r常起居。直到今r,他的心境终究是一个谜。

总之,我家人的心就像是以睡在别舍的老太婆为轴心,彻底地扭曲了。说不定扭曲的程度已经达到极限。

那个老太婆死在一个冬r的早晨,而发现她的不是别人,就是我。



当时,我的手头很紧。

这简直不像是个小学生说话的语气,但这既不是在开玩笑,也不夸张,事实就是如此。事实上,我迷上了一种东西,把仅有的一点零用钱几乎全用在那上头。拜其所害,我甚至连糖果店都逛不起。

让我沉迷其中的是五子棋,我记得那也是仓持修邀我去玩的游戏。当然,五子棋的玩法是我知道的,而他教我的则是如何靠它来增加零用钱。

他带我去一处位在河畔的住宅区,里头聚拢着许多铁皮屋顶的小房子。我们的目的地是其中的一间,一个称之为玄关却又显得粗糙的入口处镶嵌了一扇铰链坏掉的大门。门很矮,连我们这样的小学生要进去都得留心头顶。

一进门就是水泥地,地上放了一张小桌子,桌子的两旁各有一张椅子。桌上放有五子棋盘,墙上则贴了一张五子棋游戏规则的纸。

当仓持一吆喝,旁边的纸门马上打开,出现一个男人。男人身穿工作裤、衬衫,上身套了一件肮脏的r式短外套。在我看来那男人应该一把年纪了,但现在回想起来,说不定才三十五岁上下。他原本应是剃成五分头的头发长长了不少。

仓持递出两个一百元铜板之后,男人将那放在桌上,在对面的椅子坐下,接着从桌子底下拿出棋子。

仓持坐在我跟前的椅子上,双方并无j谈就下起了五子棋。仓持起手先下,我站在他的斜后方观战。

仓持在途中犯了个重大的失误,所以第一局由男人轻松获胜。虽然我发现了仓持的失误,却不能告诉他,因为墙上贴了一张“旁人出口 罚钱一百”的纸条。

第二局势均力敌,仓持和男人都无失误,最后仓持下了一手妙招取胜。男人低叫了一声输了。下棋过程中,他只有这个时候发出了声音。

紧接着第三局上场,又是一场胶着战,但最后赢的是男人。

“田岛也试试嘛。你应该会赢。”仓持乍舌地说。

据他所说,只要拿出两百元,跟男人三战两胜,赢了的话就可以得到五百元。此外,如果连赢两局的话,还可以得到一千元。对当时的小学生来说,一千元可是个一大笔数目。

我有些犹豫,但还是决定挑战。我付给男人两百元,坐到仓持坐的座位上。我对五子棋很有自信,看了仓持刚才下的模样,我暗忖这个男人不会强到哪儿去。

第一局由我取胜,竟然赢得如此轻而易举,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还真有点扫兴。

“耶!可以拿到一千元啰!”仓持拍手叫好。

我也有些得意忘形。这下胜券在握,我甚至已经开始思考一千元的用途。

不过男人在第二局开始稍微改变了作战方式,困惑的我因而不小心犯了个错,无法连胜。

“就差一点,你好好下!”仓持跺脚,大呼可惜。

不用他说,我自然小心谨慎地向第三局挑战,要是这一局输了的话,别说一千元了,就连两百元也飞了。

然而,我却看错了对方的棋路,无法拿下第二场胜利。我并不觉得这男人有多强,但这反而让我更加感到懊恼。

那天,我一共花了六百元,也就是在那之后我又挑战了两次。可是结果还是一样,总是在棋到酣处时,男人在最后扭转形势获胜。连我自己搞不清楚为什么赢不了。

在那之后,每隔两、三天我就会跑去下五子棋。要是我不堪一击也就算了,偏偏有好几次就快赢了。实际上,我几乎没有直接输棋过,因此总觉得获胜是迟早的事。此外,二连胜可以获得一千元也很吸引我。虽然电玩中心或捞金鱼也很有趣,不过那种东西再厉害也赚不了钱,热衷的程度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因此,我想要零用钱。话虽如此,我又不能说出钱的用途,所以也不能向父母要钱。这么一来,我能指望的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我趁还没有人起床的时候,跑到祖母睡觉的别舍,拉开留有印渍的纸门,唱歌似地叫了声“婆……婆”。

祖母闭着眼,半张着嘴。室内依旧有些霉味儿,室温比平常更冷。在我拉开之门之前,室内的空气仿佛完全静止。

“婆婆。”我小小声地又叫了一声。要是叫太大声被人听到可就糟了,何况我特别不想让母亲听见。

祖母没有反应。甚至连眼皮都没有动一动的迹象。我合上纸门,爬进睡铺,闻到一股老人惯有的臭味。

我想祖母大概睡着了,于是隔着棉被摇了摇她的身体。祖母像只玩偶般晃了晃,她的身体有如石头般冰冷、僵硬。

祖母平常总是鼾声雷动,但现在别说是鼾声了,从他半开的嘴里甚至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呼吸声。

我想,可能死掉了吧?

在那之前,我从来没见过人类的尸体,所以无法确定这究竟是否就是死亡的状态。猫狗或虫子的尸体倒是看过几次,但它们的死对我而言,不过就像是玩具坏掉的程度。理论上我能够了解同样的事情也会发生在人类身上,但就是无法体会。

我决定不再进一步思考祖母是否已经死亡。重点是祖母好像不会动了,也就是说现在是将零用钱据为己有的绝佳良机。

要是手脚不快一点的话,可就要被母亲发现了……

我心怀忐忑地揭开棉被,看见祖母瘦骨嶙峋的身体。祖母的睡袍胸前部分敞开,露出皮包肋骨的胸部。而我讨厌的气味变得更加浓烈。

接着我将棉被全部翻开,马上发现放在肚子上的手正紧握着我的目标,从她枯枝般的指缝间可见钱包上小槌形状的装饰。

我将目光从祖母的脸上移开,试着取出钱包。但她的双手却紧紧地抓住钱包,我稍加使力拉扯亦是纹风不动。由于完全不能动之分毫,这甚至让我联想到祖母是不是还活着,而且不打算把钱包j给我。

不过事到如今,我可不会打退堂鼓。只有蛮横硬抢了。我用双手将祖母抓住钱包的手指一根根扳开,她的手指全无弹x,而且冰冷,那种触感就像是在玩g掉的粘土工艺。

我确认了一下总算抢来的钱包,里头除了有几张印有伊藤博文和岩仓具视人头的钞票( 分别为一千r元、五百r元的旧版纸钞。),居然还有圣德太子的大钞( 五千r元和一万r元的旧版纸钞。)。我在心里欢呼呐喊,自从过年从亲戚收到红包之后,就没有再拿过大笔的金钱了。

既然目的达成,在祖母的房间多留无益。我将棉被恢复原状,站起身来,原本打算不看祖母的脸,但她的脸还是在一瞬间映入眼角,让我打了个哆嗦。

我感觉祖母死不瞑目,不光如此,仿佛还在瞪着抢她钱包的逆孙。

我没有勇气去确认这件事。突然,恐惧感向我袭来,我就像个齿轮坏掉的机器人,动作僵硬地离开了睡铺。我觉得祖母仿佛随时都会开口对我讲话。我小心地不发出声响,出了房间之后,逃也似地离开了现场。

约莫一个小时之后,有人发现祖母去世,引起了一阵s动。

父亲的麻将牌友——一位住在附近名叫西山的医生来检查祖母的遗体,原本我也想去看看情况,却被小富阻止而无法进入房内。

尽管确定祖母已经死亡,西山医生还是迟迟不从房里出来。父母都在房间里,好像在与西山医生讨论什么。

当天夜里举行了守灵仪式,整天弄得大家j飞狗跳的。从下午起,除了亲戚之外,附近的邻居也蜂拥而来,并且着手将我家布置成简便的守灵会场。他们在佛堂里设祭坛,放置棺材。

最后没有人告诉我祖母是怎么死的。不过我从亲戚的对话中,听到了“寿终正寝”这个字眼。

我问舅舅什么叫做寿终正寝,舅舅以一种让我较容易理解的说法告诉我:“和幸你也有利用马达驱动的塑胶模型对吧?是不是最后就停住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是不是因为没电了?”

“没错。人终究和那模型一样,就算没有故障,总有一天也会因为没电而停止动作。这就叫做寿终正寝。人跟模型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人不能够更换电池。”

这么说来,人终究也不过是机器嘛。医生看病就跟修理机器一样。这么一想,我才发现原来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坏掉了,无法复原罢了。

守灵与其说是追悼故人,倒更像一场宴会。家里放了几张不知从哪运来的长条茶几,上头摆着附近外卖餐馆送来的菜肴。许多人进进出出,轮番下箸夹菜。此外,现场也准备了很多r本清酒和啤酒,吊唁客人当中甚至有人一p股坐在客厅,喝酒喝到讲话含糊不清。有几个人则在背后说他坏话,损他老是如此。

身为丧主的父亲自是不在话下,母亲也忙着应付吊唁客人而忙得团团转。客人们表示同情与哀悼,而父母则一脸打从心里哀戚难过地回礼。话虽如此,母亲却对娘家的人眨眼表示:“这下总算安心了。”对方也一副心领神会地点头。

隔天举行了葬礼,来的人比守灵的时候更多。

对我而言,这是个无趣的仪式,虽然不用上学是唯一值得高兴的事,但是当我忍着哈欠听和尚诵经的时候,我心想与其这样倒不如去上课。

出殡之前,身穿黑衣的男子请大家做最后的告别。我并不认识这个男人,他应该是葬仪社的人吧。

大家将花朵放入棺材里,其中有好几个人还哭了。

“和幸,你也去跟婆婆道别。”父亲对我说。

我一步一步地走近棺材,稍稍看见了祖母的鼻尖。那一瞬间,无以言喻的恐惧和厌恶感向我袭来,我停下脚步,并向后退。不知道是谁在我背后推了我一把。

“我不要。”我大叫。“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我出乎意料的反应,让周遭的人都慌了手脚。我的父母格外不知如何是好,两人从两旁搀扶抓住我的手臂,让我站在棺材前。

“不要啦,好恶心。”

我想要甩开父母的手,但接着却被父亲掴了一巴掌。

“别胡说!快点献花!”

父亲硬我拿花,要我将花放入棺材里。那个时候,我看见了祖母的脸。祖母尸骨一般的脸似乎在微笑。那副笑容,让我更加颤抖不已。

祖母的周围没有当时我讨厌的那种气味,而是满溢着花香,但闻到那股香味的刹那,一阵猛烈的呕吐感涌上心头。

我向后飞也似地逃离棺材,父亲不知喊了什么,我却听不见。我在当场狂吐。在那之前,我才刚喝了柳橙汁,片刻之间我的脚边就染成了一篇橙黄。

直到在火葬场等待的时候我才平静了下来。我没有年龄相仿的堂兄弟,只好无所事事神情恍惚地看着大人们的情况。父亲告谕母亲在回家之前,不准让我吃喝东西,因此我也不能伸手去拿准备好的零食。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没有丝毫的食欲。

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会陷入那样的恐慌。前一天,不是才刚听舅舅的话,体认到人终究不过是机器吗?而人死即意味着机器坏掉,换言之,尸体不过是单纯的物质罢了。既然如此,又为何会……?

大人们边饮茶酒便谈话。让我觉得奇怪的是,有不少人还在笑。虽然母亲的脸上没有笑容,但表情看来却比平常更为生动。除此之外,父亲也是一副心无挂碍的模样。看到他们的样子,我心想原来大人们都知道尸体不过就只是个坏掉的机器。

火葬大概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之后我又被带到捡骨的位置。父母担心我会不会又来胡闹,但看来这层顾虑是多余的。我看着像垃圾屑般的骨头残骸,心想:“什么嘛,不过如此。”丑陋可怕的尸体一旦火花,几乎一无所剩。这样一来,也不会有人知道我抢了婆婆的钱包。

人死,就是这么一回事——这是我的感想。

小富自葬礼的隔天就没有再到家里来。原本她就是被雇来照顾祖母的,没来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之前小富总是自行决定厨房里调味或烹饪用具的摆放位置,以方便自己使用,但母亲似乎并不中意她的配置,有时候还会到厨房里去整理一番。她似乎想要重新整顿一切,即使容器里头还剩下一点砂糖或盐巴,也都直接丢进垃圾桶。

头七那天,亲戚们再度聚集。这天可真成了一场宴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家彼此心知肚明而疏于注意的关系,有不少人尽兴过了头。

表面上,父亲的亲戚和母亲娘家的人状似亲密,但身为孩子的我也察觉到,他们实际上并不和睦。特别是姑婆们似乎对于最终这个家的财产成为母亲的囊中物,感到不悦。

“峰子这下子就可以随意改建了。从以前她就一直抱怨她不喜欢这样的古厝,现在总算让她如愿了。”大姑婆歪着嘴说。她说话的对象是父亲的堂姐妹们。不知何故,田岛家的子嗣大多是女x,亲戚也是压倒x以女x居多。

“峰子一直忍耐到现在吗?”

“是啊。因为大嫂不肯。毕竟这个家还是登记在大嫂的名下。”

“哦,原来如此。”其他的女人们暗自点头。

我之所以能够偷听到她们的对话,是因为我在隔着一道纸门的走廊上看漫画杂志,而她们并没有看到我的缘故。

“除了房子的事,峰子大概可以落个清闲了。听说以前跟伯母之间发生了不少事。”一个父亲的堂姐妹说。

“噢,那倒是啦。”另一个父亲的堂姐妹语重心长地随声附和。

“听说伯母的身体还硬朗的时候,好像对峰子挺严的不是吗?”

“才不严呢。对我们而言,那算普通了。之前我会听大嫂诉苦,心想娶媳妇儿的时候,真的是要充分调查一下才行耶。当初如果娶一个更乖巧一点的媳妇的话,大嫂一定可以活得很长寿。她常说,都是峰子害她折寿的。”

“说不定就是这样唷。因为伯母被关在那个原本是茶室的房间里,不是吗?一整天都待在那种不见天r的地方,并根本治不好嘛。”

“再说,峰子最近完全都没有照料伯母的起居,不是吗?听说请了个女佣,大大小小的事都丢给那个人去做。”

“那个女佣也真的是。”大姑婆说。“听说人不机灵,做起事来马马虎虎的,做的菜也很难吃,吃她做的菜还真辛苦哩。”

女人们一同叹息。

“这么说,伯母简直就是被峰子杀死的嘛。”

其中一人的发言让所有的人霎时都沉默了。

“话不能这么说。不管怎样,这句话也说得太过火了。”有人发出了一句责备的话,但话中却带有幸灾乐祸的语气。

“不,我就是这么认为的。”大姑婆说。这已不是半开玩笑的说法了。“我认为大嫂是被那个人杀死的。只不过我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就是了。”这下果然不好轻言附和,所有人都不发一语。

当时因为出现了“被杀”这类令人不安的话语,所以这段对话我记得很清楚。虽然我对于电视剧里的杀人事件早已耳濡目染,但在现实生活中倒是前所未闻。

还是孩子的我也察觉到了母亲期盼着祖母的死。但是当时的我,却还无法联想到母亲是因为如此,才故意把祖母关在那样的房间或请来一个做事不利落的女佣去照顾祖母。

自此之后,我看待母亲的眼神有了些许的转变。

祖母死后,大伙儿忙碌也是一个原因,几乎没有全家聚在一块儿好好地吃顿饭。父母j谈的内容不是哪里的谁包了多少奠仪,就是奠仪的回礼要送什么才好。两个人绝口不提对于祖母去世有何感想。

在法事按照世俗礼法结束之后,这个情况也没有多大的改变。暂时休诊的诊所重新营业,父母又与从前一样被工作追着跑。

不同的是,三餐改由母亲下厨,但厨艺并不如小富好,做的是所谓的快速料理。父亲对此并无任何怨言,我自然也就没有立场说话。父亲训示过:挑剔食物就是奢侈。在那个时代,应该所有家庭都是如此吧。

每次吃母亲做的菜时,我都觉得不可思议。就大姑婆所说,祖母好像曾经抱怨小富做的菜不好吃,但我却从来没有那么想过,父亲也总是赞不绝口。

我想,搞不好婆婆才是太奢侈了。

吃饭时,父母也几乎不j谈,顶多就是有关诊所财务状况的简短对话。祖母死后,特别是父亲变得不太爱笑了。他也不陪我玩,看起来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就在那个时候,传出了一个奇怪的谣言。

有一天,当我一个人放学走在回家的路上时,突然有人从后面叫住我。回头一看,有三个六年级生靠了过来。其中一人是附近铁工厂老板的儿子。他人高马大,长的一副大人样,在学校是头目级的人物。

老大面露j笑,站在我面前一脸不屑地打量我。

“听说你家的婆婆被杀了是吧?”老大说。其他两个人讪笑着,一脸这下有好戏看的表情。

“才不是。”我回答。听说这些六年级生只要一动怒,就会立刻痛殴低年级生,不争气的我声音有些颤抖。

“你说谎!我都听说了,牙医家的老婆婆每天被人一点一点地喂毒,然后死掉的。”

“没那回事!”

待我发火,他们三人大概觉得好笑,便笑了出声。

“哎哟,怕死了咧。要说说错话,搞不好营养午餐里会被人下毒哦。”其中的一个小弟语带消遣说。

“哦,对喔。这下不妙。”说完,铁工厂的儿子和两个小弟走开,但还不时回头向我张望,彼此j头接耳,窃窃私语。

隔天,似乎全班都听到了这个谣言。其他的人什么都没说,只有仓持修告诉我这件事。

“不过这是假的吧?”他压低音量问我。

“假的啦!当然是假的。我婆婆是寿终正寝的。”

“是哦。所谓的寿终正寝不就是没有特别的死因吗?”

“就是大限到了,跟电池没电一样。”

“可是,”他靠近我的耳边说。“听说有时候老年人死掉,搞不清楚病名什么的时候,医生因为嫌麻烦,就会说是寿终正寝耶。”

“可是如果是被毒死的,医生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不过反而那种情形医生好像都看不出来。毕竟被毒死的病人并不多,很多医生并没有亲眼看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真的开始生气的关系,仓持也就没有再多问了。

此时,原本我还以为只是孩子之间的谣言,但没想到谣言散播的范围竟超乎我的想象。

附近面包店的阿姨是出了名的亲切,可是当我站在展示橱窗前面的时候,她却立刻露出一脸困惑的表情,然后挤出生硬的笑容,对我说:“今天好象没有和幸爱吃的面包哦。”一幅就是要我快点走人的样子。

不光是面包店的阿姨,碰到我的人都是一脸尴尬的表情。刚开始我以为是心理作用,但还是仓持告诉我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妈也知道那个谣言耶。”在学校的时候,他偷偷小声地告诉我。

我完全搞不清楚为什么谣言会散播得那么厉害。大家究竟是从谁那里听来的呢?

听我这么一说,仓持也偏着头想着。

“我是从别班的一个家伙那里听来的,我妈则是一个客人告诉她的。”

他的话让我的心情变得更加郁闷,眼前浮现了那些爱说长道短的主妇,在各家店里眼神闪烁地大谈八卦的嘴脸。

当然,我想父母亲应该也知道这个谣言,但两人却都没有提到这件事,也许是想要避免在我面前提吧。

但是父母看来坐立难安,上诊所的客人也大幅减少,想必与谣言脱离不了关系。

没多久,警察来到了家里。当我从学校回到家时,发现玄关放了两只我从没见过的鞋子,从走廊可以看到两个男人在和父母亲说话。一个男人身穿制服,而另一个男人则身穿便服。我看过那个穿制服的警官,他经常站在车站前的派出所。

“不,我们绝对不是在怀疑贵府。只是想要请教贵府对于散播谣言这件事心里是否有个底。”制服警官说。“要是一般的谣言,我们警察是不会出面的,不过,由于谣言的内容并不单纯,所以才会请刑警一同前来。”

“我们怎么可能心里会有底?这谣言没凭没据,我们倒想知道究竟是谁在散播谣言。”父亲的声音出奇地粗暴。

“真的很伤脑筋。”母亲从旁附和。

“所以,这也有可能只是单纯的恶作剧……”

“就是恶作剧。”父亲从中打断了警官的话。

“而且是恶意的!”

“那么,您是否知道谁有可能做出这种恶作剧呢?”

“天知道。人这种动物总是在一些令人想象不到的事情上嫉妒、憎恨别人。说不定就是有人想要敲我家的竹杠。”

“是否可以列举一些这类人物的名字呢?我们不会泄漏只字片语的。”

“嗯……这个嘛。”父亲沉吟了一下。“虽然你说不会泄漏,但是我怎么知道会不会从哪里泄漏出去。”

“不会的,绝对没有问题。”

“与其如此,为什么不去一个个调查听到谣言的人呢?这么一来,应该就可以找到散播谣言的始作俑者了。”

“这个嘛,因为消息错综复杂,我们无法限定出处。况且其中也有人会不肯告诉我们是从谁那里听来的。”

“真是一场大灾难。到底是哪个家伙会g出这种无聊的事呢?!”父亲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要是你们回去的时候被人看见,大概又要被人说警察终于来调查了。”

“不会的,我们离开的时候会十分小心。”穿制服的警官慌张地说。

一直沉默不语的刑警,这个时候终于开口:“您知不知道砒霜?”

“砒霜?”

“是的。这里……或是诊所,有没有在使用砒霜?”

“没有耶。”父亲立即回答。“那是毒药吧?”

“不是砒霜也无妨,是否有什么含有砒霜的药品呢?”

“没有。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呢?是不是有谣言指出我母亲是被人灌下砒霜而死的呢?”

“实际上正是如此。田岛家的婆婆就是因为每天吃的饭里被混入少许的砒霜才死的——这就是目前传得最厉害的谣言。”

“鬼扯!完全是胡说八道。要是找到散播谣言的始作俑者,非告他不可。”父亲大声地撂下狠话。



自从那天之后,刑警就没再来了。大概原本就没有特别的嫌疑,只不过是有点在意那个谣言罢了。

我们渐渐地不再听见那个谣言,镇上的人对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不再感兴趣。比起别人家发生了何种不幸,大家更在意自身的明天会如何。

然而,尽管谣言的热度降温,其内容却没有为人所淡忘,只不过说的人变少了而已。当谣言不再成为大家的话题,这个不祥的故事感觉上不再是单纯的想象,而成为一个事实,深深地烙印在众人的记忆中。从父亲的诊所离开的病患,从此不再上门求诊。原本朋友就不多的我,在学校r渐孤立。所谓谣言不会长久,但是这个定论似乎并不适用于负面的谣言。毕竟,过了好几年即使在我家被拆掉了之后,那个城镇里还是流传着“那家有个老婆婆被人谋杀”的谣言。

我的父母亲持续以坚决的态度度过当时的难关。不论病患再少,父亲还是跟以前一样,继续牙医的工作,假r则邀约朋友出外钓鱼。此外,他还嘱咐与邻居处的不好的母亲,积极参与邻里集会和家长会。母亲虽然兴趣缺缺,但原本个x就不服输的她,在听了父亲“老是关在家,更会被人用奇怪的眼光看待”的话之后,反而比平常更可以梳妆打扮,穿上最喜爱的服饰出门。我后来听别人说,看到这样的母亲,在背后暗骂她“不要脸”的人还真不少。

双亲似乎想要对世人宣告: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并没有改变。不过只要一走进家中,就会发现事实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在我看来,父母简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父亲的样子特别奇怪。有一天,我从学校回来的时候,听见厨房里传发出了声音。心想,怪哉!那天,母亲应该是去了亲戚家。

我提心吊胆地通过走廊,听到了两声咳嗽声。听到这个声音,我才松了一口气。是父亲没错,父亲当时得了轻微的感冒。

等我走到厨房的时候,发现父亲蹲在流理台前,打开下方的柜子门,盯着里头瞧。父亲的身旁摆着原本应该放在柜子里的酱油和r本酒的瓶子。

我环顾四周,发现还有好几个餐具柜和收纳柜的抽屉及拉门也都开着,买来放着的调味料及食材都有搬动的迹象。

父亲很专心,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进入,继续在流理台下找东西。当父亲把醋瓶子拿出来的时候,总算察觉到有人在了。他一脸吃惊地回过头来。

“搞什么,原来是你啊。”

父亲的声调偏高。他的脸s异常红润,似乎不只是低着头的缘故。

因为没有别的话好说,只好说声:“我回来了。”

“你什么时候在那里的?”

“我刚回到家而已。”

“这样啊。”

父亲当时大概正在想如何圆场,但又发现自己拿着味醂瓶子的不寻常举动,只好慌忙地将瓶子放在地上,故作苦笑。“所谓君子远庖厨,就是说男人不可以进厨房。这是死去的爷爷教的。我一直在实践这个道理,才会一旦想要找什么,都搞不清

第 49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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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找什么呢?”

“没有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这个。”父亲做了一个倒酒的动作。“威士忌啦。我记得有人送我一瓶,可是怎么找也找不着。”

“你现在要喝威士忌?”

当时好像才四点左右。

“不是要喝,是想送人。”父亲开始把拿出来的酱油和酒的瓶子归回原位。“真奇怪,你妈是收到哪去了?”

“问妈不就得了?”

“嗯,啊……,也对……”父亲一边含糊其辞地回答,一边继续收拾善后。

当我察觉自己不该待在那里,转身要走的时候,父亲叫了声我的名字。

“和幸,这件事别跟你妈说哦!”

“咦……?”

“你妈的个x就是那样,一旦是别人送的东西,打死也不肯送人,对吧?说穿了就是小气鬼。像那瓶威士忌也是,明明自己不喝,我想送人她也一定会反对。我懒得被她碎碎念,才趁她不在找找看。所以……你知道了吧?”

这不像父亲平常的口气,感觉像是在找借口。通常,他会直接命令我“不准跟你妈说!”才不会啰哩叭嗦地向我解释原因。

“嗯,我知道了。”我回答。

父亲满意地点头,继续收拾剩下的东西。但是他好像不太记得什么应该放在哪里的样子。我心想就算我不说,母亲也应该会发现吧,不过我还是闭上了嘴巴。

到了傍晚,母亲回到家里的时候,父亲已经回诊所去了。我在客厅看电视,同时注意母亲是否发现了厨房不对劲的地方。

吃晚饭时,答案揭晓。

“你在厨房做了什么?”母亲边吃饭,边若无其事地问父亲。

“厨房?什么做什么?”父亲装傻,继续倒啤酒。

“你进了厨房对吧?”

“我吗?没有啊。”

“是吗?真奇怪。”

母亲将视线转向我。我低下头,只是默默地动着嘴巴和筷子,深怕被母亲问到话。

“可是厨房的样子不太对。”母亲再度向父亲开口。“像是调味料的位置什么的,都跟平常不太一样耶。”

“单纯只是你的错觉吧。应该是你之前都不太进厨房的关系啦。”父亲喝着啤酒说。父亲像是在挖苦母亲,小富在的时候几乎都不做家事。

“可是像盐巴跟胡椒都跑到了绝对不可能出现的位置上,你说这有可能吗?”

“天晓得,不知道。”

“老实说吧!”母亲盯着父亲直瞧,父亲好像刻意不跟母亲对上眼。

“老实说什么?”

“你是不是在检查?检查有没有那个东西?”

“哪个?”

“前一阵子刑警说的东西啊。”

“他说了什么?他说的话莫名其妙,我根本没专心在听。”

“你还真敢说……”

母亲对于父亲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感到不耐,开始有些动怒。

原以为母亲就要发作,但她却隐忍了下来。我察觉那是因为我在一旁的缘故。这使得我更加坐立难安,于是努力扒饭,打算及早离开现场。

吃完饭后,我下了餐桌离开餐厅,走到隔壁的客厅打开电视。不过我的目光却没有对着荧幕,反倒是耳朵贴着墙壁。我知道这样就可以听到隔壁房间的对话。从前,税务局的人来的时候,小富就是这么做的。

“你把话说清楚不就得了吗?既然怀疑,就说你怀疑嘛。”是母亲的声音。

父亲应了几句,可是声音模糊,听不清楚。

“你是在找砒霜之类的毒药,对吧?你听了那个刑警的话之后,认为我搞不好真的会那么做,对吧?”

我听见父亲啐了一句“无聊”,之后的话又听不清楚了,但感觉上应该是在否定母亲所说的话。

“你不用装蒜啦,我看你的脸就知道了。你老实说清楚,我反而落得轻松。我说老公啊,你对亲戚那边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说妈突然猝死很不寻常。这,不是在怀疑我吗?”母亲的音量大概就算我耳朵不贴着墙也听得见。

“我可没那么说。”父亲稍微提高了音量。

“你说谎。”

“我没说谎。”

“那你为什么检查厨房?太诡异了吧?”

“不是跟你说我没检查吗?你很啰嗦耶!”

“要不是你,那会是谁g的好事?到处都有翻过的迹象。”

“我不知道,说不定是和幸在找点心啊。”

突然跑出我的名字,让我吓了一跳。

“那要不要我们去问问和幸?怎么可能为了找点心,去打开流理台下面的门嘛。”

“总而言之,我不知道。别再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了!”

“等一下,你别逃离!”母亲说。父亲似乎想要离开。

“我没空陪你说浑话,浪费时间。”

“我没有做啦!何况,我根本没办法在妈吃的食物里下毒啊。你刚才不是也说了吗?我这一阵子又没进厨房,能这么做的就只有照料妈三餐的人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过度亢奋的关系,母亲的话岔到莫名其妙的地方去。父亲的反应有点慢半拍。

“愚蠢至极,她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事。”

“她?这个叫法还真是意义深远啊。”

“我称小富小姐叫‘她’有什么不对?”

“你也不用刻意加个小姐啦。明明私底下都叫她富惠,对吧?”

“你这什么意思?”

“哪有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我听不见父亲的声音,但应该不是听不见,而是父亲沉默了。

没想到母亲竟然会发现父亲和小富之间的关系。而且明明发现,却吭都不吭一声,这点让我很惊讶。

父亲嘀嘀咕咕地说了些话,似乎并不承认和小富之间的事。

“别装蒜了你,反正我也觉得无所谓。相对地,你钱可要给我按时入帐。只要你遵守这一点,我也就不跟你啰哩叭嗦了。”

“钱、钱、钱,你这个贪得无厌的女人,要不要脸啊?”

“你才要不要脸哩。竟然被那种女人耍得团团转。”

当一声,突然听到东西翻倒的声音,同时也听到餐具撞击的声音。我的眼前浮现了父亲踹倒餐桌的身影。

“就是因为你讨厌妈,才只好叫小富来帮忙的不是吗?人家对我们那么好,你居然还说得出那种话!”

“又不是没付她钱。”

“钱还不是我付的!你什么也没做,只希望妈早点走。你对娘家的人说妈什么我都知道!”

“所以就说是我杀的吗?那你拿出证据啊!然后叫警察把我抓走不就得了?”

“吵死了!”父亲怒斥。听到一阵粗暴地开关纸门的声音之后,一阵重重的脚步声通过走廊。

在那之后,我紧贴在墙上的耳朵听到“碰”的撞击声,好像是什么东西砸在墙壁上,随即在墙下发出东西哐啷碎掉的声音。

若从客厅的角度思考,父亲似乎却是在怀疑母亲,因为父亲当时在厨房的样子并不寻常。况且,我知道父亲在书房阅读有关毒品的书籍。有一次,我到书房想借百科全书,偶然发现那本书塞在书柜的角落。我被“毒”这个字所吸引,抽出来一看,发现书中夹着书签,而且那一页是有关砒霜中毒的内容。

亚砷酸是一种无味无臭的白s粉末,不易溶于冷水,但易溶于温水。中毒症状可分为急x和慢x两种,若喝下大量的毒药,会出现急x中毒症状,若喝下少量的毒药,则会变成亚急x中毒。亚急x中毒的主要症状有胃肠不适、肾脏炎、蛋白n、血n、脂肿大、知觉障碍、肌r萎缩、神经炎、失眠、全身无力。

书的内容如上,症状的最后以“会导致死亡”做总结。

我想起发现祖母尸体时的情景。此时眼底浮现的是她那像j骨般瘦弱衰老的身体,以及几乎感觉不到生命的肤s。祖母死前,说她全身上下都不舒服,那应该就是胃肠不适所引起的,而且她的肝肾功能一定也不正常。此外,还有明显的知觉和运动神经失调,全身衰弱无力更是自不待言。

如此想来,被人喂下砒霜的推论似乎越来越趋真实。另外书中也写到,有不少医生误判成其他疾病的案例。

父亲既然阅读了这一页,当然对于祖母的死抱持疑虑,连我也觉得那个谣言可能并非单纯的恶意中伤,毕竟母亲希望祖母死是事实。

这件事可能是母亲下的毒手,但是为什么我并不特别感到害怕呢?虽然我知道杀人是一种犯罪行为,却无法体会实际罪孽有多深重。这或许是因为我对祖母并没有亲情之爱,总觉得睡在那个房间里的老太婆是个肮脏丑陋的生物。再说,我并不认为死有什么特别,不过就是从生物变成单纯的物质罢了。诚如舅舅所说,人死就像是玩具坏掉无法再动,我非常喜欢这个比喻。然后,我想起了在火葬场捡骨灰的情景。

死人本身一无所知……。

假使母亲是杀人犯的话,祖母会感到悔恨吗?我的答案是——不会!因为祖母并不知道自己被人喂毒,也不会知道身体的异常是毒药所致。她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死去,所以直到她咽下最后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何而死。不,她应该连自己会不会死都不知道,因为确认她是否死亡的是活着的人。

我从那时起就不相信有死后的世界和灵魂的存在,今r亦然,因此我并无法理解被杀害的人会心存怨恨这种概念。当然,我知道许多深爱死者的人,他们的憎恨与悲伤是存在的。只是想起大家在葬礼上并不十分哀戚的表情,也就可想而知他们的憎恨与悲伤不过尔尔。

相较之下,当时我心中更感兴趣的是,杀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母亲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对祖母喂毒?而计谋顺利得逞时的欣喜又是如何?

我时而会偷偷溜进父亲的书房里翻阅有关砒霜这类毒药的书籍。书中介绍的毒药之多,着实让人大吃一惊。其中,还描述了古今中外如何利用毒来杀人,诸如马莎·马雷克使用铊的犯罪案例、凡宁卡利用鸦片毒害他人而声名大噪的案例、被人灌下氰酸钾却没死的怪僧拉斯普金,还有在r本国内毒害事件中属于较近期的帝银事件( 一九四八年一月二十六r在r本东京丰岛区的帝国银行椎町分行发生的强盗杀人事件。当时歹徒佯装成卫生局人员,声称附近发生痢疾,要求行员喝下预防口服y,结果十六名行员因误饮氰酸化合物而丧生。)。

其中,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布兰比利耶公爵夫人的犯罪案例。她虽然已是有妇之夫,却和丈夫的友人珊多·克洛亚坠入情网,也就是现在所谓的婚外情。她的父亲杜布雷因为这件事情大发雷霆,并将珊多·克洛亚送进监狱。夫人等他出狱之后,和他联手毒弑亲父。据说杜布雷在乡下静养期间,夫人为了松懈父亲的防备,在让他喝下毒汤之前,竭尽所能地孝顺父亲。

当她察觉两位兄长怀疑父亲的死和她有关时,更派了手下到兄长的身边,成功地将之一一毒害。根据书上记载,她的大哥到死亡约花了七十天;二哥则为九十天左右。据说她为了让毒x能够慢慢发作,在犯案之前还曾到认识的医院里做实验,对贫穷的病患下毒。

然而,让我惊叹的是他持久的杀人念头,以及在执行杀人过程的冷静态度。以往在我模糊的印象中,杀人的欲望应该是爆发x的、短时间一涌而现的。或许是因为电视剧中描述的杀人情节,从产生动机到实际执行没花多少时间所致。此外,在小孩的心目中大概也认为,在现实生活中绝大多数的案件都是所谓的“血气上涌失手杀人”。因此,我对于复仇烈焰持续燃烧数十年,且为了杀害对方,不惜花费数十r的执着念头,心怀畏惧。

杀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又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呢?

我想,我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真正对杀人感兴趣。每当我在调查毒药的内容,就会想象使用毒药的情景。要是我的话,会这样做,不!那样也可以。只不过当时还没有让我想要下毒害死他的人。正因为如此,我想要知道实际下手的人他们的心境如何。

那本书中,并没有画出布兰比利耶公爵夫人的肖像。但在我心中,那张脸却跟我母亲的脸重叠在一块儿。

在那之后,父母就不曾在我面前争吵。我将之解释成两人已经采取某种形式的妥协。相较之下,我更忧心自己在学校的地位。原因在于之前的谣言,使得没人愿意靠近我,跟我说话。就连老师,感觉上也想避免跟我扯上关系。

唯有一个人还是跟从前一样。那个人就是仓持修。然而,他似乎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和我有往来。有人在的时候,他就不靠近我,甚至经常在我向他搭话的时候,他也无视于我的存在。

“听说上村他妈到校长室去了耶。”又一次,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我们来到附近堤防的时候,仓持告诉我这件事。

我问他上村他妈去校长室的原因。

“听说是希望校长不要让她儿子跟田岛在同一个班级。他妈说,那个谣言是真是假不知道,但是只要想到班上有一个这种家庭的小孩,就觉得毛骨悚然。”不知道是不是该说仓持消息灵通,不知为何地总是他别擅长搜集这类的情报,格外清楚小道消息的细节。

“校长怎么说?”

“好像是说这种事情他办不到。那也难怪啦,要是每个人的要求他都一一采纳,可就没完没了了。”

总而言之,全班的人都想转班。一想到这里,我的心情就变得郁闷起来。

“话说回来,好像有警察去找医生耶。”仓持又道出了另一个小道消息。

“什么医生?”

“好像是叫西山医院的吧。”

我会意地点头。西山是确认祖母遗体的医生。

“为什么警察要到西山医院去呢?”

“天晓得。应该是要去问田岛婆婆死时的事吧?人家不是说被毒死的尸体会有什么变化吗?”

关于这点,我应该比仓持还要清楚,毕竟我一天到晚都在看这类的书籍。

“医生怎么回答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应该没有提到什么有毒杀嫌疑之类的。要是那样说的话,现在你家前面应该早就停满警车了。”

真是不会讲话,但仓持却说得一点也没错。因为西山医生不可能包庇犯罪,所以大概没有发现典型的中毒症状吧。

我无法判断母亲是不是对祖母喂毒。何况究竟从哪弄来砒霜也是个问题。不过另一方面,有个画面却令我印象深刻,那就是在祖母死后,母亲丢掉盐巴和砂糖等调味料的情景。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那真的是盐巴和砂糖吗?难道不是什么其他的“白s粉末”吗?

从旁人看来或许会觉得奇怪,但我完全不想感情用事地相信母亲。老实说,直到最后我还是不清楚母亲是个怎么样的人。我也不懂杀人的心理是怎么一回事。我甚至无法想象母亲的内心是否萌生了那名为杀人念头的东西。如果她告诉我人是她杀的,我大概也只会觉得“哦,那样啊”,而如果她告诉我她没杀人,那我也可以接受。

我刚说到,直到最后我还是不清楚母亲是个怎么样的人。而那个“最后”就在我刚升上六年级的时候突然地来到。

有天放学回来,父母已在家里等着我。那天原本就不是诊所休息的r子,所以更让我感到事情非比寻常。父亲的身边坐着一个我没见过的男人,后来他们才告诉我,他是律师。

父母想要我做一个选择,看我要选择跟着父亲还是母亲,因为他们两个人已经决定要离婚了。



我这才知道,原来夫妻也会分开。我身边就有好几个这样的人,甚至连小富也经历过离婚。然而,我从没有想到自己的父母亲也会离婚。因此,刚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我着实有点会意不过来。

但那既不是开玩笑,也不是一个假设。从父母亲绝不正视彼此就道出了这一点。

“随便你选择。”父亲说。

“你没选的那方,也不是从此就见不到面。想见面的时候,随时都可以见面。只不过是看你平常想要跟爸爸或妈妈一起生活而已。”

“和幸到长大成人为之,完全都不用担心钱的事情。这点,我们已经达成了协议。”母亲提起了赡养费的问题。

“而且不转校也没关系。”母亲补上一句。

“没有必要急着他答复,不是吗?”在我不知如何做选择的时候,律师帮我说了句话。于是,他们给了我两、三天考虑的时间。但是父母分手却一天也没拖延。当天,母亲就带着基本必须的行李离开了家。我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母亲已经在外面租好了房子。

现在回想起来,母亲也许预期自己不在,儿子会感到寂寞吧。如果她真是这么想,那她也未免太不了解我了。我对着她离家而去的背影,感到了如同冰一般的冷漠,与其说她是母亲,我更将她视为“搞不好是杀死婆婆的女人”。

另外,我的脑袋中还算记者:父亲可能会支付赡养费,不过那应该不会是笔太大的金额。况且,没有人能保证母亲不会把那些钱用在养育我之外的其他用途上。过惯优裕生活的母亲究竟能不能让我过安稳的生活,也令人感到不安。

母亲离家的那天夜里,父亲待我异常和善。他订了外卖的特级寿司,叫我爱吃多少吃多少。虽然没有叫我要留在这个家,但有点多话,不断地问我在学校所发生的事。

“明年你就是国中生了,差不多也该给你弄间书房了才行。”父亲喝着啤酒,以一副心情极佳的口吻说道,似乎深怕我心情不好。

这样的父亲真是让我感到郁闷,看着父亲那张脸,我的眼前同时就会浮现小富的白p股。我想到,那个p股曾经骑在眼前的父亲身上,并且像当时的税务代书般喘着气。

不过,这样的郁闷我还可以忍受。反正白天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我可以一个人在家。对了,根本不需要为我做什么书房。反正从明天起,我就可以随心所欲地使用这个家了。我已经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

那天夜里,我醒来了好几次。每次入睡,就会梦到母亲。她在梦里不断责骂我,骂到我受够了。

当我回答要留在这个家里时,母亲脸上浮现的不是失望,而是愤怒。她仿佛觉得自己遭到了背叛。

“好啦,反正想见面的时候随时都可以见面啊。”

父亲打圆场地说。父亲说得轻松,母亲则不发一语,或许是觉得发牢s会显得更落魄吧。

即将迈入梅雨季之前,母亲从家里带走了所有的行李。父亲去诊所之后就没再露脸,只有我一个人待在院子的角落,望着熟悉的家具一件一件地被运上卡车。

其中,包括了母亲的化妆台。化妆台上镶着一面大镜子,布套从上头垂下来。我并不喜欢那个化妆台,当母亲的脸映照其中的时候,看起来总不像是母亲的脸,而是别的女人的脸。当母亲坐在镜台前,即意味着她要丢下我,一个人外出。当然,母亲带我外出时应该也化了妆,但那样的记忆比起她独自外出的记忆模糊得多。

那个镜台的左右都有抽屉,我知道右边上面数来的第三个抽屉里放有白粉的盒子。很久以前,母亲曾和一个女x的亲戚聊到脂粉。

“你在用这种老旧的脂粉啊?”

“噢,那个是很久之前买的,现在没有在用,可是又觉得丢了可惜,所以就放在那儿。好像也该丢了。”

刚上小学后不久,我曾经把脂粉抹在脸上,就像大部分的孩子都会想要玩玩看化妆。其中,我最感兴趣的是s彩鲜艳的口红。我知道母亲在上口红之前都会先把脸抹白,所以我心想首先得先扑脂粉。

然而,就在我扑完白粉的时候,却被母亲发现了。母亲看着我哈哈大笑,接着拿出口红,把我的嘴唇涂成了红s。

“这下看起来像个女孩了。”母亲说完后,又笑了。

夜里,母亲将这件事告诉父亲,父亲垮着一张脸。

“男孩子别做那种事!”父亲对我凶道。

原本以为父亲也会一笑置之,真让我失望。

当行李全部被运上卡车之后,母亲走到我身边来。

“这你拿着。”

她给我的是成田山的护身符。我将符握在手里,她握住我的手,让我放进口袋。

“要随时带在身上哦。不过可别让你爸发现了。就算被发现,也不能说是妈给你的哦。”

“知道了吗?”母亲再三叮咛。我默默点头。

到了下一秒钟,一颗颗的泪珠开始从母亲的眼眶掉落。她的表情跟平常一样带着半分怒意,刹那之间我还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要注意身体哦。睡觉的时候,被子要盖好。”

说到这里,或许是因为声音哽咽,母亲抓住我的肩膀,垂下头。过了好一阵子,母亲又再度抬起头。

“要是想见妈的话,就把刚才的护身符打开,知道吗?”

“嗯。”

“那,妈差不多该走了。”

我在大门前目送母亲坐上卡车副驾驶座离去。后照镜映照出了母亲的面容。

那天夜里,父亲的心情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父亲不大说话,尽是咂嘴,似乎是对找不到换穿的内k、厕所的擦手巾不g净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当然,家里已经没人可供他使唤。很快地,他开始感到不耐,因为连喝杯茶都得自己泡。那一阵子,我们吃的都是从外头餐馆叫的便菜便饭。至于吃了些什么,我已不太记得了。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我们吃的食物当中并没有特级寿司那种令人印象深刻的东西。

一个人的时候,我打开了母亲给的附身符,里面装了一张白纸,上头写着地址和电话号码。

即将迈入暑假之前,邮差送来了一封署名给我的信。那是一封令人毛骨悚然、充满恶意的信。

在信纸的一开头,就写着一个“咒”字。文章内容如下——

这是一封诅咒信,请协助我的诅咒,用红笔在明信片上写下“杀”字,并以匿名的方式,寄给记载于这封信上最尾端的人。寄信时,务必注入你的咒念。

接着在一星期以内,将与这封信内容完全相同的文章,以匿名方式寄给三个人。届时,从列在信尾端的人名当中,去掉刚才提到的最后一个名字,然后在最前面写下你想要诅咒的人名和地址。五周之后,应该就会有两百四十三人的咒念寄到那个人的手上。

千万别切断这个诅咒之轮,否则诅咒将会降临到你的身上。大阪市生野区绿之丘市的奥林千代子小姐就是因为切断了这个诅咒之轮,连续五十三天为高烧所苦,最后丧命。

你一定有想要诅咒的对象,请诚实地面对你的内心。

最后,绝对不能告诉别人你收到了这封信。

内文的最后,记载了五个不认识的人名和地址。我收到的这封信最后写的人名是一个叫做铃木的女x,地址是北海道的札幌。

我曾听过班上同学在讨论这件事,所以知道这封信的存在。但我没亲眼看过实物,也不知道里头的详细内容。

这是一封邪恶的信,充满令人无法轻忽的黑暗力量。

有两件事让我很犹豫。首先是我要不要寄封写有“杀”字的明信片给这个名叫“铃木”的陌生女子。其次是该不该把这封信寄给别人。不管是哪一样,都让我觉得既麻烦,又不是滋味。不过写在信最后“如果切断诅咒之轮,诅咒将会降临你身”的这段文字,却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先前说过,我是一个不信神佛的小孩。读信的时候,我也不认为会发生那种事。然而当距离一个星期的期限r子所剩不多的时候,我的心绪逐渐浮动了起来。我感到迷惑的是,信中因诅咒而牺牲的案例未免描写过于具体。不但死因如此,连地址和姓名也都清楚载明,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其实只要稍做调查,就会知道大阪市生野区里根本没有绿之丘町这么一个地名,而且我也该想到奥林千代子是改编自当是受欢迎的女歌手艺名。然而,当时我却无暇思及这些,只觉得既然信上都写得这么具体,就应该不会是随便乱写的。

虽然信上使用了诅咒这个不科学的字眼,但它的实践方式却很具有数字概念。这点也让我无法释怀。两百四十三这个数字乍看之下,并不是什么整数,但是根据信上内容左右推敲之下,我才理解该数字的涵义。信的最后列了五个人名,若收信人依照指示不断寄信的话,写在第一个的人名被写在信尾的总数将会是3x3x3x3x3=243封信。

要是有人收到这么多只写了一个“杀”字的明信片,将会做何感想?我想大概无法将它当做单纯的恶作剧而一笑置之吧。

我很想问问其他人有没有收到这样的信,但是信尾特别叮咛“绝对不能对人提及”。在意这封信的本身,是否就意味着自己中了诅咒了呢?

还有一件事也让我很在意,那就是这封信是谁寄给我的。信封上并没有写寄信人的姓名,就一切以匿名的方式进行这点来看,也是这封信y险的地方。

我的脑海中浮现了几个可能寄这种信给我的人。其中也包括了仓持修。

列在信尾的人名是推论出寄信人的提示,只要遵照信的指示,写在第一个的应该就是寄信人想要诅咒的对象,而信中第一个人名是一个住在广岛县名叫佐藤的人。当然,这个人我不认识。

我所想到的人之中,包括仓持,没有人和广岛县扯得上关系。不过,如果他们在广岛县有亲戚,我也不肯能会知道。

最令我感到不舒服的就是,我不知道寄信人但寄信人却知道我。虽然我觉得像对方那种神秘人物不可能知道我是否切断了诅咒之轮,但我还是担心会因为某些诡计而被识破。毕竟,寄信的人即成了所谓的诅咒共同体,一旦切断了诅咒之轮,难保不会遭到他们报复。

但最后我既没有将写有“杀”字的明信片寄给那个叫铃木的女x,也没有将诅咒信寄给任何人。这并不是因为我有什么坚定的信念,而是在我左思右想的时候,期限到了。因此,我根本没时间将这篇冗长的内容抄三遍。既然期限不守,寄信也是无谓,所以我就没有寄出“杀”字明信片了。

然而,我倒也不是真的忘得一g二净。我将那封信收进抽屉,心里总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无可挽回的事。

之后不久,仓持向我提起了诅咒信。他问我知不知道有这样的信,我告诉他我知道。

“你看过吗?”他进一步询问。

“不,那倒是没有。”

我无法将那封信已寄到家一事说出口,依然遵照着“不准对人说”的指示。

“这样啊,我也没有。”仓持说。

当时,我心想搞不好他也收到了。毕竟我们有共同的朋友,从同样的人收到信的可能x很高。

“要是信寄来的话,你会怎么做?按照上头写的去做吗?”

“这个嘛。”我慎重其事地回答。“没有真的收到信,我也不知道。”

“听说要是切断诅咒之轮的话,诅咒可是会降临在自己身上哦。”

“怎么可能嘛。”

“是吗?听说真的有人死了耶。”

“那一定是碰巧啦。”

“不过听说就算真的收到诅咒,只要将诅咒的数目刻在神社的鸟居上,就能得救唷。”

“是哦。”我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

另一方面,当时家里有些微妙的变化。父亲为了逃避每天的家事,雇用了新的女佣,不过究竟没有再次雇用小富。新来的是一个不管怎么看都觉得他已经过了五十岁的瘦小女子。我至今仍然不知道她的全名,父亲要我称她阿春姨。

阿春是个做事一板一眼的人,打扫的动作g净利落,每当我放学回家,家里总是一尘不染。除此之外,她也经常帮我们洗衣服。如此一来,洗完澡就不会找不着内k了。她做菜的功夫普通,不过当时偏瘦的我马上就恢复了原本的体重。

只不过她的个x是给一分钱,做一分事,从来不做份外的工作。她只要一做好我跟父亲的晚饭后就赶紧回家了。连父亲晚归,我必须一个人吃晚餐的时候,她也不曾陪过我。说到底,她只要没事,就不会跟我说话。她大概认为陪小孩是薪水范围外的工作吧。她的态度完全符合了“沉默寡言”这四个字。

从孩子的眼中看来,阿春称不上是个美女。况且她的年纪比父亲还大,父亲好像也没有想要和她做出当时跟小富的行为。星期六的午餐是我们三个人唯一齐聚一堂的时候,但父亲对阿春也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前面说过父亲有时候会晚归,但那并不是因为工作。受到先前的谣言影响,上诊所的病患有减无增。屋漏偏逢连夜雨,车站前新执业的牙医颇受好评,病患似乎都跑到那边去了。

虽然那大概也是原因之一,不过父亲在工作之后,出外喝酒的频率增加了。刚开始,父亲还会回家一趟,告诉我他要出去一下。久而久之,他说都不说就出去了。因此,有好几次我都是等了半天之后,才吃起冷掉的晚餐。就我而言,我是想要恪守“不能比父亲先下筷”的训示,不过久而久之我也就不等父亲,自己先吃了。

父亲似乎去了银座,每次回来总是满脸通红,嘴里吐着酒气,说的话让人摸不找边际,而且还有好几次走起路来东倒西歪的。父亲原本就爱杯中物,只不过在那之前从未如此丑态百出,着实让我有些吃惊。他的酒力没道理突然变弱,应该是酒量增加了吧。

记不得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有天父亲这么说道:“我今晚有重要的事,会晚一点回来。搞不好就不回来睡了。你明年就上国中了,一个人没问题吧。”

这句话令我吃惊,不过我还是默默地点了头。父亲见状露出满意的表情。

“睡觉的时候门窗要锁好。原则上,我会拜托阿春尽量晚点回去。”

当时父亲的穿着与平常有些不同,就像是出现在外国电影中的绅士。只不过他没有像银幕明星那样会穿西装。

是夜,父亲没回来。父亲说“搞不好就不回来睡了”,但其实他原本就打算那么做吧。

自此之后,父亲三不五时就在外过夜。不过他从没告诉过我,他是在哪儿过夜。

有天夜里,父亲也外出。隔天没放假,照理说父亲应该不会外宿。我一边在被窝里百~万\小!说,一边等着父亲归来。渐渐地,我习惯了一个人过夜。当时,我热衷于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作品。她的作品内容大多与毒杀有关,对于因祖母事件而对毒药感兴趣的我而言,是很好的教科书。不过,我对她的作品也不是完全满意。即使理智上能够接受小说中所描述的犯罪动机及犯人心理,但感觉上还是觉得有点难以认同。直到现在,我还是完全无法了解,凶手在设下毒药陷阱之前,突破心理障碍的瞬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想父亲应该是凌晨一点左右回来的。当时看的小说着实有趣,让我完全忘了时间,一页接着一页。

若是平常,这时已是就寝时间,但我听到外头有声音,于是直接穿着睡衣起身。我很期待父亲有时候带回来的盒装寿司,心想说不定今天也……

然而,那天夜里父亲带回来的却不是吃的。

当我走到走廊,正好撞上隐着脚步声从玄关走进来的父亲。父亲狼狈异常,大概是笃定儿子在睡觉的关系,不过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父亲的背后还站着一个陌生的女人。

“噢,搞什么,你还醒着啊?”父亲僵硬的脸上浮现要笑不笑的表情。

我说我在百~万\小!说。但父亲好像没有听见我说话,回过头说道:“这是爸爸的朋友。”

“晚安。”那女人点了个头。她身着和服,挽着头发,脸蛋娇小,肤s白皙。此外还有一对迷人眼睛以及细长睫毛。不过大概是假睫毛吧。

“晚安。”我点头回礼。那女人身上飘散着一股我没闻过的气味。我心想,父亲就是去了这种粉味的场所。

“爸爸跟朋友有点话要说,你快去睡觉。”

我顺从地对父亲点点头。穿和服的女人看起来像是在低头微笑。

我不知道父亲把我当成几岁小孩,但至少我知道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察觉到他们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好事。我想,父亲之前与小富在放棉被房间里做的事,现在换成和这个人做吧。

隔天早上我起床的时候,穿和服的女人已经不见了。父亲在寝室里打鼾。

过不多久,阿春一走进邻近厨房的和室,就微微抽动着鼻子,接着到流理台去不知道在检查什么,然后又回到和室来。

“昨天有客人啊?”阿春问我。

我不知道该不该说谎,微微地点了头。

阿春于是趴在地上,直盯着榻榻米瞧。不久之后,阿春好像发现了什么,用手指掐着。

“头发。”

阿春歪着半边脸颊和嘴角,露出一种奇怪的笑容。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阿春的笑容,一种让人有不祥预感的笑容。

我接到诅咒信就是在这个时候。老实说,我的脑袋里尽是家里的事,压根儿没空去理会别人的诅咒。

不过就在暑假将要结束的时候,有一天寄来了令我震惊的东西。

那是两张明信片。两张都是标准明信片,一封的邮戳是来自荻窪;另一封则是来自品川。印象中,一封的署名是用黑s原子笔,而另一封则是用蓝s墨水的钢笔写的。

问题出在明信片的背后,两张明信片的背后写着完全一模一样的字——用红s铅笔写的“杀”字。

看到这个的时候,我的大脑因为过度恐惧霎时陷入混乱。我心想,会受到这种东西,难不成是因为自己切断了诅咒之轮的缘故吗?不过在冷静思考过后,我大致理解整件事的情况。

信尾列举的五个人名当中,有人加上“田岛和幸”。只要收到信的人遵照信的指示,这个名字就会依序地被寄到许多的人手上。三的五次方——两百四十三个人。

有人诅咒我——这个事实让我的心情变得暗淡无比。我承认自己有时候会为点小事情与人起争端,但从来没有被人诅咒过。明信片的寄件者是谁不重要,反正他们不过是遵照指示寄信罢了。

我不想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这只是某人开玩笑g的好事。况且,也不过才两张写有“杀”字的明信片。

然而,等到隔天寄来三张,后天又寄来两张诅咒明信片的时候,我的心情变得更加郁闷了。那些明信片当中,有不少除了“杀”字之外,还写了些其他文字。其中,甚至还有在“杀”的周围,围上一圈“死”字的。另外,照理说信中应该只有指示要“用红笔”写,但有些明信片不管怎么看,我都觉得那是用鲜血写的。

我无法理解,能将如此令人不快的东西寄给陌生人的人,究竟在想什么。一张张的明信片还不至于令人感到不舒服,但是一旦累积起来,便会成为一股邪恶的负面力量。

写有“杀”字的明信片在一个星期内不断寄来,总共二十三张。两百四十三分之二十三是这个诅咒的达成率。

我想视若无睹,但心里却有个声音告诉我不能如此。或许是我察觉到四周的世界正在历经重大的变动。

我想起了仓持的话——就算真的受到诅咒,只要将诅咒的数目刻在神社的鸟居上就能得救。

某天夜里,我半夜出门前往附近小学旁边的神社。我的手里握着雕刻刀。

神社里最大的鸟居是混凝土制的,但我知道神殿旁有一座木制的鸟居,于是我毫不迟疑地前往那座小型的红s鸟居。

虽然“做这种事才会遭到诅咒天谴”的想法掠过脑际,但现在已经不是犹豫的时候了。我尽可能找不显眼的地方,在鸟居的下方刻上了“二十三”。在刻最后的“三”时,雕刻刀一滑,割伤了左手的大拇指。我一面舔着伤口流出来的血,一面踏上了回家的路。



父亲带那个穿和服的女人回家仅只一次。但他们的关系并非从此一刀两断,反倒是父亲夜里出门的频率增加,夜不归营的次数变多,而我也习惯了独自一人过夜。

诊所的生意连我看来也觉的清淡。偶尔有事到诊所去,候诊室里常常空无一人,只有柜台的小姐闲闲无事。



第 50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诊所的生意连我看来也觉的清淡。偶尔有事到诊所去,候诊室里常常空无一人,只有柜台的小姐闲闲无事。

即便如此,当时的父亲还是一脸愉悦,穿着派头,上理发店的次数也增加了。

某天夜里,我听到父亲在讲电话,对方似乎是个女x。

“我就叫你早点辞掉店里的工作嘛。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要辞职?”父亲压低声音说,但我还是听见了对话的内容。

“倒也不是现在马上就要结婚,可是那是迟早的。我没骗你,我是认真的。所以志摩子,尽早辞掉工作吧!听到没?拜托你了。”

我听到父亲的话,大吃一惊。母亲离开才没多久,但父亲似乎是来真的。

要是现在的我,就能给当时的父亲许多建议,但还是孩子的我对男女之事一无所知。我猜想,对方应该也像父亲一样,是打从心里爱着父亲的吧。

某一个星期天,我切身感受到父亲r渐加深的爱意。

“喂,我今天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吃稍晚的早餐时,父亲开口说。

我问父亲去哪。

“银座。去买东西。买点什么给你吧。然后去吃点好吃的。”

我乐翻了。父亲好一阵子没有带我出去了。

我想,那应该是我第一次去银座。高级的店家栉比鳞次,打扮光鲜亮丽的大人昂首阔步。整条街充满了活力,一切的事物看来都金碧辉煌。我完全无法想象这和自己平常生活的世界,是连接在一起的同一个空间。

“如何,这条街很壮观吧?”父亲边走边说。

“和幸变成大人之后,一定也要有本事在这条街上购物才行。”

我点着头,环顾四周。心想,来到这里就证明成功了吗?

虽然说要购物,父亲却先进了咖啡店。店里排着皮革椅,一些看来福态的客人谈笑风生,女侍者身着轻飘飘的围裙。这让我想起了母亲从前说过的话,她说她实在搞不懂为一杯咖啡付好几百元的人心里在想些什么。当时是我第一次踏进咖啡店。

父亲点了咖啡,他看我慌张失措地不知道该点什么,于是建议我点柳橙汁。

送上来的柳橙汁,比起我之前喝过的任何果汁都要美味。而它们竟然同样适用柳橙汁这个名称,简直令我感到不可思议,喝起来完全是天差地远。我用吸管小口啜饮者。

过没多久,店里出现了一位女x,是那个之前穿和服的女人,不过此时她身上穿的不是和服,而是质地轻薄的连身洋装。或许是头发放下来的关系,她看起来比之前见面的时候更为年轻。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她笑着说,在我们的对面坐下。

“不会,我们也才刚到不久。”父亲回答。他的语调比平常更为轻快。

她点的是柠檬红茶。父亲在茶送来之前,再度为我们彼此介绍。但说是介绍,其实只是告诉我她的名字叫做“志摩子”,所以直到如今我还是不知道她姓什么。

父亲滔滔不绝地说我的事,像是擅长什么科目、喜欢什么游戏,还有我的个x如何。听着父亲说话的内容,我有一种奇怪的感受,因为跟我差太多了,简直无法想象那就是我。譬如我的擅长科目,我想父亲的记忆大概还停留在我小学低年级的阶段。他似乎把我当成了一个已经十二岁,却还在玩怪兽游戏的幼稚小孩。

父亲大概是想将我当做一个“天真好应付的小孩”介绍给志摩子吧。大致上,谈话过程中我都低着头,只是偶尔在喝饮料的同时,顺便抬头瞄志摩子的脸一眼。不知道在第几次的时候,我和她的视线对上了,她微微地笑了一下,于是我满脸通红,慌张地低下头。

“只要你喜欢,爸爸都买给你。”走出咖啡店后,父亲对我说。

我说,我想要音响。当时我对音乐开始感兴趣。

“好,就买给你。”父亲铿锵有力地说,开步往前。

可是父亲的脚步,却先停在高级珠宝店前。志摩子勾着父亲的右臂,不知道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那么,我们就去瞧瞧吧。”父亲意气风发地点头,接着就被志摩子勾着手臂,步入了店内。

店内是一个令人目眩的世界。展示柜里陈列的物品都散发着神圣的光辉。店员的身上也具备了之前我不曾接触过的高尚气质。店里充斥着唯有被挑选出来的菁英才能在场的优越感。

店内有一处放置接待用沙发的场所,父亲叫我在那里等候。女店员拿给我饮料和巧克力。从店员的样子看来,父亲他们似乎不是第一次来到这家店。

身着灰黑s上衣的男店员与父亲他们应答着,但主要在j谈的却是那个店员和志摩子。父亲只是不时颔首,听着他们的谈话。

志摩子让店员接连将戒指、项链排放在展示柜上,并且一一地拿在手上实际试戴,接着询问父亲好不好看,而父亲总是千篇一律地回答:“还不错啊。”

花了好一段时间,志摩子获得了戒指、项链、耳环之类的首饰。刚得到一堆礼物的她,心情自是好得没话说,而父亲也像是让情人瞧见自己威风的一面而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志摩子才刚买完一堆珠宝,一走出店门口却又对父亲说:“人家好想要诞生石唷。手上一颗也没有怪寒酸的。”

“好,下次来的时候再买给你。”

“真的?你最好了。”她紧紧地勾住父亲的手臂。

我曾听过志摩子的生r是五月。但我不知道父亲事后是否信守承诺买了祖母绿给她。

走出珠宝店后,这下换进了和服店。我等得不耐烦,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才要买音响给我,但父亲似乎没有将我的事放在心上。当时的父亲心里,说不定正在为成功地将情人和儿子介绍给彼此认识而感到喜不自胜呢。

志摩子在和服店也是东穿西戴,最后买了看起来最昂贵的和服及衣袋。和服店的老板满脸笑容地对父亲点头哈腰,连声道谢。

接着,父亲的脚步总算走向电器行。但惊人的是,就在我选音响选到一半的时候,志摩子竟对父亲小声地说:“人家想要新的电冰箱。”

“耶?电冰箱你不是有了吗?”

“我想要大一点的嘛。你也知道,我平常又没办法去买东西,人家想多买点东西存起来,以免你突然来的时候没东西吃嘛。”

“原来如此。”

不消说,买完我的音响之后,父亲自然又前往了电冰箱卖场。

我无从得知父亲究竟在那个女人身上花了多少钱。父亲几乎天天到银座的高级酒店报到,而且包含奢侈品在内,负担她全身上上下下的行头。一个月的费用换算成今天的物价,恐怕不会低于两百万r元。除此之外,还要给母亲赡养费,可以想象父亲的经济负担并不小。重点是诊所的生意依旧不尽理想。

然而,父亲不可能向任何人诉说实情,所以也没人会给父亲任何忠告。唯一察觉到田岛家危机的是女佣阿春。

“先生还真能撑耶。他晚上花天酒地的时间,比待在诊所里的时间还长吧?”阿春经常在准备晚饭的时候,夹针带刺地说。“不过反正先生只要按时付我薪水,我也没资格说话。”

每次回想起当年,我就觉得可恨。不论谁都好,要是有人提醒父亲一下就好了。或许要让迷恋上年轻貌美女x的父亲觉醒并不容易,但当时要是有人阻止他继续荒唐下去的话,说不定就不会引发那么严重的后果了。

到银座购物后过了一个多月,那天夜里父亲也外出。我一边用新买的音响听披头四,一边像平常一样看着推理小说。

接近凌晨一点的时候,电话响起。在那之后,从来不曾有人在那么晚的时间打电话来,着实吓了我一跳。我走到走廊上,提心吊胆地伸手拿起放在柜子上的黑s电话。

“喂。”

“啊……请问……”打电话来的男人似乎感到困惑,话只说了一半。他大概没有想到接电话的会是一个小孩子吧。“这里是田岛家吗?”

“是的。”

“啊,这样啊。你母亲在家吗?”

“她不在。”

“那么,家里还有其他大人在吗?爷爷或是nn都可以。”

“没有,只有我在家。”

“只有你在家?”

男人不知如何是好,和身旁的人讲了一些话之后,才又拿起话筒讲话。

“其实我是警察。你父亲受了伤,被送进医院了。”

“咦?”我吓得全身发冷。

“等一下会有巡逻警察到你家去,在那之前,可不可以帮我查一下亲戚或是熟人的联络方式?”

“哦,好。”我回答时脑中一片空白。

男人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费了不少功夫,才告诉他和幸的写法。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在慌乱中度过。先是警官到家里来,然后亲戚也赶来,问了我一大堆问题,又命令我做东做西。

当我到达父亲被送进的医院时,天早已亮。然而,却因为谢绝会客的关系,我最后还是无法见到父亲。

事后经人说明,综合我知道的部分,那天夜里发生的情形大致如下。

父亲像平常一样前往志摩子工作的店,喝到十二点多,然后一个人离开酒店,到另一家酒吧去。他和志摩子约在那家店里碰面。

然而,父亲在前往另一家酒吧的途中,却被人从身后袭击,当场昏倒。那条路没什么人经过,所以并无目击者。在父亲昏倒之后,经过的路人皆以为他是醉倒街头,压根儿没想到要报警。直到后来,才有一个拉着摊子卖拉面的大叔发现父亲的头在流血。

父亲的钱包等随身物品都还在身上,警察从他的身份证和名片确认他的身份,于是才打电话到家里来。

现场找到一把占有血迹的螺丝扳手,上头的血迹和父亲的血x一致。警方认为这并不是一起抢劫财物的案件,而是和父亲有仇怨的凶嫌所为,经过搜查之后发现,嫌犯是一名在新桥工作的酒保。这名酒保和志摩子在j往,志摩子一个星期有一半的时间会在他的住处度过。

志摩子和父亲j往纯粹只是为了钱。她的最终目的是和她的酒保男友开店。为了这个梦想,她似乎能忍受暂时将自己的身体j给不喜欢的男人。

但是,年轻的情人可就受不了了。那天夜里,他找到志摩子和父亲相约的地方,就低埋伏等待父亲的到来,再从背后袭击父亲。

他被警方逮捕招供之后,还声称自己无意杀人,只是想要让父亲吃点苦头,或许父亲就会有所警戒,不再接近志摩子。犯罪的动机竟是出于如此单纯的想法。

父亲被送进医院之后不久就恢复了意识。他的头上有两处重伤。我见到父亲是在事后的的第四天。父亲的意识很清楚,对于事件的经过也记得一清二楚。父亲在被殴打之前,看到了躲在大楼背后埋伏的男人的脸,使得警方得以及早破案。

父亲住院期间亲戚们轮流到家里来住。他们不断像阿春打听志摩子这个风尘女子的事,关心的焦点集中在父亲到底在她身上浪费了多少钱。从阿春那里听到事情经过的亲戚,无不皱起眉头。

同时,亲戚们偷偷地在我家召开了一场家族会议。当时,还找来了负责诊所会计事务的税务代书。他就像个被告,坐在众人面前被质问我家的财务状况。

这个时候,大家才知道牙科诊所的经营情形每况愈下,以及田岛家的存款大幅减少。有人攻击税务代书为什么放任不管,让事情落得这般田地。税务代书小小声地反击说自己只负责税务,对于经营没有置喙的余地。再说,税务代书根本无从掌握顾客私底下怎么用钱。

亲戚们七嘴八舌地说:“要是再这样下去的话,田岛家会完蛋的,一定要快点想想办法。”但吵了半天也讨论不出立即见效的解决方法,所以只好等到父亲出院再说。

然而,事情的严重x却超乎他们的想象。

三天后,父亲出院。父亲的堂姐妹们说要去接他出院,但父亲却自己回家。他的心情糟透了,亲戚上前迎接,他也懒得搭理。

“他是恼羞成怒啦。钱被女人骗了,还遇上那种倒霉事,才会感到难为情,没脸见大家。”亲戚嘟囔地回家去了。

我和父亲好久不曾一同吃饭。那天夜里,阿春为我们煮了一顿大餐。

然而,饭吃到一半,父亲却突然停下筷子,瞪着自己的右手。我也发现到,父亲的指尖在微微地抽搐。

“爸……你的右手怎么了?”

父亲没有马上回答。他盯着自己的右手好一会儿之后,才回过神来往我这边看。

“耶?啊,哦,没什么。”父亲放下筷子,直接走出餐厅。

牙医就像工匠——这是父亲的口头禅。

“你想想看!牙医又削又补的,还要将金属填进牙d里,再说又不能将齿模师做好的假牙,直接放进病人的嘴里就算完工了事,还得依照每个人的情况,做最后的修整。这哪里不像工匠?牙医和金属雕刻师、手工艺将一样都是工匠。证据就在于,不但做出来的工要好,价格也要便宜。这都是要靠技术的。同是做金牙,金子用的量越少,价格自然就越便宜。”

父亲以自己的高超技术为傲。只要一有病患跑来找父亲哭诉,抱怨别的牙医做的假牙戴起来有多不舒服,父亲就会高兴一整天。

“口腔就像是从人体独立出来的生物。要是像最近的年轻牙医那样,只有那么一千零一招的话,根本应付不来各式各样的病患。唯有彻底看清口腔的情形,才能完全根治病症。”

父亲以麻醉注s为例,说明他的高超技术。

“我们不是常常听说,有人打了好几只麻醉针却一点效果也没有吗?那就是因为技术太差劲。将麻醉药注s到牙龈的时候,靠的是集中精神和直觉。重点在于如何一口气将针头c进那一点,必须快、准、狠,而且手不能颤抖。”

父亲经常把筷子当成针筒,对我说这些。而这一段话说完后,他几乎都会补上一句:“总而言之,有一技在身的人就占了上风。爸爸只要这只右手还在,就不怕没饭吃。”

我总是抬头看着父亲的右手,觉得很有安全感。

然而,那只右手却出了问题。父亲接连几天跑到各式各样的医院及民俗疗法的诊所。有时候,还会将身怀绝技的按摩师找到家里来。

父亲绝口不提他的右手出了什么毛病。他大概是不想让儿子感到不安吧。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不愿承认自己失去了唯一足以自夸的右手吧。因此,我也就不再多问了。

然而,我还是略微察觉到了父亲右手的症状。他的右手手腕到指尖的部分不时会酸麻或是抽搐,伴随的症状是没有感觉,使不上力。而且这种症状总是毫无预警地发生,因而我好几次都看到筷子、汤匙,还有铅笔之类的东西从父亲的手上滑落。这明显是头部受伤的后遗症。

也难怪父亲会紧张,处在这种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失去知觉的情况下,根本没办法继续当牙医。实际上,那一阵子诊所都没营业。

纵然尝试了所有的治疗方式,父亲的右手依旧不见好转。过一阵子,附近的人都知道,父亲的右手不听使唤了。或许是这个缘故,甚至出现了田岛牙科就要关门大吉的谣言。

从那个时候起,父亲g脆就不治疗右手了。反正不管做什么都是白费功夫,所以他放弃了。他越来越常从大白天喝酒喝到晚上,还把气出在我和阿春身上。

不但如此,父亲每到晚上就会漫无目的地出门。他不说去哪里,但似乎是在银座或新桥一带徘徊。我曾经有一次听到父亲对着话筒这么说:“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在店里的时候你们不是无话不谈的手帕j吗?……你那么说,只是为了包庇志摩子吧?反正不管什么都好,告诉我你知道的!她家的地址,还是电话号码也好,告诉我她可能会去的地方!”

事情发生后,父亲再也不曾提起志摩子这个名字。我想,他应该是真心想要忘掉这个名字吧。可是每当头部受伤的后遗症发作时,他还是无法忘怀。我猜想,父亲应该还想再见到那个女人,对她破口大骂一顿。

后来父亲找来律师,对那个让父亲手上的酒保提出损害赔偿的诉讼。既然是因为后遗症导致无法继续当牙医,提出损害赔偿是天经地义的事。但就结论而言,我不记得父亲由这起诉讼得到了什么赔偿。酒保因伤害罪入狱服刑,出狱的时候根本不可能有钱赔偿。

我就在这一连串狗p倒灶的事中,迎接小学六年级那年的过年。既没有年菜可吃,也没有红包可拿,只有寒冷与我相伴。父亲大概是想逃避残酷的现实吧,成天不是喝酒,就是酩酊大醉,窝在棉被里呼呼大睡。

三个月后,我国小毕业,确定要进入当地的公立国中就读。原本父亲打算让我进入私立中学,但家里的经济完全不允许。再说,牙科已经到了非关门不可的地步,父亲也没有心思思考我的升学问题。

一切都因为父亲受伤开始脱轨,害得我躲在棉被里哭喊:“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这个时候我想起诅咒信。我的手边寄来了二十三封只写了“杀”字的明信片。带着二十三个人的咒念的明信片……

我想,我被诅咒了。



那些诅咒明信片我只看过一次就包上报纸塞进了抽屉深处。我总觉得随便处理掉不太好,所以没有将之丢弃。后来在鸟居上刻上数字,也是基于相同的理由。虽然我并不相信有诅咒这回事,但却完全受到诅咒的束缚。

有一天,我从抽屉里拿出放了好久的明信片打算丢弃。我认为,拥有这种东西会带来不幸。

我手上的明信片共有二十三张,但只实际仔细看过几张。因为我知道上头写的内容一模一样,越看只会越让自己受伤。不过,在丢弃之前,我还是一张张地看了一遍。不可思议的是,我比第一次看到那些明信片时还要冷静。大概是因为当时已经发生了不好的事。

再次看着明信片,我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那就是收信人姓名写错了。我的名字是田岛和幸,但所有明信片上写的确是田岛和辛。我稍微想了一下,马上就明白了原因。寄出这些明信片的人并不认识我,他们只是照抄写在诅咒信上的地址和姓名罢了。所以,是第一个在那封信上写下我的名字的人写错了我的名字。

我想,犯人和我不熟。他应该是在哪里发现了我的地址和姓名,抱着半开玩笑的心情将我列在那封诅咒信上而已。尽管如此,这个失误也未免太讽刺了吧。不过是把我的“幸”写错成“辛”,就让我的人生扭曲变形。

我猜想,那个犯人应该和我读同一间学校。这么一来,我更想去念私立中学了。小学的朋友大多会念当地的公立国中,如果我去私立中学的话,就不用再见到他们了。

然而,我家的情况改变,捣毁了我念私立中学的梦。我至少必须度过三年孤独的学生生涯。这件事,比起校规硬x规定学生要剃光头更令我郁闷。

不过,真的成为国中生之后,我发现天底下倒不全然是坏事。我念的那间国中也有不少来自其他小学的孩子,完全不知道我家过去的同学倒也不会排挤我。

当然,那间国中里也有和我是同一间小学毕业的人,不难想象他们会在背后损我。我想实际情形应该也是如此。不过,在一次偶然的情况下我找到了克服这个困境的方法。

就在休息时间和大家聊天的时候。“田岛家是开牙医诊所的吧?真了不起,所以你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啰。”一个同学说。他来自别间小学,说话应该没有恶意。

身旁一些听到的人一脸尴尬地低下头。不用说,他们自然是和我同一间小学毕业的人。

“我家现在歇业中。”我回答。有的人住在我家附近,可不能胡诌。

“是哦,为什么?”

“因为客人说我爸的技术不值得信任,所以都不来了。”我半自暴自弃地说。

然而,听到我那么说,不知情的人都笑了。他们似乎以为我在开玩笑。

“为什么不值得信任呢?难道在你家看完牙的人,嘴巴都肿起来了吗?”

“天晓得。说不定是害怕会被杀掉吧。”

我这句话也没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但从别的小学来的同学们却捧腹大笑。

“搞什么,原来是会杀人的牙医啊?”

“大家好像是这么说的。”

大家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我困惑了。

大家的笑声中不带恶意让我感到不可思议。

“这么说,你们家现在已经不是有钱人了吗?”

“当然不是。所以原本我想念私立,却只能进来这里。我是‘前’有钱人。”

前有钱人这个词一时成了我们班上的流行语。被他们这么一笑,我才发现,根本没有必要隐藏自己的遭遇。一切成为别人的笑柄也无所谓。如此一来,就不会有人在背地里说我的坏话了。说不定,觉得和我说话很闷的人也会减少。

自此之后,我便故意将家丑当笑话传,彻底成为班上的小丑。前有钱人、前大少爷之类的话语受到大家的欢迎。两、三个月过后,田岛已成了公认爱搞笑的家伙。

“婆婆去世的时候,真是整惨我了。有谣言说她是被人喂毒死的。连刑警都来了。不过,最痛苦的还是吃饭的时候。因为我都会边吃饭边想:‘这饭里该不会真的掺毒了吧?’”

大家很喜欢这种自虐式的玩笑话。我心想:‘要是大家听腻了可就该糟。’于是自爆其短的情形越演越烈。到最后,我终于还是在学校里搬出了父亲被酒家女的爱人痛殴那一段,但却有不少人以为这是我编出来的故事。

在人前说出这段丢人现眼的糗事并不有趣。只不过,我认为大伙儿在笑闹之间,我不会遭到排挤,于是拼命地扮演丑角。每听他们笑一声,我的心就痛一下。我知道自己变得越来越卑微,但欲罢不能。

有一个同学名叫本原雅辉,他是我进国中之后j的第一个朋友。他住在隔壁的村镇,完全不知道我家那个令人厌恶的谣言,认为我的话有大半是言过于实。他的身材娇小、身型纤细、皮肤白皙,要是留长发、脱掉制服的话,大概会被误认成是女孩子,因而也有不少人叫他人妖。

可是,真正的他却是一个典型的十多岁少年。他崇拜女歌手,老是在说班上的某某某最可爱。我第一次看到进口的外国杂志也是在他的房里,当时,连露出r房的彩页照片都难得一见,而那本杂志上竟然还刊登了露出下t的照片。只不过,重要部位会以奇异笔涂黑。我和木原在他房里,试过各种方法想要将奇异笔的部分弄掉,什么稀释剂啦、挥发油啦,甚至连r玛琳、特殊的橡皮擦也都试过,却几乎没什么效果。尽管如此,只要我们的目标物偶尔隐约可见,就会让我们乐得欢天喜地。

有一次,他问我有没有看过真人,而不是照片。

“妈妈或姐姐的不算哦。”木原贼贼地笑着补充说道。这时候我们一如往常在他房里聊天。

“没有很清楚看过。”我老实回答。“不过,如果是一点点,我倒是在大人嘿咻的时候看过。”

我的话让他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他马上一脸很感兴趣地凑到我身边问我:“什么时候看见的?”

我告诉他小富和税务代书做那档子事时的体位。他半张着嘴,听得入神。

“我都没看过那种场面。”他羞红脸颊地说。“不过我倒是看过几次女孩子的那里,但是都是小孩子。”

“那我也看过呀。像是亲戚在为小婴儿换n布的时候。”

“没那么小啦!大概和我们同年的女生。”

据木原所说,有的女孩子只要你肯出钱,她就愿意露给人看。五十元只能看;一百元就可以稍微摸一下。木原说:“跟我们同年,可是好像不同学校。”

“不过她是个丑女。”木原补充一句,笑了出来。

那女孩住的地方似乎离木原家有一段距离。听他在讲那女孩家在哪儿的时候,我想起了别的事;她家就在我从前沉迷下五子棋那间房子的附近。

我说出那件事后,木原的表情似乎并不特别意外,并且点点头说:“如果是赌博的五子棋,我知道呀。有三战两胜跟五战三胜的,对吧?”

“我玩的是三战两胜。先胜两局的人可以赢得对方的钱。”

“没错。”木原想了一下之后说,“不过,那是骗人的。”

“骗人的?”

“我是听来的。”

“怎样骗人?”

“详情我是不知道,不过听说绝对赢不了。”

“可是,如果是五子棋的名手应该会赢吧?”

木原摇摇头。

“他们是不会跟这样的人比赛的。他们只会选那种一定会输的人。”

“怎么选呢?对方是强是弱,不下一局怎么知道?”

“他们不会跟自己上门的客人比赛,只会和知道对方实力的人比。所以,他们稳赢不输。”

“可是,我看过是客人赢的耶。”我反驳说。

“三战两胜,他赢两次了吗?”

“嗯。”

“那家伙是不是带你去的人?”

我默不作声。被他说中了。

“我想他是和店家串通好的。”木原歉然地说。

“要是都没人赢得了,客人就会放弃走人。但那是不行的,必须让客人觉得就差那么一点儿就赢了才行。为了做到这点,他们会让客人看到眼前的其他客人赢棋。不光是这样,他们也会让那个客人赢,但是只会让他赢三局中的其中一局。”

听着木原的话,我感觉全身汗毛竖立。那简直就是仓持修第一次带我去赌五子棋时的情景。

只会和知道对方实力的人下棋,这一点也吻合。换句话说,他们只跟同伙人带来的人下棋。我是“稳输不赢的大肥羊”,因此被带到那里去。

“那人是你的朋友吗?”木原有点犹豫地问。

“不是。”我摇摇头。“他是一个不太熟的人。”

木原脸上露出放心的表情,说:“我想也是。”

仓持修和我进了同一所国中,不过因为班级离得远,所以当时几乎没有来往。

我开始思考当时花费在赌五子棋上的金额。从小学生的零用钱这个观点来看,应该是笔不小的数字。我就是为了这笔钱,从祖母身上偷走了她的钱包。

我想找仓持确认这件事情的真伪,问清楚他是不是欺骗了我。然而,现实情形却不容许我那么做。眼前发生更紧急的事,一个弄不好,可能会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任谁都看得出来田岛牙科诊所事实上已经经营不下去了。父亲的右手不见起s,诊所的大门依旧深锁。

尽管如此,父亲还是没有打算从事其他工作,照样每天从早喝酒喝到晚,喝得烂醉就呼呼大睡。渐渐地,他也失去了寻找志摩子的力气。

我家的经济状况不断恶化,渐渐到了坐吃山空的地步。父亲如今就算舍不得投注在志摩子身上的金钱,亦为时已晚。

索x阿春依然到我家帮忙。她领到的薪水应该不多。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她来帮佣不是单纯出自一片好心。

为了东山再起,父亲选择放手一切。一开始,他似乎想将诊所租给别人,却找不到人肯租。想是田岛牙科诊所的名声太糟糕,以致新开业的医生也望之怯步。不得已之下,父亲只好将整间诊所卖掉,却卖不了什么好价钱。

每天都有不动产业者在我家进进出出,与父亲商讨事情。他们最后的结论是,土地连同房屋一并出售。

父亲打的如意算盘是——卖掉土地房屋,再找个地方盖间小公寓,靠房租收入度r。失去唯一技能的他,只对坐着不动就有钱滚进门的事业感兴趣。

而不管父亲做什么都要讲上一句的亲戚们,自然不可能默默地看着父亲为所欲为。他们按例在我家召开了家族会议。父亲的提议当场被所有人驳回。众人一致认为,系出名门的田岛家绝对不许将祖厝变卖他人。

即使众人反对,房屋的所有权却握在父亲的手中。父亲力排众议,或者该说是无视于众人意见,遂将房屋和诊所卖给了某家不动产业者。这件事情是发生在我上国中那年新年过后不久。

我喜欢那间大房子,而且好不容易可以随心所欲地使用各个房间,现在却不得不搬家,令我大受打击。而我对于今后不知何去何从更感到不安。我并不讨厌父亲,但自从他被那个叫做志摩子的女人骗了之后,我完全失去了对他的信赖。父亲原本那么宽厚的背膀此刻看起来却是如此瘦弱。

此外,我心里还有个单纯的疑问。搬家之后要吃饭怎么办?打扫谁做?脏衣服谁洗?纽扣掉的时候该怎么办?

父母离婚的时候,我毫不迟疑地选择留在父亲身边。这个时候,我第一次后悔当初做下的这个决定。

一个寒冷的傍晚,我出门到附近的书店。我并不是有事要去书店,我的目标是书店前的电话亭;口袋里装着满满的十元硬币。

我一踩进电话亭,立刻拿出母亲给我的护身符,里面写着她的地址和电话号码。

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主动打电话给母亲。因为虽然无凭无据,但我相信母亲总有一天会打电话给我,或来找我。可是,母亲却没有和我联络。

我将十元硬币投进投币口,拨电话号码,心里七上八下地听着电话铃声。

过不多久,电话通了。

“喂,您好,这里是山本家。”

我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他的口吻听起来很冷淡、一副嫌麻烦的样子。

我无法立刻应答,对方更不耐烦地问:“喂、喂,找哪位?”要是再过几秒还不说话,电话一定会被挂掉吧。

“喂,请问……”我总算说出话来了。

“嗯……?”大概是因为听到小孩子的声音,对方不知该作何反应。

“妈妈在吗?”

“妈妈?”

“是的。那个……我妈叫做峰子。”

这下换对方沉默了。他似乎知道了我是谁。

“喂?”我又问了一次。

“她现在不在。”男人用一种不带感情的冷淡口吻说。

“她什么时候回来?”

“这我不清楚。她回来我会告诉她你找她。”

“哦,麻烦你了……”我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挂掉了。

在那之后,我每天都在等母亲的电话,但她却没打来。我本来想再打一次给她,但总觉得又会是那个男人接的,也就不敢打了。

于是我决定星期天去母亲家。我事先买好地图,确认大致的位置之后,出了家门。我想,那大概是我第一次独自搭电车到陌生的地方。

母亲住的地方比我想的还要简单就找到了。那是一栋两层楼的公寓。不过,我却没有勇气立刻登门拜访,一直站在路边望着门。其实我期待母亲不久会从屋内出来。

过不多久,大门开了。出来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和年约三岁的小女孩。男人身穿厚夹克,围着围巾,手上拿着洗脸盆。

男人的脸上带着笑容,不知道对着屋里说了什么。他和小女孩迈开步伐后,从屋里伸出了一只手臂砰一声关上门。那只手臂穿着粉红s的毛衣。

我确信那是母亲的手。同时,一股心灰意冷的情绪在我的心中扩散。事到如今,我已经不能投入母亲的怀抱了。我明白,母亲的身旁已经容不下我了。

父亲在距离旧家颇远的地方买了一块地,决定在那里盖公寓。就结果而言,那不过是个被中间业者蒙骗的计划,但却没有人给失去冷静判断的父亲忠告。亲戚们完全放弃父亲了。

公寓一盖好,我们就可以住进其中一户,于是在公寓盖好之前,我和父亲在附近赁房居住。这一切进行得非常仓促。

距离搬家剩下寥寥数r。有一天父亲为了整理物品,去了一趟久违的诊所。入夜后,我也去了诊所,发现父亲双眼无神地坐在诊疗台上,东西都还没什么整理,地上放了好几个打开的瓦楞纸箱。

“噢,是和幸啊。”父亲看到我,张开千斤重的嘴。

我问父亲在做什么。

“不,没什么。”父亲从诊疗台上下来,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在这里看过多少个病患呢。”

“如果换算成牙齿的数目,那数字一定更惊人。因为一个人不见得只看一颗牙。”

父亲听了我的话,落寞地笑了。“是啊。”

父亲环顾室内后说:“剩下的明天再收。把电灯关掉,那边的东西不准碰。”然后往门方向走去。

我跟在父亲身后,看到身旁的一个瓦楞纸箱,停下了脚步。里面放了许多药瓶,其中一瓶上头写着“昇贡”字样。

我悄悄地将那个小瓶子放进了夹克口袋。

搬到租赁的房子后,我还在原本的国中上了一阵子学。原因出自于父亲拖拖拉拉,没有赶快把该办的各项手续办好。我曾经在从学校到车站的途中绕远路去看过从前的家。那栋古老而气派的r本古厝失去了主人,仿佛一座巨大的坟墓般沉没在群屋当中。

不久,我正式确定要转学了。几个听到这个消息的朋友舍不得我要离开。当然,拼命扮小丑博得欢笑,也是他们舍不得我的原因之一。

最依依不舍的要算是木原雅辉了。

“好不容易成为朋友却要分开,我觉得好遗憾。”他说。

“我也是。”

我送给他披头四的黑胶唱片。那是他们东京公演时的盗版唱片,虽然不太能听,却是我的宝贝。他收下后很感动,说在我最后一天到学校上课之前,也会准备东西送我。

有一天,我一如往常地来到旧家附近,发现一群男人开始拆房屋。他们用推土机推倒围墙,铲平树丛,轻而易举地折断梁柱;土墙如纸般应声倒下。

没花多少时间,那栋历史悠久的古厝就在我的眼前化作一堆瓦砾。男人们一脸工作告一段落的表情,开着卡车扬长而去。

等到四周不见人影,我往旧家的断垣残壁走去。我的家,彻底变成了粉尘灰烬。光看几片残破的瓦砾,根本不知道那曾是家的哪个部分。

有钟摆的挂钟摔在地上。我记得,那原本是挂在二楼那间放棉被的房间里。只要有不如意的事,我都会跑到那个房里哭泣。望着那个挂钟,我的眼眶热了起来。我蹲了下来,小心忍住声音地哭了一会儿。

过了一阵子,我感觉有人在看我,抬起头一看,阿春站在路旁静静地盯着我。她一和我四目相j,一脸仿佛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表情,慌慌张张地离去。她大概是买完东西要回家吧。身上穿着围裙,手上提着菜篮。说不定她已经找到了新的雇主。

父亲说要解雇阿春的时候,她要求父亲连本带利,全额支付之前积欠的薪水。

“那个女人知道我跟不动产业者见面,企图总有一天要我连本带利付她薪水,所以之前她才会坑都不吭一声。”阿春回去之后,父亲恨得牙痒痒地说。

三月的结业式那天,也是我和大家道别的r子。明天起就是春假,同学们的脸上满溢着雀跃之情,只有我是满腹的不痛快。离开大家并不难过,我却不知道接下来的r子要怎么过,不安的心情压得我快要喘不过起来。

对我完全没帮助的女班导向同学宣布我要转学,一听就知道她是故意选择煽情的辞藻,害得我光是站在她身边听她讲话都觉得难为情,结果果然没有任何一个笨蛋因为她的话而流泪。

最后,班导要我向大家道别。我走到教室前面,说了些连自己都觉得冷淡的话。教师并不满意我的发言;至今喜欢看我扮小丑的同学们也是一脸期待落空的表情。

那天,木原到车站送我。好像还有其他几个人也来了,不过我完全没有印象。对当时的我而言,木原是唯一的朋友。我到现在还是会想,要是小学的时候就遇到他该有多好。

“这个送你。”他递给我一支钢笔。我知道这是他经常在英文课上用的笔。

“这样好吗?”

“当然好。还有这个。”他又从书包拿出了另一样东西。

那是一本纪念册。打开一看,里面写满、画满了同学的签名、留言和涂鸦。长期以来,我在班上一直戴着小丑面具,不过看到那本纪念册的时候,我的内心到底还是澎湃激昂的。

谢谢,我小声地道谢。

我搭上已进站的电车。其实,我又不是要到别的县去,今后想见面的话随

第 51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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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我小声地道谢。

我搭上已进站的电车。其实,我又不是要到别的县去,今后想见面的话随时可以见得到面,但当我在电车里向大家挥手道别时,却有一种今朝离别后,永无相见r的愁绪。

事实上,那是我最后一次和木原见面。后来,成绩优秀的他进入我怎么也进不去的高中,上了国立大学的国文系,毕业后并且在总公司设在东京的报社工作。不过,这件事和我的命运倒是没有任何关系。

和木原道别后,我在电车内再度打开纪念册;每一页由一个人签名留言。当我看到连不太熟的同学也有留言时,心情很特别。

翻着翻着,我才发现原来留言的人不只有同班同学,还有因为体育和工艺课而熟稔的其他班同学。我很感激木原,是他将这本纪念册传给其他班级留言的。

不过,这种幸福的心情却随着我看到某一页的内容顿时烟消云散。

那一页是仓持修的留言。木原大概是听谁说过小学时代我和仓持很熟吧。

“到了新的学校也要加油!别输给其他人!”

仓持修用彩s签字笔写着,字的一旁还漂亮地画了一张《巨人之星》( 漫画家棧黄锼陌羟蚓拮鳎痪帕柲甏涠皇薄v鹘俏欠尚勐怼!。┲鹘堑牧场br /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也就没什么了。问题出在写在右上角的文字。

上头如此写着——献给田岛和辛。



新学校座落在水质污浊的运河旁。凉爽的季节还好,一到天气转热非开窗不可的时候,教室里热烘烘的空气中尽是油臭味和腐臭味,课根本上不下去。不过,我很快就知道,就算不是身处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之下,我的国中生涯也不可能过得快活。

班导是一个长的像山羊的老人。他实际上应该没多大年纪,但我完全无法从他那放弃一切的为人态度中感受到一丝活力。这群国中生就够难带的了,现在又要加入一个异类,他大概觉得很郁闷吧。我甚至可以察觉到,他觉得自己被选为担任我的班导,是天上掉下来的不幸。我这个转学生因为不安而心情低落,但他的脑袋中,压根儿没有想到要让我放松心情,对我毫不关心。

“我来介绍新同学。”

坦白说,班导第一次带我到班上的时候,只说了这一句话。剩下的就是非常事务x地要我像大家自我介绍。

四十多位同学对于突然跑来的转学生,投注的眼神中夹杂了各种恶意。诸如看到珍奇异兽的眼神、感到厌烦的眼神、品头论足的眼神、充满敌意的眼神等等。除此之外,还有不少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一面做形式上的自我介绍,一面心里想:“这些是蛇的眼神。”我现在正被一群蛇所包围。

我印象中那个班级里没有坏到骨子里的家伙。一言以蔽之,那是一个由普通的学生、极度平凡无奇的国中生所组成的班级。没有人会剃眉毛;也没有人会在课堂上无视老师的存在而玩起纸牌来。我也不曾听说班上有人接受辅导。

不过,所谓的“普通”即意味着不好也不坏。这样的人虽然不会主动采取行动,却往往会不假思索地参与他人提出的坏主意。

一开始,并没有出现直接的“恶作剧”。所有人都在四周观察我的一举一动。要是这个时候有人跟我说话,而我也能够圆滑应对的话,说不定我就能慢慢融入这个班级。可惜不幸的是,他们一开始对我采取的行动就是“什么都不做”。换言之,就是视若无睹。

首先,第一个人采取不理不睬的态度,看到他这么做的第二个人,于是被迫选择要如何对待转学生。看是要仿效第一个人呢?还是采取自己的做法。基本上,选择后者需要某种程度的勇气,必须做好与第一个人对立的心理准备。就这样,第二个人也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选择对我不理不睬。如此一来,剩下的人会怎么做不用说也知道。从第三个人开始,总不能只有自己采取和大家不同的态度,只好有样学样。

转学后过了将近一个月,我成了一个班上可有可无的人。大家总是避免和我四目相j,不管做什么,他们都不会想到有一个同学叫做田岛和幸。

好比说,有些课是以分组的方式进行,这个时候唯有我是多余的。老师看到这个情形,自然会让我加入某个小组,但小组中也不会有人找我讲话,即使课堂的设计目的是要让一个小组齐心合力完成工作,我也不会被分配到任何工作。整节课我就只是看着大家动作。

体育课打垒球的时候,我既没有防守位置,也轮不到我打击。但是我还是一度站上了打击区,只不过投手投的尽是球棒够不着的坏球。然而,担任裁判的同学却判定每一球都是好球。结果,我一球也没打到,就被判三振出局。对此,没有任何一个人有意见,只有人在私下窃笑。

我时常回想当时的情景,但就算我想破了头,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要受到那种对待。我应该没有过错才对。我总是尽可能积极地和同学说话,试图融入团体之中。但是当我回过神来,我和他们之间已形成了一堵厚实的墙。

书上说,“霸凌”(bully)是在一九八〇年代之后才开始浮上台面。不过,大人应该都知道这是存在已久的问题,只不过没有人特别提出来讨论罢了。

教育人士和学者针对霸凌事件一直在思考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从受过霸凌的人的立场来看,霸凌事件必然就会发生。想要排斥自己不熟悉的事物,是一种自然的本能。就跟他人的不幸会令人产生快感一样,看到别人痛苦是一件快乐的事。事实上,决定一名牺牲者,大家借由攻击那名牺牲者,即可让彼此产生同侪意识。有团体的地方,就有霸凌的行为存在,这是很难避免的。

其中,转学生特别容易成为被霸凌的对象。这样就不用伤害已经认识的人,并且得以反复进行“霸凌”这个吸引人的活动。如果转学生没有被霸凌,原则上必须具备相当程度的条件。举例来说,像是外表看起来擅长打架、是有钱人家的小孩、成绩卓越出众等。当班上的带头者愿意让转学生融入大家时,转学生有时也能幸免于难,但说起来还是要算他幸运。

我看起来既不像擅长打架的人,家里也不有钱,而且本来就嘴拙,一和人说话就结结巴巴,会被渴望欺负他人的家伙视为绝佳的牺牲品一点也不奇怪。

视若无睹这种霸凌方式其实对身体根本不痛不痒,但却对我的精神造成了实质的伤害。然而,我连一个能够商量的对象也没有。父亲满脑子都是如何妥善经营公寓,而一副山羊脸的班导则是摆明了不想和我扯上关系。

在一次所谓全班校外教学的活动中,我们要去参观某家报社,在搭乘游览专车时,发生了一件让原本漠视不理的霸凌行为变为暴力相向的事。

游览车上全是双人座,同学们两两落座,问题是谁要坐田岛和幸的旁边呢?座位不多也不少,没有办法让我独自一个人坐。

结果最后采用抽签的方式决定座位,一个名叫加藤的男同学要坐我旁边。其他人因为没有抽到这个位子而松了一口气,但加藤却很火大。“为什么我要坐那家伙的旁边?真是倒霉透顶。”

我一副没事人儿的样子,坐在一旁听他这么说。大家虽然同情他,却还是窃笑不已。

我坐在靠窗的座位;加藤将一只脚伸到走道上,和坐在其他座位的人聊天。内容大半是今天真倒霉。

过一会儿,加藤开始出现了奇怪的举动。他微微抽动鼻子说:“有股怪味儿。”不久,他将脸转向我,直接皱起眉头,捏住鼻子:“搞什么,原来臭味就是从我身旁发出来的。”

听到他这么一说,立刻有几个人笑了出来。他们也跟他一样,做出在嗅味道的动作,甚至还有人说:“真的,臭死人了。”

那一阵子我确实连续几天穿着没好好洗过的制服,但是还不至于臭到要捏住鼻子。我火上心头,狠狠瞪着加藤。就算众人无视于我的存在,我也一路忍了下来,但这时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加藤反瞪我一眼。

“g嘛,你有意见吗?”

我别开视线,因为我无意吵架,加藤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车上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这次的校外教学期间没事发生,但隔天放学后,包括加藤在内的四名男同学将要回家的我团团围住,把我带进体育器材室。

“你昨天很臭p嘛。”加藤叫嚣道。

就在我想要回嘴的时候,有人从背后架住我,我还来不及抵抗,加藤尖尖的鞋尖一脚就踹中我的胃。我发不出声,向前倾倒,又被他踹了两、三脚。

身后的人放开我,但我痛到无法站立,捧腹蹲在地上,接着又是一阵乱踢。他们除了脸以外,不断地踢着我的肚子、腰,还有p股。大概是怕弄伤了我的脸,会惹祸上身吧。

不知道他们是踢够了,还是踢累了,终于停止了绵密的攻势。有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另外一个人搭腔。我不记得详细的j谈内容,或许应该说当时的我意识模糊,完全没有力气仔细听他们谈话。

他们抬起瘫软的我,将我放在一个四方形的箱子里。就在我恍恍惚惚,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的时候,他们合上了盖子,把我关在一个黑暗狭窄的空间里。

我刚才说我听不清楚他们的谈话,不过我记得加藤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说:“你胆敢跟父母和老师打小报告的话,我就杀了你。”

撂下这句话后,他们的声音逐渐远去。

我忍着全身的疼痛,想弄清楚自己被关在什么地方。不久,我便明白自己是在体育器材室的跳箱里。因此只要推开最上面的一层,我应该就出得去了。然而,盖子却异常沉重,无法轻易抬起。我不知道和盖子奋战了多久,最后逃出去时,我已筋疲力尽,倒在地上久久无法起身。后来我才发现,原来跳箱的上面还盖着体c用的垫子。

我拖着疼痛不堪的身体回家。擦肩而过的路人看着全身被体育器材室的灰尘弄得灰头土脸的我,面露恶心的模样。

当时,我和父亲还是赁屋而居。透天厝不过是虚有其名,除了狭窄的厨房之外,就只有两间脏兮兮的和室。

回到家中,我看到父亲开着电视,人在睡觉打鼾。餐桌上留有许多r本酒的空瓶子,一旁摆着一本笔记本。我好几次看过父亲将经营公寓相关细节清楚地写在上头。

然而明明有了土地,最重要的公寓却迟迟不见开工。详细情形我是不知道,不过如今回想起来,应该是因为资金不足吧。虽然可以将土地抵押给银行借钱,而且父亲应该也打算那么做,但是这么一来,房租收入必须得足以支付预估的还款金额。就算所有的房间都出租了,房租至少该收多少呢?若从地点等条件考量,恐怕必须兴建相当高级的建筑物才合算。相对地,如此一来就需要更多的资金,增加借款金额,而还款金额也就随之增加。原来父亲每天晚上就是在这个没有出口的迷宫里兜圈子。他用酒灌醉自己,显然是在逃避现实。

餐桌上摆着几盘附近熟食店里买来的菜肴,都冷掉了。平常的话,我总是将那当做晚餐,可是那天我实在没有胃口。我到隔壁房间换衣服,脱下衣服一看,全身上下都是淤青,肿胀发热,不过倒是没有出血。

我想,今天没办法去澡堂洗澡了。

在那之后,霸凌行为仍然持续着。全班除了无视于我的存在,更是经常突如其来地遭到暴力相向。欺侮我的主要是加藤那帮人,有时候也会有别人加入,甚至对我而言,那些看到我被欺负而感到高兴的人都算是帮凶。即使是佯装没看到的旁观者也是一丘之貉。

但是为什么明知会被霸凌,还是每天乖乖地到学校去呢?关于这点,我找不出明确的理由。就像霸凌我的人没有理由一样。我深以为只要没有生病就得去上学。我只能说,这是让我去上学的唯一理由。要是“拒绝上学”这个说法早点广为流传的话,说不定我就会选择这个方法了。

如今只有一件事情支撑着我,让我得以忍受苦痛。我一面受人霸凌,一面这么想着。

随你们爱怎样就怎样!总有一天,我会杀掉你们……

大概从在这个时候起,我开始具体思考如何杀人。我每天都在想像杀人这件事;这不单单只是个幻想,我的手中握有杀死他们的方法。我就将它藏在家中书桌的抽屉里。

昇贡的瓶子。

书上说,昇贡正式的化学学名叫做二氯化汞,是一种无s的结晶,在医学上用来当做消毒剂、防腐剂等药品,毒x猛烈,0。2到0。4克即足以致死。

从父亲的诊所里偷来的时候,我还没有决定如何使用。对毒药感兴趣的我,一看到瓶上的标签,就知道那是宝物,因而偷偷地放进口袋里。

从以前开始,我就渴望使用这个毒药。我常在想,总有一天我要让某个人吃下它。如果哪天出现了一个我想杀害的人,我一定会用这杀死他。

于是每天晚上我的脑袋都在幻想,如果让班上同学吃下昇贡的话,不知道会怎样。不过,我不想马上对加藤那群爱霸凌他人的团体下手。因为他们一死,恐怕警方就会出面调查,说不定还会经由解剖,发现有人对他们使用昇贡。如此一来,我一定会被怀疑。大家都知道我有杀人的动机,警方只要一调查,就会知道我能拿到昇贡。

要杀害加藤那群人,我完全不会感到良心不安。不过,除非他们把我到不惜同归于尽的地步,我才会实行这个计划。当时,我还没有那么绝望。

话虽如此,我却没有打消杀人的念头。我反而想要证明自己真的能够杀人。再说,我也想要确认看看昇贡的效果如何。

这个时候,我脑中浮现的人影是仓持修。

我想,我是有理由恨仓持的。

他不但骗我,还把我带到五子棋那个耍老千的男人那里去。因为他的关系,我花光了零用钱,还落得从祖母的尸体身上偷钱包的下场。

撇开这件事不谈,还有之前的诅咒信。

将我的名字写在诅咒对象的名单上的,一定就是仓持。把田岛和幸写成田岛和辛,除了他还有谁会犯这种错?因为他的缘故,我收到了二十三个人寄来的“杀”字明信片。

我真的曾经一度认为,那个诅咒已经成真。自从接到写有“杀”字的明信片以来,我三番两次遭遇不幸。我不知道诅咒的效果如何,但仓持修希望我遭遇不幸却是事实。一想到这里,憎恶之情立即涌上心头。亏我还曾经相信他是我的少数朋友之一,这个想法更令我懊悔不已。

我心想,这样不足以构成杀人动机吗?

世界上,有千百种杀人凶手。为了区区数千元而一时冲动杀人也时有所闻。不过,我对于那样的杀人动机并不感兴趣。我憧憬的杀人魔形象是具有确切的杀人动机,心中长期怀有杀人的念头,并且冷静地付诸实行。就像从前在书上看过的布兰比利耶公爵夫人的犯罪案例一样。

杀人这个行为很诱惑我,但不能没有杀人动机。我的想法是,若是没有杀人动机,就不能算是真正的杀人。

有人诅咒我、期待我遭遇不幸,这些足以作为杀人动机吗?我总觉得,这可以成为憎恨他们的理由,却还不至于让我想要杀掉他们。我对自己憎恶他人的情绪无法膨胀感到焦躁,也觉得自己是个非常软弱的人。

然而讽刺的是,消除我心中软弱的也是加藤他们。当时,体育课因为下雨改成自习。当我在自己的座位上看推理小说的时候,他们凑了过来。

“唷,这家伙在看这种书。”其中一人抢走我的书。

“自习的时候可以看什么小说吗?”加藤马上接着说。

你们自己还不是到处乱晃,凭什么讲我。这句话我当然说不出口。我将两手放在桌子上,歪着头看地上。

“这是什么书?外国小说耶,跩的哩。”

“喂,拿过来我瞧瞧。”加藤从同伙手中接过书本,开始出声念了起来。每当他遇到困难的汉字就会卡主,念得七零八落。念完两、三行后,他说:“哼,这什么玩意儿。写什么让人看得莫名其妙。”

“侦探小说吧?会不会出现鲁邦和福尔摩斯啊?”

“不会出现那种东西啦。不过应该会写犯人怎么犯罪什么有的没的吧。这书是在找犯人的吗?”

“大概是吧。侦探到最后会找出犯人。”

“真了不起呢。”加藤回话的口气令人讨厌。他打开书本最后面的地方。

“喂,田岛,你猜猜看犯人是谁!如果猜对的话,我就把书还给你。”

我默不作声。要猜什么呢,那本书我才刚开始看,连有哪些角s都还不知道。

“什么嘛,答不出来啊。那就当做家庭作业吧。”加藤话一说完,从我胸前的口袋里抽出钢笔。那支笔是木原雅辉送我的,我顿时慌了手脚。

加藤开始用钢笔在文库本( 文库本书籍一九二七年于r本推出,为携带方便、廉价的单行本,至今仍深受r本读者喜爱。)的最后一页上乱画。他的举止很粗鲁,笔尖好像都快被他弄坏了。

“还来!”我扯开嗓子大吼。

一向逆来顺受的人居然出声反抗,加藤一脸自尊心受伤的表情。

“g什么,你有意见吗?”他将文库本摔在地上。对我而言,书怎么样都无所谓,重要的是钢笔。

“还来!”我试着从他手中夺回钢笔。

但加藤可没那么容易放手。在我们抢夺的时候钢笔的墨水喷了出来,弄脏了加藤的制服袖子。

“啊,你这家伙!”他的脸整个扭曲了。他抓住我的制服领口。“你搞什么鬼!混账东西!”

我才正想回嘴,就被推倒在地上。我想要起身,却被加藤的同伙们压住动弹不得。

“把他的裤子连同内k扒下来!”

两、三个人遵照加藤的指示,将手往我的下半身伸过来。我双脚乱踢抵抗,却只是白费力气。他们解开我的腰带,脱下了我的裤子和内k,露出小不拉几、缩成一团的小鸟。女同学别过脸去;男同学则大半都在笑。

加藤在我的脚边蹲下,开始分解木原送我的钢笔。他打开墨水匣的部分,两手牢牢握着两端。想也知道他要g什么。

他双手一用力,钢笔“啪嚓”一声折断,黑s的墨水一滴一滴地滴在我的下t,将缩成一团的小鸟弄得黑不隆咚的。看到的同学们哄堂大笑。

“去拿板擦过来!”加藤下令。有人快手快脚地去拿来递给他。

加藤用板擦往我的下t拍了好几下。原本乌漆抹黑的小鸟这下变成了雪白一片。看到的人无不捧腹大笑,甚至还有人笑出了眼泪。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大叫:“老师来了!”

加藤他们动作迅速地将我的裤子和内k拉上,手脚利落地为我系上腰带,就这么将我丢在地上,各自回座。

当秃头的体育老师走进教室的时候,我还站不起来,一p股坐在地上。

“你在做什么?”体育老师看着我说。从体育课上课时的情形看来,那个老师应该也已察觉到我遭同学霸凌,但他和许多老师一样,没有为我做什么。

我默默地摇摇头,慢慢地回到座位上。我感觉到周围的人都在讪笑。要是我向老师告状,加藤他们一定会在事后围殴我。

我在心中暗自决定——我要杀了你们,总有一天我要杀掉你们这帮人!

我纯粹想要获得力量。我想要确信,自己是一个有心就能杀人的人。我再次阅读布兰比利耶公爵夫人的犯罪情节,得到了一个启示。她连察觉到她弑父的兄长也一并杀害。实际上,他曾以人体进行杀人实验。换句话说,也就是杀人预演。

这个时候,我又开始思考仓持修这个人。

我当时并没有非杀仓持修不可的动机。不过,我想要事先预演一遍,为实现更大的野心做准备。所谓更大的野心指的自然是杀掉全班同学。我想,只要透过杀人预演,肯定自己的能力,就能拾回因为被同学霸凌而失去的事物。

从那天起,我开始思考杀害仓持修的方法。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拟定杀人计划,而且并不只是单纯的幻想。

我决定使用昇贡作为杀人凶器。但是要怎么让仓持吃下去呢?我最先想到的是混在食物里送给他吃。不过,稍加思考过后,我发现这个做法并不可行。如果食物来路不明,手下的人应该会提高警觉。我也可以假借仓持好友的名义将食物送给他,可是无功不受禄,一般人在吃之前说不定会先打电话确认。当然,如果以我的名义送的话,自然又另当别论了。

然而,就算仓持不起疑,我也不确定这么做是不是能够只杀掉他一个人。一个不小心,可能会误杀其他人。这有违我的本意。毕竟,我只想解决掉我看上的猎物。

东想西想之后,我下了一个结论,看来还是得由我亲手将掺进毒药的食物j给他。这样一来,就能设法让仓持独自吃下。

不过,我必须不让任何人知道我和仓持见过面。只要做到这一点,警察怀疑我的可能x就不高了。自从小学毕业以来,我和仓持走得并不近,转学后更是一次也没联络过。警察应该也料想不到,转学到其他国中的学生竟然会特意拟定复仇计划,回到原来的学校行凶。

我思忖,什么食物适合掺进昇贡呢?书上说,昇贡只能稍微溶于水,却能够溶于酒精和丙酮。换句话说,果汁之类的软x饮料不能用。

我的思绪回到和仓持一同度过的小学时光。我们经常两个人一起去电玩中心玩打弹珠台。

我想起了他常常一边咬着鲷鱼烧,一边打弹珠。



要毒死仓持修,必须先完成下列条件。

首先,必须两人独处。不但不能让第三者看见我和他在一起,也不让任何人知道我和他见过面。

其次,不能让仓持起疑心。这个计划要让他毫不猜疑地吃下我送的鲷鱼烧才能成功。

问题是他吃下去之后该怎么办呢?假设我成功地毒死仓持,可以放任他的尸体不管吗?但话说回来,要搬运他的尸体是不可能的。如此一来,犯罪之后就必须迅速逃离现场,不被任何人发现。当然,也不能留下任何可能成为警方侦查线索的物证。至于鲷鱼烧要在哪儿买,也必须经过审慎的考虑。万一店员记得我的长相的话,一切的计划可就泡汤了。

衡量以上的情况,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想,我都不认为事情顺利地进行。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打算放弃。实行下毒杀人计划的决心,可说是我当时唯一的精神支柱。

考虑到最后,我想先调查仓持的r常生活作息。如果知道他每天的作息,说不定就能找到下手的机会。

隔天放学后,我急忙赶到车站搭电车。不用说,目的地当然是从前住的城镇。

仓持家在商店街上经营豆腐店,对面有一家书店,距离豆腐店约二十公尺。我决定在那家书店一面站着百~万\小!说,一面观察仓持家的情形。快到吃晚饭的时间,商店街上人来人往,我一直在书店门口百~万\小!说( r本书店门口常会摆陈列书籍的推车。)也不会显得形迹可疑。除了我之外,还有许多国中、小学生站着看漫画杂志。

仓持的父母在家里应付客人。五点过后,店里排着许多提着菜篮的家庭主妇。我想起了仓持从前曾说:“一块豆腐才几十元,这种买卖要做到哪一年啊。”

六点过后,仓持从店里出来。他跨上放在店门口的旧脚踏车,不知道要去哪。他骑车经过我所在的书店前面,好像并没有发现我。我很想知道他要去哪呢?我想跟踪他,但对方骑脚踏车,要追上他是不可能的。

隔天我照样去监视他。那天下着雨,当我撑伞到那家书店前世,只见老板为了避免书淋湿,将店门口的书全收进了店里。要是进了店里,就不能监视仓持家了。不得已的情况下,我只好转移阵地至稍远的一家旧模型店。小学时,我曾在那家模型店买过雷鸟神机队的模型。

那天大概是因为下雨的关系,路上行人小猫两三只,豆腐似乎也卖得不好。等着等着,仓持又出来了。他比昨天还早出门,不过毕竟没有骑车,撑着雨伞走起路来。我眼看机不可失,随即离开模型店展开跟踪,有种在当刑警或侦探的感觉。仓持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独自走在雨中。他可能在赶时间,感觉脚步稍快。

过不久,我们来到了河畔的住宅区。这个地方我有印象。从前仓持曾带我到这里赌五子棋。他在那间只能称之为木板房的屋子前停下脚步,撑着伞左右张望四周的情况。我马上用伞遮住脸,躲在一旁的角落。

我收起雨伞,从建筑物的内侧探出头来,看到仓持蹲在那间屋子前面。那里摆了好几个盆栽,他好像在搬动其中一个。他站起身来,摸了摸破旧大门的把手一带。我知道他在开锁。门一打开,他便迅速进屋。

我在那里待了十分钟以上,但仓持却没有出来的迹象。我不清楚他在里面做什么。

这是一个大收获。我确信,他昨天一定也是来这里。而且他自己开锁即意味着屋里没有其他人在。

隔天是晴天。我放学后先回家里一趟,换过衣服再出门。我搭上电车,在同一个车站下车,不过我没有前往商店街,而是直接往那间在河旁边的屋子走去。抵达的时间刚好是六点左右。

我躲在停在路边的面包车后面,不久仓持便骑着脚踏车出现了。他和前一天一样,先察看四周,从盆栽下面取出钥匙,然后开门进入屋子。我确定他进屋之后,就离开了那里。当时,我已在脑中慢慢勾勒杀人计划了。

要在哪里买鲷鱼烧是一个大问题。我四处观察了好几家店,选择了客人最多的一家。我在那里买了两个鲷鱼烧,走进附近的公园,坐在板凳上,确定没人之后拿出一个鲷鱼烧。

首先,我小心不留下指印地将鱼头部分的皮稍微弄破,露出里头的馅来。接着,我伸手进口袋里,拿出一包有昇贡的小纸包。我摊开纸包,谨慎地将它洒在馅上。就我所知,仓持在吃鲷鱼烧的时候,会从鱼头吃起。如果他的习惯没变的话,第一口应该就会把我掺进去的昇贡全吃下肚。然后,我从口袋里取出另一样秘密武器——前一天晚上我用太白粉做成的淀粉糊。我先前在想,该如何将鲷鱼烧一度弄破的皮修复原状呢?结果想到了这个好方法。没想到小学上的实验课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派上用场。

为了避免和空气接触,我将淀粉糊装在塑胶袋里。我用手指沾起淀粉糊,再将鲷鱼烧的皮粘起来。成果比想象中的还要完美。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应该不会发现这个鲷鱼烧曾经有人动过什么手脚。

最后,我用指尖捏掉另一个鲷鱼烧的尾巴,然后将两个鲷鱼烧一同放回袋子里。不用说,捏掉尾巴自然是为了做记号。一切大功告成之后,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前往车站。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我并不想杀仓持,而是沉醉在想要下毒杀人的计划之中。正因为自己乐在其中,所以才能准备周全,一直不死心地监视仓持。

我在六点前抵达那间屋子。我知道仓持会从哪个方向来,所以决定埋伏在稍远的地方。

约莫过了十分钟,仓持来了。他将脚踏车放在屋子前面,从盆栽底下拿出钥匙。一如往常的动作程序。等他进到屋子之后,我便展开行动。

四周无人,这很重要。要是被人瞧见我进入屋子,计划就必须终止。

我站在门前,做了两次深呼吸之后敲门。那间屋子没有对讲机或门铃这种方便的东西,为了控制敲门的声音大小花了我不少精神。要是太小声,怕屋子里的仓持会听不到;要是太大声,又怕被附近的人听见。在仓持应门之前,我整颗心都悬在半空中。

过了一会儿,屋里好像有反应了。仓持应道:“来了。”大门缓缓开启。

他见到来的人是我,一时反应不过来,眼睛眨了好几下后才开口说:“咦?怎么会是你?”

“嗨,”我试着发出开朗的声音。“好久不见。”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他还一脸搞不清楚状况的表情。

“我来到这附近的时候,看到了你。本来想叫你的,结果你就进了这间屋子。”

“是哦。”他似乎接受了我的说辞,一副“天底下居然有那么巧的事啊”的表情。“你怎么会来这里呢?”

“我去朋友家,回家的路上到处闲晃。”

“这样啊。”

“倒是你,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我啊?我在打工。”他贼贼一笑,总算露出他应有的表情。

“打工?”

“进来再说。”

屋子里和以前来的时候没有什么改变。不同的是,之前用来下五子棋的桌椅不见了。至于贴在墙上的那张写着游戏规则的纸仍旧在那儿。

屋子里只有一间狭窄的和室和厨房。榻榻米变成了焦褐s,到处都起了毛絮,而厨房则是漆黑脏污。和室里放了一张矮餐桌,上面放着许多由瓦楞纸裁成的细长纸条。矮餐桌旁有一个瓦楞纸箱,里面装着用瓦楞纸做成的套子,约指尖大小。

“你在做什么?”

“就说了我在打工嘛。”他在矮餐桌前盘腿坐下。

“给你看样好东西吧。”

“嗯。”

仓持从口袋拿出一块紫s的薄布。他用双手拿着那块布,像个魔术师似地,让我看看布的两面。

“好,我没动手脚,这块布也没有机关。”说完后,他左手握拳,将布一点一点地塞进左手中。完全塞进手里之后,他在我面前摊开左后,那块布竟然不见了。

“咦?”

我觉得不可思议,但我马上发现了仓持左手的大拇指上,戴着一个皮肤s的套子。

“什么嘛,那是骗三岁小孩的把戏。”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你刚才还不是被我骗了。”

仓持拿下大拇指上的套子,放在矮餐桌上。套子里装着刚才的那块布。

我将它拿在手上,很没质感。

“你在做这种东西啊?”

“将瓦楞纸裁成这般大小,以浆糊黏合,等g了之后再放入箱子。这样一个赚五元,真不是人g的。”他虽然耸肩表示无奈,但手还是拿起了剪刀,剪起了瓦楞纸,仿佛分秒必争。

“你每天都做吗?”

“是啊。我今天打算做一百个。但也不过五百元。”

“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呢?而且还是在这种地方。”

“住在隔壁的婆婆死了。这份工作本来是那位婆婆在做的家庭代工。岸伯伯接下这份工作之后,却都没有在做,只好由我接手。”

“岸伯伯?”

“你知道吧?你不是跟他下过五子棋吗?”

“噢,就是那个人啊……”

我的眼底浮现肮脏的r式短外套和工作裤。那个人好像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卖艺的要是没了道具就嚷个不停,岸伯伯是因为邻居的j情才帮忙做的,但他原本就不喜欢g细活儿,所以我就把它当做打工在做了。你如果有时间的话,要不要做?你做多少我会把钱分你唷。”

“不,你做就好。”

“这样啊。”

仓持在说话的同时,手也没闲下来。眼看着瓦楞纸做的套子一个个增加,他的动作非常熟练,大概之前已经做了不少吧。

“你跟岸伯伯挺熟的哦?”我试探x地问。

“嗯,算是吧。他教了我很多有趣的事。从他身上可以学到比学校老师教的还要受用的东西。”他抬起头来,又一个j笑。

“那个人的五子棋很强哦?”

“是啊。不过他已经不行了。他的本领已经被人看尽了。有一次来了一个像是学生的客人,连赢了他三局。那个客人好像之前从没见过。事隔一天,又来了别的客人,也是连赢他三局,然后走人。这下岸伯伯才知道大事不妙,他被其他玩赌博游戏的人盯上了。对方彻底分析过岸伯伯的棋路,岸伯伯不管下几局都不会有胜算。他担心r后对方会上门要求赌大的,所以就收手不g了。”

“有那样的人啊?”

“好像有。赌象棋、赌撞球、赌麻将,听说赌什么的人都有。”

我从来不知道这些事情,因而只能点头。

“当初,”我说,“你就是认为我赢不了,才带我来的对吗?”

我原以为仓持会有些动摇,岂止他那裁瓦楞纸的手连晃都没晃一下。他灵巧地上完浆糊后,泰然地应了句:“对啊。”

“那个时候都没客人,岸伯伯很头疼,所以我就带了几个人过来。”

“也就是说,你跟岸伯伯是一伙的啰?故意一会儿赢、一会儿输,让客人抱持希望。”

“你对这件事情怀恨在心吗?”仓持停下手边的工作,抬头看我。

“老实说,我有一点生气。”

“不过,比赛是真的唷。你要是真有实力的话,就能像那些玩赌博游戏的人一样,连赢三局带着奖金回家了。”

被他这么一抢白,我无话可说。话虽如此,我还是不能接受。

“我在五子棋上可是花了不少钱唷。”

“好像吧。老实说,我没想到你会那么着迷,所以那时候有点担心。这句话可不是说来骗你的唷。”

“好,又做好一个了。”他说。他又做完了一个套子。

“岸伯伯去哪了?”

“大概在哪个道路施工的路段帮忙吧。工作完之后,他会去路边摊喝酒,晚上大部分都不在家。”

“你有跟父母说你来这里吗?”

“没说啊。我跟他们说我在朋友家玩。反正我家的小孩都是放牛吃草。”

也就是说,就算他死在这里,在岸伯伯回来之前,也不会被任何人发现。我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粗心到处乱摸,以免留下指纹。

我将纸袋放在矮餐桌上,说道:“你要不要吃这个?”

“那是什么?”

“鲷鱼烧。”

仓持停下了手边的工作。他的眼神像小学的时候一样,熠熠生辉。

“这样好吗?”

“我买了两个,我们一人吃一个吧。”

“谢啦。我刚好肚子饿。”仓持露出笑容。

我从袋子里拿出有尾巴的鲷鱼烧递给他。我的心跳加速,感觉自己的手指在颤抖。

“那放那边吧。我做完这个再吃。”仓持说。

我将纸袋的一边稍微撕开,放在矮餐桌上,然后再将鲷鱼烧放在上面。用淀粉糊修补过的痕迹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

“我不是因为你买鲷鱼烧来才这么说的,但我或许该为另一件事向你道歉。”

“另一件事?”

“就诅咒信那件事啊。你记得吧?”

我发出“啊”地一声。

仓持一脸尴尬,用手帕擦手。“你收到过写有‘杀’字的明信片吧?”

我点头。我的心脏开始怦怦乱跳,不过和刚才心跳加快的理由不同。

“我把你的名字写在诅咒信上头了。”

我一听瞪大了眼睛。他慌张地说:“我不是因为恨你才那么做的。我当时想,那不过是小孩子的游戏,所以才会半开玩笑地把你的名字写了上去。”

“就算是半开玩笑也不能那么做吧?”我咽下一口口水,然后继续说:“被写名字的人可不愿意呀。”

“大概吧。所以我才要向你道歉。”

“你知道你那么做,让我的心情有多不痛快吗?”我的声音里透着怒火。

“哎哟,别那么生气嘛。我之所以那么做,一半是开玩笑,一半则是为了实验。”

“实验?”

“我想确定一下,收到那种信之后,大约有多少人会掺一脚。结果是二十三人,对吧?如果所有人都参加的话,就是两百四十三人,所以有回应的大约是十分之一的比例。”

我很惊讶他竟然知道二十三这个数字。不过,我马上就明白了他的诡计。

“你想要知道结果,所以才会告诉我把数字刻在鸟居上就能得救吗……?”

“是啊。鸟居上漂亮地刻着二十三。”我对他那副爽朗的表情感到憎恶。

我当时是用多么悲惨的心情刻下那个数字的,而且手指还被雕刻刀割伤。

“你为什么想知道那个数字?”

“嗯,重点就在这儿了。我说,你收到

第 52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我当时是用多么悲惨的心情刻下那个数字的,而且手指还被雕刻刀割伤。

“你为什么想知道那个数字?”

“嗯,重点就在这儿了。我说,你收到了二十三张明信片,所以才会变得那么不吉利。假设是更好康的事,像是请对方寄一千元纸钞给写在名单上的最后一个人。”

“胡说八道。怎么可能会有人把钱寄给陌生人。”

“那很难说唷。因为我会把信的内容写成这样——钱寄出去之后,请将你的地址姓名写在名单的最后面。如此一来,过几天就会有两百四十三个人寄千元纸钞给你。”

“耶……?”我看着仓持的脸。他j诈地笑。

“如何?有趣吧?”

我不发一语地缩起下颚。这件事的确有意思。我看到诅咒信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那种事。

“不过,会不会有人不寄钱,只把自己的名字写在名单上呢?”

“问题就在这里。我现在还在想方法,如何防止这种侵占他人钱财的行为。”

“你说你在想……难道你真的打算要做吗?”

“总有一天,”仓持歪着嘴角笑了。“你看看我做得这么努力,一个也不过五元。接下来的时代要赚钱靠得可不是手脚了,而是这里。”仓持指着自己的脑袋。

“所以呢……”他继续说道。“我才会做那种实验,利用你真的很对不起。不过,请你谅解。我还是有替你着想的,虽然不知道你有没有察觉。你的名字写错了,对吧?田岛和幸的‘幸’字应该被写成了‘辛’字。要是写正确的名字,我也会过意不去。”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所以我要向你道歉。对不起。”他低下头。

“事情过去就算了。”我说。

“是嘛。那么,这个我可以吃吗?”仓持伸手要拿鲷鱼烧。

“啊,等一下。”我比他抢先一步拿起鲷鱼烧。“这个沾到头发了。我这个给你。”说完,我将袋子里那个没有尾巴的鲷鱼烧递给他。

“我无所谓呀。”

“不行,这一个我吃。”我将下毒的鲷鱼烧放进袋子。

“你不吃吗?”

“嗯。我现在不太想吃。”

“是哦。那么,我就不客气了。”仓持和以前一样,一口咬下鲷鱼烧的鱼头,吞咽下肚后脸上露出笑容。“冷了,不过很好吃。”

“是吗。”我点头。

“我说田岛,新学校怎么样?好玩吗?”

“该怎么说呢。”我知道自己的表情很僵。

听到我这么说,仓持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似地说:“不管到哪里去,都会有讨厌的人。重要的是要让对方怕你。无论使用什么手段都行,只要让对方怕你就好了。岸伯伯说过,人类终归会采取行动,逃离他所害怕的事物。”

“嗯。”我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句。仓持吃鲷鱼烧吃得津津有味。

我之所以我让仓持吃有毒的鲷鱼烧,倒不是因为他为诅咒信的事向我道歉,正确说来应该是他独特的说话方式让我感到困惑,进而失去了杀害他的念头。我后来再仔细地思考一番,发现他的道歉中有可疑之处。他说,他是故意将田岛和幸错写成田岛和辛,那么我很想问他,我转学前他在纪念册上写错的名字又是怎么一回事?他两边都写错了。

他说不定早已下意识地察觉到,我发现了是谁将我的名字写在诅咒信上。大概是我提到五子棋诈术时,让他察觉到了这一点。他知道我已经看穿了他和那个叫岸伯伯的男人是同伙,因而认为趁这个机会跟我摊出另一件事情才是上策也说不定。

我和仓持告别之后不久就想到了这些,但我已无意再次尝试杀害他了。说穿了,我觉得很扫兴。

出了车站,在回家的途中,反方向走来几个年轻人。一开始因为天黑,看不清楚他们的长相,走近一看,才发现是我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

“哦,黑鸟鸟在散步耶。”加藤脸上浮现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我无视他的存在,想要就此擦身而过。但他们闲得很,并不打算默不作声地放我一马。“喂,等等。”有人抓住我的手臂。

“我们经过的时候,你要在一旁等候!”加藤说。

“跪下道歉!”另一个人说。

我瞪着加藤的脸。这个举止好像伤了他的自尊心,他的脸s又变了,双手抓住我的领口说:“你那是什么表情!”然后把我举了起来。即使如此,我仍旧瞪着他。

“你手上拿着什么东西?”有人从我手中抢走纸袋,瞧瞧袋里,笑着说:“什么嘛,原来是鲷鱼烧啊。”

“拿来!”加藤将那个鲷鱼烧拿在手上,脸上挤出一抹轻蔑的笑。“吃这么寒酸的东西。”说完,他打算一口咬下去。

“里面下了毒哦。”我说。

加藤张大嘴巴,停止动作。接着又伸手来抓我的衣领。

“别撒那种无聊的慌了。”

“如果你觉得我在撒谎的话,尽管吃好了。你会死哦。”

加藤用憎恶的眼神看着我。其他人呲牙咧嘴地笑。

“我掺了昇贡。”

“ㄕㄥㄍxㄥv?”

“又叫二氯化贡,吃下0。2到0。4克就足以致死。我在鱼头的部分掺了一大堆。”

“少胡说八道了!为什么你会有那种东西?”

“为了……”我的目光扫过加藤和其他人的脸。我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心一横,“为了杀死你们!”

“什么!”加藤手臂使力,将我整个人压在墙壁上。

“他骗人的啦,加藤。”有人说。

“我知道,这一定是骗人的。好家伙,你以为这么说我们就会怕了吗?”他将眼珠子瞪得老大。

“所以我叫你吃啊。吃了就知道我是不是在骗人。你会死哦。”

加藤轮流看着鲷鱼烧和我的脸,脸上浮现迷惘的神s。

“你身上g嘛带着喂毒的鲷鱼烧?”

“你要问几遍?”我摇摇头。“我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为了给你们吃的吗?”

“听你在胡扯!”

“加藤,就算他胡扯好了。那么,你喂那边的野狗野猫看看啊。如果它们吃了没事,就证明这家伙在撒谎。”

加藤一脸觉得同伴的提案有道理的表情,将手从我的领口放开。

“好,那么接下来就做动物实验。反正一定不会有事的。喂,田岛,你明天给我做好心理准备,可别落跑!”

“你们才别落跑!”

听我这么一说,加藤的脸扭曲得更严重了。下一秒钟,随着冲击的力道,我的眼前金星乱冒。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整个人一p股跌坐在马路上,脸颊上留着吃过拳头火辣辣的感觉。我抹了抹嘴巴,手背上沾着鲜血。

“那种毒药我还有。我还能把它掺进你们的便当里!”

加藤咂嘴,往我呸了地吐了一口口水,命中我的运动鞋。

“大伙儿找只狗或猫。”他们迈开步伐。我还听到了“明天杀了你”的声音。

隔天上学时,我包了好几包昇贡,放在制服口袋里。我打算万一如果他们的动物实验失败,就拿出来让他们瞧瞧。

不过,我是多此一举。

当我出现在教室的时候,加藤他们并没靠过来,只是用愤恨的眼神看着我。不过,当我一瞪回去,他们随即别开了视线。

无论使用什么手段都行,只要让对方怕你就好了——我想起了仓持说过的话。接着我在想,被用来做实验的是狗,还是猫呢?



我的国中生活过得水深火热,不过三年级那一年却转眼即逝。暑假一过就得开始考虑将来的路要怎么走,但是我对未来却没有任何理想与目标。从前,我曾隐约想过,自己大概会继承父亲的诊所,成为一名牙医,但如今诊所已经关门了。再说,要当牙医就得进入学费高昂的医学大学就读,但是我家应该没有那么多钱。或许进国立医学大学也行,但我对自己的成绩有自知之明,要进国立医大无疑是痴人说梦。

于是我没有考虑太多,就决定要念高工。我并不特别喜欢理科或数学,反正心想既然念不成大学,不如选择毕业后容易找工作的工科念念也好。

我念的那间高工,一入学就强迫学生决定主修课目。我一样没有想太多地选择了电子科。因为当时正开始流行电脑和电子等辞藻,我只不过希望自己所学能够合乎未来时代的需求。一阵子之后,我才发现自己的选择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从教室的窗户能够看到正在兴建的高速公路,这所高工是我期盼已久的休息之所。班上没有人和我来自同一所国中,所以没人知道我的过去、遭遇,也没人会对那些事情感兴趣。我依旧不擅长j朋友,j到的朋友顶多就是在下课时间闲聊几句罢了。

一年级的夏天,我做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份兼差。工作的内容是在公营游泳池的贩卖部店里卖果汁和霜淇淋。学校虽然严禁学生打工,但几乎没有学生将校规放在眼里。

贩卖部的客人很多,一个人得做好几份工作,相较之下时薪则显得微薄。不过,我总是满心雀跃地去打工。理由很简单,因为可以见到江尻y子。

那家店里除了一位中年的女店长和我之外,还有一个工读生y子。她念的是当地的商职。

身材娇小、鹅蛋脸的她,脸上的稚气未脱,说她是国中生也不为过。每当她的脸上浮现笑容,我心中的愤怒、烦恼等负面情绪总是一扫而空。我希望看见她的笑容,所以嘴拙的我总会没话找话地向她搭话。不管是多么无趣的话题,她都会直视着我的眼睛听我说,并且最后一定会对我微笑。

“田岛真是个有趣的人,净想一些有趣的事儿。”

从头到尾,她只跟我说过一次这样的话。或许当时的我就如她所说,是一个有趣的年轻小伙子。是她,改变了我。

店长对钱管得很严,不过要是店里没客人,我们聊天她也不会讲话。而不仅如此,只要稍有空闲,我和y子就会溜到凉爽的地方去,因此我们经常有机会两个人独处。

y子家是单亲家庭,念小学的时候,父亲因胃癌去世。从那时起,就全靠母亲帮人做和服过r子。当她一听到我也是和父亲相依为命时,仿佛遇上了什么新奇好玩的事般眼睛眨呀眨地说:“是哦,真巧耶。”

“不过,y子真开朗,总是笑眯眯的。我觉得你真了不起。不像我,常被人说个xy沉。”

“我妈跟我说过:‘你呀,没有什么优点,所以至少要笑口常开唷。’再加上我天生就开朗,毕竟我的名字里有个太y的y嘛。”她说完后,又微笑地补上一句:“你也很开朗呀。跟你在一起很开心。”

当时她的声音和笑容不知几度出现在我的脑中。我想,大概到我死都不会忘记吧。她是我一生中遇见过的美好事物之一。

那份工作还有几个附带的好处。那就是中午可以任意吃店里卖的东西,霜淇淋更是爱吃多少就吃多少。这的确很令人高兴,不过最让人期待的莫过于可以到游泳池游泳。贩卖部下午五点关门,工作结束后到六点游泳池关门前,可以尽情地游泳。

我和y子几乎每天工作结束之后都会一起去游泳。我们比赛谁游得快、相互追逐,在水中嬉戏,就像小学生一样嬉笑玩耍。她穿的是学校规定的蓝白条纹连身泳装,那身古铜s的肌肤总让我看得目眩神迷。

我想,我是真的恋爱了。真希望这份幸福能够持续到永远。

时序进入八月后,不速之客来访。

那天大概是y天的关系,店里的客人比平常少。我很高兴能有多点时间和y子说话。

当工作告一段落,我心头小鹿乱撞地想“又可以和她说话”的时候,事情就发生了。

“一支霜淇淋。”

当时我背对着柜台,声音从我背后传来。即使天气热到人不动也汗如雨下,听到那声音的刹那,我全身上下的汗毛还是竖立了起来。

我一转身,就看到了仓持修那贼贼的笑容。看来他已经察觉到店员就是我了。

“仓持……”

“嗨,你气s挺好的嘛。”

仓持比国中的时候看起来更像大人了。他的身材抽高,一身游泳装扮,修长的身上有着恰到好处的肌r。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一发问,他滑稽地张大嘴巴。“我才想问你哩。为什么你会在这种地方卖霜淇淋?”

“打工啊。”

“这我知道。我要问的是,为什么你在做这种投资报酬率低的工作?”

“没有你说的那么糟啦。”

“是吗?看起来好不到哪去。”他很快地环顾店内一周。“不过话说回来,我在等你的霜淇淋。”

“啊,抱歉。”

当时y子离开去上厕所了。我一边将霜淇淋装进蛋卷饼g上,一边心里想,她最好暂时别回来。我下意识地不想让她和仓持见面。事后回想,那可说是一种惊人的直觉。

然而,仓持接过霜淇淋,付完钱之后,却不肯马上离去。他一边吃霜淇淋,一边和我东扯西扯。我敷衍地回应他,心想:“下一位客人怎么不快点来。”但偏偏这时候就是没人来。店长依旧不知道跑到哪里纳凉去了。

自从那次鲷鱼烧事件以来,我就没再和仓持见过面,所以不知道他进了哪间学校。他一只手拿着霜淇淋,臭p地说他进了一般高中,在学校还参加了英语会话社和网球社。

“英语会话社还好,网球社不是很花钱吗?”

“还好啦。我用学长送的旧网球拍,学校不用场地费,请教练也不用花钱,真是赚到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训练很严格,不过忍耐一年就好了。反正学长没在看的时候还可以摸鱼。再说,我又不想要变成正式的网球选手。”

原来还有这种思考方式啊。我感觉又被他上了一课。我就是讨厌严格训练和花钱,才没参加社团的。

这个时候,y子回来了。她应该是看到了我们的样子,于是问我:“你的朋友吗?”

“小学同学。”我回答。

“是哦。”y子对仓持微微一笑。“你好。”

“你好。”仓持也以笑容回应。“你也是高中生?”

“嗯。”她点头应了一声。

“我叫阿修,仓持修,你呢?”

“我姓江尻。”

“江尻小姐,你叫什么名字?感觉好像会叫美代子。”

他的玩笑话让y子笑得更y光了。她的表情让我感到紧张。

她回答自己叫做y子。仓持又接着问她名字怎么写。对于不认识的人,当时的他早已练就不让对话中断的j际本领,以及随机应变的能力。

“这里的工作到几点?”仓持问我。

我不想回答,因为我猜想得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就在我犹豫不说的时候,y子从一旁回答:“到五点半。”

“那么,还有三十分嘛。这样的话,我等会儿去换个衣服,然后五点左右再来,看回家路上要不要三个人一起去咖啡店坐坐?”

“这个嘛,可是……”我看着y子,内心祈祷她会拒绝。

但我当时的祈祷也没如愿。

“我可以呀。”她说。这么一来,我就非去不可了。

“我也可以。不过,仓持你没有带朋友一起来吗?”

“没有。我一个人来的。那就五点见。”仓持举起一只手,人总算是走了。

“他很风趣耶。”目送他离去后,y子说。她对仓持的亲切令我很在意。

“那家伙从以前就很会讲话。”

“他说一个人来,我想他一定很喜欢游泳。”

“是吗……”我歪着头回溯小时候的记忆,印象中他并没有特别喜欢游泳。

“今天不能游泳了耶。”我试探x地说。我想要强调快乐的时光被不速之客打扰的心情。

“那就请他等一下再换泳衣,三个人一起游到六点再去咖啡店也行呀。”

“不,算了。那家伙说不定已经去更衣室了。”我说。我可不想让仓持看到y子穿泳装的模样。

仓持五点准时来报到。他身穿方格花纹衬衫,配一条白裤子。两者看起来都是高档货。

他带我们到最近的闹区,直接走进一家咖啡店,感觉他对这里很熟。

仓持点了一杯美式咖啡,我也跟着他点一样的,但我完全不知道美式咖啡是怎样的饮料。我既不知道它和普通咖啡哪里不同,也没喝过真正的咖啡。y子点了一杯牛n苏打。

我们坐在咖啡店里,由仓持主导话题。他变得比国中的时候更会讲话了。举凡最近看过的电影、艺人的八卦、流行事物、音乐等,仿佛有源源不绝的话题可讲。而我,只能出声附和,对他说的内容时而感到佩服,时而感到惊讶,间或喝着不知道哪里好喝的淡咖啡。

y子变得异常多话。我不但第一次听到她是滚石合唱团(rolling stones)的歌迷,而且在那之前,我压根儿不知道她和一般的少女一样,会注意流行动向。当她提到未来的事时,脸上甚至还浮现出平常不曾看见的严肃表情。

仓持不单单是口才好,似乎也很擅长让对方说出真心话。他不动声s地撒下众多诱饵,然后立即看穿对方吃下的是哪一种诱饵。看穿这一点之后,他再怂恿对方,或是装作对对方的话感兴趣的模样,有时还故意唱反调,营造出能让对方畅所欲言的气氛。在他面前,任谁都会变成说话高手,但说话的人却不知道,其实自己是在他的如来佛掌中翻滚,按照他的脚本演戏。

我们在那间咖啡店里混了两个小时,几乎都是仓持和y子在说话,我只有在一旁听他们聊天的份。

走出咖啡店后,他说要送y子回家。

“因为我等一下得去一个地方,刚好跟y子同方向。”他看着手表说。

我想起他在刚才聊天的过程中,巧妙地问出了y子家在哪里。

早知如此,要是我也说“一块儿走”的话就好了。只是我家和y子家的方向实在差太远了,这句话根本说不出口。我期待y子拒绝,可是她没有。我甚至觉得她对仓持的话表示欢迎。我们一起走到车站,在那里和他们两人告别。我从月台的另一边看着两人上电车,他们早已忘了还有我这么一个人的存在,聊得好不开心。

当我回到白鹭庄时,管理员室的灯还是暗的。我拿出钥匙打开门,进入管理员室,没有打开灯直接走到里头,纸门的另一面共有两间房间和厨房。那里是我们父子的居住空间。

父亲r夜期盼的公寓约在一年前完成。父亲在不管成本收益是否划算、许多前提尚未明朗化的情况下,决定破土动工。但是跟银行借的钱根本不足以盖好房子,于是父亲向已断绝关系的亲戚低头,而最后愿意借钱的则是父亲最亲的堂兄。不过,那位伯伯也要父亲瞒着伯母和其他亲戚。当然,他还特别叮咛父亲,这是最后一次借钱。

感觉上,父亲想盖一栋高级公寓,但就预算来看是不可能的事。这里的j通不算方便,收不到好房租。最后,父亲决定盖一栋以单身人士和学生为出租对象的公寓。一、二楼共十六间房间;入口处隔了一间管理员室作为我们的新家。

就像先前担心的一样,经营公寓并不简单。花费比想象中的还要凶,每个月的收益不见起s。毕竟,光是没租出去的空房就有三间。还掉每个月的借款之后,剩下的钱只能勉强度三餐,因此我之所以打工,到不完全是为了见y子。

父亲那天很晚才回家。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又喝醉了。当时,父亲经常和一个名叫前田的男人在一起。他总是拖着醉醺醺的父亲回家。前田在附近的小钢珠店工作;父亲经常去那家小钢珠店,而前田好像都会偷偷告诉父亲,今天哪一台最有可能中奖。乍看之下,他是一个亲切的人,实际上却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我并不喜欢那个中年男子。

父亲一进屋里,整个人就倒在管理员室的地上,开始鬼吼鬼叫些莫名其妙的话,嘴里还流出口水。

“你怎么醉成这样?”我对父亲说,话中隐含着对前田的抗议。反正前田一定是靠父亲的钱白吃白喝,拉着父亲一间接一间地买醉。

“哎哟,我本来说要回家了,是田岛先生要我再陪他喝一下的嘛。”

我心想这一定是骗人的,但还是歉然地说:“老是给你添麻烦,真是对不起。”

“我是没关系,反正早上不用早起。不过,田岛先生是怎么了呢?整个人好像突然变得很奇怪。”

“变得很奇怪?”

“嗯。我们在关东煮的店喝酒时他还像平常一样好好的。可是当我们前往下一家的路上,他却突然停在路边,一直朝着完全无关的方向看。我问他怎么了,他也说没什么,但那之后就变得很奇怪。明明不太会喝,却开始大口大口地灌酒,结果回来的时候就成了这副德行。”

父亲在看什么呢?是什么会让父亲如此失控?

前田大概是怕我要他帮忙照顾父亲,逃也似地回去了。我从壁橱里拿出一条毛巾被,盖在躺在地上的父亲身上。我想都夏天了,躺在地上睡应该不会感冒吧。

隔天一早,当我醒来时,父亲已经起来了,坐在电视机前看报纸。他皱着眉头,装出一脸不高兴的表情,明显是要我别问昨晚的事。我什么也没说,默默地烤土司、煎荷包蛋,解决了早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家开始有了自己要吃东西自己想办法这种不成文的规定。父亲几乎天天在外吃饭,而我则经常吃速食,有时候也会去超市买熟食回来吃。

吃完饭后,我急急忙忙出门。酒醉的父亲不重要,我比较关心的是y子。

她比我还早上班,已经穿好围裙了。她看到我所露出的微笑表情,和昨天之前的一样。

“后来怎样?”我提心吊胆地问。

“昨天吗?”

“嗯。”

“没怎样啊。我们就直接回家了。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

“仓持很风趣耶。他知道好多事情。”

“是吗?”

“像他那样的人,应该从小学就很受欢迎了吧?感觉是班上带头的。”

“那家伙吗?不,没那回事,他挺不起眼的。”

“是哦,感觉不像耶。”y子头微偏,然后好像想起了什么似地,噗哧一笑。

“倒是田岛你应该很安静吧?听说你在朗读国语课本的时候,因为声音太小,老是被老师骂。”

“那家伙连这也说了吗?”

“有什么关系,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她说得轻松,这对我可是一个大问题。我对自己的少年时期感到自卑。如果可以,我不想让她知道当时的自己。不但如此,我也想要隐瞒祖母被毒死的谣言,更不想让她听到随着田岛家没落,我在学校惨遭同学霸凌的事。

我一边像平常一样卖霜淇淋和果汁,一边在心里祈祷仓持永远不要再来。

不知道是否因为我的祈祷如愿,一整天都没看到他现身。五点下班的时候,我心情愉快地对y子说:“那么,我在那个游泳池畔等你。”

那里是我们在下水前集合的地方。然而,她却双手合十,一脸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今天得早点回去。”

“啊,这样啊。”

“抱歉,改天吧。”

“那就明天啰。啊,明天放假,那么后天……?”

“好啊。再见。”她微微挥手,走出贩卖部。

我心中感到不安与落寞,目送她的背影离去。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今天变得好遥远。

那一天,父亲在管理员室里。他看到我,要我晚饭叫外卖。对父亲而言,这事一件稀奇的事。因为他老是说:“反正既然都要付钱,当然是去店里吃比较省事。”

吃饭的时候,父亲和平常不大一样。他平常对我的高中生活总是不闻不问,那天却问了。话虽如此,他看起来却不像认真在听我说话。他摆出一副和儿子j谈的样子,却完全心不在焉。电视上在转播巨人战,即使父亲支持的选手被三振出局,他也没像平常一样激动地拍桌子。

我看得出来父亲很在意时间。吃完饭后,他看了好几次时钟。当指针过了十点,父亲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我出去一下,会晚点回来。你门窗锁好先睡觉。”

我默默地点头,可是父亲却连看都没看我。

都已经夏天了,父亲却穿着外套出门。我知道他刚才不但确认过钱包,出门前还整理过头发。

过去好像曾经发生过类似的情形。就是上国中之前的那年,父亲迷上了一个叫做志摩子的酒家女,每天晚上外出。我能从父亲山上嗅出和当时一样的气氛。

我不安地想,他该不会又在哪个女人身上乱花钱了吧?真是如此的话,这回会是哪里的女人呢?父亲只要跟女人扯上关系,不幸就一定会降临。他和小富搞婚外情之后导致离婚,迷上志摩子之后又失去工作。我可不想再遇上灾难了。

但另一方面,我又会梦想这个世界上的某处有一个女x能够拯救我们。我想要吃热呼呼的家常菜。我需要心灵上的平静。我心想,萎靡不振的父亲如果和一位好女人再婚,说不定就能恢复昔r的可靠。

父亲接近凌晨两点的时候回来。我假装入睡,竖着耳朵听着父亲的动静。父亲一反我所料,没有喝醉,感觉好像坐在餐桌前。

父亲既没摊开报纸,也没有打开收音机。每当他酒醉入睡,就会发出如雷的鼾声,但我也没听见。

我悄悄地起身,将脸凑近纸门的缝隙,看到了父亲伛偻的背影。他的衬衫被汗水浸湿,浮现出背心内衣的形状。

餐桌上放着瓶装酒,好像是回家路上买的。

父亲喝了一口酒,微微叹了一口气。我看不到他的脸,不过眼神应该是盯着某一点。

隔天游泳池放假,我整天待在家里看高中棒球赛和漫画。父亲魂不守舍地坐在管理员室里。

入夜后,父亲又开始准备外出。

“你又要出去啊?”我试探x地问。

“嗯。”父亲只是点点头。

“你去哪?”

“我……有点事情。”父亲像先前一样,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就出门了。

不会错!父亲一定是去找女人。



看夜间棒球转播的时候,我也坐立不安,频频看时钟。巨人队赢也好,输也罢,我都不在乎。

我十点离开家门,目的地是附近的小钢珠店。

小钢珠店已经关门了。透过玻璃可以看见店内,前田边走边用团扇对着脸扇风。我敲敲玻璃门,引起他的注意,往我这边看过来。他一脸意外的表情,帮我打开玻璃门。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如果是要找你父亲的话,他今天没来唷。”

“这我知道。我有事情想要请问前田先生。”

“这可真难得哩,你居然会有事要问我。什么事你说吧。”

“之前,我爸喝醉酒的时候,前田先生不是跟他在一起吗?我想请你告诉我,你们离开关东煮的店之后去了哪里?”

“离开关东煮的店之后去了哪里?”前田皱起眉头。“噢,你要问我那时候的事啊。离开关东煮的店之后,我们去了一家叫‘露露’的酒店。不过,跟你说这个,你也不懂吧?”

“那家酒店在关东煮的附近吗?”

“说近也近,走路的话……大概十二、三分左右吧。”

“可以告诉我那家关东煮的店和叫做‘露露’的酒店在哪里吗?帮我在这里画出大概的地图就可以了。”我递上从家里带来的便条纸和原子笔。

“啥?搞什么,你要去好你父亲啊?这样的话,不同特地跑一趟,打电话给他就行了吧?我告诉你‘露露’的电话号码。”

“不,我不想打电话。”

“那么,我帮你打。你应该有急事找你父亲吧?”

“倒也不是什么急事。反正,你只要告诉我地点,剩下的我自己会想办法。”

“是哦。好啦,随便你。不过,我不太会画地图唷。”

前田总算在我递给他的便条纸上画起了直线、四方形和圆形。那地图确实画得不好,但勉强能够知道大致的地点。

“谢谢你。”我收下地图,向他道谢。

“你跟你父亲说一声,告诉他我说:‘不可以太让儿子担心。’”

我微笑点头,在心里回了他一句:“还不是因为你拉他去喝酒害的。”

地图上显示的地点是附近的闹区。不久之前,我和仓持以及y子去的咖啡店也在那条街上,有一家路边摊。根据前田的地图,那应该就是关东煮的店。我走近一瞧,果然有香味飘来。

一条约能容纳五个人的长板凳上,坐了三个客人。因为布帘( 原本是禅寺在冬季用来防风的垂帘。江户时代之后,商家将其印上店名用来招揽生意。)的关系,看不见他们的脸,不过没有一个背影看起来像父亲。

我看了看地图,再度迈开脚步。这条路通往“露露”,但我的目的地却不是那儿。

父亲喝得烂醉回家的那一天,前田曾说:“我们在关东煮的店喝酒的时候,他还像平常一样好好的。可是当我们前往下一家的路上,他却突然停在路边,一直朝着完全无关的方向看。”

据前田所说,后来父亲的样子就变得很奇怪。我很笃定父亲应该不是去“露露”,而是前往酒店途中的某个地方。

从关东煮的店到“露露”有好几条路。我将那些路全都走了一遍。一路上,有好几家酒店和小酒吧。如此一来,要是父亲进了其中的一家店,我要找到他终究是不可能的事。

就在我死心断念,要回车站的路上,望向马路对面时,看到了一个在自动贩卖机买香烟的人的背影,不禁呆立原地。那一定是父亲的背影没错。

我马上躲到停在一旁的面包车后面,父亲似乎没有发现我。

父亲拿着香烟盒,走进身旁的建筑物。一楼的花店已经打烊了,二楼是咖啡店。父亲从楼梯走上楼。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抬头一看咖啡店,玻璃窗的那一头出现了父亲的脸。我吃了一惊,赶忙将头缩回。

然而,父亲根本没往我这边看。他的视线落在离我二十公尺处,咖啡店正对面的一栋大楼。那栋大楼挂着几间酒店的招牌。

我察觉到父亲好像在等人。他等的人一定在一整排招牌的其中一家店里。

不久,有人从那栋可疑的大楼出来。我看见父亲趋身向前一探。

从大楼里出来的,是三名穿着花俏的女人,和两名看似上班族的男人。不用说,那些女人自然是酒家女。

父亲在咖啡店里看着他们,又恢复原本的姿势。看来他的目标并不是这写人。父亲的面前突然起了一阵白雾,他似乎在抽烟。

酒家女和客人在一阵卿卿我我之后,两名客人终于从大楼前离去。三名酒家女目送他们之后,消失在建筑物中。

过没多久,又有人从大楼里出来。这次是一名客人和两名女人。这两个女人并不是先前的那三个女人。

父亲和刚才一样,将脸贴在玻璃窗上,俯视他们。不过,父亲这次一直保持不动,虽然我站的位置距离很远,但是我知道父亲的表情僵了。

我再度看了两名酒女一眼,突然倒抽了一口气。

身穿淡蓝s套装的女人,就是那个志摩子。她比之前见面的时候还要消瘦了些,原本脸就小的她,下巴看起来更加尖细了。

没想到她竟然在这种地方工作……

父亲和前田去喝酒的那天夜里,一定是偶然看到了志摩子。他想起了不愉快的过去,才会喝到烂醉。

我原本以为父亲说不定会从咖啡店里冲出来,然而父亲却只是隔着一层玻璃俯视着她。我想志摩子一定做梦也想不到,受她之累而灾厄连连的一对父子就在咫尺之遥。她送走客人之后,和另一个酒家女有说有笑地走进建筑物里。

我看见父亲重整坐姿,没有起身离席的意思。

我又在原地待了二十分钟左右,但志摩子没有再出来。然而此刻差不多是最后一班电车发车的时间,何况再待下去恐怕会让路人起疑,于是只好放弃,离开现场。

我在家里等到凌晨一点多,父亲才回来,看起来很憔悴。我想,像那样一直在咖啡店里枯等,当然会感到疲惫。

“你还没睡啊?明天要打工不是吗?不睡没关系吗?”父亲看着我的脸说。他那不悦的口气,或许是因为对我感到内疚的缘故。

“你这一阵子都很晚回来哦?”

“嗯……因为公会的关系,有很多应酬。”父亲坐在矮餐桌前,摊开手上的体育报。那大概是他在咖啡店等人的时候打发时间买的。

我比父亲先躺进被窝闭上眼睛,但是许多事情放心不下,根本睡不着。当我翻来覆去的时候,纸门开了,我睁开眼睛。

“你果然还醒着啊?”父亲站着说。

“嗯。有事吗?”

“噢……你有雕刻刀吧?”

“雕刻刀?小学用的倒是有。”

“那就行了。借我一下。”

“可以是可以……现在吗?”

“嗯。”父亲点点头,一副想不开的表情。

我从被窝里爬出来,打开书桌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有一个盒子,装有五支雕刻刀和磨刀石。我最后一次使用这套工具,是因为诅咒信事件,收到了二十三封写有“杀”字的明信片,跑到附近神社的鸟居上刻下二十三这个数字。

“你要雕刻刀做什么?”

“不,没什么。不好意思,还让你特地爬起来找。”父亲说完后,拿着雕刻刀组的盒子,离开了房间。

我再度钻进被窝,闭上眼睛,但怎么也睡不熟,不时转醒。每当我一醒来,就会听到奇怪的声音。咻咻咻地,像是一种在磨什么的声音。父亲在做什么呢?我一面想着这个问题,一面进入梦乡。

隔天一早,当我在吃早餐的时候,父亲还没起床。他昨天似乎弄到了三更半夜。我环顾室内,没有使用过雕刻刀的痕迹。雕刻刀组放在电视机旁边。我拿起来打开盒子,五支雕刻刀的刀尖依旧锈迹斑斑。心想这根本不能用,接着我看了磨刀石一眼,却发现有使用过的痕迹。印象中,我记得以前不曾用过磨刀石磨刀子。这么说来,父亲昨天夜里用过磨刀石,只不过磨的却不是雕刻刀。

我想了起昨天夜里听到的“咻咻咻”的声音。那正是在磨某种刀时所发出来的声音。原来父亲想要的不是雕刻刀,而是磨刀石。

我走到厨房,打开流理台下方的门,门的内侧有一个菜刀架。不过话说回来,我家几乎不开伙,所以家里只有水果刀和菜刀。

我发现菜刀的刀柄是湿的,拿起来一看,完全没保养的菜刀理应布满铁锈,可是此时非但刀锋闪着银光,连生锈的地方也少了许多。很明显地,父亲磨过刀。

和做菜无缘的父亲,应该没必要用儿子磨雕刻刀的磨刀石来磨菜刀。就算真的有其必要,他的目的也一定不是为了做菜。

那天的天气和往常一样,从一大早起就很热,但我却感到不寒而栗。

我敢肯定,父亲打算杀死志摩子。

千万不能让他那么做——我完全没有这种想法。想到志摩子把我们害得从天堂掉到了地狱,我觉得父亲要杀她是理所当然的。

我反而对别件事情比较感兴趣。那就是父亲打算用什么方法杀她呢?打算什么时候杀她呢?杀了她之后要怎么做呢?还有,他想要杀她的念头有多强呢?

在咖啡店里盯着志摩子的父亲,以及以前埋伏在仓持修家旁的自己,这两个影像在我脑中重叠在一块儿。当时,我没有成功地让仓持吃下毒药。虽然那是我自己不让他吃下毒药的,但事后回想起来,还是不得不承认那是个失败。我自以为下了多么大的决心,却被他那些不知是真是假的话,三言两语弄得晕头转向,松懈了心情。原来我的杀人意念,也不过尔尔。

也许这样的说法很奇怪,但我想要父亲示范给我看。祖母去世的时候,有谣言说母亲下毒。要是那件事是真的话,当时的我也很想问母亲,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面对“那种事”的呢?

父亲磨好菜刀,是打算拿来当做凶器使用吗?如果是的话,我觉得好像还少了什么。用菜刀杀人的行为总让人感觉是冲动行事、漫无计划的。我希望父亲务必成为一个冷酷的执行者。我希望他能让杀人的念头在体内发酵,缜密地拟定计划,然后大胆地执行。要做到这点,下毒无疑是最适合的杀人手法了。那时候,那个装昇贡的瓶子,还藏在我的抽屉里。我甚至在想,要不要告诉父亲这件事。

自从那天晚上之后,父亲夜里不再出门。

第 53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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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天晚上之后,父亲夜里不再出门。但相对地,他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认为他可能在想杀人计划吧。

因此,即使我人在游泳池贩卖部工作,一颗心却也是悬着。我在想,父亲会不会在我工作的时候跑去杀死志摩子。老实说,我甚至希望能够当场亲眼看见父亲杀死她。

当然,我也不是整天都在想这件事。还有另一件事令我烦恼不已。

我想,江尻y子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但不管怎样,似乎发生了什么事让她的心情产生了变化。内在的变化也会显现于外在。她一天天地改变,那令我着迷天真少女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纯真无邪的笑容原本是她迷人的地方,但现在她的脸上却经常露出忧虑的表情。可偏偏这种不曾见过的表情,更为她增添了成熟的魅力。

“y子,你最近有点怪怪的,发生了什么事吗?”我看准时机,决心好好地问她。那时刚好没有客人。

“没什么呀。”她笑着回答,但脸上的表情和之前有些不一样。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烦恼呢。看你经常想事情想得出神,不是吗?”

“噢……我没事,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挥挥手。“谢谢你担心我。”

“如果没事就好。嗯……对了,今天还是不行吗?”

“今天?”

“游泳啊。工作结束之后,如果有时间的话,要不要一起游泳?就像之前一样。”

“噢。”她的笑容变得僵硬。“对不起,我有事耶。”

“是哦。那就算了。”我也试着挤出笑容,但应该只会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更不自然吧。

打工结束后一同去游泳的乐趣完全被剥夺了。只要一到下班时间,y子就像是被什么催赶着似地,匆匆忙忙回家。

我很清楚,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那样的。是从见到仓持那天开始。自从那天以来,她就变了。

但我不愿意去想他们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在我心里,除了不想让别人抢走我喜欢的女生,也不想让别人玷污了她的纯洁。

“那么,下个星期三如何?”我问。

“星期三?”

“嗯。打工也快结束了,那是最后一次休假了吧?如果可以的话,要不要去看场电影什么的?”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约y子。后来,我不知道后悔了几千几万次,要是早一点约她的话就好了。

她一脸抱歉地双手合十。“对不起。星期三我有事了。虽然我也想跟你约一次会……”

“噢,这样啊。既然如此……,嗯,那就算了。那么,我只能再见到你五天耶。”

“啊,对耶。时间过得真快。”她扳起手指算了算r子之后说。

我们的打工到中元节为止。

到了下个星期三,我去了最近的百货公司。我心想,既然会约不成,至少送点什么礼物给她。

话虽如此,不曾和女生j往的我,完全不知道该送什么才好。我在首饰专柜和女x用品的楼层逛了好几圈,最后买了一条平凡无奇的手帕。我原本想买条更美的,但都贵得离谱,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

隔天,也就是打工的最后一天,我从一大早起,满脑子都在想什么时候把礼物j给她。

“你今天也有是吗?”我趁工作的空挡,试探x地问。

“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很忙。”

“你真辛苦。”

“还好啦。”她的语气有点吞吞吐吐,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下午五点,暑假的打工结束。领完打工费之后,我和y子一起走出游泳池,往车站而去。

“嗯……,十分钟就好,你可以陪我一下吗?”

她一脸意外地回头看我,好像有点困惑。

“我有东西想要给你。所以……”

y子垂下双眼,一手放在头上向我道歉。“对不起。我在赶时间。”

“这样啊……”我边走边将手伸进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纸袋。“那么……这给你。”我将纸袋亮在y子面前。她总算停下了脚步。

“这是什么?”

“一点小礼物。本来想送你更实用的东西,可是想不到什么可以送。”

她从袋子里拿出手帕,脸上硬挤出笑容。“哇,好漂亮。我真的可以收下吗?”

“当然可以。我就是买来送你的呀。”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准备……”

“不用啦。是我自己要送你的。倒是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家的电话号码?说不定再找你出来。”

y子拿着手帕低下头,默不作声,好像在犹豫什么。

“你怎么了?”

“嗯,啊,告诉你电话号码是没关系,”她微微抬起头,看着我说:“不过,我有男朋友了。所以,嗯,就算你打电话给我,我想我大概也没办法出来。”

“啊……”我呆立原地。倒不是因为没想到事情会这样,而是没想到她会说得这么白。

“啊,我没别的意思,只要你把我当做普通朋友,跟我见面就行了。”

“抱歉。我不擅长处理感情这种事。”她将手帕放回袋子里,递给我。“这,我不能收。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不,不用还我。请你收下。”

“可是……”

“真的没关系。况且,像这种图案的手帕,我也不能用。”

“是吗……,那么,我就收下做纪念好了。”她将袋子放进包包里。

我们再度往前走,但我的心情好沉重。我的初恋就这么简单地落幕了。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通过车站的监票口之后,我说:“那个和你j往的人,我该不会认识吧?”

y子显得不知所措,但看来不是很惊讶。她大概也预料到我已经察觉到了吧。

她一语不发地点头,紧抿着唇。

“是嘛,我就知道。”我叹了一口气。“今天等会儿也要见面吗?”

“嗯。等她也打完工之后。”

“是哦。”我没有其他该问的问题,也不打算让她受折磨。

我们在上月台的楼梯前停下脚步。我和她要搭不同的电车。

“那么,保重。”我说。

“嗯。”她点个头,步上楼梯。电车好像刚好进站,当我走上月台的时候,已经不见她的芳踪。

我到套餐店解决晚餐后才回家。父亲则在超市里买来烤jr串,当做啤酒的下酒菜。他已经喝光了三大瓶酒。

我看了酒瓶一眼,走到厨房拿了一个玻璃杯回到客厅,坐在父亲面前问他:“我可不可以喝一杯?”

父亲惊讶地瞪大了眼。“搞什么,你还是高中生,别开玩笑了。”

我心想:“没好好工作的人凭什么这么说我。”但我闷不吭声。电视上正在转播夜间棒球赛,我别过头去看电视。

过一会儿,我察觉父亲在倒啤酒。转头一看,他将啤酒倒进了我的杯子里。我向父亲道谢,灌下啤酒。沁凉的口感和恰到好处的苦涩在嘴里散开。那并不是我第一次喝啤酒。

“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吗?”父亲问我。

“不,没有。倒是爸爸你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我只是想喝酒就喝罢了。”

“我也是。”

现在回想起来,那真是一幕滑稽的画面。我们父子俩居然都因为忘不了离开自己身边的女人而在喝闷酒。

后来大概是酒精发挥作用,我睡着了。之后因为听到了某种声音才慢慢地回过神来。等到醒来一阵子之后,我才想到那是玄关大门的声音。

当时的时间是凌晨十二点多,到处都看不到父亲的身影。

我一惊之下跑到厨房去,打开流理台的门一看,那把菜刀不见了。

我的心跳加速,全身发热,腋下却冷汗直流,不禁打了个颤。

我急忙换穿衣服,离开家门。我的口袋里放着今天刚领的打工费。一到大马路,我马上拦下一部计程车。当时是我第一次一个人搭计程车。我告知目的地后,计程车司机露出惊讶的表情。大概是因为一个高中生竟然在夜里要去不该去的地方吧。但他没有拒载( r本司机基于下列四种情形,得拒载乘客。一、在车内做出违反法令规定、公共秩序及善良风俗,且不听从制止、指示者。二、酩酊大醉、服装不洁,可能造成其他旅客困扰者。三、无人陪同的重病患者。四、身患传染病的患者。)。

我在车站前下车,和那一天晚上一样走路过去。卖关东煮的路边摊也一样在营业。

我和之前一样走到同一个地方,抬头看那间深夜营业的咖啡店,果然在窗户的那头发现了父亲的身影。他一直盯着对面的大楼入口。那姿势宛如一座石像般,一动也不动。

可惜的是,没有车停在附近,我只好走到马路对面,躲在小巷子里。小巷子有小便和呕吐物的痕迹,发出阵阵恶臭。

不时有人三五成群地从那栋大楼出来,却不见志摩子的身影。

就这样过了三十分钟以上,志摩子总算出来了。她独自一个人,身穿朴素的连身洋装,好像是要回家。

她走在对面的人行道上。就在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有人从小巷前面穿过。

我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此时父亲正跟在志摩子的身后。

十一

父亲微微弓起的背部,释放出一股无以言喻的迫人气势。我确信,父亲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并下定决心要跟踪那个女人杀了她。

我吞咽下一口口水,却感觉到口g舌燥。我忍受着舌头黏在口腔上的感觉,悄悄地走出小巷,尾随在父亲身后。

志摩子似乎完全没有察觉我们父子在她后面,径自往车站的方向走。那时早已过了最后一班电车发车的时间,她大概打算拦计程车吧。而父亲应该也很清楚她平常总是在那一带缆车。

父亲加快了脚步。要是在追上她之前让她坐上车,可就没戏唱了。我小心翼翼地不被两人发觉,也加快了脚步。

我在想,父亲打算如何犯罪呢?一旦到了车站,就算是深夜,无论什么行动都会被人看见的。要是突然挥起菜刀砍人,必须马上引起s动。难道父亲已经有所觉悟,纵使被人看到也要执行杀人计划吗?刺杀她之后父亲就只能逃跑,在没有预备逃走用的车辆的情况下,他认为能够顺利逃脱吗?还是他认为只要杀了她就了无遗憾,即使当场被警察逮捕也无所谓?

我边走边想象自己是杀人凶手儿子的情景。光是想象就令人害怕得快要发抖,但事实上,我的心里仍对此有所期待。杀人凶手的儿子——我总觉得这句话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我期待自己能够得到那股力量。

要是别人知道我是杀人凶手的儿子的话……

应该就不会有人敢瞧不起我了吧。不仅如此,所有人一定会对我退避三舍。他们心里会想:“别惹恼他!那家伙很可怕,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毕竟,他身体里流着杀人魔的血y。”想象大家用那种害怕的眼神看自己的感觉还不赖。

志摩子在离车站数十公尺前的一栋大楼前停下脚步。她看着马路前方,大概是在等计程车吧。

父亲沿着建筑物的墙壁走去。志摩子面向马路,没有察觉到父亲。我感觉心脏狂跳,手心开始冒汗。

父亲走到她的背后时,先停下脚步,左右观望四周。我一看到父亲四处张望,马上躲到身旁一台可口可乐的自动贩卖机后面。此时我离父亲大约有二十公尺的距离。

父亲将手伸进外套的内袋里,并且缓缓地靠近志摩子。我的脑中浮现父亲拿刀直接刺进她背部的情景。

然而,父亲的举动却和我想象的不一样。他紧挨着志摩子,站在她背后。

这个时候,来了一部白s计程车。

她的手举到一半停在半空中。她明显察觉到背后有危险。父亲好像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白s计程车从他们面前驶过,两人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好一阵子。他们身旁只有一个客人摸样的人不知道在对酒家女说什么。客人对酒家女死缠烂打,企图将她弄上手,酒家女想用手肘给他个拐子吃,又碍于他是熟客,不能对他摆出臭脸,所以感到很头疼。

终于两人动了起来,不过他们的动作不管怎么看都显得很不自然。父亲跟在志摩子的斜后方,右手环抱她的肩;左手在她的背后游移。他的左手里确实握着那把菜刀。

我看志摩子的模样,很清楚她全身僵硬。虽然从后面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想必是表情紧绷,而且脸s铁青。父亲的表情应该比她更不自然。志摩子的脸看着正前方,父亲注意周遭的情形,但就是没有余力回头看。

两人在第一个转角转进一条狭窄昏暗的马路。马路上没有路灯,连外头大马路上的霓虹灯也照s不进来。

我停下脚步,从转角探出头来观察两人的行动。只见他们走进一条小巷子,我也快步跟进。

当我走进小巷子的时候,听到了女人微弱的尖叫声。我赶忙靠近,悄悄地查看情况。父亲背对我站着。志摩子一p股坐在地上,连身洋装的裙摆零乱,好像是被父亲推倒的。

“你知道你把我害得多惨吗?”父亲的声音经由小巷墙壁的共鸣而产生回音。他的背影看得出来,他激动地肩膀上下摆动。

“我不知道。是那家伙擅自动手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家伙指的应该是殴打父亲的男人吧,也就是志摩子的男友。

“你完全没提过那家伙。我,一点也不知道,你身边有那样的男人。”父亲激动地语塞,讲起话来上气不接下气。

“我怎么能说?我可是陪酒卖笑的,怎么能对客人说我有男人呢?”

“你从一开始就打算骗我是吧?”

志摩子用充满憎恶的眼神抬头看父亲。酒女欺骗客人哪里不对?——我心想她的嘴里说不定会溜出这句话。然而,她的眼神却突然变得软弱,似乎是想起了父亲手上拿着菜刀。

“我也觉得我有错。我并不想骗你。”

“你说谎!”

“我是说真的,所以才会急着早点要和那家伙分手。我不想一直欺骗你,而且也不知道那家伙要是知道你的事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来。可是……我迟了一步。我真的觉得对你很过意不去。我没骗你。求求你,请你相信我。”这女人说话的口吻变成了哀求的语气。

不可以被那种人骗了!我在心中呐喊。杀掉她算了!就是她害得我们今天这么穷途潦倒的。这样的仇恨千万不能忘了!我希望自己的呐喊能够传到父亲耳中。

“那你为什么逃走?!”父亲问。

“因为我害怕。我想你一定很生气。我想,不管我怎么解释,你都不会原谅我。再说,我没脸见你。我真的觉得对你很抱歉……。其实,我很想和你当面说清楚。我希望你能了解,我一点背叛你的意思都没有。我说的是真的。”

我从志摩子的话中完全感觉不到一丝诚恳。然而,关键是父亲心里怎么想。我看不见父亲的表情,心中不安了起来。

“我……我……因为受伤的后遗症,不能再当牙医了。甚至连老家都不得不卖掉。亲戚也和我断绝关系。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所以我觉得很对不起你。虽然我知道道歉也无济于事,但我除了道歉,还是只能道歉。不过,我希望你知道,我也很恨他。我打从心里恨他,居然让你遭遇到那样的不幸。我不知道几度想要找他报仇,可是我凭我一介女子的力量根本毫无办法。我懊悔到几乎无法入睡。”志摩子巧妙地将所有责任推到男友身上,并将自己说成了受害者。

“你和他还有来往吗?”我感觉父亲的声音里有些微妙的变化。我很着急。父亲的怒火正逐渐平息。

“怎么可能还有来往。我连他出狱了没都不知道。我恨他,而且老实说,我不想再被他缠上。我刚才说我是怕你才逃走的,但我更不想让他发现。”

我心想,这女人尽挑好听的话讲。先把自己讲成是不得已,然后再说一大堆理由把过错全推到男友身上。显然她认为这么做才是上策。

父亲沉默不语。我不知道他作何表情,但他的背影看起来比刚才小了一圈。

志摩子抬头看着父亲,脸部出现了态度改变的征兆。她的恐惧之s敛去,渐渐恢复成一种游刃有余的表情。她整理裙摆,端坐原地。“不过我想这种话说再多也没用,你一定不可能会原谅我的。你打算杀了我,对吗?你打算杀了我,所以才会带菜刀来,对吗?你用那刺我就会消气了吗?”

父亲看着自己手边。他的目光应该是落在菜刀上。那把半夜用儿子的魔导师磨的菜刀。

“要是你那么做就会消气的话,”志摩子挺起胸脯,做了个深呼吸。“就请你用刀刺我吧。我没有办法给你任何补偿,但至少可以平息你的愤怒。”

她的双手在胸前j握,闭上眼睛。

父亲站在原地不动。他的心明显动摇了。大概是因为事情发展完全和他脑中的剧本不一样。他原本或许以为,要是志摩子破口大骂心中的怒火会更加炽烈吧。

父亲的左手无力地垂下,握在手中的菜刀当一声掉在地上。

“我并不想刺你……”父亲低声说。

“你大可以刺我。”

父亲摇摇头:“那种事,我办不到。”

志摩子再次深呼吸。这次是对自己一生一次的好戏顺利演出松了一口气。但父亲却没有发现到这一点。她缓缓地站起来,拂去连身洋装上的泥巴。“这次我非得躲得远远的才行。”

父亲抬起头说:“躲得远远的?为什么?”

“因为,”她握紧手提包。“我没有脸见你。你一定光是想到我在这里就很不愉快吧?我明天起就从你眼前消失。”话一说完,她从父亲身旁穿过,往我这边走来。我慌张地将头缩回来。

“等等,”父亲出声叫住她。“我一直在找你。我有话想要问你。我想知道你心里真正的想法。”

“事到如今,你不是全都知道了吗?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此时很明显地,两人的立场已经完全对调。我的眼前浮现志摩子那张骄傲自满的脸。

下一秒钟,我听到一句令人无法置信的话。

“志摩子,我们重新来过吧。拜托你,我们重新来过。”

我小心翼翼地偷看。这次看到的是志摩子的背影。父亲在她面前,两膝着地。

“什么重新来过?那是不可能的。我可是害你不浅的女人,不是吗?”

“不,仔细一想,我没有道理恨你。不管怎样,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好吗?志摩子,拜托你。”

“可是……”

“算我求你。”

我看到父亲双手着地、低头哀求的样子,脑袋里一片混乱。原本想要杀那女人的父亲,竟然向她伏首乞求。

我离开了那个现场。父亲的形象彻底在我心中幻灭。不,或许应该说我对父亲薄弱的杀人意志感到失望。父亲终究也是杀不了人的。

我搭计程车回家。过了两个小时之后,父亲才回来。当时,我躺在睡铺中,却还没睡着。

回家的父亲喝着啤酒,不时哼着歌。

迎接那个荒唐可笑的结果之后又过了十多天,暑假便结束了。这个夏天没发生过一件好事。不但被江尻y子甩了,还见识到了父亲愚蠢的一面。好久不见的同学看到我晒得比任何人都黑着实吓了一跳,但这一身古铜s不过代表了一段痛苦的回忆。

父亲在那之后又变得经常外出了。只不过,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外出的目的和之前完全不同。父亲总是高高兴兴的,注意服装仪容,而且没再带那把菜刀出门。

彻底被志摩子吃定的父亲,摇身变成了她上班酒店的常客。我从父亲带回来的火柴盒知道了这点。与其说是感到生气,反而更觉得可悲。

一心以为和志摩子重修旧好的父亲,整天眉开眼笑,假r好像也都和她见面。我想起几年前和他们一起去银座时的情景。父亲受到那么惨痛的教训,却完全没有学乖。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两个月左右之后,某个星期六,我一个人弄泡面当午餐。我打开早报的社会办,一边侧眼看报,一边将面条送入口中。我很喜欢看社会新闻,特别是杀人案件,不论是多么小的报导,我都会仔细阅读。

那一天的社会版里没有杀人案的报导。不过却刊登了一则学生在学校跳楼自杀的消息。我起初侧眼读着,接着停止了吃面,随即将报纸拿在手上。我的食欲瞬间消失无踪。

那间学校是江尻y子念的高职,而跳楼寻死的正是江尻y子本人。

事情似乎是发生在放学后。在傍晚六点半社团活动之前,一切都很平静。晚上快七点的时候,几乎所有学生都回家去了,校园里没剩下几个学生,而还留下来的人正好目击到事情的经过。他们看到有人从对面校舍的窗户往下跳。

那是一栋四楼高的校舍,江尻y子从四楼的窗户跳下来,摔落在水泥地上。

尸体的头盖骨破裂,脸部遭到强力撞击,光看尸体根本无法辨识出死者是谁。不过从死者身上的学生证得知,她是一年级的江尻y子。在调查教室之后,并没有发现类似遗书的物品。

我反复看了好几次那篇报导,怎么也无法相信。我无法想象,那个深深吸引我的开朗的y子,竟然会烦恼到想要寻短。

我的心情陷入无尽的悲伤。虽然失恋很苦,然而和江尻y子一同度过的时光依旧是我重要的宝物。无论是在上课或是一个人的时候,我总是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地在脑中回想起关于她的一切。她的笑容总是填满了我的心。

我也很在意仓持,但是我尽量避免想起他,因为他的出现会成为快乐回忆中的唯一污点。

y子死亡两个星期后,有一通电话打到我家来。由于父亲不在家,于是我接了那通电话。

“嗯,请问是田岛家吗?”感觉上是一位年长女x的声音。

“是的,不过我父亲现在不在家。”

“不,我要找的不是你父亲,而是一位名叫田岛和幸的人,请问他在吗?”

“我就是。”

听我这么一说,电话中的女x发出“噢”地一声。

“我姓江尻。我是江尻y子的母亲。”

“啊……”事情太过突然,让我说不出话来。

“请问,你知道y子的事吗?”

“嗯,我知道。我们一起打工。”

“不,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她欲言又止,大概是难以启齿吧。我察觉到她想要说的事。

“如果您要说的是自杀的话,我知道。我在报纸上看到了。”

“噢,果然。”她只说了这么一句,又沉默了。感觉她好像在犹豫什么。我不知道她会说出什么,因而感到不安。

“嗯,我想跟你谈谈有关y子的事,可以吗?”她的语调生硬。我知道她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才打电话来的。

“可以是可以,什么事呢?”

“这个……我想要当面跟你谈。我有很多事情想要问你。”

“哦……”

听到她这样说,我实在感到忧心,但是我还是回答:“好吧。”她问了我家的住址:“不知道等会儿是否方便登门拜访?”那时是晚上六点多,我回答:“可以。”

挂上电话后过了四十分左右,她出现了。鹅蛋脸和大眼睛与y子神似,不过y子母亲的眼角有点下垂。

父亲还没回来。这个时间他要是不在家,一定会在外面吃过饭才回来。不用说,和他一起吃饭的人自然是志摩子。

管理员室里放着简陋的沙发。我请y子的母亲坐下,自己坐在管理员专用的椅子上。

“我听y子提过你的事。说在打工的时候经常受你的照顾。”

“哪里,我才受y子的照顾。”

“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情想要请你老实地回答。”y子的母亲低着头说。“你和y子是不是在j往?”

“您是说……我们是不是男女朋友的意思吗?”

“嗯,是啊。”她的眼珠往上看着我。

我马上摇头。“完全没那回事。我们只是很要好而已。”

“真的?”

“真的。”我斩钉截铁地说。

江尻y子的母亲极力想要看穿眼前这个年轻人说的话是不是在骗人。她紧闭的嘴唇和锐利的眼神道出了这一点。

“今年夏天,那孩子确实是和某个人在j往。她念的是女校,所以我想,要是她有恋爱对象的话,一定是在打工的地方认识的。”

“不是我。”

“是吗?”

“是的。”

“就算你们没有意识到彼此是男女朋友,该怎么说呢?嗯,你们有没有发生什么踰矩的事情?毕竟就各种层面来看,到了夏天人都会变得比较开放,不是吗?所以……”她说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闭上了嘴。感觉好像是后悔自己说太多了。

在她说这些之前,其实我本来打算说出仓持的名字,但听完她的话,我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我察觉到了江尻y子自杀的原因。眼前的这位母亲想要调查出女儿自杀的详细原因。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和y子只有在店里的时候会说话。两个人也不曾去喝过茶。”

y子的母亲盯着我的脸,然后问道:“我可以相信你吧?”我默默地点头。

隔天,我去见仓持修。我傍晚打电话给他,要他到附近的公园来。我坐在长条椅上等他。

“夏天之后就没见了,你好吗?”过没多久,他出现了。他的脸上露出可以称之为爽朗的笑容,在我身旁坐下。“你说的急事是什么?”

“你知道y子自杀了吧?”我开门见山地问。

他一脸诧异地皱起眉头。“y子?那是谁啊?”

我不禁瞪大了眼。

“江尻y子啊。和我一起在游泳池打工的女孩。”

“噢。”仓持张大嘴巴,点点头。“听你这么一说,是有这么个女孩子。咦?她自杀了吗?什么时候的事?”

“两个星期左右前。”

“是哦,我完全不知道。我不太看报纸的。”

我确定他在装傻。要是他真的现在才知道的话,应该会更惊讶。毕竟,他们曾是男女朋友。

“你和y子自从那一天之后就没见面了吗?”

“哪一天?”

“我们三个人不是去了一间咖啡店吗?就那一天啊。”

“噢,那时候啊。嗯,我自从那之后就没见过她了。”

看到仓持那张睁眼说瞎话的嘴脸,我真想一拳揍下去。我之所以没那么做,是因为我还有其他事想做。

“y子好像怀孕了。”我把心一横,试探x地说。我边说边盯着仓持的表情。我不想看漏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霎时我看见仓持的脸上闪过狼狈的神s。

“是哦。这样啊。然后呢?”

“详细情形我是不知道,不过她可能是为这件事所苦才自杀的。但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那可真是不得了啊。”说完之后,他看着我。“田岛,你是从谁那里听说这件事的?”

“跟y子念同一间高职的朋友。这件事情在学校内好像成了一个大八卦。”

“是哦,成了八卦呀……”仓持盯着空中。他明显动摇了。

y子怀孕这件事,不过是我从她母亲的话中推测出来的。看到仓持的模样,我知道我猜中了。同时,我确定他就是孩子的父亲。

“田岛,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如果你没别的事的话,我可以回去了吗?”他从长条椅上起身。

我想了一下,回答道:“嗯,可以。”

仓持快步离开了公园。他发现我已经知道了一切,所以才逃走的。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还好刚才没揍他。”我必须给他更大的惩罚。

我不会像父亲那样丢人现眼,也不会熄灭自己的怒火。我在心里发誓,我总有一天会完成杀人计划。

十二

父亲对志摩子执迷不悟,几乎每天晚上都外出,回来的时候往往不是深夜,就是隔天早上,要是遇到隔天放假,有时候甚至要到中午才会回来。

他白天只会在里头的房间睡大头觉,管理员的工作几乎都不管。管理员室不过是徒具虚名,其实常常放空城。不得已我只好在放学回家之后坐在管理员室里,而房客们仿佛等待已久似地一个个跑来抱怨。

“走廊上的灯什么时候才要换啊?乌漆抹黑的,很危险耶。”

“我不是说过雨水会从楼上的y台漏下来吗?都已经过两个星期了,你还在拖拖拉拉个什么劲儿啊!”

“我不是说了,我家窗户下面有一只猫的尸体,你不快点帮我处理掉,我很头痛的。要是腐烂发臭的话怎么办?”

这些事我并不是没有传达给父亲知道。我一一记在管理r志上或形式上地写在黑板上,甚至直接告诉父亲,但父亲大都喝得醉醺醺的,从没见他留意过r志或黑板。

不过,好像还是有房客直接向他抱怨。有一天晚上,我们在吃晚餐,父亲突然低声说了一句:“没想到公寓管理员要做的事情那么多,真是辛苦。”

“那是当然的啰。公寓管理员就是得把公寓弄得舒舒服服的,让所有人都住得舒适自在才行啊。”我心想,事到如今你还在说什么鬼话啊?

父亲沉吟了一下,然后说:“说不定自己当管理员是个错误。看来还是该请人才对。”

我一听吓了一跳。我们就是没闲钱请人才会自己当管理员的不是吗?再说,要是不当管理员,我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父亲完全没有心思工作了。他的脑中净想着成天和女人鬼混。他从前不是这么窝囊的。我打从心里憎恨那个叫做志摩子的女人。是她,让我尊敬的父亲堕落到这副德行。

“我说爸,你也差不多该适可而止了吧。”我直截了当地说。

原本在扒饭的父亲抬起头来,用一种“你这兔崽子在说什么”的眼神看我。

“我觉得有喜欢的女人不是坏事。可是,也用不着每天出门吧?”

被我点出女人的事,父亲到底拉不下脸。他试图以愤怒的表情蒙混过去。

“你在说什么蠢话?哪有这回事?你这小鬼,少在那里大放厥词。我出门是为了工作应酬。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管。”

“那么,你都和谁见面?是怎样的工作应酬?”

“那些事,跟你说你也不懂。”

“爸爸偷懒放着管理员的工作不做,到头来伤脑筋的还不是我。拜托你,把事情好好处理一下啦!”

“啰嗦!”父亲“碰”地拍了一下桌面。“还在靠我吃饭就给我闭嘴!不过是暑假打了点工就跩起来啦?工作可没那么轻松!”

听到这句话,我不禁正视父亲的脸。我没想到一个完全丧失工作意愿的人嘴里竟然说得出这样的话。与其说是生气,我反倒觉得可笑。如果这是玩笑话,也未免太具效果了。然而,父亲的表情是认真的。

“是那个人,对吧?以前一起去银座的人。”

父亲瞪大了眼睛。他大概没想到,儿子居然会发现他和志摩子旧情复燃。

我看着父亲的眼睛,继续说下去。“都是那个人害我们落到现在这个样子的,不是吗?”

“责任不在她。”

“所以你就原谅她了吗?”

“问题不在这。”

“你想见她是人x使然。可是,你也不用每天跑去他们店里喝酒吧?你们可以像一般的情侣一样,星期天约约会不就好了吗?”

“我就说不是那痒了嘛。大人有大人的世界。”父亲拿起报纸,走进管理员室。

我的指责绝对是站得住脚的。既然是两情相悦,就没有必要特地跑到店里去,假r见面有的是时间。我想父亲心里一定也是那么想。因为这样不但比较省钱,又可以两人独处。

不过父亲大概是害怕志摩子看轻他吧。他不想让她看到他落魄的一面。

在那之后,父亲还是继续到志摩子上班的酒店光顾。我看过酒店寄来的请款单,上头写着我怎么也无法想象的金额。原来父亲一直付给酒店那么多钱。

现在回想起来,父亲当时的心情应该就像是在地狱的上空踩着钢索吧。我家的经济已经陷入窘境,存款也已见底,不知道父亲是用什么样的心情看待递减的数字。还是他已经下定决心视而不见呢?

然而,再怎么视若无睹,也不可能从现实逃离。不久之后,我家的钱用尽。我在某一天傍晚知道了这件事。

那一点,父亲很稀奇地待在管理员室里。我一边看电视,一边吃泡面。我听见从管理员室里传来声音,父亲在和别人说话。因为太过稀奇,于是我侧耳倾听他们的对话。对方是房客之一,一个有两名小孩的家庭主妇,她的先生在民营铁路公司上班。我将门微微地拉开,偷看他们的情况。我看见坐在管理员专用椅上的父亲背影,看不见那名家庭主妇的脸。

“是,房租我确实收下了。这是收据。”父亲说。

“那么,管理员先生,那边的玻璃就请你快点修理。”

“好的好的。我下礼拜就修。”父亲只有那张嘴讨人喜欢。这种敷衍的口吻是他唯一学到的东西。

接着我看到了难以置信的画面——父亲将那名家庭主妇给的房租放进了自己的钱包。按照之前的做法,本来应该是要收在里面的保险箱,等收齐所有房客的房租之后再一并拿去银行存。

我悄悄地合上门,因为我怕再看下去不知道还会看到何等丑陋的景象。然而天不从人愿,这次让我听到拨打电话的声音。

“喂,是我啦。你在做什么?……噢,这样啊。不,没什么事啦。我只是在想好久没吃好料的了,到店里去之前,要不要去吃……我想想,螃蟹怎么样?也差不多是螃蟹的产季了。”

我听着父亲的声音,感觉自己的身体正跌落一个黑暗的深渊。我祈祷父亲不要傻到这种地步。

但我的祈祷没有如愿。父亲出门之后我走进管理员室,先看了房租账本,上头记载一般以上的房客都已经付了房租。接着,我打开保险箱,里头只剩下一点散钱,连一张圣德太子也没有。

我在打开的保险箱前瘫成了一个“大”字,完全没有力气爬起来,就那么躺了好一阵子。

明明没什么积蓄却将刚收进来的房租挥霍殆尽,生活当然过不下去。再说,盖这间公寓时的借款也还没还完。

即使身处在如此拮据的状况,父亲还是没有恢复理智。他依然不断地光顾志摩子上班的酒店,不但如此,似乎还不时送她昂贵的衣服和首饰。

说不定父亲完全自暴自弃了。我想父亲已经做好了破产的觉悟,纵使破产也要将财产拱手献给好不容易回到身边的女人。我只能如此解释父亲的行为。对于右手残废、失去社会地位、财产和亲戚的父亲而言,他只能执着于志摩子这具年轻的r体。

然而,没钱的窘境却残酷地反映在现实生活中。盗用房租应该是父亲的最后手段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父亲夜里外出的次数大幅减少。要是他肯放弃志摩子的话,我也就无话可说了,可惜事情根本不是如此,他只不过是因为财库见底,无法再常常出门挥霍罢了。证据在于父亲一到深夜就会打电话:“喂,是我。你刚回到家吗?……怎么可能?我三十分钟前也打过电话给你……,为什么那么晚才回来?店应该早就打样了吧?……那就没办法了,不要弄太晚哦!”

当时,我不知道偷听过几次父亲嘀嘀咕咕讲电话的声音。父亲没办法再到店里去消费,相对地非常在意志摩子做什么。每天晚上一到志摩子差不多回家的时间,他就会拨电话。黑暗中听父亲的低沉嗓音,震动着屋里的空气,令人毛骨悚然。

话说有一天,那天是学校的创校纪念r,放假一天,我从早上就待在家里。中午过后,我出门去买文具用品,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了父亲。我从父亲前往的方向判断他可能要去车站。

我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从父亲戴深s太y眼镜和弓着的背影,可以感觉出他似乎想要避开旁人的目光。我马上尾随在父亲身后。我心想,这是第几次跟踪父亲了呢?

父亲买了电车票之后,我心中的疑虑较为确信。那一阵子,父亲搭电车出门的次数少之又少。

我将票出示给站务人员看之后,便通过了剪票口,在月台上稍远的地方监视父亲。父亲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我的样子。他单手提着一家有名蛋糕店的盒子。不久,电车进站。我看到父亲上车,也跟着上车。

父亲在第三站下车

第 54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子。他单手提着一家有名蛋糕店的盒子。不久,电车进站。我看到父亲上车,也跟着上车。

父亲在第三站下车。我没想到会这么近,不禁想:“这么近的地方,骑脚踏车都能到。”

那一带是住宅区,没什么商店,要持续跟踪并不容易。如果父亲回过头来的话,恐怕就会发现我。然而,父亲的心却全被等会儿要见的人给占据了。父亲到了一间白s全新的高级公寓前,非常自然地走了进去。我找了一个能够看见公寓外面走廊的地方,等待父亲出现。他出现在二楼的走廊上,在第二扇门口前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开门。从父亲的举动看来,我知道这是他的另一个窝。

等了三十分钟左右,仍不见父亲出来,于是我毅然决定进入那栋高级公寓一探究竟。

我站在父亲进屋的那扇大门前面,侧耳倾听屋内的动静。可惜这里不像我家那间破公寓般简陋,什么也听不见。我束手无策地盯着门瞧,门上没有挂门牌。

过了一阵子,我听见了屋里传来声音,感觉门的另一边有动静。我慌张地从门前逃离。

我隐身在走廊转角观察情况。不久,大门打开,父亲走了出来,志摩子跟在他身后。他身穿毛衣搭配荷叶裙,头发自然地在脑后束成马尾。

“那么,我明天再来。”父亲说。

“等你。”志摩子说。

她目送父亲往楼梯走去。

我等志摩子进屋之后才迈开脚步。然而,就在我通过她的房门前时,大门竟然毫无预警地打开来,险些与走出来的她撞上。我紧急停下脚步,和一脸错愕的她四目相j。

我最后一次和她见面是在几年前。我想她不可能会记得我,于是若无其事地从她面前经过住宅区,但就在我往前走了几公尺之后,她突然出声叫住我:“等一下。”

我只好稍微回头。志摩子朝我走来。

“你,是田岛先生的……”

我很意外,她竟然记得我。既然如此,我也就装傻不得,只好微微点头。

“果然没错。一阵子不见,你长大了哪。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原因我当然不能说,只好缄默。

“你跟踪你父亲到这里来?”

我还是只能默不作声,不过这跟默认没两样。“这样啊。”志摩子理解他说。她双手环胸,端详着我。“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本来想回答没什么事。但脑中突然浮现了新的想法。

“我有事想拜托你。”我一改原本沉默的态度。

“拜托我?是哦。”她点点头,稍微想了一下之后说:“那进来吧。”

她二话不说地打开门。

一进门是一道走廊,里面有一间饭厅,饭厅的隔壁是和室,和室里有小茶几、电视机和衣柜,买一件看起来都是全新的。不过,我的目光却是落在角落的瓦楞纸箱。除那里之外,饭厅的角落也堆了许多瓦楞纸箱。

“我才刚搬过来,东西都还没整理。”

“你搬过来了吗?”

“是啊。”志摩子要我在椅子上坐下。我默默地坐下。

“所以,你要拜托我什么事?”她开始煮开水,并且从餐桌上拿出茶杯和茶壶。其中一个茶杯应该是父亲在用的吧。我想象他们两人面对面坐在这里的模样。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她看到我紧张的样子,噗哧一笑。大概是高中生紧张的样子很滑稽吧。

我鼓起勇气说:“我希望你和我父亲分手。”

志摩子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但嘴角马上放松了下来。“为什么?”

“因为,你并不爱我爸爸。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要这样和他j往吗?”我看着她的脸,抬起下巴。

志摩子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我不讨厌你父亲。而且他对我很好,我很感激他。这样不行吗?”

“你们不会结婚吧?”

“结婚?他完全没跟我提这档子事,所以我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我心想,怎么可能?父亲分明想要让志摩子变成他所独占的女人。

“我们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解释道。“结婚并不代表一切。人长大之后,有些事情是很复杂的。”她一副想说“等哪天你就会知道了”的样子。

“可是,我家被你给害了。”

“此话怎讲?”

“我家完全没钱了。我爸最近都没去喝酒,对吧?他是没钱去。”

听我这么一说,她“哼”地冷笑一声。“怎么可能?你家有那么大一间高级公寓,房租收都收不完了。你爸没来店里,是因为在忙吧?”

“那不是什么高级公寓,而是一间破公寓。我们不但欠了一p股债,而且我爸已经将这个月的房租花光了。”

“不会吧?”

“我说的是真的。所以,请你别再让我爸花钱了。”

“这……”

水蒸气从茶壶口冒出,发出“咻咻”的声音。志摩子关掉瓦斯炉的火,但没打算泡茶。

“你这么说,我很伤脑筋。是田岛先生自己要来找我的。这间屋子也是他租给我的。”

我哑口无言。其实看到父亲拿出钥匙的时候,我就察觉了这点。

这个时候,放在瓦楞纸箱上的电话响起。志摩子向我说声抱歉,接起话筒。

“喂……噢……那个,我现在刚好有朋友来家里。所以……嗯,好的。”她很快地挂掉电话,看着我说:“是店里的人。嗯……刚才说到哪?”

“你可以和我爸分手吗?”

听到我这么一问,她偏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开口。“我会考虑。”

“我爸一定是脑袋有问题。”

志摩子一脸认真地盯着我的脸,然后说:“也许吧。”

回到家后,父亲躺在电视机前面喝啤酒。我走进隔壁房间,坐在书桌前假装在做功课的样子,其实心里充满了对父亲的愤怒。他让我们的生活过得如此寒酸,却让那个女人极尽奢华之能事。除了租高级公寓给她,他一定还买了家具和电器用品给她。

这个时候,我的心中第一次对父亲涌现杀意。当然,我不是真的想要弑父,但确实幻想过好几次。每当看到父亲像北海狮一样,邋里邋遢地醉倒睡着的背影,就会想要掐住他的脖子。

我也想过要杀志摩子。对于杀她的幻想心情上带有几分的认真。想到志摩子脸上浮现的轻蔑,我在脑中幻想过好多次用力掐紧她那细长脖子的情景。我想,我有足以杀人的动机。我不会受到罪恶感的苛责,说起来,这应该算是一种正当的杀人行为。

然而,每当我想要付诸行动时却总是差那么临门一脚。尽管杀害志摩子的幻想让我的情绪亢奋,但一想到事后一定会遭到警方逮捕,想杀她的念头就会打住。

在一个寒冷的傍晚,终于来了三个地狱使者。

三人一身西装革履打扮,年纪约莫三、四十岁,其中一个戴着金边眼镜,提着黑s大公事包;另外两人则像手下一样站在他身旁。

金边眼镜男问我:“你爸在吗?”当时,我刚好在管理员室里。我告诉他,父亲人在里头的房间。三个人连声招呼也不打就打开了通往里头房间的门。

我听见父亲惊慌失措的声音。有人擅自进入家里,理应是生气,但父亲似乎是在害怕。三个人进屋之后,用力地甩上门。我几乎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只有一句父亲的话从门缝中泄了出来。他说:“我会想办法。”他的声音很小,而且在发抖。

不久之后,三个男人打开门,走了出来。他们瞧也不瞧我一眼。金边眼镜男走出管理员室的时候,回头说了一句:“那么,就下个月了。”

父亲在里头的房间低垂着头。

“什么下个月?”等到那三个男人回去之后,我问父亲。

“没什么。”

“怎么会没什么……”

“啰嗦!”父亲突然躺在地上。“这事跟小孩子无关。”

看着父亲的背影,我确定即将发生不祥之事。

从那天起,父亲变得益发憔悴。不过我事后回想,或许父亲在更早之前就已经憔悴不已了。他很清楚,将有索命的地域使者会到家里来。

父亲r渐消瘦。他气s很差,脸上总是浮着一层油光,眼窝凹陷,皮肤毫无弹x,脸颊的r丑陋下垂。而眼睛充血大概是因为睡不好吧。

但是即使如此,他还是不时外出。他一定是去志摩子那里。我想,他大难临头,但仍想沉溺在短暂的快乐之中吧。

两个星期后,晚饭吃到一半时,父亲突然说:“和幸,你觉得住在松户的姑姑怎样?”

“住在松户的姑姑?”她是父亲这边的亲戚,没见过几次面。“什么怎样……?”

“你不讨厌她吧?”

“不会呀,既不讨厌也不喜欢……”

“是吗?”原本在吃素食乌龙面的父亲放下筷子。

“你暂时到松户的姑姑那边去。我会事先跟她打声招呼。”

“去她那边是什么意思?”

“嗯。我说和幸啊,我们很快就不能住在这里了。”

我想,该来的总算来了。筷子从我手上滑落。“这是怎么一回事……?”

“嗯,这里啊,我卖给别人了。”

“卖给别人……可是,为什么?”我感觉血y往脑门冲。

“说来话长,以后我会告诉你。总而言之,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你这么做,以后怎么办?爸,你会做其他的工作吗?”

“嗯,会。”父亲避开我的视线,小小声地回答。

“做什么?”

“这我还没决定。”

“可是。”

“没问题的。我马上就会去接你。在那之前,你就待在松户,知道了吗?我会拜托你姑姑让你去念高中的。”

“不要。我才不要住在那种陌生的地方。你为什么要卖掉公寓?你别卖嘛。”

“事情已经决定了。你又不是小孩子了,给我忍耐一点!”

“我不要!打死我都不要!”我站起来。

“和幸!”

“什么嘛!一下子说跟小孩子无关,一下子又说你又不是小孩子了,给我忍耐一点,你太自私了吧!”我踢倒餐桌。餐桌上的大碗翻倒,白s面条和汤汁全洒了出来,里头却没有像样的料。

我直接穿鞋,冲出家门。我没有听见父亲出声阻止。

我不记得在夜里的街头徘徊了多久,只记得在公园、车站和商店街不停乱晃。

回家后,不见父亲的身影。我弄倒的餐桌整理过了,弄脏的地方也打扫g净了。我想喝水,到厨房去。

我打开流理台下面的门,原本应该c在门上的菜刀不见了。

我霎时全身发烫。我察觉父亲去了哪里,再次穿上鞋子,骑上放在公寓前的脚踏车。

我在志摩子住的高级公寓前下车,冲上楼梯。我来到门前,转动门把。

门没上锁。我冲进屋里。屋里一片漆黑。我摸索墙上的电灯开关,打开开关,灯却没亮。

我打开门,靠着屋外照进来的光线,看见了一双似曾相识的旧皮鞋。那是父亲的鞋子。除此之外,看不见其他鞋子。一关上门,屋里再度笼罩在黑暗之中。

我抹黑往里头前进一脚踏进饭厅,觉得和先前来的时候不太一样。我伫立原地,等待眼睛习惯黑暗。

过了一会儿,屋内的模样朦胧地浮现眼前。我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一言以蔽之,这里的样子完全变了。屋内空无一物。餐桌、我坐过的椅子、瓦楞纸箱全不见了。

我看了隔壁的房间吓了一跳。那里一片空荡荡,只有一个黑s的人影在房间的正中央。那个人影一定是父亲。他背对着我,盘坐在地上。

我顿时明白了。志摩子逃走了。她一定是从父亲的憔悴模样,猜测到这个男人已经身无分文了。没钱也就罢了,说不定会还赖到自己身边来,那可就麻烦了。她一定是这样想,所以在昨天晚上或今天早上消失了。当然,连同从父亲身上骗来的东西也一并带走了。

一把菜刀掉在我的脚边。大概是父亲带来的吧。父亲说不定是想杀死志摩子,然后自杀。我捡起那把菜刀,再度看着父亲的背影。

那是一个何其悲惨的背影,那是一个何其愚蠢的人啊!

我心底涌现的不是憎恨,反倒更接近于厌恶。厌恶自己因为是这种蠢人的儿子,所以要受到这样的煎熬。那个背影令人如此不快。

我的手握着菜刀,向父亲走近一步。

“你想捅我吧?”父亲突然说。那声音听起来像是从古老的井底发出来的。

我浑身僵硬。

“想捅就捅吧。”父亲说,然后缓缓地转过身来面向我。他端坐原地,低下头来。“抱歉,有我这种不成材的父亲。”

看到他那个姿势的瞬间,我感到极度厌恶。我高举菜刀至肩膀位置,之后只要用力挥刀砍人就是了。

这个时候,父亲抬起头来。“还是,我们一起死吧?”

我看见父亲的脸上布满泪水,但他却在笑。一抹失魂落魄的笑。

我感到一股寒风吹过心中,同时带走了某些东西。一种称之为一时冲动的东西。我失去了挥下菜刀的勇气。

“怎么了?”父亲问。

我无力回答。我放下右手,菜刀从手中滑落。

我随即掉头往玄关走去。连穿上鞋走出大门,也没回头。

十三

那天晚上父亲没回家,不过我一点也不意外。不但不意外,甚至隐约感觉到,我将永远不会再见到他。

我的预感是对的。到了隔天,甚至后天,父亲都没有再回到公寓来。

又过了几天,家里来了几个父亲那边的亲戚。其中一个是松户的姑姑。他们的嘴里接连说着:“真麻烦呀、伤脑筋呀。”没有任何一个人正眼看我一眼。他们只问了我一次:“你知不知道你父亲去了哪里?”我回答:“我不知道。”

那一天,之前的那三个地狱使者也来了。他们和亲戚间没有特别发生争吵,只是低调地办了一些事务x的手续。三个使者面无表情,亲戚们垮着一张脸听他们说明事情原委。

几天后,住在三鹰的亲戚来接我。我只带着必要的行李离开了公寓。那位亲戚在经营造园事业,家里有一间没人使用的空房间。

我从那位亲戚家通学,但生活并没有因此获得安稳的保障。我在他家待了三个月左右,接着寄宿在别的亲戚家,过了两、三个月之后,又被踢到另一个亲戚家。

就这样,当我升上高工三年级,才搬到父亲说已经打过招呼的松户姑姑家。她家的女儿已经出嫁,因此允许我住进她原本使用的房间,但是严格禁止动她房间里的物品,只可以使用书桌和书柜。紧闭的壁橱在缝隙贴了几张纸,而且还捺上封印。至于衣柜则是上了锁。

房间里摆了一台小型音响,使用的时候必须经过他家人的同意,不过我还是经常擅自使用。我会带上耳机,收听fm播放的流行歌曲和外国音乐。听音乐的时候,是我在那段颠沛流离的生活当中唯一心情平静的片刻时光。其实,我比较想听唱片,但是唱片应该都放在壁橱里吧。

书柜上排列着小说、上学时用的参考书和少女漫画。其中,还掺杂着几本女x杂志,杂志的内容让从没看过这种书刊的我大吃一惊,里面有许多关于x爱的大胆表现。我这才知道,原来女x对x爱也有兴趣。好一段时间,阅读那些杂志成了我私密的乐趣。

我每天疲于应付他们家的人。不过,事后回想起来,其实那家人都是好人。他们和我没什么血缘关系,却供我吃住,还让我去上学。虽然他们常常让我觉得自己很碍事,但他们却不曾把厌恶的心情写在脸上,或用难听的话挖苦我。我后来想想,其实在壁橱上封条或衣柜上锁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虽然她女儿嫁出去了,不过也真亏她肯同意把房间借给我呢。

她女儿经常回娘家,看到我的时候,还会笑着对我说:“房间你可以随意使用。”

有一天不知道怎么着,我发现衣柜和墙壁间的缝隙间塞有东西。我用三十公分的尺将它勾出来一看,发现是一个小纸袋,里面装着六个未使用的保险套。

我当然知道这种东西的存在,只不过实际看到还是头一遭。我不清楚房间的主人公为什么会有保险套,又为什么会将它塞在那种地方。然而,发现保险套却让我想象到房间主人做a的情景。那种幻想让我感到异常地兴奋。我生平第一次戴上保险套z慰。不用说,我在脑中侵犯的对象自然是房间的主人。罪恶感和破戒意识j融,化为一股刺激,让我达到至高无上的快感。s精之后,我虚脱地思索着该讲使用过的保险套丢到哪里才好。

父亲依旧下落不明。我不知道亲戚是否积极地调查父亲的下落,至少松户家的人应该不会认为保持现状即可。只不过,他们似乎在思考别的解决方法。因为姑姑曾经这样问过我:“我说阿和,你会不会想要跟妈妈一起住呢?”

她指的妈妈当然是我的生母。她大概是认为,与其找到父亲,不如把我j给母亲比较快。

老实说,事到如今我并不想和母亲同住。我对她的母爱抱持怀疑,更对她的不负责任感到生气,但是我却回答:“我不知道。”

“可是,还是和亲生母亲一起住比较好吧?”姑姑还是继续问我。

我偏着头,回答:“我不知道。”这是我最大的让步了。姑姑不满地点头。

后来,把我j给母亲的计划好像失败了。她们不可能找不到母亲住的地方,说不定是母亲拒绝了。我从很早以前,就亲眼看到她和别的男人建立了一个和乐的家庭。在那之后,松户的姑姑不曾再问我与母亲同住的事。

升上三年级,自然必须考虑未来的出路,但这完全轮不到我c心。在我几乎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学校就已经帮我安排到一家制造厂工作了。虽然名为造船厂,但实际上却不制造船只,而是一家以制造重机械为主的公司。

毕业典礼后不久,我就住进了位在府中的单身宿舍。一个离车站很远,连要到公车站都得走上附近二十分钟的地方。工厂就在那个公车站附近。

宿舍很老旧,细长型的房间里铺着八张榻榻米( 两张榻榻米约一坪。),活像个鸽子笼。如此狭窄的房间由两人共用。和我同住的是一个名叫小衫,看起来曾当过混混的男人。他好像生x对什么都有意见,一搬进宿舍就抱怨连连,不光是对狭窄的空间有意见,一会儿抱怨工作服的造型太俗气,一会儿说戴上工作帽会弄塌发型,连护目镜他都能碎碎念,说它看起来愚蠢至极。除此之外,宿舍的伙食难吃和浴室的水流太小,也在他抱怨范围。格外令他不满的是,舍监会擅自跑进住宿生的房间。小衫第一次发现这件事的时候,还拿着雨伞跑去舍监室找他理论。连同我在内,有几个人听见了他的咆哮声。不过,幸好他没有笨到拿雨伞敲舍监的头。

小衫从不看布告栏,因此他完全不知道舍监通知住宿生的各种事项。多亏我有罩他,他才没有出洋相或挨骂,因此尽管他总是开口闭口抱怨,却不曾对我发过一句牢s。我甚至还帮他写过新进员工必须写的r志。我想,他本x应该不坏,只不过,他明知道头发会被帽子弄塌,还是要一大早起来用吹风机吹个老半天,好将头发立成j冠头,这点实在令我受不了。

不管怎样,单身宿舍是我期盼已久,好不容易才到手的“自己的城堡”。

我隶属于机器马达的生产线,最先分配到的工作是将瑕疵品解体,然后是检查和包装。每一项都是极耗体力的工作,因此每轮一次晚班,我的体重就会掉两公斤。

我的小组自组长以下有十三个作业员。没有人和我同时期进公司,全部的人资历都比我老。其中,有一个大我三岁名叫藤田的男人,凡事都要找我的碴。

藤田的做法很y险。好比说,他负责的是我上一个制程,但他会先大量囤积产品,然后再一口气流到我手上。对于新工作还不熟悉的我,马上就一阵手忙脚乱。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他不时还会故意将瑕疵品混在产品中。他这么做是期待我在慌忙中没找出瑕疵品。实际上,我的确好几次没找出瑕疵品,每次都被组长狠狠地骂了一顿。我很想告诉组长都是藤田在搞鬼,可惜我并没有证据,只好乖乖挨骂。

等到我习惯了工作之后,藤田又耍出了另一个令人无法置信的蛮横花招。他会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将瑕疵品混进平板架上已经检查完毕的产品中。还好当时我刚好察觉到,要是就那么包装出去的话一定会招到客户抱怨,并且引发一场大s动。

我不太清楚藤田讨厌我的理由。他似乎没有捉弄所有后进员工,或许是特别讨厌我吧。我听过闲言闲语说他就是看不爽我的长相,所以我想说不定就是两人不投缘吧。

然而,我受不了只是因为两人不投缘就捉弄我。有一天,我忍无可忍,停下手边的工作,走到藤田身旁。藤田的目光透过护目镜,恶狠狠地瞪着我,一副在说“有何贵g”的样子。

“你刚才把瑕疵品混进平板架上检查完毕的产品中,对吧?”

“我才没做那种事呢。”藤田别过脸去,继续手上的工作。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被骂的可是我唷!”

“我说了,我不知道。你想找人吵架吗?”

“想找人吵架的人是你吧?”

但藤田没有回答。他无视于我的存在,继续组装产品。

“反正,会做出那种事的……”我话说到一半的时候,警铃在我背后响起。回头一看,我负责的地方堆了一堆产品。我慌忙地赶回去却已太迟了,运送产品的输送带已经停了下来。

“田岛!”耳边传来组长尖锐的叫声。“你在发什么呆呀!好好g!”

“对不起。”我在道歉的时候,瞥见藤田面露嘲笑的侧脸。我一时火上心头,把手上用来检查产品的工具朝他丢去,击中了他的右肩。

“你搞什么鬼!”

“还不是因为你g的好事。”

“你想把过错推到别人身上吗?你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啊?”

我拿起一旁的扳手,直接朝他丢去。

“混帐!”听到这句话的同时,我被人从身后架住。原来是组长。“田岛,你在做什么?!”

“都是那家伙害的。”我想用穿着安全鞋的脚踢藤田,但脚却不够长,踢不到他。

藤田一面讪笑,一面往后退:“我好怕唷。这家伙的脑袋不知道哪根筋不对。”

“藤田,你做了什么?”组长问。

藤田伸出手在脸前挥呀挥。

“我不知道呀。这家伙突然跑来找我的碴。”

“我没有找碴。”

“闭嘴!总之,你们两个一起给我过来!”

组长将我拖到工厂角落。

我说明事情原委,但组长并不相信我说的话。组长后来也问了藤田,藤田当然不可能承认,但组长却没有怀疑他。

自从那天以来,我遭到众人的孤立。我从生产线上被调了下来,主要的工作变成调度材料和将装箱的产品搬到出货区。我好想被视为大乱团队合作的害群之马。当休息时间大家吵吵闹闹地在玩纸牌或扑克牌的时候,我也一个人百~万\小!说。

就在我开始为工厂生活感到忧郁的时候,同寝室的小衫偷偷带女孩子进来宿舍。有一天,当我结束晚班工作回宿舍睡觉的时候,小衫带着女孩子走进房间。我们彼此都吓了一跳。他那天请特休,似乎忘了我上晚班。

“她叫奈绪子。”小衫红着脸为我介绍。那是一个短发,个子娇小的女孩子。她畏缩地低头向我行了个礼。

据小衫说,他不是第一次带她进宿舍了。

“因为,带女人进来的又不是只有我。”说完,小衫贼贼地笑了。“我也看过好几个人带女人进来。不过我不会去告密的啦。大家礼尚往来嘛。你也这么认为吧?”

小衫在暗示我,要我别张扬这件事。当然,我并没有打算打小报告。

原来奈绪子住在同公司的女子宿舍。她和我们同期,在别间工厂工作,好像是透过联谊认识小衫的。闲聊之下,我意外地发现了一件事。奈绪子竟然和江尻y子是同一所高职毕业的。我小心翼翼地问她认不认识一个叫做江尻y子的同学。没想到奈绪子竟然眨眨那双大眼睛,说她们是同班同学,而且感情还挺好的。

“同班同学……换句话说,是一年级的时候,对吧?”

“嗯,毕竟……”

“我知道。”我点头制止她继续说下去。y子只念到高职一年级的秋天为止。

小衫想要知道事情原委,于是我将y子自杀的事情向他说了一遍。小衫也一脸黯然地低声说:“真是难为她了。”

“那你知道她自杀的原因吗?”

我问奈绪子。她低头有些犹豫地说:“好像有很多谣传……”

我察觉到她知道原因。

“我听说她怀孕了。”我试着套她的话。

“嗯,我想这件事应该没错。因为y子她母亲在找让y子怀孕的男人。”

我的推理果然没错。

“等一下。她是因为怀孕而自杀的吗?”小衫c嘴说:“一般有可能发生这种事吗?我念的高中,有个女生大着一个肚子,也没见她特别在烦恼什么啊。毕业的时候她还挺着大肚子,抬头挺胸地和大家站在一块儿呢。”

“每个人的想法不同吧。再说,我想那个女生应该也不是一点烦恼都没有。”

“是吗?”

“挺着大肚子出席毕业典礼,是表示她打算把小孩子生下来吧?”奈绪子说。“如果是这样的话,虽然会有点不好意思,但毕竟是有了喜欢的人的小孩,高兴的心情应该会大过于羞愧。不过,要是小孩子不能生下来的话,就又另当别论了。”

“毕竟她才高职一年级,又不能把小孩子生下来。”我说。

“那把小孩拿掉不就得了。”

“你别说得那么简单,拿小孩跟割盲肠可是两码子事。”

“割盲肠反而比较严重吧?我认识的一个女人,念高中的时候就堕了两次胎。她本人也若无其事地说:‘堕胎哪用得着住院。’”

“她只是看起来若无其事吧。”

“当然啦,她应该还是会有点烦恼吧,但我认为她不会想要自杀哩。”

“所以每个人处理的方式不同嘛。”

在我们争执不下的时候,奈绪子说:“不对。”

“重要的是男朋友的心态。女生要是感觉到男朋友是为自己着想,虽然觉得难过,但应该还是能够忍受堕胎。可是y子的情况,大概就不是那样了。”

“不是那样是什么意思?”我看着奈绪子的脸。

她先是低下头,然后抬起头说:“y子在自杀之前,做了些奇怪的举动。”

“什么事?”

“她用很快的速度在学校的楼梯爬上爬下。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有好多女生看过,我也看过一次。”

“她在做什么?”小衫问。

奈绪子摇摇头。“当时我不知道。除此之外,还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我一个朋友看到y子在放学后边哭边讲公共电话。”

“她在和谁讲电话呢?”我心里有个底,但还是姑且一问。

“我不知道。不过,我那个朋友听到了一些y子说的话。”

“她说了什么?”我的心跳莫名地开始加速。

“内容不是很清楚,总之y子好像边哭边说她想停止了。”

“想停止了?停止什么?”

“她好像没说,只是一直哭着说:‘我想停止了。我不想再做这种事了。’不过,她看起来好像被对方说服了。”

“是哦。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小衫抱着胳臂,陷入沉思。

我隐约窥见了事情的真相,但却不想要进一步推论心中那个逐渐成型的部分。因为,那实在太过悲惨,而且令人不舒服。我默不作声地盯着老旧榻榻米的缝隙,看了好一阵子。

“我觉得这件事好过分。”奈绪子突然说了一句。

从这句话中,我知道她也察觉到了y子的泪水所代表的意义。

“过分什么?”迟钝的小衫好像还不懂。

“电话里的那个男的啊。”我说。“他大概就是让y子怀孕的人。”

“她哭着说她不想怀孕吗?”

“不是那样啦。都已经怀孕了,说她不想怀孕又能怎样?”

“那是怎样嘛?”

我看着奈绪子,和她四目相j。她似乎不想开口。

“对方那个男的想要让样子流产。”我不得已只好说了。

“咦?是这样吗?”小衫一脸完全没想到的表情,轮流看着我和奈绪子。

奈绪子微微点头,说:“大概是吧。”

“你没听说过吗?孕妇不能做激烈的运动。快速上下楼梯更是不行。”

“这我是知道。”小衫将手放在用定型喷雾剂固定的头发上。“为什么要让她做那种事?带她去医院不就得了吗?”

“因为去医院要花钱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

“y子家是单亲家庭,所以她不想为母亲添麻烦吧。再说,她大概也不想告诉母亲她已经怀孕了的事。”

“钱由男方出不就得了吗?谁叫他要让她怀孕。”

“那家伙大概没钱吧。”

或者是不想为那样的事出钱的人。我的脑中突然出现仓持修在下五子棋时的背影。

“真过分。所以让她上下楼梯,强迫她流产吗?那就难怪她会哭了,会说她想要停止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小衫义愤填膺起来。

“她为什么会对他言听计从呢?”我低声说。

“应该是不得不那么做吧。我想,y子也很清楚自己不能把小孩子生下来。要是有钱的话,可以不用想太多,就去医院拿掉孩子。假如她是比较会玩的女孩的话,说不定就会想到跟朋友说,向朋友筹钱去堕胎了。”从她说话的口吻听来,好像有认识的朋友那么做似地。

“而且……”奈绪子继续说道。“我猜她大概还喜欢那个男的,所以才会照他说的去做。她喜欢那个男的,害怕要是违背他的话,对方会讨厌自己。”

“她喜欢那种恶劣的男人?”

“嗯。”奈绪子点头。小衫摇头低喃:“真是搞不懂女人啊。”

即便是刚上完晚班,那天我无法入眠。纵然我躺在船上盖好了棉被,悲愤之情却不时从心中涌现,让我辗转反侧。

和江尻y子在游泳池里嬉戏的时光,对我而言是无可取代的珍贵回忆,但仓持却夺走了它,还用卑劣的手段害死了她。没错!那样的行为简直与杀人无异。

我的脑海浮现出y子在无人的校舍里默默地上下楼梯的身影。她气喘如牛、汗流浃背,咬着牙听从心爱的人的命令。再没有比残害怀有身孕的身体更痛苦的事了吧,更何况是心爱的男人命令自己那么做,想必更加悲哀。即使如此,她还是不肯停止。因为她相信,唯有顺利流产,才能挽回男人的爱。或者,她只是因为太过绝望而丧失判断力,机械x地移动脚步罢了?

然而,她的精神状态已经到了临界点,一旦超越那一条线,心中的一切将会崩溃。她停止上下楼梯,走进教室。或许是从教室的窗户看出去的风景非常吸引她,也或许是她认为,跳下去就能消弭一切的痛苦,拔除烦扰。

y子并不是基于一个悲壮的决心,而是在一种做梦的氛围中从楼上跳下去的。至少,我想要那么想。若不那么想的话,我实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此时此刻,我的心中再度燃起了对仓持修的憎恶之情。原本因为自身命运的巨变,而将那份感情长久封存在记忆深处,然而此际却鲜明地复苏了。

不能让那种男人活下去——那股激动的情绪不同于之前萌生的杀人念头。为的不是自己,而是为了江尻y子。我要杀了他。

十四

当然,我并不想马上跑去杀掉仓持。我心中燃起了熊熊怒火,从小到大对于杀人的憧憬弄得胸口胀痛,但要动手杀人还少了什么。我想,那可以是对仓持更深一层的憎恶,说不定多点冲动或自我陶醉也已足够。只不过这些都是当时的我所欠缺的。

在尚未习惯工厂生活的情况下,我必须要花费最大心力才能平安无事地度过每一天。光y飞逝,转眼又到了年底,我依旧待在工厂里,做着非生产线的工作。总有一天要杀掉仓持的念头,在不知不觉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重点是,这个念头只是暂时消失,并没有不见。我意识到这件事,是在我到某个地方,看到某样东西的时候。

那个地方是机械制作工厂的仓库。所谓的机械制作工厂,指的是制作或调整生产线上使用的机械的工厂。当时,组长命令我到那里去拿某种树脂的粉末。

那间仓库有仓管人员。只要亮出取货单,他就会将上头记载的物品拿到窗口。不过,有时候若是东西太重,或者仓管人员没空时,也会叫取货者自己去拿。我去的时候,仓管人员看起来并不忙。然而,他看了取货单后却点头对我说:“你去拿吧。知道地方吧?”

我回答我知道,仓管人员便低下头继续弄一些文件。大概是因为我常常进出的关系,他对我松懈了戒心。

我确实知道我要的东西在哪里,因为我经常来拿。我从固定的架子上取出固定的需求量,放在推车上后准备离开仓库。然而,就在那个时候,我发现一旁放置药品的柜子门没关,里面有许多咖啡s和白s的瓶子。我蹲下身,兴趣昂然地看看有哪些药品。

瓶上的标签写着药品名称和化学式,竟是我不熟悉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很少用,大部分的瓶子上都蒙了一层灰。

当我打开另一边的门时,我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最下面的柜子里,有一瓶咖啡s的大瓶子,上面的标签印着氰化钾(kcn)的字样。也就是所谓的氰酸钾。我从以前就知道这是毒药之王,一直想要亲眼目睹。而现在,梦寐以求的毒药就在眼前。

机械制作工厂也从事金属加工,有时会用氰酸钾冶金或镀金。不过,使用的机率应该并不高,因为那已经是一种旧技术了。

如此宝物就在眼前,我的身体顿时动弹不得。过了好一阵子,我才察觉自己将要抵挡不了眼前的诱惑。我的良心发出警讯,要我速速离去。

然而,警讯却越来越弱,继而消失。我从仓库里找来一个塑胶袋,将树脂粉末装进去,再将氰酸钾的瓶子从柜子里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里面装的白s结晶略为结块,瓶中还有一支细长的汤匙。

我知道氰酸钾属于强碱,皮肤只要一碰到就可能引起发炎,所以我小心地不碰到手,挖了三匙左右的白s结晶到塑胶袋里。我将袋中的空气完全挤出,用橡皮筋绑住袋口,氰酸钾一旦接触空气,就会变成碳酸钾。

我将塑胶袋放进口袋中,若无其事似地离开仓库。经过仓管人员面前时,我还故作平静地向他打了声招呼。仓管人员依旧低着头回应我。从他的表情看来,他怎样也想不到菜鸟作业员居然会带走恶魔的毒药。

我将氰酸钾藏在宿舍桌子的抽屉里。虽然我很怕同寝室的小衫会擅自触碰,不过和他j往一阵子之后,我很清楚,这个好相处的小混混不是那种会随便开别人抽屉的人。

拿到氰酸钾,使得沉睡在我心中的杀人念头再度苏醒。总有一天我要用上一用。吃下它的人会怎么样呢?会怎么死去呢?会想小说中常见的情节一样,吐血而死吗?杏仁味究竟是怎么样的气味呢?

我就跟拿到手枪的人一样,陷入了一种自以为变强了的错觉——要是有哪个讨厌的家伙,尽管让他吃下这个毒死他。

我想起了中学时代的事。拿到昇贡的我,曾警告欺负我的同学,我可以用昇贡毒死任何人,因此得以从卑劣的霸凌行为中逃脱。我认为,在大人的世界中,这样的做法一样有效。好比说,藤田就是个好目标。他仍然不断使用y险手段捉弄我,要是我告诉他我手上握有秘密武器的话,不知道他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然而,我马上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我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有氰酸钾。当然,另外一个原因是我的脑海中浮现了仓持的身影。

“哎哟,有没有办法能更快存到钱啊。像现在这样,就连结婚戒指也买不起。”

藤田在休息时间一面跟死党玩牌,一面抱怨。我冷冷地望着他。要不是我计划杀仓持的话,说不定你早成了我的实验白老鼠!我的目光中隐含着这样的想

第 55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藤田在休息时间一面跟死党玩牌,一面抱怨。我冷冷地望着他。要不是我计划杀仓持的话,说不定你早成了我的实验白老鼠!我的目光中隐含着这样的想法。

所谓的结婚戒指,是指他计划结婚。对象是在隔壁组工作的一个女x作业员。我很意外,没想到像那样卑劣的男人也找得到结婚对象。不过大家都知道,那个女x作业员经常一觉得工作太累就会用生理期为借口翘班。或许他们算是物以类聚吧。

就这样到了年底。我没有其他地方好去,只好一个人留在单身宿舍里过年。小衫回家之后,房间显得宽敞许多,住起来很舒服。

年假结束后过了两、三天,松户的姑姑家寄来了一个大信封,里面是贺年卡,其中夹杂好几封从之前公寓转寄来的卡片,几乎都是高工朋友寄来的。

当我拿起其中一张时突然浑身发热。寄件人是仓持修。在新年快乐与舞龙舞狮的c画中间,写着以下的文字:

你现在在做什么?大学生?还是社会人士?我有好康的事要告诉你,见个面吧。请和我联络。要是不和我见面的话,你一定会后悔唷。就这样啦。

他的地址改成了练马。贺年卡上还写着电话号码,看来想见面不是场面话。

我想,这大概是上天赐予我的良机吧。既然对方说想见我,我去找他就完全不用担心他会起疑心了。某个星期六,我总算打了通电话给他。他在家里,一听到我的声音,好像就知道是我打来的样子。“你总算打给我了。我等你很久了唷。”我不知道这句话是真是假,他用兴奋的语调说:“你过得好吗?”

“还好啦,普普通通。”

我提到近况,仓持便用一种不知是钦佩还是揶揄的语气说:“你在稳定的公司里,做着稳定的工作啊。”

“你呢?在做什么工作?”我尽可能亲密地问。

“嗯,我就是要跟你说这个。我在贺年卡上也写了,我有好康的事要告诉你。要不要见个面?我想见面之后再慢慢聊。”

“什么事?”

“这当然是要留到见面之后再说呀。明天怎么样?我有空。刚好咱们哥儿俩去喝点啤酒吧。”

“嗯,我也有空。”

“好,就这么决定了。我们就约在……”

仓持约在池袋车站前的一家咖啡店。

当天,我犹豫要不要带之前从仓库拿来的氰酸钾赴约。我想要尽可能地按计划杀人。要是因为一时冲动犯罪,一定会马上落网。

即使如此,我最后还是将塑胶袋放进口袋里,离开了宿舍。毕竟很难说今后会不会有第二次不被起疑接触他的机会。我想起无法下手杀死志摩子的父亲的背影。命运女神可不是天天出现的。

我身穿廉价毛衣和粗呢短大衣,打扮成随处可见的外出装扮前往约定的店。那家咖啡店纵使在白天也很昏暗,而且座位很多。如此一来,只要没有太过醒目的动作,其他客人和店员应该不至于会记住我的长相。

仓持坐在角落一个两人座的座位。我很意外,他竟然比约定的时间早到几分钟。我想必然是有相当重要的事情呢。

“好久不见。你是不是瘦了点?”仓持看到我说。

“因为在公司里被当狗使唤啊。仓持你现在在做什么?昨天电话里,你好像说你没上大学。”

“我在做销售的工作。也就是所谓的推销员。”

“你在卖什么?”

“很多啊。嗯,工作的事情待会儿再说。”

仓持将头发规规矩矩地分边,有梳子梳整过的痕迹。我想,因为他做推销员,所以要注重服装仪容吧。他身上穿的外套也很有质感,看起来更加老成。在旁人的眼里,大概不会以为我们俩同龄吧。

我们聊些无关痛痒的事,并且喝了杯咖啡之后就离开咖啡店。他约我上啤酒屋,我没有理由拒绝。我们吃着炸j块和毛豆这些随处都吃得到的东西,g了好几大杯的啤酒。他专问我的工作情形,但一提到他自己的事情却又含糊带过。我感觉,他有什么企图。

“从你的话听来,你的工作好像挺耗体力的。这样的话,薪水和工作分量好像不成比例吧。”仓持直言不讳地说。

“我没那么想过。反正能够确实领到钱,我就心存感激了。再说,只要继续待下来就不用担心住的问题。”

“住还不简单。我是说,那样的生活方式你快乐吗?弄得全身油腻腻、脏兮兮的,却一辈子只是公司的一颗小螺丝钉,你不觉得无趣吗?在那种地方工作,就算再拼命,能赚的钱还是有限。人生取决于你赚的钱多寡。再这样下去,你就只能找个普通女人结婚,买间鸽子笼大小的房子,然后一辈子被贷款追着跑。”

“那也无妨。我觉得结婚有个家,就很幸福了。”

“别说得一副你好像大彻大悟的样子。你有没有想过未来等着你的是什么?生两个不太聪明的小孩,过着令人厌烦的家庭生活。这种r子要过几十年唷!不,是到死为止。你还不到二十岁,就打算选择这样的人生吗?”

我定定地看着仓持热切诉说的嘴角。

“有很多人连这种生活都得不到。光是念到高工毕业就费了我好多力气。今后我想要过的是风平浪静的生活。不像连续剧那样精彩也无所谓。”

听我这么一说,他摇摇头。

“瞧你讲得那么没志气。我们还年轻,一点g劲都没有可怎么办啊?我说,田岛,想想你当初把一丁点零用钱投注在五子棋上的样子!那时候的你跑哪儿去啦?”

我惊讶地再次看着仓持的脸。让我将零用钱投注在五子棋上的人是他,而且他和那个赌五子棋的家伙还是一伙的。这件事情我可没忘,而他竟然还敢厚颜无耻地在我面前提起,我真怀疑他的神经有没有问题。然而,他却无视于我的惊讶,继续说道:“我是为你好才说的。像那种工作你最好早点辞掉。在这个世界上,再怎么辛苦耕耘也不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只有想到好方法的人,才能赚大钱。”

听他说到这里,我总算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你刚才说你在做推销员,对吧?那就是‘好方法’吗?”

他贼贼地笑。“是啊。听完我的话,包你吓一跳。你一定想不到有这种好方法。而且,你绝对会加入我的行列。”

“这很难说。”

他趋身向前靠近我。“怎么样?等一下要不要来我家?我想跟你好好谈谈这件事。我家从这里搭电车十多分钟,不会花你太多时间。”

仓持总算进入正题了。我对他要谈的事多少有点感兴趣。再说,我也想实现看看他住在什么样的地方。因为这会成为今后拟定杀害他的计划时的重大参考依据。

“好啊。”我回答。

仓持拿着账单朝收银台走去,我连忙追上他。当我拿出钱包,他轻轻挥手制止我。

“不用了,这里我请。是我约你的。”

“可是,不好意思。”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他将一万元纸钞递给收银员,凑近我的耳边说:“要是听我的话,以后你一定会觉得这只是一点小意思。”

我一看他,他愉快地向我眨眼。

仓持住在一栋距离练马车站步行几分钟的二楼公寓,好像才刚盖好不久,外墙的白s油漆都还是光鲜亮丽的。

“进来吧。”

仓持要我进屋。一走进去,一个大型衣柜吸引了我的目光。衣柜旁是床和书柜,眼前的厨房里有餐桌、电冰箱、电锅、迷你烤箱。这里和我住的宿舍简直天差地远,是一个可以称为家的空间。

“天啊,一应俱全。”

“大致上啦。不过,大部分都是中古货。前辈便宜卖给我的。”

“前辈?”

“职场的前辈。嗯,我来泡咖啡吧。”

“不,不用了。倒是你说的事情是什么?”

仓持喜上眉梢,很高兴我主动发问。他大概是觉得,发财的话题让我上钩了。

我们面对面,隔着餐桌而坐。他将一个大信封放在桌上,从里面拿出几张文件。信封上印着“穗积国际”。

“那是什么?”

“我工作的公司。我想让你也参一脚。”

他在我面前摊开介绍手册,上头展示着红宝石、蓝宝石等s泽鲜艳的宝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拍照时特别强调光泽的关系,即使是照片看起来也很耀眼。

“你在卖宝石吗?”我不禁睁大了眼睛。

“基本上,这家公司卖的是宝石。”仓持的说法听起来怪怪的。“不过,公司的目的不是赚钱,而是打造一个相互扶持的组织。”

“相互扶持?”

“互助的精神。也就是借由买卖宝石让大家轻松过r子。”

“完全不懂。”我百思不解。

仓持要我等一下,然后起身拉开里头房间的柜子抽屉。我随意浏览室内,只见家电用品和家具虽然一应俱全,感觉却都有点旧,的确好像是中古货。而且看来仓持不常打扫,表面上东西收得很整齐,实际上角落却积着灰尘。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嗯。虽然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不过很自在。宿舍就很难保有个人隐私了,对吧?”

“是还好啦……有人常来吗?像是你女朋友。”

仓持颤肩笑道:“我没有女朋友。玩玩的女人倒是有,不过我不会带到这里来。因为事后很麻烦。”

这句话让我突然想起江尻y子那件事,心里也燃起一股熊熊怒火。原来y子对他而言,也是一个“玩玩的女人”,所以他才无法接受那样的女人怀孕,更对她的自杀感到棘手,于是选择装傻到底。我想,在这里杀了他也无防。反正没有人看见我进到这间房子里。

我后悔没要他泡咖啡了。

仓持完全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他拿着一个看似珠宝盒的小箱子回来。

“你打开看看。”他将小箱子放在我面前。

打开盖子一看,里面放着几颗货真价实的宝石,但都不怎么大颗。

“很惊人吧?”仓持盯着我的脸说。

“是啊。”我回应道。从前母亲有一个珠宝盒,里面装的宝石更美更大。

“这些全部至少值一百万。”

“是哦。”我一时会意不过来一百万是多少。

“你要不要用六十万买下它们?”

“你说什么?”我看着仓持的脸。他一脸正经。“你开玩笑吧?”

“如果你没钱的话,可以分期付款。我会和上头商量,帮你把利息压到最低。”

“别闹了!”

“我是说真的。你现在可能会觉得这是无稽之谈,不过听完我的话之后可以再重新考虑。”

“不管你怎么说都一样啦。我买宝石做什么?”

“你可以转手卖掉。”

“什么?”

“转手卖掉。就像我刚刚说的,这是一项一百万也卖得掉的商品。你用一百万卖掉看看,马上净赚四十万。”

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我有些心动,但随即恢复了理智。

“要怎么卖?我又不认识会买宝石的朋友。”

“你不是有亲戚吗?要是你说这些宝石只卖一百万的话,他们一定会高兴地买下来。”

我摇摇头。“我已经决定不靠亲戚了。再说,我已经一阵子没见到他们了,今后也不打算见面。”

“是哦。这样的话就没办法了。”仓持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四十万如何?”

“咦?”

“我问你如果四十万的话,买不买?”

“为什么突然降二十万?如果这样的话,一开始就卖四十万不就好了?你想从我身上赚一手吗?”

仓持两掌对着我,试图安抚我。“在你动怒之前先听我说。以四十万卖出是有条件的。那就是你必须先成为穗积国际的会员。”

“你说什么?”

“只要成为会员,就可以用优惠价格购买。只不过,想要成为会员必须达成一定的业绩。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想起来这是很有前途的工作。我当初是想便宜地买到宝石,不得已才成为会员的,不过这比你的正职做起来还有意义,而且赚钱,甚至有人辞掉一流企业的工作,改行来卖宝石。那个人的年收入超过一千万唷!”

话题的内容突然变得更夸大,我全神戒备。

“这是怎么一回事?业绩是什么?”

“会员的业绩很单纯。首先支付两万元的入会费,再将一组宝石卖出去就行了。公司会从那个会员带来的客人身上,拿回没有从会员身上获得的利益。谁也不吃亏,对吧?”

“原来如此。”听起来这件事情本身倒是合情合理。“可是,为什么会员能赚到钱?”

“有佣金呀。卖出一组宝石,公司就会支付五万元的佣金给会员。”

“卖掉几十万的宝石,才给五万佣金啊?”

“你把话听完嘛。会员的业绩是卖掉一组,但又没人说不可以多卖。卖越多,就会有越多的佣金滚进你的口袋。”

“这我知道,问题是六十万的宝石有可能那么轻松就卖得掉吗?如果真有可能,一开始早把自己手上的宝石转手卖出去了。”

“重点就在这里。我刚才说业绩是卖掉一组宝石,可没说要以六十万卖掉。”

仓持竖起食指,轻轻一笑。

“不是六十万的话……”

“也可以卖四十万啊。换句话说,让那位客人成为会员。”

“噢,”我突然感觉像是开了眼界。“原来是那么回事啊。”

“而且最好的是,在这种情况下公司照样支付佣金。只不过一开始是两万。我说一开始是有原因的。接下来才是有趣的部分。”仓持上半身趴在桌上,开始对我说明。“你拉进来的会员如果再招到新的会员,还是会有佣金的百分之几进你的口袋。也就是说,当你的下线会员、下下线会员,还有下下下线会员不断增加的时候,佣金就会以十万元为一个单位,汇进你的账户。这么一想,你不觉得与其单卖宝石,不如增加会员比较有利吗?”

听仓持讲得舌灿莲花的同时,一堆数字钻进了我的脑袋。那股气势让我稍微愣了一下。

“一开始需要四十二万啊……”

“而且那四十万也不只是付出去,还会以宝石的形式留在你的手上。实质的投资不过才两万。怎么样?这个金额应该连穷上班族也凑得出来吧?”

我抱着胳臂,发出低吟。我来这里是为了拟定杀害仓持的计划,怎么完全被他的话拖着走了。

“要不要试试看?我已经转了两百万啰!”

“两百万……”

“我预计还会有很多很多钱进来。”仓持小声地继续说。“先下手为强。最好有许多下线会员和下下线会员。如果你要做的话,我明天一大早就帮你送件申请。星期一人会很多,不过我会试试看的。”

他的言下之意是好像没时间考虑了。

“这样啊。”我考虑半天之后回答,“如果可以按月分期付款的话,倒是可以试试。”

“你要做吗?”

“可以做做看。”

仓持站起来,突然哈哈大笑。他指着瞠目结舌的我,捧着肚子说:“田岛和幸先生,你振作一点好不好。你怎么可以上这种当呢?”

话说完后,他还是笑个不停。

十五

仓持说:“这是一种老鼠会唷!”

“你动动大脑嘛。要是按下线会员、下下线会员、下下下线会员这种速度增加下去的话,一眨眼就会超过r本人口了。实际上,有钱的人比想象中的还少,所以这种生意很快就做不下去了。依照数学原理,就算想要回收投入的资本,也招不到人成为新会员。到头来,就只剩下一p股债。”

“这我知道,但是及早加入是不是就会赚钱呢?”

“当然会赚。至少一开始就加入的人会大捞一笔,不过如果不是一开始加入的会员,要回本就很难了。”

“你的意思是说,现在才加入已经太迟了吗?”

听到我这么一问,仓持笑笑点头。“那是当然的啰。这种东西当g部们赚一笔之后就玩完了。半途加入的人只是大肥羊。”

“可是,他们手上还有宝石吧?卖掉宝石就能收回投入的资本,不是吗?”

“卖给谁?”仓持的眼神还带着笑意。

“卖给谁都行吧?如果珠宝商不行的话,最坏的情形下,还可以卖给当铺。”

“卖给当铺的话,”仓持抱着胳臂,微微偏着头。“五万……不,能拿回三万的话就要偷笑了。”

“咦?可是,你不是说那些珠宝值一百万……?”

“那是个人价值观的问题吧?但是,当铺老板可不会认为那些珠宝值一百万。没有笨蛋会把钱砸在这种粗制滥造的人造石上。”

“咦?那是人造的吗?”我再度看着宝石。

“而且还不是普通差的劣质品。虽然不至于是玻璃,但连一般的装饰品也谈不上。不过,外行人光是用看的,大概也看不出它的优劣吧?大家都是一副不懂装懂的样子,只会看标价,然后讲些有的没的。”

“那么,你这不是欺诈吗?”

“我压根儿就没说这是天然石。就算我说了,买的人也没有证据。”

我瞪着仓持。“这种做法真下流。”

然而,他却不为所动。“赚钱就是那么回事。不过就是合法地从别人身上获取钱财。只要合法,没有什么下流不下流的。”他收好装有宝石的盒子。

“可是我不懂,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内情?你不是打算骗我,才把我叫到这里来的吗?”

仓持看着我,感到意外地耸耸肩,睁大了眼睛。“我骗你?为什么要骗你?要是我有意骗你的话,就不会连这些事情都告诉你了。早在刚才你有意思要买的时候,就若无其事地让你在契约上签名了。”

“我一直以为你要找我入会。”

“田岛啊,我们是朋友,不是吗?而且还是从小玩在一起的j情,是吧?我怎么可能会骗你嘛。就算你是开玩笑的,我都觉得很受伤呢。”

仓持一脸认真地说。我看着他的脸,心想:“设计让这个朋友收到诅咒明信片的人不知道是谁唷?”

“你说不是有好方法吗?”我对他说。“而且说我听完一定会想加入。现在又告诉我老鼠会的内情,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要说的重点在后头。倒是你要不要喝点什么?不喝咖啡的话,啤酒怎么样?”

“来一瓶吧。”

仓持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啤酒,将一瓶放在我面前。我一边打开易开罐拉环,一边在心里想:“这下要掺进氰酸钾可就难了。”

“就像我刚才说的,像这种老鼠会的生意,只有一开始就加入的人才赚得到钱,后来加入的人就只有赔钱。”仓持喝一口啤酒之后,开始说道。

“这我知道啊。”

“我接下来要讲的才是重点。”他将一只手肘靠在桌上,趋身向前对我说。“总而言之,这种生意的目的不在买东西,而是想办法增加会员。这么一来,就出现了另一种生意。”

“另一种生意?”

“我们自己不要成为会员,而是帮忙让别人入会。组织只要有人入会就会赚钱,所以只要我们帮忙让别人入会,获得报酬是理所当然的,对吧?”

我看着仓持的脸。他接收我的视线,频频点头。

“那就是你的工作吗?”

“目前是啰。”仓持别有意涵地说,并且喝了一口啤酒。

“你说有好康的要告诉我……”

“就是这件事。听起来不赖吧?我们和那些成为会员的笨蛋不一样,绝对不会损失自己的银两,而且不用业绩,只需具备演技。”

“演技?”

“待会你就明白。”

仓持对我说明报酬的事。若是换算成时薪,的确不是我现在的工作所能相提并论的。我很惊讶,真的那么赚钱吗?

“老实说,最近新会员一直减少。这次组织里想举办大型宣传活动,可是人手不足,所以上头的人问我身边有没有值得信任的人,我第一个想起的就是你。其实,我今天约你出来已经跟上头报告过了。”

“报告?你说了我的名字吗?”

仓持摇摇头。

“名字倒是没说,我只说是从小学认识的青梅竹马。刚才听我说了那么多,我想你应该知道,这份工作必须保守秘密,并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做。怎么样?你可以继续做现在的工作,要不要当做打工试试看?”

我啜了一口啤酒,叹了一口气。“没兴趣。反正说穿了,就是要跟你们合伙骗人,对吧?”

“刚才我不是说过了吗?赚钱就是从别人身上获取钱财。要是你想不通这点的话,一辈子都会吃亏。”

“不要。”我拿着啤酒瓶,摇摇头。“我不g。不可能有那么好康的事。”

“我希望你相信我。”

仓持没有继续死缠烂打要我加入。

我喝完啤酒,从椅子上起身。既然无法实行杀人计划,就没理由花这么长的时间和他待在一起,我发现,心中最重要的杀人念头正在萎缩。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和仓持长谈,我的想法总会被他拖着走。

“我有一件事情想问你。”在玄关穿鞋之前,我对他说。

“什么事?瞧你一副正经样。”

“你记得一个叫做江尻y子的女孩吗?”

我心想,反正他一定又会装傻,但还是忍不住问了。然而,他的反应却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先是出神地微微张开嘴巴,然后皱起眉头说,“记得呀。游泳的那个女孩,对吧?”

“我之前跟你说过她死了,对吧?”

“嗯,你说过。几年前的事了啊?”他搔着鼻翼。

“那个女孩在我们念高一的时候去世。我应该也跟你说过她是自杀的吧?”

“嗯……”

仓持难得露出老实的表情,让我不知所措。我原本笃定他一定会假装连她死了都忘得一g二净。

他按摩自己的后颈,开口说,“田岛啊,我知道你对那个女孩有意思。我第一次在游泳池看到你们的时候就知道了。”

突如其来的发言,让我慌了阵脚。“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你听我说。你对她有意思,所以才会对她的死耿耿于怀,对吧?可是,我劝你早点忘了她。那种女人……”

“那种女人?”我感觉嘴角抽搐。“那种女人是什么意思?”

仓持伸手搔了搔吹整得一丝不苟的头发,露出一脸尴尬的表情。

“田岛啊,你在怀疑我跟她的事,对吧?你以为你喜欢的女孩子被我抢走了。”

我不发一语,呼吸急促地瞪着他。老实说,我感到惊慌失措。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我招了。我,跟她上过床。瞒着你是我不对。”说完他微微低下头。我茫然地看着他头上的发旋。

“你果然是y子的……”

“等等。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要是你以为是我害她怀孕的,那误会可大了。”

“还不是你害的吗?你都说你跟她上床了,还想逃避责任吗?”我扯开嗓子大吼,向他近了一步。

仓持两手向前平伸,摊开手掌试图制止我。

“我不想提这件事,因为我知道你喜欢她,不过我不想让你误会,不得已只好说了。”

“你在说什么?给我说清楚!”

“那我说啰。是她约我的。”

“耶……?”

“你介绍她给我认识之后,她马上就打电话给我,约我出去玩。我对你感到很内疚,但还是厚颜无耻地赴约了。这件事我道歉。不过,她是个天大的假淑女。”

“这话怎么说?”负面情绪开始在我心中发酵,让我感到微微的胸闷。

“第一次约会那天,她就问我:‘你没有没做过爱?’她一脸清纯地说,吓了我一大跳。我老实回答说我没有。然后你猜她又说了什么?她说,想做就做吧。”

“……你说谎……”我低吟地说。只要一闭上眼,我的脑中立即浮现出y子的笑容。她那甜美的笑和仓持的一言一语完全是矛盾的。

“我骗你做什么?我一开始也以为她是在开玩笑,所以我也开玩笑地说,那我就不客气了。结果她居然问我:‘你身上有多少钱?’”

“钱?”我心想,y子怎么可能向仓持要钱。

“当时是我第一次约会,我也很紧张,身上带了五千多元。听我这么一说,她居然说:‘五千元就好,要在哪里做?’”

“你骗人!”我激动地摇头,大声喊道:“这一定是骗人的!你别胡说八道!”

“我没有胡说八道。被她这么一说,我才察觉到她不是在开玩笑。后来我心脏扑通扑通跳,害怕的人居然是我,真是逊毙了。她一副家常便饭的样子,说打野炮也行。”

“野炮?”

“就是在户外办事啦。结果,我们走到附近的河边,找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仓持说到后来开始支吾其词。

我再度摇头。“我不相信。”但我很清楚,我的声音变得虚弱而无力。

“这是事实。她当然不是第一次,毕竟都习以为常了,相形之后我可糗大了。完事之后,她迅速地穿上内k,对我说:‘五千元拿来。’完全不享受事后的余韵,真有点扫兴。”

“她那么做……岂不是跟妓女没两样吗?”

“岂止没两样,根本就是不折不扣的妓女。你不是说她家没钱吗?所以才会在游泳池打工吧。不过,我想在那里打工的钱到底还是不够用,所以才会做出那种事来。”

听仓持这么说,我的内心滚烫得如烈火中烧,心跳紊乱。我的耳朵里听见脉搏的声音,却仍不断地在心中呐喊:“不可能!她不可能会做出那种事情!”

“我话先说在前头,我可是有用保险套唷,而且那也不是我准备的,是她带来的。这代表她一开始就打算那么做。她只要找到有钱的对象,就会主动接近对方,出卖灵r赚钱。我想,和她做过的搞不好有十几二十个人。我仅此一次,我想那些人当中说不定有人是她的常客呢。”

不可能。我心中呐喊的声音渐渐变小。我对江尻y子这个人并不十分了解,或许该说是一无所知。

“我啊,原本以为你和她也有一腿。”

听到仓持这么一说,我抬起头,看见他的嘴角浮现一抹诡异的笑容。

“所以我还在想,这下跟你可成了‘兄弟’,但你却没有上过她。这样说来,她还真小气呢。看在打工同事的情分上,至少也该免费让你玩一次嘛。反正都已经被一堆男人上过了,又不会少一块r。”

我一拳挥过去。脑中一片混乱,充塞着愤怒、悲伤和惊愕等情绪。他闪开我的拳头,反抓住我的手腕,一拳飞过来将我击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我抬头瞪着他,却没有力气站起来。

仓持重重地喘着气,坐在椅子上。

“我想你一定会大受打击,所以才一直沉默至今。可是我想还是必须化解这个误会。”

“我听她高职同学说过她的事,她同学可没告诉我她在卖春。她同学说是让她怀孕的男人命令她把小孩拿掉,她才自杀的。”

“那只是谣传吧?再说,她也不会在自己的学校卖春。”

我咬着嘴唇。他说得很有道理,但我还是无法接受。

“你有证据吗?你能证明她做过那种事吗?”

“我没有证据,不过我就是证人。”

“她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

“人不可貌相。这是一个相互欺骗的世界。”仓持在我面前蹲下,单膝着地,一只手放在我的肩上。“下星期六跟我出去走走。我让你见识见识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隔周的星期六,仓持带我到一栋新大楼中的一间房间。房间的大小约莫一间小学教室,里面排了三十多张铁椅子。我们到的时候,椅子已坐满了三分之二以上。我和仓持坐在前面数来第三排右边的位子。我穿着一般便服,仓持穿西装。

“按刚才说的做就行了。然后你不说话没关系。”仓持悄悄在我耳边说。

一个身穿灰s西装的年轻男人站在角落,环顾整个会场。

“非常感谢您今天莅临穗积国际的说明会。我想,接下来就开始今天的会议。首先,请保住浩太郎董事长向各位致辞。董事长,请。”

一个男人随即出现在讲台上。他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像是知识分子,中等身材。虽然挂着董事长的头衔,不过年龄大概在四十岁上下。

住保开始致辞。他的语调铿锵有力,不时加重语气强调某些语句。演讲的内容诸如这个世界充满机会;时下一般商品的买卖系统费时费力又荒诞不经;自己要赚钱,唯有先让别人赚钱,唯有这种相互扶持的精神才能拯救明天的r本等等。他滔滔不绝,并且适时穿c笑话,可说是一个能说善道的演讲者。

当他在演讲的时候,他的背后已经架好了一块黑板。保住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消费者=销售者”,然后画了好几个圆圈将字圈起来。

“各位都懂这句话的意思吧?人想要买东西的时候,最相信谁说的话呢?他们不会相信店员的话。因为,店员只要把东西卖出去就好,才不管客人买了之后会怎样,所以他们最相信的是实际买过那个产品的人说的话。各位也是如此,对吧?那么,如果买了该产品的人向你推销的话,又是如何呢?这下具有说服力了吧?当然,有的人即使自己吃亏也要拖别人一起下水,不过这种人以后就会被列入拒绝往来户,所以这种行为并没有意义。”

他的话里适度夹杂着轻松的语气,这似乎也是演讲技巧之一。事实上,我感觉到会场上的人们逐渐被他的说话技巧所吸引。

保住的话锋一转,变成了在讲宝石的事。他得意洋洋地说,他们组织如何开发出一种特殊的销售通路,在讲成本减到最低的情况下,还能进口高级宝石。

“不过,问题就在这儿了。”他提高声调说。“就算进货价格再怎么低,若是在到达各位手上之前还得经过好几个关卡的话就没意义了。再说,开家大店铺这种做法也太花钱了,于是这就是我们的想法。”话一说完,他用粉笔在黑板上写着“消费者=销售者”的地方敲了好几下。

接着他开始说明销售系统的相关内容,那和仓持对我说的相差无几,只有语调不一样。我明知这是个陷阱,但听着听着,还是受到保住全身散发出来的氛围和巧妙的说话技巧的影响,陷入一种错觉,觉得听他的话去做搞不好真会赚钱。既然连知道内情的我都那么想了,第一次听到的人会被骗自是理所当然的事。

保住演讲完毕后,刚才的司仪又站了起来。

“那么接下来,我想要请在上一次说明会入会,且已做出实际成绩的会员为我们报告。渡边和夫先生,请。”

听到司仪这么说,坐在我身旁的仓持站了起来。他走到前面,动作僵硬地行礼。当然,那也是演技之一。

“我是渡边和夫。嗯……,这次组织指名要我上台,我真是受宠若惊。”

说完开场白之后,仓持开始叙述他的成功经验。说他从加入穗积国际之后,到今天为止获得了多少利益。不用说,这个成功经验当然是虚构的。他的说话技巧虽然不如保住,却演技十足,表现得像一个咸鱼大翻身,一跃成为成功人士的平凡青年。我这才理解,原来他上星期说的演技就是这么回事。所有与会人士对于他的成功经验都感到振奋不已。

仓持讲完之后,在众人的拍手声中回到座位上。他的表情依旧是一个木讷的青年,但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骄傲的神s,仿佛在说:“帅吧?”我眨眨眼,透过眼神告诉他:“g得好!”

这就是仓持负责的工作。一个诉说成功经验的演员。我来到这里之前问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的回答简单明了:“因为实际上根本没有那样的成功人士。要是大谈成功经验的都是g部的话,会被人起疑吧?于是这个时候就轮到我们出场了。”

当另一个演员讲完成功经验后,司仪又站起来了。

“那么,说明会就到这里结束。接下来各个小组会有一个负责人,请各位移驾至隔壁的房间。”

隔壁的房间里,放着好几张圆桌。客人们依照会员指示陆续就座。每四个人一张桌子。

我一坐下来,吓了一大跳。没想到我的对面竟然坐着藤田。他也察觉到是我,先是一阵惊讶,接着一脸不悦地皱起眉头。

我想起了之前听他说过:“有没有办法更快存到钱啊。”准备结婚的他,应该很需要钱吧。

一个女会员来到我们的桌子,向大家打招呼。她给我们看各种手册之后,滔滔不绝地说着保住董事长是一位多么伟大的人物,还有穗积国际的销售系统有多么优秀。

“听到这里,各位有没有什么问题?”

听到她这么问,一个女x怯懦地开口说。

“你们会不会教我们如何将自己买下的宝石转卖他人的方法?”

“我们会介绍店家给没有销售通路的客人,将宝石放在店里寄卖,等到卖掉之后,再将钱j到各位的手上。”

“可是如果是饰品还好,光是一颗宝石卖得掉吗?”

“有些店会帮忙加工成饰品,各位也可以亲手设计,再放在店头寄卖。虽然要花加工费用,但相对可以卖到更好的价钱,所以也有许多人选择这种做法。”

“能够自己设计哦。真棒耶。”发问的女x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我舔舔嘴唇,下一个轮到我发问了。

“招入的会员多多益善吧?”

“那是当然。招入的会员越多,相对佣金的金额就会越大。”

“这么一来,我的上线会员也会有好处吧?总觉得不太公平。说不定我的业绩比上线会员还好,赚的钱还得被他抽成。”

“组织的本意是相互扶持,业绩好的人要填补业绩差的人的不足额业绩,但是业绩优良的人一直当下线会员也很可怜,因此我们有一种晋级制度,也就是只要找到一定人数的下线,就可以晋级。”女会员对我的问题应答如流。不过这个问题只是按照对好的剧本照本宣科,能够回答得那么顺也是理所当然的。

事实上,在我之前发问的女x也是安排的暗桩。换句话说,这张桌子的五个人当中,有三个是穗积国际这边的人。三个人串通起来,让另外两个客人掉入陷阱,就是这个组织的目的。

女会员迅速回答我们提出的各种疑问。由于突然被带到这种地方的人很难冷静分析事情,因此若能对其疑问给予合理的答案,即能逐渐获得对方的信赖。

我看见藤田和另一个客人点头的次数增加了。

“如何?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工作呢?”女会员对串通好的女客人说。女客人重重地点了个头。

“好的,请务必让我加入。”

“非常感谢您的加入。那么请带着这份文件到那张桌子填写。”

女会员的目光接着转向藤田。这下可是真正的工作了。

“您考虑的如何?”

“我……该怎么办好呢……”藤田搔头。

我知道,他无法理x思考。他之所以犹豫,除了因为没有勇气用四十万这笔巨款买宝石,一定是因为直觉在作祟。

他往我这边看了一眼,想知道我会怎么做。

我本来今天的工作只有刚才的那个提问,接下来可以默不作声。然而,我却开口说话了:“要入会的话,还是趁早加入比较有利吧?”

我突然提出没套过招的问题,女会员顿时显得惊慌失措。

“是……的,是那样没错。”

“所以要是下次的说明会才入会,就可能成为今天入会会员的下线,对吗?”

“嗯,是的。”

“那么,我要加入。越晚加入,可能成为会员的人会越少。”

我接过文件,往办理手续的桌子而去。仓持在那里等我。

“怎么了?即兴演出吗?”他一脸意外地问我。

“是啊。”我回头望刚才的那张桌子。

藤田正一面接受女会员的说明,一面接过入会文件。

十六

话说,新年过后没多久,有一天吃完午餐,我走到更衣室,听见不知哪儿传来的说话声。说话的人好像在我的衣柜后方。有两个人在讲话,其中之一肯定是藤田。

“总之,你来听演讲就是了。我不会害你啦。你一定会感谢我的。”

“可是,公司禁止我们打工,不是吗?”

我听过另一个人的声音。这个男人在隔壁的工厂工作,应该和藤田同期。

“你不说公司就会知道啦。再说,又不会花你多少时间。你只要放假的时候做就好了。放心啦。要来听一次说明会唷。”

我很清楚,他们是在说卖宝石的事。藤田似乎没有察觉到这

第 56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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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清楚,他们是在说卖宝石的事。藤田似乎没有察觉到这是一个陷阱,还拼命招募会员。他是想要尽早拿回四十万元再大捞一笔吧。

和他j谈的男人含糊其辞地说他会考虑,之后即刻离去。

我打开衣柜的门。不知道藤田是不是因为听到我开门的声音,从最旁边的衣柜那头探出头来窥看。当他一看到是我,随即松了一口气,嘴巴扭成一种令人厌恶的形状。

“搞什么,是你啊。”他的脸上甚至浮现笑容。“你在偷听吗?”

“是你自己讲给人听的。”我不看他的脸回答。“招募会员吗?你真积极耶。”

“我话可是先说在前头,”藤田从身后抓住我的肩膀。“你不准对工厂里的人下手!这里的人都是我的客户。知道了没有?”

藤田认定我已经是那个骗人生意的会员了。

“我并不打算在工厂招人入会。”

“好,那就好。不过,就算你这种卒仔找人入会,大概也不会有人听话加入的。”

我很想对他说,被那个卒仔演的戏骗得团团转的不知道是谁呢。

“在公司里招人入会不好吧。要是公司知道的话,可能不是被骂一顿就能了事。”

藤田“哼”地冷笑一声。“公司为什么会知道?我的死党当中可没有那种会跑去打小报告的卑鄙小人。要是公司知道的话,那一定就是你!”话一说完,藤田揪住我的工作服领口,狠狠地瞪着我。我任他抓住我的领口,反瞪着他的脸。

过不多久,他放开了我。

“不过,你不可能会说的吧?毕竟,我们是一伙的。”

“你成功地招人入会了吗?”

“是啊。我招了几十个人入会,马上就能变成g部了。这么一来,你就成了我的下线。真爽呀!”

藤田用手背拍了拍我的胸口,双手c在工作裤的口袋里,走到通道去。我望着他的背影,想起了仓持说过的话。他在先前的说明会结束后,告诉我一些事情。

“老实说,g部们准备要卷款潜逃了。他们在找好时机,拍拍p股走人,因为警方已经快盯上了。接下来就算有会员找再多的新人入会,他们也不付佣金,打算将卖宝石的钱喝入会费全部据为己有,然后落跑。”

仓持补上一句:“要是警方出面调查的话,他们的行为大概是违反出资发吧。”

“他们能够逃出警方的手掌心吗?”

“逃不出也无妨。只要有充分的时间把赚的钱藏起来就好了。就算真的遭到逮捕,董事长以外的g部只要装傻,表示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就连董事长也会声称他没有意思要骗会员。”

“这样就没事了吗?”

“嗯,这样就没事了。等到这阵子风头过去之后,他们计划再想一个新的骗人生意,骗一大群笨蛋上当。”仓持抽动鼻子,洋洋得意地说。

我不太清楚藤田对多少人提过那件事。只不过,他口中的死党似乎不如他说的那么值得信任。奇怪的宝石买卖谣言,比我想象得还早传开。同寝室的小衫告诉我时,我才知道这件事。

“总之就是很可疑。只要成为会员,就可以用便宜的价钱买宝石,要是介绍会员加入,还可以拿到佣金。有可能那么容易吗?”他用指尖摸着他引以为傲的飞机头。

“我总觉得好像有陷阱。”

我明知有陷阱,还是装傻回应。“对啊。乍听之下,好像能赚到钱,但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有人找你入会吗?”

“不,那倒是没有。这话是从工厂的资深员工听来的。好像公司里有人到处宣传这个赚钱的方法。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要是公司知道的话就糟了。”

“是啊。”我出声应和,同时感觉到危机。既然谣言传成这样,早晚会传进上头的耳力。公司方面要是知道谣言是藤田传出来的,必然会找他本人确认。如果藤田矢口否认也就算了,要是他坦白承认的话,事情会变得如何呢?他被炒鱿鱼不g我的事,但他一定会说出我的名字。

就在这个时候,宿舍内广播小衫的名字。好像有电话找他。他一脸高兴地站起来,嘴里念念有词:“是奈绪子打来的吧。”电话设在各走廊的入口处。他走出房间去接电话。

过了一会儿,他回到房间里,一看到我就问:“喂,田岛。下星期六你有没有空?”

“没事啊。”

“那跟我们一起出去吧。奈绪子会带朋友来,我想办个联谊,大家一起去喝一杯吧。”

那时我才第一次知道联谊这个词。

“你们去就好了啦。”

“为什么嘛?很好玩耶。”

“我不习惯那种场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听我这么一说,他开口大笑。“你还真清纯耶。你这样永远j不到女朋友哦。所以我才说要帮你介绍嘛。放心啦。如果你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就别开口静静地听就好了。渐渐你就会习惯了。”

“嗯……可是,还是算了啦。”

“看你啰,不勉强你啦。不过,你不去的话,找谁好呢?奈绪子的同学都是同年纪,我们这边最好也尽量找相同年纪的比较好。”

“同学?高职的?”

“对啊。哦,看你的表情,好像开始感兴趣了。”

“没啦,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低下头,想了一下之后抬起头。他仍然看着我。

“对方是奈绪子的同学,去去倒是无妨……”

“是啊,不去你会后悔。接下来就剩决定要找谁了。”

小衫倏地站起来,走出房间。他似乎打算找宿舍里的其他同事一起参加。

星期六下雨。我们和那群女孩子在新宿的一家咖啡店集合。那是一场四对四的联谊,男女隔着一张长桌,对坐在桌子的两侧互相自我介绍。我们这边都是住在公司宿舍的同事,对面的女生则身份不一。

目前在家帮忙的香苗长相普通,却是四人当中妆画得最浓的一个。她说,她和奈绪子高一同班。换句话说,她和江尻y子也是同班同学。

无论如何,我想弄清楚y子自杀的真相,因此才决定参加联谊。

离开咖啡店后,我们来到一家距离大约几分钟路程的西式居酒屋。店内相当宽敞,还有几群跟我们一样的年轻人。我们找了一张方桌,男女比邻而坐。我本来想坐香苗旁边,却被其他两个男同事抢走了她左右两边的位子。其中一个男同事明显对香苗有意思。

不得已之下,我只好先和别的女孩子聊天,再伺机找香苗说话。我不时与她四目相j,原以为只是单纯的巧合,但当我起身去厕所时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我上完厕所,要走回位子时,香苗迎面走来。只见昏暗的灯光下她微笑着。我也以笑容回应。

“你叫和幸吧?”

她突然叫出我的名字,吓了我一跳。我只是在咖啡店里自我介绍的时候说过一次我的名字。

“你记得真清楚。”

“嗯,不知不觉就记起来了。”香苗别有含意地眨眨眼。“你今天玩得尽兴吗?”

“还可以啦。”

“是吗?看你好像闷闷不乐的样子。”

“咦?会吗?大概……吧。”

她一看我偏头思考的样子,扑哧地笑了起来。

“对了,联谊结束之后你要做什么?”

“不晓得,做什么好呢?行程的事我完全j由小衫处理,我只是陪他来而已。”

“那你想做什么呢?”她有点不耐烦地问。

“我都可以……”我搔着后颈说。

“那么,要不要去哪里?我想和你多聊聊。”

事后回想起来,她倒是挺积极的。然而,没有和女孩子正式j往过的我,只是愣头愣脑地想:“一般女孩子都是这样的吧?”

能和香苗两人独处正如我所愿,于是我马上答应了她。

不久,联谊结束。离开居酒屋后,所有人步行至车站。香苗第一个脱队。好像只有她要搭地下铁。她离去的时候,用眼神暗示我。

我犹豫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脱队才好。然而,我的担心却是多余的,当其他人提议我们这群男人再去续摊时,我随便找了个理由,说要先回宿舍,便和他们道别了。

当我到达约定的咖啡店时,香苗早在里头的座位等我。我看到她在喝啤酒,吓了一跳。

“你还在喝啊?”

“还喝不够嘛。”

我想我一个人喝咖啡也说不过去,于是也点了一杯啤酒。

香苗问了许多我的事。工作方面我还答得上来,但当她问到我的兴趣或假r怎么过时,我显得穷于应答。当时,我第一次察觉到自己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兴趣的东西,也对此感到不好意思。

“你和奈绪子是高一的同班同学吧?你记得一个叫做江尻y子的女孩吗?”

早苗瞪大了眼睛。“你认识y子?”

“我和她一起打过工。”

“是哦。”她的眼神稍稍变了。也许在怀疑我和y子的关系吧。

“她因为怀孕而自杀了,对吧?”

“谣言是那么传的。”

“你知道让她怀孕的男人是谁吗??”

“你和她熟吗?”

“还好,普通吧。不过,她在第二学期念到一半就去世了,所以也熟不到哪去。对了,为什么你净问y子的事?”

“因为她母亲曾经怀疑过我是不是小孩的父亲。”

“是哦。”香苗定定地看着我的脸,颇感兴趣的样子。

“她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子?”

“什么怎样?”

“就是,她是不是那种随便和男孩子j往的人?j往……嗯……该怎么说呢……”

“你要问她是不是随便和人上床吗?”香苗的表情稍微和缓了下来。她似乎不讨厌这个话题。

“嗯,是啊。”我回答。

“这个嘛。她看起来是乖乖的,但说不定私底下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这话怎么说?”

“毕竟,女孩子光看外表不准。有的看起来爱玩的女孩子个x一丝不苟;有的看起来乖乖的女到处乱搞胡作非为。”

我心想,早苗这话是不是在说她自己呢?早苗明显是“看起来爱玩”的那一类。

“听说她自杀之前,在校舍的楼梯爬上爬下,对吧?然后用公共电话和谁通话,还边说边哭……”

香苗叹了一口气。

“什么嘛,你知道这些事啊。对哦,你从奈绪子那里听到的。”

“那不是恶意中伤吧?”

“应该不是恶意中伤吧。我听到那些谣言后心想:‘原来y子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啊。’所以我刚才会说:‘有的看起来怪怪的女孩子确实到处乱搞。’”

“这话什么意思?”

“利用爬楼梯让小孩流产,这个方法在当时曾经成为大家讨论的话题。就像是一种流行。”

“流行?不会吧。”

大概是我露出太过惊讶的表情,香苗觉得有趣,笑了出来。而我瞥见了她白s的牙齿。

“说流行好像不太恰当。该怎么说呢,大家是口耳相传说这种方法可以流产。不过,真要那么做,就代表事情并不寻常。”

“怎么说?”

“也就是说,她怀的不是男朋友的小孩,而是和不喜欢的男人发生关系之后有的孩子,所以才能用那种残忍的手段让小孩流产。要是男朋友的小孩,应该就没办法用那种残忍的方法强迫自己流产吧?”

听香苗这么一说,我恍然大悟,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

“你的意思是说,江尻y子怀的不是她男朋友的小孩啰?”

“我是这么认为。要是男朋友的小孩,应该会到医院拿掉吧?我想,钱应该不是问题。”

照香苗这样的说法,虽然我还不愿相信,但仓持修的话就有了几分可信度。

我喝下啤酒,酒已经不冰了。

“可不可以不要再提y子的事了呢?我不太想谈那些。”

“再一个问题就好。女孩子经常使用那种方法流产吗?”

听我这么一说,她耸耸肩,摇摇头。

“真实情况怎样我不知道。除了y子之外,我不知道还有谁实际做过。再说,y子在流产之前就死了。不过,我后来听说,没有那么简单就流得掉。”

或许这是在x行为开放的女孩间流传的耳语吧。

“要不要到哪走走?我知道一间半夜也营业的店。”

“等一下吗?”

“反正还早不是吗?”

我看一眼手表,最后一班电车快没了。不过,我若这么说的话,恐怕会被瞧不起吧。听了香苗的这一席话,我才知道自己至今是活在一个多么单纯的世界里。

“那走吧。”我回答。

人生中有许多纪念r。首先是生r,然后大概是上小学的第一天。当然,这因人而异,说不定有人清楚记得学会骑脚踏车的r子,也有人将生平第一次考一百分那一天当成满分纪念r。

然而,有一个r子是大多数人共同的纪念r。第一次发生x关系的r子。即使不记得确切的r期,我想应该很少人会将当时的情景遗忘殆尽。

和香苗见面的那一天,对我而言就是那样的r子。到她说的那家店之后,我和她喝了一堆酒,全部是我没喝过的,每一种都很好喝。我只知道是j尾酒,详细的名称一点儿不记得了。我连自己喝了几杯都不确定。我只记得,原本长得不怎么漂亮的香苗,看起来可爱多了。

我一走出店外就吻了她。我们站在路边,完全不在意有没有被人看见。

不知道是谁提议,或者只是顺势发展,总之三十分钟后,我们进了宾馆。我感觉自己轻飘飘地飘在空中,和香苗相互拥抱。我的头昏昏的,心中却异常冷静,清楚知道自己接下来终于要做a了。

我想,我的第一次还算顺利。大概是因为她很习惯了吧。

隔天中午过后,我回到宿舍。宿醉使得我头痛,却感到莫名地愉悦。我觉得自己跨越了人生的一道大墙。隔了一段时间之后,我才发现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墙不墙的,单单只是凡事必有第一次。

小衫不在房里。我躺在床上,一次又一次地回想初体验。明明刚和香苗分开,却想马上见到她。一想到她身上的柔软触感,我立刻勃起了。

我想,我j到女朋友了。当然,那只是错觉。就连心里那种喜欢她的感觉,其实也只不过是一时的冲昏头。然而,当时的我却还没成熟到察觉这一点。毕竟,第一次的x爱实在太迷人了。

十七

香苗的全名叫做津村香苗。听说她父亲是一个普通上班族。她之所以没升学也没工作,是因为有别的梦想。

“我想演戏,所以进了某家剧团,但那里的团长很不负责任,完全没有意思要获得大众的认同感觉好像只要自得其乐就行了。我想,在那种地方再待下去会完蛋,所以很快就辞职了。”

香苗告诉我,她现在正在考虑未来的路该怎么走。她没有舍弃当女演员的梦想,但又觉得说不定有其他适合的工作。因此,她打算好好地思考一阵子。

自从第一次x经验之后,我和香苗每周见面,看看电影,打打保龄球,就像一般情侣那样约会。轮到上晚班的话,我要到星期天早上才能回宿舍,但通常我只是小睡两、三个钟头就外出赴约。我只能说是爱情让我冲昏了头。

同寝室的小衫不可能没察觉到我的状况。有一天晚上,他对着正在看电视的我说,“田岛啊,你在和那个女孩子j往吗?”

“哪个女孩子……?”

“你用不着跟我装傻。联谊时的那个女孩子啊。她叫香苗吗?”

“嗯……”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话讲得结结巴巴。

“你们在j往吧?”

“嗯,算是吧。”我终于笑逐颜开。原本以为会被他揶揄一番,但他从来不曾嘲笑过我。其实我很想尝尝害羞的滋味。

然而,小衫却没有调侃我,用一种不像平常的他的严肃表情,开口对我说,“呃……奈绪子告诉我,你最好放弃那个女孩子。”

我看着他的脸。他故意闪避我的目光。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问他。

“我也不太清楚实际情形,不过奈绪子说,她很会敲诈,你最好多防着她……”

“很会敲诈?敲诈什么?”

小衫玩着飞机头前面的部分。“那个女孩子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和男人j往,目的是要对方请她吃好吃的东西。说得偏激一点,听说只要对方不是太讨厌的男人,是谁都无所谓。总而言之,她是一个游戏人间的家伙。”

“这些是奈绪子说的吗?”我瞪着小衫。

“你别怪她。奈绪子认识香苗很久了,很清楚她的为人,所以才特地告诉我的。”

“就算她是想跟我玩玩,但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不是吗?”

“所以她是在打发时间啊。她好像很喜欢找个清纯男,让对方迷上自己。”

我气得较紧了牙根。要是我的个x再粗暴一点的话,大概已经把小衫打得满地找牙了吧。

“她不是那么坏的人。”我只说了这么一句,就离开了电视机前。小衫也没有再说什么。

在那之后,有一天仓持打电话到宿舍来说有重要的事,问我能不能出去一下。当时是九点多。我有点犹豫,但他说有话一定要跟我说,甚至还补上了这么一句:“要是你不听我说的话,会发生无可挽回的事。”语气相当认真。

结果,我和他约在车站前的咖啡店见面。我骑着脚踏车出门。

“倒了。”我才一坐下来,仓持就开口说道。

“倒了?什么倒了?”

仓持将脸凑近我,小声地说:“那还用得着说,穗积国际呀。”

我发出“啊”地一声,不禁浑身僵硬。

“所有的g部今天都消失地无影无踪,只是办公室还在就是了。明天回去上班的只有毫不知情的临时员工。媒体应该会发现这件事,到时候会引起一场小s动。但是,他们挖不出任何新闻。穗积国际的做法就是钻法律漏d,所以弄到最后不过是倒了一家中小企业罢了。”仓持将咖啡杯端到嘴边,幸灾乐祸地说。

“受害者怎么办?”

他仿佛就在等我问这句话似地贼贼一笑。

“受害者?哪儿有受害者?”

“会员啊。在说明会上入会的那些人。”

“等一下。那些会员是自己想要加入穗积国际的,他们也是组织的一部分,为什么会是受害人呢?”

“可是,他们付了钱不是吗?四十万耶!”

“那是买宝石的钱。或许那些宝石是劣质品没错,但是买卖契约成立啊。如果你要将他们买了不值钱的东西说成受害,那他们将相同的东西硬卖给别人又怎么说?那也是一种加害行为唷。”

我看着他贼笑的脸,心想:“原来如此。受害者同时也是加害者。”

“话是没错,但还是会有人声称自己受害,出来闹事。”我脑中第一个浮现的是藤田的脸。

“所以我才叫你出来。”仓持正s说道。他压低声音,接着说,“我们既不是受害者,也不是加害者。不过,有些人可不这么认为。要是被他们找到的话,可就麻烦了。”

“你该不会是要叫我逃走吧?”我心想,这种事怎么可能办得到。

仓持摇摇头。

“没有必要逃。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他竖起食指。

和仓持见面的几天后,媒体报到穗积国际倒闭。虽然仓持说媒体挖不出新闻,但报纸和电视还是用了“受害”这个词。警方展开搜查,却找不到相关人士的落脚处,留在办公室里的员工毫不知情。这些都和仓持说的一样。

在那之后又过了几天,工厂内开始传出奇怪的谣言。好像有几个穗积事件的受害者,但他们不可能主动露面,所以应该是曾被招募入会的人当中有人告发。

藤田没有再来上班。他没有告诉组长他缺勤的理由,后来由我代替他的工作。

“二课有一个叫做泽村的,对吧?听说他被警察逮捕了。”休息时间一个在玩牌的组员说。

“为什么?”另一个人问。

“详情我不知道,好像是在酒店里闹事。听说那家伙也是那个宝石买卖老鼠会组织的一员。”

“最近吵得很凶的那件事啊?哎呀呀,那家伙也是受害者吗?”

“听说那家伙借酒装疯,痛扁了拉他进老鼠会的人。在那之前他们应该是边喝酒边商量今后要怎么办才好吧。”

“是哦,这种被捕的原因还真无趣啊。”

“喝酒闹事被捕还算好的了。问题是他们加入了那个老鼠会,要是公司知道的话,可不会轻易放过的。”

“那倒是。”

我听着他们的对话,感觉心跳加速。被那个叫泽村的痛殴的人是谁呢?难不成是藤田吗?

两、三天之后,人事部的人跑来找我。我和两个陌生人,面对面坐在搭在工厂一角的一间办公室里,其中一个是三十岁左右的瘦小男子,脸上始终露出令人作呕的笑容,另一个比他年轻一些,几乎是面无表情。

瘦小男子一开口就说:“放轻松一点。”

“我们接获有关你的消息,有点在意,想跟你确认一下。”瘦小的男子保持笑容问道。“你知道一家叫穗积国际的公司吗?”

我全神戒备,心想:“该来的总算来了。”

“透过会员推销宝石的公司,对吗?”

“你很清楚嘛。”

“我看过报纸,而且工厂里也流传着一些八卦。”

“工厂里?怎样的八卦?”

“听说员工当中有人受骗。”

“是哦。”瘦小男子微微点头,双手在桌上十指j握,然后将下巴靠在双手上。“我们接获的消息指出,你也是那里的会员。”

“我吗?不,我不是。”我摇头。“是谁那么说的?”

瘦小男子没有回答,盯着我看。他的眼神仿佛想要看穿我说的话是真是假。

“可是,有人在那家公司举办的说明会上看过你。”

毫无疑问地,消息来自藤田。这么说来,他已经接受过人事部的调查了,那么,继续说谎并非上策。

“是藤田先生说的吧?”

“藤田?哪里的?”瘦小男子的眉毛抬也不抬,装傻给我看。

“我们工作单位的藤田先生。他今天休假。你们是不是从他那里听来的呢?”

“为什么你会那么想?”

“老实说,我去过说明会。我倒不是因为感兴趣而去,而是因为有人死缠着我要我入会,我嫌拒绝麻烦才去的。那个时候,我曾碰到过藤田先生。不过,那当然是巧合。”

我不需要否认出席过说明会这件事,重点是不要说出是谁找我入会的——这是仓持给我的建议。

“那时你不是入会了吗?”

“不,我没有入会。他们要我入会,可是我拒绝之后就回家了。”

两个人事部的男人互看一眼。

“真的吗?就算你有所隐瞒,总有一天我们还是会查清楚的唷。”瘦小男子说。

“我没有说谎。你们调查就知道。”

瘦小男子看着我的眼睛。他大概以为看我的眼睛就能知道我有没有说谎。我也回看着他的眼睛,而且忍住不眨眼。

“据藤田所说,你确实办了入会手续。”瘦小男子终于说出了藤田的名字。

“可能看起来是那样吧,但我只是在和带我去说明会的人说话。他也一直怂恿我入会,但我断然拒绝了。因为我根本拿不出四十万这么大一笔钱。”

“听说可以贷款。”

“我不想借钱。再说,我总觉得这件事很可疑。”

瘦小男子微微点了个头,嘴角仍带着笑意,却一副在思考什么的表情。他大概正在犹豫,不知道该相信藤田还是我吧。

过了一个星期左右,有人告诉我藤田辞职了。听说是他自动辞职的,但事实如何不得而知。他参加老鼠会,还拉了几个员工加入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而我们公司禁止副业,光是这点就足以构成处分的依据。就他让更多员工受害这一点来看,人事部也不会放过他吧。

另外,这也是个八卦,听说原本决定的婚事也取消了。藤田想多存点结婚资金而加入那种不正当的组织,却使得婚事吹了,这只能说非常讽刺吧。

好一阵子,工厂里到处流传着他的八卦。一有人听到新的消息,就在休息时间说给大家听。有人说他成了领r薪的工人,有人说他全心投入了老鼠会,净是些不知道可信度多少的内容。

然而,这一连串的事情却没有到此结束。

约莫过了一个月,连r天气暖和,工厂里早早就拟定好了赏花计划。我已渐渐习惯新的工作,也和大家有说有笑。藤田的事情几乎不再有人提起了。

那一天,我加班两个小时,换完衣服离开公司的时候,已经八点半左右了。我跨上脚踏车,朝宿舍的方向骑去。宿舍的餐厅开到十点。

我在途中的超市买了饼g和罐装啤酒,将袋子放在车篮里,一路骑回宿舍。吃完晚餐后,在房里慢慢喝啤酒是莫大的享受。

脚踏车停车场在宿舍后面。那里灯光昏暗,一旁是垃圾场,飘散着一股怪味。我总是停止呼吸,将脚踏车停放到指定的位置。

当时,我也推着脚踏车,深吸了一口气,就在那个时候,垃圾桶的y暗处突然出现一个黑s的人影。与其说他是跳出来的,倒比较像是弯着身体滑出来的感觉。

我伫立在原地,对着那个人影叫了一声“喂”。

我的身体僵硬。远方的灯光隐隐照出对方的脸。是藤田,他穿着黑s短夹克,脸上布满了胡渣。

“你竟敢设陷阱害我!”藤田大吼着说。

我完全搞不清楚怎么一回事。我想不通藤田为什么会突然现身,又为什么出现在我面前。

藤田向我靠近。我反s动作地向后退。“设陷阱……你在说什么?”我总算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昏暗的灯光下,只见藤田一脸扭曲。

“你别装蒜了!明明是你设下陷阱,让我上了那个骗人生意的当。”

我听他那么一说,总算了解是怎么回事。他已经知道我在说明会上演戏的事了。但是,他为什么会知道呢?他是听谁说的呢?满腹的疑问让我的脑筋霎时间陷入一片混乱。

“我没有。”我勉强挤出这句话,心想:“怎么不快来人啊!”

“你别装傻了!我什么都知道了。你知道你把我害得多惨吗?我被迫辞职,婚事付诸流水,还被那些我找他们加入会员的人责骂,所有的钱也一去不回。你要怎么赔我?你说啊!”

“所以我不是告诉过你别在公司里找人入会……”

“少废话!”藤田咆哮着,“我听人事部的人说了。你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居然说你没有加入会员。他们不但放你一马,还不处分你。只有我被炒鱿鱼,而你却接任我的工作,对吧?妈的!岂能让你占尽便宜!”

他好像拿出了什么来。我发现那是刀子,不禁全身颤抖。

“啊,哇,住手!”我不顾颜面发出惊叫,放开了脚踏车。一声巨响后,脚踏车翻倒在地,车篮里的灌装啤酒和饼g也四处散落。

藤田一脚踩过饼g袋,饼g随着碎裂声散落一地。

我心想“不逃不行”,但却只是看着他的脸,双脚无法动弹。只见他的眼球因憎恶而暴胀,脸s铁青,嘴角扭曲,脖子到太yx一带的青筋暴露。他身后的影子使得他脸上的表情更显诡谲恐怖。他的呼吸纷乱让我陷入一种错觉,仿佛从他嘴中吐出的臭气全往我脸上扑来。

他继而从狰狞而扭曲的嘴角发出一种不知道是语言还是呻吟的声音。他边咕哝着,边向我走来。刀子的光芒映入了我的眼帘。这时候,我的脚总算可以动了。我开始向后跑。

但是,有东西勾住了我的脚。等我察觉那是倒在地上的脚踏车手把时,已经太迟了。我向前扑倒,膝盖和下巴猛力撞向地面。

我慌忙起身,藤田就在此时向我袭来。与其说我闪避他,其实是身体失去平衡,向一旁翻滚而去。霎时,我的左肩隐隐作痛。我一看,藤田的刀深深地刺进了我的左肩。

“啊……”我发出尖叫。原本隐隐作痛突然成了剧痛,宛如烈火燃烧般向四处扩散。数秒后,身体左半部疼痛不堪。

藤田拔出刀子,好像打算再刺我一刀。我已做好了就死的心理准备。说也奇怪,比起死亡,反倒是令人痛不欲生的想象更令人害怕。

然而,藤田没有再刺我一刀。他一个转身,突然跑开,消失在脚踏车停车场的黑暗深处。

我感觉有人冲了过来。只有感觉,而听不到声音,仿佛听觉麻痹了。

我倒在地上,有一张脸盯着我瞧,不知道在叫喊些什么。

“……作!”我突然又听得见了。“你还好吗?”

我点头。左半身热热麻麻的。

四周好像不只一个人。有人扶起我的头。出现在眼前的是小衫的脸。

“田岛,振作!”我听见了他的叫喊。我想点头,但脖子不太能动。

这个时候,某处传来汽车紧急刹车的声音。

医生诊断我的伤势要一个月才能痊愈。还好手臂没有残废,我总算安心了。要是那时候几个发现事情不对劲的同事没有赶来的话,我一定会被刺死吧。

据说藤田行凶之后翻过宿舍的围墙逃走,强行穿越六线国道,被一辆大卡车当场碾毙。据说是当场死亡。于是,我只好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向刑警述说整件事情的经过。

我开头就说:“真是莫名其妙。”

“不知道为什么,藤田先生好像认定我加入了穗积国际。他好像对只有他遭到处分,我却没有受到任何责备感到非常不满。”

“所以他为了泄愤,拿刀刺你是吗?”年纪大的刑警问我。

“我是这么认为。我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个原因。”

大概是因为嫌疑犯已死,我从刑警身上感觉不到一丝g劲。他听完一遍我对于案情的陈述后,马上就回去了。我不太清楚警方在那之后怎么处理。

伤口的疼痛r渐减缓,然而,有些事却无法随着时间淡去。

那时藤田绝对是抱着置我于死地的决心而来的。他浑身上下充塞着一股杀人的气势。

即使伤痛不再,那股令我全身动弹不得的杀意和令人厌恶的记忆,恐将永远不会消失。

十八

原本说伤势痊愈需要一个月,然而我只在医院里待了一个星期,出院后我休息了两天,隔周的星期一就到公司上班了。

我回到工厂时,大家的态度很冷淡。所有的同事都避免和我的四目相j,即使我主动加入大伙儿的谈话,他们也会故意各自走开。虽然我早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形发生,但是实际看到大家的态度,还是很受挫。

他们一定很在意我招来藤田的恨意这件事。我想,他们一定觉得我很可怕,是个双面人。我可以感觉到,他们不想和我扯上关系,宁可避开我,明哲保身。我回去做原本搬运资财的工作。

午休前三十分钟左右,组长来找我。组长像是被大雨淋成落汤j似地,一脸灰败,要我跟他过去一下。

他带我到离生产线稍远的一处休息区。一旁立着一块黑板,可以挡住来自通道的视线。身穿白s制服的课长坐在那里抽着烟。我和那位课长几乎不曾j谈过。

组长要我和课长面对面坐下,自己也在一旁的椅子落座。

“你是田岛吗?”课长的目光透过眼镜,看着我的名牌说。“发生了很多事情,真是难为你了。身上的伤都好了吗?”

“嗯,差不多好了。”我含糊其辞地点头,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心里惶惶不安。

“那件事之后,警察也来找我问了一大堆事情,真是累死了。噢,警察也去找过组长吧?”

组长突然被课长点到,一语不发地点头。

“给您们添麻烦了,真对不起。”我先道歉再说。

“嗯,那没什么。问题是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课长在说什么,看着他的脸。

“毕竟,加害者是藤田吧?而遇刺的人是你。同一个工作单位里发生这样的事情,总是个问题。生产线上重视的是团队合作,对吧?要是小组内出现纠纷,组员就会无法集中精神上工作。”

我想,我已经很清楚课长想要说什么了。“我会被调到其他工作单位吗?”

然而,课长却没点头。他用手指抵住眼睛的正中央,调整位置。

“嗯,这也是一个方法。”课长嘴里像是含着一颗卤蛋,咕哝地说。“但是这件事已经传遍了整间工厂,这么一来,我们可能很难继续用你。”

听到这里,我终于了解了他们真正的意思,睁大了眼睛。“你们要我辞职吗?”

“不不,”课长挥挥手。“我们没有要你辞职。只是,你再待下去也很辛苦,再说你还年轻,还有本钱从头开始……我想,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我心想:“这跟要我辞职有什么两样?”但我没说出口。

我看着组长。他脱下工作帽,抚摸帽缘的地方。深蓝s的帽缘表示职位是组长。

我并非不能理解他们的困扰。虽说藤田已经辞职,但同一个工作单位的员工发生杀人未遂的案件,直属上司当然会被追究管理责任。设法处置田岛和幸很可能是公司的指示,而不是他们的本意。

然而,我实在无法点头同意。我举目无亲,要是被赶出单身宿舍的话,就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再说,要找到下一个工作谈何容易。我唯有留在现在的公司里才是生存之道。

“我不能辞职。”我老实说,“课长说的我懂,但我一旦辞职了,不知道接下来要靠什么维生。而且重点是,我算是这起事件的受害者,我一点也没有……”

这个解释虽然不得体,至少强调了错不在我。课长明显露出不悦的表情,但没有反驳我。

“我知道了。那么,今后的事我再好好想想。”课长从椅子上起身,对组长使了个眼s。组长重新戴上工作帽。

我不认为事情就这么落幕。我很在意课长打算怎么重新思考。我看着组长闷不吭声走在前头的背影,陷入一种错觉,仿佛脚底虚浮,摇摇晃晃了起来。

在那之后过了好一阵子,什么事也没发生。工厂里依旧没人开口跟我说话,不过也没有人作弄我。即使如此,我每天还是过得很不安。

另外,香苗的事也一直搁在我心上。

住院期间,她一次也没来看过我。小衫和奈绪子来看我的时候,奈绪子说她也通知了香苗,所以她应该知道我受伤。我打过一次电话给她,接电话的是她母亲。她母亲只是淡淡地说她不在家。我请她母亲告诉她我来过电话,但是否确实传达就不得而知了。出院之后,香苗也没和我联络,我这才慌了起来。有一天夜里,我拜托小衫,能不能请奈绪子帮我问问香苗怎么了。

“她没跟你联络吗?”小衫问。

“对啊。”我回答。气氛极度尴尬。

“请奈绪子问问是无妨,可是……”

“可是什么?”

“不……没什么。一有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谢谢你。”我说。

过没多久,组长又在工作时找我。这次他叫我去办公室。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一走进办公室,我发现我的预感是对的。之前见过面的两个人事部的人就坐在桌子的一边等我。瘦小男子发现我来了,轻轻地抬起手。

“伤都好了吗?”瘦小男子问我。

“嗯。”

“那就好。”瘦小男子简短说完后,随即看着手边的资料夹。“废话不多说,我想要大概整理一下这起事件的内容,所以想问你一些事情。”

“嗯……”

“总之,我最不清楚的是,”瘦小男子看完档案夹抬起头看我。“动机。为什么藤田想要杀你?”

“这我已经跟警方说过了。”

“嗯。你是说,不知道为什么,藤田认定你也参加了那个买卖宝石的老鼠会,对于只有你没有受到处分感到不满,是吗?”

“是的。”

“那么,藤田为什么会那么笃定呢?”

“这我之前也说过了,我去说明会是事实,藤田在那里遇到我,就认定我也……”

“认定你也入会了,是吗?”瘦小男子打断我的话。“可是啊,就算再怎么误会,会到想要杀你的地步吗?”

“这种事你问我也没用。”我低下头,却依然感觉到瘦小男子的视线。

“其实,之前和你谈过之后,我们又和藤田见了一次面。”

他的语气稍微加重,我这才抬起头。他的脸上不见平常的笑容。

“他一口咬定,你绝对不可能没加入穗积国际。”

“他骗人。我没有加入。”

第 57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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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骗人。我没有加入。”

“可是,他说他亲眼看到你加入所以才想加入的。他看起来不像是在骗人。”

那个瘦小男子身边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当时也在场,微微地点了个头。

“藤田先生讨厌我,他怎么可能会因为我入会?”

“但他说,他不想让你一个人独得好处,所以就加入了。”

“他骗人。”我摇头。“我没有加入。”

瘦小男子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抱着胳臂,用一种观察的眼神,目光依旧不离我的脸。

“我们确实没有证据能够证明你是会员,所以才认为你的话比藤田说的值得相信。但却发生了他攻击你的事,而且在那之后,我们接获了一个奇怪的消息。”

我的心脏在胸口砰砰乱跳。我有一种不祥的感觉,而且不是出于单纯的直觉。我很在意藤田当时说的话。

“明明是你设下陷阱,让我上了那个骗人生意的当。”

藤田为什么会知道呢?当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时,这件事也一直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个消息大致上是说你虽不是穗积的会员,却受雇于穗积,在那里打工。”瘦小男子说。

打死我也不能问为什么你会知道。

“是谁?是谁随便乱说的?”

“是谁说的应该并不重要吧?我们只是想要你知道,我们没有笨到不经大脑思考就相信这种莫名其妙的消息。我们接获任何消息,都会先调查以了解内情。就像我们没有直接相信藤田的话一样。”

“那……你们了解内情了吗?”

“噢?”瘦小男子的表情终于变得和缓,趋身向前问我:“你在意吗?”

“那当……”

“这不是很奇怪吗?你刚才不是说那消息胡说八道吗?既然如此,等闲视之不就得了。”

瘦小男子看我说不出话来,嘴角浮现出狡狯的笑容。

“关于穗积要求的打工内容真的骗得蛮像一回事的,不但据可信度,而且很有意思。总之一句话,所谓打工就是负责讹人。公司派这些人出席说明会,然后趁势推犹豫不决的人一把。也就是说,表面上装作入会的样子,但实际上却不入会。因为讹人的家伙本身很清楚穗积的真面目,因而只帮忙招人入会。仔细一想,这种做法比自己加入会员、找死党入会还要恶质。因为,他们是在助纣为虐。”瘦小男子眼珠子向上翻地看着我。“怎么样?不觉得情形跟你很像吗?藤田说他确实看到你入会了,可是你却说你没有,而你实际上也没有入会。因此,如果假设你在打那种工的话,一切就都说得过去了。”

我的腋下冷汗直流,嘴里g渴,脑中不断地思索:“是谁散播这种消息的?”

“我没有做那种事。”

“那么,你是说这个消息有误啰?”

“是的。”我回答。我告诉自己,不可以避开视线。

“那么,若是出现证据或证人,你怎么办?倒是你可是会因为欺骗公司而被处以更重的惩罚,这样也没关系吗?”

我从眼珠子向上翻地看着我的瘦小男人脸上,感受到一种无法言喻的恶意。我觉得自己正被进一条死胡同。或许实际情形就是如此,但我已无法回头。

“没关系。”我回答。“很好。”瘦小男子点头。

“别忘记你说过的话。”

从位子上起身的他,脸上充满了胜券在握的自信。

那个周末我决定要和仓持修见面,我主动找他出来。我们在之前约过的站前咖啡店里碰面。仓持穿着深蓝s夹克,一丝不苟地打着领带,看起来倒有几分像一流企业的业务员。

我告诉他人事部质问我的事。仓持边喝咖啡边听我说,等我说完,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总而言之,要是公司方面找到证据证明你在打工、招人入会的话,就要炒你鱿鱼吗?”

“我想他们是这个意思。自从发生杀人未遂的事件以来,公司就视我为眼中钉,千方百计想要开除我。”

“那也难怪啦,站在公司的立场,当然不会希望带来那种麻烦事的人留下来。”仓持换一只脚跷二郎腿。“那么,你找我出来有什么事。而且从他们说话的口气看来,好像握有什么证据。这件事情有可能吗?”

“我们的事应该没有在穗积里留下记录,而且一般会员应该不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存在。”仓持耸耸肩。“不知道耶。反正再想也没有用。”

“没有用?”

“不是吗?若是公司方面握有什么证据,事到如今才着急也无济于事。”

我握紧了拳头捶向桌面。一旁的女客惊讶地往我们这边瞧。

“我可是在你的怂恿之下才一头栽进那什么打工的唷。”

“是又怎么样?你要叫我负责吗?我看你好像忘了,让我提醒你,当时你的工作只是在说明会上适时地发问,但你却想让那个叫做藤田的男人上当而假装入会。如果要追根究底,事情的源头就是如此,这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

对于他的反驳,我无话可说。他说的没错。要是当时我没那么做的话,藤田说不定就不会入会。不,就算他入会,大概也不会特别怀疑我。

“我说啊,”仓持压低了声调。“你心里真的没有个底吗?”

“有什么底?”

“那件打工的事,你有没有对谁说啊?”

我本来要说:“那还用说,当然没有啊!”但却犹豫了一下。我回答:“没有。”

仓持没有看漏我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他抬起眼盯着我的脸瞧。

“真的吗?”

“嗯。”

“你说谎。”仓持贼贼地笑,拿出香烟来,抽出一根,轻轻地敲香烟盒。“你对谁说了吧?你的脸上明明就写着:‘我有说。’”

“我信得过那人。”

仓持一听到我的回答,苦笑地别过脸去,微微摇头。“几个人?”

“一个而已。”

“女人吗?”仓持竖起小指(在r本小指意味着女朋友。)。

看我没回答,他当我是默认了。“你最好找她确认一下吧。”

“她为什么要将这种事告诉我的公司呢?那么做对她又没好处。”

“她跟别人讲,别人又跟别人讲。讲着讲着,就传进了你们公司的人的耳里。事情就是这样。”

“不可能。”

“所以我才要你去确认呀。你们下次什么时候见面?”

“还没决定。”

“那么,”仓持指着店内角落的公共电话。“等一下就去见她。马上问本人最快。”

“我要用什么理由找她出来?”

仓持笑得全身抖动。“找女朋友出来还需要什么理由?”

“她最近常不在家。”

“那又怎样?未必今天也不在家吧?”

我无言以对,慢吞吞地站起身来。我已经二十多天没和香苗联络上了。就算没发生这样的事,我也差不多该打个电话给她了。另一方面,我心想:“千万别再被她母亲冷言以待。”

犹豫半天,我还是打了电话。但接电话的还是她母亲,说香苗出去了。

“你到底是联络不上她,还是不想联络她?”听完我的话之后,仓持说,“直接去见她不就得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要怎么做……”

“你知道她家吧?说不定她现在真的出去了,但总会回家啊。”

“你要我埋伏在她家前面吗?”

“你自己看着办,”仓持将咖啡的钱放在桌上。“要是我的话,就会采取行动。东想西想,什么也解决不了。”

“先走啰。”他说完便走了。

一个小时左右之后,我躲在电话亭后面盯着一户人家——香苗的家。我曾送她回这栋有小型庭园的r式宅院过几次。

我心想,这是我第几次像这样埋伏等人了呢?很久很久前,我在仓持卖豆腐的老家旁边埋伏过。几年之后,我跟踪过迷上酒家女的父亲。而父亲当时也在等待从店里出来的酒家女。

我不太清楚自己在那里待了多久。大概有两个小时了吧。或许是因为每当有人出现时,我就很紧张,所以感觉时间格外漫长。

晚上十点的时候,一部车停在屋子前。我清楚地看见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香苗。当看到开车的男人时,我屏住了气,那是参加联谊的成员之一。当然,他也和我同宿舍。一个名叫芝山的男子。

两人的身影霎时在车里j叠在一块儿,接着副驾驶座的门打开,香苗从车上下来。她穿着一件成熟的连身洋装,好像不曾在和我约会的时候穿过。

香苗站在家门前,直到车子离去。车子走远后,她转身走进家门。我在她背后喊:“香苗!”

她回过头来,表情僵硬,面露畏怯和狼狈的神s。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对着低下头的她说。

“你为什么会和那种家伙见面?”

“爱跟谁见面是我的自由吧?”

“那我怎么办?打电话给你也都不接。”

香苗开始闹脾气,闷不吭声。我再次呼喊她的名字:“香苗!”

“别那么大声啦,家里会听到。”

“那你倒是说句话啊。”

“我知道了。那我就坦白说,我已经决定不再见你了。”

“为什么?”

香苗叹了一口气,将刘海拨上去。

“对不起,我喜欢上别的人了。我总不能脚踏两条船吧?所以……”

“你……”

“毕竟,人的感情是会变的。还是说,一旦开始j往就绝对不准变心?非得一辈子在一起才行吗?”

“我没那么说,只是……”

“再说,”她抬头看我。“和幸,你得辞掉工作了,不是吗?”

我嘴巴张开,全身僵硬,下意识不断眨眼。“你在说什么?”

“芝山先生都说了。他说,打哪种危险的工,若是公司知道了,一定二话不说就开除。”

“你跟芝山说我打工的事了吗?”

她一脸“完蛋了”的表情,咬着嘴唇。我抓住她的手臂。“是不是?”

“好痛,放开我。”

“回答我!你是不是告诉芝山了?”

“痛死了。来人,救命啊!”她的声音传得老远。

玄关内的灯亮了。门内出现人影。我放开香苗的手。她按住我刚才抓的地方,冲向玄关。“快点,快开门!”

我跑起步来,听见背后有人发出怒吼。

回到单身宿舍后,我闷不吭声地待在房间。我本来想去找芝山,又觉得那么做只会让自己更难堪。

不久之后,小衫回来了。我不动声s地向他打听芝山的事。

“我不太清楚那个人。他好像比我们大三岁吧。那天联谊,他是去代打的。”

“他在哪个单位?”

“不晓得。你g嘛问他的事?”

“没什么。”我含糊其辞地回答。

大我们三岁,也就是说芝山和藤田是同期进公司的。他当然认识藤田。很有可能是他从香苗那里听说我的事之后,再告诉藤田,而藤田死后,将这个消息告诉人事部的也一定是芝山。

我跌坐在椅子上,觉得全身虚脱。

十九

人事部建议我主动辞职,这样的话,公司还会发点离职金给我。

“你还年轻,得为将来打算。被开除和主动辞职听起来可是两回事唷!未来假如你到别家公司上班,对方一定会向公司打听你的事,到时候你不想被说得很难听吧?再说,我们公司也不会讲主动辞职员工的坏话。”之前那个人事部的瘦小男子不时皱起鼻子,轻描淡写地说。

这次面谈一开始他就给我看一份文件,上头记载着询问某位证人的调查结果;内容是有关田岛和幸从事泯灭良心的副业。对方的名字保密,但我猜一定是芝山。

我想就算我此刻依然采取否认的态度,人事部大概也不会停止调查吧。最后他们一定会找香苗问话的。事到如今,我不能期望香苗会为我说谎。

“就由你主动辞职,可以吧?”瘦小男子一脸巴不得我立即答应的样子,低头盯着我瞧。

“好吧。”我点头。我对所有事情都失去了耐x。

当天,我告诉小衫我要离职了。大概是从那起刺伤事件以来,关于我的谣言传得满天飞,他没有太过惊讶,但还是露出一脸沉痛的表情。

我希望他知道真相,于是我将和穗积的关系、香苗漏露消息等事情,原原本本地对他说。他听我说完后,拼命揪着他引以为傲的飞机头。

“都是那次的联谊不好,对吧?要是我没介绍香苗给你认识的话,你也就不用辞职了吧?”

“你不用放在心上。错在我自己要去做那份可疑的打工。再说,你也警告过我,最好别和香苗j往。”

“那女人果然是个骗子。”

“她让我上了一课,以后我会小心女人。”

小衫无力地点头,低声说:“女人真可怕呀。”听到他这句话,我打从心底觉得自己窝囊。我发现自己和从前父亲犯的是同样的错误。

我得赶紧思考下一个落脚处。因为公司规定员工自离职r期一周内必须搬出单身宿舍。

但我无处可去,也不想住在亲戚家。再说,自从工作以来,我就和所有亲戚断绝了来往。

等到宿舍里的同事都去上班后,我在房里翻阅就业杂志。我不对薪水挑三拣四,我需要的是提供住宿的公司。然而,不管我再怎么降低条件,要找一家肯中途雇佣一个既没有一技之长,也没有证照的人的公司实在很少。如果还要求附住宿的话,那更是少之又少。

我一直找不到下一个适合的安身之处,时间却无情地流逝,就在我开始感到焦躁不安的时候,一个危险人物打电话来了。不用说,那个人就是仓持修。

他问我要不要见个面。

“我想听听之后的事,而且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我应该严词拒绝,告诉他我们没有必要见面。我应该认定将我上今天这种绝境的就是这个男人。然而,我还是答应了和他见面。老实说,我想和人说说话。如果能够说些心里的话,对方是谁都无妨。重点是我好寂寞。发现这个事实让我感到不知所措、更陷入了自我厌恶的情绪中。但接近约定时刻,我还是出门前往车站前的咖啡店。

“在那之后怎么样?”仓持斜坐在椅子上,一看到我就问。

我咬着下唇,低下头,然后抬起头来瞪着他,叹了一口气:“我辞掉工作了。”

“果然,”仓持一副不出我所料的表情。“是女人出卖你的,对吧?”

我没有回答。仓持冷哼了一声。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你会被赶出那间宿舍吧?”

“嗯,我会想办法。”

“有地方住吗?”

“我正在找。”

“你能在宿舍待到什么时候?”

“再三天吧。”

仓持对我的回答满意地点头,脸上露出别有含义的笑容,然后趋身向前对我说:“不然你要不要到我住的地方?老实说,我最近搬到一个挺宽敞的地方,地点一样是在练马。为了下一个工作,先静下心来准备也不错吧?”

我看着他j诈的笑容,缓缓地摇头。“我不会再答应你的邀约了。”

“你说那是什么话?”仓持苦笑。“你在恨我找你去穗积打工吗?本来我认为没有必要再说什么,但是我有骗你吗?打工x质和穗积的内情我事前都跟你讲过。你是在知情的情况下答应的。你的公司知道这件事跟我无关。我实在不想这么说啦,但是你被刺伤,被公司开除,可都是你自己捅出的纰漏唷!”仓持简直像洋片里的电影明星一样,挥舞着双手说。

我无法反驳。他说的一点没错。可是我却不想承认。

“好啦,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也不会勉强你。不过,要是你真的无处可去,记得跟我联络。希望你在三天内找到地方。”

我含糊地点头。“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不,还有更重要的事。不过今天还是算了。时机不对。”他抓起账单,往收银台走去。

我认为这个时候没理由住进仓持的屋子,而且至今为止只要一和那个男人扯上关系就绝对没好事。

就这样,到了最后一天。在那个快走投无路的晚上,小衫对着在打包行李的我说:“决定下一个落脚的地方之后,告诉我一声。”

“嗯,我一定会告诉你。”我对着一脸认真的小衫回答,一股怅然若失的心情向我袭来。我相信今后大概再也见不到这个男人了。之前也是如此。之前国中的同班同学木原,以及那些只要对我敞开心扉的人,到最后一定会落得别离的下场。

“虽然相处短暂,不过能和你同住一间房间真好。”

“是吗?”我看着他。

“一开始我还以为你是个超级无趣的家伙呢。可是你不但教了我许多事情,而且还做了令人惊讶的决定,该怎么说呢……嗯,你这个人很出人意表。”

“因为这样所以才得辞去工作呀。不过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听我这么一说,小衫愁眉苦脸地低下头。

“田岛你是个可以信任的男人。我啊,很少相信人。不过你不一样,我不认为你会对我说谎。”

“是吗?其实我也有很乱来的地方。”

“只要住在一起就会知道了啦。人就算在外面摆出好人的样子,一回到家就会露出真面目。我可是一直在观察你哦,所以大概知道你的个x。”

“或许吧。”

被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原来我也对小衫敞开了心扉。一开始我还认为他是个素行不良的混混,但和他长期生活下来,才渐渐发现他拥有和外表迥然不同的x格。

那一瞬间,我恍然大悟:要解开对仓持修的各种疑问,和他住在一起是最快的捷径。想要看穿他至今的言行是谎言一箩筐或是发自真心诚意,说不定这是最好的方法。

这个想法紧紧地攫获了我的心。原本,我深信和仓持同居绝对没好处,但现在想来却没那么糟。

直到那天深夜我仍然犹豫不决。毕竟要住进仓持家,心里多少还是会有所抗拒,但我更想看看他的真面目。

“你用这间房间。不好意思,有点窄就是。”

仓持指着一间一坪半的和室。他的住处是一共两房一厅,和之前一样一进门就是厨房,不同的是里头有两间房间。虽说是两间房间,其实不过是用纸门隔成三坪和一坪半大的房间罢了。据他所说,这间旧房子比之前住的地方离车站还远,但相对的房租比较便宜。

“不用客气,你就随意使用。冰箱里的东西你也可以吃,只是没放什么好东西就是了。”仓持笑着,然后竖起食指继续说:“我们要尊重彼此的隐私唷!我可不想弄得彼此不愉快。”

“同感。”我说。

“好了,接下来吃晚饭吧?你有不喜欢吃的东西吗?”

“不,那倒是没有。”

“那太好了。要是还得为吃的事情费神的话,不免让人觉得烦躁。”

“你也不挑食吗?”

“几乎不挑。不过只有一种食物我不想吃。”

“什么?”

“豆腐和豆腐渣。”说完,他的嘴角往下撇。“毕竟,我从小就一直吃那种东西,大概把一辈子的份都吃完了吧。”

我想起他家的豆腐,点了点头。

那一天的晚餐是仓持煮的炒青菜和味增汤。虽然不是什么工夫菜,但我还是很佩服他那利落的动作。看来他至今都是自己开伙。

“老是吃外卖或外食,会营养不均衡。而且花费也吃不消。”吃完饭后,他抽着烟说。

会做菜、讨厌豆腐和豆腐渣、喜欢的香烟品牌是七星(seven star)——这些都是至今我所不知道的事。

“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我问。

“脚踏实地的工作。总归一句话,就是推销员。”

“又是推销员?这次是卖什么?”

“金子。黄金。”

“金子?之前是宝石,这次是金子啊?”

“别用那种怀疑的眼神看我嘛。我就说是脚踏实地的工作了。”

“该不会又是老鼠会,卖假东西吧?”

仓持耸肩苦笑。“这次不是那种骗人生意,而是我们推销员挨家挨户登门推销商品。不会说‘只要招募会员,就有佣金可领’那种好听话。”

“那是怎样的公司?”

我开口一问,仓持就到房里去,拿了一张名片回来。名片上写着“东西商事”的公司名称。仓持隶属于业务一课。

“这家公司我听过。是东西电机的相关企业,对吧?”

“变成相关企业了吗?印象中是有关系没错。”

“东西商事啊……这家公司应该没问题吧。”我定定地看着名片,喃喃地说。东西电机是r本前五大的家电厂商。“亏你进得去这样的公司。”

“朋友介绍我进去的。不过,我不是正式员工。做推销员的几乎都是临时员工,一旦业绩不佳,马上就会被炒鱿鱼。”

“听起来很辛苦。”

“公司有规定业绩,要达成目标很辛苦。不过,只要习惯也很有意义。公司会依照业绩好坏,发给临时奖金。虽然我刚才说一旦业绩不佳,马上就会被炒鱿鱼,但其实人手不足,上头经常在问有没有认识有g劲的年轻人。”

听到这里,我沉默了。我知道他想要说什么。这让我想起了他找我去穗积打工时的事。

“前一阵子,我不是说有事要跟你说吗?”仓持说。“其实就是这件事。要是你还没找到下一份工作的话,我可以介绍你进去。”

“要我当黄金的推销员?”

“不是老鼠会唷!”仓持贼贼地笑。

我考虑一下之后摇头。“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拒绝。我接下来打算从事脚踏实地的工作。”

“我不是说这是一份脚踏实地的工作了吗?不过,我不会勉强你。”他收起自己的名片。

就像仓持说的,这是一份脚踏实地的工作。他每天早上七点起床,七点半穿上朴素的西装出门上班,回到家最早也是晚上八点左右。回家之后按摩脚部是他每天的例行公事,说是四处登门拜访,脚走得很酸。

在那一段期间,我也在找工作。我想进一家正常的公司上班,却怎么也找不到,结果只好靠打工度r。一开始是搬运冷冻食品,然后是到印刷厂排版,再来是大楼的清洁工。每当拿着拖把拖地时,看着和自己同辈的男人精神抖擞地昂首阔步,到底有一种屈辱的感觉。不能一直这样下去的焦躁不安,经常在我的心里挥之不去。

家事由我和仓持共同分担。我只付给他三分之一的房租,家事各分担一半。他对这点没有怨言。他对于我的厨艺不如他,似乎也不太在意。虽然我心里认为其中可能有陷阱,但是也渐渐地习惯了这种生活。从客观的角度来看,和他同居对我而言,明显是一个有利的抉择。

我不太清楚仓持的收入,但确实比同辈的上班族丰厚。他好像经常领到奖金,销售成绩应该很亮眼吧。

重点在于仓持这个人的x格。我很难看到他的真面目,或者该说我连他是否有另一面也不清楚。他对我很好,对任何人也都会表现出适度的关心。越和他在一起,我越觉得至今对他的认识有误。我甚至开始觉得,他的言行之中不带有任何的虚伪和企图。

有一天晚上,吃晚饭时他再度提起他的工作。

“你这样一直扫地下去也不是办法吧?你可能以为现在还年轻没关系,但要是不趁现在累积实务经验,未来出路会越来越窄唷!我不会害你的,要不要到我们公司面试看看?你没问题,一定会胜利录取。我也会帮你美言几句。”

要是以前的我,即使听到他这么说,一定立刻当场拒绝。然而,当时的我却拒绝不了。事实上我参加了几家公司期中招募的面试,却都没有录取。我感到走投无路心中焦躁不安,对仓持的疑虑也减轻了。

“不过,我没办法做推销员。”

“不做看看怎么知道?先做做看,觉得不行的话再辞职就好了。”

我紧闭双唇,只是沉吟,于是仓持说:“我明天和上头的人说说看。他们应该随时都愿意面试。”

“我真的可以吗?”

“可以啦!包在我身上!”仓持拍拍自己的胸脯。

三天后,面试在位于池袋的公司举行。仓持借给我西装和白衬衫,还带我到理发店去,叫理发师帮我理个一般社会新鲜人参加应征用的发型。

当天我盯着一头和五官不搭的发型,穿着不合身的西装,与仓持一同前往东西商事的总公司。替我面试的,是一位名叫山下的男人。他的年龄看起来约莫三十岁上下,五官轮廓深邃,将一头卷发全往后梳。

山下根本没仔细看我的履历表,劈头就问:“你想要钱吗?”

他一看到我不知所措、穷于回答的样子,又不耐烦地问了一次:“怎样?不想要钱吗?”

“当然想。”

“那该怎么办才好?”

对于这个问题,我无法马上回答。山下双手环胸地盯着我。

“既然来了我们公司,如果你想要钱的话,你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卖黄金。黄金卖出去,公司就赚钱,也才能付你薪水。你能做的事就只有卖黄金。我希望你尽可能多卖一些。要做到这点,就要思考效率,必须排除所有不必要的浪费。所谓的浪费,有很多种。要是浪费体力、时间的话,生意就不用做了。另外,还要注意一点就是不要做无谓的思考。你该思考的只有如何将黄金卖出去这一件事。除此之外的思考都是无谓的浪费。知道了吗?”

“思考销售对象的事情也是无谓的浪费吗?”听我这么一说,山下用力地摇头。

“如果是为了卖黄金,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但不用去思考不买黄金的人的事。因为那种人跟我们公司没有关系。千万别忘了这点。知道吗?”

被山下这么一说,我不禁侧眼看了仓持一眼。他微微点头。看到他的样子我回答山下:“我知道了。”

“ok,录取。那么快点去拜访客户!”

山下从位子上站起来,吓了我一跳。“接下来马上去拜访客户吗?”

“当然啊。你有什么意见吗?我刚才不是说过,我们公司不许无谓的浪费。”

山下离开之后,我看着仓持。他大概看到我露出一脸错愕的神奇,哧哧地偷笑。

“我那时候也跟你一样。总之,顺利录取真是太好了。那么,我们就出去推销吧,伙计。”

“伙计?”

“嗯。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搭档。”仓持用手拍拍公事包。

我搞不清状况地离开公司,搭上西武线,在保谷车站下车。

“接下来要去的是一个叫川本的老婆婆家。她孤家寡人一个。你只要在旁边听就行了。老婆婆大概会提出很多问题,你可以适当回答。只不过,我希望你注意一件事情,在老婆婆的面前,绝对不要提起工作的事。”

“工作的事……?”

“像是要她买黄金之类的。我们绝不主动提这件事。”

“可是,那样就不是推销了,不是吗?”

“安啦。对付那个老婆婆,就是要用这种方法。”

仓持一副山人自有妙计的模样,嘴角的线条稍微和缓了下来。

川本房江的家是一间不太大的独栋r式建筑。仓持向对讲机报上姓名后,马上就听见有人回应:“等一下唷。”不久,玄关的门打开,探出一张老妇人的脸。她有一头银发烫卷得非常漂亮。

“你很烦耶。不管你来几次都没用。”老夫人说。不过,相对于他那拒人于千里外的话语,表情却很和蔼。

“我只是来向您打招呼。我有了一个新的伙伴。”

她一脸惊讶地看着问我。

“我叫田岛。”说完,我低头敬礼。

“他才刚进公司,还没有名片。等名片做好之后,我们会再登门拜访。”

“你这么说。就是想找理由跑来嘛。你一定以为总有一天能做成生意,对吧?”川本房江瞪着仓持。

“关于这点,我已经放弃了。”他在面前挥挥手。“造访府上纯粹是趁工作之余过来的。今天也是因为有一位客人住在大泉学园,所以回来的路上顺便绕到这里。”

“不好意思。我没办法把你当成客人,招待你进来坐。我想我之前也说过,我儿子成天在我耳边念,不准我买那种东西。”

“是的,这我知道。我想,您不用勉强。”仓持打开公事包,从中拿出一个小纸袋。那是途中在池袋的百货公司买的。“这是一点小意思。”

老妇人的表情倏地亮了起来。“噢,这是桃山堂的最中( 一种r式甜点,两片糯米制成的饼g,中间夹馅料。)吧?这好意思吗?”

“请收下。这是用我的零用钱买的。”仓持用一只手捣住嘴吧,仿佛在讲悄悄话。

和她闲聊一阵子之后,我们告辞离去。到最后一刻也没提到黄金的事。“那样好吗?”我问。

“安啦。那个老婆婆就是要用这招。你如果到这一带来的话,也去看看她,跟他聊个五、六分钟就行了。”

“可是,她不会跟我们买黄金吧?这岂不是山下先生说的浪费力气吗?”

听我这么一说,仓持突然停下脚步,用手肘顶我的侧腹部。

“安啦。”他贼贼一笑。“这个做法是山下先生教我的。”

那一瞬间,我的脑中闪过一种不好的预感。我怀疑自己说不定又踏入了另一个陷阱。

二十

第一份工作结束后,隔天一上班,公司要我和仓持到会议室去。会议室里有好几组和我们一样的两人小组。我问仓持即将举行什么,他的脸上浮现别具深意的笑容,低声说:“课程呀。”

“课程?”

“让新近人员学习推销的诀窍。不用紧张,我刚进来的时候也上过这种课程,你马上就会习惯了。”

我心想:“如果是为新近人员开设的课程,为什么仓持也在这里呢?”此时,之前负责面试我的山下走了进来。“全员到齐了吧?那么,我们开始我说话技巧的课程。请各组成员面对面坐好。”

我和仓持依照他的指示,将椅子搬动成面对面的形式。

“接下来,各位新同事请将资深前辈当成客人推销。前辈记得修正新同事不妥的部分,请认真练习,开玩笑或讲废话的人将会被扣薪。那么,开始。”

山下一下完指示,就有几个人开始对话。他们好像已经接受过几次这种课程了。像我这种第一次参加的人,完全抓不到要领,只感到手足无措。

“怎么了?快点说句话呀。”仓持小声地催促我。“不然的话,可是会挨骂的唷!”

“该说什么好?”

“我是客人耶!先从打招呼开始吧。”

就在其他人叽叽喳喳的讨论时,山下对我和仓持发出怒吼。“你们两个,还在拖拖拉拉什么?!快点开始练习!”

“快点!”仓持招手催促我。

我g咳一声,然后开口说道:“您好。”

“你是谁?要是推销商品的话,恕我拒绝。”仓持用一种习以为常的语气说。

“我是东西商事的员工。我在想,不知道您对买卖黄金有没有兴趣……?”

当我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仓持摇摇头。“没有人听到这句话,会回答他有兴趣的。再说,你一开始就没必要报上你是东西商事的员工。首先要这么回答:‘我不是来推销商品的,只是想要请教您一下年金的事情。’你说说看!”

我像鹦鹉学语地将同样的话说了一遍。

“年金怎么了吗?”仓持又演起了客人的角s。

看到我支支吾吾的样子,他稍稍趋身向前对我说:“接下来的台词有点长唷!您知道之前的预算委员会修订法律,年金从明年度起可能会缩水吗?……记住了没?”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仓持又说了一次。但我还是记不得,他反复说了几次之后,我才终于能够朗朗上口地说出同样的话。

“ok!继续。对方一定会说不知道,而你要这么回答:当存款金额超过一定额度时,年金给付额最高会减少一半。不知道您方便让我看看一些存款资料吗?如果有存折的话,自是再好也不过了。好,你说说看!”

“那是真的吗?”我一般注意山下,一面发问。

“什么东西是真的?”

“当存款金额超过一定额度的时候,年金会减半?”

“我不知道。”大概是害怕挨山下的骂,仓持的嘴巴几乎没有张开。“那不重要。你什么都不用想,只要照本宣科就行了。”

我心里在想:“那样真的好吗?”但还是照仓持说的做。接着,课程依然继续。

“我很清楚你要说什么,可是我得跟儿子商量看看才行。”仓持说。

“我知道我这说法有点危言耸听,不过孩子都会觊觎父母的财产。有很多案例是父母靠买卖黄金增加了存款,结果孩子开始巴望父母的财产,最后落得亲子不睦的下场。我想,一开始最好对孩子保密。”我回应道。

“可是,这又不是一笔小数目,我看我还是和其他人讨论一下之后再……”

“跟其他人讨论更危险唷!这的确是一笔大数目,不过您只要把它想成又不是买了什么东西,只是换个地方存钱就好了。如果您只是将钱从邮局改存到合作金库,应该不会找人讨论吧?要是您那么做,等于是让人知道您手上有大笔金钱,反而更危险唷!”

“可是,我很少会换地方存钱。”

“那是因为利率差不了多少,对吧?可是银行和我们公司的利率可是差了三倍之多唷。银行的年利率顶多百分之五,我们公司却高达百分之十五。再说,要是您将钱存到我们公司的话,市公所就不会知道您有很多财产了。还是您认为年金从明年开始缩减一半也无所谓?”

事后回想,这一切都是胡说八道。但是反复几次练习下来,这些内容竟然能够不经大脑地脱口而出。不光如此,在不断试图说服对方的情况下竟然慢慢产生一种错觉,认为自己说的话是真的。当然,让我们陷入这种错觉也是这堂课的目的。这堂早上的课程持续进行了三天。

其实根本没有任何一条法律规定,当存款金额超过一定额度时年金就会减少一半。这事一种巧妙利用老人心理的话术。毕竟,老人疏于接触这方面的讯息,而且听到年金相关资讯又很难不在意。而一开始不提东西商事的名号,是为了借由年金的话题让老人错以为我们是市公所或其它相关人员。

然而,这间公司最可疑的一点,莫过于和对方签下购买黄金的契约之后,却不将实物j给对方。相反地,只j给对方一纸保障支付利息的证明文件。正因为如此,才会需要“您只要把它想成又不是买了什么东西,只是换个地方存钱”这种话术。

我虽然感到可疑,却没有完全掌握它背后的恶质之处。我天真地以为,从事这种生意的做法多少有点强硬,但只要老人们能够拿到比银行利率还要高的利息,终究对他们有利的。

进公司一个星期左右,我和仓持被叫到山下的面前。他抬起下巴,眼珠子向上翻地看着我们。

“这是怎么回事?这个星期你们一件契约也没签到。只有你们两个挂零。”

“对不起,我们已经进展到临门一脚的阶段了。”仓持辩解地说。

山下不耐烦地摇摇头。“那种话我不想听。你们听好了,在奥林匹克的比赛上,光是骁勇善战没有人会开心吧?没有赢得胜利,就没有掌声。你们输了,还不觉得可耻吗?”

“对不起。”仓持低下头。一旁的我也学他低下头。

“仓持,”山下说完后看着我。“果然是他拖累了你吗?自从和他一组之后,你的情况就很糟。”

“不,没有那回事。我认为田岛很努力。”仓持马上予以否定。“我想是我自己不够成熟。”

一想到仓持在袒护我,我觉得受辱而全身发热。我想要反驳些什么,却想不到任何反驳的话。事实说不定真的是我拖累了他。

山下靠在椅背上,轮流看着我们的脸。“没办法。暂时先做拜访兜售好了。这么一来,他应该会慢慢习惯推销吧。”

“我知道了。”

“拜访兜售?”

“你教他。”山下说。“我想三角签应该很适合。”

“三角签吗?好啊。我试试看。”

我在一头雾水的情况下,和仓持一起离开山下面前。

“三角签是什么?”我边走边问。

“别问那么多,你看了就知道。”

我们走到公用的办公桌。推销员没有个人专属的办公桌。

仓持不知道从哪里拿来彩s纸、口红胶、印泥和某种印章。我拿起印章在纸上盖盖看,

第 58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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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

“抽签的材料啊。要这么做。”

仓持在彩s纸背面盖上“中奖”的章之后,有字的部分朝内,对折成一个三角形。接着再用口红胶牢牢地黏住边缘的部分。

“一个完成。”说完,他微微一笑。

“三角签啊?”

“这个要做一百个左右。我负责盖章折纸,你负责黏浆糊。”

我完全不知道做这个有何用意,但看来只好先做再说。这个动作很简单,只要将仓持递过来的纸黏上浆糊,无需任何思考,只要默默地动手就行。我觉得这并不是推销员该做的工作,但决定先将这样的疑问赶出脑海。

当我做好三十个左右的签时,新的疑问又浮现脑中。

“我说,‘中奖’的签会不会太多了?”

仓持听到我这个出人意表的问题,先是张嘴哑然,然后表情渐渐转为笑容。“安啦。”

“为什么?你打算让中奖几率是百分之几?”

“一百。”

“咦?”

“百分之百。全部的签都是中奖的签。这是理所当然的啊。不中奖的签,做了也没用。”

“可是这么一来,为什么要抽签?”

“你别管那么多,乖乖地找我的话做就好了。你马上就会知道了。”仓持继续作案。

我看着默默动手的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曾经看过和眼前相同的情景,但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看过。

做完一堆“中奖”的三角签之后,仓持拿来一个装文件用的大型信封,将签放进去。

“好,那么我们走吧。”

“去哪?”

“推销啊。那还用说。走,出发了!”

东西商事的总公司在那栋建筑物的五楼。一进电梯,仓持马上按下b1的按钮。在那之前,我不曾去过地下室。

“地下室有什么?”

“停车场。”仓持让我看他手上的车钥匙。“今天要开车代步。开车兜风壮阔。不过,两个男人气氛热不起来就是了。”

“由你开车吗?”

“别担心!我的驾照可不是考来好看的。你别看我这样,我开车很谨慎。”他说,他一满十八岁就考到了驾照。

那是一台白s的轻型轿车。上车前仓持j给我一张文件;上头并列着三十人左右的姓名、地址、电话号码及年龄等个人资料。有的人的资料中,还记载了存款金额、家庭成员、兴趣等。名单上的人有两个共通点。一是住在池袋附近;二是所有人都是六十五岁以上的老人。

“首先我们去上面数来第二个名叫宫内的人她家。我记得地址应该是在江古田。”仓持边开车边说。

宫内公惠的栏位中,资料记载如下:“丈夫去年因癌症去世,目前独居。原本预定和长男夫妇同住,但因长男外派海外工作,回国r期未定,因而作罢。存款金额约八百万元,仰赖年金度r。”

“这些资料是怎么搜集到的?”我问。

“基本上就是不断地打电话。如果是老人接的电话,就适当应对,然后深入j谈。据负责打电话的人说,许多老人话都很多,要让话题延续并不用耗费太多力气。他们在聊天过程中,会不经意地询问老人的家人或存款的事,而大部分的老人都会毫不起疑地说出来。”

“如果接电话的是年轻人呢?”

“这种时候就二话不说,直接鸣金收兵。我忘了告诉你,他们都是在白天打电话。白天有年轻人接电话的人家,就不是我们公司的客人。”

“总而言之,”我瞥了一眼名单之后说。“就是看准了老人独自在家这一点吗?这份文件就是为了这一点所搜集的资讯。”

仓持直视前方开车,没有回答。他的脸上没有笑容。

“因为老人好骗吗?”

“骗?谁骗谁?”仓持依旧看着前方说。“卖黄金是骗人的行为吗?”

“那对象为什么尽是老人?”

仓持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将车靠左停下。他松开安全带,对着我说:“我说田岛,你忘记面试时的内容了吗?我们要思考的只有如何卖黄金这件事。会以老人为对象,是因为这样比较容易卖得出去。如果有容易推销的客人,跟不容易推销的客人两种,当然是挑容易推销的客人啊。”

“老人容易推销,是因为他们的判断力差啊。”

“是吧。我们抓住这个弱点下手有错吗?就算我们不这么做,也会有人趁机敲他们一笔。这些人可能是没做什么事却索取高额报酬的帮佣;或是极尽奢华的老人之家的经营者;也可能是强迫推销一些莫名其妙的健康食品的人。可以确定的是,缺乏判断力的老人总有一天会把钱拱手送人。既然他们一定会把钱送人,送给我们不是很好吗?这有什么不对?”

“与其说是送给我们的,我倒觉得是我们用抢的。”

仓持肩膀微颤笑道:“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嘛。爷爷nn们可是付钱买黄金的耶。不但买到了黄金,还可以拿到利息,有什么好不满的?再说……”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继续说:“瞧你把我们讲得像是在夺人钱财似地,问题是你到今天为止成功地抢到一块钱了吗?想抱怨的话,等你签到契约之后再说!”

被仓持这么一抢白,我毫无回嘴的余地。仓持大概是说完了心里的话,开始发车前进。

“刚才山下先生说,你在和我搭档之前的成绩好像很不错哦?”

“是不差。”

“和我在一起不好下手吗?”

“不会不好下手,只是有点客气吧。”

“客气?对谁客气?”

“倒也不是对谁客气。而是之前和我一组的家伙很强悍,受到他的影响,连我也变得强悍了。而现在我常常觉得自己好像太温和了。”

我慢慢明白了他想说什么。“因为在我面前你没办法狠下心来把事做绝吗?”

“不晓得。”

“别在意我,你尽管放手去做吧。我不希望成为你的累赘。”

“我并没那么想啦。”

我想,这或许是个好机会。如果顺利的话,就能看到仓持的本x。

宫内公惠的家位于江古田车站步行几分钟处,是一栋古老的木造建筑。她承租这个房子住到现在已经超过四十年了,今年七十三岁,除非搬去跟儿子一起住,不然应该是离不开这里了。

那栋房子没有街门,玄关的门直接打开就是大马路。仓持按下门旁的门铃。不久,出现一个身穿花纹罩衫的瘦弱老太婆。

“您是哪位?”

“我们来是想要请问您有关年金的事情。请问,您是宫内公惠女士吗?”仓持开始施展课堂上的说话技巧。

他的说话技巧完美无瑕,但宫内公惠却不像外表看来那么没有戒心。不管仓持怎么解说,她就是没说要签约。她大概是因为手上有八百万的存款,所以有恃无恐,就算存款不会因利息而增加,也绝对要避免减少一分一毫。

我心想:“这下又签不到契约了。”眼前浮现山下的脸。

“我知道了。那么,我可以留下手册给您参考吗?”

“那倒是无妨。”

“非常抱歉,占用您这么多时间。噢,对了,”仓持从我手中接过装有三角签的信封袋,递到老婆婆面前。“如果方便的话,能否请您抽一个签呢?我们目前正在举办促销活动,如果抽到中奖的签,将会送您精美礼品。”

听到有礼品,宫内公惠的表情才缓和了下来。“我没跟你们买黄金,抽签好意思吗?”

“不要客气。目前是促销活动期间嘛。”

她抽出一张中奖率百分百的三角签,小心翼翼地打开,看到“中奖”的字,用一种惊喜j加的表情看着我们。“哎呀,中奖了耶。”

仓持做一个往后仰的夸张动作。“哇,您手气真好!今天第一次出现‘中奖’的签耶,对吧?”他征求我的同意。

我脸上浮现不置可否的笑容,并且点头附和。不过他确实没有说谎。

“我能获得什么奖品呢?”

“公司也没告诉我们。宫内女士,您能不能拨出三十分钟,我们想带您到兑奖处去领奖。”

“不是马上在这里领奖吗?”

“我们并没有随身携带奖品。我们开车带您去,一下子就好了。”

然而宫内公惠却露出犹豫的神情。“可是,我穿成这样。”

“您不用想太多,领完奖品之后就可以马上回家。啊,对了,能不能请您准备印章?领奖品的收据上需要盖章。”

“简易印章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那么,我去把车开过来。”仓持对我使了一个眼s。我从她的眼神中读出“别让到手的肥羊跑了!”的意思。

当车子停在大门前,宫内公惠到底也不好拒绝,只好脱下罩衫走了出来,并且手中拿着印章盒。我请她坐后座,自己坐副驾驶座。车门一关,仓持立即驱车前进。

车子一抵达东西商事的大楼前,仓持马上下车打开后车门。宫内公惠抬头仰望大楼,脸上露出困惑的神s。

“领奖品是在这么高级的地方吗?你刚才说兑奖处,我还以为是一家小店呢。”

仓持笑而不答,牵着她的手走进大楼,而我跟在两人身后。

仓持让她搭上电梯,带她到五楼的东西商事。柜台的女员工一看到两人,立即起身招呼:“欢迎光临。”

“这位女士中奖了。”仓持说。

女员工一脸心领神会地点头,进到里面的房间,旋即回来对仓持说:“那么,请到三号会客室。”

“三号吗?”仓持推着宫内公惠的背,带她到会客室。那是一间只放了小茶几和廉价沙发的狭窄房间。东西商事里约有十间像这样的会客室。

老婆婆的脸上果然蒙上一层不安的y影。“排场挺大的耶。礼物呢?”

“负责人马上就来,请您在这里稍后。”仓持的语调变得冰冷。我们留下孤立无援的老婆婆,离开会客室。

当我想问仓持要怎么处置她的时候,山下向我们走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三名属下。

“看来你们兜到一个人啰。她的名字叫宫内公惠,对吧?”山下看着一份档案说。

“是的。我们利用三角签引她上钩的。”

“我知道了。”山下挥挥手,意思是那种事情不重要。他打开会客室的门,其他三个人跟在他身后。

仓持看着我说:“好,走吧。”

“走去哪?”

“那还用说?去抓下一个客人啊。”说完便往前走。

看着仓持快步前进的背影,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刚才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在做三角签时的侧脸和当时那张在赌五子棋的屋子里做骗人人的魔术道具时的脸一模一样。

“接下来到名单上第五个人的家。那人叫什么名字?”仓持边系安全带边问我。

“上村繁子,六十八岁,住在东久留米市。”

我很在意宫内公惠的事。她到底会怎样呢?山下他们不可能将奖品j给她后直接放她回家。他们恐怕是打算硬她签下契约吧。我的眼前浮现出他被一群凶神恶煞的男人包围,浑身发抖地在文件上盖章的身影。我对此感到自责。

“兜售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还有很多其他的方法。我不知道三角签是谁想出来的点子,不过这是一个没啥经验的推销员也做得来的便利法门。”

我默不吭声,只是隔着挡风玻璃一直看着前方。突然觉得与仓持呼吸着同样的空气让我感到不愉快。我心想:“这个男人果然不是好人。”要不是有一颗冷酷无比的心,根本无法骗那种手无缚j之力的老婆婆,还将他j给山下他们。

上村繁子住在一间老旧公寓的一楼。按下缺角的门铃却没人应门。仓持敲敲大门,结果还是一样。

“不在家吗?真倒霉。”他咂舌。

我心想,上村繁子真走运。

就在这个时候,隔壁家的门打开了,走出一个老人。一个顶上发量稀疏,七十岁上下的老爷爷。他好像打算要去澡堂,手上拿着洗脸盆和毛巾。蓝s的薄夹克上还套了一件米白s毛衣。

我事后听仓持说,他那一瞬间就看出他是一个独居老人。就算公寓再怎么老旧,也不可能没有浴室。有浴室还跑去澡堂,是因为一个人烧水洗澡还要打扫实在麻烦。老人手上有足够的钱,才能毫不吝惜地花费绝不便宜的澡堂费。

要是当时上村繁子在家的话,或者老人没有拿着洗脸盆走出来的话,大概之后的故事发展就会大不相同了。在这段故事情节中,自然也少不了我和仓持。

老人只瞥了我们一眼,没说半句话便径自走开。仓持从背后叫他:“请问一下。”

老人停下脚步,回头问:“你叫我?”

“是的,其实我是想要请教您年金的事。”

“什么事?”老人微微睁大满是眼角皱纹的眼睛。

“您知道年金自明年度起可能会减少吗?”

“咦?你说的是真的吗?那可就糟了。”

“存款超过一定金额的人就会被这条法律所规范。冒昧一问,请问您现在的存款金额大概多少呢?”

“这个嘛,有多少呢?不看存折我也不知道。”

“请您查一下,我等您。”

“是嘛。那我去查一下好了。”老人开门,仓持跟在老人身后迅速进屋。他招手要我也进去,我不得以只好跟着进去。

十几分钟后,这个名叫牧场喜久夫的老人将手伸进装有三角签的信封袋里。这位老先生拥有的存款加起来将近一千万,虽然还不至于毫无戒心地向素不相识的推销员买黄金,但却是个相信可能获得精美礼品这种鬼话的好好先生。当他看到“中奖”二字时,就像个孩子似地,乐得欢天喜地。

“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从来没有抽签中奖过。天真是要下红雨了。”

于是当仓持提起等一下要去兑奖处的时候,老人也不疑有他。看来他对于中奖感到相当高兴。

当牧场老爷爷拿着印章和我们一起走出屋子时,一个女孩子对他说:“咦?牧场爷爷,你要去哪?”

那个女孩子看起来年约二十岁,五官端正秀丽,皓肤如玉,有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他一身运动衫牛仔裤的搭配,手上拿着一个塑胶保鲜盒。

“噢,由希。爷爷抽签中奖了,现在正要去领奖品。”老人眯着眼睛回答。

“是哦,抽签中奖。真是太好了呢。”名叫由希的女孩子用一种略带警戒的眼神,看着我们说。

“这是烤jr串。”

“烤jr串啊?那个好。那么我回来的时候去找你拿。”

“嗯,好。慢走。要小心哦。”

在由希的目送之下,我们往车子的方向走去。

“她是住在附近的女孩子,从以前就对我很好,经常拿吃的来给我。”

“真是个美女呢。”仓持说。

“嗯,女大十八变。”仿佛自家人被夸奖似地,老人笑了。

上车之前,我回头一看,她还在看我们。

“要小心哦”这句话仍然不绝于耳,挥之不去。

二十一

我心想要尽快辞掉这份工作不可,却又拖拖拉拉地过了一天又一天。老实说,我的确舍不得按时发薪的生活,不过,我还是应该早点下决定。

东西商事的做法,怎么想都很可疑。卖出黄金却不将食物j给客人,只塞给客人一张作为收据的纸,会被认为是诈欺也是理所当然的事。然而,受害者却不会立刻到处声张,这是因为前一、两次的利息确实会汇进受害者的账户,而个x温和的老人们看到那些数字,也就完全地放心了。

我几乎都和仓持一起行动,只有一次他感冒请假的时候,和别的推销员一组。那个男人叫做石原,总是扳着一张扑克脸。他看到我的时候,这么对我说:“你就是田岛啊?原来如此,果真和仓持说的一模一样。”

我偏头不解他指的是什么。石原嘴角略为上扬笑道:“他说你有一种可以让老人放心的特质。就算没有特别可取之处,这种特质就是你最大的武器。你今天就待在我身边,不管我说什么,你就拼命点头称是,知道了吗?”

我不知道自己在他们的眼中是那样的一个人。这句话听起来不像是赞美。我怀着复杂的心情和石原走出公司。

我们的目的地是一个独居老太婆的家,而且是一个耳背的老太婆。当然,石原很清楚这点。

“买、黄金、比较好哦!”石原在老婆婆耳边大吼。“要是、有很多存款、就领不到、年金了。”

然而,老婆婆却陷入沉思,看起来似乎没有打算要买黄金。

石原再度大吼:“你有、存折、和寿险的保险单吧?有的话、请你、拿到、这里来!我会帮你看。”

老婆婆说不定是对自己听得见感到高兴,也可能是平常没有说话的对象,他竟然按照石原所说的将存折和保险单拿了来。

“印章呢?”石原问。不过,这句话的音量比刚才小了些。

“咦?”老婆婆反问。石原用手指比出印章的形状,又问了一次:“印章呢?”他的声音依旧不大。老婆婆焦急地将耳朵凑近他。

“印章!”石原这下总算提高了音量。老婆婆会意地点头,走进屋子里去。

这是一种巧妙的作战方式。要是石原一开始就要求老婆婆同时拿出存折和印章的话,她一定会有所怀疑。然而,石原却分别要求她拿出来,而且故意花时间让她明白他要的是印章,以防止老婆婆思考。

在她回来之前,石原检查了存折和保险单。

“银行存款没多少钱。没必要冒险。”石原看着数字,喃喃自语。

当老婆婆一拿着印章出现,石原立即将存折还给她,然后从她手中接过印章,确认和盖在保险单上的章是否相同。老婆婆大概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吧。

石原将保险单和印章j给我。“你回公司将这个j给黑泽小姐,然后照她的话去做。”石原小声而且快速地说。老婆婆大概听不见。

“咦?带这个回公司吗?”

“对啦!动作快!她会起疑的。离开的时候别忘了对老婆婆微笑!”

我不明就里地按照石原的吩咐做。当然,老婆婆神s慌张地不知道对石原说了什么。我听见他安慰老婆婆说:“没事的。”于是我离开了老婆婆家。

黑泽小姐也是推销员,但实际上我很少看她跑业务。她大多时候都是对着共用的办公室桌吞云吐雾。五十开外的她,看起来是女推销员的头头。

我一回到公司,她果然抽着烟在看女x周刊。我将保险单和印章j给她,同时传达石原的话。她以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听我说完后,看着保险单低声地说:“七十岁啊?嗯,应该有办法吧。”

接着,她开始在嘴里反复背诵保险单上的地址、姓名、出生年月r等个人资料,同时一面从椅子上起身,往厕所去。

几分钟后,我看到回来的她,大吃一惊。从她卸妆的脸,蓬松凌乱的头发看来,完全感觉不出之前的精明g练,好像突然老了十几岁,就连举手投足也有微妙的变化,而且她身上还穿着不知道哪来的朴素毛衣。

“好,走吧。”她的声音也变了。

“去哪里?”

“当然是保险公司啊。快点,别拖拖拉拉的。”

在我们前往保险公司的路上,黑泽小姐要我扮演她的亲戚。她一样叫我“静静坐着就好。”

大楼一楼是接待柜台。黑泽小姐出示保险单和印章,说要解约。柜台小姐脸上笑容可掬,好像在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非节约不可呢?”

黑泽小姐驼着背,开口说道:“因为啊,我最近需要一笔钱,可是有还不至于要解除其他较高额的保单,所以不好意思,我想解掉你们公司的约,对不起啦。”

我吓了一跳。不管是缓慢的语调或是有气无力的声音,完全就是七十岁老太婆的说话方式。柜台小姐毫不起疑地说:“那就没办法了。”开始进行解约手续。首先要在解约书上填写地址、姓名、出生年月r等,黑泽小姐除了对填写的栏位装出迟疑的模样外,流畅地运笔填写个人资料。当她填到汇款账户的栏位时,还边看便条纸填上某家公司的账户,说:“这是我儿子的公司。”

手续不到三十分就完成了。一出保险公司,黑泽小姐递给我一张文件。那是购买黄金的收据。

“你拿着这个,回到石原先生那里去,告诉他剩下的手续我会处理。”黑泽小姐已经恢复成了中年女子的声音。

我按照她的吩咐回到石原那里,他还是坐在老婆婆家的大门边。老婆婆不安地坐着。不过,看到石原身旁放着一个茶杯,我想老婆婆应该没有吵闹。当然,这一定是因为石原靠他那张嘴安抚她的缘故。

“辛苦啦!”石原满意地从我手中接过收据。

“那个……保险呢?”老婆婆问。

“对不起啦。”石原在她的耳边说,“他也误以为你要买金子,把保险解约了。不过,你瞧,他带来了购买黄金的收据,这样就没差了吧?这比保险还有利呢。”

“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没问题,请放心。”石原站起身来,对我使了个眼s,要我闪人。

老婆婆还在嚷嚷什么,但石原无视于她的举动,离开了她家。他的表情又恢复成了一张扑克脸。

回家后,我对仓持提起这件事。稍微退烧的他听我说完后,贼贼地笑了。“那是石原先生惯用的伎俩。许多老人都有耳背的毛病,就算做法有点强硬,只要说自己误会他们的意思就没事了。”

“可是,我不知道公司还有替身这一招。”

“黑泽大姐是公司专门雇来当替身的。她的变身术很厉害吧?她以前老是讲她扮过八十五岁老太婆的事拿出来说说嘴。”

“与其说这是欺诈,倒比较接近是小偷的行为。”

“我们又没有偷东西,而是在卖金子,所以应该不是小偷吧?不过,如果你要说这是强行推销的话,我也无话可说。我也没办法那么硬g。”

仓持裹在棉被里动了动脖子。我在心里怒吼:“你还不是一丘之貉!”

仓持的确不会使用蛮横的伎俩,但从另一个观点来看他的手段更加卑劣。明显的例子就是川本房江那件事。

川本房江是仓持带我去见的第一个客人。他在去之前叮咛我绝对不能提起工作的事,至于理由,他只字未提。

在那之后,我们也经常造访她家。仓持每次去都会准备伴手礼,大多是r式糕点,偶尔也会带蛋糕或水果。我们总是一起吃他带去的东西,一起闲话家常。一聊下来我才知道,原来她有个和我们同年纪的孙子。她孙子在国中三年级的夏天,和坏朋友无照骑车撞上了电线杆去世。她责怪媳妇没有尽到为人母的责任,放任儿子的不当行为,后来才知道死去的孙子讨厌待在家里是因为她们婆媳不睦。在那之前,房江和长男夫妇一直住在一起。

知道真相的长男决定和母亲分居。因为他还没有乐观到期待妻子和母亲的关系会因为儿子的死而有所改善。

因为这件事,川本房江和长男一家几乎不再来往。她的自尊心似乎不允许她主动去看长男一家人,更妨碍了与原本就不甚往来的邻居之间的互动。

很明显地她每天过着孤单且无趣的生活。每次我和仓持到她家造访,她总是用一种半开玩笑的语气说:“我不会买黄金唷!”拒绝之后,再用一种像是在哼着歌的愉快表情招呼我们入内。她打从心底期待我们来访。

不用说,这一切都在仓持的计算之中。真要问他的话,他一定会说:“我只是按山下先生教的做而已。”换句话说,这也是东西商事传授的技巧之一。

进入梅雨季后不久的某一天,外面依旧下着绵绵细雨。那天仓持没有买伴手礼,相反地他对我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今天和平常不一样,你今天绝对不能笑!另外,你也别吃她拿出来的点心或饮料。知道了吗?”

“你想做什么?”

“你在一旁听了就会知道。你只要配合我的话就行了。听到了没?”

我点头。不知怎么着我似乎知道他想做什么。我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一直以来,我都很期待到川本房江家做客,但是今后将有所不同。

川本房江从对讲机听到仓持的声音,像少女似地欢天喜地跑出来,但一看到我们的模样,脸s马上暗了下来。

“怎么了吗?”她问仓持。

“嗯,老实说,今天来是有点事想对您说。”仓持抓抓后颈。

“是哦……别站在那里,先进来再说。你们都淋湿了。两个人怎么都不打伞呢?”

“不好意思,因为我们急着过来。”仓持说谎。车子里明明放了两把伞,是他要我别撑伞的。

她想要带我们到客厅去,但仓持却不打算脱鞋。他站在脱鞋的地方说:“我们在这里就好。”

“为什么?至少把外套弄g比较好呀。”

“不了,弄不弄g没关系。”

“到底怎么了?田岛也一脸郁卒的表情。”

我可不是在演戏。一想到仓持等会儿要做的事,我真的觉得很郁卒。

“川本女士,我必须跟您说件不太愉快的事。”仓持开口说道。

“不太愉快的事……?”

“今天是我和田岛最后一次来找您了。”

川本房江一脸摸不着头绪的样子,发出“咦”地一声。她手足无措地将脸转向我。

“真的吗?”

我不愿做任何回答,看着仓持。他斜眼要我按照计划行事。

“是真的。”我不得已只好那么回答。

“为什么?”她将视线拉回仓持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调职?”

“不,不是那样,”仓持抿了抿唇。“上头的人谴责我们,为什么在上班时间定期出入非客户的家……”

“咦,可是……”川本房江不知所措,呼吸变得急促。“基本上,你们不也算是来要我签约的吗?”

“话是没错,该怎么说呢?老实说,公司派人对我们进行了突击检查。”

“突击检查?”

“也就是说,公司派人偷偷监视我们,看我们有没有认真地在工作。结果公司发现我们经常出入您家,却完全没签到契约,觉得很可疑……”仓持边说边地头,一副非常难以启齿的样子。我真佩服他高超的演技。

我从没听说公司有突击检查。对于没有签到契约的员工,公司会以不支薪作为处罚,因此没必要突击检查。

然而,川本房江对于仓持的说词却不疑有他。“原来是这样啊……”她双眉下垂,低下头。“毕竟,我连一件契约也没让你们签成。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

“不,没有关系。那笔存款对川本女士很重要,我认为没有必要用在您不认同的地方。反正,我们又不会被炒鱿鱼。只不过从今以后我们不能像之前一样拜访您而已。”

“可是,公司也不可能一天到晚派人监视你们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们已经不能随心所欲自由行动了。公司将我和田岛拆开,各自和别人搭档。我们必须遵照对方的指示,而且负责的地区也会改变。”

“那放假的时候呢?”

“这个嘛,我想放假的时候应该可以,只是我跟田岛都会帮得不可开j……”

“那么忙啊?”她皱起眉头。

“因为我们两个都还是菜鸟。”仓持苦笑,抓抓头。

川本房江并膝端坐,陷入沉思。我感觉到她的心在动摇。

“所以,我想今天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次来找您了。虽然相处短暂,不过受到您很多照顾。”仓持发出开朗的声音,成功地酝酿出故作开朗的气氛,连他挤出来的笑容都很高竿。

“那么,我们走吧。”他对我说。“嗯。”我点头。

“等一下。”川本房江说。那一瞬间,仓持的目光闪了一下,但六十七岁的她却没有发现,继续说道:“那么,只要我签约就行了吧?我买黄金就可以了吧?”

“不,那怎么行。”仓持挥挥手。

“为什么?”

“因为,川本女士之前不是一直说您不会买这种东西吗?”

“此一时彼一时。既然知道公司会那样责怪你们,我也不能坐视不理。若是我签约了,那个处分是不是就会撤销?”

“这个嘛,大概吧……”

“你们等一下。”

看着川本房江消失在屋里之后,仓持微微向我点个头。我叹了一口气,以示心中的不快。他不知道将我的叹气误解成什么意思,低声对我说:“就差一点点,加油!”

川本房江手上拿着一个小包包回来。“要签多少钱的契约才行?五十万?还是要一百万?”

“川本女士,真的不用您费心。田岛你也说句话啊!”

仓持突然把头转向我,吓了我一跳。

“请您不要勉强比较好。最好……不要签什么契约。”

“是啊。您不是说令郎千j代、万j代,要您别乱买东西吗?”

“我手上也有点钱能够自由运用。来,你们老实说,要签多少钱的契约才行?”

我们的劝阻反而坚定了她的意念。这件事也在仓持的计算之中。

然而,他却一脸困惑地用双手搔头,然后深深地呼了一口气。“那么,我就老实说了。公司的确说过,如果今天跟川本女士签到契约的话,这次的事就当做没发生过。只是,这种情形下的最低签约金额非常高,我曾经向公司抗议,可是公司完全置若罔闻。”

听到他这么一说,川本房江到底也感到不安。“非常高是多少?一百万不够吗?”

仓持一副苦恼至极地垂下肩膀,看着地板低声地说:“公司说……至少三百万。”

“三百万……”

“对不起,讲这种没有意义的话。我们老早就决定不和川本女士谈生意了。所以这件事就当我没提。”

“等一下。签三百万的契约就行了吗?”她打开手上的包包,拿出存折,确认里面的金额之后说:“这里刚好有三百万的定期存款。只要解约,问题就解决了。”

“可是,怎么可以动用那么重要的钱……”

川本房江摇头。“你们不也说过,如果要储蓄的话,买黄金比把钱放在银行有保障吗?没错吧?”

“是那样没错。”

“那么,就没什么大问题了吧?现在想起来,要是早一点跟你们签约就好了。这样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真是对不起。”

“哪里,川本女士不用向我们道歉。”

“总而言之,我就跟你们签三百万的契约。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仓持盯着存折,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露出犹豫不决的样子,然后微微低头看着她。“真的可以吗?”

“可以啦。我不都那么说了。”

“如果您愿意跟我们签约的话,最好是在今天签。”

“今天吗?好啊。我该怎么做?”

“首先到银行解定存,再将钱汇到这个指定的账户,明天我就会带正式的契约书过来。因为公司必须确认汇入款……”

“我知道了。那么,我等一下马上就去银行。”她站起来。仓持一脸深不可测的表情,我仿佛从他的肚子里听见了“大功告成”的声音。

能够助两个年轻人一臂之力,让川本房江感到喜不自禁。人似乎一上了年纪,就会觉得不被人需要而感到落寞。在那之后,川本房江又上了两次仓持哀兵政策的当,被他骗走了更大笔的钱。

东西商事内部称这招行销手法为“请婆入瓮”,是参考女推销员原本对老男人施展的“请爷入瓮”而来。两者都是看准了老年人的孤独感,若从不同的角度来看,这种做法甚至比用暴力抢夺存折更加蛮横。

不过,我也没资格指责仓持他们。我明知他们的恶行恶举,在当场却不发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老人被骗,一点一滴存起来的棺材本被抢走。而我就是共犯。因此,我在责难仓持的同时,也憎恨自己的软弱。我苦恼不已,为什么自己会变得如此丑陋?

当时,我经常一边听着在纸门另一头睡觉的仓持的呼吸声,一边问自己:“现在正是杀他的大好良机,不是吗?”我已经完全看透他的本x。我想,现在要杀他是轻而易举。我只要悄悄打开纸门,将手放在他的脖子上用力一掐就行了。或者我也可以用湿纸捣住他的口鼻,不消几分钟,他大概就停止呼吸了吧。

然而,那些念头总是仅止于想象。我心中还未涌现足以令我付诸行动的杀人念头。我从小就对杀人感兴趣,而且我有杀害仓持的理由。既然如此,为什么我对他的憎恨还不至于让我想杀掉他呢?

当我在想这件事的时候心里总会想起藤田。究竟有多少憎恶之情在他心中翻转,让他下定决心,并且采取行动要来杀我呢?要引燃名为杀人念头的导火线还需要什么。我想要知道那是什么。

有一天傍晚,我们利用类似骗婚的手法,获得一件新的契约,回到公司时,看到柜台有一位小姐正和山下在争执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她似乎放弃争执来到走廊上。

当我们和走出来的她擦肩而过时,她出声说:“啊,你们是……”

我这才看了她一眼。我见过她但想不起来她是谁。她的五官端正秀丽,刹那间我还以为她是电视明星。

“啊,你是……”仓持比我先有反应。“东久留米的……那个,住在牧场老爷爷附近的人,对吧?”

被他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她就是那个拿烤jr串到牧场老爷爷家的女孩子。

仓持似乎说对了,她微微颔首,但表情严肃。

“哎呀,我一时认不出是你。你的打扮和当时差蛮多的。”

我和仓持的想法一致。当时她好像是穿运动衫搭牛仔裤,也没化妆,而现在站在我们面前的女子却穿着成熟的连身佯装,摇身一变成了个大美女。

然而,她却似乎没有听到仓持说的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用尖锐的口吻质问我们。“为什么不还钱?太莫名其妙了吧?”

“等一下。你没头没脑地这么说,我们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仓持往公司的方向瞥了一眼。“不管怎样,我们先到楼下去吧。在这里没办法好好讲话。”

我们到一楼,走出大楼,仓持带我们来到一家不用担心会遇到东西商事员工的咖啡店。

“你们不把那笔钱还来,我们很头痛的。那可是牧场老爷爷仅存的老本。”她没打算端咖啡起来喝。她说她不要饮料,是仓持随便帮她点的。

“他是不是突然急需用钱?”仓持问。

“那倒不是。老爷爷他现在没有在工作,那是他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的钱,却拿去买什么黄金……”她狠狠地瞪着我们。“你们太过分了吧?说什么抽签中奖,居然带他去公司之后说不签约就不放他回来。这不是恐吓吗?”

“你这么说,我们也莫可奈何。我们只是奉命行事的小推销员而已。有人抽签中奖,带他到公司来也是……”

“说到抽签,”她眼睛往上盯着仓持。“里面根本没有鸣谢惠顾的签对吧?全部都是中奖的签对吧?”

我大吃一惊,但仓持却很镇静。

“没那回事。里面应该也有鸣谢惠顾的签,至少公司是那样跟我们说的,对吧?”说完,他看着我,征求我的同意。

我只好点头,心想:“又要跟他联手骗人了。”

“老爷爷好像是从朋友那里听来的。他说有很多人被迫向东西商事买黄金,都吃了苦头。据说,付出去的钱会要不回来,于是老爷爷马上打电话到公司,说要解约,可是对方好像说了一堆,最后就是不肯答应。老爷爷越来越担心,终于在上个礼拜卧病不起。”

“所以你代替他来要钱?”我试探x地问。

“我想要请你们公司还钱,所以跑来了。可是你们公司果然还是不肯还钱,说什么这是违反契约、无法跟本人以外的人谈契约的事。就算我说老爷爷不能行动,由我代替他来,你们公司也完全不搭理。”

我的脑中浮现出山下冷酷的表情和语调。

“我说,这不是很莫名其妙吗?为什么不还钱呢?要是不还钱的话,就把老爷爷买的黄金j出来!”

她说的一点也没错。我看着仓持,心想:“不知道他打算怎么辩解。”不久,他开口说:“老实说,我最近也觉得有点奇怪。”

听到他用严肃的语调说出这句话,我不禁瞪大了眼睛。

二十二

我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仓持的三寸不烂之舌,却还是忘不了当时的震撼

第 59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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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我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仓持的三寸不烂之舌,却还是忘不了当时的震撼。他怎么能说得出那种话?他怎么能若无其事地撒谎?我真想把他的大脑剖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对他来说,适度地应付前来抱怨的客人不过是小事一桩。当时,他只要假装我们毫不知情,应该就能规避责任,但他却没那么做。

“之前曾发生一件小事,不过公司处理的态度让我觉得很可疑。”仓持一脸认真地开始娓娓道来。“哪怕看一眼也好,我想要亲眼看看金块长什么样子,就是出现在电影或电视节目中的金条。”

代替牧场老爷爷前来的小姐一脸兴趣昂然地盯着仓持。就迅速掌握对方情绪这点而言,仓持无疑是个天才。

“于是我问了很多人,究竟黄金放在哪里保管。”

“结果呢?”

仓持摇摇头,就像个演员般,装模作样地摊开双手。

“没有人明确地告诉我,反而把我臭骂了一顿,说一个推销员没必要知道。”

这件事我倒是头一次听到。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什么黄金的保管场地。

她皱起眉头。“那不是很诡异吗?既然是在卖黄金,黄金应该放在某个地方吧?牧场老爷爷买的金子应该也放在某个地方,对吧?”

“应该是吧。”仓持偏着头。“总而言之,既然我也觉得可疑,我会试着调查看看。不过,我必须小心行事,以免被公司发现,所以可能会花上一点时间。”

“麻烦你了。按照现在这种情形看来,老爷爷晚上也睡不安稳。”

“我会尽快。一有什么发现,我就会跟你联络。”仓持取出记事本。“话说回来,我还没请教你尊姓芳名。”

被仓持这么一说,她才发现自己还没自我介绍,露出一脸突然想起的表情。

“对不起,我姓上原。”

“上原小姐。那个,这样写对吗?”仓持在记事本上写下“上原”。

“对。”

“能不能顺便告诉我你的名字,还有电话号码。”

在仓持的催促之下,他说出自己叫做上原由希子和电话号码。我想起了之前牧场老爷爷叫她“由希”。

“可以解约吗?”

“我觉得如果不能解约就奇了。毕竟,我们都跟客户说随时可以解约……对吧?”

仓持征求我的同意。我点头回应,发现他的遣词用字不知在什么时候变得谦和有礼。

跟上原由希子道别后,我和仓持决定回公司。等电梯时我问他:“你怎么说得出那种话?”

“哪种话?”他抬头看着电梯的楼层显示灯。

“你觉得公司很可疑啊。你之前从没说过,不是吗?”

“说了也没用啊。我们只能把工作做好。”

电梯到了一楼,所幸乘客只有我们俩。

“难道你明知公司有问题还去拉客人吗?而且还是用那种肮脏的手段。”我不在乎他是否会动怒,然而他却面露微笑地按下五楼的按钮。

“赚钱的手段不分g净或肮脏。你回想一下一开始山下先生对你说的,不要浪费多余的力气去思考,你该思考的只有如何将黄金卖出去这一件事……你忘记了吗?”

“那么,为什么你今天要对他说那种话呢?你是真心想要调查吗?或者只是说说场面话渡过刚才的难关?”

“你g嘛那么气愤啊?”仓持一脸愕然。“哈哈,你爱上她了。也难怪啦,美女嘛。”

“你才是吧?说些不负责任的话,想要让她喜欢上你。”

仓持笑着微微耸肩。

一回到公司,他要我“在这里等”,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按照他的吩咐在共用的办公室等他。我没看见其他推销员的人影。负责跑外务的员工就算待在公司里也没事可做。唯一的例外就是负责伪装他人的黑泽小姐。

不久仓持回来了。“你跟我来一下,给你看样好东西。”

“什么东西?”

“跟我来了你就知道。”他贼贼地笑。

他再度搭上电梯,按下六楼的按钮。我从没去过六楼。

“六楼也属于东西商事,你不知道吧?”

我点头。大楼一楼有一块说明各楼层的面板,六楼的部分是一片空白。

走出电梯,空荡荡的走廊上有一件隔间,隔间有一扇小铁门,门上的锁看起来很牢靠,而且锁的上头还安装了计算机般的键盘。

“看起来戒备挺森严的嘛。”我说出心中的想法。

“你那么认为吗?”

“不行这么认为吗?”

“不,你那么认为是正确的。这副锁就是为了让人看起来有那种感觉才装的。”

仓持手上拿着一大串钥匙,上头有好几支钥匙。好像是他刚才去拿来的。他将其中一支钥匙c进钥匙孔里,又在键盘上按了好几个号码,在“叽”地一声之后,感觉好像什么“咔嚓”地打开了。

仓持握住门把,用力转动,大门随着细微的倾轧声打开了。

“进来吧。”

“可以吗?”

“嗯。”

我穿过有点狭窄的入口,室内幽暗,只有散发着柔和的红s灯光。定睛一看,前方有铁栅栏似的东西。铁栅栏上也有门。

“这里是做什么用的?”我问。

“保管室。”仓持回答。“客人百百种,有的即使不用强硬手段,也觉得买黄金无妨。不过,那样的人会对公司很感兴趣,有的甚至想要看看公司如何保管黄金。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不让他们看那样的人会对公司很感兴趣,有的甚至想要看看公司如何保管黄金。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不让他们看的话,好不容易上网的大鱼可就要跑了。遇到这种情形,我们会带他们到这里来。平常带客人来参观的时候,公司都会派警卫站在刚才的大门旁。”说完,仓持嗤嗤地笑。“当然,那只是叫打工的学生假扮成警卫的样子而已。”

“黄金就被保管在这里头吗?”我指着铁栅栏。对面只有一条长的走廊,走廊的左右各有一扇门。

“先生,”仓持突然发出拔尖的声音。“您购买的黄金全保管在前面的保险库里,由警卫二十四小时看守,而且如您所见,这条通道上设有两道门。刚才的大门如果没有在电脑中输入密码,是绝对打不开的,铁栅栏的出入口也设有特殊的门锁。除此之外,从您所在的位置到里头的保险库,一路上有监视器全程监视。铁栅栏里面还有红外线监控设备,如果有可疑分子胆敢越雷池一步,警报装置马上就会启动。我可以充满自信地告诉您,我们公司的安全措施绝对万无一失。”仓持比手画脚地说完一大串之后,对我露出一口白牙。“负责带客人参观的是一位身穿导览制服的女孩子,一般叫做女导览员。听说她也是公司请来的工读生。”

我环顾四周,才发现墙角装有监视器,但它的功能如何却无从确认起。

“光是这么说明,客人能接受吗?”

“这个嘛,一般的客人是不会接受吧。”

仓持走进铁栅栏,又取出钥匙串,将别支钥匙c进钥匙孔,一阵喀嚓喀嚓的声响之后,发出了锁打开的声音。

“那个锁怎么个特殊法?”

“天晓得。公司什么也没告诉我。进来吧。”他打开门。

正要从那扇门进去的时候,我想起了他刚才说的话,将脚缩了回来。

“红外线监控设备呢?要是我们一脚踩进去,就会启动警报装置吧?”

听我这么一说,仓持挺直背脊,又开始用刚才的导览员语调说话。“刚才我已经和警卫室联络过,关掉监控设备的开关了。因此就算您进入,警报器也不会响起,敬请放心。”

我感觉自己被他当猴子耍,但还是一脚踏了进去,确实什么也没发生。我仔细盯着墙壁直瞧,哪有什么红外线监视设备啊?简直是莫名其妙!

“平时,”仓持开口说话。“各位的脚边会布满红外线。一旦红外线碰到了障碍物,就会视为有可疑分子入侵,启动警报装置。”

“首先,警报器会响起,刚才经过的门会全部自动关闭,楼梯的栅栏会落下,电梯也将不能使用。换句话说,入侵者会被关在这里。当然警卫就会火速赶来,同时,保全系统还会与当地警察联络。”

“别再用那种怪腔怪掉说话了!”

“您有什么其他的问题吗?”

“我知道监控设备和警报装置了,重点是黄金在哪里?不,在那之前我想问你……”我盯着仓持说,“为什么只有你知道这些事情?还是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

仓持微微皱起眉头,抓抓头,一脸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的表情。“不是只有你不知道,而是只有部分推销员知道。毕竟,要是不知道这里,一旦客人要求要看保管室可就伤脑筋了。目前为止我和你负责的客人当中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所以我也没有机会告诉你。事情就是这样。”

“听起来像是不能主动告诉别人这件事。”

仓持一脸认真地盯着我,然后点头。“是啊。公司希望尽可能不要告诉别人。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要是推销员辞掉工作之后还将保险库的事情到处跟人说,那就危险了。”

“公司方面只会告诉值得信任的推销员吗?”

“也许你的这个说法是正确的。”

“也就是说,公司信任仓持。”

“应该吧。”仓持又从口袋里拿出那串钥匙。“你不是想要看黄金吗?”

“你……你对上原由希子撒谎,对吗?你不是说你不知道黄金放在什么地方吗?为什么你不告诉她这件事?”

“要是我告诉她,我猜她一定会说她想看吧?”

“那是当然的啰。”

“我不喜欢那样。”

我还没问原因,仓持就将钥匙c进墙壁上的门锁。那扇门看起来也是金属制的。他一打开门,回头对我说:“来,你尽管看吧。这就是你想要看的东西。”

我从门前往里瞧,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里头虽然昏暗,但堆积如山的金块和金条在微弱的光线照s下,浮现在一片漆黑当中。仔细一看,前方隔着一面玻璃帷幕,金子看得到却摸不到。堆积如山的金子另一头,有一座银s的保险库。

“您的金子就保管在里头的保险库。在您面前的,只是敝公司拥有的一部分金子而已。”仓持在我身后说。

“真壮观。原来真的有金子啊。”

在那之前我曾怀疑公司根本没有金子,现在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禁大感意外。

“来,里面请。请再靠近一点看。这些都是如假包换的金子。”

“我不是叫你别再用那中怪腔怪掉的方式说话了吗?”

我凑近玻璃帷幕的正前方,光线十分微弱,金子却发出令人炫目的光芒,让我频频眨眼,赞叹连连。

然而,我一面赞叹的同时,却又觉得有点不对劲。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甚至开始觉得事有蹊跷。脑中出现一种疑虑,令我无法释怀。

不久,我就发现了是什么引起我的疑虑。我回头看着仓持。“为什么我们两个人能够独自进来这里?我不认为公司那么信任你。”

仓持没有回答,从我身上别开目光。

“譬如说,”我继续说道。“我们现在也可以打破这面玻璃,带走里面的金子。当然,假设我们那么做,可能马上就会遭到逮捕。但是,让我们两人独自进到这里,公司也未免太不小心了吧?甚至连警报装置都关掉了。”

“没有必要打破玻璃。”他在我面前亮出钥匙串。“这里也有进去里面的钥匙。”

我的身体微微向后仰。“还有那串钥匙?未免太容易就借到手了吧?应该需要经过更繁复的手续,不是吗?”

“这串钥匙是我擅自从山下先生的办公桌上拿来的。”

“山下先生负责管理钥匙?就算是这样,管理程序也未免太松散了吧?”

“没关系啦。”

“为什么?”

仓持拿着钥匙串,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靠近玻璃帷幕。他用一支钥匙前端轻轻地敲打玻璃表面。

“这面玻璃采用厚度高达两公分的防弹规格,是美国fbi推荐的商品。即使是用手枪从一公尺处激发,也不会出现一丝裂痕……”仓持说到这里,冷哼了一声。“什么厚达两公分的防弹玻璃嘛。如果是的话,哪会发出这么廉价的声音?”说完,他又敲了几下。

“不是吗?”

“当然不是啊。”他慢慢地转向我。“我说田岛,我可没说谎唷!我之所以模仿导览员,只是想告诉你公司是那样对客人解释的,但我可没说这些内容都是真的。”

“全部都是……假的吗?”

“假的、假的,全都是骗人的。那几扇门的锁,只要是有点本事的小偷,不用一分钟就打得开。这里不但没有红外线监控设备,也没有警报装置,就连警卫室也不存在。说到这面玻璃,也不过是普通玻璃,就像你说的,随便就能打破。”

“公司打算用这种东西保管黄金吗?至少,这是黄金吧?”我指着玻璃帷幕里面。

仓持听着金块和金条,抱着胳臂。“是啊。要是把这里面的黄金全部收集起来,说不定就只有小指指尖大小。”

我一时会意不过来他的言下之意。不过,当我盯着玻璃帷幕里的黄金,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假货吗……?”我低声呻吟。

“恐怕是吧。用瓦楞纸或保丽龙做出黄金模样之后,再贴上金箔……大概就是那种玩意儿吧。真正的金块怎么可能放在这种地方?那不过是说服参观者的寒酸道具罢了。用来骗三岁小孩,不,骗老头子、老太婆的。这些人本来就有老花眼了,公司还不忘再把灯光调暗呢。”

“这么说来,保险库里也是空的啰?”

“我甚至怀疑那是不是真的保险库呢。说不定只是在三合板上贴上铝片还是什么的,然后在加工看起来像是保险库而已。走廊上那面煞有其事的隔间墙,还有这间房间,如果真有意思要拆除的话,搞不好几个小时就能办到。这是为了预防万一,可以湮灭证据而设计的。”

“大家知道这件事吗?”

“天晓得,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我现在说的,并没有人告诉过我,都是我自己推论出来的。”

“没有人告诉过你,但你却看穿了这是骗人的把戏?”

他听了我的话之后苦笑。“没看穿的人脑袋才有问题吧?只要稍微留心观察,这里根本就是破绽百出。最好的例子就是这堆黄金。田岛,你还记得黄金的比重吗?”

“比重……是多少哩?”

自从高工毕业之后,我就不曾使用过比重这两个字,突然间想不起来是什么意思。

“大约是二十。也就是说,相同的体积是水的二十倍重,十公分大小就有二十公斤。这么一来,光是展示在这里的金子就有一吨。加入这只是一部分,再加上保险库里的金子,究竟有几十吨呢?当然,还得加上保险库的重量。那么,你觉得这栋大楼的设计足以负荷这样的重量吗?这可是一栋普通的商业大楼唷!就算地板会穿d,梁柱会扭曲也不足为奇。”

经他这么一说,我才发觉他说的没错。然而,我却反驳他的话,以掩饰自己的无知。

“我想,既然要放保险库,公司自然做了耐重的设计吧。”

“你认为楼下是什么?我们的办公室耶!一间梁柱不多,空荡荡的办公室耶!如果想要做成能够承受这些重量的设备,一般来说下面的楼层就不能用了。话说回来,公司里根本没有那样的施工记录。”

我沉默了。仓持的说法一点也不错。

“你倒不用因为没看出这点而感到沮丧,反正这些设备本来就是做来骗人的,你被骗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只要看过几次,就一定会发现其中的矛盾之处,所以你迟早也会发现这点。”

我没有说话。他试图安慰我,反而更伤我的自尊。

“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些是骗人的?”

“什么时候呢?”仓持偏着头。“我曾经和资深员工带客人到这里几次过。大概是去年的秋天吧。在那之后,我就觉得这里有问题。”

“你知道这是骗人的,却还是照卖黄金?”说完,我摇摇头。“不,你卖的不是黄金,而是‘黄金收据’。而且还把我拉来跟你一起骗人。”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仓持靠在墙上向下滑,最后一p股坐在地上,两腿向前伸。“我可没打算骗人哦!”

“你这哪里不是在骗人?明明就在卖不存在的东西。”

“我只能断定一件事,就是这个保险库里没有放真正的黄金。说不定公司将黄金藏到了别的地方。没有人说东西商事手上没有黄金。我是觉得很奇怪,但我没有任何证据。因此,我能做的就只有遵照上头的命令,做好我的工作。这哪里是骗人呢?”

“如果你觉得奇怪,确认清楚不就好了?就像你看穿这个保险库是骗人的时候一样。”

“为什么我得那么做?我不过是个推销员,又不是警察。不知道的事情就继续不知道,这有什么错吗?”

“会有越来越多的受害者出现,不是吗?我们是在制造受害者啊!”

“为什么你能一口咬定他们是受害者?他们不过是和公司缔结了黄金的买卖契约罢了。”

“可是,那些黄金却不在受害者的手上。即使他们想要解约,原本的钱也要不回来,这还不是受害者吗?”

“这我不知道。那是公司和客人之间的问题。”

“我们也是公司的一份子,不是吗?”

然而,仓持却摇摇头。“公司雇用我们是事实,但我们却不是公司的一份子。公司没告诉我公司里没有黄金。如果公司里真的没有黄金,那么受害者就不只是客人,连贩卖不存在的东西的我们也是受害者。就算打起官司,我们也不会被追究责任。毕竟,我们什么都不知情。”

“我们要为契约负责任吧?”

“为什么?契约书上盖的只有东西商事和客人的印章。你在上头盖了自己的章吗?没有吧?我们是和契约无关的第三者。这件事情为什么你不明白呢?”

“我们明明隐约察觉到那些老人重要的存款会化为乌有,还是用强硬的手法让他们签约了,不是吗?结果你竟然还想摆出第三者的姿态!”

“谁说我察觉到那样的事了?从刚才到现在我不是说了好几次吗?我只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这个保险库里没有金子。其他的,我一概不知情。我只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按照公司教我们的范本,向老年人推销商品。你说我们用强硬的手段,但我什么时候g过那种事了?石原先生好像对一个耳背的老婆婆用过类似小偷的手法,但我可从来没做过那种事情。你忘记川本老婆婆那时候的事了吗?当时,我可没说任何一句要她向我们买黄金的话,是她主动说要买的。”

“是你设下陷阱,让她不得不买的,不是吗?”

“你问我的是有没有用强硬的手段。我有将川本老婆婆到无所遁逃的绝境吗?”

“那么,三角签你怎么说?你不是让他们抽必定会中奖的签,然后将他们骗到公司去吗?”

“那是推销的手段啊。公司命令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他们带到公司再说,我只是听命行事而已。我话可说在前头,我们利用三角签带到公司的客人,他们签的契约都不算我们的业绩。那些契约全部算是山下先生签到的。”

这件事情我第一次听到,但那已无关紧要。

“不管你怎么抵赖,骗人总是个事实吧?你不可能没有察觉到这是间怪公司。”我说到这里,突然发现自己的内心变得空虚无比。我低下头说:“不过,我也有罪。一开始我什么都不知道,但中途我发现了真相,却无法下定决心辞职。毕竟,自己最重要。”

“任谁都是自己最重要的。”

被他这么一说,我心中又升起一把怒火。我抬头瞪着仓持。他有些震慑于我的气势,缩起了下巴。他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p股。“我刚才也说了,就算演变成诉讼案,我们也没有理由被追究责任。因为,我们不过是公司里的一颗小螺丝钉。只不过我们可能会遭人怨恨,你看到上原由希子小姐的眼神了没?她一开始简直把我们视为仇敌。”

“她会恨我们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倒不那么认为。算了,继续刚才的话题,”仓持站着背对骗人的商品。“最近有越来越多的客人在抱怨公司。听说还有人打算请律师把钱要回去,不过上头似乎瞒着我们。上原小姐也可以说是其中之一吧?”

“这种骗人的生意怎么可能持久嘛。”

“没错。看来骗人的风声不假。东西商事就像是一艘快要沉默的船,如果说我们是船底的老鼠,现在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仓持压低音量继续说:“差不多该弃船逃难了。”

二十三

所有内部员工都很清楚,东西商事已危在旦夕。仓持口中所说的老鼠,也就是一般的临时员工在察觉即将沉船后纷纷辞职走人。许多人因为违反契约而没有领到最后一份薪水,但事态紧迫,就算不要薪水,他们也要逃离东西商事。

知道保险库里的金子是假货的当天,我也决定辞职,并在三天后递出辞呈。山下一脸不悦,但没有挽留我。

除此之外,我还下了另一个决定,就是从仓持的屋子里搬出来。当我告诉仓持这件事,他不能接受地摇头。“你有必要那么做吗?没有法律规定你辞掉工作就不能待在这里啊!”

“我不喜欢那样。我再也不想欠你人情了。要是再这样下去,我会变得越来越糟糕。”

“什么变糟糕?”

“人x啊!”我看着仓持说。“要是没到这种地方来就好了。”

“你这种说法太过分了吧。”仓持没有动怒,反而面露苦笑。“你要知道,我也被骗了耶。”

“那又怎样?”

“唉,算了。如果你执意要搬出去的话,我不会阻止你。不过,田岛啊,你至少要记住这件事!”仓持的眼神变得认真。“或许这份工作不是出于自愿,但你之所以能够活到今天,都要拜那间你嫌恶的公司所赐。再说,你现在手上多少有点存款,也都是因为从事了那份恶质的工作。除此之外,还有谁帮助过你?无论你怎么辩驳,你的身体已经染上了那间公司的毒素。不过你不用引以为耻,毕业社会就是个大染缸。”

“我可不那么认为。”我摇头。“我应该可以不要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光明正大地活下去。”

“谁在我们背后指指点点?我们只是为了活下去,做了该做的事而已。”

“别再说了。”我开始动手收拾行李。“我这就搬出去。”

仓持不再说什么,只是无可奈何地摊开双手,继续看着电视上的综艺节目。

搬出仓持的公寓后,为了找下一个落脚处费了我不少力气。毕竟,没有人会想把房子租给一个游手好闲的人。

我先是在一家大型家具行的外包货运公司找到了工作。主要的工作内容是——从仓库里搬运家具送到指定地点,再依照客户指示摆放家具。这是一份煞费体力的工作,但我懂得知足,至少不用欺骗任何人。

新的住处是一栋位于江户川区的旧公寓,搭公车就能到公司。其实,那是一间称不上公寓的建筑物。区区一间平房里,隔成许多一坪半大小的房间,厕所和厨房共用。厕所用的不是抽水马桶,而厨房也只有一个装了水龙头的流理台。当然,这里也没有浴室。出入那栋公寓的大多是领r薪的劳工,其余就是外国人。

一开始,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习惯这份工作,等到三个月左右之后,才有了空暇的时间,手头也比较宽裕了。我会想起川本房江,大概也是因为心情放松了的缘故。

那一天,我和司机一同前往保谷运送一套新婚家具。三个衣柜、客厅酒柜、书柜、餐桌组等,货件多到令人想吐,却只有我和司机两个人搬运。

当我们将全部货件搬进刚落成的高级公寓时,四周的天s已暗了下来。再来就只等回公司了。

然而,我却没有坐上卡车。我告诉司机,我顺道要去一个地方。

“会情人吗?”司机发动引擎,竖起小拇指。

“不是啦。”

“是吗?你今天一听到要来保谷,好像显得雀跃不已。”

“这里住了一个从前照顾过我的人。”

“是哦。好吧,姑且当做那么回事好了。我会帮你打卡。”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等到卡车一走,我环顾四周走起路来。不久,出现了熟悉的街景。

当推销员那段期间,每次离开公司要去拜访客户时我都会觉得很郁卒。脑袋瓜里尽是在想:“这次又是哪种骗人的花样呢?这次要扮演哪种骗人的角s呢?”

只有来到这条街的时候,我不会感到郁闷。只有要去川本房江的家时,我才会走在这条街上。我们不用对她做什么,只是到她家拜访,光是喝茶聊天,她也很高兴。

然而,我这唯一的喘息机会也被破坏了。仓持用最残忍的手段对她设下了完美的陷阱。

我不知道仓持最后从她身上骗走了多少钱。我害怕知道这件事的详情。

川本房江的家和之前来的时候一样,静谧而低调。唯一不同的是,她家门前停了一辆脚踏车。我不记得她有骑脚踏车,总觉得眼前的情景不太对劲。

我调整呼吸,按下对讲机的按钮。我不知道川本房江是否察觉到了东西商事的恶行恶举,但还是想要当面向她道歉。如果她还没有察觉到的话,我打算建议她立即采取法律行动。

不久,从对讲机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哪位?”

我没想到会是一个男人应门,犹豫了一会儿,但心想要是再不出声,对方会觉得可疑,于是慌忙地对着对讲机说:“敝姓田岛,请问川本房江女士在家吗?”

“请问有什么事吗?”男人的声音很沉稳。

“那个……我以前受过川本女士的照顾。”

对方默不作声。大概在想我是何方神圣吧。

“请你等一下。”话一说完,耳边传来切掉对讲机的声音。

不一会儿,玄关的大门打开,出现一个中年男子的身影,全往后梳的头发中混着白s发丝,让我想起了川本房江那头美丽的银发。

“有什么是吗?”他又问了一次。

我向他点头致意。他一定是川本房江的儿子。

“敝姓田岛,之前受了川本女士很多照顾。今天刚好来到这附近,想要过来和她打声招呼……”

“这样啊……”他一脸困惑地望向我的胸口。“噢,你是家具行的人啊?”

被他这么一说,我想起了自己身上穿的夹克上印着家具行的标志,来的时候忘了脱。

“嗯,是的,那个……我到家具行工作之前,川本女士和我聊了很多……”

我不想提起东西商事。眼前的男人身上散发出精明g练的上班族特质,想必经济状况不差。此时就算我再怎么强调自己找川本房江买黄金没有恶意,他终究难以理解。

“你和家母是怎么认识的呢?”他话中带着警戒的语气问我。

“这个嘛,嗯……”我抓抓头,无法立即编出一套说词。要是仓持的话,一定有办法含混过去,可惜我没有那种能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脑中浮现仓持,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是经由朋友的介绍……”

“朋友?介绍?”他皱起眉头。他会惊讶也是理所当然的。谁会相信一个二十岁上下的男人经由朋友介绍认识老妇人这种鬼话。

“不,嗯,我是不知道朋友怎么认识川本女士的啦,”我继续抓头。“不过,他说有一个老婆婆对他很好,还会陪他商量事情。我说我也想见见她,我朋友就将她介绍给我了……”我说话语无伦次,内容显得支离破碎。

我向后退了一步。“啊……如果她不在家的话,我改天再来好了。”我打算转身逃走。

“啊,等一下。”他叫住我。我大可以无视他的叫唤,奋力前行,但我停下了脚步。一回过头,他贴近我身边说:“家母不在了。”

“我的意思是……”他轻闭双眼,摇摇头。“她不是不在家,而是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什么?”我的心脏猛跳了一下。我咽下一口口水,感觉有一大块东西通过喉咙,接着一股苦滋味在嘴里散开。

“她往生了吗?”

“上个月。”说完,他点头,感觉他的眼睛好像蒙上了一层雾光。

“这样子啊。那样的话,那个……”我说不出“请节哀顺变”。

“既然你特地来了,能不能帮她上柱香?我想家母也会很高兴的。”

“可是……”

“可以吧?”他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不容抗辩的压迫感。我不由得点头。

我跟在他身后走进玄关,在熟悉的地方脱掉运动鞋。然而,那里却没有任何一双妇人的鞋子,只有男人的皮鞋和凉鞋。

走进屋子里,我才想到自己忘了问一件重要的事。“她是因病去世的吗?”我对着川本房江的儿子背影问。

“不,不是。”他背对着我回答。

“那么是意外?”

“嗯,也不是。”他往前走,似乎没有意思当场回答我。

他带我到一间以纸门和邻室隔开约三坪大的和室。我知道,纸门的另一边是客厅,我曾经有几次和川本房江在那里喝茶,吃点心。

三坪大的和室里头放了一座小佛坛,上面有一个相框。

“请坐。”他请我在坐垫上坐下。我在上头正襟危坐。

他盘腿而坐,叹了一口气。“这房子是我父母盖的,大概有四十年的屋龄了吧。虽然到处都翻修过,但依然是一间老旧的r式建筑。”

我不懂为什么他要提起这件事,我凝视着他的脸。

“有鸭居( r式建筑门框上方的横木。)的房子现在不多见了吧?”

他抬头看着纸门的上方,我也跟着抬头看。

“家母,就是在那里上吊自尽的。”

他的口气平淡,仿佛是在闲聊。然而,这句话却像把锐利的刀似地,贯穿我毫无防备的胸膛。我的身体变得僵硬,无法出声。

“我不晓得你知不知道,我家和家母几乎没有来往,只有偶尔通通电话。可是上个月的某一天,我回到家后,我太太说傍晚母亲来过电话。我问她母亲有什么事情,她说不太清楚。就内人所说,家母一开口先问晚饭要煮什么菜,内人回答还没决定,家母说我爱吃筑前煮( 先用油炒过jr、根菜类、蒟蒻等,再以酱油、砂糖烹煮,属于r本福冈、筑前的地方料理。),弄那个好了。她们的对话内容大概就是这样。”

我想起了她们婆媳关系不睦,因而分居一事。

“我有些担心,于是打了电话。当时已经九点多了,但却没人接听。我本以为家母可能是在泡澡,所以再打一次电话,仍旧没人接。时间那么晚了,她不可能外出,虽说她年事已高,但毕竟那个时间睡觉还是嫌早了点。何况贾母的枕边放了一支电话,不可能没听到铃声,于是之后我每隔三十分钟打一次电话,却还是没人接。我想,g脆明天再打一次电话,如果还是没人接的话就过来看看,但还是担心得不得了,也就顾不得半夜,开车飞奔过来了。”

我想象当时他眼前的情景,全身汗毛竖起。

“吓死我了。”他静静地继续说。“说来丢人,我竟然失声尖叫。都五十岁的人了,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如此失态。老实说,我当时真的很害怕,过了好一阵子,我才因为母亲的死而感到悲伤。在那之前,我就只是害怕,而对自己害怕母亲的尸体感到羞耻则是在过了更长一段时间之后。”

“她用什么……”我总算出声,下意识地说。

“什么?”

“嗯……她是用什么上……”

“噢。”他一脸会意过来的表情。“她用的是暗红s的和服腰带。”

“是吗?”

“怎么了吗?”

“没什么。”我摇摇头。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那种问题。

“接下来可辛苦了。一会儿警察做笔录,一会儿有的没的杂事一大堆。不过,家母死于自杀应该不容置疑。警方问我对于家母自杀的动机心里有没有个底,我回答真要说的话,大概是因为寂寞吧。自从和我们分居以来,家母就孤单一个人。她没有留下类似遗书的东西。警察做完笔录之后也能接受这个说法。反正对他们警方而言,如果没有他杀的嫌疑就没有调查的必要,也就想要早早结案。”

我低声说:“请节哀。”那声音真的很小,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不过,”他继续说,“在准备守灵和葬礼时我听到了很多奇怪的事。像是邻居说,不时有年轻男人进出这个家。我不认为家母会带年轻的情夫入室,但对方像是上班族这一点却令我很在意,而且好像是两个人一起来,还有人说听到他们在玄关聊得很愉快的声音,所以应该是相当熟识的人。”

我感觉全身发热。明明是个凉爽的季节,我却开始冒汗。

“还有一件事也很奇怪。那就是家母的存款被提领了很多钱,分成好几次,领走了几百万元,连定期存款也解约了。”

我低着头听他说。他如果认为我是陌生人的话大概就不会对我说这些了吧。不,大概打从一开始就不会开口要我进来上香了吧。我想逃离这里,但却像是被人施了法似地下半身黏在坐垫上。

“根据存款的记录,我发现钱是汇进了一家叫做东西商事的公司。老实说,当我听到这个名字,真怀疑自己的耳朵有没有听错。因为我知道那家公司只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母亲竟然会和它扯上关系。不过,这总算让我知道了家母自杀的理由。从银行领出来的大笔现金大概也是进了东西商事的口袋。那些钱可以说是她的全部财产,当她发现那些钱被人骗走了,八成也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吧。”

听完他的话,罪恶感再度排山倒海而至。当时,川本房江说那些钱只是她一部分的存款,但那一定是为了让我们安心而撒的谎。

“我马上联络东西商事,却像是在j同鸭讲。或许该说是,他们根本不打算要处理。我心想,既然电话里讲不通,g脆上门讨回公道。可是,如果想要回钱,就必须要有购买黄金的收据。我找遍了家母全身上下,整个家里都找不到类似收据的东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没有收据——我心想,这是为什么呢?仓持确实j给她了呀。

“我是这么认为的。家母可能把收据处理掉了。”

我抬起头,与他四目相接。“川本女士自己吗?”

“对。”

“为什么……?”

“我不知道。事到如今,虽然真相不明,但能够想到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单纯不想让世人知道她上当受骗。家母是个很爱面子的人,她说不定是因为怕死后不知要被人如何嘲笑,无法忍受才将收据处理掉的。”

我也觉得这有可能。

“另一个原因是,”他舔舔嘴唇。“她可能要包庇对方。”

“包庇?”

“包庇强迫推销怪东西给家母的人。那人能够获得家母的信任,大概很会讨她的欢心吧。家母即使知道自己受骗了,也还是无法憎恨那个人。不但不恨,她还湮灭了所有的证据,以免给那个人添麻烦,或让那个人受苦。唯有存折上的记录她无力更改。”

我心想,不可能吧。这世上会有人想要包庇欺骗自己的人吗?但相对地,我也觉得说不定真是如此。我眼前浮现川本房江在和仓持聊天是那张幸福洋溢的脸。有时,她也会笑容满面对着我。

“不过,我不会放弃。”他用尖锐的嗓音低声说,“我不知道家母多么重视那个推销员,但对我而言,他是折磨家母的恶魔。我不能对这件事情置之不理。他也许有他的苦衷,但不可能不知道内情,所以和那家叫做东西商事的公司亦属同罪。我想告诉他,最好做好心理准备。总有一天我会以某种形式向他报仇。”

这句话是冲着我说的。他看穿了我就是推销员之一。同时,他要我将这句话告诉另一个推销员。

他叹了一口气,浅浅地笑了。“我一时情绪激动,好像有点说太多了。不过,对你说这些可能也没用,毕竟你是家具行的人。你什么时候进现在这家公司的?”

“三个月前

第 60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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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前。”

“是吗?”他仿佛了然于胸似地点头。“没想到你还会来这里。”

“我因为工作的关系,送货到这附近来。”

“是哦。那么,你既然特地来了,就为家母上个香吧。”他伸出手掌比着佛坛的方向。

我低着头凑近神龛,合掌祝祷,感觉有东西压着胸口。上香之后,我再度合掌看着相框里的遗照。那里有一张令人怀念的脸。川本房江那头美丽的银发吹整得一丝不乱。

突然间,我感到一阵猛烈的晕眩,身体极度不适,即使坐着也很难受,于是逃也似地离开神龛前。

“你怎么了?”川本房江的儿子问我。我无法回答,向他点头致意后慌忙地走向玄关,运动鞋没穿好久走出大门了。

出了大门后没走几步路,一阵强烈的呕吐感向我袭来。我当场蹲下,y状的呕吐物不断从我嘴里涌出。好不容易呕吐感消失之后,我还是无法马上站起来,一p股坐在地上喘息。

突然我的脑中浮现了令人厌恶的记忆——祖母的葬礼上,我望着躺在棺材里的祖母,花香令我作恶,并且吐了出来。这种感觉和当时完全一样。

几天之后,我前往东久留米。我想要去见一个人。不用说,那个人就是牧场老爷爷。我非常担心他,不知道他后来怎么样。

我担心的人不只有他。我在东西商事工作期间虽短,却骗了不少老人家。我没有恶意,一切都是仓持害的——这种借口应该说不过去吧。毕竟,我对j易的流程虽然感到怀疑,却没有辞掉工作。

在众多可怜的老人家当中,牧场老爷爷之所以令我特别印象深刻,是因为他是最倒霉的一个。原本他并没有被东西商事盯上,只不过是因为隔壁的老婆婆不在家,仓持才心血来潮地向他搭话。要不是遇上我们,他应该可以继续过着悠闲自得的生活。

另外,我要坦白一件事。那就是我心里惦念着上原由希子。我们只见过两次面,但她的身影总在我脑中徘徊不去。每当我想起她那坚决的表情,心中就会涌起一股热意。

牧场老爷爷住的公寓我只去过一次,却记得路怎么走。我顺利地到达那栋旧公寓前。一楼的正中央,有一间屋子的大门前挂着“上村”的门牌。我们本来应该是要向住在这间屋子的老婆婆推销黄金的。想必直到现在她也没察觉,自己因天大的好运而得救。

她家隔壁是牧场老爷爷家。我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按下门铃。

屋里似乎有动静,门锁打开,从门缝探出了一张头发稀疏、布满皱纹、脸型尖细瘦长的头。

“你是哪位?”老爷爷不记得我了。

我低头鞠躬,并且说明我是东西商事从前的员工。老爷爷好像想了起来,张开嘴发出“啊”的一声。

“因为公司的事给您添了很多麻烦,真的非常抱歉。”

“你是为了说这个特地跑来?”

“我想要向您说声抱歉。”

“噢……。”老爷爷一脸困惑的样子。

我拿出带来的纸袋。“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我在百货公司买了r式糕点过来。

老爷爷看着纸袋和我,摸摸下巴。“先进来再说吧。”

“方便吗?”

“总不能让你就这样回去吧?还是你要去其他地方?”

“不……那么,我就打扰了。”

那是一间狭窄的屋子,只有一间三坪大的和室和厨房。大概是因为地上铺着睡铺,感觉比之前来的时候狭窄。老爷爷将睡铺弄到一旁,腾出能够容纳两人坐下的空间。

“你现在还在那家公司?”

“不,我三个月离职了。”

“是吗,逃出来啦?”老爷爷说。我摸不透那句话的真正含义,默不作声。他继续说道:“那件事该怎么说呢……真是把我给害惨了。”

“真的很抱歉。”我再次低头致歉。

“算了,你跟我道歉也没用。那个时候你也不太清楚公司的卑劣手段吧?”

我没抬起头。

“你就这么到处拜访受害者的家啊?”

“倒也不是所有受害者的家。”

“是吗,辛苦你了。”

“那个,您的身体好多了吗?之前听上原小姐说,您的身体有些微恙。”

“嗯,就是睡睡醒醒,最近好很多了。”

“那就好。”

“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我现在在搬家具的货运公司。”

“靠体力的工作啊?嗯,那就好。那样最好。”老爷爷频频点头,抓抓脖子。他的手背上有老人斑。

“那么,那个,顺利解约了吗?”我问了心中一直担心的事。

“噢,那个啊。嗯,现在吵得不可开j呢。”

“这么说来,您找过律师商量啰?”

“没有,没那么夸张。”

不知道为什么,老爷爷说话变得支支吾吾。正当我想要开口询问详情时,听见了敲门的声音。

“来了。”老爷爷回应道。

大门打开,我看见了穿着白s毛衣的上原由希子。

二十四

上原由希子看到我,仿佛录影带画面突然静止似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我向她点头致意,她不由得低下头。

“为什么他会在这儿?”由希子困惑地望向牧场老爷爷。

“他说是来道歉的,”老爷爷说。“为了东西商事的事情。”

“噢。”她点头,再度将视线拉回我身上。然而,她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不语。老爷爷对她说明我目前的工作,她边听边点头,仿佛那些事情无关紧要。

“我刚才听牧场老爷爷说,解约手续好像还没办好?”我试探x地问。

我看到她轻轻点头。于是我继续问道:“按情形看来,好像不允许你们请律师,这样没关系吗?要是有什么是我能做的,我会帮忙。”

听我这么一说,由希子先是低下头,然后抬起头说:“不过,田岛先生也一筹莫展吧?何况你现在都已经辞掉工作了。”

“话是没错……”她的话一针见血,实际上,我的确是束手无策,但我不能那么说,不得已只好开口说:“我想我应该能在各方面助你们一臂之力,像是请以前的朋友打探现在的情形。”

她摇摇头。“请不要说那种敷衍的话。耍嘴皮子谁都会。”

“不,我没有那个意……”

“放心。凭我们自己也会想办法帮助老爷爷的。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谢谢你。”她低头行礼。

她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外的姿态。我无话可说,同时也失去了待在那间屋子的理由,不得已只好起身告辞。“那么,我差不多该走了。”

他们没有留我。

我穿上鞋子,直到我出了玄关为止,由希子都站在大门边,仿佛是在目送瘟神离去。虽然说这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但一想到自己被人如此嫌恶,不禁悲从中来。

“或许你不相信,但我是真心想要助你们一臂之力。如果有什么事情是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希望你能跟我联络。”我递出名片,但上头印的是我上司的名字。“你打到这家公司,就会有人把电话转给我,就算我不在,只要你留言,我会回你电话。”

她闷不吭声地收下名片。我知道她一点想要和我联络的意思也没有,但为了避免我纠缠不休还是收了下来。

我才没走几步,背后就传来“碰”的关门声。

在那之后,过了一阵平静的r子。也就是说,由希子并没有和我联络。虽然说这事意料中之事,却让我感到非常沮丧。不论是在工作,或是在屋里喝点小酒的时候,我都会想起她,弄得心情很难受。我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在乎她。

就这么地,警方总算对东西商事展开强制调查,因为有民众举报某推销员以强制手段推销产品。那名男子似乎向老人自称是区公所员工,使其放松戒备,强行夺走存折、健保卡、印鉴等物品。这起犯行之所以遭到举发,是因为犯人带着存折要到银行解约时,负责处理的行员觉得犯人行迹可疑,于是向存折的主人确认。那名男x嫌犯以诈欺罪被起诉,但警方似乎断定该公司涉嫌重大。

听到这则新闻时我全身汗毛竖立。遭到逮捕的推销员所做的事,简直与我和仓持合作诈骗老人的手法如出一辙。当初要是一个出错,被逮捕的就是我们了。

我想,东西商事大概会彻底毁灭吧,如此一来,说不定牧场老爷爷或多或少能要回点钱。我打算等到事情告一段落后再去看看他。

然而,现实却不如预期般的美好。

强制调查的报道刊出来之后,约过了十天左右的一个假r,正当我躺在床上难得想要睡到下午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一阵激烈的敲门声,还有人在叫:“田岛先生、田岛先生!”那是一个我没听过的男人声音。我心想,大概是快递之类的吧。打开门一看,外头站着两个一脸凶神恶煞的男人。两个人看起来都是三十五、六岁。

“你是田岛和幸先生?”国字脸的男人看到穿着t恤睡觉的我说。

我回答:“我就是。”几乎在此同时,男人从外套内袋里拿出警察手册。手册的表面因为沾满手垢而发出油光。

“可不可以请你跟我们到警察署一趟?有点事情想要请教你。”

事情出乎意料之外,我大吃一惊。“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来了就知道。不会花你太多时间的。”

“请等一下。至少让我知道是关于什么事……”两位刑警互看一眼。

国字脸的刑警笑着回答:“想请教你一些东西商事的事情。”

“东西……噢。”

“你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吧。”刑警看着我的衣着说:“你换衣服的时候我们会在这里等着。”

“可是我……我几个月前就辞职了。事到如今,我没有什么好讲的,应该帮不上忙。”

“帮不帮得上忙是由我们判断。”另一位体型瘦削的刑警说,“你最好快点去换衣服。”

他们的用辞与其说是在对参考证人,倒比较像是在对嫌犯说话。然而,我没有提出抗议的余地,开始慢慢更衣。刑警们在我的房间里看东看西。

他们将我带到池袋警察署。我隔着一张小桌子与他们两人对坐。国字脸的刑警先将一张文件递给我。“你看过这个吗?”

什么叫有没有看过,那份文件我根本不想再看第二次。

“这是东西商事的购买黄金的收据,对吧?”我说。

“没错。你知道正式名称叫做什么吗?”

“我想,应该是纯金家庭证券。”

“正确答案。”刑警满意地点头。“你什么时候进公司的?我指的不是现在的公司,而是东西商事。”

“去年的……”

在这之后,他们针对我待在东西商事期间所发生的事情,提出巨细靡遗的问题。他们特别仔细讯问有关推销的手法。我想起了之前遭到逮捕的推销员,因此极力地含糊其辞。

“我知道你不想说出实情,但为了你好,你最好老实说。”过不多久,刑警焦躁地说:“有一种罪叫作伪证罪。”

看到我一脸僵硬,那位刑警抿嘴笑道:“你不用担心,我们一点也不想逮捕你们这种小角s。要是那么做的话,刑警再多也不够用。我们的目标是公司本身。不,应该说是在背后c纵公司的黑手。所以啊,你有什么话都老实说不要紧。我不会害你的。”

我一边听,一边心里想:“要是这些刑警变成推销员,一定很优秀。”

他们似乎并不真的打算以诈欺等罪名逮捕我,于是我一点一滴地供述在当推销员时所用的强硬推销手段。刑警们一面听一面发出“噢、真过分啊”等感叹。然而,他们却没有显得很惊讶,大概是已经从其他推销员那里听过同样的话了吧。

不久,东西商事宣告破产。电视、报纸连r详细报导这起案件。据说受害者约有四万人,受害总金额高达一千五百亿元。这个天文数字,连我这个曾是内部员工的人都感到惊讶。这起案件的一大特征在于,大部分的受害者都是仰赖年金度r的老年人。

我还知道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东西商事的上头还有一个集团,旗下有好几家从事诈欺生意的公司。

东西商事位居高层的g部老早就销声匿迹了。公司的保险库里别说是纯金了,连客人寄存的现金也一毛不剩。想必是高层的人在破产之前就已卷款潜逃。事到如今,就算受害者众心一致,想要提起诉讼要回自己的财产,我怀疑又能拿回多少呢?

当我送一套新婚家具到千叶之后疲惫不堪地回到家时,那个国字脸刑警又在屋子前等我。他看到我疲惫的脸,对我说:“辛苦你了。”

“又有什么事?我该说的不是都已经说了吗?”

“不过这个案子还没结束。”

“我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我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刑警却在我将钥匙c进钥匙孔之前抢先一步握住大门把手,大门倏地打开。

我应该没忘记上锁,不禁心头一惊连忙进屋一看。

屋里明显有人侵入过。东西不至于被翻得乱七八糟,但四处留下遭人碰过的痕迹。

“白天我们搜过你家。”刑警说。“当然,我们有搜索令。我们请房东帮忙开门。”

“你们为什么要那样做……?”

“我会慢慢说明这件事。总之,你先跟我来吧。”他指着停在路边的轿车。

一抵达池袋警察署,我们又和之前一样,隔着小桌子对坐。

“你知道公司倒了吧?有没有人跟你联络?”

“不,一个也没有。”

“在公司时一起行动的人呢?你现在应该还有跟谁联络吧?”

“不,我现在完全没跟之前公司的人联络。”我的脑中浮现仓持的脸,但我试着不去想。事实上,自从搬出他的公寓以来,我甚至没跟他通过电话。

刑警用指尖轻轻地敲着桌面。“我们最近才知道,你的辞呈好像没有被受理。”

“咦?”

“换句话说,当公司破产的时候,你还隶属于公司。”

“不可能。我确实把辞呈j给一个叫做山下的人了。”

“山下……业务部长吧?”

我点头。被刑警这么一说,我才想起了山下的头衔。

“不过,事实就是如此。所以说,公司一直以来都有支付薪水给你。至少帐面上是如此。”

“我没有拿过那种钱。你们调查就会知道。”我从椅子上起身强调这点。刑警笑着安抚我。“这我们知道。所以我才说是账面上嘛。再说,还有其他和你一样的幽灵员工。g部恐怕是用了你的名字来分配公司的钱,因为他们知道公司迟早会面临破产。”

“真是卑鄙……”我低声咒骂道。

“我们还有一件事情要向你确认。”刑警竖起食指。“据你所说,签约的程序是这样的。一是先让客户将钱汇进公司的账户,当公司确认钱汇进来之后,再将购买纯金的收据——应该叫做家庭证券,以邮寄的方式,或由推销员直接送到签约者手上。另一个方法则是当推销员从签约者那里收到现金之后,将钱带回公司,再请公司发行证券,直接j给签约者。对吗?”

“对,就是那样。”

“问题是第二种签约程序。”刑警说。“如果是那种做法,推销员只要想办法弄到家庭证券,就可以将现金据为己有。”

“咦……?”我霎时感到困惑,但随即理解了他的意思。“话是没错,可是客人只要打电话到公司确认,推销员的诡计马上就会被拆穿了。”

“一般是这样没错。不过,在你辞职之后那家公司的内部怎么也称不上是一般正常状态。原本证券的发行或管理都应该严格执行,如今却是任意伪造,简直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简单来说,只要稍微知道公司内情的人都能轻易制作证券,至于为什么要伪造证券,应该不用我多做说明了吧?东西商事的g部们很清楚,那种证券再过不久就只是废纸一张了。他们打着纯金收据的名目,但打从头就没有纯金这种东西,所以不管是谁用那种废纸胡作非为,对g部们而言都无关紧要。”

“实际上有人那么做……有人把钱据为己有吗?”

“好像有。正确来说,有迹象显示有人那么做。”

刑警将一张影本放在桌上。那是一份文件。我看过无数次的表格。

“你知道这是什么吧?”

“现金的收据。”

“没错。当签约者支付现金时,在还没收到证券之前,推销员会将这张纸j给签约者,作为对方支付现金的证据。看到这个,你有没有察觉什么?”

我凝视着那张纸,随即瞪大了眼,发出“啊”的一声。

“上头盖着我的印章……”

“没错。上头盖着的印章是田岛的字样,对吧?根据我们警方的调查,东西商事里只有一个姓田岛的员工。”

“可是,这不是我的印章。我不记得我有盖过章。再说,我平常负责的都是辅助x的业务,这种重责大任的工作公司从来没有j给我。”

“除了印章之外,你还有没有察觉到什么?”

“还有什么吗?”我边想边将目光落在影本上。这次我花了一点时间才察觉到边缘处有几个小字。

“r期是……我离职之后的一个月。”

“对吧?也就是说,有人利用你的名义推销,并且完成了现金j易。那个人先将盖有田岛印章的现金收据j给客人,过几天再将私自伪造的证券带给客人。”

“可是那样的话,”我盯着影本直瞧。“应该就会在将证券j给客人的时候把现金收据要回来,像这样留下收据反而奇怪。会做那种事的人,应该会马上把要回来的收据处理掉吧。”

“可是他却不能那么做。因为他还得瞒过公司那边才行。你或许不知道,东西商事为了管理发行的证券,会将现金收据、证券收据或挂号的收据建档。犯人必须偷偷地将收据混入档案中。”

“那么,这是从那些档案中……”

“我很想说‘完全正确’,但差了一点。”刑警搔搔鼻翼。“事实上,好像真有那种档案,但在强制调查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大概是g部不想让警方知道受害者的身份,所以处理掉的吧。这张是偶然从尚未归档的文件中找到的。”

我将影本拿在手上。上头写的金额是二十万,金额不大,所以应该是以现金支付的吧。

“这上头没有写客人的名字耶。”

“嗯。姓名栏是空白的。”

“为什么那个推销员没有写客人的名字呢?”

“说不定是碰巧,但也可能是故意的。因为一旦知道客人是谁,就能锁定将钱据为己有的推销员。”

我点头。不过只要让客人看所有推销员的大头照还是抓得到。话说回来,利用离职员工的名字来骗人,这招真是高明。他应该是看准了东西商事即将倒闭,g部们会湮灭掉j易的证据吧。此时,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并且抬起头来。“那个推销员盗用我的名字将钱据为己有是仅只一次吗?”国字脸的刑警双唇紧闭,偏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应该不止。因为使用这种手段就能轻易得逞。只可惜我们没有证据。”

我咬住嘴唇。虽然自己没有损失,但名字被人用来做这种下三烂的事,还是觉得悔恨不已。也就是说,在我辞职之后,仍然有自称“田岛”的推销员一次又一次地欺骗老人家。

“我们之所以搜查你家,是想要看看你的印章。如果你握有和这张收据相同的印章,就代表是你将钱据为己有。”

“我没有。”我瞪着对方。

“我知道,只是为了慎重起见罢了。另外我们也顺便调查了你的存款等。就结论而言,你没有可疑之处。不过恕我失礼,你似乎过着相当节俭的生活哩。”

我心想:“关你p事。”将目光从刑警身上移开。

“所以,”刑警趋身向前。“讲到这里,你心里有没有个底?知道有哪个无赖盗用你的名字,见机从东西商事这家骗人公司揩油的吗?”

我的脑中马上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不,应该说是听着刑警的话时渐渐浮现脑海比较正确。

我调整呼吸,假装在思考的样子。我该怎么回答才好呢?

不久,我便找到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答案。我看着刑警的眼睛说:“既然是那种公司,应该全部是能够面不改s骗人的推销员。老实说,与其说是心里有底,不如说是每个人都有可能。所以,真要说的话,全体员工都很可疑。”

刑警显得有些失望。

我经常在想,如果当时说出仓持修的名字,事情会如何演变呢?他是否会遭到警方逮捕,而我在那之后的人生是否会有所不同呢?不,我想应该不会。我不认为仓持会爽快地坦诚犯案。警方手上的证据几乎等于零。即使握有什么证据,法院应该也不会以重大罪名起诉他。

不过我之所以没有告诉刑警他的名字,倒不是因为考虑到这些事情的缘故,而是我认为发现他更坏的部分,并且放在自己心上,将来一定会派上用场。我决定要亲手制裁他,我不希望警方介入。

几天后,我前往仓持的公寓。目的在于确认他是否盗用我的名字推销。

然而,仓持却已经搬家了。一问隔壁的邻居才知道他一个月前已经不住在那里了。对方似乎也不知道他的下落。我顺道去了负责公寓管理的不动产公司一趟。一脸横r的店长嫌麻烦似地翻阅文件,他告诉我仓持的联络地址是老家的地址。

“老家?是那间豆腐店吗?”

“我不知道,他只有留地址。”

一看联络地址栏,上头写的果然就是那间旧豆腐店的地址。我决定打一通电话到仓持的老家。接电话的是他的母亲。我说,我是仓持的国中同学。“因为最近要做同学通讯录,请您告诉我仓持现在的住址。”

仓持的母亲对我的话不疑有他,但却在电话的那一头困惑地说:“他的住址啊,我也不清楚耶。”

“咦?怎么说?”

“他最近一次跟家里联络是去年的这个时候,之后就音讯全无了。他那时候是住在练马,但现在那里电话也打不通……”他母亲反问我:“倒是你知不知道我儿子的近况如何?”我答不上两句话,只好挂上电话。

我到之前一起去过的澡堂、餐厅、咖啡店等地方转转,但每个地方给的回答都是一样:“听你这么一说,他最近都没来。”

我也去过东西商事所在的那栋大楼附近。然而,这么做也只是白费工夫。仓持根本不可能毫无警戒地出现在那里。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逐渐淡忘他的事。毕竟为了温饱度r,根本无暇找人。

我想,要是我就此忘记他的话,对我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事实上,往后的几年我的确过着较为安稳且愉快的生活。

然而,牵系着我和他的黑s命运之线却没有断掉。

二十五

那一天,我负责的第三组客人是一名中年男子和一个年约二十五、六岁的女子。男子坐四望五,满腹肥油,发量稀疏,但从他的打扮看来,经济状况似乎还不错。年轻女子穿着随便,但身上的饰品都是价值不菲的名牌货。她脸上的妆应该比平常淡了些,却还是比一般女x浓了点。我马上察觉到他们是酒女与恩客的关系。

“请问今天要找什么?”我递上名片,询问男子并装出一副对两人的关系不感兴趣的样子。

“我们想先看看沙发、茶几、还有床。”

“好的。”

“还有梳妆台。”女子向旁边的男人说。

男子一脸猪哥样。“噢,对哦。也让我们看看梳妆台。”

“好的。那么,这边请。”我带领二人往前走。

我猜想,女子一定是刚得到新房子,想要家具,所以才缠着这个中年男子买给她。当然,两人并没有结婚。男子家有妻小,只是想和她继续所谓的外遇关系,共筑爱巢。

既然如此,就没有什么好客气的了。我就一一推荐昂贵的高级品吧。男方在女人面前铁定想摆阔,而女方也想看看这个男人肯花多少钱在自己身上。

如果对方是一般新婚夫妻,我会先带他们到国产品区,但这两个人可以跳过这个步骤。我直接带他们到德国制的沙发区,刚好还有某厂商即将改款商品的库存,上头指示要尽早推销出去,可是这款商品比起其他商品的价格明显偏高,一般客人怎么也不肯买。就在我头痛不已的时候正好肥羊上门。我暗自窃喜。

我到这家家具贩卖公司工作已经两年了。一开始是时制员工,一年前成为正式员工,不久即担任卖场销售员。这家店的一大特征是所有客人基本上都会有一名销售员随侍在侧,主要的目的说好听是提升服务品质,但其实也是要防止只看不买的客人在店内到处乱晃。

第一次上门的客人要先在入口的柜台登录成为会员,之后,公司会指派销售员跟着这位来客。而客人下次来的时候,可以指名上次负责接待的销售员,也可以要求换人。获得多数客人指名的,即是优秀员工。我在新人当中算是风评良好的。

“同样是皮革沙发,也分成很多种。让我告诉您简易的鉴定法。”我拿出小型放大镜,凑近一旁的沙发表面。“请看。看得见毛孔吧?这是动物的皮,所以当然和人一样有毛孔。如果这是品质低劣的皮革,毛孔就会被压坏。”

女子仔细盯着放大镜看,并且发出佩服的声音。中年男子也一脸满意的模样。

我按照目标推销出了一组德国制沙发,接着又顺利让他们买下了一张大理石茶几,然后前往美国制的家具区。他们决定要买流线造型的床架之后,我又在寝具区卖出了最高级的双人床垫。可惜的是,没有找到女子中意的梳妆台。

“那一对还会再来唷。”我回到办公室之后向同事报告成果。“他们好像买了一间中古公寓,虽然原本附有灯饰,但情妇好像不喜欢。她说今天买的客厅家具组是简单摩登的造型,和现在那盏乱七八糟的灯不搭。人就是这样,一旦有了高级的家具,就会想要完整的一套。他们大概最近还会再来吧。”

“你抓到了好客人呢。”同事羡慕地说。

“那也得他们下次还是指名我呀。”我点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几年下来,我换了好几份工作,这似乎是最适合自己的一份工作。我喜欢家具,也觉得为别人考虑家里的装潢很有趣。当遇到客人想要以低预算获得美丽舒服的生活环境时,我不会只考虑要做成生意,而会站在是自己亲友的立场上为他们着想。重点是,客人想要的是什么。

我打从心里想,如果能一直从事这份工作就好了。

抽完一根烟后柜台有电话进来,希望我服务一位第一次到店里的客人。当时,还有几个推销员也在待命,只不过刚好接起电话的人是我。我将第二根香烟放回烟盒,拿起外套站了起来。

我一面带好歪掉的领带,一面往接待大厅走去。“客人呢?”我问柜台小姐。

“那一位。”她指着入口。一名长发女子正盯着展示的古董家具。她身上穿着质地轻薄的蓝s连身洋装。

我从柜台小姐手中接过资料,并且走向她。所谓的资料,指的是客人登录成会员时填写的表格;上头写着姓名、地址、电话号码。如果是平常的我,应该会先确认好姓名再往客人走去,但唯有那一天,我没有仔细看就走过去了。

“让您久等了。”我对着女客人的背影说,然后低头看资料上的姓名栏。

我不太清楚她回过头来的速度和我确认姓名的动作哪一个比较快,也许几乎是同时。不论如何,我如遭雷击般地全身僵硬。

站在那里的是上原由希子。她比几年前变得更为成熟,更有女人味,但却是是她没错。

她好像没有马上认出我来,但看到眼前表情僵硬的男人,不可能不感到可疑。

她微微皱起眉头。我向她走近一步,打算递出名片,但指尖却颤抖得无法好好拿住名片。

“呃……,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她先开口说。看来她是记得我的。

我总算拿出名片,抖着手指递上前去。“好久不见。当时承蒙关照。”我的声音也在颤抖。

她看着名片上的名字,目光在空中游移,一脸正在回溯记忆的神情。不久,她的目光聚焦在我的脸上,“啊”一声开口说,“你是当时的那位田岛先生……”

“别来无恙。”我低头行礼。

“吓了我一跳。你在这里工作吗?”

“嗯,之前换过很多工作。”

“这样啊。”

“当时,真的给你添麻烦了。”

“啊,那件事就别……”她垂下目光。

我不知道这是否该称之为偶然。我从事的工作每天都要接待许多来来去去的客人,或许到目前为止没遇上从前认识的人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上原小姐……”我看着手边的资料说。“我没有仔细看资料就向你搭话,真是太粗心大意了。我马上找其他人来为你服务。很抱歉,让你觉得不愉快。”

我再度低头致歉。就在我转过身去,准备离开之前,她说,“我是无所谓。”

我停下即将踏出的脚步,回过头去与由希子四目相对。

“以前的事,”她微笑地对我说。“已经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了。”

“可是,由我介绍不会造成你不愉快吗……?”

“我就说,我不会在意了嘛。还是,田岛先生不好做事呢?”

“不,没那回事。”我抓抓头。不好做事是事实,但我并不是不想为她介绍。“由我来介绍,真的可以吗?”

“麻烦你了。”她的笑容和当时一模一样。她说,她想看窗帘,似乎不是今天要买,只是想先看看。我问她:“是不是想改变屋里的窗帘样式呢?”

“嗯,差不多算是。”她微微偏着头。

店里有专门负责窗帘的女服务员,我将她介绍给由希子。

由希子心中似乎还没有确定屋内想营造的感觉。她听完几个提案之后,说还要再考虑一下。“款式太多了,真让人无从决定。”离开窗帘区后,她说。

“不用急。你随时可以找我商量。”

“谢谢你。”

“不用跟我道谢,这是我的工作。”

由希子听了我的话,笑着点头。她说还想看点家具,于是我带她参观整家店。

“由希子小姐现在从事……?”我边走边问。

“我现在做的算是会计的工作吧。倒是田岛先生你至今做过哪些工作呢?”

“我刚才说过我做过很多种工作。之前也曾经在这家店外包的货运公司工作过,透过那里的关系才以临时员工的身份进到这家店的。”

“你很拼嘛。”

“还好啦。”被她一夸奖,我乐得心花怒放。

我带她到放置桐木衣柜等适合和室的家具楼层。除了那里几乎没有客人之外,还有另外一个理由。

“这里是我最喜欢的地方。”站在那一层楼的入口,我做了一个深呼吸,感觉带有木头香气的空气进入费腔。

由希子抬头看我,眼神仿佛在问:“为什么?”

“每当来到这里,我就会想起从小长大的家。那是一间老房子,厨房还没有地板呢。那时家里有机件桐木的家具。说起来你或许不相信,我家还请了佣人。”

由希子睁大了眼。“你家是有钱人啊。”

“这个嘛。因为我父亲是牙医,我想,钱多少是有一点。不过,那是小时候的事了。后来家庭四分五裂,我也一口气栽进了贫穷的生活。”

“苦了你了。”

“可是,我不该做那种事的。”

“哪种事?”

“东西商事。”

“噢。”她别过脸去,似乎不想想起那件事。

“那位老爷爷……叫做牧场老爷爷吗?他在那之后怎么样?”

“那件事你可以放心。钱顺利地回到他手上了。”

“钱要回来了吗?全额?”

她轻轻地点头。“牧场老爷爷真是太幸运了。有人好像还在打官司呢!老爷爷是因为有人帮忙才把钱要回来的。”

能从那间公司把钱要回来的确是一件令人惊讶的事。

“究竟是怎么……”我问到一半,讲话咽了回去。我想,没帮上任何忙的我,没有资格过问这件事。

“牧场老爷爷现在也很有精神唷。虽然脚和腰的状况好像变得不甚理想,不过他经常会到公园里散步。”

“是哦,那真是太好了。”我心中夹杂着放心和内疚的心情。

带他在店里参观了一个多小时之后,我们回到接待大厅。她歉然地说:“真不好意思,什么都没买。”我摇摇头。“又不是每个来参观的客人都会跟我买东西。再说,今天我也很开心。”

“那就好。”

“窗帘的事你可以随时找我商量。如果事前打通电话,我会把那段时间空下来不排工作。”

“嗯,谢谢你。”

我满心欢喜地目送玻璃门另一侧由希子离去的背影。

那天之后,我接连好几天沉浸在幸福的喜悦中。待在公司的时候我也静不下来,每当电话响起,我就抢先所有人接起电话,在为其他客人介绍商品的时候也心神不定地想:“她会不会这个时候打电话来。”

由希子登录为会员时曾留下资料,所以我知道她的联络方式。有好几次我想要主动打电话给她,可以编的理由多得是,例如只要说有进新的窗帘布就行了。然而,我却没有勇气拿起话筒。我不希望她认为,不过是稍微熟稔起来,我就以为她已经完全忘记过去的事情了。

我郁郁寡欢地过了几天之后,期待已久的电话终于打来了。当时,我刚结束一组客人,回到办公室。一个资深员工手里拿着话筒,告诉我一位上原小姐来电。

我从他手中一把抢过话筒,说:“喂,我是田岛。”呼吸声变得急促起来。

“喂,我是上原。上次谢谢你。”

“哪里,不用客气。”我一面注意那个资深员工的眼神,一面回应。办公室里禁止过分亲昵的说话方式。

“明天我想过去打扰,不知道方不方便?”

“没问题。请问几点左右呢?”我压抑着雀跃的心情回答。

隔天是星期六。她说傍晚六点左右会过来。我告诉她,我恭候大驾光临。我差点哼出歌来,但马上忍了下来。

隔天一早起我就有些亢奋,不但很在意发型,还留意胡子有没有刮g净。幸好是穿制服,不用烦恼衣服的事。

星期六来店里的客人很多,经常人手不足,这时就会请客人自行参观。我必须不断地应付客人,但还是时常心不在焉,老是看手表,期待六点快点来临。

我在接待大厅目送一个没什么意思要买却不断要我说明商品的客人离去。就在这个时候,上原由希子走进店里来。她身穿灰s套装,看到我,对我微微一笑。

“你来的正好,前一位客人刚走。”

“你那么忙,没关系吧?”

“当然。再说,由希子小姐也是我们店里的贵客。”

她开口说谢谢。

“那么,直接到窗帘区可以吗?”

她默默地点头。接下来是我的幸福时光。

“老实说,我很担心。我以为你可能不会再到店里来了。”

“为什么?”

“因为之前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陈年往事就别再提了吧。都已经过去了。”她以告诫的口吻说话。“也是。”我说。

我们一到窗帘区,便看到女服务员一脸困惑地杵在那里。她往我们这边看,用眼神向我求救。

“发生了什么事吗?”

“噢,田岛。刚才来了一个怪客人。”

“怎么个怪法?”

“他说要看窗帘布,我说:‘请自便。’结果,他竟然就把吊在半空中的展示品一一拉下来。不只是这样,连蕾丝的窗帘布也是……”

“搞什么鬼!要不要叫警卫来?”

“可是,要是他说他只是在比较款式的话,我们也没辙啊。”

“话是没错,但他把展示品一一扯下来,岂不是造成了其他客人的不便吗?”

“就是这样啊。所以我正在伤脑筋呢。”

“那个人在哪里?”

“在里头的桌子那边。”

我点头,并且将外套的纽扣扣上。

“由希子小姐请你待在这里。我想应该马上就能解决。”说完随即往前走去。

我走过两侧挂满一片片窗帘布的通道,看到女服务员所说,有一个男人面对着桌子,将十几张展示品放在桌椅上。

“先生,不好意思,因为别的客人也要看,能不能麻烦您一次只抽下二、三块布?

第 61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我走过两侧挂满一片片窗帘布的通道,看到女服务员所说,有一个男人面对着桌子,将十几张展示品放在桌椅上。

“先生,不好意思,因为别的客人也要看,能不能麻烦您一次只抽下二、三块布?”我对着穿象牙s外套的男人说。

然而,男人却没有反应,他依旧背对着我,变换窗帘布的摆放位置,或拿起来透着光线观看。

“先生……”

“别那么小气嘛。”男人还是背对着我。“我只是看看而已。”

“可是,这样会造成其他客人的不……”当我话说到一半,男人迅速转身,看到他的脸,我瞠目结舌,脑袋瓜里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我家有很多扇窗,所以需要很多窗帘。不知道选哪个好。”从前让我烦恼的那张脸,现在就在我眼前。那张脸上贼贼一笑。“好久不见啦!”

说起来有点少根筋,我当时竟然回了他一句:“嗨!”大概是还没恢复正常的思考能力吧。仓持修看到我恍惚的样子,笑得更开怀了。

“怎么了?瞧你一脸狐疑的样子。我在这里有那么奇怪吗?”他用舌头舔着唇。“不过,的确吓了你一跳吧。”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天晓得,这是为什么呢?”他像丑角似地摊开双手。

我感觉背后有人,回头一看,由希子正从窗帘布间走出来。

那一瞬间,我感到胸口抽痛。我没有具体思考什么,但不祥的预感却如针般,扎痛我的心。

“对不起。”由希子一脸尴尬。“他要我瞒着你,所以我才会一个人走进店里。我要他别做那种孩子气的事,但他不听。”

“这是我导的一小出戏。毕竟,我们有五、六年不见了。直接出现在你面前,说句‘你好’,未免太平凡无奇了吧?”仓持开玩笑地说。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分别看着两人的脸。“你们在捉弄我吗?”

“你在生什么气嘛。”仓持面露苦笑,理所当然地站在由希子身旁。“之前由希子不是来过吗?之后她告诉我你的事情。于是我说改天我也要一起去。”

我看着由希子。我得表情应该很难看吧。“你之前怎么都没提到仓持的事?”我已经顾不得用客气的语调说话了。

“嗯,不知不觉就错失了提起他的机会。”她吐吐舌头。那个举止让我更加生气。

“你很厉害嘛。居然在这样一流的家具行工作。由希子告诉我的时候我也很替你高兴。我一直在担心你。”仓持环顾店内说。他用的是佩服的语气,但我却听出了在那句话底下隐藏着的蔑视的弦外之音。

“你们两个……呃,在那之后一直有来往吗?”

“在那之后是指东西商事那件事之后吗?嗯,对啊。那件事把我们都害惨了。”他说话的语气仿佛自己是受害者。恐怕他在由希子面前一直都假装自己是受害者吧。

“上原小姐,”我问由希子。“帮忙牧场老爷爷的人该不会就是……”

“就是他呀。”她爽快地承认。

我惊讶地看着仓持。他害羞地搔着鼻翼。“小事一桩啦。只因为我是内部人员,所以有很多机会可图。”

“可是,东西商事里应该一毛钱也不剩了,不是吗?”

“话是没错,不过我有很多方法让他们j出钱来。算了,那种事情不重要。话说回来,你带我们参观店内吧。你之前带由希子参观过了吧?我们一边看家具一边报告彼此的近况吧。”

“不好意思,我没办法那么做,我现在在工作。”

“谁说要你翘班来着?我们是客人耶!带客人看家具是你的工作吧?介绍些你觉得值得推荐的家具给我们!”不知何时,仓持的手已经搭在由希子的肩上。我用眼角余光扫到这幕情景,决心问他一个问题。

“你们两个现在在j往吗?”丢脸的是,我的声音竟然破音。

“算是吧。”仓持轻描淡写地说。“我们明年春天结婚,所以在找新家的家具。”

二十六

仓持说:“还是美国制的家具好,什么都做得特别大。”“最好是能够容纳十个人坐的餐桌。我说田岛,有没有那种可以呼朋引伴到家里来办派对的桌子?”

“容纳八人左右,而且不显拥挤的餐桌倒是有几款。”我带两人到外国制的家具区去。仓持第一眼就看上了那里展示的一个餐具橱。

“这个好!有了这么大的餐具橱,就能够放置我们那个水晶盘了。”仓持看着由希子说。“这样一来,由希子收集的餐具也放得下。”

那个餐具橱的旁边,放了一张材质、s泽相同的餐桌。我向他推荐那张餐桌。

“现在是六人座,如果加上桌板,就可以容纳八个人坐了。”

“是哦,挺不错的耶。”仓持抚摸桌子的表面,j相看着桌子和餐具橱。或许他正在想象那些家具摆在新家里的模样。

不久,别样家具又吸引了他的目光。他离开餐桌,恣意地向前走。我看到他要去的地方,心情变得更加沉重。

“喂,由希子,这个怎么样?”仓持对着未婚妻招手。他看中的是一张相同厂牌的床架;尺寸是双人床,相当大。

“很棒啊……”

“这张床很适合那间房间吧?就像我之前讲的,我讨厌两个人睡在一张窄不啦叽的床上。而且它跟壁纸的颜s很搭耶。”

“再说……”说完,仓持压低音量,在由希子的耳边低喃着什么。由希子露出害羞与困惑j杂的表情,睨了他一眼啐道:“死相。”我不禁低下头。

我知道,他们之间已经有了r体关系。我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当不愿正视的事情终于摆在眼前时,还是免不了心情郁闷。

“喂,田岛。就先买这个。”仓持指着床架说。“你该不会要跟我说现在没货了吧?”

“我去查查看,我想应该有。前一阵子,那家厂商的货船才刚到。”

“是吗。另外,这个也不错。”他的视线移到了床铺旁边的大型收纳箱。

仓持除了床架,还买了餐桌、餐具橱、大型收纳箱,以及放在床边的小桌,总金额将近三百万。我将两人带到签约者专用的大厅,为他们送上柳橙汁之后,做了几张账单。

“田岛,这都算是你的业绩吧?”仓持问我。

“是啊。”我回答。

“那就好。既然跟谁买都是买,我宁可帮你冲业绩。老实说,卖我公寓的那个不动产业者向我介绍了一家便宜的家具店,可是由希子告诉我你的事之后,我就决定到你这里来买。”

“谢谢你。”

“就一句谢谢哦?我以为你会更感动哩。”

“小修。”由希子用手肘顶他的腋下。比起仓持的话,她的动作更令我沮丧。

“我很感谢呀。”我强颜欢笑地说。“我也很感动,不过该怎么说呢,事情太过突然,我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我们这么久不见,而你又要和她结婚……”

“然后又跟你买了一对家具,是吗?”仓持愉快地笑了。“下次再好好聊吧。我想跟你说说我的工作。你好像经历了不少事情,不过我也是一路坎坷,起起落落,真的是吃尽苦头呢。”

“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简单一句话就是股票。”

“股票?”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两个字。我对那方面一点概念也没有。

“就是股份有限公司的股票。有买有卖;有赚有赔。”

“你在卖那个吗?”听我这么一说,仓持噗嗤地笑了出来。

“我怎么可能卖股票嘛。我下次再跟你说明啦,这是一份有趣的工作。”他贼贼地笑着说。

“是哦……总之,你事业有成,而且还买了公寓。”

“是间中古公寓,不过位在东京都内。”仓持微微挺起胸膛。“等我搬完家,一切就序之后,再跟你联络。改天来玩!到时候,今天跟你买的家具应该都摆好就定位了才对。”

“我真羡慕你。”

“只要你努力,你也可以。所以,我才说改天好好聊聊嘛。”仓持的这句话,让我有种不安的感觉,大概是我的想法写在脸上,他皱眉地说。“别用那种怀疑的眼神看我嘛!你放心,这次不会要你陪我骗人了……对吧?”

他向由希子征求同意。由希子一脸微笑地说:“这次应该值得相信。”

我在大门目送两人离去,回到办公室之后心情依然郁闷,一点都没有完成大笔业绩的喜悦,反倒是心中充满了屈辱。仓持不但抢走了由希子,还要我帮他们两人选择婚后放在新家的家具——仓持用来吃由希子亲手下厨的菜肴的餐桌、用来拥抱由希子r体的床铺。

上司针对那天的销售成绩褒奖了我一番,但我几乎都没在听。

从天堂跌落地狱就是这么回事。自从和由希子重逢之后我每天都快乐得不得了,但遇见仓持以来我什么事情都懒得做。我无法专心工作,业绩一落千丈。

“你到底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当我在办公室里发呆的时候,上司对我说。

“不,没什么。”

“是吗?可是你最近有点不太对劲唷。像昨天,听说你让一个好不容易要掏腰包的客人跑掉了,不是吗?”

“嗯……”

一定是同事打的小报告。一对想买r式衣橱的中年夫妇来到店里,问了我很多问题,渐渐地我懒得回答,最后不小心说了“不用急着买”之类的话。

“总之,你这样会造成店里的困扰。如果你身体不舒服的话,就给我放假去。不然的话,就给我振作一点!”

“是,真的很抱歉。”

上司好像还想说什么,但那个时候电话正好响起。他拿起话筒说了几句之后抬头看我。

“客人打来的,指名要找你。加油点!”

“是。”我低头行礼,离开了办公室。

我毫无g劲地走向柜台。我想过要休息一阵子,但一看到客人名字的瞬间,脑筋变得一片空白。资料上的名字是上原由希子。

我来到接待大厅,只见由希子一个人在等待,不过我的心仍悬在半空中。我怀疑,仓持可能会和之前一样突然从哪里冒出来。

她应该没有察觉到我的存疑,看着我微微一笑。“你好。”

“仓持呢?你们一定是一起来的吧?”我环顾四周。

她的微笑变成苦笑。“上次真是对不起。他有时候就是那么孩子气。”

“那么,你真的是一个人?”

“一个人啊。”她点头。“我想再看一次窗帘。”

“我知道了。我带你去。”

我的心情真是五味杂陈。仓持抢走了她让我大受打击,但能这样见面又让我感到雀跃,我明知她是为了他们的新生活来选窗帘,却努力不去想这件事。

仓持没有躲在窗帘区。我想之前一样找来女服务员,要她帮忙由希子选窗帘。女服务员询问由希子房间的感觉和窗户的大小。我在一旁听由希子回答,大致掌握了仓持买的那件公寓的内部格局。那是一间两房两厅的公寓,而且坪数不小。他们前几天买的餐桌组和餐具橱的确很适合这样的公寓。虽然我心中的嫉妒之火不致烧得炽烈,但也没有熄灭,并且不断地冒着黑烟。

由希子决定了窗帘的样式之后,我们和先前一样在会客厅面对面坐着。

“知道你要和仓持结婚,总觉得怪怪的。”

“田岛先生可能会那么认为。毕竟,好几年不见了嘛。”

“你们在一起很久了吗?”

“是啊……”她微微偏着头。“四年左右了吧。不过,如果只是见个面吃饭聊天的话,应该是在更久之前把。”

“你们是因为牧场老爷爷才走得比较近的吧?”

“嗯,可以这么说。因为那件事情我们经常碰面。”

我想起了辞掉东西商事的工作之后去见牧场老爷爷的情景。当时,老爷爷和由希子都拒我于千里之外,但仓持却抓住了他们的心。

“我之前听说受害者并没有打赢官司?”

“嗯。就算打官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拿回钱,而且他说就算钱拿得回来,也只有一点点。”

“结果他怎么做?”

“详细情形我是不知道,不过他好像是趁还待在东西商事的时候,办好牧场老爷爷的解约手续,强迫会计到银行领出契约上写的金额。当时公司已经没剩下什么钱了,他说他和其他一样想要帮受害者解约的员工竞争得很激烈。说是先下手为强。”

我心想:“他骗人!”公司当时岂止是没什么钱,根本就是一毛不剩。重点是,契约本身就很乱来,根本没什么解约不解约的。

“到底要回了多少钱呢?”我一发问,她笔出三根手指。“三百万。老爷爷只损失了手续费。”

我越想越不对。那间公司不可能将那么大笔钱j给仓持这种基层员工。钱全被g部们带走了。

“事情有可能那么简单吗?”

“似乎并不简单。我刚才也说过了,他们销售员最后就像是在抢钱,但他下定决心不管怎样都要把牧场老爷爷的钱要回来,所以拼了命地跟公司谈判。”

“是哦……”

这些话完全不值得相信,但由希子却不疑有他。当然,由希子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对仓持的诚意心存感谢,并且为他所吸引。

她回去之后,我回到办公室抽烟,脑袋里想的尽是令人厌恶的事情。

几年前,刑警来访,提到有推销员盗用我的名字j易,将客人支付的金钱据为己有。我认为那个犯人就是仓持,但却没有去想他为什么要那么做,而钱又是用到哪里去。

我想,我找到了答案。他为了替牧场老爷爷还债,找了别的受害者做替死鬼。只要想到那之后的事情发展,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他只给那个老人特别待遇。他要的不是老人感谢他,他真正的目的是博得由希子的好感。

不过,那三百万是从哪来的呢……?

想到这里,我不禁大惊失s。我想起了上吊自杀的川本房江。她损失了好几百万,其中有一部分是从银行直接提领现金。难道仓持将从她身上骗来的钱转给了牧场老爷爷吗?

他是会做那种事的人。他就是靠那种骗人的手段存活至今的。

川本房江的儿子喃喃自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种充满怨恨的声音。我真想让仓持听听看那声音。

过了一个星期左右,仓持独自到店里来。我听说客人是他,本来想找其他人代替,但店里规定如果是客人指名,除非正在忙抽不出空,否则就得亲自接待。

“窗帘送到了。”他一看到我就说。“颜s很美。听说那块布是你推荐的,由希子要我向你问好。”

“你喜欢就好。”

“家具说好了下个月要送来,应该不会变更吧?”

“不会吧。你是来确认这件事的吗?”

“不,我是想来看百~万\小!说桌,还有书柜。因为我有不少工作会在家里做。”

“你说股票的工作啊?那跟证券公司有什么不同呢?”

“有点不同。应该说完全不同比较正确。”说完,他盯着我的脸。“你研究过股票吗?”

“称不上研究。只是站在书店里看过那方面的书。”

“是哦,这样啊。”他一脸有所企图地点头。他露出那种表情,对我而言并不是一个好兆头。书桌和书柜在同一区。我快步带他过去,希望尽早结束这件令人郁卒的工作。然而,仓持似乎并不急。他在看我推荐的家具同时,心里好像还在盘算别件事。

“所谓的股票,就像是国家认可的一种赌博。”他边摸书桌边说。“而且赌注很大。不过就算赌输了,下注的钱也不会全部不见。有时候,只要挨过去还是有翻盘的机会,独赢赚到钱了,就把股票卖掉。只要反复这个动作就不会赔钱。这就是玩股票的游戏规则。”

“可是,我听说也有很多人赔钱,不是吗?”

“那是因为他们把仅有的一点钱都拿去赌才会那样。他们败在没有本事挨过股票被套牢的期间。另外,玩股票必须重视资讯。想要快点致富,就得靠资讯。”

“你该不会是要叫我买股票吧?”听到我这么说,仓持睁大了眼睛。

“是又如何?”

“别开玩笑了。”我挥挥手。“我手上没有那种闲钱。我赚的钱只够每天温饱度三餐。如果你来是为了卖股票给我,不好意思,你可以回去了。”

仓持听我说到一半就在摇头,到了最后更开始挥手。“你放心啦!我一点那个意思也没有。再说,我之前应该也说过,我不卖股票,只不过,要是你有意思要买股票的话,我手上刚好有一支明牌,告诉你倒是无妨。今明两天之内买的话,赚钱的机率很高。”

“既然如此,你自己买不就得了?”

“当然,我会尽量买。我只是看在朋友的份上也想分你一杯羹而已。我估计至少可以赚个一、两百万,不过我不贪心,我打算到时候一口气全部卖掉。”

我看着不把大笔金钱当一回事的仓持,心想,这个男人g的就是这种工作吗?借由买卖股票就能过着奢侈的生活吗?炒股票有他说的那么容易吗?

仓持突然笑了起来,拍拍我的肩。“骗你的啦!哪有那么多赚钱的明牌。再说,我自己本来就不买股票。”

“那你为什么要撒那种谎?”

“我想要你了解我的工作内容。”他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名片,上头印着投资俱乐部股票部门主任的头衔。

“投资俱乐部?”

“投资顾问公司啦。有很多人想要买股票赚钱,却又不知道该买哪一支好。这时候就需要我们公司的帮助啦。我们的工作内容就是提供这些人资讯,领取报酬。”

“提供资讯啊……”

“你好像一脸怀疑那种东西也能做生意的表情哩。不过,就是有人需要。田岛你刚才也对我说的假资讯动心了,对吧?”

“我才没有动心呢。”我气冲冲地说。“我只是在想,这世上可能有那么好康的事吗?我压根儿没有打算要买股票。”

“可是,你应该会感兴趣。这就是玩股票的第一步了。想要炒股票的人都渴望资讯,不管任何资讯都能卖钱。我们公司的成功就证明了这一点。”

从仓持买的东西来看,就知道他的确成功了。但即使如此,我还是在想,为什么这个男人总是置身在这种摸不着头绪的行业呢?

“你为什么会进那间公司?”

“社长挖我过去的。你听到我们社长的年龄一定会吓一跳。他才三十岁不到。成立公司的时候,他二十八岁,和一个员工白手起家,现在拥有一百多个员工。很厉害吧?”

“你什么时候进那间公司的?”

“正好两年前。”

“两年?那么,当时公司不是才刚成立吗?”

“没错。当年两人公司时,社长手下唯一的员工就是我。”仓持用拇指指着自己,笑了。

当我们在会客大厅办理书桌和书柜的买卖手续时,他又像以前一样这么问我。“我说田岛,你现在的薪水多少?你满意这个数字吗?”

“我还挺满意的。”听到我的回答,他嗤之以鼻。

“那是因为你无欲无求,可是这么一来你就不会成功。你要不要找天到我们公司来看看啊?我跟你说明工作的内容。放心!你马上就会了。”

我停下写账单的动作,抬头瞪着他。“你这是在拉我进你们公司吗?”

“不行吗?”

“你应该没有忘记东西商事的事吧?我被你拐去跟你一起做那种骗人的生意。我说什么也不要再g那种事了!”

仓持听到我这么说,非但没有动怒,反倒是吃惊地摊开双手:“你的意思是,我现在的工作是在骗人啰?东西商事那件事我觉得很抱歉。可是,我也是受害者。再说,当时和现在完全是两码子事。当时,我根本不认识公司的什么高层人员,可是现在我认识。我就是高层人员。”

所以才不值得信任。我勉强吞下这句话。“总之,我没有意思进你们公司。我很满意现在的工作。”

“是吗。既然如此,我就不勉强你。真是可惜,你好不容易有机会出人头地。”

我迅速做好账单,请仓持确认签名。他一副嫌麻烦的样子,但还是签了名。

“你记得川本女士吗?”我边将账单放入信封边问。

仓持皱起眉头。“那是谁?”

“川本房江女士。你忘记了吗?一个在保谷独居的老婆婆。你用‘请婆入瓮’的手法骗了她的钱。”

“请婆入瓮”这四个字让仓持的表情沉了下来。他大概不愿想起这四个字吧。“那个老婆婆怎么了呢?”

“她死了。自杀死的。上吊自杀。”

我原以为他至少会露出难过的表情,没想到他的表情却没多大变化。

“是哦。这样啊。然后呢?”

“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我觉得她很可怜啊。我觉得东西商事所有的受害者都很可怜。但我又能做什么?顶多就是把钱还给几个人。”

“几个人?你只有把钱还给牧场老爷爷吧?而且还是想要博得由希子小姐的好感才那么做的不是吗?”

仓持笑了起来。他搔搔头,低声说:“真败给你了。”

“这么说来,你好像也很喜欢她嘛。你在吃醋吗?”

我紧握原子笔,有股冲动想用笔戳他的眼珠。“你知道东西商事是一间骗人的公司之后还三番两次从川本女士身上骗钱,对吧?不只是川本女士,你还骗了好几个新的受害者。你盗用我的名义将那些钱据为己有后再还给牧场先生,我有说错吗?”

仓持的表情终于变得凝重。他用锐利的眼神盯着我。“你有什么证据吗?”

“我是没有证据,不过这种事情稍微动点脑就知道了。”

“有些事可以凭空乱说,有的可不行唷!”他站起身来。“原本我要取消所有要买的家具。不过看在你是朋友的份上,我原谅你。”

“有人因你而死!你骗走她相当于第二生命的钱!”

仓持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摇摇食指。“你说的不完全正确。骗人钱财的不只是我,你也有一份。我们曾经是搭档,不是吗?”

我霎时哑口无言。他继续说:“结婚典礼你要来唷!毕竟,你是我从小学就认识的朋友。”

我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身影,心想:“我要杀了你!”

二十七

没想到过没多久,喜帖真的寄到家里来了。会场位于东京都内的一流饭店,结婚仪式将在饭店的教堂举行。喜帖上不但注明希望我参加婚礼,而且还要我上台致词。仓持似乎坚信我一定会出席。让我再度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神经有问题。

当然,我并不打算出席。但几天后,由希子又来到了我工作的地方。

“他说光奇喜帖未免失礼,所以要我来确认田岛先生是否参加。”她天真无邪地说。我看着她的笑容,感觉又被仓持将了一军。他看穿我对他反感,于是先发制人。

“你会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吧?”他边走在家具卖场边看着我。

“嗯,应该……吧。”果然不出仓持所料。被她这么一讲,我就没办法说我不打算出席了。不过我想,今天姑且答应她,改天再拒绝。

“太好了。”她不知道我内心的盘算,高兴地说:“还有,我们想请你上台致词。”

“这就饶了我吧。我不是那块料。”

“可是,他说无论如何都想要请你上台致词。”

“我不懂,为什么非我不可?”

“因为,你跟他是老j情了,不是吗?他说你是他从国小认识至今的朋友。”

“朋友啊……”我带她到意大利家具区去。店里平r上午的客人不多,外国产品区更是门可罗雀,正好适合我们好好讲话。

“我好羡慕你们哦。我身边倒不是没有国小或国中的朋友,可是到现在还是至j的却是一个也没有。而且你们还在同一家公司工作过,真棒。”

听到由希子天真的话语,与其说是焦躁不安,我倒是满腹疑惑。我们的关系哪称得上是至j?仓持不可能打从心里那么想,他只不过在她面前随口说说而已。

“他真的很信任田岛先生。”她继续她的论点。“他说他只能相信你,因为是你,你们才能j往至今。他说只有在你面前他才能说出真心话,露出真正的模样。”

“是吗?”

“是啊。所以,”她继续说。“请你务必要上台为我们致辞。他说,婚宴随我高兴爱怎么弄就怎么弄,但唯有这点他坚持一定要这么做。”

我回答:“我再考虑。”

等她回去之后,我思考仓持心里真正的意图。他为什么要请我上台致辞呢?我不认为他真心希望得到我的祝福,看来是在捉弄我吧。他知道我喜欢由希子,为了让我知道这份情是郎有情妹无意,才会故意刺激我。或者是我针对川本房江和牧场老爷爷的事谴责了他一顿,他为此想要向我报复。

我气愤难平,那天夜里难以入睡。我在棉被里苦闷不已,心想有没有办法让仓持好看。我心想,为什么我要因为一个男人受到如此煎熬。话说回来,为什么仓持老是死缠着我不放?每当我有了栖身之所——即使只是心神暂时休憩之所,他总是会出现在我眼前,然后硬生生地将我从舒适的壳里拖出来,再推入地狱深渊。他就是为此才出现的。

接近黎明时分,我总算小睡了片刻。当时我心中已经决定了一件事。我要参加婚礼,也要出席婚宴。我要牢牢记下仓持幸福洋溢的身影,和由希子身穿新娘礼服的美丽模样。届时,我心中的屈辱和嫉妒之情一定会攀升到至今所不曾到达的高点。我想,说不定这就能让我超越至今一直想要超越却怎么也超越不了的临界点。

由憎恨转变为杀意的临界点。我想,或许我可以真正得到渴求已久的杀人念头。

仓持修和上原由希子的婚礼在三月的第二个星期r举行。一个空气尚且冷冽,但我心情极佳的午后。

身穿银s西装的仓持和身穿纯白新娘礼服的由希子,宛如舞台上的超级巨星般闪闪动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我为这两个人高唱赞美歌,挤出虚伪的笑容。我心中自有盘算。既然仓持那么说,我就扮演他的挚友。反正仓持四处宣传,我是他从国小认识至今的唯一挚友,所以只要能够从头到尾顺利地骗过他身边所有的人,今后就算他发生什么事,也不会有人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

婚宴的规模盛大,聚集了两百名左右的宾客。客人当中几乎没有我认识的人,大部分都是他现在工作相关的朋友,学生时代的朋友竟然就只有我一个。既然如此,他会请我代表朋友上台致辞,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说到这个,我一面回顾过去,一面思考,仓持身边有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人吗?他总是一个人,一个人密谋着什么。而他密谋的对象,总是我。

事到如今,我才发现自己是一个可笑透顶的人,完全没有发现他的本x。稀里糊涂地和他j往的岂不是只有我这个傻瓜吗?其他人不是老早就察觉到他的本x,和他保持距离了吗?

我似乎明白他一直对我纠缠不清的理由了。对他而言,最好欺负的人就是我。我是一只上等的肥羊。

仓持的家人缩在最里面的一桌,在众多身着华服的客人当中只有他们那一桌最不引人注目。每当其他客人前去打招呼,两老就赶忙鞠躬哈腰。我好久没见到他们了,这是我第一次在豆腐店以外的地方看到他们。

仓持出钱请来的司仪点到我,我站在麦克风前。我从小学时代的生活点滴中,选出温暖人心的片段,稍微加油添醋,话一出口,场内立即泛起了轻轻的笑声。感觉上坐在主桌的仓持很满意我的致辞,由希子也看起来一脸幸福。我最后献上一句祝福:“祝你们白头偕老,永浴爱河。”

“谢谢你。你讲得真好。”离开婚宴会场时,仓持站在金屏风前握着我的手说。一旁的由希子也面带微笑。

我本来想酸他几句,结果只是点个头,就从他们面前离开。我不可以节外生枝,无论看在谁的眼里,我都必须是仓持的挚友。

仓持一脸胜利者的神情。就算他在人生这场竞赛中赢得了胜利,也是践踏着别人的身体而得来的。他之所以缠着我,只是因为我好利用而已。

每当看到他的脸,我心中的憎恨就接近了临界点。我有一股冲动,想要将他至今做过的好事全部抖出来。当司仪将麦克风递给我的那一刻也一样,但我忍了下来。

总有一天我会杀掉仓持。这项乐趣就留待以后享受。——唯有这个念头支撑着我。

和仓持重逢之前的那几年,我对杀人的兴趣肯定淡薄了些。因为努力活下去占据了我的所有精神,而且,我历经的几个难关也不是杀了谁就能解决的。

然而,当知道仓持要和由希子结婚时,我的脑中再度涌起了杀人的念头。年少时期,那只不过是个单纯的兴趣,那时候,我单单只是想知道杀人是怎么一回事、杀人的心情如何,以及当人被到什么地步时会决心杀人。

然而,此时萌生的疑问却和当年有些出入。简单一句话,就是人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杀人吗?

过去我曾经几度想要杀害仓持。每次总会被种种困惑所阻碍而无法完成目标。不过,那到底是好是坏呢?若是我在某个时点杀了他,应该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了吧?

人不能杀人——那应该只是个原则吧?有时候,人还是得杀人,好比说战争,杀人是国家下达的命令。又或者是基于法律上的正当防卫。但是任谁都无法决定何为正当,它的界限在哪里?如果只是预料到未来有危险而杀人,又算什么呢?

我应该早点杀掉仓持。这个念头此时此刻起占据了我整个脑袋。我责备做不到这点的自己,并随时随地告诉自己,下次有机会非杀了他不可。

然而,表面上我和仓持却比以前走得更近了。他想必是想要炫耀自己成功和幸福的模样吧,经常邀请我到他家。近十坪的客厅里摆着我推荐的餐具橱和茶几组,他则坐在皮革沙发上,边擦高尔夫球具,边告诉我工作的事。当然,他尽是在炫耀工作进展得多么顺利云云。

当然我并不是那么喜欢去他家。我不想看到由希子身穿可爱围裙,为他勤快打理家事的身影。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寻找杀仓持的机会。我认为,这是我一生中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杀人,是人生中最大的一场赌注,因此要花费相当的力气和时间做好事前准备。我不急。反正不用担心对方会消失不见,也没有时间压力。

那天,我在下班之后前往仓持位在南青山的公寓。只不过,找我去的人不是仓持,而是由希子。白天她打电话到店里说如果今天晚上没事的话,务必到她家一趟。我问她为什么,她只是四两拨千斤地说:“你来了就知道。”

我人一到公寓,就看到身穿围裙的由希子早已久候多时。她的拿手好菜是意大利料理,厨房传出阵阵菜香。

“你再等一下,我想人马上就来了。”她看着手表说。

“谁要来?”

“那是秘密。”她脸上浮现一抹意义深远的笑,消失在厨房。

我不明就里地打开电视,但看由希子背影的时间却比看荧幕还长。望着她修长的双腿和婀娜的腰线,我的心中再度燃起对仓持的妒意。

“仓持今天会晚点回来吗?”我对着她的背影说。

“嗯,可能会晚一点。我刚才打电话给他,他叫我们别管他,尽管先开始。”

“是哦。”

尽管先开始——我心想,开始什么呢?

就在这时,玄关的门铃响起。由希子的表情突然明朗起来,拿起对讲机的话筒。“好,我马上开门。”话一说完,她踩着轻快的脚步往玄关方向走去。

门一打开,耳边传来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不好意思,迟到了。”

“欢迎欢迎。路上塞车吗?”

“就是啊。内堀大道上车子完全动弹不得。真实的,皇居为什么要在那种地方呢?没事盖那么大g嘛。”

这女人的嗓门真大。她穿上由希子递上的拖鞋,走路的声音也很大。她随着由希子走进客厅。那女人的五官明显,大眼睛、大嘴巴,轮廓也很深,肤s比由希子要深上许多。我坐在沙发上,抬头看她们。

“来,我为你们介绍。这位是和小修从小一块儿长大的田岛和幸先生。我之前跟你提过,你知道吧?”由希子连珠炮地说完之后看着我。“田岛先生,她是我的高中同学,叫关口美晴。”

“咦?为什么我就连名带姓地叫?”

“啊,对不起,这位是关口美晴小姐。”

“我是关口。”五官明显的女人低头行礼。“我是田岛。”我也应了一句。

对我而言,这可以说是因缘际会的一刻。

关口美晴是一个很爱讲话的女人。听说她曾在寿险公司工作,我心想:“难怪。”她目前在百货公司的外销部上班。

“你还记得教世界史的山田吗?他很讨人厌吧?一打钟就开始上课,然后对还没就定位的同学碎碎念。一般老师都是打钟之后才从办公室里出来的,对吧?但那人却在打钟之前就在教室旁边等了。他在家一定饱受老婆的折磨,才会到学校里找学生出气……”

美晴就像机关枪一样劈哩叭啦讲个不停,由希子则是被她逗得哈哈大笑。我很少看到由希子那样的反应,有点不知所措。

两人兴高采烈地聊往事聊了好一阵子之后,由希子才将话题转到我身上。关口美晴一听到我工作的家具公司名称,两眼闪烁着光芒。

“我一直想去那家店看看。改天可以去玩吗?”美晴像个少女似地将双手环抱在胸前。

“可以啊。随时欢迎。”我顺着她的话,递上名片。

“我想要一个古董梳妆台,可是大概很贵吧。”

“有很多种。贵一点的要一百万以上……”

“我可以只看不买吗?”

“当然可以。”

“那么,改天我一定去。哇,真令人期待。”

就在这时,仓持回来了。他穿着r白s的双排扣西装,打招呼说:“大家都在啊。”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在我身上。

等仓持换好衣服,我们便开始用晚餐。由希子亲手做的料理果然是意大利菜,前菜是海鲜冷盘,然后是汤品、青酱意大利面,最后是主菜焗挪威小龙虾。仓持并各开了一瓶白酒喝红酒。

我隐约察觉到这场聚会的目的。仓持他们似乎想要凑和我跟关口美晴。

我不清楚关口美晴是个怎么样的女人。她的五官明显,但离大美女还有一段距离,而且似乎想要用化妆掩盖她不健康的脸s。不过,我倒不是对她有什么不好的观感,只是觉得仓持介绍的女人能j往吗?再说,我现在之所以和仓持保持来往,只是在等待杀他的机会罢了。

吃完晚餐,喝完餐后咖啡,我从椅子上起身。“那么,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听到我这么一说,关口美晴也看了一眼手表,站了起来。“已经这么晚了呀。我也该走了。”

仓持他们夫妇没有留我们,但仓持到门口送客的时候在我的耳边说:“她家在木场,你送她回去吧。”然后将一张万元大钞塞在我的手里。他的意思似乎是要我搭计程车。

当时,我已搬到西葛西,若是搭计程车的话,确实是会经过木场,但是这个时间还有电车,如果我是一个人,就不会搭计程车。

“钱不用了。”我将一万元退回去。“可是……”仓持话说到一半,我点头对他说:“我知道了,我会送她回去。”

我告诉关口美晴我要送她回去,本以为她可能会拒绝,没想到她却欣然接受。她和刚才一样,将双手环抱在胸前。“耶……,这样好吗?”

我在仓持家外面拦下一部计程车,告诉司机去处。美晴在电车上对我问东问西——你有什么兴趣?房价都在做什么?最近有没有去哪里旅行?都在哪种店里买衣服?当她问到了几个问题之后,我才发现这些问题看似没有条理,其实她是在不着痕迹地打探我的生活水准。我心想,没想到这个女人还挺高明的,若是换个说法,她还挺攻于心计的。不过,她却没有让我留下不好的印象。

她住的木场的公寓比我租的房子还新,看起来也相当高级。我问她房间格局如何,她说是一房一厅。我想这间房子应该是租的,至于房租多少,我到底问不出口。

隔天,由希子打了电话给

第 62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隔天,由希子打了电话给我,问我对关口美晴的印象如何。我劈头就抱怨:“没有人那样的吧。”

“你们毫无预警就这么做,我很伤脑筋耶。我也是需要心理准备的。”

我是当真在抱怨,但由希子却笑着说。“毕竟,不要有奇怪的先入为主比较好吧?这样讲起话来也能比较自然些。”

“老实说,并没有比较自然。因为我马上就看出你们的企图了。”

“是哦。那,你觉得如何?”

“什么如何……?”

“她呀。”

“我不知道。我觉得她很开朗,可是事情太过突然,弄得我手足无措。她应该也是跟我一样吧?”

“我跟你熟,她好像很喜欢你唷。她说如果有机会的话还想见你。还说一定要去你们店里看看。”

对方喜欢我,感觉是不赖,但还不至于高兴到手舞足蹈的地步。

“来我们店里是无所谓,毕竟她是客人。可是,正襟危坐的聚会就免了。”我意在挖苦,但由希子却听不出弦外之音。“那么,我就先把你的意思告诉她。”

几天之后,关口美晴真的来到了店里。由希子陪她一块儿来,我总不能拒绝接客,只好硬着头皮前去接待。

“真的很谢谢你之前送我回家。”美晴一看到我马上低头行礼。她那大方爽朗的模样,倒令我觉得挺可爱的,不禁回了她一个笑容。

“我没想到你们会这么早来。”我对着她们俩说。

“好事不宜迟嘛。”由希子竖起食指说。

应美晴的要求,我先带她们到古董区去。美晴惊声连连,比较了许多件家具。我针对那些家具一一解说,不管说什么,她都一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样子。“田岛先生真的很了解家具耶。”

“因为,这是我的工作呀。”我苦笑。

由希子大概是怕只看不买不好意思,于是向我买了床罩和床单。尽管买的东西不多,但还是得开立账单,于是我带两人到签约专用大厅,为她们送上柳橙汁。

“下次美晴一个人来如何?”由希子说。

“呃,可是,会不会造成人家的困扰啊?我现在又没有多余的钱买高级家具。”

“又没关系,只看不买也可以吧?”由希子看着我说。

“随时恭候大驾光临。平常r的话,我比较不忙。”

“是吗。那么,我真的会来唷。”美晴一脸愉快的表情。自己的一句话能让女x露出笑容,真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好的,随时欢迎。”我轻声应诺。

美晴起身去洗手间。由希子仿佛等这个机会很久了,压低音量说:“我说的没错吧?她相当喜欢田岛先生。你应该也感觉到了吧?”

“这个嘛……”

“反正,我觉得要不要j往你可以慢慢考虑,没有必要急着下结论。”

“我现在完全还没有考虑到那件事。”

听到我这么一说,她别有深意地咯咯娇笑。“小修也那么说,所以他才会没兴趣参与这档子事。”

“这话什么意思?”

“我说要将她介绍给田岛先生,小修反对我这么做,他还说他打算自己帮你找对象。”

“仓持他……”我的脑中浮现了他那张端正的脸。既然如此,那天晚上他为什么要叫我送她回家呢?

由希子从皮包里拿出一个白s信封。“如果不介意的话,这个请你拿去用。”

“这是什么?”我拿起来一看,里头装着饭店的晚餐券。

“我想,你们不妨两个人去。”

“就我和她两个人……吗?”

由希子点点头,这时美晴回来了。我将信封收进口袋里。

二十八

那家饭店在东京都内也算是一家高级饭店。由希子给的晚餐券可以在饭店里的任何料理店、餐厅使用。如果可以,我想选的是r式料理,因为我从来不曾在餐厅里好好用过餐,然而美晴却马上表示她想吃法国料理。

“因为要不是这种机会,根本吃不到正式的法国料理嘛。”她在电话里天真无邪地说。

星期五晚上我们在饭店大厅会合,走进地下楼层的一家法国餐厅。那家店要求男x客人必须穿西装打领带,我心想:“幸好是在下班之后。”要是假r的话,我一定会身着土里土气的便服,连西装外套也不穿。

尽管手上握有晚餐券,菜s却必须要自己点。侍者毕恭毕敬地递上菜单,让我不知如何是好。菜单上写的是国字,但我对菜单上的料理是什么菜s,该怎么按用餐顺序点菜一无所知。身穿黑s制服的侍者也不管我的无所适从,劈头就问要不要点什么饮料。我知道他在问我要喝什么餐前酒,我却不知该点什么好。

就在我困惑不已的时候,坐在对面的美晴直接说:“我要香槟。”

我有一种得救的感觉。“我也一样。”侍者点头离去。

“我很少来这种地方、挺紧张的。”我稍微松开领带。说什么很少来,根本就是第一次来,但我还是装模作样地说。

“我也是。不过好开心。这里尽是高级的料理。”

“可是,我不知道该点什么好。你可以点你爱吃的。”

“那么,要不要点这个?主厨全餐。”

被她这么一说,我看了看菜单。原来如此,这么一来就不用费神了。我放下了心,说:“好啊。”接着我的视线往下移,瞪大了眼睛。上头写的数字远远超过了晚餐券可以抵用的金额。不用说,超过的部分当然要自行支付。

点晚餐之后,轮到点酒。我结结巴巴地回答侍者的问题,莫名所以地接受他的推荐。当时我并不知道酒比菜还贵,付钱时眼珠子差点儿掉了下来。

“吃顿饭还真辛苦。”我不禁嘟囔了一句,美晴微微一笑。“点菜辛苦你了。不过能够吃到美味的料理,真是太好了。”

“那倒是。”我心想:“被她看到自己出糗的样子了。”但她似乎不以为意。我想这是因为她的个x大而化之,因此对她产生了好感。

至今从没见过的料理一一上桌,我们欢声连连。我不知道该怎么使用刀叉,喝汤时格外紧张,但还是享受到了这场约会的欢乐气氛。好不容易能够平静下来聊天的时候,已经轮到甜点上桌了。微醺让人的心情挺好。

“田岛先生将来的梦想是什么?”她边吃冰淇淋边问我。

“没有什么特别的梦想。”我说完后偏着头,“真要说的话,是一个家吧。”

“家?”

“我希望有一天能有自己的家。我现在在外面租房子,但希望将来能有一块自己的地,盖一间有院子的家。”

“所以是想要有自己的房子啰。”

“小时候,我家跟邻近住家比起来算是一间蛮大的房子。我父亲是医生,家的隔壁就是诊所,我母亲也在诊所帮忙,女佣每天都会到家里来帮忙。”

“原来你是好人家的大少爷啊。”美晴睁大了双眼。

“过去的事了。我现在没父也没母,什么都没了。所以,我希望至少能要回一个家的感觉。”我喝了一口餐后咖啡。

“你的心情我能懂,可是也不一定非得要有自己的房子不可吧?”

“是吗?”

“毕竟那很花钱呀。我身边的人都说,将来土地和房子会越来越贵唷。如果每个月都要支付高额贷款,过几十年苦r子,把那些钱拿来享受人生不是比较好吗?年轻时不做自己想做的事,等到房子变成自己的时候,都已经变成老头子了,我觉得那没有意义。”

“这也是一种想法。”我并不认为她的想法有错。这也是不想买房子的人的代表x意见。我钦佩地看着她,心想:“她看起来很乐天,没想到也想那么多。”

离开餐厅后我们到顶楼的酒吧喝了两、三杯j尾酒,那是我第一次走进那种店。之前,家居卖场里摆了一组家庭式吧台,当时准备了几种展示用的j尾酒,所以我知道两、三种常见的酒名。

稍早之前,我完全没想过自己会有机会和一个女人独处,边看夜景边喝j尾酒。我只是怀着满腹对仓持的憎恨度过每一天。和美晴在一起之后,我觉得那样的自己真是可笑透顶。我发现,原来在这世上还有一堆自己不知道的趣事。

在那之后,我们每个月会约会几次,又过不久,我们一放假就会见面。和美晴约会,为我带来了过去从未体验过的各种刺激感受。我们享用世界各国的料理,品尝从没喝过的美酒,买了只有在流行杂志上看过的衣服,进了原本过门而不入的音乐厅。我的眼前就像是敞开了一扇通往崭新世界的大门,那些令人目眩的体验感动了我。而我却将那些感动和对美晴的感情混在一块儿,遇见她的几个月后,我已为她深深着迷。

仓持几乎不曾提过我和美晴j往的事,和我联络的反而是由希子。她会打电话来关心一下进展。“听说你们去了东京迪士尼乐园?”一天夜里,我一接起话筒,她开头就说。

“原来你已经从她那里听说啦!”

“她说你像个孩子似地,玩得很开心。”

“丢死人了。不过既然东京好不容易也有迪士尼乐园,便想去玩玩看。”

“约会就约会没有必要找借口吧?话说回来,你们好像进展得挺顺利的嘛。”

“什么东西?”

“你别装傻了。你们两个人的感情呀。我听美晴说,你们每个礼拜都约会。”

“嗯,就那样啰。”

“那么,怎么样?”她压低音量。“你是不是差不多该考虑具体的事情了?”

我知道她口中的具体的事情指的是什么,不禁发出一阵低吟。

由希子在电话的那一头噗嗤地笑。“你在嗯个什么劲儿啊?”

“我还没有想通。不,不是说她哪里不好,而是我一想到自己的未来,总是一点真实感也没有。”

“你的心情我懂,可是你也不能老是这样下去吧?毕竟女人的青春有限。”

“我知道。”

“算了,这种事也轮不到我催促。……啊,你等一下,他有话想跟你说。”

我知道他指的是仓持,就在我心中冒出一股烦闷的情绪时,话筒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嗨,你好吗?”

“嗯。”我发出了既不高兴也不难过的声音。

“由希子好像做了不少j婆的事。如果你觉得困扰的话就老实告诉她。她不知道是不是太闲了,老爱c手管别人的事情。”

我听到由希子不知道在仓持身后讲什么,内容听不清楚,但仓持嘻嘻地笑。

“没有那回事。”

“是嘛,那就好。我担心会不会你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而由希子却自己一头热。”

“我也没有抱着玩玩的心态在j往。”

“是哦,这样啊。”仓持的语调变得平静了些。“那么,你在考虑将来的事了吗?”

“也不是没有在考虑。”

“嗯。”仓持呼吸了一口气之后,低声说:“我是觉得,还没有必要着急。”

“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结婚的事呀。像你这种个x的人最好慢慢找对象。你还年轻,今后还会遇到很多人,没必要着急。”

他用“着急”这两个字,让我感到很不愉快。

“我当然没有在着急,像我这种个x的人是什么意思?”

“就是,”仓持说。“你的个x一板一眼,又没什么跟女人j往的经验。像你这样的人突然被爱情冲昏头是很危险的。”

“我才没有被爱情冲昏头哩!”

“是吗?”

“我认为自己很冷静。正因如此,我才会对由希子小姐说,我还没有真实感。”

“我认为没有真实感和冷静是两回事。不过算了,既然你不会草率下结论,我就放心了。我从之前就在想,等你年过三十,比较稳重之后再组家庭比较好。你现在要考虑婚事,还嫌太早。”

“你跟我不是同年吗?”

“可是就很多方面来说,我和你不一样。”

“你想说你善于和女人打j道吗?”我讽刺地说,但仓持却不觉得我在酸他。

“嗯,可以那么说。”他竟然恬不知耻地顺着我的话说下去。“我也跟由希子说过了。美晴小姐是不错,不过我想替你找个更好的女人作为结婚对象。总之,你记得好好斟酌。”

我想说:“用不着你多管闲事。”但在我话还没说出口之前,电话就换人听了。由希子向我道歉:“我自作主张帮你们牵红线,他不太高兴。不过你不用放在心上,好好跟美晴相处唷。”

“我当然会。不过话说回来,这家伙真是个怪胎。”

“就是啊。”由希子在电话里笑了。

我之前一直很介意我和美晴是在仓持家认识的这件事,但现在那种感觉已经淡了。讲起来,介绍我们认识的人是由希子,跟仓持一点关系也没有。别说是凑合了,我反而觉得他不希望我和美晴的感情有所发展。这件事让我感到痛快。我不知道他有什么企图,但如果他觉得一切都能如他所愿,就大错特错了。而且,被他说成是一个对女人晚熟的人,也让我觉得很不愉快。

或许是逞强好胜的缘故,和仓持通完电话之后,我将和美晴的婚事视为一个现实问题来思考的次数越来越多。要是自己和她安然抵达终点,顺利地同组幸福家庭的话,不知道他会作何表情。光是想到这点,我就觉得很开心。

到隅田川看完烟火回家的路上,我搭计程车送美晴回家,到了她家公寓之后我也下车。她惊讶地抬头看我。

“我不太会讲话,”我拿出放在口袋里一整天的东西。“希望你能收下这个。”

那是一只镶着0。4克拉钻石的白金戒指。钻石的等级并不算高,但对于一个领死薪水的上班族而言,这已经是卯足了劲。

美晴睁大了眼睛。“这,该不会是……”感觉她在调整呼吸。“我可以认为你是在向我那个吗?”

“不是那个还能是什么?”我脸上浮现一抹害羞的笑。“你愿意收下吗?”

美晴看着戒指和我的脸,最后低下头,嘴角露出笑意。“我希望你好好亲口对我说……”

“啊……”我浑身发热了起来。我做了一个深呼吸,用舌头舔舔嘴唇,我感到口g舌燥。“你愿意嫁给我吗?”我的声音有点沙哑,总算说出了这一句话。

她隔了一会儿,才微微点头。我感到全身无力,差点当场蹲下来。

“谢谢你,我,一定会,让你……”当我话说到一半,美晴对我伸出手掌,要我等一下。“好像要下雨了。剩下的我想要进屋子听。”

“方便吗?”

“嗯。”她迈开脚步,往公寓的方向走去。

那天,是我第一次进她的房间。

一个月后,我前往美晴位在板桥的老家。她的父亲以前是公务员,退休后进入一家制作学校教材的公司工作,母亲是一个随处可见的胖女人,在r式糕饼店打零工。她还有一个在建材厂商上班的哥哥,不过据说住在札幌。她家看起来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家庭。

到了她家我才一打招呼,她父母马上低下头说:“我们女儿就请你照顾了。”看似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我想,他们大概觉得女儿差不多该出嫁了。接着两老缄默不语,连这种时候必定会聊的女儿小时候种种话题也几乎没有提起。

“不知道你父母喜不喜欢我?”回家的路上,我问美晴。

“那还用说,当然喜欢呀。”她说。“所以才会连一句话都没嫌你。”

“可是,我总觉得有点生分。”

“你太紧张了啦。毕竟,这是你的第一次嘛。”

“那倒是。”我笑了。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至少,在我看来是如此。

结婚前必须决定的事情堆积如山。预约婚礼会场也是其中之一,但最重要的则是莫过于住的地方。无论是我或她的公寓,要住两个人都嫌太挤了。

当我们两人前往房屋中介公司,接待人员问我们希望的房间格局时,我听到她说“如果可以,最好是两房两厅”,着实吓了一跳。因为事前商量时我们决定的是两房一厅。我提到这一点,她竟然耸耸肩,吐吐舌头说,“我觉得还是有客厅比较方便嘛。何况人家还想要摆沙发……”

“可是预算有限。再说有没有多余的钱买沙发都还不知道……”

“我爸妈好像会买沙发组给我们。他们说要在你的店里买。”

“可是我们的预算……”

“仔细找找,总会有符合我们预算的房子啦。……对吧?”她向接待人员抛了一个媚眼。

“我们找找看吧。”对方是一个中年男子,脸上露出谄媚的笑。他介绍给我们三间房子,其中两间是两房一厅,一间是两房两厅。符合预算的是前两间房子,但美晴面有难s,似乎还是比较中意两房两厅。只是,那间房间地段好,又是刚盖好的新房子,房租我们完全负担不起。

从那时起,每天就是在找房子,几乎每天到房屋中介公司报到,又因为觉得一天只看一间太少了,有时候甚至一天看个好几间。一有不错的房子,我就拿着传单找美晴一起去看,然而她怎么就是不肯点头,不是嫌房子太小、太旧,就是嫌离车站太远,但她说的也不无道理。确实,每间房子都有不尽人意的地方,可是既然我们的预算有上限,要满足所有的条件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我为了她四处奔走,走得脚都快断了。我的忍耐终有限度,最后,我终于对她发火:“你别无理取闹了!”“你也稍微替找房子的人想想!不可能事事如你所愿的。你难道就不能忍耐一点吗?”

听到我这么一说,她变得面无表情,像戴着能剧( r本的传统技艺之一,自猿乐发展出来的歌舞剧。)的面具睨着斜下方,从鼻子呼出一口气。我感觉在她面前好像有一层看不见的布幔落下。从j往到现在,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这样。

“那就算了。”她说。

“什么算了?”

“哪里都行。由你决定。反正房租是由你付。”

“你g嘛自暴自弃嘛。我只不过是说,你要做某种程度的妥协罢了。”

“对我而言妥协一点、妥协两点和全部妥协是没两样的,所以,由你决定就好。我并没有自暴自弃。”

“我们商量之后再决定不就好了吗?”

“所以我说哪里都行呀。是你问我想要怎样的房子,我才说两房两厅的,既然你说不行,那就没办法了。所以住哪里都一样。我会跟我爸妈说不用买沙发组了。”她将脸转向一旁。

我叹了一口气。“真的可以由我决定?”

“请便。”

“我知道了。”

我们不欢而散。然而,那天晚上她打了电话给我,开口第一句就是“对不起”。

“不经意就说了任x的话,我觉得很抱歉。”

“不,我才要跟你道歉,对你大吼大叫的。”

“房子的事就j给你了。无论是怎样的地方,我都没有怨言。”

“可是,你还是想要两房两厅的房子吧?”

“是没错啦,但是……”

“我会再找找看。”

隔天,房屋中介公司要我做选择。可供选择的房子有两间;一是房租适中的两房一厅,一是房租勉强能支付的两房两厅。

她那温顺的道歉声言犹在耳。我指着两房两厅的图片。

当然,我当时并没有察觉这是错误的第一步,不,应该说是踏进恶梦的第一步。

隔年春天,我们在东京都内的饭店里举行结婚典礼。我请的客人几乎都是公司里的人,休息室里别说是亲戚了,连父母都不在场。

当我在新郎休息室里看贺电的时候,仓持和由希子敲了敲门,走了进来。我和由希子经常见面,但和仓持则是他们介绍美晴给我认识之后没就见过面了。

“没想到你也会一脸紧张啊。”仓持看着我,贼贼地笑。“总之,先恭喜你了。”

“谢谢。”我说。

“你到底还是没有听我的建议。”仓持说。“我都说了,婚事急不得的嘛。”

“我并没有当做耳边风。”我没有说谎,不过,被他那么一说不禁逞强好胜到底还是占了大部分的因素。

“算了,结婚之后可要过得幸福唷!”

“我会的。”

“那么,待会见了。”仓持打开门。

“我再跟他说点话就过去了。”由希子说。

“好。我人在对面。”仓持独自离开了休息室。

看到门关上的那一瞬间,由希子嗤嗤地笑了出来。

“他嘴上是那么说,其实心里还是祝福你的。”

“是吗。”

“那还用说。毕竟……”由希子一脸调皮地看着我。“我想那件事现在应该可以告诉你了。”

“哪件事?”

“嗯。这件事小修要我别说。”由希子吐吐舌,然后继续说:“其实,说要把美晴介绍给你的是他唷。”

“咦……?”

“可是,他说由我介绍,你应该比较能够接受,所以他才没有太过问这件事。”

“不过,美晴是你的同班同学,没错吧?”

“基本上是。”

“基本上是?”

“我和她自从毕业以来就没再见面了。我是在小修公司的派对上和她重逢的。她刚好在小修的公司上班,所以小修反而比我更清楚她的近况。”

“可是,美晴完全没跟我提过这件事。”

“小修觉得不要讲比较好。他说,就说是我的同班同学就好。”

我感到血y逆流,耳后隐隐刺痛。

“对不起,一直瞒着你。不过,你们走得很顺利,这件事应该没关系吧?”由希子滑稽地双手合十,微微一笑。

“可是,为什么那家伙要说婚事急不得呢……?”

“我也觉得很奇怪。他是说,虽然介绍你们认识,可是不希望你c之过急,随便下结论。再说,不管什么事情最好有人赞成,有人反对,所以我是站在赞成的立场。”

我的心脏狂跳不已,久久不能平息。我看着她天真无邪说话的脸庞。

“啊,那我也要去对面了。加油唷!”她挥挥手,走了出去。

我茫然地站了好一阵子。我在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自以为跳开了仓持设下的陷阱,没想到却彻底中了他的计。无以言喻的不祥预感掠过心头,我不禁大汗涔涔。

这个时候,敲门声再度响起。探出头来的是一个负责会场的女员工。

“新郎官,时间到了。”她恭敬地说。

二十九

和美晴的新婚生活还算顺利。所谓的“还算”,是指没有特别的改变。我每一天下班就直接回位在江东区南砂租来的两房两厅公寓,边吃她做的晚饭边看电视,然后洗澡、上床睡觉。假r大多出门购物。一旦展开新生活,才察觉到欠缺许多东西。

我们的新婚生活可谓平顺。我看得出来,美晴努力想要让我们的新家住起来更舒服。我也尽量帮忙她。r复一r,过着风平浪静的生活,置身在如此安稳的生活中,我觉得很舒服。

然而,这种r子有人觉得平静,有人则觉得无聊。美晴显然属于后者。

“你说你想打高尔夫?”我瞪大了眼睛。当时我们在吃晚饭。

“我身边的朋友大家都开始在打了呀。她们也经常约我。可以吧?”

“你说要去哪练习?”

“木场有一个大练习场,可以在那里上课。我带了介绍手册回来。”

“可是,高尔夫耶……”我手上拿着筷子,停止吃饭的动作。这种事情我想都没想过。“学费不是很贵吗?”

“还好啦。又不是那种一对一教学。听说球具可以用借的,而且还有巴士能到那里。”

“可是……”

“我也想开始做点什么事情。”美晴一脸不悦。“我老是整天待在家里,没什么事好做。身边的朋友都在打高尔夫,偶尔见了面聊聊天,她们也都是在聊高尔夫的事,我根本c不上嘴。那样很无聊耶。所以,我想我也来打算了。”

“不会影响到家里的经济吗?”我小声地说。

“这我会想办法。这样,可以吧?”

“嗯,既然你都那么说了……”

“太好了!”美晴说。我看着美晴高兴的模样,心中掠过一种不好的预感。

之后又过了一个月左右,美晴说想要自己的高尔夫球球杆。

“你当初不是说球具用借的就好了吗?”

“想到租借费用,还不如用买的比较划算。再说,老师也说,不用适合自己的球具,球很难打得好。像现在这样,根本没办法上场打球。”

“这些你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了吗?”

“我本来也想忍耐呀。可是,我想既然要买,不如早买早好,所以才会这样拜托你嘛。好不好啦,老公?”她双手合十,微微偏着头。

我叹了一口气。“球杆很贵吧?再说,要买的也不光只是球杆吧?应该还得买球袋、球鞋之类的,对吧?”

“现在高尔夫球教室那边正在举办促销活动,上课的学生只要原价的六折就能买到。听说还有球袋和球杆整组一起卖的。”

我心想,她根本是中了高尔夫球教室业者的圈套了。

“要花多少钱?”

“价位有高有低,我想尽量买便宜一点的。”

我又叹了一口气。社会上的确是掀起了一股高尔夫球热潮。相同的对话一定在许多夫妻之间上演。“我说,你知道我的薪水多少吧?这里的房租也不是小数目。你不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还要打高尔夫很乱来吗?”

“所以我自己也在想办法筹钱呀。老公,可不可以买嘛?”

“如果有余钱的话,买是无所谓。”

家里的钱都是由她在管,如果她说没问题,我也只有相信她了。

美晴买了一整套球具之后,不久开始以每个月一次左右的频率,出门到球场打球。我对高尔夫球几乎一无所知,后来听说有的人去打一次球就要花上好几万,只好她说出实情。

“我们打的球没有那么奢侈啦。除非是高级的球场,而且还要是星期六或星期天的场地费才会花上好几万元。我们去的都是二流、三流的场地,有时候是淑女r去的,那一天的费用是平常的七折。再说,我中午都只吃拉面,根本花不到什么钱,所以你别担心啦。”

被她这么一抢白,我根本无话可说。我当时单纯地以为,她是有钱才能去打球,要是没钱的话,她就不会去了吧。

然而,事情还不光只是迷上高尔夫球那么简单。

我几乎从来没有打开过寝室的梳妆台旁的衣柜。又一次,美晴不在家,我突然要找参加丧礼穿的衣服,打开许久不曾打开的衣柜一看,衣柜里塞满了名牌的盒子和袋子。我看看里头,装的尽是皮包、钱包、首饰、衣服等物品。每一样看起来都是全新,还没有用过的样子。

当时因为要参加守灵,我一找到丧服,也无暇顾及其他,直接就出门了。我回到家后马上质问美晴,但她却面不改s,大概已经从衣柜里的痕迹,察觉有人动过了。

“那些啊,都是人家送的,或是在折扣商店里买的。再说,那些看起来很高级,其实根本不值几个钱。”

“人家送的……为什么人家要送你?”

“原因很多呀。国外旅行的礼物啦,或是买了之后却不喜欢啦。”

说到这里,我不由得觉得事情有异。“我问你,我们家现在有多少存款?”

美晴脸对着电视,没有马上回答。我又问了她一次。

“咦?你说什么?”她将头转过来。

“我们家的存款有多少?”

“咦?有多少哩?”她偏头想。

“存折拿来给我看。”

“看是可以,可是我最近没有去刷本子,你看了也没用。”

“你提钱的时候,没有收据吗?”

“呃,那种东西我平常都会丢掉。”

“那么,你下次记得看。”

“嗯,我知道了。”

我将家里的钱全权委托美晴管理,连银行的提款卡也j给了她,有她提款,再从中给我零用钱。

之后过了几天,她还是没有去查银行存款金额。我一催促,她就说什么忙得没空去银行,或是不小心忘了。我被急了,直接从公司打电话到往来银行,报上姓名之后再说出账户号码,询问存款金额。听到银行行员的回答,我的心脏差点停掉。那个数字竟然是负的。换句话说,别说是存款了,我们还负债。我在电话中询问事情为什么会变这样。对方是一个女x行员,好像被我怒气冲冲的语气吓到,连忙解释说是提款卡最高可以预借到定期存款金额的九成。

那天下班时间一到,我马上离开公司。一回到公寓,客厅里传来高分贝的谈话声。我马上察觉到,她们是美晴一起打高尔夫球的朋友。玄关并排着两只不曾看过的鞋子。她们似乎是发现我回来了,谈话声戛然止息。

我一走进客厅,除了美晴,还有两个女人。她们低头说:“打扰了。”两个人都和美晴差不多年纪。一个身穿黑底的衣服,另一个则一身s彩斑斓,两人的打扮都给人一种花俏的印象。

“那么,我们也差不多该走了。”身穿s彩斑斓衣服的女人站起身来,另一个人也随着起身。

“这样啊。那么,改天见。”美晴在玄关目送两人的离去。

“她们是一起在高尔夫球学校打球的朋友。”美晴回到客厅说。

“美晴。”

“听说她们改天要去夏威夷打高尔夫球。很棒吧?”

“那不重要。你在那边坐一下。”我指着沙发。

“到底怎么了?”她狐疑地坐下来。

我站着说:“我今天查过银行存款金额了。”

那一瞬间,美晴的眼神立即沉了下来。看到她的模样,我心里凉了一大截:“果然没错啊。”我原本还希望其中有什么误会。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存款金额居然是负的。太奇怪了吧?你给我解释清楚!”我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说着说着,心情就激动了起来。

“对不起。”美晴坦率地道歉,双手放在膝上,头低低的。

“我不是叫你解释清楚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提太多钱出来,所以银行里没钱了。”

“我知道。我是在问你,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对不起。”

“这不是道歉就能了事的吧?你为什么要瞒我瞒到今天?”

“我说不出口。”

“你不说打算怎么办?纸是包不住火的,你不可能一直隐瞒下去吧?”

她没有回答,只是不断喘着大气。

“你究竟打算怎么办?你连定期存款的部分都花光了,接下来的r子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美晴双手抱头,像个小孩子撒娇似地不断扭动身体。

“结果是你在高尔夫上花了太多钱,对吧?你说家里的经济你会想办法,结果却动用了定期存款,对吧?每个月都透支,于是你提定期存款来填补,反复几次之后,就成了今天的局面,对吧?”

她默默地点头。

“搞什么鬼啊你!”我气愤地跺脚。“除了高尔夫,连那些高级皮包、衣服也都是你自己花钱买的,对吧?你对我说的那些话全都是骗人的,是不是?!”

“我没有骗人。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有买那么多东西,而且那些真的是在折扣商店里买的。这点请你相信我。”

“那些都不重要!”我踢倒沙发。“定期存款原本有两百万哦!你知道我是用怎样的心情存下那些钱的吗?想做的事情没做,想买的东西也忍住没买菜存下来的钱。那些钱是为了将来买自己的房子存下来的。现在呢?只剩下五十万不到。你打算怎么办?说啊!你到底要怎么赔我?!”

她说了什么,胆太小声,我没听到。

“啊?你说什么?讲清楚一点!”

“……你。”

“什么?”

“我会还你。”她低着头说。“我会工作赚钱还你。”

“别开玩笑了!”我捶打沙发的椅背。“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给我听好了!花钱很简单,但要赚超过一百万的钱却很困难!那是我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才存下来的一笔钱,而你却……因为我好说话,把那些……”我气到说不出话来。

美晴突然从沙发上滚到地上,双手着地,整个人伏在地上向我磕头赔罪。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一开始我并没有那个意思,可是在大家的邀约之下……。我心想,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但是,我好寂寞,我怕大家如果再也不来约我的话……。我不想被当成是难相处的人。”她的泪水扑簌簌地洒落在地板上。看到她那样,我原本激动的情绪快速冷却下来。

“像我们这种领死薪水的人,从一开始打高尔夫就是个错误。”

“我不会再去打高尔夫了。”她低着头继续讨饶。

“真的是……”我咂舌,坐在沙发上用手搔头。

我感觉美晴站了起来,但没有看她,但没有看她。她一声不吭地离开客厅,我以为她刚哭过,大概是去洗脸了。

然而,过了好一阵子,她还是没回来。我开始担心起来,跑去看她怎么了。她不在洗脸台前,倒是里头浴室的门没关,我往里面一看。

美晴割腕倒在地上。

送到医院后医师说美晴只是划伤了皮肤,原来要切断血管没有想象中容易。她之所以会晕过去,似乎是因为受到了精神上的打击。

美晴在医院睡了两、三个小时之后,我便带她回家了。她一直默不作声,我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在那之后的几天,美晴也几乎不开口,整天郁郁寡欢,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寝室里躺着。

我决定自己管理提款卡和存折,尽量不去想花掉的钱,而且总觉得事到如今还去责备看似在反省的妻子,有失成年人的气度。我决定将这件事当做是她不习惯婚姻生活累积了一些压力,才会透过打高尔夫和疯狂采购消除压力。

然而,问题却没有因此而获得解决。

渐渐地,家里开始脏乱了起来。美晴变得不太做家事。每天我下班回到家,美晴别说是准备晚餐,就连食物也没买,只是一脸嫌麻烦地将囤积的冷冻食品加热摆上桌。过了几天这样的生活之后,我念了她一顿,她却以“今天累了”或“这个月没剩什么生活费了”为借口搪塞。而且她的语气渐渐变得不耐烦,不久之后甚至只是口头上敷衍了事。她好像无时无刻都处在焦躁不安的状态,我若对她略有微词,她就会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

“老公,我可以出去工作吗?”有一天吃晚饭的时候,美晴看也不看我的脸,用平常那种随意的口吻问我。

“去哪工作?”

“我一个朋友在池袋开居酒屋,找我去帮忙。”

“居酒屋啊……”

“就是端端菜,洗洗盘子而已。”

“是哦。”

“再这样下去我会疯掉。”

我看着美晴。她也面对着我。她的目光涣散无神。“我每天都过着枯燥乏味的r子。每天送你去上班之后,就只能一直我在屋子里看电视。我已经受够了自己一个人。最近朋友也不打电话给我了。我把一些约会退掉之后,渐渐地谁也不约我了。你觉得这样的r子有趣吗?我现在一点生活意义都没有。”

“所以你想工作吗?”

“我也有权享受人生吧?可是看看我们家的经济状况,我什么都不能做。所以我才想,玩的钱至少要自己赚。再说,到外面工作可以认识很多朋友,也可以转换心情。”她说话的语调没有抑扬顿挫,一开始看着我的眼神也渐渐偏到别的地方去,最后她盯着桌子跟我说话。

这理由和刚开始高尔夫的时候一样。我想,问题根本没有解决。

“我说,要不要生个小孩?”我试探x地问。“一旦有了孩子生下来,你的想法一定会有所改变。”

听我这么一说,美晴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我既然闲着没事做,g脆去带小孩吗?意思是生活中只有家事太无趣的话,就找点更累人的工作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然你是什么意思?我想要把自己的生命用在自己的身上,要是生了小孩,岂不是什么事都不能做了吗?”

“你不也说过你想要小孩吗?”

“那是将来有一天。可是,那和这是两回事。我还没有享受到任何的人生乐趣。再说,依照我们目前的经济状况,要是生了小孩,生活会很难熬的。你的薪水又不会突然倍增,你说是吧?”

我们对于生小孩的意见一向对立。我想要早点打造一个家,所以想要早点有小孩,但她却说现在不要小孩。不过实际上带小孩的人是她,所以我也没办法强迫她。结婚前她还装出一副喜欢小孩的样子,没想到结婚后竟然会

第 63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我们对于生小孩的意见一向对立。我想要早点打造一个家,所以想要早点有小孩,但她却说现在不要小孩。不过实际上带小孩的人是她,所以我也没办法强迫她。结婚前她还装出一副喜欢小孩的样子,没想到结婚后竟然会有如此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居酒屋要晚上上班吧?家里的事怎么办?”

“我至少会先把你的晚餐准备好再去上班,不会造成你的困扰。这样可以了吧?”

“可是那样一来,我们的生活作息就错开了。我们不就都见不到面了吗?”

“我会在你睡觉之前回来。再说,还有假r呀。与其每天大眼瞪小眼,那样反而比较有新鲜感。”

我词穷了。结婚才没多久,她竟然就说出“大眼瞪小眼”这种话,真令我感到震惊。

“还是不行吗?”她叹气地说。“我从今以后都得一直过着像现在这样的生活吗?毫无娱乐可言,只能像个黄脸婆关在这间房子里变老变丑吗?”

“没人那么说。”

“可是你眼下之意就是要我这么做,不是吗?”

“没有其他的工作了吗?不是居酒屋,而是能在白天做的工作。找一下应该会有吧?”

“哪那么容易找。在那家店可以和朋友在一起,工作起来也比较安心。”

“我一些朋友的太太也在工作,可是大多都是在超市或便利商店。”

“总而言之,就是不行在居酒屋工作,是吗?你就是要我在超市或便利商店做收银员就对了?”

“我没那么说。”

“那是怎样嘛?!”

我一不作声,美晴就歇斯底里地大叫:“要或不要?!”

我败给了她来势淘淘的气势,最后还是接受了她的提案。为了让她的心情平静下来,只好答应她。看来,当时我应该还爱着她,所以才会不想被她当做不通情理的丈夫,只要是她的愿望,我都想尽可能地满足她。

当然,这是一个天大的错误。因为当时的我还没发现美晴这个女人的可怕。

三十

美晴开始工作之后整个人明显地变了。我也看得出来,她变得朝气蓬勃,表情也变得生动活泼。不但如此,她还花心思在化妆、衣着上,整个人变美了。我心想,这个女人果然还是适合出外工作啊,准许她去工作是个正确的决定。

一开始,她会在午夜十二点之前回家。那个时候我大多还没睡,我习惯会和她喝杯睡前酒,听她说说工作上的事情。当她说起工作上的事,看起来好开心。

然而,那种美好时光却没有持续多久,美晴渐渐晚归,从十二点前变成十二点多,然后又变成一点多。每当她回家看到我醒着在等门,就会露出一脸意外的表情。

“哎呀,你还醒着呀?你可以先睡,不用等我啊。”

这句话我听起来像是在说“你先睡觉我比较省事。”

我质问她,最近经常晚归是怎么回事?她面不改s地回答:“因为人手不足,朋友拜托我工作到晚一点嘛。我朋友又没多的钱再雇一个工读生,她也很伤脑筋呀。”

“你以后都会这么晚回来吗?”

“应该只有最近吧。你也知道,这一阵子很多公司都会聚餐吧?”

“话是没错……”

“所以只有最近啦。你可以先睡。”

“是吗……”

她口头上说“只有最近”,但之后回家的时间也没有提早。过了一点还不睡觉,对我而言是一种煎熬。于是当我早上开始换衣服时,美晴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次数越来越多。如果我勉强叫她起床,她就会明显表露出不悦的表情。

“我好累,今天早上就饶了我吧。早餐你自己去买面包吃。”她甚至会这么说,然后拉起被子蒙住头继续睡。

我很想抱怨,但没时间和她吵架。再怎么说,我也不希望夫妻一大早就吵架,只好默默地离开寝室。

早上我出门时她还在睡,晚上我下班回到家她已经不在家了。再加上我的工作x质星期六、r也必须上班,因此很难能和美晴说上几句话。更何况,我休假的时候她也大多躺在床上。

一个假r的中午我终于忍无可忍地发飙了。导火线是她起床后竟然也不换睡衣就直接来到客厅打算叫外送披萨。

“你差不多一点!你连假r都要让我吃那种东西吗?”我将手上的报纸摔在桌上。

美晴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然后偏头不解地说:“你不喜欢吃披萨吗?”

“重点不是那个。美晴,你最近都没有准备吃的,对吧?你之前说,出门前会把晚餐准备好,但我回到家,你什么也没准备,不是吗?一开始约定好的事情,你都忘了吗?”

她手上拿着披萨的菜单,茫然地站在原地,视线看着地板,好一阵子一动也不动。我瞧着这样的妻子。

良久,美晴将菜单放回电话柜,对我低声地说:“对不起。”

“就一句道歉吗?”听到我这么一问,她摇摇头。“我现在就去买东西。冰箱里什么也没有。我会赶紧煮点吃的,你可以再忍耐一下吗?”她语气平淡地说。

“等是无所谓。”

“那么,我这就去换衣服。”话一说完,美晴就要回寝室。

“你等一下。”我叫住她。“你要不要适可而止了?”

她的手搭在门把上,头转过来对着我。“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辞掉工作算了。若是你完全无法兼顾家事,去工作根本没有意义。”

于是美晴将头转回去对着门,垂头丧气地低着头。“辞掉工作的话,我又要失去活着的意义了。我不想回到毫无乐趣可言的r子。”

“在居酒屋打工那么有趣吗?”

“待在家里的话都遇不到任何人。”

“可是你也不能因为这样就……”

“我不都跟你道过歉了吗?我都说了,以后我会好好做家事,不是吗?”

“这是道歉就能了事的吗?我说你啊……”

“你很啰嗦耶。”

“什么?”

她转过头来对着我。看到她一脸凶神恶煞的表情,我闭上了嘴巴。

她的样子简直像个恶鬼。以前从没见过她那种表情,我顿时大吃一惊,哑口无言。然而,那种表情转瞬即逝。她原本目露凶光的脸上突然变得面无表情。她低下头,双肩垂下。我听见她用力地呼了一口气。“对不起。”她低头赔罪。“本来说好不会让你感到困扰的。今后我会注意。”她说话的口吻突然平静下来,简直和刚才判若两人。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脑中还留着她刚才的表情,尚未从那个打击中恢复过来。

“随你高兴!”我总算吐出这句话来,转身离去。

接下来的一阵子,美晴依约做好家事,但却没有持续太久。每当我回到家中,餐桌上经常不是放着看起来像是在便利商店或超市买的现成菜,就是将加热就能吃的冷冻食品放在冰箱。刚开始,她还会桌上放上一张道歉的字条,但久而久之字条也不见了。最后,他几乎不再动手做菜了。

除了不煮饭之外,其他家事也明显地看得出来她在偷懒。房间角落堆满了灰尘,这表示她完全没在打扫;洗衣机全无运作的痕迹,脏衣服多到从洗衣篮里满出来。即使如此,我还是有衣服穿,因为她不断地在买新衣服。

我忍不住念了她一下,她就又故技重施,低着头老实向我道歉。“对不起。我也知道不做不行,但就是没有时间。”然后马上跑去打扫、洗衣服。

只要我开口念人,她就会听话照做,然而顶多维持几天,过了一个星期,整个家又回到原本的状态。这种情形反复好几次之后,渐渐地我也懒得念了。再说,我也害怕要是太过唠叨,又要看她勃然大怒的脸s。

我几乎不再抱怨了。换句话说,我放弃了。我已经习惯了在布满灰尘的家中边吃便利商店买来的冷便当看电视,以及在妻子呼呼大睡的时候出门上班。

仔细想想,这说不定正是美晴的目的。她大概完全看透了我的个x,反正只要对方道歉,我就会无话可说,而且我讨厌一直不断地骂人。

若是进行自我分析,我想我是不想被她讨厌。我不想失去好不容易才到手的家,不希望她因为受不了我的怨言而提出离婚。

大概是我不再叨念的关系,美晴的行为变得越来越放肆,就连星期六、r也很少在家。

我发现,她身上的衣服和首饰变得越来越华丽,而且看起来并不便宜。我问她怎么回事,她面不改s地回答:“前一阵子的拍卖会上买的。这些都是名牌货,不过价格不到原来的一半。”

“就算搬家也不便宜吧?”

“我的零用钱都买得起,没有很贵啦。”

听在我的耳里,感觉她特别强调“我的零用钱”这个部分。总而言之,她想说的是,既然是用我自己赚的钱买的,没有必要听你啰嗦。

然而我却无法释怀。她的新衣服、皮包、首饰不断增加,塞得衣柜满满的,放不进去的就推在地上。虽然她说每一样都是便宜买到的,但总金额加起来应该超过一百万,我不认为在居酒屋打工能够赚到那么多钱。

于是,就在我开始对美晴抱持怀疑的时候,有一天,新的邂逅降临在我身上。

寺冈理荣子身材苗条,看起来三十岁上下。她到我们店里,指名由我服务。

“我朋友在你们店里买了一些家具,他很满意,所以我也想来看看。听他说,当时是由一位姓田岛的销售员陪同的。”寺冈理荣子对我说明她指名我的原因。我问她,她的朋友是何许人物,她只是含糊其辞地带过。

我猜想,她是在酒店里工作。她说的那个朋友可能是店里的常客,她怕要是说出他的名字,说不定会辗转传进他太太耳里。

她具备的魅力足以让人如此猜测。虽然不是太美,全身上下却散发着一种刺激男人内心的妖艳。当她在询问家具价钱的时候,会扬起下巴,眼珠向上地盯着我看。一看见她那微微湿润的眼眸,就好像有一股电流窜过我的周身。

寺冈理荣子到店里的目的是要买照明灯具,说是现在用的灯和家里的气氛不搭,所以想把全部的灯换掉。

我带她到照明灯具的楼层。天花板上吊着各式各样的灯,一站在电灯底下,白炽灯就照得人发热。理荣子似乎挺中意西班牙制的灯具,却又没有喜欢到决定要买的地步。

“在这里看是很漂亮,可是不知道放在我家里怎么样。”她偏着头,抬头看着雕工精细的灯具。看来她也很热,从脖子到胸口一带的皮肤微微发汗。我别开视线。

“再说,只买这么一盏又没意义,对吧?必须考虑到和其他灯具的协调x。真伤脑筋呀。”

“您府上的家具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这个嘛,真要说的话,算是摩登的吧。”

“摩登的啊。”

“可是,也不完全都是摩登的。我还有古董的五斗柜,有些是朋友送的,所以很难统一。”

我心想,是客人送的吧。“如果您有府上的照片,我也比较好推荐。”

“对哦。”

“有人和您一起住吗?”

“没有。我一个人住。”

寺冈在这一个楼层转了几圈之后突然盯着我看,她的唇边浮现一抹别有深意的笑,惹得我心头小鹿乱撞。“我想拜托田岛先生一件事。”

“什么事?”

“可不可以请你到我家看看?然后希望你推荐适合的灯具。”

“我……吗?”

老实说,我很惊讶。至今倒也不是没有客人提出这种要求。有时候会有客人要我一同到他家里测量窗帘的尺寸,顺便看看家里的样子,讨论装潢的相关事宜,但那都是相当了解彼此个x的客人,从来没有第一次上门的客人就提出这种要求。

“不行吗?”她偏着头说。

“不,当然没有不行的道理。”

“那么,可以啰。”

“如果时间上能够配合的话。那么,你觉得什么时候方便?”

“我随时都行。请说你方便的时间。”

“您说随时都行,是指平常r也可以吗?”

“可以呀。只要你事先决定r期,我总有办法空出时间。”

“哦……这样啊。”我确认行事历,问她下个星期一如何。那天我排休。

“可以呀。”她马上回答。于是我们说定那天下午四点我会去造访她位于丰岛区的公寓。

她回去之后我的心情还是莫名地亢奋。我好久不曾到女人家了。我并没有在期待什么,但心情却像是面临第一次约会,恨不得星期一快点到来。

那个星期一,我自己泡咖啡边喝边看报纸的时候,美晴窸窸窣窣地起床走出房间,坐在我的对面,点燃一根万宝路(marlboro)抬头呼地吐出一口烟。她抽烟的习惯自从到居酒屋上班之后越来越明目张胆。她从以前就抽烟,但在我面前总会按捺住烟瘾。

“想吃什么?”她用粗鲁的口吻问我。

“咦?”

“晚饭你想吃什么?我待会要去买东西。”她一副嫌麻烦的样子。

我不希望她为了做饭摆出那么不悦的表情。我想告诉她我的想法,但打消了念头,今天我必须去寺冈理荣子家,在那之前,我不想搞坏心情。

“今天不用准备晚餐了。”我说。“我要去客人家讨论装潢的事,所以我会在外面吃过饭才回来。”

“是哦,这样啊。”美晴毫不感兴趣的样子,将香烟捻熄之后,又回寝室去了。

三点过后,我换穿上班用的衬衫,出了家门。美晴也不来送我出门。

寺冈理荣子的公寓说是在丰岛区,其实再走几步路就到练马区了。公寓贴着咖啡s炼瓦的瓷砖,看起来还很新。

我一到她家,只见她身上穿着身材曲线毕露的针织衫,裙子也是针织品,裙摆很短,而且没有穿丝袜。她的体型苗条,胸部却高高隆起,当场害我的眼睛不知道该看哪里。

“不好意思,让你特地跑一趟。”她看着我面露微笑,嘴唇上涂了淡粉红s的口红。

“哪里,希望能帮得上忙。”

“请进。”

她家是一房一厅,餐厅里摆了玻璃桌面的餐桌和金属制的椅子,典型的摩登造型,但沙发却是庄重的皮革沙发,而茶几则像是美国制的木质茶几,整体装潢果然很不一致。

“房子的感觉不错。”我还是要说说场面话。

“可是,品味很零乱吧?”

“不过,这倒也不是感觉统一就能解决的问题。”我坐在墨绿s的沙发上,将房间的位置图素描在自己带来的笔记本上。理荣子端了红茶过来。

“如果想要凸显家具,最好避免造型太过抢眼的灯具。像这种水晶吊灯,就太过于光彩夺目了。”我指着吊在天花板上的灯说。

“这是一间纪念品。”她看着上面,低声地说。

“这样啊。”

“结婚的时候,我和丈夫一起去一家二手家具行买的。”

“啊……您结婚了啊?”

“两年前离婚了。”理荣子微微一笑。“对不起,讲这种煞风景的话。”

“不会……”我摇摇头。

“田岛先生,你结婚了吧?”

“是啊。”

“有小孩吗?”

“没有。”

“这样啊。那还在蜜月期吧?”

“没那回事。”我挥挥手。“内人也在工作,很难碰得上面。我们也很少j谈,已经是倦怠期了。像今天也是,我要出门的时候,她还在睡觉。”

“不会吧。”说完,理荣子笑了。

“我常在想,单身的时候还比较好呢。寺冈小姐不再结婚了吗?”

“结婚啊……”

“啊,这是个人隐私,我不该多问的。”我慌忙地低下头。

“没关系的。我目前暂时不考虑结婚。反正工作也很有趣。”

“您从事哪方面的工作?”

“该怎么说好呢?”

她站起身来,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张名片,递到我面前,上面印着像是银座酒店的店名,名字的地方写着寺冈理荣子。

“我不会要你来光顾的。”她笑着说。“因为这里很贵唷。我真不知道在那种地方喝酒的人在想什么。”

“名人也会去吗?”

“这个嘛,来的非常少。”

理荣子告诉我店里发生的各种事情。那些事对我而言完全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我一会儿“啊”地,一会儿“耶”地,从嘴里发出来的尽是感叹词。

在那之后,我们也兴高采烈地聊着与装潢无关的话题。猛一回神,竟然已经过了三个小时。

“哎呀糟糕,已经这么晚了。”她看着手表说。“不好意思,把你留到这么晚。”

“哪里的话,是我打扰太久了。那么,我大致知道房间的情况了,我回店里会再想想哪种灯具比较适合。”

“我也可以从型录上选吧?”

“当然可以。”

“那么,”理荣子说。“可不可以请你下礼拜带着型录再来一趟?我想在家里一边讨论也比较好决定。”

“那是无妨,可是……,嗯……那么下礼拜一样是礼拜一吗?”

“这个嘛,礼拜一比较方便。”

我很意外,没想到能够再次和理荣子独处。从隔天起,我立即开始寻找适合她家的灯具。我找来型录,一有空就看。有时候想象理荣子在我选的灯具照明下放松的身影,便会感有一种莫名的感官刺激。

于是下个星期一来临了。她要我傍晚六点到,我有点遗憾没有时间和她好好相处。

出来迎接我的理荣子身穿围裙。光是这点就够我惊讶的了,没想到她家里还飘着一股炖r的香味。

“我想,既然客人特地前来,偶尔也要做点菜。”

“您客气了,我哪是什么客人……”我显得手足无措,但当然不会觉得不舒服。

“我今天店里休息。我们要不要慢慢地边吃饭边讨论装潢的事?还是,你老婆煮好了饭在等你?”

“没有,怎么可能。”我猛摇手。“她出门工作去了。不到三更半夜不会回来。”

“是哦,那么正好。”

“真的可以吗?”

“什么可以吗?”

“就是,嗯,在这里吃饭。”

“那当然。就是为了请你吃饭,不擅料理的我才会洗手做羹汤呀。”

“是吗。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我已经完全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三十分钟后,我和理荣子面对面,吃着她亲手做的菜。虽然她说不擅长,但实际上厨艺却是相当精湛。我们还喝了高级的葡萄酒。

我心想,看来理荣子似乎对我有意思,而我也挺喜欢她的。平常老是看到美晴邋遢的一面,不禁将她们放在一起比较,心想:“这种女人才是理想的结婚对象。”

吃完饭后我们依然继续喝酒。我有些醉了,不知不觉间瘫坐在沙发上,手臂环住一旁理荣子的肩

“你今晚非回去不可吗?”她抬头用妖艳的眼神看着我。

我的脑中混杂着犹豫、困惑、高兴等情绪。事实上,酒让我失去了判断能力。

“不,没关系。”我回答。

“真好。”说完,她紧紧抱住我。我手臂使劲地搂着她。

三十一

在理荣子家过夜后的几天里我都还像是踩在云端。我的手掌记得她皮肤的细致触感,也时时回想起她呵气如兰的芬芳,那实在美好得太不真实了。我甚至觉得,这世上并不存在一个叫做理荣子的女x,一切都是幻影一场。

“喂,田岛,你在发什么呆?”

当我在办公室里等待客人指名时,经常有同事这么对我说。大概是我一副心不在焉的关系吧。

我无法忘记那一夜,想要再次和理荣子联络,但电话却打不通。我衷心期待说不定她会到店里来,她却都没有打电话来预约。

就在我朝思暮盼的某一天,回到家时发现玄关的样子和平常不一样。一开始,我还不明白是哪里不一样,等到脱鞋子的时候才发现,原来美晴没有出门。

邋遢的她平常很少会将脱下来的鞋子排好,一堆脱下来的鞋子总是挤在一起,而当她出门之后,就会空出一双鞋的空间,但那天却不一样,害我费了点力气才将自己的鞋子放好。

我打开走廊上的灯,走进客厅,客厅里一片漆黑。我按照平常的习惯,一面松开领带,一面摸索墙上的电灯开关。

当我打开开关,吓了一大跳,只见美晴竟然趴在餐桌上。不知道她是不是要出门,看起来服装仪容好像已经打理完毕。

我想要出声唤她,却先吞了一口口水。桌子上居然放着威士忌酒瓶和酒杯,而且酒瓶里已喝得一滴不剩。一个溃不成形的盒子,掉落在她的脚边,装在里面的蛋糕上的n油从盒子的缝隙渗了出来。

“……你怎么了?”我对着美晴的背影说。

然而,她却没有反应。我以为她睡着了,但她醒着。她的背微微颤抖。

“喂!”当我再次出声叫她时,她的头忽然抬起,烫卷的长发紊乱不堪。她慢慢地转过头来。看到她的眼神,我吓了一跳。只见她双眼里布满血丝,眼线因泪水而花掉,直勾勾地瞪着我。

“g嘛?”我的声音嘶哑,清了清嗓子。

“发生了什么事吗?”我总算勉强说了这么一句话。

美晴拿起桌上的威士忌杯,里头还有一公分高的琥珀sy体。我以为她要将酒喝下,结果却不是。她突然将酒杯砸向我。

我马上闪开。威士忌杯虽然坚固没有破裂,但砸在客厅的门上发出了一声巨响。

“你g什么?很危险耶。”

然而,她这下却伸手去抓威士忌酒瓶。我全神戒备。

不过,美晴却没有将酒瓶砸过来。她站起身来,高举酒瓶,发出野兽般的叫声向我扑来。我抓住美晴的手臂,从她手中夺过酒瓶,丢到沙发上。她哗啦啦地乱吼乱叫,试图挣脱,又是抓我的脸,又是捶我的胸。我忍无可忍地将她踢开。她正好倒在餐桌脚边,蛋糕盒掉下来的地方。

“你搞什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她还是没有回答。这次她抓起蛋糕盒,往我丢过来,但却没瞄准,蛋糕盒掉到了别处,盒里的蛋糕散落一地。那好像是草莓蛋糕,却已完全溃不成形。

一颗草莓滚到我的脚边。我捡起来,丢进垃圾桶。这个时候,美晴突然吼叫:“你给我吃下去!”

“咦?”

“你给我把那种东西吃下去!你把我当傻子!”她声嘶力竭地大吼。

“喂,美晴。你在说什么?你在生什么气?我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你别装傻了!”

美晴将掉在一旁的蛋糕块拾起向我砸来,正中我的胸口。白s的鲜n油沾黏在灰s的衬衫上,我茫然地盯着那污渍,然后火冒三丈地吼道:“你差不多一点!突然发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这样我怎么会知道为什么?发飙之前,如果你有话想说就说!”

“为什么……?你应该最清楚为什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美晴伸长身体,从餐桌上拿起什么,又往我这边丢来,不过却轻飘飘地掉在地上。那是一张卷曲的小纸片。我看着她的脸,捡起那张纸。那是一张名片。看到印在上头的字,我浑身冒冷汗。

那是理荣子的名片。

难道是美晴发现了她给我的名片?我马上就察觉,不是那么回事。美晴不可能因为这种小事就发飙。

我感觉脚底一滑,原来是踩到了鲜n油。

美晴依然瞪着我。我心想,非得说句话才行。“这……怎么了吗?”

“别装蒜了!你明明脸s铁青。我傍晚正准备要出门,那女人到家里来了。”

“怎么……”

我心想,怎么可能。理荣子不可能知道我住哪,但我不敢打包票,说不定她有方法抄得到我的住址。既然名片就在眼前,美晴又那么说,理荣子来过家里的确是一个事实。

我舔了舔嘴唇。“然后呢?”

“然什么后?”

“她来过然后怎样?她怎么了吗?”

“我不是叫你别装蒜了吗?你如果不是白痴,应该想得到那女人到家里来做什么吧?”

我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本来打算这么说,但却说不出口。我想,那只会惹得美晴更火大而已。

“你说句话呀!”

“你要我说什么?”

“什么都好。反正你把我当成傻子,说点什么理由都好。”

“我没有把你当成傻子。”

“你明明就有!”美晴吼道。“我告诉你那女人对我说了什么。她一副不要脸的样子,问我要不要跟你离婚。”

我睁大了眼睛。“不会吧。”

“我g嘛骗你?我啊,完全搞不清她在说什么。我心想,这个人脑袋瓜是不是坏掉了啊。可是,听她一路讲下去,我才知道那女人和你是什么关系。”美晴一口气说到这里依旧瞪着我,然后咬住嘴唇,摇摇头。“我好不甘心,我既不甘心又难过,痛苦得不得了。可是啊……可是那女人竟然还笑了。结果,你知道她说了什么?她说:‘噢,看来他还是不打算跟你离婚啊。你先生是在玩危险游戏哦。’她看到我大受打击,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我紧咬着臼齿,全身汗毛竖起,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才好,于是低下头,看着被鲜n油弄得黏答答的袜子。

“你倒是说句话呀!”美晴再度吼叫。接着,我听见什么东西当啷倒下的声音,抬头一看,原来是餐桌椅倒在地上。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心脏依然跳动快速。

“怎么样嘛?你答应那女的了吗?她说,你要和我离婚?”

“不,我没有那么说。”

“那你说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

“胡扯!”

“我没有胡扯。”

“那么,你承认和那女人偷情吗?”

我沉默了。我觉得要是承认的话,一切就玩完了。不过,就算我不承认,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不承认也等于是一样。

“怎么样嘛?”

又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击中了我的膝盖。茶杯骨碌碌地在地上滚。

我依然默不作声,耳边听见美晴的啜泣声。她趴在地上,哭声渐渐变大,然后开始像小孩子般嚎啕大哭。接着她边哭边念念有词,反复地咕哝。“好过分,好过分。”

我向她走近,提心吊胆地将手放在她的肩上。

“别让我!”美晴扭动身体,大声叫道。我只好将手缩回来。

美晴突然站起来,看也不看我便小跑步离开了客厅。我在想,她说不定打算离家出走,但接着我听见寝室的门被用力甩上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都没有从房里出来。我开始感到不安,跑到寝室去看看她。我想起了从前她曾经割过腕。

我将耳朵凑近寝室的门,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我将门拉开一条细缝,看见她趴在床上,肩膀在抽筋,传来啜泣的声音,于是我静静地关上了门。

我坐在走廊上,叹了一口气。木质地板上沾着一个有一个的脚印。那是我沾了鲜n油的脚印。

我脱下袜子,又脱掉外套,将它们卷成一团,放在角落,到洗脸台拿来抹布,开始擦起地板,顺便也收拾了客厅。这时我才发现,沙发旁有一件被撕成碎片的围裙。一定是美晴悔恨不已的时候撕碎的。

打扫完毕,换过衣服,我又去寝室看看她的样子。幽暗的寝室里,美晴背对着我躺在床上。已经听不见啜泣声,也没听见打呼声,不过,毯子底下的叫窣窣窸窸地在动,证明她还活着。

我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出神地想着理荣子的事。她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呢?难道她来只是为了打击美晴吗?我曾经在书上看过,有的女人有这种癖好。理荣子会是那种女人吗?可是,那么做究竟有何乐趣可言?

还是理荣子真心希望我离婚呢?难道她希望我离婚,和她结婚吗?从一开始,她的确表现得比我积极。可是再怎么说,我们才见过三次面,发生过一次r体关系。再说,自从发生关系之后,她就再也没跟我联络了。

我想要打电话给理荣子。这个时间打到店里去,应该找得到她。然而,我只是想,并没有付诸行动。要是讲电话被美晴听到了,恐怕事情会变得更复杂。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我完全没有感到肚子饿,反倒是喉咙g渴不已,喝了好几杯自来水。

凌晨十二点多,我听见寝室的门打开的声音,接着是有人走在走廊上的声音,然后是厕所开关门的声音。两、三分钟后,美晴从厕所出来,然而我却没听见脚步声。她伫立在走廊上。我猜想,她是在犹豫要不要进客厅。我的身体涌起了力量,将双手放在膝上握拳。

美晴进来了。但她看也不看我一眼,往厨房走去,像我刚才一样用杯子盛水喝,发出“呼”的吐气声。她缓缓地向我走来,像个病人似地动作缓慢地坐在沙发上。她拿起放在茶几上的香烟和打火机,开始抽起烟来,不断地吐着烟。她每吐出一口烟,我的胸口就会缩紧一次。

第一根烟抽到快剩烟p股的时候,她在烟灰缸里捻熄了烟。我想起有人说过,从一个人熄掉香烟的方式,可以知道这个人爱不爱吃醋。

“你整理的吗?”大概是哭过的关系,她用沙哑的声音问。

“咦?”

“地板。地板呀,有的没的。刚才不是乱七八糟的吗?”

“噢。嗯,大致整理了一下。”

“是哦。谢啦。”她又抽出一根香烟,含在嘴里,用打火机点火。

我十指j握,手指头倏分倏合,手心冒汗。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美晴以一种完全没有抑扬顿挫的声调问我。

“什么怎么做?”

“我问你想怎么样?那女人不是说你要跟我离婚吗?”

“我说过了,我没有那么说。”

她吸了一口烟,或许是因为眼睛浮肿,脸上几乎看不出表情。即便如此,她看起来还是在怀疑我的话是否可信。

“几次?”

“咦?”

“你偷情过几次?”

我吞了一口口水,不想具体回答。

“都已经事迹败露了,事到如今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吧?你老实说!”

“……只有一次。”

“是哦。”美晴从鼻子吐出烟。“只有一次,对方可能跑来说那种话吗?”

“真的。只有一次。”

我不知道她是否相信。美晴捻熄第二根烟。那根烟还挺长的。

“为什么?”她低声说。“你为什么要做出那种事情?”

“抱歉。”这句话不禁脱口而出。我微微低头道歉。

“你觉得道歉就能了事吗?”

“当然不是……那么,我该怎么办才好?”

“我不知道。”美晴侧脸对着我,从面纸盒抽出面纸,擦拭鼻子下方。

接着两人沉默了好一阵子。外面一辆救护车经过。一旦沉默着,外面的噪音听得格外清楚。

“你们在哪里认识的?”她总算开口问我。

“她来我们店里,找我讨论装潢的事情,然后请我去她家里……”

“你就毫不避嫌地跑去她家,被她勾引了,是吗?”她说。“简直是白痴。”

“我一开始完全没那个意思。”

“是吗?然后呢?你喜欢她吗?”

“不,谈不上喜不喜欢……毕竟还没见过几次面。”

“可是你们却上床了,不是吗?”

又是一个令人不得不闭嘴的问题。我低下头。

“那么,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怎么做……我完全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是吗。”美晴站起身来,离开客厅。我心想,这次她真的要离家出走了吧,不过却不是如此。她手上拿着一些东西,回到客厅。

“总之,你先写道歉信。”

“道歉信?”

“嗯……不是道歉信也无所谓,反正你再怎么道歉也没用。总之把你这次做的事情写在纸上。”

“怎么写好?”

“把你跟谁、怎么偷情写下来就行了。只写你偷情几个字也行。如果你不想写对方的名字,也可以不写,可是要写下r期。”

“写那种东西做什么?”

“爱做什么是我的自由吧?”

“你让我写下这种东西,是要当作诉请离婚的证据吗?”

“就算不写那种东西,我一样可以离婚。”她粗鲁地说。“我不想让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所以我要你写下来。”

我的目光落在纸上,拿起原子笔,思考文章内容该怎么写。“我不知道该怎么写才好。”

“真那你没办法。”美晴歪着嘴角说。“那你照我说的写。我,田岛和幸,结了婚却和一名来到店里,叫做寺岛理荣子的女人发生r体关系。错全在我。我愿意做任何事,为这件事情负责。”

我按照她说的动笔,满脑子只想要如何让美晴的心情平静下来。

美晴最后要我用大拇指捺手印。我将大拇指沾上印泥,重重地盖在签名的地方。“这样可以了吧?”

美晴盯着写好的文章,仔细地将便条纸折好。“我话先说在前头,我,不会离婚的。”

“我也没有打算离婚。”

“不过,我要你写这件事情负责。”

“我该怎么做才好?”

“我还不知道。我会慢慢想。不过,在那之前我要你发誓,说你再也不会做出那种事情。”

“我发誓!”

“你真的要发誓?”

“我真的发誓。”

美晴微微点头,然后站起身来。她的样子看起来比刚才稍微有精神多了。我总算放下了一颗心中大石,看来她的心情已经平静了些。她不提出离婚,也让我松了一口气。

隔天午休时间,我打电话给理荣子,想质问她为什么要做出那种事,然而电话还是打不通。而且电话没有跳到答录机,因而也无法留话。

我也想过直接到理荣子的公寓,但是一想到美晴,究竟令人裹足不前。要是理荣子告诉美晴我去找过她,恐怕这次美晴势必会离家出走。

在那之后过了一个多月,我终究没有和理荣子联络上。我不再打电话给她,她也音讯全无。

或许理荣子真有奇怪的癖好,她诱惑我,只为了让我的家庭一团糟。又或许她是和美晴见过面后才打算不再和我继续j往。不管是哪一个原因,我都不在乎。我决定要忘了理荣子。

那一晚之后美晴绝口不提我偷情的事,她和之前一样,过着一到傍晚就出门,直到深夜才回家的生活。有时候,她会为我准备晚饭。一切恢复成了原来的摸样。我从前会想要叨念美晴几乎不做家事、工作到那么晚,但现在我决定保持沉默。毕竟,我没有资格叨念那些事情。

没错。我已经没办法责备美晴了。不久之后,我才知道那是多么严重的一件事。

三十二

感觉上,每天过着风平浪静的r子。我们夫妻的对话比以前少了许多,但我只得接受这个不愿接受的事实。毕竟,我是使我们夫妻关系不睦的始作俑者。

然而,走向毁灭的倒数计时却早已开始。

事实上,那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迹象。那就是美晴的随身用品变得比以前更华丽了。举凡首饰、皮包、衣服,还有化妆品,所有眼睛看得见的东西都变得更新颖更昂贵。但是,我却没有勇气开口过问那些东西是怎么来的。我不想让她心情不好。

存折由我保管,她不可能擅自动用存款,因此我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看她浪费的习x。因为一旦在意起来,就会没完没了。

不久,我知道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当我在自动柜员机提领现金后看到明细表上现实的存款余额时,真怀疑我的眼睛有没有看错。我想,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之前美晴擅自动用家里的钱时,我将定期存款解约,全部转到了活存账户。在那之后,我又慢慢地存钱,照理说存款余额应该有六十万左右,但那数字却少了一个零。

我慌忙地跑去刷存折,一行行的j易记录当中竟然有两笔我完全不知情的支出,分别提走了二十多万。

这两笔钱都是转至信用卡公司,但我并没有办他们的信用卡。我心想,这是怎么一回事,于是打电话到其中一家信用卡公司询问。听到对方的回答,我差点晕倒。

对方说,有人用我的名字申请信用卡,卡片在两个月左右之前就已核发,而且同时还申请了副卡。请款金额好像都来自于副卡。

我这才了解是怎么一回事。美晴擅自帮我申请了信用卡,然后用副卡购物。身为妻子的美晴,要拿到申请信用卡所需的资料简直是易如反掌。或许信用卡公司曾经打电话到我工作的地方,询问是否有一名叫做田岛和幸的员工,只是那件事却没有传进我的耳里。

信用卡公司的客服人员好像怀疑我的信用卡是否

第 64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信用卡公司的客服人员好像怀疑我的信用卡是否被人非法盗用。我马上含糊其辞地挂上了电话,因为我怕引起轩然大波。

这样就没必要再打电话到另一家信用卡公司确认了。美晴想必对两家信用卡公司使用了相同的手法。

事到如今,我不能再当哑巴了。我决定等美晴回来之后把话说清楚。那天晚上,她到凌晨三点多才回家。她看见我坐在餐桌等她,霎时大感意外地睁大眼睛,然后用一种爱理不爱的语气说:“哎哟,你还醒着呀。”

“你为什么瞒着我,擅自办了信用卡?”我压抑着激动的情绪问她。

美晴的眉毛挑动了一下。然而,她脸上的表情却仅止于此,然后恢复到一副兴趣缺缺的表情,到厨房用杯子接自来水喝。

“你有没有听见我在问你?”我正想要进一步发问,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大步走出了餐厅,随即回来,将两张信用卡放在餐桌上。那正是那两家信用卡公司的信用卡,可在卡片上的英文拼音,表示那两张都是我的信用卡。

“我忘了拿给你。对不起。”她不在乎地说。

我拿起两张信用卡,做了两个深呼吸,忍住想要怒吼的情绪。“我在问你,为什么要擅自办信用卡?”

“我只是没机会告诉你嘛。”

“这种事应该先跟我商量吧?这可是用我的名义办的耶!”

“有信用卡比较方便吧?这样出门就不用带现金了。”

“问题不在那里。”

“要是叫你办的话,不知道要弄到什么时候,所以我就去办了嘛。”

“你还擅自办了一张副卡,是吗?”

“是啊。人家也想买东西嘛。”

“别开玩笑了!”我捶了一下餐桌。我已经忍无可忍了。“你一个月花了五十万,到底在想什么?!这下我们家已经几乎没有存款了耶!接下来的r子,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起了之前也曾有过相同的对白。当时,美晴突然哭了起来,向我道歉说她要工作赚钱还我。然而,现在的她却和当时不一样。她先是望向身旁,耸耸肩膀,然后瞪着我。“只不过就那点钱,你g嘛啊?”她小声地丢出这句话。

“你说什么?”

“我说,不过就那么点小钱,你发什么飙啊?不过就五十万嘛,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你自己在外面拈花惹草,我不过是钱花得稍微凶了点,有什么大不了的嘛。想想看你自己做了什么好事!”

听到美晴的话,我一阵茫然。看来她果然还没原谅我。她对理荣子的事似乎一直无法释怀。

“那么……这是你的报复吗?”我低声地问。

“不是。”美晴摇摇头。“我只是想要忘掉讨厌的事情,单纯的消愁解闷。我想,花点钱应该是可以原谅的。毕竟,我……”她说到这里,再次用锐利的视线瞪着我。“我伤得很重。”

她一提起理荣子的事,我就无话可说了。她最近都没有提起,我深信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没想到她还是记恨在心。我真觉得自己太天真了。

我舔了舔嘴。“如果是要消愁解闷,应该有别的方法吧?而不是用这种方式……。如果你说你想要买东西,我也会二话不说拿钱给你啊。”

“我不喜欢凡事都要得到你的许可。你以为是什么害得我受苦?原因还不是出自你!明明是你害的,为什么我连消愁解闷还要祈求你的许可?再说,我只能在你许可的范围内发泄压力吗?”

“照你这种发泄方法,这个家会被你毁掉吧?你自己赚来的钱呢?”

“那一点钱,随便买个东西就没了。”她赌气地又将头转到一边去。

“因为钱不够用,你就办信用卡吗?”

美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不过,就算答了也一样。我叹了一口气。

“你之前说要我负责。这就是你所谓的负责吗?”听到我这么一问,她把脸转过来,一脸无法置信的表情。“这点小事?你以为这种芝麻小事就算负责吗?因为你,害得我身心俱疲。我不知道该相信什么活下去,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我看你是不知道每天过这种r子是怎样的滋味吧?”

“我知道。当时我不是发过誓,再也不会做出那种事了吗?”

“你以为那么做就一笔勾消了吗?”

“当然不是。”

“我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奇怪。可是,有的时候就是痛苦得不得了嘛。我只是想要暂时忘记那件事,做些奢侈的事而已。有那么罪大恶极吗?”

我无话可说,双手握拳地盯着地板。美晴突然冲出客厅,接着听见寝室的门关上的声音。

好一阵子,我无法动弹。她的一言一语就像一根根的钉子,c进我的胸口。我拿着威士忌的酒瓶和杯子,不加冰块直接喝了起来。我一点儿睡意也没有。不,就算睡得着,我也不能进寝室。

恶梦并没有在那一夜划下休止符。美晴浪费的情形也不见收敛。我原本笃定存款余额减少,她就会停止花钱,但我猜错了。她居然又办了两张信用卡,并且不断用那些信用卡购物或预借现金,利用分期付款的方式,使账面上的花费看起来不会太夸张。然而,越来越高的预付额一眨眼就超出了我的薪水。于是我只好解掉公司在银行办的优惠存款,用来填补不足的部分,但很明显,这种做法只撑得了一时。

当然,那段时间我对美晴的行为也不是坐视不理。我拜托她,买东西至少要用现金。

“这本存折和提款卡j给你保管,扣除生活费之后剩下来的钱,爱怎么花是你的自由,所以别再用信用卡购物了!”

然而,她却左耳进右耳出。

“我已经知道家里没有钱了,所以我才会到处借钱。”

“你要是那么做,我们真的会倾家荡产耶!那样也无所谓吗?”

“关我p事。我话可是先说在前头,就算你停掉我的信用卡也没用。你要是那么做,下次我就去地下钱庄借钱。”

我完全不懂美晴在想什么。她不可能没察觉,这么做等于是用手掐住自己的脖子,但她却不打算住手。于是我怀疑,这说不定是一种殉情的方式。难道她要拖着我,一起坠入地狱吗……?

在公司上班时,我的心七上八下,非常担心美晴会跑去找高利贷公司借一大笔钱。说真的,我甚至想过把她软禁在家里。那段期间我不管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工作错误百出。

“你怎么了?最近完全无法专心工作。你这样,我很头痛耶。”上司经常念我。我只好不停地低头赔罪。总不能说出家里的事情。

那一段r子里我的体重快速下降镜子里映照出一张面容憔悴、眼窝凹陷的脸。除此之外,我也很担心不知道每个月的账款该怎么办才好。要是放任不理,美晴恐怕会到别的地方借钱。

终于,发生了一件决定x的事情。有一天当我回到家,发现美晴在等我。她给我看一张文件,要我签名盖章。看完文件内容,我差点吓晕过去,那是一张五十万的贷款申请书,对方是一家不曾听过的金融公司。

“不管我怎么算,下个月的账款都很吃紧,所以我决定要向这里借钱。”美晴用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口吻说。“签名吧。还有别忘了盖章。”

我浑身颤抖起来。除了愤怒,还有对美晴这个女人感到的恐惧。在这一刻,我确定自己的结婚对象是一个可怕至极的女人。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我的声音在颤抖。

“g嘛啊,那脸怪吓人的。我当然知道啊,可是钱付不出来又有什么办法?其实,我是想多借一点,可是对方听到你的薪水,说就只能借这么一点。薪水低的人,就是想借钱也没得借。”她说完后,冷笑了几声。

那一瞬间,我的愤怒达到了顶点。我站起身来,当我猛一回神,美晴已经用手捣着脸,倒在地上了。我的手掌带着痛麻的触感,很清楚自己对妻子下手了。

美晴用手掌捣着脸颊,抬头看着我,她红着一只眼睛,咬着嘴唇。

“滚出去!你这疯婆子给我滚出去!”我咆哮。

美晴以惊人的速度站起来,离开客厅,然后冲进寝室,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不到十分钟便走出寝室。我从客厅里看见她两手提着大手提箱,走向走廊。

当我在犹豫该不该阻止她的时候,玄关传来她穿鞋的声音。我走向客厅的入口,要走到走廊上时,就听到了开门关门的声音。

我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玄关后,走进寝室。寝室的衣柜全开着,着实地留下美晴将整排衣服塞进手提箱的痕迹。有一支沾着头发的梳子掉在地上。

我捡起梳子,拿在手里躺到床上。床上残留着美晴的体味,我嗅着那股气味,一股异常空虚的情绪袭上心头。

那天夜里,美晴没有和我联络。我猜,她恐怕是回娘家了,所以当隔天由希子打电话到公司来找我,我吃了一惊。美晴昨晚似乎是睡在仓持夫妇的主卧室里。

由希子说:“不管怎样,我现在过去你那里一趟。”

越过三十分钟后,我们在公司的大厅里碰面。

“我听美晴说了事情经过,我想你大概也有你的苦衷。”由希子一脸严肃地说。

“美晴怎么说?”

由希子先是一脸难以启齿的表情,然后开口说:“她说你背叛了她。她心烦意乱之下才会挥霍无度。然后你打了她,还叫她滚出去……。我原本以为你不会打老婆,没想到……”

我发出低吟。美晴说的不假。她说的一点没错。然而,一旦话从由希子的嘴里说出来,却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怎么样?美晴说的是真的吗?”由希子问我。

“嗯,基本上是那么一回事。”我不得已只好那么回答。

由希子的脸上明显浮现了灰心的神s。不,应该说是灰心中夹杂了失望和轻蔑。

“外遇的事,我跟她道过歉了,而且在那之后我也没有做出踰矩的事。关于伤害到美晴这一点,我愿意做任何事情补偿她,可是……”

“可是你出手打了她。”

“出手打她,我觉得很抱歉。但是当时我也乱了方寸。毕竟她不断地到处乱借钱……”

“你的心情我懂,但弄到今天这个局面的始作俑者还是你吧?”

“话是没错。”

“既然如此,美晴耍点任x也是情有可原吧。”

听由希子这么说,我还是无法释怀。我了解她要说什么,但我觉得目前的情况并不如她所说的那么单纯。

“美晴说她想离婚唷。”

我惊讶地睁大眼睛。“她说她想和我离婚?”

“嗯。不过,我想她是因为现在情绪有点激动,才会不顾后果说出那种话。”

“离婚啊……”我垂下头。

“喂,该不会连你也想那么说吧?”

“我昨天夜里也想过,是不是只剩这条路可走。”

由希子皱起眉头,摇摇头,“别那么急着下结论嘛。总之,你们应该好好地谈一下。我家那口子也是那么说。”

“我家那口子……是指仓持吗?”

对了。眼前这个为他人着想,近乎完美的女人已经是为人妻了。那个仓持就是幸福的丈夫。那个仓持设计让美晴成为我的妻子,让我为那个女人所苦。

“你们彼此稍微冷静一段时间再谈唷!”由希子用稍带命令的语气说。“在那之前,我们会照顾美晴。”

“她没打算回娘家吗?”

“她好像不想让娘家知道。应该是不想让他们担心吧。”

“是吗……”

说到这里,美晴几乎从来不和娘家联络。自从结婚典礼之后,我也没有好好地跟她娘家的人说过话。

“你不用担心会给我们添麻烦。毕竟,介绍你和美晴认识的是我们,我觉得这点事是我们理所当然该做的。不管怎样,我和我家那口子都希望你们两个人能过得幸福。”由希子流露出真挚的眼神说。

我和我家那口子都?仓持也希望我们过得幸福吗?

我在心里低喃:“这可就难说了。”

三天后,我和美晴在东京都内的一家饭店的咖啡厅里展开对谈。我在角落的座位等候时,仓持夫妇带着美晴走了进来。她身上穿着一件我没有看过的白衬衫,感觉好像是表示她想要像白纸一样,一切从头来过。

仓持和由希子坐在稍远的一张桌子,只有美晴一个人走到我跟前。她在对面的位子坐下后,看也不看我地说:“对不起,这么忙还把你叫来。”

“你好吗?”我问。

“还好。”

之后,我们沉默了好一阵子。我偷看仓持他们。仓持背对着我,我和坐在他对面的由希子四目相j。

“我冷静下来想了很多。”美晴总算开口。“我想,现在的生活再拖拖拉拉下去对彼此都没有好处。而且我想,我大概会对你偷情的事一辈子记恨在心,你应该也不想跟一个心里有疙瘩的老婆生活下去吧?”

“意思是你不能原谅我啰?”

“我想,就算和你在一起,我心里的伤也无法愈合。”

“也就是说,你想离婚吗?”

“你呢?你不想离婚吗?”

“我觉得如果能够重来,我还是想要重新来过。不过我们彼此都必须有所改变。”

“我大概做不到吧。”她接着我的话说。“我和想要改变现在的自己,我觉得非改变不可。可是,要做到这点,就必须忘记过去所有的不愉快。我这么说对你很抱歉,但我光是看到你的脸,就会焦躁起来。”

我苦笑良久。我的脸颊抽搐。她这说法还真不留情面。

“如果你怎么也不肯离婚的话,我想我只好来硬的了。”

“来硬的?”

“我有朋友在当律师。我想,我们就到他那里去谈吧。”

“你的意思是要打官司吗?”

“不得已的话。毕竟,我手上握有你偷情的证据。”

“证据……”我马上明白了美晴说的是什么。她指的是先前要我写的道歉信。我真是太蠢了。这个时候我才想起自己当初慌忙地签名盖指印的那份文件。

“你当时就预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局面吗?”我忍不住问。

“我并没预料什么。我只是不喜欢事情结束得不清不楚。”

美晴的话不值取信。但是,就算我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局面,当时我也不得不签名盖指印吧。

“怎么样?这样你还是不同意离婚吗?”美晴用责备的眼神看我。

我突然了解答案原来早已出来。这场合根本不是为了让我们对话准备的,而是为了让我听她的答案准备的。我不容反驳。仔细一想,一对分居中的夫妇在饭店的咖啡厅这种众目睽睽的地方谈话,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本来应该是我要去仓持家的。

“我知道了。”我回答。我感觉自己的肩膀重重地垂下。

“你同意离婚了,是吗?”我感觉到美晴的眼中闪烁着光芒。一想到她如此想和自己离婚,真叫人情何以堪。

“嗯。”我点头。

“太好了。”她叹了一口气。应该是因放心而叹出的一口气。“还好没有生小孩,对吧?”

“是啊。”

要是有小孩的话,事情的发展应该会完全不同,而且她应该也不会如此爽快地提出离婚。我甚至怀疑,她会不会是料到会有今天,所以才无意生小孩的呢?

“十万元就好。”美晴说。

“十万元?”

“每个月的生活费呀。毕竟,光靠我现在的工作,r子根本过不下去。”

“要我付吗?”

“当然啊。没道理害我们离婚的人,一点责任都不用付吧?”

“所谓的赡养费吗?”

“嗯,是啊。其实,我是比较想一次要一笔大金额啦,不过我也知道你没钱,所以才要你至少保障我每个月的生活费。”

“十万元我办不到。”

“那么,这件事我们就改天再谈。”说完,美晴对由希子他们使了个眼s。

由希子先往我们这边来,仓持也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

“我们决定要离婚了。”美晴对由希子说。

“咦?”由希子瞪大了眼睛,盯着美晴看,然后视线随即转到我身上来。“田岛先生,这样好吗?”

“好啦。我刚才已经跟他确认过了。”美晴代替我回答。

“可是……”

“我想,我给你们两个添麻烦了。我今天晚上就会搬出去,你们别担心。”

“等一下,美晴。你们真的好好谈过了吗?”

“我说,我们根本就没有j谈的余地。那么,仓持先生,事情就是这样。”美晴也对仓持丢出了一句话。仓持一脸尴尬地搔搔鼻翼。

美晴拿着手提包站起来,一个人迅速往出口走去。由希子上前追去。

我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托着腮帮子。明明是自己的事情,却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剧情发展。来这家饭店之前,我还深思熟虑过该怎么与美晴谈谈,但一切只是白费力气。

当我回过神来,发现仓持坐在我对面的位子抽着香烟。他一和我目光相接,便将香烟捻熄。

“人生起起伏伏,这件事你就别放在心上。”仓持说。

“我听由希子小姐说,美晴曾经在你的公司待过,对吧?因此听说你提议让她当我老婆不是吗?”

仓持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做好了我会发现的心理准备,他的脸上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

“我只是想,如果你喜欢她的话。不过我只是想想而已。”

“可是你却故意假装坚决反对我们j往。”

“但你还是不顾我的反对,想要和她结婚,不是吗?”

仓持说的没错。我无话反驳。

“算了,反正事情都已经变成这样了,再说那些也没有用。如果你有事烦心的话,不管什么事都可以找我商量。我会尽可能帮你。”

我摇摇头,拿着账单站了起来。

“我不要欠你人情。”我往收银台走去。我想,至少在这个时候,我要佯装潇洒。

三十三

提出离婚申请书之前,还有几个手续要办。首先,必须拟一份包含赡养费在内的约定文件,然后还得寻找接下来要住的地方。我们退掉了之前住的公寓,毕竟一个人住空间太大,而且房租太贵。再说,美晴也说她不想住那里。

我找到了一间位于江户川区的公寓房子,名目上说是一房一厅,厨房却只是一座简陋的流理台,完全称不上是厨房。实际上,那根本就是一间套房,空间非常狭窄,放进床和小茶几之后,几乎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我和美晴相继找到新家,但我完全不知道她找的房子房间格局如何、房租多少。

天公不作美,我搬家的那天正好进入梅雨季。两名搬家工人的制服被雨淋得湿透,还得将寥寥无几的家具和衣服从旧家搬出。他们开来的是最小型的卡车。而结婚时购买的家具和电器用品几乎都归美晴所有,因此搬完家的那天晚上,我连要吃碗泡面都费了好大一番工夫。

我离婚的事在公司里造成了轰动。有人单纯只是感兴趣跑来向我问东问西,有人则是特地跑来告诉我一些与我有关的谣言。但是我想一定有更多人基于无凭无据的想象,在背后说我的闲话。

我也曾经被叫到人事部。人事部长拐弯抹角地打探我离婚的原因,我坚决表示是因为个x不合,但他相信到什么程度则不得而知。

将行李就定位后,住起来稍微舒服了些。原本美晴就是一个不太做家事的女人,所以我不太感觉得出来生活上有什么不便。我在打扫g净的房里吃着自己做的饭菜时,突然心想:“我究竟为什么要结婚呢?”为了明白这点我可是付了一笔高额的学费。

然而,梅雨季结束后不久,我才意识到自己太低估那笔“学费”了。几家信用卡公司纷纷打电话来通知,说是存款不足,扣不到款。我一查之下,才发现美晴对好几家信用卡使用了奖金付款( r本一般公司除了年终奖金外,还有年中奖金,各于冬、夏季发放,奖金付款即是这种概念的延伸,为一种信用卡分期付款的方式,于每年的冬、夏支付该笔刷卡金额,至于利息是否加计与加计金额则依各家信用卡公司的规定而有所不同。)购物。听到应付金额后,我大吃一惊,那完全不是我马上付得出来的数字。

我立刻打电话给美晴,质问她是怎么回事。

“噢,那件事啊。我没跟你说过吗?”她冷淡地说。

“你没跟我说过啊。你打算怎么办?我可付不起唷。”

“你跟我说这个我也很头痛啊。”她一副事不关己的口吻。

“可是,那是你花的钱吧?跟我又没有关系。”

听到我这么一说,她顿了一下,然后说:“你忘了切结书中的内容吗?”

“切结书?”

“离婚的时候签过吧?我想其中应该有一条,结婚期间发生的负债一切由田岛和幸负责。”

“那指的是分期付款的信用卡费。我并不知道还有奖金付款。”

“那是你家的事吧?要怪就怪你没有好好问清楚。”

“你故意隐瞒这件事吗?”

“我并没有故意隐瞒。如果你要那么想,那随你的便。不过不管你怎么想,事情还是一样。”

“我可是不会付钱的!”

“请便。不过,不知道信用卡公司会不会接受你的这种说法呢。”美晴平铺直叙的声音使我的神经更加紧绷。

“如果你要那么做的话,我自然也有我的打算。”

她似乎马上察觉了我的言下之意,如此说道:“我话先说在前头,要是你不付赡养费,我可是不会默不作声的唷。到时候我会据理力争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要法院上见吗?”

“那就要看你的处理方式了。总之,我会主张切结书上写的权利。”

“那种混账切结书是无效的。”

“那么,你就在法院上那么主张吧。不过,要是打起官司,伤脑筋的可是你吧?到时候公司也会知道唷。”

听到她的话,我霎时沉默了。不知道她是不是确定自己吵赢了,电话中传来她意味深远的笑声。“反正你八成没有跟公司说老实话,对吧?你一定隐瞒了离婚是因为自己偷情这件事。要是又因为不付前妻赡养费而闹上法庭的话,你大概会更无地自容吧?”

“够了,我知道了。”我挂上了电话。

我再度明白了美晴的狡猾。我不再认为她是因为压力太大才成了购物狂。当她知道我出轨的时候就已经写好了这出戏码。反正既然要离婚,就尽情奢侈浪费,让这个男人买单后再逃之夭夭——她一定是如此策划的。我只能这么想。而且,她早就料到我会全面隐瞒自己外遇的事情。

我懊悔不已,但她说的没错,为了保住我在公司的颜面,我并不想把事情闹大。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灾难使者带着更严重的灾难找上门来。两个佯装是客人的男人到店里指名要我服务,而他们的真实身份是金融公司催款员。那是一家我从没听过的公司,男人礼貌的态度也只是表面上装出来的,我一看就知道他们不是什么正派的人士。

美晴向那家公司借了一百万,而且连带保证人是我。

我说:“既然钱是她借的,冤有头债有主,要催款请去找她。”但那两个男人听到我这么说,脸上却浮现微笑,“就是因为在她那里要不到钱,我们才来找你的啊。再说,你和她离婚的时候不是和她约好了借款全由你负责偿还吗?她给我们看了一份正式的文件,上头是这么写着的。”

讨债的特别强调“正式的”这三个字。

不用说,美晴借的钱当然还要付利息。我顿时感到眼神一片黑暗。

“我们会再来唷!”男人们丢下这句话后走人。我猜他们打算每天来“拜访”我吧。他们会每天上门来,一直到怕被公司知道内情的我拗不过他们,对他们言听计从的那天为止。

当天我几乎无法工作。上司念了我一顿,但我却连听也没好好在听。可怕的画面接二连三地浮现脑海,我忍不住打电话给美晴,却打不通。不过,就算电话打得通,事情也不会有所好转,她只会像先前一样反驳我。

我总觉得那两个男人会在家门前堵我,因此实在不想回家,但也没道理一整晚徘徊街头,到了最后一班电车快要发车时,我总算踏上了回家的路。

我一回到家门前就看到一部宾士停在路旁。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是那个讨债男人的车。

就在我低着头快走进公寓时,身后传来开关车门的声音。我冲上楼梯。我家在三楼,虽然可以搭电梯,但我没时间等了。

我上了三楼,在大门前拿出钥匙,听见了电梯到达的声音,有脚步声向我靠近。我急忙打开大门,正要冲进家里,背后有人在叫我。

“田岛。”

我停止了动作。

我回过头去,看见仓持缓步向我走来,嘴角挂着一抹微笑。“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加班吗?”

“g嘛,已经这么晚了耶。”我喘着气。

“我有点事情想要跟你说,所以在楼下等你。我一看到你就出声叫你了,可是你好像没听到。”

“找我什么事?”

“就是有事要跟你说嘛。我不会花你太多时间,可以打扰一下吗?”仓持双手c在裤子的口袋里。

一想到就是因为这个男人,自己才会落得和一个可怕女人结婚的下场,憎恨之情油然而生。我想至少要狠狠地臭骂他一顿,发泄一下,但奇怪的是,我今晚又很希望有人待在身边。一个不会向我讨钱的人。

我呼了一口气,再度推开大门。“屋子很小,进来吧。”

仓持点头,走进房间。“真的很小耶。”

仓持缩着身子坐在廉价的茶几和电视机中间,说道:“没有比较好一点的房子了吗?”

“房租太贵了,这里已经是我能租到最好的房子了。”我老实地回答。

“房租啊……”仓持拿出香烟,发现我没有意思准备烟灰缸,于是随手抓了一个手边的空啤酒罐。“你是不是在为钱烦恼?”

我默不作声。我想要将心中的不满发泄在他身上,却又不想让他以为我在说丧气话。不过,实际上现在已经不是逞强的时候了。

仓持吐出一口烟后说:“最近由希子好像曾跟美晴小姐通过电话。由希子说,她听到了有点令她吃惊的事。”

我一看他,他也看着我继续说:“听说你连她借的钱都得还,是不是?像是信用卡的借款……”

“美晴那家伙把那种事也告诉由希子小姐了吗?”

“好像是由希子在和她讲电话的过程中,觉得有很多地方不对劲,所以才她说出来的。据美晴小姐所说,那是你们离婚时约定好的,说要是不让你付那些钱,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我别开脸去,无法回嘴。

“你为什么又要在那种切结书上签名?你该不会没有好好看过内容吧?”仓持提出了他的疑问。

“我想要早点解说。再说,我没想到她的借款会那么多。”

“真的有那么多吗?”

我不想回答仓持的问题,总觉得会被他当成天字第一号大白痴。

“看样子,她的借款应该不只信用卡吧?其他是不是还有什么负债?”

“不用你管!”

“果然有吧?”仓持将吸没几口的烟捻熄。“是一家叫消费者金融的公司,还是……?”

他说的一点不错。我的表情变得僵硬起来。他看见了我的反应。

“我说的没错吧?”

“那种事不重要吧?”

“怎么不重要。我和由希子都觉得自己有责任。我们应该介绍更好的女人给你。把事情全说出来!”

他那伪善的口吻反而惹恼了我。我心想:“他明明心里觉得我是傻瓜。他明明是来嘲笑我的……”

“今天,那家恶质公司的人,”我将白天男人递给我的名片放在茶几上。“来过我的公司了。”

仓持看到名片,皱起眉头。“地下钱庄吗……?”

“我打算找律师商量。真是太莫名其妙了。就算是在切结书上签过名、盖过章,也不能把所有债务都丢到我头上来吧?”

“你有指定的律师吗?”

“我没有认识的律师。我打算找一位。翻翻电话簿应该就找得到了吧?”我想告诉他,这种程度的难关我会靠自己的力量度过。不过,我也很清楚,那不过是在耍嘴皮子,只是想要逞强给他看而已。

仓持大概是看透了这一点,微微摇头,点燃第二根烟。

“全部大概多少?”

“什么多少?”

“借款啊。包含地下钱庄的那部分在内,你究竟得还多少钱?”

“不晓得。”我将脸转向一旁。

“什么叫不晓得?你说个大概的金额!”

“你问这g嘛?你要帮我付吗?”

听到我这么一说,仓持一脸认真地轻轻点头。“我想,只好那么做了。”

我举起手用力一挥。“别麻烦了。我不想欠你人情。”

“当然,这只是暂时帮你垫钱,将来你还是要还我。这应该好过跟恶质的地下钱庄借钱吧?再说,信用卡卡费如果不快点还,马上就会被列入黑名单了哟!”

不用你j婆——我将到了喉咙的话吞了回去。老实说,仓持的提议可真是绝处逢生。如果对方不是仓持的话,我一定会表示客气,但欣然地接受对方的好意。

仓持看着我闷不吭声,将手伸进外套的内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来。鼓胀的信封看起来就像是个圆筒。“总之,你今天先收下这个。里面正好两百万。”

“……这,什么?”

“催债的应该不会等你吧?你就拿去应急吧。如果你不想欠我人情,就快点赚钱还我。总之,就是借钱的人不一样而已。我没有意思要收你的利息。”仓持站起身来。

“下星期再见个面吧。这笔钱你就先收下。”

“等一下。你没道理要这么做。”

“我不是说过了我觉得自己有责任吗?用不到那笔钱是最好。如果用不着的话,你下星期再还我。这样可以了吧?”

“我也没写借据耶。”

“如果你需要那笔钱的话,下星期再写收据给我吧。”仓持丢下这句话后便离开了。

等他回去之后,我打开信封一看,里面塞满了一万元纸钞。仔细一数,确实是两百张。一想到那家伙的身份地位,竟然可以完全不当一回事地留下这么大一笔钱,我对没出息的自己感到气愤。

更窝囊的是,我下星期无法将那笔钱原封不动地还给仓持。他来家里的隔天,金融公司的人就找上门来了。他们虽然没有使用暴力,却不断地用言语恐吓我:“田岛桑,如果你不能马上还钱的话,我们可以替你想还钱的方法啊!好比说像是办信用卡,你先去买高价的东西,再将物品j给我们。或者是介绍别家金融公司给你、介绍可以马上赚到钱的工作给你,方法很多啦!不过,你万一有个不测,那可就不妙了,所以不管怎样,请你先保个险吧。当然,要保寿险唷。你不用担心保险费,我们会替你付,反正不过是一年的保费,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问为什么是一年吗?因为我们一年之后一定会叫你还钱。到时候要是你还不出钱,不知道会怎么样哩。我们伤脑筋的话,你大概也不会有好r子过吧。我们会让你不想活,弄到你想一死了断。话说回来,保了寿险在一年之后,就算自杀也领得到保险金。唉,我只说说而已啦,这跟你没有关系的……”

我无法从他们的口气中判断出这只是单纯的威胁,还是带有几分认真的意味。我根本连判断的心力都没有。我马上将仓持借我的钱拿出来放在他们面前。

美晴应该是借了一百万,不过他们同时从我身上削走了高额的利息。当他们满意地离去之后,我有好一阵子连站都站不起来。

既然仓持的那笔钱用都用了,我g脆将剩下的钱拿去偿还信用卡的债款,因此仓持借的钱没几天就一毛不剩了。

“你不用放在心上。我借你钱,就是为了让你还债的。能够帮上你的忙就好。”一周后,仓持到家里来,听我说明后也没有露出一丝惊讶的神情,反而用一种称得上是温柔的口吻安慰我。他大概早料到我会动用那笔钱了吧。我总觉得自己就快要负荷不了这种悲惨的心情。

“我会尽早把钱还你。”说出这句话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我怎么也无法抬起低垂的头。

“别那么沮丧嘛。至少问题解决了,不是很好吗?要是讨债的每天上门,你工作大概也不用做了。”

“我写借据给你。”

“我很想叫你别做那种见外的事,不过还是写一下好了,不然你心里大概也不会舒坦吧。”

仓持拿出一份文件。那是一份正式借据,只要填上金额和几个数字,再签名盖章就行了。

他在借据上写下利息和还款期限;利息非常低,还款r期距离现在也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将借据让我过目,说:“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就签个名。”我没吭一句,随即在上面签名、盖下正式印章。

“其他的借款怎么办?信用卡的卡债好像还不少。”

“奖金付款的那个我已经还了一部分。至于每个月的账款,我只好再想办法了。”

“你不是还要支付美晴小姐的赡养费?筹得到钱吗?”

我默不作声,完全不知道上哪儿筹那笔钱。

“你目前的收入如何?方便的话,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薪水条?”

“那种东西怎么能说看就……”

“别说那么多嘛,让我看一下。我只是做个确认。”

我已经无法违抗他的命令了,于是将最近一个月的薪水条递给他。

“嗯,这应该是一般上班族的收入。”他看着薪水条说。“老实说,这份薪水拿来过一般的生活应该不成问题。可是,一旦考虑到借款和赡养费,就挺吃紧了。”

我微微点头,事到如今已经毫无反驳的余地了。

“怎么样?要不要帮我工作?”仓持将薪水条放在茶几上说。

“工作?卖股票的工作吗?”

“替客人买卖股票,或当散户的顾问。你虽然是个生手,但不用担心,我会从头教你。”

“你们公司应该不会人手不足吧?为什么找我加入?”

听到我这么一问,仓持不改盘腿的坐姿,伸直背脊,抱着胳膊。

“其实,我最近决定自立门户了。到底也该自己经营一家公司了。我在兜町附近租了一间办公室。”

“自立门户?你吗?”

“我从目前的公司带了几个人过去。社长也已经同意了。毕竟说到对目前公司的贡献程度,如果我居第二,没人敢居第一。我不会让人有机会说小话的。”

我端详着他意气风发的脸庞。

“看什么?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我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你很了不起,居然能够一个接一个地展开新的事业。我觉得很佩服。”

“你在挖苦我吗?”仓持叼着香烟说。

“不是。我是由衷佩服你。”实际上,我真的不是在挖苦他。我虽然厌恶仓持的x格,却不得不承认他很有本事利用无形的商品赚钱。

“不过,你现在才要成立公司,对吧?我这样说可能有点抱歉,但在公司未必成功的情况下,你有闲钱付我这种生手薪水吗?”

听到我这么一说,仓持猛地喷出一口烟,一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的表情。“我说田岛,我在这之前拉你去做过各种工作。我承认,那些生意都有问题,不过我从来不曾让你损失过一毛半角。不管是穗积国际,还是东西商事,你应该都赚了一些钱。你之所以能有一些存款,也是因为做了那些工作的缘故,对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只有让你损失过一次,可是那跟生意扯不上关系。”说到这里,他贼贼地笑了。“五子棋。你忘了吗?”

我有点惊讶,没想到他竟然会主动提起那件八百年前的事。“你还记得喔?”

“当然记得。这世上没有人欺骗朋友心里还会觉得舒服的。”

我盯着他轻松说出“朋友”这两个字的嘴角。

“股票很有趣唷!只要动脑一定赚钱,会赔钱就是些没动脑的家伙。这世上笨的人比较多,所以笨蛋手上的钱才会不断跑进聪明人的口袋。这样的话,为什么要担心会失败?安啦!我敢保证,包你稳赚不赔。还有一点,我正在考虑副业,不过这是一个大规模的副业。”他压低声音继续说。“我想跨足不动产。”

“土地吗……?”

“公寓也行。”他点头。“你也知道,地价不断在涨,今后还会继续涨。我想

第 65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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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也行。”他点头。“你也知道,地价不断在涨,今后还会继续涨。我想先尽可能地聚集资金,接下来就要投资不动产。这赚的钱比股票还稳。”

“宝石、金子、股票,接下来终于轮到土地了吗?”我叹了一口气。“你这家伙,怎么老是……”我讲不下去了。

“田岛,我告诉你赚钱的真髓。举例来说,假如这里有一万元,买了一百元的泡面之后,就剩下九千九百元。这么一来,钱就会快速用掉。首先是尾数的九百元,接着是减少一、两张千元纸钞。钱一眨眼就会花光光了。这你懂吧?”

我点头。我切身地明白这点。

“但是你可以倒过来思考赚钱。首先,把一万元变成一万零一百元,这并不难。接着把一万零一百元变成一万零两百元,这也不难。只要反复这个简单的动作,就可以轻易地将一万元变成两万元,大部分的人都是笨蛋,想要马上让一万元倍增,所以才会失败。”

“听你这么说,世上的人好像都是笨蛋。”

“是啊。脑袋不灵光的家伙真是多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仓持爽朗地笑了。

“你考虑看看。”说完,他就离开了我家。我恍惚地咀嚼着他说的话。世上的人都是笨蛋——我总觉得这好像在说我自己——只不过犯了一次错,就把拼命工作存下来的钱系数散尽,而且还背负一身的债务。

三十四

几天后,我决定造访寺冈理荣子的家。我想既然电话不通,只好直接登门拜访。

虽然已经事过境迁,但我无论如何还是想找她当面问清楚。为什么要做那种事?破坏别人的家庭很有趣吗?

那栋位于丰岛区的红砖式建筑依旧。我一边思考要怎么开头,一边走进了电梯。我的思绪尚未理清,就抵达了她家门前。我做了一个深呼吸,按下对讲机按钮,没有人回应。就在我心想:“大概不在家吧。”正要放弃的时候,听见一个女人说了声“来了”。那声音很模糊,听不清楚。

“不好意思,方便请教您几件事吗?”我之所以没有报上姓名,是怕理荣子如果知道是我,会不开门。我不认为她还记得我的声音,但说不定她会从窥孔看到我,于是我背对着门。

隔了一会儿,我听见门锁打开的声音。我在门打开的同时,转过身来。

然而,站在那里的确是和理荣子毫不相像的另一个人。原本打算从门缝一脚踩进去的我,赶忙停止脚下的动作。

“请问,有什么事吗?”一个看似三十岁上下的女子,一脸讶异地抬头看我。

“啊,请问,这里不是寺冈理荣子的家吗?”

听到我这么一问,她摇摇头。“不是耶。”

“那么,你是最近才搬过来的吗?”

“说是最近……其实也搬来一年多了。”

“一年多?”时间比我认识理荣子还要早。

“不好意思,你还有其它问题吗?看来你好像弄错人家了。”

“啊,对不起……”

我不可能会弄错人家。当时,理荣子确实是带我到这里来没错。

门“砰”一声地关上。我在门前呆立了好一会儿。这时,我才注意到门旁挂上了名牌,屋主姓本田,但当初理荣子找我来时并没有挂出这种东西。这真是令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寺冈理荣子究竟跑到哪去了呢?不,更重要的是,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知道对方会嫌烦,但又按了一次门铃。

“有何贵g?我也很忙的。”本田小姐的脸上浮现警戒的神情。

“对不起,我有几件事情非问不可。请问你认不认识一位名叫寺冈理荣子的女人。”

本田小姐马上摇头。“我不认识,也没听过这个名字。”

“那么,你曾经和谁共用过这间房子吗?即使对方不是常来,只是偶尔借人……”

“没有。为什么你要那么问呢?”

“因为……”我递出名片。“其实在半年前左右,我曾经送家具到这户人家来,可是你不是当时的那位客人,所以我在想这是怎么一回事……。是这样的,关于当时那位客人买的家具,我们有点事情想要和她联络,所以……”

名片似乎多少发挥了效果,本田小姐脸上的警戒神情淡了些。然而,她却依然一脸讶异地皱着眉头。“我没有订家具。我看你是不是真的搞错人家了?”

“可是,确实是这里没错。请问你自从搬进这间房子以来是不是一直都住在这里?有没有过长期空着房子没住人?”

“这个嘛……”从本田小姐的表情看来,她好像在回想什么。

“曾经有过吗?”

“只有半年前……我人在国外待了一个月,可是那段时间我没有将房子借给任何人,而且钥匙也在我手上。请问,你还有其他问题吗?我想一定是你弄错人家了。”她打算开门。

“请等一下。那么,我还有一个请求。能不能让我看看房子?这么一来,就可以搞清楚是不是我弄错了。”

“恕我拒绝。我不会让来路不明的人进我的家门。”她使劲拉动门把。

“那么,你家的客厅里有没有伊莎艾伦的茶几呢?一张木制的大型茶几。”

听到我这么一说,她脸上的表情有了变化。她一脸困惑地看着我。

“我是有一张木制的茶几,但我不记得是哪个品牌。”

“那么,餐桌是不是玻璃的呢?椅子是金属骨架,皮革垫的那种。”

本田小姐明显地感到惊讶。因为我说的准确无误。

“那些……本来都是随处可见的家具,不是吗?”

“所以我想请你让我看看房子。只要让我看过,事情就清楚了。”

她好像在犹豫,她并不想让陌生男子进到房子里,然而自己家里却确实有眼前这个男人所说的家具。是不是有谁擅自使用过我家呢?——她的脑中一定是在思考这个问题。

“那么……”她开口说。“我在这里,你进去看。不过,请你别乱碰那边的东西。”

“我知道了。谢谢你。”

本田小姐任大门开着,人一动也不动。我从她身旁穿过,踏进室内。一进屋,有一条短短的走廊,里面是客厅。我打开门。

墨绿s的沙发、水晶灯、黄s的窗帘,一切都和之前看过的一模一样。因为工作的关系,我对家具过目不忘。那张茶几正是伊莎艾伦的产品。

“怎么样?”本田小姐不安地问我。

我不能回答是这间房子没错。要是我那么做,她八成会报警吧。把事情闹大对我绝非好事。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我偏着头说。“感觉好像是这间屋子,又好象不是。毕竟在那之后又经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请你仔细看清楚!如果事情弄得不清楚,我心里也会觉得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家里的家具和我说的完全吻合,她的态度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等我回到公司,说不定会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我再跟你联络。抱歉,可以告诉我你的联络方式吗?”

本田小姐爽快地告诉我电话号码。我将它抄下来。

“你真的没有把钥匙借给谁过吗?”

“没有。”

“请问,你知道这里房东的联络方式吗?我想由我们公司方面询问房东。”

然而,她却一脸不悦的表情。“如果真有必要问,要问房东的人也是我。毕竟如果被房东知道我不在的时候发生过那种事,我说不定会被赶出去。”

“如果你没把钥匙借给别人,应该不会被怪罪吧?”

“我不希望房东认为我是个麻烦人物。我是经过一番严格的审查才租到了这间房子的。房东说过,如果我惹出一点小问题,就会请我搬出去。”

她不打算让步,我只好退一步。

“那么,你问过房东之后能不能把结果告诉我?请打刚才名片上的电话告诉我,我会感激不尽。”

“我知道了。可是,我还不知道会不会问房东。”

“是吗。我认为你还是跟房东联络一下比较好。”

道完谢后,我离开了她家。接下来,她将会度过一段不安的r子吧。然而,从她的样子看来,似乎不会向房东询问这件事。

一般而言,房子出租后房东或房屋中介公司都会保管一份备用钥匙。我想知道那一份钥匙的下落,却又不能背着本条小姐自作主张出面询问。但仔细一想,就算房东和房屋中介公司知道寺冈理荣子的所作所为,也不可能告诉我实情,而就算他们不知道,也不会承认房子可能被人乱用。

寺冈理荣子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潜入别人的屋子勾引我呢?她不单单只是勾引我,还破坏了我的家庭。

唯一剩下的线索就是银座的酒吧,然而经讯问后,她告诉我的那家酒吧却不存在。我打到一家店名相似的酒店,却没有一个名叫寺冈理荣子的酒家女在那里工作,从前也不曾有过那样的女人。

我总算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样的圈套。也就是说,寺冈理荣子打从一开始就存心接近我、勾引我,破坏我的家庭,然后再一走了之,消失无踪。

问题是,她的目的何在?破坏我的家庭,对理荣子有什么好处?

自从那件事之后,我只要一有时间,就会到银座或六本木的酒店街徘徊。我确定理荣子一定在做酒店工作。既然如此,说不定能在哪里遇见她。然而,我却没有勇气到那些陌生的店一间间地询问。

就这样毫无斩获地过了两个月左右,有一天仓持打电话给我,问我要不要到他公司看看。就像他之前说的,他在一个月左右前自立门户了。

我不想去,但说不出口。我跟他借了一大笔钱,能够平安度r,都要拜他的金援所赐。

仓持的公司位在r本桥的小舟町,一栋七层楼建筑的五楼。仓持满面笑容地出来迎接一脸困惑前来的我。“我等你好久了。本来想早点跟你联络的,可是很多事情要忙。”仓持的心情很好。

办公室里摆有二十多张桌子,过了晚上七点,还有十名左右的员工留下来加班。每个人的年纪看起来都是二十出头。

“证j所收盘后,你们还要工作吗?”我问。

“证j所收盘后才是我们工作的开始。我们会根据今天的收盘结果拟定明天的作战策略,有时候晚一点还要跟客户联络。所谓时间就是金钱。”

一个看似高中生的女x员工为我和仓持端来咖啡。

“年轻人真多啊。”我看着她的背影说。

“大部分都是今年刚毕业的年轻人。”

我看着顺口回答的仓持。“都是没经验的人吗?”

“有两个是我从之前的公司带过来的员工。不过,其他都没经验。”

“这样……”

“安啦!”仓持一手拿着咖啡杯,嗤嗤地笑了。“这份工作生手也能做,只要再教他们专业知识和技巧就行了。”

他打开自己的抽屉,拿出一本小册子。“你看看这个。”

册子上的标题是《创造机会月刊》。好像是上个月的过期杂志。我打开一看,发现里面的预测报导穿c着图表,介绍今后哪家公司的股票会上涨。

“这是我们公司开始发行的出版品。做得很棒吧?这是签顾问契约时的武器唷。我们会先请对方公司订阅这本杂志。”

“是哦。可是,重点在于这些预测报导是否准确,对吧?”

“那当然啰。所以我会命令跑外务的员工,连这一起让客户看。”仓持拿出一份剪报。那似乎是从工商报纸上剪下来的,一篇有关“tronics的股价窜升”的报导。tronics是一家半导体厂商,他们似乎不到过去成本的一半,开发出制造太y能电池的技术,使得股价飙涨。

“你再看看我们公司的报导。”仓持打开《创造机会月刊》。“你瞧,这边。”

看到他打开的那一页,我发出“啊”的一声。上面的报导揭露tronics申请到电池制造技术的专利。“太厉害了。你们怎么掌握到这种消息?”我真的非常惊讶。

“这是商业机密。看过这两篇报导之后,大部分的客户都会想要订阅一阵子看看。”仓持贼贼地笑,点烟香烟。

“嗯,大概吧。”

“我说田岛,你要不要来帮我?”仓持吐着烟说。“我想要将这里当做基地,进而夺取天下。为了做到这点,我必须布下坚固的磐石,目前这样还不算完整。你如果来的话,虽然称不上是完美,至少会接近完美的状态。如此一来,我就能成为一国之主了。”

“你这么说不是很奇怪吗?就算没有我,你也已经是一国之主了。毕竟你都已经盖好这么壮观的一座城堡了。”

听到我这么一说,仓持依旧用手指夹着香烟,手掌在面前挥呀挥。“你不懂啦。光有城堡这座建筑物,没有软体是不行的。有了城堡、军队、武器,你认为接下来还需要什么?”

不知道,于是我摇头。仓持说:“优秀的家臣,或者叫做智囊团。唯有这些都齐备了,我才能成为国王。”

按照仓持的说法,这间办公室是城堡;十多名部下是军队,而集资的技术则是武器。

“我是个生手,不可能成为你的智囊团。”

“没那回事,你可以的。我刚才不是也说过了吗?有没有经验没关系。我会教你该怎么做。”

我苦笑。“你想要的是智囊团,对吧?所谓的智囊团,就是代替你思考,不足你欠缺的部分。如果是你培育出来的人,根本不能成为你的智囊团,毕竟又没有高于你的智慧。”

“你或许没有帮我赚钱的智慧。但是,一个经营者需要的并不只有这点,也需要能了解部下的资质,使其团结一致的智慧。不管从事何种工作,都需要懂得做人处事的经验。”

“话是那么说没错,问题是我在目前的公司也只是一个基层员工,从来不曾带过一个部下,更别说是当经营者的左手了。”

“没那回事。既然我都这么说了就错不了。我们是一起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朋友,我最了解你了。就某个层面来说,我比你还要了解你自己。”仓持用一种充满信心的口吻说。

“我办不到。我一点自信都没有。老实说,我连辞去现在工作的勇气也没有。”

“哈哈,难不成你在怀疑我的公司可能会倒闭吗?”

“老实说,是吧。”说完,我低下了头。“虽然我承认你有做生意的天分。”我半讽刺半认真地说。

“我知道了。那么,不然这样吧。你只要先挂名做我们公司的董事。然后,我希望你出席每个月一次的董事会。我会在不妨碍你工作的r子举行董事会。这样如何?”

“你为什么那么需要我的名字,非得做到这种地步不可?”

听到我这么一说,仓持皱起眉头,将椅子拉到我身旁,然后将手靠近嘴边,以免被部下听到。

“老实跟你说,我需要大人。”

“大人?”

“就像你刚才说的,这些人说是部下,其实都是大学刚毕业的小鬼。不过,反正他们只是小兵,倒也无妨。但是,一旦遇到紧要关头,还是得大人出面才行。这个时候光靠我一个人,说服力是不够的。万一被客户看轻了,这份生意就吹了。这就跟做医生或律师一样,一定要获得客户的信赖,所以我需要大人。你懂了吗?”

我不是不懂仓持的言下之意。但是,对于自己的名字被用在这种目的上,我还是无法释怀。

他仿佛看透了我的内心,问我:“我说,那件事你打算怎么办?虽然我是不太想提起啦……”

“哪件事?”

“就是,”仓持嘴唇几乎动也不动地说。“我借你的钱呀。”

“噢……”听他这么一说,我只好垂下头。“我会设法尽早把钱还你。”

“话是这么说,但你大概没有办法还吧?何况你还要付赡养费给对方。”对方指的是美晴。

“那倒是……啦。”

“所以啊,我之所以这么提议,也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一点。如果你成为我们公司的董事,我就能付薪水给你,而你也就可以从中还我借给你的钱。”

我眼珠子往上翻地看着他,然后又低下头。“你没有理由为我做到那种地步。”

“事到如今,我不准你再说那种话!再说,我有理由。你只要好好以董事的身份,努力为我工作,就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而公司也会赚钱。这岂不是三赢的局面吗?”

我听他这么说,思绪有些混乱。想到自己目前的状况,我应该对他的提议心怀感激才对。即使再怎么深j的朋友,大概也不会为我做到这种地步吧。然而,我却憎恶他,甚至三番两次想要杀他。

我抬起头,正视仓持的脸。

“怎么了?”他问我。

“你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种地步?如果你想要一个挂名的董事,想找多少有多少吧?应该不见得非我不可。”

仓持淡淡一笑,并且掏掏耳朵。“这我刚才应该也说过了。我们介绍朋友给你认识,而你娶了她,却为你带来莫大的苦难。我想,我该以某种形式向你道歉。”

“就算是这样……”

“当然不只是这样。”他继续说。“如果我只是因为内疚就将重要的职位j给你的话,公司马上就会倒了。我刚才用了家臣这个字眼,不过明智光秀( 明智光秀,安土时代的武将,通称十兵卫。侍奉织田信长,担任近江坂本城主,人称惟任r向守,后来成为丹波龟山城主,奉命支援攻击毛利,却在本能寺袭击信长,迫使其自杀。而后仅十三r即在山崎败给丰臣秀吉,于小粟栖遭农民杀害。)也是织田信长( 织田信长,战国安土时代的武将,信秀的次子。大破今川义元于桶狭间,征战四方。一五六八年拥足利义昭上京都。一五七三年消灭幕府。筑安土城,致力于统一天下的雄图霸业,却在京都本能寺遭明智光秀袭击,举刀自裁。)的家臣。明智光秀的实力虽然可靠,却不能将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把自己的头颅割下的人当做家臣。当我要找这世上最值得信任的人时,我的身边似乎只有你一个。”

我大感意外,眼皮眨了好几下。仓持所说的内容,还有他讲话时的表情,竟然带有至今我几乎未曾见过的羞涩。

“怎么样嘛。要不要帮我?我想这对你应该是个好消息。”

“是啊……”我要他让我再考虑一下,说完就离开了。然而,当时我可以说已经下定了决心。

从下一周起,我以董事的身份每周到仓持的公司一次。但说是董事,其实主要的工作就是金钱和人员的管理,特别是考核员工的工作表现,并将其反映在员工的薪资上。

至于重要的买卖股票,仓持几乎都不教我。根据他的说法是,管钱的人不用知道那些事情。

“你上班的公司也是那样吧?居于要职的人会知道窗帘的布料和书柜的零件吗?我们就像是j响乐团的指挥,指挥没有必要弹奏乐器。”

从资金流入的情形看来,说仓持的公司大赚特赚也不为过。大把大把的钞票不断进账。大学刚毕业、脸上稚气未脱的年轻人,不断以百万、千万为单位,将钱赚进公司的口袋。一开始,我不太清楚那些钱是从哪儿来的,不久之后便知道那些是想买股票的客户寄放在公司里的钱,然而,不可思议的是,那些钱完全没有在流动。

“如果只是依照客户指示说买就买,说卖就卖,顾问公司不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吗?所以,客户将买、卖的时机也委托我们决定。钱之所以都没有流动,是因为时机未到。”仓持流畅地回答我的疑问。

“可是,你不是将那些钱拿去转投资吗?一旦时机来的时候,要是没钱不就糟了?”

“到时候再从别的地方挪钱过来不就得了。一旦进入我们公司的钱,不管是谁的钱都一样。”

“可是,那样会混乱。”

“所以,”仓持拍拍我的肩膀,“为了避免混乱,才要请你当管钱的人呀。”

但实际上我已经混乱了,一周只看一次钱的进出状况,根本无从掌握钱的流向。而且,虽然说我是管钱的人,平常存折和印章却都是由仓持在保管。我只是名义上的管理负责人罢了。

有一天,我上班的家具公司放假,于是我决定上午到仓持的公司去。到公司时,仓持还没来上班,一个他从之前公司带来的名叫中上的男人,在办公室一角的会议室桌为新进员工举行研习会。其他员工大多外出。我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像平常一样过目只有一堆数字的文件。

“总而言之,要看穿对方是个怎么样的人。这是最重要的一件事。”中上拉高音量说。

我不自觉地侧耳倾听。

“事业成功的人很聪明,不会因为好听话而上当受骗。只要你一个不小心就会让对方起疑心,所以,遇到那样的人说话要尽量保守,不要夸张。在谈话当中,穿c一些证券公司方面发布的消息,自然可以增加说服力。当然,对方可能会露出觉得无趣的表情。因为对方认为,明明应该可以赚到更多钱。这个时候,你们要这样回答:‘天底下没有不劳而获的事,就像您有今天的地位,应该也不是轻易建立起来的吧?’这么一来,对方就会开始信任我们。”

我觉得他说的话很可疑,从文件堆中抬起头来。

中上继续说道:“对于继承到土地、财产、领到退休金,或突然领到一笔横财的人,要尽量说些扰乱他们思绪的话。话术请参考刚才发下去的讲义。我说过好几次了,首先要让他加入友谊会,诀窍在于先催促再说。不管说什么都行,反正就说些危言耸听的话让对让紧张。例如动作不快一点的话独家的明牌就要跌价了,或是特惠期间就要结束了。一旦对方同意加入友谊会,我们就能收取顾问费。不过,你们听好了,一开始千万别报低价,首先要将价格哄抬到一百万左右,如果对方犹豫的话再一点一点地降价。只不过,每降一次价,都要打电话回公司装出好像在跟上司商量的样子。就算是降价,也必须给对方一种‘特别给你折扣’的印象。但是,绝对不能降价低于十万。连那一点小钱都要斤斤计较的人,就不要理他了。另外,我刚才也说过了,绝对不准说:‘拜托您,请您加入。’我们要装得比他们伟大,所以说话的态度要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我不会害你,加入吧。’用这种说话方式就行了。再来,如果对方委托我们买卖股票,绝对不要忘了最最重要的一点!”

中上话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我不禁伸长了脖子。中上凝视着新进员工一轮,然后斩钉截铁地说:“收下的钱绝对别还对方!这是铁的法则!”

三十五

仓持到公司上班后我将他拉到外面的咖啡店。一进咖啡店,点完咖啡,我立刻表明我想辞职。听到我这么一说,仓持到底也吃了一惊。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是你在抗议我给的薪水太少了?”他的脸上露出浅笑。

“不是那么回事。我说过,我不会帮你做骗人的生意。”

“骗人的生意?我觉得你的说法有些不妥吧?”

“你那种拉客入会的手法,哪里不算骗人?”

我大致告诉他中上在新进员工研习会上说的话。听着听着,他的脸s明显地沉了下来。等到我说完之后他还沉默了好一阵子。他喝了一口服务生送上来的咖啡之后,还是一副不打算开口的样子。

“你倒是说句话呀!你是社长吧?难不成你要说,那是中上擅自做主g的好事?”

“不,我不会那么说。”

“所以呢?”

“好啦,你听我说。”仓持在我面前摊开手掌。“我知道你心里很不舒服。除了穗积国际的事情之外,东西商事也让我们留下了不好的回忆。你一定不想再重蹈覆辙了,对吧?我告诉你,我也一样。何况现在我自己是经营者,要是发生什么事情,被警察通缉的可是我自己啊。既然如此,你认为我会做出那种危险的事情吗?”

“可是,事实上,中上他……”

“他只是在教导新进员工应付客人的方法,对吧?如果只是笑脸迎人,像我们这样的生意根本做不成,所以还是需要某种程度的虚张声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本来就是推销的基本原则。东西商事不也是极力灌输员工这个概念吗?”

“别提那家公司!那是例外。”

“其他公司也一样,大家都这么做。特别是证券顾问这一行,如果不是能说善道、精明g练的人,根本混不下去。这一行很竞争,光说些漂亮话是赢不了竞争对手的。”

“可是,中上说:‘收下的钱绝对别还对方!’”我瞪着仓持。“他还说:‘这是铁的法则。’不还给客人寄放在我们这里的钱,不是很奇怪吗?”

听我这么一说,仓持皱起眉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喝了一口咖啡,嘴角和缓了下来。

“并不奇怪。那是铁的法则。”

“你说什么……?”

“你别误会。我的意思并不是要侵占客人的钱。我的意思是不要让客人把钱拿回去。好比说,我们让客人买a股这支明牌,假设客人因此而赚钱,这个时候别傻到让客人卖掉a股,拿回全部的钱。你可以让客人卖掉a股,但要想办法在让客人买b股这支明牌。也就是让钱流动。这么一来,客人和我们公司的关系就不会断了。如果不这么做,客人怎么会增加呢?这是简单的算术。你懂吧?”

我皱起眉头,看着仓持的脸。他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仿佛在说:“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他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我还是无法释怀。

“但是中上说话的语气感觉起来却不像你说的那样。”

“那家伙的情绪经常过于激动,所以讲得过火了吧。我会提醒他的。不过,他要说的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意思。你别担心!”

“如果客人就是希望我们还钱怎么办?”

“那就还钱呀。这是理所当然的吧?不过,我们的工作就是想办法绝对不让客人这么要求。”仓持对我眨了眨眼,看了一眼手表。“已经这么晚了,再拖拖拉拉下去,该赚到的钱可就要飞了。”他拿起桌上的账单。

“等一下,我还有一件事情想问你。”

“还有什么事?”

“买卖股票需要证照吧?你有那种证照吗?”

霎时,我看到仓持的目光转为凶狠,但那只是一刹那,很快地他脸上的表情随即恢复成从容的笑。“当然啰。你别把心思放在无谓的事情上。”

“下次让我看看你的证照。”

“嗯,下次吧。”他又看了一眼手表。“糟糕。那么我赶着回公司,拜拜。”他三步并两步地冲向收银台。

他离开咖啡店后,我望着玻璃门,意识到在不知不觉间我想辞职的事又被含糊带过了。

我无法全盘接受仓持的说辞,然而每次和他争论总是如此。他总会看穿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事先准备好答案,让我完全无法反驳,到最后,心中只感到一阵怅然。

然而,我决心这次绝对不再被他蒙混过去。就算仓持再怎么会抵赖,只要稍加深入调查,一定能马上知道公司是否从事非法活动。我想,以中上那种g部级的资深员工而言,口风一定很紧,不过应该能够顺利地从年轻员工嘴里探出口风。

不过,下定决心后没有多久,我自身就发生了更严重的事情。

有天当我在家具卖场工作时,一个比我资浅的员工走近我身边,在我耳边低声说:“昨天,我看见了一个田岛先生的客人。”他的话语中带着弦外之音。

我看着他的脸说:“我的客人?谁啊?”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一个一年前独自到店里来的女客人,长得挺漂亮的,不过感觉有些粉味,大家都在传她一定是个酒女……你不记得了吗?”

我瞪大了眼睛。独自到店里来的女客人并不多,而且还给人酒家女的感觉,那么我只想得到一个人。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寺冈理荣子……小姐吗?”

资浅员工偏着头。“啊,好像是这个名字耶。”

“她在哪里?她在哪间酒店?”

看到我劈哩叭啦地接连发问,资浅员工脸上的贼笑敛去,表情变得有点畏缩。

“在六本木。一家位在六本木大道再进去一点的店……。呃……,我应该有拿那家店的名片。”他掏出皮夹,从里面拿出名片。“就是这个。名片背后有地图。”

名片上写着“curious松村叶月”。

“这个叫叶月的就是她吗?”

“不,她当时在坐别的台。她身上穿了一件大红s的超级露背装,跟之前看到她时的感觉有点不一样,不过我想应该是她没有错。她叫……寺冈小姐吗?那个人第一次到店里来的时候,是我为她办理入会手续的,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她发现你了吗?”

“不,应该是没有,而且我也没有叫她。”

“是哦……这张名片可以给我吗?”

“可以啊。如果田岛先生想去那家店的话,我可以带你去。”资浅员工的脸上,带着一抹曲解的笑。他大概是被激起了好奇心,而且期待能免费喝到酒吧。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有事情想要和她联络……。再说,那家店的消费一定很贵吧?”

“贵倒是还好。毕竟,我们都去得起了。那并不是什么高级酒店,女孩子的素质也不太好。老实说,这个叫叶月的也长得不怎么样。”

“是哦。没差啦,反正我又不会去。”

“是吗?如果要去的话,记得找我。”资浅员工的话里带着半认真的语气。

那天一下班,我简单用过晚餐便火速赶往六本木,不过我并没有打算进店里找她。因为在四周都是人的情况下,没有办法好好说话,而且她也未必会到我的位子上坐台,反倒是可能一看到我,就会一溜烟地消失无踪。

我的目的在于确认那家店的位置,以及理荣子是不是真在那间店里。我想,今天只要达成这两个目的就行了。我按照名片背面的地图,马上就找到了“curious”。黑s的招牌上印着白s的字,好像在一栋白s大楼的三楼。

问题是该怎么确认理荣子在不在。我观察大楼的入口,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其中也夹杂着酒女,但不知道是不是“curious”的人。我在想,要不要随便抓个人,如果正巧是“cruious”的员工,就问问他有没有一个叫做寺冈理荣子的女人在店里工作。但是,如果这件事传进她耳里,她一定会提高警觉,因此最后我只好待在稍远的地方监视。

我在路边站了好一会儿,但总不能就这么一直站下去。反正距离打样还有好一段时间,于是我决定拟定计划之后再来一趟,于是就离开了那里。

这个时候,又有人从大楼里出来了,一看就知道那两个人是客人和酒女的关系。一个看似四十五、六岁的男子,身穿剪裁合宜的西装,轻轻挥着手离开女人身边。在此同时,男人说:“那么,再见啰,叶月。”

“晚安。下次去吃法国料理唷。”

“好啦好啦。”男人边说边离去。目送男人离去之后,叫做叶月的女人转过身去。

“啊,等等。”我对着她的背影出声叫唤。

她回过头来,脸上立即浮现酒女应有的笑容。“什么事?”

“今天理荣没来上班吗?”

“理荣?我想想……”

我从她的表情看出,她们店里没有人叫那个名字。仔细一想,寺冈理荣子也未必是真名。

“那可能是我弄错名字了。昨天她有上班,穿着大红s超级露背装的那位。”

叶月看着我,偏着头。她心里说不定在想,这位客人昨天有来店里吗?她同时应该也在搜索,关于身穿红s套装的女人的记忆。

“噢,你说的一定是公香小姐。她今天有上班。请进。”她笑容满面地伸手请我进电梯。

“不,我等一下还得去别的地方。晚点我再来。”

“那么,你最好在十一点以前来唷。她今天上早班,十二点以前就会回去了。”

“我知道了。谢谢。”

“请问尊姓大名?”

“啊……我姓中村。不过,我想她应该不记得。”

“中村先生是吗?我会告诉她一声。”

在叶月的目送之下,我离开了那里。腋下和背后都是汗。

她叫公香啊……

公香听到叶月转述后一定会觉得莫名其妙。不过,她到底想不到来的人是我吧。中村这个姓氏随处可见。说不定,她现在正拼命想着是哪个客人呢。

时间还早,我决定去咖啡店坐坐。那里虽然看不到“curious”的那栋大楼,但可以看到从六本木大道出来的人。我坐在靠窗的位子边喝咖啡边注视着大马路。

突然间,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感觉之前好像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仔细一想,原来那并不是我自身的经验。从前像这样走进咖啡店,等酒女从酒店里出来的是我的父亲。我那沉溺女s,失去一切的笨蛋父亲。那个不光是财产,连辛苦得来的牙医头衔都失去的父亲。

难道我现在和当时父亲做的是同样的事情?

我摇摇头。绝对没那回事。当时父亲眼里完全没有家庭,只是一味地想要得到女人而埋伏。现在的我不一样,我想要知道破坏我家庭的始作俑者心里真正的想法,并试图抓住她。

然而,我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悄声地对我说:“你和你父亲做的是完全相同的事。结果还不是一样吗?被女人玩弄于鼓掌间,落得一无所有的下场。你和你父亲有什么不一样?没有什么不一样!根本就是重蹈覆辙。”

自我厌恶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我努力着想将这种感觉抛诸脑后。咖啡融在嘴里分外苦涩。

我在咖啡店里,耗了将近两个小时后才离开。时间快要十一点了。

当我再度来到能够看见“curious”正面的地方,立即隐身在路边的宾士车后面。进进出出的客人好像比刚才更多了。有许多穿着十分类似的酒女。我定睛凝视,心想绝对不能看漏了理荣子,不,是公香。

十一点半多,接近十二点的时候,我心想:“不能老是待在同一个地方。”于是转移了好几次阵地。当我要再度回到宾士车后面时,大楼里出现了她的身影。

她必定是寺冈理荣子。虽然她化妆的方式和发型有所不同,但全身发散出来的气氛和从前的她一模一样。

她往六本木大道走去。我跟在她身后,总觉得若是突然出声叫她,会被她逃掉。不过,若是闷不吭声地抓住她,弄得她尖叫可就糟了。

我心想:“如果她搭上计程车,可就麻烦了。”幸好她步下了地下铁的阶梯。那一瞬间,我下定了决心:“好,要跟就跟到底!”总之,先查出你住在哪里再说。

地下铁月台上人很多。我把心一横,g脆就站在她的正后方,但她却没有发现到我。

她在中目黑下车,我和她间隔几公尺,尾随在她身后。我不知道她会在哪里下车,刚才买了较贵的车票,顺利地通过了剪票口。

出了车站要跟从到底不是件容易的事。年轻女x走夜路往往注意身后,因此我低着头,以免被街灯照出脸部。我决定就算她跑起步来,也不要慌张地追上前去。反正我知道她工作的酒店,也知道她在哪个车站下车。我不用着急,只要肯花时间,迟早会查出她住的地方。

然而,她却不如我想的那般对夜路感到不安。她几乎毫无警戒心地走到了一栋公寓前。那栋公寓面对马路,有一整排窗户,我数了一下,是一栋五层楼建筑,但一楼好像没有住家。

她没有回头,从公寓的正门进入。不久,便消失在自动上锁的玻璃门那一头。

我站在马路对面,抬头看着屋子的窗户。灯光明灭的窗户各半。我聚精会神盯着,绝对不能看漏丝毫的变化。

过不多久,四楼右边数来第二扇窗的灯亮了。

隔天我下班之后马上前往中目黑。时间才八点多。

我从马路对面,抬头看着前一天确认过的窗户。屋里的灯没开。我尽可能不让人看见地接近公寓。自动上锁的大门左侧,排列着各个屋子的信箱。此外,还有一间管理员室,但这个时间管理员室里好像没人,窗户的窗帘是拉上的。

我确定没有人后,溜进玄关,站在一整排信箱前面。依照窗户的

第 66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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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确定没有人后,溜进玄关,站在一整排信箱前面。依照窗户的位置,我很笃定寺冈理荣子家不是四〇二号房,就是四〇七号房。我看着一整排信箱,觉得四〇二号房的可能x比较高。

我从怀里取出某样东西,是我特地在午休时间跑去买来的。

那是一支镊子,而且还是一支颇大号的镊子。

我将镊子伸进四〇二号房的信箱口,发现里面有东西,接着用镊子夹住里面的邮件,小心翼翼地抽出来。最上面一封是化妆品公司的广告邮件,收件人是村冈公子。

我确信,一定是这个没错。公子应该是念作“kimiko”吧。

为求慎重起见,我也偷看了四〇七号房的信箱。里头的明信片抽出来一看,很明显地收件人是一个男人的名字,于是我将明信片放回信箱里。

我将村冈公子的邮件揣入怀中,赶紧离开公寓,心想等到回家之后才能好好地看看邮件的内容。要是在这里拖拖拉拉,受到居民的盘问可就麻烦了。

我一回到家,连衣服都没换就马上打开偷来的邮件;一共有四封,其中两封是广告邮件,另外两封分别是个展的邀请函和美容院的介绍信。

我对此感到失望。光靠这些东西根本无法知道她是何方神圣。她好像有朋友是画家,但横竖一定是店里的客人吧。再说,就算知道她常去的美容院也没用。

然而,我没有必要感到沮丧,光是知道她的真名就是一大收获,何况接下来要偷出邮件也不愁没机会。

说来奇怪,我突然有种发现新乐子的感觉。事实上,隔天我也前往村冈公子的公寓,去偷出邮件。当然,偷邮件的时候我顺便将前一天偷出的邮件放了回去。虽然收信时间有些延迟,但她大概做梦也想不到竟然会有人偷看她的邮件吧。

当时,还没有“跟踪狂”这个说法。如果有的话,无疑是在指我的行为。我几乎每天都会去检查邮件,推测村冈公子的r常生活和j友情形。要不留痕迹地打开信封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我总觉得,越难开的信封里面的资讯就越有价值,所以丝毫不觉得麻烦。当我取出她的信用卡账单时,费了好大一番工夫才让剧烈的心跳平息下来。

村冈公子似乎过着相当奢侈的生活。之所以一天到晚收到高级名牌商品的型录,大概就是因为她从前买过的关系。就独居的人而言,她的电话费算是高的。毕竟,她信用卡上扣款的金额足以让我瞠目结舌。分期付款的金额好像也不少,这不由得让我想起了美晴。

虽然我搜集了这些资讯,但就达成真正目的而言,这些资讯根本派不上用场。她为什么要对我做出那种事?又为什么只有那一段r子住在别间公寓里,佯称那是自己的家?

我也想过算准公子在家的时候突然登门造访,可是她未必会说真话。一个弄不好,说不定她还会将事情闹大,找警察来。到时只要没说我偷了邮件,应该不至于会遭到逮捕,但一定会对今后的行动造成莫大的阻碍。而且,她很可能会再度逃得无影无踪。

我一定要取得铁证之后再直接去见她。要获得这样的证据,我所能想到的还是只有偷取邮件。

就在我整r偷人邮件时,社会上正逐渐发生严重的变化——股票开始暴跌。即使对证券j易一无所知的我,也知道仓持的公司正处于危险的状况。

我打电话到公司想问问情况如何,却没有找到仓持。不光是仓持,其他g部好像也都不在公司里的样子。负责接电话的工读生尖着嗓门,告诉我一直有客人气冲冲地打电话进来,他很头痛。

我试着打电话到仓持家,接电话的是由希子。“您好,这里是仓持家。”她报上姓名的声音显然在害怕什么,知道是我打来的才松了一口气。

“仓持在家吗?”我问。

“这两、三天都没回家。不过,他倒是有从外面打电话回来。”

“他在哪里?”

“他也不告诉我。只说过一阵子就会回来。”

“还有谁打电话来吗?”

“很多人。甚至有人在电话里破口大骂。就算我说外子不在家,对方怎么也不肯相信。可是,为什么他们会知道家里的电话号码呢?”

我想大概是威胁工读生说出来的吧,但我没说出来。

挂上电话后,我不禁窃笑。仓持终于陷入困境了。至今为止,他总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这个世界可由不得他横行无阻。那家伙身上的羊皮终于被掀开了,骗人的伎俩终于会被拆穿的。

当然我心里一点也不担心仓持。我心想,他最好早r被揪出来,让大众严加挞伐。

那天,我也去了村冈公子的公寓,像往常一样偷走邮件。那已经变成了我的例行公事。

那天的收获是三封邮件。其中两封是广告邮件,而剩下的一封让我的心脏狂跳不已。那是一封封了口的信,感觉上像私人信件。淡淡的粉红s信封上用原子笔写着“村冈公子敬启”的字样。寄件人究竟是谁呢?从信封款式和笔记来看应该是个女人。有一种说法说女人之间的秘密比男女之间还多,我雀跃不已,有一种终于可能钓到大鱼的感觉。

一搭上电车,我迫不及待地看了那封信的寄件人名字。霎时,我的脑中一片混乱。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但竟然发生了的感觉。因为,我认得那个名字。

关口美晴……

这个名字我可以说再熟悉不过了。为什么这封信上会出现前妻的名字呢?美晴到底有什么是找公子呢?不,话说回来,美晴为什么会知道公子的地址呢?

一种近乎恶心的感觉向我袭来。我并不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我确信,那对我而言一定是件不祥之事。

我在下一站下车后立刻粗鲁地撕开信封。我已经没办法像平常一样好整以暇地打开信封了。

我从信封里倒出几张照片和便条纸。几张公子的照片好像是在国外拍的。而其中一张竟然是公子和美晴的合照。两个人状似愉快地对着镜头笑。

我抖着手拿起信纸,上面写着:“这是在西班牙拍的照片。要是再多拍点就好了。改天再去哪里走走吧。”

三十六

我知道美晴住哪儿,但我不打算马上跑去兴师问罪。我看着眼前无法解释的信和照片,思考了一整晚之后,脑中终于浮现出一种假设。

我会不会是中了她们的仙人跳?

她们两人原本就认识。我不知道是哪一方的提议,两人想出了一个计谋,设下了陷阱,打算对我这个笨老公狠狠地敲我一笔。

说到步骤,很简单,首先由公子接近我、勾引我,等到她顺利地跟我发生关系之后,接下来就轮到美晴上场了。她扮演一个对偷腥的丈夫大动肝火的妻子,在丈夫开口提出分手之前,拼命挥霍。一旦丈夫提出离婚,就开出对自己有利的条件,然后离婚。当时就算我想找公子,她也早已经躲起来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剧情。如果不是发现了这封美晴寄给公子的信,我大概永远也无法相信这样的事。然而,既然亲眼看见了那封信和照片,反而想不到还有其他的解释。

不过,说到美晴那个人,就算我将这些证据摊在她眼前,她也不可能一五一十地坦白招认。能言善道的她可能会声称她是在离婚后才和公子走得比较近。想必她会如此抵赖:“我偶然遇到前夫的外遇对象,想要骂她几句,没想到讲着讲着,最后居然和她很聊得来。”而等到我改天找到证据,推翻她的说法时,推翻她的说法时,她又已不见踪影。

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发生,我必须在和美晴见面之前搜集好各项证据。

我决定到美晴的娘家走一趟。离婚之后我还没和她父母见过面,不过话说回来,其实结婚期间我也几乎没见过他们。美晴从来不回娘家,她父母也不曾和她联络,顶多就是寄寄贺年卡罢了。所以,我也不知道我们离婚这件事,美晴是怎么向她父母解释的。

我毫无预警地造访她家,以免她的父母通知美晴。想当然耳,她父母见到了我也大吃了一惊。他们没想到女儿的前夫竟然会登门造访。但是要不是发生这种事,我一辈子也不会到她家。

他们看起来很困惑,而且很困扰,但我还是诚恳地表示,我有事情想要请教。他们大概是觉得对女儿的前夫便显得太过冷淡也说不过去,只好招呼我入内。美晴的母亲之前在外面打零工,这一阵子都待在家里。而美晴住在札幌的哥哥也正好出差顺道回家。

我们聊着无关痛痒的彼此近况,不过场面并不熟络,每当话题间断,气氛就沉默得几乎要令人喘不过起来。他们似乎只在乎我登门拜访有何贵g。关于离婚的理由,我不知道美晴是怎么说明的,不过他们并没有提起我外遇的事。

“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事情想要请教两位。”

一听见我提到重点,美晴的父母立刻挺直腰杆,神情看起来颇为严肃。

“您们人不认识一位名叫村冈公子的女x?”

“村冈……小姐。”她母亲不安地看着丈夫。他只是闷不吭声地摇摇头。

“您们不认识吗?”

“我们不太清楚……请问她怎么了吗?”

“详细情形我还不能说,不过是她导致我们离婚的,所以我想要知道她和美晴之间的关系。”

夫妇俩又对看了一眼,一脸不懂我在说什么的表情。我确定美晴还没对父母提起离婚之前发生的事情。美晴的哥哥假装在一旁看报纸,但必然竖起了耳朵在听我们讲话。

“美晴完全没告诉我们你们为什么离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母亲问我。

我本来想毫不隐瞒地告诉他们,但姑且还是把话吞了下来,等到一切弄清楚之后再说也不迟。

“说来话长。总之一句话,就是个x不合。”

她父母不可能接受这样的解释,却没有再多问。

“您们真的不认识一位名叫村冈公子的女x吗?”我进一步问。

她母亲摇头。“我们不太清楚美晴的事。您应该也知道,她连这个家都不回。”

她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奢望能从他们身上打听到有用的资讯。

“那么,能不能告诉我,美晴亲近的朋友的联络方式呢?”

“朋友……吗?”她母亲的脸上再度浮现困惑的神s。

“我想这你应该比我们还要清楚才是。”沉默至今的父亲开口说。他明显地心情不好。

“她几乎都没有告诉我结婚之前的事,所以我今天才会登门拜访。”

“我们也不清楚。”她父亲话一说完,站起身来,离开客厅。

我将视线拉回她母亲身上。“我好像惹伯父生气了。”

她母亲生硬地苦笑,叫我等一下,然后站了起来。

我看着美晴的哥哥。他的目光依旧落在报纸上。

不久,她母亲回来,手里拿着一张便条纸。“这是之前那孩子上班的公司的电话号码。你能不能打电话去那里问问看?”

看到上面的电话号码,我很失望。那是仓持从前上班的公司。我心里想:“如果是这支电话号码,根本不用特地请你告诉我。”但又不能那么回答,只好道声谢,将便条纸收下。

当我出了关口家门口,才走没几步路,就听见有脚步声从身后追上来。我回头一看,美晴的哥哥正扳着一张脸朝我走来。我停下脚步等他。

“能不能借一步说话?”他说。“好的。”我点头。

我们到附近的一家咖啡店。他名叫义正。我们一坐下来,点完饮料,义正马上开口说:“我大概知道你们离婚的原因。”

他突然这么说,令我穷于应答。他继续说:“是因为钱吧?”

我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你想问,为什么我会知道吧?说起来丢人,其实对我们来说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义正的脸皱成一团。“那家伙真是的,老是要人帮她收拾烂摊子,我爸妈都已经受够了。”

“之前还发生过什么事吗?”

“嗯,说来话长。要是细说从头的话会没完没了。我家又不是多有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她很奢侈,或者该说是喜欢搞派头,总之就是浪费成x。她没有办法忍耐,只要有想要的东西就算借钱也要买到手。如果借的钱她还得起也就罢了,偏偏老是累得周遭的人替她擦p股。”他喝了一口服务生端上来的咖啡,然后继续说:“我们原本以为等到结婚之后得要自己持家,她那种个x可能会有所改善,不过看来还是无可救药。”

我想起了第一次到美晴家的情形。当时,她的父母几乎没有提起她结婚以前的事。现在想想,原来他们是想不到任何值得提起的往事。

“因为这样,我想她大概也给和幸先生添了不少麻烦。”

我默不作声。既然他们自行解释我们离婚的原因,我也就没有必要多嘴了。

“可是,”义正用手拨头发。“你看过我家应该知道,我家的经济状况很拮据。我自己的小孩也大了,手头真的很紧。”

我不知道义正话里的意思,看着他的脸。他别开视线,继续说道:“所以,嗯……,该怎么说呢,关于你和美晴的金钱纠纷,我希望你们两个人自行解决。就算你把问题带到我家来也于事无补。”

听到这里,我终于了解了。义正是在害怕我和美晴之间金钱上的纠纷会波及到他们。

我苦笑。“我没有打算那么做。”

“那就好。”义正好像松了一口气。他喝了一口咖啡,好像想到什么似地抬起头来。“刚才你说的那个人……叫做村冈公子,是吗?”

“是的。你对她有什么印象吗?”

“我不确定她是不是姓村冈,不过我印象中,美晴确实有一个叫做公子的朋友。”

“她是个怎么样的朋友呢?”我精神一振地问。

“该怎么说才好呢。”义正抱着胳膊,偏着头。“只能说是酒r朋友吧。她好像是美晴年轻时在酒店工作的时候的常客。”

“美晴在酒店工作?”我重新问了一次。“你是不是说反了?应该是美晴有一个叫做公子的朋友在酒店工作,而美晴去那个朋友的店里吧……”

然而,义正却摇摇头。“美晴曾在一家营业到深夜的酒吧工作。我也去过。还在那里遇见过那个叫做公子的女人。她明显就是一个……”他稍微压低了声音,“在卖的女人。从她给人的感觉就看得出来。”

我缩着下巴,吞了一口口水。我心想,如果她之前是在做j的话,看在条件不错的份上是很可能接下勾引朋友丈夫的工作的。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时候呢?好几年前了,大概是七、八年前的事了。”

美晴没有告诉过我,她有一个那样的朋友。不过话说回来,我本来就完全不知道她的j友情况。

“你说,你和公子见过面,是吗?”

“嗯。”

我从外套的口袋里取出照片。不用说,是那张和信附上的照片。“是这个女人吗?”

义正将照片拿在手上,皱起眉头看了好一阵子之后,点了点头。“是这个女人。她比我之前见到她的时候老了不少,不过是她没有错。”

我按捺住想要大叫的情绪,接过照片。这下证据成立了。有了亲哥哥作证,美晴应该只好放弃狡辩了吧。

“从你刚才的话听来,好像是这个女人害你们离婚的,她究竟是g了什么好事呢?我看还是跟钱脱离不了关系吧?”义正问我。

“这个嘛,嗯……”我语意不清地含糊带过。

“是不是美晴借钱给那个女人,结果钱收不回来了呢?从前发生过一次那样的事。”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如果要我说明详细情形,请你饶了我。”

“嗯,是啊。我就算问了也没用。”义正抓抓头。

我打成了此行的主要目的,已经没事需要问眼前的男人了,于是伸手抓起账单。

“美晴也是个笨女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像你这样稳重的男人却又闹得离婚收场。她大概是忘不了和之前j往的男人一起过的奢靡生活吧。”

我用手势打断他。“她之前和怎样的男人j往呢?”

“详细情形我也不清楚。我没见过那个人,不过听说是同一间公司里的同事。”

“人寿保险公司吗?”

义正摇头。“比那更早之前。那家公司该怎么说呢?好像是什么股票买卖的顾问公司。”

“他们在那家公司里谈办公室恋情吗?”

“嗯,大概是那么一回事吧。不过,最后分手了。”

“分手的原因是?”

“不晓得。”义正耸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美晴说他们的感情由浓转淡,不过我猜大概是美晴被甩了,毕竟对方那个男的和美晴分手之后马上就和别人结婚了。这代表对方从一开始就是脚踏两条船。如此一来,美晴很难再在公司里待下去,所以辞掉了工作。”

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我的心中逐渐蔓延。“你知不知道对方那个男的叫什么名字呢?”

“我不知道耶。当时美晴只告诉过我她身边有这么个男人,等下一次见到美晴的时候,我问她和那个男人进展如何,她就一脸不太高兴地说他们的关系变淡了。”

“同一家公司……会不会连工作单位也一样呢?”

“工作单位……”义正露出在回溯记忆的表情。“噢,对了。跟工作单位什么的没有关系。那并不是一家多大的公司,而且对方是老二。”

“老二?”

“公司的第二把j椅啦。他好像是社长成立公司时的第一个部下。像那样的男人想必也很有权势,奢侈成x的美晴会看上他是很可能的。不过,她也不该用他的标准来要求你,对吧?”话一说完,他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你怎么了?怎么好像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啊,不是,我不是在说你没出息。我只是想说,美晴到底是哪根筋有问题。”

就像他说的,我的脸s一定变了。我不太记得义正在那之后又说了些什么。当我猛一回神,才发现自己已经离开咖啡店,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了。

第二把j椅、社长成立公司时的第一个部下……

我记得仓持确实说过,当年他们社长正立两人公司时,唯一的员工就是他。

我的脑袋里一团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我陆续想起遇见美晴、j往、结婚、离婚等种种情景。这些事在我脑子里错综复杂地纠结在一块儿,似乎很难解开来。

“怎么会这样?!”我停下脚步,忍不住脱口而出。

那个卑鄙、冷血的男人,将自己抛弃的女人塞给我,还利用由希子巧妙地引导我和美晴结婚。我想起仓持在喜宴上的表情,真想放声大叫。那男人表面上摆出一副莫测高深的表情,心里一定在嘲笑我。

我决定要离婚的时候,他也在我身旁。在美晴离开我之后,他说:“人生起起伏伏,这件事你别放在心上。”

那男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怎么能说出那种话呢?

强烈的愤怒涌上心头。既然曾经j往过,仓持应该很清楚美晴是个怎么样的女人。然而,那家伙竟然认为她是一个适合我的女人。难道他认为我和她结婚能够得到幸福吗?不可能幸福的!那个肮脏的男人,只不过想要和自己抛弃的女人断得一g二净,才将她塞给别人。他只是挑中了我,作为可能接收二手货的。

猛一回神,我已经坐在计程车里了。我要司机前往仓持的住处。我还没有决定见了他之后打算怎么做。这只是愤怒之下,失去理智所采取的行动。

我一抵达仓持位于南青山的公寓,立即在一楼入口处的对讲机按下他家的门铃。然而,却没有人应门。我试了好几次,结果都是一样。这时我才想起仓持躲起来了。说不定由希子也出门不在家。

就在我咂舌,离开对讲机的时候,发现有人站在我的正后方。那是一个身穿黑s夹克,看似四十开外的男人,他的脸s接近灰s,眼珠子浑浊不清。

“你是仓持的朋友吗?”男人用低沉的嗓音问我。

他好像看见了我刚才再按对讲机。我下意识地判断,不能回答是他的朋友。男人的眼神里充满了敌意和警戒。

“不是,我是家具行的员工。”我拿出名片,“最近店里进了新家具,我想要通知他。请问,您也是这栋公寓的住户吗?”

男人一语不发地将名片还给我。他脸上的表情显得不再对我感兴趣。

我离开公寓后才发现,马路上停了几部车。每部车里都坐着奇怪的男人。我猜想,他们一定是在等仓持回来。

我再度拦下一部计程车,转念一想,要质问仓持可以留待以后,当务之急是先见美晴一面。说不定义正他们已经和她联络,通知她我去过关口家的事了。要是美晴发现我察觉到她们的计谋,很有可能藏匿起来。我可不能给她时间那么做。

美晴租的公寓位在北品川。这是我第一次去。当我站在公寓前面,憎恶之情再度涌现。那是一栋豪华的建筑物,比我住的地方新上许多,房间一定也相当宽敞。

这里的大门也采用自动上锁的系统,跟仓持住的地方一样,设有从一楼呼叫住户的对讲机。我走近对讲机,但在按下房号之前想了一下。美晴如果知道是我,说不定不肯开门。

我在脑中整理好思绪之后,才按下美晴家的门铃。

“哪位?”美晴爱理不理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

“关口小姐,快递。”我用手帕捣住嘴巴回答,让声音听起来模糊。

“嗯。”随着一声慵懒的回应,门锁咔嚓地打开了。

我走到美晴家的门前,让身体贴在窥孔上,然后按下门铃。我感觉室内有人在走动,想必她正拿着印章,满心期待不知道是谁寄了什么东西来吧。

当她开锁,打开大门,我立刻抓住门把,将大门用力拉开。身穿灰s运动衫的美晴惊讶地抬头看我。她的脸倏地浮现厌恶扭曲的表情。

“搞什么啊你!”

我没有应声,先将一只脚踩进了门的缝隙。她一看,赶紧想要把门关上。“你g嘛啦?别那样!”

“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不想听,别开玩笑了!事到如今,我为什么还要跟你说话?”她直勾勾地瞪着我。“你假装是快递骗我!”

“先让我进去再说!”

“我不是说我不想听你说了吗?你再不把脚缩回去,我要叫了哦!”

她的脸上明显地写着憎恶二字。我将那张照片亮在她面前,她皱起眉头,但表情随即和缓了下来。

“你知道这是什么吧?”

“为什么你手上会有那张照片?”美晴瞪大眼睛地问我。

“如果你想知道就让我进去!不过在那之前我要你先解释这些照片。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美晴别开视线,下巴的两侧微微抽动。

“我在问你,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你会和这个女人合照?”

她呼地吐了一口气,松开了要关门的手。我趁隙让身体溜进门内。

“三言两语解释不清。”她粗鲁地说。

“我也不认为你三言两语解释得清。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美晴叹了一口气,不耐烦地说:“请进!”

屋子里放着我们结婚时使用的家具、电器制品。杂乱无章的情形依旧。敞开的衣柜前,堆着好几个印有名牌标志的盒子,这点也和以前一样。

“喝茶?还是咖啡?”

“饮料就免了。你倒是解释给我听!”

美晴一脸索然地坐在椅子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那张照片怎么了嘛?为什么会在你手上呢?”

“我刚说了,我等一下再告诉你。问问题的人是我。”

然而,美晴却似乎非常在意照片在我手上这件事。她诧异地看着我的手,然后皱起眉头。“该不会是你潜入她的屋子偷走的吧?不,不可能发生那种事。毕竟那张照片是我寄给她的。”说完,她打量了我一眼。“难不成……是你从她的信箱里偷的?”

“我说过,这件事等一下我再告诉你,先请你解释这张照片如何?跟你合照的人是寺冈理荣子,也就是勾引我的那个理荣子。不,这不是她的本名,她叫做村冈公子,对吧?你们两人竟然还一起去旅行,这代表你们的感情挺好的,不是吗?”

美晴像是戴着能剧的面具,面无表情,但脸颊微微抽动。“你连旅行的事情也知道?你果然看过了那封信,对吧?”她缓缓地点头,嘴角扭曲。“原来是那么回事啊。你怎么办到的我是不知道,不过你找到了公子住的地方,然后偷看她的邮件,是吗?”

“回答我的问题!”

“随便你怎么想,反正我已经跟你离婚了,我爱跟谁去旅行,是我的自由吧?跟你没有关系吧?”

“是那个女人勾引我,导致我们离婚的唷!你为什么会亲近那种女人?”

“我刚不是说过,那是我的自由吗?”

“你在发什么飙啊?我话可是先说在前头,什么和我离婚之后才跟那女人亲近的狗p理由可是行不通的!我已经知道你们是老朋友了。听说她是j,而你在某家酒店里工作过。”

她大概没有料到我会调查到这个地步,把那张闹脾气的脸转向了一旁。然而,她这么做的同时,心里一定在想如何克服眼前的难关。美晴就是这么样的一个女人。

“你倒是说句话呀!”

“吵死了!”美晴用一种般若( 能剧面具之一,为长角的女鬼,神情充满嫉妒、痛苦、愤怒。)般的表情看着我。“事到如今,你还在吵个什么劲儿?你和公子上床是不争的事实。是谁不敌勾引,随随便便就上钩的?不就是你吗?!不但如此,看看你还做了什么好事?y魂不散地找到公子的住处,最后还偷人家的信件。你这个男人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你……”我气到气血倒流,脑袋发烫。“这……这不是你设下的陷阱吗?你设计我,制造离婚的原因……”

“g嘛啦,你在激动个什么劲儿?你是白痴吗?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请你出去!”

“你承认了吧?你承认那是个陷阱了吧?”

“你少在那边自以为是了。你外遇是个不争的事实吧?我话可是先说在前头,这既没有民事责任,也不会造成刑事责任。今后我一样会向你要钱。”

看着美晴呲牙咧嘴的模样,我失去了理智。我站起身来,朝她扑过去。

三十七

那或许是所谓的情绪激动,也可能是我心中许久不曾出现的杀人念头,从身体深处涌出的憎恶之情,在一瞬间支配了我的r体。新闻节目经常用“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这样的字句来形容,当时的我正是如此。那一瞬间,我脑中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杀死对方。我完全无暇顾及杀死对方之后该怎么办。

我将美晴推倒在地,掐住她的脖子,即使撞倒身边的物品发出巨大的声响,我也不在乎。我只是一味地使劲掐住她。

美晴死命地抵抗,想扳开我的手指却扳不开,于是扭动身体,往我的肚子和鼠蹊部踢来。即便如此,我的双手还是不肯松开。

然而她却抓了我的脸。她用留有长指甲的手指戳向我的眼睛,我到底忍受不住,只好放松力道。她想要趁隙逃走,但我想要是此刻被她逃走可就前功尽弃了。于是我勉励抓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则捣着被她戳中的眼睛。

“放开我!”美晴说完猛地呛了一下,在我耳边大口大口地喘气。

我大声吼叫,脑中却想不出任何具体的言语。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就此放过这个女人。

我再次伸出双手掐住她的脖子。美晴吓得整个脸扭成一团。她大概搞清楚我是来真的了。

“不是我啦!”她叫道。“那个计谋不是我想出来的。”

这句话我是听见了,但以没有力气去思考话中的含意。我只觉得,她在求我饶命。她又喊道:“是山姆啦。山姆叫我那么做的。真的啦。我说的是真的!”

此时突然出现这个陌生的名字,我的注意力总算转向她说的话。美晴死命地扳开我的手,趴在地上逃到了墙边。她面对着我,双手环抱在胸前,护住脖子。

“山姆?那是谁?”

“你也认识的人。”

“所以我问你是谁啊!”

“仓持先生啦。仓持修。我都叫他山姆。”

我想起义正说过的话,低头看着美晴。“果然没错啊。我听你哥说你好象跟仓持j往过。你竟然瞒着我这件事,还不要脸地……”我想不出接下来该说什么。

“全部都是他策划的。山姆想从你身上骗钱。”

“为什么他要那么做?”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找上你。总之,他只是想要把烫手山芋赶快推到别人身上。”

“烫手山芋?”

“就是和我之间的关系啦。这件事要是曝光,也会破坏他和由希子的感情。”

我走近美晴。她的脸因害怕而抽搐。难道当时的我,全身散发如此骇人的气势吗?

“我知道那家伙将自己抛弃的女人推给我。不过你呢?你明明知道他的意图还和我结婚吗?”

听到我这么一问,美晴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咬住下唇。我抓住她的下巴,使横将她的脸转向我。“好好回答我!”

美晴充满敌意地看着我,然后叹了一口气。我放开她的下巴。

“结不结婚都无所谓。”她脱口而出。“我知道山姆想要将我推给别人。她甚至利用了由希子。老实说,我觉得很生气,而且无地自容。一开始我想,怎么能如他所愿,可是渐渐地我的想法变了。事情既然演变到这个地步,跟谁结婚都没差。但是,我绝对不要离开山姆。”

“原来你和我结婚,是不想切断和仓持的关系,是吗?”

她将脸转到一旁代替肯定,“呼”地吐了一口气。

我有一种被人在流血的伤口上撒盐的感觉。不过,算了,反正我们的婚姻生活,从一开始就是一团糟。

“那么,仓持有什么必要陷害我?”

美晴对我的问题三缄其口。我察觉到其中大概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隐情。我再度抓住她的下巴。“不回答的话,我就杀了你!”

这个时候,其实我的杀人意念已经很淡了。然而,我当真想要杀美晴的这个事实,却让我维持了对她的优势。

“我找他商量过,说我想离婚了……。然后,他就帮我想了一个让你外遇的方法。我说的是真的,那是山姆提出来的计谋。相信我。”

“为什么他要帮你想出那种计谋?他不是已经和你分手了吗?”

“我想,他大概是不想让我生气。大概怕我如果一生气,会将我们之间的事告诉由希子。”

“你有证据可以证明他是主谋吗?”

“那间公寓……公子勾引你的那间公寓,就是他准备的。你应该知道,他之前上班的公司也有处理不动产吧?他物s由公司管理的出租公寓,擅自使用一房客长期不在家的屋子。如果光是我和公子,应该办不到那种事吧?”

美晴说的有理。没有调查管理那间屋子的不动产公司是我的严重疏失。如果我知道那是仓持上班的公司的话,说不定就会有迥然不同的剧情发展了。

“另外,山姆还想到了从你身上榨财的方法。他说就算从上班族身上要到赡养费,也不会是一笔大数目,所以只要在离婚前尽量借钱举债,再将债款全部推给你就好了。这也是他唆使我的。”

不知道美晴是不是因为感觉到我愤怒的矛头渐渐转向仓持,这段话听起来像是说仓持的坏话。

“你说的是真的吧?”我瞪着她说。

她微微颤抖地点头。“我都说是真的了嘛。要不是受到山姆的唆使,我也做不出那么恶劣的事情。一切都是他的指示,我只是依照指示行事而已。”

很明显地,美晴只是嘴上道歉。她如果真觉得对不起我的话,不要听从仓持的指示不就得了。然而,我却连这么容易发现的矛盾之处都没察觉到。对仓持的憎恨,使我觉得其他的事情都不足为道。

我站起身来。美晴缩着身体,抬头看着我。她的脸上还留着害怕的神s。

“我死都不会再给你钱了。借款你自己还!”

“可是……”

“如果要债的再来找我,我就先杀了你,然后自杀。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你听懂了吗?”

她默默地点头。

“你知道仓持在哪吗?”

“不知道。我们最近都没见面。”

这句话倒不像是在说谎。我叹了一口气,转身朝大门而去。然后再开门离开之前,又回头对她说:“你逃也没用!不管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一定把你找出来杀掉!”

美晴铁青着一张脸,我随即离开了她家。

如果有一条界线,决定会不会变成杀人犯,我想我的心当时应该游走在界线边缘。要是美晴没有提起仓持的名字,恐怕我已经杀掉她了吧。我边走边回想,那是真正的杀意。

我对美晴的憎恨渐渐转变成杀死仓持的念头。我再也无法容忍那个玩弄我的人生的男人了。

我前往r本桥小舟町。太y早已下山,仓持很可能已经不在公司了。

然而,当我走到公司旁,却看到一群不认识的男人正在搬瓦楞纸箱。男人们的手臂上全戴着臂章。一开始我以为那些人和我无关,然而当我看到他们身边有几个是仓持的部下时,我便察觉到有事发生了。

我向一个讲过几次话的工读生走去。他也发现到我,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惊讶。

“啊,田岛先生……”

“发生了什么事?”我问。

“听说是强制搜查。那些人突然跑来公司……,然后把我们赶了出来。中上先生他们还在上面。”

“仓持呢?”

工读生摇摇头。“他最近一直请假。”

我心想,他抢先一步落跑了。此时的情形和穗积国际、东西商事当时一模一样。只不过,主谋终于换成了仓持本人罢了。

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朝我走来。他还没停下脚步,就拿出一本手册。

“我是警视厅生活课的人员,你是‘创造机会’的员工吧?”

“不,我并不是正式员工。”

“这话怎么说?”调查人员的眼中发出令人害怕的光芒。

“仓持拜托我帮他处理一点会计上的事……。不过,公司的事情我几乎什么都不知道。”

搜查人员一副在推测我说的话是真是假的样子。接着,他说:“可以请你跟我来一下吗?”

我没有理由拒绝,只好答应。何况,我也想要亲眼确认,事情究竟演变到了什么地步。

他带我到大楼里面。办公室里还有十多个搜查人员,正将所有文件和档案夹塞进瓦楞纸箱中。我看见了中上他们,他们只是一脸茫然地杵在那里。

中上往我这边瞄了一眼,但没有向我搭话,只是双眼垂下。

我在偏角落的地方接受搜查人员的询问,诸如进公司的过程、至今做过哪些事情等。他们的用字遣词虽然客气,却有种强硬的感觉。我想,我没有必要说谎,于是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然而,搜查人员似乎不完全相信我说的话。

“照你这么说,你是在不知道公司实际经营内容的情况之下在这里帮忙的啰?虽然你没有办理进公司的正式手续,但却是董事级的待遇,不是吗?”

“那是仓持自己决定的。我只是想赚一点零用钱……”

“可是,你的工作是负责管钱的吧?”

“说是管钱,其实只是形式上的头衔。实际上,仓持可以自由运用资金,而我只是看看资金流进流出的金额而已。”

搜查人员似乎并不接受我的说词,脸上甚至连挤出苦笑都没有,一副想说“谁会相信你那种鬼话”的表情。

强制搜查的目的似乎在搜集公司违反证券j易法的证据。我从搜查人员话中得知,仓持无照从事证券买卖。

“你知道仓持先生没有执照吗?”

“我完全不知道。我之前问过他本人,当时他告诉我他有执照。”

“他说有,你就信了?”

“是的。”

搜查人员听了我的回答,狐疑地偏着头。

接下来的问题,主要是关于仓持的出没地点。搜查人员表示,仓持连自己家都没回。当然,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关于这点,搜查人员倒是相信了。

他们晚上十点过后才放我回去。

第 67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接下来的问题,主要是关于仓持的出没地点。搜查人员表示,仓持连自己家都没回。当然,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关于这点,搜查人员倒是相信了。

他们晚上十点过后才放我回去。我精疲力尽地拖着脚步回家。一天当中发生了太多事情,我的心情还来不及整理,只想好好睡一觉。

然而,一旦躺在床上,脑袋却莫名清醒。我的心中充满了对仓持的愤怒、愤恨,还有怀疑。我还想起了八百年前的往事,只后悔至今为什么没有对他痛下杀手。

就在我烦闷地辗转难眠时,突然电话铃响,吓了我一跳。在拿起话筒之前,我先看了闹钟一眼,时间接近凌晨一点钟。

我拿起话筒,低低地说了声:“喂。”隔一会儿,对方才出声回应。“喂,田岛吗?”

听到那声音的刹那,原本有点恍惚的脑袋突然清醒了。

“仓持……你,在哪里?”

“我在电话亭里。就地名来说,应该是深川附近吧。门前仲町一带。”

“你在那种地方做什……”

“我只是单纯经过这里。倒是你身边有没有人?”

“只有我一个人。你知道公司怎么了吗?”

“强制搜查对吧?我知道啊。”我从仓持的口气听不出危机感。

“大家都在找你。”我想说我也在找你。但忍了下来。

仓持在电话的那一头低声笑了。“要是我现在出面的话大概会闹得满城风雨吧。”

“你别说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我知道啦。我现在不能出面。不过,我想见你一面,我有点事情想要拜托你。”

“你去找警察自首如何?”

“别开玩笑了。我问你,等一下能不能见个面?我去你那边。”

“等一下?现在吗?”

“如果能在大白天见面那当然最好啦,可是现在是非常时期。”

听到他毫不担忧的口吻,我真怀疑这家伙有没有搞清楚自己的处境。

“好。那你过来我这边。你知道地方吧?”

“我之前去过,知道在哪里,不过我们最好换别的地方,因为说不定你家也有人在监视。”

“我家?谁在监视?警察吗?”

“警察说不定也在监视,但可能还有其他的……。好了,别说那么多,反正最好在别的地方。”

我稍微想了一下,然后和他约在附近的一家美食餐厅。仓持确认好地方和时间之后挂上了电话。

我从床上爬起来,开始慢慢地换衣服。随着思路渐渐清晰,我慢慢又想起了美晴说的话。同时,对仓持的憎恶之情也逐渐加深。我不知道他找我有什么事。不过,从电话里听起来,他似乎对我毫无戒心。

我不经意地想:“不可以放过这个机会。”

我走到厨房,打开抽屉。里面放着菜刀和水果刀。水果刀是附有刀鞘的那种。我将它拿在手上,拔出刀鞘。薄薄的刀尖在r光灯的照s下,发出寒光。我心想,非得有人下手不可。那个男人害太多人遭受不幸。当然,最大的受害者就是我,所以我是下手的不二人选。

我穿上外套,将刀子藏在内袋里。这么一个动作,让我的心脏开始狂跳,体温逐渐升高。

离约定的时刻还有一点时间,但是我的心静不下来。我做了一个深呼吸之后,离开家门。

一走出门,夜风沁如水。不过怀着一把刀的胸口却莫名发热,我隔着外套确认了好几次刀子的位置。

我走进美式餐厅,点了咖啡等待仓持,此时,身穿黑s皮夹克的仓持缩着背出现在我面前。他看着我,笑嘻嘻地朝我走来。

“不好意思,半夜找你出来。”他在我对面坐下,并且向女服务生点了一杯热可可。

“你到底住在哪?”

“很多地方。大部分都住在商务旅馆。”

“你打算逃到什么时候?”

“嗯,等时机成熟了,我就会去找警察自首。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有事要办。”

“有什么事要办?”

“像是处理钱呀。好不容易赚到的钱要是全被没收的话,岂不是白忙一场?”

我盯着他的脸。他之前说不会做东西商事那种骗人生意果然是在骗人的。这个男人之前在不少骗子底下做事;他是在走他们走过的旧路。

仓持从夹克的口袋里拿出两个厚厚的信封叠放在我面前,上面的信封上用原子笔写着:“由希子收。”

“我说有事情要拜托你,指的就是这个。”

“这是什么?”

“我希望你将其中一个j给由希子。我想我不在的时候,一定发生了很多让她头痛的事。你能帮我告诉她,我一定会去接她,在那之前希望她忍耐一下。”

我稍微打开信封口往里面看了一下,里头应该装了一百张左右的万元大钞。

我心想:“他连跑路身边还是有钱。”

“另一个你手下。大概各方面都会给你添麻烦,该怎么说呢,就当作是我的一点心意吧。”仓持津津有味地喝着服务生端来的热可可。

我真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他一方面利用美晴对我设下那么冷酷的陷阱,一方面却又表现得朋友有难,两肋c刀在所不惜。眼前的这张脸总是让我感到困惑,使我的杀人念头萎靡散去。

“我想要跟你确认一件事。”我说。

“买卖证券的证照对吧?那件事骗了你是我的错。不过,我想迟早必须告诉你的。”

“不是那件事。”我摇摇头。“是美晴的事。”

“她怎么了吗?”

“听说她是你的旧情人,是吗?”

仓持半张着嘴,表情定格,然后喝了一口热可可,将烟灰缸拉过去。“你发现啦?”他一点儿也不在乎。

“这是怎么一回事?你竟然瞒着我,让我跟她结婚……”

“那么,你觉得我在介绍她的时候应该说她是以前跟我j往过的女人吗?那么做你只会觉得不愉快吧?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不要说出来比较好。”

“那么一开始你别介绍她给我认识不就好了吗?我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你只是想把自己手边难搞的女人推给我罢了,对吧?我很清楚你在想什么。”

“喂,等一下。我之所以将她介绍给你,单纯只是认为你们会相处愉快。你和我不一样,你做人诚实,而且规划了一条稳固牢靠的人生大道。事实上,你们也是个x相投才结婚的呀。”

“什么稳固牢靠的人生大道!还不是被你给搞砸了。”

“喂,田岛,你g嘛那么生气嘛。我之前应该也为介绍美晴给你的事情跟你道歉过了呀。我就是觉得对不起你,所以才跟你说好,我会尽可能帮你,不是吗?”

“我听说,设计让我陷入圈套的人也是你。”

“啊?”仓持皱起眉头。“你在说什么?”

“美晴找你商量,说想要跟我离婚,对吗?然后你就想出了那个圈套,利用一个叫做公子的女人引诱我中计。听说那间公寓也是你准备的,不是吗?”

仓持听到我的话,表情扭曲。他将手抵在额头上,微微摇头。“这是她说的吗?”

“是的。”

“田岛,我做了一件错事。她真是一个卑劣的女人。这简直是一派胡言。”

“你说什么?”

“你听我说!我确实陪她商量过离婚的事。可是,我并没有提议,也没有设计要让你陷入圈套。我当时是这么对她说的。只要田岛不外遇,你就算提起离婚也没用。美晴大概是听了我那么说,才想到要让你陷入圈套的。”

“你别乱说!明明是你准备公寓的。”

“那我承认。可是,我做梦也没想到她会那样使用。当时,美晴只是拜托我,要我替她准备一间能够自由使用一个晚上的屋子。所以我把那间屋的钥匙教给了她。事后我知道你是在那间屋子里被女人勾引,简直吓了一大跳。不过,我又不能告诉你那件事情,真的让我很头痛。”

“你说谎!”

“我没有说谎。相信我!还是,美晴比我值得信任?把你害到今天这种穷途潦倒的地步的,可是那个女人唷!”

我盯着仓持的黑s瞳孔。瞳孔中,有一种能够骗倒全天下人的认真眼神。在这之前,我不知道背着对眼睛欺骗了多少次。

“我把你当做至j。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信得过的人。就是因为那么想,我才会冒着危险跑来见你。”仓持伸出手臂,握住我的手。他的体温从手掌传来。“相信我!这件事,我将来再好好跟你解释。我想,误解一定会冰释的。”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皱起眉头。“这么晚了。我差不多该走了。”

“等一下。”

“抱歉。你也知道,我现在是警方追缉的人。我再跟你联络。”仓持一把抓起账单,起身往收银台走去。

我满脑子一团乱。我老是这样,就算是我在质问他,也只是被他牵着鼻子走。

桌上放着他留下的信封。我将信封拿在手里。写着“由希子收”的信封下面那个好像是给我的。另一个信封上也写了字,看到字的那一刹那,我全身如遭雷击。

上面写着——田岛和辛先生收。

我回过神来又确认了一次,上面正确地写着“田岛和幸先生收”。然而,当时那个“幸”字看在我的眼里,却成了“辛”字。

过去令人厌恶的情景瞬间又在我的脑中掠过。我站起身来,追在仓持身后,冲出餐厅。

他正走在停车场里。我将手伸进外套内侧,手碰到了水果刀。

就在我要追上他时……

突然间,一旁窜出了一道黑影。是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就像一只野兽般,动作敏捷地往仓持扑去。仓持应声倒地。他哼都没哼一声,男人就已经跑掉了。

我惊慌地冲到仓持身边。大量的鲜血从他的脖子流出。

三十八

刹那间,我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当我听到身后传来尖叫声才回过神来。我回过头去,一个年轻女子惊恐地往我们这边看。她的身边还有一个同行的男子。

我不太记得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我茫然地站在原地,四周围了好多人。不久之后,警官也赶来了。警官一连问了我许多问题,我却完全没有自信能够好好地回答那些问题。恐怕我对任何一个问题都没有办法好好回答吧。警官带我到警察署去,把我关进一间叫做调查室的房间。

事后我才知道,好像是餐厅的店员报警的。那名店员告诉警官,遇刺男子和我在一起,以及我追出餐厅的事,因而警官才会质问我,但我的回答却完全牛头不对马嘴,于是警官将我的行为解释成冲动行刺而导致心智失常,立刻当场将我逮捕。

负责调查的刑警从一开始就认定我是凶犯,所以似乎以为接下来的工作就只要录犯人的口供即可。也难怪啦。毕竟我身怀水果刀,而且实际上也是打算刺杀仓持才冲出餐厅的。

然而,刺杀仓持的人却不是我,而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男人。我渐渐恢复平静,告诉了刑警当时的情形。刑事一心认定凶犯会招供,对于意想不到的事情发展感到愤怒,对我吼道:“事到如今,你休想抵赖。”

“我说的是真的。请你相信我。因为用来刺杀他的是别件凶器,不是我的刀子,对吧?”

“你怎么敢说不是你的刀子?”

“因为,我的刀子没有使用过。你们调查之后就会知道。我的刀子上应该一滴血迹都没有。”

“你马上就把刀子擦g净了,对吧?不用你说,我们也正在调查。不过,你到底为什么要把刀子带在身上呢?”

“这个……”我顿时语塞。

“说啊!你会打不出来了吧?你还是放弃挣扎吧!”

留着五分头的国字脸刑警持续恐吓我好几个小时,想让我招供。好几次,我因为身体疲倦和思绪混乱而感到意识不清,但我还是极力否认。

地狱般的拷问终于结束了。国字脸的刑警被叫出去之后,另一个刑警走了进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刑警戴着眼镜的关系,感觉他的五官看起来比刚才那个刑警清秀多了。

“非常抱歉,占用您那么多时间。我们已经证实您是清白的了。今天的询问就到这里结束,您可以回去了。”他的遣词用字也很客气。

情势突然逆转,令我感到不知所措。“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花了一番工夫才确认清楚。毕竟,您身上带着那种东西,那是平常不会带在身上的东西……”这个刑警仿佛在害怕我检举他们警方殃及无辜,因此提起了刀子一事,言下之意是在暗示我也要为这起乌龙事件负责任。

然而,我想知道的却不是这件事。“犯人抓到了吗?”

刑警摇摇头。“在逃中。不过,有目击者指出,他看到一个男人从你们所在的停车场冲出来。那个男人在逃走途中丢弃了一把菜刀。我们调查刀上的血迹之后,发现和受害者的血型一致。顺带一提的是,您的刀子上没有检验出任何血迹反应。”说完,刑警扬起嘴角笑了。

“刺杀仓持的是一个瘦小男子,不过我没看清楚他的长相……”

“你说的和目击者的证词一致。目前,我们正在找符合这项特征的人。”

“大致上已经锁定嫌疑犯了吗?”

“是的,大致上已经锁定。毕竟,该怎么说呢,就各方面来说,受害者是一个备受瞩目的人。”

“你的意思是说,‘创造机会’的受害者向仓持报复吗?”

“嗯,也有那个可能。”刑警看了一眼手表。“田岛先生,如果您还不着急走的话,我想再请教您两、三个问题。”

“有关刀子的事吗?”

“嗯,是的。请您务必告诉我,您身上为什么要带着那种东西呢?”

我叹了一口气,思考该怎么回答才好。不过我没花多少时间,就定了心。“我想……要杀死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说法太过直接,刑警脸上惊讶的表情维持了好几秒。

“这又是为什么呢?”

“一言难尽。总之,我们之间有许多过节……他骗了我好几次。这次的‘创造机会’也是。所以当他找我出来的时候,我就准备好了刀子。”

“可是,别人却抢先一步刺杀了他,是吗?”

“嗯,就是那么回事。”我抬起头来看着刑警。“身上带着刀子会构成犯罪吗?这算是杀人未遂,还是意图杀人……”

“要看情况而论。实际上,如果你取出刀子袭击仓持先生的话,大概就算是杀人未遂了吧。可是,您却还没有那么做。”

“难道该庆幸我那临阵畏缩的个x吗……?”我摇摇头。“我不知道嫌犯是个怎么样的人,不过单就对仓持的憎恨而言,我想他应该比不上我。可是现实上,我却比他晚了一步。”

刑警戴的眼镜镜片闪了一下。

“您简直像是在后悔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抢走了你的行凶目标。”

“倒不是那样……”

然而,眼尖的刑警却看穿了事实。我对自己没有成为杀人犯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因为被人抢走杀害仓持的这个最大目标,而感到怅然若失。

“田岛先生,有杀人动机不见得就会引发杀人行为唷。”刑警用一副告诫的口吻说。“动机当然是不可或缺,但一个人要杀人,还必须具备环境、时机、还有当时的情绪等复杂的因素。”

“这我知道,可是……”

“还有,”刑警继续说。“有的人需要有某种导火线才会采取行动。像您,可能就需要某种导火线。也就是说,只要没有导火线,你就无法跨越成为杀人魔的那道门。当然,那样比较好。最好永远不要跨越那道门。”

“成为杀人魔的门,是吗?”话一说完,我突然发现目前为止还没听说另一个重点,于是询问刑警。“请问,仓持的情况如何?”

刑警挺直背脊,缩起下颚注视着我。“看情形,是保住了一条命。”

“啊……”我顿时语塞。从仓持当时遇刺的情形看来,我本来笃定他终究难以幸免。

“不过,以他目前的状况来看,结果还很难讲。他现在应该也还在医院里,继续接受治疗。”

“由希子……你们跟他太太联络过了吗?”

“当然联络过了。她可能已经赶到医院了。如果你想去探望他的话,我们可以送您去医院。就当做是您协助办案的谢礼。”

“麻烦你了。”说完,我站了起来。

我一到医院,就看到由希子在候诊室里低着头。她似乎是匆促赶来的,可能顾不得上衣和裙子的颜s不搭。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制服女警,在出入口待命。

由希子抬头看我,缓缓摇头。我不懂那个动作代表什么意思。大概有许多含意吧。其中也一定还包括了不敢相信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的情绪。另外,想必也带了想要告诉我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心情。

“仓持的情况怎么样?我听说他保住了一条命。”

“还在动手术。好像完全没有恢复意识。”由希子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我。“他……去见过你了吗?”

“嗯,他打电话给我。然后我们在我家附近的美式餐厅碰面。”

“要是告诉我的话就好了。”由希子忿恨不平地说。

“因为你好像被警方监视了……”

“可是你也受到了警方的监视,不是吗?所以,犯人是埋伏在餐厅的停车场里,对吗?”

我心想:“你说的对。”却不知从何解释。

“因为仓持好像也不想让你知道。”

“可能吧。”由希子转过脸去,吸了一下鼻子,然后用手帕抵住眼角。

“仓持有话要我转达。”我说。“他说,等他安顿好一定会去接你,在那之前希望你忍耐一下。其实他还要我将一大笔生活费转j给你,可是刚才被警方没收了。不过,警方说只要查明那笔钱和这起事件没关系,就会还我……”

“钱还不还无所谓。只要他能得救……”她呜咽地说。

事到如今,由希子还深爱着仓持,令我再度嫉妒起他了。我心想,非得设法告诉由希子那个男人的真面目不可。

走廊上传来慌乱的脚步声。过没多久,一个护士跑了过来。“太太,主治医生有话要跟你说。”

“手术结束了吗?”

“嗯,是的。主治医生会向你说明详细情形。”

“怎么样?手术进行得顺利吗?他得救了吗?”由希子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

“我想,医生会跟你说明。总之,这边请。”

我知道护士禁止随便发言,但她的样子明显有异。我心想,只是告诉我们是否得救应该无妨吧。我们跟在护士后头,前往加护病房。一名医生向我们走来。

“你是病患的太太吗?”医生问。

“是的。这位是外子的朋友。”由希子这么介绍我。

医生看了我一眼后点头,并且将视线拉回由希子身上。“这边请。”

我们来到加护病房内。医生走到一间由透明塑胶膜隔开的隔间前停下脚步。

“那就是你先生。”

隔着塑胶膜,仓持就躺在里面一张床上。他的身上覆盖着氧气罩等各式各样的器具。

“就结论而言,”医生冷静地开口说。“你先生保住了一条命,但是还没恢复意识。我想,今后恐怕也不会恢复意识了,因为他控制意识的部位受到了损伤。”

“咦……”由希子低吟。

“医生,也就是说,”我向医生确认。“他变成植物人了吗?”

“是的。”医生点头。

由希子就像慢动作镜头似地慢慢地倒了下来。我没来得及接住她的身体。下一秒钟,我听见了她哭喊哀号的声音。

事情发生的一个星期后,警方逮捕了刺杀仓持的犯人。如同刑警猜测的一样,凶犯果然是“创造机会”的受害者。他去年从公司退休,几乎将所有的退休金投资在“创造机会”上。过程中,他觉得公司有问题,要求返还投资的钱,公司却再三推托,就是不肯还钱。后来发生公司被强制搜查的s动,当他知道公司还钱的可能x渺茫时,就下定决心要杀害仓持。他似乎费了不少力气才找到仓持住的地方。据说他最后之所以会盯上我,完全是基于直觉。

听到这些前因后果,我想起了刑警说过的话。他说,杀人光靠动机是不够的。时机和契机反而更重要。

警察一步步地对“创造机会”展开搜查。渐渐浮上台面的经营情形再度令我感到惊讶,甚至让我觉得佩服,没想到他们居然能用那么胡来的手段搜集资金。

举例来说,所属的业务员用的全是假名。一个人同时使用四、五个名字。除此之外,他们对客户说的话大部分都是空x来风的情报。上头好像指示他们说:“不管怎样,只要让客户把钱j给我们,就是我们的了。”

大部分的员工对股票一无所知。胜负的关键在于如何让谎言听起来像是真的。他们会打给问卷调查名单上的所有人。“恭喜您参加猜谜活动中奖了。让我告诉您一支能够赚大钱的股票。”好像有不少人上了这种玩笑般的骗人手法的当。

他们会提供客人一支股票名牌,让客人观察那支股票的动向一阵子。如果股票没有上涨,他们便默不作声,但如果股票稍有上涨,他们马上就打电话给客人。“我说的没错吧?入会金只要十万元。入会之后,我会告诉您我们公司独家的明牌股。”

员工的平均业绩自保为每个月争取十人入会,并且能够获得会员的入会金一成作为奖金。二十万上下的薪水加上奖金,每个月可以轻松领到三十万。

包含组长在内,员工几乎都在二十岁上下,另外还有不少大学生。

一名目前就读大学的学生在警察局里做笔录的时候提到:“简直是赚翻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大家都拼了命地在做。”

警方也找过我几次。他们想查清楚仓持把钱藏在哪里。可是,我不可能知道实情。不知道警方是不是觉得从我身上大概也问不出任何内情,渐渐地也就不再找我了。

后来,我不得已辞去了家具店的工作。尽管说我不是“创造机会”的正式员工,但和这家公司扯上关系是铁一般的事实,一旦被人针对这一点指责,我连一句话都无法辩驳。我又再度陷入了找工作的窘境,但这次我却不怎么沮丧。我觉得凡事都能从头来过。

我之所以会那么觉得,是因为受到仓持目前身体状况的莫大影响。

仓持还活着。就像那一天医生宣布的一样,从他的情形看来,他已无法恢复意识,但他仍有生命反应。

我经常抽空去医院。仓持住在特别病房里接受看护。

由希子几乎都待在病房里照顾他。她卖掉之前住的公寓,搬到一间较小的出租公寓,剩下多出的钱就拿来当做仓持的医疗费。虽说是医疗费,其实也只是单纯地维持他的生命。

仓持有时候看起来像是在睡觉,有时候眼皮也会睁开。我甚至还看过他眼珠转动的样子。那种时候,我会觉得医生说他没有意识一定哪里弄错了。

由希子似乎比我更这么认为。她有时候会对我说:“我想,小修一定听得到我的声音。因为,他的反应明显不同。只要我对他说话,他的眼睛就会动唷。虽然只是微微转动而已。像我帮他擦身体的时候也是,原本明明没有反应,可是当我帮他擦身体的时候,就会稍微出现反应。所以,我觉得他一定有意识。”

当骨r至亲或深爱的人变成植物人,看护的人好像都会有这种共通的感觉。毕竟,虽然说是植物人,到底还是有生命,经常都会出现一些生命反应,此时若是与自己的呼唤恰巧一致,就会产生那种错觉。

然而,我却不想纠正由希子的错觉。看护仓持需要非常坚强的意志力。我想,让那种错觉成为她的精神支柱也好。

由于部分媒体的报导,使得很多人都知道了仓持遇刺的事。于是想要会面的人不绝于途。其中,最多的是“创造机会”的受害者跑到医院来想要看一眼主谋的悲惨景况。由希子会对来访者严格把关,断然拒绝心存歹念的人与仓持会面。

不过,其中也有单纯想要看他而来的人。美晴就是其中之一。

她站在病床旁抚摸仓持的脸颊,指尖滑过他的颈项,然后无视于我的视线,吻了他的唇。幸好由希子恰好不在场,但我还是为她捏了一把冷汗,心想要是由希子回来的话,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个意气风发的山姆居然会变成这样,人生真是残酷啊。”美晴低头看着旧情人,对着我这个前夫说。

“事到如今,我是不想这么说。不过,”我对她说。“仓持他说,他没有设计要让我陷入圈套。他准备公寓是事实,但他没想到你会那样使用。”

“他说的?”美晴盯着仓持。“这样啊。他是那么说的吗?”

“你们谁说的才是真的?你还是仓持?让我搞清楚!”

美晴偏着头,然后说:“既然他那么说的话,就当他说的是真的好了。”

“喂!”

“反正你恨我,不是吗?既然如此,你就相信他吧。也许你不要连山姆都憎恨比较好。”

“我想要知道真相。”

“所以我说,他说的就是真相呀。”

除了美晴之外,还来了许多女人。几乎都是我不认识的,其中有的一看就知道是在s情行业中打滚的女人。她们看见仓持面目全非的样子,个个都流下眼泪。

“像我这种丑女人,仓持先生也一视同仁地温柔对待我。这世上除了他之外,没有那么好的人了。”有的酒家女甚至这么说完后号啕大哭。

当然,也有男x访客。他们的反应不一,却有一个共同点。每个人都曾经因对仓持愤恨难消而绝j。

“这男人天生一副好口才,不管是任何废铁也会被他说成黄金。这不知道害我损失了多少钱。”一个上了仓持的当,投资将近一亿的人笑着说。“不过,现在回想起来真有趣。拜这个男人之赐,我做了许多奇怪的梦想。看到他变这样,真的觉得空虚。”

总而言之,那些男人和他曾经绝j过,却没有一个人打从心里恨他。虽然由希子过滤来访的人,没想到这种人还进得来,真是令人意外。

就在仓持遇刺的一个月后,一个男人来到了医院。

三十九

由希子打电话给我,说是有一个男人来探病,但不知道他是谁,感觉有些古怪,问我如果有空的话能不能来看一下。遭到家具公司解雇的我,时间多得是,于是我马上答应,穿上夹克后就出门了。那天的天气很奇特,晴空万里,但天上不时飘下细雨。

我一到医院,就看到由希子一脸不安地站在病房前。她看到我,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来访的人呢?已经回去了吗?”

由希子摇摇头,一语不发地转向病房的方向。

从病房的门口可以看到房里。那间是仓持的个人房,病床的四周装设着生命维持仪器,所有仪器都覆盖着透明塑胶膜。

病床旁边站了一个男人。他看起来五十岁上下,身穿深棕s的三件式西装。他的身材虽然并不壮硕,但挺拔的身影散发出一股威严的气势。他手上拄着一支收折整齐的雨伞当做拐杖,如果再戴上一顶帽子的话,看起来就像一名英国绅士。

男人缄默不语,静静地低头看着仓持的睡脸。当然,就算他开口说话,仓持也听不见。然而,许多来访者还是会想要对他说点什么。

“他是谁?没有自我介绍吗?”我低声问由希子。

她递出一张名片。“他给了我这个。”

名片上印着“企管顾问公司佐仓洋平”。办公室的地址在港区。

“他说他是小修的老朋友。”

“你没听仓持提起过他的名字吗?”

她摇头。“他看起来不像是可疑人士,客气地拜托我让他进去探病,我也没理由拒绝……”

她说的一点也没错。我也对她点了点头。

“田岛先生也没看过那个人吗?”

“从这里看不太清楚,不过我应该不认识。”

“你三十分钟之前打电话给我时,他就一直那样站着不动了吗?”

“是啊。几乎一动也不动,一直盯着小修的脸看。总觉得……”她含糊带过后面的话,大概是想说:“很古怪。”我也有同感。

我们两人在病房外等待,想要再观察他的情形一阵子,几分钟后,男人走了出来。他看着我,微微点头致意。

我心想,我果然不认识这个男人。然而几乎在同时我又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他。说不定我曾经见过和他长得很像的人,所以产生了错觉。

“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了那么久。”男人向由希子道歉。“毕竟,我们好久不见了。”

“这样子啊。”她面露微笑,用求救的眼神看着我。

我认为,要调查男人的来历,由希子最好不在场。“你最好去看看仓持的样子吧。”

“啊……是啊。那么,佐仓先生。我就不奉陪了。”

“噢,请便,不用招呼我。”

我看着由希子走进病房,缓缓地往走廊另一边走去。男人看到我那么做,也跟在我身后。

“您姓佐仓是吗?从事企业顾问?”我边走边发问。

“嗯,是的。不过,客户都是一些小公司。”

“您和仓持是什么关系?”

男人没有马上回答,却低沉地笑了。“我们是老朋友了。我们的关系不是三言两语能够道尽的。”

我们在电梯前面停下脚步。男人似乎没有意思进一步说明,反问我:“恕我冒昧,你是?”

“他的朋友。”说完,我反sx地撒了个谎。“我姓江尻。不好意思,我现在失业中,没办法给您名片。”

“噢,哪里,没有关系。”男人笑着微微抬起手,看来他对我并不感兴趣。

我之所以没有报上真名,是因为担心如果他是“创造机会”的受害者就麻烦了。说不定受害者当中有人知道负责管账的是一个名叫田岛的人。

我们搭上电梯,在抵达一楼前,我观察了男人的侧脸。我真的觉得在哪里见过他。我心想,说不定他是个名人。说不定我曾在杂志或电视上看过他。从事企业管理工作的人,有些经常会出现在大众媒体上。我猜想,仓持大概也是因为生意上的往来才和这个男人变得亲近的吧。看起来并不需要特别警戒。

电梯抵达一楼。我跟在佐仓身后步出电梯。穿过一楼大厅之前,佐仓停下脚步,将脸转向我。

“那么,我就在这里告辞了。请你待我转达夫人,请她不要太过沮丧。”

“我会如实转达。不过,要不要找个地方喝个茶呢?请您务必告诉我您和仓持之间的关系。”

“非常抱歉,我待会儿还有事情。改天再让我好好告诉你我和他的关系。”男人委婉地拒绝了我。我察觉,他不会再来了。

“那么,我送您到门口。”

“不,这里就行了。”佐仓举起一只手,转过身去。

然而,就在他要往前走的同时,一旁发出了声响。一个胖老太婆急忙蹲下来,捡拾散落一地的零钱。似乎是她把钱包里的东西撒了出来。

一枚十元硬币滚到佐仓的脚边。他将那个铜板捡起来,走到老太婆身边。“您的零钱。”

“噢,真是非常感谢您。”

佐仓用食指和中指夹住十元硬币,放在老太婆的手掌心。老太婆连忙点头道谢。

那一瞬间,唤醒了我的记忆。一段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

我快步追着佐仓。在他要跨越玄关的自动门之前,我出声唤他。

“岸伯伯,您现在还下五子棋吗?”

佐仓停下了脚步。他缓缓地将头转过来,眼神变得黯淡无光。我看着他的眼睛,继续说道:“旁人出口 罚钱一百,是吗?”说完,我做了一个下棋的动作。

我们进了一家医院旁边的咖啡店。佐仓从容地抽着香烟。

“那是年轻的时候我工作的一家公司里的人教我的。也有人是用象棋。不过,五子棋比较快分出胜负,所以我就将那当做快速赚取零用钱的方法,找了很多人来。可是,我做梦也没想到居然会遇到知道当时这件事的人。真是丢脸丢到家了。”佐仓缅怀地说。他所说的公司,似乎指的是地方的黑社会企业。

“你是那个时候认识仓持的吗?”

听到我这么一问,他深深地点了个头。

“一开始,他也是我的客人之一。不过,后来他开始带朋友来,自己就不再下棋了。当时我觉得他真是一个怪小孩。有一天,他悄悄地在我耳边说,如果他带客人来的话,一局给他一百元。听到他那么说,我吓了一跳。因为我一直认为他是个小学生而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当时的感觉简直像是被人从头顶泼了一桶冷水。可是,我也不能就这样被他看扁了,于是叫他别开玩笑了,一局只给他五十元。”佐仓晃着肩膀笑了。

“听说仓持在你家里帮忙过你的副业,是吗?我听他说,好像是在做变魔术的道具。”

佐仓像是看着远方似地眯起眼睛,然后点了两、三下头。“是有过那么回事。他不但口才好,手脚也很灵敏,真的帮了我不少忙。”

我很想说:“他在你家打工的时候,我曾经在场。”但还是决定闭嘴。

“仓持说,他从你身上学到了很多比学校老师教的还要受用的东西。”

佐仓对于我说的话,露出一脸得意洋洋的表情,吐出一口烟。“我跟他聊了很多。如果有人听了一定会发噱,觉得我跟一个小孩子讲那么多做什么。当时我失业找不到工作,过着自暴自弃的生活。于是我掺杂着怨言和玩笑话,将那之前做过的怪工作都告诉了他。没想到他竟然听得津津有味,真是个怪孩子。他家是开豆腐店的,他却对家里的事业丝毫不感兴趣,而且他也瞧不起脚踏实地,辛苦赚血汗钱的人。”

“他是不是受到你的影响才开始那么想的呢?”

听到我这么一说,他连忙挥手否定。

“那个男人从小就是那样。他打从心里厌恶贫穷,经常说:‘出生环境导致人有贫富差距,真是没有天理。’”

“出生环境……”

“如果出生在有钱人家里,从小就能享尽荣华富贵,但是如果出生在贫穷人家里,就只能过苦r子。不过,我倒不觉得他家特别贫穷,只是因为他身边有一个有钱人家的少爷,而嫉妒那个孩子。那个孩子的家……”佐仓露出在思索的表情,继续说:“好像是当地出名的有钱人家。他父亲开了一家牙医诊所。”

我吓了一跳,脑中一片空白。

“他家附近有一块地价颇高的土地,在那里有整排高级住宅。你小时候如果也住过那个城镇的话,应该有印象吧?所谓住在山手的人( 山手指的是今r东京山手线内的区域。从前东京一带会淹水,由于此地的地势较高,不会淹水,因此成为有钱人住的地方。在此指的是有钱人。)。其中有一栋格外壮观的大宅,就是那个牙医的儿子的家。”

“他嫉妒那个孩子……”

我觉得口g舌燥,伸手拿起水杯,而不是咖啡杯。

“他有强烈的自卑感。我在想,可能是那种自卑感促使他有那种想法。他经常说:‘既然人家是衔着金汤匙出生,我也要轻轻松松地变得跟他一样有钱,所以我不要用劳力赚钱。’”

佐仓的一言一语就像一根根的钉子刺进了我的心。看来仓持果然是很我的,所以才会对我设下一个又一个的陷阱。

“可是啊,他并不是讨厌那个少年唷。这就是那个男人复杂的地方了。他虽然嫉妒对方的良好身世,却能够保持冷静的态度,分开思考对方的身世和人x。所以虽然称不上是友情,他确实对对方抱持着一种类似友情的情感,只不过,那充其量就只是类似友情的情感而已。”

“这话怎么说?”

“他好像希望对方遭遇不幸。因为他无法马上成为有钱人,所以想要先把对方拖下水。”

我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脑中浮现用血写的“杀”字。仓持虽然将我的名字错写成田岛和辛,但他确实将我的名字写在名单上。

“那个少年后来怎么样了呢?”这件事情我比谁都清楚,但我还是试探x地询问。“他遭遇不幸了吗?”

“事实上,他的确是遭遇了不幸。”佐仓喝了一口咖啡。“大概是在他升上国中之后不久吧,他家分崩离析了,而且还卖掉了那栋大宅。那个少年和父亲一起搬到了别的城镇。”

“正好如仓持所愿啊。真是太巧了。”

听到我这么一说,佐仓

第 68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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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我这么一说,佐仓用手指摩擦着人中,别有意味地g咳了一声。“哎呀,那不知道能不能说是单纯的巧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牙医的儿子如仓持所愿地遭遇不幸,不是单纯的巧合吗?”

“关于这点,我没有立场说话。只不过呢,这世上发生的事情,大部分都不只是单纯的巧合。”

“如果你知道什么的话……”

然而,佐仓却摇摇头,不愿再说下去。

“我不是说我没有立场说话了吗?再说,这件事情跟你无关,不是吗?”

我无法反驳,低下了头。我在桌子底下握紧了拳头。

“你说,你是他的朋友?”

听到佐仓这么问我,我抬起头来,默默地点头。

“你是真心那么认为的吗?还是,你只是姑且或是表面上那么说的呢?”

“为什么你会那么……”

“因为我想知道,那个男人是否真的j得到朋友。我想,以他那种生活方式,应该很难j得到朋友。”

我猜不透佐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将手边的咖啡杯拿了起来。然而,在我就口之前,他抿嘴笑了。我将咖啡杯放回桌面。

“你想说什么?”

“没有,抱歉。我想我猜对了。你根本不是他的朋友。至少你不那么认为。你反而恨他。怎么样,我说得对吗?”

“为什么你会那么想?”

“因为那就是那个男人的生存之道。或许也可以说是他的处世之道。那种想法的基本概念是我教他的,所以我也要负一些责任。”

“你到底教了他什么?”

“我教他的事情很单纯。那就是,人必须要有弃子才能成功。”

“弃子……?”

“当然,在这种情况下的弃子,指的是人。不过,它的意思却不只是单纯地利用人。只要是人,任谁都会遇到要赌上一赌的事情。依照情况的不同,有时候甚至还赌上姓名。那种时候,有弃子可以使用,和没有弃子可以使用,会产生截然不同的结果。此外,弃子有时候还能发挥防波堤的效果,让自己免于危难。所以我教他——必须经常准备好适合当做弃子的人。还有,身为弃子最需要的一项条件,就是自己信得过的人。”

我无法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寻常又自然。佐仓好像察觉到了,他不慌不忙、从容不迫地拿起一旁的雨伞,将它立在身体前面,像是拄着拐杖似地将双手在伞上j叠。

“你心里好像也有数。”

“用那种方式过r子,人生有何乐趣可言呢?”我仍旧僵着一张脸问。

“我想,他应该觉得自己过得很充实吧。虽然你可能很恨他,但他应该是把你当做朋友。”

“不是弃子吗?”

听到我这么一说,佐仓又耸了耸肩,安静地露出微笑的表情。“就像我刚才说的,那个男人很复杂。他不相信任何人,也不会对任何人敞开心胸。不过,也有例外。那就是像你这样的人。讽刺的是,他会打从心里信任的就只有被他选为当做弃子的人。但这完全只是从他这个角度来看的说法。”

“如果他那么想的话,就应该会希望朋友得到幸福啊。”

“他是希望你得到幸福。只不过,幸福的背后附带着几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不让弃子幸福到失去身为弃子的作用。”

那一瞬间,我全身的汗毛竖起。佐仓说出来的这句话中,仿佛含带着仓持想要控制我的人生的执着意念。事实上,我是受到了他的控制。每到我快要够着幸福时,仓持就会乘着不祥之风而至。

“我好像有点说太多了。难不成是因为见到他,不禁感伤起来了吗?”佐仓起身取出钱包,看了钱包里头,皱起眉来。“伤脑筋呀。我没有零钱。”

“没关系啦,这里我付。”说完,我将账单拿到手边。

“是嘛。那我就不客气了。”佐仓低头行个礼,朝大门走去。

我想,企业顾问那个头衔大概是骗人的。他虽然穿戴整齐,但至今应该都在接受仓持金钱上的援助。我不认为当年那个穷途潦倒的男人,才不过二十年就能摇身一变成为绅士。

弃子——仓持巧妙地运用这种手法,让我一路过着充满屈辱的人生吗?

他说,牙医一家陷入不幸并非单纯的巧合。

如果不是巧合的话,究竟原因是什么呢?

四十

我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再去见佐仓一面。我心想,如果不去确认那个男人知道些什么,自己今后的人生将无法重新开始——没有仓持的人生将无法开始。

我打电话给由希子,请她告诉我佐仓名片上的地址和电话号码。

我依照地图找到的是一栋五层楼高的旧大楼。这栋大楼有几家公司进驻,但每家公司光看名字,都看不出来属于何种行业。

我搭旧电梯上三楼。走廊上有些y暗,而且空气中隐约飘散着一股怪味。

走廊尽头有一扇门,上头贴着一张“樱花企管顾问公司”的名牌。看到那张名牌,我有一种出乎意料之外的感觉。难不成佐仓真的在经营企管顾问公司吗?

我转动l字形的门把,拉开大门,门没上锁。

前面有一张桌子,中间放着一套廉价的沙发,里面摆着办公桌和档案柜,但看不到任何人影。

“有人在吗?”我出声叫唤,却无人回应。

我一脚踏进室内,走近前面的桌子,上头放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用过的咖啡杯。我伸出手指在桌面一摸,微微覆盖灰尘的桌面上留下一道手指的痕迹。看来佐仓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这张桌子了。

既然大门没锁,就应该有人在。我心想:“等一下好了。”正要在沙发上落座时,大门打开了。

进来的不是佐仓,而是一个将头发染成咖啡s的中年女子。她往我这边看,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大概是没想到有人来了吧。

我慌张地站起来。“啊,你好……”

她轻轻地点头致意,用狐疑的眼神打量我全身。“您是哪位?”

“我前一阵子和佐仓先生见过面……”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的脑中有一部分产生了反应,感觉像是遥远的记忆快速被唤醒了。那种感觉跟见到佐仓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凝视着女人的脸。她的脸让我想起了漫画中的狸猫,脸上的浓妆让她看起来更像了。然而,我却在想象那张妆底下的脸在二十年前长得什么样。我发现她和某个人的长相完全一样。

“小富……”

她听到我这么一叫,瞪大了眼睛,脸上露出不安的表情。

“咦……?”她微偏着头,用一种观察的眼神,眼珠往上翻地看着我。过没多久,她张大了嘴巴。“啊……你该不会是田岛先生的?”

“我是和幸。田岛和幸。”

她嘴巴张开了好一阵子。她用一双手捣住嘴吧,还是继续端详我的脸。

“好久不见。”她总算说出了一句话。她的语调当中,隐含一种不知该作何表情的困惑。

站在我眼前的是从前在我家工作的小富。富惠才是她的本名。一个我家雇来看护祖母,经常和我的父亲发生x行为的女人。

“小富,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倒是和幸,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说来话长。”我大略地说明我有一个朋友变成了植物人,还有遇到前去探望他的佐仓。

“那个变成植物人的,该不会是豆腐店的……”

“是仓持。”

“是哦,果然没错。和幸,你现在还有跟他来往吗?”

“你认识仓持吗?”

“这个嘛……他经常提起仓持的事。”

“他指的是佐仓先生吗?”

“嗯。”小富点头。她看起来一副尴尬的样子。

我们对坐在沙发上。她问我要不要喝茶,我说不用了。

“小富和佐仓先生是什么关系呢?”

她低下头,有点忸怩地说:“什么关系……”

我从她的模样察觉到他们的关系。“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这个嘛,嗯……大概二十几年前吧。”

“从在我家工作的时候开始?”

小富点头。

我懂了。佐仓大概是从她口中得知镇上最有钱人家的内情,然后再凑趣地告诉仓持那些事情。说不定仓持就是因为这样才开始特别注意牙医的儿子。

“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小富,你为什么明明有情人,还要做出那种事情呢?”

听到我这么一说,她抬起头来,诧异地皱起眉头。“哪种事情?”

“跟我父亲之间的事情呀。我都知道了。”

小富屏住呼吸,但没有露出不知所措的样子。下一秒钟,她好像突然变得全身无力,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那个时候啊,有很多原因。”

“你说的简单,但那却是造成我父母离婚的原因耶!”

“他们会离婚应该不只是我的缘故吧?再说,勾引我的可是你的父亲。”

她这句话令我无话可说。她说的一点也没错。我别开视线,叹了一口气。

“田岛先生后来发生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和幸想必也很辛苦吧。”

“小富至今一直和佐仓先生住在一起吗?”

“我们没有结婚。不过,却是少不了彼此地活到了这把年纪。该说是孽缘吧。”说完,她笑了。她的笑容让我想起了以前的事。刹那间,我似乎闻到了她为我做的咖喱饭的香味。

“我想要见佐仓先生。”我说。

“我想他今天应该不会回来了。说是有好康的事情,他去新泻了。他好像又打算骗谁,赚点小钱。那个人,尽做些不三不四的勾当。”

我在心中嘀咕:“谁叫他是仓持的师傅呢。”

“既然这样,我改天再来。下次来之前,我会先打电话确认。”

就在我起身的时候,小富将手搭在我的肩上。“好不容易见到面,你就再坐一下嘛。况且我们从前处得那么好。要不要喝点啤酒?小和,你应该能喝吧?”

“可是……”

“你果然是在气我吗?”

“倒不是啦。”

“既然这样,你就再陪我一下嘛。我一个人也怪寂寞的。”小富握住我的手,不打算放开。

“那就再一下下。”我重新坐回沙发上。见到她让我感到怀念是事实。而且我想,进一步问问他和佐仓的关系也没有损失。

小富不知道从哪里拿来啤酒、威士忌和一点下酒菜。我想,佐仓不在的时候,她大概都像这样自己一个人喝酒吧。

据她所说,这间公司虽然挂着招牌,却只不过是一个让人相信佐仓头衔的工具,实际上这间公司没有接任何的工作。她说,房租不知道是谁在付。我猜想,应该是仓持吧。

小富很快地喝起酒,诉说至今的上半辈子。原来她不是一直和佐仓在一起,曾经数度试着想要跟别的男人共筑一个幸福圆满的家庭,可是结果并不顺利,最后还是回到了佐仓的身边。

“虽然我觉得回到那种男人的身边也是枉然,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当我猛然惊觉,人就已经在他身旁了。这该说是斩也斩不断的孽缘吗?”她用一种口齿不清的怪强调说。

我想,那就像是我和仓持之间的关系吧。原来小富和我是同类。

她喝到一半,开始不加冰块地喝起威士忌。喝了几杯之后,她用一种迷蒙的眼神看我。

“不过话说回来,小和变成了一个大帅哥呢。你结婚了吗?”

“结过一次,不过离婚了。”

“是哦,原来如此。”小富移位坐到我旁边。“那么,有时候很寂寞吧?”

“没那回事。”

“是吗?可是啊,你现在正值年轻气盛,经常会想要吧?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唷。”她将手伸到我的胯下。

“别这样啦。”

“为什么?你不用客气。我虽然是阿姨,不过技术很好唷。”

小富身上穿着衬衫,扣子开到胸口,一弯下腰,就能看到皮肤白皙、丰满的r房。

突然间,我脑中出现了一幕情景。一个白p股快速地忽上忽下。p股下面有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是税务代书,而p股的主人不用说,自然是小富。

那一瞬间,我的下t有了变化。手摸着那里的小富马上察觉到了这点,贼贼地笑了。

“你瞧,都已经胀得这么大了。”

她的手像魔术师般灵巧,一眨眼就打开了我裤子的拉链,褪下内k,露出yj。她爱抚它之后,慢慢地将嘴凑近。

那个曾经当过我家女佣的小富现在正含着我的x器,想到她是偷偷和父亲xj的小富,一种异常的快感排山倒海而至。我将身体j给她,不久就在她嘴里泄了。

她用面纸擦拭嘴巴,抿嘴笑了。“味道一样。”

“什么一样?”

“我说,小和跟你爸爸的味道一样。你们果然是一对父子啊。”

我心想:“那种东西的味道会因人而异吗?”但还是保持沉默。我还处于虚脱的状态。

小富像是要去掉嘴里的余味,喝了一口威士忌,媚眼看着我。“我说小和啊,我不知道你父母离婚的事情你怎么想,不过要我说的话,我觉得他们离婚比较好。而且他们除了离婚之外,别无选择。”

“为什么?”

“因为啊,太太一定不擅长那方面的事。”

“你指的是我妈吗?”

小富点头。

“你说我妈怎样?”

听我这么一问,她先是有点难以启齿地撇撇嘴,然后又说道,“太太啊,曾经要我做一种非常奇怪的事唷。”

“什么非常奇怪的事?”

“她要我将白粉掺进饭里。”

“啊?”我不太清楚她的意思,又问了一次。

“就是,”她说。“她要我偷偷地将那种化妆用的白粉掺进婆婆的饭菜里。”

“白粉?那是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太太说,如果我照她的吩咐做,她对我跟先生之间的事情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太太,她察觉到了我们之间的事。”

“所以,你就按她说的做了吗?”

小富摇摇头。“我是收下了白粉的盒子没错,可是我一次也不曾将它掺进饭菜里。事后我才知道,从前化妆用的白粉里有毒。”

我的脑中又浮现了另一个久远的记忆。那就是母亲的化妆台,还有化妆台抽屉里的白粉。那个化妆台在她离开家的时候被搬走了。

“在一连串的事情之后,婆婆就去世了。”小富说。“太太命令我将白粉掺进饭菜的时候,婆婆的病情正好急速恶化。”

“你想要说什么?难道是我妈亲自将白粉掺进饭菜里了吗?”

“毕竟,我只能那么想啊。太太虽然要我将白粉掺进饭菜里,但说不定她自己也找到了机会,偷偷地将白粉掺进饭菜里。不然的话,婆婆的身体突然变虚弱就说不过去了。”

我瞪着小富。她害怕地耸肩,啜饮了一口威士忌。

“小富,你跟谁说过那件事?”

她慌张地摇头。“我没对谁说过。那件事应该不能说吧?”

“佐仓呢?你连他也没说吗?”

她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沉默不语,头低低地一动也不动。

我站起身来,拿起脱掉的外套。小富好像说了什么,但我没听见。我一语不发地离开了公司。

我拦了一辆计程车。各种想法、念头在我脑海中闪现。至今发生过的事情如瀑布般打在我的脑袋上。

我总算得到了一个解答——这一切并非偶然。我之所以遭遇不幸,并不单单只是因为我倒霉。

计程车抵达医院。我从夜间入口进入医院。y暗的走廊上寂静无声,我沿着走廊,直接往仓持的病房走去。

我打开病房大门,走了进去。仓持依旧躺在塑胶模里面。用来维持他生命的各种电子仪器,一闪一闪地发出光芒。

我走近病床,拨开塑胶膜。黑暗中浮现仓持的脸。一张宛如少年般的睡脸。

仓持——我在心中呼唤他的名字。

散播那个谣言的人是你吧!是你到处散布我母亲杀害祖母的谣言。

我到最后都不知道当时谣言从哪里传出来的,结果引发一场大s动,连警方都出面了。而那一开始却只不过是小学校园内一角的对话。

那个谣言是一切事情的开端。田岛家分崩离析,父亲落魄潦倒。我被仓持这个恶魔c控,毁了一生。

诅咒的信——仓持,你g得好啊!你对我下了诅咒,而我则逃不出那个缚咒。

“不过,都结束了。”我出声说,俯瞰仓持的脸。

知道一切真相的我,已经从你的诅咒中解放了。今后我将能过着没有你的人生。你已经不可能再阻碍我了。

我将自己的脸凑近他的脸,近到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鼻息时,我低喃道:“再见了,仓持。”

这个时候,仓持原本闭上的眼皮缓缓睁开,那一双黑s的眼球捕捉到我的身影。

他应该没有意识才对。不,他应该已经失去了人的思考能力,然而,他确实盯着我。他一直瞪着我,仿佛要告诉我,仓持修依然活在我的心中,他不会让我随x而活。

你休想!——我听见了仓持的声音。他在我心深处,低声地对我说。

那一瞬间,我的脑中变得一片空白。接着,那片空白的银幕上放映出一幕景象。

祖母的尸体。我想要偷钱包的时候,感觉她的眼皮在动。当时的恐怖感受又苏醒了。祖母的葬礼上我之所以不敢看她的遗体,是因为她还活在我的心中。

现在就和当时一样。

我的嘴仿佛在反抗我心中的想法,发出一种说不上是尖叫或怒吼的叫声。同时,我的手自己动了起来,开始掐住他的脖子。

我的全身充满了一种无以言喻的恐惧感,像是一阵带有湿气的风般,裹住我的身体。我的手臂、指尖不断用力,以挣脱那股恐惧。我应该出声大叫了,但我的耳朵却听不见自己的叫声。

我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一大群人跑进病房里,试图制服我。然而,我的眼中只看得见仓持一个人。

仓持的眼睛死盯着空中。掐住的脖子以上一片淤青。

我一直掐着他的脖子,直到有人将我强行拖开。我一面掐着他的脖子,一面在心中问思绪混乱的自己。

我是否跨越杀人之门了呢……?

再生魔术女

婴儿里着白s的贴身衣服熟睡。望着那泛现桃红s的脸颊,根岸峰彦联想起水蜜桃。

“好可爱!简直就像是小天使呢!啊,我高兴得都快疯狂了,彷佛像作梦一般。”根岸y子以不熟练的动作边抱着婴儿,边欣喜如狂的说。

婴儿的容貌远超过她期待的漂亮,似更令她雀跃。

“请你好好学习育婴知识吧!因为婴儿一定也会感到不安,不知道新妈妈要怎样照顾自己的。”中尾章代迷着眼望着y子的动作,静静说。

“是的,那当然,我会以健康抚养这孩子为优先的。”y子坚定的说。

中尾章代苦笑。“不,大完全投入也不行,以后的r子可还很长呢!”

“是的,你太兴奋、急躁,反而对婴儿不好。”峰彦也说。

“可是……”y子的视线回到婴儿身上,有一种无法忍住要露出笑意的感觉,又抬起脸,望着中尾章代,显得稍微不安,问:“那么,今天还需要办理什么样的手续吗?”

一见即知她希望尽快把婴儿带回家。

“是的,还有一些问题……不过若是你先生能够留下来,太太你先回去也没关系。”中尾章代说完,望向峰彦。

y子眼拌里灿着辉彩,望着峰岸。

峰彦不可能违抗她的期待,不得已却又不能形诸于s,说:“那么我就留下来,你先回家好了,何况,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是吗?那,很抱歉,我就先失陪了。”迸说,y子迸抱紧婴儿站起身来,一副再也待不下去的样子。

“啊,很危险呢!别让婴儿掉了。”

“我知道哩!怎么可能会做出让婴儿死掉的事,嗯?”当然最后的“嗯”是对熟睡的婴儿讲的。

峰彦和中尾草代一起目送私家司机驾驶宾士轿车载着y子和婴儿离去。

y子好像热中于抱住婴儿,只是回头朝两人点了一下头而已。

“太太似乎很喜欢那个婴儿呢!”回到房内,在刚才那张沙发坐下后,中尾章代说。

这里是她家!

“我也很喜欢的。坦白说,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向你致谢才好。”峰彦再度向章代道谢。

中尾章代摇摇头,说:“只要你们能喜欢,那就……”她戴着金迸眼镜的视线自峰彦身上移开,注视斜下方。

峰彦不只一次见到这位削瘦的中年妇人经常露出像这样耽溺于沈思的表情,他漠然想像,会做这样的事,或许是因对婴儿有着某种晦暗的过去。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她正在思索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孩子之年轻母亲的事吧!

峰彦讨厌对方说一些有关育婴之事。更要紧的是,他觉得和中尾章代单独j谈有一股沉重的感觉。从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觉得对方似有着生理上难以接近的感徒,尤其是镜片后面闪动辉彩、似能识穿自己内心的眼眸,见了就令他不知所措。

只不过,他当然不曾表现出来。这位替无法生儿育女的夫妻找到养子的女x,等于是自己的恩人,或许今后也会继续j往吧!

谤岸夫妻约莫在半年前认识中尾章代,是直接接到她寄来的信。信上说她自己虽生在这个世间,却由于各种原因而未被亲生父母抚养长大,所以才决定专门介绍可怜的婴儿给有爱心者当养子,现在因听说他们想要找养子,何不j给她负责?

虽然内容透露着可疑,但是y子仍表现出强烈的关心,试着去见中尾章代,了解详细情形。当时,夫妻俩也是到这里来。

中尾章代说,婴儿们的母亲大多是十几岁,由于没有正确的知识而发生x行为,结果怀孕了,却在独自苦恼中丧失妊振中绝的时机。又说,像这样的少女,时下的r本有很多,为了救助这些少女,也为了保住她们生下的小生命,她才会做这种事。

还有,有时候也曾在国外帮婴儿寻找养父母,因为这样的话,生下婴儿的少女就不曾往户籍上留有任何痕迹。

听过中尾章代的说明后,根岸夫妻就委托她帮忙。毕竟在这之前的经验已让他们深刻了解,想凭自己之力找到养子是何等困难。

半年后,中尾章代通知说找到男婴。

“坦白说,事情比我想像中来得顺利,令我深感惊讶。”为了逃避太漫长的沉默,峰彦说。“因为我曾听说,和我们有相同苦恼的夫妻很多,就算想要养子也必须排队等待。”

中尾章代的视线回到峰彦脸上。“当然,等待婴儿的夫妻们还有很多,可是,这次我是特别先通知你们。”

她在镜片后的乌黑眼睁闪动光芒。

“谢谢你。”峰彦一面道谢,一面在想:该准备多少谢礼给眼前这位女x呢?

虽说做这种事是没有酬劳,但总不至于不期待获得谢礼吧!而正因为知道自己的经济情况,预料到可能有相当的金额,才会“特别”的先通知自己!

“你说有一些问题是?”他双手在膝上搓着,问。不过,心里又觉得对方不可能现在就提起谢礼之事。

中尾章代坐正身体、挺直腰,说:“其实,有件事我希望再确认一次。”

“你的意思是?”

“关于成为婴儿的双亲之条件。”她说。“我曾经列举过五项,你还记得吗?就是能疼爱婴儿、有经济余裕、家庭和谐、夫妻皆健在,以及最后一项。”

“是夫妻俩皆无犯罪前科,对吧?”回答之后,峰彦有股不祥的预感,是因对方刻意诬自己说出最后一项。他按着间:“那又如何?”

“这些条件都没有问题吗?”

“是的,当然没问题,我可以发誓。”峰彦肯定的回答。

中尾章代颔首,似表示“没问题”,之后,按着说:“如果未能符合条件,虽然很遗憾,却也只有中止抚养关系,把婴儿带回。”

“我明白。这么说,为了查核我们是否能好好照顾婴儿,在办理正式认养手续之前,是有一段试验期间了?不过,期限到什么时候?何时才能正式认养呢?”

“这得看你们了,如果快的话,也有一天就可得到结论的。”

“哦,一天吗?”虽然内心怀疑在这样短期间内能够了解什么,不过转念一想,这是专家之言,应该不曾错。峰彦浮现笑容,说:“这么说,我必须努力让自己能够合格喽!对了,只是这样吗?”

“不,主题才刚开始呢!”中尾章代凝视峰彦。

一瞬,锐利的眼神令峰彦心跳加促。

但,紧接的瞬间,她脸上浮现温和的笑容。“根岸先生,你们夫妻俩为了不孕之事,曾经上过医院吧?”

“是的,好几次。”峰彦回答。“为了检查出原因,我们找过各种医师诊断。”

“查出原因了吗?”

“是的,问题出在内人身上,好像是卵巢功能先天x具有缺陷,不过详细情形我不明白。”

诊断结果出来时,峰彦一面安慰沮丧的y子,一面感到安心了,因为不会再被y子的父母认为自己无能!

入赘根岸家七年,为了无法生育子女,不知道何等抬不起头呢!他自己并未特别想要有子女,可是却非常清楚自己的责任就是替根岸家延缤香火。

谤岸家招赘女婿的条件就是健康且生殖机能正常,所以即使是并非特别优秀的他,也因为在宴会上被迟迟未婚的董事长千金看上其英俊外表,而能够幸运的攀龙附凤。

“没办法以医学方法解决吗?譬如利用体外受精之类?”中尾章代问。

峰彦摇头。“曾经检讨过,但是并未尝试,一方面是成功率很低,另一方面是内人害怕。”

“成功率低是事实,不过若和以前相比,技术上已经相当进步了。”

“哦,是吗?”边回答,峰彦想起了中尾章代平时是在医院工作,而且是妇产科,之所以会做这种义工x质的事,也是与其职业有关联。

“由于体外受精技术的进步,很多夫妻都能拥有幸福,当然,问题也随着增加……臂如代理孕母。”

“代理孕母?啊,我常常听说。”

“在r本仍很难想像会真正实行,可是在国外,有很多年轻女x愿意当代理孕母。”

“原来如此。”峰彦嘴里回答,心中却困惑不已,不知话题究竟会朝什么方向进展。

中尾章代并不像要提出什么问题要求的样子,难道和目前这个话题有关联?

“另外,jy冷冻保存技术也开发成功了,希望拥有孩子的女x,只要有心,即使不和男x发生x行为也可以怀孕。”中尾章代似未发现峰彦的不耐烦,仍旧淡淡的叙述。

“时代已经改变了。”峰彦也只好颔首,说。

“如果我稍微年轻一点……”中尾章代俯首,但马上又抬起脸,凝视峰彦。“说不定我也会采用这类方法哩!尽避已经不想要结婚,却仍希望有孩子……因为,我一直是独自生活。”

“是吗……”峰彦虽觉得对方的话很奇怪,不过又不像在开玩笑。“你没有家人?”

“是的,双亲很久以前就去世,这房子就是他们留下的。”中尾章代环顾四周一圈后视线再度回到峰彦脸上。“其实我有一个妹妹,小我十岁的妹妹。”

“她去哪里?”尽避并无多大兴趣,峰彦仍只好顺着话题,问。

她静静的回答:“死了,在七年前。”

“啊,对不起。”峰彦在内心咋舌,在这种r子里谈忌讳的过去好像有所不祥。

他从西装口袋掏出香烟,正打算转个话题时,中尾章代却先开口了。

“我妹妹是被人杀害的,在杉并区的公寓家中。”

“什么……”

“被勒杀,用她的丝巾。”

“丝巾……”峰彦勉强挟住差点自指缝间掉落的香菸,心想:怎么可能!

对方应该不是在讲那女人的事吧!那女人叫神崎由美,后来知道由美是假名字,不过神崎应该是真实的姓氏。

他觉得腋下冒出冷汗,不住寻思:但是,七年前,杉并的公寓家中、丝巾,岂非完全符合?

“很可怜呢!”中尾章代的声音微微便咽了。“双亲早逝,因此高校毕业后就外出就职,由于打算终有一天自己做生意,于是拚命的存钱,不久,连晚上都在兼职。我劝她别辛苦而把身体搞坏了,她却丝毫不听。同我炫耀自己的积蓄金额是她的乐事之一,却……”

“凶手被逮捕了吗?”峰彦问。

她摇头。“没有!虽然警方一直继续不断的调查,却始终没有着落。”

“这……”峰彦想用打火机点着香烟,但是动作僵硬,到第三次才点着。“是抢劫杀人或什么?”

“警方是如此推测。”中尾章代把桌上的烟灰缸推向他,回答:“因为房内被翻找得一团糟,珠宝和存款簿都不见了,而且玄关门锁上,靠y台的窗户打开,凶手很可能是自y台潜入吧!妹妹的房间是在二楼,但是只要沿着一楼y台栏仟,很容易就可以爬上去。”

“那实在太可怜了。”峰彦极力抑制声音的颤抖。毕竟,状况太相似了,没错,这女人讲的一定就是“那桩事件”!

“妹妹被强暴了。”她像在叙述般静静说着。“凶手的jy残留在妹妹体内,而那也是警方能得到的最重要线索。”

“哦……”峰彦吸一口烟,吐出烟雾。他很清楚自己呼吸急促。

无法认为纯属偶然,也不能认为这女人的妹妹很偶然是神崎由美,绝对是有计划的,一开始,这女人就是抱着某种目的接近自己。

镑种各样的念头在峰彦的脑海中如漩涡般涌现,但是却无法整理,只是更加混乱。

“承办的刑事先生表示,凶手最初可能并非为了窃盗,而是为了qg的目的才潜入。”中尾章代说。“那是很炽热的夜晚,妹妹的房间并末开冷气。刑事先生表示,妹妹很可能是开着窗户睡觉吧!凶手见到窗户敞开,所以决定qg,也付诸实行,可是想到事情宣扬开就糟了,才会将妹妹勒死后,抢夺财物后逃走。”

不错,那是炽热的夜晚!

峰彦脑海中浮现满是汗珠的神崎由美不,神崎弓子的脸孔。对方以空d的眼昨凝视着他,说:我绝对不曾离贻d你……

“这么说……”他舔了舔g燥的嘴唇,说:“凶手是那天晚上偶然经过公寓前的男x了?算是一种临时起意逞凶?”

“警方似乎也这样认为。当然,不是所有人皆一样,譬如承办的刑事先生就说,凶手很可能有某种根据,知道那儿住着年轻少女。”

“原来如此。但,不管如何,应该不曾是熟识之人行凶吧!”

“警方也是同样的见解。”中尾章代扶正眼镜,镜片反sr光灯光。“但,我不这样认为。”

“哦,为什么?”峰彦吸了一口烟。

“简单的说,是身为姊姊的灵感。”

“灵感?”

“事实上,是我发现体的。那一天的翌r,我们预定前往新鸿祭坟,由于是盂兰盆节的返乡尖峰时期,预料一路上会塞车,所以打算一大早就出发,因此我开车至妹妹住处接她,抵达时刻是清晨五时左右。”

“那一夜,弓子是曾这么说过我明天要和姊姊一起去新鸿。”

没错,她是说和姊姊一起!

“我按门铃,但是不管按多少次都无人应答,感到很奇怪,就用妹妹给我的钥匙开门。门一打开,我就注意到房内的异状,等见到床上的妹妹的样子时,我差点晕倒。”中尾章代面无表情的说,但是,轻轻j握于膝盖上的手指开始微微颐抖。“由于情绪激动和过度悲伤,我连打电话报瞥都忘了,只是大哭大叫。可是,这么哀伤之间,我仍有着某种确信,确信妹妹是被亲密的男人所杀害。”

停顿一下,中尾章代继续说着。

“妹妹身上散发出香水味。那天,妹妹没有上班,应该一直待在家里,而,除了上班,妹妹很少擦香水。”

香水……

峰彦记得弓子身上的香水味道。与他见面时,弓子身上总是散发出同样的香气,或许那天晚上也是相同,只不过,他并未特别意识到。

“但是……”他轻咳一声,声音沙哑了。“只凭这样就下论断岂非很危险吗?也有可能忽然心血来潮,那天晚上就寝前擦香水,对不?”

“刑事先生也说过同样的话,但,我无法同意。我拜托刑事先生调查和妹妹j往的男x,刑事先生表示会调查妹妹的j友关系,而且也真的这么做了,以妹妹上班的地点为中心,彻底查访。只是,始终未能发现和妹妹有特殊关系的男x,也许,是隐藏得巧妙吧!”

“一定不是隐藏巧妙,而是自始就没有那种男人存在。”

但,峰彦尚未说完,中尾章代已开始摇头了。

“不管天气多么炽热,妹妹绝对不曾敞开窗户睡觉。就算没有冷气机,还是有电风扇的。一定是凶手自玄关入内,妹妹迎接对方……当时,妹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杀,很可能还笑容满面的迎向对方。”

晚安,你来晚了哩!抱歉,突然找你出来,因为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是的,一定要在今晚。我方才在电话中也讲过了吧?明天一大早我要和姊姊一起回新鸿去祭坟。

我希望在回故乡之前把事情谈清楚……喝啤酒吗?不喝?啊,是吗其实今天晚上也不能让你睡在这里的,那么我去冲泡咖啡……

峰彦回想起弓子,边迎接自己进入,边说的每一句话。或许,她当时的确满面笑容,因为每次见面时,她总是想要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可是,玄关门锁上,y台窗户敞开,不是吗?”

“那种东西很容易伪装的,若是和妹妹有特殊关系的男人,应该持有钥匙。”中尾章代当场回答。

她的推测完全正确,峰彦的确持有钥匙。为了布置成窃盗杀人,他打开通往y台的窗户,自己却从玄关门逃走,当然,又把门锁上,钥匙则在第二天丢弃于附近的灌溉水渠。

“房内被翻找得乱糟糟,而且偷走财物,全部是为了伪装。”中尾章代穷追不舍的说。

那一夜的情景在峰彦脑海里苏醒了。边抵抗想尽快离去的冲动念头,他边尽可能的予以布置伪装撕破弓子的内衣裤和衬衣,强调被潜入者强暴;穿上鞋子到处走动,故意拉开所有的抽屉,表示不知道贵重物品藏放何处;最后,更用布块将可能触摸过的地方全部擦拭g净。

“房间内是否有什么能让你感觉到男人存在之物呢?尝如牙刷或刮胡膏之类?”

这些东西峰彦在当时应该已经完全收拾g净,他放在那里的生活必需品本来就不多。

“没有。不过,妹妹的过去中却留下那种痕迹。”

“过去?”

“在那不久之前,妹妹曾做过妊振中绝手术。”

峰彦沈默不语了。

那是他的孩子!被告知怀孕的事实时,他有一种被暗中摆了一道的感觉,因为他相信弓子所说的“不要紧”之语,经常未戴保险套。

要说服坚持想生下孩子的弓子,并带她去堕胎,不知道花费多少苦心,最后甚至还说谎,表示反正终究会和她结婚,何必急于生下孩子!

他很后悔,当时就应该想办法和弓子分手才对,却因为她吵闹不休,才持续j往,结果闹得不可收拾。

“假定是那样,对方那男x也不见得仍继续和她j往吧?也许她被杀害时彼此已经分手。”他说。

“不,仍在j往。”中尾章代低声说。“而且,妹妹可能打算第二天告诉我这件事。”

“什么事?”

“决定回新鸿时,她对我说“出发前说不定我会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呢”。当时我并未放在心上,所以事件发生后也一直没有想起来。

“但,后来仔细回想,可以认为那是暗示结婚之事。那一夜,妹妹很可能是找来那个男人,打算正式决定结婚事宜,她相信对方也爱自己,会与自己结婚。”

说到这儿,中尾章代停顿一下,胸口上下起伏,似在调匀呼吸。

之后,她凝视峰彦,继续说:“可是,那男人并不爱妹妹,根本从未想过结婚的念头,所以当妹妹突然提出这件事时,应该非常狼狈吧!”

峰彦忍不住想吞一口唾y,但,嘴巴里却没有水分。非常狼狈?的确没错!当时

缠绵过后,弓子说:“我希望决定今后之事。”

“今后之事?”峰彦问。

“我有了积蓄,觉得应该要安定下来了。事宜上,姊姊明天一大早会来接我,我打算把你的事告诉她,可以吧?”

对峰彦而言

第 69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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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了积蓄,觉得应该要安定下来了。事宜上,姊姊明天一大早会来接我,我打算把你的事告诉她,可以吧?”

对峰彦而言,事情实在太出乎意料之外了!

“但是,”他对中尾章代说。“就算真的如你所言,也不见得就是那男人杀害令妹吧?只为了被迫结婚……”

“我也是这么认为。”中尾章代领首。“可是,如果那男人另有必须结婚的对象呢?尤其,当这门亲事代表他获得人生胜利的关键时,妹妹岂非就等于是妨碍者?”

峰彦眠着嘴唇,瞪视中尾章代,他想不出该如何回答。

中尾章代轻轻呼出一口气。“坦白说,我之所以会想到这样的可能x,完全是在知道某位男x的存在以后。”

“某位男x……”

“就是在最近。我整理妹妹的遗物时,找到一本有关姓名学的书,我若无其事的翻阅时,在书页余白发现写有姓名,而且是很奇妙的姓名,名字是妹妹的没错,姓氏却不同。妹妹的名字是弓子,而,书页录自上的姓名则是本乡弓子。”

峰彦感受到一股双腿发软的冲击,他知道自己脸上的血s消失了,指尖有如冻僵般冰冷,头晕耳鸣,身体不住颤抖。

“我认为对方那男人应该姓本乡,所以妹妹才会阅读姓名学的书,想知道婚后变成这个姓名时,运势会如何。或许,当时她心中溢满美好的梦……”中尾章代的眼睛开始充血。“我找寻符合这个姓氏的人物,但是并未告诉警方,因为已经过了那么久,我认为警方不可能会积极调查。何况,像这点线索,也无法当作杀人证据。”

中尾草代血红的眼胖盯视峰彦。

“不久,我查到一位男x了,亦即,妹妹上班的店里时常有一位姓本乡的男人前往。该人物目前是其中坚企业董事长入赘的女婿,改姓根岸,于七年前结婚。

“七年前……妹妹也是七年前被杀害。那是偶然吗?认为该人物为了得到梦想中的地位而杀害妹妹,会太不切实际吗?”

“但,我仍委托多家徵信社彻底调查根岸这个人的一切,包括学历、出生地、兴趣、嗜好、女x关系等等。在阅读那些调查报告之间,我想起妹妹和我聊天时所提到的几段印象深刻的对话。”

“当时妹妹曾说过想去看看的地方乃是该男人的故乡;而妹妹在某r突然表示关心的爵士乐演奏家,则是该男人最欣赏的音乐界人士;另外,其他还有更多符合之点。所以,我判断这男人不可能与妹妹毫无关系!”

“更具决定x的是,这男人的血型为ab型,与凶手留下的jy一致。”

峰彦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响,全身直冒冷汗。

“证据……”他勉强挤出声音。“证据只有这个吗?也就是,只有血型?只凭这一点,……还是不能认定就是凶手吧!”

“或许警方没办法逮捕。”中尾章代领首。“可是,再过几年,我想任何人都可以一眼看出的。”

“再过几年?这话怎么说?”

“二年前,我想到某种实验。”说着,中尾章代的嘴唇奇妙扭曲。

当峰彦明白那是正在微笑时,他感到一阵恶寒。

中尾章代继缤说:“当然我还完全不清楚凶手的形迹,却认为非想个办法不可,而采用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

“就是凶手的精腋。”她若无其事的说。“发现妹妹的体时,我采集了凶手的jy。对警方而言,那是唯一的线索,但是对我也一样,所以找想保有自己需要的一部分,我相信,只要保存jy,就算无法马上逮捕凶手,终有一天绝对会有所帮助。我任职的医院有冷冻保存jy的设备,我利用其保存,以备来r之用。”

“jy……”峰彦在心中喃喃自语:那是无法回收之物,但,要那种东西做什么?“那又如何?”

“无法由jy剖析出凶手,不过却能制造出凶手的后代。”

“什么!”峰彦的声调提高八度。

“使用离心分离器,可以筛选出x和y的j虫,这样所生下的男孩,应该会酷似凶手,对不?若和七年前在妹妹四周的男x们相比较,谁是父亲将可一目了然了。”

“怎么可能!”峰彦不停摇头。“不可能有这种事的。”

中尾章代微侧着头。“我不明白你为何会说不可能。刚才我已说过,能用冷冻保存的jy让女x怀孕,以及目前有许多女x愿意搪任代理孕母对吧?再说,在我们医院里,我也有办法在极秘密之下进行这件事。”

“但是、但是……”峰彦额头沁出汗珠,他却未擦拭的瞪视中尾章代。“以那种方式出生的婴儿,又要如何抚养?”

“愿意认养婴儿的夫妻多得很,这点你们应该最清楚吧?”

峰彦一下子发不出声音了,双手握拳。

“只要能平安抚养长大,我就可以达成找出凶手的目的了。虽然这项计到需要极有耐心等待,不过在当时我找不到其他方法,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但是,找到代理孕母,让她怀孕数个月后,我却找到姓根岸的人物,这只能说是非常讽刺的结果。”

峰彦呼吸急促,喉咙发出咻咻的声音,他心中充塞某种不祥的念头。

“难道那孩子就是……”

“根据徵信社的调查报告,我知道根岸夫妻想要收养孩子,当时,我脑海里灵光一闪,立刻试着接近根岸夫妻。我曾经结过婚,和妹妹不同姓,所以根岸并未发觉。”

“你……你……”峰彦剧喘的指着中尾章代,指尖不住发抖。“你疯了!”

“不久,代理孕母生下婴儿,是凶手的孩子,而我把那孩子还给凶手了。

“我打电话至根岸家,他们夫妻很高兴的来了,表示要领养那孩子。根岸y子从现在起要抚养杀人凶手的孩子,抚安她丈夫以前杀人时留下的jy所制造出的孩子。”

“别开玩笑了。”峰彦站起身来,但,脚步踉跄地走向门外,然后回头望着中尾章代,大叫:“我不是什么凶手,我没有杀人,那个孩子我会还给你。”

中尾章代凝视对方,站起,踏前一步。

同一时间,峰彦后退一步。

中尾章代以含有诅咒的声音,说:“那么,你就告诉你太太吧!也许会有一些做太太的不希望抚养杀人凶手的孩子。不过,她对你不曾产生任何怀疑吗?在送回孩子之间,不会设法求证孩子和你的父子关系吗?只要利用清b代医学,应该能接近百分之百的查出。”

峰彦下意识的双手按住自己的太yx。剧烈的头痛阵阵袭向他。

“如果你是凶手,”中尾章代按着说。“抚养那孩子正好,毕竟那是你自己的孩子,你一定会疼爱。而,当孩子成长,愈来愈酷似你时,不知道那是你的养子之人可能会说“和令尊长得一模一样呢。”

“可是,如果知道的人会如何1?你太太会怎么想呢?也许你可以设法掩饰,譬如说“在一起共同生活,当然长相会酷似”可是,能够掩饰至什么时候呢?”

“别说了!”峰彦大叫。“别再说了。”

“不管多少年,你会这样继续痛苦下去,永远没有结束之r。因为,那是你的儿子,而且你太太非常喜欢那孩子!”

峰彦发出野兽般的叫声,同时冲出门外,跑向走廊,来到马路上,摇摇晃晃走着。

是那女人不好,是弓子不好!我对她说抱歉,把我忘了吧!但是,她在那一瞬间,本来撒娇的表情大变,大叫说“什么意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会跟我在一起吗?所以,我才会忍耐的拿掉孩子,你……不曾是骗我吧?不,一定是哪里出错了,快坦白告诉我……啊,这么说,那个谣传是真的啦?你打算和某个没人要的立事长千金结婚……哇!那是真的?哇……我果然被骗了!”

又哭又闹的弓子抓住峰彦的身体,紧抱住他。他想拉开却拉不动。

“我不会离开的,死也不曾离开你。如果你打算抛弃我,我一定把全部情形都张扬出去,还告诉那个老处女的董事长千金!”

“别乱来,快放开我。”

“不,我不放。到了明天一早,姊姊就会来,我要让她看见我们这样相互拥抱,然后向姊姊介绍说,这个人就是我的恋人,姊姊你看,我是如此幸福呢!”

等到回过神来,峰彦已拿着丝巾勒紧弓子的颈项。在不自觉中,他用力勒紧,叫着:“死吧!你去死吧!”

“是那女人不好,我没有错,我没有错!”

峰彦拦了计程车回家,全身还是不停颤抖。

“怎么啦?你的脸s很难看呢!”司机问。

但是,峰彦没有回答。

回到家,他进入客厅。y子抱着婴儿走近。

“怎么这么慢?你到底在g么?婴儿醒了呢!从刚刚就一直等着呢!宝宝,你看,是爸爸呢!”

婴儿望着峰彦灿笑。

读着根岸峰彦自杀的报逍,中尾章代内心有着复杂的感受。

她并非期待这种程度的结果,而是认为才刚开始要折磨对方,把婴儿送给峰彦只不过是一种布局而已。她很惊讶自己要复仇的对象之意志力居然出乎意料的薄弱,更为妹妹被这样的男人所杀害而遗憾。

“没办法哩!也只好将就算了!”中尾章代朝着桌上的照片说。

照片上是满面笑容的弓子。

章代开始准备出门,目的是参加守灵夜,顺便把婴儿带回。

由于峰彦死亡,已经不符合“双亲都健在”的条件了。本来,即使峰彦没死,中尾章代也打算终有一天会把婴儿带回,而且已下定决心自己抚养。

婴儿是其高校女学生和男人一夕姻缘所生的孩子,和峰彦毫无关系。

《红s手指》(全本) 作者: 枺肮缥br /

1

临近晚饭时间,隆正突然说想吃刚才的蛋糕。那是松宫为他买的。

“现在吃合适吗?”松宫一边拿起纸袋一边说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肚子饿了就得吃,这样对身体才最好。”

“到时候挨护士小姐批评了,我可帮不了你。”嘴上虽然这么说,不过松宫仍然很高兴看到年迈的舅舅能够表现出食欲。

松宫从纸袋中取出盒子,打开了盒盖。一小块一小块的蛋糕被分别包装着。他取下了其中一块的包装纸,将蛋糕递到了隆正那瘦骨嶙峋的手上。

隆正用另一只手调整了一下枕头的位置,他想让自己靠起来。松宫上前帮了他。

一般成年人两口就能吃完的蛋糕,隆正却花了很长时间一点一点地送进了嘴里。虽然吞咽时有一些困难,不过看得出他还是很享受这股香甜的味道的。

“要喝水吗?”

“嗯,帮我拿过来。”

松宫将旁边移动柜上的塑料瓶子递给了隆正,上面c有吸管。隆正一边躺着一边熟练地喝下了其中的水。

“发烧的情况怎么样了?”松宫问道。

“还是老样子。在37度到38度之间徘徊。我已经习惯了,现在都把这当成是自己的正常体温了。”

“嗯,只要不难受就好。”

“倒是修平你,来这里合适吗?工作怎么样了?”

“世田谷的那个案子办完后,这阵子是出奇的空。”

“你正应该利用这段时间来准备升职考试。”

“又来这一套。”松宫挠着头皱眉道。

“如果讨厌学习,那就找女孩子去约会什么的。总之,不用这么c心我的事情。你就别管我了,克子不是也会来么。”

克子是松宫的母亲、隆正的妹妹。

“我没有可以约会的对象啊,再说舅舅你不是也挺闲的吗?”

“不,没你想象的那么闲。别看我这样,我可还有很多问题要思考呢。”

“你是说这个?”松宫指了指旁边移动柜上的棋盘。那是一块将棋盘,棋子为磁铁制,可吸附在盘面上。

“别碰棋子,我还在对局呢。”

“我是不懂这个,不过局面似乎和我上次见到的没什么两样嘛。”

“没那回事儿,战况时刻都在发生着变化。对方也是一把好手呢。”

隆正话音未落,护士打开病房的门走了进来。是一位圆脸蛋儿、三十岁上下的女x。

“我来替您测量体温和血压。”护士说道。

“说曹c曹c就到,我现在正在让这小子看棋盘呢。”

听隆正这么一说,圆脸的护士微笑了。

“你想好下一手了没?”

“嗯,当然。”她一边这么说道一边伸手移动了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松宫吃了一惊,来回看着隆正和护士。

“咦?对手是护士小姐?”

“她可是我的劲敌。修平,拿近点让我看看。”

松宫拿着棋盘,站到了床边。隆正看了之后皱起了眉头。他脸上那无数的皱纹又显得更加深重了。

“原来是桂马啊。料不到你还有这么一手。”

“请您等一会儿再思考,不然血压要上升了。”

胸口挂着印有“金森”字样名牌的她熟练地为隆正测量了体温和血压。之后隆正告诉松宫护士名叫金森登纪子,还问他要不要和她约会,虽然对方年长一些。当然松宫并没有这样的想法,她看起来也没有。

“感觉有什么地方痛吗?”测量都做完后护士问隆正。

“不,没有。一切一如既往。”

“那要是有什么事的话请马上叫我哦。”金森登纪子微笑着走出了病房。

目送她走了出去,隆正迅速将视线投回到了棋盘上。

“给我来这一手啊,虽然也不是没想到过,不过还真有点意外呢。”

瞧这阵势,确实是不必担心他会感到无聊了。松宫稍感安心之后从椅子上站起了身。

“那我就先走了。”

“嗯,代我向克子问好。”

当松宫打开房门正装备走出去时,突然传来了隆正呼唤他名字的声音。

“怎么?”

“……真的别再硬抽时间来看我了。你现在应该还有很多必须要做的事。”

“我都说了,没有硬抽时间。我还会来的。”说完之后松宫便离开了病房。

在前往电梯的途中,他顺路去了一下护士办公室。发现金森登纪子在,就招手把她叫了出去。对方带着一副疑惑的表情走了过来。

“请问最近有没有人来看过我舅舅?我是说了除了我母亲之外。”

护士们当然也都认识克子。

金森登纪子想了一下,说:

“据我所知,并没有……”

“我表哥来过吗?就是我舅舅的长子。”

“他的儿子吗?不,应该没有来过。”

“这样啊,抱歉,上班打扰你了。”

“没有。”她微笑着说道,然后回去继续工作了。

进入电梯之后,松宫发出了一声叹息。他被无力感侵袭着,觉得有些烦躁,以及一种对今后仍然无能为力的自己的不甘心。

隆正那张沉淀着黄s的脸又浮现在了眼前。他的胆囊和肝脏都正在被癌症侵蚀。通过手术去除癌细胞已经不可能了,现在只是在尽可能地延长他的生命而已。松宫母子也已同意在隆正本人感到疼痛难忍时对他使用吗啡。两人的共同愿望就是让他至少在离开时能够没有痛苦。

这一天不知何时就会来临。医生说随时都有可能。虽说在和隆正对话时完全意识不到,可倒计时确实已临近终结。

松宫第一次见到隆正是在快进初中时。之前松宫和母亲克子两人居住在高崎。当时的他并不明白为什么要搬来东京,只知道是因为母亲的工作。

当母亲首次把隆正介绍给他时,少年感到很惊讶,因为他从未听说过他们母子还有称得上是亲戚的人在。母亲是独生女,外公外婆也早已去世——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加贺隆正以前曾是一名警官,辞职之后,在保安公司担当顾问。他的时间绝不宽裕,却会频繁地拜访松宫家。给人的感觉是他并非是因为有事才来,而只是来看看他们过得怎样。他总不会忘记上门时带点东西,多是r包子、大福饼这类能让松宫这样的正在长身体的中学生乐得眉开眼笑的美味。如果是夏天,有时还会带上一个西瓜。

令松宫感到困惑的是,对他们如此之好的舅舅,为何此前和他们毫无往来,东京和高崎之间的j通也并非不便。可这个问题无论是问克子还是隆正,他们都只会说“不过是暂时x的疏远罢了。”这样的答案显然不能令松宫满意。

不过在上了高中之后,松宫终于从克子处得到了解答。起因是户口本,上面父亲的一栏是空白的。松宫向母亲问起此事,却得到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回答。

原来松宫的父母并没有结过婚。“松宫”只是克子前夫的姓氏。

二人之所以未能结合,是因为父亲已经和别的女x结婚了。也就是说松宫父母的关系按照一般的说法,是婚外情。不过并非玩世不恭的那种,男方也尽了全力想要离婚,但是并没有成功。于是他就离开了原先的家,和克子共同在高崎生活着。他的职业是厨师。

不久后二人诞下一子,可即便如此,父亲仍然无法成功离婚。虽不能如愿以偿,二人在表面上仍然以夫妻名义生活在一起。然而就在此时,令人意想不到的悲剧还是发生了。父亲死于一场事故。他工作的r式餐馆遇上了火灾,而他没能有幸逃出。

带着年幼的孩子,克子不得不去挣取生活费。松宫隐约记得母亲曾有过从事风月场所工作的经历。平r里总要深夜才能回家,每次都醉醺醺的,有时还会在厕所里呕吐。

为此时的母子二人伸出援手的正是加贺隆正。克子没把高崎的住址告诉过任何人,只有隆正一个人知道,并且时不时会有联络。

隆正劝克子返回东京。理由是这样方便自己帮助他们。克子虽不想给兄长添麻烦,可是考虑到儿子,想想不能再逞强,就决定进京。

隆正不仅为母子二人找到了住处,还给克子找了一份工作,更在生活上资助他们。

听完这一切,松宫终于了解到自己为什么能过上一个普通人的生活。这正是因为有了一个如此为母亲着想的好舅舅。

绝对不能辜负他,一定要回报他的恩情——松宫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度过他此后的学习生活的。为了上大学而去争取奖学金,这么做也都是因为那是隆正的愿望。

然后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警察这条道路,因为这是自己最尊敬的人从事过的职业,别无他选。

虽然无法挽回舅舅的生命,但至少要让他离开时没有遗憾,这就是松宫的愿望。他把这当作是对隆正最后的报答。

2

整理完会议的资料,正在犹豫要不要关电脑时,和自己相隔两个座位的山本站了起来。他把包放到桌子上,正准备下班。

“大山,要回去了?”前原昭夫如此问道。山本和他同期进入公司,升职的过程也差不多。

“嗯,还有点杂务要处理,不过还是留到下星期吧。你那边怎么样?周末还g到这么晚?”山本提着包走到了昭夫身旁。他看着电脑屏幕,露出一副深感意外的表情。“这是怎么回事?这个会要下周末才开吧?你现在就在准备资料了?”

“我想早点解决算了。”

“你真了不起,我是觉得再怎么说也没必要在周末加班做这个,又没加班费。”

“嗯,有点心血来潮罢了。”昭夫c纵着鼠标把电脑给关了。“先不说这个,怎么样?难得有机会,接下来要不要去‘多福’那边……”他向山本做了个饮酒的动作。

“抱歉,今天不行。老婆的亲戚要过来,她让我早点回去。”山本以一个双手j叉的姿势表示回绝。

“什么啊,真遗憾。”

“下次再叫我吧。不过你也还是早些回家的好,我看你最近一直都留下来加班嘛。”

“不,也并非天天如此。”昭夫装腔作势地笑了笑,心想,人这种动物,表面上不注意别人,其实私底下还是在窥视着对方的。

“反正啊,你还是别太勉强自己为好。”

山本向他告别后便转身离去了。

昭夫装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环视了一下整个房间,营业部这一层楼面还留有十来个人。其中的两个是由自己领导的直纳二科的科员。其一是去年刚进入公司的新人,昭夫每次和他单独谈话都会感到很困难。另一个比昭夫小三岁,和他最是谈得来,可偏偏是个滴酒不沾的家伙。也就是说,任何一个都不适合拉去喝酒。

昭夫悄悄地叹了口气,准备无奈地接受今天得早回家的事实。

就在此时,他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上是家里的号码。一瞬间,他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现在打来,会是什么事呢——

“啊,老公。”听筒里传来了妻子八重子的声音。

“怎么了?”

“这个,怎么说呢,总之发生了点事,想叫你早点回来。”

妻子的声音显得很焦急,语速变快是她惊惶失措时的特征。发现自己预感正确的昭夫感到一阵烦闷。

“什么事?我现在脱不开身。”他先铺设了防线。

“能不能想想办法?家里有麻烦了。”

“什么麻烦……”

“电话里说不清楚,而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你先回来吧。”

电话里可以听到对方的喘息声,她似乎已经相当激动。

“到底是和什么有关?这你总得告诉我吧。”

“这个,怎么说好呢……反正是出大事了。”

“你这么说我怎么知道是什么事,好好地把话给说清楚。”

可是八重子并没有做出回答。正当昭夫感到不耐烦并准备继续追问时,耳边传来了一阵抽泣声。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加快了。

“好吧,我现在马上回来。”

当他说完这句话装备挂电话时,八重子却又叫他等一等。

“怎么了?”

“今晚我不想让春美来。”

“她来会出问题?”

八重子的回答是肯定的。

“那我找什么理由不让她来?”

“我的意思是……”然后就是一阵沉默,她似乎因为思维混乱而已无法正常思考。

“那我来给她打电话吧,我会想个合适的理由的,这样行了吧?”

“那你快点回来啊。”

“嗯,知道了。”昭夫挂断了电话。

比他小三岁的部下好像听见了他说的话,抬起头问道:“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不,我也不清楚。她只叫我早点回去,所以我得先走了。”

“哦,好的,路上小心。”

又没什么工作却还要留在公司才显得更奇怪——部下的脸上分明这么写着。

昭夫任职于一家照明器材制造商,东京的总公司位于中央区的茅场町。在前往地铁站的途中,他用手机给春美家打了个电话。春美是昭夫的妹妹,比他小四岁,夫家姓田岛。

春美接了电话,一听是昭夫打来的,便迅速用一种疑惑的声音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的话里应该是省略了“妈妈”二字。

“不,没什么。只是刚才八重子打电话来说妈妈已经睡了,所以我想不用吵醒她了,今天就让她休息吧。”

“那么我……”

“嗯,你今天就不用来了,明天再麻烦你吧。”

“是么……明天再照常过去?”

“我就是这个意思。”

“好吧,我这边正好也有些事要处理。”

大概是计算营业额什么的吧,昭夫心想。春美的丈夫在车站前开了家服饰店。

“我知道你也很忙,真是难为你了。”

“别这么说。”春美低声道。言下之意是事到如今,已不想再听到这类话。

“那么,明天见。”昭夫挂断了电话。

离开公司后走了没几步,突然想起雨伞忘在办公室了。早上出门时还下着雨,何时停的昭夫自己也不知道,因为他今天一整天都在公司。想想现在回去取也太麻烦了,就径直走向了车站。如此一来,他已丢了三把雨伞在公司。

从茅场町坐地铁来到池袋,然后再换乘西武线。电车里还是那么拥挤,别说给身体转个方向了,就是活动一下手脚,也得小心翼翼。才四月中旬,车厢中已经闷热得让人的额头和脖子直冒汗。

昭夫好容易才抓着一根吊环,而前方的车窗玻璃上映着的不正是自己那张筋疲力尽的脸么?这是一个五十出头的男人。最近几年,头发也秃了不少,面部皮肤的松弛使他的眼角下垂。看了也只能让自己不快,所以他还是闭上了眼睛。

心里惦记着八重子的电话,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首先想到的是母亲政惠,难道是年迈的她出了什么事?但他觉得如果是那样,八重子的语气会有所不同。不过她既然不想让春美来,又很难让人认为此事和政惠无关。

昭夫不经意地撇了撇嘴,光是想象到八重子接下来会给他带来的难题,心情就变得y郁了。其实近来这种情况一直在持续,每次下班回家,都会听到妻子的抗议。她时而凄切、时而愤怒地叙述着自己有多么苦闷以及忍耐已经到达极限,而昭夫的任务就是一言不发地听着,并且绝不做任何的反驳。哪怕是稍微说几句否定她观点的话,事态都会更加恶化。

没什么要紧事也非要留在单位加班,这正是因为他不想早早地回家。即便回到家里,疲惫的身体也无法得到休憩,不单是身体,连精神上都会增加更多的负担。

尽管有时也会对和老人共同生活感到后悔,但每每回顾整个过程,都只会让自己再一次地意识到当初确实非这么做不可,母子关系又怎能说断就断呢?

可为什么偏偏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不经意间还是会有诸如这般的怨言在心中。然而这些话,却没有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3

昭夫和八重子结婚已有十八年了。他们通过上司的介绍认识,j往一年之后顺理成章地完成了这件人生大事。双方并未经过什么热恋,只是彼此都没有其他更合适的对象,也没什么分手的理由,就选择了在女方尚未错过婚配年龄的情况下走到了一起。

独身时代的昭夫是一个人住的,两人也曾商议过婚后的住房问题。八重子倒是说怎样都没关系,不过最后他们还是在昭夫租赁的房子里过起了新婚生活。昭夫的想法是家中还有上了年纪的父母,总有一天要在一起生活,而在此之前就尽量让妻子过得轻松一些。

三年后他们有了一个儿子,八重子给他起名叫直巳,她说这是怀孕时就想好的名字。

直巳出生之后,前原家的生活状况就产生了微秒的变化。八重子开始以育儿为中心来考虑问题,虽然昭夫对此并没有什么异议,但是妻子对其他的家务漠不关心还是使他感到不满。从前整洁的房间变得乱糟糟,晚饭也经常是用从超市买来的便当对付了事。

而当他为这些提醒妻子时,对方则对他怒目而视。

“你知道带孩子有多不容易?房间有点脏又怎么了?这么看不顺眼的话,你自己打扫一下不就行了。”

昭夫知道自己在育儿方面没出过什么力,所以对她的反驳也就无从应答了。他也知道带孩子的辛苦,有时还会觉得八重子能够坚持下来也已经不错了。

长孙出世后二老自然是非常高兴,而每月一次把孩子带给他们看也成为了一种习惯。八重子一开始也没有对此感到不悦。

可是有一回政惠的一句话却惹恼了她,缘起于老人家对孩子断n后饮食的建议和她的方针完全背道而驰。八重子就抱着直巳冲出房门,叫了一辆的士回家了。

对像是追着她一般回到家的丈夫她做出了如下的宣言。

“我今后不会再去那里了。”

她更哭诉说自己已经受够了在育儿和家务方面所遭受的抱怨,那情景简直就如决堤的江水。无论昭夫再怎么劝说,她都拒绝接受。

无可奈何之下,昭夫只能同意她暂时可以不去公婆家。他想,随着时间的流逝,妻子应该会冷静下来吧。然而情感上的裂痕一旦出现,却是无法轻易消除的。

后来的几年,昭夫都没能让二老见到孙子。就算有事要回父母家,每次也都是他一个人。父母自然对他有过责问,并不断要求他带孙子过去。

“我也知道天底下没有哪个媳妇会乐意去公婆家,公婆总是很烦人的,所以你也不必勉强八重子,可能不能把直巳带来给我们看看呢?你爸爸他也很想念孙子。”

听母亲这么一说,昭夫感到万分为难。他能理解老人的心情,可他并不认为八重子会同意。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勇气去跟妻子谈,如果跟她说只带直巳过去,她一定会暴跳如雷。

他只是糊弄二老说自己会想办法的,当然,他一次也没有跟八重子提起过此事。

就这样,七年的时间过去了。有一天他突然接到母亲的电话,说父亲因为脑梗住院了,并且已经处于丧失意识的危险状态。

直到此时,昭夫才要求妻子和他一起去,理由之一是这可能成为见老人家的最后一面。八重子大概也觉得公公临终时自己不到场毕竟不好,就没有拒绝。

昭夫带着妻儿赶到了医院,等在候诊室内的政惠脸s铁青,她说章一郎正在接受溶解脑血栓的治疗。

“他洗完澡出来抽了根烟,就倒在地上了。”政惠哭丧着脸道。

“我都说了让他戒烟的。”

“可这是你爸爸的爱好呀。”政惠表情痛苦地说完后看了看八重子。

“好久不见,还特意赶过来,真是麻烦你了。”

“哪里,那么长时间没来看望爸爸妈妈,真是对不起。”八重子表情生硬地客套着。

“没关系,你也很忙的。”政惠把视线从八重子身上移开,向似乎是躲在母亲背后一般站着的直巳露出了笑容,“真是长大了呢,还认得我吗?我是nn哦。”

“叫nn。”昭夫催促着直巳,可直巳却只是低下了头。

妹妹和妹夫也赶了过来,在和昭夫说了几句之后春美便去安慰母亲了,对八重子则看也没看一眼。可以看出她对这个不让公婆见孙子的嫂子很是光火。

在紧张的空气中,昭夫等待着治疗的结束,他只能祈求抢救顺利。而另一方面,他也在考虑着其他的问题——父亲如果就此去世的话该怎么办。要通知谁?葬礼怎么安排?怎么跟公司说?等等这一切都浮现在他脑海中。

这些不好的想象逐渐膨胀,直至延伸到葬礼之后的事。该怎么安排孤身一人的母亲?短期内应该还没什么问题,可也不能长此以往地让她一个人过,自己这边总要以某种方式来照顾她,可是——

八重子和直巳面无表情地并排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直巳可能还不太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副感觉很无聊的样子。

共同生活实在是不可能的,昭夫心想。就算是分开住,偶尔见一次面都会产生那样的隔阂,更不用说是住在同一屋檐下呢,天知道会有多大的麻烦出现。

他姑且只能希望父亲不要有事,尽管早晚还是要面对这个问题,不过能往后推一下总是好的。

或许是心诚则灵,章一郎的命保住了。虽然左半边的身体从此会有些麻木,不过这种程度的后遗症并未显著影响到r常生活。在医院的r子过得很顺利,出院后昭夫时常会打电话给二老询问情况,而政惠也没对他说过什么悲观的话。

某天八重子突然问他:“我说,如果那时你爸就这么去了,你准备怎么安排你妈?”

这是个棘手的问题,他回答说自己完全没有想过。

“你没盘算过要咱们跟你妈一块儿过?”

“我哪儿能想得那么远?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因为我那时在想,如果你这么说了我该怎么办。”

八重子斩钉截铁地告诉昭夫她不想和婆婆共同生活。

“对不起,我没自信能和你妈和睦相处。或许将来有一天我们不得不照顾她,不过唯独不要考虑一块儿过。”

妻子既然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也就无以作答了,只能短短地回应说他知道了。后来他甚至想如果政惠先死,可能对大家都好,毕竟八重子似乎并不太讨厌章一郎。

但是事情并未如他所希望的那样发展。

就在数月后,政惠以一种忧郁的语气打来了电话,说是章一郎近来变得有点古怪。

“古怪?怎么个怪法?”昭夫问道。

“他啊,现在一句话经常要重复说好几遍,而我刚说过的话他却会很快忘记。”她接着小声嘀咕道,“会不会是痴呆了?”

“不会吧。”昭夫条件反s似地答道。章一郎的个子虽小,身体却很健壮,而且每天早晨都要散步和仔细阅读当天的报纸,他从没想过这样的父亲会得老年痴呆。虽然他也知道这种事有可能发生在任何一个家庭身上,可还是毫无根据地坚信自己不会碰上。

“总之你先过来看看吧。”政惠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他把这事也告诉了八重子,对方听完后直盯着他的脸。

“那么她要你做什么?”

“你总得让我去看看情况吧?”

“那要是你爸真的痴呆了怎么办?”

“这……我还没想过。”

“你可别轻易承诺什么。”

“承诺?”

“我知道你有作为长子的责任,不过我们也有我们的生活,直巳也还小。”

他终于明白八重子的意思了,她是害怕承担照顾痴呆老人的义务。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这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那就好。”八重子嘴上虽然这么说,不过目光中仍然透着怀疑。

第二天下班后昭夫去看望了父亲。老人家究竟奇怪成什么样子了?他怀着这样的担心和恐惧叩开了父母家的门。不过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出来迎接他的正是章一郎。

“哟,你今天怎么会过来?”

父亲高高兴兴地和他聊了起来,还问了他一些工作上的事。看这样子,根本没有任何痴呆的迹象。

等出门的政惠回来后,昭夫告诉了她自己的看法,可她却露出了一副困惑的表情。

“有时候确实挺正常的,不过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他就会变得古怪起来。”

“我会经常来看看的,总之没什么大问题我就放心了。”说完这句话后当天他就走了。

像这样的过程差不多重复了一两回,每次章一郎看上去都没有任何异常,可政惠却说他肯定是已经痴呆了。

“他几乎不记得和你说过话,连吃过你给他买的大福饼都忘了。你还是劝你父亲去医院检查一次吧,行不?每次我让他去他都说自己没病。”

在政惠的要求下,无奈的昭夫只得带章一郎去了趟医院。理由是复查一下脑梗的情况,章一郎也就同意了。

诊断结果是他的大脑已经萎缩得相当厉害,即患上了老年痴呆症。

从医院回来后,政惠表达了对今后生活的不安,而昭夫对此也未能提出一个具体的解决办法。他只是笼统地说会尽可能地给予他们帮助,因为他觉得事态还没有严重到那种地步,而且也不能不经过八重子的同意就擅自做下什么承诺。

章一郎的症状此后迅速地恶化,而把这件事告诉昭夫的则是春美。

“哥,去看一次爸吧,会吓着你的。”

妹妹的话使他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吓人?怎么吓人了?”

“我都说了让你自己去看一下。”春美只说了这

第 70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妹妹的话使他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吓人?怎么吓人了?”

“我都说了让你自己去看一下。”春美只说了这些就挂断了电话。

几天后,昭夫去看了父亲的情况,终于明白了妹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章一郎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身体瘦弱之极的他不仅目光空d,见到了昭夫还要逃跑。

“爸,你怎么了?为什么要逃?”昭夫抓着父亲那布满皱纹的纤细胳膊问道。

章一郎发出一声悲鸣般的叫声,试图蒋手臂挣脱出来。

“他不认得你了,看来是把你当作一个陌生的大叔了。”后来政惠如此解释道。

“妈呢?他还认识吗?”

“有时认识,有时不认识,有时还会把我当作他妈……前不久还把春美当成自己的老婆了。”

他们谈论着这些的时候,章一郎则坐在走廊上愣愣地抬头望着天,看来完全没在听他们都在说些什么。昭夫发现他的手指是红s的,当问起原因时,得到了政惠如下的回答。

“他在玩化妆游戏。”

“化妆游戏?”

“好像是在玩我的化妆品,那手指是他在玩口红时弄的,就像小孩子一样。”

听政惠说,章一郎时而退化成儿童的样子,时而又突然恢复正常。确切地说应该是记忆力低下,他连自己做过的事情都会忘记。

昭夫根本无法想象和这样一个人生活在一起是一种怎样的情景,他只知道政惠所吃的苦绝不寻常。

“这不是一句辛苦就能说清楚的。”和春美二人单独见面时,对方声s严厉地说道。“上次我去看他们,爸正在闹呢,在对妈发脾气。房间里弄得一塌糊涂,壁橱里的东西都被翻了出来,散落得到处都是。爸说他珍藏的那台钟不见了,说肯定是妈偷的,在怪她呢。”

“钟?”

“很久之前就坏了,是爸自己扔掉的。可是跟他这么说他也不听,还说没那台钟他就不能出门了。”

“出门?”

“说是要去学校,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可在那种情况下是不能跟他对着g的。我们说会帮他找钟他才总算平静了下来,还得安慰他说学校可以明天再去。”

昭夫陷入了沉默,他实在不敢相信这是发生在自己父亲身上的事。

话题逐渐延伸到了今后的打算,春美和她公婆住在一起,不过她仍然表示会尽可能地给政惠帮忙。

“一直把责任推在你身上也不是个办法。”

“可是,哥你那边肯定不行吧?”

春美这是在暗示要八重子帮忙是指望不了的,昭夫无言以对。

事实上,在把章一郎的情况描述给八重子听后,对方的反应是冷淡的。她只是以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表示了对婆婆的同情。昭夫实在没有勇气对这样的妻子提出帮忙的请求。

之后不久,昭夫再次前往父母家探望时,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异臭。当他以为是厕所出了问题并走近屋内后,发现政惠正在为章一郎擦手,后者则怯生生地四下张望着,模样简直就像是一个小孩子。

在询问了母亲后,他得知事情原来是起因于章一郎从纸n裤中取出自己的排泄物来玩耍。政惠在叙述这一切时却是如此地平静,她的表情仿佛在说她早已对这些习以为常了。

母亲的憔悴是显而易见的,往r饱满的面颊开始下垂、皱纹加深、眼圈发黑。

昭夫提议送父亲去养老院,还说费用可以由他来负担,可是同坐的春美却被逗乐了。

“哥,看来你还没弄明白啊。这办法我们早就想过了,也去咨询过护理从业人员,不过碰了一鼻子灰。没有一家机构愿意接收爸。所以妈才不得不照顾爸到现在。”

“他们为什么不收?”

“因为爸精力太旺盛了,就像是个顽皮的小孩子。不仅会大吵大嚷,还会窜东窜西地乱发飙。要真像小孩子一样能睡个安稳觉也就罢了,他还时常会在半夜里起来闹。如果要接收这样的人,就得安排一个员工24小时照顾他,而且还会影响到别的老人,所以养老院当然会拒绝了。”

“可是那还要养老院g吗?”

“你问我有什么用啊,总之我们现在也在找愿意接收他的养老院,毕竟连半r制的也不肯收。”

“半r制?”

春美以一种惊讶于昭夫连这也不知道的眼神望向他。

“就是只在白天负责照顾老人的护理机构。他们的员工正准备替爸洗澡时爸却发起狂来,把其他老人的椅子也给碰倒了,还好那个人没受伤。”

昭夫对如此严峻的局面感到一阵烦闷。

“目前倒也有地方可以送他去,不过那是医院,而且还是精神科。”

“精神科?”

“哥你大概不知道吧,现在一星期要带爸去两次。可能是医生开的药见了效,他发狂的次数突然减少了。那家医院似乎愿意接收他。”

这些昭夫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使他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并没被当作是可以依靠的对象。

“那让他住进那所医院怎么样?钱就由我来……”

可春美立即摇了摇头。

“短期住院还可以,长期就不行了。”

“为什么?”

“因为只有无法在家照顾的病人才能在那边长期住院,而爸这种情况,还能在家照顾,况且现在确实也是由妈在照料他。当然我也准备找找其他医院看。”

“算了吧,”政惠说道,“到处遭人拒绝,我也已经累了。你爸这些年来为了这个家辛苦忙碌的,我还是想在家里照顾他。”

“可是再这样下去,妈你的身体要不行了。”

“你要是真这么想就帮帮妈啊。”春美瞪着昭夫道,“不过哥你大概也拿不出什么解决办法来吧?”

“我也会去找找熟人,看看有没有养老院愿意收爸。”

春美叹息着说她早就这么做了。

想帮忙却又无能为力,r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着。政惠和春美也不来向他哭诉了,她们或许是彻底失望了吧。昭夫却反而趁此机会像个没事儿人似的,索x对她们的辛苦不闻不问。他埋头于工作,告诉自己还有别的事需要他c心,以此来躲避着良心的苛责,后来也就没再去探望父母了。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几个月后,他从春美处得知章一郎已经彻底卧床不起,不仅意识变得模糊,连话也说不清了。

“我看爸也不久于人世了,你是不是该去见他最后一面?”春美冷冷地说道。

昭夫去了之后,看见章一郎躺在里屋。几乎一直处于睡眠状态的他。也就是在政惠给他换纸n裤时才会睁开眼睛。即使这样也不能说父亲还留有意识,他的目光是无神的。

昭夫帮母亲一起更换了纸n裤,这让他深深体会到要搬动一个完全没有自主活动意图的人的下半身是件多么困难的事。

“妈,你每天都在做这些吗?”他不经意地问道。

“都是我在弄,不过啊,他现在卧床不起倒是让我轻松了一些,原先还要闹腾呢。”比之前更为消瘦的政惠如此回答道。

望着父亲空d的双眸,昭夫第一次产生了希望他早点过世的念头。

这个说不出口的愿望在半年后实现了,当然依旧是从春美处得到的消息。

昭夫带着妻儿赶去了父母家,而直巳到了那里之后则显出一副很好奇的样子。这也难怪,毕竟他只在婴儿时期进过这个家门。当然对于不常见面的爷爷,听说其去世了的直巳没有露出什么悲伤的表情也属正常。

章一郎是在夜里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因此临终时的情形政惠并没有见到,这使她感到很遗憾。不过她也苦笑着说就算住在同一间房间,多半也会以为他只是睡着了而不去注意的。

春美对没有道歉的嫂子很生气,她对昭夫说自己原本还希望八重子能为没尽到责任而向政惠说声对不起,哪怕只是表面功夫。

“爸死了之后她才过来,真是太可笑了。既然讨厌来我们家,那就索x别登门啊。”

昭夫向春美表示了歉意。

“我会去跟她说的。”

“算了吧,你也不用说了,何况你肯定也只是在敷衍我。”

昭夫因为被妹妹说中了要害而陷入沉默。

不过章一郎的死毕竟还是解决了他长久以来的烦恼,在后事料理停当后,昭夫感到了一阵久违的放松。

但安逸的时光并没能持续多久。章一郎死后三年左右,这回是政惠又受了伤。她在年底大扫除时跌倒在地,膝盖骨折了。

她的年纪大了,再加上骨折的情况也比较复杂,所以手术后也已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行走自如了。外出必须拄拐杖,在家也无法上下楼梯。

实在不能再让这样的母亲独居,昭夫决定要和她搬到一起。

可是八重子自然是不乐意的。

“你不是说不会给我添麻烦吗?”

“在一块儿住而已,不会有什么麻烦的。”

“你这么说谁信啊?”

“她只是脚不方便,生活都能自理。你要是有意见的话,我们可以和她分开吃。让腿脚残疾的母亲独居,周围人会怎么说我们?”

经过了苦口婆心的劝说,八重子终于点头了。不过比起昭夫的说辞,可能是能够得到一套独门独户的房子的如意算盘起了更大的作用。因为经济环境不景气,昭夫的收入多年不见增长,过去所梦想的房子也几乎化为了泡影。

“就算同住,我也不打算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八重子在这样的宣告下同意了和政惠住在一起。

大约三年前,昭夫全家搬进了母亲的房子。在搬家前,还对室内进行了部分装修。走近装潢一新的房间,八重子满足地说了一句:“还是大房子好啊。”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她竟然还毕恭毕敬地对政惠说:“今后请多关照。”

拄着拐杖的政惠一边回礼,一边露出了喜悦的笑容。在她一一向媳妇j待家中的大小事物时,拐杖上的铃铛也发出了欢快的声响。

这样一来就没事了,不必担心了——昭夫松了一口气。

他想一切问题终于都得到了解决,没有什么再会让他c心了。

可是天不遂人愿,从那天起,新的烦恼又如影随形一般地找上了他。

4

电车的到站使昭夫从灰暗记忆中醒了过来,他离开了月台,甩下身后拥挤的人群。

当走下车站的台阶时,巴士站前已经排起了好几个长队。他正装备加入其中,目光却被旁边超市大门前的水晶糕促销活动所吸引,那是政惠爱吃的点心。

“您要不要来点?”年轻的女售货员微笑着问她。

昭夫把手伸进上衣内侧的口袋,摸到了钱包。可同时八重子那一脸不高兴的表情也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还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呢,这时买政惠爱吃的东西回去,或许是火上浇油。

“不,今天就算了吧。”他抱歉地说着,然后就离开了。

仿佛像是来接替他似的,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走向了卖水晶糕的售货员。

“不好意思,请问有没有看见一个穿粉红s运动衫的女孩子?七岁大小的。”

这个不同寻常的问题,使昭夫驻足回望。那名男子正在给售货员看一张照片。

“大概这么高,头发到肩膀这里。”

女售货员想一想。

“她是一个人吗?”

“应该是的。”

“那我倒没有看见,真对不起。”

男子似乎感到很失望,在道过谢之后走向了超市,可能是去那里问同样的问题吧。

昭夫想这孩子大概是走失了,七岁的女孩子此时还没回家,大人会担心地来车站寻找也是当然的。那名男子应该就住在附近。

巴士终于来了,昭夫随着人流进入了车厢,里面也一样地拥挤。当他抓住一个吊环时,已经把刚才的男子给忘了。

大约十分钟后,摇晃的巴士到站了。昭夫下车后又步行了五分钟左右,来到了单行车道往来j错的住宅区。在泡沫经济的年代,三十坪(注1)大小的房子就值一亿r元。他现在都在后悔那时没有想办法说服父母卖掉房子。如果有一个亿的话,就能送二老去带护理服务的老年公寓了。把剩下的钱作为本钱,昭夫一家说不定也已经买到了梦寐以求的房子,那样也就不会陷入现在的窘境了吧。明知想这些已经来不及,可他还是禁不住地会去想。

昭夫没能卖出去的这所房子门前的灯暗着,他推开生锈的大门,拧了一下玄关的门把手。可是门却上了锁。他一边感到有点不可思议,一边掏出了自己的钥匙开门。平时经常提醒八重子要把门锁好,不过她却很少能做到。

屋里非常暗,走廊里没有开灯,昭夫也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了,就像是走进了一座空无一人的房子。

他刚脱了鞋,旁边的隔扇就被拉开了,这使他吃了一惊。

八重子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她穿着黑s的针织衫和劳动布底裤。在家时,她很少会穿裙子。

“你回来得真晚。”她以一种疲惫的语调说道。

“跟你打完电话我马上就出来了——”他的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因为他看见了八重子的脸。她的脸s苍白、眼睛充血,而眼皮下的黑眼圈使她看起来显得更加老了。

“怎么了?”

但八重子并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叹了口气。她拢了拢蓬乱的头发,又像是为了趋散头痛一般地揉了揉额头,才将手指向了对面的饭厅,“在那边。”

“什么在那边……”

八重子打开了饭厅的门,里面也是一片漆黑。

饭厅里飘来一股微弱的异臭,厨房的换气扇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开着的吧。在寻找臭味的源头之前,昭夫把手伸进黑暗中摸索着电灯的开关。

“别开灯!”八重子轻声却严厉地要求道,这使昭夫急忙缩回了手。

“为什么?”

“你……你去院子里看看。”

“院子里?”

昭夫把包放在旁边的椅子上,走向了通往院子的玻璃门。他小心翼翼地撩起被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

所谓的院子只是图有其表罢了,虽说种有草坪,也不过只是两坪大小而已。倒是后院的面积更大些,因为那边朝南。

昭夫定睛看了一看,在离水泥墙不远处的地上搁着一只黑s塑料袋。他感到一阵不解,因为家里从来都不用黑s塑料袋来装垃圾。

“那个塑料袋是怎么回事?”

听昭夫这么一问,八重子一声不坑地在桌上取了件东西递给他。

那是一只手电筒。

昭夫看了一眼八重子的脸,对方却回避了他的目光。

他侧着脑袋打开了玻璃门上的月牙锁,在开门的同时按下了手电筒的开关。

等照亮后他才发现,原来黑s塑料袋似乎只是被用来盖住某样“东西”的。他弯下腰,窥视了一下塑料袋的下方。

他看见了一只穿着白袜子的小小的脚,而旁边的另一只脚则穿着一只同样小的鞋子。

有几秒钟的时间,昭夫的头脑中一片空白。不,可能并没有那么长的时间。只不过他在一瞬间无法理解,为何会在自家的院子里看见这样一副情景。他也不敢确信那双小脚究竟是不是人的。

昭夫缓缓转过头来,和八重子四目相觑。

“那是……什么?”他的声音颤抖着。

八重子舔了舔嘴唇,她的口红已经褪去了不少。

“不知……是哪家的女孩子。”

“没见过的孩子?”

“对。”

“为什么会在咱家院子里?”

八重子低下头,没有作答。

昭夫只能继续追问一个决定x的问题。

“她还活着吗?”

他希望看到八重子点头,然而对方却依然木无表情地一动不动。

昭夫感到浑身一阵发热,可他的手脚却是冰凉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回来时她已经倒在院子里了。然后为了不让别人发现,我就……”

“给她盖上了塑料袋?”

“是的。”

“有没有报警?”

“怎么可能?”她以一种近乎反抗x的目光瞪了昭夫一眼。

“可这孩子死了啊。”

“所以就更……”八重子咬着嘴唇,面部表情因痛苦而显得扭曲。

昭夫突然明白了当前的事态,也想通了妻子为何这般憔悴以及不想让别人看见尸体的理由了。

“直巳呢?”昭夫问道,“直巳在哪儿?”

“在他房间里。”

“你去叫他来。”

“可他不肯出来啊。”

昭夫感到有一阵绝望般的黑暗向他袭来,少女的尸体果然和自己的儿子有关。

“他对你说什么了吗?”

“我在他房门外问了几句……”

“为什么不进他房间?”

“可是……”八重子以一种鄙夷的目光望向昭夫,面露怨恨之s。

“算了,那你怎么问的?”

“我问他那个女孩子是怎么回事……”

“他说什么?”

“他嫌我烦,还说问那么多g什么。”

这确实像是直巳会说的话,连那种语气昭夫都能想象得出来。可他仍然不愿相信在这种情况下也只会这么说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儿子。

“好冷……能不能关上?”八重子将手伸向了玻璃门,一边使自己的目光尽量避开院子的方向。

“那孩子真的死了吗?”

八重子沉默地点了点头。

“你确定吗?不是昏迷?”

“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了啊。”

“但是……”

“我也希望她是活着的。”八重子挤出了这样一句话,“可是,只要看一眼就明白了,如果你看到也一样会的。”

“是怎样一副情形?”

“怎样的情形?”八重子用手捂着额头,就地蹲了下来。“地板被小便给弄脏了,应该是那个女孩子的。女孩子的眼睛就这么睁着……”看来她已无法继续描述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呜咽声。

昭夫终于明白了异臭的根源,女孩多半就是死在这间屋里的。

“没有出血吗?”

八重子摇了摇头,“我觉得没有。”

“真的吗?就算没出血,难道没看到伤口吗?比方说跌倒在地磕着了头什么的?”

他真心希望这只是一场事故,然而八重子却再次摇了摇头。

“这我倒没注意,不过,大概……是被勒死的吧。”

伴随着胸口的一阵闷痛,昭夫的心跳加快了。他想吞一口口水,却发现自己早已口g舌燥。勒死?是被谁?——

“你怎么知道的?”

“总觉得……是这样,我也听说过被勒死的人会有小便失禁的现象。”

这一点昭夫也知道,多半是在电视剧或是小说中看到的。

昭夫发现手电筒还一直开着,他关上了电源,将其放在桌上后直奔房门。

“你去哪儿?”

“上二楼。”

他忍住没怪妻子问了多余的问题。

一进入走廊,他就踏上了古旧的楼梯。楼梯的灯没开,但昭夫连去触碰开关的心情都没有。他甚至想在黑暗中屏住呼吸,也终于明白了八重子不想让他开灯的感受。

上楼后左手边就是直巳的房间,灯光从门缝中透了出来。走近一听,还传出某种吵闹的声响。昭夫敲了敲门,没有反应。经过一瞬的迟疑,他打开了房门。

直巳盘腿坐在房间的中央,正在发育的身躯上长着细长到显得有些怪异的手脚。他拿着游戏机的手柄,目光直盯着前方一米处的电视画面,似乎丝毫没察觉到父亲已经走了进来。

“喂。”昭夫低头看着读初三的儿子道。

可直巳并未做出任何反应,他的手灵活地c控着手柄,画面中的虚拟角s们则不断重复上演着杀戮的镜头。

“直巳!”

在昭夫的严厉语调下,他的头终于稍稍扭过来了一些,嘴里嘀咕着什么,似乎是“烦死了”。

“那个女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对方没有作答,只是烦躁地按动着手上的按键。

“是你杀的吗?”

直巳的嘴唇总算抽搐般地动了起来。

“我可不是故意的。”

“废话,可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烦死了,我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喂,好好回答我。那孩子是哪儿的?你从哪儿把她带回家的?”

直巳的呼吸变得急促,但仍然没有回答父亲的问题。他只是睁大着眼睛,拼命地想要使自己集中精力在游戏上,想要逃避这麻烦的现实世界。

昭夫呆站在原地,低头望着自己的独生子那一头被染成褐s的头发。电视里传来阵阵华丽的音效和音乐,还有角s们的悲鸣及怒骂声。

他想从儿子手中夺走游戏手柄,他也想关掉电视机的电源。但即使是在目前这般情况下,昭夫也不敢做出如此举动。因为以前曾经这么做的结果是直巳在半疯狂状态下开始砸家里的东西,而当昭夫想硬把他按在地上时,反而遭到儿子的啤酒瓶袭击。酒瓶砸在昭夫的左肩上,这使他两个星期无法用左手做任何事。

昭夫的视线落在了儿子床边堆积如山的影碟和漫画杂志上,封面中那些穿着y荡服装、表情却故作天真烂漫的女孩子们格外刺眼。

背后传来一阵响动,回头看才发现八重子也从走廊上进来了。

“阿直,跟爸爸妈妈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拜托了。”

昭夫对八重子这副讨好的腔调感到很不耐烦。

“乖,说说前因后果,好不好?游戏等会儿再玩。”

她轻轻摇了摇儿子的肩膀,就在此时,电视上出现了一幅某种东西破裂的画面,直巳大叫了一声,看来是游戏过关失败了。

“g什么啊!”

“直巳,别不识好歹了,你知道事情的严重x吗?”

听到昭夫情不自禁的怒吼,直巳把手柄放在地上,歪着嘴瞪向自己的父亲。

“啊,阿直别这样。他爸也是的,别大吼大叫的。”八重子按着直巳的肩头安慰着他,同时抬头望向昭夫。

“我是让你解释清楚,你以为像现在这样扔着不管事情就会过去?”

“烦死了,又没什么关系。”

在昭夫激动的大脑的一角,对直巳只会说出这样的话而感到愤怒,他觉得自己的儿子实在是一个蠢货。

“好吧,那你什么也别说了,我们去警察局。”

母子二人对他的话都吃了一惊。

“他爸……”八重子瞪大着双眼。

“你让我能怎么样?”

“你开什么玩笑!”直巳开始发狂,“我为什么要去警察局?我不去那种地方!”他抓起旁边的电视遥控器,径直扔向了昭夫。昭夫一闪身,遥控器砸在墙上落了下来,里面的电池也因此四散在地。

“哎、哎呀,阿直,冷静一点,求你了。”八重子紧紧抱住了直巳的胳膊,“我们不去警察局,我们不去。”

“你在说什么胡话?怎么可能不去?现在用这种不负责任的话安慰他也没用,迟早总要——”

“你别再说了!”八重子大叫道,“总之你先出去,我会问他的,我会好好问他的。”

“我还是未成年人,未成年人做的事父母要负责的,不关我的事。”

被母亲护住身体的直巳瞪着昭夫大叫着,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的反省或是后悔之s。他的表情仿佛在说自己任何情况下都没错,责任都要由旁人来承担。

再说什么看来他都不会听了。

“你一定要问个清楚。”昭夫留下这句话后转身离开了房间。注1:1坪约等于3。3平方米。

5

走下楼梯后,他没有去饭厅,而是迈进了走廊另一侧的r式房间。昭夫回来时,八重子就是从这间房里走出来的。虽然里面只有一台电视机、一张矮桌和一张茶几,显得有些寒酸,不过倒是昭夫唯一能够安静休息的地方。八重子之前应该也是在这儿安抚心情的吧。

昭夫跪坐在塌塌米上,一手按着矮桌。他觉得有必要再去看一下那具尸体,可是全身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连叹息都发不出。

楼上没有传来直巳的吼声,也不知八重子有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

她一定是像平时一样以一种哄小孩子的方式在跟儿子说话。直巳从小就是个坏脾气,所以不知不觉间八重子已经习惯于每次都这样哄他了。昭夫虽很看不惯这做法,不过既然养育孩子的过程大部分都是八重子在辛苦,他也就没法对此发什么牢s。

可今天的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呢?

这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头绪,昭夫大体上能想象得出直巳的动机,因为两个月前,他曾听八重子提起过一件事。

那天傍晚她购物回来时,在院子通往饭厅的门口处看见直巳和一个附近的小女孩坐在一起。他拿着一只杯子,正装备给女孩喝什么东西。不过当他看见八重子后,就把杯子里的东西倒进院子,让女孩回去了。仅仅如此还不能说是有什么问题,但事后八重子查了一下,发现r本酒的瓶子被人动过了。

她的推测是直巳想灌醉那个女孩,然后猥亵她。

昭夫笑着否定了妻子的看法,只把这当作是个玩笑。可八重子却仍然认真地对他说,直巳可能有幼女癖好。

“家门前有小女孩经过的时候,他总会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而且上次他参加葬礼时,不是很想往绘理香身边靠吗?对方可才刚上小学啊,你就不觉得奇怪?”

确实从这些话里可以看出直巳的异常举止,但昭夫并没有想出任何办法。或者说他的思考也可能只是在白费功夫,在听说了自己根本就没想象过的情况后,他本身也陷入了混乱的思维之中。而希望这一切只是误解的愿望强过了想要考虑对策来解决问题的心情。

“总之,我们只有先观察一下再说。”这是他思索之后得出的结论。

八重子自然不可能对这个回答感到满意,可也只能在一阵沉默之后,接受了现实。

之后,昭夫开始尽可能地窥探起儿子的表现。不过在他看来,直巳并无任何有幼女癖好的迹象。当然,他不可能看到儿子的一切。本来两人见面的机会就非常之少,昭夫出门时直巳还在被窝里,等他从公司回来,后者又已经钻进了自己的房间。他们只在双休r的就餐时等极少的情况下会共处一个空间,可就在这样的时间段里,直巳也极力避免着直视父亲的脸,不得不j谈时,就尽量用最少的语句来完成对话。

昭夫也说不清直巳是从何时起变成现在这样的。虽然读小学时也多少有些情绪上的波动,但还是听父母话的,训斥之后也会改正错误,算得上是个老实的孩子。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变得不再服从昭夫的管教,提醒他注意什么事情时也完全没反应,等到昭夫为此发怒而责骂他时,索x露出一副反过来大吵大闹的凶相。

昭夫减少了和儿子接触的机会,自我安慰般地期待着儿子的反抗期迟早会过去。

当时,他也完全没有及早将独生子的异变扼杀在萌芽状态的积极x。他甚至希望就算发生什么问题,也别让自己感觉到迹象就好。

现在昭夫后悔于当时没有采取措施,可这份后悔也显得那样苍白无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所谓的措施是指什么。

随着一阵脚踩楼梯的“咯吱”声,八重子从楼上下来了。她半张着嘴,凝视着昭夫走了进来。

脸红红的她刚坐下就发出了一声叹息。

“你问他了吗?”昭夫道。

八重子点了点头,依然用侧脸对着昭夫。

“他说什么了?”

在回答之前,八重子先咽了一口口水。

“他说……是被他勒死的。”

昭夫禁不住闭上了双眼,虽然早有所料,可他本来还抱有一线幻想,幻想这只是一场误会。

“是哪儿的孩子?”

八重子摇了摇头。

“他说他也不知道。”

“那么是从哪儿把她带回来的?”

“说是在路上遇到的,他没想带回家,是对方主动跟来的。”

“胡说八道,这话你也信?”

“确实不太可信,可是……”她把接下来的话咽了回去。

昭夫捏起拳头砸在了矮桌上。

直巳可能是在街上闲逛时随便找了个“猎物”,或者说,一看到符合自己喜好的少女,心中的魔x就觉醒了。但无论怎样,肯定是他先上去搭讪的。因为女孩的家长平时也一定会不断告诫她不要跟陌生人去任何地方。在经常有孩子遭到袭击的今时今r,每个家长在这方面都会特别地谨慎。

可昭夫万万没料到自己的儿子竟会成为袭击者——

昭夫可以想象直巳巧舌如簧地哄骗女孩子时的情形。他面对喜欢的人或是要对方满足自己的任x要求时,会用一种令人意想不到的花言巧语来达到目的。对这一点,昭夫自然是十分清楚的。

“他为什么要勒死人家?”

“他说他想和她一起玩,可是女孩不听他的话,所以他想用勒的方法来吓唬对方,没准备杀死她的。”

“玩……中学生和这么小的女孩在一起有什么好玩的?”

“我怎么知道。”

“你没问吗?”

八重子没有吭声,她的表情写着她不可能去问这个问题。

昭夫一边瞪着妻子,一边也觉得确实没必要问。他想起以前也在电视新闻里听到过“猥亵幼女”之类的词。他没去细想过是怎么个“猥亵”法,就算在现在这样的局面下,他也不愿意去想。

然而,他觉得“吓唬对方”这个解释应该和事实不符。一定是女孩看到暴露出本x的直巳后,进行了抵抗和求教。为了防止事态变得对自己不利,他就下了毒手,没有手下留情的后果就是使女孩送了命。

“是在哪儿杀的?”

“饭厅……”

“怎么在那种地方?”

“他说当时准备请对方喝果汁。”

昭夫推测直巳是想在果汁里放酒之类的东西。

“杀人之后他做了什么?”

“因为女孩小便失禁了,他怕弄脏地板,就把尸体放院子里了。”

难怪饭厅会有一股异臭。

“……然后呢?”

“就这些。”

“就这些?”

“他说后来不知该怎么办,就回房间了。”

昭夫感到一阵晕眩,他甚至认为如果就此昏过去的话会轻松许多。想不到儿子在杀死一个小女孩之后,所在意的居然只是怎样才能不弄脏地板——

直巳在想些什么昭夫也并非完全不了解,或者说,儿子打的那些主意昭夫是了如指掌的。直巳是觉得事情变得麻烦了,为了逃避麻烦而躲进了自己的房间。他不可能去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只要把尸体放那儿,父母总会想办法解决的。

茶几上放着电话的子机,昭夫把手伸了过去。

“你要g什么!”八重子提高了嗓门。

“打电话报警。”

“你……”

她抱住了昭夫拿着电话的手,后者甩开了她。

“你让我怎么办?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怎么着女孩也不可能活过来了。”

“可是,直巳他……”八重子仍继续央求着丈夫,“那孩子将来怎么办?今后就只能背负着杀人犯的罪名度过一生了啊。”

“那也没办法了,谁让他g了这种事。”

“你就满足于这个结果?”

“怎么可能满足,可你说还有什么办法?让他自首的话,作为一个未成年人,法律还会给他重新做人的机会,名字也不会公开。”

“这都是骗人的!”妻子的目光变得可怕起来,“报纸之类的也有可能登出他的名字,而且这件事会影响他的一生啊。那孩子从此就不可能再过上正常人的r子了,一定会生活得很凄惨、很糟糕!”

昭夫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很凄惨且很糟糕了,可是他连把这句话说出来的力气都没有,就准备去按电话子机的按键。

“啊,不要啊!”

昭夫不禁联想到那些三流电视剧中的情节,如果不是和眼前的杀人案相关联,他可能会为八重子这副显得过于戏剧x的表情而哑然失笑吧。虽然妻子还不至于在此时还自我陶醉,可一定是过去接触过的那些电视剧和小说使她想到了这番举动。

八重子是不是真的一心求死,昭夫无从知晓。但即使她是在虚张声势,也要尽力避免她因被识穿后恼羞成怒而自寻短见。

“明白了,我把电话放下,你把剪刀放下。”

“不,我一放下,你就还会打电话的。”

“我说不打就不会打!”昭夫把子机放回了原处。

然而不知是不是信不过昭夫,八重子仍然没有放下剪刀的意思。她用充满狐疑的眼神望着丈夫,对方叹了口气,盘腿坐到了塌塌米上。

“你想怎么样?这样僵持下去也解决不了问题。”

可是八重子并未作答,她应该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女孩家人也一定在焦急地四处寻找。

当昭夫想到这里的时候,突然记起了在车站前看见的那个男人。

“你看了那女孩的衣服没?”昭夫问。

“衣服?”

“她有没有穿着粉红s的运动衫?”

在“啊”的一声后,八重子轻轻摇了摇头。

“不知道是不是运动衫,但确实是粉红s的。怎么了?”

昭夫狠狠地挠了挠自己的头,然后对八重子说了在车站前遇见的事。

“那应该是小孩子的父亲吧,依那个情形来看,可能很快就会报警。警察只要一来调查就会发现的,无论怎样都逃脱不了了。”他继续说道,“可我真没想到他在找的小女孩就在我家,而且还是以那种样子……”

虽然没正面见到对方,但是从那个询问水晶糕售货员的男人的背影中昭夫感觉到了一种不顾一切的心情。他一定是把自己的女儿奉为掌上明珠,念及至此,昭夫几乎要被心中的歉疚感压垮。

八重子在双手握着剪刀的状态下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因为声音太小,昭夫没能听清。

“啊?你说什么?”昭夫问道。

对方抬起头说:“你去扔了吧。”

“啊……”

“把那个,”八重子咽了口口水,继续道,“扔到外面去吧,我也会帮忙的。”

最后她低下头以一句“拜托了”做了结尾。

昭夫串了一口粗气。

“你,是说真的吗?”

八重子低着头一动也不动,看来她准备保持这姿势直到丈夫答应她的要求。

昭夫呻吟了一声,说:“这太乱来了。”

八重子的背脊微微颤了一下,不过依然没有把头抬起来的意思。

“太乱来了”——昭夫重复着这句话。但在自言自语中他竟觉醒到其实自己一直在等待着八重子的这个提议。抛尸的想法一直盘踞在他心底的某处,只不过之前的他一直故意视而不见、不作考虑罢了。因为他知道只要稍微想一想就可能会屈服于它的诱惑,所以产生了恐惧心理。

不可能这么做的,做了也不会成功,只会反过来把他们入死胡同——理x的反驳在昭夫的脑海中回荡。

“反正,”八

第 71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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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八重子低着头道,“反正我们也完了,即使让孩子去自首,他也不可能再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我们也会为没能好好教育他而付出代价,让他自首也没人会原谅我们的,我们会变得一无所有啊。”

她的声音仿佛像在诵经般地毫无抑扬顿挫,看来心志已经到达混乱的极限,连在语言中注入感情的能力都丧失了。

然而事实或许正如她所说的,不,是完全一致——昭夫这样想到。就算让直巳去自首,他们也丝毫没有博得他人同情的余地,因为被杀害的小女孩是无辜的。

“可是扔掉也不可能吧?”昭夫说道。他知道说出这句话已经说明自己迈出了关键的一步,“不可能”和“不能”是截然不同的。

“为什么?”妻子问。

“怎么搬运?我们去不了很远的地方。”

昭夫是有驾照的,但他没有车,主要的理由是这座旧宅没有可用来停车的地方。另外,八重子也没觉得有给昭夫买私家车的必要。

“那,能不能藏起来……”

“藏?家里哪有地方可以藏?”

“临时的啊,然后再想个办法处理掉……”

“不行,还是不行,可能已经有人目击了直巳曾和那女孩在一起。如果是这样的话,警察很快就会来的,他们肯定会调查这里,要是被他们找到了尸体,我们就无话可说了。”

昭夫又一次将目光投向茶几上的电话,他感觉自己像是在进行一场毫无意义的讨论。既然假设警察会来调查,那么尸体在哪儿被发现结果都一样,他根本没有自信能让一家人逃过法律的制裁。

“能趁着今晚转移的话,说不定会有办法。”八重子开口道。

“啊?”

她把头抬了起来。

“不用去很远的地方,只要能转移到别处……弄成是在别处被杀的样子。”

“别处?”

“我是说……”八重子没有继续回答就又低下了头。

此时,昭夫的背后传来一阵衣服摩擦声,他吃惊地回过了头。

走廊上有影子在挪动,看来是政惠起夜了。她哼着走掉的小曲,那是一首昭夫也不知道名字的旧时童谣。然后能感觉到她开门进了厕所。

“偏偏在这种时候。”八重子表情扭曲地嘀咕着。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很快就传来了马桶的抽水声和开关门声。接着就听见政惠赤脚走了回去,脚步渐行渐远。

然而滴水的声响却一直持续着,里屋的拉门刚被关上,八重子就站了起来。她进入走廊,打开了厕所的门,之后滴水声停了下来。一定是政惠没关好洗手的水龙头,这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随着砰地一声撞击音,八重子带上了厕所的门,这把昭夫吓了一跳。

她靠在墙壁上,仿佛像要崩溃似地顺势蹲了下来,双手遮着脸,叹了口气。

“真是一团糟,想想还是死了算了。”

“难道这是我的错吗?”——昭夫把哽在喉头的这句话又咽了回去。他的目光落在了已经变成红褐s的塌塌米上,想起了当这张塌塌米还是碧绿s时的情景。那时的他才刚上高中,父亲每天都很辛苦地工作,才能勉强买得起如此大小的房子,他还曾在心理埋怨过这样的父亲。

然而现在的昭夫却在问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回到了当初曾看不起的小房子,连个像样的家庭都没能组建成。不仅如此,他还给别的家庭带来了不幸,因为引起这不幸的源头正是他造成的。

“公园怎么样?”他说道。

“公园?”

“就是那座银杏公园。”

“把尸体扔那儿?”

“嗯。”

“就搁在露天环境里?”

“不,”他摇头道,“那儿不是有间公厕么?我想把尸体放进里面的单间。”

“公厕……”

“这么做说不定能延缓被发现的时间。”

“嗯,有可能。”八重子爬进了房间,窥伺着丈夫的脸道,“什么时候搬?”

“半夜里,两点……左右吧。”

昭夫看了眼茶几上的钟,现在才刚过八点半。

他从壁橱里抽出折叠好的纸板箱,那是三个月前买g燥机带的。他让电器商店送货上门时把机器装在这里面,因为八重子说正好可以拿来放多余的坐垫,结果也没用上。不过昭夫实在没想到会用这它来装运尸体。

他提着纸板箱来到院子里,组装完成之后放在了盖着黑s塑料袋的少女尸体旁边,确定可以顺利装进去。

昭夫把箱子再次折好,回到了屋里。八重子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双手抱着头。她的头发蓬乱地耷拉着,遮住了脸。

“怎么样?”她保持着这个动作问道。

“嗯……看上去能装下。”

“你没装?”

“时间还太早,在院子里有什么鬼鬼祟祟的举动,万一被人看见就麻烦了。”

八重子稍稍转动了一下脑袋,似乎是看了一眼钟,然后用沙哑的声音表示了赞同。

昭夫感动口渴,想喝啤酒。不,最好是更烈x的酒。他想通过使自己烂醉来逃避眼前的痛苦。然而现在肯定不能喝醉,因为接下来还有要紧的事等着他去做。

“直巳在g什么?”

八重子摇了摇头,看来她也不知道。

“你去他房里看看?”

八重子长叹了一声,终于把脸抬了起来,她的眼圈通红。

“现在就让他一个人待会儿吧。”

“可是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他啊,详细情况什么的。”

“你要问什么啊?”妻子表情扭曲地说。

“当然是问他和女孩在一起时有没有被人看见了。”

“现在问这个还有什么用啊?”

“有什么用?刚才我不是说了,如果有人看见他们,很快会报告给警察,然后他们就会来讯问直巳,到时候再急着想办法也来不及了。”

“就算警察来了,”八重子的眼珠向斜下方看着,“我也不会让他们见儿子。”

“你以为这样就能对付过去?这只会加大他们的怀疑。”

“那就让他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要坚持说不认识那个女孩,警察也没办法吧。”

“你想得太简单了,如果目击者肯定那就是直巳的话怎么办?警察可不会轻易罢休。还有,要是直巳和女孩在一起时还有人跟他打过招呼怎么办?而且他还回答了对方又该怎么办?我们根本不可能自圆其说。”

“你进行这些完全架空的假设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我才要他把情况说出来,至少要搞清楚他有没有遇上过什么人。”

可能是因为觉得昭夫说得在理,八重子也就没有继续反驳。她的脸上变得木无表情,缓缓地站了起来。

“你去哪儿?”

“二楼啊,去问问直巳,看看他有没有被什么人撞见。”

“让他自己到这里来说。”

“不用这么做吧?孩子也受了打击啊。”

“那就更要——”

八重子没搭理昭夫,径直离开了饭厅,伴随着拖鞋接触地面的声音来到了走廊。然而她一走上楼梯,声音就一下子变轻了,看来是不想刺激到直巳。昭夫对这种唯儿子脸s是从的行为感到非常厌恶。

狠狠地掐灭了烟头之后,他猛地站起身,打开了冰箱的门,拿出罐装啤酒就这么站着喝了起来。

他的脚边搁着超市提供的塑料袋,八重子一定是在去超市购物回来后发现少女尸体的吧。似乎在惊慌失措之下,就忘了把买回来的东西放进冰箱了。

塑料袋里装的是蔬菜和r糜,看来她又准备做汉堡r饼了,那是直巳喜欢吃的。另外还有包装好的煮一下就能吃的半成品蔬菜,八重子已经有几个月没为丈夫好好做一顿饭了。

这时传来了脚步声,八重子开门进来了。

“怎么样?”昭夫问道。

“他说没有遇到任何人。”她坐在了椅子上,“所以我告诉他如果警察来问话,就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昭夫喝了几大口啤酒。

“警察如果来了,就说明他们掌握着什么线索。这时候还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你觉得他们会相信吗?”

“就算他们不相信,也只能坚持说不知道了吧?”

昭夫轻蔑地哼了一声。

“你觉得他能应付得来这种事?”

“哪种事?”

“就是面对警察不断地撒谎啊。警察可不是普通人,目睹了那么多杀人犯,还时常审讯那种家伙。如果被他们盯上,直巳一下子就会腿软了。他面对我们总是任x强横,但实际上只是个胆小鬼罢了,这点你也清楚。”

八重子没有作答,或许是她也同意丈夫的结论。

“都是你那么宠着他,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说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八重子瞪眼道。

“因为你对他百依百顺,他现在连一点点忍耐力都没有了。”

“亏你说得出口,你自己还不是什么都没做,一遇到问题就逃避。”

“我什么时候逃避了?”

“儿子六年级时你不是逃避了?”

“六年级?”

“看,都已经忘了。就是他遭人欺负那次啊,你当时还骂了他,说什么是男孩子就要以牙还牙。他明明不想去上学,你还硬拉着他去,我阻止了也没用。”

“我那是为了他好。”

“不,你是在逃避。你那么做根本就没解决任何问题,直巳他后来还是一直受到欺负。虽然老师警告了那些欺负他的人,他不再遭受暴力对待了,可直到毕业,他都被同学们孤立,谁也不和他说话,完全无视他的存在。”

这些话昭夫是第一次听说,他原本以为直巳既然天天去上学,受欺负的事肯定已经解决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是直巳让我不要跟你说的,我也觉得还是不跟你说的好。因为你反正也只会骂孩子,对你来说,家人都只是你的麻烦罢了。”

“你怎么这么说?”

“难道不是吗?特别是那段时间,你不知是迷上了哪个女人,对家里的事根本不闻不问。”八重子恶狠狠地盯着昭夫道。

“你怎么还在说这个?”昭夫不耐烦地回应着。

“算了,那个女人的事我也不想再提。我想说的是,无论你在外面如何鬼混,都不能不管家里的事。你根本不了解儿子,事到如今我就告诉你吧,他现在在学校里依旧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因为小学时欺负他的那群人到处说他的坏话,谁也不愿意和他j朋友。你有体谅过孩子的心情吗?”

八重子的眼中再次涌起泪水,这泪水不仅仅是出自悲伤,也有着她的委屈。

昭夫侧过脸不看妻子。

“算了吧,别再说了。”

“是你自己要提的。”八重子嘀咕道。

昭夫喝光啤酒,捏扁了手中的空易拉罐。

“现在只能期盼警察不要来了,万一来的话……也可能就没机会了,到时候还是放弃吧。”

“不,”八重子摇头道,“我决不。”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又能怎么做?”

“我去自首。”

“啊?”

“就说是我勒死的,这样他们就不会抓直巳了。”

“别说傻话了。”

“那么你肯去自首吗?”八重子睁大眼睛盯着昭夫的脸,“不肯吧?那只有我去自首了。”

昭夫咂了咂嘴,狠狠地挠着头,他开始感到头痛。

“你我为什么要杀一个小女孩?完全说不出理由啊。”

“这种问题现在开始想也来得及。”

“那么是什么时候杀的?你去打零工了吧?我也和你一样有不在场证明。”

“就说是打完工回来马上杀的。”

“没用的,通过解剖可以很正确地推算出被害时间。”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总之我要替他去顶罪。”

“别说傻话了。”昭夫又重复了一遍,然后把捏扁了的空啤酒罐扔进垃圾桶。

此时,一个念头突然在他脑海里闪现。这念头是如此具有诱惑力,并在他脑中盘旋了数秒。

“怎么了?你又想说什么?”八重子问。

“不,没什么。”昭夫摇了摇头,同时想使自己尽力甩掉刚才的念头。他准备今后永远不再去想,因为那想法实在过于邪恶,以至于连想一想都会令昭夫觉得可怕且厌恶起想到它的自己。

6

凌晨一点刚过,昭夫就关上了电视机。他是考虑到少女失踪的消息有可能在新闻中播出才看电视的,不过在换了好几个台的新闻节目后都没有看到。

八重子在对面的r式房间里,两个多小时前她由于受不了这沉闷的气氛而离开了饭厅,后来两人之间就没说任何话。因为不管谈什么,都只会令他们再次意识到自己已处于走投无路的窘境。

昭夫抽完一根烟,站了起来。他关了饭厅的灯,来到面向院子的玻璃门旁,悄悄掀开窗帘,窥探着外面的动静。

路灯虽然亮着,却照不到前原家的院子,院内一片漆黑。

在眼睛习惯黑暗之前,他没采取任何行动,直等到能看清铺在地上的黑s塑料袋。昭夫先带上手套,接着打开了玻璃门上的月牙锁。

他拿好折叠着的纸板箱、橡皮胶带和手电筒,再度来到了院子里。在黑暗中组装完纸箱后,首先用橡皮胶带在底部做了固定,然后看了一眼那只黑s塑料袋。

紧张和恐惧侵袭着他,现在能看见的只有少女的双脚,他还没有正视过尸体的全身。

他感觉喉头一阵g渴,恨不得立刻就能逃离此地。

昭夫并非从没见过人的尸体,上一次是目睹父亲遗体的时候,当时并没有感觉到任何y森恐怖的气氛。在医生宣布章一郎死亡后,他还触摸了亡父的脸。

然而此时此地的心情却截然不同,光是看着黑s塑料袋隆起的部分就已胆战心惊的他,根本没有勇气去掀开塑料袋。

不知尸体呈现何种姿态,又害怕去做确认——这层原因自然是有的。若是病死,在停止呼吸前后并不会产生太大的变化,甚至乍看之下还无法肯定此人是否已故。但面前的这具尸体不同,本应是在开心玩耍的少女突然遭到杀害,而且是被勒死,这种情况下的尸体会变得怎样,昭夫无法想像。

但令他恐惧的不止这些。

如果准备报警,就应该不会感到如此害怕。若是理由正当,就算是把尸体装进纸板箱,也体味不到如此大的煎熬。

昭夫明白,他是为将要做的过于不道德之事而感到胆怯,在看到尸体后这一情绪就更赤ll地浮现上来了。

远处传来汽车开动的声音,这使他的思维跳回了现实中。眼前不是发呆的时候,若他正在做的事被附近的人看见就彻底完了。

他想索x连黑s塑料袋一起搬运,放进公园的厕所后,闭着眼睛剥去塑料袋,不看尸体就走,这样大概是不会怕了。

但昭夫很快摇了摇头,因为他不得不检查尸体,他不知道上面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或许那正是直巳杀人的罪证。

他提醒自己说非这么做不可了,不论接下来的行为多么不人道,为了保护家人,他别无选择。

昭夫做了次深呼吸,蹲了下来,捏着黑s塑料袋的一端,缓缓地揭了开来。

少女那白净纤细的脚慢慢露了出来,她的身体小得令人吃惊。昭夫想起那名男子说孩子是七岁,他实在无法理解儿子为何会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不禁皱起了眉头。

黑暗中看不清详细情形,他下定了决心,拿起手电筒,先对着地面打开了开关,然后再令光圈缓缓地照向尸体。

少女穿的是格子布裙,上身则是带小猫图案的粉红s运动衫。一定是她母亲想让孩子看上去更可爱而给她穿上的吧,真不知这位母亲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他继续移动着光线,少女那苍白的脸映入了昭夫的眼帘,在那一瞬间,他忍不住关上了手电筒。

然后他呆站在原地好一会儿,不住地喘息着。

少女仰面躺在那里,脸直朝着上方。昭夫并没有直视少女的脸,可即便如此,她的面容仍然给他留下了巨大的视觉冲击。包括在暗淡的光线下反光的那双大眼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觉得自己实在无法继续承受下去了。

看来也没什么能直接联系到直巳的痕迹,他准备就此把尸体装入纸板箱。而且也考虑到万一做了多余的接触,恐怕反而会落下什么不利的证据。虽然昭夫知道这只是在为自己找借口,然而他的精神实在是不能再多经受片刻这样的考验了。

他使目光避开少女的脸,把双手伸到了尸体下。当他抱起她时,发觉重量惊人地轻,简直就像洋娃娃一样。由于死者小便失禁,裙子是湿湿的,异臭也很快钻入了他的鼻孔。

为了搁进纸板箱。他只能少许移动了一下少女的手脚。他倒是听说过尸体放一阵之后会变得僵硬,不过实际上这并未给他造成多大的困难。在装入箱子后,他双手合十行了个礼。

收回手后,他发现脚边掉落着一件白s的东西。把光线照上前去一看,原来是一只小小的运动鞋。他之前虽注意到了女孩的白s袜子,却没意识到原来是有一只鞋脱落了下来,真是好险。

他伸手在纸板箱中拉出了少女的一只脚。那运动鞋是鞋带一直系到足尖的款式,看来因为系着影响穿脱,所以就松着了。昭夫给尸体穿上鞋后,又重新系紧了鞋带。

接下来的问题是,如何把这只纸板箱带到公园里。少女的体重虽轻,可是装进箱子后却很难提,重心也不稳。况且步行去公园要十分钟左右,昭夫可不想在中途放下纸箱休息。

他想了想,决定用自行车来搬运。他先从玄关回到室内,拿好自行车钥匙,又回到了外面。自行车就停在他家的旁边,是八重子在出门购物等时候用来做代步工具的。

昭夫悄悄打开大门,确认外面没有行人经过后才走了出去。

他解开自行车的锁,把车停到门边,当他准备再度回到院里而钻进门时,却被眼前的情景却吓一跳。

有一个人站在纸板箱旁边。因为这画面过于具有冲击力,使昭夫险些大叫出声。

“你在g什么啊?”昭夫皱起眉小声道,他很快就认出人影的身份了。

是政惠,她就穿着睡衣呆呆地站在那儿,也没表现出对纸板箱有什么兴趣,眼睛看着斜上方。

昭夫拽住了母亲的胳膊。

“这三更半夜的,你是要g吗啊……”

政惠并未作答,看来根本就没把他的话听进去。她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东西般地望着夜空,因为太黑,昭夫看不清她的表情。

“真是个好天气啊,”她终于开口说话了,“这样一来,可以去郊游了。”

昭夫真想就地蹲坐在那里,政惠那悠闲的声音刺激着他的神经,使他的疲劳感倍增,他甚至怨恨起了这位无辜的母亲。

他一只手拉着母亲的胳膊,另一只手推着她的后背,政惠伸手扶住了拐杖。精神状况明明变成了小孩子,可每次外出时却一定带着拐杖等举动看似不可思议,但接触过痴呆老人的人都会说他们的想法是旁人无法理解的。

拐杖上挂着铃铛,一有动作就会发出叮铃铃的声响。昭夫一家搬来时,这幅铃铛曾欢快地迎接着他们,然而现在连这声音都成为了令昭夫不快的因素。

“快进屋吧,外面冷。”

“明天会不会晴呢?”

“肯定是晴天,没问题的。”

她大概是回到了小学时代——昭夫如此解释道。在母亲的脑海中,明天有快乐的郊游,为了确认天是不是晴着,就忍不住到外面来看了。

昭夫让她从玄关进屋,后者就把拐杖放进鞋箱,老老实实地走了进来。政惠是赤脚走到院子里的,她脚上的皮肤黝黑,像是用一只脚拖着另一只脚般地在走廊上前行。

她的房间就在这细长幽暗的走廊尽头,拜此所赐,她和八重子的接触得以被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昭夫揉了揉脸,感觉自己的头脑也快被影响出问题了。

旁边的拉门被打开,八重子的脑袋钻了出来,她的眉头紧锁。

“怎么了?”

“没什么,是妈。”

“咦……她又g什么了吗?”声音中的厌恶感表露无遗。

“没什么大不了的,先不说这个了,我要去办事。”

八重子点了点头,表情也不禁变得僵硬起来。

“小心点啊。”

“我知道。”昭夫背对着妻子打开了玄关的门。

他回到院里,望着纸板箱叹了口气。里面装的是尸体,而接下来要搬走这纸箱的就是自己,他到现在都无法接受如此现实,这一定是他今生最糟糕的一个夜晚。

他关上盖子,提起了纸箱。除了感到不便携带之外,还发现这样确实比单独抱尸体时来得更重。他抱着纸箱来到外面,放在自行车后座上。由于后座很小,固定纸箱着实费了一番工夫。当然,要骑着车走是不可能了,昭夫一手抓着车把,一手推着纸箱,开始缓缓前进,背后的街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此时应是半夜两点左右了,昏暗的大街上并无行人,但还有一些住户的窗口透着灯光,昭夫为了避免不慎引发响声,小心翼翼地前进着。

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巴士往来了,所以基本不用担心有人会从巴士经过的地方走来。必须小心的是其他车辆,在巴士和电车都休息的这会儿,出租车驶进狭小的住宅区的概率也就上升了。

他刚一想到这里,眼前就有车灯打了过来,昭夫随即闪身躲进了旁边私人修建的小路。由于是单行道,故而不必担心汽车会开到这里头来。很快,那辆黑s的出租车便驶远了。

昭夫再次朝他的目的地走去,这区区十分钟的路程,令他觉得漫长到窒息。

银杏公园位于住宅区的中心地带,仅仅是一座周围种着银杏树的简朴公园。园内虽设有长凳,却无一处遮风挡雨之地,因此也没有流浪者以此为家。

昭夫推着自行车,来到了公园角落的公厕后。许是因为雨一直下到今早的关系,地上的土很松软,厕所看上去并没有亮着灯。

他抱着纸板箱,一边警惕着周围的动静,一边走近厕所。稍稍犹豫之后,他还是进了男厕。因为他想为了使别人认为这是变态的行径,还是进男厕比较合适。

男厕中传出一股令人禁不住皱眉的臭味,昭夫尽量不使自己发出呼吸声,抱着纸板箱走了进去。他拧亮带来的手电筒的开关,推开了唯一的单间的门。里面的肮脏程度叫人乍舌,他觉得少女被丢弃在这里实在是太可怜了,哪怕只是她的尸体。可事到如今,也不可能再回头了。

昭夫把手电筒叼在口中,打开纸板箱,将少女的尸体搬进了单间,选了个尽量远离马桶的地方,让尸体靠着墙坐在那儿。但他的手刚一放开,少女的身体便向一边倒了下去。

看到眼前这幅情景,昭夫险些掉落嘴里的手电筒,因为他发现少女的背上粘着湿漉漉的青草,不用说,那自然是前田家院里的。

这草有可能成为证据……

他不太了解科学刑侦,但他想只要这草一被化验就能知道是什么种类以及适合生长在什么样的土壤里,如此一来,警察一定会彻底调查附近民家的草坪。

昭夫拼命地用手拍着尸体上的草,草还粘在女孩的裙子和头发上。但是在拍的过程中昭夫注意到,就算从她身上把草拍下来也毫无意义,必须从现场清除才行。

他在绝望感的侵袭中开始捡拾被拍落在地上的草,然后扔进马桶。他还检查了少女的头发,现在已经顾不上对死者的恐惧了。

最后,他准备冲掉满是青草的马桶,可无论怎么按压把手水都不出来。他虽使出全力活动着把手,仍然没能得到一滴水。

昭夫走出单间去洗手的地方拧龙头,这才见到了细细的水流。他脱去手套,用双手接水到一定程度后悄悄回到单间,倒入马桶,然而这么少的量并不足以冲走里面的草。

他以自己的手作为容器,往返了好几次。昭夫也自问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如果被人看见的话一定会报警。可现在他连胆怯的时间都不再有,无所顾忌的破罐子破摔心情使他的行动变得大胆化。

好容易把草冲净后,昭夫带着空纸板箱走出了厕所。他回到停放自行车处,重新把纸箱叠好。虽想就把它直接丢在尸体旁,却也不得不顾虑到这纸箱很可能成为重要的物证。折到能单手携带的大小后,他骑上了自行车。

可当他用力去踩脚踏板时,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把目光投向了地面。在松软的土地上隐约留有轮胎压过的痕迹。

真是千钧一发——他跳下车,用鞋底抹平了轮胎印。当然,他也使自己留心不要留下脚印。然后举起自行车,带到不易留下痕迹的地方,再次骑了上去。

踩动脚踏板时昭夫觉得全身都被汗水浸透了,背部等处已经因紧贴潮湿的衬衣而感到丝丝寒意。额头上的汗珠滴进他的眼窝,剧烈的痛楚使他皱起了眉头。

7

回到家后,纸板箱的处理先令昭夫感到了头痛。箱子里沾有少女的排泄物,可也不能简简单单地扔到外面。焚烧是一种办法,不过在这种时间生火反而会被人举报。

院子里的黑s塑料袋依然原样放在那儿,昭夫一边收拾一边在脑中抱怨着妻子连这点事都不替自己收拾。他把纸板箱塞到里面,进了家门。

从走廊上拉开政惠房间的拉门,里面漆黑一片,政惠似乎已经盖上被子睡觉了。

昭夫打开壁橱上方的小柜,这里不必担心会被政惠擅自开启。他把塑料袋放到里面,轻轻地关上厨门,政惠那边没发出任何动静。

离开房间后,他发现自己身上散发着一股臭味,那是搬动少女时沾上的。他走到盥洗室脱下衣服,一股脑儿地塞进了洗衣机,顺便冲了个淋浴。可无论怎么用肥皂搓洗,总觉得异臭仍然残留着。

到卧室换完衣服后,他回到了饭厅。八重子在桌上摆好了玻璃杯和罐装啤酒,从超市买的菜也搁在了盘子里,看来已经用微波炉加热过了。

“这是怎么回事?”昭夫问。

“我想你也累了,再说晚饭也没吃吧?”

“我没食欲。”这么说着,他还是打开了罐装啤酒。他想至少也让自己醉上一场,哪怕今晚即使大醉酩酊也无法入睡——

厨房里传来菜刀切东西的声音。

“你在g什么?”

然而八重子并没有回答。昭夫站起身,朝厨房看了看,烹饪台上放着一只碗,里面是r糜。

“三更半夜的你要弄什么?”昭夫又问了一遍。

“他说肚子饿了。”

“饿了?”

“刚才直巳下来了,然后……”接下来的话变得含糊不清。

昭夫感到自己脸上的肌r在抽搐。

“他还说肚子饿?g了那样的事,让父母承担了如此的痛苦……”

他大喘了口气,摇了摇头,走向房门。

“等等,你别去!”八重子急忙叫住他,“这也没办法啊,他这么年轻,从白天起就什么也没吃,肚子饿很正常。”

“我可一点食欲都没有。”

“我也一样啊,可他还是个孩子,不明白事情的严重x。”

“所以我要让他知道。”

“也不用赶在这会儿。”八重子抓住昭夫的胳膊,“等事情告一段落之后也可以吧?他也是受了打击的,并不是无知无觉,所以之前才一直没提肚子饿的事儿。”

“他没提是因为不想听到我的指责,所以看到我出去了,觉得机会来了,就来告诉你。他如果真的在反省,为什么不下楼?为什么还缩在房间里?”

“孩子想避开父亲的责骂是很自然的,总之今晚你先忍忍,往后我会好好说他的。”

“你说了他会听吗?”

“可能不听,但你现在去骂他也无济于事啊。责备他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眼前要考虑的是怎样保护他。”

“你满脑子都是怎么保护他?”

“难道不可以吗?我已经决定无论何时都要站在孩子这边,不管他做了什么,我都要保护他,哪怕他成了杀人犯。请你今晚就放过他吧,拜托了,求求你了。”

八重子的泪流过脸颊,印下两道痕迹,她圆睁的双目充着血。

看到妻子扭曲的表情,昭夫的怒气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在心中逐渐扩散的空虚感。

“把手放开。”

“我不,因为你……”

“叫你放开就放开,我不会上楼的。”

八重子目光呆滞地半张着嘴。

“真的?”

“是真的,好了,你就给他做汉堡r饼什么的吧。”

昭夫甩开八重子的手,坐回到餐桌上,一下把玻璃杯中的啤酒喝了个精光。

八重子松了口气,回厨房继续切她的蔬菜。望着专心于挥动菜刀的妻子,昭夫想,或许她不做些什么的话就无法保持正常的神智吧。

“你也给自己做点,”昭夫道,“既然弄了,就一块儿吃吧。”

“我不用了。”

“别罗嗦了,你也得吃。接下来又不知何时才能安心地吃上一顿饭了,我也一起来,没食欲也得硬吃。”

八重子走出了厨房。

“他爸……”

“明天会很难熬的,得补充好体力。”

对他的话,八重子神s认真地点头表示赞同。

8

清晨五点十分,窗外的天空终于亮了起来。

昭夫坐在饭厅里。虽然窗帘还拉着,不过从其缝隙中透进来的光却不断增加着亮度。

桌上搁着盛有吃剩的汉堡r饼的盘子,玻璃杯中也还留有半杯啤酒,然而他已无心吃喝。八重子到头来也只勉强吃了三分之一的汉堡r饼,就再也吃不下了。她中途说人不舒服,现在躺在r式房间里休息。把东西全部吃完的只有直巳一人,就在刚才,八重子把空餐盘端了下来。不过昭夫已没精力对此再发什么牢s了,光是考虑今天该怎么熬过去,就已令他分神无术。

玄关处传来一阵声响,是有人往信箱里塞东西,大概是送报纸的。

昭夫刚准备站起身,又坐了回去。这么早就出去,万一被人看见就麻烦了。今天是星期六,昭夫平时几乎不会在星期六一早就出门,他可不想因为反常的举动而遭人怀疑。而且今天的早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对他们而言非常重要的消息,最早也是登在今天的晚报上。

这时房门咯吱一声打了开来,吓了昭夫一跳,原来是八重子进来了。

“怎么了?”对方诧异地问道。

“没……这扇门的声音怎么是这样的?”

“门?”她试着缓缓地来回推门,每次都会发出微弱地磨擦声,“哦,你说这个啊,之前就有了。”

“是这样啊,我还真没注意。”

“一年多前就这样了。”八重子这么说着瞟了一眼桌上的餐盘,“你吃好了?”

“嗯,收了吧。”

昭夫看着她把餐盘端去厨房,又将目光投向了那扇门。他此前从未关心过房子里的各种设备,也根本不了解家里发生的任何变化。

昭夫扫视了一番屋内,这儿分明是他从小就住惯的地方,可看什么都仿佛像是第一次。

他的视线停在了面向院子的玻璃门前,因为那儿的地上有块抹布。

“是在这儿杀的吧。”昭夫道。

“啊?你说什么?”八重子从厨房探出头来,她看来还在洗东西,卷着袖子。

“我说是在这间房里杀的人。”

“……嗯。”

“你是用那条抹布擦的地?”昭夫用下巴指了指玻璃门前的地板。

“不好,这可得收拾起来。”

八重子提着超市的购物袋,抓起抹布塞了进去。

“要和别的垃圾混在一起,可别扔了之后被人发现。”

“我知道。”

八重子进了厨房,接着传来了打开带水垃圾的垃圾桶的声音。

昭夫盯着放过抹布的地板,想像少女的尸体躺在那儿时的情景。

“喂,”昭夫再度叫八重子道。

“又怎么了?”对方不耐烦地皱着眉。

“女孩进了咱家吧?”

“是啊,所以说不是直巳强拉她来的,女孩自己也多少有点责任——”

“她既然进了屋,为什么还穿着鞋?”

“鞋?”

“那个女孩一只脚穿着鞋,或者说只脱了一只鞋。既然进了屋,还穿鞋不是很奇怪吗?”

兴许是没弄明白昭夫问题里的意思,八重子的眼神不安地徘徊着,最后终于以一副想明白了的表情点了点头。

“你是说那只运动鞋啊,是我给她穿上的。”

“你?”

“鞋当时就在玄关处,后来我想也不能让她光着脚,就替她穿上了。”

“为什么只穿了一只?”

“因为光是一只就花了令人意想不到的长时间,要是太磨磨蹭蹭,被人发现就不好了。然后我把另一只藏到了塑料袋下面,你不会是没注意到吧?”八重子瞪大了眼睛。

“注意到了,所以我才给她穿上了。”

“那我就放心了。”

“你没撒谎吧?”昭夫鄙夷地望着八重子。

“什么?”

“不会是一开始她就只穿着一只鞋吧?是不是直巳硬把人家拉进屋,另一只鞋因而掉了下来?”

听到这话后八重子吃惊地扬了扬眉。

“我何必撒这种谎?真是我给她穿上的啊。”

“……那就好。”昭夫不再看妻子的脸,他想想也觉得这已无关紧要了。

“我说,”八重子提问道,“春美怎么办?”

“春美?”

“昨天你不是没让她来吗?今天怎么办?”

昭夫皱了皱眉,他都把这事给忘了。

“今天就跟她说不必来了,理由是正好星期六,难得也让我来照顾一天。”

“她会不会怀疑?”

“有什么好怀疑的?春美根本不知情。”

“……也是。”

八重子站到厨房里,开始泡咖啡,无所事事想必令她很难熬吧。昭夫想,在这种档口,像自己这样的人就什么都做不了。家里的大小事务向来都是j给八重子的,所以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是自己能做的。他从来没做过饭,也不打扫房间,故而连什么东西在什么地方都完全不知道。以前八重子不在家时,他要去替父亲守夜连根黑领带都找不到。

正当他还是准备去取报纸而站起身时,听见远处传来警车的警笛声。昭夫一动不动地望向妻子,八重子也手握咖啡杯僵在原地。

“来了。”他自言自语道。

“还真快啊……”八重子的声音在颤抖。

“直巳在g什么?”

“不知道。”

“在睡觉?”

“都说了我也不知道啊,你去看看不就行了?”

“不,现在不用。”

昭夫直接把黑咖啡喝了下去,因为他觉得既然睡不着,不妨令自己的头脑冷静些。然而当他想到不知要忍耐这局面到哪

第 72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面到哪天时,感到眼前一阵发黑。即便尸体上没留下任何线索,警方也应当不会轻易放弃调查。虽说近来恶x犯罪的侦破率有所下降,却也并非源于警方战斗力的衰退。

“你还是先睡会儿吧?”

“你不睡吗?要不要去公园看看?”

“然后打草惊蛇怎么办?”

“那……”

“我再在这儿待会儿,要是困了我就睡。”

“哦,我也实在睡不着。”八重子这么说着站了起来,打开了门。但她在出门前回头看了眼丈夫,“你不会在动什么歪脑筋吧?”

“歪脑筋?”

“比如还是想报警什么的……”

“嗯,”昭夫点头道。

“我没这打算。”

“真的?你不骗我?”

“事到如今,我还能对警察说什么?”

“也对……”

八重子叹了口气,向昭夫打了声招呼,离开了房间。

9

在开往现场的出租车内,松宫略紧张。被分配到搜查一科后接触到的杀人案这还是第二次,而且上回的主妇被害案中他只是跟着前辈警探到处跑,并未留下参与调查的实际感受及破案后的满足心情。他为了这回工作得更有成效,开始时便憋上了一股劲儿。

“被害人是小孩子可真令人受不了啊。”坐在一旁的坂上以一种烦躁的声调说道。

“实在令人不忍目睹呢,孩子的父母想必也大受打击。”

“那当然,但我说的是工作上的事儿。这种情况反倒难于展开调查了,被杀的如果是大人,在梳理被害人人际关系的过程中动机和嫌疑人常会浮现出来吧?然而小孩子受害基本就没法儿期待这个了。不过犯人若是个住在附近又小有名气的变态狂,事情倒也好办。”

“就是说,是临时起意的犯罪?”

“这可不好说,也有可能是早有预谋。总之那家伙的脑袋肯定不正常,问题是人们很难判断何时何地遇见的谁是变态狂。可要是大人被那类人盯上总会有所察觉,小孩子就不行,只要装得和善一点上去套近乎,很容易被骗取信任。”

坂上的年龄在三十五、六岁的样子,可他被分配到搜查一科已超过十年了,多半是经手过与此类似的案件。

“是练马署的管辖范围啊……”坂上自言自语道,“最近他们刚换了署长,一定是g劲十足呢。”他鄙夷地哼了一声。

听到练马署这三个字,松宫暗自深吸了口气。使他如此紧张的并不仅仅是面对案件时的压力,其实凶案发生在练马署的管辖范围内这点也颇令他在意,只因练马署的刑侦科里有个和他十分有渊源的人。

隆正那张泛黄的脸浮现在他脑际,松宫几天前还去看望过他。即便如此,也不得不使人感到会发生这种事是有某些不可见的力量在起作用。

出租车驶进了住宅区,沿着精心整理规划后如尺画般笔直的道路,外观相近的住房伫立在两旁,给松宫的印象是此地的生活水准为中上。

前方聚集了不少人,还停着数量警车,更远处有警察在指挥欲通行的车辆绕道。

坂上招呼司机停下。

走下出租车的松宫和坂上边拨开围观的人群边前进,和负责守护现场的警官打过招呼后走进了一般人禁止入内的区域。

松宫已经听说现场是在银杏公园内的公厕,不过还不清楚这是不是杀人的第一现场,只知道尸体是在此处被发现的,亦即开始只是一起弃尸案。然而尸体上留有明显的他杀痕迹,所以警方判断这很可能是凶杀。

“遗属倒是有候选对象,现在辖区的人应该在向他们确认。据鉴定科的人说,死后已经过了十个小时左右。机动搜查队和辖区都出动了,不过很难想象凶手还躲藏在附近。”

松宫一边听着小林说话,一边向公园内看去。秋千和滑梯等一般的游乐设施被放置在四周,而中心区域的空间大约可以玩一场躲避球,还能看见鉴定科的人员们正在角落的花草丛中寻找着什么。

“先别进公园,”小林道,看来他是注意到了松宫的视线,“他们好像在找东西。”

“是凶器吗?”松宫问。

“不,应该没有凶器,是这么g的。”小林用夹着烟的手做了个勒自己脖子的动作。

“那他们在找什么?”

“塑料袋或者纸板箱,总之就这类东西吧,装尸体的容器。”

“也就是说现场不在这里,尸体是被运来的?”

对松宫的问题,小林表情不变地点了点头。

“应该是。”

“为了猥亵女孩而把她骗入厕所,在对方呼救后动手杀人……没有这种可能x吗?”

听完后坂上在旁边叹了口气。

“就算是变态狂,也几乎不会考虑把对象骗到不知会有什么人进来的公厕吧。”

“可若是半夜……”

“会有这么小的孩子半夜在外面晃悠?如果之前就被绑架了,往往都会被带到别处。”

松宫接受了这一说法,不再作声。看来小林和坂上在了解案子的大概面貌后,就已推断这里不是凶案的第一现场了。

“哦,辖区的人来了。”小林吐着烟,用下巴指了指松宫他们背后。

松宫回头一看,有个穿着灰s西服的男人正向他们走来。也许是由于对方梳着个g净的分头,看上去更像是个一本正经的公司职员,而非警察。

他自称是辖区刑警牧村。

“被害人的身份确认有结果了么?”小林问他道。

牧村皱了皱眉。

“看来是没错,孩子的母亲已经没法回答问题了,不过父亲那方说如果快点和警方谈话有助于破案的话他会配合的。”

“听说他们昨晚就提出了寻人请求。”

“夫妻二人是晚上八点多来的练马署,他们就住在巴士路的对面,男的是公司职员。”牧村看着笔记本,“女孩名叫春r井优菜。”

松宫也掏出了自己的笔记本,记上了“春r井优菜”的名字。

牧村接着提供了孩子父母的名字,父亲叫春r井忠彦,母亲叫奈津子。

“被害人是小学二年级学生,学校离这里大约有步行十分钟的距离。昨天下午四点左右她回过一次家,在母亲不知情的情况下出门后失踪。他们报案后,我们派手头没任务的警官负责从被害人的家和学校周围一直搜寻到附近的车站,并未发现被害人的踪迹。但有报告说下午五点左右有个和被害人年龄、穿着相仿的女孩在沿巴士路的冷饮店买了冰激凌。遗憾的是那家店的服务员看了多次小优菜的照片后仍然无法断定她是不是那名顾客。”

“冰激凌啊……”小林嘀咕了一声。

“那个女孩只买了一份冰激凌,且没有同伴。”

“会不会是因为想吃冰激凌而跑出去的?”小林自言自语道。

“有这个可能x,听说她是个活泼好动的女孩子,以前也经常自说自话地到处跑。”

小林点了点头,向牧村确认道:“能向她父亲了解些情况吧?”

“现在我们借用了街道内的一处会所,把夫妇二人安置在那儿,刚才我说的一些内容也是在那边了解到的,要去见见他们吗?”

“虽然股长还没来,不过我想先去问点问题。——你们也一起来吧。”后面那句是小林对松宫和坂上说的。

发生凶案后,辖区的刑警和机动搜查队的刑侦人员会先进行初步调查,向遗属询问情况也包含在其中。然而搜查一科接手后,还要再次询问同样的内容。遗属等于是要重复说已经说过的话,所以在上一起案件中松宫已经感觉他们很可怜了。一想到又要执行那令人感到抑郁的流程,他的心情不禁变得灰暗起来。

牧村领他们去的那座会所,位于一栋两层公寓的底楼,据说是住在附近的房东廉价提供的。房龄看来有二十年以上了,外墙已出现裂缝。房东可能觉得与其赁不出去而闲置,不如租给街道来得划算。

开门后能闻见一股微弱的铁锈味,进门不远处就是一间r式房间,里面盘腿坐着一名穿浅蓝s毛衣的男子。他一只手捂着脸,深深地垂着头,应该也注意到了有人进来,却像一尊石像般一动不动,松宫明白,那是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春r井先生。”

听到牧村的招呼声,春r井忠彦终于抬起了头。他面s苍白,双目深陷,微秃的前额部泛着油光。

“这几位是警视厅搜查一科的警探,非常抱歉,可否允许他们再向您了解一遍情况?”

春r井把空d的目光投向松宫一行,眼睛周围还留有泪痕。

“这没问题,要我说多少次都行……”

“请谅解,”小林向对方低头行礼道,“为了尽早拘捕凶犯,我们想还是要直接向孩子的父母问几个问题。”

“我该从哪里说起呢?”春r井极力忍住悲伤,他发出的声音也好像是在呻吟。

“报警是在昨晚八点前后,那么二位是何时发现孩子不见了呢?”

“据我妻子说是傍晚六点左右,因为她在做晚饭,就完全没注意到优菜是什么时候出的家门。我在从公司回来的路上接到她打给我的手机,她说优菜不见了,有可能是去了车站附近,让我注意一下。去年也发生过一回同样的事,优菜一个人跑来接下班回家的我。后来我们告诉她一个人跑出来很危险,下次不可以这么做了,此后就再没有过类似的情况……”

从这儿到车站步行要近三十分钟,幼小的女儿是为了取悦父亲而进行了一场小小的冒险吧,松宫认为这很正常。

“此时您太太还不是很担心吗?”

对小林的问题春r井摇了摇头。

“不,她自然是担心的,我也非常着急。只不过我妻子觉得如果她也到车站去找的话,万一优菜回来就进不了家门了,所以她是不得以才留在家的。”

从这些话话中松宫了解到他们是个三口之家家庭。

“我是六点半左右到家的,看到优菜还没回来,着实感到不安。我们就把钥匙j给邻居,两个人一起去所有能想到的地方找女儿,还带着照片到车站那边打听。我们也去了附近的公园、小学等地方……包括这儿的公园,可实在想不到会是在厕所这种地方……”春r井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着,一时无法把话继续下去。

松宫不忍望向他,只是埋头做着笔记。然而手头所记的文字,却再次提醒着他这个故事是何其凄惨。

当松宫刚好向后翻过一页笔记时,忽然听到某种微弱的声响,而把头抬了起来。

“呜、呜”地,像是贼风般的声音,从紧闭着的拉门对面传来。

另几名警员似乎也注意到了,和松宫一样将目光投向那里。

接着就听春r井嘀咕了一声:“是我妻子。”

“啊?”松宫不禁失声。

“我们让她躺在里屋休息。”牧村以平静的口吻解释道。

又传来一声“呜”,这确是人发出的声音。松宫终于明白那其实是哭泣声,然而这又和一般的哭声不同,发出声音的人已经把嗓子叫得g裂,即使再想哭喊,也只能发出贼风般的呜咽。

“呜、呜”……

刑警们都陷入了沉默,松宫竭尽全力使自己没有当场逃开。

10

上午十点刚过,前原家的门铃响了起来。此时昭夫正在上厕所,他赶紧把手洗好,就听到八重子用对讲机回话的声音,对讲机的话筒就挂在饭厅的墙壁上。

“……嗯,可是我们对此一无所知啊。”接着对方似乎又说了些什么,片刻后八重子答道,“……哦,好的。”

昭夫走进饭厅时,八重子正在挂话筒。

“来了。”

“什么来了?”

“警察啊,”八重子眼神y郁,“这还用问吗?”

虽然昭夫的心跳加速一直没平稳下来,不过在妻子这几句话的作用下情况又加重了。他感觉自己的体温在上升,可背后却滋生起一股寒意。

“为什么会来咱家?”

“我怎么知道,总之你快点出去吧,不然他们要起疑心了。”

昭夫点了点头,走向玄关。他在中途深呼吸了多次,然而心跳却始终没有减慢。

他也不是没考虑过警察会来,他全然不知直巳在杀死少女前都做了些什么。或许是被人目击到了,可昭夫决定即使如此也要想法蒙混过关,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不过当现在警察真的到来时,他还是不安得脚直哆嗦。他根本无法预测外行的谎言能对抗专业的探员到几时,实际上他也丝毫没有能一骗到底的信心。

在开门前,昭夫合上眼,拼命整理着呼吸。心跳得快可能从外表上看不出来,但明显的呼吸紊乱必会引起警察的怀疑。

他安慰自己说没问题的,警察虽然来了,也不见得是事情败露了,可能他们只是在对案发现场周围做地毯式排查。

昭夫舔舔嘴唇,g咳一声后打开了门。

在狭小的门框外,站着一名穿深s制服的男子。那人看来三十五岁朝上,由于饱经r晒,使他那张线条分明的脸上的y影看上去更加浓厚。男子看到昭夫后神s自然地跟他寒暄起来。

“十分抱歉,打扰您休息了。”男子的语调轻快,“请问,方便吗?”他指了指门内。

应该是想进门谈吧,昭夫应了一句“请”。

对方推门走了进来,到门边后掏出了警察工作证。

他自称是练马署的刑警加贺,语气温和,一点儿也看不出刑警的威严,但却散发着一种不易为人接近的气息。

对面人家的门前也站着一名身穿制服的男子,正在和那家的女主人说着话,多半也是个警察。这说明有很多警方探员在这附近做大规模的走访。

“请问出什么事了吗?”昭夫问。他觉得还是要装作对案情一无所知才好,因为如果对方问起他是如何得知的,他将无从作答。

“您知道银杏公园吗?”加贺问。

“知道。”

“是这样的,今早有人在那里发现了一具女孩的尸体。”

“哦?”昭夫应道,他虽然明白多多少少装出点吃惊的样子会比较有利,可他实在没有这份心情,他感觉得出自己脸上毫无表情。

“经您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早上确实听见了警车的警笛声。”

“这样啊,一大早的真不好意思。”刑警低头赔礼道。

“不……请问,是哪儿的孩子?”

“是四丁目一户人家的女儿。”加贺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给昭夫看,可能警方有规定不能透露被害者的姓名,“就是她。”

看见这张照片,昭夫一瞬间变得无法呼吸,他感到毛骨悚然。

上面是一个大眼睛的可爱女孩,时值冬季,她戴着围巾,盘在头顶的黑发上别着毛线制的装饰物,笑容中洋溢着幸福感。

昭夫无法想象,这名少女竟是他昨晚用纸板箱运到又黑又脏的公厕中丢弃的那具尸体,接着他回忆起自己其实并未仔细看清尸体的脸。

竟然把这么可爱的孩子给——念及此,昭夫几欲跌倒。他想蹲下来大叫一声,更想立即冲上二楼,把那逃避现实、躲进私造的贫瘠世界中的儿子拉来j给面前这位警官,当然他也想偿还自身所犯下的罪孽。

然而他并没有这么做,只是勉强支撑着身体,拼命使自己的表情不至僵硬。

“您见过她吗?”加贺发问了,他的嘴角虽然泛着微笑,可紧盯昭夫的那双眼睛却令对方感到极为不适。

“不好说。”昭夫把脑袋歪向一边。

“经常能在附近见到这般年纪的女孩子,我也不会注意看每个人的脸,况且她们活动的时间段我都不在家……”

“您是公司职员?”

“嗯。”

“那我想也向您的家人打听一下。”

“家人?”

“现在就您一个人在家吗?”

“不,这倒不是。”

“不好意思,请问还有谁在?”

“我妻子。”他刻意没提政惠和直巳。

“能不能让我和您太太聊几句?不会占用她太多时间的。”

“这倒没关系……那请稍等一下。”

昭夫暂时关上了门,长长地叹了一口粗气。

八重子坐在餐桌旁,用充满不安和恐惧的眼神望向丈夫。

听昭夫说完刑警的请求后她以一种厌恶的表情摇着头。

“不,我不想和警察见面,你帮我想办法推掉。”

“可是警察说要问你点情况。”

“这种事总能搪塞过去吧?你可以说我现在空不开手什么的,总之我不想见他。”八重子说完后站起身,走出了房间。

昭夫叫她她也不应,只是自顾自地走上台阶,看来她是想把自己关在房里。

昭夫摇了摇头,一边搓着脸一边走向玄关。

开门后刑警客气地笑了笑,昭夫面对着这张笑脸继续搭话。

“她好像空不开手。”

“哦,是这样啊。”刑警的表情看来很失望,“那么抱歉,能不能麻烦您把这个给您太太看一下?”他掏出刚才那张少女的照片。

“哦……这没问题。”昭夫接过了照片,“只要问问她有没有见过就行了吧?”

“是的,劳您费心了。”加贺带着歉意,低头行礼道。

关门后,昭夫迈上了家中的楼梯。

直巳的屋里没什么动静,好歹是没在继续玩电子游戏。

他打开对面的房门,那是他们夫妇二人的卧室。八重子就坐在梳妆台前,不过她自然是没心情化什么妆。

“那警察,走了?”

“不,他说想让你看看这个。”昭夫亮出了那张照片。

八重子的视线避向一旁。

“他为什么来咱家?”

“我不清楚,看来是在走访附近所有的人家,估计是要收集目击信息吧。”

“你就去跟那警察说我从没见过啊。”

“我当然只能这么说,但是你也得看一看。”

“为什么?”

“让你搞清楚我们g了多么惨无人道的事。”

“你还提这些g什么,事到如今。”八重子说道,她没有把脸对着丈夫。

“叫你看你就看。”

“不,我不想看。”

昭夫发出一声叹息,想来八重子也知道如果她见到少女那张天使般的面孔,精神就会面临崩溃。

他转身走出了房间,想打开对面那扇门,可他发现门落了锁。原先门上并没有这挂搭扣锁,是直巳擅自安上的。

“哎呀,他爸,你这是要g什么?”八重子一把按住丈夫的肩膀。

“我要让那小子也看看。”

“你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我要他反省,要他明白自己都g了些什么。”

“你现在不这么做,直巳也已经在反省了,所以他才闷头待在自己房里。”

“不是这样的,他只是在逃避,使自己闭眼不看现实。”

“即便是这样……”八重子表情扭曲地摇着昭夫的身体,“你现在就由他去吧,等一切都结束了……等我们把这事儿瞒过去了,再好好跟他谈不行吗?你也不用非要赶在这时候去刺激自己的儿子吧?你这也算是他父亲吗?”

望着妻子眼中沁出的泪水,昭夫放开了门把手,无力地摇着头。

他赞同了妻子的看法,现今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克服眼前的危机。

然而昭夫想,他们真的能最终逃过这一劫吗?他真有一天能和犯下愚不可及之大过的儿子促膝长谈吗?

他回到玄关处,把照片还给了刑警,自然还要加上一句妻子说没见过的台词。

“是这样啊,抱歉,打搅您了。”加贺把照片收入怀中。

“没什么其他的需要了吧?”昭夫问。

“是的。”加贺点头应道,接着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院子。这使昭夫吓了一跳,他试探x地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个可能有点奇怪的问题。”加贺先声明了一下。

“您家的草坪是什么种类的?”

“草坪?”昭夫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

“您不知道吗?”

“这……草坪一直都在那儿,我想是很早以前就种下了,而且这房子原先是我父母的。”

“哦。”

“请问草坪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请别介意。”刑警笑着摆了摆手,“最后还有一个问题,从昨晚到今晨,您家断过人吗?”

“从昨晚……到今晨?我想……应该没有吧。”

正当昭夫准备询问对方为何这么问时,饭厅里那扇通往院子的玻璃门刷地一声打开了。昭夫惊讶地望向那边,只见政惠从屋里走了出来。

加贺看来也很吃惊,急忙问“那一位是?”

“是我母亲,啊,可是她没法回答任何问题,她的这儿糊涂了。”昭夫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所以我前面才没提到她。”

政惠一边自言自语着什么,一边蹲下来盯着花盆周围看。

昭夫忍不住冲上前去。

“你这是在g什么啊?”

她轻轻呢喃道:“手套。”

“手套?”

“不戴手套要挨骂的。”

政惠背对着昭夫,在花盆前磨蹭了一会儿。最后她终于站起身面向儿子,她的手上戴着一双肮脏的手套。昭夫看到这一幕后感觉一股寒意流遍全身,几乎要把他冻僵。那手套正是他昨晚用过的,他想起自己在处理完尸体后不知把它们放哪儿了,似乎只是随手丢到了一边。

“这样总行了吧?叔叔。”政惠这么说着走向了加贺,把双手伸到他面前。

“啊,你在g什么?真对不起。好了,到屋里去玩吧,快下雨了。”昭夫像哄小孩子般说道。

政惠抬头看看天,似乎是明白了儿子的意思,横穿过院子走进饭厅。

昭夫关上一直敞开的玻璃门,朝玄关看了一眼,加贺的表情看上去很诧异。

“她就是那副样子,”昭夫挠着头回到原地,“所以我想她也帮不上你们的忙。”

“真不容易啊,是在自己家里护理的吗?”

“嗯,是的……”昭夫点点头,“请问,是不是没事了?”

“已经可以了,非常感谢您在百忙之中配合我们的调查。”

昭夫站着目送刑警开门离去,等看不见对方的身影后,将视线移向院子。

他想起少女衣服上沾有青草的事儿,顿感胸闷难耐。

11

搜查总部设在练马警署,下午两点多召开了第一次联合调查会议。松宫注意到了坐在他斜前方的那个人,上次和他直接会面差不多是十年前的事儿了。他那张紧绷的侧脸和从前比没什么改变,长期练习剑道所锻炼出的强健体魄还是老样子,坐姿也一如既往地笔挺端正。

松宫想过既然要参与这个案子的侦破,就总会遇上他。他一点儿也想象不出对方见到他后会作出何种反应,虽然对方应该知道松宫当上了警察,不过没法确定他是不是也了解松宫身在搜查一科。

他先一步就座,而且松宫还坐在他后面,因此他现在多半是还没注意那位新人警探的存在。

调查会议按照预定进行着,死亡时间已经推定为昨r傍晚五点至夜间九点之间。杀人手法为扼杀,并没有发现其他的外伤。

在死者胃内发现了冰激凌,因此独自前往冷饮店的少女便是被害人的可能x更高了。如果这一说法成立,那么推定的死亡时间将能变得更精确。

银杏公园附近,有好几辆停在地面上的车被目击到。其中大部分为商用车,平时就常停在那儿。当前还没有深夜停车的目击信息。

未发现能断定是凶手遗留下来的物品,但鉴定科提j了一份能引起人兴趣的报告。尸体的衣服上残留着少量的青草,种类为高丽草,成长状态不佳,没有经过养护。此外,还有一部分白车轴草,也就是俗称三叶草的植物,鉴定科认为这可能是共生在青草中的一些杂草。

春r井一家居住的是出租公寓,自然没有什么院子。春r井优菜平时经常去的公园虽然也有草坪,不过却是种类不同的野草,而银杏公园里则没有草坪。

鉴定科的另一份报告也颇值得注意,在春r井优菜的袜子上也检查出少量同种青草,而她的遗体被发现时是穿着运动鞋的。

虽然不排除被害人在庭院及公园等处踩着草坪跌倒的情况,但探员们一致认为被害人应该不会事先脱去运动鞋。另外,昨天上午还下过雨,户外的草坪都是湿的,此时赤脚走在上面尚有可能,而穿着袜子不穿鞋则是令人无法想像的。且春r井优菜穿的鞋属于鞋带绑到脚尖的类型,更不可能因为某种冲击而掉落下来,这就是说她躺倒在草坪上很可能不是出于自身的意愿。

最自然的推理是,她在遭到杀害之后,被人搁在了草坪上。这样一来,地点应该就不会是在容易暴露的公共场所,而只能是在私人住宅的院子里了。

以上情况都是在较早时判断出的,所以机动搜查队和练马署的探员们已经对附近长有高丽草的地方做了一番调查。然而这种草在r本堪称是最为常见的,光是私人住宅内的拥有量都已攀升到相当的高度了。如果凶犯有车的话,要调查的场所数量就会激增,因此很难说这究竟算不算是一条有价值的线索。

接着是现场周围的私有庭院调查报告,而为此第一个站起身的却正是之前松宫所在意的那个人,这也使他吃了一惊。

“我是练马署的加贺,”那人如此自报家门后便开始了他的报告,“在一丁目到七丁目的居民区里,院内种植草坪的共有二十四户,其中种植高丽草的为十三户。但因为这只是打听到的,不能排除住户搞错品种的可能x。余下的十一户品种不明。给所有的住户看过被害人的照片后,共有三户人家说他们之前就认识被害人,不过每家都说被害人最近没去过他们那儿。”

松宫从加贺的报告中能听出他在接到报案后就立即开始了走访。

接下来还有其他进行过同样走访的探员也作了类似报告,然而,现阶段还没能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搜查一科的科长指导完下一步的方针后他们就先散会了。目前还无法断言凶犯是之前就盯上了被害人或是偶然将她选作了猎物,总之,认为作案手法是开车绑架的观点显得较为有力。虽然被害人的尸体被丢弃在她家不远处,但也不能就此认定凶犯也住在附近,很可能这只是凶犯希望警察如此认为而布下的伪装。但是参与调查的人员一致认为,选择银杏公园作为抛尸场所,说明凶犯对这一地区应是比较熟悉的。

然后股长石垣就把两位主任叫去谈事儿,并不时和练马署的探员们j换上几句意见,加贺也在其中。松宫倒是挺在意他们都聊了些什么。

谈话结束后,小林走到松宫身边。

“现场周围的调查由我们负责,除了收集目击信息以外,我们还要调查近来有没有发生过小孩子受到伤害之类的情况。还有就是种草坪的人家,鉴定科那边应该会弄出草和土壤的分析结果,所以如果发现有可疑的住户,就要仔细核对。”

小林给他的部下们都安排了工作,松宫也接到了进行走访调查的命令。

“你就和加贺警官搭档。”

听到小林这么一说,松宫不禁惊讶地再次确认了一遍。

“我想你应该听说过,他是位优秀的刑警,我也和他共事过几次。对你来说或许有点要求过高,不过这次你还是跟着他g吧,你自身肯定也会从中受益的。”

“可是……”

“有什么问题吗?”小林瞟了松宫一眼。

“不。”当松宫摇头表示否定时,忽听背后传来打招呼声。一回头,只见是加贺正在盯着他看,那眼神颇为意味深长。

松宫也跟他打了招呼。

散完会后松宫再度面向加贺道:“好久不见。”

对方简短地应了一声后,问:“午饭吃过没?”

“不,还没有。”

“那我们一起去吃吧,我认识一家不错的馆子。”

两人并肩迈出警署后,加贺带头朝车站前的商店街走去。

“习惯点了吗?”加贺边走边问。

“逐渐吧,”松宫道,“我参与调查了世田谷的家庭主妇凶杀案,在那过程中了解到不少东西,对杀人案也有些习惯了。”

这番话里有着小小的虚荣心作祟,他唯独不想被眼前的男子当作新人对待。

加贺笑着轻叹了一声。

“对案子是不可能习惯的,尤其是接手凶杀案的人。如果对遗属的悲泣还能习以为常,那此人的人x就值得怀疑了。我问的是你有没有习惯刑警这重身份,穿着制服时,看周遭事物的眼光都会有所不同。”

“是从舅舅那儿听说的?”

“不,身在辖区也能听到一科的消息。”

“哦?”

加贺过去曾在一科工作,可能是当时建立的人脉还在起作用吧。

“我没想到会和恭哥搭档,你跟我主任说过什么没?”

“没,你有点不乐意?”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有点在意罢了。”

“你要不想和我搭档,我可以去跟小林先生说。”

“我说了不是那样的!”松宫不禁提高了嗓门儿。

加贺把手肘撑在桌上,开口时脸朝向一边。

“辖区的刑警只是在遵照一科的指示行动,因此让我们搭档不过是个巧合,你不必介意那些有的没的。”

“我当然也无所谓,我也只是听股长和主任的安排做事,我准备把恭哥你也就当作一个辖区探员来看待。”

“这是应该的,那不就没事了?”加贺回答得很g脆。

饭菜端上来了,看起来确实很美味诱人。量很足,营养的平衡度也调整得不错。松宫想,对一直保持单身的加贺来说,这家店一定很有存在的必要吧。

“姑姑还好吧?”加贺边动筷子边问。

听到对方突然以亲戚的语调这么一问,松宫有些不知所措,而加贺则很好奇地看着木然不作答的他。

松宫觉得架子搭得太大也是一种孩子气,就点了点头。

“她还是老样子,那张嘴是来劲得很。对了,很久以前她就跟我说见了恭哥要代她问个好。我回答说不知几时才能见到,反正到时会替她完成心愿的。”

“这样啊。”加贺点点头。

在沉默中,松宫也开始吃了起来。他的脑海里浮现着各种事情,使得饭菜的味道有一半没尝出来。

先吃完的加贺掏出手机,在上面按着什么。不过从他很快就完成c作这点来看,应该不是发短信。

“我前几天刚去看了舅舅。”松宫一边说一边窥探着对方的反应。

加贺收起手机,终于朝松宫望去。

“是吗?”他的口气听来对此漠不关心。

松宫放下了筷子。

“你还是偶尔去看看他吧,舅舅的情况可不太好。说句实话,他已经不久于人世了,他只是在我面前装出一副很有精神的样子。”

然而加贺没有回答,自顾自地端着碗喝汤。

“恭哥!”

“别说废话了,赶快吃,这么好的饭菜都要凉了。而且我们还有很多问题需要j换意见。”

松宫想,明明加贺也问了他家里的事,却不愿回答他的问题,不过他还是埋头继续吃饭。

快吃完时手机响了,原来是小林打来的。

“鉴定科传来新消息,他们已经弄清被害人衣服上粘着的白s颗粒是什么了。”

“白s颗粒……那是?”

“泡沫塑料。”

“啊?”松宫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在家用电器的包装内会使用泡沫塑料吧?鉴定科觉得这很可能就是那玩意儿。”

“就是说?”

“纸板箱。”小林立即答道,“凶手是把尸体装在纸板箱内搬运的,而箱子里残留有泡沫塑料的颗粒,粘在了被害人身上。”

“原来是这样。”

“我们接下来会搜查银杏公园周围,不过纸板箱很可能已经被凶手带走了。或许是被扔在什么地方了,不过凶手要是就住在附近的话,直接带回家的情况也是有必要考虑的。你们在调查草坪时,也要注意观察有没有哪户人家院里放着那类纸板箱。据鉴定科讲,那箱子会因为被害人的排泄物而变得相当臭,应该不会被带进房间。”

“我明白了。”松宫言毕挂断了电话。

见到加贺那副好奇的表情,松宫就把刚才的对话向他描述了一遍,还加上了一句自己的评注。

“我看咱们多半是要白跑一趟。”

听他这么一说,加贺便问他何出此言。

“我要是凶手,一定不可能带纸板箱回家,就算住得再近也不会这么做。我会开车把箱子带到很远的地方,然后随便找个角落处理掉,这是当然的。”

但是加贺并没有点头,他托着腮,以一副沉思的表情盯着手机屏幕。

12

八重子的脸s骤变,之前她正在捂着一杯热水暖手,现在则把手放到了餐桌上。

“他爸,事到如今你……你这话当真?”

“我当然是认真的,还是放弃吧,我们带直巳去警察局。”

八重子反复看着丈夫的脸,摇了摇头。

“真难以置信……”

“可我们已经回天乏术了,就像我刚才告诉你的,估计警察会来调查草坪。如果被他们知道那正是咱家种的草,我们就无话可说了。”

“这也很难讲吧?那警察也没对你说尸体上粘着青草什么的。”

“不说也一目了然了,否则他为什么要问草坪的种类?草粘在那女孩身上了,一定是这样。”

“可你不是说把衣服上的草都弄掉了么?而且还冲进了厕所……”

“我从刚才起都讲过好几遍了,我记得是把眼睛看得见的部分都弄g净了。可是在黑咕隆咚的环境下很难保证没有纰漏,就算有一部分残留下来也不奇怪。”

“你既然都知道,怎么就不再仔细点呢……”八重子皱着眉,心有不甘地咬着嘴唇。

“你还要我怎么样?你知道我有多不容易?又要避人耳目,又要速战速决。想想看衣服上粘着湿嗒嗒的草的情景吧,在黑暗中能彻底清除g净吗?难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发现她身上粘着草就把尸体再带回家?”

虽然心知现在争论也无济于事,昭夫还是忍不住发出一阵怒火。一方面妻子的话使他想起了处理尸体时的困难过程,另一方面,他也明白尽管自己当时知道应把草全处理掉,可禁不住痛苦的折磨而想尽早逃离的心情仍使他做事时变得相对马虎,刚才那番话,也颇有些遮掩此事的意味在其中。

八重子胳膊肘支在桌上,手托下颚。

“我们该怎么做才能……”

“我说了,已经没有出路了,只有让直巳去自首。我们也会成为他的共犯,不过这也没辙,算是罪有应得吧。”

“你就满足于这样了?”

“当然不满足,可是没办法啊。”

“别老是没办法、没办法的,一遇到事就放弃。”八重子抬起脸来瞪着丈夫道,“你明不明白?这可是关系到直巳一辈子的大事啊。这不是偷窃或者伤人什么的,是杀人……而且对方还是个那么小的孩子,他的一生一

第 73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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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准备怎么做?你有什么手段吗?他们问起草坪的事我们如何回答?”

“总之……就坚持说咱们不知道。”

昭夫叹了口气。

“你觉得警察会相信吗?”

“可是,就算证明了草是咱家的,也没有证据表明是直巳杀的人啊。那女孩也有可能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擅自进入咱家院子的。”

“警察已经询问过我家里没人的时间段了,他们会追问孩子擅闯进来我们为什么没发现。”

“也有可能没注意到嘛,我们又不是整天盯着院子里的动静。”

“这种狡辩对警察会有用吗?”

“有没有用不试过怎么知道?”八重子的嗓门响了起来。

“我是说,你这叫无谓的挣扎。”

“那也没关系,只要不把直巳j给警察,让我g什么都行。可你呢?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也不想想办法。”

“我是想了很久之后,发现实在是没有机会了。”

“不,你根本没在想,你脑子里只考虑如何才能逃避现在的痛苦。你觉得让直巳去自首自己就能轻松了,全然不在乎今后怎么样。”

“不是这样的。”

“那你为什么总要跟我唱反调?你有本事唱反调,怎么不提供点更好的方案?要不你就给我闭嘴,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警察不好对付,可我还是在做我力所能及的事。”

昭夫在八重子的攻势下退却了。

正当此时,他们的耳边传来一阵奇怪的歌声。那是政惠的声音,这声音更加刺激了八重子的神经。她抓起身边的牙签罐扔了出去,细小的牙签散落一地。

昭夫开口了。

“比起编那些荒谬的谎言然后遭到逮捕,还是gg净净地自首到头来能使他早r回归社会。他是未成年人,姓名也不会被公开,只要我们搬得远远的,过去的事就不会为人所知了,这就是我的意思。”

“什么回归社会,”八重子不屑地说,“你怎么现在还说这种漂亮话?即便姓名不公开,就不会有传言?搬家也没用,杀害儿童的恶名总会纠缠他一辈子的,哪里有谁会愿意接纳他这样的人?是你的话会怎样?能不能做到平等地对待这类人?我可没那个本事,这也很正常。直巳这次要是被捕,那他的一辈子就完了,我们的一辈子也跟着一起完了。你连这点都不明白?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这回昭夫真是无言以对了。

他也明白八重子所说的更加现实,到昨天为止他都觉得少年法没有存在的必要。他一向认为,无论是大人或孩子,犯了罪都应受到相应的惩罚,若是杀人等重罪,就该处以死刑。昭夫不相信会杀人害命的人还有重新做人的可能,让此等人刑满释放后再回到外面世界的现行法律使他感到忿忿不平。正如八重子说的那样,他没有能无差别接受曾是杀人犯者之心胸,哪怕那人的罪是少年时代犯下的。而昭夫过去也向来对自身的这种心态感到心安理得。

“你怎么不吭声啊?倒是说句话呀。”八重子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政惠的歌声还在持续,听来好像念经。

“含含糊糊是不行的。”

“什么含含糊糊?”

“我是说谎撒得含含糊糊是没用的,要骗就要骗得彻底。要是警察因为草坪的事盯上咱家,那就一定会怀疑直巳。你觉得那小子如果被警察执着地盘问下去,还能坚持圆谎吗?”

“那你又有什么办法?”

昭夫闭上眼,心里难受得甚至想吐。

当了解到事情的经过及决定将尸体处理掉后,昭夫便有了一个想法,那是关于一个如何让直巳脱罪的手段的想法。只不过到现在为止,他都有意识地试图将那个想法赶出自己的头脑。原因之一是他认为这属于绝对的非人行为,同时,他也明白一旦采取这一措施,就真的不再有退路了。

“你倒是说啊。”八重子催促着。

“如果警察再来的话……”昭夫继续道,“而且,如果谎言也通不过的话……”他舔了舔嘴唇。

“怎么办?”

“只有……自首。”

“你……”八重子眼神变得凶狠起来,“我都说了我——”

“听我说完,”昭夫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是那个意思。”

13

按下印有“山田”字样的铭牌下的对讲机电铃后,传来一名男子的答复声:“哪位?”

松宫对着话筒作着自我介绍。

“我们是警察,请问您现在方便吗?有点问题想向您请教一下。”

“哦,好……”对方的语调听上去有些疑惑。

很快玄关的门便开了,一个秃顶男人神s不安地探出了脑袋。他走下短小的台阶,来到松宫他们所在的大门处。

“今天早上真是有劳您了。”站在松宫身边的加贺说道。

“听说您家种有草坪是吧?”松宫问。

“嗯。”

“我们想提取一点样本。”

“啊?你是说要我家的草?”

“我想您已经听说了银杏公园内发现女孩尸体的事儿,这也都是为了破案,我们需要附近所有住户的帮助。”

“可为什么要调查草坪呢?”

“我们要做一些核对。”

“核对?”男人的面s变得y郁。

“并不是说您家的院子有什么问题,”加贺c了进来,“我们需要了解整个街区都种着什么样的草坪,所以才来拜托各位。如果您不愿意的话,我们也不会勉强。”

“不,也不是不愿意……我想问的是你们没在怀疑我家吧?”

“那当然,”加贺露出了笑容,“在休息r打扰您,真是不好意思。能不能让我们开始呢?很快就会弄好的。整个过程都由我们来进行,只要少量就好,以免伤到您的草坪。”

“那样的话,就请便吧,院子在这边。”主人看来终于同意了警方的请求,把松宫他们让进了大门。

松宫和加贺一起挨家挨户地走访了有草坪的人家,并采集了院内的草和土。每户自然都不会给他们什么好脸s看,很多人会语调犀利地问及自家是否遭到了怀疑。

“感觉没什么效率。”离开山田家后,松宫说道。

“每到一家都要解释一番,实在是麻烦。总部的人要是先打个电话说明一下情况,我们不是轻松许多?”

“哦,你是想让两批人分别进行解释和采集?”

“恭哥你不这么认为吗?”

“我可不这么认为。”

“为什么?”

“因为这反而会使效率变得低下。”

“怎么会这样?”

“案件调查并不像一般的工作,向对方作解释也不能机械地进行。因为你面对的人可能本身就是罪犯,在彼此j谈间通过近距离观察,说不定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可是在电话里,就做不到这么细致了。”

“是吗?通过声音的变化不也能反映出某些内容么?”

“那么,就假定你说得没错,并且采纳了你的提议。向对方打电话解释的探员在电话里感觉到异样时,还必须把他的想法再一一转述给负责采集青草的探员,你不觉得这样效率低下吗?而且,直觉这东西是很难对别人说清的,如果说得不明白,和对方实际接触的探员就会有犯下大错的危险。另外,事先打电话解释情况也等于给罪犯留下了做某些准备的时间。我理解你会对这枯燥的活儿心生厌倦,但是任何工作都有它的存在意义。”

“我倒也不是厌倦。”松宫虽为自己作了辩解,但他也找不出能拿来反击加贺的话语。

松宫和加贺按顺序走访了被分配给他们的区域内所有种植草坪的住户,他们把采集的青草分别装进塑料袋,并标上那家的姓名,这确是一份枯燥的工作。小林指示的纸板箱问题他们自然也没有疏忽,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纸板箱,而松宫则依然认为这是在白费功夫。

在一户人家门前,加贺驻足了。他的眼神定在那家的玄关处,铭牌上的姓氏是“前田”。这也是要采集青草样本的对象之一,然而加贺的目光中不知为何多了一层异乎寻常的敏锐,这引起了松宫的注意。

“有什么问题吗?”他问道。

“不,没什么。”加贺摇了摇头。

这是一栋两层楼的老房子,有一扇大门,进去后正面便是玄关。在门里的一段短小路径右侧就是庭院,里面有一片草坪,看起来并没有怎么打理过。

春r井优菜的衣服上除了沾有青草以外,还有白车轴草。对草坪稍有了解的某位探员说过,如果是经常打理草坪的家庭,应该会清理掉这类杂草。

松宫按下对讲机的呼叫键,听筒里传来一声女x的应答。

他公事公办地做了自我介绍,对方也依旧发出和刚才同样的简短应答。

在玄关的门打开前,松宫确认了文件上的前田家人员构成,这是从练马署的资料中复制来的。户主是前原昭夫,现年四十七岁,家里还有他四十二岁的妻子八重子、一个十四岁的儿子和他七十二岁的母亲。

“看上去是个很普通的家庭。”松宫自言自语道。

“这家的老太太得了痴呆。”加贺开口了,“这个世上没有什么很普通的家庭,即使外表看似普通,家家也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这种道理你不说我也明白,我是说这家看来和本案没什么关系。”

玄关的门开了,从门内走出一名身材矮小的中年男子,他在衬衣外面罩着一件运动衫,此人应该就是前原昭夫。他看见松宫二人,上来打起招呼,加贺先为屡次打扰对方而道了歉。

在听到松宫说要采集青草样本时,前原有一瞬间表情中泛起畏惧之s,松宫不知这细微的变化究竟包含着何种意义。

“哦……好的。”前原回答得很爽快。

“打扰了。”松宫说着迈进了院子,开始按部就班地采集青草样本。鉴定科告诉过他们,要尽可能多取一些土壤。

“请问……”前原带着一副有顾虑的神情道,“你们通过这个可以了解到什么?”

“详细情况不便奉告,不过我们在收集附近住户的草坪资料,看看都是些什么种类。”

“哦,那种资料啊。”

前原一定很想知道调查这些有什么用,但他终没有问及。

把青草装进塑料袋后,松宫站了起来,准备向前原道谢。

这时屋内突然响起说话声。

“求你别这样了,妈妈!”说话人是女x。

接着是什么东西倒下的响声。

前原对松宫他们说了句抱歉就急忙打开门朝里面望去:“喂,你们在搞什么。”

房间里的女x在说着些什么,不过内容听不清。

后来前原终于关上了门,面s尴尬地转向松宫他们这边。

“哎呀,不好意思,让二位见笑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松宫问。

“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老太太有点闹腾而已。”

“老太太?哦……”

松宫想起了加贺刚才说过的话。

“不要紧吧?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请尽管说。”加贺道,“我们警署也设有痴呆老人问题相关的咨询窗口。”

“不,请不用担心,我们自己会想办法的,嗯。”前原的笑容做作得很明显。

二人走出大门后,前原也很快消失在屋内,目睹这一切的松宫叹了口气。

“在公司上班一定很辛苦了,可家里还有如此棘手的问题,那个人也真不容易。”

“这是一个典型的现代r本家庭,好些年前就估计到了老龄化社会的到来,可是政府却迟迟未能作好有效的准备,这份怠慢所欠的债,就由个人在偿还着。”

“要在家护理痴呆老人,光是想想我就觉得头昏脑胀了。对我来说这问题也并非事不关己,将来总有一天我也要承担起照顾我妈的责任。”

“世上的很多人都有这份烦恼,因为政府什么都不做,他们只能自行解决问题。”

松宫对加贺的话升起一股抵触情绪。

“像恭哥你就好了,”他说,“把舅舅一个人扔在那儿,自己可以过得逍遥自在的,不为任何事所束缚。”

他说完后觉得这话有些过了,想加贺可能会生气。

“嗯,也是,”然而加贺回答得很g脆,“是死是活都是我一个人,乐得轻松。”

松宫停下了脚步。

“所以你要让舅舅也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去?”

加贺终于以一副稍稍回过神来的表情望向松宫,然而他并没有动摇,而是缓缓点头。

“人怎么个死法,全由他的活法来决定。那个人这样死去,也是因为他就是这样活过来的,除此以外没有别的解释。”

“那个人……”

“建立了一个温暖家庭的人,死时也会受到那般照顾。而一个没能建立起像样的家庭的人,偏偏在临终时需要起亲情来,你不觉得他很自私么?”

“我……我们的温暖家庭,就是舅舅建立起来的。正是有了舅舅,当年我们母子二人才不会因为是单亲家庭而生活得很困苦,所以我不想让舅舅孤零零地走完他这一生。”松宫正视着加贺那双冷冷的眼睛答道,“如果恭哥你要丢下舅舅不管,那也没关系。我来照顾他,我来替他送终。”

本以为加贺会作出反驳,不过他却只是点了点头。

“你愿意怎样都行,我不会g涉你的生活方式。”说完他继续走路,可很快就又站住了,他的双眼盯着停在前原家门前的那辆自行车。

“那自行车怎么了?”松宫问。

“没什么,我们快点走吧,接下来还有好几家要跑呢。”加贺迅速转身离去。

14

他透过窗帘的缝隙,隔着玻璃门窥伺着外面的动静,看见两个小学生摸样的少年骑着自行车经过了他家门口。

两名刑警已经离开了十分钟有余,看来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来了。

昭夫叹了口气,从窗帘旁走开,坐进沙发。

“怎么样?”坐在餐桌边的八重子问道。

“没有警察,看来不像是在监视我们。”

“那就是说他们不只来我们一家?”

“应该吧,不过这也很难说。”

八重子用双手搓了搓太yx,她从刚才起就说自己头痛,大概是睡眠不足引起的。

“可他们既然带走了草的样本,我们也就别无选择了吧?”

“是啊,科学刑侦是很厉害的,可能会辨识出那草就是我们家的。”

“会在几时?”

“你指什么?”

“我是说警察下次来咱家,那种化验是不是很快就能做完?”

“不清楚,但我想要不了两三天的时间。”

“快的话会在今晚?”

“也许吧。”

“也不知能不能成功……”

正在伸手去抓烟的昭夫不耐烦地咂了咂嘴。

“都走到这一步了你还说这些。”

“可是……”

“你不是说只要直巳不被抓,让你g什么都行吗?所以我才想了这个办法。你难道不想g了?那我们带直巳去自首?”

昭夫的口气里带着烦躁的情绪,对他来说,这一决定也是在经历了万分苦恼后作出的,所以此时此刻再听到泄气的话更使他恼火。

八重子急忙摇着头。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改变主意,只是希望计划能万无一失,才想再确认一下其中有没有什么纰漏。”

她的语调中包含着一番掩饰的意味,看来她是觉得不能惹急了昭夫。

而对方则猛抽着烟,很快就消灭了手中的那一根。

“我们两个不是一起从头到尾审视整个计划好几遍了吗?在此基础上才得出了它能够顺利实施的结论,接下来就只能听天由命了。我已经豁出去了,你心里也别再七上八下的。”

“我说了我没有心里七上八下的,只是想确认一下是不是有什么考虑不周的地方。我也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刚才的戏不是还演得挺好吗?那些警察什么反应?”

昭夫回忆了片刻。

“不好说,我想他们没听出你的声音是在演戏,但是究竟留下了多深的印象我就不得而知了。”

“是吗?”八重子看上去有些失望。

“如果他们亲眼目睹老太太发飙,我想应该会感到震惊的,不过这也不可能做到——对了,老太太呢?”

“不知道,大概在屋里睡觉吧。”

“哦——那直巳在g吗?”

八重子没有马上回答昭夫的问题,而是皱着眉头思索着什么。

“怎么?又在玩游戏?”

“不是的,我跟他也说了整个计划,我想他是在为此而想些事情吧,他也受了很大的伤害啊。”

“少许的反省有什么用?总之你先去把他叫来。”

“你想g什么?你现在就是骂他——”

“我不会的,为了这次计划能够顺利进行,我们必须一起撒一个完美无缺的谎。哪怕有一点点不合拍之处,警察也会紧盯不放,所以我们要提前演练一下。”

“提前演练?”

“警察也会问直巳问题吧?如果他的回答里出现混乱和矛盾就不好办了,我们要事先相互把话对好才能熬过讯问这一关,所以我要帮他提前演练问话的过程。”

“是这么回事啊……”八重子低下头,似乎在想着心事。

“怎么了?快去把他叫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现在好像还不行吧,我想还是再晚一点比较好。”

“怎么就不行了?你什么意思?”

“他因为弄死那个女孩而受了打击,一直都很消沉。我虽然给他讲了计划,不过感觉让他在警察面前演戏恐怕是办不到。我说,咱们能不能就告诉警察说孩子当时不在家?”

“不在家?”

“就是宣称孩子案发时不在家,这样一来警察也不会问他什么了吧?”

听完八重子的提议,昭夫抬头望向天花板,他全身都仿佛因无力而瘫软下来。

“这是他说的吧?”

“啊?”

“是直巳说的吧?是他希望我们说他不在家。”

“不是他说的,是我觉得这样做比较好。”

“他一定是说了不想和警察对话,我没说错吧?”

“可这也不能怪他,他毕竟还只是个初中生,看到警察会怕,而且你不觉得这事他也g不了吗?”

昭夫摇了摇头。

他明白八重子在说些什么,缺乏忍耐力、任x蛮横的直巳多半是对付不了那些铁定会执拗地重复提问的警察,他很可能会因为嫌烦而在中途就坦白罪行。可这究竟是谁的错?他的父母是为了谁而要忍受这些痛苦?即便在如今这种局面下,直巳还要把一切责任都推给父母,这使昭夫为他感到羞耻。

“谎言会招来新的谎言。”他说,“要是我们说直巳当时不在场,那他们就会问及他的去向。哪怕再随便撒个谎,警察也必然要暗中核实,事情就会败露。无论如何他都一定会和警察碰面,既然如此,少一个谎言危险x就能降低一些。”

“话是这么说……”

正当八重子缄口不言时,对讲机的铃声又响了起来。

前田夫妇四目相觑。

“难道又是警察?”八重子的脸上笼罩着胆怯的y云,“会不会是草化验出什么结果了?”

“不会吧,应该没有这么快。”昭夫舔了舔发g的嘴唇,拿起对讲机简短地应了一声。

“哥,是我。”

昭夫长叹了一声,他耳边传来的是春美的声音。虽然来者不是警察这点使他稍感安心,但昭夫仍显得很狼狈,因为他还没有考虑过该如何应付妹妹。

“怎么,今天来得这么早?店里休息?”他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问道。

“这倒没有,我只是路过附近。”

“这样啊。”昭夫挂断了对讲机,看了眼八重子,“不好办了,是春美。”

“那怎么办?”

“我想办法让她回去。”

昭夫到玄关开了门,春美已经走到了大门内侧。对她而言,这里也是娘家,所以无须客套。

“抱歉,春美,今天就算了吧。”昭夫道。

“算了是什么意思?”

“妈妈就让我们来照顾吧,其实家里现在正有点事。”昭夫装出一副很苦闷的表情。

“怎么了?”春美皱起眉来,“是不是因为妈又闹了什么矛盾?”

“不,没有,和妈没关系……是直巳的事儿。”

“直巳君?”

“他为了升学的事,和八重子起了争执。”

“啊?”春美的表情显得很惊讶。

“妈安安静静地待在屋里呢,身体看上去也没什么问题。光是照料她吃饭的话我也做得来,所以今天你就先回吧。”

“哦?你要是觉得没问题,我回去也无妨。”

“你特意跑来,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那你把这拿给她吃。”春美说着将手上提着的超市购物袋递给了他。

昭夫看了眼里面的东西,是三明治和盒装牛n。

“就让她吃这个?”昭夫问。

“妈最近就喜欢三明治,这使她感觉自己像是去参加了野餐什么的。”

“哦?”昭夫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你把它们放在壁龛里就好,然后她自己会吃。”

“为什么是壁龛?”

“不知道,妈有妈的一套规矩,跟小孩子一个样。”

这虽然很难理解,但昭夫也只能接受现实。

“那明天怎么办?”

“嗯,如果有需要我就打电话给你,没接到我的电话你就不用来了。”

“咦?是吗?”春美的眼睛瞪得老圆。

“最近两三天妈的身体状况不错,而且双休r我在家,总会有办法的,老是麻烦你们也不好意思。”

“嫂子没意见?她不是在闹别扭吗?”

“我说了,她是在为直巳将来的发展方向闹别扭。总之没什么问题,妈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

“是吗?那就好。不过你也别大意,她时不时会突然做出些奇怪的举动,你们还是把嫂子的化妆品什么的藏起来比较好。”

“化妆品?”

“妈最近似乎对化妆发生了兴趣,不过也不是成年女x的那种正常的化妆,嗯……小女孩有时会模仿着母亲拿口红瞎玩吧?就像那样的。”

“她还会这么闹?”

昭夫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说来章一郎也g过这等事。那还是政惠告诉他的,而她本人现在却在重复着同样的行为。

“所以你们可别随便把化妆品放在眼睛看得见的地方啊。”

“知道了,我也会对八重子说一声的。”

“那么就j给你了,有事打电话给我。”

“好。”

昭夫站在玄关处目送着春美离去,想到他们接下来要做的那件事,他的心就因歉疚而疼痛难耐。

回到饭厅,八重子立刻过来问他情况。

“春美她怎么说?”

“连续三天都说不需要她照顾,她好像感到挺奇怪,不过总算是被我糊弄过去了。”

“我好像听到你们在说化妆品什么的。”

“嗯,是老太太的事儿。”昭夫把春美的话告诉了八重子。

“她还会g这种坏事?我真一点都不知道。”

坏事这个词令昭夫感到介怀,但他知道现在不是发牢s的时候。

“你去把直巳叫来。”他说。

“我都跟你说了,这事……”

“不能再处处宠着他了,知道我们接下来要g什么吗?我要让他也明白没有拼死一搏的决心这事就g不成。他以为一闹情绪父母就能为他做任何事可大错特错了,真是的,把父母都当成什么了。总之你去叫他来,你要是不愿去,那就我去。”

看他准备起身,八重子先站了起来。

“你等等,好吧,我去叫他。不过我拜托你,不要对他太严厉。因为你即使不教训他,他也已经很害怕了。”

“害怕是应该的,快去叫。”

八重子应了一声,走出了门。

昭夫很想喝酒,一直喝到烂醉如泥。

这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手上还提着从春美那儿接过来的超市购物袋。他叹了口气,离开饭厅,打开里屋的拉门后,发现政惠背对着他坐在昏暗的房间里。

好想喊她一声妈,可是昭夫明白,就算喊了,对方也不会有任何反应。现在的政惠已经不认得自己是谁了,虽然春美说过叫她“小惠”时她倒是常会有所回答,然而昭夫并不情愿这么叫。

“有三明治了。”

听他这么一说,政惠忽地转过身来朝他微微一笑。或许可将这表情称为少女般的笑容,但是见此情景的昭夫却只感觉到一阵y森。

政惠爬着来到昭夫跟前,抓起购物袋,又爬向了壁龛。然后从袋子里取出三明治,开始一个挨一个地摆放起来。

昭夫注意到她又带上了那双手套,他完全无法理解这东西究竟有着怎样的吸引力。他只知道,如果想硬把它们从政惠手上摘下来的话,对方就会发疯般地狂怒。

他离开房间,拉上门,一边走在漆黑的走廊上,一边想起就在刚才自己对八重子说过的话。

把父母都当成什么了——

发现这句话其实该说给自己听后,他颓丧地垂下了头。

15

昭夫刚搬过来时还在庆幸和母亲一起住是个正确的决定。八重子似乎已习惯了新的生活,而政惠看来也能保持自己的步调,不受打扰。然而这一切都只是表面现象,沉闷的空气开始明明白白地飘荡在这个家里。

第一次可见的变化是在某天晚饭时,和平时一样坐在餐桌前的昭夫因政惠没有出现而起了疑惑。

“妈好像要在她自己房里吃饭。”面对昭夫的问题,八重子的回答十分简练。

等他再追问原因时,对方则摇头称自己不知。

从此以后,政惠就再也没有和家人一起进餐。不仅如此,饭菜也都各自准备。那时八重子已经开始出去打零工,而政惠就趁她不在家时做自己的晚饭。

“你去跟妈妈说,让她别洗煎锅了。那么用力地洗,好不容易被油浸透的锅底又要浪费了。”如此被八重子责备的情形也越来越频繁。

昭夫虽然很想问她们分起炉灶究竟是为了什么,但他始终没有开口,因为他大概能想象到原因。八重子和政惠喜好的食物及口味都截然不同,一定是她们为此起了争执,直至产生后来的局面。

昭夫把婆媳纠纷视作这世上常有的事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家里的气氛令他感到烦闷,后来他就常去酒馆消遣。就在那阵子,他认识了一个女人,两人关系渐进。那是一个在新宿打工的女人。

正当此时,八重子因为直巳被人欺负而来找他商量。他认为这是个令人不快又浪费时间的问题,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就骂了直巳一通,家里烦心事的增加使他变得焦燥起来。

由于那段时间他对家庭的漠不关心,使他一头栽进了那个女人的怀抱。两周一次变成一周一次,最后每隔不到三天就要去一次那家店,有时也会在那个女人的房间里过夜。

八重子也终于有所察觉了。

“是哪儿的女人?”一天晚上她诘问道。

“你在说什么呢?”

“别装蒜了,你每天晚上都去什么地方了?给我老实j代。”

“我只是跟熟人去喝酒了,你别胡思乱想。”

此后他们每晚都会发生口角,当然,昭夫直到最后也没有承认那个女人的存在,而八重子似乎也未曾掌握什么证据。但是她的疑心并没有因此散去,相反,她更加确信了这件事。昭夫知道,尽管自己已经跟那个女人分手好几年,但妻子仍会时常偷看他的手机。

在沉闷的生活持续了一些时r后,有一天,政惠从早到晚都没有走出房间。当感觉奇怪的昭夫去看个究竟时,发现她坐在走廊上,两眼望着窗外。

昭夫问她这是在g什么,而对方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

“家里好像来了客人,所以我就不出去了。”

“客人?没有啊。”

“明明来了的,你听,他们在说话。”

在说话的只有八重子和直巳。

昭夫感到不悦了,他以为政惠是在挖苦自己。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都发生了些什么,但请你不要再跟她计较了好不好?我也已经很累了。”

然而政惠依旧是一副茫然若失的神情。

“那些客人我都不认识吧?”

“算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吧。”昭夫说完离开了房间。

他当时还没有任何的怀疑,以为政惠只是因生八重子的气而把对方视作外人。事实上她后来也跟平时一样地和八重子及直巳相处着,当然不是和睦美满的那种,只是一如既往罢了。

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地了结。

某天晚上,昭夫躺在被窝里刚开始朦朦胧胧地要入睡,却被八重子给摇醒了,因为楼下似乎有什么动静。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到下面一看,发现政惠正把放在r式房间的矮饭桌拖进饭厅。

“你在g什么啊?”

“你看,这应该是在那间房里的吧?”

“怎么会?我们不是说好把它放在r式房间的吗?”

“可是得把它摆在吃饭的地方啊。”

“你在说什么呢,我们不是有餐桌吗?”

“餐桌?”

昭夫打开门指给她看,他们准备一起生活时,把紧挨着厨房的r式房间改装成了饭厅,这餐桌就是那时候买的。

“啊。”政惠张着嘴,站在原地不动了。

“好了,你快去睡吧,我会把它放回原处的。”

政惠默默地回了自己房间。

昭夫对此的解释是母亲睡迷糊了,然而当他这么想着把事情告诉八重子后,妻子的意见却和他不同。

“妈妈开始痴呆了。”她冷冷地说。

“不会吧。”昭夫答道。

“你平时在外上班,可能不太了解,她真的开始痴呆了。做完饭就撂在那儿,好像是忘了吃似的。我问她要不要吃锅里的粥时她却跟我说自己没做过那玩意儿,不过也不是天天如此就是了。”

昭夫无言以对,他从没想过继父亲之后,连母亲也会变成那样,他感到眼前一阵发黑。

“你准备怎么办?我可有言在先,我不是为了照顾别人才搬进来的。”

“我明白。”这是昭夫能尽力给出的唯一答复了,可是,他没能想出任何一种解决方案来。

政惠的痴呆情况迅速加重。这是一种患者表现各异的疾病,而她的症状特征则主要是记忆力的衰退。她会忘记刚说过的话、刚做过的事和家人的外貌,甚至严重到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了。春美虽然带她去了医院,可也没能得到什么治愈的希望。

八重子建议送她去养老院,也许她认为这是能赶走婆婆的千载难逢的机会,然而春美却表示了激烈的反对。

“妈住在家里才最为安心,而且她执着于改建之前的房子,以为自己还和爸住在那栋旧房子里。因为她相信这一点,才能够平静得下来,去别的地方一定会令她感到痛苦,我绝不允许这种情况的出现。”

八重子反击说话虽如此,可到头来还是要自己这边来照顾老人,春美便回答说她会想办法。

“不会劳烦哥哥和嫂子的,我来照顾妈,所以就请你们让她留在这里,可以吗?”

妹妹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昭夫也就不好再辩驳什么了,他们就决定先这么安排试试。

刚开始,春美白天来陪政惠、为她做饭,等昭夫回家时她就走。可后来发现,她还是晚上来更好,因为白天政惠常常在睡觉,到了傍晚时分才起床。之后春美每晚都会在固定时间过来,还总是带上自己做的饭菜,那是由于政惠不吃八重子烧的东西的缘故。

有一回,春美说了以下这段话。

“妈把我当成是她的母亲了,她好像觉得自己是被寄放在陌生人家里,到了晚上母亲就会来看她。”

昭夫没能立即相信这个说法,但是政惠却又实实在在地表现出向儿童心理退化的症状。他翻了几本相关的书籍,里面都记着同样的建议。

痴呆老人都有一个自己创造的世界,决不能去试图破坏那个世界,只能一边维护着它,一边和老人们接触——

在政惠的意识中,这里是一栋陌生的房子。而住在其中的昭夫等人,对她而言,也都成了陌生人。

16

当松宫他们跑完了所有被分配下来的住户时,已经是晚上了,两人包里放满了装有采集来的青草样本的塑料袋。

松宫自己也不清楚他们此行是否有所收获,走访过的所有家庭中,似乎都没有住着一个看上去会杀害小女孩的人。在他看来,每个人都是如此平凡,虽然生活条件多少有些差异,但是他们都在努力地过着每一天。

“不会在这个街区。”松宫一边走向巴士路一边说,“也只有变态狂才会g那种事,比如那些有着扭曲的x取向的独居单身汉。你想想,他可是突然把正在走路的女孩子拖进车里就地劫持了。虽然我不知道他准备g什么肮脏的勾当,可一般情况下总会想尽量逃得远一点吧?然后他在不知什么地方把人杀了之后,又回到这个街区弃尸,为了使我们以为凶手就住在这个街区。这么分析的话,凶手就不会是这个街区里的居民。我的推理有问题吗?”

走在旁边的加贺没有说话,他低着头,表情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恭哥!”松宫叫了他一声。

加贺终于抬起头来。

“你没在听我说话吗?”

“不,我在听。我懂你的意思了,这假设听来也不算牵强。”

这种兜圈子的回答方法令松宫感到急躁。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加贺苦笑了一下。

“我没什么可说的,我说过,辖区的人只是遵照一科的指示行事。”

“你这种说法听来令人光火。”

“我这话没有冒犯你们的意思,如果让你听着不舒服,我道歉。”

二人来到巴士路上,松宫刚想叫一辆出租车,加贺却先开口了。

“我想去个地方。”

正见到一辆空车而把手举到半空的松宫急忙放下了手。

“你想去什么地方啊?”

加贺犹豫了一下,或许是觉得瞒不过松宫,叹了口气后作了回答。

“有一户人家挺令我在意,我想去调查一下。”

“是哪家?”

“姓前原的那家。”

“前原……”松宫从包内取出档案,看了看住户列表,“是那户人家啊,就是有个痴呆老太太的吧,你怎么会在意起他们来了?”

“说来话长,而且我也是刚开始思考。”

松宫放下档案,盯着加贺的脸。

“辖区的人不是遵照一科的指示行事的吗?那你也别对一科的人隐瞒什么事。”

“我倒没有要隐

第 74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辖区的人不是遵照一科的指示行事的吗?那你也别对一科的人隐瞒什么事。”

“我倒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加贺表情困惑地用指尖挠着长有络腮胡的脸,耸了耸肩膀,“好吧,不过我们很有可能会白跑一趟。”

“我可完全没意见,他曾经告诉过我,白跑得越多,调查的结果也就会有相应的改变。”

那是隆正说过的话,松宫想看看加贺会摆出一副什么样的表情,就窥伺着他的脸,然而对方却一言不发地走着。

松宫跟着加贺来到了银杏公园,虽然警方已经解除了一般人禁止入内的限制,不过公厕周围仍然围着绳子。一点儿也感觉不到有人的气息,天黑自然也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或许是因为案子的事儿已经传开了。

加贺跨过绳子,走近厕所,然后驻足于入口处。

“凶手为什么要在这里弃尸?”加贺站着问道。

“这个么,夜里的公园不容易被人看见,天亮之前也不用担心尸体被发现,大致上就是诸如此类的理由吧。”

“可是到处都有不易被人发现的地方,就算不是去深山老林,只要到和这儿邻接的新座市,就能找到很多一段时间内不会有人踏入的草丛。如果扔到那种地方,尸体应该会更晚被发现才对,为什么凶手没有想到呢?”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他是为了嫁祸于这个街区的人。”

但加贺侧着头说:“真的是这样吗?”

“你觉得不是?”

“对凶手来说,使尸体难于被发现要比进行你所说的那种伪装更有利。因为这个案子一开始还有绑架案的可能x,所以警察也不敢公开行动。”

加贺缓缓地将脸转向松宫。

“我的想法是,凶手是在无可奈何之下才把尸体扔在这里的。”

“无可奈何?”

“对,凶手别无选择,尽管他想弃尸于更远的地方,但他没有那种手段。”

“手段……你是指汽车?”

“没错,凶手不会开车,或是他没有车。”

“是吗?我倒觉得这不太可能。”

“为什么?”

“你想,如果没有汽车他就无法作案了,光是搬运尸体就没辙。他难道是抱着尸体来到这里的吗?就算是小孩子,也有二十公斤以上啊。而且尸体是装在纸板箱里的,那个箱子还相当大,要抱着走是很难的。”

“纸板箱这一说法是不是来自尸体身上的泡沫塑料颗粒?”

“嗯,所以才推测凶手是使用了包装家电的空纸板箱。”

“尸体身上粘有泡沫塑料颗粒,”加贺竖起了食指,“说明凶手是把尸体直接装在纸板箱里的。”

松宫一时无法理解加贺话中的意思,当他的脑海中浮现起那种景象时,他终于赞同了对方的观点:“是啊。”

“你有车吗?”

“有,不过是二手车。”

“不管是不是二手的,它总是你的宝贝车子。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会不会在用车搬运时还把尸体放进纸板箱?”

“我是觉得没什么问题。”

“即使尸体是湿的?”

“湿的……?”

“被害人在被扼颈时小便失禁了,尸体被发现时裙子也是湿的。我比鉴定科的人还要更早见到现场,所以记得很清楚,虽然我因人在厕所而没感觉出异味。”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调查资料上有记录。”

“那我再问你,这样的尸体你还会放入纸板箱吗?”

松宫舔了舔嘴唇。

“如果尸体的ny渗出纸板箱而弄脏车子的话,确实很难令人乐意这么做。”

“弄脏后会发臭,而且车上还会留下尸体的痕迹。”

“一般总会先用塑料薄膜什么的包起来,再装进箱子里……”

“这起案件的凶手却没这么做,为什么?”

“你是说……他不是用汽车搬运的?”

加贺耸了耸肩。

“当然还不能下结论,也可能是凶手大大咧咧的x格使他不介意车子被弄脏,只不过我认为这种可能x很小。”

“可如果他没有用车,那他是怎么搬运如此之大的纸板箱的呢?”

“问题就在这里,要是你会怎么做?”

“我刚才也说了,抱着走是很困难的,有手推车的话倒是方便,但在三更半夜推着这么个东西走,也太显眼了。”

“同感,那有没有什么东西是既不显眼又能起到和手推车相同的作用呢?”

“婴儿车……不行,如果是老式的还好,可现在的那些婴儿车没法用。”

加贺微微一笑,取出了他的手机,做了一番c作后将屏幕面向松宫。

“看看这个。”

松宫接过手机,看到一幅用摄像头拍摄的似乎是地面的场景。

“这是?”

“这张照片上是你现在站的地方的周围某处,我想鉴定科的人应该也拍了,不过我还是照了下来。”

“这图像怎么了?”

“你仔细看看,应该能发现地面像是为了消去某种痕迹而被擦拭过吧?”

地面上确实有几根比较粗的线条。

“如果我的假设成立,那么凶手没有留下痕迹这点就会令人产生疑惑了。他应该是用手推车或某种替代品把尸体运来这里的,而昨天一直下到上午的雨会留在地上,我们可以想象这一带的地面在他到来时是松软的。”

“那这说不定就是痕迹了,可是既然被清除了我们也没办法。”松宫说着准备把手机还给加贺。

“你再好好看看,被清除的宽度大约是多少?”

“宽度?”松宫又看了看屏幕,“有三十厘米左右吧。”

“我也是这么估计的,如果是三十厘米的话,就手推车而言也太狭窄了。”

“确实,那这是……”松宫抬头把视线移开屏幕,“自行车的痕迹?”

“十有**。”加贺说,“而且是带货架的那种,因为近来有很多车型都不带。再具体点的话,是辆不大的自行车。”

“你怎么知道的?”

“你试试就明白了,把一个那么大的纸板箱放在货架上,然后一边扶着一边握住车把推车,要是大号自行车手就够不着了。”

松宫想象了那场面,发现加贺说的话是合乎逻辑的。

“凶手的住处附近长有草坪,而且他不会开车或者没有车,不过有一辆带货架的不太大的自行车……”松宫这么说着想起了那户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家,“所以你才注意起前原了啊,他们确实既没有车库也没有能停车的地方,自行车嘛……对了,恭哥,你那时候看了他们的自行车吧?”

“有货架,那车可以搬运大的纸板箱。”

“原来如此,可是……”

“什么?”

“就因为这个原因锁定一户人家是不是太武断了?也有可能凶手家里有车,只是他自己不会开。”

加贺听完点了点头。

“我也不是仅仅为此盯上他们家的,还有一点也引起了我的关注,那是一副手套。”

“手套?”

“在第一轮调查中我曾去过一次那家,就是通过提供春r井优菜的照片来收集目击信息的时候。当时我遇见了他们那位患了痴呆症的老太太,她摇摇晃晃地走进院子,捡起那里的一副手套戴在自己手上。”

“她为什么这么做?”

加贺耸了耸肩。

“对老年痴呆患者的行为进行理x说明是徒劳的,更重要的问题是那副手套。老太太把它给我看了,就像这样。”他把双手展开到松宫面前。

“那时,我闻到了一股臭味。”

“啊……”

“那是一种并不明显的异臭,是ns味儿。”

“被害人的小便确实失禁了……你是说就是那股味道?”

“我可没有狗鼻子,不可能判断得如此清楚。不过我当时想,要是凶手戴着手套……不,他多半是戴着的,因为直接用手接触尸体就会留下指纹了。如果是那样,那么手套应该会被被害人的ny弄脏。而当我得到有关泡沫塑料的情报后,就想到了刚才我告诉你的这些,然后就越发怀疑起那户人家。”

松宫回忆起了前原家,那是一个看似到处都有的平凡家庭。户主前原昭夫一点都没有流露出罪犯的气息,硬要说印象的话,那就是他正因有个老年痴呆的母亲而感到烦恼。

松宫打开档案,查阅了前原家的相关资料。

“四十七岁的公司职员、他的妻子以及一名痴呆老太太……你是说凶手就在他们之中?那么其他的家庭成员毫不知情?你认为他们中的某个人能瞒过家里人的眼睛犯下这起案件吗?”

“不,这应该不可能。”加贺立即回答,“所以如果他们中有人是凶手的话,其他人很可能是在包庇、隐匿他的罪行,而且我本来就认为这起案件至少有两人以上参与。”

听到加贺如此断言,松宫不禁望向他的眼睛。加贺仿佛是对此做出反应似的,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原来是一张照片。

松宫接过照片,发现那上面拍的是受害人,她双脚都穿着运动鞋。

“这有什么问题吗?”松宫问道。

“鞋带的系法。”加贺答道,“细看就会发现两只脚上的鞋带在系法上有微妙的差别,虽然都是蝴蝶形,但鞋带的位置关系却是相反的。并且一边系得很结实,另一边却相当地松,而一般同一个人系鞋带是不会出现左右两边不同的情况的。”

“经你这么一说……”松宫把脸凑近照片,凝视了一会儿,加贺说得确实没错。

“鉴定科好像说有痕迹显示两只鞋都曾经脱落过吧?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不过我们是不是可以分析出这双鞋是由两个人分别给她穿上的呢?”

松宫不经意地嘟囔起来。

“家人合谋作案吗?”

“即便杀人是一个人做的,我们也有十足的把握推断他的家人在帮助他隐匿罪行。”

松宫一边把照片还给加贺,一边重新反复打量着他。

“怎么了?”加贺讶异地问道。

“不、没什么。”

“所以呢,我现在就准备去调查走访一下有关前原家的情况。”

“让我也跟你一起去吧。”

“能得到搜查一科的赞同,真让我松了口气。”

松宫追上率先迈步的加贺,心中的敬佩油然而生。

17

前原家的对面住着一户姓太田的人家,他们的房子很新、很g净,没有种草坪。松宫按下对讲机的电铃后,作了自我介绍。从玄关走出来的那位家庭主妇看上去有三十五、六岁。

“我们想向您了解一些对面前原家的情况。”松宫开门见山地道。

“什么情况?”

主妇的表情显得很讶异,眼中流露出好奇的神s。松宫想,应该很容易就能从对方嘴里套出话来。

“最近他们家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吗?就在这两三天里。”

听松宫这么一问,主妇想了想。

“说起来,好像是有阵子没见到他们了,以前我和那家的太太倒是j谈过。请问,是不是和那起有女孩尸体被发现的案件有关?”她很快就反问道。

松宫苦笑着摆了摆手。

“详细情况我们不便透露,抱歉。那么您认识前原家的男主人吗?”

“嗯,打过几次招呼。”

“他是个怎样的人?”

“这个嘛……他是个很老实的人。也可能是因为太太x格积极好胜,他便给人留下了那种印象。”

“他们有个在念初中的儿子吧?”

“你是说直巳君吧?嗯,我认识。”

“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呢?”

“嗯,是个很普通的男孩子,表现不太活跃。他念小学时我就认识他了,不过好像从没见他到外面来玩。几乎每个附近的孩子都会在我家门前玩球而有一两次把球打进我们的院子,可我却不记得直巳君这么做过。”

看来她并不了解前原直巳的近况。

正当松宫觉得从她那里打探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而准备结束这场谈话时,对方却突然开口道:“他家也真不容易啊。”

“为什么这么说?”

“还不是因为他们的老太太是那样的……”

“哦……”

“前原太太以前曾经跟我透露过的,说就算是为了老人着想,也该把她送进养老院,可是很难找到能接受她并且有空位的地方,即使找到,她丈夫和他那头的亲戚也不会给她好脸s看。真是突如其来啊,人就这么变傻,哦不,是患上老年痴呆了吧?以前那位老太太也是个很精g的人呢,和她儿子一起住以后就变了,变成那个样子。”

松宫也曾听说过因为周遭环境的改变而患上老年痴呆的例子,可能是那些老人心理上无法承受此类变化吧。

“可是啊,”主妇的脸上此刻浮现起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虽然他们家确实是不容易,但很多家庭都有痴呆的老人吧?如果和那些家庭比,前原家还算是好的。”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还不是因为前原先生的妹妹每晚都来照顾老太太,我是觉得他妹妹才更不容易呢。”

“前原先生的妹妹?她住在附近吗?”

“嗯,她在车站前开了家服饰店,店名好像是叫‘田岛’。”

“星期五晚上呢?”沉默至今的加贺突然从旁c话道,“那晚他妹妹也来了吗?”

“星期五晚上?嗯,这个嘛……”主妇仔细想了一会儿后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是这样啊。”加贺带着笑容点了点头。

“啊,不过经你这么一提,”主妇道,“我倒是想起她最近两天好像没有来,他妹妹总是开车来的,虽说是辆小型车。我经常看见她把车停在门口,不过从昨天到今天印象中都没见到她的车。”

“汽车,嗯……”加贺依然笑容可掬,可他很明显是在进行着思考。

松宫认为从这名主妇口中已经得不到更多的线索了,便开口道:“在百忙中打搅您,真是……”接下来自然是准备说道谢的话。

然而加贺却抢先道:“那么田中家的情况呢?”

“咦?田中?”

主妇摆出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表情来,松宫也感到迷惑不解,他想不起田中是谁。

“就是斜对面的田中家。”加贺指了指前原家左侧的房子道,“关于那户人家,您最近发现过什么不对劲的事吗?哪怕是一些小事也请告诉我们,我记得他们家的男主人曾经是街区负责人。”

“嗯,我们搬来时也曾去跟他们打过招呼,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加贺提了两三个有关那户姓田中的人家的问题后,又问及了周围的另几家,主妇的表情逐渐显得不耐烦起来。

“你为什么要问其他几户家庭的情况?”离开主妇的家后,松宫问,“我想不出这样做有何意义。”

“没错,这确实毫无意义。”加贺回答得简洁g脆。

“啊?那你为什么……”

加贺停下脚步,望着松宫。

“现在我们并没有确切证据能证明前原家与案件有关,这种观点还只是建立在近乎纸上谈兵的推理之上。我们也有可能是在打探无辜者的信息,考虑到这一点,为了避免对他们造成不良影响,有必要进行最大限度的努力。”

“不良影响?”

“接受了我们的问话后,刚才的主妇对前原家的印象已经明确改变了,你应该也见到她那双充满好奇的眼睛了吧?很难保证她不会把问话的事添油加醋地到处宣扬。谣言会不断滋长,进而逐渐影响到前原家的正常生活。即使凶手另有其人,且被绳之以法,可曾经四散的谣言是难以消除的。我想我们不该制造出这样的受害者来,哪怕是为了案件的调查。”

“所以你才连无关紧要的家庭也问了一遍……”

“听了我后来的那些问题,那名主妇应该不至于再对前原家抱有什么特别的看法了,甚至还可能认为我们也会在别处打听她家的情况。”

松宫垂下双眼。

“我还从没考虑得那么深。”

“这是我的办事方式,你也不必一一模仿,先不说这个,”加贺转过脸,将视线投向前原家,“令人在意的是他的妹妹并没有来。”

“就是那个来照顾老太太的妹妹吧?”

“刚才我们去他家时,前原昭夫说老太太正在大闹。如果有一个负责照顾她的人,那么就应该会把她叫来帮忙,可他为什么没那么做呢?”

“会不会是因为他妹妹不在家?”

“我们去求证一下。”

他们叫了出租,在车站前下了车。服饰店“田岛”就在巴士路拐弯后的不远处,店里销售的商品看来主要是面向家庭主妇的女用服装和饰品。一名四十岁上下的女x站在店堂内侧,敲着电子计算器键盘。她回头看见松宫他们进来,便神情疑惑地招呼着他们,大概是因为很少有两个男人一同走进这样一家店铺吧。

松宫亮出警察工作证后,她的表情显得更加僵硬了。

“我们听说前原昭夫先生的妹妹在这里。”

“我就是。”

“啊,您好,请问您的姓名是?”

“我叫田岛春美。”对方自报了家门。

“前原先生家里住着他的母亲前原政惠女士是吗?”

“我妈妈出什么事了吗?”田岛春美的眼神变得不安起来。

松宫问了她最近有没有去照顾她的母亲,果然不出所料,对方的回答是这两三天没有去。

“我刚才去过了,可是哥哥告诉我妈妈这几天身体挺好,也很安分,说是今天不用我留下了。”

“身体挺好?咦?可是……”

松宫记起昭夫说自己的母亲又闹了,使他感到很无奈。可就当松宫准备把这些说出来时,加贺在旁边用手指戳了戳他的侧腹部,松宫惊愕地看了他一眼。

加贺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春美:“这样的情况经常发生吗?”

她回忆了片刻。

“不,以前从来没有过。……请问,这是关于什么的调查?是不是我哥哥家里出什么事了?”

“您知道银杏公园发现女孩尸体的事儿吗?”加贺问。

“和那起案件有关?”春美瞪大了双眼。

加贺点了点头。

“凶手有可能使用了汽车,所以我们正在调查附近的可疑车辆。然后我们听说前原先生家门前总是有车停着,所以就想来向您核实一些情况。”

“那车是我的,抱歉,因为没有别处可以停。”

“不,今天我们就不谈这些了。不过您可真不容易,每天都要跑去照顾您母亲。”

“也没那么严重,对我来说也算是转换心情吧。”田岛春美笑着说。由于她的眼皮很厚,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可是,要照顾患上那种病的老人也是件不容易的事吧?我听说有些患者一不高兴就要大吵大闹的。”加贺以闲聊的口吻说道。

“或许是有那样的病人,但我妈妈倒不会,而且照顾老人还是由亲人来负责比较好。”

“原来是这样啊。”

加贺点了点头,给松宫使了个眼s,松宫便向田岛春美道了谢。

“你还是向小林主任汇报一下吧。”走出店门后,加贺说道。

“不用你说,我也正准备这么做。”松宫说着掏出了手机。

18

对讲机的电铃又响了,这已经是今天的第四次,其中的两次是警察登门。

而且这次又是他们,在对讲机上答话的昭夫心情沉重地回应完,放下了听筒。

“又是警察?”八重子神s紧张地问道。

“是的。”他回答道。

“那我们就按照刚才商量好的做?”

“先等等,我们还不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如果实在没办法了,我会带头行动的,然后就按计划进行。”

八重子没有点头,而是像祈祷般地将双手握在胸前。

“你怎么了?”

“没有……只是不知道一切会不会顺利。”

“事到如今还说这些g什么,现在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八重子颤颤巍巍地点着头,小声地同意着。

昭夫来到玄关处,打开门后看见站在外面的那两名警察正是加贺与松宫。

“非常抱歉,打扰您那么多次。”松宫看起来很不好意思地说着。

“这次究竟又是什么事?”

“我们调查了被害少女的行踪,有人说见到她来过这一带。”

听松宫这么一说,昭夫感到自己的体温上升了,然而脊背处却传来一阵寒意。

“然后呢?”他接着问。

“我们想向您的家人确认一下,看看他们有没有见过这个女孩。”松宫取出了照片,上面印的正是那名少女。

“这问题我记得早上已经回答过你旁边的这位警官了。”昭夫看了眼加贺的方向。

“当时只得到了您的回答吧?”加贺道,“我们也想向您的家人确认一下。”

“我已经向我妻子确认过了。”

“嗯,不过,您不是还有一个在读初中的儿子吗?”

突然听对方提到直巳,使昭夫心中一紧,他终于明白警察对每家每户的家庭成员构成都了如指掌。

“我想我儿子对此应该是一无所知的。”

“可能是这样,但我们要确保万无一失。”

“拜托了。”松宫也在旁边一同请求着。

“那能不能把照片借我一下?我去问问他。”

“关于这点,”松宫一边递照片一边说,“请尽可能详细地告诉我们您的家人昨天都是什么时候在家的。”

“请问是为了什么?”

“因为被害少女有可能曾在草地上步行,白天我们过来采集草坪样本也是为了确定那是哪里的草。”

“你是说那是我家的草坪?”

“不,这我们还不得而知,只不过女孩昨天如果擅自进了您家的院子,那当时您家应该没人,所以我们想确认一下是否存在那样一个时间段。”

“不好意思,我们不仅要向前原先生了解,还要向周围人家都进行了解。”加贺讨好般地笑着。

昭夫很怀疑对方话中的真实x,难道他们不是只为调查自己家而来的吗?可若是揪住这个问题不放,反而会招来对方的疑心。他接过照片,转身进了屋。

“什么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八重子听完昭夫的传话,脸s变得铁青。

“这不就是不在现场证明的调查吗?”

“我也想到过这种可能x,但这和不在家的时间段也没关系吧。”

“警察看上去像是在怀疑我们吗?”

“有点像,但也可能是我多心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如何回答?”

“我正在考虑。”

“你可别让他们怀疑直巳啊,要不我们就说他放学后一直待在家里怎么样?”

昭夫想了想,望着八重子摇了摇头。

“这可能要坏事。”

“为什么?”

“要考虑之后的问题,我们可能要执行计划,对不?”

“那又怎么样?”

“从现在起就得开始布局了。”

昭夫拿着照片返回了玄关,刚才的两名警察还在门外保持原来的姿势站着。

“怎么样?”加贺问道。

“我儿子也说对这个女孩没印象。”

“是吗,那能不能告诉我们您家人昨天各自回到家里的时间?”

“我是七点半左右到家的。”

“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您的公司在什么地方?”

昭夫告诉对方自己的公司在茅场町,下班时间是五点半,而他昨天一直在公司待到了六点半。

“当时就您一个人吗?”

“工作是我独自进行的,不过还有其他一些员工也留下来了。”

“他们和您是在同一个部门吗?”

“有我科里的同事,也有一些其他部门的人,因为我们共用一个楼层。”

“是这样啊,不好意思,能不能把他们的姓名和部门都告诉我们?”加贺仍然是摆出一副恳求对方的姿态。

“我并没有撒谎。”

“不不,”加贺连忙摆了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是警方办案的手续。我们先要向本人了解情况,再从其他方面予以证实,然后我们的工作才算完成。哎呀,您大可把这当作是不近人情的公事公办。”

昭夫叹了口气。

“你们可以去证实,当时我们旁边另一个部门的山本也在场,还有我们课的两三个人。”昭夫向警方提供了他们的姓名和部门。

此时他确信警方正在调查前原家家庭成员的不在现场证明,可能草坪真的成为了关键线索。

昭夫的不在现场证明应该能得到证实,然而这对前原家并无任何助益,只能令嫌疑人的范围更加缩小而已。

他们的调查今后会变得更为犀利,临时编造的谎言根本不可能蒙混过关。如果他们动真格地进行讯问,直巳一定会轻易坦白自己的罪行。

“那您太太呢?”加贺的问题还在继续。

“她出去打零工了,说是六点左右回来的,她打工的地方是——”

加贺记下昭夫的话后,以一种顺带一提的口吻问道:“您儿子呢?”

终于到这一刻了,昭夫收紧了腹部的肌r。

“他离开学校后,在外面到处闲逛,到家时我想已经八点多了吧。”

“八点多?初中生这么晚回家?”

“是啊,真不像话,我会好好教训他的。”

“他是一个人在外面吗?”

“好像是的,他不会具体说,不过反正也就是去游戏机房之类的地方。”

加贺表情疑惑地看着自己手上的记录,抬起头时脸上又堆满了笑。

“那么您家那位老太太呢?”

“老太太她,”昭夫说,“昨天似乎感冒了,一直睡着,而且你也知道她的情况,就算有人擅自闯进了我家院子,她也做不了什么。”

“感冒……可今天我没看出来她有什么不舒服呢。”

“前天晚上烧得还挺厉害的。”

“是这样啊。”

“请问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不,就这些了,这么晚还打扰您真不好意思。”

确认两名警察已消失于视线之外后,昭夫关上了门。

他回到饭厅时发现八重子正在打电话,她捂住听筒对昭夫说:“是春美打来的。”

“什么事?”

“她说有事要问我们……”

昭夫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接了电话:“是我。”

“啊,我是春美。”

“怎么了?”

“刚才有警察来找我,问了些有关妈妈的事。”

这使他一惊,警方终于连春美都找了。

“妈妈的事?”

“确切地说,是关于我从昨天到今天都没去你那边的事。他们问我原因,我的回答是哥哥说用不着我去,这样讲没问题吧?”

“嗯,你就这么回答也没关系。”

“他们的解释是我总把车停在外面,所以为了调查可疑车辆才来找我什么的。”

“他们也来我家好几回了,看来整个街区都在调查范围之内。”

“是吗?感觉真烦人。对了,妈妈她怎么样?刚才我买的三明治你j给她了吧?”

“她挺好,你放心。”

“好吧。”

挂断电话后,昭夫重重地垂下了头。

“他爸……”八重子上来搭话道。

“没别的办法了,”他说,“下决心吧。”

19

松宫和加贺一起离开警署时,已经快夜里十一点了。他原计划在署里过夜,可小林说今天还不需要工作到这种程度。一开始就太疲劳是打不了持久战的,这是主任的建议。

“恭哥你接下来g什么?”松宫问。

“直接回家,也要为明天做些准备,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不,我是想问……你能不能陪我去个地方,也就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你想去哪儿?”

松宫犹豫了片刻,答道:“去上野。”

加贺的脸sy沉了下来。

“如果是这样,那我就免了吧。”

“你怎么能说免了呢……”

“明天可别迟到,会成为关键的一天的。”

松宫望着转身离去的加贺,无奈地摇了摇头。

关于前原家的情况,他们回到署里就对小林和石垣讲了。“又是个一如既往的大胆推理呢,加贺君。”这是石垣最初的感想。虽然是松宫作的汇报,不过上司们显然已经明白是谁盯上前原家的。

“不过还不够有力。”石垣接着说道。

“这些想法个个都很有意思,将尸体直接装进纸板箱是由于凶手没有用汽车,这观点确实令人感兴趣。但是从整体上考虑的话又如何呢?这样一来对民宅的搜查就会变得困难了。”

“尤其是,”股长补充说。

“如果凶手不能用车,那么将产生一个很大的疑问。”

“我明白。”作出回答的是加贺。

“您是想说凶手是怎样把被害人带回家的吧?”

“没错,这类犯罪案件中,开车强行绑架受害人的例子占压倒x多数。罪犯即使一开始通过花言巧语蒙蔽受害人并与其共同步行一段距离,可到最后几乎所有人都会用汽车来带走受害人。如果不想让受害人逃脱,这是理所当然的做法。自然,也有一些案例中罪犯没有用车,这种情况下尸体所在的现场往往就是第一现场。因为那些地方本来就是人烟稀少的场所,所以也没必要特意将尸体运到别处遗弃。而你们的推理是凶手没有用车,而是将受害人引诱到自己的家中或是老巢里,然后在那里将其杀害。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受害人事前告诉了她的父母,那么凶手就会很快被捕。”

石垣的分析确实既冷静又有理论依据,不过加贺对此也有自己的想法。

这想法建立在受害人和凶手原本就相识的基础上。

“我比较在意的是,受害人先回到家中,在没征得母亲同意的情况下又再度出门这一点。根据到目前为止的调查,她外出的目的还不能确定,但我们不妨假设她是要去见凶手。如果是这样,那她也就不会对和凶手一起回其住处产生过多的抵触情绪,而凶手可能也会天真地认为哪怕自己有少许的不轨举动也不会招致受害人的激烈抵抗。”

虽然未能完全赞同加贺的观点,石垣仍然发表了如下意见。

“好吧,那你们两个明天再去一次受害人父母那儿,彻底调查一下他们的女儿是否认识这样一个人。如果能查到和前原家有关的线索,我们就会立即行动。”

“是。”接受了股长的指示,松宫很有气势地回答道。

他再次认识到,加贺恭一郎是名了不起的刑警。仅仅和他在一起行动了一天,便要为他的d察力所折服。松宫终于明白小林为什么说这会给他带来有益的经验了。

他想,如果隆正听他说了自己和加贺搭档调查时所遇到的事,会多么高兴啊。松宫很想尽快告诉他舅舅恭一郎有多厉害,当然,如果他本人也能一起跟去的话就最理想了。

隆正所住的医院就在上野。

松宫到那里时已过了夜里十一点,他从夜间专用的入口走了进去。和他见过好几次面的一名保安就在进门不远处的一间值班室里,松宫和他打了个招呼,岁数已到中年的保安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穿过灯光被压暗的走廊,乘上了电梯。来到五楼后,他先去了护士办公室。金森登纪子正在用笔记录着什么,她在工作服外面披了件深蓝s的对襟毛衣。

“请问,我能去看看他吗?”他隔着窗口问道。

金森登纪子先是笑了笑,然后表情显得有些不置可否。

“我想他已经睡了。”

“不要紧,我见他一面就回去。”

对方点了点头。

“那就请吧。”

松宫向她行了个礼,离开护士办公室,走向隆正的病房。走廊上没有其他人的动静,这使他的脚步声听来格外响亮。

隆正确实睡了,仔细听还能听见他微弱的鼾声。松宫确认完这一点,松了口气。他把折叠椅拉到床边,坐下。隆正那瘦骨嶙峋的脖颈正在有规律地微微起伏着。

在近处的一张小桌上,仍然静静地躺着那张将棋盘。由于光线昏暗,他看不清战况发展得如何。当然,屋内明亮时他可能也一样会是一头雾水,因为松宫不会下将棋。

他想自己兴许要有一段时间来不了了,明天的调查应该会变得更加正式,得做好在练马署通宵达旦的心理准备。

松宫希望舅舅能撑到这次案件了结,因为连他本人都不知道在那之前还能不能再来,更别提不情愿来探病的加贺了。

他望着隆正睡眠时安详的表情,回忆起十多年前的往事。那是七月里的酷暑时节,他还是个高中一年级的学生。一天,他初次见到了自己的表哥——加贺恭一郎。

松宫从母亲克子那儿听说过这个表哥,但之前都没有机会见到他。直到他和克子一起去隆正独自一人在三鹰的家玩时,表哥才偶尔在那里出现,当时他住在荻窪的出租公寓里。

“多多关照。”

被介绍认识时加贺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做完自己的事后很快便又走了。他已经当上了警察,一定很忙——这是松宫当时的理解。不过他也注意到这父子俩很少j谈,甚至连看都不看对方一眼。

后来,松宫就几乎见不到这位和自己年龄相差很多的表哥了。许久以后的再会是在隆正搬家时,因为此前居住的房屋已经老化,隆正便决定搬去由同一个房主经营的出租公寓。

松宫和克子也去帮他搬家,当时他们翻出来好些个奖杯,数量之多令松宫瞠目结舌。那些都是加贺在剑道比赛中获得的,甚至有全国大赛预选赛的冠军奖杯。

“你恭哥可厉害了,学习成绩又好,当上警察之后也立了好多功。”

克子一提到加贺就会说个没完,一部分原因可能是为了让隆正高兴,而从她的语气中也能感觉到她为自己的侄子感到自豪。

当他们正在分头把东西装箱时加贺来了,而隆正却恰好不在,可能加贺是故意趁父亲外出时才来的吧。他走到松宫母子身边,行了个礼。

“真不好意思,姑姑,还有脩平君,辛苦你们了。”

“别这么客气,何况一直以来也都是我们在受照顾。”

加贺咂了咂嘴。

“这些事本该雇人来做,现在却拜托给姑妈你们,真不象话。”

这话听来像是在责备隆正。

“对了,阿恭,这些东西怎么办?要不要送到你家里?”似乎是为了岔开话题,克子问起了奖杯的事。

加贺摇着头。

“这都没用了,告诉搬家公司的人,让他们处理了吧。”

“都扔了?啊,可你爸爸都小心翼翼地保存到现在了,还是送去他的新家吧。”

“不用了,只会碍手碍脚的。”

加贺把装奖杯的箱子拉到身前,抓起旁边的钢笔在上面写下大大的“处理”两字。

然后他还把很多东西装进箱子,都归入了“处理”一类中。看来他这次来的目的就是要让自己的东西从这个家——也就是从隆正身边彻底消失。

他走后隆正便回来了,松宫

第 75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他走后隆正便回来了,松宫感觉这也是某种默契。

隆正似乎注意到了那个写有“处理”的大箱子,却一句话也没说。克子告诉他恭一郎来过了,他也只是简短地答应了一声。

回到他们自己的公寓后,松宫问起母亲有关隆正父子的事,他想问的是他们之间是否有什么矛盾。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当时克子只回答了他这么一句。松宫虽觉察出母亲是了解内情的,却也没有多问。即使自己所尊敬的舅舅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秘密,他也总感到害怕去了解它们。

此后松宫和加贺又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机会碰面,再见到表哥时,松宫已经在读大学了,地点是在医院。他听说隆正病倒了,便与克子一起赶了过去。通知他们的是住在隆正家附近的一个和他颇有j情的将棋搭子,那天他们也说好要下棋的,可是怎么等隆正也不来,他便到他家里去看,这才发现他蹲在厨房里站不起身了。

那是心绞痛发作。等候正在接受治疗的隆正时,松宫心急如焚,他很想走进治疗室去跟隆正说话。

加贺也来了,他听克子说是心绞痛,便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还好,我还在想,要是心肌梗塞就危险了。现在应该没什么问题,姑姑和脩平君请先回去吧,路上小心。”

“恭哥,你不担心吗?”

听松宫这么一问,加贺径直看向他。

“我本来想,如果是心肌梗塞就得考虑很多问题了。不过心绞痛没有大碍,通过服药可以大为改善。”

“话虽这么说——”

正在此时一名护士走了过来,说是紧急处理做完了。用药后隆正胸口处的疼痛已经消失,症状也明显减轻了。

听说可以去看隆正,松宫和克子便一同走向病房。然而加贺却没有跟去,他说想听医生说明下情况。

他们进了病房,发现隆正的状况确实还好。虽然脸s并不好看,不过表情并未显露出有什么痛苦。

“从以前起,胸口就会偶尔感到疼痛,我该早点来看的。”他说着笑了笑。

克子没有提加贺来了,松宫便也没说什么。因为他想反正一会儿本人就会出现,也没必要先告诉隆正。

然而加贺始终还是没有走进病房,后来他们去问了护士,得到的答复是他听负责治疗隆正的医生介绍完情况后便直接回去了。

这回松宫真的生气了,他对克子倾诉着自己的愤怒。

“他这样也太过分了吧,为什么看也不看舅舅就回去了?”

“阿恭是趁工作的间隙过来的,想必是不得不快点赶回去吧。”克子安抚着他的情绪。

“就算是这样,连招呼也不打一声算什么意思?那可是他亲爹啊。”

“这还不是因为过去发生过很多事嘛。”

“到底是些什么事?”

面对激怒难消的松宫,克子终于开口了,那是关于隆正妻子的往事。

既然有个儿子,隆正自然也结过婚。松宫原以为他的舅舅是在年轻时丧妻的,想不到克子告诉他,他的舅妈在二十多年前就离家出走了。

“她留下过字条,所以肯定不是遭遇了意外事故或绑架。有传言说她跟别的男人私奔了,不过也没有证据。你舅舅忙于工作,一直不在家,还在读小学的阿恭又因为他去学剑道的道场组织的夏季训练什么的而去了信州。”

“舅舅去找她了吗?”

“我想他是去找过的,详细情况我也不了解。后来他们父子之间就产生了隔阂,阿恭虽然嘴上不说,但他好像认为母亲的出走都是父亲造成的,因为你舅舅是个一点也不顾家的人。”

“我舅舅不顾家?可他对我们是那么地好。”

“那时候他已经辞了警察的工作,而且对你舅舅来说,对我们的关心里也可能掺杂了自己的某种忏悔心情,因为他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和父亲。”

这些话使松宫感到意外,他也终于明白了加贺父子之间为什么会有那样不自然的气氛。然而松宫还是替隆正感到不平,他认为加贺对母亲离家出走的表现有些小题大做。

“最后还是没能找到他太太吗?”松宫问。

“五六年前有消息来说他太太去世了,听说她之前是在仙**居,是阿恭去取回了她的遗骨。”

“是恭哥去的?那舅舅呢?”

“具体怎么样我也不清楚,不过阿恭好像坚持要自己一个人去,后来感觉他们的父子关系就更紧张了。”

“他太太是怎么死的?”

“说是生病,我也不知道内情。阿恭不跟我说,这种事我也不方便问。”

“可这也不能怪舅舅吧?”

“话是这么说,但是阿恭在心情上可能也很难对过去既往不咎。好在毕竟是父子,总有一天能相互理解的。”

松宫觉得克子的话有些过于乐观了。

隆正的病情后来康复得很理想,没多久便出院了。虽然还要定期去医院,不过这并没有影响他回到一如既往的r常生活中去。

松宫读大学时也常去看他,他们经常就松宫的学业和未来的发展方向进行讨论。隆正对松宫而言就像自己的父亲一般,决定从事警察职业后,他也首先告诉了隆正。

当时隆正正坐在晒得到太y的窗边下着将棋,可能是诘将棋吧(注),松宫并不懂将棋规则。

他一边陪舅舅喝酒,一边跟他谈论自己将来的梦想。隆正似乎对外甥选择和自己相同的道路感到十分高兴,眯缝着眼睛听他说着。

隆正的房间虽然整理得井然有序,不过往坏处说,就是单调乏味。松宫在时从没听到过电话铃响,也没有人来拜访过。

“最近都不和附近的人下将棋吗?”松宫望着摆在墙壁一角的棋盘说道。

“是啊,最近没下,大家好像都很忙。”

“要不我去学下将棋吧,这样就能当舅舅的对手了。”

听松宫这么一说,隆正在身前摆了摆手。

“算了吧,你有这点时间还不如去学着摆弄电脑,这对你更有好处。现今的警察要是缺乏电脑知识可就不象话了,我也不是很需要下棋的对手。”

既然舅舅这么说了,松宫也就不便开口让他教自己。而且就算在别处学会了,隆正多半也不会给他什么好脸s看。

可是随着年龄的增加,隆正的皱纹渐渐加深,常年锻炼保持下来的体魄也r益消瘦。松宫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总感到莫明的焦虑,他不希望自己的恩人成为一个孤独的老人。

既然加贺靠不住,那他就自己照顾舅舅——松宫在心中做出了决定。隆正又一次病倒了,正好去看望他的克子见他发着高烧卧床不起。虽然他自己说可能是感冒,但在克子看来实在不像,于是她叫了救护车。

后来急忙赶到的松宫当场从医生处得知那是癌症,医生告诉他们说本来是胆囊癌,但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肝脏和十二指肠,发烧的直接原因应该是胆管发炎。他们同时得到的宣告是癌的发展已经到了晚期,不可能进行手术,心脏病使隆正的身体变得虚弱更是雪上加霜。

这件事自然也经由克子转告给了加贺,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即使如此他也依旧不来探病。他只告诉克子说医疗费用他会负担,可以请人照顾隆正云云。

松宫实在是无法理解加贺的想法,无论过去有过怎样的不和,在父母人生的最后阶段,作为子女应该会出于本能般地想去照顾他们才对。

恍惚沉浸于万千思绪中的松宫,注意到隆正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很快就传来了咳嗽声,这使松宫慌了手脚。他刚伸手想去按铃叫护士,隆正却微微睁开了眼睛,与此同时,咳嗽也停了下来。

隆正轻轻发出了表示惊讶的声音。

“要紧吗?”

“……是脩平啊。你怎么来了?”

“我过来看看你。”

“工作怎么样了?”

“今天的活儿已经g完了,现在都十二点了。”

“那就快点回去,不趁着能休息的时候多休息,刑警的身体会垮的。”

“我一会儿就回去。”

松宫犹豫着要不要告诉隆正这次的案子他是和加贺搭档,但他又怕隆正听了以后情绪产生波动,毕竟他不可能对儿子的事无动于衷。

可就在松宫思前想后时,隆正再度发出有规律的鼾声,看来也不像会接着咳嗽。

松宫静静地站起身,我一定会把恭哥带来——他在心中暗暗向隆正作出了承诺。

注:类似象棋的残局。

20

昭夫看了看闹钟,现在是早上八点多,也就是说他已经睡了三个多小时。因为实在睡不着,他喝着对了少量水的威士忌直到清晨五点左右。考虑到今天要做的事,他不能使自己酩酊大醉,但要熬过这个夜晚又不得不依靠酒精的力量。

他感觉头脑昏昏沉沉的,睡是睡了,可睡得并不熟,他记得自己翻了好几回身。

八重子背对着他躺在旁边的被窝里,她近来鼾声很响,有时也会相当吵人。然而今天早上她却格外安静,从肩膀到后背都一动也不动。

“喂。”昭夫叫了叫她。

八重子的身体慢慢转向昭夫,遮光窗帘使她那y郁的表情看起来更灰暗了,只有眼睛还发着浑浊的光。

“睡过了吗?”昭夫问。

八重子转了一下脖颈,脸颊贴在了枕头上,似乎是在摇头。

“也是,根本就不可能睡好。”昭夫坐起身,上下左右地运动着脖子。关节部位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使他感到自己简直就像一台快要报废的陈旧机器。

他伸出手去拉开窗帘,在这个决定命运的r子里,天空中积着厚厚的云。

“我说,”八重子吭声道,“什么时候行动?”

昭夫没有回答,因为他自己也正在考虑这个问题。一旦行动就不再有退路,所以必须把每一步都安排稳妥,还要使家庭成员的口风一致,当然,除了那个人。

“他爸。”

“我听着呢。”昭夫语气生硬地答道。这两天里,他对妻子说话时的态度都很不好,这可能是结婚以来的第一次。之所以会这样,自然是因为他确信妻子把一切都j给他处理了。事到如今,他却后悔起过去没能做一个在其余事上也值得妻子依靠的丈夫。

他把窗帘拉得更开,漫无目的地看着下面的街道。大约在二十多米远处的马路上停着一辆轿车,里面好像有人。

吃了一惊的昭夫慌忙拉上窗帘。

“怎么了?”八重子问。

“有警察。”他说。

“警察?在朝咱们家走过来?”

“不是,他们在一辆停着的车里,大概在监视我们。”

八重子表情扭曲地爬了起来,伸手去拉窗帘。

“别拉!”昭夫喝到,“最好别让对方发现我们已经知道自己在受监视。”

“那我们怎么办?”

“有什么怎么办,我们只能先下手为强。——不知道直巳起来了没有。”

“我去看看。”八重子站起身,理了理蓬乱的头发。

“让他把那个人偶带来,千万不能留在他房间里,其他东西也都处理g净了吗?”

“这你就放心吧,我都带到很远的地方扔了。”

“为了做到万无一失,还是要再检查一遍。你要知道,哪怕只发现一样,我们也都完了。”

八重子走出去后,昭夫也站了起来。他突然感到眼前一黑,连忙单膝支撑住身体。虽然晕眩感很快就过去了,但紧接着就是一阵恶心。他打了个响嗝,一股难闻的气体从嘴里冲了出来。

他想,最为黑暗、罪恶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21

春r井一家居住的公寓距离巴士路大约一百米远,是一栋还很新的六层建筑,他们住在五楼。

虽然两个人上午就来拜访,不过春r井忠彦还是立即把他们引进了屋。他一定也想积极配合调查,以期对破案有所帮助。他看上去比昨天松宫第一次见到时要平静许多了。

“您太太的情况怎样?”松宫问。在会所隔着拉门传来的如穿堂风般的哭声现在仍然回荡在他脑际。

“在卧室休息,要不要我去把她叫来?她自己也说已经可以回答问题了。”春r井答道。

尽管松宫从心底里不想太勉强那位太太,但加贺还是在旁边说:“有劳了。”

“那我去叫她。”春r井离开了客厅。

“感觉这样做很残忍。”松宫嘀咕着。

“我也一样,但是没办法,最了解受害人r常生活的是她母亲。她父亲平时都要上班,即使问了也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加贺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屋内。

松宫也随他一同观察起周围来,这是一间兼作饭厅和客厅的西式房间。在大屏幕y晶电视旁的架子上排列着一些动画片的dvd,应该都是受害人爱看的节目。

餐桌上摆着两份便当,看来是从超市买来的。其中一份还剩下一半,另一份则动也没有动过,松宫推测这是夫妇二人昨天的晚饭。

春r井回来了,在他后面跟着一个纤瘦的女人。她的长发在脑后扎了起来,脸上带着一副眼镜。几乎没有化任何妆的她只是上了点口红,大概还是刚弄的。女人的面s并不好。

春r井介绍说这是他的妻子奈津子。

她作了一番寒暄后,目光落在刑警们的前方。

“你怎么也不替客人泡茶?”

“不,不用了。”加贺马上说,“请坐吧,真是非常抱歉,打搅了您的休息。”

“是不是调查出了一些什么?”奈津子低声问道。

“确实有一些发现,但也还有很多没搞清楚的地方。比如为什么小优菜会一个人出门,这种情况时常发生吗?”

奈津子慢慢眨了眨眼,回答了起来。

“我总是告诫她出门前要跟我们打招呼,可她还是经常随意外出。上小学以后就更是如此,好像都是和朋友约好要在外面玩的。”

“星期五那天也是这样吗?”

“我想那天不是,我们问了所有平时和她在一起玩的小伙伴,但并没有人和优菜事先约好要出去。”

“小优菜似乎去买了冰激凌,她是不是为了这个才出门的呢?”

奈津子思考了片刻。

“冰箱里就有冰激凌,所以我想她不会是只为了这个原因出去的。”

加贺点了点头。

“小优菜有手机吗?”

奈津子摇着头。

“我们觉得她还太小……但是早知今r,当初就该让她带一部。”她的眼镜后面泛着泪光。

“有手机不见得就安全,也有人认为这反而会使孩子面临危险。”加贺安慰她道,“她的小伙伴们有吗?”

“其中几个有。”

松宫在旁边一边听,一边推测那些手机肯定都是家长为了孩子的完全考虑才给的,现在有些产品甚至还附带了能确定所在方位的gps全球定位系统。然而就如加贺所说,因为手机反而被犯罪分子盯上的案例也不是没有。

“请问小优菜有自己的房间吗?”加贺问。

“有的。”

“我们能进去看看吗?”

奈津子望了望丈夫,征求了他的同意。

“请跟我来吧。”春r井说着站起身。

优菜的房间是一间四榻榻米半左右大小的西式房间。窗边搁着一张写字桌,床是靠墙摆的,两件家具看来都很新。

引人注目的是并排陈列在架子上的那些人偶,都是某部很受欢迎的动画片中的人物。松宫也知道,现在市面上出售着打扮各异的此类人偶。

“她是个超公迷呢。”松宫说道。

“是的,她一直都很喜欢……”奈津子的声音中带着哭音。

“超公?”加贺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

“就是这个人物,她叫‘超级公主’。”松宫指着其中一个人偶说。

“电视机旁的dvd也是同一部作品吗?”

“是的,以前她几乎每天都要看。”奈津子答道,“她也喜欢收集人偶,时常缠着我给她买。”

加贺走向写字桌,发现上面整理得很g净。桌上放着一块看来像是受害人上学时戴的小学生名牌,应该是在出门前被取下来的。

“这是?”加贺看到名牌后,回头问道。

“那是她们小学的名牌。”

“这我知道,我是想问印在背后的字,好像是电话号码和某种地址。”

加贺把名牌翻过来递给对方,松宫也在一旁看了看,上面确实有签字笔之类的东西留下的字迹,像是手机号码或电子邮件地址。

“这是我们的手机号码和邮件地址。”春r井答道。

“这应该不会。——是吧?”春r井向妻子确认着。

“我没见到过。”奈津子也同意丈夫的观点。

“请问春r井先生最后一次用电脑是什么时候?”

“昨晚,只是看看有没有新邮件。”

“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可疑之处?”

“比如说收到了什么陌生的邮件。”

“我想没有,请问电子邮件方面是不是有什么线索?”

“不,”加贺摆了摆手,“现在还不好说,不过我们或许有必要检查一下电脑,到时候能不能麻烦二位把电脑j给我们保管?”

“只要有助于破案,当然没问题……”春r井看来有些无法理解加贺的想法。

“到时候我们会向您说明理由。”加贺看了看手表,“打扰了这么长时间,真不好意思,二位提供的线索非常有参考价值。”

春r井夫妇也跟他寒暄了几句,然而他们的表情在悲伤中还夹杂着几分疑惑。

“联络小林先生,”离开公寓后加贺说道,“让鉴定科的人检查一下春r井先生的电脑。”

“你是说受害人是通过电脑和凶手取得联系的?”

“有这个可能。”

“但是受害人的父母说她从未一个人用过电脑。”

加贺听完这句后耸了耸肩,缓缓地摇着头。

“父母说的话并不可靠,孩子往往成长得比他们父母预料的要快,尤其是是当他们偷偷发现了某种乐趣时。对电子游戏时代的孩子来说,通过模仿大人学会发邮件并能够删除得不留痕迹简直是轻而易举。”

松宫也不得不赞同加贺的说法,只要看看近年来与青少年相关的犯罪案件就能一目了然了。

松宫取出手机,但就在他刚准备拨小林的号码时,手机铃声却先响了起来。

“我是松宫。”

“我是小林。”

“我正准备给您打电话。”

松宫向主任转达了加贺的请求。

“好,那么我让鉴定科马上过去。”

“需要我们留在这里吗?”松宫问。

“不,现在我要你们去一个地方。”

“哪里?”

“前原昭夫家。”

“有什么新发现吗?”

“不是,对方找我们了。”

“前原找我们?”松宫握着手机,看了看加贺的脸。

“前原昭夫说他有关于银杏公园案件的情况要向我们说明。”

22

上午十点刚过,对讲机的铃声就响了。

隔着餐桌对面而坐的夫妇俩相互望了一眼。

八重子默默站起身,拿起对讲机的听筒,轻声回应着。

“……啊,辛苦你们了。”她说完放回听筒,表情僵硬地看着昭夫。

“他们来了。”

“嗯。”他边回答边从椅子上站起身。

“在哪里跟他们说呢?”

“到客厅里吧。”

“嗯,也好。”

昭夫来到玄关处打开门,看到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站在外面,都是很熟悉的面孔,正是加贺与松宫。因为自己只提到有话要说,昭夫想警方可能就派了和他有过面识的探员来。

“让你们特意跑一趟真不好意思。”昭夫低头行礼道。

“听说您有重要的事要告诉我们。”松宫问。

“嗯,是的……请到里面谈吧。”

昭夫敞开了门,招呼二人进屋,刑警们客套了一番便迈步走了进去。

他们被引进一间六榻榻米大小的房间,体格魁梧的两名警察端坐下来,顿时使屋子显得狭小局促。

八重子端来了茶水,也向二人行了礼。然而他们并没有举杯喝茶,只是迫切地想要知道这对夫妇为何要找警察上门。

“请问银杏公园案件的搜查有什么进展吗?”八重子小心翼翼地问着。

“还刚开始,不过也搜集到了一些信息。”松宫答道。

“有线索了吗?”昭夫问。

“嗯,这个么……”松宫讶异地来回看着昭夫和八重子夫妇。

加贺伸手取过茶杯,轻呷了一口茶后看了看昭夫。那目光仿佛能看透人的心灵,不禁使昭夫心生怯意。

“你们检验过草坪了吧,就是我家的草坪。”昭夫说,“有什么结果吗?”

松宫迷惑地望了望身边的加贺,后者先开口了。

“尸体上沾有青草,我们已经进行了比对。”

“原来是这样……那我家的草坪怎么样?和那上面的一样吗?”

“您为什么想了解这些?”

“看来是一样的了。”

然而加贺并没有马上作出回答,他的神情显示他正在思考是否应该对此作出肯定的答复。

“如果是一样的草坪,您准备怎么做?”

昭夫听完这句后深深叹了口气。

“看来我把你们找来是做对了,反正早晚都是要东窗事发的。”

“前原先生,您究竟——”松宫焦急地向前探了探身子。

“加贺先生,松宫先生,”昭夫弓着背,两手撑住榻榻米低下头道,“实在是非常抱歉,把女孩的尸体放进公园厕所里的人……正是我。”

昭夫感到自己像是在从悬崖上往下跳,从此他失去了退路。但同时,他也产生了一种听天由命的破罐子破摔心情。

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默支配着整个房间,昭夫一直低着头,所以也看不见刑警们此时的表情。

八重子在一旁抽泣起来,她一边哭一边低声道着歉。然后昭夫感觉到身边的妻子也和自己一样低下了头。

“您说是您杀了那个女孩?”松宫问道,然而语气中并没有夹杂惊讶的情感,看来他也料到昭夫会坦白一些有关案件的情况。

“不。”昭夫说着抬起头来,他发现两名警官的表情比刚才更严肃了。

“我并没有杀她,但……凶手确实是我家里的人。”

“您是说凶手是您的家人?”

“是的。”昭夫点了点头。

松宫慢慢把脸转向还低着头的八重子。

“不,也不是我妻子。”昭夫说。

“那么……”

“其实,”昭夫深吸了一口气,仍感到有一丝犹豫不决,当他把这份情绪彻底斩断之后,说,“是我母亲。”

“您母亲?”松宫疑惑地扬了扬眉毛,看着身旁的加贺。

加贺发问了:“凶手是您的母亲?”

“是的。”

“就是我们前两天见到的那位老太太?”加贺不厌其烦地确认道。

“是。”昭夫的下巴往后缩了缩,他的心跳正逐渐加快。

自己是否应该这么做?——彷徨在他心中泛滥着。

没有其他办法了——为了驱散这份彷徨,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当警官您第一次拿着女孩的照片来给我们辨认时,我和妻子都回答说没见过吧?”

“是的,”加贺点了点头,“事实不是这样吗?”

“其实我妻子见过她几次,那孩子以前曾来过我家后院。”

“后院?”加贺看了看八重子。

她低着头说起话来。

“女孩有几次见到我婆婆在后院的走廊上玩人偶,我们后院有木栅栏,她好像就是从那儿走进来的。她说自己是从墙根处的缝隙里看到人偶的,就让我婆婆拿给她看了。但是我也不知道她是哪家的孩子。”

两位警官面面相觑。

“请问您母亲现在在哪里?”松宫问。

“在她自己屋里,就是里面的一间房间。”

“我们能见见她吗?”

“嗯,当然可以,只不过……”昭夫来回打量着两名刑警的脸,“我之前也提到过,我母亲那个样子,很难保证能把话说清楚。连她本人也不记得自己做过些什么……所以,我想问话大概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这样啊。”松宫望了望加贺。

“不过还是请先带我们去见见她吧。”加贺说道。

“啊,好的,明白了,真是很对不起……”

昭夫站起身后刑警们也离开了各自的座位,八重子则仍然低垂着头。

他们来到走廊,向里面走去,尽头处是一扇r式拉门。昭夫轻轻地打开门,屋内只有一张矮桌和一个佛龛,显得极为冷清。以前这里还有梳妆台等其他家具,可是在政惠患上老年痴呆后,八重子就给一样样地处理了。她从前就说过,等政惠不在了,想和昭夫搬进这间屋子里住。

政惠蹲坐在面向后院的走廊上,看来也没有注意到有人打开了拉门,一个人对着眼前的人偶嘟囔着什么。那是一只脏兮兮的老旧洋娃娃。

“这就是我母亲。”昭夫说。

刑警们保持着沉默,似乎是在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们能跟她聊几句吗?”松宫问。

“这倒是可以……”

松宫走近政惠,蹲下身,凑近看着那个人偶。

“您好啊。”

然而政惠没有回答,连看都不看刑警一眼,只是轻抚着手中人偶的头发。

“就如你们所见。”昭夫对加贺说道。

加贺架起胳膊看着眼前的情景,终于对松宫开口了。

“我们还是先听前原先生他们讲讲情况吧。”

松宫站起来点了点头:“也是。”

昭夫目送加贺与松宫走回刚才的房间后拉上了门,而政惠依然不停地抚着人偶的头发。

“我想我是六点左右回到家的,我打零工一直到五点半。然后我就去了婆婆的房间,想看看她怎么样了,可眼前的情景却把我吓坏了。一个小女孩倒在房间中央,浑身瘫软,一动不动。而我婆婆则在走廊上摆弄着一个坏了的人偶。”

刑警们对八重子说的话做着笔记。松宫似乎记得很详细,而加贺或许只是在记要点,动笔的时间很少。

“我摇了摇女孩的身体,看上去已经没有呼吸了,很快我就知道她已经死了。”

听着八重子说的话,昭夫感到自己的腋下渗着冷汗。

这是他们两人一起编造的谎话,为了避免出现矛盾以及会被警察怀疑的不自然之处,他们反复验证了多次。可这毕竟是外行人编的故事,在专业的警探看来,或许是漏d百出。但即便如此,他想他们也得硬撑过去,因为这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我问了婆婆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可照我婆婆那个样子,也没法好好回答我。她看上去甚至没理解我在问什么,然而在我一再的追问下,她终于说那孩子弄坏了她的宝贝人偶,她就教训了她。”

“教训?”松宫显得极为不解。

“也就是说,”昭夫c嘴道,“那大概是一种小孩子之间闹矛盾的心理。我不知道那女孩都g了些什么,但她应该是惹怒了我母亲,也可能是太顽皮了。总之我想我母亲是在一种要教训教训对方的心理驱使下杀了她。虽然一把年纪了,可是她的力气却不小,那么点大的孩子可能是抵抗不了的。”

他自己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也对这番话的可信度感到毫无信心,刑警们真的会相信这一推论吗?

松宫看了一眼八重子。

“那么,前原太太您后来……”

“我给我丈夫打了电话,”她答道,“我想应该是在六点半左右。”

“您在电话里跟他详细说了这件事吗?”

“没有……因为我实在不知该怎么说,就只是让他先快点回来。还有就是我的小姑原先是要来照顾我婆婆的,我让我丈夫打电话叫她别来了。”

这些都是真话,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八重子的口气也变得自然起来。

“前原太太,”松宫看着八重子说,“当时您准备怎么做?没有想过要报警吗?”

“我当然考虑过,但我想先和丈夫商量一下。”

“那么您先生回家以后,也见到那具尸体了吧?”

昭夫点了点头。

“我非常吃惊,听我妻子说完情况以后,感到眼前一黑。”

这也是事实。

“那么是谁率先提出要丢弃尸体的呢?”松宫抛出了这个直案件核心的问题。

八重子瞥了昭夫一眼,对方也感觉到了,只见他吸了一口气。

“也不能说是谁先提出来的,应该说,不知不觉就想到这条路上去了。如果通知了警察,在这儿就住不下去了,能瞒就瞒过去——这些确实是我们当时讨论的内容。然后我们就开始想,把尸体搬到别处或许是个办法……”

昭夫一边说,一边想到这套房子看来是只能变卖了。但这里曾经发生过凶杀案,又有谁会愿意买呢?

“那你们为什么抛尸到银杏公园呢?”松宫问道。

“也没有什么很深的理由,只是想不出还能去别的什么地方。我家没有汽车,到不了多远。”

“是什么时候去抛尸的呢?”

“我们一直等到很晚,那时都已经是凌晨了,大约两三点钟吧。”

“那么,”松宫握好了笔,“请把当时的详细情况告诉我们。”

23

前原昭夫语调自然地叙述着,从他的话里感觉不出丝毫刻意加入的演技。他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声音有些发颤。他的妻子在一旁垂着头,时不时地发出抽泣声,不停擦拭着双眼的手帕早已被泪水浸透。

他对遗弃尸体所作的供述具有充分的可信度,尤其是想用厕所的自来水龙头却放不出水,只能自己反复来回用手捧水这些部分。发现尸体的那间厕所的自来水系统确实存在故障,而这一信息也并未对媒体公开过。

另外,他从那些行为中所体验到的恐惧与焦虑等情绪也完全可以理解。虽想到少女的衣物中有可能还沾着青草,却因为想尽快离开那个地方而没有彻底清理尸体等举动也确属人之常情。至于那些青草,看来是在把尸体装进纸板箱时带进去的。

“警官们来了我家多次,还向我确认了家庭成员的不在现场证明,当时我就想这实在是瞒不过去了。然后我就和妻子商量了一番,下定决心要向你们坦白一切。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真是非常抱歉。我想我们也必须向女孩的双亲谢罪。”

说完之后,前原的双肩立即松垂了下来。

松宫看了看加贺。

“我来跟署里取得联络。”

然而加贺却没有点头,只是微微摆出一个思虑的姿势,表情蕴含着某种深意。

“怎么了?”

加贺很快对前原开口了。

“能不能让我们再见一见您的母亲?”

“这当然可以,但是您也看到了,她实在是很难和人正常沟通——”

然而没等前原说完,加贺便站起了身。

他们像刚才一样通过走廊,前原打开了政惠房间的拉门。政惠还待在靠户外那一侧的走廊上朝院子里看着,只是没人知道她究竟在看什么。

加贺走近她,在她身旁坐下。

“你在g什么呢?”加贺的语调温和,像是在和小孩子攀谈。

可是政惠却毫无反应,有人走到身边她也没有产生警觉,或许这正是由于她完全没有意识到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吧。

“没用的,警察先生,”前原说道,“别人说的话她根本听不到。”

加贺回过头,伸出手掌示意对方保持安静,然后又转向政惠,脸上挂着笑容。

“你见过一个女孩子吗?”

政惠微微抬起头,但她看来不是在望着加贺。

“下雨了。”她突然开口道。

“嗯。”加贺应了一声。

“下雨了,今天上不了山了。”

松宫朝外张望着,然而外面连一滴雨也没有下,只有树叶在风中摇曳。

“只能待在家里玩了,对了,先要化一下妆。”

“没用的,她只会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这是一种退化成儿童样子的症状。”前原说。

加贺却依然没有站起来,只是盯着政惠。

他的目光慢慢朝下移动,接着捡起了掉在政惠身旁的某件东西,松宫觉得那像是一团圆滚滚的布。

“这是手套吧。”加贺说,“是不是当时她捡到的那副?”

“我想是的。”

“当时?”松宫问。

“我昨天来时,看见这位老太太捡到一副手套,就是这幅。”加贺解释道。

“也不知她为什么那么中意它,一直戴在手上。现在可能是玩腻了吧,就像小孩子一样,想法根本没法让人理解。”前原语调无奈地说着。

加贺看了一会儿手套,又整齐地叠好,放在政惠身边,然后把视线投向屋内。

“您母亲一直待在这间房间里吗?”

“嗯,除了上厕所,基本上是这样。”

“案件发生后,您母亲有没有出去过?”加贺问。

前原摇了摇头。

“她没去过任何地方,应该说她痴呆以后就出不了门了。”

“原来是这样啊,冒昧地问一下,您和您太太的房间在哪里?”

“在二楼。”

“您母亲能上二楼吗?”

“不可能,几年前她的膝盖就有毛病,在得痴呆之前就已经不能上楼梯了。”

松宫听着二人的j谈,思索着加贺提这些问题的意义。他也不明白加贺为什么不让他和搜查总部联系,然而他不可能当着前原的面提出这个问题。

加贺站起来,在房里踱着步。他扫视着房间中的每一个角落,似乎在检查着什么。

“请问,有什么问题吗……”前原看来是忍不住了,张口问道。他似乎也无法理解加贺的想法。

“女孩弄坏的人偶已经处理掉了吗?”加贺问。

“不,还在这里。”前原打开壁橱,拉出了搁在下层的一个盒子。

松宫朝里面望了望,立刻睁大了双眼。他提起整个盒子,来到加贺跟前。

“恭哥,这……”

里面放着一个断了条胳膊的人偶,种类和春r井优菜所收集的相同。

加贺朝盒子里撇了一眼,问前原道:“这个人偶是怎么回事?”

“应该是在……去年吧,我买的。”

“您买的?”

“您也看到了,我母亲已经变得像个小孩子一样。她想要玩人偶,我就在商场里给她买了这个。据说是个很受欢迎的角s,不过我也不懂这些。但我母亲似乎不太喜欢,一直把它塞在角落里。后来不知为什么又把它给翻出来了,却酿成了大祸。”

松宫想起了春r井优菜房间里的人偶,他想,一个热衷于收集这些东西的女孩子偶然看到这个人偶后,或许真的有可能闯入陌生人的房子。

“您没把情况告诉您妹妹吗?”加贺向前原提问道。

“是的,我很难向她解释这一切……虽然总是要告诉她的。”

“星期五以后您妹妹就没来过吧?那么您母亲是由谁照顾的呢?”

“就暂时由我和我妻子负责,但也没有什么特别要照顾的地方

第 76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星期五以后您妹妹就没来过吧?那么您母亲是由谁照顾的呢?”

“就暂时由我和我妻子负责,但也没有什么特别要照顾的地方,她还能自己上厕所。”

“那么三餐呢?”

“我们给她送到这里。”

“您母亲一个人用餐吗?”

“是的,不过她也就是吃点三明治而已。”

“三明治?”松宫不禁发问。

“我在门口打发妹妹回家时她j给我的,她说老太太最近似乎对三明治很感兴趣。”

松宫朝房间角落处的垃圾箱里望了望,发现里面扔着装三明治的空袋子和装牛n的空四角形容器。

加贺架起胳膊看了一会儿政惠的背影,终于转身面向松宫。

“我们去院子里看看吧?”

“院子?”

“前原先生说他在院子里把尸体装进了纸板箱,所以我想到那儿看看。”

松宫点了点头,可是他仍然不明白加贺的意图,看看院子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请你们留在这里。”加贺对前原夫妇这么说着离开了房间,松宫也急忙追了出去。

加贺来到院子里,蹲下身触摸着草坪。

“对这草坪你还有什么问题要核实的吗?”松宫问。

“那只是个借口,我要跟你谈点事。”加贺仍然蹲在那里说道。

“谈什么事?”

“能不能先不要联系总部?”

“咦?”

“你怎么看他们说的那些?”

“自然是令我很吃惊,真没想到会是那个老太太杀的人。”

加贺抓住院子里的一把草,顺势拔了下来。他盯着手上的草看了一会儿,便一口气吹掉了它们。

“你准备完全相信他们?”

“你是说他们在撒谎?”

加贺站了起来,扫了一眼前原家的玄关,压低了嗓音。

“我不认为他们说的是真话。”

“是吗?可我听不出有什么破绽。”

“那是自然,因为他们昨天肯定花了一整天时间来编造这个没有破绽的谎言。”

“现在就断定那是谎言是不是为时过早?就算是谎言,我想我们现在还是应该先和总部取得联络。要是他们隐瞒了什么,多半也会在接下来展开的调查中露馅的。”

松宫的话还没说完加贺就摇起了头,仿佛是在表示他明白松宫的意思。

“主导权在你手里,如果你一定要现在就报告总部,我也不会阻拦你。不过我想和石垣股长或是小林主任谈一谈,我有事要拜托他们。”

“你这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现在没时间跟你详细解释。”

松宫感到一阵焦躁,他觉得自己是被当作新人对待了。加贺好像觉察出了这一点,又补充了一句。

“如果你能和他们正面j锋,一定会发现真相的。”

听完这句话,松宫也就很难再反驳了,他一脸狐疑地掏出了手机。

是小林接的电话,松宫向他汇报了前原昭夫陈述的内容并转达了加贺的请求,小林让他把电话转j给加贺。

加贺接过电话,从松宫身旁走开几步,开始小声地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加贺又回来把电话递给松宫说:“他让你听电话。”

松宫接起电话。

“情况我都了解了。”小林说。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我会给你们时间,加贺君似乎有自己的想法,你就照他说的做。”

“不用带前原他们到署里吗?”

“我的意思就是你们不必急于这么做,股长那边我会去说明情况的。”

“明白了。”松宫说着正准备挂电话,小林又叫住了他。

“你可要好好看着加贺君是怎么做的,很快你就会见到一场了不得的好戏。”

松宫思忖着小林话中的深意,不再作声。“加油吧。”对方说完挂了电话。

松宫问加贺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早晚会明白的,不过我可以先告诉你一点,当刑警的,不仅要解开真相,同时也要重视解开真相的时机与方式。”

松宫听不明白,不禁皱起眉来,加贺则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

“这个家庭里隐藏着某个不为人知的真实面貌,它不应在警局的审讯室里被强行揭示,而必须由他们自身来解明,地点就在这里。”

24

刑警们在院子里说些什么,昭夫完全不得而知,他想不通事到如今那里还有什么可调查的。他重新审视了一番自己叙述过的内容,找寻会使警察们生疑的描述,然而他并没有发现什么矛盾的地方。他说的几乎都是实话,除了杀人凶手其实不是政惠,而是直巳。

“你觉得他们在想什么?”八重子看来也在思考着同样的问题,不安地问着他。

“不知道。”昭夫简短地回答着,又望了望母亲。

政惠背对着他,蹲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一块石头。

这样就好,只能这么做了——昭夫再一次在心里自我安慰着 。

他所做的事有多么恶劣,他本人自然是最清楚的。虽说是为了替儿子遮掩罪行,可是让自己的母亲来做替死鬼,早已背离了人道。他想,如果真的存在地狱,那一定是自己死后应该去的地方了。

然而他实在找不到别的办法来摆脱目前的困境,如果杀人犯是一个患有老年痴呆的老太太,世人对他们的批判应该也会有所减轻。这一切会被解释成老龄化社会所招致的悲剧,也许他们一家人还能得到别人的同情。他觉得这样一来,今后给直巳带来的负面影响也会降低到最小限度。

反过来,假使真相大白于天下,直巳肯定一辈子都会被看作是一个杀人犯。而他的父母则会被视为没能阻止儿子暴行的无能家长从而受到人们的轻蔑,并且还会不断地遭到指责。无论搬到哪里居住,总会有人得到风声,接着一定会孤立并排挤他们一家人。

他明白自己对不起政惠,但是他母亲本人应该也不会知道自己被陷害了。虽然昭夫不了解老年痴呆患者犯罪后的司法程序,可他不认为法院会像对待一般人那样对他们判刑。昭夫想到了“行为能力”这个词,他听说过没有行为能力的人是很难对其罪行进行处罚的,而现在任何人都不能说政惠是一个拥有行为能力的人。

而且政惠也一定很乐意通过牺牲自己来救孙子,当然,前提条件是她能理解这一切的意义——

他听到了玄关的门关闭的声音,走廊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让您久等了。”松宫说着走进了房间,加贺却不见了踪影。

“另一位警察先生呢?”昭夫问道。

“他去了别处,很快就会回来的。那个,我想再问您一下,还有别人知道案件的内情吗?”

这个问题也是他事先料想到的,他抛出了一个早有准备的答案。

“只有我们两个,别人我们都没有告诉。”

“可是你们还有一个儿子吧,他不知道吗?”

“我儿子他,”昭夫竭力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后说道,“什么也不知道,我们都瞒着他。”

“可他不会一点都不知情吧?自己家里出现了尸体,父母在半夜三更还对此做了处理,很难想象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整个过程。”

松宫戳到了昭夫他们最大的痛处,昭夫想,现在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他真的不知道,不,事实上他现在是有所了解了。因为我刚才在给警察打电话前已经大致上把情况跟他说了,不过之前他应该对此一无所知。星期五那天他不知是去那里瞎逛了,很晚才回到家。这些我昨天也告诉你们了吧?我儿子回来时我们已经把尸体转移到院子里,上面还盖着一只黑s的塑料袋,他应该注意不到。”

“而且,”八重子从旁c话道。

“他平时都把自己关在房里,除了吃饭和上厕所外都不会出来,所以他是不会关心半夜里父母在做什么的。因此我想他现在一定是受了打击,脑子里一片空白了。毕竟还是个孩子,我们告诉他这些事以后,他又钻进了自己的房间。能不能拜托你们让他一个人先静一静?”

她在“还是个孩子”这句话上加重了语气,昭夫也在一旁帮腔。

“他这个人怕生,和第一次见面的人都很难搭上话,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还太小。所以,我想他是帮不上警方的忙的。”

昭夫想,决不能让警方把注意力转移到直巳身上。他们夫妇在研究对策时,也一致认为这点是至关重要的。

来回看了看夫妇二人的脸后,松宫答话了。

“这也是为了慎重起见,说不定他也隐约感觉到了一些什么。而且如果事情真的如二位所说,那么按照我们的规矩,是要向所有有关人员询问情况的。”

“他也算……有关人员吗?”八重子问。

“既然和你们住在一起,那么您儿子就属于有关人员的范畴。”松宫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说的话一点也没错,昭夫夫妇也知道他们不可能使直巳完全远离警察。但是他们希望能尽量强调他和案件没有关系,并且还是个孩子。

“您儿子的房间是在二楼吗?要不然我自己过去看看?”

松宫的话使昭夫感到紧张,他必须要阻止对方这样做。让直巳一个人面对警察是危险的,这也是他们夫妇一致认同的事实。

“我去叫他。”八重子说道,她的想法可能也和昭夫一样。

“请问,”昭夫说,“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在这里也不方便好好说话。”他瞟了政惠一眼。

松宫的表情显示出他似乎考虑了一番,然后回答道:“也对。”

他们来到了饭厅,昭夫松了一口气。他觉得如果当着政惠的面说这件事,直巳一定会狼狈不堪,他当然也知道父母是在让患有老年痴呆的nn替自己顶罪。

“请问,”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坐下后,松宫发问道,“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吗?就是说您母亲以前也曾伤害过别人或者毁坏过东西吗?”

“是啊……也不能说没有,毕竟她现在是那副样子。她经常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可结果却给我们添了麻烦,比如摔东西什么的。”

“可是田岛春美小姐说,您母亲平时并不会大闹啊。”

“哎呀,这都是因为她面对的是我妹妹,她只在我妹妹面前老实。”

听到昭夫这样的回答,年轻的刑警表情中带着疑惑。

楼梯上传来下楼的脚步声,这声音实在谈不上轻快。

直巳动作迟缓地出现在八重子身后,他在t恤外面罩了一件连帽衫,下身穿著运动裤。他两只手c在运动裤的裤兜里,像往常一样姿势难看地弓着背。

“他就是我儿子直巳。”八重子道,“直巳,这位是警察先生。”

经过介绍后直巳仍然低头望着脚下,没有看对方的脸。他躲在母亲背后,仿佛是要借此遮掩他那瘦小的身躯。

“你能不能过来一下?我有点事想问问你。”松宫说着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直巳低着头走近餐桌,坐在了椅子上。然而他为了避免正面面对警察,斜过了身子。

“你知道案件的经过吗?”松宫开始发问了。

直巳的下巴微微向前伸了伸,这应该就是他点头的方式了吧。

“什么时候知道的?”

“刚才。”直巳声音若有若无地答道。

“能不能把时间说得再精确一点?”

直巳瞟了母亲一眼,然后把视线转向墙上的挂钟。

“八点左右。”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直巳沉默着,当昭夫以为他可能不明白问题的意思时,他却眼珠朝上翻着看向父亲。

“他为什么要问我这些?”他的声音中带着怒气。

他可能认为自己什么都不用做,或许八重子是这么告诉他的。儿子杀了一个小女孩,还能有这样的想法,这令昭夫都感到难为情,但是现在也不方便教训他。

“警察先生说,我们的所有家庭成员他都要问一遍。他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直巳表情不耐烦地把眼神撇向一边,昭夫真恨不得大声质问他有没有搞清目前的状况。

“是谁告诉你案件的经过的?”松宫重新提问道。

“刚才,爸爸和妈妈……”后半句没了踪影。

“能不能告诉我他们是怎么对你说的?”

直巳的表情中浮现起混杂着紧张和胆怯的神s,看来他毕竟也明白此时决不能露马脚。

“他们说nn杀了一个小女孩……”

“然后呢?”松宫盯着直巳的脸。

“他们还说爸爸把那个小女孩扔到公园里了,是银杏公园……”

“接下来?”

“他们接着说瞒也瞒不住,要去报警。”

“还有吗?”

直巳的面部肌r不愉快地扭曲着,眼睛也不知是望着什么地方,半张着嘴,像一条口渴的狗一样露着舌头。

昭夫想,自己的儿子又摆出了那张平时的脸。当他做了坏事,被追问得无言以对时,一定会有这样的表情。虽然原因都在于自身,可是当事情使他感到不快时,他就会把责任推到别的什么身上,接着对其大发雷霆。昭夫可以想象,他现在肯定是在怨恨没能阻止刑警对自己提问的父母。

直巳沉默着,昭夫也明白儿子正因不知对方接下来又要问什么而胆战心惊,因为这也是他自己此刻的心情。

“能不能告诉我你去了什么地方,都g了些什么?”

“请问,警察先生,”昭夫忍不住c嘴道,“我想我儿子去了哪里和这件事没关系吧?”

“不,问题可没这么简单。我们不能草率地把这记录成‘较晚回家’,如果不把晚归的理由描述清楚,我也很难向上面j代啊。”

松宫的语调虽然平和,口气却是绝不妥协的。昭夫也只能答应了一声,不再多话。

“那么,答案是?”松宫把视线转回到直巳的脸上。

直巳半张着嘴,发出喘气的声音,他的呼吸已经开始紊乱了。

“游戏机房和便利店之类的。”他终于用微弱的声音回答道。

“有人和你在一起吗?”

直巳微微摇了摇头。

“你那段时间都是一个人?”

“嗯。”

“能不能告诉我是哪家游戏机房?还有便利店的地址。”

松宫取出笔记本,摆出要做记录的架势。昭夫感觉对方是在威吓直巳,表明了自己会详细记录,容不得敷衍了事的回答。

直巳结结巴巴地说出了游戏机房和便利店的名字,这都是他们为防万一而事先商量好要说的地方。那家游戏机房是直巳常去的,店面比较宽阔,说是很少会遇到熟人。便利店他们则故意选了一家以前没怎么去过的,如果是常去的店,营业员说不定会认得直巳,就有可能提供他星期五晚上没有去的证言。

“你在便利店都买了些什么?”

“什么也没买,我只是站在那里百~万\小!说。”

“那在游戏机房你都g了些什么?玩了什么游戏?”

昭夫吃了一惊,这是他们事先没有商量过的。因为他们想不到警察会问得如此细致,他只能望向低着头的儿子,自求多福。

“《狂热鼓手》、《vr战士》和《惊悚驾驶》什么的,”直巳叽叽咕咕地回答道,“还有……赌博机。”

昭夫知道赌博机指的是自动赌博机,而其他的游戏他一概没有听说过,他想这些应该就是直巳平时玩的游戏了。

“你是几点回到家的?”松宫的问话还没有结束。

“八、九点钟吧,大致上是。”

“什么时候离开学校的?”

“四点左右……估计。”

“有人和你在一起吗?”

“我一个人。”

“你平时都是一个人放学回家?”

“嗯。”直巳简短地答道,语气中有些许不耐烦。其中应该包含了对警察仍然盯着自己而感到的不快,并且这个问题本身也可能伤害到了他。

直巳没有什么能称得上是朋友的伙伴,从小学起就一直如此。无论是去游戏机房玩游戏,还是在便利店百~万\小!说,他总是一个人。反过来说,如果他能有哪怕一两个知心朋友,这次的事或许就不会发生了。

“四点离开学校,八点到家,也就是说在游戏机房和便利店逗留了四个小时啊。”松宫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

“他呀,一直都是这样。”八重子说,“我总是让他早点回家,可他就是听不进去。”

“现在的学生都是这样的。”松宫说着看了看直巳,“从离开学校到回家的这段时间里,你有没有遇见或者看到什么熟人?”

“没有。”直巳迅速回答道。

“那么在游戏机房和便利店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令你印象深刻的事?比方说有人盗窃被抓获,或是游戏机出了故障什么的。”

直巳摇了摇头。

“我记不起来了,我想应该没有。”

“这样啊。”

“请问,”昭夫又对刑警说道,“如果无法证明我儿子去过游戏机房和便利店,是不是会有什么麻烦?”

“不,这倒没有。只不过要是能证明的话,今后也会方便些。”

“您的意思是?”

“如果能证明这一点,您的儿子将和整个案件脱离关系,今后应该也不会再找他问话了。但若是不能证明,我想我们警方还是会多次向他确认情况的。”

“不,我儿子和这件事没有关系,这一点我们可以保证。”

然而松宫却摇了摇头

“很遗憾,父母的证言不具有作为证据的可信度,必须要有第三方作证才行。”

“我们可没有撒谎。”八重子的声音有些发抖,“这孩子真的和案件毫无关系,所以请你们不要再牵扯他了。”

“如果这是事实,总会以某种形式得到证明。这你们不必担心,游戏机房和便利店一般都装有防盗摄像机,要是在那些地方玩了四个小时,就很可能会出现在录像中。”

这一席话令昭夫感到恐慌,防盗摄像机——这是他们从未考虑到的。

松宫把脸转向直巳。

“你很喜欢玩游戏吧?”

直巳微微点了点头。

“电脑呢?平时玩不玩?”

直巳沉默了,因为他太过于没有反应,就连昭夫都感到着急,他真希望儿子在这些看来与案件毫无关系的问题上能回答得g脆点。

“你玩电脑的吧?”八重子看来是着急了,在旁边说道。

“他有自己的电脑吗?”松宫转而问八重子道。

“嗯,去年我们的熟人给了我们一台旧的。”

“原来如此,现在的中学生真是厉害啊。”松宫回头继续看着直巳,“谢谢你回答了我的问题,你可以回房间了。”

直巳慢慢吞吞地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他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接着是重重的关门声。

昭夫确信这位警官正在怀疑自己的儿子,虽然不知是什么引起了他的疑心,但这已成为了事实,所以他才紧追不舍地询问着直巳的不在场证明。

昭夫看了一眼八重子,对方也在用一种寻求依靠的眼神望着他。她的表情显示她也怀抱着同样的不安,并且希望丈夫能够做些什么。

警方可能在怀疑直巳,但他们应该毫无证据。只要他们一家子不说,警察估计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亲生儿子作证说自己患有老年痴呆的母亲是凶手,他们没有不相信的余地才是。就算防盗摄像机没录下直巳的身影,也不能肯定直巳的不在场证明就是谎言。就算证实了不在场证明是谎言,也不能据此断定直巳就是凶手。

不能动摇,必须坚持把这条路走下去——昭夫稳固了自己的决心。

这时,对讲机的铃声又响了起来,昭夫不由自主地咂了咂嘴。

“谁会在现在这个时候来?”

“会不会是快递公司的人?”八重子走向了对讲机。

“别去搭理他们,现在可没时间悠闲地收什么东西。”

去接对讲机的八重子和对方j谈了几句,回头望着昭夫,表情显得不知所措。

“老公,是春美来了……”

“春美?”

昭夫不明白自己的妹妹为什么这时候来。

然后松宫平静地开口了。

“加贺警官应该和她在一起,请让他们进来吧。”

25

松宫虽然表面上装得很镇定,其实内心却是兴奋的,他紧握着笔的手心里渗出了许多汗水。

在和小林通过电话后,加贺希望他去调查一下前原直巳的不在场证明。

“他的父母肯定会抗拒,你不用介意。如果他们的态度过于顽固,你就说你会自己去他的房间。等直巳出来后,我希望你对他进行细致入微的盘根问底。昨天他父母告诉我他去了游戏机房,你要问清楚是哪家游戏机房、他都玩了些什么游戏、其间有没有发生什么给他留下印象的事。你的问题要详细到足以使对方恼怒,虽然我想他是不会表现出来的。然后,你就装作不经意地确认一下他有没有电脑。”

看来加贺是在怀疑前原直巳,然而他并没有告诉松宫其中的缘由。

加贺对松宫下达了这些指示后,就说自己要去见田岛春美。

“为什么?”松宫问道。

“为了让他们自己来了结这件事。”这便是加贺的回答。

他回来了,而且还和春美在一起。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连松宫也预想不到。

本来去了玄关的八重子神s灰暗地走了回来。

“他爸,是春美。”

昭夫点头应了一声。接着从八重子的背后走出了表清悲凉的田岛春美,她身后站着加贺。

“请问您为什么要带我妹妹来?”前原问加贺道。

“您妹妹应该是最了解您母亲的人了吧?”加贺说,“所以我才让她来这里,情况我都已经向她说明了。”

“……是这样啊。”前原以一种窘困的表情抬头望着妹妹,“我知道你会很吃惊,但这些都是事实。”

“妈妈呢?”春美问。

“在里面的房间。”

“是吗。”春美这么嘀咕着深呼吸了一下。

“我能见见我母亲吗?”

“没问题,请吧。”

听加贺这么说,春美便离开了房间,她的身后是前原夫妇的目光。

“松宫警官,”加贺把脸转向了松宫,“你问过前原先生的儿子话了吗?”

“问过了。”

“他星期五都g了些什么?”

“他说他去了游戏机房等处,一直到晚上八点多才回的家。”说完松宫又对加贺耳语道,“他有电脑。”

加贺满意地点点头,来回看着前原夫妇。

“很快就会有增援的警官到达,请你们准备一下。”

这句话令松宫也吃了一惊。

“你联络过总部了?”他小声问。

“在来这儿的路上我给他们打了电话,不过我让他们在附近待机,等我们的消息。”

松宫搞不清加贺在想什么,心中疑惑不解。加贺似乎d穿了他的心思,向他递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s,仿佛是在说,一切j给我就是了。

“请问是不是要逮捕我母亲?”前原问道。

“当然了,”加贺回答道,“凶杀可是最严重的罪行。”

“可是她的情况您也看到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难道这不算是没有行为能力吗?”

“当然,精神状况鉴定之类的工作警方是会做的。不过检察机关将如何对其结果施加判断,我们就不得而知了。警察的职责是抓捕罪犯,对方是否具有行为能力则无关紧要。”

“也就是说法庭会给她无罪判决吗?”

“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用无罪这个词,也或许连起诉都不用。但这不是我们可以下结论的,而是由检察机关来负责。如果起诉的话,这一切又得j给法官来裁决了。”

“能不能,”昭夫说,“请你们想办法让她不要太受罪?我想她在拘留所恐怕是待不下去的,她既有那方面的病,又是这么大岁数的人……”

“关于这个问题,我想上级应该会作出判断。不过根据我的经验来看,如果没有非常特殊的情况,是不会有什么例外的。您母亲既能自己吃饭,也可以自己上厕所。我想不只是在拘留所,在看守所中她也会受到和别的嫌疑犯们相同的待遇。”

“她……还要进看守所吗?”

“前提是她被起诉,而你们夫妇二人是肯定要进去的。”

“这我知道,我们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嗯,对这么大年纪的老太太来说这确实是一件受罪的事,应该说是相当痛苦吧。”加贺继续说,“那边的房间肯定不能以g净来形容,厕所也是蹲坐式的。夏天炎热,冬天寒冷。食物都很粗糙,味道也不好。在没有得到许可的情况下,是不可能带私人物品进去的,您母亲喜欢的人偶估计也很难带到里面。在狭窄的空间内,她的每一天都将过得孤寂和乏味。”他说到这里耸了耸肩,“当然,她对这些痛苦能有多少认知我们是无从了解的。”

前原昭夫的表情痛苦地扭曲着,他咬着自己的嘴唇。他究竟是因为设想到今后自己就将过上这样的生活呢,还是因为担心年迈的母亲才露出这样的表情,松宫无法判断。

“前原先生,”加贺平静地对他说道,“您真的希望这样吗?”

似乎像是被人偷袭到了痛处,前原的身体打了个寒战。他把那张铁青的脸转向加贺,从耳根到脖颈的部位却是通红的。

“您是什么意思?”

“只是确认一下罢了,您母亲没有对自己的行为作出说明的能力,所以你们代表她进行了供述,结果使她成为了杀人犯,我只想确定这是不是你们最终的答案。”

“最终的答案?可是,”昭夫有些语无伦次了,“我们也没办法啊。我们也想替她隐瞒,可是纸包不住火。”

“是吗,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加贺看了看手表,“要不要做些准备?我想你们会有一段时间回不来的。”

八重子站起身。

“我能不能去换件衣服?”

“请吧,前原先生您要不要也……”

“不,我就穿这些去。”

八重子一个人离开了房间。

“不介意我吸根烟吧?”前原问。

“请自便。”加贺答道。

前原叼起一根柔和七星牌香烟,用一次x打火机点着了它。他粗暴地吐着烟圈儿,表情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享受。

“您现在是什么心情?”加贺坐在了前原的对面。

“当然是很难受,想到我会失去这辈子所建立起的一切。”

“那对您母亲呢?”

“对我母亲……怎么说呢,”前原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停顿了片刻后又缓缓地吐了出来,“自从她得了那种病,我对她就渐渐没有了儿子对母亲的感觉,她也似乎认不出我了。我有时会想,难道亲子之间的关系到头来就是这样的结局吗?”

“我听说您父亲也患了老年痴呆。”

“是的。”

“是谁照顾他的?”

“是我母亲,她当时还正常。”

“原来是这样,那您母亲真是吃了不少苦。”

“我也这么想,不知我父亲过世时她是不是也觉得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加贺隔了一轮呼吸的时间,问道:“您是这么想的吗?”

“嗯,因为照顾他真的很困难。”

加贺没有点头,不知为什么,他瞥了松宫一眼,又把视线转回前原身上。

“常年相依相伴的夫妇之间有着旁人无法d悉的深厚情感,所以他们才能忍受照顾另一半的辛劳。我想他们可能也会有要逃避的心情,甚至也还会有希望对方早些离开人世的念头。可是真的到了那一天,他们一定不会感到轻松。当他们从照顾对方的生活中解脱出来时,又将会面对强烈的自我厌恶情绪的困扰。”

“……您的意思是?”

“他们会认为自己做得还不够,会感到另一半以如此的方式迎来生命的终结是凄惨的,从而自我责备,有时这会使他们患病。”

“您是说我母亲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得病的?”

“这我不得而知,我只能说老年人的内心世界是极端复杂的,当意识到自己将要面对死亡时则更甚。我们所能为这些老人做的,只有尊重他们的意愿。无论他们的行为看起来多么愚蠢,对他们本人而言都有着非常重要的含义。”

“我想……我向来是尊重母亲意愿的,虽然我不知道我母亲现在是否还拥有所谓的意愿。”

加贺直盯着说着这些话的前原,微微笑了笑。

“是吗,那就好,我对提起这些无聊的话题感到抱歉。”

“不。”前原说着在烟灰缸里掐灭了烟头。

加贺看了看手表,站起身。

“那么,能不能和我们一起把您母亲领出来?”

“好的。”昭夫说完也离开了座位。

加贺回头望着松宫点了点头,示意他跟上来。

当他们来到里面的房间时,发现春美坐在门口处。她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坐在走廊上的母亲,后者蜷缩着身子蹲坐在那里,依然如磐石般一动不动。

“我们想把您母亲领出去。”加贺在春美背后说道。

“嗯。”她小声回答着站了起来,走向政惠。

“在那之前,”加贺说,“如果您母亲有什么很重要的、带在身边能令她感到安心的东西,请您拿出来。我们可以去和看守所j涉,让她带进去。”

春美点了点头,扫视了一遍房间。她似乎很快想起了什么,来到那张小茶几前。她打开下边的门,从里面抽出了一册像是书本的东西。

“能带它去吗?”她问加贺。

“请让我看看。”加贺打开这本东西后,把它递给了前原,“这似乎是您母亲的宝贝。”

有一瞬间,松宫看见前原的身体发出了颤抖,加贺递给他的是一本小小的相册。

26

昭夫已经几十年没看过那本像册了,他知道里面有很多老照片。最后一次见到它恐怕还是在中学时代,之后他的照片就由他自己整理了。

加贺给他看的那一页上,嵌着一张印有年轻时的政惠和少年时的昭夫的照片。少年时的昭夫戴着一顶棒球帽,手中握着一根黑s、细长的管子。

这是小学的毕业典礼,当时政惠也来了。她笑着用右手握着儿子的手,另一只手轻轻向上举着。那只手上攥着一块小小的牌子,昭夫看不出那是什么。

他心头涌起一种情感。

虽然患上了老年痴呆,可是政惠现在依然珍惜她和儿子在一起时的回忆。尽心尽力抚养子女时的记忆,正是最能抚平她心中伤痛的良药。

而自己正要把这样的母亲送入看守所——

如果她真的犯了罪,那也无可奈何,可她却是无辜的。为了保护独生子——这个理由听来虽冠冕堂皇,可到头来,他们这么做只是为了自己将来能够全身而退,这一切都是自私自利的利己思想在作祟。

尽管政惠已经痴呆,可是将罪名嫁祸于自己母亲的做法也决非作为一个人应有的行为。

但他把递向自己的相册又推了回去,并且咬紧牙关,忍住眼眶中欲涌出的泪水。

“不想再看看吗?”加贺问道,“等您母亲把它带去看守所,您就再也见不到它了。再仔细看一会儿怎么样?我们也不着急。”

“不,不用了,看了也只会更加伤心。”

“是吗?”

加贺合上相册,把它j还给了春美。

昭夫想,这位警官恐怕已d穿了一切。他已经觉察出凶手并非这名老妪,而是二楼的那个初中生。所以他才想通过各种手段给老妪的独生子施加心理压力,使其吐露真相。

他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输给这种无奈之下想出的计量。警察用这样的方式套他的话,说明他们没有掌握任何确凿的证据。因为他们找不到别的方法,才会采取心理战。也就是说,只要坚持到底就能熬过这一关。

自己不能动摇,不能败下阵来——

这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松宫把手伸进上衣口袋,取出了自己的手机。

“我是松宫。……嗯,好的,我明白了。”又说了几句后,他挂断了电话,对加贺说,“主任他们的车已经到了,等在大门口呢。”

“知道了。”加贺答道。

就在这时,走廊上传来了八重子的话音。

“我都准备好了。”

她在衬衫外面穿了一件毛衣,下身穿的是牛仔裤,看来是选了一身对她而言比较休闲的打扮。

“那你们的儿子怎么办?”加贺问昭夫道,“他可能要一个人生活一阵子了。”

“嗯……是啊。——春美。”昭夫对妹妹说,“不好意思,直巳能不能拜托你照顾一下?”

春美抱着相册沉默了片刻,还是小声说道:“好吧。”

“对不起。”昭夫再一次向她道歉。

“那么,田岛女士,我们要把您母亲带走了。”

“嗯。”春美说着把手搭在政惠的肩上。

“小惠,我们要上路了,站起来。”

政惠被催促着,手忙脚乱地动了起来。她被春美搀扶着站起身,向昭夫一行人走去。

“松宫警官,”加贺说道,“给疑犯戴上手铐。”

“咦?”松宫的声音显得有些惊讶。

“请给她戴上手铐,”加贺重复道,“你要是没带,我来。”

“不,我有。”松宫说着取出了手铐。

“请等一等,也不用给这样一个老太太戴手铐吧?”昭夫想也没想地说道。

“这只是一种形式。”

“可是——”昭夫说着看了看政惠的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的指尖被染成了鲜红s。

“这是……怎么回事?”昭夫端详着母亲的指尖嘀咕道。

“我昨天不是告诉你了吗?”春美回答说,“这是她玩化妆游戏时留下的痕迹,看来是拿口红瞎搞出来的。”

“嗯……”

昭夫的脑海中此时浮现起另一排红s的手指,那是自己几年前见到的已故父亲章一郎的手。

“可以吗?”松宫拿着手铐问昭夫。

他微微点了点头,看着政惠的手使他感到一阵心酸。

就在松宫把手铐戴在政惠手上的一瞬间,加贺却突然叫住了他。

“她出门是不是需要拐杖?”

“哦……对。”春美回答道。

“戴着手铐可能就用不了拐杖了,东西在哪里?”

“应该是和雨伞一块儿放在门口的鞋柜里的,哥哥你能不能去帮我拿来?”

昭夫答应了一声走出房间,穿过了昏暗的走廊。

门口脱鞋处的角落中摆着一个鞋柜,一侧有一扇细长的门,里面是放雨伞的。因为他们平时常用的伞都搁在外头,所以很少有机会打开这扇门,妹妹提到的政惠常用的拐杖他也很少见到。

打开门后,他看见一根拐杖混杂在几把雨伞之间。把手是灰s的,长度大约相当于女x用的雨伞。

当他取出拐杖时,上面发出一阵“叮铃”的铃声,他对此并不感到陌生。

昭夫拿着拐杖回到了政惠的房间,此时春美正摊开一块包袱布,把政惠的随身用品和刚才

第 77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昭夫拿着拐杖回到了政惠的房间,此时春美正摊开一块包袱布,把政惠的随身用品和刚才的那本像册放在上面,两名刑警则和八重子一起站在旁边看着她。

“找到拐杖了吗?”加贺问道。

昭夫默默地把东西递给他。

加贺又把它j给了春美:“那我们走吧、”

春美把拐杖塞在母亲手中:“给,这是小惠的拐杖,你可要好好握紧哦。”她泪眼汪汪,声音也因而打着颤。

政惠面无表情地在春美的催促下迈开了步,她离开房间走在走廊上,昭夫在后面目送着她的背影。

叮铃叮铃——拐杖上的铃铛在响着。

昭夫把目光转向了那只铃铛,铃铛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歪歪斜斜地刻着“前原政惠”四个字,是一件手工雕刻的作品。

看到它的一瞬间,激烈的心灵震颤袭击着昭夫,他感到自己都快无法呼吸了。

这块名牌正是在刚才的相册中见到的,照片里的政惠手中握的那块。

他的回忆突然涌上心头。在小学快毕业时,这是他美术课的作业。老师当时告诉他,这份作业的本意是让他们在上中学以后可以把刻有自己名字的名牌挂在自己的东西上,但也可以做成馈赠给对自己有过照顾的人的礼物,所以昭夫就刻上了母亲的名字。他在附近的文具店买了只铃铛,把它和牌子用绳子穿在一起送给了政惠。

几十年来,政惠一直很珍惜它,把它留在身边。不仅如此,还把它挂在了自己平时常用的东西上,在患上老年痴呆之前。

这块名牌是如此能令她快乐,或许是因为那是儿子给自己的第一件礼物吧。

心灵的震颤似乎无法停止,就好像在引发某种共鸣,变得越来越强烈。昭夫心中的某一道防线,一道他在苦苦支撑的防线,随着一声巨响开始崩塌。

他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当场瘫坐在地上。

“您怎么了?”加贺感觉到他的异变,随即问道。

这已经是极限了,昭夫的眼中流出热泪,心中的那道防护壁决堤了。

“对不起,真的……非常对不起。”他把头沉沉地磕在榻榻米上,“我们撒谎了,这一切都是谎话。说母亲杀了人都是我们编造的,我母亲不是凶手。”

27

没有人因为他的叫喊而发出声音,这一定都是因为他们太震惊了。他缓缓抬起头,先是和八重子对望了一眼。她也已经坐在地上,面部肌r痛苦地扭曲着,目光因绝望而变得昏暗。

“对不起,我再也坚持不下去了。”昭夫对妻子说,“让我停止这一切吧,这种事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八重子无力地耷拉着脑袋,她本人可能也已经到达了忍耐的极限。

“我明白了,那么凶手是谁?”

可能由于加贺问这句话的语气过于平静,昭夫回望了这位警官一眼,加贺的眼中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怜悯之s。

昭夫想,他果然是早就知道了一切,所以对自己的坦白并没有感到惊讶。

“是您儿子吧?”

面对加贺的问题昭夫默默地点了点头,同时,八重子开始放声大哭。她仆倒在地,脊背颤抖着。

“松宫警官,请上二楼去。”

“请等一等。”八重子低着头说,“我……我去把我儿子带下……”她已经泣不成声了。

“好吧,那就拜托您了。”

八重子蹒跚着走出了房间。

加贺在昭夫面前蹲下身。

“能说出真相真是太好了,您差点犯下一个严重的错误。”

“警官,您果然从一开始就看穿了我们的谎言。”

“不,当你们打电话报警时,我对真相还一无所知,在听你们的供述时也没发现有什么矛盾的地方。”

“那么是因为什么?”

只见加贺回头看了看政惠。

“是那些红手指。”

“红手指怎么了……”

“当我看到它们时就在想,它们是什么时候被染上颜s的呢?如果是在案件发生前,那么尸体的脖颈处一定会留下红s的手指印。因为您母亲戴上手套是在案件发生的第二天,当时我正好在,可以确定这点。然而尸体上并没有红s的手指印,您的供述中也没有提到您曾经消去过这一痕迹。这就是说它们是在案件发生之后被染红的,可是我却对您母亲当时使用的口红没了头绪,因为房间里并没有这东西。”

“口红肯定是八重子……”

昭夫把话说到这里,才发现这其实是不可能的。

“您太大的梳妆台是在二楼,你母亲是不能上楼的吧?”

“那她是从哪里……”

“如果不在这栋房子里,那是在什么地方呢?我只能认为口红是被别人带出去了,那那个人又是谁?因此我询问了您的妹妹,问她是不是知道您母亲最近使用的口红在哪里。——田岛女士,请让我们看一下那件东西。”

春美打开了手提包,从里面取出一个塑料袋,其中装着一支口红。

“这就是那支口红,我已经核对过颜s了,可以肯定这一点。如果详细检查成分的话,我们将会得到更进一步的证明。”

“你怎么会有这支口红?”昭夫问春美道。

“前原先生,问题就在这里。”加贺说,“您母亲趁田岛女士不注意时乱动了她的口红,这本不足为奇。奇怪的是,它现在在田岛女士手中。田岛女士,您在今天之前,上一次见到您母亲是什么时候?”

“……星期四晚上。”

“好的,那就是说这支口红在那之后便离开了这栋房子。前原先生,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明白,”昭夫说,“这说明我母亲是在星期四晚上把手指涂红的是吧?”

“我们确实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那么这就和您供述的有关您母亲是凶手的内容相矛盾了。我已经提过不止一次,尸体上并没有红s的手指印。”

昭夫紧紧握着拳头,指甲都几乎要刺破他的皮肤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虚脱感袭遍了他的全身。

28

松宫已经说不出话了,他呆呆地站在走廊上,听着加贺和前原昭夫之间的对话。

他想,这是多么愚蠢和浅薄的犯罪啊。即便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松宫还是无法理解昭夫怎么能把自己年老的母亲拿来作替死鬼。不过,前原能够在最后一刻坦白,也算是他带给自己的唯一救赎吧。

可是加贺既然注意到了红手指的疑问,为什么不当场指出呢?如果他那么做,真相将会更早地得以昭示。

“为什么?你们不是说我不用去警察局了吗?”楼上传来了说话声,那是直巳的声音。

“因为现在已经不行了,他们都知道了……”八重子哭着说。

“这我不管,怎么会搞成这样?我不是都按你们说的做了吗?”

接着传来一声摔东西的动静,然后是惊呼声。

“这都是你们的错吧,都是你们的错!”直巳狂叫着。

“对不起,对不起。”

就当松宫正在思考该怎么办时,加贺大步穿过走廊,上了楼。

很快响起直巳的一声悲鸣,像是在说“你要g什么?”。不久之后加贺便下来了,他抓着男孩的后脖颈。一到楼下他就甩开了手,直巳摔倒在地板上。

他招呼了几名部下,把直巳和八重子j给他们看管。他目送他们离开后,又把视线转向松宫。

“我们调查春r井家的电脑后发现,在被删除的邮件中有一封是案件发生当天收到的。女孩的父亲对此没有印象,看来是被害人自己收取的。这封邮件里只有照片,里面拍摄了很多一部叫作《超级公主》的动画片中人物的人偶。”

“知道寄件人是谁吗?”

“出自免费邮箱,真名查不到,不过我们可以直接确认嘛。”小林指了指前原家的二楼。

“前原直巳确实有一台电脑。”

“被害人看到邮件里的照片后就出了门,她很可能知道是谁寄出的,并且去见那个人了。”

“我们要没收直巳的电脑吗?”松宫问道。

“有必要,但是先不用着急,里面不是还有一个人需要我们逮捕吗?”

“遗弃尸体的主犯是前原昭夫,现在加贺警官正在和他说话。”

“既然如此,这里已经不需要你了,你赶紧去,要仔细听加贺君说的话。”

“听他说的话?”

“下面才是重头戏。”小林把手搭在松宫的肩上,“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比案件本身更加重要。”

29

松宫回到里面,告诉加贺直巳和八重子已经j由外面的搜查员看押,昭夫则低垂着头听着他们的对话。

政惠又坐回了面向屋外的走廊上,春美也在一旁陪伴。又回到了几分钟前的景象,然而就在这很短的时间内,这个家中的一切都被颠覆了。

昭夫慢慢站起身,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像被灌了铅一样沉。

“您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加贺问,“对您的母亲和妹妹。”

昭夫摇了摇头,目光盯着脚下的榻榻米。

“我没想到我母亲会做这样的事……竟然是化妆游戏。昨天我妹妹就告诉过我这些,但我一点都没有在意,想不到这却是致命的。”他浮现起自嘲的笑容。

感觉到春美正在靠近自己,昭夫抬起了头。对方紧咬着嘴唇,面颊上流着泪。在妹妹睁大了充血的眼睛后,他感到自己的脸上传来一阵冲击。他没能立刻理解发生了什么,直到觉得自己的脸颊发热,才明白是挨了一巴掌。

“对不起。”他体会着脸上的麻木感,“我把事情弄到今天这个地步……”

春美大幅度地摇着头。

“哥哥你不该向我道歉。”

“咦……”

“前原先生,”加贺站到春美身边,“看来您还是没有了解到哪怕是一丁点真正的真相。”

“真正的真相?”

“我很庆幸,您能在最后一刻明白自己是在犯错。可是,您还没有注意到关键的问题。”加贺说完拿起塑料袋装的口红给他看,“我刚才去见您妹妹时我拜托她说,在我同意之前,不要把她所隐藏的事告诉您。”

“她隐藏的事……”

“我刚才略微撒了一点谎,关于口红,其实我是这样问您妹妹的:‘您母亲有没有j给您一支口红?’。她说有这么一回事,于是我就让她把口红带来。”

昭夫不明白加贺话中的意味,困惑地望着春美。

她开口说话了。

“那支口红不是我的,是妈妈很早之前就带在身上的。”

“是妈妈的?可它不是在你手上吗?”

“我是昨天在这儿的院子里捡到的。”

“院子里?”

“她打电话告诉我院子里的花盆下面藏着一支口红,让我过来取,并且保存一段时间。她还说我总有一天会知道原因,要我先按她说的做。”

“咦?这是怎么回事?”昭夫的思维开始混乱了,“是谁给你打的电话?”

“她有手机的,是我给她买的。”

“手机?”

春美哀伤地皱了皱眉。

“你还不明白吗?”

“到底是——”昭夫这么说着,脑际突然闪过某种直觉。

然而在下一个瞬间,他试图去否定它,因为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但是,眼前这一切的状况都在迫使他相信这个想法。

“难道说……”他把视线转向了走廊。

政惠仍然以和刚才相同的姿势蹲坐在那里,像件摆设一般一动不动。

“难道……”他又一次嘀咕道。

他想,这是个合理的解释。当她了解到儿子和媳妇的企图,便开始想办法破坏他们的计谋,然后她就想到了那个“红手指”的办法。警方一定会试图搞清楚她的手指是什么时候被染红的,只要把口红j给春美,就能使他们认为时间是在案件发生之前,也就是说凶手不可能是政惠。

可是这种假设如果成立的话,必须有一个大的前提被颠覆。

妈妈她没有痴呆吗——

昭夫看了看春美的脸,她的嘴唇颤抖着,像是要诉说什么。

“你早就知道了吗?”

春美缓缓地眨了眨眼。

“当然了,我一直和她在一起啊。”

“她为什么要装作痴呆……”

只见春美慢慢摇着头,用含有怜悯的眼神看着昭夫。

“哥哥,事到如今你还不理解这一切的缘由吗?不至于吧。”

昭夫沉默了,妹妹说得可谓是一针见血,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他回忆起了搬到这里以后发生的那些事以及八重子对婆婆冷冰冰的言行举止,昭夫似乎在这些的影响下也开始对母亲有了厌烦的情绪。看着这样的父母,儿子的心理是很难健康成长的。直巳把祖母视作是某种肮脏的事物,而昭夫和八重子也都没有告诫他不能这么做。

不仅仅是这样,住在这个家里的人们之间毫无心灵的联系,这里不存在家人之间的温情。

政惠对这种局面绝望了,制造一个只属于自己的世界,不让自己的家人进入,便是这一切最终迫使她选择的道路。唯一例外的是春美,和她在一起时一定是政惠最快乐的时光。

然而昭夫他们并没有看穿政惠的表演,非但如此,他们还想要利用她的表演。昭夫想起了他当着政惠的面和八重子对话时的情景。

“没关系的,妈妈已经痴呆到那种程度了,警察也不可能从她身上调查出详细情况。只要我们这些家人作证,他们只能相信。”

“问题是一个痴呆的老人为什么要杀害一个小女孩。”

“正因为她痴呆了,所以才不知道她会g出什么事来。对了,妈妈不是喜欢人偶吗?我们就说她把杀人当作是杀死了一只人偶。”

“不会给我妈很重的罪名吧?”

“根本不会问罪的,不是还有一个什么精神鉴定吗?只要让他们检查一下,就会知道这个老太太不是个正常人。”

政惠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听完这段对话的呢?在后来仍然装作痴呆的她的心中,会涌起多少愤怒、悲伤和羞耻的情绪呢?

“前原先生。”加贺说,“您母亲为了不使你们犯下大错,一直在向我们发送信号。您还记得她刚戴上手套时的情景吧?那双手套上有一股异臭,那是您母亲在告诉我这里就是犯罪现场。但当我们开始怀疑你们时,你们又开始错上加错,所以您母亲才用了‘红手指’这个办法。”

“是为了……让我踏入陷阱吗?”

“您错了。”加贺用严厉的语调说,“一个母亲怎么会让自己的儿子踏入陷阱呢?她这么做只是为了让您悬崖勒马。”

“哥哥,我昨天不是说过了吗?‘妈妈最近开始玩化妆游戏了’。妈妈她当然没有这种习惯,那也是她让我告诉你的。我那时完全不理解她为什么要我说这些,可是现在我明白了。因为哥哥你听我说了这些,就应该会去查看妈妈的手指。当你发现她手指上涂着口红,你就会想办法消去这个痕迹。当时妈妈一定是准备抵抗的,为了能够继续在伪装成痴呆的情况下使哥哥你放弃计划,这是唯一的途径,这就是妈妈的想法。”

昭夫用手捂着额头。

“我……根本没想到这些。”

“你们是踏入了自己布下的陷阱。”加贺静静地说道,“我去见您妹妹,和她谈了情况。我希望您能够自己醒悟,希望您能够在我们警方把您母亲带走之前放弃自己的计划,因为这也是您母亲的愿望。只要她想,她随时都能阻止这个计划,她只需告诉你们她的痴呆都是伪装的就行了。她之所以没那么做,是因为她对您还抱有一丝希望,我们试图尊重她的这一愿望。我和您妹妹讨论了通过什么办法来使您醒悟,您妹妹说,可以试试让您看您母亲的拐杖。”

“拐杖……”

“您明白吧?关键是那块带铃铛的名牌,您妹妹也知道您母亲是多么珍惜那块牌子。相册和名牌,如果看了这两样东西您还是毫无感觉的话,那也就无药可救了,这便是您妹妹的看法。当您把拐杖j给您母亲的时候,说实话我已经放弃了。但是您终于还是悬崖勒马了,因为您母亲也听到了您道歉的声音。”

“加贺警官……您是什么时候注意到我母亲没有痴呆的?”

“当然是在看到红手指的那一刻。”加贺立即回答道,“当我疑惑她的手指为什么被染红、是什么时候被染红而看了看她的脸时,我们的目光相遇了。”

“目光……”

“您母亲的目光牢牢地盯着我看,我知道她想要对我诉说些什么。那不是毫无心事的人的眼神,前原先生,您曾经认真地看过您母亲的眼睛吗?”

加贺的每一句话,都凝结成沉甸甸的块状压进了昭夫的内心深处。他无法承受这种沉重,当场坐在地上,双手撑在榻榻米上望着朝向户外的走廊。

政惠纹丝不动地看着院子的方向,然而此时此刻昭夫终于感觉到,老迈母亲的那圆圆的脊背,正在微微发颤。

昭夫就那样跪倒在地,用额头撞击着榻榻米,泪如雨下。

他闻到了那陈旧的榻榻米发出的气味。

30

前原直巳的审讯是由小林完成的,松宫也在一旁目睹。直巳始终保持着恐惧的神态,时而哭哭啼啼地回答了问题。

“你是什么时候见到春r井优菜的?”

“就是那天,在放学回家的路上。”

“是你先跟她打招呼的吗?”

“是她,她看见我在包上挂着一个《超级公主》的钥匙圈,就问我是在哪里买的。”

“你告诉她了吗?”

“我告诉她是在秋叶原买的。”

“后来呢?”

“她问了我不少有关人偶的问题,我听她说她还在网上浏览那部动画片的影迷网站,让我吃了一惊。”

“你们是在哪里说这些的?”

“我家附近的一条马路旁。”

“然后你就说你会给她看你的人偶吗?”

“我说我有很多人偶,她就说她也有很多,想看看我到底有多少。”

“你就答应给她看了?”

“她说要我把图片发到她爸爸的电脑上,我就答应了,邮箱地址就刻在她的名牌后面。她说如果其中有她没有的,她要到我家里来看,我就把我家的地址给她了。”

“你很快就给她发了照片吗?”

“我回家以后就用数码相机拍下了人偶的照片,在电脑上给她发了。”

“她很快就去你家了吗?”

“五点半左右来的。”

“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我nn在里面的房间,不过她很少出来。”

“你把人偶给她看了吗?”

“给她看了。”

“在哪里?”

“在我家的……饭厅。”

到这里为止,直巳的回答还算比较g脆,语调也清晰正常。可是从下一个问题开始,他的态度突然转变了。

“你为什么要掐她的脖子?”

直巳铁青的脸上突然泛起红潮,眼睛朝上吊着。

“我不知道。”他低声嘀咕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掐她的脖子一定是有原因的吧?”

“因为她说她要回去了……”

“回去?”

“我明明给她看了人偶,她却要回去。”

“所以你就掐了她的脖子?”

“……我不知道。”

接下来不管再问他什么,他都闭口不答,无论是用吓唬他的方式还是高压策略都不见效。当忍无可忍的小林向他怒吼时,他的身体便像结了冰一般僵硬起来,不但如此,还发生了短时间的痉挛。

当他们准备把他带出审讯室让他冷静一下时,他终于开口说话了。

“……都怪我父母。”

31

显示心跳次数的曲线在七十附近上下波动着,松宫磨擦着自己泛油的脸望向隆正,他那张埋在氧气面罩下的面孔表情一动不动。

克子坐在松宫的对面,脸上浮现起疲劳的神s。但或许是想好好守着自己亲哥哥最后一刻的心情在支撑着她,她的眼神是坚定的。

据常来探病的她说,隆正最近几天总是说自己很困。他还说因为自己老在睡觉,时间概念也产生了偏差。

前天夜里隆正对克子说:“你可以回去了,我一个人也没问题。”,接着便又睡去。这似乎将成为他最后的一句话,后来他就再也没有醒过。无论急忙赶来的松宫在他耳边如何呼唤,他都毫无反应。

医生说该来的那一刻已经来了,松宫他们早先就和院方商量过,不进行一切只为了延长他生命而做的措施。

松宫感到后悔,他想早知如此,应该更早来到隆正身边。现在想来,银杏公园尸体遗弃案的第一天早上他来探病成为了他们最后一次j谈的机会。当时他没有告诉隆正他和加贺搭档的事,后来也没能来告诉他案件是如何破获的。因为他太忙了,实在没有时间。

如果把前原家发生的事告诉隆正,他会听得多么有兴致啊。如果他知道了加贺的敏锐d察力,以及松宫和这样一位优秀刑警堂兄搭档的荣幸感,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啊。”克子突然发出声音,她正看着监视器。心跳次数又下降了一点,医生说如果低于六十,隆正的时间就不多了。

松宫叹着气,看着旁边的那张桌子。上面依然搁着那个棋盘,棋子的摆放位置比上次见到时似乎有所变化,不过松宫看不出隆正后来是怎么下的,他甚至不知道胜负有没有分。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挠着头走到窗边。他虽然想给隆正送终,但是无所事事地等待这一刻却是艰难的。

外面的天s已渐渐发亮,松宫是昨晚十二点到的,转眼过了五个小时。

夜晚即将过去,可是隆正的生命——他这么想着,漫无目标地向外面望去。就在那一刻,他的目光被医院大门旁的一个男人吸引住了。

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是认错人了,因为那个人的出现是令他如此地意外。

“恭哥在外面……”他嘀咕道。

“咦?”克子的声音中带着困惑。

“那是恭哥。”

松宫凝视着那个人,披着黑s的上装、在那里伫立着的确实是加贺。

“可是既然来了,他为什么不进来呢?”

“不知道,我去叫他。”

正当松宫走向房门时,门却开了,进屋的是一位穿著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金森登纪子。二人向松宫他们低头行着礼,默默地走到隆正床边。

监视器上的数值在别的房间也能看到,他们一定是在那边发现情况的变化而过来的。也就是说,隆正的生命快要到尽头了。

“哥哥,哥哥。”克子开始呼唤起来。医生站在病床旁边,测量着隆正的脉搏。

心跳次数又下降了,它仿佛是在伴随着计时器的数码数字,按一定的时间比例确实地减少着。

为什么?松宫思考着。加贺为什么待在那里?他为什么不进来?他想去叫他,可是这样一来就不能为隆正送终了。

监视器上的数值下降到四十以下了,此后进展的速度变得更快。数字不断地减少,终于变成了零。

“嗯,”医生小声说道,“他去世了。”他的口吻是事务x的。

金森登纪子开始取下隆正的面照,克子看着死去哥哥的脸。

松宫离开了病房,他对隆正的死并没有一种真切的感受,所以也并不悲伤。他只是感觉到,自己人生中的一段重要时期迎来了终点。

他来到一楼,走向了正面的大门,隔着玻璃门望着加贺的背影。

松宫走出门外向他打招呼道:“恭哥。”

加贺缓缓地转向他,他并没有显得惊讶,甚至还微微泛起笑容。

“脩平君你走出了医院……这说明一切都结束了吧。”

“嗯。”松宫点点头。“是吗。”加贺说着看了看手表。

“早上五点……他痛苦吗?”

“不,就像睡着了一样静静地走了。”

“那就好,我还要向署里请个假。”

“可是你在这里g什么呢?为什么不进病房?”

“这里面有些原因,虽然这原因很无聊。”

“我们走吧。”加贺说着走进了医院。

他们走到病房门前,看见克子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那里,她见到加贺后睁大了眼睛。

“阿恭……你刚才在外面?”

“真是麻烦您照顾了。”他向她低头行礼道。

“我舅舅呢?”

“现在护士们正在帮他清洁遗体,还说要整理医疗器材。”克子来回看着儿子和侄子说道。

加贺点点头,在稍远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松宫也坐在他身旁。

“关于银杏公园那个案子,你觉得前原家的老太太为什么要装成痴呆?”加贺问。

“这个嘛……应该是有很多原因吧。”松宫答道,他不明白加贺为什么现在想起来问这个。

“比方说?”

“可想而知啊,因为不想和家人正常接触,难道不是这样吗?”

“这应该是主要原因,不过我觉得不仅仅是如此。”

“怎么说?”

“我以前遇到过一位老先生,他在常年相伴的妻子去世后整理她的东西时,竟然没来由地想要用它们。有一天那位老先生就穿上了他死去的妻子的衣服,他并不满足于此,还穿上了她的内衣并且化起妆来。他以前并没有这样的嗜好,也并不是心理x别有问题。可以证明这一点的是,除了他妻子的东西以外,他对别的女x用品毫无兴趣。我问他,是不是因为把他妻子的东西带在身上,会有一种怀念的感觉。那位老先生便告诉我并不是这样,他说虽然他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但是通过这么做他似乎能体会到自己老伴临终时的感受。”

听完加贺说的这番话,松宫不禁心头一震。

“你是说前原家的老太太是为了体会死去丈夫的感受才装成痴呆的?”

加贺不置可否地侧着头。

“我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不是真的那么明确,可能她自己也不清楚吧,就像那位穿女装的老先生。因为就算装成痴呆,也不会明白痴呆老人的心情,只不过她可能能客观地回顾自己是如何对待痴呆丈夫的。我们不能忘记的是,即便是老人,不,正因为是老人才会有无法消除的心灵伤痛,而治愈它们的方法不一而足。虽然周围的人们是很难理解的,可重要的是即使不能理解,我们也应该给与尊重。”

加贺把手伸进上衣口袋,取出了一张照片。那是一张旧照片,上面有一家三口。松宫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恭哥吧,还有舅舅和……”

“旁边的是我妈,我想我当时是小学二年级吧。大概是在我家附近的公园拍的,一家三口在一起的全家福只有这一张了。我想让我爸带进棺材,就带来了。”

“恭哥的妈妈……我这是第一次见到。”

那是一位三十五、六岁年纪,长着一张瓜子脸的女x,看起来很文静。

“你听说过我妈死去时的事吗?”

“我听说是有人在她仙台的公寓里发现她的……”

加贺点了点头。

“她是一个人生活的,没有人照顾她,就这么孤独地死去了。我爸他一直很在意这件事,他说他一想到我妈在死时是多么想见一见独生子就会有撕心裂肺的感觉。所以他决定了,自己也要孤独地死去。他对我说,在他咽气之前,绝对不要出现在他近旁。”

“所以恭哥你才……”松宫盯着加贺的脸。

病房的门开了,金森登纪子探出脸来。

“都弄好了,请进吧。”

“去见他一面吧。”加贺站起身来。

隆正闭着眼躺在那儿,他的表情很安详,仿佛是从一切苦恼之中得到了解脱。

加贺站在床边,望着亡父的脸。

“他看来很满足。”他自言自语道。

然后他把视线移向一旁桌上的将棋盘。

“那是舅舅生前下的最后一盘棋,”松宫说,“是这位护士小姐做了他的对手。”他看着金森登纪子。

而她却以一副困绕的表情看了看加贺。

“请问,我现在可以说出实情了吗?”

加贺挠着下巴:“嗯,也对。”

“怎么回事?”松宫问金森登纪子。

“和他下将棋的并不是我,我只是按我收到的短信上的内容摆放棋子而已。”

“短信?”

“然后加贺先生……我是指加贺老先生,当他下出下一手之后,我就再把它通过短信发送出去。”

刚想问对方是谁,松宫便已经明白了。

“原来对手是恭哥啊。”

加贺微微苦笑了一下。

“一盘棋下了两个月……不,还要更久一些,可惜眼看就要决出胜负了。”

松宫不知该说什么了,他为自己曾把加贺视作一个薄情的人而感到羞耻。原来他在以自己的方式试图和父亲建立起联系。

“那个,请看一下这个。”金森登纪子把右手伸向加贺,她手上有一枚棋子,“这是他临终时握在手里的。”

加贺把棋子接了过去:“是桂马啊。”

“我想您父亲应该是知道真正和他下棋的人是谁的。”

加贺默默地听着金森登纪子的话。

“下一步轮到舅舅下吗?”松宫问。

“嗯,他应该是想下在这里。”加贺说着把棋子放到了将棋盘上,然后回头望着父亲,“很漂亮的诘杀,爸爸你赢了,祝贺你。”他说着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流星之绊》作者:东野圭吾

为了不发出声音,泰辅小心翼翼地推开窗户,伸出脑袋,仰望夜空。

“怎么样?”功一询问道。

“不行,果然有很多云。”

功一叹了口气,咂了咂嘴:“和天气预报说的一样。”

“怎么办?”泰辅回头望了望屋内的哥哥。

盘腿坐在房间正中的功一开始起身整理身旁的帆布包。

“我要去。刚刚下去看了一下,爸爸和妈妈在店里不知说些什么。现在溜走的话,大概不会注意的。”

“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星星啊。”

“虽然可能看不到,我还是要去。因为不想等到明天听到‘其实可以清楚看到的’这样的话再后悔。泰辅不愿意的话不去也没关系。”

“我也去。”泰辅怏怏不乐地应答。

功一从书桌下拖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有两人的运动鞋。傍晚时,瞒着父母偷偷藏起来的。

在屋内换好鞋子,功一背上帆布包单脚伸出窗外,紧紧抓住窗框,随后另一只脚也伸出窗外。前一秒还是这种悬挂的姿势,下一秒,功一的身影就消失了。

泰辅望向窗外,下方是仓库的白铁皮屋顶。功一跳落在上面,轻松地掸去身上的灰。从很早开始就这样逃出去玩,对于现在六年级的功一而言实在小菜一碟。泰辅最近好像模仿得像模像样了,实际上还没有抓住要领。

“绝对不要发出声音。”

虽然这么说,在泰辅抓着窗框的时候,功一已经身轻如燕地跳下了地面。他从下面摆动着手,让泰辅快点下来。

泰辅模仿着哥哥的样子,两手紧紧抓住窗框,一只脚慢慢地伸出窗外。使出浑身力气悬挂在窗外。他比哥哥足足矮了20公分,自然离白铁皮屋顶的距离也远了。

本想“嗖——”地轻轻跳下,却“哐——”地一声,发出了比预想更大的响声。泰辅侧着脸看了看功一,只见他皱着眉一言不发,这副样子好像在说:“别发出声音,笨蛋。”泰辅不出声地说了声抱歉。

为了从白铁皮屋顶跳下,泰辅弯下了腰。实际上比起刚刚从窗户跳下,现在的状况更为棘手。功一为何能够这么轻易就跳下,实在费解。

“泰哥哥。”从他的头上传来了叫声。

吃惊地回头往上一看,只见静奈把头伸出窗外,睡意朦胧的样子盯着泰辅。

“啊,为什么起来了。”泰辅抬头望着妹妹,蹙眉说道:“好了,静去睡觉。”

“你们在做什么呢?要去哪里?”

“没什么,和静没有关系。”

“静也要去。”

“不行。”

“喂~”下面的功一压着嗓子问道:“在g吗呢?”

“糟了。静醒了。”

“啊?”功一咂了咂嘴,“都是你发出这么大声音的缘故。让她快点去睡觉。”

“但是她想一起去。”

“笨蛋。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呢。跟她说不行。”

泰辅起身,抬头望着将脑袋伸出窗外的妹妹。

“哥哥说不行。”

听罢,静奈便开始哭了。

“静都知道哦,哥哥们撇下静自己去,好狡猾。”

“什么?”

“你们是去看流星吧。好狡猾,静也想去看,想和哥哥们一起看流星。”

泰辅有些狼狈,装作没听到的样子,看来他们的冒险计划都被她偷听到了。

泰辅再次趴着对下面说:“静知道我们要去看流星的事了。”

“那又如何?”功一不耐烦地反诘。

“她说想去看,想和我们一起看。”

功一激动地回道:“跟她说小孩子不能去。”

泰辅点了点头站起来,望向窗户。

即使是黑暗中,也能看到静奈抽搭着鼻子,柔软而圆润的双颊上流满了眼泪,她可怜巴巴地使劲望着泰辅。

泰辅用力挠了挠头,弯下腰,再次呼唤功一。

“哥哥。”

“g吗?”

“还是带静一起去吧。被哥哥们排挤的话,静太可怜了。”

“虽这么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我们要爬很多石阶呢!”

“我知道。我来背她吧,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你怎么可能办得到。明明自己一个人都勉强才能爬上去的。”

“做得到哦,好好做就可以了。所以,把静也带上吧。”

功一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对泰辅摆了摆手。

“总之,你快点先下来。”

“额,但是,静……”

“你在那里很碍事。还是你准备自己带静下来?”

“啊,这样啊。”

“快点。”

被功一一催,泰辅不顾一切地跳了下来。咕咚一声,p股着地。

拍拍p股站起来的功夫,功一已经跳上白铁皮屋顶的边缘,并继续往上爬。

站上白铁皮屋顶的功一对着窗户方向不知说了些什么,终于穿着睡衣的静奈伸出了脚,坐在了窗框上。“绝对没问题,相信哥哥。”功一小声说着。

静奈从窗户跳下,功一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对妹妹说:“看吧,没问题吧。”

把静奈放在屋顶上,功一一跃而下。然后站在泰辅面前蹲在身子。

“来,跨在我肩上。”

“什么?”

“肩车,快点踩上去。”

泰辅一踩上去,功一便手扶着仓库的墙,慢慢站了起来。泰辅的脸稍稍高出屋顶一点。

“这次你是静的肩车。小心点哦,你落下来没关系,别让静受伤了。”

“嗯。静,踩在我的肩膀上。”

“哇,好高啊。”

确认静骑在泰辅的肩上后,功一慢慢蹲下。虽说静还很小,但是肩膀承受着两个人的重量,对于腰部和足部还是相当大的负担。果然哥哥好厉害,泰辅由衷感叹。

静奈平安着地后,功一从帆布包里拿出运动外套,给静奈披上。

“虽然光着脚,但有我背着你,别担心。”

“嗯。”静奈高兴地点了点头。

三人乘上同一辆自行车。功一负责骑车,泰辅坐在后座,中间横坐着静奈,功一的帆布包则由泰辅背着。

“紧紧抓住哦。”这样说着,功一开始骑车了。

没骑多久左边出现了小高丘,眼前是一座学校,这是三人

第 78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紧紧抓住哦。”这样说着,功一开始骑车了。

没骑多久左边出现了小高丘,眼前是一座学校,这是三人上过的小学。接着没多久,道路旁竖立着一块小小的牌坊,他们在神社前下了车。牌坊的一旁有条一米宽的石阶小道。

“好了,出发!”功一背着静奈,开始往上爬。泰辅紧随其后。

横须贺是由海洋和丘陵组成的,海岸不远处就是上坡。虽然相当陡峭,民宅仍然和普通街道上的一样林立着。三人现在爬的石阶,正是为了此处的居民建造的。

“同学们不知道会不会来呢”泰辅喘了喘气说道。

“不会来的吧,深更半夜的。”

“那我们真厉害啊。”

“一个人影也没看到。”

石阶变得不那么陡峭了,终于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一块宽阔的空地,这是预定建设郊区小城市的地方,一个月前刚刚平整的土地。推土机、铲车之类的大型机械还摆放着。

功一用手电筒照着脚边小心地前进着。地面上到处都是塑料绳。

“这一块还不错吧,泰辅,塑料椅。”

功一话音刚落,泰辅从帆布包中拿出两个塑料椅,铺放在地面上。

三人仰躺在上面,静奈被夹在两个哥哥中间。功一关掉了手电筒,他们立刻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包围着。

“哥哥,好黑。”静奈不安地说。

“别怕。我的手在这儿。”功一回答道。

泰辅目不转睛地凝视夜空。今晚的夜空一点光亮都没有,别说是流星了,连平r的星星也看不到。

去年的这个时候,泰辅知道了英仙座流星雨。当时,功一也像今晚那样溜出家,和朋友们一起见到了英仙座流星雨,对此,他一直很得意。那时,泰辅就埋怨哥哥为什么不带上他,并且央求他明年一定要带上他。

等上一个小时,可以看到十颗、二十颗、数不清的流星划过天空。根据功一的描述,泰辅想象着这个画面,不禁雀跃不已。他仅仅从书上知道流星,从未亲眼见过。

但是不管等了多久,流星没有出现。泰辅开始觉得无聊了。

“哥哥,完全看不到哎。”

“是啊。”功一叹着气回答,“这种天气,果然还是看不到啊。”

“好不容易来的哎,连静也带上了。”

但是静并没有回应。“睡着了。”功一说道。

之后,又耐着心等了一会,仍然没有看到流星的踪迹。正当这时,冷冷的y体打在了脸上。

“啊,下雨了。”泰辅慌慌张张地起身。

功一打开手电筒说着:“回家吧。”

他们沿着来时的石阶下山。幸好雨并没有下得很大,但还是要小心被淋湿的石阶,尤其是对于背着静奈下山的功一。

回到牌坊处,他们无法骑自行车回家了,因为静奈已经睡熟了,要载三个人是不可能的事。功一背着静奈走着,泰辅推着车紧随其后。

雨持续下着,雨点打在静奈的运动外套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虽然回到了后门,但问题是他们怎么把熟睡的静奈弄到2楼的窗口。

“从外面看来,爸爸他们好像睡着了,悄悄溜进去吧。”

“钥匙呢?”

“拿了。”

背着静奈的功一绕到前门,泰辅把车停在后门的通道旁,用链条式的钥匙开了门。

这时,从通道传来了声音,是门打开的声音。

泰辅偷偷往里面觑了一眼,看见一个男子从后门走出,只看到了侧脸,是个陌生人。

男子走向了泰辅的反方向。

心生疑窦的泰辅绕到前门,功一并不在那里。试着拉开刻着“有明 “的大门,居然轻易就打开了。

店内一片漆黑,但是收银台处的门开着,光线从那里漏了出来。门的那头是父母的房间,旁边是楼梯。

泰辅正准备往那里走时,功一出来了,背上仍背着静奈。

泰辅感觉到出了什么问题。逆光的关系,他无法看清哥哥的脸,但他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

“哥哥……”他不假思索地叫出了声。

“不要过来。”功一说道。

“嗯?”

“被杀了。”

没有明白哥哥的话,泰辅眨了眨眼睛。

“被杀了。”功一重复着,没有感情地说,“爸妈被杀了。”

这次泰辅理解了其中的意思,但是他仍没了解状况。他意义不明地笑了,虽然他明明知道哥哥并没有在开玩笑的。

望着功一背上睡得香甜的静奈。

泰辅的脚开始颤抖。

雨看起来好像停了,出租车的雨刮停止了运转。

驶出国道16号线那短短的隧道,在第一个信号灯处右转,没多久后,京急本线的高架映入眼帘,它的旁边停着好几辆警车。

萩村信二下了出租车,缓缓走向现场。细细的小道j错成四个方向,右手方向有家不起眼的洋食店,是一家住宅式的店铺。刻着“有明”的大门斜斜开着,不断有警察出入其中。

抬起手看了下手表,已是半夜三点了,难怪都没有围观的人群,店被警戒线隔离开了。

萩村经过店前,右转,打算开始观察周围的样子。这时,眼前出现了一个男子,虽然黑暗中无法辨清那人的脸,但是从那印有“高尔夫俱乐部”的伞推测,萩村很快就猜出他的身份了。此人最近热衷于高尔夫的事在警署也算相当有名。听说开始的契机好像是刑事课长的邀请,背地里不少人都觉得打高尔夫和他的身份不相称,他本人对此也应该有所耳闻了。

“咻——”挥动伞的声音。

“好球!”萩村搭话道。

维持着推球动作的男人还是留着一副标志x的邋遢胡子,他停了下来,回头望向萩村。

“来的挺快的嘛。”男人放下伞说道。

“柏原才赶来得及时呢。”

“我本来就在警署嘛。上级说之前的报告书要在明天之前整理出来,但是一点进展都没有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这时,接到了这里的报警电话,被吓醒了。”

柏原仍倒拿着伞,那是一把黑s的蝙蝠伞。看来好像已经养成癖好了,一边说话一边还比划着推球动作似的挥动着伞,伞柄的顶端“咯笃咯笃”地不断摩擦着地面。

“真的吓了一跳,没想到在这家店里被杀害。”萩村听罢,小声向如是说着的前辈确认,“到底怎么回事?”

“听说,店长和他夫人在一楼的房间内遇害,不知道有多少伤口,浑身都是血。”

“柏原,看过现场没?”

“只是粗粗扫过一下,鉴证科就到了。”

“那对夫妇啊……”萩村皱着眉说,“三天前,刚刚来这里吃过午饭哎。”

“是啊,我点了牛r丁盖浇饭,真不错啊。哎,再也吃不到了,谁料到竟会这样呢。人的一生下一秒究竟会怎样,真的无法预测。”

萩村回想起三天前的情景。为了追查肇事逃逸案件,他和柏原一起前去取证,回来途中在这家“有明”吃了午饭。他们是店里的常客。这里的料理价格低廉、量多,味道好,对于需要体力的刑警来说是救星般的存在。

“这家有孩子呢。”萩村望着家的方向说,“没记错的话,应该有2个儿子。”

“是三个。”柏原回道,“还有一个小女儿。两个男孩一个小学六年级,一个小学四年级。”

“相当了解呢。”

“刚刚见过,不,应该说,刚见过长子。我到的时候,他站在家门口。打电话报警的,也是他。”

萩村的记忆被唤醒了,他记起不知哪次在“有明”吃饭的时候,看到一个高高的男孩走进店里,具体长什么样子无法记清了。

“问过话了?”

“算是吧。但是,本部有同事要过来,还要再重复问一遍,所以让他先在房间里休息。”

“哪个房间?”

“二楼的。”柏原用伞指着楼上说道。

萩村顺着伞的方向望去,那儿没有窗户。

“父母遇害,只有孩子活下来了?”

“好像溜出去了。”

“溜出去了?事件发生的时候是几点?”

“大约12点到2点之间。在孩子们出去的时间里遇害的。”

“这个时间,孩子们单独出去?”

“有流星。”

“哈?”

“嗯……”柏原从裤子口袋摸出一本记事本,“英仙座流星雨。想要看它所以跑去了郊区小城市的建设地。”

“这样啊,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瞒着父母,从二楼的窗户溜出家的。长子说当时父母还活着。”

萩村点着头绕到后门。那里有条狭窄的通道,通道上面朝后门的那扇门开着,有光线从中漏出来,隐约可以听见鉴证人员的声音。

后门旁有一间仓库,屋顶是白铁皮做成的。萩村顺着屋顶往上看,不禁吃了一惊。

二楼的窗户开着,窗框上坐着一个男孩,他似乎并不在意下面的刑警,出神地凝视着夜空。

“功一”站在身旁的柏原如斯低语。

“嗯?”萩村不解。

“那男孩的名字。次男叫泰辅,妹妹叫静奈。”边看着记事本边说着的柏原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真可怜哎。”

随后不久,萩村的上司赶到了现场。同时,几个同事也到了。根据上司的指示,萩村负责问话,柏原负责等待本部的搜查人员到达,他不仅是最早到达现场的人,而且对“有明”有一定的了解,也认识发现尸体的孩子们。

“现在哪是问话的时候,都没人起床呢。”经验丰富的山辺嘟囔着走了出去。

“首先,从那里开始问吧。”萩村指了指远处的拉面摊。正当这时,本部的警车赶到了。

本店值得推荐的牛r丁盖浇饭,拥有百年历史,敬请享用。

菜单封面如是写着。功一想起了几年前最初看到这段话时,曾问他的爸爸幸博:“我们家一百年前就开始开洋食店了?”

“傻瓜,怎么可能!”幸博一边雕刻着洋葱,一边回答。

“但是这里写着有百年历史啊。”

“历史”这词刚刚在学校学过。

“历史是指牛r丁盖浇饭的历史。你不知道吧,牛r丁盖浇饭是r本人发明的料理。说起横须贺,就会想到海军咖喱。但是,r本人的话还是必须要用r本人发明的料理决胜负啊。”

“嗯。但是这段话好像在说我们家的牛r丁盖浇饭有百年历史。”

“只是看起来像,我可没这么写。没关系啦,是客人自己误解的。”这么说着的幸博哈哈大笑了起来,圆滚的肚子也随之抖动。

功一他们的爸爸是个对于细枝末节相当草率的人,非常健朗,从不给他人添麻烦,也不指责孩子们。在功一的记忆中,爸爸从未说过“快去学习”或者“过来帮忙”之类的话。

爸爸好像不是块做生意的料。塔子妈妈总是偷偷跟孩子们抱怨。

“爸爸真不会做生意。连客人都说定价可以再高一点的。他却回我说店的特点就是物美价廉,就会逞威风。如果用便宜的材料还说得过去,却说什么做好吃的料理不能用这种不三不四的东西。这些可都是要花钱的!他到底懂不懂自己在g什么。”

虽说明白塔子的话,但是对于粗枝大叶的幸博而言,料理是特别的。素材也好,烹饪方法也好,都要一贯而之,绝对不会妥协。

实际上幸博是第二代,他父亲开创了“有明”。虽是简陋小店,味道却得到认可,不乏千里迢迢赶来的客人。既然继承了这店,幸博最讨厌第二代的味道大不如前这样的事发生了。

“今天的客人从父亲那代就光顾了。他说比起上一代,口味变辣了。为什么会这样?我的舌头到底怎么了?”像这样发火的事也有过。

虽然功一没有亲眼目睹,却也知道不仅有同行前来偷师,而且想要学习食谱的人络绎不绝。这些都是从塔子那听说的。

“‘年轻人啊,虽然你真诚地前来,但我还是不能告诉你’爸爸如是解释,‘如果是我自己想出的食谱还说得过去,从父亲那里继承的东西,怎么可以……’听说你们爷爷只传授了爸爸一个人。”

功一至今仍不清楚这食谱有多少价值,他只知道对于爸爸而言相当重要。父母的房间里有个小小的佛龛,佛龛的抽屉中放着本古旧的笔记本。幸博时常从抽屉中取出来翻阅,有时也会记几笔。不用说,自然是在写料理的制作方法。

有次,功一偷偷翻出来看,被突然闯入房间的幸博逮个正着,他弹了弹功一的脸颊:“以后你有心继承我的衣钵,我会教你。不要鬼鬼祟祟像小偷一样偷看。”

功一咬紧牙关,忍着不让眼泪流下。幸博问他为何要偷看这本本子。

“有人说谁都能做。”

“谁都能做?怎么回事?”

“昨天在学校,有人说只要知道了制作方法,谁都能做出好吃的料理。”

“谁说的?”

“朋友。”

“所以,你想要做做看?”

功一点点头。

“在哪?”

“朋友家。”

“打算做什么?”

“牛r丁盖浇饭。”

幸博咂了咂嘴,叹了口气:“想法真天真。”

但随即,他起身对着功一说:“过来。”

跟着进入厨房的功一接过爸爸递过来的菜刀。“切菜。”幸博说。

“我来教你。从头教你牛r丁盖浇饭的做法,是不是谁都能做,你到时再好好想想。”

幸博临时关了店,吃了一惊的塔子想要劝阻他,他却置若罔闻。

功一想要临阵脱逃,他觉得这次真的要挨揍了。

幸博从最基本的汤开始烹饪。步骤的复杂、火候、味道浓淡的细微差别,功一看得目瞪口呆。原来爸爸每天都像这样细心地烹饪着,想着这些,功一的思绪游离了。

明明是从上午开始的,待到完成时,夜幕已经降临。幸博说:“其实本来应该花费更多时间的。”

“尝尝看”幸博边说边把刚刚出炉的牛r丁盖浇饭放到功一面前。

功一用调羹大口大口地吃着,果不其然,还是和平r一样的牛r丁盖浇饭。

“好吃。”

“怎么样,还是认为谁都可以做出来吗?”幸博问道。

功一摇了摇头。

“做不出。这样好吃的牛r丁盖浇饭,即使知道怎么做,除了爸爸以外,谁也做不出。”

听到这句话,幸博满足地点了点头,笑着说:“这样想就对了,你也可以做出哦。”

“真的?”

“真的,不骗你。”幸博严肃地说,“不要在朋友家做,在这里!做完给别人吃,然后收钱。我们家的牛r丁盖浇饭不是单单为了饱腹而做出来的。”说罢,他又笑脸逐开。

本店值得推荐的牛r丁盖浇饭,拥有百年历史,敬请享用。

眺望着菜单,功一的脑海中浮现了各种各样的回忆,全是些开心得忍不住“扑哧——”偷笑的回忆。

但是所有的回忆,在视线从菜单上抽离的那一瞬就被打得粉碎。客人们享用幸博的料理的地方现在被表情凝重的警察们所占据了。

“是有明功一吗?”

功一顺着声音的方向,抬起头,看到眼前站着两个高个男人。

两个男子是刑警。谁都没有自我介绍就坐下了。一头短短白发的男子在功一的正面坐下,高个的年轻男子在他身旁入座。

过了不久,走进了另一名男子,他拉开邻桌的椅子坐下。功一认识这个人,因为他来过店里几次,记得最近也有光顾过。好像和幸博挺熟稔的样子,经常绕过收银台一起聊高尔夫。但是,直到今晚才知道他原来是个刑警。在店前等待的时候,最早赶到的也是他。也是在那个时候,知道他叫柏原。

“可以笔录吗?”白发男子问道。

功一望了望柏原,大致的情况已经和他说过了。

“今天不行的话,明天如何?”柏原小心翼翼地问着。

功一微微摇摇头:“没关系。”

其实他现在很想马上回到弟弟和妹妹的身旁。但是他担心万一没有自己的证词会无法逮捕犯人,可不能让他逃了。

“今晚的事,尽可能详细地告诉我们。”白发男子如是说。

“嗯……从哪里开始说好呢?”功一的声音有点嘶哑,他用尽全力地问道,连自己都被自己吓到了,这才意识到身体竟不受控制地在颤抖着。

即使这么询问着,脑海中仍乱做一团,无法好好思考。功一再次望着柏原。

“从那里开始说怎么样?就是从家里溜出去开始。”

啊,功一点着头,目光抽回白发男子身上。

“十二点左右,我和弟弟从窗户那溜了出去,为了看英仙座流星雨。”

“这样啊,这件事自然是瞒着父母的吧。”

嗯,功一点点头。

“溜出家的时候,父母在哪里呢?”

“在这里说话。”

“表情如何?”

“没什么特别的,和平时一样。”

昨晚,溜出家前,功一偷偷瞄了下一楼的情形,父母当时在店里说话。两个人窃窃低语着,不知在说些什么。大概在聊生意上的事情吧,功一想。他注意到每次谈这类话题,父母总相当谨慎以免让孩子们听到。

“看好流星回到家是几点?”

“没看到。”

“嗯?”

“天公不作美,没看到流星就回家了。”

“啊,这样啊,回来的时候是几点?”

“2点吧。不是特别确定,过了很久才看钟的。”

“没关系。溜出门的时候是从窗口出去的,为什么回来的时候要从这个门进来呢?”

“因为妹妹也在。我和弟弟两个人的话就会从窗口溜进来了,带着妹妹没办法。而且,妹妹在途中睡着了。”

“你带了钥匙?”

“嗯。”

“一直都带在身边的?”

“和钱包放在一起。”

连这也问到了,不知道这些能够起到什么作用呢。功一边想边一一作答。

“接着,说说走进店里时的情况吧。”白发男子口吻略微慎重地询问着。

“店里的灯都关了,我想父母大概都入睡了吧。于是,开了门就进来了。这时,发现那扇门微微开启着,里面的灯亮着。”

功一回头望着收银台方向,凝视着那里的门。

“然后以为父母都起来了,没办法,做好了挨骂的准备才开了门,因为不经过那间房间就不能上楼……”

推开门,可以看到约三个榻榻米大小的空间,这里是预先准备料理的地方。在右边处脱了鞋,然后进入家中。楼梯正对玄关,左边是客厅兼父母的卧室。站在玄关,一打开里面的门,就可以看到一条通往深处的通道。

功一偷偷张望的时候,发现父母房间的推拉门半开着,心想这下糟了,父母睡觉时肯定会把门关上的,不会是察觉他们偷偷溜出家,等着回来训斥他们吧。

背着静奈,功一蹑手蹑脚地偷瞟了一眼房内,然后——

“看到了脚。”他对刑警们叙述着。

“脚?”白发男子若有所思状。

“妈妈的脚。穿着袜子。心想怎么会这样就睡着了呢,就探了探房内的情形,结果……”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接下来的状况,功一语塞了。

最初映入他眼帘的是染着鲜血的白布,一瞬间功一还误以为是太y旗。白布裹在塔子上身,功一无法看清她的脸。

当他意识到这原来不是旗而是染上血迹的围裙的那一刻,倒在里面的厨房的爸爸的身影也映入了眼帘。幸博脸朝下躺着,背部的t恤上满是血。

爸爸也好,妈妈也罢,都纹丝不动地躺着。功一不能动弹了,身体仿佛被冰冻住了,凝固了。

解除他紧紧被束缚住的身子的是背后传来的声响,那是开关店门时发出的几不可辨的吱吱嘎嘎声。从小就对这个声音就习以为常的功一有了反应。

他背着静奈一点一点后退,穿上鞋,回到店里,正好是泰辅站着的地方。

功一似乎对弟弟说了些什么。具体内容,功一已经无法记清了。然而,他记得自己的话让泰辅面s苍白、身体开始颤抖。

“因为太意外了,所以什么都变得模糊不清了。”功一低着头默默说道,“我把弟弟和妹妹带到二楼,然后用店里的电话打了110,接着就在店前等着。”

白发男子沉默了。耷拉着头的功一无法知道他的表情。

“今晚就到这里吧。”柏原说,“稍微冷静一下,兴许会想起些什么。”

“是啊。”白发男子点头赞同,“今晚,孩子们在哪休息?”

“还不知道。根据调查,附近似乎没有亲戚。总之,我已经先联络了功一的班主任。”柏原答道。

“那么,决定之后请告诉我一下。——功一君。”白发男子直呼其名道。功一抬起头,看到他一脸抱歉的模样。“不好意思,让你受累了。但是,叔叔们也想早r捉到犯人。”

功一默默地点头。

两个刑警起身离去,柏原移到了空出的座位。“口渴吗?”

功一摇摇头。

“叔叔……”

“怎么了?”

“我可以回到弟弟他们身边吗?”

柏原有些不知所措。

“啊,怎么才好呢。事实上,随后我们也要检查一下二楼。所以呢,相反地,必须让弟弟他们把房间空出来。”

功一看着柏原。

“不能呆在那里吗?我们不会添麻烦的。”

“不好意思,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们想尽可能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今晚的房间,我们会准备的。”

“静……我妹妹大概还在睡,那家伙,非常能睡。”

“吵醒的话怪可怜的吧。”

“平时的话无所谓,只是今晚想让她好好睡着。因为,那家伙还什么都不知道,甜甜熟睡着,至少今晚想让她无忧无虑地睡觉。”

说着说着,功一突然感觉胸中如同有一把火在燃烧,脑海中浮现静奈熟睡的表情,想着必须要告诉她父母遇害的事情,他的心开始激烈地挣扎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功一心生绝望之情。

所有的事情涌上心头,化作泪水横溢脸颊。就算亲眼目睹父母的尸体时,功一也没有流泪,为什么现在眼泪就止不住呢。他狠狠抓住身旁的餐巾,盖在脸上,终于没有忍住,开始放声嚎啕。

在横须贺警署,第一次召开搜查会议的时候已是早上八点多了。赶去现场的搜查人员几乎一宿没睡。萩村就是其中一员。他和山辺来回在“有明”附近调查,却一无所获。不管怎样,光是寻找起床的人就相当辛苦了。虽然去了便利店、拉面摊等询问,还是没有收集到有用的情报。

其他的搜查员亦如此。没有从机动搜查队那得到太多的资料。就连召开会议的县本部系长脸上也流露出焦急的表情。

根据长男的证词,有明夫妇遇害时间为半夜零点到2点之间。接到报警电话是半夜2点10分,和他发现尸体没多久便报警的证词相吻合。

夫妇都在客厅兼卧室遇害,然而,凶器并不相同。有明幸博被菜刀从背部刺杀,刀约长30公分,刀刃贯穿身体,胸口露出刀尖。根据法医推测,应该是当场死亡。

塔子也是被菜刀刺杀,一把可以被称为小刀的刀。和丈夫相反,是从胸部刺入。她的脖子上残留着用手紧紧掐过的痕迹,也许是为了给予致命一击才补上一刀的。

凶器仍在两个受害者的身上,兴许犯人觉得拔下来太费时费力了,但比起这个理由,更大的可能是犯人没有意识到留下凶器的危险x。凶器都是直接从“有明”的厨房取来用的,上面没有指纹,作案时可能带着布手套。鉴证科人员如是推测。

案发时似乎发生过搏斗,但室内没有痕迹留下。因为没有找到用来存放营业额的保险柜,罪犯可能从店的收银台直接偷走了手提式保险柜。这点唯有稍后向长男他们确认了。

是单独作案还是多人作案,根据目前的信息还无法作出结论。是否熟人作案也同样不可知。而且,根据案发地点,无法从犯人没有准备凶器这点断言他事先没有计划杀人。因为谁都知道洋食屋肯定有菜刀。

无论如何,今天一天的调查是相当重要的。

会议结束后,决定本案以县本部的搜查一课为中心,分工也安排下来了。萩村他们带领的刑警也被编入中心组。

萩村望了望坐在身旁的柏原,只见他托着腮,闭着双眼,手指不停地敲打着桌面,可知他并没有睡着。

“孩子们怎么样了?”萩村小声问着。

“在旅馆里。”柏原含糊作答。

“旅馆里?”

柏原抽出了托着腮的手,挠了挠后脑勺。

“在汐入的一个旅馆。长男的班主任应该也在。”

“你带去的?”

“没,我只是送他们上了警车。”

“状态如何?”

“孩子们?”

“嗯。”

柏原轻轻叹了口气。

“妹妹还在睡觉。长男让我们别吵醒她。所以,就让警察抱着上了警车。”

“父母被杀的事,妹妹……?”

“还不知道。长男是这么说的。”柏原看了看手表,“大概还没跟她说吧。不知那个班主任说了没有。看起来好像不太可靠的样子,担心啊。”

究竟如何告诉小女孩这个惨剧才好,萩村一筹莫展,幸好他不用担当这个角s。

“长男、次男怎样?”

“长男还好,可以回答一课的同事的提问。在旁听着,真觉得这孩子厉害啊。”

“弟弟呢?”

“弟弟啊——”柏原摇着脑袋,“一言不发的。乘上警车的时候像个人偶,木如死灰。”

这种时候居然在旅馆里——看着打理得相当精致的庭院,功一想着。名目繁多的树木林立,小巧玲珑的灯笼点缀其中,巨石随处可见,上面青苔滋生。

“考虑了很久,当作火灾处理如何?”野口老师说道。

功一的视线移向班主任,“火灾吗?”

“嗯。你们家发生了火灾,父母被送入医院,然后你们被带到了这儿。总之,先这样解释吧。”野口温柔地征询着。素来嗓门很大的他,今天刻意压低了音量。如果总是这样的口吻,就不会有“大喇叭”(ホイッスル)这样的绰号了吧,望着他削瘦的脸,功一暗自想着。

两人坐在旅馆一楼的门廊上,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你觉得可行吗?”野口再次询问。

“瞒着我妹妹吗?”

“只是现在。总之,现在先蒙混过去。你妹妹还小,如果知道实情,会受到怎样的刺激呢?”

“但是,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当然,总是要告诉她实情的。但是呢,我觉得现在先这样解释比较好。有必要向她说明为什么会在这里。父母的事情也必须做个说明。然后等你妹妹冷静下来,找个时机再告诉她实情不是很好吗?”

功一低着头,十指j叉着。

并不是不明白野口的用意。的确,向静奈坦白是件相当辛苦的事。也曾想过以后再告诉她这个悲剧。但不知为何功一仍无法释然。他单纯地觉得既然总有一天要说出真相的,早些晚些都一样。

“现在津岛陪在你妹妹的身旁,我想等她醒了这样跟她解释,你看怎样?”

津岛是静奈的班主任,一位圆脸的女x。

“泰辅怎么办?不能对那家伙说谎啊,他都已经这样了。”

自从功一目睹父母的尸体以来,泰辅就一直很奇怪。别人不喊他,他就一直一动不动地,紧紧抱着双膝蹲坐着,在等警察赶来之时也这样。被带来这家旅馆时,他面无表情,如同行尸走r一般。现在必定还是蜷着身子,蹲在房间的角落吧。从昨晚以来,功一就没有听他说过一句话。

“他的班主任也应该马上就赶到了,考虑一下如何处理弟弟这边吧。总之,妹妹这边先这么定了。”

功一暧昧地点了下头。需要考虑的事情堆积如山。明天开始该怎么办,不,今天开始我们该怎样生活呢。而这问题也仅仅只是冰山一角。功一找不到答案,脑海中就好像暴风雨过后的满地狼藉。他多希望此刻能有人来代替他考虑这些。

“那么,就这么办吧。”

好,功一答道。

“来的正好。”野口老师的视线投向功一的背后。

功一转身,津岛老师正牵着静奈向他们走来。静奈穿着t恤和短裤,这些都是离家前功一塞进包里的。

津岛望了望野口,又望了望功一。

“看她醒了就带过来了。接下来,怎么办?”

“有明君也知道了。那么,就按刚刚的说法。”野口向津岛老师使了个颜s。

“津岛老师,泰辅呢?”功一问。

“有女警陪着,别担心。”

“哥哥,这里是哪里?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爸爸妈妈呢?”静奈问。

功一不知如何作答。事实上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有条理地说清楚。

“那个,有明,你们家昨晚发生了火灾。”

听着津岛的话,静奈惺忪的双眼睁得大大的,因为过于吃惊,刹那间呆呆愣着,说不出一句话。

“你们溜出家看流星了吧,流星救了你们哦。爸爸和妈妈受伤了。”

“诶?”静奈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骗人。”

“是真的。”功一说,“发生了火灾。”

“我们家烧掉了?再也不能住在那了?”静奈的眼睛通红通红。

“没有全都烧掉,别担心。”

“没错。家还在呢,放心吧。但恐怕不能马上住进去了,暂时要呆在这里。”

“爸爸妈妈在哪?”静奈东张西望着问道。

“刚刚不是说过了吗,他们受伤了,被送进了医院。”

“诶?”静奈歪着脑袋望着功一,“哥哥,怎么办啊?”

功一想要鼓励妹妹,但是横竖都想不出此时此刻他还能够说些什么。自己也同样地感到不安,他们究竟如何是好,前途一片黯淡。

这时,有人向功一走来。

“可以打扰一下吗?”

功一抬起头,是柏原。他对两位老师说道:“想带功一去现场实地调查下,可以吗?”

“现在?”野口拔高嗓子说,“但是,他都没有睡过。”

听罢,柏原低头望了望功一说:“不行吗?”

功一摇了摇头。

“没关系。我去。”说着,他转向津岛老师,“请帮我照顾一下妹妹。”

“嗯,j给我吧。”

“哥哥,你要去哪?”静奈问。

“回家,因为有些事情必须要调查。”

“静也要去。”

“你呆在这儿。哥哥先去看看情况。”

“诶。”

“不可以给哥哥添麻烦哦。”津岛老师劝诫。静奈这才打消了念头,转向另一个话题,“老师,医院在哪里?我可以去妈妈他们身边吗?”

“过一会。”津岛含糊其辞道。此时,功一也离开了旅馆。

他和柏原一起乘上了旅馆前的警车。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以前,功一总想坐一次警车看看,没想到竟以这样的方式实现了这个梦想。

“困吗?”柏原问。

功一默默地摇了摇头。“也是啊。”柏原喃喃道。

洋食屋“有明”的店前停着好几辆警车,周围仍围着警戒线。昨晚还没有的好事者扎堆在警戒线外围观。稍微远处,扛着大型摄像机的男子和拿着麦克风的女子面对面站着。见状,功一思忖着不能让静奈看到这个新闻。

下了警车,功一被警察保护着踏进了店里。里面充斥着大量的警察和刑警。

之前的白发刑警走进功一,说:“一直麻烦你,实在不好意思。”

功一一言不发地微微点头。

“能尽快到处看看家里吗?再怎么小也好,一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就请告诉我们。”

好的,功一答道。

先从店的入口开始,他们沿着桌子中间慢慢往屋内走去。

老实说,即使有不对劲的地方,功一也没有自信可以发现。无论是店内还是家里,他从未如此仔细地观察过。有时幸博弄混了折叠桌的放置位置,功一也完全没有察觉。

“收银台的里面有什么不同吗?”白发男子询问道。

功一来回扫视着收银台内侧,眺望着餐具、调味料等,然而并没有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

“你家的手提式保险柜放在哪里?”

“保险柜?”

“放营业额的东西。”

啊,知道了。功一点点头。

“钱在那里。”他指着收银台内侧,那儿有个大约30公分大的四角铝罐,上面用记号笔写着“咖喱粉”。

“这个罐子?”

“嗯。”

白发刑警把罐子拉到身旁,带着手套的手轻轻拧开盖子,其中放着数枚纸币和零钱。

“居然放在这里啊……”

“爸爸说保险柜没什么用,不是等于告诉小偷这里有钱吗?”

白发刑警和其他刑警面面相觑,随后他盖上了盖子。

推开收银台旁边的门,他们走了进去,眼前是令功一有些忌惮的地方——父母卧室的门。一想起必须踏进那里,功一心情不禁沉重了起来。

“进入家前,可以看一下后门那边吗?”白发刑警说。

功一点着头打开了角落的门,门后有条狭窄的通道,通道尽头就是后门。同样是扇木门,可以上锁。

后门的旁边放着个篮子,里面随意放置着把透明的塑料伞,功一的目光停了下来。

“怎么了?”刑警问道。

“那把伞不是我家的。”功一如是说。

“啊,”白发刑警走到篮子跟前,但是并没有触碰伞,“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我们谁也没有这样的伞,而且把伞放在篮子里,万一篮子要用的话就很麻烦了,会挨骂的,所以我们绝不会这样做。”

白发刑警点了点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招手示意其他人过来,在耳边低语了一番。

之后,功一巡视了家里,并没有其他大发现。孩子们的房间还是昨晚溜出去前的样子,父母的房间的话,功一还没来得及好好观察,榻榻米上沾着的血迹就灼烧了他的视线。

功一回到旅馆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了。一走进房间就看到静奈坐在矮凳上叠着千纸鹤。津岛老师也在她身旁。泰辅好像在隔扇的另一端。

“啊,哥哥,怎么样?家还在?”静奈问。

“还在哦,我说过没事的。”功一在她身旁坐下。

“有明君,我可以稍微离开一下吗?想打个电话。”津岛老师说。

嗯,他答道。

津岛老师出去后,他望了望桌上,说:“你在g什么?”

“在折千纸鹤呢,想要送给妈妈他们。”静奈哼着歌轻快地回答着。

看着小手用心折出来的纸鹤,悲伤的回忆再次向功一袭来,瞬间在他的胸中掀起千层巨浪,终于,他的心墙被击垮了。

功一抓住静奈的手,手中的纸鹤被打破、跌落在地。

静奈怯怯又一脸受惊地望着功一,“哥哥……”

“没用的,不要浪费时间做这些。”

“什么?”

功一起身,推开隔扇。

“不要这样啊,泰哥哥病了,在睡觉呢。”

的确,泰辅蜷缩在被窝里。功一掀开被子,看到像乌龟一样团作一团的泰辅脸上浮现了吃惊的表情。

功一抓着静奈的手,拉到泰辅的身旁。“疼~”静奈哭着鼻子说。他伸出双手捧起妹妹的脸颊。

“静,好好听着。爸爸和妈妈已经不在了。他们死了。”

静漆黑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随即,眼见着她的脸颊就泛红了。

“骗人。”

“是真的。并没有发生什么火灾。事实上是杀人事件。爸妈都被坏家伙杀死了。”

静奈挣脱了功一的手,歪着脑袋,手和脚不停地胡乱挥舞着,哇哇大声哭着,满屋子乱跑。

功一一把抱住静奈,好像要把她整个都保护起来。“不要,不要。”妹妹还是不停地拳打脚踢着。

“已经只剩下我们了……”功一咬着牙吐出了这句话。

这时,一直都沉默着的泰辅突然发出了悲鸣,如同要把积压到现在的情绪都发泄出来般开始纵声嚎啕。

“昨晚有没有卖出这样的伞?我想查下收银条就一清二楚了吧。”头发稀少的男子一边整理着三明治、饭团的货架一边思索着。他的胸口挂着店长的徽章。

“可以麻烦你查看一下吗?”

萩村话音刚落,店长露出了厌烦的表情叹了口气,一幅觉得很麻烦的模样。“请稍等片刻。”说着,他走向收银台。

萩村来回扫视着崭新的店面,墙上、地上几乎没有任何痕迹。目光扫到酒柜时,他想起附近好像有家酒坊。

沿着国道16号线有家便利店,萩村正在里面调查。他的拍档柏原站在放置杂志的架子前,一脸兴趣缺缺。

“那个,昨晚只卖出一把。说起来,那个顾客没说过一句话。”店长盯着长长的收银条,自言自语地嘟哝着。

“当时是你在店里?”萩村问。

“嗯。基本上,晚上都是我一个人。”

“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吗?”

店长绷着脸苦苦回忆着。

“只记得是个男人。本来,我们也不会仔细打量顾客的长相……”

“衣服、体型什么的,还有印象吗?大约几岁?”

店长一脸求饶的表情摆了摆手。

“不记得了。很抱歉,请别问我了。我的记x原本就不太好。”

“那么,如果想起什么的话请联络我们。”萩村递过一张写着搜查本部联系电话的便条。

“好,好。”店长接过便条,放在一旁,明显就是打算等刑警离开后马上扔掉。

第 79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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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店长接过便条,放在一旁,明显就是打算等刑警离开后马上扔掉。

萩村叫了声柏原,走出了店。

“虽然对认真调查的你这样说有些不礼貌,不过,问这些根本就没用。”柏原粗声粗气地说。

“我也不是不知道。”

“没用的。就像刚刚那店长说的,便利店的员工怎么可能记得顾客的长相。而且,伞并不一定是昨天买的吧,也可能是带去的。”

“是这样的话也没折。但是犯人很可能是昨天买的,因为这一带到了半夜才开始下雨。所以我们应该充分考虑到他没有带伞的可能x。”

柏原摇摇头。

“查伞这条线索没意义,什么都查不到。”

“那我问你,犯人为什么会把伞留下呢?”

“慌慌张张逃走的关系,落下了吧。逃走的时候雨很可能快要停了,忘记也很正常。”

“没听鉴证科说么,伞上没有留下指纹,连这点都考虑到的人,怎么可能这么不小心。”

“他可能是在犯罪前擦掉的。而且,我们还无法断言他是否故意为之,如果犯人带着手套,也一样不会留下指纹哦。”

柏原哼了一声。

“你认为犯人是小偷还是熟人?”

“从现场的情况来看,应该是熟人吧,趁着夫妇不注意地时候袭击他们。”

“我也觉得。也就是说犯人不是硬闯,而是夫妇开门迎接的。又不是冬天,这种时候戴手套也太奇怪了吧。我认为犯人抹掉伞上的指纹是在杀人后。但是比起这样,把伞带走不是更方便吗?没这样做是因为担心逃走的时候会碍手碍脚,而且他确信伞上不会留下什么把柄。或许,这伞是那里捡到、偷到的。

萩村无法马上反驳柏原的说辞,确实他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

根据有明功一的说法,放在后门旁的塑料伞不是他们家的。鉴证结果显示伞上没有指纹。仔细观察了犯人留下的伞,萩村他们针对贩售同一种伞的店进行了调查。

“虽然明白你说的,但好不容易发现了犯人留下的东西,调查它的来源不是很正常吗?”

“是很正常。”柏原耸耸肩,“怎么说呢,我总觉得他们故意让我们查这些不重要的东西,主要线索还是由搜查一课负责。”

“主要线索?”

“先前的借款。”

“那个啊,果然还是有关啊。”

“应该吧。”

大约2个小时前,负责调查遇害夫妇人际关系的搜查员找到了值得探究的情报。前阵子有名夫妇向熟人借过钱。好像是说因为经营不善还不了贷款。现在还不确定借款的具体金额,但是,有明幸博曾拜托过现在是私人医生的初中同学,说:“越多越好,最少需要一百万,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刑警在猜测为什么这样小的饮食店会需要这么多钱。

“但是,调查‘有明’经营状况的刑警认为他们应该不需要如此大笔的金额,也应该不会拖欠银行贷款。”

“应该不是正当手段的借款吧。”

“高利贷?”

“这点也要考虑进去。不过可能更糟。‘有明’的店主喜欢赌博,我担心不会和这有关吧。”

“喜欢赌博?”萩村有些意外,这点他们并没调查到。

“以前在店里偶尔听到的。自行车竞赛、赛马、麻将,好像什么都赌。不知这里有没有线索。”

“这件事告诉过搜查一课了?”

“说了。”柏原晃着肩膀笑着,“他们尽可能让我们多绕弯路。像查伞的来源这种工作,就扔给我们这些乡下刑警了,嘛~彻查这个也只是时间问题。他们只是不喜欢我们参与调查罢了。”

“为还赌债借钱而被杀吗?”

“有可能。”

“但是债主没理由杀了借钱的人吧。”

“常理来说没错啦。但我们也不能一口咬定,兴许谈不拢就杀人了。”

“话也没错。”

萩村还是觉得有些说不通,这时,柏原的胸前传来了bb机的声音。

“哎呀哎呀,催什么。”柏原边环顾四周边从把手伸进上衣内侧。大约在20米处有一个电话亭。

远眺着打电话的柏原,萩村点了根烟。望着前辈的背影,他心想:这次前辈格外认真啊。大概是因为接触过受害者的孩子们吧。柏原现在独身一人,但几年前家中有妻儿。儿子由妈妈领养着,现在应该上小学了吧。

“我从来没有尽到过爸爸的责任。最后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才三岁,现在也许连我长什么样都忘了吧。嘛,或许对他而言这样更好吧。”以前,柏原曾苦笑着说起这些。

可能柏原把有明家三兄妹的身影和儿子的身影重叠起来了吧。萩村想象着。

走出电话亭,柏原的脸比先前严肃了几分。

“拦辆出租车吧,去汐入的旅馆。”

“旅馆?孩子们怎么了?”

“次男好像开口说话了,说了相当了不起的话,他看到凶手了。”

“诶?”

“长男的班主任打给警局的。他说找比较熟悉的刑警来问话比较好,长男指名让我过去。真是谢天谢地。”

远处有空车驶来,萩村和柏原同时招了招手。

“鼻子比较高。但是,看的不太清楚,也许会说错……”泰辅的音量越来越小了,最后垂着头,用求救的眼神望着功一。

“加油。”功一小声鼓励道。

“脸的大小呢?大吗?”身着西装的男子手持速写本问道,与其说是个警察,更像一个认真的公司职员。

泰辅苦思冥想后说:“没这么大,瘦一些。”

西装男子点点头,笔端唰唰作响。

功一望着桌上,上面摆放着十来个千纸鹤,都是静奈折的。她现在躺在隔壁。哭声停了,应该是哭累了睡着了吧。

白天的时候,知道父母去世的消息后,被吓傻的静奈哭喊了起来,泰辅也和陪着一起嚎啕大哭了。明明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功一的耳畔仍残留着两个人哭喊的声音。也许是心理作用,他觉得身体炙热不堪。

虽然大人们指责功一跟静奈说了这些,他并没感到后悔。他打算从今开始他们的事情由他们自己做主,因为只剩下他们三人相依为命了。

泰辅开口说话是在嚎啕大哭之后。发泄完对夺走父母x命的凶手的强烈恨意后,他突如其然地盯着功一这样说。

“哥哥,我看到了。杀死爸爸他们的那个家伙,我看到了。”

据泰辅说,昨晚功一背着静奈从店门口进去的时候,有个男子从后门走出。

功一吓了一跳,转告了野口老师。老师立刻联络了刑警,不久后,柏原他们就赶到了。现在坐在泰辅跟前的那个男子也是其中一个,他说他想尽快画出肖像。

柏原他们在门外等着,担心太多人围着会让泰辅紧张得说不出话。同时,他们让功一陪在一旁。

“是不是长这样?”西装男子把速写本递给泰辅看。

画上是一个下颚细长、高鼻梁的男子。功一印象中没见过这人。

“这一块还要宽点。”泰辅指着额头说道,“还有,嗯……感觉很强硬。”

“很强硬?”

嗯,泰辅微微点了点头。

“这样说谁会懂啊?”功一脱口而出,“怎么样才算很强硬?”

“可是……”泰辅低着头嘟哝着。

“没关系。怎么觉得就怎么说吧。”西装男子微笑着,笔端再次唰唰作响。然后他把速写本转向泰辅,问:“这样呢?”

上面画着的脸确实比刚刚严厉了些。也不知道他究竟改了哪里、怎么修改的。

泰辅点点头:“嗯,挺像的……是这种感觉。”

“这样啊,谢谢了。”西装男子高兴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们会立刻把这个作为参考。如果记起些其他的地方请再告诉我们。”

男子手持着速写本走出了房间,然后,柏原他们走了进来。名叫萩村的年轻刑警和白发刑警也一起进屋了。萩村和柏原一起光顾过,功一记得这张脸,但名字还是刚听说的。那时也知道了白发男子叫横山。

“这么匆忙,实在不好意思。可以尽可能详细地告诉我们你看到那个男子时的样子吗?”柏原单刀直入道。

泰辅结结巴巴地开始叙述目击时候的情况。虽然如此,坐在身旁听着的功一也不清楚这些可以起到多少作用。一身黑衣、普通体格的男子突然从后门夺门而出,逃走了。年龄不详,也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在座的刑警稍稍失望地出了房间。

“哥哥,我有好好看清楚就好了……”待刑警离开后,泰辅低落地说道。

“没关系。有了肖像会很快捉到犯人的。还有留下的伞呢。”

“伞?”

“犯人落下的伞。一定会找到些什么证据的。”

说话的时候,隔扇一下子被推开了,静奈站在那儿。

“起来了?”功一问。

他抱起挂着泪痕的静奈。

“静来抓住他,那个杀死爸妈的家伙,静来杀了他。”

功一抚了抚妹妹瘦小的背。

“没错。找到凶手后,我们三人一起杀了他。”

一看到萩村穿过自动门走进来,便利店店长就摆出了一幅不耐烦的样子,对此,萩村唯有苦笑。

“不管你来几次都一样,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老来问我我也很困扰。”

“只是慎重起见,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即使这样,你们老是过来,我也很不好意思。”

店长拉开抽屉,拿出一张复印纸,上面是一幅肖像,这是萩村几天前拿来的。

“之前也说过,那晚来买伞的顾客似乎不是长这样的,比他年轻。但具体的我也记不得了,怎么说都过了十几天了。”

“并不限于买伞的顾客,有看到其他相似的人也请告诉我。”

这时,一对情侣走了进来。眼见着店长一幅没空奉陪的态度,萩村说了句:“麻烦了”出了店。

看了看时间,刚过22点。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萩村扬手拦了辆出租车,坐了下来,揉了揉腿肚子。他估算了下这几天走的路,叹了口气。

回到横须贺警署的时候,同事们都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没看到柏原的身影,萩村问了问山辺前辈。

“他说他去衣笠那儿了。”山辺答道。

“衣笠?”

“有个每周都去‘有明’吃午饭的男人,应该是去找他了吧。他是衣笠某家银行分行的业务员,虽然名字还不知道,兴许有谱。”

“那男人和肖像像吗?”

山辺摇摇头。

“他比较矮胖,和画一点都不像。但是柏原想问问他有没有见过长得像的人。”

萩村领会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有明泰辅目击了嫌疑犯理应帮了大忙的。搜查人员拿着肖像到处询问,特别是有明夫妻的朋友和“有明”的常客。但是都过了十几天了,搜查队并没有发现特别可疑的人。

“也许我们都找错方向了。”山辺说,“或许肖像并不像,或许犯人并不认识有明夫妇。搜查一课那也没找到有用的情报。这案子要拖下去了。”

关于有明夫妇背负着巨额借款这点,警方没有一点头绪。搜查一课好像暂时搁下了这条线索,从这两三天的动向来看,他们似乎把重点转向在附近调查问话。

“图书馆那条线索查的怎么样了?”萩村问道。

“有人在那目击到夫人的事?不知道进展得如何了,和我无关。”山辺有气无力地回答着,开始穿外套,看起来是打算回家了。

事件前一天白天,有人在附近的图书馆前看到有明塔子。目击者是在相熟的蔬菜店里搬运蔬菜的途中看到她的。他说当时她正要走进图书馆。

但是图书馆的工作人员并不记得她,也没查到她借书的记录。图书馆里可以翻阅周刊杂志和报纸,警局上下普遍认为她应该是来看这些的。

“我先走了。”山辺说着离开了。没多久,把上衣甩在肩上的柏原回来了。

柏原看到萩村挥了挥手,重重地一p股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从衬衫口袋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上了火。深深地吸了一口再吐出烟圈。然而他似乎并不享受其中。这几天,柏原消瘦了很多,气s也不好,唯有目光仍熠熠生辉。

“听说你去衣笠了。”萩村搭话。

柏原点点头,弹了弹烟灰。

“和信用金库的营业部主管见了个面。别人说他是‘有明’的常客,但他本人说只去过那三次。谣言哎。”

“给他看肖像了吗?”

“看是看了,他说没印象。”柏原松了松筋骨,萩村可以清晰地听到关节的声音。“你那边怎样?”

“一无所获。和平时一样去了超市、便利店。”

“也许不是当地人。”柏原叼着烟,把横须贺的地图平摊在桌上。“从其他地方来的话,考虑到事件发生的时间,犯人很可能有开车。那停车的地方……”

“搜查一课已经确认过附近停车场的录像,很遗憾,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如果我是凶手,我不会停在附近的停车场,更不会停在路边,万一附近有人报警就糟了。远一点也无妨,我会选择比较安全的停车场。每天有千百辆车子出出进进,即使半夜出入也不足为奇的停车场。”柏原来回扫视着地图,目光停在了某一点,他指着说:“譬如这里。”

萩村探着身子瞧了瞧地图,柏原指着的地方是汐入的某个大型超市,里面有好几个餐厅,也有电影院、游艺场。不用说,停车场很大。

“这里离现场有点远,步行的话挺吃力的。”

“但也不是办不到。还有一个地方,这里。”柏原指向了马路对面的宾馆,“这里的停车场也挺大的。”

“地下的三层都是停车场。”

“停车费是机器计算的?”

“没错,不过出口处有工作人员。”

“就他了,给他看看肖像。”柏原摁灭了刚点上的第二支烟,拿起外套站了起来。

“现在过去?”

“反正回家也没事。”柏原把外套甩在肩上,走向门口。

“请等一下,我也去。”萩村追了上去。

他们在警局前拦了辆出租车赶往宾馆。柏原翘着二郎腿,一边轻叩膝盖,一边眺望窗外,一幅焦急的模样。

“那几个孩子啊,”快到宾馆的时候,柏原开口说道,“好像要被送到孤儿院。”

“收养儿童的设施?”

面对萩村的提问,柏原微微点了点头。

“亲戚好像都不能收养他们。不仅没有血缘关系,平时也没来往。被寄养到这种地方,孩子们也觉得没面子吧。”

“店怎么办?”

“因为银行贷款,店会被收回。”

“那太可惜了……”

萩村想,再也吃不到那个牛r丁盖浇饭了啊。

看到泰辅往纸箱里塞模型战车,功一一把拿了出来。

“你刚刚放过高达模型进去了,忘记玩具只能拿一个吗?”

“但这个是爸妈最后买给我的……”

“那么把高达模型放回去。不是说过要尽量减少行李吗?”

“我只要高达和这个,拜托了。”泰辅双手合十,恳求着。

“不行。把空间留下来放衣服。没有玩具也不会怎样,可是没衣服穿就惨了,谁也不会给你买了。”

泰辅受伤地低下头,从纸箱中拿出高达,和战车对比一番后,把高达放回了箱子,战车放在了写字台上。

功一抽回注意力,继续手边的收拾工作,他把内衣、外套、学习用品等一一塞进纸箱。还要收拾静奈的行李,东西相当多。

静奈躺在床上,并没有睡着,只是在闹别扭。对她而言重要的东西有两样,兔子玩偶和大象枕头。功一让她二选一,她就哭了。

其实功一也想让泰辅和静奈带走自己的宝贝。他无法想象孤儿院的生活,但是,他知道等待他们的决不可能是快乐无忧的r子。恐怕到时候有许多需要忍耐的地方。那时,这些充满回忆的玩具可能会带来心灵的慰藉。然而,功一也意识到他们不能老是依赖这些,还是现在开始习惯忍耐比较好。如果连这种程度都无法忍受的话,以后会更辛苦的——功一有这样的预感。

把他们送进孤儿院是大人们的决定。也算征求过功一他们的意见,然后没有选择的余地。

“那里有很多和你们一样的孩子哦。除了你们这种情况,还有因为事故父母突然双亡的孩子们。有亲戚收养的话没关系,没有亲人的孩子基本都会被送到这里。决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就算是从里面出来的人也有前程似锦的。重要的是,在那里如何生活。”

班主任野口半是劝诱、半是安慰地对功一说。听着这些,功一心想这些我都知道,比你更清楚地知道。

孤儿院告诉他们每人只可以带一个纸箱,因为带太多行李过去也没有地方放。

光是三个人的衣服、学习用品就差不多填满了三个纸箱。功一站了起来,低头望着弟弟、妹妹。

“下楼去拿爸妈的遗物了,每人拿两个,爸爸一个,妈妈一个。”

泰辅慢吞吞地站了起来,静奈仍旧躺在床上。见状,功一叹了口气。

“静,听话。以后你哭我也不管了,只剩下今天了哦,以后我们再也不能回这个家了。”

静奈这才放下兔子玩偶,起身下床。

下了楼,三人走进了父母的卧室。这是事件以来功一第一次好好地打量这里。虽然之前有跟着刑警进来过,但当时他连眼睛都无法睁开。

这间卧室也是家里的客厅。一r三餐也是在这里。这里有五人围坐成圈的餐桌、有佛龛、有电视。壁橱里有暖炉,每逢冬天爸妈就取出暖炉,把风扇放进去。

父母遇害的痕迹已经没有了。小学的老师、pta的工作人员在警察的允许下清理过了。即便如此,功一还是觉得血的腥臭味挥之不去。

静奈走近塔子的梳妆台,坐了下来,伸手拿起口红和粉盒。功一回想起她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妈妈化妆时的画面。

“可以两个都拿走哦。”功一说。

“真的?但是……”

“一个是我那份,静替我拿着。”

静奈轻轻点了点头。

泰辅望着父亲的手表,一个金s的古旧的表。“这可是高级货呢。”幸博总是这样炫耀。

“我可以拿这个吗?”泰辅问。

“可以啊。”

“哥哥你拿什么?”

“我已经想好了。”说着,功一拉开佛龛的抽屉。

一本笔记本躺在那儿,就是那本记着菜谱的笔记本。取出后,功一“嗖嗖”迅速翻阅了起来。泛黄的纸上写得密密麻麻的。

“我只要这个就好。”功一对泰辅和静奈说,“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做出爸爸的味道了。”

新年临近的时候,萩村想,不详的预感好像要灵验了。

洋食店夫妇被杀事件以来,已经过了近半年。不用说,案件还没有解决。凭着最大的线索——那幅肖像,搜查队调查了将近2000来人,仍一筹莫展。

夫妇的借款的详情也不了了之了。只查到了案发前不久夫妇名下的帐户里取出了200万现金,根据银行的证词,确定是本人前来取出的。

这笔现金目前不知所踪,很难想象是取出后碰巧被人抢走的,怎么看来都应该是犯人拿走的。应该是他事先得知夫妇筹集了这笔现金,然后趁夜潜入犯罪。问题是警方不知道犯人是谁,更不用说夫妇为何要筹这么多钱了。

不管在有明家附近如何调查盘问,警方仍一无所获。

事件过后一个月,搜查队员的脸上开始浮现焦虑的神情。这类案件能否早r破案全看最初的搜查。警方虽然投入了大量的人力连r调查取证,但仍毫无头绪。这种情况下,他们越来越焦急也合情合理。

有时,一脸疲惫的搜查一课刑警回到警局,望着墙上贴着的肖像,叹着气说。

“这画真的像吗?”

听到的瞬间,萩村浮出了不祥的预感,这案件不会永远都悬而未决吧——

r复一r,搜查本部的空气愈发沉重了。新的一年到了,透过广播听着警察局长的新年致辞的一周后,管区内发生了新的案件。横须贺高速公路出入口附近的空地上发现了一具年轻女x的尸体。她生前遭受了粗鲁对待,脖子上留下了用细线勒过的痕迹。从一旁的草丛中找到了死者的手提包,里面的钱包不翼而飞了。警方从包里找到的免许证很快就辨明了她的身份,是在附近的超市工作的女x。在回家途中,受到了不明者的袭击。

随后,萩村他们也参与了此案,像上次一样,负责去附近调查问话。听完上司的指示,他想,这下要从那个案子中抽身了吧。

当然,横须贺警署里留有洋食屋夫妇遇害事件的搜查组,但人员已经被大幅度削减了,现在大约只剩下20来人。而且,那也仅仅是名义上的,警署里几乎看不到搜查一课人员的身影。

虽说萩村和柏原一起加入了搜查本部,但事实上他们也只不过是空等情报上门罢了。

某个寒冷的夜晚,结束调查后回家途中,萩村和柏原走进一家小小的关东煮店。超市女职员遇害事件快要结案了,他们逮捕了一个和被害者同校的男x。从被害者的同级生那得知,那男人总是缠着被害者。在丢弃的包上也找到了决定x的证据——那男人的指纹。

萩村情不自禁地感叹着:要是每个案件都能像这样简单地破案就好了。

柏原听出了言下之意,曾经为了“有明”的案子他们四处奔走。

萩村一边用木筷子捣碎土豆,一边颔首。

“确实证据也不多,只有那张肖像和猜测是犯人留下的那把伞。深更半夜的也没人目击到。怎么会什么线索都查不到哎。如果确实是熟人犯罪的话,打听一下有明夫妇的周围,应该不可能没发现啊。”

柏原边倒着啤酒边摇着脑袋。

“即使这么说,找不到也没折。你知道我拿着那张肖像问了多少人吗?”

“我明白,你比谁都投入。正因为这样,才更不甘心啊。”

“我可以担保,犯人肯定不是熟人,和他们一点都不认识。凡是有来往的人,我一个不漏,都问过了。”

“但不是熟人,深更半夜会被请进家里?”

“的确不可思议啊。但我连夫人之前的男人都问过了。”

“听说了,不过一无所获。”

“没错。特地不远千里赶过去的哎。”柏原咕嘟咕嘟喝起了啤酒。

事件发生后的两周左右,塔子的过去引起了搜查人员的注意。因为从夫妇周边都没找到有用的情报,他们就开始入手调查两人的过往。他们注意到两人并没正式注册结婚,而且双方都带着孩子。功一和泰辅是有明幸博的亲生儿子,他们的母亲在生泰辅的时候难产死了。而静奈是塔子的女儿,户籍上并没有爸爸,也就意味着她是私生女。

塔子曾经在横滨接客时和一个男xj往过,然后怀了静奈。据和塔子一起工作的女x说,对方是某企业的员工,已经结婚生子了。即便如此,塔子还是选择生下孩子独自抚养她。

塔子姓矢崎,静奈跟着她姓,但在学校使用有明这个姓。如果和哥哥他们不同姓,会引起周围孩子们的狐疑。

为何有明幸博和塔子没有注册结婚呢?答案恐怕是塔子过去j往过的那男人,也就是静奈的亲生父亲的关系吧。

他说,塔子决定生下孩子的时候,答应他不会拿孩子要挟,同时,他要支付一定的赡养费直到孩子成人。不过一旦塔子结婚,赡养费也随之停止。

看来塔子不想白白失去这笔钱,就暂时搁置了和幸博结婚的事。幸博可能也觉得没必要这么匆忙结婚。

柏原前去问话的时候,那男人抱怨道:“我都不知道塔子和洋食屋店主的关系。那骗子,骗了我这么多钱。”但调查结果显示他已经一年多没支付赡养费了。

柏原问他有没有打算收养静奈,他立即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是塔子自己要生下来的,我可没求她。孩子我一次都没见过,都不知道是不是我亲生的呢。”

听到这些话,柏原很有揍他的冲动。

看来他和这个案子应该毫无关系。但是,对复杂的人际关系兴趣满满的搜查员仍锲而不舍地调查着他,结果自然是白费力。

“你知道吗?最近,神奈川县警局成立搜查队的案子破案率几乎是百分之百,远远超过东京和大阪。”

“第一次听说呢。”

“‘有明’那案子会怎么样呢?”

对于萩村的询问,柏原y着脸陷入了沉思。

“还会怎样?过了三年,还记得这案子的大概也就我们和孩子们了吧。”

萩村叹了口气说:“听起来真糟。”

“我也不愿这样说。”说着,柏原一口饮g了啤酒。

很遗憾,这个预言成真了。别说三年了,一年后,警局内就没人再谈起这个案子。虽然县本部还在继续调查,但萩村他们从未听到丝毫进展。

光y荏苒,渐渐地就连萩村也淡忘了那三兄妹。

泰辅被摇醒了,他四下张望了一番,看到功一站在自己的身旁。

“你在g吗呢。不是说了先把作业做好么?”

“啊,不小心睡着了。”

他吸了吸嗒拉着的口水,看到摊开在桌上的笔记本上已经湿了一滩。

“真拿你没折,我来帮你做吧。”

“诶,真的?太好啦!”

“只有今晚哦。你快去准备准备。”

“已经差不多了,从昨天就开始准备了。”

泰辅爬到了上铺。泰辅睡上铺、功一睡下面。从进孤儿院的开始就没变过。

泰辅拎着帆布包爬了下来,功一拉开另一张床下铺的帘子,一个胖男孩正开着台灯看漫画。

“刚,白天跟你提过,我和泰辅要稍微溜出去一会,像以前那样帮下忙,拜托了。”

被称作刚的少年扑闪扑闪地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

“大半夜的,你们去哪里?被发现了会挨骂哦。”

“和你无关。成功的话再请你吃拉面。”

刚开心地点点头,食堂大妈总会特别预先帮他准备一大碗。

功一打开窗户,观察了一下外面,然后转向泰辅,点了点头。

“ok,机会来了。”

泰辅把手伸进床底,拉出事先藏在那的尼龙绳。第一次用的时候,泰辅很害怕,现在已经相当习惯了。

他把绳子绑在床脚,然后扔到窗外。戴上手套的功一把8形环的登山用具一头挂在腰间,一头扣在绳上,“嗖”地纵身跃上窗框。

“我先下了。”说着,他便顺着墙滋溜滋溜降下。

“好厉害。”刚由衷感叹着。

我也很强哦。泰辅一边想着一边踩上窗框。窗框离地面大约5米。泰辅尽量不往下看,稍稍有些不灵活地往下降。8形环的使用方法,当然是功一教他的。

平安落地后,他仰头对着刚挥了挥手,刚开始回收绳子。

“不知道静顺利不顺利。”泰辅说。

“不用担心。”锁着,功一走了起来。

他们沿着墙角来到了停放自行车的空地,静奈已等在那,针织毛衣外披了件羊毛上衣。

“好慢啊~冷死我了。”

“来得好早啊。”泰辅说,“怎么出来的?”

“我又不能像你们一样用最原始的方法。”

“对河川暗送了秋波吧。”功一嘿嘿笑道:“明明只有初一。”

河川是位大学生志愿者,负责晚上的巡逻工作。

“管他呢,我们快走吧,好冷。”

功一和泰辅推着自己的自行车,全是功一弄到的车子,他说用打工赚到的钱买的二手货,真相是否如此无法得知。指导员找不到偷窃的证据,也没多说他。

静奈坐在功一车后,功一踩着踏板骑出孤儿院,泰辅紧追其后。这情景勾起了他们的回忆。那段想忘也忘不了的经历。所以,最初听到功一的这个计划时,泰辅不想去。当时,功一这样对他说。

“不要逃避。逃避没有任何作用,谁都不会来帮你。所以,让我们再回那里一次吧,从那里重新开始。”

功一已经高三了,明年春天必须离开孤儿院。他说出去之前,无论如何都想再做一次。

目的地是附近的草坪。三人下了自行车,任凭自行车横躺在草坪上。

“狮子座流星雨群就是狮子座星星的流星?”静奈问。

“不是呢,和狮子座没关系,只是看到流星的方向碰巧在狮子座那。”

听了功一的解释,静奈恍然。

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和那晚截然不同。眼睛适应了黑暗后,看到如同星象仪般,夜空中星星闪烁。

似乎为了弥补那个噩梦,流星一颗接着一颗划过天际。“哇——”静奈感叹道。

泰辅一言不发,被这幕美丽镇住了,无法说出一句话,眼泪莫名夺眶而出。

“呐,”功一说,“我们就好像流星。”

不明意义的泰辅沉默着。功一继续说。

“没有目标地划过天际,不知在哪儿燃尽生命。但是啊——”功一缓了口气,说,“我们三人紧紧相连。不管何时都相互羁绊着。(俺たち三人は繋がってる。いつだって絆で結ばれてる。)所以,什么都不需要害怕。”

时针指向2点,南田志穗的身影出现在了楼梯上,她往店内四处张望片刻后,立刻注意到高山的位置,笑着走近他。

志穗身穿灰s套装,身材高挑的她穿着普通的裙子也显得双腿修长。这一点高山很喜欢。

“抱歉,等了很久?”

“没,我也刚到,还什么都没点呢。”

“太好了。”

志穗放下挎包,在高山的对面坐了下来。随即,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又起身。

“我们并排坐比较好吧。”

“是吗?”

“你想,我们要一起听他介绍啊。”说着,她毫不犹豫地坐在高山旁,高山闻到一股花的馨香扑鼻而来。

志穗叫了服务员,点了杯皇家n茶,高山则点了杯咖啡。

“你蛮好点贵一点的饮料。”志穗说。

“为什么?”

“既然是他买单的,就不用客气了。反正他也有求于我们。”

“这么说也对。”

高山拿过菜单,看了下价格,确实她点的皇家n茶比咖啡贵了200円。连这点小钱都计较的志穗流露的平民感让高山心里一阵雀跃。

“今天实在是不好意思。”志穗双手合十,“把你卷进奇怪的事了。”

“别放心上。银行的利息很低,我正想用这笔钱投资些什么呢。这下正好了。”

“这么说我舒服多了。总之,我独独不想麻烦久伸先生。”

“别这么见外。”高山拿起杯子,解了解口渴。每次听到她称呼他,高山总感觉心跳一阵加速。

“说起来他好慢啊。让我们等他,有没有搞错啊。”话音刚落,志穗“啊”了一声站了起来。

她走到几米外的桌前,穿着茶s西装的男子背对她坐着。志穗绕到男子跟前,笑出了声。

“前辈,你在g吗?我们一直在那边等着。”

“诶?”男人说着转身,一看到高山,就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

“哎呀,你好。哎呀哎呀哎呀,实在不好意思。”男人夹着包,一手端着冰咖啡,一手拿着记账单移到了高山他们的桌子。

“前辈,什么时候到的?”

“大概20分钟前吧。”

“嗯,的确我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你已经坐在那了。”高山说。

“这样啊。没注意到,实在很抱歉。我还以为你和南田小姐才一起刚到呢。”

“但是,你也没注意到我吧。”

面对志穗的指摘,男子露出了抱歉的表情:“完全没注意到,真丢脸。”

“就因为这样你才完不成银行的指标呢。”

“不要这样说嘛。”依旧站着的男子从西装内袋拿出名片,“我想南田已经告诉你了,这是我的名片。”

名片上印着“三协银行r本桥分行 营业部 小宫康志”。

高山在三协银行有帐户,志穗好像就是知道了这才有了今天的会面。她说大学的前辈不能完成指标,希望可以帮他一把。

“这次真的太感谢了,帮了我大忙。”小宫不停地低头作揖。

“先坐下吧,这样太侧目了。”志穗说。

“啊,不好意思。”终于,小宫坐了下来。

他身为银行员的印象在外表上一览无余。规规矩矩中分的头发疏得整整齐齐的,金边眼镜并不显得过分时尚,领带的颜s也很朴素。虽然身高一般,却因为坐的笔挺,看起来很高。

对方看来是个相当认真的人。高山松了口气,他并不擅长和初次见面的人打j道。

“前辈,你还没跟我们详细说明呢。说起来,我也还不太懂。请再介绍一下吧。”

“这是自然了。我现在就开始说明。”小宫从包中抽出一份文件放在高山、志穗面前,“这次介绍的是由欧洲金融公司发行的美元建设债券。期限为2年,以美元为基准,年利率为4。3%。”

“2年期间不能解约?”志穗问。

“虽然可以,但我们无法保证全额退还。因为我们是通过客户的资金进行各类投资获利的,如果投资失败的话就会在本金中减去这部分损失。如果期满的话,我们可以保证客户得到本金和利息。”

“那个什么金融公司可靠吗?不会破产吧?”志穗狐疑地问。

“世界上不存在绝对不会倒闭的公司。”说着,小宫打开记事本,“这是该公司的评级——”

“穆迪投资(moody‘s)评级为aaa、标准普尔(s&p)评级为aaa。”小宫解释道。高山完全一头雾水,总之,听上去是个可靠的公司。

志穗连着提了几个问题,小宫没有摆出大学前辈的姿态,礼貌地一一作出解答。对于他用敬语和她j谈这点,高山油然升起一股好感。他想委托这个人的话想必很放心。事实上,听着两人的j谈,他对这个商品一点儿也不了解。经济上,他就是个门外汉。

“呐,怎么样?现在听起来好像还不错。”志穗问高山。

“不错嘛。j给你了。”高山答道。察觉到“j给你了”这句话包含把志穗当作同伴的意味,高山喜滋滋的。

“最少需要200万?”志穗确认道。

“能这样就最好了。”

“电话里也说过,我只有50万,剩下的由他出,可以吗?”

“当然。但只能以一个人的名义。”

“那就以他的名义吧。”

“了解。不过2年后所有的钱都会打进高山先生的帐户,没问题吧?”小宫j替望着高山和志穗,确认着。

“完全没问题。”志穗不假思索地答道。“这个我们会私下解决。到时还不知会怎样呢,可能我的钱会全都转到久伸先生的名下。”

听罢,高山骤然觉得身体燥热,他不由自主地盯着她的侧脸,她用慎重的口吻征询着他的同意。

“没错。”他的声音有些喑哑。

“那么,不好意思,我们可以开始签约了。”小宫从包中取出各种文件。

首先在合约上签名、盖章。随后,银行的退款申请表也如法炮制。填写金额的时候,高山抬起头。

“那个,全部都由我来出吧。”

“怎么说?”

“200万本金都由我来出吧。这样就不需要这么麻烦了。”望向身旁的志穗,她也正在填写退款申请表,金额是50万。

“这点,你们决定。”小宫觑了觑志穗。

“不行。”志穗义正言辞地拒绝,“不想麻烦久伸先生一人,是我推荐的,也让我出分钱吧。”

“但是……”

她摇了摇头。

“我不会接受的,本打算对对开,我出一半的。”

高山苦笑着叹了口气。

“知道了。你可真顽固啊。”

“我对钱很严苛。”说着她继续埋头填写。

填完后,高山和志穗把存折递给小宫,小宫在收据上签了名递j给两人。

“请再等20分钟,手续马上就结束。”

小宫夹起包站了起来。

“走好。”志穗轻轻挥了挥手。

刚走到楼梯口,小宫折了回来,一脸抱歉地对着高山。

“差点把要事忘了,请问身边带了保险证吗?”

“健康保险证?她j代我要带着。”高山从上衣口袋掏出健康保险证递了过去。

“呐,为什么需要这个?”志穗不满地说。

“抱歉,最近很多事都变麻烦了。”

小宫离去后,志穗又点了杯橙汁。

“久伸先生点什么?”

“不用了,咖啡还没喝完。”

“实在抱歉,拜托你这些。”

“没事,我也同意的。我觉得这样相当不错,把钱放着也太浪费了。”

志穗微笑着道谢。

虽然认识才一个月都不到,高山觉得经过今天的事,他们的距离一下子近了许多。求婚恐怕为时过早,不过按照今天的状态发展下去,肯定会水到渠成的。高山有这种预感。

能抱得如此尤物,高山凝视着身旁喝着橙汁的志穗,觉得此刻就已经幸福至极。

“怎么了?”察觉到视线的志穗眨着眼问。

“没什么。”高山抽回了视线。被她一望,他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小宫额头挂着汗回来了。

“久等了。这是你们的存折,请确认一下。”他从包中取出2本存折,分

第 80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小宫额头挂着汗回来了。

“久等了。这是你们的存折,请确认一下。”他从包中取出2本存折,分别放在志穗和高山眼前。

高山取过存折确认了一下,取出了150万。

“这是保险证。万分感谢。一周后,您会收到证券,有任何问题,请随时联系我。”小宫礼貌地说道。

“前辈,指标完成了?”志穗问。

小宫如释重负地点点头:“真的救我了一命。”

“下次不要这样了。”

“抱歉。这次让我请吧。”小宫拿起记账单起身,“那我先走了。今天实在万分感谢,今后也请多多光顾三协银行。”

高山笑着目送屡屡低头作揖着离去的小宫。

“真是个大好人啊。”他说。

“所以才达不到指标,他都不会强行推销。”望了望手表,志穗吃了一惊,“不行,都这个时候了,我必须要走了。”

“从工作中溜出来的?”

“等下还有商洽。久伸先生,你慢用。”

“我也走了。”

高山久伸在咖啡店前的马路上拦了辆出租车。目送着他离去后,她也走了。不久,包里传来了手机铃声。

“嗨。”

“客人的心情如何?”

“棒极了。no problem。”她边说边打量着四周。

有明泰辅站在十字路口的斜前方。茶s的西装和金边眼镜,一幅银行员的打扮。

“一个月赚150万,真是萧条。”

“没办法,这是功哥哥的指示。本打算追加的50万也到手。”

“你做得到啦。那家伙已经被你迷住了。”

“当然了。你以为我是谁啊。”

泰辅贼贼地笑望着她。

“那么,稍后再说。”

“好。”说着,静奈挂断电话,向着泰辅轻轻招了招手。

在地铁东西线的门前仲町站下站,沿着葛西桥大街步行一会后,走进汽车专卖店旁的灰s公寓,一幢连弹簧锁都没有的古旧建筑。

走到三楼,在305的门口停下脚步。门的上面有一颗米粒大小的发光二极管。确认它没有点亮后,泰辅取出钥匙。点亮的时候就立刻转身离开,这是功一在装上二极管时定下的规矩。他说,可能里面有埋伏的不明者。不止警察,追寻他们的人不少。

房间是一室的房间,很宽敞。屋内摆放着2张单人床,有足够的空间保证功一工作。普通家庭摆放的餐桌、沙发之类的这里一律免之。

功一坐在电脑桌前,怕热的他在屋里总是一条背心足矣。

“看来挺顺利的。”他盯着电脑屏幕说着。

“静打过电话了?”泰辅脱了外套,解下领带坐在床上。

“嗯,她弯去小石川那一趟再过来。”

“小石川?”询问着的泰辅颔首道,“那个老师啊。”

“想要商量旅行的事,让她去学校附近。不知轻重的老师,居然趁着上课的空闲给她打的电话。”

“之前静提过的温泉旅行?”

“是吧。”

“哥哥,让她去?”

“怎么可能。”功一转过椅子,把身旁的信封扔向泰辅。

泰辅打开一看,是美元建筑债券的证券,自然是伪造的东西。写着高山久伸的名字,金额为200万。

“做得不错吧。”功一得意地笑着。

“对你而言小菜一碟,真厉害,可以以假乱真了。”

“下礼拜,像以前一样寄出去。”

“这些可以高枕无忧过2年。”

“但愿,祈祷高山不要急着用钱。”

“帐户里还有500多万,也有其他存款,应该会想要省点事,不会解约这么麻烦吧。”

“应该是的。正因为是这样的人,才定为目标的嘛。”

这次针对高山久伸的“美元建筑债券作战”是他们部署的任务之一。既不用强迫对方j出钱,而且等到对方意识到受骗已是很久之后了。

难点是金额不能太大。现在去银行取钱,凡是200万以上的金额都必须证明本人的身份。200万以下的话,有时也需要身份确认。所以,泰辅拿了高山的健康保险证。但是,只有健康保险证无法取出200万以上的现金,因为保险证上没有照片。

高山打算自己支付全额的时候,静奈斩钉截铁拒绝也是出于这层顾虑。如果是不需要身份确认的年代,不要说200万了,取500万也小菜一碟。泰辅懊悔地想。

“对了,上j今天的收获。”泰辅从身旁的横置的包中取了出来。

把取出的银行信封放在功一面前,泰辅松了口气,这个瞬间,他稍稍有些自鸣得意。

功一瞄了眼信封内,再三点头。“还有50万,要看静的演技了。”“总有办法的。她那么自信满满。她说’你以为我是谁啊‘。”泰辅想起先前和静奈通电话时的对话。

“她肯定没问题,会做到的。”功一笑道。

目前准备从高山那里夺取的50万决不是什么难事,只消静奈跟高山说:“突然有急事,想要退还50万。”对于高山,他手中有200万的债券,也不算掏腰包出这50万,这50万是唾手可得。不管怎样,当下最重要的是不让他察觉到被骗的事。

功一想出的一连串作战方案总是手到擒来。

“哥哥,你在做什么?”泰辅边换着衣服边问道。

“收集下个目标的情报。”功一重新端坐在电脑前。

“决定了?”

“算是吧。”

“是怎么样的人?医生之类?”

“不是。嘛~等静来了再说。”

“总之,是个有钱人。”

“当然。我们只骗有钱人。”

“我下次乔装成什么?还是银行员?”

“不,下次不用这个手法,你变装成宝石商。”

“宝石商?全新的角s啊。”

“必须要好好学习一下。总之,先买下一千万的宝石。”

听完功一的话,泰辅瞪大了双眼。

“真的?”

“脚本从这开始,我想要赌把大的。”

泰辅握紧右拳打在左手掌上,倏地站起。打开冰箱,拿了罐啤酒,扳开易拉罐。

“一千万啊,真是斗志昂扬啊。”说着,泰辅咕噜咕噜喝着啤酒。

他们开始欺诈行为是在三年前,以刚刚从孤儿院出来的静奈上当受骗为契机。

当时,功一在家小设计事务所工作,是高中毕业后念书的专门学校的前辈介绍的工作。而泰辅总是不停换着打工,虽说“自由人”听起来不赖,但关键是他一点没常x。

两人同居生活,静奈也搬了过来。她在家庭餐厅工作,一个人住不起一套房子。

有一天,静奈在购物时,有个打扮不俗,30来岁的女x走近她。她对静奈说:“你就是我理想中的那个人,忍不住就上来搭话。”然后,她说,“只要30分钟,请听我把话说完。”邀请静奈去了咖啡屋。

她说自己是美容顾问,其中一个工作是向各地美容沙龙推荐优秀的美容师,为此各处奔波寻找。

她说优秀的人才必须要是年轻貌美的女x。美容师不漂亮的话这个美容沙龙也得不到顾客信任。这种说法相当具有说服力。

静奈轻信了这些话,心想成为美容师也不赖。而且,听到自己的美貌获得认可也让她有些飘飘然。

但是,她不能马上成为一名美容师。首先,她必须取得美容师的资格。通过录像、课本学习,如果考试合格的话就会介绍工作。教材费近30万,当时的静奈无法支付这笔钱,因此,她去贷款。

静奈瞒着泰辅和功一,并不是担心他们责骂她,而是孩子气地想偷偷考取资格后让哥哥们大吃一惊。

但是同一屋檐下生活,隐藏教材这些难于登天。且不说泰辅,企图逃过目光敏锐的功一就不可能。教科书很快就暴露了,而且,功一在发现的瞬间就意识到这一切。

“你被骗了。”

他淡淡的开始解释资格商法犯罪。通过游说顾客购买书本骗取高额金钱,寄送教科书也只是最初的一个月、二个月,渐渐地失去联系。帮忙联系工作当然也是谎话。

刚开始以为是开玩笑的静奈听完哥哥的说明后,脸s开始发青,似乎察觉到自己受骗了。

“我要解约。让她还我钱。”

功一摆摆头。

“没用的。冷冻期制度期间你打算怎么过?”

“我去报警。说我被骗了。”

“警察什么都不会做。报警的话要去消费者协会。”

“那我去那儿。”

“不要犯傻,只会浪费时间。联络不到对方,消费者协会也束手无策。”

静奈一脸垂头丧气,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怎么办才好?只能哭着入睡?”

“这样好奇怪。”泰辅说,“为什么,为什么只能认栽呢?哥哥不觉得不甘心吗?”

“你给我闭嘴。”

“怎么能闭嘴,30万啊。巨款哎。为什么为了这么无聊的东西,静要背负贷款?”

“吵死了。”

“我不会认栽的,接受不了。”

功一噌噌挠着脑袋,叹着气望着泰辅。

“谁说认栽了?我可没这么说过。”

“但是……”

“关键是要把30万拿回来,对吗?”

“话是这么说,哥哥不是说办不到吗?”

“从那个骗子手里取回是很难,即使办得到,也太费事了。”

“那到底怎么拿回?”

功一哼了一声,j替望着弟弟、妹妹。

“你们知道’贫不生根,富不长苗‘这句话吗?钱啊,不是停留在一处,而是在各种各样人之间流动的。静奈的钱既然流到那个骗子手中,我们再从其他地方拿回不就好了。”

“从哪里?”

泰辅刚发问,功一卖着关子笑言:“嘛~从哪里呢?”

随后,功一提出的意见让泰辅和静奈都哑然失s了,他准备用同样的手段骗他人上钩。

“这个世界不是骗人就是被骗。看看政治家和官员,欺骗国民,中饱私囊。就算知道这些,国民何曾暴动过?只是认栽。还不是有本事骗人的家伙赢了。被骗了就要骗回去。不想白白受骗的话,骗别人不就行了?”

“就好像抽对子?”(注:自牌中留出一张牌后;玩牌对者轮流从他人手中抽出一张牌;以获成对,即抽乌龟)

对于泰辅的比喻,功一颔首认可。

功一让静奈仔细再现了被骗时的情景,详细分析后,写了个脚本,让静奈和泰辅反复练习。他还利用设计事务所的器材重新包装了静奈买的教材。

接着就是走上街头寻找目标了:对自己的外表相当自信、不满足于现状、对未来隐约有些不安的年轻女x——宛如受骗时的静奈。

文静型的会不会容易受骗点呢?泰辅建议,当下被静奈否决了。

“非常在意自己的类型比较好,绝对很容易受骗。”

“和静一样的类型。”

“没错。”静奈略显后悔地点点头。

两个瞄准了一位在有乐町百货店购物的年轻女子,她正在选购化妆品,应该对美容有很深的兴趣。

静奈上前搭话,邀请她到咖啡厅。她全然没有受骗的经验,毫不设防地跌入了预设的骗局。这时,泰辅出场了,手里拿着装有教材的纸袋。

“这教材很枪手,不过一套不成问题。今天递j申请的话,教材当场给你。”

这句话如同一剂催化剂,对方答应签约了。泰辅和静奈带着她来到消费者金融的营业所,贷了30万。目标女x一点疑心都没起,从泰辅那接过教材,笑容满面地回家了。

几天后,静奈收到了那些形迹可疑的教材,比第一个月收到的教材粗糙多了。他们把这些寄给了被自己骗到的女x。然后,如同功一预计的,教材再也没有送来了。因此,也没再寄给那女子。

“好险,我果然受骗了。”静奈咬着唇说,“要是没功哥哥,真的要哭着入睡了。”

功一竖起大拇指满足地赞道:

“我们三人合力,其利断金。”

泰辅准备晚饭的当口,门开了,静奈回来了。

“晚上好。”她哼哼了声,对着泰辅苦笑道:“又是咖喱啊?稍微变下花样嘛。”

“换口味了哦,今晚是蔬菜咖喱。”

“什么嘛。只是把冰箱的剩菜倒在一起罢了。我看我还是期待功哥哥负责晚饭的那星期吧。”静奈在床上坐下,把包和纸袋放在一旁,嚷道:“啊~累死了。”

依旧坐在电脑前的功一盘着腿转向她。

“老师的心情如何?”

“怎么可能会不好呢。突然叫我过去,我都去了。”

“商量旅游的事?”

静奈疲惫不堪地点点头。

“他说想赏红叶的话要赶早,拿了一堆小册子等着我。他还看中了一家每个房间有独立露天浴室的旅馆。”

“什么时候?”

“下月的第二个周六。”

功一望着墙上的r历,说:“还剩下3个礼拜。”

“快点搞定吧。”泰辅边耐心搅拌着锅中的料理边说道,“那个中学老师和预料那样没太多存款吧。这50万早早解决为好。像以前那样拉保险不就可以了?”

功一抱着胳膊,盯着静奈。

“现在时机成熟了没?”

她皱着眉,沉思片刻。

“难说。正如功哥哥预料的,他相当小气,戒备心也很重。恐怕会怀疑我是为了拉保险才应酬他的。”

“嘛,事实如此。”功一笑了笑。

在欺诈高山久伸的同时,他们三人也瞄准了某个单身老师。35岁的他在小石川的学校教理科。静奈在9月的一个相亲聚会上找到的猎物。功一详细调查后,把他归为“c等级”,即价值低于一百万。价值高于一百万的属于“b等级”,高山久伸就被归于这类。无法估计上限的则属于“a等级”,可惜这样的猎物至今只碰到过2次。

“陪他去温泉旅行的话,他肯定会爽快地掏钱。”

听了静奈的话,泰辅出声呵斥:“喂!”

“知道啦,我也就说说。”

“就算说笑也不行。不管我们发生什么……”

“都不允许我出卖r体,是吧?我知道啦,别再说了,都听腻了。”静奈不耐烦地摆摆手。

被抢白的泰辅缄默不语,他束手无策地望了望功一。功一朝他眨了眨眼,点头示意,好像在说:“规矩没变,放心吧。”见状,泰辅才开始专心准备咖喱。

“正所谓’贫不生根,富不长苗‘,所以我们要让钱流到自己手中。”这是他们刚开始欺诈时所说的话。当时,功一定下了数条规矩,不利用静奈的r体就是其中之一。他说:“让妹妹出卖r体的男人去死吧。”

自然,泰辅也有同感,他说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去陪老太婆睡觉。

“不行,这样也是出卖r体吧。我们不做这些,要全凭骗人手段赚钱。”功一掷地有声地说。

当时哥哥的这番话仍犹如在耳。因此,他不可能允许静奈陪同去旅游。反而静奈的态度更令人担心,她一碰钉子就嚷嚷“出卖s相也无妨”云云。虽然不觉得她是真心的,泰辅还是无法不在意。“接吻和摸上半身都没关系。”擅自定下这些的始作俑者正是她自己。

抱着胳膊陷入沉思的功一开口了。

“在这个月中旬前了结它,目标是50万的保险。试着挂满泪痕地跟他哭诉没完成保险公司的指标。”

“会顺利解决的。”静奈思索了片刻。

“试着吊起他的醋意。泰辅,这个靠你了。”

“好。”

“他还不上钩的话就放弃吧。反正只是个c等级的,没必要浪费这么多时间。比起这个,我们有条大鱼要钓。”

“大鱼?”闻声,静奈满脸放光。每次接到新任务时,她总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具体的饭后再说。太兴奋的话,不消化就糟了。”说着,功一意味深长地摸了摸下巴。

准备晚饭是住在这儿的功一和泰辅的任务,他们每周轮流做饭。静奈的公寓在r本桥的浜町,她通常都在那起居。但是,那儿没有任何表明她和哥哥们相互来往的物品,这间房间亦如此,显示她出入于此的痕迹一点儿也没有。

现在,功一辞去了设计事务所的工作,不过他仍有接零活。他觉得维持设计这行对本职工作有用。

本职工作当然就是指欺诈。

自从静奈被资格商法所骗,他们决定从他人那弥补损失后,谁也没说过把欺诈作为本职工作。但是,他们三人合力欺骗他人的钱简直易如反掌。泰辅再次深深感觉到他们之间的羁绊。

最终促使他们下定决心,决定利用这种能力为生的是功一的那场遭遇。

某个连休结束的早晨,功一像往常一样去设计事务所上班,那儿已人去楼空。dc也好pc也好、复印机也好印刷机也好、颜s样本也好墨水也好纸也好、铅笔也好圆珠笔也好,手纸也好烟灰缸也好,所有的所有都消失了,什么也没剩下。不,有一样还留着,那就是这里的钥匙,它孤零零地垂在没有了百叶窗的窗框上。

事后,功一说:“当时,我完全一头雾水。”泰辅默默地附和:“任谁都会吧。”工作的地方一夜之间不见了,任谁都一筹莫展吧。

经营者行踪不明。闻声,债主都翻脸不认人了。这时功一才知道事务所身负巨债。

面对债主的追问,功一无法解释,他自己也是受害者。不仅失去了工作,而且被拖欠了2个月的工资。更雪上加霜的是连他的私人物品都被掳走一空,包括那部刚刚买的40多万的dv。早知落到这个下场,功一肯定不会买它。

预先支付报酬的工作也还剩下几个,其中,也有由功一负责签的合约。对方以此为证,要求他退还货款。

走投无路的功一硬着头皮答应做完自己负责的项目。他问认识的设计家借了器材。当然,一切经费都必须自掏腰包。泰辅和静奈靠着打工支付了这笔钱。

工作结束时,功一整整瘦了4公斤。

“我再也不会相信别人了。”脸颊消瘦、面容憔悴的功一对泰辅和静奈说,“可以信任的只有你们。我早该知道的,弄成今天这田地实在太羞耻了。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又不是哥哥的错。”泰辅说。

“你是受骗者啊,不用觉得羞耻啊。”

然而,功一决绝的双眼并没有一丝犹疑,他表情更加严厉了一分。

“以前就说过了,这个世界不是骗人就是被骗。知道还被骗的我真是个大笨蛋。还给你们添麻烦,作为哥哥真觉得羞耻。太差劲了。”

静奈把手放在耷拉着脑袋的功一的肩上。

“那么,功哥哥,我们骗回去。”

功一抬头看着她,泰辅也看着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太奇怪了啊。为什么只有我们必须遭遇这些?父母遇害,被赶出那个家,家变卖后多余的钱也被亲戚拿走了,好不容易三个人可以好好生活,又接二连三地被别人骗。这样子太奇怪了。绝对不正常啊。功哥哥,这个世界不是骗人就是被骗,对吧?那么,一直被骗的人不是很蠢吗?我们去骗人吧。”

“骗人,怎么说?”泰辅问。

“我被骗的钱也是哥哥你们拿回来的,不是吗?我们不是很顺利嘛。我们做这个就好了,找更多目标,从他们那骗回钱。”

“这样说……太乱来了吧。对吧,哥哥?”

然而,功一没有点头应和。深深埋着头的他仍然纹丝不动,保持着沉默。

找到设计事务所的老板已是一周之后了。在秋田县的男鹿半岛发现了他的尸体,跳楼自杀身亡。

他出资入股了新成立的it公司。开张后,邀请他入股担任设计部门负责人的那个人下落不明,留给他巨额的借款和无底d般的绝望感。上次他毫不犹豫地逃走了,但这次他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心,留了封遗书,决定自我了断。

兴许是这个起了决定x作用。之后不久,功一如同宣示般说道。

“我们骗回去吧。绝对不要再流泪了。”

静奈握紧双拳,泰辅微微颔首。功一既然这么说了,想必这是他们最好的选择了。

“我们最大的武器是静奈的美貌。不利用这个的话我们什么资本都没有。这个世界上垂涎美女的有钱人罄竹难书,我们就瞄准他们。不找穷人下手,这是规矩之一。”功一说。

没特别商量,不知不觉间分工就决定了。功一负责调查和策划,泰辅和静奈负责实施。大致顺序是首先由静奈骗倒男人,然后骗取金钱的时候泰辅出场。

三兄妹的“新事业”进展得相当顺利。静奈不但有姣好的容颜,而且天生懂得怎样虏获男人的心。少许j谈片刻,她就能近乎完美无缺地扮演对方喜欢的类型。

另一方面,功一、静奈都说泰辅是“模仿的天才”。保险业务员、银行职员、占卜师、棒球选手、牛郎,不管怎样的职业他都可以变装。而且每次变装都有模有样,不会让人另作他想。

“你当演员的话,现在也许已经去好莱坞了。”静奈曾这么说过。

泰辅自己也不太清楚,他只是不愿扯后腿,认真地扮演罢了。但是,他相当享受这个“工作”,也从中找到了生活的价值。一考虑到下次要扮演怎样的角s,他就抑制不住心中的雀跃。为了变装而进行的研究也充满乐趣。虽然至今从事过各种各样的工作,但他还是第一次品味到这种充实感。

吃完咖喱,功一取出一份文件。

“不要摆架子了,快点告诉我们啦。”静奈撅着嘴抱怨。

“下次的目标是他。”功一把文件放在玻璃桌上。

这份文件附着张照片,三十岁左右,下巴纤细的男x优雅地站着。

“和以往的猎物相比,水准高了不少。”静奈说。

“他叫户神行成,餐厅的公子哥。”

“让这家伙买一千万的宝石?”泰辅问。

“对。”功一轻快地点点头,“一定要让他买下。然后静奈从他那里收到这宝石作为礼物。”

静奈用舌头轻舔嘴唇,竖起大拇指:“斗志满满!”

川野武雄如同旅行社代理点的业务员,把一叠旅行宣传册平摊在桌上。旁边还放着份整理的笔记,上面抄了一堆数字。“研究下来,还是箱根比较好。考虑到j通的便利问题,感觉这三家旅馆还不错,程度相当,料理都不错,费用也没太大差别。总体对比下来就是这样。”说着,川野把笔记转向静奈的方向。

上面记录着入住这三家旅馆时的各类费用支出。本来旅费都由川野支付,根本没必要给静奈看这些,想来他在暗示“我为你用了这么多钱噢”吧。就是因为你这德x才j不到女朋友的,静奈暗自骂道。

当然,这些真心话她没有表露在脸上。“都看上去很不错,”她微笑着对川野说,“你决定吧。”

“嗯,没问题。话说回来,你还没请到假?”

瞬时,他的脸y沉了。

“明明是双休r啊……”

静奈摇摇头。

“跑业务的人哪有双休r啊。你想,我们可以好好地和有工作的客人谈话的时间只有双休r吧,对方平时也要工作啊。”

“……这样啊。”川野还是一脸扭捏不爽。

r渐稀疏的头发,r益松弛的脸颊,逐渐圆滚的腹部——怎么看都不是35岁应该有的容貌。据功一的调查报告显示,他在大学主修化学,一度在药品公司工作过,因为无法融入其中,半年后就辞职了。现在,他作为一名理科老师过着社会生活,但他在学校也并不亲切友善,学生们一致认为他是个怪人。

事实上他并非怪人,只是单纯不擅j际。他也渴望出双入对、渴望组建家庭。然而尽管他在网上报名参加了相亲聚会,但鼓不起勇气主动和女x搭话。静奈主动接近他时,他声音变尖,双眼犹如怯懦的小狗。

虏获这类男x对静奈而言简直就是三个手指捏田螺。聚会以来,他一天不落地给静奈传短信。至今,他们一起吃过三次饭、看过一次电影。这些已足够川野得意忘形了,他一副俨然是静奈男友的姿态。

刚准备下手骗钱时,川野邀静奈一同去温泉旅游。不擅与异xj际的他居然提出这种要求,实在让人有些愕然。很快,在和他的聊天中静奈嗅到了蛛丝马迹。他经常出没bbs,在那儿就算和熟人难以启齿的事也能轻松开口,找人商量。想必是bbs上有人建议他若想和女友进一步发展,不妨带她去温泉旅行。真不知道是哪个多事的家伙。静奈愤愤想着。

两人坐在池袋站附近某个大型书店的二楼咖啡屋里。静奈饮着红茶望向窗外。

便利店门口站着一个身穿花格子衬衫的男x,一头长发,带着黑框眼镜,手中拿着个纸袋。乍一看到,静奈差点没喷出来。如果这幅打扮是在秋叶原的话,怕会淹没在茫茫人还中很难一眼认出吧。

她把手伸到桌下,找到包中的手机按了几下,这种程度只消用到手就足矣。

静奈观察着便利店门口那男子的反应,只见他从口袋中摸出手机,确认一下便切断了电话。信号发送成功。

“那么,ユカリ(yukari)什么时候可以休息呢?”川野问道。

“这个……”

静奈侧着头考虑着“ユカリ(yukari)”的汉字到底应该怎么写,是由香里呢?还是由加里?自我介绍后,她从未用过汉字,每次写短信也总用“ユカリ(yukari)”。

“完成指标后,应该可以做些其他事了吧。”

“指标?这么严格啊。”

“是啊,”静奈点点头,“拉不到保单的话,公司没理由雇佣你啊。只要业绩稍微差点,工资上就直截了当地反应出来了。”

嗯,川野一脸无法领悟地应答着。对于公司、企业的话题他总显得局促,或许潜意识里他知道自己是个逃兵吧。让这种人教的学生太可怜了,静奈如是想着。

“我也投保就好了。”川野挠挠稀疏的头发,喃喃自语似的。

知道就好,静奈维持着微笑,忍着没脱口而出。

“不想给武雄先生添麻烦,你还要担负旅费呢。”

“没错啊,不知道回来后还会剩多少积蓄呢。如果到时候还有多余,我想可以稍微帮点忙。”

说什么傻话呢。静奈急躁地抱怨着。旅行的费用看一下你的笔记不就知道大概了嘛——

从不铺张浪费的川野有近一千万的存款,同时,这也反映了他是个不折不扣的铁公j。本来以为他没有爽快地投保是因为对静奈还心怀戒备,最近总算恍悟,他只是不喜欢让钱离开自己的手中。

川野朝静奈的身后望去,她感觉到背后有人走近。

很快,一位男人走到了两人的桌旁,他正是刚刚站在便利店门口的那个男人。

“果然没错。”他打量了静奈一番笑道:“是ユカリ(yukari)啊。”

啊,静奈叫道:“ヤマダ(山田)先生……”

“我一看背影就认出你了,工作中?”他笑着对比着川野和静奈。

“呀,不是这样的……”

“诶?马上就要月末了,以为你还在忙着完成指标呢。达到指标了?”

“嗯,勉勉强强。”

“那个,”川野c嘴道。

“你朋友?”

“不,不是朋友……”

“我是ユカリ的救世主哦,对吧?”

男人回答道,并征询着她的认可。

“啊,那个,ヤマダ(山田)先生,我们还有重要的话要说,实在不好意思,下次慢慢聊……”

“诶,这样啊。那么,还有什么困扰的话要第一时间找我啊,一定哦。”

“嗯,谢谢。”

“上次在游乐园玩得很开心哦,下次再一起去吧。”

“嗯,一定。”

长发男子龇牙咧嘴地笑着离去了。急于知道详情的川野一脸焦躁地问:

“那人是谁?”

“高中时候的前辈。前阵子在路上偶遇,他知道我做保险,正被指标得焦头烂额,就投保了。”

“诶,”川野有些受伤地说,“还一起去游乐园了?”

“我问他要什么回礼,他就让我陪他去游乐园。但是,只有一次。”

“虽然这么说很失礼,不过真是个让人不爽的家伙,是个宅男吧。”

“你这算什么?我跟他不太熟,只知道他挺有钱的。所以,我被指标得走投无路的时候就拜托他帮忙。”

“找这样的男人?”川野突然目含怒火,“拜托这种混蛋宅男!”

“火烧眉毛了,我也是情非得已。”静奈冷冷地说道,呷了口红茶。

川野伸手拿起咖啡杯,咖啡杯碰到盘子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很明显他正心神不定。

“我不苟同。用约会拉到的保单,这也太奇怪了。”

“也不是什么约会,只是一起去了次游乐园。”

“但是他好像把你当作恋人了。”

“没这回事。”

“总之,我讨厌你做这些。请不要再这样了。”

“这么说我也……”静奈低下头。

川野粗鲁地放下杯子。“还差多少?”

“什么?”她抬起头。

“指标。还差多少才完成?”

望着冲昏头脑的他,静奈忍不住想舔舔嘴唇。她努力抑制这份急不可待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开口。

透过望远镜,看到静奈和川野的身影出现在目标书店的正面。静奈挽着他的胳膊穿过马路,走进了一家银行。

泰辅放下望远镜,看了看手表,已经六点了。等下还有一个任务,无论如何也不能失手的重要任务。不能让欺诈中学老师这种小事给耽误了。

泰辅再次举起望远镜。平时,坐在长凳上做这种举动相当奇怪,但对于宅男打扮的泰辅完全不构成任何问题。

不久两人走出银行,静奈对川野说了些什么后,出租车停在了他们面前。她对川野挥了挥手,乘上了车。川野一脸依依不舍地目送着。

泰辅也随即起身走到路上,急忙拦了辆出租车。乘上车后,他说:“去青山。”

手机响了,静奈打来的。

“我是ヤマダ(山田)。”泰辅说。

“钱收到了,一张。”

“这太好了。”泰辅点点头。一张也就意味着一百万。铁公j川野为了不让宅男抢走女朋友也下足了本啊。

“现在回r本桥的总公司,重新包装后赶往青山。”

“了解。我先去探路。”

挂断电话后,泰辅脱掉眼镜、假发,麻利地整理了下发型。他没有像静奈那样“重新包装”的时间了。

在青山下了车,他钻进附近大厦的厕所,从纸袋中取出一个包,里面装着件衬衫和外套。换装后,他把脱下的衣服、变装道具、纸袋塞进包里,走出了厕所。

目标的店坐落在古董大道沿街,广告板上写着“baron”。泰辅站在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拿出手机,贴在耳边,装作开始说话的样子。当然,他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baron”的门口。

打扮光鲜亮丽的男女不断鱼贯而入,年龄大约分布在20多岁到35岁左右,有情侣也有同x同行,也有些许独自到来的。

今晚这家店要举行聚会。对于泰辅他们相当重要的人会出现。

看了下时间,马上就要7点了。

一辆出租车停了,一个身着茶s皮上衣的男人走了下来。看了他的侧脸,泰辅把目光移到手中手机上的画面,上面有一张男人的照片。他和从出租车上下来的男子对比了一下。

目送着男子的身影消失在店中,泰辅拨通了电话。

“嗨,’计划art事务所‘。”功一说道。

“目标进入店里,没有同伴,j通工具是出租车。”

“不出所料。客人分布如何?”

“各种各样。女x独自进去也不会奇怪。接下来呢?”

面对泰辅的问题,功一沉默了片刻。

“不,还是照当初的计划。静奈一个人反而比较惹眼,你陪她一起进去。”

“了解。”

挂了电话,泰辅再次盯着“baron”,背后有人拍了下他的肩,是静奈。一袭灰s的连衣裙外面披了件短上衣,重新化了妆,比刚刚素雅了些。

“这种装扮可以吗?”

“有什么不满?”

“不是啦,只是担心太朴素了。”

“对方肯定看厌了那些浓妆艳抹啦。嘿,走吧,カスガ(春r)先生。”

“走吧,サオリ(佐緒里)小姐。”

趁着没有车辆来往,他们穿过了马路。

望着殷红的y体倾注到玻璃杯中,户神行成不禁感叹道:好酒。轻轻摇动杯子,凝视着微微漾起在内侧的红酒悄无声息地回归平静,和他预估的速度、粘度都相当接近。再次慢慢摇晃着杯子,闻着酒香,啜饮一口含在口中。相当醇香,丹宁的味道保留得很好,微微的甘甜也不觉得违和。和炸小牛排搭配应该不错,他想。

“产地是皮耶地蒙特。(piedmont属意大利)”手持盛酒容器的年轻侍者说道。他系着蝴蝶领结,看起来并不太相称,还处于实习中的上酒服务员。

“北意大利啊。”

“嗯。瓶上写着gran reserva,这酒是reserva——”

“可以了,我知道。”行成伸出右手制止他继续介绍。他不喜欢在品酒的时候听别人说这说那的,容易造成先入为主。

再次啜饮了口,他安静地闭上双眼,想象着用餐时候的情景。吃口炸小牛排,趁味道还残留在口中时喝一口这红酒,客人会有怎样的感觉呢?和炖煮酱汁(demiglacesauce)的味道相合吗?

reserva的酿造时间有法律规定,要陈酿五年还是六年,嘛,这种事无所谓,重要的是它的味道和料理合不合。

“应该不错。”下完结论,行成把酒杯放在桌上。“但是……”他继续想:“价格太高了,在餐厅开瓶这个至少需要7000r元吧。对于心情舒畅地来用餐的情侣来说有点小贵。”

行成从口袋中掏出记事本,总之先把名字记下了。根据购买数量,或许价格还有回旋余地。

离开先前的地方,他开始环顾四周。虽说是站着用餐的聚会形式,但实则这是个意大利红酒的试饮会。排放着料理的桌上,放着相应推荐的红酒。

受到招待的人大部分都是与饮食店相关的,星星点点也可以看到些名人的身影,很少有来路不明的人。听说有邀请函通过网上拍卖流出,主办者因担心出席者寥寥无几,对此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行成在摆放着鲜鱼腌泡汁和白葡萄酒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如何搭配白葡萄酒一直是他的软肋之一。

举起酒杯时,一个女x的声音不经意闯入他的耳朵。

“前几天,有人推荐了我一家超好吃的洋食屋。”

行成对“洋食”这个词有了反应,微微转了下头。

身旁站着一对年轻男女。行成猜测他们是一对,但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异样,男方一副谦恭的样子,似乎故意放低了姿态。

“洋食的话还真少见呢。哪家?”男子问。

“’户神亭‘,名字很奇怪吧?”

听到这话,行成不由自主地身体僵硬了。他从没想过居然会提到这个店名。

“需要倒红酒吗?”女店员笑容满面地问道。

“啊……谢谢。”行成把空酒杯递给她,但他的注意力完全被身旁的对话吸引住了。

“这店我听说过,东京都内有好几家呢。我还没去过,这样啊,有这么好吃啊。你们点了些什么?”

“我点了炖牛r,朋友点了油炸海鲜大餐,果然很好吃啊。”

“诶,下次我带妻子一起去吃吃看。”

“但是,不一定所有女x都会喜欢这家店。你要带夫人去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刚准备啜饮口白葡萄酒的行成停了下来,这是很难令他不介怀的话。

“啊,这从何说起?”

对方追问着,行成在旁侧耳倾听。

“这个啊,很难三言两语解释清楚。女x的话,我想她会明白吧。或者也许这都是我的心理作用啦。”

“有点在意啊,我反而更有兴趣了。”

“那去一次吧。到时就会明白了。”

“嗯。那挑个r子去吃吃看。”

两人开始慢慢走开,行成见状慌了手脚。他把喝到一半的白葡萄酒放在桌上,追了上去。

两人并肩走着,有说有笑的。女方身材修长,从一晃瞅见的侧脸判断20岁出头点。男方也相当年轻,似乎比她年纪大一点。中等身材,浑身散发着业务员的感觉。

“打扰一下,”身后传来声音。两人闻声停下脚步,同时回头,脸上都浮现疑惑不解的表情。

行成吃了一惊。女子比他凭背影想象的容貌还要美丽几分。“啊,请原谅我的唐突。刚刚在那不小心听到了你们的对话。”

两人对望了一下。女子若有所思状。

“关于洋食屋的对话。”行成说,“刚刚提到’户神亭‘了吧。”

啊,女子点点头。

“提到过,怎么了?”

“那个……不知道您有什么不满?”

“哈?”

“就是关于’户神亭‘,您说过’不一定所有女x都会喜欢这家店‘吧。请具体告诉我详情吧。”

这时,男子向前迈了一步。

“不好意思,你是?”

“啊,实在不好意思。刚刚就应该自我介绍的。”行成从上衣口袋中拿出了名片,“这是我的名片。”

名片上印着“有限公司户神亭专务 户神行成”。看到这个,女子睁大了双眼。男子也顿时哑然了。

“真糟,我居然犯了这么大的错……”说着,她伸手遮住了嘴。

“呀,实在不好

第 81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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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实在不好意思。”突然,男子开始不停低头,“没想到居然会这么近距离地遇到那店的经营者。我们决不是故意的。请千万别放心上。而且,她刚刚说了’户神亭‘的料理很好吃。”

行成摇摇头。

“我并没有觉得不愉快。相反,觉得自己很走运。能够听到客人的真心话而不是恭维之词实在很难得。我关心的只是您的感想。”他紧紧盯着女子看着。

女子困扰地低下头,眨了眨眼。

“对不起,我并没有其他意思。请当作是小姑娘的普通感想,忘了它吧。”

“这个普通的感想很重要。拜托了,请一定要直言不讳。”

“嘛嘛,请稍微冷静一下。”男子突然c话道,“这位小姐是我顾客的女儿,并不是饮食店的相关者。所以,请一笑而过忘了吧。到此为止怎么样?”

“不,我绝不是在苛责她。真心想要听取她的意见,可以吗?”行成挠了挠后脑勺。

体察到他的心情,男子向女子望去。

“你意下如何,サオリ(佐緒里)小姐。他都这样拜托了,你就直言不讳吧。”

“拜托了。”行成低下头。

“真难办啊,演变成这局面……”她叹了口气,“那个,现在非说不可吗?”

“嗯?”

“可以的话,我想再去一次店里,身体力行再确认一下。”

“去我的店里?”

她点点头。

“既然要谈一下对贵店的感想,我也不愿说些不负责任的话。被当时的心情所左右而出的感想反而会给您造成麻烦。”

“不,这样也很有参考价值。”

“我办不到,不想现在说些蠢话事后再追悔莫及。过两天,我会去’户神亭‘用餐。届时,如果印象仍和上次如出一辙的话,我会发短信给您,意下如何?”她看了看行成的名片。

“这也可以,但是……”

对于行成而言,他现在就急于想听。但是,既然她无法认可也不能过于强求。

而且,仅仅是谈谈感想就如此认真的女x已经非常稀少了。正因如此,他才执意想要听到她的意见,不是通过短信,而是面对面地谈话。

“那就这么决定了。短信的话,サオリ(佐緒里)小姐可以轻松地直抒己见了吧。”陪同的男子说道。

“请等一下,请问什么时候方便来’户神亭‘呢?”行成问。

“还不清楚……”

“定了r子请转告我。用餐后,五分钟也好十分钟也好,请说一下感想。”

“发短信不行?”

“拜托了。”他再次低下头。

听到她叹了叹气。

“明白了。我会转告的。但是,请不要过于期待。我并不知道太多店,对料理也不了解。”

她苦笑着望向同伴。

“好像情况变复杂了。”

“顺其自然也不错。啊,对了。都忘了自我介绍,这是我的名片。”男子递了张名片给行成。

名片上印着“cortesia·r本东京本部 营业部营业一课 春r井健一 “。”cortesia“的名字行成有所耳闻,是个珠宝公司。

“不是饮食业的啊。”

“所以一开始就道歉了。有个受邀的朋友把邀请卡送给了我。我知道这位小姐喜欢红酒。”

“这位……”行成再次望向女子。

“我姓タカミネ(高峰),叫タカミネサオリ(高峰佐绪里)。”

她从包中拿出学生证,汉字写作“高峰佐绪里”,是京都某所大学的大四学生。她说为了到东京体验各种各样的事,现在正处于休学中。

“悠闲自得呢。”

“但是,如果对社会一无所知就毕业的话,不是很危险吗?”她挑衅地瞟了下行成,不甘示弱道。

“原来如此啊。”行成答道。就连对店的感想也不草率发言的女x,对她而言,想在踏入社会前了解这个社会是理所当然的。

随后,佐绪里和春r一起离开了会场。行成继续喝着葡萄酒,心里泛起阵阵涟漪。佐绪里的身影在头脑中挥之不去。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在意的是她对“户神亭”的感想还是她本人。

聚会持续到了九点多。行成拦了辆出租车,回到了位于目黑的家。十年前父亲政行购买的房子。之前是一户德国人住在那儿,所以玄关的门特别高。从外看来像是r本的房子,实则屋内榻榻米并不多。

政行正在起居室打电话。他还穿着西装,应该回来没多久。从他严厉的口吻中推测电话那头是哪个分店的店长吧。

“总之,不许再犯同样的错误。好好记着!”说着,政行挂了电话。

“发生什么事了?”行成问。

“无聊的话。采购出了纰漏,原材料不够了。又不是小孩子!”政行咂了咂嘴,脱掉外套,“葡萄酒那方面怎么样?”

“嗯,不错的挺多。但没有眼前一亮的。”

政行嘿嘿笑了。

“嘛,多cc心,我也在c心着呢。”

“不能只是模仿爸爸你。”

“当然了。这是你的店,所有都由你全权负责。”

“我知道。”

出了起居室,行成走上楼。他的房间在两楼。

过阵子,他就要成为“户神亭”的新店长。已经选好店址准备着手装修了。他脑海中每天都塞满了这些,不停考虑着准备工作。

想要开家具有自己风格的店,这是行成最大的愿望。当然,如果客人不满意就毫无意义了。

脑海中再次浮现高峰佐绪里的身影。早一秒也好,他想尽快和她聊天。

戒指的正中镶着颗耀眼夺目的钻石,而且,它的四周还镶了一圈透明的宝石。泰辅望着这戒指,不停眨巴着眼睛。

“好美啊,这戒指怎么回事?”

功一嘴角微微上扬,把戒指从手指上摘下。

“拍摄用的道具,我稍微加工了下,足够以假乱真吧?”

“不错嘛。”泰辅接过戒指,细细察看起来。

为了演好这次变装的宝石商,他最近学习了不少相关知识。尤其详细了解了“春r井健一”上班的公司“cortesia·r本”。该公司的订婚戒指有一个特征:底托处刻有“cortesia”的首字母“c”,它的侧面并排装饰着“c”的镜面字样。相当正统的款式。

“这戒指应该能以假乱真吧。”泰辅拿起放大镜,放大了观察。

“嘿,泰哥哥,装的有板有眼的嘛。好像专业宝石商哦。”身旁的静奈调侃道。

“是人造氧化锆。”泰辅说。

“废话。”功一笑出声,“货真价实的钻石要好几百万呢。不过你看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泰辅的眼神从放大镜那儿抽回。

“乍看和钻石一模一样,放大镜下就可以看到切割部分的线条有些粗糙。而且,闪得太过了。很明显就是人造钻石。”

“诶?”功一和静奈面面相觑。

“我要说的就这些,”泰辅把戒指还给功一,“可惜,我也不是很清楚。没见过真的钻石,想要比较也没折。”

“什么嘛,真失望。嘛,也没法子。”功一小心翼翼地把戒指放回盒子,取出另一个盒子。打开盒盖,放到泰辅面前:“这个如何?”

盒子里放着的也是一枚戒指。上面并没有镶嵌很大的钻石,整个戒指镶满了小钻石。

“’cortesia‘的新款。”泰辅脱口而出道,“不是还没有引进r本吗?”

“应该是黑市流出的,这款赝品早就偷偷流入市场了。我在御徒町发现的。明眼人一眼就可以辨清这是假的,不过外行人的话怕是分不清的。”

“我也分不清。因为,我只看过照片。”

“让我看下。”说着,静奈伸出了手,立刻带在无名指上,放在荧光灯下比量了片刻。

“好可爱啊,我喜欢这个。”

“戒指的尺寸已经是静的手指大小了。总会是你的,别着急。不过,不要带着它出门。在家过过瘾就可以了。”

听了功一的话,静奈撅着嘴拔下戒指。

“把这戒指卖给户神?”泰辅问。

“没错。刚刚那款是650万,这款是350万,一共1000万。为了更真,加了点尾数。”

“会不会察觉到是假货啊。”

“这就看你们的本事了。购选戒指的时候,它们是作为礼物送给静奈的,户神不会看得太仔细,永远都不会。”

“户神对宝石不了解吧?”静奈满脸担心地问。

功一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

“户神行成,28岁。毕业于庆明大学经济学。毕业后在父亲经营的餐厅工作。吉祥寺店的店长。兴趣是音乐鉴赏、爬山、钓鱼。大学时代加入了自行车郊游社团。从未独居生活。爱车是legacytouringwagon。没有喜欢的艺人。对演艺圈一无所知。没有喜欢的品牌。在家附近的理发店理发。从不染发。父亲叫户神政行。洋食餐厅”户神亭“的社长,都内有四家店。大阪、横滨各一家。餐厅是这十年间突然风行的。最近准备再开一家分店。听说这家店将全权j给行成。户神家位于目黑,曾在横滨居住过。”一口气读完这些,功一来回扫视泰辅和静奈。“如何?这份资料中没提到他对宝石有深究。还有个未经证实的情报,他至今只j过一个女朋友,大学时就分手了。没有女x缘,说好听点是淳朴,说难听点叫土气。他压根儿不会考虑这枚戒指也许是赝品。总之,看你们演技了。”

泰辅从功一那拿过文件,又看了遍内容。似乎的确没有担心的必要。

居然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调查得如此详细啊,泰辅佩服道。虽然见怪不怪了,但功一收集情报的能力实在令人瞠目。

功一的目光停在这次的猎物上。他是功一潜入一个单身聚会时盯上的目标。户神行成怕是做梦也想不到,前来寻找女伴的男x中居然混着物s猎物的人。

据功一说,他盯上户神也是个巧合。他得知户神的父亲是经营洋食餐厅的,对他产生了兴趣。然后,无意中听到的闲谈让功一确信了他是下次目标的合适人选。

“a等级”功一如是评价着,这意味着如果欺诈成功,他们会有巨额收益。

“终于到了今晚。静,有信心吗?”功一问。

红酒聚会的那晚,静奈和户神行成约好的那件事。她前往广尾的“户神亭”用餐,然后和他碰面。

“当然。作战计划天衣无缝。”静奈自信满满地说。

“让他彻底上钩啊。哥哥的作战计划总是无懈可击的。”

“没错。只是提了’户神亭‘的名字,他就上钩了。当时,我可是拼命忍着笑的。”

听着泰辅和静奈的话,功一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自从看穿他是个热衷于’户神亭‘的人,我就打算把他当作冤大头。某种意义而言,他现在眼中容不下女x,脑海中尽是新店的事。所以,他一定很想知道他人对于’户神亭‘的想法。落入你们的圈套也是自然而然的。暂且和静的魅力没有关系。”

“啊,真伤心。”

“不是说了是’暂且‘吗?现在开始就全凭静的本领了。绝对不要失手哦。”

“j给我,基本上知道他的弱点了。”被功一一激,静奈反而更有g劲了。

“好,相信静的能力。”功一坐回椅子上,再次看向泰辅和静奈,“有事和你们说。这个任务完成后,我们就金盆洗手。户神行成是最后的猎物。”

哥哥的话让泰辅跌破眼眶。

“哥哥,这是怎么回事?”静奈困惑地问。

“r语也不听懂吗?从户神行成那捞到足够的钱,然后金盆洗手,再也不涉足欺诈这行。”功一慢条斯理地说。

“为什么啊?”泰辅问。

功一叹了口气。

“总有一天我们要收手的。你也好,静奈也好,总会结婚,有个幸福的家。为此,尽早融入正常的社会生活比较好。”

“但是,这么突然……”说完,泰辅转身征求静奈的赞同。

她也点点头。

“是啊,又不是可以匆忙下决定的事。好不容易进展得这么顺利。”

功一摇摇头。

“并不突然。我一直都在考虑这一步。继续g这行,总有一天会遇到危险。也许哪天突然撞见之前被骗的那些家伙。正是因为现在g得相当顺利,安全抽身才更为重要。我已经决定了,不会变了。这次是最后的任务。”

看来功一的决心固若金汤。这种时候,他们再多费唇舌也改变不了他的想法。而且,他的决定从未出错过。这点,泰辅和静奈都心知肚明。

“既然哥哥这么说了……我知道了。”泰辅回答。

“静呢?”

“我也同意。”

“嗯。那么,最后的工作,好好g!有了钱,我们也可以在哪里开家小店。”功一笑道。

户神行成踏入“户神亭”广尾店的门口时,八点半刚过一会。店内热热闹闹的。柜台前有不少常客的身影。行成从他们身旁经过时,小声打了个招呼。

和开店后每月光顾一次的老夫妇j谈片刻后,他继续走往深处。餐桌基本上都客满了。

高峰佐绪里坐在墙角的一个小桌前。看起来已经用完了餐,正在品着红茶。

行成回到柜台,看了下记账单,默默记下她点的菜单。

随后,他再次走近佐绪里的位置。她似乎察觉到了,抬起了头。望见笑脸相迎的她,行成心扑腾扑腾的,身子微微震了一下。至于原因,他也不清楚。

“点了炸猪排?”他问道。

“嗯。非常好吃。”

“太好了。我可以在这坐下吗?”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请坐。”听到她的首肯,行成坐了下来,叫了服务生,点了杯咖啡。

“没想到你会一个人来。以为你会和朋友一起来呢。”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不过朋友突然有急事。”

“这样啊。那可以改r再来的。”

“我也想过,不过这些都是和户神先生约好后才发生的,改r的话会给你添麻烦吧。”

行成重重地摇了摇头。

“没有这回事呢。本来就是因为我的过分要求。哎,实在很抱歉,反而让你c心了。”

“别放心上,我并不讨厌独自用餐。”佐绪里微笑着喝了口红茶。

行成的咖啡到了。喝了一口后,他竖直了背望着她。

“那么,能不能告诉我我们店的不足?”

她慌慌张张地摆了摆手。

“呀,并不是什么不足。平常人可能都会一笑而过了,我也只是稍稍有点在意罢了。所以,你这么郑重其事我反而束手无策了。”

“想听一下作为参考意见。请一定要直言不讳。”行成把双手放在膝上。

佐绪里露出略微苦恼的表情,然后下定决心似的点点头。

“我知道了。那么,我就不客气地妄言了。我在意的是柜台上的餐位。”

“怎么了?”

“那里总是有很多常客吧。和店员眉飞s舞地聊着天,好像家人一样。”

“有什么不妥吗?”

“法式餐厅、意式餐厅也有常客,但都没有这番热闹光景,也没有柜台上的餐位。”

“柜台上有餐位不好吗?”

然而,佐绪里没有点头。

“并不是这个问题。只是对于我这样初次光顾的顾客而言,弥漫着略微不舒服的气氛,好像被排斥在外了。”

“你过虑了。确实,比起法式餐厅和意式餐厅,这里的常客比较多,但这是洋食屋的优点。你来多了肯定会习惯这里的气氛。”

听罢,她沉思了片刻。

“但是,只是为了吃饭就必须习惯这里的气氛,太奇怪了。”

“是吗?但是……”这时,行成苦笑了,“对不起,明明是我提出要听听意见的,却反驳了,真没辙。”

“让你感到不愉快的话,我道歉。外行人的意见而已,请别放心上。”

“不,我会参考的。至今为止,从来没考虑到过。”

行成从口袋拿出记事本,记下了:考虑一下关于如何对待常客。

“不过,”佐绪里说,“料理很好吃,真的。”

“谢谢。”

行成话音刚落,她耸耸肩笑了笑。看着这个笑颜,他胸口再次传来扑腾扑腾的剧烈心跳。

留神到户神行成的反应,静奈感觉到总算局面由她掌控了。和预料的一样,他是个忠厚老实、热心于工作的男人。而且,从来没有吃过女x的狡猾、富有心计的苦头。他做梦也想不到乍有其事谈着感想的高峰佐绪里心里盘算着怎么玩弄他于股掌。

安心了,照着这个步调下去似乎进展不错。她想。然而,这种自我宽慰的想法以前几乎不曾出现过。

事实上,她也隐约注意到这次的心情和以往有些不同。至于理由,她不知道。夸张地说,罪恶感隐隐在心中漫延。之前也不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不过此刻赶走这种心情似乎变困难了。通常,上当受骗的人活该这种信念总是会战胜罪恶感的。

今晚似乎有些不同。平时,她会装作稳重的样子,暗暗瞧不起对方,这次却感觉被什么看穿了似的。

或许是这个店的缘故吧。走进店的瞬间,她反常地无法冷静思考,感觉到藏在内心角落那扇古老的门似乎被推开了。但是,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反而不知不觉中卸下了防备。她有些不知所措。

大概因为这儿是洋食屋吧,静奈想。与从前父母经营的“有明”截然不同,这店宽敞又高级。但是,这儿弥漫的气氛中的确有种似曾相识的东西。这种气氛仿佛把她的记忆带回那年幼的r子,从未考虑过欺诈之类的纯真无邪的青葱岁月。

“怎么了?”行成问道,脸上挂着不安。

“没,没什么。”静奈摇摇头。

“还有没有其他在意的地方?无论什么都可以,请不要顾虑,直说无妨。没有专业知识和先入为主观念的客人的意见对于我们而言相当具有参考价值。”行成还是满腔热情地问道。

静奈放下茶杯,扫视了下周围,说:

“那么,还有一个地方。”

“是什么?”行成身体微微前倾。

“里面的餐位。刚刚就有些在意。”

“里面?”

店的里面有块独立的空间,放着四张桌子。那儿坐着的顾客通常都是情侣。

“只有那个地方的光亮不太一样。”静奈说。

行成点点头。

“那儿是为了想要和重要的人安心地用餐的客人准备的,嘛,基本上都是情侣。”说着,行成望着静奈,“有什么不妥吗?”

“这个考量不错,但我觉得灯光的角度不太好。”

“角度?”感到意外的行成再次看向里面。

“基本上里面的光线都很昏暗,然后从一个方向投来强光,在脸上呈现出y影。这样的话,人的容颜看上去不太赏心悦目。”

“诶,这样?”

“就譬如在黑暗中用手电筒从下面照人的脸,会觉得相当恐怖吧。夸张来说,就是这回事。”

“原来如此。我从来没想到过。但是,自己并不清楚自己在他人眼中的样子吧。”

“通过留心其他顾客的脸,然后自我代入想象。女x通常都会这样代入想象自己在别人眼中的样子。”

行成佩服地点点头。

“对于男x而言,这点怎么想也想不到。我也会参考这点的。谢谢。”行成又在记事本上记了几笔,再次看了看里面的座位,“新店会考虑到这些,其他店的光线问题也重新修改一下比较好。”

“新店?”

“事实上,会在麻布十番开家新店。我一直在头痛怎么布置这家店呢。想听听高峰小姐的意见。这店从开业准备到经营都有我一手负责。”

和功一的调查一样,静奈边想边点了点头。

“这样啊,好厉害呢。”

“这个机会来之不易,所以想要做出和其他店不一样的特s。不过,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想要做出怎样的店呢?”

静奈问着。仿佛就等着这个提问似的,行成眼睛顿时发亮。

“一言以蔽之,可以让客人愉快谈话的店。要我来说,现在的’户神亭‘做得太过了。正因为这样,欠缺可以轻松谈话的氛围。且不说嘈杂,用餐时的聊天是必不可缺的。虽然是不是可以聊得尽兴因人而异,但我觉得也会受到店内的设计、店员的服务态度的影响。”

看着露出皓齿粲然一笑的行成,静奈想:这人是不是不曾撩起过人类内心潜在的恶。她的内心涌出了想让他尝尝苦头,想让他知道人x本恶的想法。但是,另一方面,她羡慕他的那份天真无邪。

“事实上,”这样说着的行成表情如同想出新的恶作剧的小学生。“我有可以让人眼睛一亮的菜单。”

“是什么?”

“就是”他压低了声音,“牛r丁盖浇饭。”

“诶?”静奈瞪大了双眼,“秘密武器是牛r丁盖浇饭?”

行成重重地点点头。

“当然,不止这些。有套餐,吃完鱼或者r之后,再上牛r丁盖浇饭。前菜都是为增添牛r丁盖浇饭的美味。”

“听起来不错。但是不会太多吗?”

“为了配合女x的胃口,所有料理的量都有必要调整一下。”

“看来对牛r丁盖浇饭挺有自信的呢。”

行成使劲点了点头,胸口轻微地翕张着。

“我家的店变成今天的规模也是多亏了牛r丁盖浇饭。它引起了顾客纷至沓来。”

“早知道,刚刚应该点牛r丁盖浇饭的呢。”

他笑着摇摇头。

“很可惜,这家店里的牛r丁盖浇饭不是原来的味道。父亲在新店开张前令负责人开创独特风味的牛r丁盖浇饭,没有传授他们原来的食谱。也就是说,’户神亭‘的牛r丁盖浇饭口味也不尽相同。”

“那么,这家新店也是新口味?”

“不,这家店回到原来的口味。”行成斩钉截铁地说,“回到,再现最初的’户神亭‘。前阵子,我终于说服了父亲。”

“从父亲那得到食谱了吗?”

“嗯。再现原味也相当辛苦。对了,下次要开个牛r丁盖浇饭试吃会。乐意的话,你可以参加吗?想让你试吃一下。”

“我?可以吗?”

“拜托了。比起专业美食家,听取你的意见更有参考价值。不,是我想要作为参考。”

看着热情游说着的行成,静奈由衷笑了,这下确定了和他再次见面的机会。牛r丁盖浇饭的试吃会也不赖。找功一商量一下,肯定会想出兼顾内行、外行的意见。刚刚和行成提到的常客的存在感太强会给初次光顾的客人带来不舒服感这意见也是功一教她的。

“啊,已经这么晚了。”看着手表,行成说,“实在不好意思,耽误你这么久。之后你还有什么预定吗?”

“没有。”

静奈暗暗期待着行成的邀约。

“这样啊,太好了。”

但是,行成全然没有要邀请的意思。没法子,静奈只好背起包。

“那个,买单……”

“不需要了。”行成伸出右手制止了,“今晚是我拜托你来的,所以请让我请客吧。”

“但是……”

“听到了宝贵的意见,足够了。请不要放在心上。”

轻描淡写的口吻里含着拜托的口吻。静奈想:看来并不是个油腔滑调的公子哥啊。

“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她低头致谢。

起身站了起来,行成也随后站了起来,看样子要想要目送。

柜台上的餐位还有客人的身影,觥筹j错,大快朵颐。

“也许你说得对。”走出店,等着电梯的时候,行成如是说,“常客太过招摇决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又不能不重视常客。两难的问题啊。”

“请别太在意了。”

“不,好不容易可以负责一家店,不想太草率。”

行成说的当口,电梯门开了。身着灰s西装的白发男子走了出来,他看到行成,停下了脚步。

“爸爸,你今晚不是应该去横滨吗?”

听到行成的话,静奈吃惊地凝视着对方。这个人竟是户神政行。

“改变主意了。你才是,在这里g什么?”说着,户神政行瞥了一眼静奈。

“听取这位的意见。之前不是说过嘛。在红酒聚会上碰到的女x就是这位小姐。”

“啊,原来如此。”户神政行点点头,“特地让你前来,实在不好意思——那么,是什么意见?”

“下次慢慢说给你听,很有参考价值。”

“这样啊,太好了。”户神政行对静奈笑了笑,笑容中饱含包容力。

“那么,我先走了。”

“我送你到下面吧。”行成说。

“送到这就可以了。谢谢你的款待。”静奈走进了电梯。

出了大楼,没走几步,手机就响了。

“对面的行车道。”泰辅说道。环视后,她看到一辆蓝s的轻便客货车停在那儿,车内有他的身影。

穿过马路,静奈坐上副驾驶位置。“户神亭”所在的大楼位于右斜前方。

“如何?”泰辅问。

“还不错。应该没有留下坏印象。”

“这样看来,用餐后你们俩没有约会。哥哥还让我尾随呢,变装道具都带了,看来白拿了。”

静奈沉下了脸。

“他挺耿直的。看来要想进展顺利的话不得不由我主动出击了。”

泰辅贼贼地笑着:“的确如此。”

“不过已经约好下次再见了,别担心。”

“这样就较保险了”正要发动引擎的泰辅忽然停下了动作,“喂,那家伙出来了。”

行成正从大楼中走出,户神政行紧随其后,大概事情都办完了。两人乘上出租车,驶向远方。

“就是有这样的父子啊,我们才能成功骗钱。”目送着出租车远去的静奈说着,望向邻座的泰辅。

不知为何,他表情僵硬地凝视着出租车离去的方向,连眨眼也忘记了。静奈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凝重的表情。

“那家伙,后面出来的那男人是户神行成的父亲?”泰辅呼吸急促地问。

“嗯,怎么了?”

“是那家伙”泰辅喃喃自语道。

“诶?”

“那晚……父母被杀的那晚,从后门出来的那个男人……刚刚那男人就是当时的那个男人。”

听完泰辅的话,功一意识到自己的脸颊僵硬了。

“没搞错吧。可以百分百确定吗?”望着弟弟,功一再三确认着。

“不能打保票……但是,很像。应该是那个男人。”

“应该,这样是不行的。”

“虽然这么说,但没法确认……只能说很像。”

泰辅坐在床上,紧握双手。眼神中充满了拼命想要传达这种心情的光芒。

功一的思绪飞回了14年前。父母遇害后,受惊过度的泰辅一言不发,冷不防的,他开口了。这个声音至今还在功一耳畔萦绕。

“哥哥,我看到了。杀死爸爸他们的那个家伙,我看到了。”

泰辅现在的眼神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定是后悔和遗憾的心情再次在心中复苏了吧。

功一转向静奈,她靠着床坐在地板上。本来应该听她叙述今晚的进展情况。但是在这之前,脸s全变的泰辅说了“看到那个时候的男人了”这句话。

功一起身打开壁橱,拖曳出一只纸箱,打开盖子,里面装着厚厚的文件。

那些全部都是父母遇害事件的相关资料。或者说,几乎都是新闻资料,从中可以大概猜出是小孩子收集的资料。

功一翻到某个新闻报道的版面,递到静奈面前。

“静,好好看这副肖像。户神政行长这样吗?”

这篇报道中刊登了以泰辅的描述为基础所画的肖像。

静奈端详了片刻,陷入了沉思。

“这么说,的确有些像……但是,不至于一模一样。”

泰辅在一旁窥视着肖像,尴尬地挠挠脑袋。

“那个时候惊慌失措的,而且也是第一次描述,没有很好说明。事实上想要画出的是那张脸,户神政行那张脸。”

功一合上文件,重新坐在椅子上。

“都已经过这么久了。你的记忆会不会有些许模糊了?”

“不可能的,相信我。我懊悔得不得了。没有好好看清那张脸,所以什么都做不到。这张脸,我死也不会忘记。想要也忘不了,这张脸每天都浮现在脑海中,出现在梦中。所以,不可能会记忆模糊,绝对不会。”

盯着述说着的弟弟的双眼,功一意识到质疑泰辅对他来说太可怜了。对于当时年幼的泰辅来说,目击到杀害父母的犯人是多么大的心理负担啊,一想到这,他就觉得胸口抽痛。

功一双手j叠在胸前。

“就算这样,仅仅长得相似,什么都做不了。”

“但我不认为这是偶然。我们家是开洋食屋。户神也是经营洋食屋的。说不定出于工作需要和我们父母有什么联系呢?”

功一点点头,泰辅说的的确在理。

“我会试着调查的……”

“怎么调查?”静奈问。

“现在开始考虑考虑。总之,这件事j给我。有什么发现会告诉你们的。”

听完功一的话,静奈默默点了点头,泰辅仍一脸无法释然。

“怎么,泰辅,有什么不满?”

“也不是……”

“有什么就直说啊,这样一点都不像你。”

“我觉得你好像不相信我说的。”

“为什么?”

“因为他可能是那个事件的凶手啊,那个杀死父母的凶手。为什么你可以这么冷静呢?不是应该更吃惊、更兴奋吗?”泰辅声音变尖锐了。

功一叹了口气。

“我了解你的心情。我也不是不吃惊。如果户神政行真的是你看到的那男人,就是件不得了的事了。但是,现在我们什么证据都没有。我讨厌一会充满希望一会变成绝望。我们已经受够了期待落空了。”

“没错啊,哥哥。”静奈也说道,“把兴奋留到找到证据后吧。我也不想再失望了。特别是关于那件事。”

听着他们两人的话,满脸不服的泰辅流露出些许寂寞,然后,他轻轻点了点头。

“知道了。目击到犯人的只有我一个。我再怎么说像,也没有任何证据。”

“不要意志消沉啊。都说过我会调查的啊。说起来,今晚怎么样,进展顺利吗?”

功一来回望着泰辅和静奈。

“哥哥的建议很有效哦。”静奈答道,“行成那家伙相当在意常客的问题。照明的问题也提到了,他很认真地采纳了。”

“调查也算有价值了。那么,下次的约会?”

“很顺利哦,他邀请我参加牛r丁盖浇饭的试吃会。”

“牛r丁盖浇饭?有这种试吃会?”

“他让我一定出席。那家伙好像不习惯和女x相处,下次我要主动出击了。”

静奈志气高昂地说道,功一信任地点点头。另一方面,他也相当在意郁郁沉思的泰辅。

两天后,功一去了趟横滨。走出樱木町站,沿着饮食店星盘罗布的道路向南走。横架在大冈川上的天桥跟前有家“马之树”咖啡屋,木屋的模样,店内也装饰着不少木头。

功一在原木加工而成吧台上坐下,点了杯咖啡。身旁还有其他顾客。秃头白须的店长熟练的泡了杯咖啡。

“这店在这里开几年了?”喝着黑咖啡的功一问道。

“25年”店长压着声音答道,“什么都很旧了,到处都嘎达嘎达作响,必须要补补修修啊,费钱哎。”

“开了好久呐,这一带也变了很多吧。”

“怎么说呢。也没有太大的变化,这一带也不大。”

“孩提时代,我来过这。不知道当时去的洋食屋还在吗?”

功一话音刚落,店长便重重点头。

“你说的是’户神亭‘吧,以前在斜前方,现在是家二手cd、dvd店。”

“啊,那家店……怎么了?”

“搬到关内了。没听说过’户神亭‘吗?最近很红的。”

“好像在银座见过。”

“原来是开在这边的。虽然是家小店,当时就挺受欢迎的,都要排队用餐。那些不耐烦排队的就转来我们这了。”店长爽朗地说着,一点都没往事不堪回首之感。

“这么受欢迎啊。”

“牛r丁盖浇饭深受好评。电视、杂志上都有介绍,我也去吃过几次,确实好吃啊。”

功一想起静奈说过要去牛r丁盖浇饭的试吃会。户神行成打算作为新店的主打菜。

“经营店的是怎样的人?”

“叫户神的一个人,所以才叫’户神亭‘,是个热衷于经营的人。开张的时候也来我这里打招呼了。听说在别处修业后好不容易才独立开的店。最初没什么客人,很难熬的样子。三年后突然流行起来了,都要排队用餐了,真是了不起啊。随后不久,店就搬到关内了。肯定是觉得店面太小了。啊,对了,要不要告诉你关内的店的地址?”

“不用了,我自己找找,多谢。”

“大概10年前搬到关内的。之后生意就越来越欣荣了,现在分店也开了不少。我实在望尘莫及啊。”

功一点点头,喝完剩下的咖啡。据他的调查,“户神亭”搬到关内是12年前。2年后,户神政行搬家了。看来赚了不少钱。

功一他们的父母遇害是在14年前。如果店长的话可信,正好是“户神亭”开始流行之际。那个时间,户神政行是否在横须贺犯下强盗杀人罪,有必要慎重考虑一下。

付了咖啡钱,功一走出店,眺望着位于斜前方的二手软件店。店前镶着玻璃窗,上面贴满了海报、演员的凹版相片。不走进店内就无法望个真切,店铺比“有明”略微狭小。受欢迎得都要排队用餐的话,自然想要搬到更宽敞的店铺。

走往樱木町站的途中,突然想起些什么,他转身走向r之出町站。边走边拿出手机,按了几个号码。和这个人还保持联系这件事,他从未跟泰辅、静奈提过。

电话通了,功一说:“我现在在r之出町,能不能见个面?”对方爽快地应允了,约好在横须贺中央站碰面。

很久没有乘坐京浜急行了。功一站在门旁,眺望着窗外流转的风景,往昔也一点一点浮现。他对靠山靠海的地方有着特殊的感情,可以看到星星疲劳也全然消除。

功一微微晃着头,陷入了感伤。回到那个地方也没有什么,他自我安慰道。

横须贺中央站到了,再次拨通电话。对方等在附近的咖啡屋,名为“serufusabi”的点。

不费功夫就找到了这家店。功一有些紧张地走进店内。虽然联系不曾间断过,但他们已经好几年没见了。

对方坐在正对通道的吧台旁。从斜后方看到的侧脸来看,似乎没有太大变化。只是黑发中夹杂着些许白发,灰s西装下的身子也消瘦了几分。

功一买了杯咖啡,向他走去。对方立刻意识到了,转过身。片刻,他吃惊地睁大了双眼。

“功一君,长大了啊。”

功一在旁坐下,苦笑着。

“上次你也这么说,我和那时一样高哦。”

“是吗?这么说来,的确呐。”对方笑了,嘴边还是留着邋里邋遢的胡子,和十四年前一样。

是横须贺警署的柏原。现在好像也在同一个警署工作。他和功一取得联系是在功一离开孤儿院后不久。据说是向孤儿院打听了联络方式。之后,一年总会联系一两次。基本上没什么要事,只是简单地问问近况。

功一对柏原说谎了,他告诉他自己没和泰辅、静奈见过。考虑到他们从事的“工作”,他清楚和警察保持联系是极其危险的。

“上次见面是四年前啊。”柏原说。

“嗯,因为赌博的事……”

“对啊。”

四年前,柏原把他叫了出来。之前在横滨瓦解了一个赌博组织,他们在组织的顾客名单上发现了有明幸博的名字。不用说,这是功一他们的父亲的名字。

幸博身负300万的借款。看来夫妻俩在遇害之前问熟人借钱的理由应该是为了还赌债。

就赌博组织和洋食店夫妻遇害事件的关系,横须贺警署再次展开了搜查工作。柏原把功一叫来问话也是其中一环。然而,无论如何搜查,警方仍找不到真相。赌博组织和该事件直接相关的可能x看来很低。

“今天怎么了,有什么急事?”柏原问。

“呀,没什么要事。只是正好到了附近,想稍微见个面。百忙之中,叨扰了。”

柏原咧嘴笑了,露出了由于常年吸烟而泛黄的牙齿。

“万年小警察罢了,与其说忙,不如说是打打小杂。稍微偷懒一下也没什么。最近也没什么案子,比较轻松。发狠玩命地查案,那时是最后一次了。”

他口中的“那时”自不言说,功一就领会了。

“都过14年了……时间过得好快。”功一说,“马上就要到时效了。”

柏原点点头,喝了口咖啡。

“最近似乎重新开始搜查了。事到如今还能做些什么?案件接二连三地发生,悬而未决的案子慢慢被抛诸脑后。临近时效,才慌慌张张开始搜查。谁都知道做这些无济于事。15年了都毫无头绪,这时还能找到什么证据?纯粹是为了塞住媒体的嘴罢了。”

功一点点头。柏原似乎忘记了,4年前他也说过这番言辞。确定和赌博组织没有关系后,横须贺警署和县本部都再次从洋食店夫妇遇害事件抽身。

“果然还是没什么进展啊。”功一问。

柏原转而表情凝重。

“唯一的证据就是那张肖像。都过了

第 82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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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原转而表情凝重。

“唯一的证据就是那张肖像。都过了14年,人的长相也变了吧。”

“相似的人一个都没有找到?”

“也不是,长得像的倒是有几个。市民那里来的举报也挺多。每逢这时,我们都飞奔过去。神奈川也好,东京也好,就连琦玉、栃木也都一一赶去了。但是,所有的人都是无辜的。”

“那些人的名单还留着吗?”

“那些人?长得像的那些家伙吗?当然还在,怎么了?”

“嗯……不知道能不能看一下。”

柏原突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上上下下打量着功一。功一避开了他的眼神,拿起杯子喝了口咖啡。

“迫近时效了,反正这名单对于警察来说没什么太大作用,我想尽自己所能调查一下,在网上征询情报。”

“这样的话,不需要这份名单吧。你有什么企图?”

“企图……没这回事。只是想再次核对一下这份名单上的人。”望眼欲穿似的凝视玻璃杯的功一说道,脸颊上可以感受到柏原锐利的视线。

“找到了吗,相似的男人。”柏原问道,“然后想要确认一下这个男人的名字是否在名单上。”

功一有些动摇。真不愧是警察啊,他想。完全都猜中了。

功一笑着摇摇头。

“如果有发现,一定会立刻告诉柏原先生的。我只是想尽自己所能。不愿坐以待毙空等时效到来。”

柏原用着警察特有的敏锐目光投向功一,似乎要看穿他的内心。

随后,柏原叹了口气。同时,眼神中的锐利也消失了。

“不可能把名单j给外人。而且,警察也不是没有努力调查。时效到来之前,总会有所行动的。当然也会再次核对一下名单上的人。”

“这样就好了。”

“说起来,弟弟和妹妹怎么样了?还没音讯吗?”

“嗯。毫无音讯。”

“这样啊。骨r至亲还是应该一起生活哎。”

柏原的口吻中似乎满含对自己那不堪回忆的苦笑。功一想起四年前听说的那番话。柏原离婚后,孩子由前妻抚养。他由于先天x疾病,三番两次入院、手术,最后还在升上初中前去世了,都来不及穿上准备好的制服。

“柏原先生,现在还是一个人?”

“嗯。”

“没有再婚?”

功一话音刚落,柏原耸耸肩膀笑了。

“像我这种废材大叔,有谁会看上呢。你才是,差不多该要结婚了吧。”

“没考虑过这些。”

“新建一个家庭,也不错啊。嘛~由我来说这些没什么说服力。”柏原说的当口,他胸口传来了手机的铃声。“失礼了。”说着,他拿出电话,简单地说了几句就挂断了。“抱歉,局里有点急事。来不容易来一趟见个面,对不住啦。”

“我才要道歉呢,在工作中打扰你。”

“保持联系啊。”柏原拿着自己的空杯子起身了出去,又马上停下步子、转身,“找到什么证据一定要联络我。你自己一个人什么都做不了,知道吗?”

“嗯。”功一答道。

目送着柏原走出店门,功一想还是不能告诉他户神政行的事。虽然泰辅说他长得像凶手,但仅仅如此无法确定他是不是凶手。现阶段,他只不过是猎物户神行成的父亲。倘若和柏原商谈的话,他一定会留心户神政行的吧。这样的话,眼下进展中的计划就必须要中断了。而且,柏原肯定会调查户神行成,很快也会注意到高峰佐绪里的存在。要是察觉到她就是静奈的话,定然会起疑。被柏原盘问的时候,功一没自信可以自圆其说。

户神行成策划的谢恩会在“户神亭”广尾店举行。平r休息的周r今天照旧开张,专门招待有请柬的客人。他在下午五点左右开始等待。谢恩会将于六点开始。

打着谢恩会的名目,实则是想要探测新菜单的反响的试吃会。不用多说,自然是为了即将开张的麻布十番店。收到请柬的常客们也心知肚明。所以,行成已经觉悟到他们会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想探探户神政行的儿子究竟有几分能耐。

五点半刚过,客人开始纷至沓来。这些人中间也有行成相当熟悉的。x急的客人提早对行成说着“恭喜”,预祝他新店顺利开张。

虽然试吃会六点才开始,店内已经早早准备了饮料和小吃。早到的客人边吃边互相谈笑着。虽然有确定的座位,不少客人更倾向于成群结队地站着品尝。

行成刚一加入他们的谈话,负责接待的店员就走了上前。

“那个,那边有位客人没有请柬。”说着,他指向入口处。

高峰佐绪里站在那儿,一脸局促不安。

“知道了。”说着,行成望向她。

一看到他,佐绪里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安心地笑了。

“没收到请柬吗?我应该寄过去了。”

“收到了。但是,我怕会被我弄丢,就放在约好一起来的朋友那。请柬上写着:招待两位客人。”

“那么,你朋友稍后赶来吗?”

“刚刚联络过,她突然有急事,所以……那个,要是没有请柬不能入场的话,就算了。”

“说什么呢,完全没问题。我想要邀请你。那么,这边请。”

行成确认了一下座位表,把她带到了座位那儿。角落的一张桌子。

“请慢慢享受。”

“那个……”佐绪里四处张望一番,压低声音说,“我看起来奇怪吗?一个人来这里。”

“没这回事,请别在意。”

“但是,大家都携伴而来,只有一个人独自用餐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这样啊……”环顾四周,行成思索片刻,虽然他觉得独自用餐也没什么,但是年轻女x的话可能会有些介意。

“户神先生,你用过餐了吗?”佐绪里问道。

“还没,今晚我也会一起吃饭。不和客人们在同样的环境下用餐,就无法发现问题吧。”说着,行成恍然大悟似的,“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和我一起用餐吗?反正本来我也打算独自用餐。当然,你不反对的话。”

佐绪里的表情刹那明媚了。

“这样没关系吗?这下放心多了,不用觉得尴尬了。”

“嗯,等下我让店员把座位搬过来。”

暂时离开了佐绪里的座位,行成思考着自己的提议是不是太厚颜无耻了。担心她到底是真的觉得高兴呢,还是难以拒绝他的请求呢。

六点到了,店长简短的开场白后就进入了用餐时分。首先送上的是各种冷盘。每份的量都很少,旨在尽可能让大家品尝更多的料理。

佐绪里边品尝着料理,边微微点头,若有所思状。这副姿态让行成万分心仪。

“有什么在意的地方吗?”行成问。

“没,非常好吃。”

“在我面前很难说真心话吧。用餐后,我们有准备调查问卷,请在那率直地写上感想。不管怎么样尖锐的批评都可以。”

“尖锐,怎么可能……”她笑着点点头,“但是,难得招待我参加,我会直抒己见的。”

“拜托了。”

低头致谢的行成由衷叹道:果然不是普通女x啊。其他女x通常都会说些陈腔滥调的社j辞令吧。他觉得没有说着老套的场面话反而彰显了她内心的强大和诚实。

“今晚你父亲没到场?”佐绪里问道。

“嗯。”行成斩钉截铁地答道,“今晚的试吃会是为了我自己而策划的,和我父亲没有关系。邀请的客人也是由我决定的。”

“这样啊。”

“找父亲有事?”

“没,没有。”她摇摇头,抬头望着行成,“’户神亭‘最初的店是在横滨?”

“嗯,位于樱木町和r之出町之间。”

“当时,你去过横须贺吗?”

“横须贺?唉,我没去过。怎么了?”

“没什么,我在那儿有朋友。”

“这样啊。”行成点点头,思索着为何会问到政行,为何会突然提到横须贺。

为了和店长商量事情,他起身离席。这时,一位妇女叫住了他,从很早就光顾的常客。

“呐,那位小姐是谁?真是位漂亮的小姐啊,行成先生的恋人?”

行成慌慌张张地摇摇手。

“没这回事,只是位客人。”

“但是,站在一旁看着可不像这回事。行成先生,你也差不多该谈恋爱啦。我和你妈妈也提过这事。”

“不是的,真的不是这样的。请饶了我吧。”

冒着冷汗的行成从妇女面前逃走了。然而,他心情不坏。像她这样的女x,有没有可能进一步发展呢?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中一晃而过。

料理接二连三地上桌,终于到了最后的牛r丁盖浇饭。行成感到有些紧张注视着在场的客人,一分一毫都不想错过客人们品尝时的模样。

客人的反应相当棒。间或听到:“第一次吃到这样好吃的牛r丁盖浇饭。”

行成悬着的石头落下了,环视全场,刹那,他惊呆了。

佐绪里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反常。脸s发白,表情僵硬。布满血丝的双眼呆呆凝视着一点,眼泪开始不受控制地溢出。

停下手机游戏,泰辅确认了下时间。马上就要八点了。距离试吃会开始已经两个小时了,应该差不多快要结束了。想着,他关掉游戏,把手机扔到副驾驶席上。靠在驾驶席上,他目视着斜前方的大厦——“户神亭”广尾店所在的大厦。

和之前一样,他在等静奈出来。万一她和户神行成还有安排,他打算尾随。不过,大概今晚还是没戏吧。根据泰辅的经验,疏远女x的男人分为两种。其一,本人不受欢迎,再怎么努力也得不到异x青睐;其二,一腔热情倾注于其他事情,和异x没什么接触机会。

普遍来说,前者对主动接近的女x相当积极。自己没勇气主动邀约,只好厚着脸皮等待。钓这种类型的男人,对于静奈而言三个手指捏田螺,闭着眼睛也不会有闪失。把钱骗到手也相当简单,不用多费吹灰之力。

但是,户神行成显然属于后者。今晚,他主动邀请静奈也是出于工作的需要。虽然他并不反感她,但是,他怕是会固执地将这种感情囿于工作范围。恐怕他也从未想过在试吃会后邀请她之类的吧。当然,他也不可能认为会受到她的邀约。他的脑海中容不下这些想法。

“这次好像连静都觉得有些棘手。”出门前,泰辅对功一说道。“也许吧。”功一点头附和。

功一好像前几天去了趟横滨。跑到“户神亭”的原点,收集了些关于户神政行的资料。

“果不其然。”功一说。事件发生时,户神政行应该焦头烂额地忙着店,没理由跑去横须贺的洋食屋入室杀人。而且没有一点痕迹可以表明“户神亭”和“有明”有牵连。

泰辅相信哥哥的调查能力和分析能力。既然哥哥都这么说了,事实大概果真如此吧。

然而——

那个晚上,那个地方,看到户神政行的长相时的冲击至今还残留在泰辅胸中。确实,都过了14年,记忆也会有些模糊不清,人也会变。这些他都明白,可是,他依旧无法将凶手的脸和户神政行的脸剥离,两张脸没有一丝差别,就如同复印般惊人地相似。

泰辅甩甩头,决定这种时候不去考虑这些,心神不定的话可能会扯静奈的后腿。

再次望向大厦,户神行成出现了。泰辅吃惊地跳了起来。静奈站在行成身旁,而且,他的手来回摸着静奈的背。

信号灯转绿,2人开始横穿马路。泰辅思忖着:如果只是送送,行成没理由还陪着啊。

静奈一直低着头,无精打采的模样,看上去不像是喝醉了。

穿过马路,行成手臂一挥。一辆黑s的出租车停了下来,后门开了。

“不会吧。”泰辅边想边发动引擎。他猜对了,行成跟在静奈身后,坐上了后车座。

出租车一开动,泰辅就紧随其后。他左手抓起副驾驶席上的手机,眼睛不忘扫视四周确认是否有巡逻车。

“怎么了?”意外的功一问道。他从没想过这时会接到泰辅的电话。

“静和行成一起出了店。而且,两人乘上了出租车。”

“只有2个人出了店?”

“嗯,没见其他人。行成那家伙,一直在摸静的后背。”

“这就奇怪了。”

“有什么奇怪的。静终于虏获这家伙了吧。”

“但是,其他客人都还没离开,不奇怪吗?行成要做这些也应该等试吃会结束后吧。他不可能比其他客人早离开的。”

功一分析得有道理。果然很冷静啊。泰辅佩服道。

“车往哪开?”功一问。

“开到六本木了。正驶往溜池方向。”

“继续跟在后面,绝对不要跟丢了。”

“知道了。万一要去hotel或者love hotel,就用老办法。”

碰到这种情况,他会给静奈打电话,通知她她的父母遇到事故了。听到这些,应该没有人会再多加挽留。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觉得不会发生这种情况。”功一说,“总之,小心跟着。”

“了解”说着,泰辅挂了电话。

静奈他们乘的出租车经过内堀大道、锻治桥大道开上新大桥大道。见势,泰辅猜到了七八分。出租车很明显是朝着r本桥方向开,静奈的住处在r本桥浜町。

穿过水天宫前的十字路口,左转。看来目的地毋庸置疑了。行成打算送她回家。

出租车在深灰的建筑物前停了下来。行车下了车,随后,静奈也走了下来。泰辅凝视两人。倘若行成要进她的房间,他必须采取相应措施。

然而,行成和静奈道了声别,再次乘上了出租车。目送着车子远去的身影后,静奈走进了大楼。

泰辅把车停在路旁,熄了火,下车,快步走向大楼。

为了以防万一,泰辅备着静奈公寓大门的钥匙。他打开弹簧锁,走进里面。静奈的房间在五楼。等电梯时,他来回不停地踱着步。

走到503门口,他不停按着门铃,敲着门。他没有房间钥匙。

静奈坐在只有一室的房间的地板中间,外套还没脱掉。闻声,她转向泰辅,脸s苍白。

“啊,泰哥哥……”

“发生什么事了?”泰辅脱了鞋子,走进房间,“为什么户神会送你回来,不舒服吗?”

静奈摇摇头。

“没有。抱歉,我让计划泡汤了。”

“泡汤?到底怎么了?好好解释一下啊。”泰辅在静奈身旁随意坐下,凝视着她的脸,他吃惊地说,“静,你哭过了?”

她眼角的妆有些化开。

“我拼命忍了,可还是忍不住哭了,实在很抱歉。”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回答我。”泰辅不住敲着膝盖。

静奈颦蹙着,紧咬双唇。见状,泰辅愈发焦虑了。

“静,够了!”

“牛r丁盖浇饭。”

“诶?”

静奈望着泰辅,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开口。

“最后的料理是牛r丁盖浇饭。他,户神行成口中让人眼前一亮的牛r丁盖浇饭。”

“那又怎么?”

“一样的。”

“和什么?”

静奈踟蹰着,舔了舔嘴唇,说,“我们家的。”

“我们家的?”

“爸爸做的牛r丁盖浇饭啊。’有明‘的牛r丁盖浇饭。今晚吃到的牛r丁盖浇饭和那个一样的,一模一样的。”

听完静奈的话,功一双手抱在胸前,陷入了沉默。他眼带凶光,直直盯着某一个点。

泰辅坐在床上,等着哥哥的反应。把静奈带过来大概是10分钟前的事了。不在状况的功一让他先把静奈带了过来。

“难以置信。”功一目光一动不动地说道,“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但这是真的。相信我,哥哥。我都忍不住哭出来了。那个味道,太怀念了……”静奈一脸伤感地说。

功一目不转睛地望着静奈。

“你,还记得那个味道吗?爸爸做的那味道,都14年了。”

“当然记得,怎么可能忘记,我超喜欢的。”

“现在不是也有吃嘛,”泰辅说,“哥哥偶尔也会做给我们吃啊。”

听罢,功一缓缓摇头。

“不一样的。那不是爸爸的牛r丁盖浇饭。”

“我知道。哥哥做的跟爸爸的不一样。”静奈说。

“是这样吗?”泰辅看了看功一。

“完全不同。我平时省去了很多工序。爸爸做的牛r丁盖浇饭更费功夫。”

“我,完全分不清……”泰辅挠着后脑勺。

“你是味蕾白痴吧。”功一笑了笑,转向静奈,“如果只有细微差别呢,静也能分得清?”

“当然,所以我才吓了一跳。从没料到今晚会在那里再次吃到。”

听罢静奈的话,功一再次双手抱在胸前,深深埋进椅子里,仰视着天花板。

“真的……是爸爸的味道啊……”他说道。

“好!决定了!”突然,功一从椅子上站起。

“去哪里?”

“超市。月岛那应该有个24小时营业的超市。”

“超市?为什么?”

“当然是去买做牛r丁盖浇饭的材料了。”

泰辅和静奈同时吃惊叫道。

“哥哥,现在准备做?”

“没错。这次不偷工减料,原汁原味地再现爸爸的味道。静试吃看看,比较一下今晚在’户神亭‘吃到的牛r丁盖浇饭。确认的方法只剩下这个了吧。”说着,功一抄起外套,走了出去。

大约2个小时后,房间里溢满了调味汁的香气。功一额头绑着毛巾,在厨房来回忙碌着。泰辅第一次看到擅长料理的他居然如此认真、如此快乐地做着料理。

“明明在试吃会吃过了,闻到这味道,肚子又饿了。”静奈吐着舌头说道。

“说起来,户神那家伙怎么样?是不是被你突如其来的眼泪吓到了?”泰辅问。

静奈低落地点点头。

“算是吧。被周围好奇的眼光盯着,糟透了。户神问我是否身体不适,见我没反应,就说提议带我先离开。然后,他拿起我的外套,送我回家了。我完全呆掉了,就照户神说的乘上了出租车。”

“他没问你为什么哭?”

“嗯,车上,他只问了我地址。”说着,静奈若有似无地加了句,“那家伙,也许人还不错……”

泰辅转向功一:“哥哥,你怎么看?”

“什么?”

“那个计划啊。你觉得哪些地方比较糟?静担心计划会就此泡汤。”

“怎么样办呢……”功一边留神着锅内边继续道,“要看这牛r丁盖浇饭的味道。”

听了哥哥的话,泰辅和静奈面面相觑。

又过了2个小时,桌上放着盛满牛r丁盖浇饭的盘子。静奈手持调羹,坐在桌前。

在功一和泰辅的注视下,她用调羹舀了口牛r丁盖浇饭,送到嘴里。眼睛中布满了紧张。

不停咀嚼着的静奈突然睁大了双眼。然后又舀了一口。

“如何?”功一问。

静奈回望了他,重重点了点头。“没错,是爸爸的味道。”

泰辅也拿起调羹吃了口。不愧是“有明”的味道啊。熟悉的味道在口中溢开,一下子带他穿越回了十几年前。

“今晚在’户神亭‘吃到的和这个味道一样?”功一问。

静奈没有马上回答。她又试吃了一口,慢慢回味着、思索着。

“怎么样?”功一催促道。

“嗯……几乎一样。但是,好像有细微差别。”

“什么嘛,原来不一样的啊。”泰辅笑道。

“不是这样的。’户神亭‘吃到的牛r丁盖浇饭,吃完后,口味微微残留余香。这点和爸爸的一模一样。这种香味,其他牛r丁盖浇饭都没的。所以……那边的才是爸爸的味道。”

高山久伸拼命装出平静的样子,其实内心因为过于意外,早已波涛汹涌。

他努力不让心声泄露在脸上,伸手去拿咖啡杯。他想让志穗看到自己冷静的一面,而不是狼狈不堪的样子。

但是就算高山有这种认识,精神上仍受到重创。手指好像失去了力量,咖啡杯摇摇晃晃,在咖啡盘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他放弃拿起咖啡杯,转而抓起一旁装着水的玻璃杯,放到口边,水咕嘟咕嘟顺着喉咙流入。由于太过心急,水呛到了气管,他剧烈地咳嗽着。嘴角也沾上了水,湿湿的。他取出手帕按住嘴巴,久久无法平复,连泪水都呛了出来。

在气息平稳前,先保持这个姿势吧。无意中,他瞥见原本垂着头的南田志穗担心地偷偷望着他。

“没事吧?”

高山仍然用手帕捂着嘴边,点了点头。对于自己狼狈的模样很气恼。

昨天晚上,收到了志穗发来的短信,写着:有事相谈,能不能抽点时间见个面。高山喜出望外,已经有段时间没和她见面了。一方面,他自己工作繁忙,另一方面,他一直联系不到她,发短信过去也总是石沉大海。对于这个,她解释道:“接了新工作,没时间看手机。”她是一名时尚设计师的助手。

收到短信后,高山第一时间回了“任何时候都可以”。然后,志穗告诉了他时间、地点。可以俯瞰银座中央大道的一家咖啡屋——就是上次和三协银行的小宫见面的那家店。

对于和久违的志穗再次见面,高山兴奋得不能自已,兴奋过后,不安接踵而至。有事相谈到底是什么事?仔细想想,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邀请他。

“突然这样,实在很抱歉,这次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只此一言,高山瞬间落入了无底深渊。

气息终于平稳了,他拿掉手帕,不知不觉擦了擦额头,额头上正冒着冷汗。

“没事吧?”志穗再次询问道。

嗯。高山点点头,把手帕塞回口袋。再次喝了口水,小心翼翼地咽下。

“对不起。”志穗低下头。

“怎么回事?那句话,是要和我分手的意思?”表情越来越僵的高山问道。

志穗缓缓点了下头。

“擅自这样决定,实在很抱歉。”

“怎么会这样……”高山摇摇头,“为什么?”

“事实上,有人问我要不要去美国。”

“美国?”

“我现在跟的设计师和纽约的设计师颇有j情,他把我的作品给那人看了下。然后,对方问我想不想过去工作。我的老师也说一定会长见识的,让我不要放过这个机会。作为我个人也想去……”志穗低着头说道。

“纽约啊……但是,你之前不是说过想要一直和我在一起吗?”

“这种心情还是没变,但成为一名设计师是我的梦想,这种机会不会再来第二次了。”志穗带着歉意没底气地说道,但是,她的意志很决绝。

“但是,你又不是永远呆在那儿,会回来吧,那么,没必要分手啊。”

志穗痛苦地皱着脸。

“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来。或许,也会在那里发展事业。”

“就算这样,也不可能一辈子啊。你在这儿还有家人啊。”

“没跟你说过?”

“什么?”

“我的父母离婚了。我跟着爸爸生活。两年前他过世了。妈妈也再婚了,所以,家人什么,没有了。”

“但是……”

“对不起。”志穗深深低下头,“为了自己的梦想,给久伸先生添麻烦了。我不知道何时回来,不能自私地让你等着。久伸先生,早点找其他女x,幸福地生活吧。”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中带着哭腔。高山感到万分揪心,她也痛苦着啊,她也苦恼了很久才做出这样的决定啊。

“我,会等你的。等你回来,不管等上几年。”

“久伸先生……”

志穗抬头时,她身后的楼梯上出现了一位男子的身影。三协银行的小宫。他看到了高山,笑着向他们走近。

“久等了。前几天,实在太谢谢了。”

为何小宫会出现在这儿,高山一头雾水。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志穗转向了小宫。

“小宫前辈,抱歉,特地让你跑一趟。”

“不用放在心上。有什么要事?”小宫在志穗的身旁坐下。

“事实上,是关于上次签订的美金建筑债券。可以部分解约吗?”

“部分解约?诶?为什么?”小宫来回望着志穗和高山。

“急着要凑钱。所以想可不可以把我预存的50万退回呢?”

“等一下,”高山c嘴道,“从没听你说过这个。”

“这点我也要道歉。虽然还有点存款,不过怎么也凑不齐去那边的费用。”志穗说。

“那边?”小宫问,“怎么回事,完全状况外。”

“事实上……”志穗开始说起前往美国的始末。小宫边听边不住留意高山的表情。

“纽约啊……”听完原委,小宫沉下了脸。

“明天就是截止r期了。所以才把前辈叫了出来。百忙之中,实在抱歉。”

“这个没什么啦。不过部分解约是不可能的。要解约就必须全部解约。但是,现在的话,会损失惨重哦。上次也解释过,这个产品就是这样的。”

“这样啊,麻烦了。”志穗咬着下嘴唇。

“说起来,南田你这个做法也太自作主张了吧。”小宫不满地拔高了嗓音说,“帮助我完成指标,我是很感谢啦。但是为了自己的理由解约对高山先生也太不公平了。我不会同意的。”

小宫并不是带着银行员的口吻,而是带着前辈对后辈说教的口吻教训道。志穗缩着脖子,小声说道:“你说得没错。”

“纽约也好,其他地方也好,你想去哪都没关系,但不要给别人添麻烦。而且,你和高山先生不是情侣吗?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呀,那个,别说了。”高山慌忙调解道,“我也希望她能够实现自己的梦想。所以,请别再骂她了。”

“高山先生,你这样宠她是不行的。”

“没关系。这是我的问题。不用小宫先生c心。”

“……既然高山先生都这么说了,我就不多嘴了。”小宫叹了叹气,望向志穗,“解约的问题,怎么办?”

“算了。我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真的可以?”

“嗯。”

“那,我先走了。不要给恋人再添麻烦了。”

“对不起。”志穗低着头说道。

目送着小宫扬长而去后,高山再次看着志穗,她相当沮丧的样子。

“稍微和我谈一下就好了。为什么不和我提旅费的事?”

“可是,我开不了口。我以为不得不和你分手……”

“我不想分手。我会一直等你的,直到你回来为止。”

“久伸先生……”

“旅费,还差多少?”高山问道。

乘着银座线到达r本桥,走向东西线的站台时,泰辅稍稍加快了步伐。刚追上了前面的静奈和她并排同行时,她察觉到了,停下了脚步。

“拿了多少?”泰辅俯视着铁轨问道。

“50”静奈答道,“本来想拿100的。”

“哥哥说只拿50的。”

“我知道,所以我忍住了。本来还想从高山那多捞点,没办法哎。”

“南田志穗什么时候去美国?”

“跟高山说了星期四。当然,他打算送机。”

“然后,星期三他会收到这样的短信:我现在乘上飞机了,送机只会徒增伤感。这样?”

“嘛,没错。”

电车到了,两人乘了上去。

“还剩下中学老师川野武雄。你准备怎么了结?”泰辅问道。

“差不多手法。不过那家伙执念很深,不会这么简单就了结的。强行了断的话,肯定会去保险公司闹的。”

“这样就糟了。没办法,稍微费点心吧。”

欺诈户神行成是最后一次,从此他们金盆洗手。自从功一宣布这事以来,泰辅和静奈就忙着处理后续工作。该拿钱的拿钱,然后g脆地一刀两断。

回到门前仲町的住处,香味扑鼻而来。厨房里的功一沉浸在料理中。旅行包还放在床上。

“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的?”泰辅问。

“三小时前吧。还是太在意了,想早点做好。”

“做得怎样了?”泰辅探了探锅里,“味道和s泽好像和上次没啥区别。”

“嘛,吃了就知道了。说起来,高山那边怎么样了?”

“50万。静出s地拿到了。”

“真不愧是静啊。”

听到功一的称赞,静奈露出一脸的满足,一p股坐在床上。

“呐,去名古屋g吗?”

“之前也说过,为了再现爸爸的牛r丁盖浇饭,必须要这个秘密武器。”

“名古屋有?”

“嗯。总算搞到手了。”

“好吊胃口啊,秘密武器是什么啊?”

对于泰辅的询问,功一没有回答。

前几天,听到静奈说“户神亭”的牛r丁盖浇饭才是真正的“有明”的味道,功一陷入了沉思。终于,他抬起头,说:“我去趟名古屋。某个地方,或许藏着这一切的答案。”扔下这句意义不明的话,他就离开了,没有多加解释。

“做好了。”没多久,功一说道,“静,吃吃看。”

坐在桌上放着的牛r丁盖浇饭前,静奈深呼吸了几口。

“别这么紧张。”功一笑道,“放松点,吃吧。”

“但是,责任重大嘛。”说着,静奈开始吃起牛r丁盖浇饭。说完一口,她眨了眨眼,又连着吃了好几口,然后望向功一,眼睛中闪烁着光芒。

“怎样?”功一问。

“完美无缺。”静奈说,“也有独特的香味了。是爸爸的牛r丁盖浇饭。”

“那天在’户神亭‘吃到的,是这个?”

面对功一的提问,静奈点点头。

“这样啊……”

“哥哥,发生什么事了?好好跟我说说啊。”

于是,功一打开流理台下的橱柜,拿出一瓶酱油。泰辅见所未见的东西。

“名古屋的老字号酱油。虽然在牛r丁盖浇饭里用酱油调香的厨师很多,但是爸爸执着于这牌子。这点,在这里也记着。”说着,功一拿起料理台上放着的泛黄的笔记本。

泰辅见到过这本记事本。里面记载着爸爸的食谱。

“我今天就是去买这酱油的。”功一说,“然后,在店里打听到了重要的讯息。”

“重要的讯息?”泰辅和静奈面面相觑。

“’户神亭‘也用这种酱油。而且,他们最早开始用这个是在14年前。”

听到这个年数,泰辅震惊了,如同一股电流在身上流过。身旁的静奈也表情僵硬。

“不是碰巧。”功一说,“户神政行窃取了’有明‘的味道。——泰辅”

“嗯?”

“那天晚上,你看到的是户神政行。你没有看错。”

正当户神行成和设计事务所商讨着新店装修问题时,他的手机响了。“失礼了。”说着,他看了一下y晶屏,上面写着“高峰佐绪里”。他背对着设计师山部秀和,按下通话键,放在耳边。

“喂,我是户神。”

“啊,那个,我是高峰。前几天,受邀去广尾店的那个……”

“嗯,我知道。之后,身体状况如何?”

“没事了。那个时候给你添麻烦了。啊,现在方便通话吗?”

“事实上,现在在商讨中。马上就要结束了,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吧。”

“好的。工作中,打扰你了。”

“别放心上,那么,稍后再说。”行成挂断了电话,迅速转过身。

山部看着他的脸,有些调侃的说:

“行成先生,好像接到对方的电话很高兴呢。”

“诶,为什么这么说?”

“表情和刚刚截然不同了。之前紧皱双眉,宛如一个哲学家。现在看上去喜滋滋的,对方是女x?”

行成不由自主地收起笑颜,摆了摆手。

“请别开玩笑了。没有这回事。”

“是这样吗?不是前几天参加谢恩会的那位女x?”

被山部一语道破,行成心漏跳了一拍。那晚山部也出席了广尾店的试吃会。

“说中了吧。太好了,你也找到了这样一位。户神社长也说过,行成在工作上如鱼得水,却不懂得人心。就算遇到喜欢的女x,也全然不了解对方的心情,老是闷闷的,偶尔像这样主动出击也不错嘛。”

山部已是第二次负责“户神亭”的装修工作,是政行信赖的的设计师。年龄比行成刚好大了10岁。

行成皱着脸。

“确实是那位女x,但并不是山部先生想的那样。只是想听取年轻女x的意见,就邀请她了。那晚,一同前来的朋友突然有了急事,我就陪她同桌用餐。只是这样而已。”

“这样啊,那太可惜了。男人为事业拼搏的时候,背后还是需要一个默默守护的女x。试着追求那位吧,是个不可多见的美女啊。”

“不要开玩笑了。她怎么可能看上我这样的大叔。她还是个学生呢。”

“学生?吓了一跳。散发的气质让人感觉经历过人生百态,呀,并不是说她看上去老,而是看上去很成熟。”

“我知道,我也有同感。据说她是京都某大学的大四生,为了体验人生百态暂时休学了。也许是这些经验造就了这种气质吧。”

“嗯……总觉得那种气质不是临阵磨枪出来的……”山部微微思索着,“嘛~就算不是恋人,和年轻女x多接触接触还是不错的。这次的店也主要面向年轻顾客。”

“我也这么想。所以才和她有联系,并没有多做他想……”

“知道了,知道了。别这么较真啦。”山部苦笑着。

商谈大约进行了三十分钟。走出设计事务所后,行成立刻拿出手机打给佐绪里。

“喂,你好。”电话那端段传来明朗的声音。

“我是户神。刚刚不好意思。”

“我才不好意思呢,打扰你工作。工作结束了?”

“嗯,结束了。在商量新店的装修问题。”

“诶,听上去很有趣。”

佐绪里的话听上去不像单纯的追问,而是真心关心这事。行成想起以前她也注意到了店内的照明问题。

“刚刚也稍微提到过了,身体没事了吧?”

“嗯,完全好了。今天就是为此打电话过来的。那个时候太失礼了,真的很抱歉,准备了份小小的礼物聊表心意。户神先生,最近能见个面吗?三十分钟就好。”

“别怎么在意。见面当然没问题。什么时候方便呢?”

“我想越早越好。户神先生很忙吧,配合你的时间。”

“这样啊,等一下……”

行成回想着自己的r程表。突然,一个想法在脑海一晃而过,一个充满诱惑的点子。稍微踟蹰片刻,他开口了。

“如果方便的话,现在见面如何?突然提出这要求,实在很抱歉。”

“现在啊,我没问题。”对此,佐绪里有些吃惊,但并没觉得困扰。

“那么,就这么定了。事实上,想要让你陪同去个地方。”

“哪里?”

“碰面后再说。”

约好一个小时后在六本木ヒルズ某个咖啡馆见面后,行成挂了电话。

他感到心中莫名雀跃着。深想个中理由,并不单单是由于想到这个好点子——带高峰佐绪里去那个地方。不得不承认就要见到她这件事本身让他心情豁然开朗。行成想起山部的话,“试着追她吧”这句陈腔滥调清晰地残留在他耳畔。

“如果佐绪里是我恋人——”这个想法让行成体温骤然上升。拦了辆出租车,赶往六本木ヒルズ方向的途中,他的心脏跳动得异常激烈。

来回扫视着六本木ヒルズ的店,找到约好的咖啡店,走进店内,买了杯espresso。他稍稍冷静了些,关于佐绪里,他又开始考虑其他方面的事。

他注意到自己对于她几乎一无所知。除了知道她还是学生,她主修什么、她的家庭结构、父亲的职业,都一概不知。不过他是“cortesia”的顾客,想来地位不低。

行成陷入了自我厌恶,并不是不擅长和女x聊天,但也仅限于料理、餐厅相关。除此之外,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盘根问底打听对方的家底,这些想法,他从未有过。

前几天的谢恩会上也是。听了针对料理的感想后,他滔滔不绝地说着新店的事。佐绪里即使感到无聊也不会写在脸上,想必当时如坐针毡了吧。

都怪自己说得太忘我了,才没来得及注意佐绪里的异样。她不可能无缘无故在用餐时流泪的。精神上也好,r体上也好,肯定是不适感向她袭去。他后悔为何不早点注意到这些。

送她回家的出租车上也是,他想不出该说些什么。他害怕口不择言会伤害她,或者会被她轻视。

真没用啊——他暗自责骂自己窝囊。

不久后,佐绪里到了。白s的毛线衣外面套了件灰s外套。黑s的西短衬托出她修长的双腿。

“抱歉,等了很久?”佐绪里瞄了一眼行成面前的咖啡杯,里面已空空如也。

“没,我来太早了。想喝些什么?”行成欠了欠身。

“我去买吧。你点的是espresso吧,再来一杯?”

“不用了,谢谢。”

凝视着走向饮料柜台的佐绪里,行成再次雀跃不已。就算不是恋人,能和这样的年轻美女约会也相当开心。

一旁的桌子前坐着两位年轻人,行成注意到他们窃窃私语着,目光紧紧跟着佐绪里。随着他们的视线,佐绪里回到了行成坐着的桌子。本来打算是两位女x的话就上前约会的,见状,他们大失所望,最后向行成投去了仇恨的眼光。肯定在不平:为什么这样的大叔可以和如此尤物约会吧。

把饮料放在桌上,佐绪里双

第 83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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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饮料放在桌上,佐绪里双手放在膝上,深深低下头。

“上次实在抱歉。本来都没脸再见面的,但是,想着必须要送份歉礼……”

“请抬起头。我才觉得抱歉呢,深刻反省自己顾得不周全,应该早点注意到你身体不适。”

“不是这样的。并不是身体突然抱恙了。只是吃着牛r丁盖浇饭时,想起了些往事。”

“怎么说?”

“小时候,有个好朋友家里开洋食屋,和在那儿吃过的牛r丁盖浇饭味道很像。”

“和我家的牛r丁盖浇饭?真的啊,哪里的店?”

“在横须贺。但是,我并不确定味道是否真的相似。也许是牛r丁盖浇饭给我这种错觉。那个朋友,双亲因为事故去世了,搬到了很远的地方。想起这些,胸口突然被悲伤压得透不过气……实在很抱歉。”

“原来如此,那位朋友——”

“那以后,我们就没见过。”佐绪里眼神黯然。

真是感情细腻啊,行成想着,而且,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如果不是这样,怎么会从食物的味道就回想起儿时的玩伴呢。

“明明应该道歉的,却说了这些无聊的话。”佐绪里双手捂着脸。然后,她把身旁的纸袋放到膝盖上,“那个,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她取出一份用纸包装过的小礼物,放在桌上。

行成吃了一惊,摇了摇头。

“高峰小姐,不用这么费心的。”

“我实在觉得抱歉。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不过觉得对户神先生的工作有帮助……”

“那我不客气收下了。”行成拿起礼物,心情并不坏,“可以打开吗?”

“请随意。不过,不要太抱希望。”

行成小心翼翼地撕开外包装,映入眼帘的是只皮革的盒子,里面装了把sommeliers侍酒刀。握手部分贴合手的弧度弯曲着,带扣上镀了层黄铜。

“chateau的复制品,并不是什么名贵物品。”

“因为初次见面是在红酒聚会上,不知不觉……户神先生肯定有更好的。”

“没有,没有。我可以收下吗?”

“我的一份心意。能收下我就很高兴了。”

“谢谢。我会好好用的。不过,大概会被父亲斥责:你用这个还早十年呢。”行成把刀放回盒子,重新用纸小心包装起来。

“听说你父亲户神政行最早是在横滨开店的。”佐绪里问道。

“嗯。当时,我还是小学生。一家小店铺,父亲是个不擅做生意的厨师。”

听了行成的话,佐绪里目光熠熠生辉。

“这些话,请慢慢说。’户神亭‘发迹前的轶事。”

行成苦笑着,思索片刻。

“并不是你想象中那么有趣。”

“但是,成功人士的艰辛史相当有参考价值。”

“或许吧。”行成把重新包装完毕的礼物放在桌上,再次望着佐绪里,“事实上,想要带你去个地方。我们边参观那儿,边谈这些陈年往事吧。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经历。”

“电话中提到的地方?去哪里呢?”

“嘛,我们先离开这里吧。”说着,行成起身站了起来。

从麻布十番站走出约摸5分钟,来到一条老店、新店夹杂的街道,那家店就位于此。从建筑的正前方拾级盘旋而上,走到两楼店口。门,尚未建成。

这里就是“户神亭”麻布十番店。行成想让静奈看的地方。

“小心脚边。”说着,行成猫着身子走了进去。

静奈紧随其后,可以听到里面传来装修的声音。

穿过铺着蓝s塑胶袋的地面,眼前突然呈现一片宽阔的空间。她停下脚步,睁大了双眼。这,并不是演技。

“哇,好大。”她脱口而出。

走在前面的行成转身,露出皓齿,粲然一笑。

“还空空如也呢。本来还想再宽敞点,不过找不到更合适的。嘛~满足了。”

听着自信满满的话语,静奈环顾四周。店铺尚在装修中。即便如此,看到这一切,静奈目光中闪烁着崭新的光芒。

工作人员分散在各处各自工作着。静奈并不清楚他们在做些什么,但是,从他们默默不停工作的身影中似乎可以看到这块空空如也的空间焕然一新,变成一家新店。

“觉得如何?这个月中旬大概就能完成,下个月会安上桌子、椅子。”

“棒极了。客容量多少啊?”

“不准备塞太多人,最多也就50来人吧。布置方式是最重要的。”

静奈点点头,视线再次开始游走。店的角落有两堵墙围成的空间。她想象着在那儿放张桌子。

“如果让你选择,你喜欢在哪个位置用餐?”行成问。

“让我想想……”静奈走到窗口,比较了一下这儿看到的风景和店内的光景。但是,她无法描绘店内是怎样一派光景。

沿着窗口走到底,她停下了脚步。

“这儿和邻桌有一定间隔,我最喜欢这。”

“为什么?”

“这儿既能欣赏窗外风景,又不会太引人注意……在这儿能毫不在意地入座、起身。”说着,她视线投向身旁的空心圆柱,“这柱子不错,让人有种不被窥视的安全感。”

行成缓缓点点头,绽放了笑颜。

“果然带你来这里太好了,让我对自己的感觉更有信心了。”

不明意义的静奈一脸疑惑不解,他点着头继续道:

“理由一样,我也最喜欢这个位置,还有这跟柱子。”他轻叩着柱子,扫视着店内,“不觉得这店里柱子很多吗?”

“说起来……”

“柱子虽然很麻烦,但能遮挡他人的视线。不能太粗,只需一根就能让人心生安全感。为了想办法遮住视线,我绞尽了脑汁。”

“这点子不错。”

“事实上,’户神亭‘最初的店内也有很多柱子。”

“最初的店?横滨那家?”

行成点点头。

“店铺不大,柱子却多得要命。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觉得这些相当碍事,自以为是地认为客人也会不喜欢这些。有一次,我看到了有趣的一幕。”

单纯兴趣盎然的静奈目不转睛地望着行成。

“有对年轻情侣来用餐。那天,我在柜台前吃着晚饭,不经意间视线投向那对情侣,看到男的不知为何开始动来动去。仔细一看,才发现他好像把一只小盒子藏在桌下。没多久,他慌张地四处张望一番,慢慢把它拿到桌上。那是只戒盒。”

脑海中想象着这画面,静奈点点头。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桥段。

“其实,当时从我的位置看不清他的脸,因为中间隔着柱子。所以,他至始至终没有注意到我。如果没有那根柱子,他想必会意识到我的视线,也许就没有这么浪漫的举动了。这时,我明白了柱子的作用。”

“真是不错的经历。”

“当时’户神亭‘有很多柱子只是因为原封不动继承了之前的店内装修。资金不足也没钱撤去柱子。可以说是歪打正着。但是,于我而言,这段c曲难以忘怀。自己接手店的时候,也一直考虑着要让情侣在不受他人注视的情况下j换礼物。”

望着鼻子一翕一张说着这些的行成,静奈不由叹道:这个男人是由衷喜欢这份工作啊。不,由衷喜欢让人们在洋食餐厅度过一段美好时光。脑海中满是这些。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必然都会联想到这个吧。这样没有邪念单纯生活着的人,真让她羡慕啊。

有个工作人员走近,在行成耳边低语一番。行成收起笑容,简单j代几句后望向静奈。

“不好意思,稍微失陪一下。”

“请随意。”静奈回答道。

注视着行成和工作人员指着平摊的设计图讨论着,片刻后,静奈再次打量着店内,想象着完工后的模样、顾客光临时的模样。虽然还不清楚室内装饰、照明究竟会如何处理,她自行设计了一番,在脑海中描绘出蓝图。行成想要创造出能让情侣轻松光临的店。那么,怎么样的氛围为好呢?

沿着墙壁信步走着,她思考着该挂怎样的画作装饰。庄严肃穆的画不作考虑,还是看到后会心情舒畅的画比较好……

想到这里,静奈停下了脚步。

“我究竟在g些什么!”她责问自己。不知道这家店会如何,但行成经营失败的话,不是好事一桩嘛。现在应该考虑的不是这些。

功一完美重现“户神亭”也就是“有明”的牛r丁盖浇饭后,三人商量了今后的计划。

“总之,要找到证据。”功一说。

“案发那晚,泰辅目击到的那男人99%是户神政行。但是,仅仅长得相似,警察不会有所行动。必须找到那家伙就是犯人的证据。”

“但是,那家伙应该偷了’有明‘的食谱,不是吗?把那个作为证据不就行了?”

面对泰辅的质问,功一摇摇头。

“并没有偷走,不可能偷走了。”

“为什么?”

“记着食谱的东西,正是我拿着的笔记本。独一无二。猜得没错的话,户神应该是直接问爸爸’有明‘的牛r丁盖浇饭的做法。”

“这也可能,那么,户神政行和爸爸应该是认识的。那个男人就是我亲眼目击的凶手,这点还不够吗?”

但是,功一没有点头。

“就算牛r丁盖浇饭的味道相似,我们也没证据证明他们认识。用那瓶酱油,也可能被狡辩成只是巧合。”

“有这样的巧合?而且味道不是相似,是一模一样!”

“我也觉得没这么巧,但是,只有这些,警察不会逮捕他的。”

“证明户神是犯人的证据,比如说是什么?”静奈问功一。

功一在胸前抱着双手,低语道:

“明说吧,现在要找证据相当困难。不管怎么说,都过了14年。想要调查不在场证明也没折。就算找到户神没有不在场证明,也不能一口咬定他是凶手。再加上,警察没有找的任何犯人的指纹、遗留物品。”

“那么,就举手投降?”泰辅声音变得尖锐。

“并没有放弃,肯定会有办法的。总之,先调查14年前户神政行的所作所为。正如刚刚你说的,户神肯定和’有明‘有关联。首先,瞄准这点突破。”说着,功一目光锐利地望着静奈,“这一切,都要靠静了。”

静奈默默点头。不用说,她是三人中最接近户神政行的人。

“要是找到证据了,怎么办?”泰辅问,“j给警察?”

对于这个提问,功一没有立即作答。他皱着眉,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哥哥……”

“看内容而定。”功一说,“看找到的证据再定。如果是让人一目了然犯人就是户神政行的证据,我们寄匿名信给警察就好了。”

“如果找不到呢?”静奈问,“如果不是决定x的证据呢?也告诉警察?”

“只能这么办吧——对吧。”泰辅征询着哥哥的同意。

“不是决定x的证据,不知道警察会不会有所行动。就算行动了,可能反而打草惊蛇。”

“我们再进一步调查不就好了?”

“不,不能这样。”

“为什么?”

功一来回望了望泰辅和静奈。

“警察接到密报的时候,我们必须从户神的周围抽身离开。用脑子想想就知道了吧。警察肯定会追查报密者的身份。推测那人在户神政行的周围。然后就会怀疑最近出现在他儿子行成身边的那个年轻女子了。”

“这个很糟糕?”

泰辅话音刚落,功一呆然地叹了口气。

“使用假名字接近行成的女x,警察会怎么想?还有假的宝石商。”

“我们是受害者的孩子啊!为了抓住户神的小辫子接近他们的。”

“那问你为什么会注意到户神?”

“这个,总有办法的。”

“好好回答。准备怎么跟警察说明?”

面对功一的诘问,泰辅垂头丧气地沉默了。功一继续说道:

“不要忘记我们是欺诈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警察盯上。我们究竟为什么要在玄关的门上装警告灯,不知道吗?”

“我都知道。那么,究竟怎么办才好。找不到户神就是犯人的决定x证据的话……”

“那个时候……只能用暗招了。”功一用几不可辨的声音说道。

“暗招?”静奈问,“那是什么?”

“现在还不能说。这是最后一招,现阶段不想用到。总之,现在只要考虑找证据的事。”

随后,功一盯着两人。

“再跟你们重申一下,计划全面改变了。猎物不是户神行成,而是他父亲政行。目标也不是那一千万,而是有明夫妇遇害事件的证据。不用说,这是目前为止最大的猎物。a等级,不,超a等级。只许成功!”

功一高声宣誓的声音至今还残留在静奈的耳畔。沉积了14年的仇恨终于有望得以昭雪了。

“首先要调查的是户神政行和’有明‘的关系。”功一建议道,“只要彻查14年前的事,肯定会找到他和’有明‘的关联。”

静奈重新调整了心情。不能顺着行成的步调了。如果忘我地和他谈这些,我们该怎么办?

和工作人员商量完后,行成回来了,嘴角洋溢着笑容。

“久等了。柜台的材料好像和指定的不太一样。”

“那不是很糟?”

“没办法。谁都会犯错的。重要的是不要再三犯错。对吧?”

望着露齿微笑的行成,静奈的心中漂浮着一股莫名的情绪。究竟是什么呢?她也不知道。

从装修中的“户神亭”麻布十番店走出时,天s已经渐渐转暗。沿着道路走着,行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向静奈。

“说起来,你说过要听父亲的轶事吧。父亲最初开店时的轶事。”

静奈露出了苦笑。

“嗯。本来说边参观新店边听你说的。”

行成挠挠后脑勺,望了望天。

“对不起,完全忘记了。脑海中只想着自己的事情……实在不好意思。”

“不用道歉啦。不过,我对那些还是很有兴趣。”

“我会知无不言的。那么,我们回店里吧。”行成转身,开始拾级盘旋而上。

“那个……要回去吗?”

“因为约好要边参观店内边聊这些啊。”

“但是,店内已经相当仔细地看过了。”

“啊,好像是呢。”行成停下了步伐,又挠了挠后脑勺,“那么,怎么办?”

望着束手无策的行成,静奈忍不住笑了。换作平时的话,她肯定会焦躁不安,不知为何,今天完全没有这种迹象。

这人真的很迟钝啊。她再次感慨道。工作方面如鱼得水,除此之外,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建立人际关系。

自己主导局面了。静奈判断道。

“那个,我觉得边吃饭边聊天也不错。”

“吃饭?啊,对啊,听起来不赖。什么时候好呢?”

“这个……”(囧)

“嗯……让我想想我这周的安排。”行成眉头皱紧,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户神先生,今晚还有什么安排吗?”

“今晚嘛,没,没什么特别……”说着,他好像注意到什么似的,看看了手表,“对啊,我们可以现在去吃饭。只是,你有空吗?”

“嗯。”

“那找家店吃饭吧,时间也差不多了。”

“好的。”

“那就这么决定了。哪家店比较好呢?”

走下楼梯的行成边考虑着边向前走,望着行成的背影,静奈暗想:真是个给人添麻烦的好人啊,然而,她的心里没有一丝不快。

行成选了家麻布十番站附近的意大利餐厅。从头到脚都相当平民的店。桌上铺着方格花布的桌布,这家店最有名的就是自制的面包。

“听说这是经过长时间发酵而成的。看,撕开面包,可以闻到一股海石花的香气。这也是它的特征之一。”说着,行成撕了片面包塞进嘴里。一提到食物,他又变得精神奕奕了。

“也调查过附近的店了?”静奈问道。

“当然啦。既是竞争对手,又是战友嘛。”

“战友?”

“你想,如果顾客要走进我们店,首先必须来到这条街。要是客人打算去银座、六本木用餐的话,根本无法各凭本事竞争。就算他们最初打算去其他店也好,重要的是来到这条街。胜负从那时才开始。”

行成的话里含着客人只要光顾一次就绝对会满意而归的自信。

“户神先生用来决胜负的武器是那个牛r丁盖浇饭吗?”

他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我们店成功与否全靠这牛r丁盖浇饭。啊,说起来,这些话对你而言意义深长吧。”

“抱歉,说了些奇怪的话。”

“呀,不,我很有兴趣呢。居然有家店和我家店的牛r丁盖浇饭味道相似,吓了一跳呢。据父亲说,这是他苦思冥想独创的。”

看来接近问题核心了。静奈盯着行成。

“最初的’户神亭‘就有这牛r丁盖浇饭了?”

“嗯,刚刚也说过。有很多柱子的店。”

“当时,店内的主打料理就是牛r丁盖浇饭?”

“嗯。牛r丁盖浇饭得到了一致好评,然后电视、杂志争相前来报道,造成了客至云来的景象。但是,并非最初就如此一帆风顺。刚开张那会儿可谓门可罗雀。两年后,客人才开始纷至沓来的。”

“契机是什么?”

“因为重新整顿成功了。”

“重新整顿?”

“也不是全面重整,就是改了下菜单,增加了牛r丁盖浇饭的相关套餐。没想到居然歪打正着了。白天,不管是工薪族还是白领都前来吃牛r丁盖浇饭。渐渐地,店前排起了长队。说实话,我至今仍觉得不可思议。只是稍微改动了菜单,竟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听着这些,静奈心里揣测:是不是因为牛r丁盖浇饭的味道变了呢。虽然详细原委尚不清楚,不过应该是户神政行得到了“有明”的牛r丁盖浇饭的食谱,然后在自己店内供应,赢得顾客的青睐。这种推测怎么看都很合乎逻辑。

但是,如何能够证明呢——

“那个牛r丁盖浇饭,真的很好吃呢。”静奈说,“用什么秘制调味的呢?放了难以察觉的少量佐料?”

听罢,行成停止了喝浓菜汤,抿嘴一笑。

“有很多秘密呢。很可惜,这些不能告诉你。”

“汤汁中含着独特的香味。用完后,口中残留余香。”

行成睁大双眼,佩服地望着她,点了点头。

“真感动,居然有客人如此用心品味我家的牛r丁盖浇饭。那时,你不是才吃过一小口吗?”

“那个香味的秘密……”静奈思索片刻后说道,“酱油,是酱油吧。”

行成目瞪口呆。

“为什么?”

“只是直觉。觉得是用酱油调出的香味……不对吗?”

“不,不是,只是吓了一跳。”他放下调羹,伸手拿起装有白葡萄酒的酒杯品了一口,然后吐了口气。“正如你所说的。加了少许酱油调味。凭着香味就判断出这个的,你还是第一个。就连美食家也没这本事。你好厉害。”

“没这回事,只是凑巧。”

“凑巧也没这么巧的。你对料理相当了解啊。”

“不是的。坦白说,是朋友告诉我的。”

“朋友?”

“之前提到的,那个双亲意外身亡的朋友。那个人告诉我’我家店的牛r丁盖浇饭有用少量酱油调味。‘我试着蒙了一下,没想到居然说中了。”

行成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啊。确实加些酱油调味也并非少见。关键是我家用了特殊的酱油。”

“诶,好有趣。是什么酱油呢?”

“这个,就点到为止。”行成摇了摇食指。“抱歉,这些是不准外泄的秘密,不能告诉你。”

“啊……对哦。如此重要的事,怎么可以和无关者说呢。问了奇怪的问题,抱歉。”

“没必要道歉啦。我个人觉得不需要隐瞒,就算知道材料,也做不出我家的味道。单单做牛r丁盖浇饭,也相当费功夫呢。”

看来,功一在名古屋调查的情报没错。静奈确信道。为了烹饪牛r丁盖浇饭,“户神亭”进购了那牌子的酱油。

主食上来了,静奈选了长臂虾,行成选了羊小排。

“你父亲是怎么研究出现在的这种口味的?知不知道当时的内情呢?”

切着羊小排的行成停了下来,目光飘向远方。

“事实上,详细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以前,我也试着问过,他说是歪打正着的。”

“这是’户神亭‘开张前的事?”

“当然。牛r丁盖浇饭从开张那天就在菜单上了。”

但是,她无法得知最初的牛r丁盖浇饭和现在的是否味道一致。于是,静奈试着就此提出问题。

“那么,你在’户神亭‘开张前就吃过这个牛r丁盖浇饭?”

“应该是吧。”行成含糊其辞道。

“应该……这怎么说?”

“其实,我不太记得了。”他害羞地笑了笑,“孩提时代,我对这些漠不关心,甚至可以说讨厌父亲是个厨师。所以,小时候不愿意吃父亲做的料理。那时,大多数都是吃妈妈做的料理。周围的朋友相当羡慕我家是开洋食屋的,但是我每天闻着demi…glacesauce(炖煮酱汁)的味道,都厌烦了。”

静奈点点头,和当初的自己正好截然相反。小时候,从学校回到家,一闻到从厨房里飘出炖r的香味,总莫名觉得高兴。她喜欢吃爸爸做的料理。

或许,会心生这种想法也是因为她年纪尚小的关系。如果连着好几年都闻着同样的味道,也许她会和行成一样。

先不管这些,从现在听到的内容来看,行成似乎不记得“户神亭”开张之际的牛r丁盖浇饭的味道了。

据功一的调查,“户神亭”开始走俏的时间和“有明”的入室杀人事件发生时间几乎同时。实在难以想象这一点和两家店的牛r丁盖浇饭味道几乎一样这点毫无关联。

有个想法不经意地闪过脑中,静奈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凉气。

莫非户神政行为了得到牛r丁盖浇饭的食谱,那晚闯进了有明家。他不知从何处得知那本笔记本的存在,在盗取的时候,被有明夫妇撞见,然后错手杀了他们。

但是,静奈很快发现这个推理中存在很多矛盾。那本笔记本并没有被盗,在功一那儿。犯人也没闲工夫在案发现场复印。更何况,“有明”并没有复印机。

而且,再怎么无与伦比的料理,也不至于构成杀人动机。这是最大的疑点。

“怎么了?”行成问道,“又觉得不舒服了?”

“没,没什么。稍微想起了点事。抱歉。”

看着行成爽朗的笑容,静奈想:看来要想找到证据,就不得不接近户神政行。

吃完甜点,她借口起身去厕所,确认了下手机。泰辅发了条短信,上面写着:事态紧急,马上联络。她立马拨通电话,电话那端传来“现在在哪里?”的询问声,言语中带着几分怒气。

“十番的某个餐厅。”

电话那头传来了咂舌的声音。

“为什么不告诉我。不知道地点,我怎么跟着。”

“抱歉,忘了。”

“这算什么嘛。一点都不像你。不要忘了,为了以防万一,我要一刻不离地监视着的。”

“知道啦。但是,我一个人也不要紧。”

“为什么会这么说。犯错的话,可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都说我知道了。他会起疑的,我挂了。”没等泰辅回答,静奈就挂了电话,而且连电板都拿了出来。

“烦死了。”她边抱怨边陷入了反思,确实,这样一点都不像我。

待到行成回到目黑的家里,已是十点多。和高峰佐绪里谈得起劲了,用完甜点后,他们又喝了杯咖啡,在餐厅坐了很久。

不,正确来说并不是谈得起劲,而是他想尽可能地和她多处一会,拼命找话题不停地说。幸好佐绪里对饮食店的经营、对“户神亭”很有兴趣。基本上,都在聊这些。

坦白说,从餐厅出来,他还想邀她去走走。只是话在心口难开。提议一起用餐的也是佐绪里,所以,他不想弄得自己好像投机分子。想要主动邀她的话,应该像约会那样正式邀约比较好。

话虽如此,行成心中仍免不了几分后悔。她的话语中没有下次再约的痕迹。请她参加了谢恩会、带她参观了装修中的麻布十番店。下次该怎么邀才好呢?虽然可以请她参加麻布十番店的开张,但这太遥远了。而且,就算那天她来了,行成自己也忙得团团转,根本没时间好好聊天。

怀着疙疙瘩瘩的心情,行成走进了自家玄关,政行的黑s皮靴已经放在那儿。

政行正坐在起居室里看着什么文件。想来应该是各店的营业额吧。行成觉得最近的父亲比起厨师更像一名商人。

妈妈贵美子从厨房走了出来。

“回来啦。在外面吃过晚饭了?”

“嗯,因为和朋友见碰了个面。”

贵美子皱起眉头,嘴角撅成了“へ”形。

“那应该通知一下家里嘛。帮你留了份生鱼片。”

行成从文件中抬起头。

“让外人看过麻布十番店了?”

“这没关系吧,没必要遮遮掩掩的。那个人对我而言是很好的意见者,爸爸也见过哦,就是高峰佐绪里小姐。”

“啊,那位小姐啊。”一脸恍然的政行望向行成,“最近你们常见面嘛。”

“也没有经常。今天她联系我。之前提过,前几天的谢恩会上,我送突然身体不适的客人回家。事实上,那位客人就是她。为了感谢我上次送她回家,送了份礼物给我。”

“嗯,这样啊。”这么搭腔着的政行似乎还有话没说的样子。

“相当有礼貌的小姐嘛。是怎么样的人?”贵美子问道。

糟了,行成暗自想着。早知道就瞒着和佐绪里见面的事。从以前开始,只要行成一提到女x,贵美子就会问东问西,即使是和行成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

“红酒聚会上认识的。学生。此外,一概不知。”

“都一起吃饭了,还一无所知?”

“为了新店,想要征询年轻女x的意见。所以没必要向她刨根问底吧。如果这样做,不是很失礼吗?”

“这样吗?”贵美子一脸狐疑地陷入了沉思。

“不追问这些也没什么。”政行说,“新店的事,我全权j给他了。怎么做都是他的自由。也有必要问问年轻女x的意见吧。”

既然丈夫都这么说了,贵美子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

“嘛,我是希望你能j到女朋友嘛,有对象了记得要好好介绍给我们认识。”

“都说了,没有这样的人。”行成苦笑道。

她“哼”着转身回到厨房。

行成脱了外套,坐在沙发上。

“那位,高峰小姐,对吧?觉得麻布十番店怎样?”政行问道。

“相当喜欢呢。她说那里是情侣的天堂。多放点那柱子的点子,她也相当满意。”

“不是客套话吧。”

行成摇摇头。

“她不是这样的人。本来征询她的意见的契机就是她提出了’户神亭‘的缺点。她提过常客太张扬的店会让他人不愿踏入。”

“广尾店的问题吧。这的确是忠言逆耳。”

“直言无讳提意见的人相当罕见哎,年轻女x中就更稀少了。所以,必须要好好和她相处。”

政行点点头,视线抽回文件中。

“不需要跟我说这些借口,我又不是贵美子。你和谁j往是你的自由。”

行成忍着冲动,没有脱口而出“这才不是借口。”这样反而有种欲盖弥彰之味。

“她……高峰小姐对那牛r丁盖浇饭也相当满意。她觉得非常好吃。不过,这个对她来说意义不同,只信一半就好。”

“意义不同?”政行从老花眼镜的缝隙中瞟了眼行成。

“好像和以前在朋友家的洋食屋吃过的牛r丁盖浇饭味道很像。”

“什么店?”

“没提店名,是朋友的父母开的店……好像,店开在横须贺。”

“横须贺?”政行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可怕,“没听错吧?”

“没错啊,她是这么说的。怎么,爸爸,你有些眉目?”

“呀,没这回事……”政行从儿子的脸上抽回视线,彷徨地投向空中。没多久,他再次望向行成,“关于那个店,还听说了些什么?”

“只知道牛r丁盖浇饭的味道相似。而且,可能也是她的错觉。毕竟是孩提时代的事了。”

“长大后没去过那家店?”

“没去过吧。”回答着,行成记起些重要的事,“对了,那家店现在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为什么?”

“父母出了意外去世了。”

“去世了……”政行吃了一惊。他缄口不言,胸口上下起伏着。“事故,是怎么回事?”

“她就说了这些。”

“这样啊。”低语着,政行再次目光游离。

“怎么了,爸,你知道那家店?”

听到行成的提问,政行好像回魂似的,叹了口气,摇摇头。

“相反地,不知道。”

“相反?”

“同行的事情倒是听说过不少。所以,刚刚回想了一下有没有你提到的店。但是,没听说过,是我不知道的店。”

嗯,行成点点头。这时,贵美子端着盘子从厨房走出。

“放久了怕变坏,所以全都切了。要全部吃掉哦。”

盘子里装着洋梨。朋友送的礼物,她把剩下的洋梨都切好了,所以量相当多。

“我开动了。”说着,行成用叉子戳了块放在口中,好甜。

“和我家的牛r丁盖浇饭味道相似,这肯定是骗人的。”贵美子说。她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为什么?”行成问道。

“这种事是不可能的。你可能不记得了,为了做出这个味道,你爸爸是多么辛苦啊——对吧?”她征询着政行的同意。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不要。这次行成接手的店,这个牛r丁盖浇饭是主打对吧?那么,他有必要知道你是多么不容易才独创出这种味道的。”

“不要说这些扫兴的话了。”行成转头说道。

“是你自己先说味道相似的。”

“不是我说的。我只是原封不动转述高峰小姐的话。”

“这样是不对的。没道理会这样的啊。你爸爸的牛r丁盖浇饭是独一无二的。谁都做不出这味道。你知道这些的话,应该可以马上看穿她的谎话。”

“不要一口咬定是谎话啊,你也不知道实情。”

然而,贵美子没有让步的样子,用力摇摇头。

“都说了不可能的!肯定是谎话。只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才这么说的!”

“引起我注意?怎么可能。”

“肯定是这样的。今天也是她打电话给你的吧,随便找个理由,其实想成为你的恋人。你当心点。”

往嘴里送了块小心切好的洋梨,行成把叉子放回原位。

“吃饱了。”他斜了眼母亲,站了起来。

“怎么,不吃了?”

“她不是这种人。”说着,他走出起居室。

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把外套挂进壁橱,从内侧口袋拿出个包裹。佐绪里送他的sommelier侍酒刀。他紧紧握着礼物,不由自主地笑了。

他咂摸着贵美子的话。“想成为你的恋人——”

如果是真的,那该有多好。

听完静奈的汇报,功一不由自主地哼哼了几声。

“行成居然不知道牛r丁盖浇饭是何时变成现在这种味道的。失算了。”

“店开始流行归功于牛r丁盖浇饭,我觉得在那之前不久吧。”静奈闷闷不乐地说。

“这个推测我去横滨那店调查后就说过了。现在需要的不是推测,而是证据。因为户神政行和’有明‘的关联只有牛r丁盖浇饭啊。”

“我觉得再怎么追问行成也没用了,只能接近他父亲。”

“接近他,你准备怎么办?问他牛r丁盖浇饭是怎么做的?那人是犯人的话,他会说真话?”

静奈哑口无言,默默低下了头。

“哥哥之前不是说过有暗招吗?”盘腿坐在床上的泰辅说道,“找不到证据的时候就用暗招。告诉我们吧。”

功一摇摇头。

“还不时候。”

“但是,都过了14年了。已经没有证据了。不能相信我的眼睛吗?我不会弄错的,犯人就是那家伙,户神政行。”

功一并未作答,双手环抱在胸前闭上了双眼。

必须要用暗招,这点他自己也明白。警察就连案发的确切时间都一筹莫展。况且,犯人也不会傻到把证据留在身边。

但是,一旦用了暗招,他们就回不了头了,只能做到底。而且,机会只有一次。失败的话,他们可能会被警方通缉。

到底要不要冒这个险。作为长男,他必须考虑他们两人的将来。

功一睁开双眼。

“静,那个事情打听到了吗?户神政行学徒时代的事。”

“’户神亭‘开张前的事?打听到了。”

“他在哪里当学徒?行成知道这个?”

“嗯,在吉祥寺的一家店里。”

静奈拿起放在床上的包,从中取出一张纸,说:“我生怕忘记,就让行成记了下来。店名是’shiroganeya‘。”

功一接过便条纸,上面写着“白银屋”。

“现在仍在吉祥寺?”

“他不知道,没去过那里。”

功一点点头,轻声低语着:“好!”

“准备怎么办?”泰辅问道。

“最后确认一下。结束后就开始行动。”功一来回望着两人,说道:

“用暗招。”

找了个吉祥寺站附近的大厦内停车场,他们停了车,开始步行。凭着传真过来的地图,他们沿着车站往北走。离傍晚还有一点时间。

“挺热闹的街道啊。”身穿西装的泰辅四处张望着说道,他今天连领带都打上了,“我还是第一次来吉祥寺呢。”

“我第二次。上次因为公事,到井之头公园拍照。”功一说道。

林立着风格各异的店铺的街道上,到处是穿着时尚的年轻人。他们散发的气质和新宿、涉谷的年轻人有着微妙的区别。没有盲目追求流行,似乎享受着各种各样的风格。功一觉得个中理由应该是和市中心的适度距离感给予他们这份从容。

名为“napan”的西式居酒屋离车站约摸10分钟的步程。木制门前挂着块小黑板,上面写着今r的推荐菜单。今晚首推的是烤香草鲈鱼和软贝螃蟹。

门上仍然挂着“准备中”的牌子,功一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

店内有些昏暗。推开门,旁边就是柜台,一位年轻女子正在那里擦拭着。她疑惑不解地望着功一。

“啊……那个,我们五点半才开店。”

“不,说过开店前会来一趟的。”泰辅从上衣口袋拿出名片盒,取出一张。这是功一昨晚赶着做出来的。名片上印着“kts股份公司 导演 山高伸久”。kts各取了功一、泰辅和静奈的首字母。山高伸久这名字是静奈想的,她把前阵子的受骗对象高山久伸的姓名颠来倒去了一番。

“请稍等片刻。”说着,女店员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功一环视着店内。除了一个柜台,还摆放了五张四人桌。不过,四人坐着稍显拥挤。墙上贴着外国电影的海报,架子上摆放着老式时钟和黑s电话。店内装修看上去并不很新,不过品味还不错。

泰辅朝着功一,做出举着摄像机拍摄的模样。功一心领神会,从手提袋中取出摄像机,适当地拍了拍店内。他这次的角s是陪同节目制作公司导演的摄像师。

“不能未经允许拍摄。”一个粗犷的声音喊道。

白衬衫外套了件黑马甲的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留了个寸板头,因此显得脸格外圆滚,身材胖墩墩的,约摸四十多岁。

“野村先生吗?百忙之中,叨扰了。”

泰辅准备再次拿出名片,野村隆夫一脸不耐烦地摆手拒绝。

“刚刚从店员那拿到了。我也没多少时间,尽快吧。”野村一p股坐在柜台的椅子上,“你们也随意。”

泰辅说了声“不客气了”,就从桌旁抽了张椅子坐下。但是,功一仍然站着,继续环视店内。这样看起来比较像摄影师。

“那个……什么事来着。想打听户神先生的事吗?”野村问。

泰辅点点头。

“嗯,没错。昨天在电话里提到过,想打听户神先生的事,还有’户神亭‘的牛r丁盖浇饭。这次策划的节目是’追根溯源人气料理。‘,’户神亭‘的牛r丁盖浇饭是候选之一。”

哼,野村哼哼道。

“那去问户神先生本人不是更快么。”

“当然,我们也会去采访他本人。但是,为了增加节目的深度,采访周围的相关人员也相当重要。”

泰辅口若悬河地解释道。如果自己担任这个角s,功一绝没自信可以像他那般自然。

“虽然这样,我们现在几乎不来往了。”野村板着脸说。

“野村先生,三年前,您和户神先生在’白银屋‘一起工作过吧。”

“嗯。后来我去了其他店,’白银屋‘倒闭后,我盘了下来。’白银屋‘都倒闭了,你们还能找到这儿。”野村浮出了自虐的笑容。

他口中的“白银屋”是在八年前倒闭的,原因是老板的突然死亡。这些都是功一在网上查到。他检索吉祥寺和白银屋时,看到了这些信息。同时,这篇报道中也提供了其他信息

第 84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他口中的“白银屋”是在八年前倒闭的,原因是老板的突然死亡。这些都是功一在网上查到。他检索吉祥寺和白银屋时,看到了这些信息。同时,这篇报道中也提供了其他信息。“白银屋”的厨师在吉祥寺开了家西式居酒屋,即“napan”,那位厨师就是野村。

“户神先生是位怎样的人?”泰辅问道。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啊,虽然我们是同事,但没有太多深j。嘛,他是个喜欢研究的人。老板很赏识他。所以,他独立开店时,老板很开心地和他道别。反正店开在横滨,彼此不是竞争对手。”

“户神先生从那时起就很拿手牛r丁盖浇饭吗?”泰辅直捣黄龙。

野村摇摇头。

“’白银屋‘的牛r丁盖浇饭是老板以前自己创造的。户神在’白银屋‘的时候,也就依葫芦画瓢照着菜单做。独立后,他才努力尝试创造自己的口味吧。”

泰辅双眼发亮地斜视着功一。虽然表情没有变,兴奋之情表露无遗。

终于找到了“户神亭”的牛r丁盖浇饭的开始时间。户神政行创造这个味道是独立之后。

“关于牛r丁盖浇饭的事情,您还记得些什么吗?什么事都可以。”

听到泰辅的提问,野村双手环抱在胸前。

“这是那个人独立之后的事了,我们随后就没怎么见面。偶尔,他会来店里找老板,谈些店的生意经。跟我一样啊,他好像一开始很吃力呢。”

“能不能详细说说这个。当时不怎么兴旺吗?”

“不要说不兴旺了,根本就是门可罗雀。基本上没啥客人,他就开始送外卖。因为雇不起人,基本上都是夫人负责照看,他负责外送。厨师居然送外卖哦。潦倒的景象,大概可以想象得到吧。”野村滔滔不绝道,似乎并不讨厌说其他店的落魄史。

突然,野村的视线飘向远方。

“提到外卖,想起些有趣的事。有一晚,户神先生来’白银屋‘了,喝得烂醉如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副模样。”

“为什么呢?”

“好像是和客人发生了摩擦,不过似乎没有动拳脚,只是口舌之争。那位客人好像不是店里的客人,而是叫外卖那的客人。”

“原因是什么?”

“被批评’不好吃‘。”

“诶?”泰辅不由自主地问道,“料理吗?”

“没错。不知道是什么料理,反正被批评得一文不值。老板安慰他,那种地方的客人反正也没什么品味,不要放在心上。”

“那种地方?”功一忍不住c嘴,“是哪里?”

“咖啡屋。”野村g脆利落地说道。

“咖啡屋?”泰辅问,“咖啡屋的客人也会叫外卖?”

“那儿有只超大的电视机,每逢周末,就好像聚会般热闹。那儿也没填饱肚子的东西,就拜托了附近的洋食屋。”

这样啊,泰辅有些无法释然地点点头,功一也觉得这话暗藏玄机。

“之后,户神先生怎么了?”泰辅问道。

“他啊,”野村陷入了回忆,“都是些陈年往事,记不真切了。当时,他烂醉如泥,酒醒后,不知道他心情有没有振作。”

听野村的口吻,他确实已经不记得了。具体情况,看来打听不到了。

随后,泰辅就“户神亭”的牛r丁盖浇饭提了些问题,但是,正如功一预料的,一无所获。看来他的确从“白银屋”开始就和户神政行没太多深j。

泰辅边装作看手表的样子边对功一使了个眼s,询问他是不是到此为止,功一微微点头。

“谢谢,百忙之中抽空帮忙。今天的谈话如果在节目中用到,我们会再次前来取材的。”

“什么?”野村不服气地拔高嗓音。

“不介绍我们店吗?”

“情况允许,我们会介绍的。”

“还没决定?”

“嗯,还在准备中。几个节目同时进行取材,然后讨论后决定播放哪个。”

“哼,这样的话,关于户神先生的为人,还有些要说的……”野村嘟哝着,他似乎也有自觉自己在电视上说不出俏皮话。要电视上播出的话,就不能随随便便了。

“决定后,我们会联络您。”说着,泰辅起身离开。

走出店没几步,泰辅重重叹了口气。

“听到牛r丁盖浇饭是户神在独立后做出来的时,我还以为有收获呢。没想到剩下的全是p话,一点用都没。”

“嘛,没办法,试试其他办法吧。”

“其他的?还有什么办法?”

对于泰辅的提问,功一唯有咬紧嘴唇。

户神政行和“有明”的关系也许没那么简单就能发现。户神是犯人的话,肯定不会让其他人知道这层关系。

两人一言不发地走着。路旁有家家用电器店。店门口放着y晶电视,正播着高尔夫比赛。

功一停下了脚步。“怎么了?”泰辅问道。

“他提到过看电视了吧。”

“什么?”

“户神送外卖的咖啡屋。因为有电视机,所以聚集了很多客人。”

“啊,是这么说过。有什么问题?”

“你觉得他们在看什么?”

“哈?”泰辅张大嘴巴,“我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

“但是,我知道。”功一敲敲泰辅的肩膀,“快点,再去兜趟风。”

两人的目标是樱木町。在大冈川上的桥旁停下车,功一走进一家咖啡屋。一家小木屋,店名为“马之树”。

一看到他走进店内,柜台前的白胡子店长就抬起头,露出爽朗的笑容。

“啊,是你。”

“那个时候谢谢了。”功一客套道。

“后来,去过’户神亭‘了吗?”

“还没。对了,想打听点事。啊,对了,先来两杯咖啡。”功一用手比划着二,在柜台前坐了下来。

泰辅也在旁坐下,一脸莫名。在来的途中,功一也一言不发。

“以前,这附近是不是有家’sunrise‘咖啡屋?”功一问道。

店长边泡着咖啡边一脸思索状,不久,他点点头。

“有啊。就在前面那幢大厦里。但是,现在关门了。”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因为那个事件,关门了?”功一抑制内心的激动说道。

“没错。你知道挺多的嘛。那时,给我们添了不少麻烦呢,怀疑我们也做了同样的事。”

泰辅瞧瞧用手肘捅了下功一的腹部。

“什么啊?那个事件?”

“等下告诉你。”

喝着黑咖,功一思绪万千。终于找到了户神政行和“有明”的关联。但是,对于他来说,这里集结着痛苦的回忆。

四年前,横滨的一个赌博组织被扫荡了,那份名单中发现了有明幸博的名字。

那个赌博组织借用的场所是家有电视机的咖啡屋。客人们边看着赛马比赛,边委托赌博组织购买马券。据当时的新闻记载,那家咖啡屋的名字叫“sunrise”。

“我不太明白。赌博组织(注1)是什么?从来没在电视上听过。”静奈躺在床上问道。泰辅双手抱着爱用的枕头。

“私人赌马。”泰辅说道。

“私人的?让自己的马比赛,然后赌钱?”

“不是。没这么奢侈。你在想些什么。”

“那我不知道嘛。”静奈拔高嗓音,望向功一。

“普通的赛马知道吗?”功一问道。

“这点还是知道的。”静奈答道,“预测哪匹马会赢,然后买马券。猜中的话就有大笔赏金。不过,我没玩过这个。”

“赌博组织就是购买马券的中介。客人下注自己心仪的马,然后他们按照客人的下注购买马券,当然,钱由客人支付。”

静奈在床上翻了个身。

“简而言之,代替那些不愿大费周章买马券的客人去购买?”

“对于客人而言,是有这样的便利。”

“那么,手续费多少?”

“不,基本上免费。需要手续费的话,客人肯定自己去买了吧。”

“那么,为了让咖啡屋生意兴隆提供的服务?”

功一对静奈抿嘴笑道。

“被揭发的时候,大概会拿这个当借口吧。”

“诶?什么嘛。到底怎么回事?简单明了地解释一下嘛。”

“赌博组织名目繁多。现在提到的是基本中的基本。这样一来,老板不需要资金储备。客人也省去了自己购买马券的麻烦。然后,中了马券后,老板会抽取较大的红利。合法的公营赌博组织会抽取马券金额的四分之一作为运营经费。譬如下注一百万,则实际的下注金额为七十五万。因为赌博组织抽取的运营经费较低,所以抽取的红利较高。赌博组织满足客人的需要,应运而生。”

“但是,老板先生不是会亏本吗?”

对于静奈的“老板先生”这个称呼,功一莞尔。

“按照客人的下注购买马券,当然会亏本。如果他们无视客人的要求,按照自己的意愿下注呢?客人猜错而自己猜对了,这样赏金不全都是自己的了吗?”

“那如果自己也都猜错了呢?”

“这种情况当然时有发生。所以保险的办法是从客人那收到下注的委托,却不买马券。这些下注金就源源不断滚进赌博组织的腰包。”

“客人猜中的话,怎么办?”

“只有支付赏金了。但是呐,现实中,马券这东西,不是这么容易就猜中了。虽然也有猜中的情况,不过大多数都是落空的。长远来看,赌场老板必然会财源滚滚。赛马就是这玩意儿。所以jra(注2)才这么有钱。嘛~为了以防万一,客人高额下注的话,赌博组织保险起见还是会照实购买的。”

静奈低下头,似乎在努力消化功一的话。过了会儿,她猛地抬头。

“那个咖啡店叫啥来着?”

“’sunrise‘吗?”

“嗯,’sunrise‘里g的勾当就是这个?”

“差不离吧。”功一转了下椅子,面向电脑屏幕,上面显示着网上检索到的新闻报道。“报道上这样写着:该店的店员在专用记账本上记下客人下注的枠番和马番(注3),j给客人存根这样的经营体系。猜中的客人需要比正规店多支付5%的金额,事实上,他们并没有购买马券。看吧,和我说的一样。”

“那么,爸爸也是其中一员?”静奈沉下脸。

“顾客名单上有他名字,估计是常客。”

静奈摇摇头,把抱着的枕头扔向墙壁。

“这种事,怎么让人相信。我对爸爸赌马的事一无所知。”

功一和泰辅对视着,泰辅的脸上夹杂着愤怒、受伤的表情。功一想,自己的表情大概也和泰辅差不多吧。

“因为静那时还小啊……”泰辅嘟哝着。

静奈坐起来,斜了他一眼。

“什么嘛,怎么回事?”

然而,泰辅没有作答,他朝功一投去求救的眼神。想必他自己不想开口说这些吧。

功一托着腮撑在电脑桌上。

“爸爸痴迷于赌博,尤其热衷赌马。”

“我怎么从来没见过。”静奈语调强硬地说。

“因为那时静还很小很小。每逢店休息,他肯定会去赛马场,早出晚归。妈妈说,他输了就满身酒气回来,赢了就乱花钱。为此,爸妈经常吵架。但是,爸爸一点都没有收手的打算。”

“但是,就我所知,这种事一次都没发生过。他戒了?”

“戒了,因为被写进作文了。”

“作文?”

“哥哥,别说了。”泰辅用力摆着手臂。

“不说这些,静会一头雾水的。”功一继续望向静奈,“泰辅在作文里写,每逢休息r,目送着爸爸去赛马场,好寂寞,想要爸爸多陪自己玩。读了这篇文章后,老师特地前来家访,让爸爸多注意孩子的心情。于是,爸爸认输了,和我们还有妈妈约好再也不去赛马场了。”

“骗人……”

记忆中的爸爸渐渐远去,静奈受到了刺激。

泰辅咂了下舌。

“会拿这些骗人吗?都是你在作文里写了奇怪的话惹爸爸发火了,这些话妈妈经常放在嘴边呢。”

“那个时候很惨呢。”功一苦笑道,看样子,定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但是,这的的确确是家庭生活中珍贵的一章回忆。

“爸爸还是没有戒掉啊,赛马。”泰辅咬着嘴唇说道,“虽然不去赛马场了,在家附近趁机投注。”

“家里也有妈妈盯着。不过,说起来也有过这样的事。每逢周r,借口聚餐出门了。跟去赛马场的时间差不多,也是早出晚归。大概去’sunrise‘了吧。然后打电话给赌博组织下注,在家也能赌马。”

“哥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泰辅问道。

“爸爸流连于赌博的事?小时候也蒙在鼓里。”

“所以,我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你知道这个才会在’napan‘问完话跑去樱木町的吧。”

功一瞬间有些语塞。和柏原保持联系的事,他没告诉他们。

“四年前。’sunrise‘被扫荡后,爸爸的名字出现在顾客名单上,然后神奈川的警察联系我了。”

靠着墙的泰辅听罢,猛地跳了起来。

“警察知道这里了?”

“这就糟了。”静奈脸s也变了。

“从孤儿院出来的时候,有留联系方式吧。虽然搬过几次,警察要查的话,马上就能知道我的住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事没露馅,放心吧。”

“那就好了。”静奈不安地说道。

“那时,没找到和那个案子的关系?”泰辅问道。

“警察只调查到爸爸问赌博组织借了300万。积了相当大数额的欠债,爸爸问赌博组织借钱赌马,打算赢了还钱,抱着这种想法,借款越来越多了。据说,爸爸被追债了。借据还留着。爸妈遇害是在这个期限之前。赌博组织没有杀害爸妈的动机。嘛~就算过了期限,他们也没必要杀人。”

“哥哥,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这些。”静奈投来责备的目光,眼角微微泛红。

“我觉得没必要。不想告诉你们爸爸流连赌博。”

“但是……”她后悔地低下头。

“那么,户神政行也出入那家’sunrise‘?”泰辅问道。

功一点点头。

“’napan‘店长口中的店十有**是指’sunrise‘。户神负责送外卖,应该去过好几次。在那儿和爸爸遇上也不稀奇。”

“户神送外卖的时候,被客人批评难吃,那个客人,莫非是爸爸?”

“不能保证,不过,爸爸很可能会做这种事。”

“他对味道太较真了。其他的店,让他自生自灭就好了。”泰辅盘腿坐在床上,不由得双手环抱在胸前。看来抱怨的客人是爸爸没错了。随后,他似乎注意到什么,抬起头,“诶,莫非……”

“什么?”

“料理受到贬低,然后他一下子气不过,就把爸爸给……”

泰辅越说越轻,功一明白他的意思,摇了摇头。

“没可能吧。再怎么说,也不可能为了这种事杀人。再说,这样无法解释户神为什么会做’有明‘的牛r丁盖浇饭。”

“对哦。”泰辅喃喃道。

“还不知道事情原委,不过,我觉得爸爸和户神可能从此就熟稔了。”功一说道,“而且,联系相当频繁。然后,爸爸告诉户神牛r丁盖浇饭的食谱。或许爸爸问他借钱了。食谱用来做j换。”

“爸爸正四处奔波筹钱,很有可能。”静奈也坐了起来。

“但是呐,当时,户神自己也周转困难。他一心想要那食谱,却没钱借他。这么推测如何?”

“然后杀人?”泰辅拔高嗓门。

“声音太响了。”功一皱着脸,“听我说完。我觉得没钱借还不至于起杀意。但是,眼前摆着一大堆钱呢?换言之,他知道有熟人怀着巨款呢?周转困难的户神心生歹念也不难想象吧。”

“谁?有钱人是谁?”泰辅问。

功一哼了声

“当然是爸爸。”

“爸爸?”

“我懂了。”静奈啪地拍了下手,“案件发生前,爸爸和妈妈为了还赌款四处奔走筹钱。如果那笔钱筹到了,那晚我们家就有300万。”

“没错。然后,户神很有可能知道了这回事。”功一说,“如何?这样就构成动机了吧。”

泰辅从床上跳下,双手牢牢握成拳头,站得像哼哈二将。

“肯定是这样的。户神就是犯人。”

“别太兴奋了。确实找到了户神和’有明‘的关联。但除此之外都是推测。那晚,我们家有巨款的证据呢?”

“那,那接下来改怎么办?”无法抑制内心的焦躁,泰辅不停挠着脑袋。

“对了,那晚,泰哥哥目击到的凶手是户神政行,这不就是证据吗?还需要什么?”静奈也帮腔道。

“正如静所说的,我们都确信这点。但是,现在,警察不会相信的。需要更确凿的证据。”

“这么说,我们也……”静奈一脸苦恼。

“别担心。没让静奈找证据。以前说过吧,用暗招。”

“那个,究竟是什么?”

泰辅歪着脑袋问道。功一浅浅一笑。

“找不到证据的话,我们能做的只有一个,捏造证据。”

行成手中的是虾和鳄梨(注1)。闻了闻花生酱的香味,他往嘴中送了一口。闭上眼咀嚼着,慢慢咽下。确认口中残留的香味也相当重要。

“还不错。”睁开眼,他说道,“保持了口感的浓厚,没有腥味,不会影响牛r丁盖浇饭的味道。”

一旁表情不安的横田听罢,整个人都放松了,绽开了笑容。

行成正在“户神亭”广尾店。已经过了营业时间,店内没有客人。但是,他的桌前摆着好几盘菜。这些都是麻布十番店的菜单的候补菜肴。今晚,他们在商讨午餐的菜单。关于配合主打牛r丁盖浇饭的s拉,他打算罗列几种由顾客自行选择,然而,他不愿弄得太廉价,打算配上就算单点也毫不逊s的s拉。

“最后的花生酱换成芝麻油如何?”行成问横田。

“不错,不过我还是觉得花生酱更能贴合牛r丁盖浇饭的味道。试试看淋上芝麻油吧。”

“呀,不用了。我和横田先生的看法一致。”

听了行成的话,横田高兴地点点头。他虽然年轻,却已是广尾店的一把手厨师。最初就是行成挖掘到的人才。他将担任麻布十番店的主厨,这点政行也应允了。

“s拉基本定好了。汤也差不多了。接着是甜点呐,我最不擅长的领域。”

行成皱着眉头记录着,为了稍后整理餐桌而留下的店员向他走近。

“那个,社长来了。”

“爸爸?”行成目光投向店员身后。

门口处走来身着灰s西装的政行。见状,横田笔直地站着一动不动。

“今天工作中有失误?”行成小声问横田。

“不知道啊。”横田一脸沉思。

“我有话跟你说。抽点时间给我。”政行低语道。

“可以啊,不过回家后不能谈吗?”

“考虑过,尽可能想早点告诉你。知道你在这儿商量菜单的事。”政行走进行成,扫了一下桌上,“s拉啊。”

“午餐的菜单哦。和牛r丁盖浇饭配套的。商量得差不多了,稍微等一下。”

“不,现在马上。你们不要再浪费时间做这些无用功了。”

盯着记事本的行成听到政行的话,瞬间呆滞了。他不知道这话代表什么意思,他再次望向父亲。

“这是什么意思?”

政行一言不发,望了望身旁的横田和年轻店员。

“抱歉,我想和行成单独谈话,你们先离开一下。”

横田一脸疑惑地瞅了眼行成,说着“知道了”就向厨房走去,年轻店员也紧随身后。

行成斜眼望着父亲。

“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说这些是白费功夫?难道你重新考虑麻布十番店的问题了?提前说声,这种时候中止可是……”

政行在眼前大幅度地摆了摆手。

“谁说过这些了。总之,先坐下说话。”说着,他抽出身旁的椅子,坐了下来。

但是,行成没有动弹,仍然站着,双手环抱在胸前。

“冷静点,坐下。”

“这样就可以了。请快说。”

政行叹了口气,仰视着儿子。面对这充满压迫感的眼神,行成毫无惧意,用力挺直腰板。

“关于开张,有一条方针变了。已经决定好了,不准抱怨。”

“方针变了?不觉得奇怪吗?你说这店全权委托我的!为什么由爸爸决定变不变?”

“的确,我说过全权j给你。但是,唯有一点你是有求于我的。知道是什么吗?”

望着政行的挑眼,行成动摇了,思绪游走了一圈,想到的只有一个。

“牛r丁盖浇饭……”

“没错。就是牛r丁盖浇饭。目前为止,新店开张时都是委任店长创造出原创的牛r丁盖浇饭的。但是,你想要还原元祖的牛r丁盖浇饭,我也一度认可了。”

行成睁大双眼。

“你想撤回这决定?”

“没错。和之前的责任者一样,你也创造出原创的牛r丁盖浇饭。把它作为麻布十番店的主打菜。”

行成松开环抱在胸前的双手,c在腰间,俯视着爸爸。

“等一下,没理由现在才说吧。还原元祖的牛r丁盖浇饭是麻布十番店的理念啊。创造新的牛r丁盖浇饭不久全盘颠覆了这个理念吗?”

“每个店都有独特的个x。说什么’户神亭‘最初的特s。我们家可不是普通的连锁店。”

“这点我懂。就是因为知道,才更想恢复元祖的味道。现在没有店有这种味道了,就连关内的总店也没有。麻布十番店里恢复这种味道,并不会抹杀其他店吧。”

政行表情纹丝不变,摇摇头。

“之前的店长都是独自辛苦创造出原创的牛r丁盖浇饭的。正因为有这份辛苦,才有今天的成绩。你也应该品尝这份辛苦,很公平,不是吗?”

行成语塞,政行说的确实在理,事实上,对此,行成自己也有些内疚。

但是,他费尽心机也想用自己的双手复苏曾带领“户神亭”走向今天的成功的牛r丁盖浇饭,并不是想走捷径,在其他地方,他也体验了和其他店长一样的辛苦,不,或许更加任重道远。

“麻布十番店是建立在复苏这个牛r丁盖浇饭的前提上孕育而生的。红酒也好,材料也好,菜单也好……难道要让一切重新开始吗?”行成垂着头说道。

“这些经验不会没用的,要是你这么认为,你不是个合格的经营者,还是快点找其他工作吧。”政行从椅子上起身,“一开始就说了,这是定好的事,不会再变了。今后的一切,我不会再多c一句话,我保证。开张的时间,改天再谈。”

行成捋了捋刘海,望着父亲的双眼。

“为什么到现在才说呢?请告诉我理由。”

“刚刚已经说过了。我只是想要一视同仁。”

“那么,为什么之前同意了?从一开始就这么说不就好了?”

“这点我确实要道歉,不是向你,而是向其他店长道歉。这种做法不像我,宠溺自己的儿子,我正在反省。”

他转身走出店内。望着远去的背影,行成忍耐着心中的怒吼,就算宣泄了也毫无意义。

他四肢无力地在政行坐过的椅子上瘫坐下来。

“行成先生,”有人叫道。他抬起头,看到横田一脸担心地站在一旁。

“你听到了?”行成问。

横田点点头。

“今后开始要辛苦了。主打菜的味道不得不调整了。”

他的口吻中没有一丝悲观,这点对于现在的行成犹如一剂强心针。但是,横田内心也一定相当焦躁。

“全都要重新来过。不过,就像爸爸说的,这些经验都不会白费。加油吧!”

嗯,横田点点头,开始收拾桌上的料理。望着这副样子,行成反复咂摸着和父亲的对话。虽然他明白政行的意思,但仍无法接受。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莫非——

最后一次和政行谈到牛r丁盖浇饭是和佐绪里吃完饭后。行成回家后转述了她曾经吃过同样味道的牛r丁盖浇饭。现在想来,当时的父亲有些反常。

莫非那些给了政行什么影响?果真如此的话,谈话的哪部分是关键呢?而且,为什么他不告诉这个儿子呢。

行成取出手机,y晶画面上显示出佐绪里的号码。他按着拨打键犹豫了片刻,轻轻摇头。

就算问佐绪里也问不出答案。首先,他应该怎么开口询问呢?

看到户神政行从大厦走出,功一有些焦急。比预想得要早。马路的另一端大楼里有家相当适合监视的咖啡屋,他正坐在里面喝着咖啡。见状,他匆忙一口饮尽剩下的咖啡,飞奔出咖啡屋。

为了达成某个目标,户神政行从关内的“户神亭”总店出来那刻,功一就一直尾随他。

现在,户神每周也会抽几天去总店的厨房视察。这时,他会用私家车。车子停在距离店约摸50米的包月停车场。

本来功一打算在那个停车场下手。因此,距离总店关门前一个小时左右,他就在附近开始监视。

然而,误算发生了。关店后,户神和店员一起走出了店。而且,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向停车场,看来,身旁的人车子也停在那。

这时,功一只好放弃今天达成目标的想法,只有户神政行一个人是下手的绝对条件。

即使如此,功一仍然不死心地跟在户神的奔驰后。虽然有被发现的危险,不过他暗自期待着机会的到来,一路尾随着。如果户神直接回家的话,就决定打道回府。因为这种情况没机会下手。

没想到,机会之神回来了。径直开着的奔驰并不是赶往家里,而是朝着“户神亭”广尾店的方向,打着方向盘的功一不由自主地吹了声口哨。

户神在附近大厦的地下停车场停下奔驰,功一也在不远处停下自己的轻便客货两用车。确认户神走远后,他打开车门。

户神突然造访广尾店的理由不明,但是,从停车场的营业时间来看,他不会呆很久。

比预想得早,户神政行走出了店内。

功一一路小跑着回到停车场,幸运的是,户神的车边没有人影。他边四处张望着边从茄克的口袋取出一样东西。

这是对他们而言相当重要的东西。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东西。功一苦恼过如此重要的东西该不该用在这里。可能再也回不到他们手中了。

但是别无他法。或许正因为如果贵重的东西,才能帮助他们成功实施计划。

放下那个,功一躲回车里,等待着户神政行的出现。

没过多久,穿着西装的户神从电梯里走出,一个人。功一咽了口口水。

户神边取出车钥匙边走向奔驰。他绕到驾驶席那侧,开了门。

看到门开的那瞬间,功一咬紧嘴唇。户神好像没有注意到那个。他一脚跨进车内,关上门。

失败了,正当功一垂头丧气时,门又开了。户神探出身子,望着地下,然后捡起了什么。

紧张感向功一袭来,根据户神的反应,随后的行动也会发生变化。他拿着那个回家的话,怎么都得想办法阻止。

然而,户神的反应和功一预想的一样。他捡起后又再次放回原位,关上车门,发动引擎,车子顺畅地开动了。

等到奔驰从视线中消失,功一下了车,走向奔驰的车位。

他放着的东西几乎仍躺在相同的位置。戴上手套,捡起那个,他把它装进了事先准备好的塑料袋。

成功了,他默默在心中对着泰辅和静奈说道,那家伙钻进第一个圈套了。

笑容浮现在他脸上。

周六的午后,静奈被川野武雄约了出来。看到手机的来信显示,她本打算无视的,转念又怕引起麻烦,既然他无论如何都要见一面,就约好在池袋的咖啡屋碰头。

“为什么不回短信?”川野质问道。

“电话完全不接,到底是怎么回事?”

静奈低下头,避开川野的视线。

“最近工作很忙……抱歉。”

“已经三个礼拜没见面了!这算什么意思?三番两次和你商量旅行的事,你也置之不理,结果都没办法预约。明明约好要一起去泡温泉的。”

“我没答应吧,只说过情况允许的话就去。”

“不都一个意思嘛。你知道我为此准备了多久吗?”

“抱歉,实在请不出假,之前也解释过吧。”

“工作、工作,只有工作!保险的工作就这么重要吗?这么说来,我也是客人啊!不是帮你完成指标了吗?你想忤逆客人的话?”川野面颊涨得通红,噼里啪啦地说着,唾沫星子四处飞溅。

她抬起头,并不是因为唾沫星子飞到她脸上,而是因为川野正中了她下怀,一股脑说出了那句她期待着的话。

“你是为了和我一起去温泉才投保的?原来是心怀鬼胎啊!”

啊,川野睁大眼睛。

“你觉得我是这种轻浮女子?”静奈高声质问道,周围的客人投来了好奇的视线,对此,她毫不介意。不,反而,这种情况更有利。

“不,不,不是这个意思……”和静奈预料中的如出一辙,川野闭上了嘴。

“你刚刚不就是这个意思吗?投了保,所以要陪你去温泉。”

“没说过,没说过这些。”

“说过了吧!让我不准忤逆你这个客人的话!”

川野一脸战战兢兢,眼神不停游离,他已经陷入混乱了,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不敢相信!”静奈做出一脸后悔欲哭的表情,“你居然这么想我……好,解约吧,然后把钱还给你就好了吧。”

“等一等,不是这样的。不好意思,我道歉,你先冷静一下。”川野慌慌张张的,脸上褪去了刚刚的红润,变得有些惨白。

静奈双手捂着脸,“呼——”调整着呼吸,装作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的样子。她从指缝中偷偷瞟了眼川野,只见他一脸狼狈。

骗男人钱并不困难,难的是如何和他一刀两断。不同于高山久伸,川野不会接受为了梦想前往外国深造的理由,反而,他可能会表示要一同奔赴国外。川野外表看来是个标准的中年人,内心还是个喜欢磨人的小孩子,对待这种男人,手段必须要强势点。

那么,接下来给他什么颜s看呢?刚想着这些,手机响了,这种时候应该没人会打电话给自己啊,虽然泰辅在附近等着,但是她尚未发暗号给他,没理由会打来啊。

“电话响了。”川野说。

“我知道。”她不耐烦地说着从包中取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她板着的脸微微舒展了,是行成打来的。

静奈拿着手机,起身离开座位,边按下通话键边走出川野视线外。

“喂,我是高峰。”她轻声而快活地说道。

“啊,你好,我是户神。现在方便通电话吗?”

“嗯,可以。有什么事?”

“其实,有点事想问问。今晚方便见个面吗?”

“今晚……吗?”

“不,不是今晚也可以,只是我想尽量早。”

“那现在就可以,我有空。”

“诶,这样啊,现在在哪?”

“池袋。在处理点事,不过马上就好了。”说着,静奈从柱子后窥视了下川野,他还是一脸惊慌失措。见状,她修正道:“已经解决了。”

和行成约好后,静奈回到座位,当然,脸上挂着一副生气的表情。低着头的川野抬起头,瞄了眼静奈。

“上司打来的。质问我在这么忙的时候跑去哪了,问我是不是和客人在一起,有没有谈成合约,我只能哑口无言。”

“我再投保吧。”川野探过身子,一脸献媚。

静奈摇摇头,把手机放回包里。

“我再也不会拜托你了。怎么敢再劳烦您!”

“那么,怎么做你才……”

“不需要。”她站了起来,从钱包中拿出咖啡费,放在桌上。

“啊,等一等啊。”惊慌失措的川野一脸要哭的模样。

“我想好好考虑一下,我们暂时不要见面了。等我想清楚了自然会联系你的。”

“ユカリ……”

静奈走向出口,穿过自动门,考虑着“ユカリ”的汉字究竟怎么写。

走往车站的途中,她给泰辅发了短信:成功和川野一刀两断。户神行成找我,现在正赶去银座碰头。他好像有事要说。走进地下前,她收到了回信:了解。还要准备那个计划,我先回去了。

静奈合上手机,不安感在胸口扩张。她知道“那个计划”的内容。虽然有功一在不必担心,但是只要走错一步他们就会被警察通缉,一想到这,她就无法抑制内心的不安。

约好和户神行成在银座二丁目的某个咖啡店碰面。他靠窗坐着,目光投向马路,若有所思的样子。倘若他心无旁骛地眺望外面,不可能注意不到静奈进来的身影。

她叫了他一声,果然不出所料,他一脸诧异地转过头,不由自主地“哎呀”道。

“这么严肃的表情,在考虑什么?”

行成用手挡了挡脸。

“我看起来这么严肃?真糟。对了,抱歉啊,突然把你叫出来。事情都解决了?”

“嗯,完全解决了。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在对面的座位坐下,静奈笑答道。这个笑容是由衷而发的,并不是演技。“一群朋友准备去泡温泉,大家的时间凑不到一块儿,就放弃了。就是这么一桩事。”

“诶,你喜欢温泉吗?”

“也不是啦,只是喜欢和大家一起玩。”

“原来如此,大学的朋友?”

“不是,中学和高中的朋友。我大学在京都。”

静奈开始谈起朋友们各自的职业,有时尚设计师、保险业务员等,那位设计师朋友最近为了远赴纽约进修,和婚约者分手了。这些话自然都是捏造的,提到的那些朋友都是她曾经欺骗男人时扮演的角s。所以,她才能够如此自然不造作、滔滔不绝。

行成认真地听着这些故事,时而流露吃惊的神情。望着这样的行成,静奈不由得萌生内疚之情。同时,也有些怅然若失。他兴趣盎然地听着的是高峰佐绪里这个虚构的女x说着那些根本不存在的朋友的轶事。

静奈缄默了,伸手拿起冰早已融化了的ice tea。

“怎么了?”行成迷惑地问道。静奈自己也意识到,她不仅突然缄默不语,连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

“没什么,觉得自己尽说些无聊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她挤出笑容说道。

“一点都不无聊,我觉得很有趣。”

静奈摇摇头。

“不谈这些了。对了,说起来,你有什么问题想问我?”

啊,行成失声说道。看来他并没有完全忘记这个,只是难以启口罢了。

“抱歉,明明是我叫你出来的……事实上是牛r丁盖浇饭的事。”

“牛r丁盖浇饭?麻布十番店的菜单的事?”

“不,不是那个……怎么说呢,和那个也有关系,想问问前几天你提到过的牛r丁盖浇饭。”

“我都说过些什么?”

“就是那个啊,你小时候吃过和我家味道相似的牛r丁盖浇饭。”

“啊,啊……”

“你提过那个店在横须贺。还记得店名吗?”

面对行成认真的眼神,静奈的不安感又回来了。不知道时至今r,他为什么要问这些。当然,她不能说出“有明”。

“是什么呢?隔了太久了……”她故作一联沉思状。

“你提过这是朋友家开的店。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呢?”

这个问题,她不可能不作出回答。牛r丁盖浇饭唤醒了尘封的记忆,她甚至当众流泪了,这个朋友对于高峰佐绪里而言相当重要,连名字都不记得的话也太假了。

“矢崎……小姐。”

脱口而出的名字让静奈也吓了一跳,她觉得全身热得厉害。这是她的真名,它代表着自己和哥哥们并不是亲生兄妹。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脱口而出这个名字。之前她也好几次瞬间就捏造出假名字。然而,此时此刻,头脑中一片空白。她突然厌恶再告诉行成捏造的名字。

“ヤザキ小姐,名呢?”行成问道。

静奈的胸口涌出一个冲动,虽然她想要冷静下来,虽然她知道必须要谨慎行动,她还是如此作答了:

“静奈。”

“ヤザキシズナ小姐,汉字怎么写?”行成掏出记事本。

“矢崎静奈”,她边写下这几个字边努力抑制内心的悸动。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哥哥,他们肯定会责备自己g了件蠢事。

静奈自己也不确信这样是否正确,这样做的理由只有一个:她想要告诉他真名。

“为什么想知道她的名字?”静奈问道。

“发生了些事。”行成一脸尴尬,随后,他望着记事本上的那几个字,“矢崎静奈,好名字啊。是个怎样的人?”

“相当朝气蓬勃,和哥哥关系很好。”

静奈拼命按下内心喷涌的炙热。现在,行成在询问自己的情况,不是用假名,是用真名!对此,她可以直言不讳,不用扯谎——这点让她高兴得难以名状。

站在黑暗中的小路上,抬头仰望身旁的建筑物。都已经多少年没做这种事了啊,泰辅想着。为了看狮子座流星雨,他们偷偷从孤儿院溜出来,应该是从那次以来吧。还好那时用的8形环没扔掉。

但是,这么做真的没关系吗?

这是头脑灵活的功一想到的点子,应该没错吧。尽管如此,听到今晚这个计划时,他还是吓了一跳,不,不是吓了一跳,而是感到一阵害怕。



第 85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这是头脑灵活的功一想到的点子,应该没错吧。尽管如此,听到今晚这个计划时,他还是吓了一跳,不,不是吓了一跳,而是感到一阵害怕。

“从头到尾都检查过了,我有信心。不过,你不用陪我,我一个人来。”

功一这么说,他没理由打退堂鼓。每次危险的时候,他们都是合力度过的。

上面传来了声响,泰辅快速开了下手电筒再关上,这是“没问题”的暗号。

没过多久,功一滋溜地沿着登山绳降下,上面不停传来“卡擦卡擦”的金属声,定然是两个8形环碰撞发出的吧。

功一还是一如既往那么敏捷地安全着陆,他的肩上背着帆布包。

“顺利吗?”泰辅问。

“所以我才下来了。快点收拾好。”

两人猫着身子跑了出去。

假期结束的第一天早上,萩村信二就被矶部系长喊了过去。

“怎么了,看上去很累啊。”矶部从文件中抬起头,看了眼萩村。

“也没这么夸张,只是很久没远距离驾车了,肩膀都僵了。”

昨天,他带着妻子和还是小学生的儿子回了趟静冈老家,父母已经三年多没见过孙子了。

“家族活动啊。真佩服呢,我都好几年没家族旅行了。嘛,老婆和女儿也不愿和我一起出去吧。你自己也当心点。”

“小心点?什么事啊?”

萩村问道,矶部思考片刻露出了苦笑。

“这也不懂?让你不要落到我这个地步。好了,说正题吧。前天半夜,横须贺警署接到报警,说在马堀海岸发现可疑车辆。地域课的警察前去察看,发现那里停了辆白s的小型汽车。”说着,矶部取出一张照片给萩村看。以堤坝为背景的照片上是辆四四方方的车。

“这辆车怎么了?”

“从车牌号查到车主报失过,停在横滨的路上被偷了。事实上,这辆车的车锁被整个卸了下来,直接连上了电线。”

“然后呢?”萩村催促道。抓偷车贼并不属于他们的职责范围。他现在所属的是神奈川县警本部搜查一课。

“关键是车上发现的遗留品。大量的dvd和一只古老的包。”

“dvd?”

“成人dvd,不属于违禁物。只是随处可见的普通罢了。还有,横须贺的同事注意到了一样东西。我还没见过实物。”

萩村不由自主地放松了。

“那么,我负责调查什么?”

“别这么心急。现在才开始切入核心,dvd没有问题,不过打开那个古老的包,发现了这个。”矶部拉开抽屉,取出几张照片。

萩村拿起其中一张,照片上是一只四角罐子,盖子上画着糖果。

“糖果盒?”

“嗯。当然,里面放的不是糖。”矶部把几张照片并排放着。一张一张上分别是钱包、手表、粉饼盒和口红,口红的盖子不知为何不知所踪了。

“这么说对主人很失礼,不过都是些没用的东西啊。”

“没错。但是,横须贺警署从失车上只发现了这些零碎的东西,抱着或许其中藏着什么线索的想法,他们开始着手一个一个调查。然后,发现了意想不到的事。”矶部拿起手表的照片,是只金s的手表,“看看这里,注意到些什么了吗?”

萩村凝视着照片,相当古旧的手表,看上去并不是高级货。

“怎样?”

“没什么特别的……这个怎么了?”

“那么,这张呢?”矶部抽出另一张照片。

还是手表的照片,但是这张拍的是手表的背部,上面雕刻着一些文字。萩村凑近了仔细端详着。

“庆祝有明新店开张”他读道。

“有明?”不由自主地小声重复着。

“想起些什么了?”矶部笑道。

“是那个’有明‘吧。横须贺那家洋食店……”

“还不清楚。横须贺警署已经在调查制造商和出售店了,答案是迟早的事。”

“系长,如果’有明‘是那家店的话……”

矶部伸手制止了萩村气势满满的话语。

“冷静点。我知道你很在意那案子。不过,不要先入为主了。抱着这种心情会影响办案的。先去趟横须贺警署吧。”

“了解。”

回到位置上,他抖擞抖擞精神准备出发,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发热。虽然知道要冷静,看来相当困难呢。临近时效、快要死心的案子居然意想不到地有了线索。

走出县警本部,萩村拿出手机,边走边拨通电话。

“喂,听说了啊。”接通电话后,柏原说道,似乎预料到萩村的电话。

“嗯,听说了,吓了我一跳。怎样?是有明幸博的手表吗?”

“还不确定。不过,依我看,可能x很高。除了手表,你知道还有口红吧。”

“看过照片。”

“问过口红的制造商,那款口红十三年前已经停产了。还有,那个糖果盒现在也没得买了。最后一次贩售是在十六年前。”

“好久以前啊。”

“我考虑了一下,或许这些都被好好保存在罐子里,至少有十三年没人碰过。这么说来,手表可能也是出于某种理由一直被放在罐子里。”

萩村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猛烈,他明白柏原的言下之意。

“手表可能是当时被偷掉的。”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上头这么警告的哈。”柏原低声笑道,他也和萩村一样,压抑着兴奋急躁的心情。

“找到手表的制造商了?”

“嗯,是瑞士货,也去代理店调查过。不过,之后就困难重重啊,店里都下柜二十年了,没留下详细记录。”

“手表也这么古老啊。”

“那家’有明‘新店开张时的东西,当然很古早。”

“对啊。”拿着手机,萩村点点头。

“必须想尽办法确认一下,手表到底是不是有明幸博的。”

“关于这个,我有条线索。其实,我现在正要去见他,方便的话,你也一起吧。”

“见谁啊?”

萩村问道,柏原卖了下关子,说道,“有明功一”。

约好见面的场所是在品川站附近的宾馆。和先到横滨站的柏原汇合后,他们在大厅的休息室等着有明功一的到来。趁着这段空隙,萩村知道了自从四年前在横滨扫荡了赌博组织后,他们偶尔会联系联系。

“确实当时发现有明幸博的名字时,我们都为之一振,以为终于有望破了这案子……”

“赌博组织那里一无所获。听说那些家伙好像因为收不到有明的欠债都闹翻了。”

“那个时候和有明功一取得了联系?”

“关于他父亲赌博的事情询问了些情况。结果,他什么都不知道。我个人也想告诉他案子的进展情况。”

“原来如此。”萩村点点头。

四年前的那时,他已经调到现在的工作场所。虽然因为赌博组织的事件,暂时加入了“有明”案子的搜查工作,但是,他脑海中完全想不到这些孩子。

看着正在喝咖啡的柏原,萩村暗暗感叹道这个人变得和蔼了。过去他不是那种会如此体恤遗族心情的人啊。

大概无法忘怀儿子的事情吧,萩村猜想着。柏原的儿子动了几次心脏手术,最终还是去世了。萩村至今都无法忘怀他知道这个消息时的表情。他蹲在地上,不停喃喃自语着,那声音犹如在地狱受酷刑的亡魂发出的痛苦呻吟。

“喔,他来了。”

萩村转过身。身着茶s外套的年轻人推门而入。瞬间,他没认出他就是有明功一,四处张望了一番。视线再次投向那年轻人时,他那忧郁的眼神和少年时代的表情重叠了。

“好久不见。”功一礼貌地低下头,声音截然不同了。

“还记得我吗?”萩村问。

“当然,萩村先生。”说着,功一露齿一笑。

待他坐下,他们喊了服务员,萩村和柏原的咖啡杯都已空空如也了。

功一正在东京的设计事务所工作。好像和弟弟、妹妹没有联系了。功一解释道,他们从孤儿院出来后就失散了,现在仅仅是独自过活就相当力不从心。

萩村的脑海中浮现出他们三兄妹小时候的模样,当时还祈祷他们能够互相鼓励、互相扶持地生活。现实果然没有这么圆满,他心痛地感慨道。

“想让我看的东西是……?”寒暄了番近况后,功一望着柏原问道,看来他还不知道详情。

嗯,柏原点着头把手伸进西装内侧口袋,取出装着手表的塑封袋,放在功一面前。

“有印象吗?”

“可以碰吗?”

“隔着袋子的话。”

功一伸手拿起塑封袋,凝神端详着里面的手表。萩村期待着他露出吃惊的表情。但是,他希望落空了。功一只是微微斜着头,露出疑惑的眼神。

“这是什么手表啊?”他问道。

萩村看看身边,柏原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不过,他应该和萩村一样失望。

“看看手表的背面。”柏原说,“可能有些难以分辨,上面写着有明,还有庆祝新店开张。”

翻过袋子,看着背面的功一瞳孔有些放大。

“我们推想是不是你家的东西,换言之,是不是你父亲的手表。”

听着柏原的话,功一瞬间忘记了呼吸,随后,他似乎陷入了沉思,眉头紧锁。

“不是吗?”萩村问道。

功一闭上眼睛片刻,随后,再次仔细端详起手表。

“说起来,听说过收到手表的事。但是,我不确定是不是这个。”

“谁送的?”柏原问。

“应该是同学吧,好像是中学时代的同学一起凑钱买的……”

“你父亲是哪所中学的?”

“让我想想,大概……是当地的公立中学吧。”

“这个马上可以查到。”萩村对柏原说。

“嗯”柏原点点头。

“那个……这手表在哪里找到的?”功一问道。

萩村保持着沉默,让柏原决定是否和盘托出。找到手表的是横须贺警署。

“失车里。”柏原说,“丢弃在马堀附近的失车,究竟是谁g的现在还不清楚。”

“找到的只有这个手表?”

“不,还有其他的。”柏原再次把手伸进内侧口袋,取出几张照片。钱包、口红,还有罐子的照片。“怎样?有见过吗?”

“只有这些,我也不好说。都是些随处可见的寻常东西。”

“也是啊。”说着,柏原收好照片,连同手表一起放进口袋。

“警察,如果这是我爸的手表,是不是就可以捉到犯人了?”功一探出身子问道。

柏原瞅了眼萩村,轻轻摇了摇头。

“不好说。还不知道这个手表为何会在这种时候出现。”

“但是,拿着这些的家伙不就是犯人吗?”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一切要看今后的调查了。”

“但是,没有时间了啊。不快点的话……”功一拔高嗓音说道,随后,他似乎恢复了冷静,挠挠头,“还不知道这个手表是不是我爸的呢……”

“没错。不过我保证,直到时效前一秒,我都会跟着这案子。”

听到柏原的话,功一低下头说:“那拜托了。”

听完功一的汇报,泰辅疑惑不解地问道:

“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们这是爸爸的手表呢?这样不是能更快破案吗?”

深有同感的静奈点头赞同。

和往常一样,他们在兄弟俩的房间内商谈着。功一坐在电脑前,泰辅和静奈分别盘踞在两张床上,时而横卧,时而盘腿而坐。这是泰辅最喜欢的时光,感觉如同回到了孩提时代。

“c之过急反而误事。”功一说道。

“为什么?”

“都已经过了十四年了。还记得爸爸带着怎样的手表不是很不自然吗?”

“是吗?爸爸很珍惜那个手表,我记得很清楚哦。所以,哥哥说拿点回忆的物品时,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个手表。”

泰辅回忆起带走金表时的情景。那是被送进孤儿院之前。这次,他也相当不情愿拿出这个。但听完功一的解释,他下定了决心,为了报仇雪恨,别无他法了。

功一摇摇头。

“你要搞清楚,那个手表是案件发生的那晚从我们家被偷走的。必须让警察他们认为是杀害父母的凶手带走的。”

“这点我明白。”

“要是我一看手表就肯定这是爸爸的,警察肯定会质问我,为何案件发生的时候我完全没有留意到它不翼而飞了?”

“啊”,泰辅不经意地喊了一声。

“案件发生后,我三番两次被警察询问有没有缺少什么东西。如果是十四年后都印象深刻的手表,那时察觉到它不见了是天经地义的事。当然,我也可以借口当时没有心情。但是,比起这么做,回答不确定是不是爸爸的东西更自然。”

“可是,确定那个手表是爸爸的话,警察马上就可以着手调查啊。”静奈担心地问道。

功一苦笑着。

“不要小瞧警察了。而且,倘若我一口咬定这是爸爸的手表,那些家伙肯定也会偷偷调查确认,结果不都一样?”

“而且……”他继续说道。

“比起简单得到的答案,他们更相信辛苦查到的结果。警察大概会问问爸爸的同学,不知道他们会询问多少人,不过若是得到’这的确是我们送的手表‘这样的证词,他们肯定会雀跃不已。”

望着自信满满分析着的功一,泰辅渐渐也觉得或许他的做法更稳妥。他不禁佩服道:哥哥的考量果然好缜密。

“问题是这之后。我们放的饵警察会不会上钩。又不能告诉他们那里有饵。只能祈祷柏原他们不要犯糊涂了。”

“和警察保持联系没事吗?”静奈问。

“为了探听调查的进展情况,有必要和他们保持联系。不要担心,他们没有理由怀疑我。倒是静要小心点。”

“我?”静奈按着自己的胸口。

“如果我这方面进展顺利的话——当然,要是不顺利就麻烦了,那么警察肯定会盯上户神政行。他们必然会调查他周围的人,以前也说过,他们在这种时候发现高峰佐绪里这个不存在的女x,就算不和十四年前的案子联想起来,也会起疑心的。也就是说,静奈至少要在那个时间之前从户神行成面前消失。”

泰辅注意到听完功一的话后,静奈的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化,她脸上浮现了吃惊和紧张夹杂的神情。

“高峰佐绪里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那个食谱作战计划呢?”

功一点着头,眉头紧锁。

“本来应该j给静来办。但是,那个作战取决于户神行成的态度。再怎么说,必须潜入户神家。没受邀请就进去,就算是静也办不到。”

“那准备怎么办?”

泰辅屏气凝神地看着沉默不语的功一,他猜到了哥哥的想法。

“哥哥,打算再用那办法?”

功一没有作答。静奈挺直了腰板。

“再一次……?不会打算偷偷潜入吧?”她来回望了望哥哥们,然后视线停留在功一身上,“行不通的。又不是普通的房子。”

“是啊,行不通的。装有监视系统的房子啊!虽然我没亲眼见过。”

“我白天去看过。”功一说,“正如你说的,装着监视器、防盗玻璃等各种安全系统。偷偷潜入决非易事。但是,再怎么戒备森严的房子也有小偷光顾。所以,我也办得到。”

“不行!”静奈义正言辞地说道,“这种事情绝对不行!哥哥又不是专业小偷。运动神经再怎么好也办不到的,太危险了!”

“我赞同静的观点。虽然想捉住户神那家伙,但哥哥反而先被抓的话就太不像话了。”

“但是,不得不做啊。之前也说过,找不到户神就是犯人的证据,我们就捏造证据。警察再怎么怀疑户神,凭手边的证据捉不了那家伙。”

“就算这样……”

泰辅顿时语塞了,“我来g!”静奈说道。

“还是我来g吧,这是做好的办法了。既安全,又不会留下证据。哥哥不是也说嘛,不留证据是食谱作战的必要条件。就算哥哥可以像专业小偷那样顺利潜入,也不能保证不留证据吧?那么,我来做比较保险。j给我吧。”她一口气说完这些后,双手合十,一副“拜托了”的神情。

功一手肘撑在电脑桌上,手掌按着额头。罕见地,他犹豫地望向泰辅。看来,功一自己最清楚其中的危险x。

“你说牛r丁盖浇饭变了?”保持着这个姿势,功一说道。

嗯,静奈点点头。

“前阵子和行成碰面时,他告诉我的。麻布十番店提供元祖的牛r丁盖浇饭的计划夭折了。”

“行成这么说的?”

“他说是户神政行的命令。为什么事到如今户神那老家伙才反悔呢?”功一征询意见一般,望向两人。

“受到静那些话的影响?”

“恐怕是的。提到横须贺的洋食店,他可能心里有底了。经营者已经去世了这件事,行成也转述了,很难不联想到’有明‘吧。有人注意到’户神亭‘和’有明‘的牛r丁盖浇饭味道相似,这对户神来说太危险了。他害怕还有其他知情人,于是,取消了在麻布十番店提供元祖的牛r丁盖浇饭的计划。应该是这么回事吧。”

功一的推理合情合理。但是,泰辅不明白为何突然转到这个话题。

“这个问题和刚刚的计划有关?”静奈似乎也抱着同样的疑问。

“想一想,对于户神政行而言,静奈……不,高峰佐绪里是相当危险的人物。他会让这样的人留在儿子身边吗?我是户神的话,肯定让行成不要和这种女人见面了。”

“上次见面时行成没提过这点。确切说,是他主动想要见我。”

“可能还没说吧。或者已经说了,只是还没告诉静。户神迟早会制止你们进一步发展的。没理由会邀请高峰佐绪里到自己家。”

泰辅终于理解功一的意思了。“原来如此。”他喃喃自语道。

“但是,没必要让户神邀请啊。行成邀请我上他家就可以了。”

“你还是不懂。户神政行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不试试怎么知道。户神先生不是对父亲言听计从的人。”

“户神先生?”泰辅皱紧眉头,盯着静奈的侧脸。

“啊,抱歉。在他面前叫惯了。总之,户神行成不是那种没有主见言听计从的人!”

“这不好说。就我所知,他相当恋父。年近三十还住在父母家,不正说明他离不开父母吗?”

“没这回事!”

静奈的语气突然变得强硬,泰辅吃惊地张大嘴,功一也毫无心理准备似的,睁大双眼。

看着哥哥的反应,静奈低落地低下头,然后再次抬起头。

“总之j给我吧。行成被我迷住了,我试着控制他,让他不受父亲摆布。”

功一托着腮,浮出了笑脸。

“还是这么有自信啊。”

“目前为止,我要办的事情没有一件办不到的。”

“这次和以往不同。”

“j给静吧。”泰辅说,“要是失败的话,到时再考虑吧。”

功一叹了口气。

“没这么多时间了。警察盯上户神的时候就是截止r。那个时候静必须当机立断全身而退,知道吗?”

“嗯,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行成了。”

在一旁看着盯着功一信誓旦旦回答的静奈,泰辅感受到了她的决绝,然而,这份决绝背后似乎隐藏着另一种情绪。究竟是什么,他读不懂。

萩村正在上大冈的某家鞋店,并不是为了买鞋子,而是为了见店主室井忠士。坐在角落的长凳上,萩村一边从包中取出塑封袋,一边进入正题。

室井忠士眯起眼睛,眼角的皱纹加深了。

“哎呀哎呀,是这个!”他怜惜地把装在塑封袋里的手表在手中翻来覆去。确认背后刻的那几行字后,他痛苦地垂下双眼,“不会错的,这是当初我们送给有明的手表。”

“你们在哪里买的?”萩村问道。

“应该是百货店吧。朋友中有个叫山本的家伙,是他去买的。提供刻字的店仅此一家。没想到现在还能看到这手表,哎。”

看到一脸惋惜地凝视着手表的室井,萩村暗暗握紧右拳。他不认为室井会认错。也就是说,这个手表的确是有明幸博的!

“说起来,这个手表为什么在警察手里?是不是找到什么线索了?这个手表在哪发现的?”

“抱歉,这些问题无可奉告。”

“那么,只要告诉我是不是可以破案了。我相信警察,相信你们很快能抓到杀人凶手了。只是千万不要过了时效才捉到。这样就太不公平了。我会竭尽全力协助警方的。朋友们至今还在遗憾这件事。”

虽然萩村明白室井的心情,也想回应他的期待,但现在没时间长谈。萩村适当地结束谈话,走出了鞋店。

他边走边给柏原打电话。

“怎样?”电话刚接通,那头就传来质问,这似乎是柏原的习惯了。

“问到了,的确是有明幸博的。”

“果不其然。”

“接着从失车入手调查吧。”

“关于这个,刚刚收到些情报。”柏原低声说道,“偷车贼也许死了。”

浪花迎面打来,瞬间,海面犹如牛n般微微泛白。一波刚平,一波又起。浪花在脚边飞溅,然后慢慢从萩村的脚边退下。鞋子陷进了打湿的海滩,里面尽是沙子刷拉刷拉作响。萩村心想:回去路上去便利店买双鞋子吧。

他们正站在走水海岸,这儿距离那个失车现场约摸一千米,这一带的海岸线离国道稍稍有些距离。

柏原哆嗦着肩向萩村走来。

“你怎么看?”

“什么?”

“会不会发现遗体。”

“谁知道呢。”萩村说道:

“刚刚从当地人那里打听到,海中央的水流挺急的。平时海浪没有这么高,这两三天似乎有暴风雨。”

“也就是,对于自杀者来说是理想的地方。”柏原望着海面说道。

顺着他的目光,萩村的视线投向海面,海上保安队的船正漂浮在远处的海面。不知道搜查工作何时结束。

昨天,一艘渔船在观音崎的海面上发现了这艘小船,船上没有一个人。

没多久,他们就查到这艘船正是走水海岸遭窃的船。进一步调查后,横须贺警署发现了可疑的纸袋。

纸袋中放着劳动手套、眼镜、圆珠笔和信封。信封中有一张纸,上面写了些字。内容如下:

“智子:抱歉。没捞到钱。今后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不管从时间上还是从地点上都相当接近,横须贺警署很难不联想到失车案子。但是遗物上没有指纹。因此他们把目光投向劳动手套。

这副手套相当破旧,上面沾满了油脂。再次调查失车中发现的dvd等时,发现上面残留的痕迹和手套相吻合。

虽然无法确定,不过手套属于偷车贼的可能x相当高。

问题是它属于谁。目前警方手边的线索只有“智子”这个名字。横须贺警署就手头的线索展开了调查。名为“智子”的女x大概不是真名,所以他们一无所获。

“那份是遗书的话,犯人很缺钱。”萩村说。

“是啊,大概有借款吧。”

“车中的那堆dvd怎么解释?为了变卖吗?”

“有可能,关键是他们从哪里弄来的。”柏原开始吞云吐雾,他单手拿着烟灰缸,“把船划到海中央,然后跳入水中自杀吗?嘛,不太可能吧……”

“有什么可疑的?”

“觉得死法太费事了。自杀的话不是有更简单的方法吗?比如跳楼。”

“犯人丢掉失车后,满腹心事地踱步到海边,他注意到一旁的船,一时冲动想要跳海自杀。这样考虑呢?”

“我头头也这么说。但是,总有些在意。”

“你觉得是伪装自杀?”

“也不是没考虑过。”

“为什么呢?确实,过去也有这样的案例,为了逃避还款伪装自杀。还有,欺骗保险金。但是,这种情况必须建立在知道死者身份的前提下。遗书上并没署名,不觉得奇怪吗?”

“这点啊,不管是真的自杀还是伪装自杀,为什么不署名呢?”

“转变想法了吧。刚开始打算留下遗书,但突然又改变想法了。并不是故意不署名,只是写到这里就改变了想法。”

“这样考虑也没错。”柏原无法释然地把香烟摁灭。

“如果是伪装自杀,犯人也太冒险了。”

听到萩村的话,柏原目光锐利地望向他。

“为什么?”

“犯人划船到海中央后必须游回来啊,而且在半夜哦。这样不是很危险吗?再怎么擅长游泳的人也只有两只脚啊。”

打开烟盒,夹起一根烟后,柏原抬起头喃喃道:

“如果是两个人呢?”

“两个人?”

“旁边还有同伙。两艘船划到海中央。然后,弄翻其中一艘,一起划船回岸边。这样就不危险了吧。”

萩村想象着这幅画面,确实,这样考虑也合情合理。

“为了什么?做这种事只能制造有人自杀的假象,没任何意义,谁也得不到好处啊。”

“理由嘛……”柏原叼着烟,摇摇头,“不知道。”

“你想太多了。”说着,萩村转身,潮湿的海风打得身体直哆嗦。

刚尝了一口,行成就感觉到差异了,番茄汁的味道太过浓郁,这个和“户神亭”元祖的牛r丁盖浇饭差太远了。

他失落地继续用餐。就算对这碗牛r丁盖浇饭兴趣缺缺,他也不想浪费。

洋食屋“矢崎”位于石神井公园站的旁边。他在网上搜到了这家店。来了后才发现店前有个小小的花坛。还没到午餐时间,店内坐着几位年轻女x。她们正品尝着蛋糕。扫了下菜单,他知道这家店有供应甜点。甜点是行成相当不擅长的领域,但是他今天并不是前来学习的。

清空盘子后,他马上起身离开。店内只有他一个男x顾客,感觉着实不自在。走出店,他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他边走向车站边自责:做这种事只是在浪费时间罢了。还是应该在麻布十番店研究食谱比较实际吧。虽说品尝其他店的牛r丁盖浇饭也是必要环节之一,但今天,他另有目的。

然而,他觉得心有疙瘩的话就无法向前迈进。毋庸置疑,让他在意的自然是政行的态度。

行成推测父亲突然反复无常的原因是听了高峰佐绪里的话——横须贺的某家洋食店的牛r丁盖浇饭和“户神亭”的味道一样。

手边的线索太有限了。唯一的提示就是高峰佐绪里提到的洋食屋的女儿的名字——矢崎静奈。

直接用姓作店名的店相当普遍,“户神亭”亦是如此。于是,他猜测横须贺的洋食店店名可能是“矢崎”、“やざき”或“ヤザキ”,并试着以首都圈为中心找了一圈。

接着,他找到了石神井公园的“ヤザキ”。神户虽然也有家“矢崎屋”,但那家店是从昭和初期就开张的老店,没可能搬到横须贺。

走到车站,他边考虑着该怎么办边走进自动售票机。这时,手机收到条短信。他心想大概是麻布十番店的工作人员,拿出了手机。短信是高峰佐绪里发来的。

上面写着:有事相谈,请抽空联系。

原本满是牛r丁盖浇饭的脑海顿时被其他事情代替了。他开始琢磨佐绪里找他的原因。

买好车票后,行成拿出手机打了过去。

“喂”佐绪里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刚刚拨了号码就接通了这点让户神很欣喜,让他觉得她一直在等着自己的电话。

“我是户神。那个,收到短信了……”

“啊,你好。抱歉,百忙之中。”

“没事。那个,有什么事?”

“电话里三言两语很难说清楚。最近能见个面吗?”

“当然,今天就可以。”

“真的啊。现在在哪呢?”

“石神井公园。”

“石神井?练马的?”佐绪里意外地问道。

“这里有家在意的洋食店,想来看看,已经办完了。那儿碰面呢?”

“那么就在上次碰面的那家银座的咖啡店吧。”

“好的。五点左右可以到了。”行成看了看手表答道。

来到池袋乘上地下铁时,牛r丁盖浇饭已经完全被行成束之高阁,取之而代的是佐绪里。她究竟找他什么事呢。

不详的预感蹦出脑中,事实上佐绪里有恋人,所以决定今后再也不和他见面了。

五点刚过,他到了银座二丁目的咖啡店。坐在窗口的佐绪里注意到他的身影,轻轻挥了挥手。看到她的表情,行成稍稍安心了。看来不像是严肃的问题。

“抱歉,时间没估计好,等久了?”行成边在对面坐下边道歉着。

“没呢,我也刚来。而且,我才应该道歉,提了过分的要求。”佐绪里低下头。

“别放心上。没什么要事,白跑了一趟。”

等着行成的佐绪里尚未点饮料。他招手叫了服务员,两人分别点了饮料。

“那么,想要说的是……”行成提心吊胆地问道。

佐绪里的表情有些僵硬,唇角的笑容消失了。

“事实上,昨晚父母打电话给我。因为最近都没我的消息,让他们担心了。然后被训了一顿。”

“被训了?”

“你究竟打算玩到什么时候?明年四月到底准备不准备复学?”

“啊,原来如此。”

行成想起佐绪里目前处于休学状态。同时,一股焦急的心情涌上心头。明年,她就要回京都了。

“你当然准备复学的,对吧?”

“这个……坦白说有些迷茫。”

“嗯?”

“我之前考虑过留学的事。”

“留学?去国外吗?”话音刚落,他就暗暗骂自己:这不废话嘛。

佐绪里抿嘴一笑,点点头。

“打算大学毕业后从事向外国传播r本文化的工作。特地选择京都的大学也是出此考量。父母也支持我这个梦想,但是,还是需要语言能力啊。”

行成眨眨眼,望着佐绪里。他们天南地北都聊过,但这还是第一次听她述说梦想。相当适合她的梦想呢,他想。

“这样的话,出国学语言的确不错。”说着,行成胸口的焦虑感开始无限漫溢。京都的话还能互相见见面,国外的话就相当困难了。

“对吧!其实呢,几年前,有个加拿大的姑娘寄宿在我们家,这次我准备寄宿在她家。”

“这样很好啊。”行成心不在焉地说道。

“前几天,我在电话里告诉她了,她相当期待。她父母打算把家里装修一下,更适合r本人居住。虽然我婉言拒绝了,但他们坚持要答谢之前照顾他们女儿的恩情……于是,我想拜托户神先生,是个相当厚脸皮的不情之请,不知道如何启齿。”

“是什么呢?”

佐绪里犹豫了片刻,望着行成。

“可以让我参观一下户神先生的家吗?”

瞬间,他没有理解这句话。正当这时,饮料送来了。行成毫不犹豫地伸手抓起杯子,喝了一口,是ice tea。

佐绪里吃惊地张开口。

“那个,那是我的……”

行成将手中的玻璃杯和桌上的咖啡杯对比了一下,突然想起自己点的是咖啡。

“啊,抱歉,那个……弄错了,怎么办?”

佐绪里眯起眼睛笑道。

“没关系。喝吧,我喝咖啡好了。”

“可以吗?抱歉。”行成从口袋中掏出手帕,擦了擦鬓角处的汗。

“抱歉。是我提的要求太过分了,吓了一跳吧。”

“不,没这回事……嘛,吓了一跳倒是真的。”行成咕嘟咕嘟喝着ice tea,说道:“为什么想参观我家?”

“以前你提到过吧,你家是德国人住过的房子,所以有很多r西合璧的地方。”

“说起来,的确提到过呢。”

只是现在完全忘记了。他感觉自己尽和佐绪里聊麻布十番店和料理了,原来他们也天南地北胡侃过。他当时只是随口一提,她居然还记得。这点顿时让他暗自雀跃不已。

“虽然我觉得没必要为了我这个留学生而重新装修,但是,既然打算长时间在那里生活,我想看看怎样才能住得更舒服。提了不情之请,抱歉。”

行成双手撑在桌上,重重地摇摇头。

“没什么。这个随时都方便啊。平r总是受到你的帮助,我也想偶尔报答一下。”

“真的吗?请不要顾及,直言不讳。我不会在意的。”

“真的。只是我担心参观我家也帮不了你。”

“绝对会有用的,非常谢谢。太好了。”佐绪里举起咖啡杯。似乎因为心里的石头落下了,她的笑容灿烂了几分。

可以帮助她这件事让行成高兴得有些忘乎所以。然而另一方面,他的胸中骤然乌云密布,不用说,自然是因为他预感再也见不到她了。

距离马堀海岸发现可疑失车后约摸一个星期,萩村前往相关的店内调查。这家店位于横滨的樱木町,距离车站有段距离,它的旁边就是潺潺流淌的大冈川。

店面是木结构的两层楼建筑,一楼是店铺。前墙镶着玻璃,上面严严实实地贴满了海报,看不到店内的光景。这样做并不是为了宣传商品,而是为了不让外面的路人看到店内的客人吧。这种店如果不考虑到买的客人的心情,肯定营业惨淡吧。

店名是“goodsoft”,兼营出售和买进,招牌的下面张贴着“高价买进”的字样。

萩村走进店内的时候基本没什么客人。店内除了些二手的dvd,cd、写真等也并排摆放着。但是,店内主要销售的还是相关,货柜占了半个多店铺。其中也有现在罕见的vhs(videohome system)的录像带,这些明显是复制品,想来dvd也是复制品吧。

店员是个叫辻本的年轻男子。他气s很差,异常消瘦。萩村进去的时候,他连“欢迎光临”都没有说。所以当萩村出示事警察手帐时,他一下子开始惴惴不安,连佝偻着的背都挺直了。

最初,辻本宣称没见过这些。萩村一用严厉的口吻问话时,他再次启口,承认这是他们店的东西。碟上贴着的标签是这家店两年前用过的东西。

萩村差点大声称快。终于查清dvd的来源了。

“为什么说谎?”当萩村询问时,辻本半笑不笑着,一脸怕惹麻烦地答道:

“这些是我们店失窃的东西,大概。”

“失窃的?什么时候?”

“十天前吧。”辻本看了眼墙上的r历答道,“我每次到店里都登记下,东瞧瞧西望望,马上就发现有小偷进来过。”

辻本住在大冈,每天下午四点至深夜十一点在店里工作,因此店内半夜无人。

“报失了?”

听到萩村的提问,辻本皱着脸,挠着脑袋。

“社长嫌麻烦就没报失。”

“社长?”

辻本拉开收银台的抽屉,取出一枚名片,上面印着上田繁雄。他在其他地方开了家废品再利用店,是辻本的伯父。

根据辻本的言辞,上田总是在关门时分露个脸,收走一天的营业额。有买进的话,辻本负责向他汇报用多少钱买了些什么。

“他根本不信任我。所以,绝不会多放钱在这。小偷肯定大失所望吧。收银箱里连一毛都没有。”

“但是,买进的时候没有钱不是很麻烦吗?”

“他放了5万在我这里。买进的时候,用这笔钱付给客人,随后社长再补满5万。”

“原来如此,那5万被偷了吗?”

“这笔钱一直在我钱包里。只有5万想放进收银台也放不了。幸亏放我身边了,社长一直觉得遭窃是我的错,要扣我工资。”

萩村抽笑着,没有作答。他怀疑那个5万现在是不是还在辻本的钱包里。暂时挪用一下,稍后慌忙补上的情况也并非不可能吧。

“注意到dvd失窃了吧。”萩村问道。

“嘛~但是社长说反正是卖不出的货s,正好省了扔掉的功夫。”

萩村的目光落到手中的dvd。

“这些放在哪里?还贴着两年前的标签的话,是不是不放在店内了?”

辻本点点头,用食指指指楼上。

“放在两楼。小偷似乎是从两楼的窗户爬进来的。”

“两楼?我可以去看看吗?”

辻本为难地瘪瘪嘴。

“擅自做主的话,不知道会被社长说什么。”

“没有报失这件事,我还没找你们社长谈话呢。这个把柄可以救你了,合作点。”

“……这样的话,好吧。”辻本向里头走去,没多久,他停下脚步回头,“那个dvd在哪里找到的?这是在调查些什么?”

“调查另一个案子时碰巧发现的,不出意外,与你无关。因此,你没必要知道详情,我们也不会告诉你的,抱歉。”

“嗯……嘛,和我无关就好了。”

店的里面有扇门,一推开它,面前就是楼梯。好奇怪的构造,萩村喃喃自语道。

“以前这里好像是食堂。”辻本边拾级而上边说道,“把厨房什么的都弄掉后就变成今天这样的单间店铺了,社长说奇怪的地方俯拾即是。”

“食堂?怎么样的食堂。”

“谁知道呢,我也就知道这么多。”辻本稍稍想了片刻后作答。

不会是洋食屋吧。萩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这个念头。然而,他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反省着自己不管碰到什么,总是马上和“有明”联系起来的先入为主观念。根本没有证据表明这家店和十四年前的强盗杀人事件有关。更何况,他根本不知道这家店究竟是不是洋食屋。

两楼有六块榻榻

第 86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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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楼有六块榻榻米和四块半榻榻米的两间和式房间,但是里面根本不能睡觉。放着dvd、vcd的纸箱堆满了整个房间,箱子外积了层厚厚的灰,似乎已经很久不见天r了。

“以前还会时不时来打扫一下,不过这些实在卖不出,麻烦死了,现在越积越多了。这些怎么处理哎?”辻本事不关己地说道,“小偷全都拿走该有多好啊。”

“没可能卖出去了?”

“卖不出哦。这些不是客人那收购的,而是从倒闭的video制作公司啦、关门大吉的店铺那里低价收购的。要是成人类还好处理,尽是些画质很差的名作、画质不错但低成本的c级电影,谁会出钱买这些啊。社长也不筛选一下内容,什么教育用的录像带,甚至连公司简介的录像带都买回来。”

萩村苦笑着,望着一旁的纸箱。最上面的一枚碟是教减肥c的。

“刚刚你给我看的dvd本来是放在那一块儿。”

“记x不错嘛。我还以为成人类的会放在壁橱呢。”

“等一下!”他出声制止了往另一面挪动的辻本。

“失窃后,这里动过吗?”

辻本点点头。

“只修过窗。嘛,说修补,也就那样。”

萩村望向窗户,月牙锁的锁眼附近破了个小d,现在那里贴了块塑料胶布。

“社长说不好好修补的话又会遭窃了。”

“可以从外面爬上这扇窗?”

“谁知道。不过后面是小巷,确实比较隐蔽。”

萩村点点头,戴上手套。他尽量避免触碰周围的东西,挪向壁橱。推开壁橱的隔扇,下层塞满了箱子,上层理应也是如此,上面清晰地留着没有积灰的四方形痕迹。看来遭窃前这些纸箱一直放在那里。这时,辻本说道:

“那些dvd原本放在警察先生脚边的箱子里。”

萩村低头看看脚边,那儿放着空箱子。把失车里的dvd全都塞进去的话正好满满当当。

“为什么只偷这些呢?”他喃喃自语道。

“因为是成人的?”

“成人类的还有啊。”壁橱里其他的纸箱内也放着不少。看起来都是成人类的。

来回探查着壁橱内侧的萩村视线停留在顶棚处,那儿的木板有些移位,检查口开着。

“那里以前就是这样?”

“哪里?”

“壁橱的顶棚。当心,尽量不要碰到周围的东西。”

辻本小心翼翼地踮脚挪过来,探着身子望向壁橱的顶棚。

“我不知道。”沉思片刻后,他说,“最近没看过那里。”

萩村叹了口气,这时,他的眼角扫到一丝发亮的东西。在壁橱的内侧。

他用带着手套的手把它捏起,感觉自己的身体骤然变热。

“社长是叫上田先生吧,马上联系他。”

“诶?要叫社长吗?”

“还是报失一下比较好。”

“这样啊。”垂头丧气的辻本边掏出手机边偷偷瞄向萩村的手边,“这是什么?”

萩村不由自主地抿嘴一笑。

“既然和你无关,告诉你也无妨,这是盖子。口红的盖子哦。”

上田繁雄犹如象棋中的马鼓着腮帮子,他缩着肩,几乎连脑袋都看不到了。站在萩村他们面前的他就一直维持着这副姿势。他似乎担心由于自己没有报失,警察来收罚款了。

“那么,这些dvd都是你们店的商品,没错吧。”

听到萩村的提问,上田的脑袋愈发缩下去了,他弱弱地点点头。

“是的,嘛,大致没错。”

“大致?”

“啊,那个,是的,是我们店的商品,不会错的。”他点头哈腰着。

横须贺警署的会议室里,萩村和柏原正一起听着上田繁雄的证词。会议桌上放着失车里找到的dvd和古旧的包。

“损失不太严重,报失的话,警方要进行各种调查,店不得不暂时关门。像我们这种店,关店一天就损失惨重。而且,突来关门会给客人添麻烦。出于种种考虑才没有报失,实在抱歉。”手放在后脑袋的上田依旧低着头。

萩村把包推到上田面前。

“这个包有印象吗?”

上田困惑地左思右想一番。

“没啊,我没看到过这个。真的。这个包,我从没见过。不是我的,大概是辻本的吧。”

“让辻本先生看过照片核实过了,他也不知道。”

“这样啊,那么,应该不是我们店的。”上田说。

萩村从包中取出几只塑封袋。包里的物品一个一个单独分放在塑封袋中。

“这些东西有见过吗?”

上田露出疑惑的神情,凝视着桌上并列排放的物品。空的糖果盒、钱包、手表、盖子、口红。

不久,上田的手伸向装着手表的塑封袋。端详片刻后,他又放回桌上。

“不知道。都不是我的。”

“手表很眼熟?”

“我有款类似的手表,所以仔细查看了一下,不过,不是我的。”

萩村望向柏原,他想听听他的意见。

“那壁橱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那样的?”柏原问道。

“那种样子?”

“乱七八糟推满卖剩的dvd,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哈……让我想想,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上田在胸前抱起双手陷入了沉思,“很久没碰过这堆东西了,一年……不,更早以前吧,最后一次打开那壁橱。”

“失窃的dvd上面贴着两年前的标签。”萩村说。

“啊,对了对了。把那些dvd放进壁橱应该是在更新标签之后,大概近两年了吧。”

“店开张之初就拿壁橱放库存吗?”柏原问。

上田用力点点头。

“嗯,刚刚盘下这家店的时候,打算把两楼当作办事处,开店后发现根本不需要这种东西,反而仓库比较重要。于是就拿壁橱放库存,不单单壁橱,两楼都用来放库存了。”

“总算想起来了啊。”柏原站着,双手撑在桌上,俯视着坐着的上田,“除了你以外,没人进入两楼吧,就算只进去一下下。”

“没有吧。嘛,工作人员进去了好几次,至于有没有人擅自把自己的东西放在那里这一点,我无法保证。”

“那么,作为仓库前那里是怎样的?”

“仓库之前吗……嘛,空着。所以才决定放库存啊。”

柏原望了望萩村,微微颔首,示意自己问完了。

“那个,”上田偷偷瞄了眼他们说道。

“究竟在调查什么?两楼怎么了?我们仅仅只是放了些卖剩的dvd,没有藏奇怪的东西哦。”

“这个要调查一下才知道。你只要协助调查就好。”萩村说。

“为什么是横须贺警署呢?我们店不属于你们管辖啊。”

“这些物品实在横须贺警署的管区里面发现的失车上找到的。”

“诶?失车里……”

“最后再问一次,对于潜入你们店的小偷有没有线索?以前的工作人员偷偷潜入之前工作过的地方这种情况也很常见。”

上田板着脸、憋着嘴陷入了沉思,最后他摇摇头。

“没有哎,潜进来也一无所获,那些家伙最清楚了。”

萩村叹了口气,看来从这个男人身上问不到什么。

“谢谢,还有问题的话会再来找你的,麻烦了。”他对上田说道。

“这个,我可以走了吗?”

“嗯。”

“这些怎么办?”上田望着桌上的dvd。

“你先报失吧。然后,必要的手续结束后还给你。”

听完萩村的说明,上田犹豫不决地点点头,走出了房间。

柏原露出了苦笑。

“那位大叔一副不想报失、不想收回这些dvd的样子。”

“手续又麻烦、放回堆积如山的仓库又麻烦吧。说起来,你怎么想?和上田没关系吧。”

“没关系。”柏原一p股坐在椅子上,“看到包的时候他没什么反应,我觉得那不是装的。”

“我也同感。他应该真的不知道。但是,这些东西确实是放在那个壁橱里的。”盯着桌上并排罗列的塑封袋,萩村说道。

柏原伸手拿起口红。

“应该是从这上掉下来的吧。”

这支口红在失车上发现的时候没有盖子。但是,现在柏原手中的口红好好地盖着盖子。

这个盖子是在“goodsoft”两楼的壁橱里找到的。萩村发现的。

看到这个盖子的瞬间,他马上就肯定它属于失车上找到的那支口红。于是,他联络了柏原,让他把口红带到“goodsoft”,当场确认无误。

现在鉴证科在“goodsoft”的两楼勘察。结果不久后就会出来吧,萩村觉得肯定是偷车贼潜入那儿偷东西。

“刚刚鉴证科来电话了,那个壁橱的检查口是最近才打开的。”柏原说。

“壁橱的天花板啊。”

嗯,柏原点点头。

“尚未详细调查,所以还不能断言,好像有人动过天花板里面的迹象。不过没有到处触碰,只是从检查口伸手碰了一下。”

“辻本和上田都没线索,看来应该是专业小偷吧。”

“这么考虑比较好。”柏原望着桌上并排罗列的物品,“以前听一个惯犯说过,没有收获的时候,他就会瞧瞧天花板的上面。运气好的话可以找到私房钱啦,偷偷藏起来的宝贝之类的。”

“我也听说过。”

“这只糖果盒也许一直放在天花板里面。”

“然后被小偷顺手牵羊了。”

“偷不到什么又不想空手而回,就拿走了这个,顺手也偷走了dvd。大致应该是这样吧。”

“可以找那小偷问话就好了,现在想找也没折哎。”

“还不一定死了吧。”

“话是没错啦。”

至今尚未确认谁乘过观音崎的海面发现的船。也就是说,至今尚未发现溺死的尸体。根据潮水的流向,尸体很有可能顺着浦贺海峡流入大洋。

“小偷是死是活和我们无关。关键是谁把这个糖果盒藏在天花板里。”

“这点,嘛~~~”

柏原刚准备说话时,突然取出了手机,手机震动了,有电话。三言两语后,他挂上了电话。

“鉴证科打来的。手表上的指纹不是辻本和上田的。”

“果不其然。”

“这下子,’goodsoft‘和这个案子完全无关了。”

萩村点点头,目光投向桌上的塑封袋。放着金表的那个袋子。

只有这个手表上残留着比较清楚的指纹。它属于遇害的有明幸博和塔子,这点已经确认无误了。

“那么,接下来怎么办?”柏原问道。

“调查一下’goodsoft‘吧。”

“调查这店?根据鉴证结果,应该没他们什么事吧。”

“去问问不动产。”萩村答道,“也许糖果盒是在上田租借这店前就藏在那里的。就我所知,他们只改建了一楼。”

“原来如此,”柏原屡屡点头,竖起了大拇指,“走吧!”

打了个电话给上田问他在那里租借的店。知道是横滨站旁边的某家不动产公司后,两人迅速赶往。

大厦一楼的某个事务所内,他们找到了负责人,是个带着眼镜的年轻男职员。

“那里的租房人换了好几次哦。地主为了开服装店才造的房子,不过营业惨淡就租出去了。”男职员边看着文件边说道。

“这家店之前借给了谁?”萩村问道。

“’goodsoft‘之前吗?嗯……是家饮食店,名叫トガミテイ。”

“トガミテイ?”

“汉字怎么写?”

男职员把文件推到萩村的方向,上面写着“户神亭”。

“好像听说过啊。”柏原在一旁喃喃自语道。

男职位微微笑着点头。

“现在相当有名的洋食屋。”

“洋食屋?”对于这个词,萩村本能地有了反应,他不假思索地放大声音,“没搞错吧?”

男职员眼镜底下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被吓到的模样。

“’户神亭‘最初在那里开张的,出名后就搬走了。现在越做越大了。牛r丁盖浇饭很受欢迎呢,这些我都是听前辈说的。”

萩村和柏原对望了一眼。

“goodsoft”之前租借的是和“有明”一样的洋食屋。这绝非偶然。

“’goodsoft‘租借的时候,改建过一楼,那两楼呢?有没有改建过?”柏原问道。萩村察觉到他淡淡的口吻底下那压抑着的兴奋。

男职员再次看了看文件。

“租借后,上田先生好像改建过。正如您所说的,改建工程仅仅针对一楼,二楼原封不动。”

“没有租房人对二楼改建过的记录吧。”

“没错。可能稍微小修小补过,不过没大规模改建。”

走出不动产公司的事务所后,萩村对柏原说道:

“dvd店之前是洋食屋——你觉得会是碰巧吗?”

柏原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取而代之,他掏出手机。

“我问问他。”

接到柏原突然要求见面的电话,功一猜到了十之**。他尽量不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的动摇,问道:“事情有什么进展了?”

“也没太大进展,只是想和你核实些事。百忙之中实在抱歉,不过可以见一面吗?我们赶来东京也可以。”压着嗓子的口吻中透着急切的心情。

“电话中不能说吗?”

“三言两语很难说清楚,想当面谈。我觉得这样对你也比较好。”

“知道了,现在就可以。”

“谢谢。哪里见面呢?”

“东京站附近可以吗?”

“当然,工作中打搅你了,抱歉。”

“不要紧,没什么大事。”

约好在东京站内的咖啡店见面后,功一挂上电话。坐在旁边的床上的泰辅一脸不安。

功一告诉他是柏原打来的。

“什么事?”泰辅眉头紧蹙。

“应该是找到那家dvd店了。恐怕也调查到之前那儿是’户神亭‘。”

“是这样吗?”

“否则不会给我打电话的。看来警察钻进我们设的局了。”

功一起身打开壁橱。他告诉柏原他们自己在设计事务所工作,为了避免他们起疑心,有必要换上适当的衣服。

“警察们开始盯上’户神亭‘的话,我们还是不要再节外生枝了。”泰辅说。

“当然。不过该出手的时候不出手,最后的最后就麻烦了。”

“该出手是指?那个食谱作战?”

“嗯。跟静说一下,没有时间了,警察马上就会开始调查户神政行,随时可能调查他的周围。”

“稍后就转达。”

功一点点头,从壁橱中拿了件短上衣和一条西装裤。

“呐,哥哥,警察会逮捕户神政行吗?”泰辅担心地问道。

“不逮捕就讨厌了。就是为了抓住他,我们才特地捏造这么多证据。”

“但是呐,我不觉得户神会老实j代。再怎么说,警察找到的证据都是他没印象的东西。会不会一口咬定遭人陷害呢?”

“这也可能。不,他必然会这样反驳。不知道’有明‘的金表,也不记得在以前家里的天花板内藏东西。”

“那不是糟了吗?”

“没关系。”功一边穿衣服边俯视弟弟,“大多数的嫌疑人即使在证据面前也不会乖乖坦白。其中也有坚持被陷害的。就算户神这样,警察也会无视。”

“真这样就好了……”

望着欲言又止的泰辅,功一停下穿衣服。

“怎么了?有什么在意的?”

“也不是。”

“想说就爽快地说出来。一点都不像你!”

“不是,只是现在我自己脑子乱作一团,还没整理好。”泰辅挠挠脑袋,“按照哥哥的计划,警察会这么考虑吧。杀死我们父母的犯人当时偷走了那个糖果盒,因为里面放着现金、值钱货。拿掉现金后,他把这个罐子藏在家里的天花板内。犯人搬家后,那儿变成dvd店。然后dvd店遭窃,小偷注意到天花板内的罐子,觉得里面有值钱货就偷走了。”

“还有下文。那个小偷深受借款压力,没想到没偷到钱,便心生绝望。开着偷车漫无目的地前行,来到海边萌发自杀念头。准备留封遗书给名为智子的独生女,写到一半又作罢了。在走水海岸偷了艘船后,来到海中央跳海自杀——警察不怎么考虑就难办了。”继续换着衣服的功一说道。

“智子是他的独生女吗?我还以为是他妻子呢。”

“没差啦,对小偷而言重要的女x。不留下遗书怎么让警察知道是自杀呢。”

“警察会信吗?”

“谁知道呢。没找到尸体,可能会怀疑伪装自杀。”

“这样也没关系?”

“没坏处。小偷伪装自杀和’有明‘那案子的调查工作毫无关系。重要的是有这样一个小偷,警察相信这点就可以了。没猜错的话,柏原他们已经找到了dvd店。一切照着计划进展,没有问题。稍后静顺利完成食谱作战,我们便能身成功退。”

然而,泰辅丝毫没有雀跃的样子,见状,功一有些焦躁。

“有什么怨言?”

泰辅慌慌张张地摇摇头。

“哪会有怨言啊。只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会忘记?”

“什么?”

“糖果盒啊,搬家的时候,犯人把它忘在天花板内了。但是,没可能会这样吧。这东西它对于犯人可是致命的啊。”

“正常来说,的确不可能。”

“那么,警察不会起疑?”

“怀疑什么?怀疑这个是谁策划的?”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没事的,稍微有些不自然。”功一自信地说,“人类的行动不是都能合情合理解释的。反而,不合逻辑的地方很多。犯人把证物藏在天花板内,搬家的时候忘记带走,这点确实不合逻辑,很糊涂。但是呐,人就是会做这些奇奇怪怪的事。而且,这些对于警察而言根本不重要。”

“这些?”

“就是为何犯人会忘记带走重要的证物。他们不会考虑这些。不,他们会考虑到这点,不过,他们不会放弃好不容易找到的证据。所以,对于这些不自然的地方,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警察就是这样。以前,我打工时被怀疑偷了店里的营业额。肯定是内部犯罪,而其他人有不在场证明。我要偷的话就必须在很多人眼皮底下作案。可是警察根本没考虑到这点不合逻辑的地方,就朝我怒吼’是你偷的吧,老实j代!‘明明是店主那笨蠢儿子g的,居然让他逃过一劫。”

“这些话,以前你说过。”

“那么,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嘛,泰辅低声说道。

“别担心。一切都会很顺利的。我会从柏原那打听下进展情况。”

“嗯,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很担心。只是不明白为何我们必须如此大费周章。不过,都走到这一步了,说这些也没意思。”

听到弟弟的疑问,功一叹了口气,他在另一张床上坐下。

“这一点,我已经解释很多次了。和十四年前目击到的男人相似、牛r丁盖浇饭的味道一样,仅仅这些警察不会采取行动的。就算他们展开调查,也没证据指证户神政行就是犯人。里里外外搜查一边也很可能一无所获。”

“但是,警察也不是傻子啊,总会查到些什么的。比如我们的爸爸和户神在sunrise认识,然后变得熟稔。”

“所以呢?”功一侧着头望着弟弟,“这样又如何。凭这点警察就能逮捕他?”

“可能还会找到更多吧。不管怎么说,警察都是专业的呐。哥哥没有找到的证据,也许他们可以找到。”

“如果找不到呢?那个时候打算怎么办?默默看着由于证据不足,警察无法起诉户神吗?”

“这样的话……到时候,我们再进行食谱作战。”

功一板着脸。

“你什么都不懂。最初的调查中,他们什么证据都找不到。没多久,证据就出来了,警察肯定会起疑的。当然,他们第一个就会怀疑我们。”

无法反驳功一的泰辅撅着嘴低下头。望着这副神情的弟弟,功一继续道。

“从决定捏造证据那刻起,我们就必须最后才出现在警察面前。尤其是你,最后的最后才能露面。还有认人这一环节。你的任务是确认被捕的户神政行就是十四年前目击的那个男人。当然,你对户神一无所知,不要露出马脚了。绝对不能让他们察觉现在这些证据都是我们捏造的。”

泰辅被功一的话压得抬不起头,他轻轻点点头。

“我懂。并不是对哥哥的做法有怨言,只是,有些不安,让静做这种危险的事。”

“我也是啊。但是呐,我们必须赌一把。静也说了,j给她。”

“嗯……没错。”

“不要想太多了。还差最后一步,加油!”功一再次把手搭在弟弟的肩上。

走出大厦后,功一乘上地下铁赶往东京站。拉着吊环,无意识的望着车厢内张贴的广告,心里反复咂摸着和泰辅的对话。

确实是大费周章的做法。对于凭直觉行动的泰辅而言,的确会感觉太过迂回。

回想起潜入“goodsoft”两楼的那晚。那天晚上,功一和泰辅一起行动。制造出“goodsoft”遭窃的痕迹后,他们开着之前偷的车驶向横须贺。偷车的是泰辅。他曾在修车厂打过工。那天他夸下豪言:旧车的话5分钟就能搞定。

两人分别乘着船划向海中央时,恐惧感侵袭了。波浪比起白天更汹涌湍急。但是,为了避人耳目,两人只点亮了安全帽上的灯。如果是单独行动,定然会半途而废吧。靠着彼此的声音,他们划到了海中央。

推翻一只船后,他们乘上另一艘船回到岸边。随后,两人走到横须贺中央站附近消磨时间,清早乘着电车回到东京。电车中,两人都沉沉睡着了。

一切的一切都在冒险,终于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即使让泰辅以身试险并非本意,但是对于功一而言,就算牺牲一切也要让计划成功。

虽说提过要让泰辅核对容貌,但是除非不得已,功一尽可能不想让他和静奈出现在警察面前。那种场合下户神行成肯定也在,自称是珠宝商的男子和自称高峰佐绪里的女子居然是被害人的子女,他必然会嚷嚷的。糟糕的话,他们的诈欺行为可能大白天下。

无论如何,至少要保护泰辅和静奈,功一想。

来到约好的咖啡屋,柏原和萩村正坐在一张小桌前。看到功一后,两人浅浅一笑。

“百忙之中,抱歉。”柏原说,“想喝什么?”

“不用了,刚刚喝过咖啡。说起来,有什么事?”

两人对视一下后,萩村开口道。

“关于你父亲的洋食屋,他和同行有来往吗?”

“同行?是指其他饮食店的人?”

“不是,和你父亲一样开洋食屋的人。”

“洋食屋……吗?”功一微微思索着,“听他抱怨过其他店,有没有来往就不清楚了。”

“抱怨?怎么说的?”

“这么难吃价格还这么贵,只能看不能吃之类吧,抱歉,记不清楚了。”

“其中有没有’户神亭‘这家店?”

听到萩村的提问,功一心跳加速。终于,警察知道户神政行的存在了。但是,他装出平静的模样,摇摇头。

“户神亭……没啊,没有听说过。”

说实话,听到功一的回答,萩村很是失望。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都过了十四年。再加上他当时只是个小学生,清楚地了解父亲的j友圈子反而罕见。

“只听到他抱怨过其他的洋食屋吗?有没有提起店的地址、那里的工作人员之类的?多么细小的细节都无妨。”

听到萩村的话,功一双手抱在胸前,一脸若有所思。突然,他不可思议地望向他们。

“这个和案子有关?犯人是同行?”

不,不,萩村慌慌张张地摆摆手。

“目前无法断言,不过,很有可能和同行有关。所以我们才想问问你。”

“找到新的线索了?”功一来回望着萩村和柏原问道,“能不能告诉我呢?”

这是个让警察感到棘手的问题。个人来说,萩村也想告诉受害者的子女案件的进展情况。但是,他无法保证这些子女不会外泄情报,借助媒体的力量寻找犯人或许对他们而言比较便利,不过,警察必须防范受害者子女伤害嫌疑人。

“说起来,”功一继续说道。

“上次让我看过只金表,写着庆祝’有明‘新店开张的那只。查到什么了?”

正当萩村考虑着如何回答他时,“没错。”柏原开口答道。

“那个手表是从某处盗出的。问题是,为何那个地方会有这只表。试着调查那里的相关人员,发现了这家洋食屋。目前还不清楚它和案子的关系。或许它们毫无关系。单纯因为它是洋食屋,所以引起了我们的兴趣。详情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萩村不禁佩服柏原精妙的说明。即隐藏了关键部分,又传达了搜查的流程。

功一眉头紧蹙着沉思片刻后,舒展了神情望向萩村。

“刚刚提到过户神亭吧。这个名字没听爸爸说过。那么警察现在在调查的是这家店?”

萩村唯有点头。

“不过,正如柏原先生所说的,现在还一头雾水,也可能和案子无关。所以你不要抱着奇怪的想法。相信我们,等着我们将犯人绳之以法即可。”

功一苦笑着。

“并不是想抢在警察前面捷足先登。只想弄明白这些问题的用意,方便我认真思考……仅仅如此而已。”

“这样啊,”萩村说道。

“那个,什么来着。啊,对了,刚刚问爸爸有没有提起过其他洋食屋。”功一托着腮,抿着嘴,似乎在搜索那段久远的孩提时代的记忆。

“其他店的特征之类的,有提过吗?”萩村问道。

“特征?”

“比如有没有提供奇怪的服务之类的。”

听完萩村的话,功一晃着肩笑了。

“洋食屋怎么提供奇怪的服务?”

“只是打个比方啦。”

服务啊,咂摸着这个词,功一变回认真的表情。

“说起来,好像提过送外卖的店。”

“送外卖?”

“我家不送外卖的,因为人手不足。爸爸常常光顾的那个地方一直有叫外卖。可能在那吃了难吃的牛r丁盖浇饭呐,爸爸的话绝对会毫不留情地批评。”

萩村边听着边暗自想着:似乎不是在说“户神亭”啊。那里的牛r丁盖浇饭可是深受好评。而且,客至云来的话根本没有功夫送外卖。

“去哪里?”柏原问道。

“嗯?”

“你父亲,常常光顾的地方是那里?开店的话不是没空经常出门吗?”

“话是没错,不过每周r都休息啊。”说着,功一似乎意识到什么,张开了嘴。

“怎么了?”萩村问道。

功一低着头,尴尬地咬紧嘴唇。“怎么了?”听到萩村的再次询问,他抬起头。

“是那个啊,赛马。我想他是去赌博了。”

“啊……赌博组织。”

功一点点头。

“当时并不知道是这种店。我记得是爸爸赌马回来说的,外卖的事。”

嗯,萩村点点头。谈及那个赌博组织的话,他兴趣缺缺,四年前就查清了,这案子和赌博组织无关。

他朝柏原望去,吓了一跳。他表情认真地盯着自己,似乎想要传达些什么。

“怎么了?”萩村问。

“不,没什么。他也很忙,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洋食屋的事情再好好回想一下吧。”

“啊……那么,那就这样吧。”

萩村察觉到柏原的意图。他似乎注意到了重要线索,只是不能在功一面前直说。

“那么,就到此为止吧。非常感谢。”萩村对功一说道。

“这样就可以了?”突然被打断话的功一一脸茫然。

“还会再联络你的,倒是麻烦了。今天谢谢你了。”

嗯,功一边点着头边起身离开。

“没和弟弟取得联系吗?”柏原问道,“记得他叫泰辅吧。你说现在没见面,那知道他住在哪吗?”

功一好像被踩住痛处般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他挠挠耳后根。

“想要找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

“一次都没联系过?也许会请他协助调查。”

“都过了十四年了,那家伙大概也忘记犯人的长相了吧。”

“关于这点,我想确认一下。”

功一迷茫地眨了眨眼,随后小声答应了。

“我试着找找他。只是我想他大概换号码了。”

“找找吧。而且,我觉得这样对你们比较好。”

听着柏原的话,功一思索片刻,接着说了声“我先走了”便离开了。

“为什么不和弟弟见面呢?”望着功一消失在视线外,萩村问。

“弟弟刚从孤儿院出来时,他们住在一起。但是,他受不了弟弟老是不认真工作,就分道扬镳了。详情我也不清楚。”

“妹妹呢?”

“本来就不是一个父母,出了孤儿院就没了联系。”

“这样啊。”

萩村的脑海中浮现三人小时候的身影。一脸状况外的小女孩、受到刺激保持缄默的弟弟、不让两人看到自己的软弱拼命忍着眼泪的哥哥。一想到他们失去的东西,他心底就涌现这样的想法:决不能让这件案子无疾而终。

“说起来,听了刚刚的话,你想起些什么?”柏原问。

“赌博组织的案子吗?”没有……柏原先生,你注意到什么了?

“那个赌博组织的活动场所不正是在樱木町吗?”

“樱木町……是这样吗?只记得是家咖啡屋,名字想不起来了。樱木町的话不就在那家dvd店旁边嘛。”

“去确认一下。”柏原气势满满地站了起来。

泰辅走进静奈的房间时,她正在穿衣镜前比划着一件绀s的连衣裙。

“在g吗?”

“选去户神家穿的衣服。呐,套装和连衣裙,哪一个比较好?”

“都可以啦。说起来,r子定了?”

“等他通知。快的话下周末吧。”

泰辅隐隐觉得“他”这个称呼有些别扭。然而,究竟奇怪在哪里,他又说不清道不明。

“哥哥说尽快。刚刚柏原警察来电话,哥哥去见他了。大概警察已经开始盯上’户神亭‘。”

“这样啊,那么,就必须快点了。”静奈把手中的连衣裙扔在床上,对比着刚刚放在那里的套装后,坐在地板上,“去户神家完成食谱作战后,我的任务也完成了啊。”

“没错。哥哥说之后就j给警察处理。一切都照着计划进展,哥哥果然好厉害。”

静奈没有应答,她目无表情地对比着并排摆放在床上的衣服。随后,她叹了口气,耸了耸肩。

“傻瓜。仔细想来,这次见面后,高峰佐绪里就消失了。那么穿什么都无妨啊。已经没有必要抓住行成的心了。”

“穿的太囧可能会前功尽弃,平常那样穿就可以了。”

“对啊。”静奈开始收拾床上的衣服。

“说起来,我把资料带来了。”泰辅放下手中的纸袋。

“资料,什么资料?”

“关于留学和加拿大的资料。高峰佐绪里准备去加拿大留学吧,不知道相关情况就糟了。”说着,泰辅贼贼一笑。

“嗯,嘛,没事的。”

“什么?”

“不需要这些。我会处理好的,没担心。”

“你啊,别人特地拿来的东西,你就这种态度?而且,他们家问你留学的问题呢?你这也不知道那也不晓得,他们会起疑的。要想食谱作战成功,决不能让他们起疑。”

“这个我知道。”静奈机关枪似的一口气说道,“我会好好处理的。和行成见面也只剩这最后一次。今后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不会出纰漏的。”

突如其来的气势汹汹让泰辅顿然辞穷,他一声不响地站着。沉默过后,静奈几不可辨地说了声:“抱歉。”

“知道最后一秒都不能疏忽大意。抱歉,我会看的,放在那吧。r子定了我再告诉你们。”

“知道了。”泰辅说着转身走向玄关。

回到门前仲町的大楼,功一已经到家了,他朝着泰辅比划了ok。

“天衣无缝。警察来问我’户神亭‘了。”哥哥的声音相当兴奋,“虽然还不能马上把户神政行当作嫌疑人,但是只要找到佐证就没问题了。顺利的话,可能会找到我们忽略的证据哦。”

“这样啊……太好了。”

听到泰辅支支吾吾的口吻,功一不满地撇着嘴,

“什么嘛,对我的做法又有怨言?”

“不,不是啦。刚刚从静那回来,告诉她哥哥的计划进展顺利,必须尽快进行食谱作战。”

“然后呢?静说了什么?”

泰辅摇摇头。

“那家伙什么都没说。她说会顺利办好的,别担心。”

“那你为什么这副表情?还有什么问题?”

泰辅迷茫了。他迟疑着刚刚注意到的问题该不该告诉功一。然而,他一个人又无法解决。

“喂!”功一焦急地叫了一声。

“静她……”泰辅盯着哥哥的双眼,“动真心了。”

“哈?”功一板着脸,“什么?”

“那家伙,动真心了。对户神行成动真心了。不是演戏,她真的爱上他了。”

还未等功一开口,静奈的表情就有些僵硬。突然被叫过来的瞬间,她似乎隐约有所预感。

功一单刀直入提出了问题。她睁大空d的双眼,底下掩藏的吃惊和狼狈没有逃过功一的视线。下一秒,她呆若木j的脸上浮现出笑容。

“什么?你在说什么?不知道你想说些什么。开玩笑吗?”

坐在床上的静奈来回望着两个哥哥。泰辅双手抱在胸前,靠墙站着。

“是我们在问你!静,老实说。”功一说道。

静奈长长地叹了口气。

“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泰哥哥说了些什么?”她斜了泰辅一眼。

从他沉默的态度,她确信了自己的猜疑,一脸不耐烦地板起脸。

“刚刚口气有些冲,不过我不是都道歉了嘛。跟功哥哥胡说一通不觉得太过分吗?”

“你扪心自问,这都是胡诌吗?”

“难道不是吗?”

泰辅摇摇头。

“我必须确认这点,所以告诉哥哥了。”

“我会对行成动真心?别犯傻了。”静奈别过身子。

望着这样的静奈,功一缓缓开口。

“静,你的心意究竟如何对于我们而言很重要。我们不是在扮家家酒,走错一步,就不是户神蹲监狱,而是我们!你负责的食谱作战是这个计划最重要的环节。高峰佐绪里的存在非常重要。也就是说,一切都看你了。倘若你对行成产生哪怕一点点好感也好,都是大问题。如何,说说你的真心话吧。”

静奈缓缓摇头,望着功一,开口说道:“哥哥,你是怎么了?那家伙是杀死爸妈的凶手的儿子啊。为什么我会喜欢上这样的家伙?这种事,太荒谬了。”

功一定睛望着她。

“我们计划成功的话,户神政行就会被捕。当然’户神亭‘也会受到影响。或许所有的店都会倒闭也不一定。行成肯定会受到牵连。新店就不用说了,他可能一生都受人指指点点。虽然为非做法的不是他,是他爸爸,但现实就是这样。这样也没关系?”

“不是挺好嘛,杀人犯的儿子,受到这种待遇也是活该。”

“这样,你不会心痛?”

听到这话,静奈目含怒火。

“为什么我会心痛?我打算复仇的哦。行成是靠着户神的钱养大的,还上了大学,稍微受点流言蜚语不是很公平嘛。你们不这么认为?”

功一伸手制止了声音越来越大的她。

“别这么大声,会被邻居听到的。”

“谁让你们先说了莫名其妙的话……”静奈咬紧嘴唇。

坐在椅子上来回晃动的功一紧紧盯着她。随后,他停止晃动,叹着气点了下头。

“知道了。我相信你。就算微不足道的事,我也不想疙瘩在心里。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才问的。”

“太奇怪了。居然怀疑我。”静奈低下头。

“并不是怀疑你。只是为了确认。这个话题到此为止。突然叫你过来抱歉。”

“说完了?”

“嗯。行成的事全看你啦。”

嗯,静奈点点头,从床上站了起来。

目送着静奈离开的身影,泰辅望向功一,一脸无法释然。

“你相信她说的?”

功一没有作答,泰辅焦急地不停挠着头。

“我相信我的眼睛。我最了解她。哥哥也知道,我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最长。这双眼睛已经无数次看过那家伙演戏了。我都这么说了,绝不会错的。相信我!”

功一托着腮撑在椅背上。

“谁说我不信你。”

“诶?可是……”

“正如你说的,我也清楚她的x情。她还是第一次对男人这样。”

“哥哥……”

“现在不可能改变计划,真糟啊。”功一伸手撑住额头。

听完行成的话,贵美子一脸不爽。果不其然啊,望着她眉头紧蹙的模样,他想。

“以前也说过,我受过她很多帮助。又没什么大不了的,让她参观一下家里。”

“虽然如此,那人也太厚颜无耻了吧。”

“哪里厚颜无耻了?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可是,要来家里哎,们也必须准备些招待的东西吧。”

行成疲惫不堪地摇摇头。

“她说了,不用这么麻烦。参观一圈后就回家的。”

“再怎么说,总要倒杯茶吧。”

“茶的话我来倒。不用麻烦妈妈。”行成站在厨房的门口,望着正在洗碗的贵美子,有些强硬地说道。

“在嚷嚷什么?”推开起居室的门,换好衣服的政行走了进来。他刚刚回来。

贵美子走出厨房。

“行成要带女孩子回家。”

诶,政行一脸

第 87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在嚷嚷什么?”推开起居室的门,换好衣服的政行走了进来。他刚刚回来。

贵美子走出厨房。

“行成要带女孩子回家。”

诶,政行一脸意外:“谁啊?”

“不是来路不明的人,爸爸也认识的,高峰小姐。”

“是她?有什么事?”

行成简单解释了她准备去留学,然后想要参观一下r西合璧的屋子。

“这样啊,来家里看看也无妨。”政行说。

“我也这么想,妈妈她反对。”

“我也不是反对啦。”

“那是什么。”正当行成准备如是反诘时,电话铃响了。贵美子前去接电话。

行成叹了口气,一p股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

“都是因为你以前说了那些奇怪的话。高峰小姐吃过和我们家味道一样的牛r丁盖浇饭。”政行说道。

没想到父亲会提起这个话题,行成一副被忽悠的感觉,回望他。

“是啊。虽然还不知道那家牛r丁盖浇饭的店名,不过经营者似乎叫矢崎先生,你有眉目吗?”

“矢崎……不,不知道。”政行摇摇头,看上去不像是在装傻。

贵美子一脸严肃地走进,手中拿着电话的子机。

“老公,警察打电话来。”她对政行说。

紧张的神情在政行脸上一晃而过,行成也吞了口口水,心里琢磨着是哪家店出了问题。

“哪里的警察?”

“神奈川警察局。”

“神奈川?”政行一脸惊讶地接过贵美子递过的话筒。

行成在一旁听着政行讲电话,好像对方要前来造访,电话里无法说清楚。

“等着大驾光临。”说着,政行切断电话。他望着行成问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来?”

“是不是总店出事了?”行成说道。

“这样的话,总店的伙计会预先通知我。”

说的也是,行成想着,保持了沉默。

大约三十分钟后,门铃响了。前去开门的贵美子把访客带到会客室,是两位警察。一位三十过半的样子,身材相当好;另一位是目光锐利的瘦削男子,约摸五十岁左右。

年长的那位自我介绍是横须贺警署的柏原。年轻的那位叫萩村。萩村手里提着纸袋。

“我们可以坐在一旁吗?”行成问道。

“嗯,当然没问题。我们也想向家人确认一下。”柏原笑着答道。

行成和政行面对面坐在两位警察对面,贵美子正在泡茶。

“首先,想让你们看看这些。”

柏原说着的同时,身旁的萩村把手伸进纸袋中。他取出里面的物品放在桌上。套着塑封袋的四方形罐子,看上去有些时候了,锈迹斑斑的。

“这是什么?”政行探出身子仔细看着。

“见过吗?”柏原问道。

政行皱着眉思索着。“看看这个。”柏原对着行成说。

“如何?有没有在哪里见过?”接着,他往厨房方向喊道,“夫人,请看一下。”

行成望着塑封袋的里面。

“看上去像个糖果盒啊。”

“没错。大约二十年前的,现在已经停售了。”

贵美子端上了茶,边在每人面前放上茶碗,边看着桌上。

“这个吗?”

柏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定睛望着政行。

“以前在樱木町住过吗?”

“嗯,十多年前了。”政行答道。

“搬走后有没有再回过那里?”

“没进去过。倒是途中经过几次。”

柏原转向行成,“我也一样。”他答道,完全弄不清警察的意图。

“这样啊,事实上这只糖果盒是在那个屋子里找到的。”

行成不明白柏原的意思,政行亦是如此,他神s诧异地望着警察。

“那里现在是家dvd店。”柏原说,“最近遭窃了,这罐子就是当时被偷的。不可思议的是,现在店里的人没见过这罐子。调查后发现它藏在壁橱的天花板内。于是,我们想问问以前住在那里的户神先生。”

“天花板里?哪里的?”政行问道。

“二楼的壁橱。检查口的旁边。”

政行摇摇头。

“完全没印象。我没动过那地方——是你藏的?”他转向行成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这东西。”

听完儿子的话,政行点点头。

“是不是弄错了?我觉得应该和我们家无关。”

和刚才一样,柏原边说着,萩村边把手伸进纸袋,取出了塑封袋,这次不止一只。

钱包、口红、盖子、手表——不管哪一个,都相当古旧。

没想到贵美子最先伸出手。她取过口红和盖子,仔细打量一番后摇摇头,放回原处。

“不是我的,我没用过这款。”

“其他的呢?钱包、手表。”柏原来回望着政行和行成。

“没见过呐。”行成小声嘟囔时,政行伸手抓住装有手表的塑封袋,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它。

“见过这个?”

警察的眼睛顿时有神了。

“啊,不……”政行摇摇头,把它放回原处,“一个都没看到过。”

“这个表很特殊。”柏原说着,“为了庆祝某家新店开张送给店主的礼物。这家店也是洋食屋,店名是’有明‘,您听说过吗?”

听到洋食屋,行成不由自主地转向身旁。

然而,政行毫无表情。眨了几下眼后,他冷静地答道:“不,我不知道。”

萩村仔细观察着户神政行的反应,发现他并没有明显的变化。听到“有明”这个名字时也面无表情。然而,阅历颇深的人,尤其是像户神政行这样处于上流阶层的人,受到冲击的时候也不会在脸上流露真心。这是萩村实际观察后总结的经验。更何况,他有些在意他对于洋食屋这个词毫无反应。反而他儿子行成听到洋食屋时露出惊讶的表情比较自然。

户神政行伸手拿起金表,反复打量它这件事也让他有些在意。本来,看到这堆东西时,像户神这种年纪的男x最先注意到金表是再自然也不过的。“goodsoft”的老板也是第一个就拿起金表。户神的妻子只对口红和盖子感兴趣也是同样道理。

“’户神亭‘最早开在樱木町的时候,知道附近有家’sunrise‘咖啡屋吗?”柏原问道。前来造访之时,他们就决定由柏原主要负责问话。

“sunrise……吗?谁知道呢。虽然隐隐记得好像有家咖啡屋,不过店名不记得了。”户神答道,脸上依然波澜不惊。

“听说当时你们店还会送外卖。”

听到柏原的提问,户神点点头。

“正如您所说的,不过,也没维持太长时间。”

“其中一个外送地点就是那家店哦。当时,那里叫外卖的人这么说过。肚子饿的时候,总是叫附近的’户神亭‘送外卖。送外卖到咖啡屋的情况相当罕见,你不会没印象吧?”

户神政行在胸前抱起双手,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这时,他的妻子开口了。

“说起来,不就是那家店嘛。”她对丈夫说,“总是在奇怪的时间点单。比如星期天两点。而且数量庞大,内容又不尽相同,相当辛苦呢。”

听完她的话,户神点点头。

“我也刚刚想起来了。”

“店名好像有sun,电话一直都是我接的。”

总算对上了。萩村望向柏原的侧脸。

“那家咖啡屋有哪些客人,您还有印象吗?”

“咖啡屋的客人吗?呀,这个……”户神政行苦笑道,“我们只是负责外送的。每次送到店门口,不清楚里面的客人。”

“客人中有开洋食屋的人。那个人开的店叫’有明‘。”

啊,户神行成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他的视线投向装着手表的塑封带。

“这个手表的?”

“没错。正是这家店的。店主的名字也叫有明先生。有明海的有明。我们觉得他和户神先生有来往。”

然而,户神政行摇摇头。

“不记得了。正如我说的,我没有和那家店的客人直接打过照面。里面有同行,今天也是第一次听说。关于这表,我也没什么线索。”

“这样啊,既然您这么肯定,想必不知道了。”柏原淡淡说着。目前为止,没有证据支持进行进一步质问。

“那个,这是在调查什么?”户神问道,“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目的何在?”

萩村沉默不语,柏原笑着回应他。

“您猜得没错,的确在调查很久以前的案子。虽然还没确定,不过这个糖果盒里面的物品很可能是重要线索,所以,我们正在查清是谁藏在天花板内。”

“什么案子呢?”户神行成问道。

“这点我们无可奉告。你们知道这个糖果盒的话就另作他论。”

户神政行一脸不服气地望向身旁的父亲。

“我觉得和我家没关系。”户神政行沉稳地说着,“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东西会藏在那屋子的天花板内,至少不是我们放的。”户神的眼神没有迟疑,斩钉截铁地说道。

“知道了,”柏原答道。

“这么晚还来打搅,实在抱歉。不过,倘若想起些什么,请事无巨细详细告之。这是我的名片,不管打到警署还是我的手机都没关系。”

走出户神家,萩村边走边问道:“你怎么看?”

“不好说啊。”柏原板着脸说,“那个人第一个拿起手表。”

“是啊,所以我觉得有些可疑。”

“是吗?我觉得正相反。”

“为什么?”

“如果是有眉目的东西,普通人一般不会伸手去拿吧。假设他是那案子的犯人,看到当时偷走的手表,至少会犹豫一下要不要触碰吧。”

“户神是无辜的?”

“不,也不好说。我不觉得有明幸博在外送地方会是桩巧合。”

“这点,我也同感。”

根据有明功一的回忆,萩村他们猜想前去赌博组织的活动场所送外卖的是“户神亭”。接着,问了几个前去“sunrise”的客人,虽然他们似乎都不愿回忆起那段经历,一脸厌烦的表情,但是打听送外卖的店名也并非难事。除去忘记店名和本来就不知道店名的人外,所有人一致答道“户神亭”。

然而,他们也就记得这点。问到谁来送外卖时,没有一个人作答。当然,他们更不可能知道他和有明幸博的关系。

总之,为了进一步调查地点上的巧合,他们今晚前来造访户神家。

“但是,怎么想都觉得诡异。”柏原说。

“什么?”

“那个糖果盒啊。为什么会藏在天花板内呢?如果是证物的话,马上处理掉比较好吧。如果有留下它的理由,为什么会忘在那里?”

“本打算事后处理它,结果忘记了。犯糊涂了吧?”

“没错,很糊涂。看到户神政行后,我觉得这人不是会忘记这种事的糊涂蛋。”

萩村陷入了沉默,他也有同样的感觉,所以无法反驳。

“糟了糟了,该怎么向上级报告呢?头痛啊。”柏原挠着混杂着白发的脑袋。

约好见面的地方是在距离青山大道有段距离的某家咖啡屋。店内用了不少木头,坐在凝聚的灯光下觉得暖烘烘的。静奈第一次来这里,她心想果然是行成喜欢的氛围。座位并不是整齐地摆放着,考虑到不和同排的顾客对上眼的尴尬。她想起行成谈到“户神亭”在樱木町时的那段记忆。相当多的柱子给顾客们带去安心感。行成不管何时总是能设身处地地为他人着想,静奈深信这点是天生的秉x,并不是后天的养成。

破天荒,行成掐着约定的时间才到达。他一脸抱歉地小跑过来。

“抱歉,要调查些事,比想象中还要费事哎……”

“没事,别放心上。和料理有关吗?”

“不,不是的……”

服务员来了,行成中断了谈话,点了杯冰咖。

稍后,他们要去麻布十番店的“户神亭”。终于,新的牛r丁盖浇饭研制成功了,他想让静奈试吃。

“高峰小姐,以前你在横须贺住过吧。”

听到行成的提问,静奈吓了一跳。她心怀戒备地笑道。

“我说过这个?”

“你不是提到过朋友的事嘛。洋食屋的女儿。名字应该是叫矢崎静奈小姐吧。那家店在横须贺对吧,所以,我想高峰小姐当时也住在横须贺。”

从行成口中听到自己的真名,静奈觉得心跳一阵加速。这种感觉,并没有让她不快。

“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小时候在横须贺住过。”

“这样啊。我虽然在横滨出生,不过没去过横须贺呢。对了,想得起朋友的洋食屋的地址吗?”

听到这个问题,静奈神经紧绷。不知道他为何又旧事重提,必须要小心应对。

“抱歉,过了太久……这家店怎么了?”

“不,其实想要调查的是某家洋食屋,那家店也在横须贺。因为某个意外,店主和夫人都过世了。没记错的话,你朋友矢崎小姐的双亲也过世了。有太多共同点了,所以我想核对一下店名。”

听着行成缓缓道来,静奈感觉到自己心里压着的石头越来越大,连呼吸都觉得艰难,她拼命忍耐着,维持着脸上的笑容。

“在调查的洋食屋叫什么名字?”

“’有明‘。片假名写的’有明‘,朋友的店叫这个吗?”

静奈微微觉得有些晕眩,但是,她不能流露心底的狼狈。思索片刻后,她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这个名字。更加西式一点……好像是洋文。”

“这样啊,那只是单纯的巧合了。嘛,那家’有明‘的店主名字好像也叫有明,想起是我想多了。”

“横须贺的洋食屋挺多的呢。”静奈伸手拿起茶杯,努力克制眼看就要颤抖的手。

据功一说,警察已经盯上“户神亭”了。这样的话,警察可能已经找过户神政行。否则,行成怎么会调查“有明”呢。

静奈切肤地感受到一切正都朝着目标全速前进。想起这点,她内心深处隐隐作痛。当然,她察觉到了自己的真心。

“啊,对了,上次那事我跟父母提过了。请不要拘束过来吧。”

一瞬间,静奈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意识到是指参观户神家这件事时,身体仿佛通过一股电流,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

“觉得我很厚脸皮吧。”

“没这回事。不过,没什么可招待的,别觉得有刺啊。”行成露出了恶作剧的表情。

静奈心情百般j集。一方面,她很高兴有机会实施功一的计划,另一方面,距离最后的见面越来越近,她感到莫名的焦虑。同时,可以造访他家的喜悦感也孕育而生。

“我们走吧。”行成拿起账单站了起来。

望着走向柜台的他的背影,静奈回想起功一他们的责问。“你是不是真心爱上户神行成了?”功一的质问一针见血。

就算没有血缘关系,哥哥毕竟是哥哥啊。就连静奈自己也是最近才察觉自己的心意。不,应该说早就察觉到了但是一直逃避着。

虽然保证过会完美处理好这事,但是功一他们显然没有完全放心。或许,他们现在仍在担心着,究竟静会不会像个专业演员,摒除自己的心情,按计划行动。

她不想背叛他们的信任。从小时候起,他们三人就发誓要为父母报仇。怎么能因为一时的意乱心迷导致全盘皆输呢?

这个男人——望着行成的背影,静奈告诉自己:

这个男人是杀死自己父母的杀人犯的儿子。

从咖啡屋走出,行成拦了辆出租车。高峰佐绪里先行乘坐上去,行成随后也坐了进去。车子驶向麻布十番。

“很期待新店的牛r丁盖浇饭哦。究竟会是什么味道呢?”车子发动时,佐绪里问道。

“这点请亲自确认一下,我挺有自信。”

“不过,让我这种外行试吃也说不出有用的感想,帮不了户神先生你们的。”

行成笑着摇摇头。

“吃到真好还是没吃就好了,听到这些就够了。请不要多虑,客套话才是我最不乐意听到的。”

“这么一说,压力好大啊。”

“嘛,不要有压力,放松点,呐。”

嗯,她点点头,随后,表情严肃地望向窗外。似乎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行成隐隐觉得今天的她有些反常。表情比平常僵硬,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最初并非如此,途中才突然变成这副样子。就是从行成提起“有明”洋食屋后。

或许,没有提及店主夫妻双亡的事比较好吧,他想到。这些话也许触及佐绪里想起朋友的父母双亡的伤心往事了吧。他不断懊丧着自己太神经大条。

行成开始调查“有明”的契机是前天警察的突然造访。他们没有j代搜查的目的,让他心里有些疙瘩。

在樱木町的家里找到的那古旧的糖果盒,究竟是什么?为什么里面放着“有明”洋食屋店主的手表这件事如此重要呢?一心想要弄清这些,行成便试着开始调查。他输入“有明”和“洋食屋”,试着在网上检索新闻报道。

结果马上出来了。十四年前的报道。

读完内容,他哑口无言。上面记载着强盗杀人事件这样过激的事。

他终于明白警察为何咬着糖果盒不放,不,应该说咬着金表不放。他们怀疑那罐子是从现场偷出的。也就是说,他们觉得把罐子藏在天花板内的人就是凶手。

对于警察而言,这么考虑似乎合情合理,但是,行成觉得他们完全没有理由怀疑政行。政行没有袭击横须贺的洋食屋的动机。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即使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行成连一分一秒也无法忍受父亲被当作嫌犯。

“那个……怎么了?”

行成陷入沉思时,佐绪里一脸担心地问道。

“啊,抱歉。”他扯出笑容,“稍微在想些事。”

“有什么麻烦事吗?”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露出这样的表情啊,眉头都皱紧了……”

啊,说着,行成用手指抚了抚眉间。

“抱歉,板了张臭脸。也没有那么困扰啦。”

“果然新店开张要考虑的事情堆积如山啊。这种时候还提出要去你家参加这种无理的要求,实在抱歉。如果觉得为难,请直说。”

行成慌慌张张地摆摆手。

“没有这回事。刚刚我也说过,父母已经应允了,请别担心。”

“这样就好了。”

望着微笑着佐绪里,行成自责道:我究竟g了些什么。明明在担心她的异样,居然反过来让她担心了。

不知道还能和她这样出来见面几次,居然在约会的时候走神。

是啊,也许再也见不到她了……

行成意识到自己深深受她吸引。当然,最初他并无二念,只是单纯地想要听取年轻女x的意见,但现在不同。他想见她,找各种各样借口见她。今天的试吃会也是其中之一。比起想听听她的意见,他更想让她品尝自己的用心之作。而且最为重要的,他单纯地想见她。

这个她马上就要去国外了。他虽然打从心底里想挽留她,但是一想到自己根本就没有资格便作罢了。

“怎么了?”佐绪里歪着头问道,因为行成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的侧脸。

“呀,没什么。”行成慌忙抽回视线望向前方。

这时,他们乘坐的出租车正停在十字路口。

边看着红灯,高山久伸边打了个哈欠。他正从公司赶回家。车子是两年前买的大众的甲壳虫。他相当中意这鲜艳的黄s车身。

高山在游戏机公司工作,近几天由于新开发的软件,连续在公司加班加点,现在终于暂告一段落。今天,他久违地早早赶回家。

然而,他丝毫没有一丝雀跃。反正早回家也不会开心多少。只是一成不变地在便利店买个便当,然后边看录下的动画片边孤零零地吃饭。

再次打个哈欠。张大嘴巴的他漫不经心地望向左边。瞬间,他忘记了呼吸,连张大的嘴巴也忘记闭上,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旁边停着的出租车内有南田志穗的身影。

别犯傻了,这样告诫自己的高山刚准备仔细看清楚时,出租车启动了。绿灯了。

身后的车辆不停按着喇叭。高山慌忙发动引擎。

不可能会这样的啊,一边想着,他一边跟着出租车。虽然一心想并排驾驶,却事不遂愿。那位女x坐在后车座的右边。从后面来看,并不是志穗的发型。她是短发,车上的女x头发比较长。

但是,刚刚瞥到的那张脸肯定是志穗。虽然感觉有些不同,但他肯定不会弄错。要知道,高山对志穗至今仍念念不忘。

一想起志穗离开的事实,高山的胸口就一阵抽痛。本打算星期四前往成田机场送她,没想到前一天收到她的短信。上面写着:我现在乘上前往纽约的飞机了,怕见到你又会舍不得离开。

然后,音讯全无。既没有接到国际电话,也没有收到信。她究竟在哪里做些什么,高山一无所知。当然,他也联系不到她。

想忘记也无法忘记的高山老是闷闷不乐的。这次的工作进度拖延的理由之一就是他注意力不够集中。

难以置信!明明她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远赴美国。现在的她应该每天边做着设计师助手边进修。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

虽然心想肯定认错人了,高山仍然紧追不舍地跟着出租车。总之再看一次吧,确认她到底是不是南田志穗,否则就算回到家他也难以入眠。

这时,有辆车c入了他们中间,他跟不上出租车。就算偶尔接近出租车,也是在那位女x的反方向,无法看清她的长相。就这样,车子开到了麻布十番。

十字路口,车子都拥堵在一起。包括那辆出租车、高山的车在内,共有四辆车在横线前等着红灯。

正思忖着车子究竟会转向哪里时,出租车的后门打开了。那位女x紧随着男x下了车。看来因为前面太堵了,他们就在此先行下车。

高山拼命张大双眼望着那位女x。然而,女x和男x都背朝着他,一次都没回头走向远方。那个背影和志穗一模一样。

两人在街角转弯,消失在高山的视线中。他心急如焚,居然跟到这里跟丢了。

终于,前面的车挪动了,他努力换了车道。可是,两人弯进的是单行道,车辆无法进入。没办法,下一个路口转弯吧。然而,这里的j通比想象中还复杂,他完全找不到刚刚的那个路口。

高山找了个地儿停下车,奔了出去。今晚在这里空手而归的话,他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她了。

来回穿梭在两人消失的那条路上,高山到处都找不到他们的身影。他眺望着鳞次栉比的饮食店,绝望地抱着头。也许她正坐在某家店里。也许她只是和志穗相似的陌生人。但是,万一是她的话……

虽然心里告诉自己要放弃,高山仍然没有离开的意思。他来回走着,暗暗期待可以见到她。

最后,足足找了三十分钟,他回到了自己的车上。他的甲壳虫上贴了张违章停车的罚单。

穿过玻璃门时,萩村有些许紧张。穿着做工考究的套装的女x笑容满面地迎接他的到来。

“欢迎光临。您预约过吗?”

“不,不是来吃饭的。我来找户神先生。”

啊,她了然地点点头。

“您是萩村先生吧?”

“嗯。说好9点到的。”

“了解。户神刚刚知会过我们。请在此稍等片刻。”

她指着一张小桌子。想必是客满时等待空位的休息座,真不愧是受欢迎的店啊。

坐到座位上,他打量了番四周,这儿摆放的家居似乎是外国古董,而刷着灰泥的墙壁给人强烈的和风感,似乎自信地彰显着洋食是r本的饮食文化。

约摸一个小时前,“希望拨冗配合调查。”萩村打电话给户神政行如是说道。他希望接他去县警局本部一趟。户神没有询问缘由,约好九点等在“户神亭”总店。口气中毫无输人之感。

没多久,户神出现了。白衬衫外面套了件茶s的短外套。没有系领带。

“久等了。”

“没,工作中叨扰你了。”

店前的马路上停了辆车,不是警车。柏原正坐在驾驶席上。他一看到萩村和户神走出,便下了车,低头致意。

“前天实在抱歉。”

“没什么。说起来,还有什么问题?”户神来回打量着柏原和萩村。

“嗯,有件事必须核实一下。”柏原说。

“什么事?”

“这个,到警局再细谈吧。请。”说着,柏原钻进车内。

户神坐在后车厢,萩村坐在副驾驶席。为了不让户神感觉自己好像被当作嫌疑犯对待。

从“户神亭”总店到县警局不足十分钟的车程。一到那儿,他们就把户神带到事前准备好的会议室内。

“还是第一次到这里啊。”户神扫视着四周惨白的墙壁。

“想喝些什么?”萩村问道。

“不用了,说起来,要事是?”

听到户神的催促,柏原朝萩村轻轻点了点头。萩村把放在房间角落的纸袋拿到桌上,取出里面的物品。上次的那个罐子。

“又怎么了?”户神紧皱的双眉浮现了焦急的神s。

“前天问过你有没有见过这东西。”柏原说,“你当时说没见过。这个答案还是不变吧?”

“不变。没见过这东西。怎么了?”

柏原探过身子。

“户神先生,请老实j代。真的不知道吗?”

“不知道。”户神摇摇头,“为什么怀疑我?”

“我们也不想怀疑你,只是有证据证明你曾触碰过这东西。”

“证据?”

“指纹。放在罐子里的金表上查出你的指纹了。”

不,柏原挥了挥手。

“这种说法不恰当。正确来说,放着金表的塑封袋上的指纹和手表上的指纹一致。”

“塑封袋上的指纹……吗?”户神的表情愈发僵硬了,然而,他挺直的腰杆毫无动摇。

“还记得给你看金表的时候,你伸手拿起塑封袋吗?为了避免直接接触,我们在证物外面都套上了塑封袋。造访你家时,萩村君戴着手套。当时套着的塑封袋是新的,上面没有任何人的指纹。我们亲眼看到你拿起它,所以塑封袋上的指纹很可能是你的。当然,也可能哪里出错了。确认是必要的。稍后,我们想正式采集你的指纹样本,没关系吧。”一口气说完后,柏原等着对方的反应,聚精会神地凝视着户神。

户神咬紧嘴唇,视线飘向糖果盒。眨了两次眼后,他有反应了。

紧闭的唇张开了。

“当然我无法拒绝采集指纹吧。”

“有什么特别理由吗?”

不,不,户神摇摇头。

“算是没问题吧。不过,我很困扰。为什么会演变成这种局面?”

“金表上沾着户神先生的指纹,我们不想漏过这点证据。”柏原说,“和前天你说的话矛盾。”

“你这么说,我的答案还是一样。这个糖果盒也好,这只金表也好,我都没见过。”

“但是你如何解释上面的指纹?”

“所以,我无法解释。指纹大概是我在哪里不小心碰过沾上的。不过问我具体时间地点我也答不上来。没印象了,或许这么说最贴切。”户神对应自如,口吻中丝毫没有犹豫。

这个如果是演技他太强了,萩村在旁边听边想。

“但是,户神先生,藏匿场所是天花板内。放在这么特别的地方的东西,我们不觉得你会忘记。”柏原问道。

“所以,不是我放的。”户神斩钉截铁地答道,“还是,你们从这糖果盒上找到我指纹了?”

“不,这个……”

“看吧?”户神边望着罐子边继续,“至于手表,我可能在哪里无意中碰过,但把罐子藏在天花板内的是别人,这样想不是更合情合理吗?”

这个人可怕地冷静,萩村想。确实,关于为何罐子上没有他的指纹这点,他们也百思不得其解。

柏原从西装内侧口袋拿出一张照片,放在户神面前。照片上是两个人。遇害的有明夫妇。似乎是出席某人的结婚典礼时拍摄的照片,幸博穿着礼服,塔子穿着短袖和服。案发后,萩村手里也有一张这照片,用来到处打听调查。

“见过照片上的人吗?”柏原问。

户神摸出眼镜,戴上后伸手拿起照片。萩村看到他的眼睛犹如看到刺眼的光,瞬间眯了起来。

“谁啊?”

“是谁都无妨。一对夫妇。十四、十五年前的照片了。”

户神盯着看了十来秒,摇摇头,脱下眼镜。

“抱歉,我不认识。”

“那位男子就是手表的主人。”柏原说,“你碰过手表,但又不认识主人,这算怎么回事?”

“刚刚不都说过了吗?我连哪里碰过都不记得了。”

户神的表情中连一丝不安都没有。萩村本来还预想他至少会泄露些许慌张,结果大失所望。

柏原叹了口气,抛了个眼神给萩村,征询他的意见。

萩村考虑片刻后说道:

“住在樱木町时,去过横须贺吗?”

“横须贺……吗?去过两三次吧。”

“去g吗?”

“也没什么要事,只是去兜风。”

“最后一次去是什么时候?”

“让我想想,是什么时候呢?”户神在胸前抱起双手,苦思冥想道,“儿子还是小学生时吧,有20来年了。”

“那里没有熟人吗?”

“没有。”户神摇摇头。

萩村向柏原点头示意,告诉他自己问完了。

柏原笑着望向户神。

“谢谢。如果以后想起些什么,请第一时间联系我们。”

“我觉得不可能发生这种事,不过,好吧。”户神有些迷惑地说着,随后,他再次望向警察,“我可以问点问题吗?”

“什么?”柏原问道。

“那个屋子……就是樱木町那间遭窃的屋子。这罐子是从那里的天花板内偷出的?”户神望了望桌上的糖果盒,“那个小偷捉到了没?”

萩村和柏原对视了一眼。

“还没捉到,怎么了?”柏原说。

户神诧异地张大嘴巴,来回望着两人

“没有捉到……?那为什么糖果盒会在这里?”

“啊,这个啊。”柏原扬扬手,“这个罐子是在一辆被丢弃的失车上找到的,和其他赃物一起。”

“其他赃物也藏在天花板内?”

“呀,不是。在其他地方。”

“那么,为何你们如此肯定这罐子是从天花板内偷出的?”

“证据告诉我们的。详情我无法告知。”

听到柏原的回答,户神一脸不解的样子,他在胸前抱着双手,低头沉思着。

“有什么在意的吗?”萩村问道。

“没,只是在想究竟是什么时候放到那里的……”

“什么时候……在意这个吗?”

“没错。肯定是我碰过那手表后。”户神凝神思索着,随后他点点头,“嘛,算了。说起来,可以快点采集指纹吗?”

“我去叫负责人。”萩村起身离开。

指纹采集结束后,和来时一样,柏原将户神送回店内。萩村回到搜查一课向系长矶部报告进展情况。

“果然如此哎。说不记得了……”矶部垂头丧气的,一副早就料到的口吻。

“那手表的来龙去脉我们知道的不多,所以他说不记得了,我们也没折。”

“和上头谈过,他说只凭着一只手表就怀疑户神政行太草率。确实在他以前住过的屋子里找到被害者的东西,而且上面染有他的指纹这点很可疑。但没有证据哎。更何况,连他的犯案动机都还不清楚。”

“是啊。不指望从户神的口中打听到这个动机了。”

“不记得了,他这么说我们也无计可施。究竟他是不是真的不记得呢……”矶部双手叠放在桌上,“你怎么想?”

“很难说。看上去不想说谎,不过,他有着独特的气质,可能我被这个迷惑了。”

“对了,不是有肖像嘛,和户神像吗?”

“不好说。有点像又不全像。再怎么说都过了十四年了。”

“过了这么久,就算是本人,长相也变了。连我看到自己十四年前的照片,瞬间都还以为是别人呢。”矶部叹着气,挠了挠r渐稀少的头发,“那幅画是根据受害者儿子的描述画的吧。”

“次男目击到犯人。要不,找他来认人?”

“是啊,总之先去准备下手续。不过,不要c之过急。小孩子匆忙瞥到的人,就算真的相似也不能作为有力证据。不过,他证实两人长得不像的话,我们就不得不放弃追查户神政行了。认人环节放到户神的嫌疑更大时吧。”

“如果没有进一步线索,怎么办?”

“那就让他去吧。如果现阶段就告诉遗族搜查的进展,事情就糟了。遗族可能会把警察盯上的人当作犯人。万一他们把情报泄露给媒体,就麻烦了。”

“我会跟横须贺警署打声招呼的。”

“麻烦你了。对了,采了户神政行的指纹没?”

“嗯。明天就会核实。”

在作为案发现场的“有明”店内和住宅,他们里里外外采集了无数指纹,这些资料至今还保存着。接下来的工作就是确认其中有没有户神的指纹。当时,搜查人员们推测犯人可能带着手套行凶,他可能是第一次造访“有明”吧。

倘若从中找到户神的指纹,他们就能反诘他说不知道“有明”这段证词。

“有必要调查一下当时的户神。仅仅在咖啡屋见过几面的客人,不管什么理由,我觉得都不会犯下强盗杀人的罪行。那里肯定藏着户神和受害者的关联。”

“关于这点,我会着手调查。”

“需要人手吧。和上头谈了下,他拨了几个人过来。不过,问话的时候小心点,’户神亭‘反过来投诉我们营业妨碍就糟了。”

“我会小心的。”

“切忌得意忘形哦。g这行这么久,一次都没碰到过临近时效找到犯人。”

“铭记心间,”萩村答道。

从县警局本部走出后,萩村赶往关内站方向。但是,车站并不是他的目的地,他的目标是一旁的居酒屋。约好和柏原在那碰头。

一进店内就看到柏原蜷缩着身子坐在柜台席,他的身旁放着杯乌龙茶,他似乎在看什么东西。从背后偷偷瞟了一眼,原来是照片。照片上是个小学生模样的男孩。萩村知道那是他的儿子。

“久等了。”

一听到声音,柏原吃惊地挺直了背,把照片塞进口袋。

“比预料得要晚嘛。”

“和系长谈了会。”

简单j代了下和矶部的谈话内容,柏原听完后露出苦笑。

“原来如此,得意忘形……了吗?”

“看到对方是洋食屋的社长有些气虚吧,而且警局现在的破案率正稳步上升,他们想避免冤案吧。说起来,户神政行怎么样了?”

“还是那副腔调,波澜不惊的。太沉着了。你知道我送他回去的路上他说了什么?下次请我们一起去店里品尝品尝他引以为豪的牛r丁盖浇饭。”

“是不是在虚张声势?”

“不像。真的很笃悠。我想是不是我们搞错了。”

“搞错了?也就是他不是犯人?”

“没证据表明这表是案发当晚被偷的。也许以前有明幸博变卖了这块表,几经辗转后落到户神手中。然后有人把它放进罐子中藏在天花板内。而且,就连藏起来的本人也忘记这事——你觉得这样可能吗?”

“究竟是谁藏的呢?”

“想来是喜欢恶作剧的小孩子吧。”

“啊……他儿子?”

“十几年前,他儿子还是个小学生。不知道真相是不是这样啊。”冷冷的口吻说完后,柏原继续沉思道,“或许,我们真的得意忘形了。”

泰辅驾驶的轻便客货车在昭和大道右转后停在了路旁。

照照镜子,确认妆容合适后,静奈把镜子放回prada包包。她无意识地长长叹了口气。

“停在这里可以吗?”泰辅问道。

“嗯,谢了。”

她赶往的咖啡店距离这儿约百来米,不过万一让行成看到她从这辆车上下来,她就不得不作出解释。

转身伸手拿起后座上的纸袋,里面放着腌牛r。这是在静奈公寓附近五分钟脚程的一家老字号买的。她记得以前行成对这家店赞口不绝。

“不要落下东西。”

听罢,她苦笑道。

“怎么可能会忘记。至关紧要的东西只有那个吧。”她敲了敲包。

“别沾上指纹,就连纸上也别留下,哥哥这个j代的。”

“我知道。从功哥哥那里拿到后就没光着手碰过。”

“办事的时候也小心了。”

“会带上手套,别担心。”

“手套?带上这个不是很不自然?”

“我已经想好怎么解释了。而且,稍微有些不自然也无妨,办事前尽量带上手套,这么说的不是功哥哥么?”

一听是功一的指示,泰辅安心地点点头。

“关键要找个合适的地方。哥哥想了几个候补,不过他也不清楚户神家的内部构造。”

“这个要进去了才知道。不过,我会想办法的。机会仅此一次。我绝对不会辜负哥哥们。”

“也别太勉强……”泰辅皱着脸挠着头,“嗯,还是说拜托了比较好。”

“嗯,j给我吧。”

“我等在户神家附近。手机的电池记得放进去,基本上,我不会主动联系你。不过,随时待命,一发生什么就通知我。需要打电话的时候,你先打过来然后马上挂掉。”

“嗯。以前不都这么做的嘛。那么,我走了。”静奈打开副驾驶座

第 88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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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以前不都这么做的嘛。那么,我走了。”静奈打开副驾驶座旁的车门。

“静!”泰辅叫道。看到她转身,他表情复杂,犹犹豫豫地开口。

“今天是最后一次见户神行成。这样真的好吗?”

静奈感觉自己的表情有些僵硬,她望着二哥,白了他一眼。

“你算什么意思?”她声音有些尖锐。

“不,那个……”泰辅抿紧嘴唇望着她。

“别想些有的没的,上次我不都说过嘛。为什么又问这些?太奇怪了。”

“静看上去很犹豫的样子。”泰辅说,“我就是问问。”

“别犯傻了,我现在是去一决胜负,不要蹚浑水。”

“知道了,抱歉。”

“我走了。”

“嗯。”泰辅再次望向妹妹,“加油!”

静奈吓了一跳,因为泰辅的眼神中充满了温柔和关怀。

想不出该回些什么,她点了点头,走下车,随后有些用力地甩上车门。

泰辅单手挥了挥,发动了车。目送着车子远去的身影,静奈抿紧嘴唇。好不容易可以不去考虑那些,为什么又多此一举提起呢?她心想。

深呼吸后,她走了起来。终于到了去户神家的r子,必须打起万分精神。虽然至今为止骗了不少男人,不过一切小心为上,千万不能疏忽大意。在见对方之前,有必要进入演戏状态。

我是高峰佐绪里,静奈自言自语道。正如泰辅所言,今天恐怕是最后一次用这个名字。今天过后,高峰佐绪里这位女x就会人间蒸发。

约好的地点是银座二丁目的某家咖啡馆。她和户神行成好几次都在这家店见面。

一走进店中,她就看到行成,他穿着轻便的茶s外套。似乎他也注意到静奈的身影,笑脸相迎。

点了杯饮料,静奈来到座位。

“久等了,抱歉呐。”

行成看了看手表,摇摇头。

“还差五分钟呢。是我来得太早。不知为何,今天有些分神,老静不下来,所以早点结束了工作。”

“这样啊,打扰你工作了,实在抱歉。”

“没这回事,我也很期待今天哦。请别太拘束。”

“你这么说,我稍微安心了。”

喝着送来的柠檬茶,静奈努力让自己的心情沉静下来。仅仅这般和行成面对面坐着,她就有些小鹿乱撞。就连面对他毫无戒备的笑容也变得有些辛苦。

“对了,上次谢谢你。被你这么褒奖,厨师他们也很高兴。”行成说。

看来是指去麻布十番店时的事。他让静奈试吃了新创的牛r丁盖浇饭。

新创的牛r丁盖浇饭既保持了原味,余香也更浓郁,完美凸显了材料的原味。坦白说,非常美味,她当时这么赞叹道。这并不是谎话,她真心觉得这个可以和“有明”的牛r丁盖浇饭相媲美。

“我只是个外行,请别这么看重我的意见。那时也说过,适当地作为参考就可以了。”

这时,行成骤然换上严肃的表情,摇摇头。

“不,让你试吃太好了。让不少人试吃过,不过唯独你的评价一针见血。我想肯定因为你对牛r丁盖浇饭存在着特殊感情吧。”

“也没有什么特殊感情……”静奈垂下眼睑。行成似乎在说她最初试吃牛r丁盖浇饭时的异样。

以为勾起她的伤心往事,行成突然慌张了。

“啊,那个,对不起。我好像又说错话了。非常抱歉,我真粗心。”

看到这副模样,静奈不禁笑了。

“没事。以前就觉得户神先生你太多心了。老是考虑对方的心情,不是会很累吗?”

“是吗?我只被别人说过很迟钝。”行成左思右想道。

“那是指了解女人心吧。”静奈忍耐着没说出这句话。

“这么说或许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经营者的话稍微皮厚点比较好哦。”

“那就没问题了。别看我这样,我也相当皮厚哦。证据就是我总是找各种借口约你出来。”笑着说完后,他拿起桌上的账单,“那么,走吧。”

“嗯。”小声回答着,静奈起身站了起来。

走出店门,行成拦了辆出租车。和平时一样,静奈先乘坐上去。“请开到目黑。”边对司机说着,行成边钻进车中。

望着帮司机指路的行成的侧脸,静奈拼命压抑心中膨胀的焦虑感。今后再也不能像这样两人一起乘坐出租车了,虽然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越是这么想,心中那莫名的愁绪也越发浓稠。

这个人是杀死我们父母的杀人犯的儿子——她在心中反复吟诵着这句咒文。然而,她知道这句咒文没有任何杀伤力,另一个她对她轻喃:

但是和他无关啊,又不是这个人杀的,这个人是个体恤他人痛苦的人。

行成不经意地望向静奈,他吓了一跳似的双眼睁大,带着微笑问道:

“怎么了?”

“啊,没事。”静奈缓过神,“你父母今天在家吗?”

“我妈在。不过,她不会跟着,别太担心。”

“至今为止邀请过女x去自己家吗?”

“这还是头一回。所以我妈可能会想歪。虽然我解释过并不是这种关系,只是前来参观家里的构造。”他越说声音越轻。

静奈点点头,视线投向窗外,看到类似泰辅的轻便客货车时,她吓了一跳。不过车身印着完全不认识的社名。

如果这是真的前往恋人家中,那该多么雀跃不安啊。静奈想着,第一次见男友的母亲,担心着能不能顺利应对,紧张必然在所难免。然而,她现在的心情和这些相去甚远。虽说也有紧张,但那是因为担心能不能成功完成哥哥的指示。至于他母亲,怎么都好。想着想着,思绪转到和他即将分别,她心里一咯噔。

“留学的事怎么样了?”行成问道。

静奈立刻扯出笑容望向他。

“前几天和父母谈过。既然总归要去,赶晚不如赶早。”

“然后呢?”行成目光中满含认真。

“可能下个月就过去了。寄宿的那户人家也让我早点过去。”

“诶……这样啊。真突然啊。不过,或许说的没错,赶晚不如赶早,早点过去可以学到更多。”行成笑着说道,表情明显僵硬了些许。

“老实说,挺赶的。要准备的东西还很多呢。我还临阵磨枪报了个英语会话课程。”

“真辛苦呢。请加油!”

嗯,点着头,静奈的视线再次飘向窗外。

算是铺好路了,她想。明天起,即使接到行成的邀请,她也能以忙碌为借口推掉。替人着想的他一旦被拒绝过一次,肯定不会再联系了。下个月,手机也解约了。在这之前或许发封短信给他比较好。上面写着:我现在去加拿大了。然后,他必然会死心吧。随着时间的流逝,如果遇到了其他优秀的女x,他大概就连高峰佐绪里的名字也想不起来吧。

这样就好了,她心中喃喃自语道。

那个,行成搭话道。

“知道加拿大的住址吗?”

“诶?地址?”

“嗯,寄宿的地址。如果可以告诉的话,我想写信给你。”

静奈有些狼狈。虽然以前也有男人问她国外住处的地址,不过她没料到行成居然会如此积极主动。

“抱歉,现在还不知道。”

“那下次告诉我可以吗?”

“嗯,当然。”

“那么,”他舔舔嘴唇,“去加拿大前,能抽出时间见个面吗?我有话要说。”

是求婚!静奈的第六感告诉自己。他认真的眼神有些闪耀。

嗯,她答道:“我知道了。”

“太好了。”似乎完成了重要的事,他一脸安心地靠在座位上。

静奈感到自己心跳急促得难以呼吸。以前也曾好几次意识到男方要求婚,对此,她总当作欺诈的一环。然而,这次不同。她只觉得心里乱作一团。

她想听他求婚。然而,她没有自信听完他的求婚后,可以把他忘得一g二净。

“快到了。”行成说道。

静奈目视前方,出租车驶进静谧的住宅区。

真傻,她骂道。这个男人怎么可能向我求婚。不久,他就会成为杀人犯的儿子,而一手把他推到这个境地的正是自己——

仰视着行成家,果然是幢彻彻底底的宅邸呐,静奈想。虽然单从正面无法估计屋子的整体面积,不过从宽敞的通道来看,至少一百来坪。铺着瓦片的屋顶给人r式的感觉,而上面伫立着红砖砌成的烟囱,透着西式的感觉。

“第一次看到有烟囱的人家呢。”静奈率直说道。

“起居室里有壁炉哦。”行成若无其事地答着,“当然,现在没人用了。我爸好像很中意那个壁炉台,所以改建时保留了下来。烟囱也仅仅只是装饰品罢了。”

行成刚按下门柱上的门铃,沉着的女声应答了。

“带高峰小姐一起来了。”

“嗯,”那头温柔地答道。单从这个声音,就可以略窥一斑,知道她过着富足悠闲的r子。

穿过门,经过花花草草包围的门前小道。尽头是小小的石阶,上面便是门廊。宽阔的玄关门让静奈吓了一跳。

“德国人高大威猛,门没这么宽,他们似乎没有安全感呢。”行成笑着推开大门,“请。”

“失礼了。”说着,静奈踏了进去。

足有普通人家儿童房大小的大厅处站着一位娇小的女x。她身着浅紫s的毛衣,脖子上戴着条项链。虽然脸颊有些圆润,但一点儿也不胖。眼角的皱纹清晰可见,然而皮肤仍感觉滑溜溜的。

多么姣好的容颜啊,静奈边想边低头致意。出租车上听行成说过她的名字叫贵美子。

“我是高峰,今天打扰了。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实在抱歉。”

“没什么。愿意的话,多来几次也没有关系。只是没好好打扫过,请别介意。”

“什么嘛!昨天不是大扫除过吗?这么没自信啊。”

贵美子瞪了一眼说笑的儿子。

“泄露幕后可是犯规哦。为了不让高峰小姐看到我偷工减料没打扫的地方,你也注意点。——对了,别说这些了,请进。先喝杯茶吧。这孩子很粗心,肯定会急急忙忙开始带你参加,连坐都不好好坐一下。”

温柔的言语从贵美子的口中吐出,全无一丝厌烦之意。然而她的内心肯定觉得她是个提出麻烦要求的厚颜姑娘,对于没能一口回绝的儿子应该也深感不满。她丝毫没有泄露内心真实想法这点让静奈觉得她并非普通的贵妇。十多年前——直到“户神亭”走俏前,她是萧条的洋食屋的老板娘。也就是说,她早就习惯招待客人了。

脱下鞋子,走进家中,静奈想起要送出见面礼。

“那个,请收下这个……我觉得您会喜欢。”她递过纸袋。

“哎呀,哎呀,不用这么费心的。”贵美子一脸为难地收下后瞧了瞧袋内,顿时眉开眼笑,“哎呀,行成连这个都说了呀——你也稍微客气点。”

“不是挺好嘛。”行成笑答道。

“抱歉呐,高峰小姐。我不客气地收下了。那么,这边请。”

凝视着移向走廊的贵美子的背影,静奈的脑海中蹦出“婆婆”这个词。倘若和这位女x同一屋檐下生活,究竟能不能和睦相处呢?倘若面对儿子的妻子,现在看来如此和蔼可亲的表情会否突然转变呢?

突然,贵美子仿佛想起些什么似的停下步伐,转过身子。

“啊,对了,对了,你爸爸也回来了。”她对行成说。

静奈吓了一跳。爸爸自然指的是户神政行。

“爸爸?为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好像店里没事。大概他也有些在意吧。不管怎么说,这孩子还是第一次带女孩子回家。”最后一句话,她是对静奈说的。

“看热闹啊。”行成皱着脸,“抱歉,变成这种样子,没关系吧?”

“我一点儿也不在意。”

“他大概只想打个招呼吧。”贵美子说着继续向前走。

望着同样的背影,静奈的心情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责骂着幻想婆媳关系的自己。现在哪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贵美子停下脚步,打开身旁的门。

“老公,客人来了哦。”她朝屋内喊了声,随后望向静奈,“请进。”

静奈低了低头走进房间。里面摆放着一张大大的桌子,它的四周并排摆放着皮革沙发。穿着灰s羊毛上衣的户神政行正站在沙发旁。

“我是户神。上次失礼了。”

“不,我才是呢。”静奈再次低下头。

前往“户神亭”广尾店和行成见面时,她在回去的电梯口碰巧遇到了户神政行。当时,他们父子只是他们的欺诈对象。正是那次,泰辅见到了政行,一口咬定他是自己在案发当晚目击到的犯人。

在行成的指引下,静奈三人坐在沙发上。接着,行成也在一旁坐下。

“要去加拿大留学?”坐在对面的政行问道。

“嗯。”听到静奈的回答,他点点头。

“留学经历会对人的一生产生重要的影响。不过,也不能永远都神经紧绷,处理这个平衡很难啊。”

“爸!”行成皱起眉,“不要泼冷水。”

“我没这个意思。”政行的视线回到静奈身上,他唇角含笑地说道,“希望你能过个有意义的留学生活。”

“谢谢。”静奈低头致谢。

贵美子端上了红茶,香草的香气微微弥漫在空气中。静奈边举起茶杯边窥视着政行的表情。他正伸手拿起块小甜饼g。

这个男人杀死了我们的父母——

无论是稳重站着的样子,还是理智的长相,都看不出他是个杀人犯。但正所谓人不可貌相,g着欺诈的静奈对此更深有体会。反而,外表越是完美无缺,内在越是可能藏着难以想象的一面。

十四年前的噩梦似乎复苏了。然后,静奈使出浑身解数忍耐着。功一事先j代过。

“即使万一碰到了户神政行,你也尽量不要想那案子。一想起这个,你的心情就无法平复。就算很想当场报仇也必须忍耐。泄恨留到稍后。你只要一心想着自己的任务就好,否则,会失手哦。”

功一说的没错。仅仅这样面对面,她就怒火中烧,有种想要大声叫喊的冲动。静奈垂下眼睑,尽量不去看政行。

“说起来,行成为了新店,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我也没出多少力……”她低着头摇摇头,“没什么大不了的。”

“事实上,前几天让她试吃了麻布十番店的牛r丁盖浇饭。”行成说。

“噢。那么,怎么评价的?”

“称赞我们充分发挥了材料的原味。她吃出了我们想要强调的地方,让我安心不少。”

“这样啊。不过,你没说客套话吧,高峰小姐。”

“没,我有什么说什么。”

“那太好了。我也觉得那个味道很有竞争力。——对了,高峰小姐。”

听到他叫自己,她不得不抬起头。静奈调整了呼吸,挺直背望向对方:“嗯。”

“听行成说,你在其他洋食屋吃到过和我们家元祖牛r丁盖浇饭味道一样的牛r丁盖浇饭?”

静奈的心脏剧烈跳动着,挺直的上半身似乎就要颤抖。

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变得僵硬了,她努力扯出笑容。

“不清楚是不是一模一样。毕竟是小时候吃的。”

“这点我也问过,她记不真切了。”行成在旁帮腔,“只记得店名是洋文。”

嗯,静奈点点头。

“洋文……吗?关于那个店,还有什么其他印象吗?比如牛r丁盖浇饭以外的料理好吃吗?”

“牛r丁盖浇饭以外吗?”

“为什么问这些。”行成抗议地质问政行,“以前提到那个店,你都没什么兴趣。”

“不,那时我也觉得挺有趣的。只是觉得刨根问底有些失礼。”

“今天她是来参观的!不是来陪你闲谈的。”

“是啊。”政行点点头望向静奈,“让你为难了,抱歉。”

“没关系。”静奈维持着笑容说道,“小时候的事记不太清了。牛r丁盖浇饭的味道相似也可能是心理作用。说了些让你们困扰的话,我才该抱歉呢。”

“记住味道是挺难的。”坐在最旁边认真听着对话的贵美子调解道。

“不,不。”政行摆摆手。

“小时候根深蒂固的记忆特别精准。所以,我们才都会对妈妈的味噌汤啦饭团啦念念不忘。如果想起些什么,请告诉行成。可以供我们参考参考。”说着,他起身站了起来,“我先离开了。请慢慢参观,并不是什么气派的屋子。”

政行走出后,静奈内心的波澜仍然没有平息。她想不通为何他会突然问这些。

“呐,我有东西想送给高峰小姐。”贵美子一脸雀跃地对行成说。

“什么啊?”

“那个呀。”说着,她拿出一个四角形的盒子。上面印着香奈儿的logo。静奈立刻猜到里面是什么了。

“这瓶香水不是去年去巴黎时候买的吗?”

“对啊,回来后我觉得跟我不太称。太华丽、太清爽了。”

“一言以蔽之,你买了和年龄不符的东西。”行成偷笑道。

“不是我的类型啦。我一见到高峰小姐就觉得它肯定很配你。高兴的话,可以收下吗?”贵美子打开盒子,取出中间的瓶子递到静奈面前。

“这么贵的东西……”静奈边接过瓶子边望向行成。

“我留着也用不到,太浪费了。不过香水的话,每个人偏好不同。试着闻闻香味。”

静奈在左手手腕上喷了一下,靠近鼻子闻了闻。清爽的柑橘味,香气中带点甜。这味道确实更适合年轻女x。

“好好闻。”她不由自主地说道。

“不错吧。可以收下吗?”

“真的可以吗?”

“嗯。老实说,没见你之前,我还没这打算。突然提出要参观家里,只觉得你是个奇怪的姑娘。不过见到你后,总觉得很欢喜。没想到是位如此优秀的女x。行成挑异x的眼光看来没扔掉嘛。”

“什么嘛。”行成皱着脸。

“所以,如果你喜欢的话,别多虑。就是这个意思。”

“非常感谢。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收下了。我会好好用的。”

捏着香水瓶,静奈低下头。这并不是装出来的。事实上,她正拼命忍着不让眼泪滑落。为什么会这样,她自己也不清楚。想来是因为贵美子真诚的肺腑之言吧,它动摇了静奈的心。

“从哪里开始参观呢?”贵美子问行成。

“会客室吧。我觉得那间房间最有参考价值。随后是藏百~万#^^小!说和r光室。”

“那结束后叫我吧。”

“嗯——那么,走吧。”

听到行成的话,静奈答道:“嗯。”声音略微有些喑哑。

会客室位于玄关大厅的旁边。一踏进房间,静奈就明白行成口中的“这间房间最具有参考价值。”屋内的构造实在非常奇妙。

眼前是桌子和沙发,墙壁前摆放着构造简单的碗橱。地上铺着地板,而房间内侧有十来公分的高度差,那儿有三块榻榻米大小。可以一目了然便知道它的具体面积是因为那儿铺着三块榻榻米。

“本来这间房全都铺着地板。那里面摆放着一张古旧的床。不过,r本人还是想要个可以伸直双腿舒服休息的住处吧?而且有对榻榻米情有独钟。因此,爸爸试着改建成这样。”

在高出的那段,行成一p股坐了下来,用手触摸着榻榻米的表面。

静奈也在旁坐下。

“这就是r西合璧吧。”

“我觉得这个布局不错呢。对原本以为只是长年经营着洋食屋的爸爸刮目相看了。要说洋食不也是r西合璧的产物嘛。”行成站在榻榻米上,在小小的衬垫缝隙前随意坐下。那儿摆放着茶器作为装饰。“铺着地板的地方摆饰了些英国古董家具,这儿相应摆饰着具有r本独特风味的物品,这点也算是爸爸的坚持。”

静奈也走了上来,在他的身旁规规矩矩地坐下。

“这些茶碗也是令尊选的?”

“应该是的。听说是相当有名的陶艺家的作品。”

“我可以看一下吗?”

听到静奈的话,行成意外得张大双眼。

“对陶艺也有兴趣?”

“一点都不懂,就是喜欢品鉴。以前稍微学习过些茶道的皮毛。”

“原来如此,是你的话或许理所当然如此吧。表千家?”

“里千家。泡茶有泡沫的那个流派。”静奈笑答着,打开包,从中取出白s的手套带上。

行成吃惊地摆摆手。

“不用这么郑重其事。请就这么光这手拿起来看吧。”

“不这么做我过意不去。不想让指纹啦手上的油脂啦残留在茶碗上。”说着,静奈伸手拿起茶碗。

对于陶器,她自然一无所知。至于茶道,也是以前为了骗某个男人而百~万\小!说学习了些皮毛。提出想要看茶碗也只是为了自然地戴上手套的借口罢了。

“真想见见高峰小姐的父母啊。”

“为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在想究竟是怎样的父母能培育出你这般优秀的女x。如此心思细腻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而且你的一举一动毫无造作之意,相当自然。这点最令我佩服。”

“这个……太过奖了。我会害羞的,手都要打滑了。”静奈把茶碗放回原处。

“是吗,我真心这么认为的。”

“好了,请别说了。”静奈走下榻榻米,戴着手套取过包,“可以带我参观下一个房间吗?”

“啊,那么,r光室吧。”行成也起了身。

跟在行成身后,静奈心绪复杂。她想这个男人真没眼光。这么理所当然地接受了戴手套的借口,把高峰佐绪里想得完美无瑕。看到她的动作,觉得非常自然这句评价也相当滑稽。自己内心还提心吊胆,担心自己演得太做作。

然而另一方面,他的褒奖让静奈心情愉悦。就算是假的自己也好,那个时刻,他对自己赞不绝口。——想起这个,她心中就小鹿乱撞。

这种心情在收到贵美子的香水时也出现过。和她见面的机会,今天恐怕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坦白说,她毫不介意自己和她合不合。然而,听到她那句“见到你后,总觉得心里欢喜。”时,她由心底感激涕零。自己被生下户神行成的女x接纳了。

r光室和起居室相邻,中间隔着扇推拉门。拿走推拉门,起居室就有四十多叠榻榻米这么大。r光室三面皆是落地窗,也有通往庭院的门。

“以前好像是画室。”行成说。

“以前的主人喜欢画画。他想在自然光下画画,充分享受y光的沐浴。”

透过西南窗户斜斜洒进的y光铺在地板上。站在地板上的静奈不由地喃喃自语:“好暖。”

室内几乎空无一物,她被角落的台阶吸引了目光。那儿似乎是阁楼,约有两块榻榻米大。

“你猜猜那是什么。”注意到她的视线,行成兴趣盎然地问道。

“不知道。难道不是阁楼吗?”

“上去看看就知道了。”行成阔步跨到台阶处,走上第一级台阶后回头,“别顾虑,请过来吧。”

静奈犹豫着走近。稍微走在前面的行成伸出手。静奈j出戴着手套的左手。

透过手套,她感受到他的体温,两人走上楼梯。上面摆放着小桌子和一架天文望远镜。

抬头仰望天花板,静奈立刻就明了,上面有扇大大的天窗。

“地方虽小,可以看到广袤的夜空哦。”行成说。

“喜欢观察星象吗?”

“受爸爸的影响。他很早以前就喜欢天文观测。我还是个孩子时,他总带上我。这房间也是爸爸的点子。不过,最近他好久没上来了。大概因为上了年纪爬楼梯太累了吧。”说着,他看了看静奈,歪着头,“女x对星星不太感兴趣吧。虽然好像很热衷星相占卜。”

听到星星,往事浮现,静奈不假思索地开口。

“以前去看过狮子座流星雨。”

行成半开嘴巴。

“诶,这样啊。”

“中学时代。而且,更早之前,去看过英仙座流星雨。”

行成佩服地望着她,点点头。

“和你谈话总是充满了意外。居然连对星星都造诣颇深。”

“没这回事。我一点都不了解星星。当时朋友邀请一无所知的我一同前往观看的。”

“真好啊。那么,看到了吗?”

“没,很遗憾,下雨了。几年后,同一群人前去看了狮子座流星雨。”

事实上,下雨前静奈就已沉沉进入梦乡。醒来时,她置身于全然陌生的地方。不久后,她得知自己的父母遇害。

噩梦般的经历又历历在目浮现在脑海,静奈拼命把它甩出脑袋。现在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

对她的痛苦毫不知情的行成带着爽朗的笑容仰望天空。

“流星啊。孩提时代,我也经常看呢。有时大半夜爬起来,坐在柜**自数着星星。还在本子上记下了这个结果。说起来最近都没空看呢。对了,明天夏天一起看吧。”高兴地说完后,他马上露出糟糕的表情,“啊,不可能了呢。”

静奈笑着点点头,她知道自己的表情肯定有些寂寞。这,并不是演技。

“加拿大肯定可以看到更多星星。”行成恢复了笑颜,“那么,下去吧。小心脚下。”

“下了楼,接着想带你参观藏百~万#^^小!说。”行成说。

“以前是佣人的房间。他家好像请了包食宿的佣人。不过,我家不需要这些,就把它当作藏百~万#^^小!说了。”

回到玄关大厅,经过会客室,穿过宽阔的走廊,左边有扇门。行成打开门,眼前是条稍稍狭窄的走廊。

“这扇门以前是墙壁,这样就不能从屋内直接进入佣人房间。不过对于藏百~万#^^小!说实在太不方便。”

穿过走廊,右边有扇推拉门。行成推开门,点上屋内的灯。

踏入屋内的瞬间,静奈目瞪口呆。

房间约有八块榻榻米大小,两堵墙壁前几乎全都是书架。而且,书架上塞得满满当当。书籍、资料等不留缝隙地塞满书架。

“好厉害。”她不由自主地叹道。

“墙上全都是书架呢。”

“呀,不是的。”行成说,“这个架子原本就有。以前似乎是给佣人放些生活用品、衣物的。现在看起来像壁橱吧。稍加加工后当作书架用。内侧处处都不尽相同也是因为这个。不过,用起来挺方便。我和爸爸都挺满意的。”

静奈点着头走近,环顾着整个书架。她的脑海中已经酝酿了一个想法。

“收藏颇丰嘛。特别是和料理相关的。”

“有些是我的,不过大多数都是爸爸年轻时收集的。也许他集齐了世界各地料理的资料呢。虽然收齐了也不代表能随随便便做出。”行成苦笑道。

走出藏百~万#^^小!说,行成带静奈参观了盥洗室和浴室。配合外国人建造的格局,随后稍稍加以变动改造成更符合r本人的习惯,他热心地介绍着这些。然而,静奈早已心不在焉。她一心等着机会到来。

走出浴室回到走廊,贵美子从另一端走来。

“还要参观一会吗?”她问道。

“不,基本上结束了。”

“那么喝杯茶吗?高峰小姐也有些累了吧。”

“是啊——那我们走吧。”行成望向静奈。

“那个,我想借用一下厕所。”

“啊,请随意,知道在哪里吗?”

“没关系,你们请先过去吧。”

行成点点头,和贵美子一起穿过走廊。

确认他们的身影消失后,静奈转身推开身旁的门,蹑手蹑脚地穿过狭小的走廊,推开推拉门,走进藏百~万#^^小!说。

她从包中拿出包着塑料袋的一本笔记本。用戴着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取出后,她环顾了一番书架。

藏匿处之前已经决定了。就在书架最底层的地方。脚边本来就是视线最大的盲点。

瞄准《世界的家庭料理》这本书,相当厚的一本书。她把笔记本塞在一旁,深到粗粗一扫完全看不见。

她身手敏捷地从藏百~万#^^小!说出来,刚准备回到刚刚的走廊时,和行成碰了个正着。

“啊,为什么……”

“抱歉,我果然还是迷路了。”

哈哈哈,行成笑道。

“我就知道会这样,厕所在那里。”

紧随行成身后,静奈悄悄把塑料袋塞回包中。

在起居室喝完r本茶后,她拒绝了说着“机会难得,留下来吃完饭吧。”的贵美子热情的邀请,准备离开。行成把她送到了门外。他叫的出租车正停在门外等着。

“抱歉,妈妈提了无理的要求。”

“怎么会,我才应该抱歉。稍后没有要事就好了。”

“妈妈好像很喜欢你呢。请你务必再来造访,可以的话,希望是去加拿大之前。”

望着行成认真的表情,静奈默默点点头。

“再联络。”他说。

嗯,静奈说着钻进出租车。告诉司机地点后,她朝车外的行成低下头。直到车子发动,她都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因为看到他的脸会感到痛苦。

取出电话,打给泰辅。

“怎么样?”泰辅担心地问道。

“很顺利。有间藏百~万#^^小!说,藏在那儿了。不会被发现的。”

电话那端传来泰辅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太好了。这下都结束了。”

“嗯,结束了,什么都结束了。”

“去喝酒庆祝吧,早点回来。”

“嗯。”

挂上电话,静奈深深呼吸,闭上了眼睛。

注:表千家、里千家:茶道的流派之一。相传r本茶道的祖师爷是室町时代的村田珠光,他传给武野绍鸥,至千利休为集大成者。千利休将禅的精神引入泡茶,将修道的形式与泡茶的方式合为一体,创造出“茶道”这一特别的修行法。以“简素静寂”为本体的“侘茶”是其主流。利休的子孙氛围“表千家”、“里千家”和“武者小路千家”三个流派,传承至今。

从泰辅那得知作战成功后,功一长长地松了口气。那本笔记本藏在户神家的藏百~万#^^小!说。地点非常理想,他想。

“真不愧是静啊。本来还担心她会因为行成而犹豫,还是出s办到了啊。我去接静一起回来,然后我们三人久违地去喝一杯吧。”泰辅的声音中充满了兴奋。

“回来路上小心。”功一说着挂上电话,坐在电脑前双手怀抱在胸前。

剩下的问题就是如何让警察发现那本笔记本。

笔记本里面记载了那个食谱。离开生他养他的那个家时,功一把他当作爸爸的象征带走了。那铭刻在泰辅和静奈心中的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做法记载在这本笔记本中。

功一思忖着警察发现这本笔记本后能不能作为逮捕户神政行的确凿证据。户神自然会矢口否认,一口咬定没见过。然而情况对他很不利,因为证实这本笔记本属于有明幸博相当简单。而且也能很快查清“户神亭”的有名料理牛r丁盖浇饭正是按照上面的记载内容做成的。

如何搞到那本笔记本的呢?警察必然紧咬这点不放。户神政行无法回答。他自己也云里雾里。然而,警察不会追究这点。他从犯案现场偷出是最合情合理的解释。那只金表上的指纹也能成为佐证之一。

户神政行肯定觉得自己被摆了一道吧。藏了十四年的罪行为何现在才大白天下,而且自己还一头雾水。就算他意识到被人陷害也束手无策。

因此,很难想象他会爽爽气气地认罪。就算证据确凿,户神也必然矢口否认,甚至可能提出上诉。

剩下的就看警察了,功一想。他们已经铺好了路,现在唯有祈祷他们找到证物。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柏原的身影。

正在这时,眼前的手机响了。看了下y晶画面,他吓了一跳。居然是柏原打来的。

他接通电话,回答了声:“喂。”

“功一君吗?是我,柏原。”

“嗯。有进展了?”受到刚刚思绪的影响,他不由自主地问道。

“正是这事,我想跟你谈谈。现在在家?”

“是啊。”

“那可以见个面吗?只要十分钟。”

“可以啊。去哪儿碰头?”

“不,我过来。事实上,我现在就在你家附近。”

“诶……”功一不禁冒出冷汗。

“正好到这附近查其他案子。我现在就在你住的大厦旁。你住在305对吧。”

功一起身,透过窗户俯视下面,然而没有柏原的身影。

“呀,那个,房间里乱七八糟的,非常脏乱。”

柏原轻笑道。

“反正是我,不需要这么拘束。还是你讨厌警察进你房间?”

“没这回事。那么,我等你。”

切断电话后,他火速打给泰辅。然而他的手机不在服务区,那端传来了电话录音。

他刚准备留言时,门铃响了,随即传来敲门声。“是我。”柏原的声音。

功一吓了一跳。他哪是在大厦附近,根本就是在公寓附近打的电话。

没时间和泰辅他们联系了。功一打开壁橱,取出为了这种情况准备的prada包扔在床上,把里面的化妆品和小东西随意洒落。

接着,他从玄关的鞋柜拿出女用凉鞋,藏好泰辅的运动鞋。

敲门声再次响起。“喂,功一君。”

功一按下隐藏在鞋柜里的按钮后打开门。

哟,柏原轻轻挥了挥手,他穿着茶s的外套。

“突然造访,抱歉呐。”

“没事,不过屋子里很乱哦。”

“不要紧。我又不是来视察你的生活态度。”说着,柏原走了进来,他的视线投向玄关上的凉鞋。然而对此他一言不发,直到看到屋内摆放的两张床时,他问道:“不是一个人住?”

“也没有同居。”功一说,“只是偶尔会过来住。”

“为此特意多买了张床?”

“本来就有两张。一开始和朋友两人借的房子,可以分摊房租嘛。”

“那个朋友呢?”

“结婚后搬出去了。买了双人床,这张就扔这儿了。”说着,功一开始收拾床上洒落的化妆品、小东西,把它们塞进prada包中。“随便坐。不好意思,房间很小。”

柏原环顾四周后,在小矮桌旁随意坐下。

“不和那个女x结婚吗?”

功一苦笑着摇摇头。

“先不说我,对方大概都没考虑过这些吧。”

“对方多大?”

“二十三……不对,二十四吧。认识才半年左右。”功一从冰箱中取出瓶乌龙茶倒在两个玻璃杯中。

“这样啊,谈婚论嫁或许还为时过早。”柏原继续环顾着屋子。

这间房间没有任何泰辅住过的痕迹。从事欺诈以来,他们就一直谨小慎微。这样的话,即使警察来追捕泰辅,功一也可以谎称不知道弟弟的行踪。

功一向柏原隐瞒了和泰辅同居、和静奈频繁见面的事实。他由始至终都不想他们两人和警察有j集。

“说起来,有什么事?”功一问道,把装着乌龙茶的玻璃杯放到桌上。

“谢谢。”柏原说着喝了一口。

“后来和弟弟取得联系了吗?”

果然是为这事而来啊,功一想。

“还没。虽然我有心找他,不过还是没有音讯。”

“不知道有没有好好生活啊。”

“谁知道呢。”功一说。

“那家伙老是吊儿郎当的,不觉得他会认真工作。为此责备过他好几次,他一气之下就断了音讯。大概担心见面又会挨训吧。”

“因为你从小就是他们的保护人啊。”柏原慨叹道。

“需要他的证词吗?”功一问道。

“或许吧。现在还不好说。”

“前几天听说调查似乎有点进展。后来怎么样?”

柏原皱着脸,低语道:“嗯……”

“线索确实发现了不少,我们围绕着这些在搜查。不过怎么也找不到关键的证物。毕竟都过了十四年呐。”

“有可疑者了没?”

柏原没有g脆地点头。

“还不好断言,只是参考阶段。还没找到他和’有明‘的关系。老实说,无计可施哎。”

“如果有这样一个人,为何不试着搜屋子呢?”

“搜屋子?”柏原眼神顿时变得严肃,“为什么?”

“可能他偷偷藏着和案子相关的证物。找到这个不久好办了吗?”

柏原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功一。随后,他很快眯起眼睛,缓缓开口。

“案发之后还说得过去,都现在这时候了,我不觉得犯人还会留着证物。恐怕早就处理掉了。”

“如果无法处理呢?比如对犯人而言有价值的东西。”

“价值?钱、金饰之类吗?”

“不止这些……物品的价值不是因人而异吗?对其他人而言一文不值的东西,或许某些人视如珍宝。因此犯人偷走这个也并非不可能。”

然而,柏原仍然欲言又止。“到底怎样呢。”他左思右想着。

功一有些焦急,搜查工作似乎真的停摆了。唯有警察积极调查,才有可能找到这些证物。

功一深深呼吸后开口道。

“上次见面时,你问我知不知道’户神亭‘。”

柏原抬起头,“想起些什么了?”

“不是。那之后,我有些在意那家店,自行调查了一番。”

“喂,喂,饶了我吧。那时也关照过吧。还不清楚是否和那店有关呢,不要产生奇怪的心情,j给警察吧。”柏原的话中满含对功一做了多余的事的责备。

“没什么大动作,只是在网上搜了一下,去店内吃了一回。”

听完功一的解释,柏原舒缓了板着的脸。

“做这些没什么意义。需要你协助的时候,我们会直说的。所以,不

第 89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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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功一的解释,柏原舒缓了板着的脸。

“做这些没什么意义。需要你协助的时候,我们会直说的。所以,不要再多此一举了。”

“我知道。我也不想妨碍搜查。我只想说一点,就是在’户神亭‘用餐的感想。”

“感想?”柏原有些诧异,“有什么在意的地方?”

“在横滨的总店吃了牛r丁盖浇饭。觉得非常相似。”

“和什么?”

“我家店的味道,和爸爸做的牛r丁盖浇饭味道很像。虽然不至于一模一样,不过我觉得只是微微调整了。”

这些感想自然是谎话。功一只去了关内的“户神亭”总店吃过牛r丁盖浇饭。位于樱木町那家最早的店把“有明”的牛r丁盖浇饭稍稍调整仅仅是功一的猜测。

“也就是说,牛r丁盖浇饭联系着你家店和’户神亭‘?”

“正是如此。不过可能是我想多了。”

“嗯,牛r丁盖浇饭呐……”柏原的视线游离。

所以呢,户神家的某个角落或许藏着“有明”的食谱。虽然功一很想点明这么说,他还是忍住了。

泰辅在东京站附近接到了静奈。他开着轻便客货两用车驶向门前仲町的大厦。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她沉默地眺望窗外。

“为什么板着脸?作战都成功了,更开心点嘛。”打着方向盘的泰辅说道。

“只是有点累了。潜进仇人的家中,自然会累嘛。”静奈慵懒地答道。

“话是没错啦。我觉得你好像有心事。”

“没有。不都说了嘛,什么都结束了。”

嗯,泰辅答道,闭上了嘴。他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来打破僵局。

她真的很痛苦吧!他默默揣测着。不但再也见不到真心爱上的男人,而且还背上了陷他家于不堪的骂名。就算虚假的笑容也装不出了吧。

在停车场停了车,两人走进大厦。踏过三级台阶后,两人面对房间门口。静奈仍然闷声不响。

站在305室门口。从口袋中掏出钥匙,靠近门锁。

正要c进去,静奈伸手抓住泰辅的手腕。

“g嘛。”他问道,静奈摇摇头,把食指放在唇前,另一个手指了指门上。

看到那个后,泰辅吓了一跳。米粒般大小的发光二极管亮着。

吞了口口水,他望望静奈。点头示意后,两人蹑手蹑脚地走回走廊。

“有趣的想法呐。”柏原一脸若有所思状,“真不愧是厨师的儿子,留意的点也很特别。不,应该说是舌头也异于常人。你说牛r丁盖浇饭的味道相似啊。”柏原用调侃的口吻说道,然而眼神中却充满了认真。

“能作为搜查线索吗?”功一问。

“谁知道呢。味道这东西太主观了。”

“是啊。味道取决于制作工序和材料的选择。如果两者有相同之处,是不是可以推测其中有什么关系呢?就算是牛r丁盖浇饭,每家店的做法不同,味道也千差万别,各有乾坤。最重要的部分就是烹饪秘方。味道如此相似的话,是不是代表两者所用的烹饪秘方也相同呢?”功一感觉到自己说了真格。再怎么说,柏原如果没能体会这个暗示,事情就棘手了。

柏原在胸前抱起双手,缓缓点头。

“知道了。这些话我先记着。说不定今后会给案子带来突破。”

警察态度暧昧地答道,对此,功一不禁心急如焚,然而再深入点破的话太危险了。

“不过呐,好不容易你提供了意见,我却打起官腔,实在抱歉啊。只是我有些疑惑现在的搜查是不是朝着正确的方向进展着呢。”

听到柏原的话,功一皱起眉:“怎么回事?”

“刚刚说过找到了线索。且不说这十四年间,警察不管怎么搜寻线索都一无所获,由于一个偶然,我们走到现在这一步,随后证据接二连三地出现了。于是,我们满心雀跃地开始重新投入调查工作。但是,随着搜查的深入,我在想究竟这些线索值不值得信任。”

功一笑着摇摇头,感觉自己面部表情变僵了。

“真奇怪呢。这些线索不都是警察找到的吗?还是突然冒出新的证人了?”

“的确是警察找到的。知道萩村警察吧,是他找到的。”

“那么,你怀疑你们自己找到的线索?这样太不合常理了。”

“你说得没错啊。不过,我只是在怀疑线索出现的来龙去脉。我隐隐觉得背后可能有人引导着警察的行动。”

柏原淡淡的话语让功一全身发热,似乎全身都要大汗淋漓了。

“会是谁呢?”

“不知道。可能是和案子有关的人,也可能单纯是觉得好玩。总之,我无法否认这种可能x。”柏原凝神打量着功一。感觉到脸上那似乎要将自己看透的目光,功一很有冲动扭过头避开。但是,这种情形下这么做可能就前功尽弃了,他努力回望他。

“为什么这么想?有没有明确的根据呢?”

“根据吗?没有呐,只是经验使然。在时效前居然找到这么多线索,实在太不自然了。这么解释缺乏说服力吧?”

确实是令人难以苟同的理由。于功一而言,为了不让警察感到不自然,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而且,最后还是需要物证啊。”柏原说,“就算目前找到的线索是真的,我们仍无法逮捕任何人。缺少确凿的物证,我们还是没折。所以呢,你弟弟的证词也无法成为决定x的证据。”

功一吃惊地睁大双眼。

“为什么?我弟弟的证言不可信吗?”

“过太久了。如果对方辩解只是长得像罢了,我们难以反驳。断定案件真正的犯人必须需要具体而客观的物证。”说着,柏原看了看手表,起身道:“百忙之中叨扰了。你恋人今天不过来?”

“啊……今天大概不会来。”

“这样啊,太可惜了。我还满心期待能等到她呢。”

柏原在玄关穿上鞋后,转向功一。

“我觉得总是困在过去的案子中对你不太好。你还年轻,应该多考虑考虑将来。我这么说大概也是白费唇舌吧。”

“您说得没错。”功一答道,“就算知道,我也办不到。考虑将来的事,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后吧。”

柏原叹了口气,笑了笑。

“这样啊,那就没法了。”

“搜查工作就拜托你们了。”功一礼貌地低下头。

目送着柏原离开后,功一躺在床上,反复咂摸着刚刚的对话。

“可能背后有人引导着警察的行动——”

没想到居然会有人这么考虑。他还以为线索也好,什么都好,只要找到和案子有关的东西,警察会高兴地跳起来,然后以此展开搜查呢。

看来柏原还没有明确的根据,单凭直觉就一眼看穿整个事件,真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警察。

或许柏原已经在怀疑那个引导警察的人就是功一。为了验证自己的怀疑,他才特地跑来。不过,他应该空手而归了,功一有不输专业的自信。

关键的是怀疑手边线索的警察是不是只有柏原一人。倘若指挥搜查工作的警察和他想法一致,功一他们的计划必然功亏一篑。不,不止如此,警察可能还会着手搜查那个背后c控的人。

柏原临走时的话又在功一耳边响起。假使他已经看穿一切,他的那句“别再做这些了。”可能另有深意。

越想越觉得脑子一团乱,功一抱着头翻了个身。这时,他听到门锁开动的声音。功一惊得坐起来。

门缓缓被推开,泰辅往屋内探了探。

“没事了?”他小声问道。

“嗯。”功一从床上走下。

“注意到警示灯了?”

“差点就开门进来了,还好静注意到了。”

静奈紧随泰辅走进屋内。她似乎还是去户神家的那身装扮,从头到脚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柏原警察来过了。”功一说。

听罢,泰辅露出不安的神情。

“问我有没有和你取得联系。我说还没有。”

“还有呢?关于搜查进展,他说了些什么?”

“现在还没有决定x的证据。需要物证。”

“那不是配合得天衣无缝嘛。电话里也说了,静做到了,食谱计划成功了。”

功一点点头望向静奈。

“静,g得好。很辛苦吧。”

“小菜一碟。”她耸耸肩,“和以前的工作相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找准时机把笔记本藏起来。比骗钱容易多了。”

望着逞强的静奈,功一胸口一阵抽痛。虽然她的妆容比平时精致几分,然而脸上毫无光彩。

“现在,我们只需等警察搜屋子即可。”不同于静奈,泰辅的声音充满了兴奋,“一切都在哥哥的预料中。”

功一扯出笑容,答道:“没错。”他将不安藏在心底。

正在萩村大口喝着生啤的当口,穿着夹克的柏原走进店内。萩村坐在位置上向他挥了挥手。

“辛苦了。”说着,柏原在对面坐下。用手巾擦拭了手和脸后,他向女服务员点了生啤。

“今天去哪了?”萩村问道。

“查其他案子,跑了趟东京。”

柏原的啤酒送到了,两人无言地g杯。

“你呢?有进展吗?”柏原问道。

萩村唯有耷拉着脸。

“坦白说,颗粒无收。追溯彻查了户神在樱木町开店时的人际关系,找不到他和’有明‘的牵连。从有明夫妇着手调查也找不到和户神的关联。完全钻进死胡同了。”

“也就是说,两边都一无所获,果然只有那个赌博组织了。”

萩村点点头。

“’sunrise‘咖啡屋。户神和有明幸博肯定在那里认识的。问题是那之后。两人究竟谈了些什么。虽然我觉得肯定有证据,不过再怎么说都过了十四年啊。”

柏原伸手拿起毛豆。然而,他没有放进口中,而是放在指间把玩着。

“那个指纹怎样?核对过案发现场采到的指纹和户神的指纹了?”

萩村还是只能垂头丧气应对,他喝了口酒,摇摇头。

“鉴证科仔仔细细核对过了,不过还是对不上。户神很可能只有案发当天造访过’有明‘,作案时戴着手套吧。”

“那太可惜了。矶部先生怎么说?”柏原问的是萩村的上司。

“他觉得目前为止还不能行动。就算想他自首,手边的材料也太少了。”

柏原终于把毛豆放进口中。他喝了口酒,长长叹了口气。

“遗体还没找到啊。”

“遗体?”

“潜进dvd店的小偷的遗体。划船到了海中央,然后消失不见了。”

“啊,说起来还没呢。没听说有找到漂浮的遗体。嘛,大海无边无际嘛。”

“葬身鱼腹了吗……又或者,本来就没有这样一个人。”

“什么?”萩村问,“什么意思?伪装自杀吗?”

“不,没什么。”

“就算他伪装自杀还偷生着,也对我们无益。他不可能知道赃物的意义吧。”

“但是,我还是想见见那小偷。”柏原说,“没有人来认那封遗书吧。”

“在岸边找到的遗书吗?没有吧。没听人提过。”

“这样啊。”柏原轻轻点头。

为何事到如今,他还在意那小偷呢,萩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诚然,他们从赃物中接二连三地有了新的发现,现在磕磕碰碰找到了可疑的户神政行,然而小偷和“有明”那案子应该毫无关系吧。

“你怎么样?有什么进展?”

听到萩村的提问,柏原立刻摇摇头。

“刚刚也说了,帮其他案子收烂摊子。根本没有自由查案的时间。”

“这样啊。”

“琐碎的案子层出不穷,烦死了。上头也只会处理些简单的案子。署长以前从没关心过这些案子。反正过了时效也不是他的责任。”

柏原的口吻中满是对不支持自己的上司的唠叨,然而,萩村觉得他对这个案子的热情似乎消失殆尽了。今天在店里碰头也是萩村主动提出的。

“说起来,你去那店吃过东西吗?”柏原问。

“哪家店?”

“’户神亭‘。离你工作的地方不是很近吗?”

“啊……没,没去吃过。”

“这样啊。”

“这个怎么了?”

“没,只是觉得去吃一次也不坏。听说主打是牛r丁盖浇饭。”

“好啊。随时奉陪。”

柏原点点头,一饮而尽。他叫来店员,追加了刺身拼盘和生啤。

望着这样的柏原,萩村暗自觉得他果然和以往有所不同。

眼睛刚刚睁开,手机便响了。不,应该说这个声音吵得她睁开了双眼。早知如此,应该关机的,静奈后悔道。至少应该调成振动。

手机顽强地响着。烦死了,她用毛毯蒙住脸,想要杜绝这声音。

声音终于停了,静奈从毛毯中探出头。今早开始头就昏沉沉的,也难怪了,谁让她每晚都独自啜饮红酒到深夜。

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捡起落在地上的手机,看了一下来电显示。知道电话是行成打来后,她心里一阵抽痛。同时,胸口宛如燃着一盏灯,暖堂堂的。

前往他家拜访是在四天前。那晚,静奈发了封致谢的短信给他。行成很快就回了短信,问她何时能够再见。静奈回他:“知道今后的安排马上就告诉你。”

最近一次收到行成的短信是在昨晚。他罕有地态度积极,写着希望能够尽量抽空早点见面。静奈简短地回了句“知道了。”

接着就是今天的电话。也许他觉得短信不太方便。

“远赴加拿大前想好好见一次。”——前往户神家的路上,行成如是说。静奈有预感他要求婚。当然,她想见他,也想听他的求婚。只是一旦听到这些,离别时将会愈加痛苦。

随手把手机扔到床上,她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冰箱前。冰箱上摆满了空酒瓶,三瓶红酒,六罐啤酒。空酒罐骨碌骨碌跌落在脚边。

从冰箱里拿了瓶水,直接喝了口。静奈叹着气环顾屋内。地板上到处散落着脱下的洋服、饼g袋等。说起来最近一直都没有打扫呢,静奈想道。然而,她完全没有要好好收拾一下房间的心情。别说打扫了,就连衣服她都懒得换。

垂死状拖拉着身子爬回床上时,手机再次响起。伸过手,看了眼来电显示,是行成。

极度讨厌给人添麻烦的行成居然会如此有毅力地打来电话,真少见。恐怕他是下定决心按下通话键的吧。她的眼前浮现了表情僵硬的他拿着手机的身影。

静奈按下通话键。“喂。”她努力装出明朗的声音。

“高峰小姐吗?是我。户神。太好了,终于打通了。”

“前几天多谢了,非常具有参考价值。”

“是吗……那个,现在方便吗?”

“嗯。那个,稍微一会的话没问题,怎么了?”

“正如短信上所写的,我有急事想说。知道你忙得抽不出身,能不能想办法见个面呢?三十分钟……不,十五分钟就够了。需要的话,我可以过来找你。”

他的语气与其说是强硬,不如说被得走投无路更妥当。犹如察觉到再也见不到一般。

或许他无论如何都想在高峰佐绪里留学前传达自己的心情。一想到他的心情,静奈不由得一阵揪心。

“方便吗?”察觉到她陷入沉默,行成问道。

静奈不留神地调整了呼吸。

“抱歉,现在实在忙得晕头转向……等暂告一段落,我一定会联络你。”

“真的,一点点时间便好。现在在哪?如果方便的话,我赶过来也可以。”

“抱歉。事实上今天我有个留学说明会。快要开始了。”

“啊……这样啊。那什么时候结束?”

“那个……不太确定呢。那个,我要入场了……”

“那我会再打来的。高峰小姐有空的话也请联络我。”

“嗯。那我挂了。”

切断电话后,静奈把手机按在胸前,狠狠闭上眼睛。维持这个动作一段时间后,她甩甩头,再次把扔了手机。

那个人喜欢的人是高峰佐绪里这个上流社会的千金小姐。倘若知道她仅仅高中毕业,又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孤儿,大概连眼都懒得抬一下吧。更妄谈什么求婚了。知道真相后,他百分百会怒斥她是骗子。

想到这里,静奈露出了自虐的笑容。这些不是理所当然的嘛。事实上,他们的确是货真价实的骗子。

走下床,她伸出双手,活动活动了筋骨。

一小时后,她置身于六本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是觉得走在热闹的街头,人也能精神些。

然而,事与愿违。换作平r,光是踏进商店,她就喜不自禁。而现在就算看到名牌的新货,她也一脸麻木。不管看了多少洋服,胸口仍然没有涌出想要购买的欲望。

她漫无目的地继续信步而行。“自己究竟是谁?”这个问题在脑海中滋生蔓延。

活着没有目标,没有梦想。只是为了活下去而不断欺骗男人。结果,好不容易找到了真心喜欢的对象,这份恋情也无疾而终。即使欺骗行成并不是为了钱——

眼前出现了一个宽阔的十字路口。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了很远。环顾四周,静奈心情变得有些纠结。周围的一切都那么熟悉。这里是麻布十番。

像个傻子,她想。明明为了暂时将行成抛出脑后的,她居然毫无意识地走到了这儿。或许很早以前内心早已意识到自己的目的地也不一定。

静奈叹了口气,转向地下铁入口。来这里也毫无用处。

然而,她在台阶前停下了脚步。和行成一起压过好几次的马路正在前方不远处。明明是几天前的事,如今却恍如隔世。

转过身,静奈踏出脚步,她暗自决定只是再走走这条路,看一眼行成即将开张的新店后就回去。

咀嚼着往事,静奈缓缓走在狭窄的单行道。她本来打算暂时不接近这条街的。或者,今次也许是最后一次吧。

店近了,就在二十米外,她愈发放慢脚步。明明知道不可能会碰到行成,她还是不由得心跳加速。

静奈回想起初次来到这儿的情景。从建筑物的正面沿着盘旋楼梯拾级而上便是“户神亭”麻布十番店。积聚着行成梦想和宏图的店。静奈无法忘怀他谈及想要开家怎样的店时的那眼神。里面包含了宛如少年般的光辉和乘风破浪的胆识。

静奈耷拉下头。再也听不到他热情洋溢地谈论这些。

够了,她想。

准备打退堂鼓,刚要转过身子时,有人从背后抓住了她的肩。

措手不及地回头,看清那儿站着的男子后,她不禁欲哭无泪。一张并不陌生的脸。那张纤弱而苍白的脸,相当面熟。然而,她怎么也想不起他的名字。

男子睁大双眼凝视着她,随后说道:“果然是志穗。”

纵然被称作“志穗”,她仍想不起“志穗”两个字究竟怎么写。接着,她想起眼前男子的名字了——高山久伸。

脑海中一片混乱。她瞬间记不清究竟用了什么借口和他分手。唯一清楚的是:在这个地方这样相遇,情况非常糟糕。

“怎么了?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不是去纽约了吗?”

高山的话唤醒了静奈的记忆。对了,南田志穗是位设计师,为了进修远赴纽约。

“抱歉,发生了点事,没去成纽约。”说着,静奈倒退了几步。她准备找准时机溜走。高山不是专业运动员,拼命跑的话应该能甩掉他。

“那为何不告诉我?你知道我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等你吗?而且,你居然在出现在这里。太奇怪了!”

“高山先生才是呢,为什么在这里?”

“上次在这里看到了跟你长得很像的人,随后我就一直在找。一有空闲就在这一块来回走。差不多快要放弃时,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高山伸长胳膊抓住静奈的手腕,力气惊人地大。

“等一下……请放手。”

“不要。你不好好解释我不会放的。为什么不联络我?”高山的声音让周围的路人纷纷侧目。他的眼神异样,一副迷失自我的样子。

“喂,你在g吗!”背后传来声音。

这个声音加深了静奈的绝望。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谁。

脚步越来越近。

“居然对女x这么无理。”行成站在旁边,抓住高山的胳膊,解救了静奈的手。

“你谁啊?”高山狼狈地斜视着行成,“啊,你,上次和她在一起吧!”

行成瞬间露出一丝意外的神情,随后他立刻冷静地点点头。

“我和她见过几次。话说回来,你是谁?为何如此粗鲁?”

“我没有。她是我恋人。她明明去了国外,却出现在这里,所以我正在盘问她。和你无关,别多管闲事。”

听到高山的嚷嚷,静奈唯有低头不语。行成肯定一头雾水吧。她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来平息高山,同时又顺利瞒过行成。

“这个人真的是你的恋人?”行成问静奈。

她低着头摇了摇。

“志穗!”高山拔高嗓音。

“志穗?”行成意外地嘟囔着。然而,他没有对这个陌生的名字提出质疑,他对高山说:“你认为她是你的恋人。”

“当然。将来的事也都考虑过。”

“原来如此。”行成点点头,“那么我大概和你j涉更好吧。你和她不分彼此吧。”

“j涉?”

“还钱的事。事实上今天也是为此而来的。如果你愿意代她还,我们拍手欢迎。”

“借款?多少?”高山问静奈。

但是,她没有作答。她完全搞不懂行成在说些什么。

“差不多2000万吧。”行成平静地答道,“你愿意代她偿还的话,我们现在一起回事务所吧,签下合同。办不到的话,老实地转身右转回去吧!趁你还没受伤前。”最后一句话,他压低了嗓音不让静奈听到。

瞬间,高山脸上浮现了胆怯的神情。“这是真的?”他问静奈。

她默默点了点头。“这样啊。”高山没出息地说了句。

“怎样?来还是不来,爽快给个答案!”

高山直直地站着。静奈察觉到他急欲逃走的心情。

“抱歉。你今天还是早点回家吧。稍后我再联络你。”

高山来回看了看静奈和行成后,“嗯”地小声答道。

“那我等你电话。”说着,他转身离开。

目送着高山乘上出租车远去,行成长长地舒了口气。

“蒙骗过去了。我觉得你现在的样子比较扮演适合欠钱的,我演得很拙劣哎。这样没事吧?”

“救了我一命。事实上,刚刚那人是跟踪狂,我都不知道怎么处理。”

“看来我猜得没错。说起来,你怎么在这里?”

“啊……没什么。经过附近,想看看你店怎么样了。”

“谢谢。我也很高兴见到你。进去喝杯吧。”

在行成的指引下,静奈走进店内。店已经装修得差不离了。他们在窗户旁的座位面对面坐下。

“刚刚吓了一跳。难以想象户神先生居然会这样威胁他。”

行成害羞地苦笑道。

“g着这样的行当,也见过各种各样的人。有时候虚张声势也很重要。”

年轻店员送来了红茶。她身穿制服,看来已经开始受训。

“把我的包拿来。”行成对店员说道。接着,他望向静奈,“打了这么多电话,实在抱歉。我无论如何都想见你一面。”

“我才失礼了。”静奈低下头。

“有东西给你看。”

静奈心跳漏了一拍,她回望他,心里揣测着是不是戒指。

然而,他从包中拿出了静奈做梦也没想到的东西。

那本食谱笔记本。

“请老实说。”行成把笔记本放在桌上,眼神认真地盯着静奈。

“你究竟是谁?”

一瞬间,静奈的脑海一片空白。她一脸状况外,想不出该回些什么。她不知道为何行成会拿着这本笔记本。

“这是……什么?”静奈艰难地吐出这句话。她知道自己没能掩盖内心的狼狈。

“这正是我想问的。这个究竟是什么?”行成冷静地问道,可以感觉到他正努力抑制内心的怒气和满腹的疑惑。

她低着头,轻轻摇了摇。“我不知道。”

她暗想,兴许会被劈头盖脸怒斥一顿吧。从刚刚和高山的对话中,他也能看出些端倪,察觉到她不为人知的一面。

“拜托了,请坦白告诉我吧。”行成依旧用平静的口吻说着,“我知道你有事瞒我。”

静奈偷偷觑了眼行成,她实在很在意行成现在摆着怎样一副表情。只见他的嘴角毫无一丝笑意,而且眼含悲伤。她注意到了。他并没有生气,只是被深深伤到了。她再次垂下眼睑。

“前天晚上我去了趟藏百~万#^^小!说。为了找些资料。”行成开始娓娓道来,“抽出《世界的家庭料理》这本书时,在它的身旁发现了这本笔记本。因为从未见过,所以我拿出来看了看。结果吓了一跳。里面详细记载了洋食的食谱,而且不是我爸的笔迹。然而,最令我吃惊的是这本笔记本的味道。”

静奈抬起头。味道——

“你也闻闻。我想应该还没挥发殆尽。”行成推过笔记本。

静奈接过后,凑近闻了闻。刹那,她明白了行成的意思。

“你知道了吧。上面沾着香水的味道。我妈执意送你的礼物——香奈儿的香水。你把香水喷在手腕上,用右手把香水匀开。虽然后来你戴着手套,看来笔记本上还是沾上了香水的味道。”

静奈默不作声地把笔记本放回桌子。她搜肠刮肚着该如何反驳,却一无所获。她记得收到香水时的情景,却事到如今才记起自己手上涂着香水。

“请告诉我。为什么把它藏在那里?”行成锲而不舍地问道。

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握住,汗水不断从手掌中渗出。

哥哥,我该怎么办?——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功一和泰辅的脸。历经千辛万苦,这个缜密的计划终于得以顺利进展。现在,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高峰小姐,不……”行成改口道,“恐怕这名字也是假的吧。刚刚那男子叫你志穗。志穗是你的真名吗?”

静奈没有应答。如果回答不是,她必须解释对高山使用伪名的理由。

“而且,或许有明是你的姓。”

听到这句话,静奈条件反s地睁开双眼。

他翻开桌上的笔记本。

“看,这里不是写着有明炸r饼吗?还有有明油炸食品、有明米饭等。有明应该是这家店的店名。而且,提起有明,我自然而然想起了一家店。以前我跟你提过我有调查这家店。我会着手调查是因为前阵子有警察造访我家。他们问了我爸几个不知所谓的问题就回去了。其中一个问题便是’知不知道有明这家洋食屋‘。有些在意的我试着查了下以前的新闻。’有明‘是十四年前发生强盗杀人事件的那家店。看来,警察们是为此而来的。虽然不知道根据何在,他们似乎怀疑我爸。”

一股脑说完这些话后,行成伸手拿起茶杯。一饮而尽后,他喃喃道:“就算是引以为豪的红茶,冷了也就这么糟蹋了。”

静奈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桌上。这种场合下,她已经无法力挽狂澜。发现笔记本后,行成肯定把各种可能x都想过了。因此,他才会联络静奈。她终于明白为何他会如此锲而不舍地打电话给自己。她心中不断咒骂着自己的愚蠢,居然可笑地认为他准备求婚。

“请抬起头,志穗小姐。”行成说道。

静奈咬紧牙关。不对,这不是我的名字——

“你曾说过这些呢。小时候,吃过和我家味道一样的牛r丁盖浇饭。你说是在朋友的父母经营的店里吃到的。后来,那对父母过世了,店也就此倒闭。那个朋友的名字,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矢崎静奈小姐吧。对吗?”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静奈本能地身体一颤。

“在横须贺,双亲双亡,由于这两点共同之处,我曾问过你那家店是不是叫’有明‘。但你说不是。当时我信了,因为’有明‘的经营者姓有明。有明海的有明。然而,现在你却把这本笔记本……”他在静奈面前指了指笔记本。“你把它藏在我家,那么当时的话也不就值得信任。况且,这本笔记本里记载的牛r丁盖浇饭的食谱和’户神亭‘最初的牛r丁盖浇饭如出一辙。连用到的特殊酱油的牌子都标注着。我终于明白你试吃我家牛r丁盖浇饭时流泪的原因。朋友家的店是’有明‘吧。矢崎静奈是你捏造的名字。”

静奈吞了口口水,抬起头。她望着行成,摇摇头。

“不是的,这名字不是假的。”

“是吗?”

“真的。唯有这点,请相信我。”

“唯有这点?”

在行成的注视下,静奈再次低下头,她听到他叹了口气。

“你真是令人捉摸不透。关于这本笔记本,不管我如何费尽唇舌地问,你都沉默不语。问你朋友的名字是不是假的时,你却这般敏感。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静奈抿紧嘴唇。“矢崎静奈这个名字不是捏造的。”——她很想这么说。

“呐,志穗小姐。”行成追问道,“请告诉我一个让人心服口服的解释。为何藏起这本笔记本?不,在这之前,为何这本笔记本会在你手里?你和’有明‘究竟有何关系?请老实告诉我。拜托了,志穗小姐。”

忍耐似乎到了极限。静奈拼命狠狠摇着头,叫道:“不是的!”

吓了一跳的行成身子一震,凝视着静奈。

“我不叫志穗。请别这么叫我。”

年轻的店员走了过来。行成伸手制止她,“需要的时候会叫你。没我吩咐,不要打扰我们两个。”

店员点点头,回到厨房。目送着她消失的背影,行成转向静奈。

“可是,刚刚那男的叫你志穗……”

“我在他面前用了伪名。”

“这样啊……那么,你的真名是?”

静奈心中百般纠结。脑海中一晃而过坚持自己叫高峰佐绪里的想法。然而,这样的谎言不攻自破。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再对他撒谎了。

“矢崎……静奈。”她答道。

“诶?是你?”行成睁大双眼,“这不是你朋友的名字吗……”

静奈拿过包,取出钱包,把放在里面的国民健康保险证摊在桌上。

“真的啊。”看到保险证,行成喃喃道。随后,“啊,原来如此。”他一脸恍然地说道,“你是矢崎静奈小姐,有明是你朋友。”

静奈眨了眨眼,没想到他误解了。不过也莫怪乎行成会这样考虑。

“原来如此啊。”行成点点头。

“那从现在开始我叫你矢崎小姐,可以吗?”

静奈微微点点头。

行成嗖地吸了口气。

“矢崎小姐,我再问一次。我猜到为何你会有这本笔记本。想来是你的朋友有明放在你这儿的。那么,为何把它藏在我家的藏百~万#^^小!说呢?请好好解释一下。”

静奈沉默着,她怎么可能说出原因。

“矢崎小姐!”行成略微强硬地叫道,“如果你不愿意坦白的话,我不得不走最后一步棋了。我实在很不愿意这样做。”

看到静奈抬起头,他继续说道:

“我会把这本笔记本j给警察。让他们代替我问你真相。但是呢,我真的、真的很不愿这么做。不管事实如何我都不会吃惊,请直说吧。拜托了!”他深深低下头。

静奈觉得自己心中的那堵墙犹如方糖般融化崩塌。就算知道受骗了,他也没有自乱阵脚,没有指摘静奈,用尽全力摆出绅士的态度追问她,这一切的一切都一点一点击溃静奈的心理防线。

静奈紧闭的嘴唇松动了:“被拜托的。”

行成抬起头。

“被拜托的?谁?”问题刚脱口而出,他就一脸了然的样子,“有明吧。为什么让你做这些……”

“详细情况我也不清楚。不过据他所说,’有明‘那案子的犯人是你父亲,也就是户神政行。”

“不会吧!不可能的……”

“有明亲眼目击到了犯人,肯定是户神政行先生。而且连牛r丁盖浇饭的味道都一模一样。我也不觉得这只是单纯的巧合。”

“你也觉得我爸是犯人?”

“我想他肯定脱不了g系。抱歉。”

“不需要道歉的……”行成苦笑地皱着脸。

“有明跟我说,把笔记本藏在你家,待到警察搜查时就能成为决定x物证。”

“警察确实在怀疑我爸。现在从我家搜出这本笔记本的话,他们也许就能盖棺定论了。”他蹙起眉头,随后好像察觉到什么似的开口道,“警察最近才来我家的。有明从他们那里得到什么情报了?”

静奈摇摇头,“这点我就不清楚了。”

行成似乎想要抑制内心的焦躁,他挠挠头,把身旁的包拿上来,取出一张纸放在桌上。上面印着些铅字。静奈的身体顿时僵硬了。上面是则报道十四年前那案子的新闻,看起来像从网上检索到的。

“据报道,在孩子们深夜溜出家的这段时间里,其父母遇害身亡。其中一个小孩是你朋友?”

静奈扫视了遍新闻,上面虽然提到了孩子,却没公开孩子们的名字等。父母姘居的事实也没有公开。想必报道的时候,报社对此还一无所知吧。

“问个无关的问题,为什么孩子们会半夜溜出家呢?”行成自言自语地问道。

“流星。”静奈说,“大家一起去看流星了。”

“流星?”

“英仙座流星雨。”

听罢,行成微微陷入了沉思,他好像马上就记起些什么似的。

“在我家时提到过和朋友一起去看英仙座流星雨吧。那个朋友就是有明?”看到静奈点头认可,他抬头望着天花板,“原来如此啊。我了解你竭尽全力帮助有明的理由了。从某种意义而言,你也是当事者。”

“我能说的就这些。除此以外,我一无所知。”

“你说挺多了。嘛,虽然是受我威胁才说的。”

“会报警吗?”

“不,暂不考虑。我想自行整理一下。这本笔记本可以先放在我这儿吗?”

“请随意。”

行成把笔记本塞进包中,任凭包躺在膝盖上。他望向静奈。

“从一开始,你就是抱着这个目的接近我的呢。我完全没有注意到。”行成自嘲地笑道,“留学的事也是谎话吧。”

“抱歉。”静奈低下头。

“倘若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原本打算送你的这个你也不需要了吧?”说着,他从包中取出一份文件。

望着那个名字,静奈胸中涌出一股热潮。文件上亲手写着“加拿大的家庭料理”字样。

“为了做这个才去藏百~万#^^小!说的。结果居然演变成如今这田地,真是莫大的讽刺啊。”他满脸寂寞地把文件夹塞回包中。

泰辅提心吊胆地偷觑着功一的样子。哥哥像平时那样坐在电脑前,缄默不语。他的眉头蹙得紧紧的。

静奈正坐在地板上,头深深耷拉着。这副姿势宛如一个吐露罪证,等待受罚的犯人。

“真的很对不起。”她的声音毫无生气。刚刚开始就不停重复着这句话。“都是我搞砸的,哥哥们的计划好不容易进展顺利,因为我前功尽弃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道歉,真恨这样的自己。”

然而,功一依旧沉默不语,翘着的二郎腿不停地抖动着,泄露了他用力想要压抑内心的焦躁。

面对垂头丧气的静奈,泰辅找不到合适的言语。他不知道仅仅只言片语的安慰是否正确。毕竟事态如此严峻。

“哥哥,怎么办?”泰辅问道,他再也受不了这凝重的气氛,“行成找到了那本笔记本,计划全盘崩塌。我觉得现在不是考虑这个考虑那个的时候啊!”

听罢,功一晃荡的二郎腿停了,他望向泰辅。

“什么意思?”

“我去找警察,告诉他们案发当晚我目击到的男人就是户神政行,牛r丁盖浇饭的味道也和’有明‘一模一样。”

功一在胸前抱起双手,侧过头。

“你觉得这样警察就会逮捕户神政行?”

“作为证据,或许不够充分……”

“你觉得我们连父母的遗物都牺牲了用来捏造证物是为了什么?就算这样,警察都还谨小慎微。找不到确凿的证据之前,他们是不会行动的。仅仅长得像、味道一样成不了确凿证据哦。我都反复解释过很多次了!”功一一气呵成说完这些。

“所以,那本笔记本是决定x证物。”静奈低落地说道,“找到那个的话,警察肯定能逮捕户神政行……”

“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耿耿于怀也无济于事。眼下,我们必须考虑的是接下来改怎么办。因此首先,我们有必要推测户神行成的下一步动作。”功一起身站在窗前。

“十有**j给警察吧。”泰辅说。

“会吗?”静奈低语道。

“他对静说过吧!把笔记本j给警察。”

“那是我对他的质问闭口不答时哦。就算那时,他也说不愿意这么做。况且临走前,他说目前为止没考虑过告诉警察……”

“那些值得信任?”

“我觉得……值得信任。”gg巴巴地话语中毫无让步之意。

果然她真的爱上行成了,泰辅想。

这时,功一说:

“我和静有同感。我觉得行成不会告诉警察,至少目前不会。”

哥哥的话让泰辅吃了一惊。“为什么?”

第 90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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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静有同感。我觉得行成不会告诉警察,至少目前不会。”

哥哥的话让泰辅吃了一惊。“为什么?”

“因为说了百害而无一利。”功一斩钉截铁地说,“行成知道自己的父亲受到警察的怀疑。当然,那家伙想要相信自己的父亲。但是,想要相信和打从心底相信不尽相同。他祈祷他不是犯人,又无法确认这个事实。倘若那本笔记本能够证明父亲无罪,他定然毫不犹豫地j给警察吧。然而,那个并不是这样的证物。特别其中记载着和’户神亭‘的牛r丁盖浇饭一模一样的食谱。这个事实对于一口咬定父亲无罪的行成也相当不利。它证明了政行和’有明‘有着不可割断的关系。”

“那你觉得行成会怎么做?”

“最先想到的是直接向他父亲本人确认。这是最直截了当的方法。”

“但是,户神政行真的会老实招来吗?”

“我觉得恐怕不会,即使对方是自己的儿子,他也不会轻易坦白自己杀人的罪行。行成也不是笨蛋,这些他应该心里有底。不过,看到父亲说谎的话,他会见机行事结束话题,所以他大概会先问问。”

“那家伙有本事看穿谎话吗?只是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啊。”

听到泰辅这么说,静奈再次反驳道:

“那个人并不是哥哥们所想的公子哥。单纯是个公子哥的话,他就不会让我们这样困扰了。”

“静说得没错。”功一赞同道,“虽然没见过,不过行成是个聪明人。只是越聪明的人越慎重。就算他有自信能够识破父亲的谎言,他也会考虑到万一无法识破的情况。结论就是,他非常有可能回避直接询问父亲这个方法。”

“不问话,他接下来会怎么做?”泰辅问。

“普通人的话会暂时观望一阵,再选一条路吧。不过,我总觉得行成不会这样做。”

“那他会怎么做?”

功一沉默片刻后,俯视着泰辅。

“备用手机在哪?”

“备用的?我拿着。”

功一伸出右手:“先放我这。”

泰辅从身旁放着的腰包中取出手机。这部手机专门是欺诈时使用的。

“拿这个做什么?”泰辅边问边递过手机。

“可能有用。那时就要一决雌雄了。”功一紧紧握住手机。

行成坐在自己房间的桌前。他的眼前摆着一本笔记本。收回停留在上面的目光,他用手指按摩按摩双眼。叹了口气,瘫靠在椅背上。随后一动不动地再次凝视着笔记本。

翻开的页面上记载着炸r饼用的炖煮酱汁的做法。所有的字都是用铅笔一笔一划写上的,旁边还附着画得并不出s的图解。虽然有些难以理解的部分随处可见,然而上面连细小琐碎的步骤也没有省略,详细地一步一步写着。看来这本笔记本并不单单是给厨师本人看的,更是为了传给店的继承者吧。

越是细读这些内容,行成越发觉得浑身j皮疙瘩都竖起般的寒冷。除了牛r丁盖浇饭,上面记载的食谱几乎和“户神亭”的惊人地相似。在这一刻之前,行成都深深相信这些东西全部是“户神亭”的自创。

看完这本笔记本,他实在无法相信“户神亭”,也就是政行,和“有明”这家洋食屋毫无瓜葛。肯定一方抄袭了另一方的食谱。然而,“有明”十四年前就倒闭关门了,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原创的那方是“户神亭”。政行研究出元祖的牛r丁盖浇饭也是在“有明”事件不久后。

行成伸出手,拿起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咕噜咕噜喝了起来。今晚,他还滴食未进。因为没有食欲。然而,嗓子却g得要命。

咂摸着和矢崎静奈的对话。和她的对话是行成人生中最糟糕的一段回忆。虽然直到几天前,他还打算向她求婚。

她向自己表露的好感全部都只是演技。受有明这个人所托,为了把这本笔记本藏在户神家才不得已为之的。当然,任务完成后,她就打算从行成眼前消失吧,以远赴加拿大留学为借口。

而且,她会这么做的理由更是将行成彻底击溃。她说“有明”事件的犯人是政行。受害者的孩子们对此似乎深信不疑。

提到那个案件,他想起警察们造访自己家时的情景。他们拿出古老的糖果盒、金表等,其中手表上刻着“有明”等字样。

尽是些行成没见过的东西,政行也如此作答。随后,警察一言不发,他也以为这事就此了结了。

爸爸是强盗杀人犯?不会吧——

令人难以接受的话。然而,关于这本笔记本,他不知该如何解释。况且还有受害者孩子的亲眼目击。

行成心中还有另一个疙瘩。当初本来准备在麻布十番店推出元祖牛r丁盖浇饭,不过后来政行突然态度直转,否决了这个既定的决定。这一切发生在他把从矢崎静奈——也就是当时的高峰佐绪里那儿听到的吃过味道相同的牛r丁盖浇饭转告政行后不久。难道政行害怕今后还会出现察觉到和“有明”的味道相似的人?

头痛欲裂。他合上笔记本,揉了揉太yx。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一步一步走上楼的声音。经过行成的房间,在旁边房间的门前停下了脚步。接着,门锁被打开的声音。政行不在家时,他房间的门总是锁着。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后,一切又重归寂静。

行成的心剧烈地动摇着。

与其独自烦恼不如直接质问政行本人更好,这个想法一直在头脑中挥之不去。譬如把这本食谱笔记本放在他面前,质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而,他有些不安,他不知道政行的话究竟值不值得信任。恐怕政行会一口否决和“有明”事件的关系吧。仅仅听到这一句的话,那从一开始就没有问的价值。情况糟糕的话,今后他们之间单纯的父子关系也难以维持了。

行成从椅子上站起来,如同动物园的熊一般拖动着身子,随后瘫倒在床上。他挠着头。相信父亲的心情至今未曾改变,但是他也不觉得矢崎静奈在忽悠他。没有彻底的觉悟,她又怎么能潜入他人家里,把“物证”藏起来呢。

行成的视线投向墙壁上的书架。那儿不止放着平r使用的资料,还收纳了他孩提时代喜欢的书本等。他从床上爬起,站在书架前,伸手抽出一本本子。封面上用万能笔写着“星象观察”。

英仙座流星雨——

十四年前,行成对天体观察还兴趣盎然。当时,凡是有名的流星雨,他定然不会错过。

翻开本子,查阅着过去的记录。“有明”事件的案发时间一直深深刻在他的脑海中。

根据记录,确实那天是英仙座流星雨最多的一天。正如矢崎静奈所言,那天下雨了。因此,即使行成用了天文望远镜,也只看到六颗流星。

然而,问题不是这个。

那时,每逢观看流星雨,政行必然在旁作陪。本来行成会对天体观察感兴趣就是受到父亲的影响。证据就是其他时候,政行观测到的流星数量都认真地记在一旁。然而,“有明”事件的那晚,政行的那栏空白着。

中学时代的回忆在行成脑海中复苏了。对了,那是观测英仙座流星雨的那晚。唯独那天晚上,他一个人拿着天文望远镜看着。因为父亲深夜出门了。没有说话的对象,他只能期待可以看到大量的流星。然而,雪上加霜的是天空飘起了雨。

没错!矢崎静奈提到的就是那晚——

行成手中的本子滑落。然而,他连捡起的力气都没有。脚边的力量一点一点被抽离,他跌坐在地上。

那天深夜,政行出门了。目的地不明。也就是说“有明”事件,他没有不在场证明。

这件事,只有行成一个人知道。

泰辅磨蹭着把行李塞进旅行箱。

“不要落下东西。从今开始,你暂时不能再回这里。”功一俯视着弟弟说道。

“但是啊,有必要让我离开吗?警察来的话,告诉他们事实上我们住在一起不就结了?又不是什么坏事。”

“想想事情的来龙去脉。现在还能说这些吗?”

功一说着的当下,桌上的手机响了。他睁大双眼。不应该会有电话的电话响了,也就是他们口中的“备用手机”响了。

功一拿起电话,看了下来电显示。正如他所料,上面显示着那个人的名字。

他接通电话。“喂。”低声答道。

“喂,”对方说道,“是春r井先生吗?”

功一深呼吸了一口,“没错。”

对方瞬间沉默了,随后说道:“和上次见面时的声音不同了呢。是cortesia japan的春r井先生吗?”

“我是春r井,不好意思,您是?”

“我是户神,户神行成。”

位于东京站旁的某个大型书店内,功一持续站着翻阅着书本。然后,他的注意力却投向店门口。

户神行成的身影在约定时间前五分钟左右出现了,他身着灰s夹克。走进店内后,行成径直踏上楼梯。一楼和两楼之间设有个咖啡角。

视线范围内没有警察埋伏的痕迹。确认这点后,功一乘上电梯,为了观察咖啡角的情形。

约莫半数的座位上都坐着客人。户神行成坐在尽头的座位,全神贯注地盯着入口方向。

功一走上两楼,再次乘坐电梯回到一楼,走上通往咖啡角的楼梯。一边留神不让行成注意到,一边移到入口处的座位坐下。

服务员第一时间走近,他点了杯可乐。

行成看了看手表。他的桌前摆放着一杯冰咖啡,一口未喝。

功一再次观察着店内的情形。每个人看上去都只是普通客人,并不是警察的变装。他想应该没有警察吧。然而,为了避免被萩村和柏原发现,他不得不谨慎行动。

看到服务员端着可乐走来,功一站了起来。

“抱歉,没注意到同伴先到了。”他对服务员这么说着,移向行成的桌子。

行成一脸意外,他睁大双眼,慌慌张张地准备起身。

“不用站起来。”功一笑道,在行成的对面坐下。

服务员把可乐和账单放在桌上。

行成忽然叹了口气。

“真小心谨慎呐。明明注意到我了,却还特地坐到其他桌前观察情形。”

“我都是不怎么信任别人活过来的。这也是一种处世态度吧。对于谁都无法依赖地活着的人,不是理所当然嘛。”

行成的双眼转为严肃:“是指您双亲都不在了?”

“没错。”

“也就是说,你是……”行成凝神望着功一,“有明先生吗?”

功一毫不避让对方的视线,瞬间脑海中浮现各种想法。

接到行成的电话约是一小时前。听了矢崎静奈的话,想要见面谈谈。电话里,他就认出自己不是cortesia

japan的春r井,然而对此,他什么都没问。既然和静奈的相遇是场精心策划的产物,春r井自然也不存在,他必然猜想到背后有人在穿针引线吧。

功一决定和行成见面后亲眼判断自己是有明这件事是否已经明朗。然而对此,他唯有凭着直觉判断。

“正如您所料。从矢崎静奈那听说了,食谱笔记本的计划,没能成功实在万分遗憾。”

“实在是晴天霹雳。和她的相遇背后居然藏着这样的计划呐。想必你们嘲笑过一无所知、为她着迷的我吧。”

“很抱歉,我们没有这个闲工夫。脑海中塞满了怎样将户神政行的罪行大白天下。”

“这件事为何要用如此麻烦曲折的方法呢?觉得我爸爸和犯人长得相似的话,直接告诉警察不久结了?”

“仅仅长得像,警察什么都不会做。”

“因此才把物证藏在我家。不过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啊。你们进展这个计划期间,警察屡次找过我爸爸。譬如拿着古老的金表过来啦。莫非这个和您也有关系?”

“想太多了。这个和我们毫无关系。警察也让我看过金表哦。不过我没见过那东西。警察盯上户神政行这件事,我也是最近才知情。他们没有告诉我契机。不管怎么说,对我们而言是及时的顺风车。顺势搜查贵宅,找到那本食谱笔记本的话,一切都天衣无缝。”

听到功一的言辞,行成认真地回望他,一副想要读透功一内心的眼神。

“确信我爸是犯人的根据是牛r丁盖浇饭吗?”

“当然。我不觉得那个味道会这么巧合地一致。肯定一方模仿另一方。至于偷师的是哪一方,不用说您也明白吧。”

行成一脸苦闷地瘪着嘴。

“我知道我爸爸做出那个味道比较晚。”

“这样的话,您也应该了解我们的心情吧。”

行成低下头,拿起冰咖的玻璃杯。然而,他一口未喝,又再次抬起头。

“那么,今后打算怎么办?让警察找到物证的计划都失败了。”

“至于这点,之前太过卖弄小聪明了。这次,我们打算贯彻正道。幸运的是,警察现在对户神政行的怀疑也愈来愈深了。我们积极地配合他们的话,最后正义必将取得胜利吧。我们唯有如此坚信。”

并不喜欢“正义”这样词汇的功一居然用了这次。

“但是,没有证据不是吗?”行成探寻地问道。

功一紧握玻璃杯,咕噜咕噜喝了口可乐。冰已经融化了不少,味道都变淡了。

“目前为止,没有确凿的物证。这的确是事实。不过,还有王牌。”

“王牌?”

“犯人忘记在现场的东西哦。事实上,他可能不是忘拿,而是不能拿回家。这么推测的理由是上面的指纹被擦拭一净。犯人觉得只要不留下指纹,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吧。确实,对于当时的技术而言,此话不假。因此,目前为止,警察仍把那个遗留品当作忘记拿走的物品对待处理。然而,时代变迁,科学搜查也有了飞跃x的进展。除了指纹,还有其他可以锁定罪犯的东西。”

“除了指纹……dna鉴定吗?”

听罢,功一重重点头。

“知道可以从头发、血y里面鉴定dna吧,最新技术更是了不起。听说汗渍、污渍,就连手上分泌的油脂都有可能鉴定得出。也就是说,就算消除了指纹,万一残留下这些的话,就能判定是谁留下的东西了。”

口中滔滔不绝的这些话是功一来此之前反复练习的结果。

遗留品就是案发当晚落在“有明”后门口处的透明伞。它很可能是犯人的东西,然而当时的搜查毫无线索。功一不知道现在警察怎样处理那把伞,不确定他们会否如他口中说的那样展开讨论。

然而,功一需要一张王牌应对行成。倘若行成知道他们手边几乎没有任何武器,他可能把静奈的所作所为告诉警察。这样的话,警察的矛头从户神政行那儿转向功一他们身上。

“那个落下的东西是什么呢,可以告诉我吗?”行成问道。

“当然不行。没有向敌人透露王牌的笨蛋吧。”

功一感受到诱饵似乎起了作用。只要行成的脑海中产生些许不安,计划就能成功。或许行成会把今天的对话告诉户神政行,不过那也无妨。户神政行应该也记得他在现场落下的透明伞,恐怕他会慌了阵脚。如果他采取行动,可能就会露出马脚让他们有机可乘。

眉头紧蹙考虑着些什么的行成一脸下定决心地抬起头。

“有明先生,有意再g一次吗?”

“诶?”功一迷惑不解,“g一次?什么?”

“小花招。你们意图藏起食谱笔记本的计划失败了。所以,我想问你们愿不愿意再挑战一次。”

功一耸了耸肩,笑道: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有这份心啊。我们想要将户神政行……令尊绳之于法。”

“所以,我提议再g一次。这次,我协助你们。如果我爸真的是犯人,肯定会成功。”

功一皱紧眉头,盯着行成。他严肃认真的双眼中含着破釜沉舟的视死如归感。

“你是真心的?”

“这种事,你觉得会开玩笑吗?”

“不是让我们自投罗网吧。为什么协助我们做……”

“答案不明摆着嘛。我想要知道真想,和你们一样渴望。”说着,行成终于伸手拿起冰咖。

功一一回到公寓,看到泰辅和静奈等着。

“不都说过暂时不要来这里嘛。不知道柏原警察会什么时候突然造访。在一起的事被发现就糟了。”功一斜了静奈一眼。

“我叫她来的哦。”泰辅说,“你不是去见行成了嘛。静肯定也想知道情况。”

“怎么样?”静奈一脸担心地问道。

“怎么说呢,事情变得诡异了。”

功一传达了行成的提议。听罢,静奈陷入了沉思,坐在床上的泰辅身子向后仰。

“那么,哥哥怎么回答的?”

“嗯。虽然有些不解,不过我顺水推舟了。”

“诶?没关系吗?不会有什么y谋吧。你想,对那家伙而言,这可攸关自己的父亲到底是不是杀人犯啊!为什么会站在我们一边呢?”

“并不是站在我们一边。他也有他的打算,想要弄清真想,让事情告一段落。”

“诶?会吗?会有人这么想吗?”泰辅侧着头,一脸不解。

“我觉得他会这么考虑。”静奈低着头说道。随后,她抬头望着功一继续说道,“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

功一点点头。

“有些事,虽然我不想说呐。”他望着静奈,“我终于有点明白你为何会爱上那个男人了。”

“都说了……没有爱上他。”静奈轻触着脚趾低喃道。

站在门前,行成再一次深深吸了口气。脑海中确认着自己的台词后,他用紧握的拳头敲了敲门。

“请进。”门内传来低声应答。行成转开门把手。

政行正坐在桌前,拖了老花眼镜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什么事?”

“可以耽误一会吗?有要事相谈。”

“麻布十番店的事?”

“不是。爸爸的事。”行成在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今天,爸爸回家之前,神奈川县警察局的警察来过。”

政行的脸y沉下来。

“又来了。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那个啊,实在很奇怪。他们想要检查爸爸的dna。”

“dna?为了什么?”

“好像为了调查十四年前发生的强盗杀人事件。当然,时效马上就要到了。这种时候,他们不得不更加摆样子认真调查,凡是稍微有些可疑的对象,都会采集dna鉴定。在妈妈回娘家时比较方便吧。反正她蒙在鼓里。”

“鉴定的话,不是必须要知道犯人的dna吗?”

“犯人好像在现场落下了东西。当时除了头发和血y,无法进行dna鉴定,不过现在的技术可以从汗渍、污渍、手上的油脂这些中鉴定了呢。”

“是吗……”

看到政行的视线彷徨不知所依,行成心绪愈发复杂。他从未看到父亲露出如此不安的表情。

“觉得他们三番两次来打搅我们太麻烦了,我自作主张把爸爸的牙刷和刮胡刀给他们了。因为需要本人的签名,我代你签了。这样可以吗?”

政行眨了眨眼,随后微微点了点头。

“嗯,可以。警察还说了什么?”

“重要的好像就这个。这些大概可以告一段落了吧。重归宁静真好。”

“嗯。想说的就是这个?”

“嗯。”行成起身,“工作中打扰你,抱歉呐。晚安。”

嗯,行成边听到政行的回答边退出房。

确认了一下手机上的地图,看到电线杆上的标识,功一停下脚步。

“总算找对路了。那个转角转弯后应该就能看到户神家。”

“总觉得有些紧张。”泰辅舔了舔嘴唇。

“一点都不像你呐。这种事不是已经驾轻就熟了吗?”

“和骗年轻小伙完全不同哟。而且平时还有静帮腔呢。”

“别怕!你肯定办得到。”

“是吗?嘛,试试看吧。”泰辅整了整领带。

两人都一身西装。功一望着泰辅的模样,吐了口气。

“再次深感佩服啊,你果然好厉害。演什么像什么。现在看来活脱脱一个年轻警察。明明穿的衣服和假扮银行员时一样。”

“本来我就没什么个x。”泰辅调整了眼镜的位置。不用说,眼镜只是用来摆摆架子的。

“我觉得不是这样就不行啊。”

身旁有家咖啡屋。玻璃窗上映出两人的模样。对比了一下,功一歪着头:“我这样子,不会露馅吧。”

功一没有系领带。泰辅觉得这样比较像警察。

“不要摆出这么恐怖的脸比较好哦。”泰辅说。

“但是,警察的眼神不都很锐利吗?”

“年届中年的话这样比较好,年轻警察基本上都是一脸壮志酬酬。电视剧里,年轻演员饰演警察,不是常常给人小流氓之感吗?不要演得太过这点很重要。”

“好难啊。演的任务还是j给你啦。”功一看了看手表,捏紧手机,“到点了。我打电话啰。”

“户神会在家吗?”

“应该在。今天’户神亭‘休息,行成应该留他在家。”

“行成不要中途叛变就好了。”泰辅双眼中满是不安。

“都到这地步了,别说这些。只能做好最坏打算。”功一开始拨号码。

墙上的时钟指向下午一点十分,家里的电话响了。和商量的一样。行成望了望父亲。政行坐在沙发上读着报纸。

贵美子和朋友外出看戏了,要深夜才回来。这并不是偶然,票子是行成当作礼物送的。不管怎样,他不想让她看到今天可能上演的那一幕。

行成起身接起电话:“喂,我是户神。”

“我是有明。”对方说道,“我在你家附近。你父亲在家吧。”

“爸爸吗?嗯,他在。”说着,行成转过身子。政行从报纸中抬起头。

“按照原计划行动吗?还有几分钟就能到你家。”

“现在吗?虽然没关系,不过有何要事?”

“除了我以外,还有一个人。你第一次见到矢崎静奈时,身旁还有位叫春r井的男x吧。cortesiajapan的春r井。他也以警察身份前来造访,别吃惊啊。过程按照之前告诉你的。”

“原来如此。那个……那位警察先生的名字是……”

“他叫草彅,smap的草彅。我叫加贺,加贺まりこ的加贺。伪装身份的东西也尽量做好了。”

“知道了。那么十分钟后见。”他挂上电话。

“警察打来的?”政行急忙询问道。

“嗯,现在要过来。关于前几天的事,有要事要谈。”

“是指dna的事?”

“我想是的。详细情况来了再说。”

“这样啊……”

政行若有所思地开始收起报纸。

正好十分钟后,门铃响了。

“我是神奈川县警察局的草彅。突然造访,万分抱歉。”站在玄关的大厅,泰辅边说边递过名片。

“谈话会持续很久吗?”行成问道。

“看具体谈的情况。总之,能不能先见见户神政行先生呢?”

“知道了,这边请。”

在行成的指引下,功一和泰辅他们穿过长长的走廊,“真不愧啊。”他想。在政行面前没露一丝破绽,就连见到泰辅时,行成的表情一点都没改变。他想要完美地将计划贯彻到底的决心显露无遗。

户神政行坐在沙发上等着。他身着茶s的羊毛上衣。

打过招呼后,功一和泰辅在政行对面坐下。行成坐在政行身旁。“我想您已经从令郎那听说了,我们正在搜查十四年前发生在横须贺的强盗杀人事件。现在手边有些线索,而我们负责搜查疑似犯人残留在现场的遗留品。现在我们以dna鉴定为中心展开搜查。说到这个,我们在把手部分发现了手指上分泌的油脂,由此鉴定出其中的dna。这是十四年前没有的技术。”

泰辅的口吻一如往常般沉静而自然。功一暗暗想,这样不会惹起他的怀疑吧。

“的确是呢。关于dna,我也调查过一些。”政行说。

“本来呢,我们必须得到本人的应允,不过上次令郎在承诺书上签了名。托他的福,鉴定工作进展得相当顺利。”泰辅转向行成,微微低头,“非常感谢。”

“那么,鉴定结果出来了?”政行一脸认严肃地望向泰辅。

功一感觉到他在焦急。从行成那知道dna鉴定之后,这个男人肯定rr难眠吧。现在对于结果如此迫不及待。

这个计划会顺利,他确信。

“出来了。”泰辅望着政行说,“从结论开始说起,dna的一致率是99。9%。根据判断,两者几乎一致。”

行成马上站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肯定哪里弄错了!”

“为了避免出错,我们小心谨慎地鉴定了。结果正如文件上所示,请看。”泰辅冷静的口吻说着。

“这样荒谬的文件谁要看!”行成俯视着父亲,“爸爸,叫中原先生吧。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名为中原的男子是他们认识的律师。这点,功一已经从行成那事先得知了。

“嘛,等一下,冷静点。”政行说道,随后,他似乎考虑些什么似的低下头。

功一望了望行成。于是,两人对上了眼。行成表情似乎在说:“还难以判断我爸爸是不是犯人吧。”

“户神先生。户神政行先生。”泰辅叫道,“正因为如此,科学鉴定证明您曾触碰过那个遗留品的把手。现在,因为有必要查清您在何时何地触碰过。我们前来贵宅造访。”

“请等一下。在把手上有触碰过的痕迹,也不能断定这是我爸爸的东西吧。”行成气势汹汹地说道,“可能哪里弄错了,碰了别人的东西。或许正好相反,别人偷了我爸爸使用的东西。没有证据证明我爸爸就是犯人吧。”

“当然,还无法一口咬定他就是犯人。只是证明他曾经触碰过这个事实。”泰辅淡淡说道。

行成望向政行。

“确实那个时候,爸爸你有很把爱惜的。轻盈,而且握上去很舒服的。你不是说被偷了吗?偷了那个的家伙可能就是犯人。”

“失窃了?是什么呢?”泰辅向政行问道。

“不,那个无关。”政行摇摇头。

“为了以防万一,请直说。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告诉他们啊,爸。”

“你闭嘴。那把伞毫无关系。你让我想一想。”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功一看到行成脸上顿时血s全无,他浑身无力地垂下脑袋。

相反,功一感觉到自己浑身血y都了,体温骤然上升。望了望身旁,泰辅的脸也涨得通红。

“爸爸,”行成低着头说道,“为什么你知道是伞。”

政行有些意外地望向儿子:“什么意思?”

行成抬起头。脸颊惨白,眼睛周围泛着红潮。

“谁都没有说遗留品是伞。那么,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政行瞬间就明白他在指摘什么。然而,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望向功一他们。

“露馅了吧!户神先生。”功一说,“我们都听得清清楚楚哟。连令郎都可以作证。你已经无处可逃了!”

政行望向行成:“怎么回事?

“不是的哎。他们两个不是警察,是遇害的有明夫妇的儿子。”

“有明的……”政行的脸有些变形。

“虽然很想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这个随时都可以问。总之现在,我只想跟爸爸你说一点。去自首吧!自首后,好好赎罪。”行成挤出这几句话。

“户神先生。”功一说,“我们达成了j易。如果证明你就是犯人,令郎就劝你自首。这样的话,今天的事我们不会告诉警察。自首是出于你自身的意愿。这样的话,多多少少会轻判点吧。”

“死心吧。”脱下眼镜,泰辅说道,“我见过你!就在案发当晚。十四年间,我从未忘怀。”

政行皱着眉,嘴唇抿成一条缝,汗水从鬓角那里缓缓流下。

“爸!”行成叫道,“求你了。至少不要这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政行“呼——”地长长叹了口气。他转向功一他们。

“是吗,他们的儿子啊。”

然而,政行还是没有点头,他把头转向自己的儿子。

“上次来的警察……神奈川县警察局的,确实是叫萩村和柏原吧。名片拿了吗?”

“好像有。”行成起身,抽开一旁电视柜的抽屉。取出名片,放在政行面前,“这个。”

政行拿起这张,和打招呼时功一他们递过的名片对比了一下。

“可以以假乱真了,做得真像。”说着,他浅浅一笑。

垂死挣扎前的自虐一笑吗?功一想。

政行拿起手机,看了看萩村的名片,开始打电话。

“喂……是萩村先生吗?百忙之中叨扰您,深感抱歉。我是户神。户神政行。”他冷静地继续说道,“现在方便吗?……那个,事实上,我有要事想说,现在可以马上来我家吗?”

功一吃了一惊。没想到这种情况下,他会打电话给萩村。

“详细内容见面后再谈吧。……嗯,稍后慢慢谈。……嗯,拜托了。”挂上电话后,政行对功一说,“一小时内赶到。”

“打算自首的话,我们就先行离开了。”

“不是,你们也在旁听着比较好。而且,我没有理由自首。”

“哈?”功一感觉到自己的嘴形已经变形了,“事到如今,你还在说什么?”

“爸……”

“嘛,听我说。”政行制止儿子后,再次望向功一和泰辅,“虽然你们怀疑我理所当然,不过唯有这点我想澄清。杀死你们父母的凶手不是我。”

“你说什么?”

“别开玩笑了!”泰辅站了起来,“刚刚你没听清楚吗?我说我亲眼看到你了!别装傻充愣了!”

眼见着泰辅几乎马上就要扑上去。功一伸出右手,按住泰辅的身体。

“怎么回事?”他问政行。

“你亲眼目击到的人的确是我。”政行抬头望着泰辅,“那晚,我前去你们家了。我在’有明‘呢。这点,我承认。”

“但是,没有杀人吗?”功一问道。

“没有杀人。犯人不是我。”政行低声说道,“我到的时候,事件已经发生了。你们的父母已经被杀了。”

“这种谎话你真敢说……”功一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几个字,怒瞪着政行。

“不是谎话。如果你现在冷静下来,我可以马上将这一切原委如实到来。如果不行的话,唯有等萩村警察他们来了再说。”

功一和泰辅对了对眼。弟弟呼吸紊乱。他按住他的肩膀,让他重新坐下。

“好,姑且听听。”功一对政行说。

倘若等到萩村他们赶到,且不说功一自己,就连泰辅也在这儿,情况相当糟糕。然而,他们也无法就此一无所获地拂袖离去。唯有听天由命,做好最坏打算了。

“行成。”政行喊道。

“去我房间一趟,抽开书桌最下面的抽屉,把黑s封皮的笔记本拿来。先别看里面。”

“黑s封皮的……知道了。”行成走出房间。

政行再次来回打量着功一和泰辅。

“从哪知道我的?”

“警察那。”功一答道,“他们问我知不知道’户神亭‘这家店。详细情形虽然没说,我察觉到肯定和案子有关,就同弟弟两人去了店里。关内的总店。然后,看到了你。”

“原来如此。但是很奇怪呐。我几乎不出现在店内大堂。”政行一脸若有所思,“我还想知道你们和行成的关系,嘛,这个稍后再说好了。十有**是那位高峰小姐穿针引线的吧。”

这个人连静奈都在怀疑。看到功一他们沉默不语,政行了然于心地点点头。

“吃过我们店的料理吗?”

“吃过牛r丁盖浇饭。”功一说,“原始风味的,那个是爸爸的味道。”

政行舒缓着脸,点点头。

“你们的父亲是位伟大的厨师。创意大胆而独特,又能极其纤细地烹调各种味道的天才。只可惜啊,他对料理之外的东西关心得太多。如果他没有那般沉迷于赌博,现在走俏的定然不是’户神亭‘,而是’有明‘啊。”

“什么意思?”

功一询问的当口,行成回来了,手上多了本笔记本。

接过笔记本,政行开口说道:

“正如你们猜测的,我们家的味道是建立在有明先生独创的料理基础之上。”

“不承认杀人,却承认偷了食谱?”

“不,不是偷得,是买的。”

“买的?”

“50万。这本就是当时买的。”政行摊开笔记本,放在功一面前。

望着它,功一吞了口口水。这本笔记本由复印纸装订而成。上面的内容他比谁都清楚。

行成探过身子看了看。“这个是……那本食谱笔记本!”

“你看到过实物?”政行意外地问道。

“他们给我看过。说起来,爸,这个真的是你买的?”

“千真万确。”政行来回扫视着功一他们,“当时,有明先生痴迷于赌博。我和他遇到也是在那样的场合。本来,我只是前去送外卖而已。”

赌博组织的事情呐,功一立刻意识到。

“在那儿,我和有明先生发生了点争执。他质问我端出这么难吃的料理不觉得丢脸吗?言语中,我得知他也是洋食屋的厨师。对自己的厨艺颇有自信的我咬牙切齿地反诘他:那你的料理又如何?然后数r后,我去了他的店,也就是’有明‘。”政行的目光投向远方,一副陷入回忆的模样。随后,他摇摇头,“一入口,我内心便受到了剧烈冲击。它完全颠覆了我一直以来对于洋食的理解。我终于明白为何自家店不受欢迎。同时,我也懂得了什么叫残留在记忆中的味道。我想破头脑也想不穿他究竟如何做出这种味道。于是,我不顾羞耻地问有明先生。当然,他不可能告诉我。他只是让我自己好好想想。”

“那么,为什么这个食谱会……”功一问道。

“回到自家店,我开始埋头反复研究,想办法做出那个味道。然而不管如何努力,我仍无法再现那个味道。正当我意识到自己的无能,开始焦头烂额时,有明先生联络我了。他问我想不想买食谱。”

“爸爸主动找你?”

“他说他需要钱。具体情况他没明说,不过我隐隐察觉到了。早先就听说他因为赌博欠下一大笔债。恐怕是为了偿还这笔赌债吧。50万这个价位也是他提出的。大概他四处奔波筹钱,最后差了这点吧。”

“于是,你买了?”行成问道。

政行痛苦地纠起脸,点点头。

“对于厨师而言,这是件非常耻辱的事,然而,我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我第一时间取出存款,把现金挂号寄了过去。因为我担心自己磨磨蹭蹭的话,会让别人捷足先登。几天后,他联系我了。说食谱复印好了,让我过去取。当天晚上,我火速赶到’有明‘。因为还要打理自家店,所以拖到很晚。他j代我从后门进去,我就绕到店的后面。”这时,政行稍作停顿,深深呼吸了一下,“那时,有人站在后门。从体型判断,我知道他不是有明先生,只是我没看到他的长相。当时,那个人正往屋内走。”

功一探出身子:“荒谬……”

“我不想让别人撞见自己,所以找了个地方躲起来。我想或许是像我一样问有明先生买食谱的厨师。这样的话,我被有明先生骗了。真是恬不知耻的话呢。”浅笑后,政行表情严肃地继续说道,“十分钟后,后门再次开了,那男人走了出来,快步离开了。见状,我打开后门,朝屋内喊了几声,毫无回应。于是,我走进屋内。卧室的推拉门开着,偷觑一眼后,我禁不住悲鸣。”

功一脑海中浮现出十四年前自己目击的那个场景。看到那副惨状,政行发出悲鸣也理所当然。

“当时,我的脑海中唯有一个念头:待在这里就糟了。逃离时,我注意到架子上放着的复印纸。那些居然是食谱。我抓起后从后门逃走。”说着,政行望向泰辅,“你目击到我应该是那时。当时,我惊慌失措得完全没注意到旁边还有个小孩。”

“骗人!”泰辅嗓音嘶哑地叫道,“满嘴谎话。”

“虽然令人难以置信,不过都是真的。”政行长长叹了口气,“尽管如此,我也不觉得自己是冤枉的。凭着这样到手的食谱,我开始在自家店里出售’有明‘的牛r丁盖浇饭。人们对它好评如潮,’户神亭‘的规模也渐渐大了起来,然而,靠着抄袭得到的成就根本无法让人感到自豪。我一直暗暗想着,想要早一刻摆脱’有明‘食谱的制约。可是,天不遂人愿,’有明‘的味道在’户神亭‘持续扩展着。对此,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政行把手放在膝盖上,头深深埋着。

“为了自保,给你们带来了痛苦地回忆,我不知该如何谢罪。真的非常对不起。”

泰辅突然起身。

“够了!食谱是不是偷的根本不重要。杀人的事实呢?快点认罪吧!”

“冷静点,泰辅!”

“这种家伙的话,值得信任?肯定是胡说八道!”

“这种局面下愤慨也无济于事。不管怎样,真相很快就会大白。再忍会儿!”功一望向政行,“你不是打算让我们盲目信从你这些片面之词吧。肯定有证据吧。”

“等萩村

第 91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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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萩村警察他们来了后再给你们看。”政行点点头。

望着他的眼神,功一感觉自己的信念一点一点在崩塌。政行的话合乎情理,丝毫不像当场编造的借口。

功一想起,事件前一天,有人在图书馆看到他们的母亲塔子。平r,她几乎不会去图书馆。如果她的目的是复印食谱笔记本,那就说得通了。

究竟在户神政行之前造访的男子是谁呢?功一毫无头绪。

门铃响了,所有人抬起头。

行成起身。功一依旧望着政行缄默不语。政行闭着双眼。

不久,萩村跟在行成身后走了进来,接着进来的还有柏原。

“前几天,抱歉……”向政行打了个招呼后,萩村看到了功一,吃惊地睁大双眼。接着,他的视线移向泰辅,一脸恍悟地说:“难道你是泰辅君?”

泰辅尴尬地低下头。

“找到了啊。”柏原望向功一。

“总算联络到他了。虽然柏原先生说过,搜查的工作j给警察吧,但心里实在有根刺,于是我们俩一起去了’户神亭‘。然后,我弟弟看到他,确定他就是犯人。今天,我们蒙混进来问个究竟。”

“蒙混进来?”萩村诧异地蹙紧眉头。

“他们好像先告诉我儿子。他本来就对警察的造访在意得不得了,于是便联合两人,想要弄清楚真相。刚刚,我已经坦白了自己知道的事。突然把你们叫过来,实在非常抱歉。”政行的说明相当巧妙。他瞒着功一他们伪装警察、供自己的部分。

“你知道’有明‘事件的真相吗?”萩村问。

“不能说是真相。很遗憾,我不知道犯人。但是,我隐藏了重要的事。”

政行再次将食谱的前因后果告诉萩村。萩村站着开始记录,脸上夹杂着吃惊和疑惑。

没多久,“户神先生。”柏原开口叫道。

“这些话的确有一定说服力。这么说或许很失礼,不过都过了十四年,要编造合情合理的托辞并非难事。有什么可以证明您所言不假呢?”

“我觉得可以。至少可以证明我不是犯人。”他波澜不惊地答道。随后,政行望向萩村,“现场应该留有疑似犯人的遗留物。一把透明的塑料伞。对吧?”

萩村目瞪口呆,他望向功一。

“塑料伞的事情没有公开。你说的?”

“不是。我说之前,他就知道了。所以,我才确信他是犯人……”功一闭上了嘴。

“那么,你为什么会知道?”萩村问行成。

“很简单。因为那把伞是我的。那天晚上,我撑着伞去了’有明‘。塑料伞。”

“你忘记拿走了?”

“不是。我不会忘记拿伞的。”

萩村吃惊地问:“什么意思?”

“请稍等片刻。有样东西给你们看。”政行站了起来。

功一双手怀抱在胸前,沉默着。他决定姑且听完这些话。身旁的泰辅一言不发地低着头。

“真没想到啊。”萩村低喃的声音格外突兀。旁边的柏原一脸严肃地陷入了沉思。

传来了脚步声,政行回来了。他的手上捧着用包袱巾包裹着的细长棒状物。

“这是什么?”萩村问道。

“请打开看看。”政行递给萩村。

萩村解开包袱巾的刹那,功一不由自主地“啊”了声。包袱巾里面躺着一把套着细长透明袋的塑料伞。

“那晚,我拿着伞离开了’有明‘。”说着,政行望了望泰辅,“你好像没看到这个呢。嘛,虽然拿着伞,不过没有打开,的确比较难注意到吧。”

“但是,你刚刚说现场落下的伞是你的……”萩村说。

“搞错了。”

“搞错了?”

“进去时,我把伞放在后门口处的篮子里,逃走时,拿错了伞。注意到这点的时候,已经离’有明‘有段距离了。那个瞬间,我想起来了。在我之前造访’有明‘的人进去时把伞收了起来,离开时手中却没有伞。”

萩村吃了一惊,一动不动地盯着手中的伞。

“那么,这把是犯人的伞……”

“没错。”政行点点头,“应该早点j出来的,可是我没那么做,我没有勇气。然而,我早有觉悟警察会找到我。因为留在现场的伞上沾着我的指纹。为了届时能解释清楚,我保管了这把伞。套上袋子是为了避免擦掉犯人的指纹。但是,警察没有来。十四年间,一直都没有来。终于来了,让我看的却尽是些我全然不知的金表、糖果盒等。我实在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这些东西上会沾到我的指纹。伞的话还另当别论,总之我打算等事情明朗前暂时观望一阵。”

功一无言应对,因为他觉得政行没有说谎。他实在无法想象这些话全都是谎言,甚至连伞都特地准备好了。

“请查查这把伞。”政行对萩村说,“知道弄错时,我在手柄上呼了口气,然后,上面马上浮现出了指纹。我从头到尾没有握住手柄,只是握在塑料部分,所以应该没有我的指纹。我想那应该是犯人的指纹。”

萩村表情严肃地望着伞。然后,他抬起头,望向行成,缓缓摇摇头。

“不对,这就奇怪了。”

功一吃惊地抬头看着警察。萩村对政行说:

“这些话前后矛盾。你在撒谎。”

政行一脸错愕地望着警察。

“我说的话哪里矛盾了?”

萩村吸了口气,再次开口道:

“不觉得您亲口说的话很奇怪吗?正如您所说的,我们彻底查遍了遗留品——伞。然而,我们并没有来找您。知道为什么吗?”

“这点,我也觉得相当不可思议。我想大概当时有明先生的人际关系网中没查出我的名字吧。我和他的关系没有摆在台面上。前阵子你们采集了我的指纹,为了核对和金表上的指纹是否一致。于我而言,这不是问题所在。事实上,我当时就有所觉悟,你们随时有可能发现我的指纹和伞上的指纹一致。然而,你们却毫无动静。我也正纳闷到底怎么回事呢。”

听着政行的话,功一也注意到萩村口中的矛盾点。确实,政行所说的真相中存在着和事实相悖的部分。然而,他不觉得他在说谎。倘若他是犯人,他不可能不注意到那个矛盾之处。

“户神先生,您真的实话实说了吗?”萩村叮问道。

“句句属实,没有一点谎话。”政行斩钉截铁答着。

“这样的话,太奇怪了。您说落在现场的伞是您的。您说做好了心理准备会被查到指纹。但是,我们并没有找到残留的指纹。它们被有意图地擦拭一净了。”

功一重重点头赞同萩村的话。关于这把伞,他也是被如是告知的。

“不,不可能这样的。”政行一脸诧异,“我都拿错了伞。如果还有功夫擦掉指纹,我怎么可能弄错。”

“那么,为何指纹会凭空不见呢?”

“不知道。我也答不上来。我口中说的全部是事实。”

“再问一次,那把伞真的是您的吧。因为落在现场的伞属于犯人,如果是在您之前造访’有明‘的犯人擦去指纹,您觉得合情合理吗?”

政行摇摇头。

“正因为拿错了伞,所以这十四年间,我一直保管着它。虽然是把随处可见的塑料伞,但绝对不是我的。我用的那把伞合上时,细绳会扣在按钮上,因为这条细绳是尼龙粘绳。察觉到自己弄错也是看到这个时。”

功一看不出政行说谎的迹象。而且,他也找不到他说谎的理由。那末,为何会产生这个矛盾呢?

功一端详着桌上的伞。正如政行所说的,一把随处可见的塑料伞。透明的伞身下面是白s的塑料伞柄。

白s的柄上刻着一条一条细长的磨痕。凝视着这些磨痕,他的脑海中闪过些什么。这不过是单纯的随x回忆,然而,它唤醒了功一那泛黄的记忆。一幕场景清清楚楚地在脑海中复苏。

“怎么了?”萩村问道。

功一没有立即作答。忽然闪现的猜测实在太震撼了。他一心想要自我否认。因为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然而,这个猜测存在着强烈的说服力,他的心剧烈挣扎着。这样的话,所有的疑问和谜团都可以解开了。

“怎么了,哥哥?”泰辅担心地问道。

“不,没什么。”功一低着头。他不敢抬起头,尽全力忍耐着全身颤抖的冲动。

萩村低声念叨后,对身旁的柏原说道:

“看来,我们只好先把伞带回去了呐。”

“是啊。”柏原轻轻点点头。“这下,搜查重回了。”

“当时的指纹还留着。马上核对一下吧。——这把伞,可以先放在我们这吗?”

面对萩村的征询,政行答道:“当然。”

两位警察慌忙辞去,行成把他们送到玄关口。这段期间,功一也一直低着头。

“哥哥,居然变成这样了……”泰辅嘶哑地说着,“我搞不懂啊。那么,犯人到底是谁?”

功一抬起头,望向弟弟。

“你一个人先回家吧。”

“诶?”

“先回去!”功一起身,向政行致了个礼后走出房间。行成恰好从玄关那走回来。

“怎么了?”行成有些吃惊。

“抱歉,稍后再解释。”功一穿过行成,径直走向玄关。

穿上鞋,快步走出屋子。他站在路上目视远方,找到两位男子的背影后,他急忙跑着追上前去。

似乎注意到脚步声,萩村和柏原同时停下脚步,转过身。

“什么事?”萩村问。

“我想和柏原先生稍微谈谈……想商量弟弟的事。”

萩村略微诧异地蹙紧双眉,“很急?”

“抱歉,刻不容缓。”

“但是……”没等萩村说完,柏原便伸手制止。

“你先回去报告吧!我陪他。”

“这样啊,那稍后见。”萩村无法释然地走开了。

柏原笑着望向功一。

“去咖啡屋吗?还是边走边谈?”

“我无所谓。”

“那边走边谈吧。”

柏原向着萩村的反方向走去。功一跟在身后走着。

柏原边走边掏出手机,不知打给了谁,小声低估着。挂断电话后,他走向功一。

“想聊什么?泰辅君怎么了?”

功一闷声不答。于是,柏原停下脚步,凝视着他。

“看来和弟弟没关系呢。”

“有关系,是关于案子的事。不过并不是想找你商量,而是有问题想问你。”功一郑重其事地望着柏原,“柏原先生,现在还玩高尔夫吗?”

“高尔夫?不,早不玩了。腰不行了,而且也没这个闲钱。”

“这样啊。但是,当时您很热衷高尔夫吧。案子发生时。”

“的确有玩,不过也不至于很热衷。”

“是吗?我觉得你挺入迷的哦。一有闲暇就比划着挥杆姿势吧。我看到了。案发当晚,从家里的窗户那儿。接到报案,率先赶到现场的柏原先生挥着黑s的伞打着高尔夫的模样。”

柏原露出了苦笑,他转过头:“是吗?”

“倒拿着伞,伞柄不时地和地面”嘎滋嘎滋“摩擦着。这样的话,伞柄上就会留下很多细长的磨痕呢。”功一换了口气,继续说道,“就像刚刚那把塑料伞。”

柏原转向功一。笑容尽失,目光里透着严肃而极具威慑力的光芒。

“你想说什么?”

“我仔细想过了。倘若户神先生没有撒谎,落在现场的伞上的指纹必然是被户神先生之后到来的人擦去的。然而,户神先生离开的当口,我们就回来了,应该没有人能接近那把伞。除了某一种人,对吧?”

柏原舒展着嘴角,视线投向别处,他深深调整着呼吸。

“你想说可能是警察犯案吧。”

“那犯人犯了个荒谬绝伦的错误。把伞落在现场其实只是个单纯的失误。而且,上面沾有指纹。这时,犯人想到了补救之计。接到报案后,第一个赶往现场,神不知鬼不觉地擦去指纹。因为外面仍在下雨,犯人带了另一把黑伞赶到现场。掩着受害者孩子们的耳目,把指纹从头到尾擦拭一净,然后走出屋内,等着其他同事的到来。但这里,他又犯了个错误。他用黑伞比划着高尔夫挥杆的样子被受害者的儿子看到了。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动作会在十四年后揭露自己的罪行。大概养成癖好了吧。”功一瞪着柏原,喉咙渴得冒烟了。

柏原缓缓转向功一,扫视着他。功一脸上全无笑意,只剩下愤怒和憎恨。

“为什么刚刚不告诉萩村?”

“因为我想先自己确认一下。我想用这双耳朵听到真相。单独两个人。”

“这样啊。”说着,柏原再次迈出步伐。

功一紧追其身后,心绪百般复杂。

整个案子中,柏原是他最信任的人。他深信他比任何人都设身处地为他们着想。现在,他却不得不怀疑这个人,不得不面对他就是犯人这样的事实。案件终于得以水落石出,他却毫无满足感。心底深处,他一直暗暗期许着哪里出错了。

两人相顾无言地走着。不久,眼前出现一座天桥。柏原闷声不响地拾级而上,功一也紧随身后。

走到天桥中央,柏原停下脚步。他举起双手,大幅度地舒展着身子。

“东京的空气真糟啊。果然还是横须贺最好。”

“柏原先生。”功一叫道,“你是犯人吧!是你杀了我们父母吧?”

柏原垂下双手,伸进西装内袋,掏出一包香烟,抽了一根叼在嘴里。想要用一次x打火机点着烟,却因为起风的缘故怎么也点不着。如此反复了数次,火终于点上了,他定睛望着功一,缓缓吐出烟圈。

“回答之前,我也想问你些问题。”

“什么?”

“金表的事,也就是那糖果盒的事。又或者是潜进dvd店的小偷在海岸弃车的事?”柏原夹着烟的手指指向功一,“都是你的杰作吧。”

功一沉默不语。不否定也就意味着默认。“果然呐。”柏原说。

“在县警局本部内采集完户神政行的指纹后,我把他送回店内。回去路上,我试着问了问。不是十四年前,而是最近,有没有碰过疑似金表物。然后,他回忆起在广尾停车场内捡起的那个很像这块表。不过,那块表背后贴着标签。于是,我确信了。肯定有人想陷害户神政行。有动机的人除你之外别无他人。这时,我想起你以前问道借过那张长得相似的人员名单。”柏原缓缓吸了口烟,“恐怕是泰辅君在某处看到户神政行,然后发现他就是事发当晚的那个人吧。得知这些后,你为了确认警察是否调查过户神政行就来找我。然而,果不其然,你没拿到,于是你采取强硬的手段。捏造伪证,让警察怀疑户神。”

功一转向柏原,背靠着另一端的护栏。

“真正的犯人肯定很纳闷吧。犯人的矛头指向别人的证据接二连三地出现。”

“g得滴水不漏。盗车也好、弄翻船也好,道具准备得天衣无缝。策划这些的是你吧。”

“算是吧。”

“重复一次,很出s哦。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要绕这么大的圈子?找到泰辅目击的可疑男子了,这么告诉警察不就结了?”

“我们也有我们的考量。我觉得即使那样做警察不会有所行动。”

柏原晃动着肩笑道。

“确实不会哦。应该说只会瞎折腾一通吧。”

“是吗?结果我们也只是在瞎折腾啊。到头来犯人根本不是户神政行。”功一压抑着冲上脑门的愤慨说着,“差不多该回答刚刚的问题了吧。杀死我们父母的是……”

走上天桥的脚步声打断了功一的话。不久,带着两个小孩的女x出现在他们面前。两孩子都是男孩。一个大约十岁,另一个还要小。大概是两兄弟吧。哥哥让嬉笑打闹着不好好走路的弟弟当心脚下。

妈妈和孩子们穿过功一和柏原,走下另一面的台阶。柏原目不转睛地目送着他们离去的身影。

“和那时候的你们好像啊。”

“我还要大一些哦。”

“是啊。”柏原摁灭烟头后,把烟蒂塞进裤袋。他的目光仍盯着母子们离去的方向。

“这些事都无所谓。快点回答啊!你是犯人吧!”

柏原转向功一,脸上波澜不惊,毫无一丝焦虑、狼狈,眼神似乎超脱一切的豁达。

“我预感这一天总会到的。从十四年前的那晚开始。从和你们第一次见面那刻起。我有预感总有一天自己会被你们捉到。”

他在坦白罪行。功一感到全身开始发热,然而,内心深处却冷如冰窖。

“为什么啊,柏原先生。为什么杀了他们。”他问。就算情况演变成这般田地,他仍然称呼他为“先生”,与其说生气,不如是感到可悲吧。

“没有特别的理由,因为我是坏人。又恶劣又胆小,所以做了这些。”

“这种理由无法让人接受吧。究竟为何杀死我们父母?老实说!”眼泪夺眶而出,犹如脱缰野马,难以止住。

柏原靠在天桥的护栏上,毫无情绪起伏的双眼紧紧盯着功一。

“钱。”

“钱?”

“嗯,为了钱。那晚,你爸爸那有两百万。”

“为什么爸爸会有这么多钱……”

“还赌博组织的钱。好像是东奔西走凑到的。但是,实际上他的借款有五百多万。陷入困境的他找我商量。平r里,我说过认识些三教九流,于是他想找我想想办法。我答应了,条件是先把两百万给我。那晚我前去取钱。”

“但是,你一开始就没打算和赌博组织j涉,只是想把钱占为己有吧。”功一觉得自己的表情渐渐扭曲,“然后杀了爸爸和妈妈。”

这时,柏原的表情首次有了起伏。他皱起眉头,嘴角透着一股苦闷。

“最初没这个打算。我跟你爸爸这么提议,这些钱算我先借的。代价是铲除那个赌博组织。但是,你爸爸没应允。他说就算这样,这笔钱以后还是要还。最后,他怒斥我骗他。口角之间就……”柏原摇摇头,“别找借口了哎。我杀死你爸爸。无论如何我都需要这笔钱。后来还杀了目击一切的你妈妈。就是这么回事。”

柏原的每一句话犹如一把把锐利的尖刀刺在功一胸口,不仅如此,他的内心也如钻心剜骨般疼痛。

用尽全力把自己从爆发边缘拉回来,下一波的怒气却愈加来势汹汹。从破碎的心的裂缝中,憎恨汩汩涌出。

“无法原谅!这些话……我受不了了。为了钱,居然为了钱杀了我们父母,你太残忍了!”功一紧紧握住双拳。

他刚准备踏出脚步时,柏原伸手制止道。

“不要过来。会惹麻烦。”

“你在说什么?”

“我想我早就该这么做了呢。那晚也好,儿子去世的那天也不错。为什么苟活到现在呢?”话音刚落,柏原转过身,跨过护栏。

功一屏住呼吸。他无法吐出一个字,身体也无法动弹。

柏原看了看功一。

“不要像我这样呐。”说着,他消失在护栏那头。

撞到地面的声音、刹车声、沉闷的冲撞声,一一传进功一的耳中。其中还夹杂着悲鸣和怒吼。

然而,功一一动不动地站着。天桥上的风打得身子冰冷冰冷。

功一接到萩村的电话是在柏原自杀的三天后。在箱崎的一家宾馆,两人碰了个头。

“抱歉,这么晚才联系你。”萩村道歉道,“后续工作费了点时间。因为到处都有媒体盯着,办起来相当棘手。”

“因为变成大新闻了呢,猜得出你们肯定忙得够呛。”

在时效近前,强盗杀人事件的犯人自杀了,而且他还是参与搜查工作的警察,会引起媒体的大s动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详细情况,媒体尚未报道。

“听说有认罪书?”这是功一在新闻中听到的。

“自杀前,他给横须贺警署打了个电话。说要把桌子最下面一个抽屉里的信封j给署长。接电话的人一头雾水地询问他,他却径直挂断电话,没有作答。”萩村望着功一,“电话是和你在一起时打的。”

“我记得。谈话前,他边走边打的。当时,我没想到内容会是这样。”

“信封中是封认罪书。我们确定是他亲手写的。上面j代真正的犯人是他。这封信看上去写好很久了。结尾处,他写道当我们读到这封信时,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所以也可以算是封遗书吧。”

多亏了这封认罪书,功一才没被怀疑涉嫌杀害柏原。当然,他自杀后,功一被警察盘问了很久。

“户神先生保管的伞上也检查出他的指纹。这下,’有明‘事件终于可以尘埃落定了。以时效到来前凶手自杀收场。”

“可以让我看下吗?”

“电话中也说过,很抱歉,办不到。不过,我可以如实回答。你想知道什么?”

“当然是动机。”

“关于这点,我也不清楚。认罪书上写的内容和他告诉你的话并无太大差异。”

“但是,我实在无法理解为了钱杀人。又不是不清楚他的为人,我不觉得他会做这种事。”功一挠挠头。

萩村呷了口咖啡,“哎——”地长长叹了口气:“为了儿子吧。”

“诶?”

“去过他前妻那儿,问了问案发当时的情况。据她所说,她和柏原先生……柏原的儿子从小患有先天x疾病。必须要做手术才能治好的病,然而手术需要一大笔钱。前妻哭着跑到前夫面前,前夫问自己能做些什么?后来,几天后他拿出了两百万。”萩村轻轻点了点头,望向功一,“这下明白了吧。”

功一紧咬嘴唇,内心的纠结越来越强烈。他以为理由至少是为了偿还因为赌博啦、男女关系啦欠下的一p股债。现在这样,他根本无法狠下心憎恨这个杀父弑母的凶手。

“他说过自己的儿子去世了。”

“嗯,去世了。虽然做了手术,还是回天乏力。”萩村继续说道,“大概是上天的惩罚吧。”

功一皱紧眉头,斜了眼萩村,“请别说些奇怪的话。”

“抱歉。”萩村立刻道歉,他似乎注意到自己的神经大条。

“我自己也心情复杂。对于’有明‘事件的搜查工作,他比任何人都热心、投入,甚至可以说执着。然而,现在回头想想,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隐藏自己的罪行罢了。用尽全力寻找泰辅君目击到的男人也理所当然。因为那男人可能知道些什么,他想抢在最先找到他吧。另一方面,他对于调查那把塑料伞却漠不关心,还说什么查这种东西根本没用。其实,这把伞对他而言是致命的罪证吧。”

“和我保持联络也是出于同样目的吧。”功一说,“他害怕我们想起些什么、发现些什么吧。”

“谁知道呢。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他对你们的关心发自肺腑。”

“杀了孩子们的父母,却真心关心他们?”

“补偿……不,不对。或许那个人的心中住着两个人。一个为了孩子杀人的男人和一个同情受害者孩子的男人。嘛,这些只是我的个人臆测。”萩村挠着头看着功一,“说起来,信封中还有一封认罪书。上面j代了他犯下的其他罪行。”

“其他罪行?什么啊?”

“金表和糖果盒的事。还有在失车上找到的dvd、弄翻的船、岸边找到的遗书,他说这一切都是他g的。”

功一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不会吧……”

“他说把警察的视线转到户神政行身上可以拖延时效前为数不多的时间。因为这份认罪书和承认’有明‘事件的那封用的不是同一支笔,应该是后来才写的吧。我想大概是最近。”

功一眨巴着眼睛,喝了口水。胸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警察如何处理这个?”

“虽然心里有些疑窦,不过警察不会深入调查吧。因为’有明‘事件的搜查工作已经画上句号。”

萩村定睛望向功一。功一将视线移开。

他不清楚柏原为何会留下这封认罪书。不过,怀疑功一他们捏造证据的嫌疑一扫而空了。

“还有什么问题?”萩村问。

“没……我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

“嗯。我也想问你点事,不过今天就算了吧。我想也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萩村拿起账单,“等告一段落后再谈,你觉得如何?”

功一点点头。然而,他不确定这样做到底妥不妥当。

功一j代完事情的始末后,泰辅和静奈缄默不语。他们俩和平时一样分别占据着两张床,泰辅盘腿坐着,静奈则横卧着。

“事情真相就是这样。说实话,我现在仍一头乱。但不管怎么说,一切的一切都结束了。”功一俯视着两人,“你们两个也说说话吧。”

泰辅板着脸,静奈毫无动静。

功一挠挠头:“对我有什么不满啊。”

泰辅终于开口道:“并不是对哥哥感到不满啦。”

“那为什么一言不发?”

“不知道说些什么。老实说,我对柏原警察没啥印象。哥哥倒是时常和他见面呐。”

“气我明明经常和他见面,却没有察觉他就是犯人?”

“不是啦。不都说了没有不满嘛。只是在想我们至今为止究竟做了些什么?一想到我们从头到尾都南辕北辙,就觉得莫名空虚,好像傻瓜一样。”

“也并未完全南辕北辙。正式因为事前做了大量工作,我们才能从户神那里听到这些。”

“可以和户神谈话也是多亏行成的一臂之力。行成之所以会这样做是因为他爱上了静。如果他没有动心的话……”

枕头直直地砸在泰辅的脸上。罪魁祸首当然是静奈。

“g吗啦。”

“你才是!别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说的都是事实吧。你不觉得一肚子火吗?”

“烦死了。够了!”静奈下了床上,拎起一旁的包,走向玄关。

“去哪儿?”功一问道。

“回去。”

“已经释然了?”

听罢,她穿着鞋的手停了下来,转过身。

“父母被杀的事实怎么可能释然。不过我们也束手无策,不是吗?那唯有早点遗忘这事。虽然我觉得不可能。”她一脸消沉地挥挥手,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功一仰望着天花板,长长地叹了口气。

“哥哥,今后该怎么办?”泰辅问道。

“什么该怎么办?”

“我们的生活啊。哥哥,你以前不是说过嘛。这是我们最后的工作。结束后,我们彻底金盆洗手,不再以欺诈为生。”

功一点点头。

“这点想法至今未变。今后,我们正经地好好生活吧。”

“虽然如此啊,我觉得仅仅这样还不够呐。”

“不够?什么不够啊?”

“听着案件真相时,我有想过。虽说是为了孩子,我绝对无法原谅为了钱杀害我们父母的柏原。这种肮脏的钱也救不了孩子。凭着从别人那儿夺到的钱得到幸福什么的,太自欺欺人了。”

“泰辅,你……”

“我要去自首。好好赎罪后重新过活。不这样做,我一辈子都无法安心。”泰辅莞尔道,“没事啦,我还年轻呐。”

功一不由自主地皱着脸。下定这个决心,泰辅肯定经历了一番心理斗争吧。恐怕不是最近才萌生的想法,而是从很早以前就一直在考虑了吧。他痛恨着自己的迟钝,居然全然没有留意到弟弟的苦恼。

“知道了。我也一起去。”

“不要啊。我一个人自首就够了。受害者他们又没见过哥哥。”

“问题关键不是这点,你觉得这个理由我会接受?你觉得我是这种人?”

听到功一的这番话,泰辅痛苦地咬紧嘴唇。

“但是,”功一说道。

“两人一同自首的话,会有残留问题呐。”

“嗯。”泰辅点点头,“我们不能扔下静不管。因为我们彼此有着深深的羁绊啊。”

“没错。”功一答道。

伏案在铺着全新桌布的桌上,行成确认着邀请函的内容。“户神亭”麻布十番店的开张r迫在眉睫。今天预计要送出邀请函。

确认完措辞无误,正松了一口气时,“店长,有客人。”一位男x工作人员通报道,“他自称是有明先生。”

行成慌忙起身:“请进来。”

没多久,穿着黑s夹克的有明功一走进来,他向行成点头打了个招呼。

“欢迎大驾。请坐。”行成指指对面的座位,“想喝咖啡还是红茶?”

“不用了。比起这个,我有要事相谈。”他的口吻有些生硬。

“比前几天的事还要重要?”

“某种意义而言,或许如此。”功一的眼神一如最初般认真。

“抱歉,等一下。”说着,行成走向门口。那儿有位男x工作人员正在打扫。

“暂时别让任何人进来。”

“好的。”听到工作人员的答复,行成回到座位。

“上次矢崎小姐来这儿时,我也支走了旁人呢。那时听到了些令人难以置信的话。现在我总觉得有些心惊胆战。”他嘴角的笑容转瞬即逝,“话说回来,想说什么?”

“首先,我必须郑重道歉。我想你应该从警察那儿听说了,静奈对于我们是妹妹般的存在。但是,她接近你的理由和案件毫无关系。我们最初的目标是你。”

“哈?”行成张大嘴巴,“怎么回事?”

“我们计划从你那儿骗钱。我们会瞄准你单纯因为你是有钱人。简而言之,我们是……”功一深呼吸后继续说道,“人们口中的骗子。而且是老手。”

“骗……子。”虽然口中重复着这个词,他仍需要时间来消化它的意思。

对着呆若木j的行成,功一连珠带炮地开始j代他们的所作所为以及他们预备欺骗行成的内容。宛如中的水从缸口汩汩流出。行成找不到一丝c话的缝隙。就算有这个缝隙,他也定然保持着沉默吧。由于过度吃惊,他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是静静听着功一口中那些骇人听闻的话。

“所以,我们是罪犯,实在没有资格堂堂正正地生活。”j代完他们三人的所作所为后,功一脸上浮现出苦闷的表情。

行成紧握双拳,手心早已汗津津了。开口之前,他咽了口口水,稳了稳呼吸后,g燥的双唇微启。

“刚刚说的都是真的?”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句句属实。虽然我很想说我在撒谎,但这些全都是真的。”功一耷拉下脑袋。

行成伸手摸了摸额头。伴随着心跳,头痛一阵一阵袭来。

“难以置信。为什么做这些……”

“为了活下去。为了在这个社会活下去,没有依靠没有力量的我们别无选择。倘若要说其他开脱之词的话,那就是我必须担负起责任,作为哥哥的责任。当然,现在的我知道自己犯了个不可饶恕的错误。无论理由何在,我都不应该让他们成为罪犯。明明制止这个才是哥哥的责任,我却犯下弥天大错。”功一说道,犹如吐露长久积压在胸中的情绪似的。激烈的语气中含着对自己的满腔怒火。

“我明白你现在悔恨莫及的心情。不过,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这时,功一坐直身子,盯着行成的双眼。

“我们是罪犯。所以我和弟弟打算自首。但是,我们想保护静奈。她还是个小女孩,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陪着我们疯。不过,万一她知道我们自首,肯定会跟着一起去吧。”

行成眨了眨眼。

“如果是她的话,的确很有可能呢。”

“不能让她这么做。我和弟弟发誓在警察面前闭口不谈她。打算谎称每次骗人的时候,我们都临时雇佣其他女x。但是,她要是自己跑去找警察,我们也毫无法子。”

“就算这样,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功一突然从椅子上站起,跪在地上低头拜托道:

“所以今天我来此叨扰。为了不让她g出这种傻事,我们唯有拜托你了。她爱你,打从心底爱着你。你劝她的话,她应该会听。”

“她喜欢我?不,我觉得没这回事。”

“长年和她一起生活的我都这么说了,肯定不会搞错。弟弟也是相同看法。我们并不是想让你娶她。只要劝劝她即可。拜托了。事情就是这样。”功一继续低着头。

行成一片混乱。一方面,有明兄弟和静奈都是骗子这个事实动摇着他,另一方面,静奈爱着自己这句话惹来心脏一阵砰砰乱跳。他左右摇摆着,努力考虑着怎么办才好。

然而,一看到跪在地上的功一,他感觉自己渐渐冷静了下来。他羡慕毫无血缘关系却能打从心底紧紧牵绊在一起的三人。于行成,静奈是无可替代的存在。那么,她深爱的有明兄弟也是重要的人。

“请抬起头,功一先生。”行成说。

功一抬起头:“你答应我的请求了?”

“嗯。”他点点头,“但是,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我想买一样东西。”说着,行成微微一笑。

高山久伸被门铃声吵醒了。心想着又是快递啊,他透过猫眼张望了一番,门外站着一位身着西装的男子。还没想起他是谁,他就开了门。

“休假期间叨扰你,实在非常抱歉。”

低头道歉的正是南田志穗介绍的在三协银行工作的名为小宫的男子。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位陌生男子。

“什么事?”高山一脸戒备地问道。

“高山先生,您以前购买过欧洲金融公司的美元建筑债券,还记得吗?”

“当然有印象。”

这时,小宫畏畏缩缩地再次深深低头道歉。

“事实上,欧洲金融公司现在的状况非常不正常,长此以往,美元建筑债券可能会面临破产。”

“诶?”高山吓得身子不由自主地后仰,“怎么可能啊。不是说绝对没问题的吗?那我的钱呢?”

“实在是非常不好意思。您的钱当然会如数奉还。其实,今天我带来了现金。如果愿意的话,可以现在办下手续吗?”

接过小宫递过的厚厚的信封,高山瞧了瞧信封内,吓了一跳。里面全是一张张一万纸币。

他跪坐在地上,在指尖沾了沾口水数着这堆纸币。一共两百张。

“我只付了一百五十万。”

小宫点点头。

“事实上,南田后辈联络过我,她说自己投资的五十万也j给高山先生。听说是她个人向您借的。”

“啊……对呢。”

“如果没有异议的话,请在这边签名和盖章。”小宫递过文件。

文件上尽是些令人费解的话。高山按照指示签了名、盖了章,见状,两位银行员一脸满足地辞别。

关上门后,高山盯着装满现金的信封。事实上,他安心了。虽然他一直都很担心这笔钱,然而之前他实在苦恼该怎么提出解约才好。

已经和南田志穗毫无瓜葛了,他下定决心。

从高山久伸的公寓走出,泰辅皱着脸。

“终于搞定了四分之一。前途漫漫啊。真的要全部如数奉还吗?”

“没办法。已经答应行成在我们自首前尽量偿还那些钱。”功一答道。

“就算还了钱,也无法抵消我们的罪。”

“确实啊。但是呢,可能会减轻诈欺罪的恶劣程度。你也希望服刑时间短点,希望尽可能被判缓刑吧。”

“这是自然啦。不过,行成他竟然借这么多钱给我们呐。”

“不是借的,是商品的货款。”

“商品?什么啊?”

“马上就会知道的。嘛,虽然我打算总有一天要还这些钱。他也想哪天买只货真价实的吧。”说着,功一望向遥远的天际。

犹豫之间,静奈不知不觉已经站在店门口。她手上拿着一张邀请函。“户神亭”麻布十番店的开店纪念party的邀请函。卡片上亲手写着“请一定拨冗前来,等到您大驾光临为止。”的确是行成的笔迹。

突然,眼前的门开了。静奈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身着燕尾服的行成笑着站在她面前。

“恭候大驾光临。谢谢前来,这边请。”

行成带着静奈走向店内深处的餐桌。被柱子包围着的那个他素来中意的位置。店内没有其他客人,也没有工作人员。深感不可思议的静奈来回张望着,见状,他不禁露出苦笑。

“给你的邀请函上r子提早了一天。开张r其实是明天。”

静奈眨巴着眼睛望着行成:“为什么这么做?”

“我实在很想两人单独庆祝。仅此而已。我很抱歉耍了点手段。”g脆地坦白后,行成低下头。

“明明已经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你这么认为?”

“不对吗?”

“那么,我有问题。你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吗?对你来说,我是今后一辈子再也见不到都无所谓的人?”

行成的口吻比平时来得炙热。受到这股气势的压迫,静奈低下头。

“我不是。”他说,“对我来说,你是不可缺少的存在。现在是,将来也是。”

他的话一把戳中盘踞在静奈内心深处的那个隐秘的心结。那股力量非常强劲。她说不出一个字。

“我们对彼此的事几乎一无所知。我想我们需要更多j流,这些不见得全然都是快乐时光。但是,我对你的感情绝不会改变。”行成递过一只小小的盒子。戒盒。“请务必收下。”

静奈感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剧烈,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一言不发地打开盒盖。看到里面躺着的戒指那瞬间,她的心跳

第 92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静奈感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剧烈,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一言不发地打开盒盖。看到里面躺着的戒指那瞬间,她的心跳愈发猛烈。

“为什么这个会在……”

“把它当作礼物送给你不正是我的任务?”行成温和地笑着,“我也想和你们彼此羁绊。”

静奈感到一种看不见的感情包围着她。它很温暖、很柔软,而且令人眷恋。她无言以对,眼泪夺眶而出。

这枚戒指就是那枚戒指——功一计划让行成当作礼物送给静奈的那枚戒指。

'东野圭吾'请勿弃物 上1

打完高尔夫回来,车从御殿场驶入东名高速。

“那要怎么办?”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春美将罐装咖啡拿离唇边。

“一想到该怎么办,就觉得很棘手。”斋藤和久依然望着前方,咂了下嘴。

“太太也知道了我的存在吧?”

听到春美这句话,和久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

“就是因为知道才提出离婚的啦。”

“是嘛。就这么离婚的话会怎样?你什么也捞不到?”

“那当然了。责任在我这边,搞不好还会问我要赡养费。话说回来,我没那笔钱,她应该是最清楚的。”

“唔。”春美又喝了一口咖啡:“离婚的话我是很高兴啦,不过听你说太太的财产一点都弄不到,真是不甘心。”

“不是什么不甘心的问题,说白了,我会一无所有,因为是她的公司雇用我的。”

连这台车也是她的东西——斋藤轻拍了下沃尔沃的方向盘嘀咕道。

“那样一来,我能拿到的钱也是零了。”

“那还用说,我是身无分文的。”

“真要命。”

“所以我才那样说啊。”斋藤依然望着前方,右手横伸出来,从春美手上抢过罐装咖啡一口喝光。已经变得微温的美味y体滑溜地淌进喉咙。

“总得想个办法。她可能也在着手准备离婚了,在那之前,得想个妙计出来。”

他斜眼瞧着春美。“你也会帮忙吧?”

听他这样说,春美的神s有点为难,犹豫地答说:“只要我力所能及,做什么都行。”

“真的吗?这话可别忘了。”说着,斋藤把空咖啡罐轻快地丢到窗外。

2

深泽伸一意识到是前面的车子丢了什么东西出来,是那之后不久的事情。

握着方向盘的深泽伸一身旁一声钝响,与此同时,田村真智子“啊”地惊叫起来。

深泽瞟了眼旁边,吃了一惊:真智子捂着左眼。

“痛啊,好痛、好痛啊!”她开始哭叫。深泽慌忙在路边停下车。

“怎么了?”

“不知道,痛、好痛,救救我伸一,救救我!”

真智子仍然捂着左眼,深泽想把她的手挪开,又放弃了,他看到她的指间渗出鲜血。

“我们马上去医院!”深泽发动了汽车。

深泽在下一个高速公路出入口下了高速,在加油站问了医院的位置,疾驰而去。加油站的店员看到副驾驶座上真智子的情形,大吃一惊。

终于看到了医院。遗憾的是医院不大,医生一看真智子的伤势,马上联系当地的大学医院,于是深泽再次载上真智子,驶往几公里外的大学医院。其间可能因为过分的剧痛,真智子一言不发。

由于事先有联系过,真智子立即被送进治疗室。护士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时,深泽自己也一头雾水。

等着真智子治疗的时候,深泽想起必须和真智子位于静冈的家联系,走到公用电话那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说好,拿着话筒发愣。

他刚刚才和真智子的父母道过別。

深泽今天是去真智子家里正式求婚。

真智子的父母以前就赞成两人j往,此时与其说感到寂寞,毋宁说带着放心感答允了深泽的求婚。母亲自始至终笑容满面,父亲则早早说起了孩子的事。

“女儿还不懂人情世故,拜托你照顾了。”刚才分别时,真智子的母亲这样说。

真智子则不服气地回说:“不要说我像个孩子啦。我一次也没让父母担心过吧?”但母亲仍然笑眯眯地送别了她。

——没让父母担心过吗?

深泽心想,说不定这是最令人担心的事了。他深呼吸了一次,拿起话筒。

结束了不好受的联络后,深泽离开医院,走向停车场。他要调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刚才接电话的真智子母亲也一个劲地追问这个问题,但他充其量也只能回答说,好像她的眼睛被什么打中了。

深泽打开副驾驶座边的车门,环视着里面,立刻发现脚底下扔着一个东西。

是空咖啡罐。

这显然不是两人喝过的东西。深泽和真智子都不爱喝罐装咖啡。

那样说来——深泽想起了事故发生前的情形。在前面开的那辆车不是扔了什么东西出来吗?一定就是这个空罐子没错了。

“可恶!”

深泽一股怒气直往上冲,伸手就想把空罐子扔掉,但刚要碰到,又缩回了手。这是重要的物证。随便留下指纹只怕不妥。深泽环视着车内,找到了一个掉下来的塑料袋,小心地不留下自己的指纹,把空罐子装进了塑料袋里。

——但这是哪个家伙g的?

深泽的职业是摄影记者,主要在户外活动,拍摄植物和野鸟,为此他经常去各地的旅游景点和野营地,总是被丢弃的空罐子的数量惊到。但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会以这样的形式受害。

深泽回到医院,再次站在公用电话前给当地警署打电话。但接听的负责人听到一半就打断了他的话,说这不归他们管辖,发生事故的地点属于附近的警署。深泽询问那儿的电话号码,对方显然很不耐烦地告诉了他。

深泽按照给的电话号码找到了j通课,但这里也让他失望了。负责人听完他的话,开口说出漫不经心的感想:“很多啊。”

“很多?”

“是说从窗口丢空罐子的家伙。到底长的什么神经啊?”

“那……我该怎么办呢?在这等着可以吗?”

负责人就好象闲聊一样答复受害者的申诉,让深泽感到有点焦躁。

“唔,是啊。”负责人仍然说得含含糊糊:“只凭你提供的情况,很难锁定对方的车,即使找到了,要是对方咬定自己没丢过空罐子,也只能就此了结。”

深泽沉默了。最后负责人又说:“老实说今天发生了好几次事故,我们有点忙,能不能麻烦你来我们这边?因为我们要制作个大致的调查书。”

这一刹那深泽心想,算了,指望警察是没用的。他们只对被害者和加害者一清二楚的事件感兴趣。就算有人因为丢弃的空罐子受了伤,他们也觉得最好自认倒霉了事。

负责人正如他所说的,用“大致”的口气问了他的住所和姓名,深泽也就大致地回答了他。但他已经无心去警署,并且明白就算自己不去,警察也不可能来询问。

深泽粗暴地搁下话筒,回到治疗室,刚好真智子被运了出来,她的半边脸上一层层缠着白s的绷带。

“你是送她来的人吗?”

看似主治医生的人向深泽打招呼,医生年约四十左右,身材瘦削。深泽答说“是”之后,医生把他叫到走廊一角。

“伤口比想象的要深。到底是什么打中了眼睛?”

“是这个。”

深泽举起拿在手上的咖啡罐。

“高速公路上,从前面扔过来的。”

“哎呀……”医生皱起眉头,摇了两三次头。“经常有从窗口扔东西的混蛋,但在高速公路上丢东西,我也没怎么见过。”

“医生,她的眼睛怎样了?”

医生突然移开了视线,然后又看回他。这时深泽察觉到,好像治不好了。

“因为伤得很深,”医生说:“一般来说视力没有恢复的希望了。”

“……是这样吗。”

深泽盯着塑料袋里的空罐子,心想反正不打算向警察提出控诉,不如g脆一脚踩扁算了。但他还是忍耐住了,随即考虑起该怎样向马上就到的真智子父母解释。

3

“开玩笑的吧?”春美凝视着瞪着眼睛的斋藤。但他摇了摇头。

“很遗憾,现在已经没有开玩笑的余地了。不快点想办法就来不及了。”

“可是,杀人什么的……”

春美咬着自己的拇指,身体微微颤抖。“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吗?杀人那种事……别g吧。”

“那,和我分手?”

斋藤从床上坐起。“我和你分开,向她下跪恳求的话,说不定她也会放弃离婚的打算。”

“不行。”春美抱住斋藤的身体。“我不要和你分手,只有这件事绝对不行。”

“是吧?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一旦我被她扫地出门,这间公寓的租金也会支付不起,你也不愿意这样吧?”

斋藤离开她的身体,拿起放在枕边的香烟,叼起一根点上,灰白s的烟摇曳着飘向天花板。

春美仍然伏在床上默不作声,但过了一会,慢慢仰起头看他。

“被抓到怎么办?”

“哪会被抓到!”斋藤说。“我已经想好了妙计。”

“怎么做?”

“事先制造不在场证明。当然,是伪造的不在场证明。”

斋藤拿过烟灰缸,砰地把烟灰掸落在里面。“为此我需要你的帮助。你说过一定会帮忙,没忘吧?”

“没忘啦……”

“不是什么难事。你要做的只是开一下车。”

“开车?”

“对,开我的沃尔沃就好。”

斋藤穿上内衣起床,从电话台上拿起便笺和圆珠笔。“事实上下周我和太太要去位于山中湖的别墅。有一个恶趣味的聚会,别墅的朋友一年一次聚到一起,确认大家的繁华景象。所以唯有那一天,我们也要扮演恩爱夫妻的角s。”

说着,他在便笺的上方写下“山中湖 斋藤和久 昌枝”。昌枝是斋藤妻子的名字。

“另一方面,你乘坐电车,悄悄离开东京。目的地当然是我们所在的地方。傍晚前到达就行了。”

他写下“东京 春美”。

“乘电车?开车不行吗?”

“对,不能开车。”

斋藤断然说道。“因为开车很惹眼。万一被人注意到,苦心安排的诡计就断送了。听好,你一到我们的别墅,就悄悄躲到沃尔沃的行李箱里。钥匙我事先给你,别墅的后门也帮你打开。”

“行李箱?我不要躲在那里。”春美在床上扭着身体。“好像给关起来似的,我讨厌那样。要是出不来怎么办?”

“有我在不要紧。总之听我说完。傍晚过后,我会陪太太出去购物,当然不是真的去购物。一进入无人的深山,我就乘隙杀掉她。这里且当它是x地点,把尸体放在这个地方后,我打开行李箱,你爬出来,马上穿上太太的衣服。除了上衣和外套外,再戴上眼镜和帽子。你和我太太身量差不多,乍一看想必认不出来。你装扮好后,坐到驾驶座上,我坐到副驾驶座,开车返回原来的别墅。那时分旁边的院子里应该开始了露天烧烤餐会,就把车停在那前面。”

“停在大家前面?别人不会发现我是乔装改扮吗?”

“不用担心。说是亲密朋友,也就是一年见一次的程度,那时外面天s大概已经暗下来了,况且人又是坐在车上,肯定不可能认得那么清楚。”

那就好……然后呢?”

“我一个人在那里下车,你再次开车,返回来时的路上,我向附近的人说太太好像有东西忘买了,然后你开车去x地点。”

“去尸体那里?一个人去?”

春美现在好像快要哭出来了。斋藤在烟灰缸里碾熄烟头。

“你稍微忍耐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一到那里,你就把借来的上衣眼镜什么的还回尸体身上。”

“不行,我做不到。”

春美带着绝望的表情激烈摇头。

“可以的。这种事没什么大不了,就当是为了我,拜托了。”

“可是……帽子和眼镜还罢了,衣服不行。我在书上看过,尸体经过一段时间会变僵硬。”

“那就把上衣脱下来丢在车上,这样能办到吧?”斋藤坚持说,但春美仍然愁眉苦脸。

“晚上跟尸体单独在一起,好可怕,肯定会吓得动弹不得。”

“做得到的,你是一旦情况紧急就能办到的女人。”

斋藤抓着她的肩膀来回轻晃,她看似难过地回望着斋藤。

“之后要怎么做?”

“再次躲在行李箱里。”

“又要躲到行李箱里啊……”

春美皱起眉头。

“那时我开始吵嚷,说出去购物的太太还没回来。然后大家一起去寻找,我也搭上某个人的车前往x地点,看到沃尔沃的同时,也就发现了尸体。我拜托一道去的人联系警察,等对方的影子看不到了,我就把沃尔沃开到附近的车站,从行李箱里把你放出来,你装作若无其事地坐电车回东京就行了。”

“然后你呢?”

“当然是回到现场。假如有谁先来了,我就说因为想联系亲戚,去找公共电话了。”

“如此一来,”春美舔了舔嘴唇:“事情就变成太太独自去买东西,路上被人袭击,而那时你正和别墅里的朋友们一起享受露天烧烤餐会,拥有不在场证明。”

“就是这么回事。”斋藤坐在床边,抚着春美的头发。

“可是我没有不在场证明,万一警察怀疑到我,要怎样说才能脱身?”

“警察不会怀疑你的。”斋藤乐观地说。“现在知道你我关系的只有我太太而已,她又心高气傲,想必还没有告诉任何人。所以就算她死了,也不会立刻怀疑到你。不过事件发生后,我们最好暂时不要见面。另外还有一点,我杀死她时,会选择一般认为女人的力气不可能办到的方法,就算警察知道了你的存在,也不会怀疑到你。”

听了她的解释,春美并没有改变忧心忡忡的表情,斋藤也知道她还没有下定决心。

“实际上我还有一个想法。”

他再次开口了。“为慎重起见,替你也制造一个不在场证明。”

“我的不在场证明?要怎么做?”

“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诡计,是使用电话。我先给你的店里打电话,问春美小姐在不在,对方当然会说,你今天休息,我就挂掉电话。”

“然后?”

“接着你用手机给店里打电话,不用说你当时是在别墅那里,但要装出从自己家里打电话的口气。你说刚才接到一个奇怪男人的电话,不知店里接到没有。店里的人自然会说,接到了。你就用明显很厌烦的声音说些被一根筋的男人纠缠不休,很要命之类的话,然后挂断电话。这样一来,别人就会认为你当时是在自己家里。也就是说,不在场证明成立了。”

春美沉思了一会儿,大概是在心里消化斋藤的话,而后犹犹豫豫地嘀咕说:“能顺利进行吗?”

斋藤钻进被子里,抱住她的肩膀。“会顺利的,我保证。”

“可是……好可怕啊。”她仍然在微微颤抖。

'东野圭吾'请勿弃物 中4

车型是沃尔沃,而且应该是从御殿场上的东名高速——这是深泽伸一对当时前面跑的那辆车唯一的记忆。车的颜s好像是白s的。

除此之外别无任何线索。只凭这点情报想找出伤害真智子眼睛的犯人,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要是再多点线索就好了。

走在去往田村真智子家的路上,深泽叹了口气。真智子在事故发生两天后出院,现在在家静养。

本来深泽预定明天去看望她,但昨晚真智子的母亲打来电话,问能不能稍微早点过来。

“她心情很急躁,拿我和她爸爸撒气。我想要是见到你的话,也许会比较冷静些。”

听了母亲的诉说,深泽心想,这也难怪。尽管还有一只眼睛无恙,但不可能有人突然被夺走了视力还平心静气吧。况且真智子是发型设计师,对这份职业来说视力极为重要。

田村家热情招待了深泽。缠在真智子左眼上的绷带令人心痛,但一看到他,真智子也显得很高兴。她说r常生活上毫无不便。

“听说再有一周就可以拆下绷带了。不过眼睛好像还是看不见。”

真智子甚至略微露出笑容,仿佛一吐为快地说道。她是藉由这种做法来防止自己陷入悲伤不能自拔吧。正因为了解这一点,深泽更加不知说什么好。

“喂,去我的房间吧!”

真智子拉起他的手。她的房间在二楼。“妈妈你不要进来哦。两个年轻人谈话才开心。”

“好好,不打扰你们。”真智子的母亲笑着回答,然后朝深泽轻轻点点头。

一走进自己的房间,她就抱住了深泽。虽然有点吃惊,但深泽也伸手回抱住她。

“不会嫌弃我吗?”她问。“我的一只眼睛看不见了,你不会嫌弃我吗?”

“别说傻话了。我又不是和你的左眼订的婚。”

听深泽这么说,真智子啜泣起来,眼泪濡湿了他的衬衫。

“痛。”左眼虽然没有了视力,但还是会流出眼泪吧。她按住左眼上的绷带。

“不要紧吧?”

“嗯,不要紧,别担心。”

真智子微微一笑,伸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塑料袋,袋里装着那个空咖啡罐。

“伸一,生气有时也有好处哦。一看到你放在这里的空罐子,悲伤就烟消云散了。”

“我本来还以为对你的精神健康不太好呢。”

真智子还在病房的时候,他刚把这个空罐子拿给她看,她就无论如何都坚持要自己留着。

“我说……不能设法找到犯人吗?”真智子看着塑料袋里的罐子说。

“我也在考虑这件事,可怎么都想不出好办法。而且我们与警察不一样,没有调查的方法。”

“要是肇事逃逸的话,警察就会热心了吧。果然被害者不死不行吗?”

“不是那样的,我想是因为肇事逃逸的情况,搜查有成果的可能x比较高。现场会留下痕迹,车身也会有伤,要推断出犯人并不太难。相比起来,这次的事件搜查的成功率显然很低,所以从一开始就不热心。”

“就是说辛辛苦苦也立不了功?”

“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吧。”深泽耸耸肩。“连警察都这样想,我们要找出犯人恐怕几乎是不可能的。”

“只能死心了吗……”

“不,我还不想死心。”深泽明确说道。“我知道那是辆白s的沃尔沃,正琢磨着得从这一点上想个办法出来。”

“白s的沃尔沃……啊。”真智子呆呆地凝视着空中。“说不定是我看错了,不过,那辆车的后车窗那里好像放着煤气瓶。喏,就是以前去野营时,你带去用在煤气灯上的y化气瓶。”

“煤气瓶?真的吗?”

“我就说我也没有把握嘛。不过我想我是在事故发生前,从前面车上模模糊糊看到的。当时我还想他们是不是去野营啊,因为那东西看上去很像y化气瓶。”

“唔。”深泽明白真智子说的是什么东西了。就是煤气灯用的燃料,绿s平底筒型的y化气瓶。

“可是会有人把那种东西放在车后架上吗?还是开沃尔沃的人。”

“不清楚啊,果然是我看错了吧。”

真智子无力地垂下头。看到她这个样子,深泽开始想好好利用她好不容易想起来的记忆。

“那辆车是从御殿场驶上东名高速,也就是说,很可能是从富士五湖【注】开过来的。”他说。“所以可以认为他们是野营回来,那样的话,大概就会备有煤气瓶这种户外用品了。”

“富士……肯定是这样。”真智子拍手说道。但表情立刻黯淡下来:“可是只凭这个不可能找到的,周末去富士山的人太多了。”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对方要是别墅一族的话,可能还会出现。”

“别墅?啊,原来如此。虽然沃尔沃不是什么高级得吓人的车,但开沃尔沃的人,也有可能拥有别墅。”

“好!”深泽重重点头。“从明天起我就去调查富士山周围的别墅看看。说不定会出现奇迹,发现那辆肇事的白s沃尔沃。”

“好像碰运气一样……但要是找到了白s的沃尔沃,怎样查明那是犯人的车呢?”

“是啊。”深泽想了一下答道:“那种事到时再琢磨吧。”

5

周六中午,斋藤和久开着沃尔沃从家里出发。妻子昌枝坐在副驾驶座,她把汽车电话切断:“这一来就完成了一项工作,今天预定不接电话。”说着,她微微一笑。

“因为去年突然被人叫走,匆匆忙忙的吧。”

“就是啊。难得的聚会也糟蹋了。”

昌枝继承了父亲的公司,经营着好几家商厦,而且她不是单纯的第二代,天生x格要强,不断取得成就。她和斋藤是恋爱结婚,但在工作上完全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

斋藤踩下刹车时,传来什么东西掉到后座上的声音。昌枝扭过身捡起来,拿给斋藤看:“什么啊这是?”那是个绿s的平底罐。

“喔,这个啊。是以前在加油站,说是什么纪念品送给我的。大概是车蜡吧。”

“是嘛,送这种不值钱的东西。”说着,她把绿s的罐子抛到后座上。

六点多两人抵达了山中湖别墅。别墅外观上是加拿大风格的原木小屋,但里面则是高级宾馆的感觉。

斋藤搬运行李时,昌枝早去向附近别墅的朋友们寒暄去了。等她的影子看不到了,斋藤拿起别墅电话的话筒,按下他让春美携带的手机号码。响了两声后,电话接通了。

“是我。”传来春美的声音。

“你现在在哪?”

“你的别墅附近。”

“你来这路上,没被别人看到吧?”

“没看到。”

“很好。”斋藤看了看手表,六点半。“那就按照预定行事,你做好准备。”

挂断电话后,斋藤再次按下电话号码。这次是春美工作的酒吧的号码。很快有人接电话,是个女人声音。

“春美在不在?”斋藤刻意用粗鲁的语气问,眼前仿佛看到了对方的表情变化。

“她今天休息。您是哪位?”

“我是谁都没所谓,倒是春美真个不在么?你不是在隐瞒吧?”

“没隐瞒。你到底是谁?说怪话的话我可要报警了。”

斋藤没有回答,粗暴地挂上了话筒。一边暗喜自己演得不错,一边再次给春美打电话。

“我打过电话了,接下来该你打。打完电话,就按照我们商量好的躲到行李箱里。”

“真的会很快让我出来吧?”

“那当然,相信我好了。”

挂断电话,斋藤出了别墅。停车场因为在建筑背面,从外面看不到。

“哎呀,你好。今年也请多关照啊。”隔壁别墅的主人看到斋藤,向他打招呼。

6

深泽伸一从河口湖步向山中湖。虽说是有工作要拍这一带的照片,但他全围着别墅转,则有工作之外的理由。

——话说回来,也是意料中事。

深泽眺望着停在停车场的一辆车嘀咕道。今天怎么也找不到白s的沃尔沃,到现在为止一台也没看到。

自从与真智子约定后,深泽一发现白s沃尔沃就拍下照片。拍的时候他想,说不定犯人就在这其中。

深泽走进山中湖附近的咖啡馆。这是栋好像出现在绘本中的白s建筑,店里不出所料,只有一个年轻女孩子。深泽在一角坐下,点了杯咖啡。

——也不是说找到白s沃尔沃就能怎样。

深泽从包里拿出塑料袋,盯着里面的空罐子叹了口气。从一开始他就没当真以为能找出犯人,只是考虑到真智子的心情,不能一无行动地就此死心。

昨天他和真智子见了面。她又稍稍恢复了些精神。

“我被爸爸训了。”说着,她吐了吐舌头。“爸爸说既成事实是改变不了的,不能老是纠缠那样的事情不放。”

真智子的父亲是个木工,为人古板,对人对己要求都很严格。

“他说给你也添了麻烦,你也有工作要做,为这事耗费时间,不能安心工作。”

“说得真刺耳。”深泽苦笑。

“不过我也这么想。所以啊,明天就结束吧。”

真智子目光真挚地向他看来。“什么都不做的话过后也许会后悔,不过我心情已经平静多了,所以最后再找一次,然后就到此为止吧,我也努力忘怀这件事。”

“这样好吗?”

“没问题。因为就像爸爸说的,已经是既成事实了。”

她递出那个咖啡罐。“明天把这个找地方丢了吧。这个放在那里,我总是念念不忘。”

“好的。”深泽收下了空罐子。

——看来差不多该想想把它丢在哪里好了。

深泽看着塑料袋里的罐子,一边啜着淡咖啡。

7

露天烧烤餐会的准备差不多就绪了。平素的成员们聚在一起,话题的中心总是昌枝,她就是这种x格,非如此不能满意。

斋藤瞄了眼手表,向昌枝说:“我去买点东西。”

“哎呀,有什么忘买了?”

“酒呀。忘买波旁威士忌了。”

“那顺便再买点葡萄酒吧,总觉得好像不够的样子。”

“ok。”

斋藤绕到别墅背面,走到车旁,打开了行李箱。按照预定,春美已经躲在里面了。

“啊,太好了。”

或许是心里没底,一看到他,春美就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里面又黑,又冷得厉害,还得再进去一次吗?”

“你再稍微忍耐一下。我太太马上就要来了,你乖乖在里面。”

春美好像还想说什么,但斋藤没有理会,关上了行李箱。

等了约一分钟,他坐上车,发动了引擎。车缓缓开出了停车场,从别墅前经过时,他向参加露天烧烤餐会的朋友挥手示意。

地点已经决定了,就在万一发出声音也不虞他人听见的森林里。下手应该并不难,毕竟春美做梦也没想到被杀的人是自己。

斋藤心想,虽然她有点可怜,但这也叫不得己。本来纯粹抱着玩乐的心态j往而已,都是认真起来的一方不好。以前自己提出分手时,爽快答应不就没事了。就因为她宁愿把至今的事全部向太太揭穿也不肯分手,他才得出结论:只有杀她一途。

好个蠢女人。

就因为愚蠢,像这次这样的计策也轻易上钩。

“脑子笨的家伙还是死了的好。”斋藤歪着嘴唇嘀咕。

按照预定抵达了目的地,周围全是树木环抱。斋藤停下车,戴上手套,来到车外。

行李箱打开了。春美坐起上半身,怯生生地四下张望。即便在黑暗中,也能清楚感觉到她在害怕。

“结束了?”她问。意思大概是杀掉了昌枝没有。斋藤摇头。

“还没有,现在开始。”

“现在开始?”

“就是说,现在开始杀。”

而后,他的手掐上了春美的脖子。

【注】富士山周边位于山梨县境内的五个湖泊的总称。五湖分别是河口湖、山中湖、西湖、本栖湖、精进湖。

'东野圭吾'请勿弃物

深泽刚刚步入高级别墅区,就见旁边的别墅里开出一辆白s的沃尔沃。深泽急忙想拍照,但车子一眨眼就开走了。

与至今遇到白s沃尔沃时的感觉不同,这一刹那,深泽有种奇妙的感觉。他直觉感到,可能就是这辆车。

——不会吧,不过,或许……

深泽望着车子开出的地方。那里聚集了几名看来像是别墅主人的人士,在院子里开始派对。几个人都是三十来岁到四十四五岁左右。

深泽在别墅周围漫步。停车场在别墅背面,现在里面没有车,这样看来,刚才那辆沃尔沃或许之前就停在这里。

别墅周围围着铁丝网,但有个看似后门的入口,也没上锁。深泽决定进去看看。

由于停车场带有屋顶,可以用百叶窗隔绝起来。确实是这样比较好吧,深泽也曾听说有反感别墅族的家伙夜里拿车消遣的事。

停车场里很宽敞,似乎是兼作库房。墙边放着几个置物架,收着绳子和帐篷,还有折叠式的郊游桌。

——好像没有煤气瓶呀。

深泽正这么想着,突然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你在g什么?”深泽一惊,一只手拿着的塑料袋掉到了地上,空罐子从里面滚了出来。

回过头时,只见一个浓妆艳抹的小个子女人正瞪着他。

“啊,抱歉,其实我从事这份工作。”

深泽拿出名片。“这栋建筑太漂亮了,希望能容我拍张照片。”

女人只瞥了名片一眼,马上又还给他。

“很遗憾,满足不了你的要求。我对拍照这种事不感兴趣。”

“这样啊。”

“没别的事的话可否离开?”

“好的,不过之前有件事想问,上周六你也来这里了吗?”

“上周六?”

女人诧异地摇了摇头。“没有,没来这里。怎么了?”

“不,没什么。失礼了。”

“喂,等一下。”

这回是女人叫住他。“你有东西忘了。”

她把深泽掉在地上的塑料袋拾还给他。深泽环视着停车场,空罐子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怎么了?”

“喔,没事。那么告辞了。”

深泽快步从后门出来。这样就行了,他想。

——空罐子也消失了。

真智子也会理解自己的,深泽心想。

9

周r晚上,斋藤和昌枝一起回到了家里。到家时也是斋藤一个人搬运行李,昌枝嚷着累死了累死了,忙不迭地躺到沙发上。

“我去把托博接回来。”

托博是他们养的狗的名字,旅行时寄放在朋友家里。

“嗯,拜托了。”昌枝用迷迷糊糊的声音答道。

斋藤驱车前往春美的公寓,行李箱里放着她的尸体。从别墅离开时,行李全堆在后座上,但无意自己搬运行李的昌枝没有任何怀疑之意。

晚上九点多,斋藤到达了春美的公寓。

斋藤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停车场最里面停着一辆派美,那是春美的车,斋藤把车停在派美旁边,戴上手套,下了车。

斋藤绕到沃尔沃后面,吸了口气,打开行李箱。春美躺在里面,保持着昨晚被扔进去时的姿势,并没有散发出可怕的异味。或许就像春美说的,行李箱里意外的寒冷。

尸体睁着眼睛。斋藤避开那双眼睛不看,从她包里拿出钥匙,打开派美的车门,然后把尸体从行李箱里拖出来,让她躺在派美的后部座席上。

斋藤把车钥匙放回春美的包里,确认没有任何疏忽后,锁上车门。

——好了,谁也没有看到。

斋藤迅速坐进沃尔沃,气势十足地发动了引擎。

发现尸体是在十月三十r星期一。发现者是租用中井春美旁边停车位的银行职员。似乎是早上准备上班时,他无意朝旁边的车看了一眼,发现了尸体。年轻的银行职员像是第一次看到尸体,警察询问证言时,他还苍白着脸。

警方立刻开始走访公寓的居民,但无法确定尸体是什么时候放在那里的。不过,春美的车是从周五晚上就一直停在那里,这一点看来基本确实。

死者没有被窃,也没有暴行的痕迹。搜查当局认为,很可能是因怨恨杀人。

侦查过程中,一个刑警获得了耐人寻味的情报,情报提供者是春美工作酒吧的妈妈桑。

“周六下午六点多,有个奇怪的男人打来电话,问春美在不在。我说她今天休息,那人也不说自己名字就哐当挂了电话。之后春美很快来了电话,问有没有怪里怪气的男人给店里打电话,我说有啊,她就叹了口气。听起来她好像是从自己房间里打来的电话,说被人纠缠不休真要命。”

“她没说是什么样的男人吗?”

“没说。好像是不想说起,我想如果真的为难的话,会坦率说出来吧。”

这个情报让搜查有了一个方向,就是寻找与春美有关系的男人。以前的男人,有某种关系的男人,都依次成为嫌疑对象。

斋藤和久的名字浮出水面,是在案发的第四天。因为以前春美的朋友称赞她的洋服时,她说漏了嘴,透露是一个从事洋服相关工作的客人送给自己的。经过调查,符合条件的只有斋藤。又调查了春美的房间,陆续找出与斋藤妻子经营的商厦内出售的同样种类的洋服。

两名搜查员立即去找斋藤,分别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金田刑警和辖区的田所刑警。

与两位刑警对峙的斋藤听到中井春美的名字时,立刻显出想不起来的表情,听到酒吧的名字后,“啊”地轻拍了下手。

“是她呀。我在店里跟她聊过一两次。她被杀了?哎,真叫人吃惊啊。”

金田刑警问到有没有送给春美洋服时,斋藤以意外的表情否定说,连j往也没有过,不可能送她礼物。

“那么上周六到周r你是在哪里?”金田刑警问。春美的死亡推定时间范围是从周六中午到周r早上。

“不在场证明吗?”斋藤胸有成竹地一笑,供述说那天去了山中湖的别墅,证人就是附近别墅的朋友们。

“因为几乎一直和大家在一起,随便问谁大概都能知道。”

口气自信满满。

两名刑警回到搜查本部后,本部长问起对斋藤和久的印象,两人异口同声,认为他非常可疑。

金田、田所两位刑警于这周六造访了山中湖,因为他们听说上周六与斋藤夫妻进行了露天烧烤餐会的山下夫妻这周也会再来。山下夫妻好像住在静冈市,每月来别墅两次。

接受刑警问话的山下夫妻显得很困惑,但作出的证言与斋藤和久的供述内容几乎相同。

“嗯,是的。约六点多见到他们,之后一直和我们在一起。那天气氛很热烈呢,烧烤结束后,还在斋藤家的别墅里闹腾到凌晨两点左右,害得我宿醉得很厉害。”

看来很和善的丈夫眯着眼睛说。

“斋藤先生有没有什么反常的表现?譬如说,担着心事的样子?”田所问。但山下只是歪着头说:“不清楚啊,想不起来了。”

“确实一直都在一起吗?有没有那么一会儿,只有斋藤先生一个人不在?”为慎重起见,金田问道。

山下抱着胳膊沉吟着,而后抬起头:“这么说来,只有一次他不在。”

“在餐会正式开始前一会儿,约六点半左右,他说去买酒,开车出去了。”

“一个人吗?”

“是的。我记得大概三十分钟或四十分钟后回来了。”

“三四十分钟啊。”

刑警们又问了周r的情况后,向山下道谢告别。

“三十分钟的话,也有可能杀害了春美,放在行李箱里吧。”田所说。金田也点头。

“只要接下来能找到春美来到这里的可靠证据。”

搜查本部得出结论,春美的恋人基本可以认定为斋藤。根据是至今为止,春美向店里请假的r子与斋藤在外过夜的r子完全一致,而且春美拥有的饰物中,也有判断为斋藤所购之物。

搜查会议上的意见认为,尽管如此,斋藤看来并不打算和有钱太太离婚,可能最后两人为了分手闹别扭,斋藤起意杀死春美。

问题在于不在场证明。

根据酒吧妈妈桑的证言,周六傍晚,春美在自己家里。而另一方面,那时斋藤在山中湖。如此一来,他不可能作案。

但年轻搜查员中有人提出颇值得玩味的见解,即春美给酒吧打电话时,人可能在山中湖附近。年轻刑警的推理认为,那奇怪男人的电话无疑是斋藤打的,他可能对春美有所嘱咐,让春美打了那个不真实的电话。

假如当天春美来了山中湖,斋藤作案便成为可能。大概斋藤杀害春美后,将尸体藏在车子的行李箱里,翌r回东京时,顺便将尸体运回,抛到春美的公寓。这一来不在场证明就成立了。

事实上昨天另外的搜查员去找了斋藤,对他说希望看一下沃尔沃的行李箱。据说斋藤显得很亲切,但行李箱里明显留有最近打扫过的痕迹。

因此,对斋藤的怀疑愈发加深了。

金田和田所带着春美的照片去山中湖周边的餐馆和小卖店打听,但没有人见过她。

“没办法,先回去吧。”金田望着落r说。

“遗憾啊,是斋藤把春美巧妙地藏起来了吗?”

“唔,到底藏在哪里呢?”

金田停下脚步。“杀死春美后,尸体一定是放在行李箱里搬运的没错。如此说来,春美活着的时候说不定也是藏在车子附近。”

“别墅的停车场吗?”田所打了个响指。

“去看看!”

两人与东京联络后,获得了进入别墅停车场的许可,迈进停车场里。停车场在别墅的背面。

“藏在这里也未尝不可能。”

“哦,可这不是在太太眼皮底下吗?”

两人拼命寻找类似春美留下的痕迹。虽然找到了好几个掉落的烟蒂,但两人知道春美不抽烟。

“找不到呢。”

“唔……咦,这个是?”

金田从郊游桌底下捡起一个空咖啡罐。

“很可疑啊。”金田说。“别的地方且不说,这别墅里可是一尘不染得让我佩服,一点垃圾也没漏下。但这个空罐子却漫不经心地丢在这里,是怎么回事?而且这罐子也不是很旧。”

“躲在这里时,春美喝的吗?”田所声音

第 93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漫不经心地丢在这里,是怎么回事?而且这罐子也不是很旧。”

“躲在这里时,春美喝的吗?”田所声音紧张地说。金田用力点了点头。

“横竖没线索,不如碰碰运气。我们把这个带回去,要是能检出春美的指纹就太好了。”

11

“六月六r不错,是个黄道吉r。”看着r历的深泽说。真智子却摇头。

“不行,这天在外国不是太吉利的r子。还是五月吧,五月二十九r或三十r,这两天不错。”

“不知道有没有空的会场?”

“去找找看好了。”

真智子把开水倒进小茶壶里,稍等了一会,再倒进两个茶杯。但茶没能倒进茶杯里,洒到了桌子上。

“哎呀,糟了!”

她慌忙拿来抹布擦拭桌子。

“对不起,弄湿了吗?”

“喔,没事。”

真智子手里拿着抹布,低下了头。

“因为只有一只眼睛,距离感混乱了。像这个样子,能做伸一的太太吗?”

“习惯了就好了。不是已经说好不再提这个事了吗?”

为了改变话题,深泽打开电视开关。电视上正在播放新闻节目,新闻播报员解说是抓到了杀人犯。据说是一个有着有钱太太的丈夫杀死了情人。

“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啊。他有什么不满意?”真智子好似确实感到不可思议地说。

“这事跟我们没关系。”

说着,深泽换了频道。

《十一字杀人》(完结) 作者:东野圭吾

独白 一

信写到最后,我微微感到一阵晕眩。

这是一封只写了一行的没用的信,但一切就是从这行字开始的。

而且无法回头了。

我没花多久时间,就做好了决定。

总之,就是要不要执行而已,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当然,这个决定势必会和其他人的意见不同吧!他们被“正当”这两个字所拘束,然后提出了第三条路。

更何况——人们这么说——更何况人类是一种软弱的生物。

这是大众的普遍说法,但并不实在。

不过是一些让人听了猛打哈欠的无聊意见罢了,内容只有谎言和逃避。像那种意见,不论相互j流过多少次,还是什么结论都得不到,更别说是动摇我的心了。

现在,我的心被深深的憎恨所支配着。我无法舍弃这分憎恨,也无法带着它继续活下去。

只有执行一途。然后,我要再次问问“他们”,真正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不——

“他们”应该不会告诉我吧!因为我早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真正的答案了。

想到这里,我心里的憎恨,便如同熊熊烈火般燃烧了起来。

“来自于无人岛的满满杀意”——只有这样,而这就代表了全部。

1 刑警来的那一天

1

“我被盯上了。”

他将装了波本酒的玻璃杯倾斜着,杯中的冰块发出喀拉喀拉的声音,在波本酒里舞动着。

“被盯上?”

我懒洋洋地应声道,只觉得他在开玩笑。

“被盯上……是指什么?”

“命。”

他回答。

“好像有人想杀了我。”

我还是笑着。

“g嘛要你的命呢?”

“唉……”

他稍微沉默了一下以后,再度开口说道:“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他的声音听起来过分沉重,害我也跟着笑不出来了。我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儿后,转头望向吧台后酒保的脸,然后再将视线移回我的双手。

“不知道,但是有这感觉是吗?”

“不只是感觉,”他说:“是真的被盯上了。”

接着他又向酒保要了杯波本酒。

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在注意我们俩后,我喊了他一声:“呐,能不能说详细一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就是……”他一口喝g波本酒,燃起一支烟,“被人盯上了呀!就只是这样。”

然后他压低声音说了声“这下糟糕了”。

“原本我是不想说的,不过还是忍不住讲了出来。我想大概是早上那件事的关系吧!”

“早上那件事?”

“没什么啦!”他说完,摇了摇头,“总之,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

我盯着自己手里的玻璃杯。

“因为就算我知道了,事情还是无法解决?”

“不只是那样,”他说:“这只会造成你无谓的担心啊!而且就我而言,也不会因为跟你说了这些事,心中的不安就因而减少。”

对于他的话,我没有作任何反应,只是j叉了吧台下的双脚。

“嗯,总而言之就是你被某个人盯上了嘛?”

“没错。”

“但是不知道对方是谁吗?”

“真是奇妙的问题呀!”

这是今天他进酒吧以来,第一次露出微笑。白s的烟雾从他齿间飘出来。

“一条小命被人盯上了,但是对方是谁,自己心里完全没有底,真有人能这么断言吗?要是你的话呢?”

“我的话,”我顿了顿,“可以说没有,也可以说有。因为我觉得杀意和价值观是相同的。”

“我跟你有同感。”他慢慢地点头。

“所以其实你心里有底吧?”

“不是我在自夸,不过大致上的来龙去脉,我是知道。”

“可是不能说出来。”

“总觉得如果从自己的嘴巴里说出来的话,好像会让这件事变成真的一样。”他接着说道:“我是很胆小的。”

然后,我们便沉默地喝着酒。喝累了之后就放下玻璃杯走出酒吧,然后漫步在细雨濛濛的路上。

我是很胆小的——这是在我记忆中,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2

他——川津雅之,是透过朋友介绍而认识的。

这个朋友其实就是我的责任编辑,名叫萩尾冬子。冬子是个在某出版社工作将近十年的职业妇女。她像个英国妇人一样,总是穿着光鲜亮丽的套装,帅气地挺着胸膛走路。我从跨入这行起就和她结识,算算也差不多要三年了。她和我同年。

这个冬子在我面前没说稿子的事、反而先提起男人,是在大概两个月前的事了。我记得是宣布奄美大岛进入梅雨季节的那一天。

“我认识了一个很棒的男人呢!”她一脸认真地说:“自由作家川津雅之。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这么回答。连大部分同行的人,我都叫不出名字来,更不可能晓得自由作家。

据冬子所言,好像是因为那个川津雅之准备出书,他在商谈细节的时候正巧和冬子同桌,两个人就这么认识了。

“不但个子很高,还是个美男子呢!”

“是哦!”

这个冬子会说起男人的事,是非常罕见的。

“冬子推荐的男人啊,我还满想看看的呢!”

当我说完,冬子就笑了出来。

“嗯,下次吧!”

我没真的把这些话当一回事,她好像也是如此。就像是个随意提起的话题,很快就忘掉了。

不过在几个礼拜之后,我终究还是见到了川津雅之。他刚好也在我和冬子去的那间酒吧里面,跟一个在银座开个人画展的胖画家一起。

川津雅之的确是个好看的男人。身高大概有一百八十多公分,配上晒得很均匀的肤s,十分引人注目。身上穿着的白s夹克,也非常适合他。在注意到冬子之后,他从吧台向我们微微招了手。

冬子轻松地和他闲聊,接着把我介绍给他。跟我原先想的一样,他并不知道我的名字。在听说我是推理作家后,也只是疑惑地点点头。大部分人的反应都是这样。

在那之后,我们在那间店里聊了很长一段时间。现在回想起来,甚至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怎么会有那么多话题可以聊呢?而且当时到底说了些什么,我也想不起来了。唯一知道的,就是聊天聊到最后,我和川津雅之两个人单独步出那间酒吧。两人接着踏入另外一家店,然后大约在一个小时之内离开。虽然我已经有点醉意了,还是没让他送我回家。而他也没有坚持。

三天后,他打了通电话来约我出去吃饭。反正没有拒绝的理由,他是个不错的男人也是事实,我没什么犹豫就答应了。

“推理小说的魅力是什么呢?”

进了饭店的餐厅,点完餐,用桌上的白酒润了润喉之后,他问道。我想都没想,就机械x地摇了摇头。

“意思是你‘不知道’吗?”他问。

“要是知道的话,书就会卖得更好了。”我回答道:“你觉得呢?”

他一边搔着鼻翼一边说:“造假的魅力吧。发生在现实生活的事件中,有很多都没办法辨清黑白,好和坏的分界很模糊。所以就算我们可以提出疑问,也无法期待一个精准的结论,永远只能得到真相的冰山一角。而就这方面来说,小说却能全面完成。小说本身就是一个建筑物,而推理小说则是这个建筑物当中凝聚最多功力的部分。”

“或许真的是这样吧!”我说:“你也曾经为了善与恶的分界而烦恼过吗?”

“这个啊,有哦!”

他微微扬起嘴角。看来真的有,我这么想。

“那有把它们写进文章里吗?”

“是有写过,”他回答道:“不过,没办法写进文章里的事情也很多。”

“为什么没办法写进文章里呢?”

“很多原因呀!”

他似乎有点不太高兴,不过很快地又恢复了温柔的表情,然后开始谈起绘画的事。

这天晚上,他来到我的房间。由于我的房间里还到处留着前夫的味道,连他都似乎有点吓了一跳。只是没过多久,他好像就习惯了。

“他是新闻记者,”我说起前夫的事,“他是个几乎不待在家里的人。到了最后呢,他也就找不到继续回到这个屋子来的意义了。”

“所以就没再回来了吗?”

“就是这样。”

川津雅之在前夫曾经拥抱过我的床上,比前夫更温柔地和我做a。结束了之后,他用双手环绕着我的肩头,对我说:“下次要不要来我家呢?”

我们俩平均一个礼拜见一到两次面。大部分都是他来我家,我偶尔也会到他家去。他虽然单身而且没有结婚经验,但是他的房间却整洁到看不出来。我甚至还曾经想象过,是不是有人专门在替他打扫房间。

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很快就被冬子知道了。她来找我拿稿子的时候,他正好也在,所以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其实,本来就没有什么辩解的必要。

“你爱他吗?”冬子在和我独处的时候主动问我。

“我很喜欢他哦!”我回答。

“结婚呢?”

“怎么可能!”

“是哦?”冬子有点放心地吐了口气,外型完美的嘴唇浮出一丝笑意。“把他介绍给你的人是我,看到你们感情很好,我当然也很高兴,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太投入。维持现在这个样子的j往形式,才是最正确的。”

“别担心,我至少也有过一次婚姻的教训呀!”我说道。

然后又过了两个月,我和川津雅之的关系依旧保持在和冬子约定好的那个程度。六月的时候,我们两个人单独去旅行,我很庆幸他没有提到任何关于结婚的只字片语。要是他真的说了,我不烦恼也就说不过去了。

不过回头想想,就算他提出结婚的要求也不奇怪。他三十四岁,正处于考虑到婚姻大事也理所当然的年龄。也就是说,他在和我j往的时候,也默默地希望我们的关系维持在一定的程度吧?

然而,现在思考这些事情,已经失去任何意义了。

在我们相识两个月之后,川津雅之在大海里断送了他的生命。

3

七月的某一天,刑警来到家里,告知我他的死讯。刑警比我平常在小说中所描写的更为普通,但是很有感觉——也可以说是更有说服力。

“他的尸体今早在东京湾漂浮时被人发现。拉上岸后,从身上的东西证明他就是川津雅之。”

一个年纪不到四十岁,感觉起来很强壮的矮个子刑警说道。还有一个年轻的刑警站在他旁边,不过这个刑警只是安静地站着而已。

我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吞了一口口水。

“已经确认过身分了吗?”

“是的。”刑警点点头,“他的老家在静冈吧?我们从那里请了他妹妹来认尸,齿模和x光片也都对过了。”

接着刑警十分谨慎地说:就是川津雅之先生。

我还是无法说话。

“我们想要请教您一些问题。”刑警又开口说道。他们站在玄关,大门还开着。

我麻烦他们先到附近的咖啡厅稍等,于是刑警们点点头,静静离开了。我在他们走了之后,依旧待在玄关,呆呆地望着门外。没过多久,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后把门关上,回到寝室更换外出服。当我站在穿衣镜前,想要擦点口红的时候,吓了一跳。

镜子反映着我疲倦异常的面容,似乎连做出一点表情都觉得吃力。

我将目光从镜子里的自己脸上移开,调整呼吸之后,再重新和镜子里的我四目j接。这次的我就变得有点不太一样了,我认同地点点头。喜欢他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而自己喜欢的人如果死掉了,会感到悲痛也是理所当然。

几分钟之后,我到了咖啡厅,和刑警面对面坐着。这是我时常光顾的店,有卖蛋糕。蛋糕很爽口,一点都不会过分甜腻。

“他是被杀害的。”刑警像是在宣布什么一般说道。不过,我并没有为此感到惊讶。这是预想中的答案。

“请问他是怎么被杀死的呢?”我问。

“用十分残忍的方式。”刑警皱起眉头。

“后脑勺被钝器重击后,被丢弃在港口边,。简直像是随手乱扔的垃圾一样。”

我的男朋友,像垃圾一样被人随手丢弃了。

刑警轻轻咳了一声后,我抬起头。“那致死原因就是颅内出血之类的吗?”

“不。”他说完,重新端详我的脸之后,再度开口说道:“现阶段还无法作出任何结论。后脑的地方是有被重击的痕迹,不过在解剖结果出来之前,没办法说什么。”

“这样吗?”也就是说,凶手有可能是用别的方法先把他杀死,再重击他的后脑勺一记之后才弃尸的吧!倘若真是如此,为什么凶手需要做到这种程度呢?

“接着想请问一下,”我大概一脸恍神的模样吧,所以刑警才会开口叫我,“您好像和川津先生相当亲近吗?”

我点点头,其实没有什么否认的理由。

“是情侣吗?”

“至少我是这么觉得。”

刑警问了我们相识的经过,我也照实回答。虽然怕造成冬子的困扰,但我最终还是说出了她的名字。

“您最后一次和川津先生j谈是什么时候呢?”

我想了一下,回答:“是前天晚上,他约我出去的。”在餐厅吃饭,然后到酒吧喝酒。

“你们聊了些什么呢?”

“很多……其中,我低下头,将视线焦点放在玻璃制的烟灰缸附近,“他曾经提到自己被盯上了。”

“被盯上?”

“嗯。”我把前天晚上他跟我说的话告诉刑警。很明显的,刑警在听完之后,眼睛散发出热切的光辉。

“这么说来,川津先生自己心里其实有底了吗?”

“可是没有办法断定。”他也没断言过自己真的知道什么。

“那么,您对这件事有什么头绪吗?”

我颔首说:“不清楚。”

之后,刑警开始向我询问他的j友关系和工作等等的事情。我几乎可以说是完全不知道。

“那么请问您昨天的行踪是?”

最后一个问题是我的不在场证明。对方之所以没有提到详细的时间点,大概是因为正确的死亡时间还没有判定出来吧!不过就算有了精确的时间点,我的不在场证明对于厘清案情还是一点帮助也没有。

“昨天我整天都待在家里工作。”我回答道。

“如果您可以提出证明的话,我们在处理上来说会方便很多。”刑警盯着我看。

“对不起,”我摇摇头,“可能没有办法。家里只有我一个人,而且在这段时间之内,也没有人来访。”

“真是可惜。令人觉得可惜的事情还真是多呢!百忙之中占用您的时间,真是不好意思。”刑警说完便站了起来。

当天傍晚,冬子如我预期一般出现了。她的呼吸很急促,甚至让我以为她是狂奔过来的。我开着文字处理机,在一个字都还没键入之前,拿了一罐啤酒想要喝。在喝啤酒之前我先哭了一阵子,等到哭累了才开始喝酒。

“你听说了吗?”冬子看着我的脸说。

“刑警来过了。”我回答。她刚听到的时候好像有些惊讶,不过很快的又像是觉得理所当然一般默默地接受我的答案。

“你有什么线索吗?”

“线索是没有,不过我知道他被人盯上了。”

接着我告诉张口结舌的冬子前天我和川津雅之的对话内容。她听完以后,像之前的刑警一样遗憾万千地摇摇头。

“有什么你可以做的事吗?比方说跟警察讨论什么的。”

“我不知道。不过,既然他没有跑去告诉警察,想必一定也是有原因的吧!”

冬子又摇摇头。“那你也没有头绪吗?”

“是啊。因为……”我停顿一下,继续说:“因为关于他的事,我几乎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冬子看起来似乎很失望,和早上的刑警露出了一样的表情。

“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想着他的事,”我说:“但是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和我两个人在j往的时候,都在自己身边划了一条界线,以不互相侵犯彼此的领域为原则。而这次的事件,刚好发生在他的领域里面。”

你要喝吗?我问冬子,她点点头,我便走到厨房帮她拿啤酒。接着她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在他和你聊天的时候,有没有其他什么事是让你觉得印象深刻的呢?”

“最近我们几乎没聊到什么啊!”

“应该还是会说些什么吧?难不成你们都是一见面就马上上床吗?”

“差不多是那样哦!”我这么说的同时,感觉自己的脸颊好像稍微抽动了一下。

4

两天后,他的家人替他举办了葬礼。我搭乘冬子驾驶的奥迪车,前往他位于静冈的老家。很意外的,高速公路的路况十分顺畅,所以从东京到他静冈的老家只花了两小时左右的时间。

他的老家是栋两层楼的木造建筑物。四周是围着竹篱笆的宽广庭院,主要用途是家庭菜园。

大门边有两位女x静静地站着。其中一个是年过六十的银发老妇人,另外一个是身材高挑纤细的年轻女x。我想那应该是他的母亲和妹妹吧。

来参加葬礼的人当中,有一半是他的亲戚,另一半则是他在工作上的伙伴。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从事出版工作的人和其他一般人的差异x。冬子在那些人之中发现了自己认识的人,于是走过去和他攀谈。那是个皮肤黝黑、小腹稍微突出的男人,听说是川津雅之的责任编辑。透过冬子的介绍,我才知道他姓田村。

“不过真是除了惊讶之外,再也没有别的感觉了啊!”田村一边摇着他肥胖的脸,一边这么说道。

“根据验尸结果,他是在尸体被发现的前一天晚上被杀害的。好像是毒杀哦!”

“毒?”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

“听说是农药的一种。被毒死了以后,好像还被榔头之类的东西重击了脑袋呢!”

“……”一种莫名的感觉浮上我的胸口。

“他那天晚上似乎去了一家平r经常光临的店里吃东西的样子,由当时吃的东西的消化状态看来似乎可以作出正确的推测,所以这个推测好像可信度非常高。啊!这些事情您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我不置可否,但是轻轻地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推测的死亡时间大概是几点钟呢?”

“大约是十点到十二点左右,警方是这么说啦!不过其实啊,我那天有问他哦,说如果有时间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之类的。结果他拒绝了我,说是已经和别人先约好了。”

“这么说来,就是川津雅之和某个人约好要见面啰?”冬子说。

“好像是啊!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就应该穷追猛打地问出他要去赴谁的约了。”田村非常后悔地说道。

“这件事情,警察知道吗?”我问。

“当然啰!所以,他们现在好像也很积极地在寻找当时和川津雅之见面的人,不过听说现在还是毫无线索啊!”他说完以后,紧紧咬住下嘴唇。

当上香仪式结束,我正打算回去的时候,一个约莫超过二十五岁的女子走到田村身边和他打招呼。这个女人点点头之后,开口问道:“最近你没和川津先生碰面吗?”

“没错,因为从那次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一起合作了。川津先生应该也觉得自己跟我不太合吧!”

这个十分男x化的女人像个男人似的说道。不过,她和田村可能没有那么熟稔。在j换了这么两句话之后,她就对我们稍微点头示意,从我们面前走掉了。

“她是摄影师新里美由纪。”在她走远了之后,田村小声地告诉我。

“以前曾经和川津一起工作过呢!两人的足迹遍及r本各地,川津先生写纪行文,她则负责照相。应该在杂志上有连载哦!不过听说好像很快就停止了。”这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呢!他再补上这一句。

这让我又再次发现自己对于川津工作方面的事一无所知这个事实。搞不好从现在开始,我会渐渐知道有关他的一切也说不定,只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5

葬礼过了两天之后的那个傍晚,我正在做着和以前一样的工作,感觉距离上次工作已经好久似的。这个时侯,放在文字处理机旁那具设计时尚的平面电话响了起来。拿起话筒后听到的声音,微弱的像是透过真空管传过来的。我甚至还以为是我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

“不好意思,能不能请您大声一点说话呢?”我这么说完后,耳边突然听到“啊”的一声。

“这个大小的声音还可以吗?”是个年轻女x的声音。因为有点沙哑,所以反而更听不清楚了。

“呃……可以了。请问您是哪位?”

“那个……我叫川津幸代,是雅之的妹妹。”

“哦。”参加葬礼的画面在我脑海中浮现。那个时侯,我只跟她点了点头而已。

“其实我现在在哥哥的房间里。那个……就是想说要整理一下他的东西。”她还是用着很难让我听清楚的声音说道。

“这样啊。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吗?”

“不用了,没关系,我一个人应该可以搞定。今天只是整理,运送就等明天搬家公司来的时候再处理就好了。然后那个……我打电话给你,其实有些事情要跟你讨论一下。”

“讨论?”

“是的。”

她要讨论的事情是这么一回事——她在整理雅之的东西时,从壁橱里翻出了非常大量的资料和剪下来的报章杂志。这些东西当然也可以当成他的遗物,直接带回静冈老家,不过若是这些东西能带给比较亲近的人帮助的话,她想雅之也会高兴的。如果可以,现在就叫快递送过来给我——这对我来说,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他的资料,可说是自由作家挑战各种领域之后留下来的宝库。而且说不定还能透过这些资料,多了解一下活着时的他。于是我答应了她的要求。

“那我就尽快叫人送过去。如果现在马上送去的话,不要的东西还来得及拿去回收。那个……除了这件事之外,你还有没有别的事需要帮忙呢?”

“别的事?”

“就是……比如说有没有东西放在这个房间忘记带走啊?或是哥哥的东西中,有没有什么是你想要的?”

“忘记带走的东西是没有,”我看着摆在桌上的手提包,里头放着他房间的备用钥匙。“不过倒是有东西忘了还给他。”

当我说了忘记还给他的东西是备用钥匙时,川津雅之的妹妹告诉我直接用邮寄的就可以了。不过,我还是决定亲自跑一趟。一来用邮寄的很费事,而来我觉得再去最后一次已逝恋人的房间,也没什么不好的。不管怎么说,我们也j往了两个月。

“那我就在这里等你过来。”川津雅之的妹妹的声音,直到最后都还是很小声。

他的公寓位于北新宿,一楼的一〇二号房就是他的住处。我按了门铃之后,在葬礼时看过的那个高高瘦瘦的女孩子出现了。瓜子脸,配上高挺的鼻梁,无疑是个美人胚子。可惜的就是乡土味太重了,平白糟蹋了那个漂亮的脸蛋。

“不好意思,要麻烦你跑一趟。”她低下了头,替我摆上室内拖鞋。

当我脱下鞋子、穿上拖鞋的时候,有声音从屋子里传来,接着某个人的脸出现了。

如果我记得没错,这张探出来的面孔正是在葬礼上见过的女x摄影师,新里美由纪。我们两人的目光一j会,她就低下了头,我也带着些微的疑惑对她点头示意。

“她好像曾经跟哥哥一起工作过。”雅之的妹妹对我说:“她姓新里,我跟她也才刚见面。因为她说之前受了哥哥很多照顾,所以希望我能让她帮忙整理这些东西。”

接着她把我介绍给新里美由纪:哥哥的情人,推理作家——

“请多指教。”美由纪用和葬礼时一样的男x化声音说完,又在屋子里消失了踪影。

“你有告诉那个人明天就要搬家的事吗?”美由纪的身影消失了之后,我问幸代。

“没有,不过她好像是知道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所以才来的。”

“是哦……”我抱着不可思议的感觉,暧昧地点了点头。

房间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书架上的书籍有一半已经收到纸箱里去,厨房的壁橱也空荡荡的,电视和音响则是只有配线被拔掉而已。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然后幸代替我倒了茶。看来这类的餐具好像还留着。幸代接着把茶端到在雅之房间里的新里美由纪。

“我常常听哥哥说起你的事。”她面对我坐了下来,然后用十分冷静的口吻说道:“他说你是一个工作能力很强,很棒的人。”

这大概是客套话吧!即使如此,却不会让我有不好的感觉,脸甚至还有点红了起来。

我一边啜饮着刚泡好的茶,一边问她:“你经常和你哥哥聊天吗?”

“嗯,因为他大概每隔一、两周就会回老家一次。哥哥因为工作的关系,常要到处跑来跑去,而我和妈妈最期待的,就是听他说些工作时遇到的事情了。我在老家附近的银行工作,所以对外界的事情几乎完全不了解。”

她说完,也喝了口茶。我发觉她讲电话时的小音量,应该是天生音质的缘故。

“得把这个还给你才行。”我从皮包里拿出钥匙放在桌上。

幸代看了钥匙一会儿之后,开口问我:“你和哥哥有结婚的打算吗?”

虽然是个令人困扰的问题,但也不是不能回答。

“我们从来没谈过这方面的事。”我说:“一方面不想绑住对方,而且我们都知道,结了婚只会为对方带来不好的影响。再者……嗯,我们也都还不够了解彼此。”

“不了解吗?”她露出相当意外的表情。

“不了解,”我回答道:“几乎是完全不了解。所以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杀害,也没有任何头绪。甚至连他过去从事什么样的工作,我也没问过……”

“是吗……工作方面的事情也没说过吗?”

“他不愿意告诉我。”这才是正确的说法。

“啊,这样的话,”幸代起身走向放东西的地方,从一个装橘子纸箱般大小的箱子里,拿出一叠类似废纸捆的东西放在我面前。“这个好像是这半年来哥哥的行程表。”

原来如此,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各式各样的预定行程。其中和出版社的会议以及取材等等的,好像特别多。

我脑海里突然闪进一个念头:说不定和我的约会也写在这些废纸当中呢!于是我开始仔细翻查他最近的行程。

看到他被杀害之前的r期上方,果然记了和我约会的店名与时间。那是我和他最后一次见面的r子。看到这个,一阵莫名的战栗感突然向我心头袭来。

接着吸引我的目光的,是写在同一天的白天栏位,一行潦草的字迹。“16:00 山森运动广场”

山森运动广场,就是雅之加入会员的运动中心。他有时候会跑去那里的健身房流流汗。像这样的事情,我还算清楚。

不过令我在意的是,他最近脚痛,照理说应该是不能去健身房。还是说那天他的脚已经康复了呢?

“怎么了吗?”因为我陷入沉默,所以川津雅之的妹妹好像有点担心地看着我。

我摇摇头回答道:“不,没什么。”

说不定真的有什么,不过我现在对自己的想法没有任何信心。

“这个可以暂时借我吗?”我让她看了一下手上的行程表。

“请拿去。”她微笑。

话题中断,我们两个人对话中出现了一小段空白,这时新里美由纪从雅之的工作间走了出来。“请问一下,川津先生的书籍类只有那些吗?”美由纪用质疑的口吻出声问道,她的语气中隐含着责备的感觉。

“嗯,是的。”

听完幸代的回答之后,这个年轻的女摄影师带着困惑的表情,稍微将视线移向下方。不过很快地,她又像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抬起头。“我说的不只是那些书籍,其他像是工作方面的资料,或是集结成册的剪报等等的,有类似这样子的东西吗?”

“工作方面的?”

“您是不是有什么特别想看的东西呢?”我向她询问。她的目光突然变得非常锐利。

我继续说:“刚才幸代打电话给我之后,已经把他的资料全部寄到我家去了。”

“已经寄了?”看得出来她的眼睛又睁大了一些,接着用那个瞪得老大的眼睛看着幸代。“真的吗?”

“嗯。”幸代回答:“因为我觉得这样处理最好……有什么问题吗?”

我看见美由纪轻轻咬住下唇。她维持了这个表情一会儿之后,把视线转到我这里来。“那么那些东西应该会在明天送达你的住处吧?”

“这个我也不确定……”我看着幸代。

“市区内的话,应该明天就会到了。”她点点头,对着新里美由纪回答。

“是吗?”美由纪直挺挺地站着,好像在思考什么一般眼神低垂。过没多久她就再度抬起头来,感觉已经作出了决定。“其实在川津先生的资料中,有一件我非常想看的东西。因为工作上需要,所以不管怎么样一定要……”

“是吗?……”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中浮起了奇妙的感觉。也就是说,她是为了拿到那份资料才来帮忙整理房子的。要是这样,在一开始的时候说清楚不就好了?我心里这么想,但是没说出来,只试探x地问她:“那你明天要过来我家拿吗?”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安心的表情。“方便吗?”

“明天的话没问题哦!你说的那个资料一定要明天一大早拿到吗?”

“不,明天之内拿到就可以了。”

“那就麻烦你明天晚上过来好了。我想到了那个时间,东西也一定已经送到了。”

“真是麻烦你了。”

“哪里。”

在我们决定了时间之后,新里美由纪又补上一句。“不好意思,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就是在我去你家之前,希望你先不要将那些资料拆封。如果弄乱了,我要的资料恐怕会很难找。”

“哦……好啊!”这又是一个奇妙的要求,不过我还是答应她了。因为就算资料寄到我这里,我也不会马上拿出来研究。

我们之间的话题似乎没有再继续下去的迹象,而我自己也有一些需要好好思考的事情,于是我站了起来。走出房间之际,新里美由纪又跟我确认了一次约定的时间。

6

这天晚上,冬子带了一瓶白酒来我家。原本她公司就距离这里很近,所以她常常在下班的时候顺道绕过来,也经常就这么直接在我家过夜。

我们一边品尝着酒蒸鲑鱼,一边喝着白酒。虽然冬子说是便宜货,但其实味道还不错。

当瓶中的白酒剩下四分之一左右的时候,我站起身,把放在文字处理机旁边的纸捆拿过来。这是去雅之家时,幸代给我的雅之的行程表。

在告诉冬子白天发生的事情始末之后,我指着行程表上那个“16:00 山森运动广场”。“我觉得这里有点怪怪的。”

“川津本来就有在跑健身中心啊!”冬子用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看着我。

“很奇怪耶!”我啪啦啪啦地翻起行程表。“看了这个行程表以后,我发现除了这天之外,其他地方完全没有写上和健身中心相关的行程。我之前曾经听他说过,他并没有特别安排固定哪几天要去健身,多半都是看看什么时间有空,就直接过去健身中心。反过来说,就是为什么唯独这天的健身行程会特别写下来呢?我觉得这件事有点诡异。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这阵子脚痛,照理说运动什么的应该会暂停才对。”

“嗯。”冬子用鼻子应了一声,歪歪头。“如果事情如你所说的话,的确有点怪。那你有想到什么理由吗?”

“嗯,我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想,这会不会是他和某个人相约要见面的地点啊?”

冬子还是歪着头,于是我继续说道:“就是说,不是在下午四点的时候去山森运动广场,而是在那个时间和一个名字叫做山森的人约在运动广场碰面。会不会是这样呢?”

我看了他写的行程之后,发现有很多行程都是以时间、地点、场所的顺序来记录的,比方说像是“13:00 山田 xx社”这样。所以我才会试着用这种感觉来解读。

冬子点了两、三次头之后,说:“可能真的是这样吧!名字叫山森的人,说不定就是山森运动广场的老板哦!会不会是去采访呀?”

“这么想或许比较妥当吧!”我稍微犹豫了一下,才又开口说:“不过我也有一种‘并非如此’的感觉。之前跟冬子说过了吧?他曾经告诉我说他自己被某个人盯上的事。”

“对啊!”

“那个时侯,他还对我说了‘原本是不应该让你知道的,但是为什么我会说出来呢?大概是白天那段谈话的关系吧’,这么一段话。”

“白天那段谈话?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因为他说‘没什么’。但是说不定我和他的这段谈话内容,在那天白天的时候,他也对某个人说过。”

“那天就是,”冬子用下巴对着那份行程表,“下午四点,山森……的那天嘛!”

“正是如此。”

“嗯。”冬子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我,“我是觉得也有可能是你想太多了。”

“可能吧!”我老实地点点头,“不过因为心里像是打了个结一样,我想要赶快把它解开。明天我会打电话到运动广场去问问看。”

“你是想要跟山森社长见面吗?”

“如果能够见得到面的话。”

冬子一口喝g了玻璃杯里的酒,然后“唉”的一声,叹了口气。“我还真有点意外呢!没想到你会变得这么拼命。”

“有吗?”

“有啊!”

“因为我很喜欢他呀!”

我说完之后,把瓶子里剩下的酒分别倒入我们两人的杯子中。

第二章 他留下来的东西

1

最后冬子就留在我家过夜,隔天早上,她替我打了通电话到山森运动广场申请采访许可。因为她觉得用出版社的名字,对方会比较放心。

采访的申请似乎顺利得到允许了,可是对方对于和社长见面这个请求,好像有点犹豫。

“没办法跟社长说话吗?作家说无论如何都希望能够直接和社长见上一面,好好聊聊。”那个作家就是我。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冬子报上我的名字。想必是因为对方问了作家姓名的缘故。我的作品销售量不佳,对方应该不会知道这个名字吧?会不会就因为没听过这个作家,而一口回绝我们的请求呢?我感到有点不安。

不过,像是要消除我的不安一般,冬子的表情突然明亮了起来。

“这样子吗?是的,请稍等一下。”她用手掌盖住话筒,压低声音对我说:“对方说今天去的话没问题。你可以吧?”

“没问题。”

于是,冬子就在电话里面和对方决定了见面时间——今天下午一点在柜台。

“看来山森社长知道你的名字呢!”放下电话,冬子一边做出了一个v字形胜利手势,一边说道。

“谁知道?社长应该是没听过我的名字,但他可能觉得可以顺便替运动广场做宣传吧!”

“不是这种感觉哦!”

“你太多心了。”我的嘴角微微上扬。

从我家到运动广场只要一个小时就应该绰绰有余了,我算算时间,决定在中午之前出门。但是,当我正好把一只脚放进鞋子里时,门铃响了。

打开大门,就看到一个身穿被汗水濡湿的深蓝st恤、给人感觉不

第 94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从我家到运动广场只要一个小时就应该绰绰有余了,我算算时间,决定在中午之前出门。但是,当我正好把一只脚放进鞋子里时,门铃响了。

打开大门,就看到一个身穿被汗水濡湿的深蓝st恤、给人感觉不太g净的男人站在门口,他用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说了声:“快递。”看来幸代寄给我的东西很快就送来了。我脱掉只穿了一只脚的鞋子,回到房里拿印章。

送来的东西一共有两箱,箱子的大小比那天看到的橘子纸箱还要大上一倍。从胶带的黏贴方式不难看出幸代一丝不苟的x格。

“好像很重呢!”

我盯着两个箱子说:“非常重哦,因为里面装的是文件资料啊!这种类型的都相当重。”

“要不要我帮你搬?”

“好啊!”我请送快递的男人帮我把东西搬到屋子里去。真的有够重,我甚至一度怀疑里面是不是装了铅块。

当我准备去搬第二个纸箱的时候,某个东西在我视线范围内动了一下。——咦?

我反sx地把脸转到那个方向看,结果看到了一个人探出头来窥视之后,马上又把头缩回去。我只知道那个人戴了眼镜。

“欸。”我轻轻碰了一下那个送快递的男人的手腕,“那边的y影处好像站了一个人。你刚才来的时候,那个人就已经在了吗?”

“咦?”他瞪圆了眼睛朝着我说的那个方向看,然后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啊啊,在哦!有一个怪怪的老头子站在那边。我把箱子用手推车运送过来的时候,他就一直盯着这些箱子看。不过我瞪了他一眼之后,他就把脸转开了。”

“老头子?”我再度望向转角的地方,然后穿上脚边的夹脚拖鞋,快步朝那个方向走去。只是当我走到转角的时候,却已经一个人影也看不到了。我看了看电梯,发现电梯正在下楼。

回到家里之后,出来迎接我的是一脸不安的冬子。“怎么样?”

“人已经不在了。”

于是,我便向这个送快递的男人打听老人的相貌。看得出来他很努力地在回想。“那个老人没什么特别的。白头发,身高也很一般吧!穿着一件浅咖啡s的上衣,整个人的打扮还满得体的。长相的话,因为只是匆匆一瞥,所以我不太记得了耶!”

我向他道了谢,目送他离开之后,赶紧把门关上。“冬子,你应该没有爷爷辈的朋友吧?”

话才从嘴巴出来,我就觉得自己像是说了个无聊的笑话。冬子也没有回答,反而认真地提出自己的疑问。“他会是在看什么呀?”

“如果他是在监视我家的话,那应该有事找我吧!”说穿了,我也不知道那个老头子到底是不是真的在偷看我家。搞不好只是散步散到一半,碰巧经过而已。不过,在狭窄的公寓走廊上散步,也是有点不太对劲。

“对了,这个大型的包裹是什么东西?”冬子指着那两个纸箱问我,所以我就对她说明箱子里面装的东西,顺便还告诉她,新里美由纪今天会来的事。因为美由纪今天晚上会过来我家,所以一定要在那个时间之前回来才行。

“也就是说,川津的过去都封在这里面了。”冬子用一种感触很深的口气说道。她这么一说,我就有种马上拆开纸箱的冲动,不过因为和美由纪的约定在先,我还是忍下来了。而且最重要的是,现在是我非出门不可的时间了。

走出家门,我搭上电梯,这个时侯,一个想法突然闪过我的脑海:那个老头子会不会不是在偷看人,而是在偷看快递送来的包裹呢?

在前往运动广场的途中,冬子告诉我关于社长山森卓也的种种。她觉得要是事前一点预习功课都没做的话,可能不太好,所以今天早上急急忙忙地替我查了一些资料。

“卓也先生的岳父是山森秀孝,就是山森集团那一族的。这也就是说,卓也先生是入赘的。”

山森集团的主力企业是铁路公司,最近还将触角伸到不动产方面去。

“卓也先生在学生时代曾经是游泳选手,好像有一段时间还以参加奥运会为目标呢!念大学和研究所的时候主修运动生理学,毕业之后进入山森百货公司。至于山森百货公司聘用他的原因,则是当时那个运动中心刚开幕,所以需要具备专业知识的员工。他在工作表现好像也没让公司失望,提出的想法和企划招招中的,让原本抱着赔钱准备的运动中心赚了大钱。”

虽然以一个游泳选手来说,他没能成什么大器,但是以一个企业家来说,却是一流的。

“他三十岁的时候,才第一次和山森秀孝副社长的女儿见面,后来两个人就结婚了。隔年,运动中心升格为独立企业,也就是现在的山森运动广场。在那之后八年,卓也先生拿到了实际的经营权,也就是升任社长的意思。这是前年的事了。”

“真像是连续剧里演的成功故事啊!”我说出心里最直接的印象。

“当上社长之后,他还是很尽心地在工作哦!到各地演讲,顺便进行宣传,最近还被冠上运动评论家、教育问题评论家之类的称谓。甚至还有谣传,说他差不多要开始准备进入政治界了呢!”

“野心真不小。”我说。

“不过好像也树敌很多哦!”当冬子露出了担忧的眼神时,地铁到站了。

山森运动广场是个相当完备的综合运动中心,除了运动中心、健身房之外,还有室内游泳池和网球场。建筑物的顶楼甚至有一个高尔夫球练习场。

在一楼柜台说明来意之后,一位长头发的柜台小姐让我们直接去二楼。二楼是运动中心所在地,办公室好像就在里面。

“现在做这种生意最赚钱了。”在我们搭乘电梯的时候,冬子对我说:“在这个物质过剩的时代,想要的东西几乎可说是什么都可以得到,剩下的就只有健康美丽的身体了。加上r本人原本就很不擅长度过休假r,如果来这种地方的话,就可以有效利用时间,大家也会比较安心吧!”

“原来如此啊。”我钦佩地点点头。

如同柜台小姐所言,二楼是运动中心。楼面非常宽广,但是在里面运动的人却多到让我完全感觉不到这点。距离我们最近的,是一个在和胸肌训练器材搏斗的发福中年男子,在他对面有一个老nn在跑步。老nn脖子上挂着毛巾,努力地移动脚步,不过她的身体却丝毫没有前进。仔细一看,我才发现原来她是在一条宽宽的传送带上跑步,因为传送带一直不停地回转,老nn的身体才会一直停留在原地。

还有一个在骑脚踏车的肥胖妇人。当然,这也不是普通的脚踏车,而是固定在地板上,只有前方的金属板不停回转的代替品。她就像是个参加全能障碍赛的选手一般,脸上挂着好像要跟谁拼命似的表情,移动着她肥胖的双脚。要是在旁边接上发电机的话,我想她应该可以提供一整层楼的电力吧!

当我们穿过这一大群像毛毛虫般蠕动,一边流出滚烫汗水、吐出温热气息的人们之后,来到了有氧教室前面。一大片的玻璃窗户让教室里头的光景一览无遗。我看见三、四十个穿着华丽紧身衣的女x,跟随着舞蹈老师的动作舞动着。

“我发现一件好玩的事了。”我边走边说:“这就跟在学校的教室一样呢!离老师越近的人,表现越好。”

我们一面看着左手边的教室,一面继续向前走,在尽头的地方有一扇门。打开门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两排办公桌,每一排都有十张,旁边有和办公桌差不多同样数量的人或站或坐。桌上也都摆着成套的电脑设备,乍看之下还让人搞不太清楚这究竟是什么办公室。

由于每个人看起来好像都十分忙碌,冬子便向座位最靠近门边、一个感觉挺稳重的女x说明我们的来意。她的年龄大约是二十五岁上下,身穿一件浅蓝s的短罩衫,头发微卷。她听完冬子的话之后,微笑着点了点头,接着拿起手边的话筒按了一个钮。电话好像很快就被对方接起来了,于是她便对话筒另一端的人通知我们的来访。

不过,对方并没有马上和我们见面。

专门处理这些事务的她一脸抱歉地看着我们。“非常抱歉,因为社长手边突然有紧急的工作,所以没办法现在马上和两位见面,要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才行。”

我们两个人互看了一眼。

“那个……所以,”这个事务小姐更谨慎地开口说:“社长说,在这段等待的时间,请两位一定要体验一下敝公司的运动设施。然后,他希望待会儿能听听两位的感想。”

“啊?可是我们什么都没有准备。”我用慌张的口气说道。

她听了之后,像是完全理解似的点点头。“训练衣或是泳衣,我们这里全部都有准备。当然,若是用完之后,两位想带回去也没问题。”

我看着冬子,做出一副莫可奈何的表情。

十几分钟后,我们两个人已经在室内游泳池里游泳了。可以免费拿到塑身泳装,让我们心情大好。而且这里的会员专属的制度,也可以让我们悠哉游哉地游泳。虽然因为担心脱妆问题的关系,脸不能碰到水,但我们两个人还是暂时忘记了盛夏的暑气,在游泳池中尽情地伸展四肢。

换好衣服,补了妆之后,我们前往办公室。刚才的那位女x带着微笑迎接我们。“游泳池怎么样呢?”

“非常舒适。”我说:“山森先生呢?”

“是的。请从那边那个门进去。”她手指着最里面的那扇门。我们向她道了谢之后,朝着那扇门走去。

敲门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回了声:“请进。”冬子先进去,我则跟在她身后。

“欢迎。”迎面而来的是一张感觉很高级的大桌子,坐在桌子后方的男人站了起来。他的身高不算高,但是肩膀很宽,身上的蓝黑s西装很合身。自然不做作的刘海和晒得恰到好处的肤s,感觉非常年轻,不过其实他应该已经超过四十岁了。浓浓的眉毛和坚毅的嘴唇,给人一种不服输的强烈印象。

“真是抱歉,突然跑出一件非解决不可的工作来。”他用清亮的声音说道。

“哪里。”我们两个同时点了头。

面对我们的左侧也有一张桌子,那里有一位穿着白s套装的年轻女x,大概是秘书吧!一双像猫咪一样往上吊的眼睛,让人感觉她的好胜心很强。

我们报上姓名之后,他也给了我们名片,上面印着“山森运动广场 社长 山森卓也”。

“这个是最新的作品。”冬子从公事包中拿出我最近出版的一本书,送给山森社长。

“哦——”他像是在鉴赏茶具一样,从各种角度观察我的书,最后他把视线停留在书的封面和我的脸之间做比较。

“我可是好久没看推理小说了呢!很早以前曾经看过福尔摩斯,之后就再也没接触了。”

我找不到可以接的话,所以还是保持沉默。这也不是什么值得说“请您一定要读一读”的作品,但是如果说了“您还是不要看比较好”之类的,也很奇怪。

房间的正中央有一套会客用沙发组,在山森社长的邀请之下,我和冬子并排坐下。这是张坐起来感觉很舒服的皮沙发。

“那么,两位想要知道什么事情呢?”山森社长用稳重的表情和口吻问我们。我说因为我想把运动中心放在接下来的小说题材当中,所以想要知道它的营运方式和会员制度等相关资讯。这个回答和我之前跟冬子商量过的一样。如果唐突地问及川津雅之的事,只会让对方起疑心而已。

我开始针对运动中心的人员组合架构和经营方向提出问题,基本上是想到什么就问什么。对于我的问题,山森社长也一一详细回答,偶尔还会穿c一些玩笑话。中途秘书小姐曾替我们拿了咖啡进来,不过可能社长j代她不要留在房间里的关系,她马上就又出去了。

我为了制造机会喝了一口咖啡,然后尽可能不着痕迹地进入主题。

“对了,您最近好像有跟川津雅之先生见面吧?”

我个人觉得,这个问题还是切入得很突然,不过山森社长的表情完全没变。嘴上依旧挂着微笑,反问我:“川津雅之先生吗?”

“是的。”我回答完,觉得他看着我的目光似乎有所改变。

“您和川津先生是朋友吗?”他问我。

“嗯,算是。因为在他的行程表上写着和山森先生见面的事,所以……”

“原来如此。”山森社长慢慢地点了点头。“我和他见面了哦!上个礼拜。他也是说要来采访。”

雅之果然来过这里。

“请问他是来做什么样的采访呢?”

“有关运动相关产业的。”他说完,脸上浮起一个若有所思的笑容,“说穿了,就是来调查这种生意现在能赚多少钱。我的回答则是:没大家想象的那么多。”

山森觉得很有趣似的说完,从桌上的烟盒中取出一支kent香烟放进口中,再拿起放在同一张桌上、有水晶装饰的打火机,将香烟点燃。

“您和川津先生之前就见过面了吗?”我问完之后,他歪了歪头,用夹着烟的右手小指抠了抠眉毛上方。

“之前就见过了。我偶尔也会去健身房锻炼身体,所以常常碰到他。他是个很不错的男人呢!”

“那么在那次采访的时候,您们两人的j谈内容仅止于闲聊吗?”

“还真的是 只有闲聊而已呢!”

“请问一下,您还记得当时的谈话内容吗?”

“都是一些无聊的小事情。我家里的事情,还有他结婚的事情等等。他还是单身汉呢!您知道吗?”

“我知道。”我回答道。

“是吗?我那个时侯劝他,赶快找个好女人定下来比较好。”他说完,深深地抽了口烟,然后一边吐出r白s的烟雾,一边笑着。不过当那个笑容消失之后,他反过来问我:“对了,那个人怎么了吗?我想小说的取材应该不至于需要问到这些事情吧!”

他脸上沉稳的表情虽然没变,但是双眼s出来的目光,却让人感觉到某种强烈的压迫感。我为了躲避他的视线,在一瞬间垂下了眼,整理完思绪后,才重新抬起头来。“其实他……死了。”

山森社长的嘴巴停留在好像说着“啊”的形状。“他还很年轻吧……是生病的关系吗?”然后他这么问道。

“不是。他是被杀害的。”

“怎么会……”他皱起了眉头,“是什么时候的事?”

“最近这几天。”

“为什么会……”

“我不知道。”我说:“有一天,刑警来我家告诉我的。被灌了毒药之后,头被打破,然后像垃圾一样被丢到港口。”

看来他也没有办法在第一时间作出回答。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是吗?真是可怜啊!最近这几天的事吗……我完全不知情呀!”

“正确的说法是,他在和山森社长见面的两天后被杀害了。”

“啊……”

“你和他见面的时候,他有没有说什么呢?”

“说什么?你是指……”

“比方说,像是暗示他自己会被杀害的内容。”

“没那回事!”他的声调突然提高,“要是真的听到他说那种话,我是不会什么都没问就让他走的。难道他曾经在别的地方说过类似的话吗?”

“不,我不是因为这样才问的。”

山森社长的眼睛散发出怀疑的光芒。

“只是有点在意……”我说完,嘴边浮上一个笑容。如果在这个话题上绕太久的话,会让对方觉得更可疑吧!

之后,我问社长可不可以再让我们重新参观运动中心一次。于是山森社长拨了内线电话,把我们的要求告诉了外头的秘书。不一会儿,那个美女秘书带着一个女人一起进到房间里来。是刚才我们麻烦她很多次的那个女事务员,她好像是专门负责导览工作的。

当我们跟着女事务员走出房间时,山森社长在我们后面说:“请慢慢参观。”

负责导览的女事务员给了我们名片,上面印着“春村志津子”。我和冬子跟在她后面,开始参观运动中心。

春村在带我们走到健身房的时候,向我们介绍了那里的主要教练石仓。石仓是一个年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像个健美选手一般——事实上说不定真的是——全身肌r发达,然后穿着一件像是要炫耀这身肌r似的薄t恤。脸孔是中年妇女一定会喜欢的类型,削得短短的头发也让人觉得他很g净。从种种条件看起来,他给人的感觉像是一个成功的人。

“推理小说的题材?哦——”石仓非常明显地对我展露出像是在估价般的视线,“那一定要让在下拜读哦!不过我想,类似健身房的健身教练被杀害这种故事,如果可以,还是尽量不要比较好啦!”

这些话在我听来可是尴尬万分,然而石仓本人却像是说了个无关紧要的笑话一般,还少根筋地笑了起来。

“石仓先生是社长的弟弟。”离开健身房所在的楼层之后,志津子小姐告诉我们,“听说好像也一样是从体育大学毕业的。”

也就是说,山森卓也的旧姓是石仓吗?石仓家的兄弟两人,都顺顺利利地躲在山森一族的羽翼下。

在前往室内网球场的路上,有两个女人朝着我们走过来,志津子小姐对她们低头行礼。其中一人是中年妇人,另外一位是个较小的女孩,看起来像是国中生。这两人可能是母女吧!中年妇人穿着一件偏黑s的洋装,是个非常气派的女x,戴着一付比她的脸还大的太y眼镜,镜片是淡紫s的。女孩的皮肤很白,清透的大眼睛,视线看着中年妇人的后背。

妇人推了推太y眼镜,向志津子问道:“山森在办公室里吗?”

“是的。”志津子回答。

“嗯。”妇人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把目光转向我们。冬子和我也稍微低下头,不过那个妇人什么也没说,又把目光移回志津子小姐身上。“那个,这两位是……”

志津子小姐慌慌忙忙地把我们介绍给中年妇人认识。但是她并没有特别对我们示好的意思,只用着不带感情的声音,说了一句“辛苦了”。

“这位是社长夫人。”然后志津子小姐也向我们介绍眼前这位中年妇人。不知道为什么,我早就猜到是这样,所以并不怎么觉得惊讶。

“承蒙山森社长亲切的照顾了。”

由我做代表尽了礼数。

社长夫人对于我的致谢也没有任何回答,只对着志津子小姐再次确认道:“在里面吗?”

然后她就抓起那个女孩的右手,摆在自己左手肘附近的地方,轻声对女孩说:“那我们走吧!”女孩听了以后点点头。

当社长夫人缓慢地踏出脚步之后,那个女孩也跟在后面。两人开始往前走。

我们从后方目送了她们的背影离去,然后才开始继续向前走。

“那个女孩叫作由美。”志津子小姐用着感觉像是刻意压低的声音说。

“是山森社长的女儿吗?”我问完之后,她点点头。

“生下来视力就很差……虽然不是全盲,但是好像不管怎么矫正,视力都没有变好。”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所以什么也没说。冬子也紧闭着嘴。

“不过因为社长认为她不能老是关在家里,所以每个月都会让她来这个中心运动好几次。”

“因为先天条件的缺陷,对山森社长来说反而更怜爱她了吧!”冬子说。

“那是当然的。”志津子小姐回答的声音带着力量。

没过多久,我们抵达了网球场。网球场有两面,穿着短裤的老婆婆们正在练习回击教练打来的球。教练也不光只是击球,还会一边喊着“好球”或是“多用一点膝盖的力气”,感觉十分忙碌。

“啊……请稍等一下。”志津子小姐对我们说完,朝着走廊的地方走过去。我转头一看,发现一个身穿作业服的男人靠在台车上等她。男人身材高大,黝黑的脸上戴着一付金边眼镜。鼻子下方蓄胡,让人不得不注意。当她走过去之后,男人的脸依然朝着我们,对她说了几句话。她一边回答,一边向我们这里投来闪烁的目光。

过了一会儿,她回来了。“真是不好意思。”

“如果您有工作的话,那我们就在这里……”冬子说完,挥了挥手。

“没什么的。”

我看着那个穿着作业服的男人。他推着台车继续在走廊上前进。然后当他回头望向这里的时候,正好和我四目相j。于是他慌慌张张地移开目光,推着台车的速度好像加快了些。

之后,志津子小姐带我们参观了高尔夫球练习场,在手上的简介资料多到快拿不住时,我们才走出运动中心。志津子小姐送我们到门口。

运动中心的采访行程就在这里画下句点。

2

在回程的电车上,我们开始发表彼此的感想。

“那个山森社长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是我觉得他有点怪怪的。”这是我的意见,“总觉得他好像知道什么,然后刻意隐瞒着。”

“看他说话的样子,好像不知道川津雅之已经死了的事呢!”

“这点我也觉得很奇怪。自己的会员被杀死了,再怎么不熟,也不可能完全没有耳闻吧!”

冬子用一声叹息代表了回答,轻轻地摇了两、三次头。脸上的表情像是在说:目前的阶段没有办法表达任何意见。

当然我也一样。

和冬子分手回到家里之后,工作室的电话响了起来。我慌忙拿起话筒,从电话那头传来似曾相识的声音。

“我是新里。”对方说。

“是。”我回答之后看看时钟,离我们约定的时间还很久。

“其实,我是想跟你说不需要借川津先生的资料了。”她的口气好像是在对某件事情还是某个人生气一般,有种尖锐的感觉。

“什么意思呢?”

“今天我在调查别的东西的时候,偶然找到了我要的资料。之前给你带来困扰,真是不好意思。”

“那放在我这边的东西,你就不看了吗?”

“是的。”

“那我拆封也没关系了吗?”

“嗯,没关系。真是抱歉。”

“我知道了。”我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挂上电话,看着放在屋子角落的那两个纸箱。纸箱像是一对感情很好的双胞胎似的,整齐地排在一起。

我脱下衣服,换上衬衫,再从冰箱里拿出罐装啤酒来喝,然后坐在沙发上,望着那两个纸箱。箱子看起来好像是从搬家公司直接买来的,上面用醒目的颜s印着“搬家请找xx”。

啤酒喝了一半之后,我突然注意到一件很奇妙的事。这两个像是双胞胎的纸箱,有些微的不同处。

那就是包装的方式。和另外一个箱子比起来,其中一个箱子给人一种杂乱的感觉。封箱胶带也贴得皱巴巴的,东贴一块、西贴一块,弄得乱七八糟,一点都不谨慎。

好奇怪哦——我这么想。

今天早上快递送来的时候,我记得自己还在心里暗想着,这种谨慎的包装方法,显示出川津幸代一丝不苟的个x。胶带也活像是用尺量过一般,贴得漂漂亮亮。两个箱子都是——没错,两个箱子都一样。绝对没有错。

我喝光了啤酒,走到两个箱子旁边,仔细地检查那个包装杂乱的纸箱。说是检查,其实也只是紧紧盯着纸箱的外表看而已。

因为光看着纸箱,还是什么都不会知道,于是我撕开胶带,打开了纸箱。纸箱里面的书、笔记本和剪报本等,放置得非常凌乱。

我先把这个箱子摆在一旁,然后打开另外一个箱子。不出我所料,纸箱里头的东西摆放得很整齐。如同胶带的黏贴方式一样,反映出幸代的个x。

我离开那两个纸箱,从酒架上拿出波本酒和玻璃杯,像是把身体抛出去一般,再次跌坐在沙发上。在玻璃杯中注满了波本酒之后,我举杯一口饮尽,然后胸口剧烈的心跳才稍微缓和下来。

平静下来之后,我伸手拿起话筒,按下拨号键。电话铃响了三声之后,对方接起了电话。

“萩尾家,你好。”是冬子的声音。

“是我。”我说道。

“哦……怎么了吗?”

“我们被设计了。”

“被设计了?”

“好像已经有人潜入我家了。”

感觉她好像倒抽了一口气。过没多久,她又说道:“有什么东西被偷走吗?”

“没错。”

“是什么?”

“我不清楚。”话筒依然靠在耳畔,我摇了摇头。“不过应该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3

隔天,我亲自前往冬子上班的出版社。原因是为了去见当时在葬礼曾经碰过面的编辑田村。当然,安排我们见面的还是冬子。

在出版社的大厅会合之后,我们三个人进了附近的咖啡店。

“关于新里小姐的事情是吗?”田村拿到嘴边的咖啡停了下来,带着笑意的眼睛睁得圆圆的。

“是的,麻烦你告诉我新里小姐的事。”

“但是其实我也没那么清楚哦!我是川津的责任编辑没错,不过可不是新里小姐的责任编辑呢!”

“就你知道的范围内说就可以了。”冬子从一旁加上一句。一开始提到要找田村的人,就是她。

昨天和冬子通过电话后,我检查了房间,发现自己的东西全都还在。存折跟少量的现金都原封不动的摆着。唯一留下侵入者踪迹的,就是那个纸箱的封箱方式。

“对方应该没想到我会记得箱子的包装方式吧!但是别看我这样,其实我的观察力是很强的。”关于发现纸箱的变化这件事情,我对冬子这么说道。

“真厉害啊!”她听了,佩服地说:“结果犯人的目标就只是箱子里面的东西嘛!你对于这个,心里有底吗?”

“我只知道一件事。”

在发现川津雅之的资料被人拆封、偷走之后,我脑袋里第一个浮现的人,就是在前几分钟打了电话给我的新里美由纪。前两天还那么心急地想要看资料的她,竟然突然打了通电话来说没有必要了。我会觉得奇怪也是当然的吧!

“那这么说来,是她偷走的啰?”冬子的脸上写满了意外。

“当然我还不能确定。不过,她的行为从一开始的时候就很诡异啊!为了拿到那份资料,还特地跑去帮忙搬家什么的……”

“但她不是已经跟你约好,要直接去你家拿资料了吗?既然这样,应该没有偷窥的必要吧?”

“仔细想想,的确是如此。”我稍微沉淀一下思绪,然后果断地说:“如果说那个资料,对她来说是绝对不能让别人看到的东西呢?难道她不会想要瞒过别人的耳目把它偷走吗?”

“绝对不能让别人看到……吗?”冬子重复了一次我说的话,沉思了一会儿之后,马上睁大了她那双细长的眼睛。“你该不会在怀疑是她杀了川津吧……”

“非常怀疑。”我挑明了说:“如果这个假设正确的话,她杀了知道她秘密的川津,这是完全可以想象的事情。”

“你是这么推理的吗?……”冬子双手j抱胸前,重新看了看纸箱里的资料,“不过,在这个‘她潜入你家’的推理当中,有两个很大的疑点。一是为什么她会知道你今天白天不在家的事?另外一个是,她是怎么进来你家里的?你家的门窗不是都上锁了吗?”

“是密室哦!”我说。

“那就非得把这两个疑点解决不可了。不过关于这个新里小姐,我想可能还是再多调查一下比较好。”

“你有方向吗?”

“没问题。”

田村的名字就是在这个时侯冒出来的。不过田村的谈话内容之中,并没有什么能引起我的兴趣。

新里美由纪是一位女摄影师,在各个领域都非常活跃,关于这方面我已经知道得够多了。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我想问的是她和川津先生一起合作的工作内容。”我直截了当地说:“他们不是曾经共同负责某个杂志连载的纪行文?”

“嗯,是的。不过就像我之前说的,好像很快就拆伙了哦!”

“我记得上次在葬礼和她见面的时候,她好像有说过自己和川津先生不太合吧!”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让我很在意,所以就记在脑子里了。

“她的确有说。”看来田村也记得。

“那是在说纪行文的连载中断的事情吗?”

“哦,不是那件事。”田村重新在椅子上坐好,然后上半身微微前倾,“纪行文本身是做得还不错,评价也都还过得去。但是不晓得在第几次取材行程的时候,他们到了y岛,在那里碰到了意外。当然川津跟新里都遇到了。什么合不合的说法,我想就是从那时开始传出来的吧!”

“碰到意外?”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游艇翻覆的意外呀!”田村说:“川津先生认识的人里面,好像有个人计画了一趟旅行,行程就是搭游艇到y岛去。川津先生他们也参加了,结果中途天候恶化,游艇就翻覆了。”

“……”那是什么样的状况,我完全想象不到,“大概造成了什么程度的伤害呢?”

“搭乘游艇的大概有十个人,其中好像只有一个人死掉吧!其他人因为漂流到附近的无人岛,所以得救了。然后,那个时侯川津先生的脚受了伤,之后就卸下纪行文这个工作了。”

这件事我连听都没听过。

“那这个游艇旅行的事情,川津先生有写下来吗?不是纪行文,而是比较类似事故文件的东西。”冬子问。

“好像没有写耶!”然后田村压低声音回答道:“听说出版社这边是有拜托他写啦!不过被拒绝了。理由是说当时身心状况都很差,所以清楚记得的事情很少。哎呀,不过站在他的立场想想,谁也不会想要把自己遇到灾难的事情,写成文章刊登出来给人家看呀!”

不可能是这样的,我听完这么想。如果是个写文章的人,就算受害者是自己,也绝对不可能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最起码不用特地跑去取材,就可以把第一手的声音——自己的声音——化为文字。

“啊啊,总之,好像因为这件事让这个出版社颜面尽失,所以那个纪行文系列也跟着停刊了。”

由于是别的出版社的事,田村说话的语气显得非常轻松。

“对了,那个游艇旅行的企划是由哪一家旅行社承办的呢?”

对于我的问题,田村g脆地回答道:“没有,那不是旅行社的企划。我记得……那好像是都内某个运动中心的企划哦!不过那地方的名字叫什么,我就真的忘记了。”

“该不会是……”我舔了一下嘴唇,“……山森运动广场吧?”

我说完之后,田村的表情就像是恍然大悟。他点头轻呼:“没错、没错,就是这个名字!”

“原来如此。”我和冬子相互j换了眼神。

田村一个人回到公司去,我和冬子则继续留在那间咖啡店,再点了一杯咖啡。

“真是可疑呢!”我将手肘靠在桌上,手掌支着脸颊说:“川津在被杀害之前,曾经和山森社长见过面。川津也因为乘坐山森社长那里提供的游艇,而发生意外。而且这个意外发生的时候,新里美由纪也在场……”

“你是觉得那个意外之中藏有秘密吗?”

“我还不知道。”我摇摇头,“不过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就会觉得,那份从我家偷走的资料上,会不会就是写了关于这场游艇意外的文件呢?新里美由纪想要的,也就是那份资料。”

“然后川津就是因为那份资料上面写的东西而被杀害的啰!”

“这也只是推理啦!我的推理都是跳跃式的,这点冬子应该最清楚吧?”

对于我的玩笑话,冬子露齿笑了一下,接着马上又恢复严肃的表情。

“也就是说,新里美由纪和那个游艇事故的秘密有关联啰!”

“不只是她,”我j换了跷着的双脚,然后双手抱胸,“川津去见了山森社长,也就是说,我觉得山森社长一定也以某种方式和这件事情有所关联。”

“那个时侯,山森社长是跟我们说只是单纯的取材呀!”

“刻意隐瞒。”我稍微停顿了一下,才又继续接着说:“对他们来说,有个非隐瞒不可的理由。”

“‘他们’是指?”

“我不清楚。”我断然说道。

这天回到公寓之后,我立刻把那个纸箱的东西倒出来,想要确认自己的推理没有错。去年川津雅之经手的纪行文相关资料,几乎全都收在这里,唯独和那个游艇旅行有关的东西,我怎么找也找不到。

那个旅行究竟藏有什么秘密——当然,我是指除了船难事故以外的某件事——而有个人不想要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新里美由纪也是他们当中的一个。

问题在于该如何找出这个秘密,对于这点,我和冬子已经拟好大概的作战方针了。

这天晚餐之前,冬子打了电话给我。听得出来,她的声音有些兴奋。“总算把新里美由纪约出来见面了哦!”

“辛苦你了。”我慰劳她道:“你是用什么理由把她约出来的呀?”

“说实话啊!我说有些关于川津的事情想要请教她。”

“她没露出警戒的样子吗?”

“不知道耶!因为是打电话,所以无从得知。”

“这样啊……”

接下来就是看要用什么办法让她将实情全盘托出了。新里美由纪那双盛气凌人的眼睛在我脑中浮现,令我有点忧心。

“两个人联手,应该多少会有点成效吧!”我说完,冬子用略带y沉的语气接着说道:“那可能有点困难哦!”

“困难是指?”

“她提了一个条件,说是要和你单独见面。”

“跟我?”

“没错。这就是她的条件。”

“她想g什么啊?”

“这我就不清楚了。可能她觉得如果只有你一个人的话,比较信得过吧!”

“不会吧!”

“总之,她的指示就是这样。”

“嗯……”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我手拿话筒思考着。美由纪难道是觉得,要是对象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她就愿意说出那个秘密吗?

“我知道了。”我对冬子说:“我就一个人去看看吧!告诉我时间跟地点。”

4

隔天,我在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动身出门。冬子和新里美由纪约好两点整在吉祥寺的咖啡厅。据冬子说,新里美由纪的公寓好像就在那附近的样子。

约定地点的咖啡厅里,安稳地摆着类似手工制作的桌子,是一间能让人静下心来的店。店内正中央,没来由地放了一块橡木。灯光昏黄,的确很适合坐在这里静静地聊些事情。

一个穿着黑s紧身裙、留着短发的女孩子朝我这边走来,我向她点了一杯r桂茶。

由于我不习惯戴表,平常都把手表放在包包里,所以为了知道现在的时间,我环顾店内找着时钟。最后发现了挂在墙壁上的古董钟,上面的指针告诉我还有几分钟才两点。

女孩子把r桂茶端过来,我啜饮了两、三口,这个时侯刚好是两点整。

当我看着店里的摆设时,五分钟又过去了,然而新里美由纪却还没现身。莫可奈何的我,只好一口一口地喝着r桂茶,一边盯着门口看。过没多久,我手上的茶杯见底了,时钟上的指针也显示又过了十分钟,但是新里美由纪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

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我离开座位,走到柜台旁边的电话那里,拨了冬子给我的美由纪家的电话号码。电话铃响了两、三声,我想大概不会有人来接,正打算放下话筒的时候,电话通了。

“喂?”是个男人的声音。

“请问是新里小姐家吗?”我胆怯地问道。

“是的,”那个男人说:“请问你是?”

我报上名字,探询她是否在家。电话那头的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接着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很遗憾,新里小姐已经死了。”

这次换我无言了。

“请问你有在听吗?”

“嗯……请问,死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被杀害了啦!”男人接着说:“她的尸体刚才被人发现了。”

独白 二

当我的真实身份曝光的时候,那个女人说:“对不起。但是我也真的什么都没办法做呀!是真的啦!”

我依旧沉默地看着她。她失去了冷静,不一会儿就站了起来。“我去倒杯茶——”她说道,试图逃离我的视线。

我抓了个空档,从背后袭击她。

她并没有做太多的抵抗,这点让我感到有些意外。

简直就像是——没错,就像是压扁的火柴盒一般。

静静地倒下,然后变成一圈难看的r块。我觉得时间似乎静止了一瞬间,接着宁静便包围住我。

我站在原地几秒钟之后,开始敏捷地收拾善后。脑子近乎恐怖地冷静。

收拾工作完毕之后,我俯视着她。

这个女人果然也知道真正的答案。只是将之用软弱的理由,狡狯地隐藏起

第 95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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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女人果然也知道真正的答案。只是将之用软弱的理由,狡狯地隐藏起来罢了。

我的憎恨之火无法熄灭。

第三章 消失的女人与死去的男人

1

新里美由纪的公寓距离车站很近,建筑物本身也还很新。她的家就位于这栋新公寓的五楼。

下了电梯之后,有几扇面对走廊的门扉,不过我很快就知道她家是哪一扇门了。一看就知道是警方相关人士的男人们,煞有介事地在那儿进进出出。

当我走近她家的时候,一个看起来年纪比我小的制服警官马上就靠到我身边来,以严重的口吻问我有何贵g。

我也用不输给他的清楚语气说:我刚才打了电话过来,你们这里的人说,如果方便的话,请我过来一趟,我才来的。对方听完,露出一脸疑惑的表情,然后就进到屋子里去了。

代替那个神气巴拉的制服警官出来的,是一个轮廓很深的中年帅哥。他说他是搜查一课的田宫。从声音来判断,他应该就是方才接电话的那个人。田宫刑警把我带到楼梯前面的空地。

“哦,写推理小说?”刑警好像很意外似的看着我的脸。目光中参杂着些许好奇的感觉。“那待会儿要进行的搜查,可不能让您看笑话了。”

由于我惨白着一张脸,而且没有接任何话,所以他也恢复认真的表情,向我提问。

“您和死者约好在今天下午两点见面吗?”

“是的。”

“不好意思,请问您和死者的关系是?”

“透过我的男朋友认识的朋友。”这不是谎话。

“原来如此。”刑警说完,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问一下那个人的名字。”

“他叫川津雅之,”我回答道:“自由作家。不过最近死掉了,也是被杀死的。”

田宫刑警手上写得飞快的笔忽地停了下来,然后活像打呵欠一般张大了嘴巴。“那个事件的?”

“嗯。”我点头。

“这样子吗……”田宫刑警脸上的表情变得很严肃,并且紧紧咬住下唇,深深地点了两、三次头。“那么今天你们两人的约会,也和那个事件有关是吗?”

“不,其实不是。因为川津在工作上的资料全都转让到我这里来了,我约她出来是想告诉她,如果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可以告诉我。”我把来这里之前就准备好的答案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资料啊……”刑警皱着眉头,在记事本上写了一些东西。

“除此之外,您和新里美由纪小姐有个人的j情吗?”

“没有,大概就是在川津的葬礼上碰过面而已。”

“今天的约会是由谁提出邀约的呢?”

“是我约她的。”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昨天。我透过认识的编辑约她的。”我把冬子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告诉刑警。

“我知道了。那我接下来就和这个叫萩尾冬子的小姐对质看看吧。”

“那个……请问一下,新里小姐是在什么时候被杀害的呢?”我看着田宫刑警五官分明的侧脸问道。

他稍微偏偏头,然后回答我。“根据鉴识人员所说,好像是没多久之前,大约只过了两、三个小时吧!”

“是怎么被杀害的呢?”

“头部。”

“头部?”

“后脑勺被青铜装饰品重击。您要看看现场吗?”

“可以吗?”

“这可是特别待遇哦!”

鉴识人员和刑警忙碌地在屋内走动着。像是要填补他们留下来的空间一般,我跟在田宫刑警后面走了进去。

走进玄关之后,是一个大约十二叠榻榻米大小的客厅,客厅的对面放着一张床。客厅里头有一张玻璃制的茶几,茶几上方则摆着一只茶杯。厨房位于屋子的角落,有几个还没清洗的碗盘堆积在水槽里。

眼前的光景,就像是时间在r常生活中,猛然停了下来似的。

“发现尸体的人是新里小姐的女x朋友,好像时常过来玩。今天是因为看见玄关的大门没关,就自己进来了。结果,就发现了倒卧在床上的新里小姐。那位女x友人因为惊吓过度,直到现在还躺在床上。”

真可怜,我喃喃自语道。

等我被刑警问完话后走出公寓的时候,外头已经是r暮时分了。街上间距相同的路灯正照耀着通往车站的道路,我走在这条路上时,发现了路边的电话亭,转身走了进去。这个时间,冬子应该会待在家里才对。

“问出什么了吗?”听到我的声音之后,她劈头就丢过来这么一句话。她应该是以为我和新里美由纪聊到现在吧!

“她被杀了。”我说。我找不到能够以比较婉转的方式来说明的辞藻。

因为在电话另一头的她什么也没说,我便继续接着说下去。“她被人杀害了。头被敲破……因为到了我们约好的时间她还没现身,我就打电话到她家里,结果刑警代替她接了电话。”

“……”

“你有在听吗?”

过了几秒之后,冬子小声地说:“嗯。”然后又恢复沉默。我的脑海中浮现她的脸。

终于,她的声音传了过来。“该怎么说……这个时侯该说的话,真的不好找啊!”

我想也是。

“你要来我家吗?”我提议,“我想我们有很多事情需要讨论一下。”

“看来是这样没错。”她用着y沉的声音嗫嚅道。

过了一小时之后,我们两人面对面喝着冰波本酒。

“目前唯一知道的是,”我先起了头,“我们的动作一直没能抢在凶手前面,敌人总是比我们快一步。”

“敌人究竟是谁呢?”

“我不知道。”

“那你有告诉警方,这件事可能跟那个船难事件有关系吗?”

“我没说。反正也没有什么确实的证据可以证明这两件事相关,而且我想要尽量靠自己的力量解决这次的问题。其实,跟新里小姐约会的原因,我也随便撒了个慌蒙骗过去了。”

“是哦!”冬子感觉上好像在思考某件事情,眼睛看向远处。

“总之,我觉得有必要调查一下去年的船难事故。”

我说完之后,她放下玻璃杯说:“那件事情,我来这里之前稍微查过了。”

然后,她从公事包里拿出了一张纸。我看了一下,发现那是报纸的影本。里面的内容大概是说:八月一r晚上八点左右,隶属于山森运动广场名下的游艇,在开往y岛的途中船身进水。十一名乘客当中,有十名乘客搭乘了橡皮艇,漂流到附近的无人岛上,隔天被经过的渔船救出。另外一名乘客则因为撞击到附近的岩石而罹难。死者是住在东京都丰岛区的自由业者竹本幸裕(三十二岁)。

“需要好好查查那个时侯的事呢!就像我之前说的,川津被偷走的资料当中,我想应该有关于那个时侯的某些秘密。”我一边将空调的温度调高一点,一边说道。当我们讨论得一头热的时候,房间里面的气温已经低到跟冷冻库一样了。

“会不会是想要守住那个秘密的人,把人一个个杀掉了啊?”

“我不知道。或许真的是像你说的那样吧!但是,新里美由纪可是想要守住秘密的人哦!而且如果山森社长跟这件事情有关联的话,他也会是想要守住秘密的人。”

“确实是这样。”冬子耸耸肩说道:“那你想要采取什么形式的具体行动呢?如果想要询问海上保安部的人的话,我是可以帮上忙。”

“嗯……”我陷入沉思。若是在那次的事故中真的发生了什么事,而当事人们都把发生的事当做秘密的话,我想公家机关那里也不可能留下什么记录。

“还是只能先直接找上当事人才行吧!”

“意思是说,你还要再去见山森社长一次吗?”冬子有点不太情愿地说道。

“如果手上什么资料都没有,就这样直接跑过去找他的话,一定又会被他随便搪塞几句话敷衍了事的。我们先去找其他参加这个游艇旅行的人吧!”

“这样的话,还得先调查对方的名字跟住址。”

“这没问题,我已经有方向了。”

我说完,抽出了事先放在身边的名片。

那是前两天我们去运动中心时,春村志津子小姐给我的。

2

翌r,过了中午之后,我又再度造访山森运动广场。进入一楼的大厅之后,我点了一杯柠檬苏打水,接着拨电话给志津子小姐。她在电话里说马上就到,实际上也是在五分钟之内就出现在店里。

“拜托你这么麻烦的事情,真是不好意思。”她坐下来的同时,我轻轻地低下头。在来这里之前,我就麻烦她帮我整理好当时参加游艇旅行人员的名单。因为去年的这个时侯,她还没来山森社长这儿工作,所以我判断她应该是可以信任的。

“哪里,这说不上是什么麻烦的事情,只要将电脑里的内容列印出来就好了。不过,为什么您需要这些资料呢?”

志津子小姐脸上浮现了和上次见面时同样的微笑,接着把看起来像是刚印好的列印纸摆在桌上。

“我想要把它当做下一本小说的题材。所以呢,如果可以,我希望能直接跟这些经历事故的人们面对面聊聊。”

“原来如此。果然作家还是要不停地构思接下来的作品呢!真是辛苦。”

“是呀,就是这样。”我一边苦笑,一边伸手去拿放在桌上的名单。

名单上面列着十一个人的姓名和住址。最前方的是山森卓也社长,排在他后面的是正枝夫人,下面接着由美小姐。

“由美小姐不是眼睛不太方便吗?……”等我说完,志津子小姐像是早就料到我会问这个问题似的,深深地点了点头。“社长的教育方针就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不给予特别待遇。他说就算看不见,能够接触大海这件事情也具有极大的价值。”

“原来是这样呀!”我的眼睛继续快速地扫描那份名单。上面也有川津雅之和新里美由纪的名字。在报纸上看到过的那个男x罹难者竹本幸裕,他的名字也出现在名单上。另外还有山森社长的秘书村山则子,以及健身教练主任石仓的名字。

“秘书也参加了吗?”

“是的。村山小姐的母亲是社长夫人的姊姊,所以他们其实还有亲戚这层关系。”也就是说,她应该是山森社长的侄女。

“这边这个叫做金井三郎的人,上面写着他也在这里工作。”金井三郎的名字旁边有一个括弧,括弧内印着“工作人员”。

“啊,那个人是做些维护器材工作的内部人员……”志津子小姐的语尾有点含糊,我想那大概是因为我的行为有点不可理解的关系吧!

“他也是山森社长的亲戚吗?”

“不,不是。他只是单纯的工作人员而已。”

“这样啊……”我点头。如果不是亲戚的话,搞不好问一些比较深入的问题,会比想象中来得简单。

“我想要跟这个人聊聊,有没有可能现在马上跟他见面呢?”我问。

“咦?现在马上吗?”

“嗯,我有一件非问他不可的事情。”

志津子小姐看起来好像有点困惑,不过还是说了声:“我知道了,请您稍等一下。”然后起身走到收银台旁边的电话那里,拨了电话。

讲了几分钟之后,她面带微笑走回来。“他马上就会过来这里。”

“真是谢谢你。”我点头道谢。

过了几分钟,一个穿着短袖工作服、蓄着胡子的男人出现了。我记得他的脸。他就是上次我们去参观运动中心时,在半途叫走志津子小姐,后来还偷偷观察了我们一阵子的那个男人。

我有一点不太好的预感。不过,我也不能就此退缩。

金井有点犹豫地在志津子小姐身边坐下,然后一直盯着我递出的名片。我看着他的眼睛,意外地发现这个男人其实很年轻。

“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金井先生去年参加了游艇旅行是吗?”

“对。”他回答,声音超乎想像地低沉,“有什么问题吗?”

“是不是遭遇了意外事故呢?”

“……嗯。”金井三郎脸上的神情明显地写着疑惑。

“好像是因为天气恶化导致船身进水吗?”

“没错。”

“事先没有发现天气会变坏吗?”

“是知道会变得比较差,但是社长还是叫大家出发。”听他说话的语气,感觉好像每个参加的成员都知道这件事的样子。

“旅游的预定行程是?”我问。

“两天一夜。计画是从横滨到y岛,隔天回来。”

“在去程的时候遇到意外的是吗?”

“嗯……”

“报纸上报导说,乘客是因为漂流到附近的无人岛才因而获救的?”

“那个时侯,”金井三郎抓了抓长满胡子的脸,“真的是捡回一条命。”

“不过还是有人罹难了吧?一个叫做竹本幸裕的人。”

他听完闭上眼睛,慢慢地点点头。“因为浪很高,视野也很差啊!”

“竹本先生是金井先生的朋友吗?”

“不、不是!”金井三郎慌忙摇头。这个反应让我有一点在意。

“那么他是因为什么缘故参加了这个旅行呢?根据这份名单看来,他好像不是这个运动中心的会员。”

“这我不太清楚……我想应该是透过别人介绍。”金井拿出香烟,急急忙忙地抽了起来。

我向着从刚才就一直在旁听我们说话的志津子小姐问道:“春村小姐认识这个叫作竹本的人吗?”

跟我预料的一样,她摇摇头说不认识。这也是当然的,一年前,她还没到这里来工作呢!

我又将目光移回金井三郎脸上。“我想要了解一下你们登陆无人岛之后的详细情形。”

“登陆无人岛之后的情形……根本没什么事情发生啊!我们就只是在岩石下躲避风雨,等着救难人员来搭救而已。”

“那么,当时你们都聊了些什么事呢?我想大家应该都是满脑子不安吧!”

“是这样没错……总之大家都昏昏沉沉的,说了什么我老早都忘光了啦!”他一边从口中吐出香烟的白s烟雾,一边又急急忙忙地用手搔抓着胡子。我想在无法静下心来的时候搔抓胡子,可能是这男人的习惯吧!

我换了话题。“是不是有一个叫做川津雅之的男人也跟你们在一起呢?他是自由作家,因为杂志取材的关系,也参加了这次旅行。他也是这里的会员。”

“啊啊……”金井的眼睛望向远方,“那个时侯脚受伤的人嘛……”

这么说来,我之前也听过他受伤的事。

“你还记得在无人岛的时候,他的状况怎样吗?还是你记得他当时说了什么也可以。”

“不知道耶!”满脸胡子的男人摇头,“再怎么说也是一年前的事情了啊……而且当时大家的精神状态都不稳定。”

“你和川津先生后来有再聊过那件意外的事情吗?”

“没有。”男人说:“不只是关于意外的事情,我们在那次旅行之后完全没有再j谈过,只是偶尔会看到他而已。”

我回想起志津子小姐说金井三郎是从事内部工作的人员。“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与这个意外事故有关联,比较奇怪的事情呢?”

“奇怪的事情是指什么?”

“什么都可以。比如说跟谁聊到、被谁问过等等……”

“没有。”金井三郎的回答非常果断。“就算有,我也忘了——话说回来,那个意外有什么问题吗?我看您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

他像是在偷偷观察我的表情一般,眼珠往上朝着我这边看过来。

“为了撰写下一本小说,我正在仔细地调查最近发生的海难事故。”

“……”

我说了事前准备好的谎话,不过他怀疑的眼神并没有因此消失。

我把目光放到参加者名单上。“除了罹难的竹本先生以外,另外还有一个不是会员的人吧?名叫古泽靖子的。这个人又是透过什么关系参加的呢?”名单上写着“二十四岁 ol”。住址是在练马区。

“嗯,我不清楚。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在出发的前一天才被社长邀请的。”

最后一个参加者的名字是坂上丰。这个男人好像是运动中心的会员,在职业栏的地方写着“演员”。

“有时候会看到啦!”当我问到坂上丰的时候,金井三郎有点不耐烦地回答道:“不过我最近没跟他说过话。对方可能已经忘记我是谁了吧!”

“这样啊……”我说完之后,稍微思考了一下。跟我想的一样,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收获。目前能想到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在那场船难意外当中,其实并未藏有任何秘密;二是这个金井三郎对我说谎。但是无论真正的答案是什么,我目前都没有办法确认。

无计可施的我,向金井三郎和志津子小姐道谢之后,结束了这次访谈。他们两人并肩走出了店外。

我喝了一杯水,重整心情后站了起来。当我走到柜台结账的时候,负责算账的女孩问我:“小姐,请问您是春村小姐的朋友吗?”

“倒还说不上是朋友……请问你为什么这么问呢?”

女孩发出一声可爱的笑声。“您不是在对金井先生说教吗?叫他快点跟春村小姐结婚。”

“结婚?”我问完才恍然大悟,“他们两个人是一对吗?”

“您不知道吗?”女孩露出惊讶的表情,“大家都知道耶!”

“她没有告诉我这件事。”

“这样子啊……那我是不是不该说漏嘴呀……”虽然女孩嘴上这么说,脸上还是呵呵地笑着。

3

离开山森运动广场后,我到冬子的公司把她找了出来。

“我有事情要拜托你。”我看着她的脸说道。

“怎么这么突然啊?在运动中心毫无所获吗?”冬子苦笑道。

我拿出刚才从志津子小姐那里得到的名单给冬子看。“我是想请你帮我调查一下,在意外中罹难的竹本幸裕这个人的身家资料。”

听到这句话的同时,她的表情马上变得很严肃。“这个人的死跟整件事情有什么关系是吗?”

“我还不知道,但是总觉得有点可疑。他既不是工作人员也不是会员,却参加了这个旅行;还有在船难的时候,其他人全都获救了,却只有他一个人罹难。这些都很奇怪。”

“那就是要我去这个人的老家打探情报啰?”

“没错。”

“我知道了。”冬子拿出记事本,抄下了竹本幸裕的住址。不过就算找到这个地方,搞不好现在是别人住了吧!

“我再看着办吧!没问题,我想应该不会太费工夫的。”

“真是不好意思。”我是真的觉得自己对冬子很不好意思。

“那你可以听听我的要求吗?就当作j换条件。”

“要求?”

“生意啦!”冬子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等到这件事告一段落之后,我希望你能写一本跟这次事件有关的写实小说。”

我叹了口气。“你应该知道我很不擅长这类型的书吧?”

“我知道呀。但这是一个机会哦!”

“……我考虑一下。”

“嗯,麻烦好好考虑看看。对了,那接下来,你今天要g什么呢?”

“其实我还打算再去找另外一个人。”

“另外一个人?”

“一个叫作古泽靖子的。”我指着冬子还拿在手上的名单,“这边这个。这个人也跟那个名叫竹本的一样,既不是工作人员、也不是会员哦!说起来算是和山森集团无关的人。”

冬子像是在反复思量我的想法一般,眼睛盯着名单点了两、三次头。“那看看你什么时候回到公寓,再打电话给我吧!”

“拜托你啰!”我说完便和冬子分开了。

在查看了地图之后,我得知西武线上的中村桥是距离古泽靖子家最近的车站。我在那里叫了辆计程车,将名单上写的住址告诉司机。

“那个住址大概是在这附近哦!”车子走了大约十分钟之后,司机一边减缓车速,一边告诉我。我看向窗外,发现计程车正行驶在两旁都是矮小房子的住宅街道上。

“在这边停就可以了。”我说完之后下了车,不过现在才是真正问题的开始。照理说,若是名单上的住址正确的话,我现在站着的国道旁边应该会有一栋公寓,然而我却完全没有看到类似的建筑物。取而代之的,是一间装潢华丽的免下车汉堡店。

我抱着怀疑的情绪,在汉堡店点了吉士汉堡和冰咖啡,顺便向她打听去年这个时侯,这家汉堡店是否已经存在了。女店员先是一脸茫然,然后再度露出笑容回答我。“啊!这里是三个月前开幕的。”

我把汉堡吞到肚子里去,问了派出所的位置之后,就离开了那家店。

在派出所里的,是一个白s五分头、长相十分严肃的巡逻警察。巡逻警察记得,汉堡店的前身的确是一间公寓。

“那栋公寓虽然已经很老旧了,还是有很多人住在里面呢!你去松本不动产那里打听的话,那边的人应该会知道吧。”

“松本不动产?”

“就在这条路直走的右边。”

我道了谢之后离开派出所。

在巡逻警察说的地方,确实矗立着一栋只有三层楼的矮小建筑物——松本不动产。一楼的正门旁边密密麻麻地贴着空屋广告。

“我们这里也不会知道那栋公寓的居民都去哪里了呀!”出来招呼我的年轻业务员一脸不耐烦地说道。

“连联络方式什么的都没有留下来吗?”

“没有呀!”看来他连找都懒得找。

“那请问一下,你记得一位名叫古泽靖子的女x吗?”

“古泽靖子?”年轻业务员嘴里又重复了一次这个名字,然后发出“啊”的一声,点了点头。“有。我是只看过一、两次而已,所以不太记得啦!但是她好像还长得挺漂亮的。”

“请问一下,你知道这个人搬到那里去了吗?”

“我刚才就说我不知道了啊!”年轻业务员脸上的表情显得不太高兴,但是他的眼珠子又转了一下。“咦?等一下哦——”

“怎么了吗?”

“我记得她好像有说自己要出国之类的。只不过不是她本人亲自跟我说,是别的同事告诉我的。”

“出国……”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古泽靖子这条线索好像还是放弃比较好。

“她好像还满常出国的。”年轻业务员接着说:“去年也是,从春天开始到夏天结束的这段时间好像也全待在澳洲呢!结果那个公寓反而像是个暂时落脚的地方了。”

从春天到夏天结束?

船难意外是发生在八月一r,说起来算是盛夏时分。

“请问一下这是真的吗?”

“什么?”

“她从春天到夏天结束都待在澳洲这件事,”

“真的啊!她把这段时间的房租全都一起付清了。哎呀,不过我也没亲眼看到,所以搞不好她说自己要去澳洲什么的,其实只是跑到千叶那一带游泳也说不定。”年轻业务员脸上浮起一抹带着恶意的微笑。

当天晚上八点左右,冬子打了电话来。于是,我便在电话中向她报告我没有找到古泽靖子的公寓,以及意外发生的时候她去了澳洲的事。

“问题是这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在我说了一长串话之后,冬子接着说:“说不定就像那个房屋中介公司的人说的一样,她说要去澳洲什么的,根本是撒谎。不过至于为什么她要这么做,我就不知道了。”

“如果她真的去了澳洲的话,”我说:“那碰到船难意外的那个古泽靖子,又是谁呀?”

“……”

看来电话的另一头的人有点吃惊,我也跟在沉默了。

“总之,”最后冬子打破沉默,“目前她行踪不明就是了。”

“没错。对了,你那边呢?”我问完之后,得到了以下的回答:“总算是找到了竹本幸裕的老家。我本来还很烦恼,若是他家在东北的深山里的话,我该怎么办。不过没想到比想象中的近,在厚木那附近哦!我现在告诉你,你记一下吧!”

我把她说的住址和电话号码抄了下来。“ok,谢谢。我待会儿马上碰碰运气。”

“要是我也可以去的话就好了,不过最近有点忙啊!”冬子很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一个人也没问题啦!”

“还有没有什么事情要先做的?”

我想了一下,然后麻烦她先帮我安排一下和那个名叫坂上丰的男人见面。坂上丰也是参加旅行的其中一人,在名单上应该有注明他是“演员”。

“我知道了,真是个轻松的任务。”

“不好意思。”我向冬子道了谢之后挂上电话,之后马上又拿起话筒。接着,我按下刚才从冬子那里得到的竹本幸裕老家的电话号码。

“竹本家,您好。”从话筒另一端传来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的低沉声音。我先报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告诉他,我想请教一下关于幸裕先生的事。

“就是你吗?”男子的声音突然带着愤怒,“最近老是在我们家外面鬼鬼祟祟的人。”

“啊?……”

“你在我们家这里晃过好几次了吧?偷偷摸摸的!”

“请问你在说什么?我是今天才知道你家的住址和电话的。”

男子吞了吞口水。“是我搞错了吗?……那真是对不起。”

“最近你家附近发生过这种事吗?”

“不,这跟你没有关系。是我有点太过神经质了……请问你跟我哥哥是什么关系?”

看来他应该是幸裕先生的弟弟。“我和幸裕先生没有任何关系。”我说我只是个推理小说家,因为想要写一本关于船难事故的小说,所以正在到处取材访问。

“哇,写小说呀。还真是厉害呢!”

我不太了解他觉得哪里很厉害。

“其实我是想请问一下去年那件意外事故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够出来谈谈。”

“那是没什么问题,不过我要上班,所以非得等到七点以后才可以哦!”

“其他的家人也可以。”

“没有其他的家人了,只有我一个。”

“嗯……”

“什么时候好呢?”

“那个,如果可以的话越早越好。”

“那就明天吧!明天晚上七点半在本厚木车站附近怎么样?”

“嗯,好的。”

我问了车站前面的咖啡厅的店名之后,放下话筒。这时,他刚才说过的话突然在我脑海中再次浮现。

老是在我们家外面鬼鬼祟祟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究竟是谁?又是为了什么样的目的而去调查竹本幸裕的老家呢?

4

隔天,我在事先约好的咖啡厅见到了竹本幸裕的弟弟。在他拿出的名片上面,印着“xx工业股份有限公司 竹本正彦”。

正彦本人比电话里的感觉还要年轻许多,大概才二十五岁左右吧!个子高,身材也不错。修得短短的头发有点微卷,看起来gg净净的。

“请问您想知道关于我哥哥的什么事呢?”他换了比较礼貌的口吻说道。可能是因为之前他光听我讲电话的声音,以为我的年纪比较年轻吧!

“各式各样的事。”我说:“像是碰到意外的经过……还有关于工作的事情,我也想了解一下。”

正彦点点头,把n精倒入刚才点的红茶里。他的手指纤细,看起来好像很灵活。

“您说您是推理小说家?”他喝了一口红茶之后问我。

“嗯。”我点点头。

“那您应该也很熟悉其他的作家吧?”

“也不完全是这样,少部分的作家我还算知道。”

“那么,请问您听过‘相马幸彦’这个名字吗?他专门把国外发生的事件写成报导,然后再卖给杂志社。”

“相马?”我只稍微想一下就摇摇头回答:“很可惜,我的j际范围还没有到跨及报导文学的领域。”

“这样吗?”他再次把手上的茶杯举到唇边。

“那个人怎么了吗?”我问道。

他的眼睛紧盯着杯子里面,然后回答:“他是我哥。”

“……”

“相马幸彦是哥哥的笔名。我在想搞不好您会知道,所以才问的。果然,他的东西还是不太卖座啊!”

“你哥哥是自由作家吗?”我惊讶地问道。按照报纸上刊登的,应该是自由业。

“嗯。直到去年之前,他都待在美国。回到r本之后,连老家都还没回来一趟,就碰上意外了。我做梦都没想到他竟然会死在r本。”

“你们家就只有两个人吗?”

“是的。意外发生的那个时侯,家母还健在,不过到冬天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家母好像是因为哥哥死去的关系,身体才突然变虚弱的。去年的这个时侯,她还很健康,哥哥的遗体也是她去领回来的。但是因为听说哥哥的死状很惨,所以我想那个时侯妈妈可能受到很大的惊吓吧!”

“请问你哥哥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过世的呢?”

“详细情形我也不知道,”他说:“听说救难船停靠在无人岛的时候,他就已经卡在附近的岩石区断气了。好像是被海浪冲撞到岩石上,不过也有人说他是靠自己的力气游过去的。”然后他咽了一下口水。我知道他的喉咙已经哑了。“可是,也有一些令人难以接受的疑点。”他的语气变得比较不一样了。我在心里“咦?”了一声。

“哥哥在学生时代就是运动好手,游泳技术也可以说是学校代表队的程度。要我相信只有哥哥被海浪卷走,我实在办不到。”

“……”

“不不,我当然知道这跟游泳的厉害程度没有关系啦!我说了多余的话了……”他说完,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水。

“你刚才说,你是等到意外发生之后,才知道竹本先生已经回国的吗?”

“嗯。”他点点头。

“那你就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去参加那个游艇旅行了吧?”

“详细情况我是不知道。但是听家母说,因为哥哥认识那个主办的运动中心里的人,所以好像是透过这层关系参加的。”

“运动中心里的人,意思是指里面的工作人员吗?”照这种说法看来,他要成为会员应该也不是不可能。

“我也不知道啊……到底是怎样呢?”正彦摇摇头,“家母只说了这些而已。”

“这么说来,那个人的名字什么的,你应该也不会知道啰?”

“很可惜,你说对了……而且其实到目前为止,我都没有太放在心上。”

可能真的是这样吧,我想。自己的哥哥都已经过世了,这些琐琐碎碎的事情也无关紧要了。

“和竹本幸裕先生比较亲近的,大概都是什么样的人呢?”我换了个问题。不过正彦的表情并没有太过惊讶。

“这几年我们都过着各自的生活啊!所以这些事情,我几乎完全不清楚。”

“这样啊……”

“不过,我知道他好像有个女朋友。”

“女朋友?”

“意外发生几天后,我去了哥哥住的公寓想整理一下他的东西,结果没想到公寓里面打扫得非常g净。虽然妈妈好像在确认过遗体之后,有去那里一趟,不过那个时候的公寓跟我后来看到的样子是不一样的哦!我才在想到底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就发现桌子上有一张字条,一个跟幸裕很亲近的人在上面写着——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太令人伤心了,我来还钥匙,顺便把房间打扫了一下——之类的话。然后,事实上也有一个女人到管理员那里还钥匙。听说是个相当漂亮的女人呢!”

“你有那张字条吗?”

可惜他摇了摇头。“我有保留一阵子啦!不过后来就丢了。那个女的后来也没再跟我们联络了。”

“纸条上没有署名吗?”

“没有。”

“那幸裕先生的房间,除了被整理g净之外,还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不一样的地方哦……”正彦的脸上露出了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表情,“有一件哥哥的东西不见了。”

“是什么东西呢?”

“skittle【怀中酒瓶】。”

“skittle?”

“就是金属制的酒瓶啊,形状扁扁的。登山的人会把威士忌什么的装在里头。”

“啊……”我曾在户外用品专卖店看过。

“那是除了衣服之外,哥哥身上唯一的遗物。听说是因为哥哥把它绑在皮带上,所以才没被海浪冲走。家母原本打算过两天之后,再去把那个酒瓶带回家,所以暂时放在哥哥房间里,结果居然就这样不见了。”

“咦?……”我不知道偷走酒瓶的人是谁,但是那个人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要偷走这种东西呢?

“然后我就跟家母讨论说,会不会是那个女人想要把酒瓶当作男友留下来的遗物,所以才私自带走的。但是葬礼当天,也没有出现类似那名女子的人啊!”

“这么说来,你也没有关于那个女人的头绪啰?”

“嗯,就像我一开始跟你说的一样。”

“这样啊……”一个女人的名字在我脑海中浮现。

“正彦先生,你认识一位名叫古泽靖子的女人吗?”

“古泽?不认识——”正彦摇摇头,我的期待也跟着落空了。然后我拿出写着那次旅行成员的那份名单,摊开在他面前。

“那在这当中,有没有谁的名字是你听过的呢?”

他看了一会儿名单上的一排名字之后,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耶。”他说:“这些都是参加旅行的人吗?”

“没错。”

“哦。”他说完之后,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我打电话到你家的时候,你好像说了一件奇怪的事?”哦尽力维持沉稳的表情,若无其事地把话题转到下一个部分,“我记得好像是说什么‘在我家附近鬼鬼祟祟’。”

正彦露出一个苦笑,拿起一直放在旁边的湿毛巾擦擦额头。“那时候还真是抱歉啊!我那时以为你铁定是那群家伙的同伴……”

“那群家伙?”

“说是这么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的真正身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怎么一回事?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啊!”他耸耸肩,“一开始是一个住在附近的老婆婆没头没脑地对我说:‘竹本先生,你要结婚啦?’我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有个男人一直在打听关于我的详细状况。结果那个老婆婆误以为我是要结婚了,新娘那边的人才会跑来打听我的身家状况。除此之外,听说我不在公司的时候,也有人打电话去公司里,好像是调查我最近的休假r期什么的吧!”

“是哦……”听到这些话的当下,我还以为是警方的相关人员,不过马上又打消了这个想法。因为如果是警察的话,在询问事情的时候,是会报上姓名的。

“那你也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那些陌生人调查吧?”

“不知道啊!而且我也没有打算结婚。”

“真是奇怪。”

“真的是!”竹本正彦带着一脸厌烦的表情说道。

情况还是暧昧不明——结束与正彦的谈话之后,我坐在回程的小田急线电车上,一边跟着行进中的电车摇摇晃晃,一边重新整理装在我脑袋里的情报。

首先,川津雅之被杀了。他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而且好像知道犯人是谁。

问题一,为什么当时他没有打算告诉警察呢?

再者,雅之在遇害之前,曾经到山森运动广场和山森卓也社长见面。对于这件事,山森社长解释只是单纯的取材访谈。

问题二,真的只是单纯的取材访谈吗?如果不是的话,他们两个人又是为了什么原因而见面的呢?

接下来是川津雅之的部分资料被人偷走了。说到资料,新里美由纪也曾经想要雅之的资料。然而这份资料,大概就是关于去年发生的那起船难意外的资料,而在那个时侯碰到意外的主角,就是以山森社长为中心的那群人。

问题三,那些资料上,到底写了什么?

最后是新里美由纪的死。很明显的,她知道一些内幕。

无计可施了,我叹了一口气。

不管我再怎么绞尽脑汁,想要把所有的线索漂亮地串起来,无奈混沌不明的部分实在太多了,让我连个大概的雏形都弄不出来。

不过,只有一个事实是不可动摇的。

那就是——这一连串事件的祸端,毫无疑问是发生于去年的那场船难意外。

特别是竹本幸裕的死,一定藏有什么秘密吧?

正彦说过的话在我脑海中浮现:只有泳技高超的哥哥一个人罹难,我实在无法相信——

第四章 谁留下的讯息

1

两天后,我和冬子一起去拜访坂上丰。坐在计程车上,前往坂上丰位于下落合的练习教室时,我告诉她竹本正彦告诉我的话。

“有某个人在调查竹本幸裕的弟弟——这件事情真让人有点在意。”冬子双手j抱胸前,轻轻地咬着下唇,“到底是谁会做这种事呢?”

“会不会是……碰到意外那些人里面的某个人?”

“为了什么原因呢?”

“我不知道。”我举起双手,做了一个无奈的动作。看来“我不知道”这句话,已经渐渐变成我的口头禅了。

结果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只好先保留下来。没有解答的问题,一直不停地增加着。

总之,今天的工作就是先和坂上

第 96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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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今天的工作就是先和坂上丰这个演员见面。

我平常不常看戏剧,所以不太了解。不过据冬子所言,这个坂上丰好像是个以演舞台剧为主,最近窜起来的年轻演员。

“听说他穿起中世纪欧洲服装的时候,还挺有样子的呢!歌也唱得不错,是个成长空间很大的新人哦!”这就是冬子对坂上丰的评语。

“你有告诉他,我们想要请教他关于去年那场意外的事吗?”我问。

“有啊。我本来在想他会不太高兴呢,结果没想到根本不是这样。他们这种人啊,面对媒体是没有招架能力的。”

“原来如此呀!”我点点头,真是越来越佩服冬子了。

不久,计程车在一栋平坦的三层楼建筑前停了下来。我们下了车,直接走到二楼。爬上楼梯后,眼前出现了一个只有沙发的简单大厅。

“你先在这里等一下。”冬子说完往走廊走去。我在沙发上坐下来,观察了一下四周。墙上贴了好几张海报,几乎全都是舞台剧的宣传,其中也有画展的广告。我想在剧团没有使用的时候,这个地方就可以租借给别人吧!

海报前面放着透明的塑胶小箱子,里面有各种文宣简介。上面还写着“敬请自由取阅”的字样。我拿了一张坂上丰所属的剧团简介之后,折起来放进皮包里。

过了一会儿,冬子带着一个年轻的男子回来了。“这位就是坂上先生。”冬子向我介绍。

坂上丰穿着黑s的无袖背心,以及同样是黑s的紧身裤。藏不住的强健肌r晒得恰到好处,肤s十分漂亮。不过长相则是可爱型的,让人觉得他是个温柔的男人。

我们j换了名片之后,面对面坐在沙发上。这是我第一次拿到演员的名片,所以对这张名片非常有兴趣。可是,其实上面也只是印了“剧团——坂上丰”而已,没什么特别之处。话说回来,我自己的名片上也只是毫无感情地写着姓名罢了。

“请问这是本名吗?”我问他。

“是的。”和外观比较起来,他的声音要小得多了。看了他脸上的表情后,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他好像有点紧张。

我对冬子使了个眼s,然后正式进入主题。“其实我今天是为了向您询问去年在海边发生的那件事故,才登门拜访的。”

“我想也是。”他用手上的毛巾揩着额头附近。不过,那个地方好像并没有流汗。

“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请问您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参加了那趟游艇旅行呢?”

“情况?”他露出困惑的眼神——可能这个问题在他预料之外吧!

“就是您参加的动机。”

“啊……”我看到他舔着嘴唇,“是健身教练石仓邀请我的。我还满常去那里运动的,所以跟石仓教练的关系不错。”他说完又用毛巾擦了擦脸——我知道我很龟毛,但是他脸上真的根本没流汗。

“那么您和其他人的关系呢?和山森社长有私底下的j情吗?”

“差不多就是偶尔会遇到的程度,我想应该还说不上是j情……”

“这么说来,去年参加旅行的成员对您来说,几乎都是第一次真正开口聊天的人啰?”

“嗯,大概就是那样。”坂上丰的声音不只音量小,还没什么抑扬顿挫。我一时无法判断自己该怎么去定义这件事情。

“您好像是游泳到无人岛的?”

“……嗯。”

“大家都有确实抵达那座岛屿吗?”

“没错。”

“那么没有抵达无人岛的人,就是罹难者啰——那个叫作竹本的男人。”我紧盯着他的眼睛看。然而,他还是用毛巾半遮着脸,让我无法辨识他的表情。

“为什么只有那个人被海浪卷走了呢?”我平静地问道。

“这个我也……”他摇摇头,然后像是在喃喃自语地说:“那个人说他不擅长游泳,所以会不会是因为这样才发生那种事的啊?”

“不擅长游泳?他这么说过吗?”我惊讶地重新问了一次。

“不是……”大概是我的声音突然变大的关系,他的眼珠子不安地转动着,“也有可能是我自己误会了。我只是觉得他好像有这么说过。”

“……”我觉得非常诡异。竹本正彦说幸裕先生对于自己的游泳技术非常有自信,所以他绝对不可能说自己不擅长游泳的。

那为什么坂上丰会这么说呢?

我看着他的表情,看来对于自己刚才说的话,他好像十分后悔。

我改变了询问的方向。“坂上先生和罹难的竹本先生有j情吗?”

“不,那个……完全没有。”

“所以说,那次旅行是您和竹本先生第一次见面啰?”

“是的。”

“我刚才问过了坂上先生受邀参加旅行的情况了。那么,竹本先生又是透过什么关系参加的呢?他好像不是会员,也不是工作人员。”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但是您应该知道他和谁认识吧?”

“……”坂上丰闭上嘴,而我也静默地直盯着他的嘴巴看。就这么过了几十秒之后,他终于颤抖着张开了嘴。“为什么……要问我?”

“啊?”声音不自觉地从我口中漏了出来。

“根本没有必要问我吧?这种事情,去问山森社长不就好了吗?”他的声音虽然有点嘶哑,但语气却相当强硬。

“不能问您吗?”

“我……”他好像想要说些什么,不过还是把话咽下去了,“什么都不知道……”

“那么,我再换一个问题好了。”

“没有那个必要。”他说着准备站起来,“时间到了,我再不回去排练不行了。”

“有一位名叫川津的人,他也有一起参加旅行吧?”我毫不在意地说道,他轮流着看了我和冬子的脸之后,点了点头。

“另外还有一个名叫新里美由纪的女摄影师也参加了。您还记得吗?”

“这些人怎么了吗?”

“被杀害了。”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的动作静止了一瞬间,不过马上又恢复了。他眼神朝下看着我们说道:“那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吗?你g嘛调查这些事?”

“川津雅之是……”我调整一下呼吸之后,说:“我的男友。”

“……”

“如果您还能允许我再多说一句的话,我想告诉您,犯人的目标应该是参加了那次游艇旅行的成员。所以,下一个可能就是您了。”

漫长的沉默。这段时间里,我和坂上丰互相盯着彼此的眼睛。

最后他先移开了目光。“我要去排练了。”

他丢下这么一句话之后,便走掉了。我很想对着他的背影再说一句话,不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静静地目送他离去。

2

“你为什么会说那种话呢?”在回程的计程车上,冬子问我。

“哪种话?”

“说什么犯人的目标是参加游艇旅行的成员……”

“啊——”我苦笑,伸出舌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说。”

这次换冬子笑了。“那就是无凭无据啰?”

“理论上来说是无凭无据,不过,我是真的这么相信的哦!”

“是直觉吗?”

“可能是比直觉更有说服力的东西。”

“我还满想听听看的!”冬子在狭小的车内翘起脚,身体稍微朝我这儿靠过来。

“其实是很单纯的想法。”我说:“从我们手上现有的资料来看,不难发现,去年发生意外的时候,应该还是发生了其他的事情。然后,有人想要隐瞒那件事。”

“但你不知道那是什么事情吧?”

“很可惜,我不知道。不过我想在川津被偷走的资料中,一定有留下相关证据。而想要得到那份资料的其中一个人,就是新里美由纪,不过她被杀害了。也就是说,在这次事件中,被盯上的人很有可能不是想要知道秘密的人,而是想要守住秘密的人。”

“然后想要守住秘密的,就是参加旅行的那些人……对吧?”

“正是如此。”

听我说完,冬子紧紧闭着嘴,非常认真地点了头。接着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她又开口说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接下来的调查就难上加难了。你看嘛,关系人铁定全都会闭口不谈那件事的。”

“当然啰!”事实摆在眼前——今天的坂上丰就是这个样子。

“怎么办呢?现在只剩下山森社长身边的人了。”

“煞有介事地跑去问好像也行不通啊!虽然我无法断言,不过如果所有相关的人都已经事先讲好了保守秘密的话,统筹的人应该一定是山森社长没错。”

“你有什么计谋吗?”

“嗯,”我将双手j抱胸前,窃笑起来,“也不能说没有。”

“你想怎么办?”

“很简单。”我接着说:“就算山森社长对全部的关系者都下了某种封口令,但是唯独有一个人,没有受到指示的可能x非常高。我锁定的目标,就是那号人物。”

3

接下来的星期天,我来到了都内的某个教会前面。

教会位于某条静谧的住宅区街上,外墙是由淡紫s的砖块堆砌而成;建筑物是面对着斜坡建造的,入口则设在二楼。到入口的地方,还需要爬几阶楼梯。一楼的地方是停车场。沿着坡道驶来的车子,已经停了好几辆在里面了。

教会的正对面有一个公车站,和教会中间就夹着那道斜坡。我坐在那里的椅子上,一边假装在等公车,一边悄悄地窥视对面的情形。正确的说法是——观察着开进停车场里的车子。

山森由美——那个眼睛不太方便的少女——在我还没有决定直接向她问话的时候,就已经知道那是非常困难的任务了。她每天都搭乘由专用司机驾驶的白s宾士车前往启明学校上课,所以想要在上下学的时候跑去找她说话,是绝对不可能的。另外,在我向那个学校的学生打听之下,发现他们好像只有在每周两次的小提琴课,以及星期r去教会的时候,才可以离校外出。当然,这些都还是得靠司机接送。

我推测司机在带她进去教会之后,应该就会回到车上去,于是决定直接在教会里面和她接触。

我坐在公车站的长椅上,等待着白s宾士车的到来。g这种事的时候,公车站可说是非常方便。一个女人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奇怪。会觉得匪夷所思的,大概只有经过公车站牌的公车司机而已吧!

看到等待已久的白s宾士车出现的时候,大概已经有五、六辆公车从我面前开过去了。

等我看到白s宾士车在教会的停车场停妥之后,我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影,就穿过斜坡往教会的方向前进。

躲在附近的建筑物y影下没多久,我就等到了两个女孩,踩着慎重的步伐走出停车场。其中一人是由美,另外一个是和由美年龄相仿的少女,我想应该是由美的朋友吧!她牵着由美的手往前走。至于司机的身影,则没有出现。

我从建筑物的暗处出来,快步朝她们走去。刚开始的时候,她们两人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过没多久,由美的朋友就看到我了,她用有点惊讶的表情望着我。当然这个时侯,由美也跟着停了下来。

“怎么了?”由美问她朋友。

“你们好。”我对她们说。

“你好。”回答的是由美的朋友。由美感觉十分不安,失去焦点的眼睛慌慌张张地转动着。

“你是山森由美小姐吗?”我知道她看不见,所以轻轻地笑出声来。当然,她僵硬的表情并没有因此而比较舒缓。

“小悦,她是谁?”由美问道。小悦,好像是她朋友的名字。

我拿出名片,j给那位叫作小悦的女孩。“帮我念给她听吧!”

她把我的名字一个字一个字,分开念给由美听。由美脸上的表情似乎出现了非常细微的变化。

“之前在运动中心有和您见过面……”

“嗯,对哦!”

我其实并不期待她会记得我的名字,所以有点讶异。看来由美是个比我想象中更聪明的少女。

知道我是由美认识的人之后,小悦的脸s也变得比较安心。不能放过这个机会。我开口说道:“我有一点事情想要请问你哦!现在可以拨点时间出来吗?”

“咦?可是……”

“只要十分钟。不,五分钟就可以了。”

由美闭上嘴。她好像也很在意身边朋友的心情。

我对着小悦说:“我们谈完了之后,我会把她带到礼拜堂里面的。”

“可是……”小悦低下头,语气含糊地说:“人家j代我一定要一直跟着由美。”

“有我在的话就没关系了呀!”

不过两个少女却同时陷入沉默。因为她们两人都没有决定权,所以除了沉默也没别的办法了。

“人命关天哦!”我在无计可施之下,只好这样说:“我要问的是和去年在海边发生的那件意外有关的事情。由美,你也是当时遇难的其中一人吧?”

“去年的……”看得出来她十分惊讶,脸颊上甚至泛起些许红晕。过没多久,这道红晕就蔓延到耳朵边上了。

“小悦!”她提高声音叫着她的朋友,“走吧!要迟到了。”

“由美!”我抓住她纤细的手腕。

“请放开我。”她的口气非常严肃,但是却让我感到她有点可怜。

“我需要你的帮助。那件意外发生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了别的事情呢?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可能不知道吧?因为你当时也在场啊!我再说一次,这是和人命扯上关系的事情哦!”

“……”

“名叫川津和新里的人,都已经被杀死了哦!”我毫不犹豫地说出来。这个时侯,由美的脸颊好像抽动了一下。

“你知道这两个人的名字吗?”由美还是闭着嘴巴,摇摇头。

“可能是忘记了吧!这两个人也是去年和你一起参加游艇旅行,一起碰到船难意外的人哦!”

她张开嘴巴,嘴型看起来好像是在说:“咦?”不过她的声音并没有传到我的耳朵里。

“我相信那个时候发生的意外,一定藏有什么秘密,而这两人就是因为那个秘密才被杀害的,所以我必须要知道那个秘密是什么。”

我用双手抓着她的肩膀,紧盯着她的脸看。照理说她应该看不到我的脸,不过她却好像感觉到我的视线一般,别开了脸庞。

“我……那个时侯昏过去了,所以不太记得。”她用和她的身体一样纤细的声音回答道。

“只要说记得的事情就可以了哦!”

然而,她却没有回答,只是悲伤地 垂下眼睛,摇了两、三次头。

“由美。”

“不行!”她开始向后退,两只手像是在找东西一样,在空中胡乱挥舞着。小悦见状,抓住了她的手。

“小悦!快点把我带到教会去!”由美这样说后,小悦为难地看看她的脸,再看看我的脸。

“小悦,快点!”

“嗯。”小悦一边在意着我,一边抓着她的手小心地爬上楼梯。

“等一下!”我从下方喊着,小悦的脚步在一瞬间犹豫了。

“不要停下来!”由美马上这样叫道,所以小悦只是再看了我一眼,稍微点头示意之后,又继续带着由美朝着楼梯上方前进。

我没有再叫住她们。

4

这天晚上冬子来我家,我便向她报告白天的情况。

“是哦?果然还是不行啊!”她拉开罐装啤酒的拉环,一脸失望,“跟我们的预测相反,敌人的防范措施相当坚固呢!看来这个山森社长连自己的女儿都下了封口令吧!”

“嗯,可是感觉又有点不太像。”我一边说着,一边夹了片烟熏鲑鱼到嘴里,“虽然被她给狠狠地拒绝了,不过很明显的,她的表情有点迷惘。如果是被下了封口令的话,我想应该不至于出现那种表情。”

“不然是怎么样呢?难道她是自己决定对这件事情保持缄默的吗?”

“应该是这样吧!”

“我真不懂。”冬子缓缓地摇摇头,“跟那件意外同时发生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事啊?连那种眼睛不方便的女孩子都想要隐瞒的秘密,到底是怎样的事情呢?”

“我的想法是认为,她在包庇身边亲近的人。”

“包庇?”

“没错,爸爸或妈妈之类的。也就是说,如果把这个秘密说出来,会对身边的人不利。”

“总而言之,”冬子喝着啤酒,喝完后又继续说:“就是她身边的人做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啰!”

“不只是她身边的人。”我说:“在那场意外中活下来的人全都是。当然,川津雅之和新里美由纪也包括在内。”

不晓得为什么,那天夜里我始终辗转难眠。

在喝了好几杯掺水威士忌之后,我重新钻回床上,好不容易浅浅地入眠了,不过还是一直惊醒。而且惊醒之前,绝对都是做了一个非常讨厌的梦。

就像这样,在不知道做了第几个梦之后,我惊醒了过来,接着突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我很难解释这是什么样的感觉,不过就是觉得很不安,没办法镇定下来。

我看了看床边的闹钟——三点过了几分钟。我躺回床上,抱着枕头再度合上眼。

不过,这个时侯——

不知道从那里传来了“喀隆”一声,好像是轻轻地撞到了什么东西的声音。

我又睁开了眼睛,接着竖起耳朵。

我就这样维持着抱着枕头的姿势一阵子,后来却什么声音都没再听到了。不过正当我觉得是自己的错觉时,下一瞬间又听到了“锵噹”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我认得这个声音。

那是挂在客厅的风铃的声音。

“什么嘛!原来是风啊!”我想着,再次垂下眼皮。可是我的眼睛立刻又张得老大,同时心脏用力地抽了一下。

从窗户的紧闭状况看来,这个房间里是不可能有风在其中流动的。

有人在房子里……

恐惧在一瞬间支配了我的心。抓着枕头的手劲越来越大,腋下也冒出汗来,脉搏跳得飞快。

又出现了细微的声音!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感觉很像什么金属的声音,不过这次好像拖得比较长。

“拿出胆子来吧!”我下定决心。

镇定了呼吸之后,我从床上滑了下来。然后像是忍者一样,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用着抵死不能弄出声音来的谨慎把门打开二、三公分。我就从那条细缝窥视外面的情况。

客厅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只有放在电视上面的录影机电子荧幕上,时钟的数字闪烁着绿s的光芒。

我就这样等了一会儿之后,还是没有察觉到有人在动的气息,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过了没多久,我的眼睛习惯了黑暗,发现没有人躲在室内的迹象,风铃的声音亦停止了。

我决定再把门打开一点。不过,还是没有任何变化。看了几千遍、几万遍的家,依旧和以往一样宽敞。

我飞快的心跳稍微减缓了一点。

我一面环顾四周,慢慢地站了起来,伸手摸到了墙上的电灯开关,按了下去。刹那间,整间房子亮起了淡淡的灯光。

没人在,房子里也没什么异样。我在睡前喝的威士忌酒杯,也好好地放在原本的位置上。是我神经过敏了吗?

虽然眼前的结果稍微令我安心,不过胸口的不祥预感依旧没有消除。就算认为可能是自己太神经质了,但心中却无法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

应该是太累了吧——为了让自己接受,我试着这么想。

可是,当我再度关上电灯时,一个异样的声音传到我的耳朵里来。

那个声音,是从另外一个房间——我的工作室——传来的。而且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电源启动中的文字处理机。

奇怪?我思忖着。工作结束后,我应该有把电源关上。而且我并不记得自己有再打开过。

我胆战心惊地推开工作室的门。当然,这里的电灯也已经在刚刚就被我关掉了。但是黑暗之中,放在窗边的文字处理机的萤幕上闪着白s的字。电源果然是开启的。

我心底的不安再度苏醒了,脉搏跳动的速度也渐渐加快。抱着几乎要满溢出来的不安情绪,我缓缓地走近工作桌。然而,当我看见文字处理机萤幕上显示的文字之后,双脚便无法动弹了。

再不收手就杀了你

我看着这行字,倒吸了一口气,然后花了很长的时间重重地吐气。果然有人侵入房子。而且这个人,是为了留给我这个讯息才闯进来的。

再不收手就杀了我……吗?

我无法想象是谁绕了这么大一圈来警告我。但是这个人知道我的行动,并且为此感到担心害怕。也就是说,虽然调查的顺序乱七八糟,但是我们的确朝着某件事接近中。

我拉开窗帘。和房间里面比起来,屋外竟然如此明亮。宛若用圆规描绘出来的月亮,轻轻地浮在云中间。

事到如今,我不会收手的——我对着月亮喃喃自语道。

5

在教会和由美谈话那天之后,隔了三天,我前往山森运动广场。那是个非常晴朗的星期三,我擦了比平常更厚的防晒粉底y以后,才踏出家门。

山森卓也社长对于我二度提出的见面请求,爽快地答应了,连我为什么要见他的理由都没问。“我全都知道哦!”可能是因为这样吧。

到了运动广场之后,我直接上了二楼的办公室找春村志津子小姐。她今天穿着白s衬衫。“您有事要找社长是吗?”她说完之后,伸手要去拨内线电话,我用手掌制止了她。

“是的,不过现在离我们约定的时间还有一阵子。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情要麻烦你。”

“是什么呢?”

“我一开始来这里的时候,你不是介绍了一位叫作石仓的健身教练给我认识吗?我在想,不知道能不能先跟他见上一面。”

“跟石仓……”她看着远处的某个地方一会儿,问道:“现在吗?”

“如果可以的话。”

“我知道了。请您稍候一下。”志津子小姐再度拿起话筒,按了三个按钮。在确认对方接起电话之后,她叫了石仓来听电话,并传达了我的请求。

“他现在好像刚好有时间的样子。”

“谢谢。他是在健身房那层楼吧?”

“是的。不用陪您去吗?”

“没问题的。”我再一次向她道谢之后,离开了办公室。

抵达健身房之后,果然只看到石仓一个人躺着做举重运动。今天的客人很少,大概只有两、三个人在跑步机上慢跑或在踩固定式脚踏车而已。

我一边看着石仓用他那只巨棒般的手臂轻松地举着杠铃,一边走近他。他发现了我之后,对我咧嘴一笑,可能是对自己的这个微笑很有信心吧!不过我一点也没兴趣。

“能够这样接近美女作家,真是我的荣幸呢!”他一面用运动毛巾擦拭着一滴一滴流下来的汗,一面用我这辈子讨厌的轻浮语气说道。

“我有一点事情想要请教你。”

“请说请说!只要是我能力所及,一定会协助到底的。”

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两把椅子,还顺便买了两罐柳橙汁。我想,他应该很受中年女x欢迎吧!跟我之前看到他时的感觉完全一样。

“其实是关于去年在海边发生的那起意外——啊,谢谢。”

他拉开了罐子的拉环,把果汁递给我,我先喝了一口。

“石仓先生也是当时遭难的其中一人吧?”

“是的。那次还真是惨呢!感觉好像把一整个夏天份的泳都游完了呢!”他说完粲然一笑。牙齿还真白。

“罹难的只有一人吗?”

“嗯。是男的,大概是姓竹本吧!”石仓用毫不在意的口吻说完,把果汁往喉咙里倒,发出了声音。

“那个人是来不及逃走吗?”

“没有,他是被海浪给吞掉了哦!北斋的画中不是有一幅‘神奈川冲波里’吗?就是那种感觉的海浪,像这样啪啪地打在他身上。

他用右手模仿海浪的样子。

“你们大概是什么时候才发现那个人不见了呢?”

“嗯……”石仓垂下头来,弯着脖子。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他刻意摆出来的姿势。

“是到了无人岛以后。因为不管怎么说,自己在游泳的时候是没那个闲工夫看别人的。”

“抵达无人岛之后,才发现少了一个人是吗?”

“就是那样。”

“那个时侯没有想要去救他的念头吗?”

面对我的问题,石仓在一瞬间无言了。接着,他用着有点沉重的语气重新开口说:“如果不去在意成功率非常低这个事实的话,”他说完,停顿了一下,“我可能还会为了救他,鼓起勇气再跳到海里去一次吧!”

他用果汁湿润了喉头之后,继续说道:“可是那个成功率实在是太低了。而且如果失败的话,连我自己的命都会丢掉。我们那个时侯,不敢打这个赌。若是当时有人自告奋勇要去救人的话,应该也会被大家阻止吧!”

“原来如此。”我说,但是其实并不完全相信他说的话。我改变了问题,“那么在无人岛的时候,你都做些什么呢?”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乖乖地等待而已。因为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啊!所以不会特别担心,而且我相信救难队一定会来。”

“这样啊……”看来再说下去也不会得到什么新的情报。我微微点头,对他说:“非常谢谢你。你刚才在训练吗?请继续吧!”

“训练?”他重复了一次我的问题之后搔搔头,“您说举重啊?那个只是无聊的时候打发时间玩玩而已啦!”

“但是我看到的时候,真的觉得很厉害哦!”这是我真诚的感想。无论什么样的人,都有其可取之处的。

石仓开心地笑弯了眼。“被您这样的人赞美,真的让我非常感激。但是这真的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啦!您要不要试一次看看呢?”

“我?别开玩笑了。”

“请您一定要体验看看。来来来,请躺在这里。”

由于他实在是太热情了,盛情难却之下,我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还好我今天穿了轻便的裤子,动起来也比较方便。

在横椅上躺下来之后,他从上方将杠铃移到我手上。我想杠铃的重量应该已经被调整过了,横杠两端只各挂着一片薄薄的圆盘。

“怎么样呢?”我看到他的脸出现在我正上方,“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还满轻松的吧!”

实际上下举个两、三次之后,的确没有想象中的吃力。

“我们再加上一点重量吧!”石仓说完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继续上下举着杠铃。学生时代曾经加入网球社的我,对自己的体力多少有点自信,不过最近倒是真的没在做什么像样的运动。我已经很久没这样使力了。

要不要趁这个机会,g脆加入健身房呀——我想着。

石仓回来了。

“石仓先生,这样就可以了。一下子突然做得太猛烈的话,会肌r酸痛的。”

没有人回答。我还在纳闷怎么回事,正要开口再叫一声的时候,眼前突然白成一片。

等我发现盖在脸上的是湿湿的运动毛巾时,差不多已经过了两、三秒了。然后当我想要再度发出声音的时候,手腕上突然袭来一股沉重感。

有人从上面压着杠铃!我虽然拼命地苦撑,铁制的杠铃还是压到了我咽喉的地方。就算想要大声叫,也因为全身的力量都用在手腕上而发不出声音。

当然,双脚在这个时侯也毫无用武之地。

我的手腕麻痹了,握着铁制横杠的触感渐渐消失,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已经不行了——

当我这么想着,放掉所有力气的同时,横杠的力量突然减轻,压住喉咙的压迫感也消失了。同时,我听到了某个人跑走的脚步声。

我依旧抓着杠铃,调整呼吸。发出来的吁吁声,感觉好像是直接从肺部透过咽喉传出来似的。

接下来,我感觉到杠铃飘了起来。事实上,是有人把它从我手上接走,然后拿到某个地方去了。

我移动仍然酸麻的双手,把盖在脸上的毛巾拿掉。眼前出现的是一张曾看过的脸。

“嗨——”脸上堆满笑容的是山森卓也社长。“您好像很拼命呢!不过,绝对不可以勉强自己哦!”他手上拿着的正是让我痛苦到现在的杠铃。

“山森……社长。”等我发觉的时候,已经全身汗流浃背了。血y全倒冲到脸上,耳朵也热乎乎的。

“我问了春村,她说你到这里来了,所以我也过来看看。”

“山森社长……请问一下,刚才有没有别人在这里?”

“别人是指?”

“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想刚才应该有个人在这里。”

“唔。”他摇摇头,“可是我刚才来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哦!”

“这样吗……”我抚摸着喉咙,还感觉得到刚才铁制横杠抵住的触感。是谁想要杀我呢?怎么可能——

这个时侯,石仓回来了,两只手拿着杠铃用的重物。

“怎么了吗?”石仓用忧心忡忡的声音问道。

“怎么回事?你丢下客人,跑到哪里去了?”山森社长问。

“我是想这个可以帮忙她锻炼体力,所以……”

“那个……石仓先生,我锻炼够了。”我挥挥手,“我完全了解了。这个果然是很辛苦呀!”

“咦?这样子啊。真是可惜呀!我还希望您能够更充分掌握自己的能力。”

“我已经可以掌握,所以不用了。非常谢谢你。”

“是吗?”即使这么说,他还是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看着杠铃。

“那我们走吧!”山森社长说完,我站了起来,脚步还摇摇晃晃。

6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山森夫人正好从社长办公室走出来。

“有什么事吗?”山森社长开口问道。夫人好像这时才注意到我们两人。

“有件事情想要跟你商量。不过你好像有客人啊!”她望着我的方向,于是我对她点头示意,不过她却没有任何表示。

“那你先去打发一下时间再来好了。由美没有跟你在一起啊?”

“她今天去茶会了。”

“是吗?那大概一个小时之后,你再来吧。这边请。”

山森社长推开了门,我又和夫人点了一次头之后,就走近社长办公室。我感觉到她的视线一直顶着我的背影——如同刺一般的视线。

进入社长办公室以后,山森社长马上请我坐在沙发上。几乎在我坐下来的同时,女秘书就走出办公室了。大概是去准备饮料吧!

“我看了你写的小说了。”他一坐下来,劈头就是这句话。“很有趣呢!虽然我个人不是那么喜欢复仇的主题,不过犯人微妙的苟且心态这个点很不错哦!我最讨厌那种一边说着一大堆理论,一边报仇的小说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所以只是没意义地说了:“这样啊!”

“但老实说,我也有觉得不太满意的地方哦!我最不喜欢的点啊,就是用犯人的遗书来揭开部分的复杂疑团。我不赞成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犯人随随便便的告白这件事。”

“您说得有道理。”我说:“是我没才华。”

“没这回事啦!”正当他说着客套话的时候,女秘书端着冰咖啡出现了。

我一边从包装纸袋里抽出吸管,一边想着杠铃的事情——我说的当然是刚才死命压在我脖子上的杠铃。

某个人把湿答答的毛巾盖在我脸上,然后从杠铃上面压下来。

那人究竟是谁呢?

是眼前这个山森社长吗?

冷静想想,我便明白犯人并没有要置我于死地的意思。如果在这种地方死了人的话,会引起极大的s动,这么一来,犯人的身分也会很快就曝光了吧!

也就是说,这是警告。

就像昨天有人潜入我家一样,对方只是打算给我警告——要我别再c手。

而且毫无疑问地,那号人物就在这个中心里。

“冰咖啡怎么了吗?”声音突然传进我耳里,让我吓了一跳。这时我才知道自己看着咖啡杯出了神。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这个咖啡真好喝……”我这么说完之后,才发觉自己根本连一口咖啡都还没喝。

“你今天来的目的,我已经大概知道了。”他津津有味地喝着咖啡,说道:“你是想要问一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对吧?”

“……”

“为了问这个问题,你跑去跟各式各样的人见面了吧?像是金井呀、坂上呀,还有我们家的小女儿,也被你盘问过了。”

“您知道得真清楚。”

“嗯,因为他们都算是我身边的人啊!”

“身边的人”吗?

“不过谁也没对我说出真相呢!”

山森社长露出一个含蓄的微笑。“为什么你可以断言他们说的不是真相呢?”

“因为……”我回望着他一脸期待的面孔,“那些的确不是真相吧?”

他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似的,露出微笑。然后靠在沙发上,点燃了一根烟。。“为什么你要如此在意那件意外呢?那件事情跟你毫无关系,对我们来说都是过去的事了。虽然不是一件应该忘记的事情,但也没有必要一直翻出来谈。”

“可是我确信有人因为那个意外而被人杀死了——就是川津先生和新里小姐。而且川津是我的男友。”

他轻轻地摇摇头,过了一会儿之后,开口说道:“伤脑筋耶!”他说完,深深地抽了一口烟。“前两天有刑警跑到这里来哦!”

“刑警?来找山森社长吗?”

“没错。听说川津和新里两个人有关系的地方,就是去年不知道在哪个杂志上刊登的纪行文。那个刑警好像是要从他们两个人在工作上各自的关系人开始,进行调查。那个时侯我就被询问了哦!就是‘请问你知不知道什么’之类的。”

“您应该是回答‘不知道’啰?”

“当然!”他用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说道:“因为实际上就是没有啊!那个时侯就是碰到意外,然后很不幸地死了一个人——只是这样而已。”

“我很难相信就只有这样。”

“你不相信的话,我会很困扰的。”山森社长用宛如从胃部发出的低沉声音说着。他的脸上还是漾着微笑,可是眼底却完全没有笑意。

“你不相信的话,我会很困扰的哦。”他又重复了一次,“只是单纯的船难事故。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故事。”

我没有回应他这句话,只努力地用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说道:“我有一件事情想要麻烦您——我想见您的千金。”

“见由美?”他挑起单边眉毛,“你找我女儿有什么事吗?”

“我想再问她一次同样的问题,因为上一次她没有回答就逃走了。”

“不管问几次都一样,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我不这么认为。总而言之,请让我和令千金见面。就算她的回答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话,也没关系。”

“这样我很困扰。”山森社长的眼神完全拒绝了我的要求,“我女儿在那次事故当中,受到非常大的惊吓。我们夫妻两个人的想法,都是希望她能尽早忘记那件事情。而且由美在那个时侯几乎是昏迷状态,所以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她也应该都忘了。今天就算她真的记得好了,也只会记得‘什么事都没发生’而已。”

“不管怎么样,您都不能让我和令千金见面吗?”

“正是如此。”他冷冷地说着,然后像是要观察我的反应一般,紧紧盯着我。对于我表现出的沉默,他似乎感到满意了。

“能麻烦你体谅我们吗?”

“也没别的办法了。”

“没错。”

“那可以请您告诉我一些事情吗?”

他伸出左手,手心朝上,像是在说:请。

“先是竹本幸裕的事。他是在什么情况下参加那次游艇旅行的呢?他应该不是会员,也不是工作人员吧?”

谁都不清楚关于这个人的种种,天底下哪有这么荒谬的事。

“他的确不是会员,”山森社长若无其事地说:“不过在招呼非会员客人的时候,常常看到他。尤其是在室内游泳池。其实因为我也常去那里,所以自然而然就熟起来了。但是除此之外,我们之间也没有更进一步的j往了。”

我回想起山森社长曾经是游泳选手这件事情。在同一瞬间,竹本幸裕十分擅长游泳这个事实也浮现在我脑海。

“这么说来,就算是山森社长的介绍啰?”

“就是这样。”

虽然我还是先点了头,但这并不代表我完全相信这番说辞。他的这番话,或许他自己认为说得通,然而竹本幸裕和山森社长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居然没有人知道,这点真的很可疑。

“除了竹本先生之外,还有另一个跟大家没什么关系的人,一个叫作古泽靖子的女人。”

“啊……是的。”

“那位女士也是透过山森社长的关系参加的吗?”

“嗯,没错。”山森社长突然用大得很不自然的音量说道:“她也是游泳池的常客。不过自从那次意外之后,我就没有再见过她了。”

“也没有联络吗?”

“没有

第 97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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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我想她应该是在那次意外中吓倒了吧!”

“您知道古泽靖子搬家了吗?”

“搬家?不知道。原来她搬家了啊……”他轻咳一声,看来好像是打算向我表示他对这件事情毫无兴趣。

“那还有……呃……”

抓准了我中断问题的时间点,他一边看着手表,一边站了起来。“这样子可以了吗?不好意思,我之后还有事。”

没办法,我只好慌忙地跟着站起来。“谢谢您了。”

“呵呵,继续加油吧!不过……”他盯着我的眼睛说:“别做得太过火。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知道该收手的界线,这是很重要的。”

他原本可能想用开朗的口吻说,不过在我耳中听来,却是极其黑暗。

女秘书一路目送着我离开房间。我记得她的名字应该是村山则子,她也有参加去年的旅行。

“我也想向您请教一些事情。”在离开之际,我试着对她说道。

不过她只是保持着微笑,慢慢地摇了头。“不说多余的话,是秘书的工作。”

她的声音很好听,语气仿佛像是站在舞台上说话一样明晰。

“不管怎么说都不行吗?”

“嗯。”

“真是可惜。”

她再度露出微笑。“我拜读了老师的书了。非常好看呢!”

她口中的这个“老师”指的好像是我,我有点惊讶。“是哦?谢谢。”

“接下来也请您继续写出更多好看的书。”

“我会努力的。”

“为此,我想您还是不要太热衷于不必要的事情比较好。”

“……”——咦?我重新审视了她的脸庞,看见她美丽的笑容依旧。

“那么我就此告退了。”接着她就离开了。我则呆呆地目送着她身材姣好的背影离去。

7

这天晚上,我去了好久没造访的冬子家里。冬子的老家在横须贺,这间池袋的公寓是她租来的。

“被盯上?”冬子把披萨放回桌子上,发出惊讶的声音,因为我把杠铃那件事告诉了她。

“说是说被盯上了,不过我认为对方好像不是认真的。大概是警告吧!”我剪掉指甲,一边用锉刀将指甲前端磨平,一边说道。

“警告?”

“也就是叫我不要再对这件事情探头探脑的意思啊!说实话,我昨天晚上也被警告了。”

“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事了?”

我告诉她关于文字处理机的事情。冬子的表情好像看到了什么穷凶极恶的东西似的,只摇了一下头。“是谁g了这种事情……”

“我大概已经知道了吧!”我把tabasco撒在披萨上,再用手拿起来。虽然是在便利商店买的冷冻食品,但是味道还不错。

“事故的关系者啊!他们全都不想再提到意外发生当时的事情。对他们来说,我可能就跟烦人的苍蝇一样吧!”

“问题的疑点就是:为什么他们要隐瞒到这种地步?”

冬子伸手拿了一片披萨,而我则倒了一杯掺水威士忌。

“大致上,我已经推理出个概要了。我想,应该是跟那个竹本的死有关吧!”

“快让我听听你的推理吧!”

“还没有到可以说的阶段啦!要先得到直接的证词才行。”

“可是他们每个人的嘴巴不是都闭得紧紧的吗?”

“面对城府深又狡猾的大人们,问再多都没有用。还是只能诉诸纯洁的心呀!”

“意思就是……你打算再去找由美一次吗?”

我点点头。“不过,我需要一些能让她敞开心房的工具。依照现在这个状况,我看不管去找她几次都只会碰一鼻子灰。这个女孩应该是意志力很强的人哦!”

“工具吗?……很困难吧!”冬子说完,伸手去拿第二片披萨,就在这个时侯电话响了起来。电话就在我的旁边。

“一定是工作的电话啦!”我一边说,一边拿起了话筒。“喂?你好,这里是萩尾家。”

“喂?我是坂上。”

“坂上……请问是坂上丰先生吗?”

听到我的声音,冬子把快要碰到嘴边的披萨再度放回盘子里。

“是的。请问你是萩尾小姐吗?”

“不是,我是前两天和萩尾小姐一起去拜访您的人。”

“啊,那个推理作家……”

“请稍等一下。”我遮住话筒,把电话j给冬子。

“喂?我是萩尾。”冬子用着有点严肃的声音说道:“是……咦?事情吗?那是什么样的……嗯……这样吗?”

这次换成她把话筒遮住,看着我说道:“他说有重大的事情要告诉我们,现在我要跟他约好时间,你什么时候都可以吧?”

“可以啊!”

冬子又回到电话上,说:“什么时候都可以。”

重大的事情吗?……

是什么事呢?我思索着。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净是说些令人听了咬牙切齿的回答。这次是要好好回答那个时侯的问题吗?

“好的,我知道了。那么明天就等您的电话。”冬子这么说完,便挂上电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的脸颊上看起来好像有点红晕。

“地点和时间决定了吗?”我问。

“他要先确认r程,然后明天晚上会再打电话给我。”

“是哦!”其实我心里想的是,如果可以,最好现在马上就见面。

“重大的事情是什么呀?”

对于我的问题,冬子摇摇头。“他说见了面之后再说。搞不好就是要说那起船难事故的事呢!”

我也觉得这个可能x很高。要说他有什么事情需要找我们,我也只能想到这件事了。“假设真的是这样的话,他为什么突然想告诉我们了呢?之前明明拼命拒绝我们。”

“谁知道?”冬子耸耸肩,说:“会不会是感觉到良心的苛责啊?”

“可能吧!”我嚼着冷掉的披萨,又喝了一口掺水威士忌,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兴奋起来了。

只是这根本就不是该吃披萨的时候。

我们俩在隔天,就被告知了那件事。

发生事情的隔天傍晚,我去某个出版社和一位叫作久保的编辑见面。关于相马幸彦这个作家——就是竹本幸裕——的事情,在我单方面地到处打听之下,只有这个久保说他知道。久保以前是做杂志的,现在负责文艺类书籍。

在只排着简单桌椅的大厅里,我们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在大厅里没有别的人,角落放着的电视正在播放重播的卡通。

“他是个相当有趣的男人哦!那个相马幸彦。”久保一边擦拭着额头的汗水,一边说道。光看着他肚子上堆积的脂肪,就让人觉得他应该真的是很热。

“他是那种会一个人跑到国外去,一边工作一边取材的人。精力旺盛,一点儿都不输给其他人。”

“但是他的作品卖得不太好吧?”

“没错。那也是他的天赋之一。”久保摇了摇头,“要是他能多认真听我说的话就好了,他就是没有这种弹x,老是把原稿直接拿来,也就是这样,他的作品内容都很无聊。”

“你们最近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

“嗯……我跟他已经很久没见面了。应该有两年了吧!现在他不晓得过得怎么样呢!”

“……您没听说吗?”我惊讶地问道。他的表情像是写着“什么?”般地看着我。

“他过世了。去年因为遭遇船难事故而去世了。”

“咦……”久保的眼睛瞪得圆圆大大的,激动地擦着汗。“发生这种事情啊……我完全不知道耶!”

“其实我这次来,也是因为想要针对那次意外做取材,所以才会打听与相马先生有关的事。”

“原来如此,你想要以那件事故为范本写一本书呀?”他好像没想太多就接受了我的说法。

我将话题绕回原本的问题上。“对了,关于相马先生私下的生活,您清楚吗?”

“私生活?”

“说直接一点,就是女x关系。请问他有女朋友吗?”

“唔……我也不知道。”久保的眼里带着某种情愫,眼睛稍微眯起来,皱了皱眉头,“因为他单身啊!传言是说他到处拈花惹草啦!特定对象的话,我就不那么清楚了……”

“他跟这么多女人j往过呀?”

“他动作很快的,”久保缓和了脸上的表情说:“因为他的原则好像是‘不是想要找女人的时候才去找,而是趁能找女人的时候赶快找’。那大概也是在国外生活时养成的人生态度吧!”

能找的时候……吗?

“话说回来,就这方面来看他也算是个很有个x的男人。这样吗……原来他死了啊?我还真不知道呢!死在海里……真是让人无法理解啊……”他歪了好几次头,但是因为他的表现看起来实在是太过意外了,反而让我有点在意。

“您好像不太相信呢!”

我一说完,他马上接着说:“很难相信啊!他常在各个国家挑战泛舟啊、帆船什么的,像这种赌上x命的场面他常遇到,而且每次都能突破难关。区区一个r本近海地区的船难事故就要了他的命?我真的很难相信。”

当他说着“很难相信”的时候,音量提高很多。

久保的这席话,让我回想起竹本幸裕的弟弟正彦告诉过我的事情。他确实也说过同样的话——我没办法想象哥哥会因为船难意外而死。

久保和正彦说的是真的吗?还是意外本来就是这样呢?我毫无头绪。

之后我们两个人随便聊了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大约过了十五分钟之后,我站了起来。“今天真是麻烦您了。”

“哪里、哪里。工作方面加油啰!”

我们并排走出大厅,然而中途久保突然停下脚步。“我去关一下电视。”

他走到电视机前面打算关掉电源的时候,我大叫出声。“等一下!”

电视萤幕上正播放着我曾经看过的脸孔。

那张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很凶的照片下方,写着“坂上丰”。我同时注意到那个节目,是新闻。“……分局已经视之为杀人事件开始进行调查——”

怎么会这样?!

我顾不得身旁的久保惊讶的表情,切换了频道。其他台正好也都在播放这个事件的消息。

“今天过中午的时候,剧团的人员发现一名年轻男子,在xxx剧团的练习地点流血身亡。联络警察前来调查的结果,发现死者是剧团成员之一,现居于神奈川县川崎市的坂上丰(二十四岁)。坂上的后脑部位疑似被锤子之类的东西重击,由于他的皮夹等东西不见了,警方怀疑他杀的可能x很高……”

我的双脚无法动弹,就这样一直站在电视机前面。

独白 三

我之所以无法原谅他们,不单单只是因为我最宝贵的东西被他们夺走而已。

他们的行为是因自私自利的价值观而生,因此对于他们毫不觉得羞耻这点,我感到怒火中烧。

他们甚至认为自己的行为是理所当然的。只要是人都会这么做。

只要是人?

可笑至极。

他们做的事情根本等于否定了最具人x的东西。

我不期待他们会忏悔。我对他们毫无所求,因为他们没有任何被要求的价值。

就算他们回击,我也毫不畏惧,因为王牌和鬼牌都已在我手里。

第五章 盲女的话

1

回到家,冲了澡之后,我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下来。我披着浴袍转开电视,不过因为时间的关系,不论转到哪一台都没在播报新闻。

从冰箱拿了罐装啤酒出来,我喝了一口之后叹了口气。疲惫感全跑了出来,紧紧地包覆着我的身体。

唉,我喃喃自语:没想到连他也被杀了——

不用警察调查我也知道,坂上丰是被杀的。他是继川津雅之、新里美由纪之后的第三个牺牲者。

这三个人的共同点就是,在去年一同遭遇了船难事故。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

犯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难道他的最终目的是杀光所有跟那起事故有关的人吗?

我推测接下来还会陆续出现牺牲者。像是在嘲笑一点线索都找不到的警察和我们一般,杀人事件会一直持续下去。

目前可以想到的结果只有两个,我思索着。

一个结果是,全部的人都被杀。虽然不是阿嘉莎?克莉丝蒂写的故事,不过结果却还是“一个都不留”。

另外一个结果是,某一个人活下来,然后其他的人全都被杀死。在这个情况下,活下来的那个人就是犯人,这样想应该颇合理。

想到这里,某个名字又从我的脑海里浮出来。

古泽靖子。

她究竟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呢?这个问题的答案足以让整个推理的方向完全改变,可是我却找不到她的行踪。

而且,我想,坂上丰到底要告诉我们什么事呢?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他虽然拒绝了我们,不过又好像很难受似的。给我一种感觉:他是在拼命忍耐自己想要将一切公诸于世的欲望。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把皮包拉近身边。在皮包里找了一会儿,果然找到了我记忆中的那份剧团简介。

这上面介绍的是这次他们要演出的现代剧,上面也有坂上丰的名字。当我看到坂上的角s时,差点被啤酒给呛死。

上面写着——伪装成老人潜入养老院的穷学生。

伪装成老人?

在我脑中浮现的是川津雅之的东西被快递送来那天,一直躲在y影下盯着我看的老人身影。那个快递员说他没看清楚老人的脸,我也只瞥到一眼。那个老人该不会是坂上丰乔装的吧?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他是原先就知道川津雅之的东西会送过来我这里,才特地前来监视的吗?然后若是逮到机会,他会不会就打算把东西偷走呢?

没有错,我想。去年的意外之中,一定有什么大家都想隐瞒的秘密。

当我去拿第二罐啤酒的时候,电话响了起来。我也知道打来的人是谁。

“你看新闻了吗?”冬子劈头说道,声音带着非常明显的失落。

“对方又捷足先登了。”我说:“差一点就可以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情报了。犯人是不是知道这样,才把他杀掉的啊?”

“我想应该不是吧……”

“总而言之,我们的确是被对方抢先一步了。”

“……应该要约早一点的。”

“冬子不需要觉得是自己的责任。对了,我又知道了一些事情。”

我告诉冬子,r前看到的老人有可能是坂上丰乔装的。果然冬子也很惊讶。“敌人的监视真是严密啊!”

“总之,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件之后,我们非得尽快知道事故的秘密不可。警察现在可能也差不多应该抓到那三个人的共同点了。”

“但是要找谁问呢?”冬子说。

“就像我之前说过的,只剩下一个人了——就是山森由美。”

“不过你还没有拿到让她开口的工具吧?”

我理直气壮地摇摇头。“我觉悟了。”做了一次深呼吸,我说:“用更强硬一点的手段吧!”

2

在坂上丰被杀害三天后的晚上,我和冬子坐在车子里头。

“你已经深思熟虑过了吧?”

右手抓着方向盘的冬子问道。她一边说着,眼睛依旧注视着前方。沿着我们停车的这条路向前约几十公尺处,有一幢白s的洋房,冬子的眼睛就是看着那幢房子。山森由美搭乘的宾士车在大约一个小时之前,进入了停车场。

“责任我来担,你别担心。”我对着她的侧脸说道。

“我没在担心啊!如果山森社长知道是我们g的,大概也不会联络警察吧!要说担心,大概也只有这辆车——从刚才我就一直提心吊胆的,怕它刮伤。”

冬子这么说完,敲了敲方向盘。这辆车——白s的宾士,是她向熟识的作家借来的。

就算使用强硬一点的方法也要和山森由美碰面,把事情问出来——这个决定本身是很好,不过如同我一直所担心的,和山森由美见面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在启明学校会有那辆白s宾士车接送。一个礼拜两次的小提琴课,老师也都亲自到停车场来接她,等到下课了又送她回到车上,保护得非常彻底。

除此之外,她几乎完全不会外出。原本会去的教会,也听说自从我上次问的那一天之后,就再没去过了。

因此和冬子再三讨论以后,我们决定把目标摆在小提琴课的时候。说是这么说,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硬要说的话,可能只是因为小提琴老师家位在山区,往来行人比较少,我们比较能期待夜幕低垂的黑暗能帮上一点忙吧!

过没多久后,宾士车上的时钟显示着八点四十分。

我看到了之后,打开右侧的门下车,然后加快脚步走向山森由美现在应该在里面练习小提琴的那间房子。

西式洋房外头围着一圈非常称头的砖墙,旁边有个可以容纳两辆车的停车场。现在停在那里的,只有那辆白s的宾士车。我偷偷窥视驾驶座,发现司机正躺在斜斜的椅子上打盹。

我绕到驾驶座旁边,叩叩叩地敲着车窗。从他的方向看过来,应该会因为逆光而看不清楚我的脸。

司机缓慢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然后突然慌慌张张地跳起来打开电动车窗。

“那个……不好意思,请问您可以先把车子挪走吗?”我用流露着万分抱歉的声音说道。

司机好像在想我是谁的样子,但是最后他什么都没问,只用有点不可思议的表情说:“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吗?”

“因为等一下载货的卡车要开进来。”我说:“所以要从这里把货物搬进去。”

事实上,这个停车场的后方设有类似卸货专用的出入口。

司机回头看了一下那个出入口之后说:“原来如此。”他了解似的点了点头,“那我要把这辆车停到哪里去呢?”

“这前面一点的地方有一间咖啡厅,”我指着道路的远方,“您可以先停在那里的停车场里稍作休息。由美小姐的课程结束之后,我们会来叫您的。”

然后我掏出一张千元大钞给他。司机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还是收下了。接着他精神百倍地发动引擎。

在确认了白s宾士已经朝着咖啡厅的方向离去之后,我朝着反方向,用双手做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和刚才的宾士同样的引擎声从远方传来,两颗大灯亮起之后,车子慢慢地朝我的方向靠过来。

我们的白s宾士车停在我面前。

“好像进行得还满顺利的嘛!”冬子说。

“好戏现在才要登场呢!再过没多久,小提琴课就要结束了。”

“要让引擎一直开着吗?”

“好啊!”

于是冬子没有熄火就下了车,然后打开后车门。做完这些事之后,我们就躲在停车场里。

仔细倾听的话,可以听到小提琴的旋律飘扬。这应该是由美拉的吧!力道强劲而圆滑的音s,或许可以说是她所隐藏的内在表现。

出乎意料地,我们享受了一场音乐演奏。经过一段时间之后,小提琴乐声从我们耳畔消失了。我们在停车场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玄关传来门打开的声音,j谈声也传了出来。我们相互点了头之后,慢慢地走出去。

“咦?没看到中山先生耶!他跑到哪里去了?”一位个子很高的女x牵着由美的手,一边端详着我们,一边说道。

这位女x就是小提琴老师,而中山大概就是那个司机的名字吧!她看着我们,不过眼神中没有显示出任何的兴趣。我想她可能觉得我们两个只是单纯的路人吧!

高大的女x让由美坐上我们的宾士车后座,砰的一声关上门。然后嘴上好像说着什么,又抬头向周围张望。看来她对眼前这辆白s宾士一点疑心都没有。

“走啰!”我说道。

“没问题!”冬子回答。

我们俩迈开大步,直接朝宾士车走近。老师原本用有点怀疑的眼神看着我们,然后表情开始变得有些疑惑。不过让她的脸s有了决定x改变的,是冬子稀松平常地坐上驾驶座的那一刹那。小提琴老师张大了嘴巴,然而她又好像不知道在这样的场面,自己该说什么台词才是。

“这是我的名片。”我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把名片拿到她面前。她伸手接下,嘴巴还是张得开开的。人类在碰到自己意想不到的事情时,做出的反应真的很有趣。

“请告诉山森先生,我们一定会将他的千金平安送回去的。”

我说完话的同时,也跟着坐进后座。先坐进来的由美好像还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那个,等一下!”

“请代我们向山森先生问声好。”

留下手里还拿着我的名片的小提琴老师,我们的白s宾士车扬长而去。

车子开了没多久,由美就发觉坐在自己隔壁的,正是前几天在教会和她说过话的那个女推理作家。可能是因为我的香水味道而认出来的。

“我非这么做不可。”我说完便向她道歉,由美什么话也没回答。

冬子停车的地方,是距离山森家不到一公里的某个公园旁边。那是一个只有秋千和动物形状水泥块的简单公园。由于实在是太过y春了,里头甚至连对情侣都没有。

“我想继续前两天我们聊的话题,”我说:“你会跟我谈吧?”

由美沉默地摸着小提琴盒。可能透过这个动作,可以镇定她的情绪吧!

“爸爸他……”沉默的时间过了一会儿之后,她终于张开嘴轻声说:“说不可以随便乱说话……他说我那个时侯意识不清楚,是不可能明确地记得什么事情的。”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但是你有自信自己的记忆是正确的吧?”

又是一阵沉默。

“没有吗?”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爸爸说我是把梦境和现实混在一起了……”

“由美!”我抓住她的手。她的手腕细得令我吃惊,好像一用力捏就会折断似的。“我之前也说过吧?可能一直会有人被杀哦!解救他们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先抓到犯人,而你的记忆对这件事情来说是非常必要的。就算这个记忆,像是梦境和现实的八宝粥一样也没关系。因为在这个八宝粥里面,一定藏着另外的线索。”

我注视着由美的脸,冬子好像也透过后照镜凝视着由美。原本就不太宽敞的车内,因这股令人难受的氛围,让我感觉更狭窄了。

“你应该知道坂上先生吧?”因为由美歪了歪头,所以我又补充说明,“坂上丰哦!他是演员,是去年和你们一起去海边的其中一个人。”

她可爱的嘴唇稍微动了一下。我看着她的嘴唇继续说道:“他也被杀了。”

她的嘴唇又抽动了一下,然后看着我说:“你骗我的吧?”

“是真的,电视新闻上也都有报导哦!”我一边说一边想到,跟她说电视什么的好像没有意义。报纸也一样。在山森家,应该会有人特地把报纸的新闻念给她听,告诉她社会的动态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坂上丰死掉的事情,说不定是故意隐瞒她的。

“你可能不知道,不过这是真的。坂上先生被杀害了,犯人正在把去年船难事故的关系人一个一个杀掉哦!”

少女的眼睛里浮现出再清楚不过的恐惧。我看穿由美的迷惘了——她的心在动摇。

“你的父亲可能也被盯上了哦!”我故意用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说道。接着她深深地倒抽了一口气。“爸爸他也被……”

“妈妈也是哦!”一直沉默的冬子坐在驾驶座上说。她说的这句话可以说是最具效果的一击,因为由美的身体在一瞬间颤抖了。

“嗯,没错。”我说:“的确,妈妈也有可能是犯人的目标哦!还有由美——你也是。”

由美深深地垂下头,并且维持了这个姿势好几秒钟。接着她抬起头来做了一次深呼吸,转过头来面向我。

“那个……如果我在这里说出来的话……你会帮我们想想办法吗?”

我透过后照镜和冬子j换了视线,镜子里的她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我们会想办法。”我说:“总之,只要是在我们能力所及的范围,我们都会去做。”

由美低下头来,小声地说道:“请不要告诉任何人哦!”

“我答应你。”我点点头。

3

好像假的一样,我脚底下踩的东西就这么不见了——

眼睛看不见的少女,用这样的说法来形容意外发生那瞬间。无法用视觉掌握现场状况的她,只能用身体失去平衡这个感觉来判断游艇上发生的事情。

她说,在她脚底下踩着的东西消失的几乎同一瞬间,海水就袭了上来。究竟是自己掉到海里,还是船浸水了,她自己并不清楚。

“因为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掉到海里去过。”她说道。

总之就是全身都浸在水里吧!

在恐怖中挣扎了一会儿之后,她就被某个人抱住了。“别担心,是爸爸哦!”这个声音随后传进她的耳里,于是她死命地抓着父亲——

“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爸爸叫我不要随便乱动,所以我就只管抓着爸爸的手腕,把自己完全j给爸爸。我的身体好像朝着后方漂流,我想大概是因为爸爸的游泳方向的关系吧!”

救人的时候,好像就是要那样游吧?我一边听着她的话,一边思考着。

究竟花了多久的时间才抵达无人岛,她好像也不知道。由于恐惧的缘故,所以觉得时间过了很久,然而实际上是不是真的经过了那么长的时间,她说她自己也不敢肯定。不只那个时侯,关于时间经过的长短,她平常也没什么概念。或许真的是那样吧!

“靠近无人岛的时候,因为脚下终于踩到陆地,所以我终于放心了。结果,全身的力气好像消失了一样。”

对于她说的话,我发自内心的同意。坐在前面的冬子也点了点头。

好像到了无人岛之后没多久,由美就失去意识了。这大概是因为从极度紧张状态突然解放的关系吧!而且她应该也消耗了相当的体力。

“等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我马上就知道那是一起搭船的人们发出来的。知道那些人也都成功逃出来之后,让我松了一口气。可是……”

然后她便不再说话了。这种沉默的方式,就像是明明一鼓作气要飞跃什么东西,可是在最后关头还是决定停下脚步一样。也因为如此,她露出一种厌恶自己的表情。

“有一个女人尖声大叫。”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说:“声音很大……好像要把喉咙喊破似的。”

“她喊了什么呢?”我问道。

“求求你们……”由美说着,她的语气非常强烈,连冬子都回过头来看着我们这边。“帮忙……那个女人这么叫着。”

我理解地点点头。“求求你们帮忙——她是这么说的吗?”

“是的……”

“嗯。”我说道。“那她是希望大家去帮谁呢?因为那个女人自己应该已经得救了吧?”

“他……”她中断了一下,才又继续说下去,“那个女人说的是——求求你们帮帮他。”

“帮他……吗?”

“你记得那个女人是谁吗?”冬子开口问由美,“那个时侯参加的女x,除了你之外还有四个人吧?你的妈妈和秘书村山小姐,还有摄影师新里美由纪小姐,跟一个叫作古泽靖子的人。你不知道是哪一个吗?”

“我不知道,”由美摇摇头,“不过因为当时有情侣参加,所以我想应该是那对情侣的女方。可是名字叫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情侣?——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新里美由纪和村山则子就都不能列入考虑了。当然,也不可能是山森夫人。

“也就是说,那个女人是想找人救她的男朋友啰?”我再一次确认。

“我想应该是这样。”

“那个时侯还有谁在那里呢?”

听完我的问题之后,由美痛苦地扭曲着脸。“爸爸……好像还有好几个人也在,不过我不太晓得。大家说话的声音都很小,而且我自己的意识也不是很清楚……对不起。”

不用道歉哦!我说道。“然后呢?在那边的人怎么反应呢?他们有去救那个女人的男朋友吗?”

虽然我叮嘱自己要尽量用泰然的口气,不过一不小心声音还是急促了。

她摇了摇小巧的脸庞。“好像有某个人说没办法的样子,不过那个女人还是一直哭着拜托大家。我那时候心里想,叫爸爸去想想办法就好了呀!可是当下我好像又昏了过去,后来发生的事情我也不记得了。每次想要回忆的时候,头就会开始痛起来,而且就像爸爸说的一样,我也觉得自己搞不好是把梦境和现实混在一起……所以我才没跟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

说完这番话之后,她一把抱起小提琴的盒子,然后像是在害怕什么似的,往前坐了一点。

“这就是你在无人岛经历的事情吗?”我问完,她便像发条娃娃一样点了头。我将手掌放在她瘦弱的肩膀上,说了声:“谢谢。”

“你能够保护爸爸吗?”

我在手掌上略施了点力气。“你的这些话,让我觉得自己应该可以保护他了哦!”

“那幸好我有说。”

“当然啰!”在我说话的同时,冬子开始发动汽车。

我们开车把由美送到山森家门口,按了对讲机,告诉对方已经把他们家的千金小姐平安无事地送回来了之后,便不管对方的大呼小叫,全速逃走。从车里回头看的时候,我发现那个照理说看不见的女孩正朝着我们这边挥手。

“总算看出一点事情的端倪了。”在车子开了一会儿之后,冬子开口说:“一个女人——在她眼前,自己的男友被见死不救的人们害死了。这个男友就是竹本幸裕。”

“而那个女人,毫无疑问就是名叫古泽靖子的那位。”我说道。

“总之,”冬子说到一半,对着前方突然踩煞车的车子猛按喇叭。看来她已经习惯这台白s宾士车了。“就是那个名叫古泽靖子的女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男朋友死去之后,开始复仇嘛!”

“这个架构未免也太单纯了。”

“是啊。不过就是因为单纯,所以山森社长自己也注意到了。不只是他,其他参加旅行的人应该也一定都知道吧!”

“这么一来,”我的脑海里浮现一个场景——最后和川津雅之见面的那个夜晚。“川津可能也知道自己之所以被盯上,是因为古泽靖子的复仇吧!所以才会跑去找山森社长聊。”我一边说着,开始有点郁郁寡欢。我的男友也是对竹本幸裕见死不救的其中一个人吗?

不对,那个时侯他不是脚受伤了吗——

“那就代表川津被偷走的资料里,写有跟由美的证词同样的内容啰!”

我对冬子说的话颔首认同。

“新里美由纪想要拿到那份资料的原因也很清楚了。还有那些意外关系人谁也不肯好好跟我们说话的理由也是。”

“问题是这个古泽靖子啊……”冬子说:“她到底在哪里呢?”

“可能是躲在某个地方,观察杀害下一个目标的机会吧!”

我想着那个素未谋面的女x。虽然那只是一个事故造成的结果,但是恋人在自己眼前遇难却束手无策的那种震惊,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呢?之后她还和那群理当恨之入骨的人们共度一晚,然后隔天一起被救走。在我心里觉得,她应该早在那个时侯,就已经开始拟定复仇计画了。

在她的剧本中,下一个被杀害的会是谁呢?

4

在意大利餐厅吃晚饭之后,我回到我的公寓,这个时侯大概是十一点多。因为走廊很暗,所以我花了一点时间才从包包里找出钥匙来,当我把钥匙c进钥匙孔的时候——有种诡异的感觉。

手上并没有传来开了锁的感觉。

我拔出钥匙,试着转动门把之后用力一拉,大门竟然毫无阻碍地应声打开了。

出门的时候,忘记上锁了吗?

不可能,我暗忖。自从那个时侯川津雅之的资料被人偷走以后,我对“锁门”这件事可说是近乎神经质的注意。今天我也记得自己绝对有锁门。

也就是说,有人曾经进去我家,或者是——现在还在里面。

我就这样拉开门进到屋子里。里面很暗,一盏灯也没开,也没有任何声音。

但是,直觉告诉我有人在屋子里。我感觉到对方的气息了,而且还发现屋子里飘荡着香烟的臭味。

电灯的开关设在一进门就可以摸得到的地方,我戒慎恐惧地伸出手按下开关。

我停止呼吸,瞬间闭上眼睛,把身体贴在墙壁上。接着等心跳稍微镇定下来之后,我才慢慢地睁开眼睛。

“等你好久了哦!”山森社长说道。他坐在沙发上跷着腿,脸上堆满了笑容。不过那双眼睛还是老样子,活脱脱像是另外一个人的一样。

“这么一来我就都知道了。”我好不容易发出声音来了,语尾还有点颤抖,“进出这间房子好几次的人就是你吧?乱翻纸箱,又在文字处理机上恶作剧。”

“我可没做过那种事情哦!”他的声音十分冷静,冷静到让人憎恨的地步。

“就算你没做,也可以叫别人下手吧!”

可是对于这个问题,他并没有回答,只用左手的手指搔了搔耳朵。

“要不要喝什么啊?啤酒?如果要威士忌的话,我这里也还有。”

不用——他像是这么说一般摇摇头。“为什么我会到这里来,你知道吗?”

“不是来说话的吗?”

“没错。”他j换了跷着的腿之后盯着我看——从头到脚,简直就像是在检查什么似的。

我没有办法正确辨明藏在那双眼睛中的感情。

“你把由美还给我了吗?”山森社长看够了之后,丢了一个问题过来。

“那当然。”我回答道。

他抠抠左耳,然后用平静的口气说:“你真是g了件莽撞的事呢!”

“对不起。”先道歉再说,“我的个x就是这样,想到了就会马上去做。”

“会当上作家,也是你的个x使然吗?”

“是的。”

“改一下比较好哦!”他说:“不然的话,又会让男人从你身边逃走——就像你的前任老公一样。”

“……”我不自觉地说不出话来,露出了内心的动摇。看来,这个男人对于我的事情也调查得相当清楚了。

“如果我去找警察的话,你要怎么办呢?”

“我没想那么多。”

“因为你猜想如果我知道犯人是你的话,就不会去找警察,对吧?”

“那当然也是其中一个想法。”我回答道:“不过,另外一个有根据的因素占比较大的比例哦!如果惊动了警察,我从由美那儿问出来的话,不就会被摆在太y底下了吗?我想你应该不会做那种蠢事。”

“你相信我女儿说的话吗?”

“相信。”

“虽然你可能无法想象,不过那个时侯的由美可说是处于极限状态,就算分不清楚梦境和现实的区别,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相信她经历的事情全是现实。”

说到这里他便沉默了。是想不到回嘴的话吗?还是在制造什么效果呢?我并不清楚。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是吗?那也没什么关系。总之别再做这些没必要的事情比较好,我是为了你好才这么说的哦!”

“非常谢谢你。”

“我是说真的。”他眼里藏着锐利的目光,“对于你男友的死,我很同情,但是奉劝你还是早点忘记比较好,不然的话,下一个受伤害的人就是你了。”

“受伤害……你是说我也被盯上了吗?”

“不只是这样。”他说,声音非常y沉。“只有这样,对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吞了一口口水。他看着我,我也回看着他。

“大概,”我开口说道:“大概所有的人都被你集中管理,再听你的指示行动吧!调查竹本幸裕他弟弟的行动,也是你的命令吧!”

“你现在说的话是问题吗?”

“我只是陈述而已。只是说说话应该没什么关系吧?好歹这里也是我家。”

“那是当然的——我可以抽烟吗?”

“请便。我继续刚才的话。你在川津和新里小姐被杀害的时候,就想到那会不会是一年前对竹本先生见死不救的复仇行动,然后便开始调查这个可能进行复仇行为的人——也就是竹本幸裕的弟弟竹本正彦——的行动。透过掌握他在川津和新里小姐被杀的时间点的行踪,就可以判断他是不是犯人吧!”

在我说话的这段时间,他拿出香烟,然后用一个看起来异常高级的银s打火机点火。抽了一口之后,他摊开手掌向我比了一下,示意我继续。

“但是……这只是我的臆测,就是他的不在场证明。事件发生的r子,他应该都有上班吧!”

“……”

“犯人是古泽靖子吧?这个问题,请你回答。”

山森社长连续抽了两、三口烟之后,也吐出相同次数的烟。在这期间,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我的脸上。“不要跟她扯上关系比较好。”

这是他的回答。说完之后他还是闭上嘴巴,我困惑了。“不要扯上关系比较好……

第 98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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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的回答。说完之后他还是闭上嘴巴,我困惑了。“不要扯上关系比较好……怎么说?”

“不管怎么说,总之就是这样。”

沉重苦闷的沉默持续了一阵子。

“我再问你一次,”山森社长说:“你没有收手的意思吗?”

“没有。”

他叹了一口气,嘴巴里剩下的烟也一起被吐出来了。“真拿你没办法。”他把香烟在烟灰缸里捻熄。那个烟灰缸是已经离婚的前夫曾经使用过的东西。到底是在哪里找到的呢?

“我们换个话题吧!你喜欢船吗?”

“不,没有特别……”

“下个月我们会搭游艇出海。成员除了去年参加的人之外,只多了几个而已。如果可以的话,你要不要也参加呢?”

“游艇……又要去y岛吗?”

“对,和去年的行程完全一样。还计画在我们避难时待过的无人岛停一会儿哦!”

“无人岛也要……”

他的目的是什么?我暗自忖度,应该不会是要做一周年的法事吧!但无论如何,山森社长一伙人一定是要做些什么才会想去的。

杠铃事件又再一次地浮现脑海。

参加这次旅行,就代表我要深入敌阵了。搞不好他们的目的就是我也说不定。

“你的表情好像在警戒什么呢!”山森社长像是看穿了我的迷惘似的说:“要是一个人觉得不安的话,也可以带人来。那位小姐好像姓萩尾吧?要不要也邀请她一起参加呢?”

的确,若是冬子也在的话,我会比较安心。而且我感觉到要是一直维持现状,会什么事情也解决不了。由美的说词没有任何证据,就算有佐证,事件的样貌还是不明朗。不仅如此,我自己也很想加入这些关系人聚集的场合。

“我知道了。”我下定决心说:“我想参加。不过冬子可能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所以正式的回复我会在几天后通知你。”

“可以。”山森社长站起来拍了拍裤子,调整好领带之后,轻咳一声。

我这才发现他是穿着鞋子进来的,所以玄关那里才会没有男人的鞋子。他就这样从我面前走过去,然后当然也就这样走下玄关。我仔细一看,发现地毯上留着一点一点的鞋印。

在打开大门之前,他只回过头一次,接着从西装裤的口袋里拿出了某个东西,扔在地板上。g巴巴的金属声音响起,然后又恢复静谧。

“这个我已经不再需要了,所以就留在这里吧!”

“……谢谢。”

“那就在海边见啰!”

“……海边见。”

他开门走了出去,鞋子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我捡起他丢在地板上的东西,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原来如此。我领悟地点点头。这看起来好像是我家的备用钥匙呢!

第六章 再度造访海边

1

游艇码头在夏季时分真是热闹非凡。

各式各样的船只停泊在港边,四周围绕着启程前的活力。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晒得黝黑的年轻人们。背负着行囊的他们,腰部线条利落有型。

海洋沐浴在艳y下熠熠生辉,放眼望去尽是一片湛蓝。

我们到了约好的地方之后,春村志津子小姐便来迎接我们。“天气晴朗,真是太幸运了。”她还是笑容满面地说道。她今天的造型是坦克背心配上短裤,让我们完全忘了她平常的形象。

“大家都来了吗?”我问。

“是的,就剩你们两位了。”

我们跟在她后面走,没多久就看到站在白s游艇甲板上的山森社长。他注意到我们之后,便举起那只暴露在t恤外的粗壮手臂。

“前些r子真是有老你了。”等我走到游艇旁边时,他开口对我说道。

“受您照顾了。”我说完之后,他摘掉深s的太y眼镜,抬头望向天空说:“这还真是最适合游艇出游的晴朗天气呢!”

一会儿之后,金井三郎安静地走过来替我们把行李拿到游艇里,我们跟着他走进船舱客房。里面放了一张小床,秘书村山则子和山森母女都在。村山则子看见我们之后,对我们轻轻地点头示意,然而山森夫人却连正眼也没瞧我们一眼。可能她还在对那时我们带走由美的事感到愤怒吧!由美则是没有发现进入客房的人是我们的样子。

“船尾的地方也有客房。”金井三郎这么说完,便继续走向狭窄的通路,所以我们也就继续跟着他。通路上还有厕所和浴室,让我有点惊讶。

船尾的客房也已经有人先住进去了,是一名年轻的男x。过了不久之后,我就回想起他的脸了。

“竹本先生也一起来参加了吗?”我开口向他搭话。竹本正彦原本正在看杂志,听到我的声音之后,他抬起头来。

“啊!”他露出一副好久不见的表情,“前几天真是谢谢您了。”

等到金井三郎走开之后,我才向他介绍冬子。

“其实是山森社长邀请我来的。他这么一提,我才想到自己连哥哥过世的地方都还没看过,所以毫不考虑就参加了。”

“是哦……”我心中百感j集。竹本正彦可能觉得山森社长是一个亲切的人吧!他应该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哥哥正是因为他和其他人见死不救,才命丧黄泉的。

“对了,在那之后怎么样了?还有人去调查你的事或是在你家外面乱晃吗?”

“没有耶!最近没有了。对了,就是在和你见面那阵子之后,就突然什么状况都没有了。”

“这样吗?”我点点头。

过了十分钟之后,我们的游艇出发了。然而这艘船将驶往何处?不用说,这时候的我一点也不知道。

2

游艇以缓慢的速度南下。由于我并不知道游艇正常的速度为何,所以现在这个速度算快还是慢,其实我无法判断。c控游艇的山森社长说了“我们用比较悠闲的步调去哦”,所以我想这大概算是比较慢的速度吧!

我和冬子并排坐在后半部的甲板上,遥望着渐渐离我们远去的本州。看了无边无际的大海之后,本州根本就像是夹在天空和海洋中间的脏东西。

“我们一开始去山森运动广场的时候,在和山森社长见面之前去了游泳池一趟吧?”我用只有冬子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我记得啊!”

“那个时侯,我们把贵重物品先寄放在柜台了对吧?”

“嗯。”

“我记得我们游泳的时间不超过一个小时。”

“嗯,是这样没错。”冬子应该不知道我为什么问这些问题吧!

“如果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搞不好足够从皮包里把我家的钥匙拿走,然后到附近的锁行复制一把备用钥匙。假使不可能,得到钥匙的模型也应该是轻而易举吧!”

“是啊……”

“就是这样。”我微笑说道:“想尽办法找了个理由让我们去游泳池,只是因为想要找机会弄备用钥匙。我昨天晚上想到的,不过就算是已经到了现在这一步,我还是很在意。”

的确是如此。因为那把备用钥匙是因为对方“不再需要了”,才会落到我手上。

“你的意思是说,当我们打算去见山森社长的时候,对方就已经知道我们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了吗?”冬子说。

“正确的说法是,对方比我们自己还知道我们这一步要做什么。因为在我们还不知道快递送来的纸箱里装的是什么东西时,他们就已经知道了。”

“为什么会知道呢?”

“那当然是——”我稀松平常地说:“新里美由纪告诉他们的啰!她身负将船难意外的相关资料从川津家偷出来的重则大任,却失败了,所以只好马上联络山森社长。虽然原本隔天那些资料就可以平安送到新里美由纪的手上,可是我们两个人无预警地造访山森社长,让他不得不委屈自己拟出这个备用钥匙的计画。然而实际上最委屈的,要算是乔装成老人的样子来打探我家的坂上丰了。”

“他们也是照他们自己的方式努力了呢!”

“是呀!”

他们可能真的很努力,不过随便进出别人家里是很令人困扰的,况且还没脱鞋子。为了弄掉山森社长的足迹,你们知道花了我多大的工夫吗?

“不过,”冬子的声音像是隐藏着千头万绪,“这次的游艇旅行目的到底是什么?参加的全都是他们的同伴……我不觉得光靠这样,事件可以获得解决。”

“的确是……很诡异”。我看着驾驶室。在山森社长旁边的山森夫人,不知道在和由美说些什么。由美的眼睛看不见海,不过她看起来像是用全身去感觉它。

没来由的,我打了一个冷颤。

在出发几个小时之后,游艇抵达了去年的意外现场。山森社长为了让大家知道,把全部的人都集合到甲板上来。

“那就是我们漂流到的海岛。”沿着山森社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好像人蹲踞着的形状的海岛静悄悄地浮在那儿。从这个位置看不到别的岛屿,所以在一望无际的海洋上,就只有那里长满了茂密的草木,俨然成为一幅怪奇的景致。那座岛屿就像是来自一个莫名的国度,恰巧在这个时侯停在那里小歇片刻似的。

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大家都静默地盯着那座无人岛看。在一年前,曾经因为漂流到那座岛上而捡回一条命的人们自然不用说;没有成功抵达而丧命的竹本幸裕的弟弟,胸口也应该同样有着满意的澎湃。

“哥哥他……”第一个说出话来的是竹本正彦。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来到了我身后,手上还拿着一小束花。

“哥哥他很会游泳的。”他用平静的口吻以每个人都听得到的音量说:“我做梦也没想到哥哥会死在海上。”

他来到我们旁边,将手上的花束丢到吞噬他哥哥的大海中。花束在我们眼前短暂地漂了一会儿,然后就以缓慢的速度流走了。

他向着大海双手合十,我们也跟着他这么做。若是这时有别的船只和我们擦身而过的话,不晓得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我们这艘船呢!

我们抵达y岛的时间,一如预计是在傍晚左右,住宿的地方派了车子来迎接我们。如果车子没有出现的话,这还真是个物资缺乏到令人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小岛。小型巴士载我们到住宿的地方,是栋比较起来还满新的两层楼建筑物。全是钢筋水泥制,有种高品质国民宿舍的风情。建筑物的前方,有一个被树林围起来的停车场。

我们进入房子以后,便先往各自的房间走去。我和冬子的房间是二楼的边间,南侧的窗户下面就是停车场,窗户打开还可以看到海景。房间里有两张床和一个小小的轻便型书桌,另外还有茶几和藤椅。枕头旁的台灯上设有闹钟。

其实也还不错。

晚餐六点开始。虽然是个不太热闹的晚餐会,不过大家本来就都不熟,也不能勉强。

山森卓也对自己的妻子和女儿说着钓鱼和游艇的事,秘书村山则子也默默地听着。金井三郎和春村志津子小姐则是活像这个旅馆的工作人员一般忙进忙出。我再次回想起这两个人好像是情侣这件事。

竹本正彦非常沉默,不过我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他并不是特别板着一张脸,只是好像没有特别想要跟谁说话的样子,不停地夹着餐桌上的新鲜生鱼片。山森社长偶尔会向他搭话,不过对话好像都没有持续太久。

晚餐结束了之后,大家不知道为什么都移动到隔壁的客厅去。客厅里放着电动玩具和无d撞球台等娱乐设施。

最快靠近撞球台的是竹本正彦。他熟门熟路地在球杆前方涂上巧克,然后像是稍微小试身手一般,球杆敲上白球。白球碰了球台边边三次之后,命中了他前方的红球。“哇!”有人发出了赞叹声。

“您可以教我吗?”村山则子一边靠近他,一边问道。

“这是我的荣幸。”他说完,将另一支球杆j给她。

当他们开始讲解四颗球规则课程之后没多久,山森社长和一个矮小黝黑的男人一起从餐厅走了出来。矮小黝黑的男人应该就是这间屋子的管理人。

“佑介!”山森社长用格外洪亮的声音喊道。佑介是石仓的名字。他正好要开始跟金井三郎和志津子小姐玩s飞镖,手上已经拿着黄s的飞镖了。

“你要不要陪我们一下?”山森社长双手做出排麻将的手势,石仓的目光瞬间变了颜s。“人已经找好了吗?”

“就差你一个了。”山森社长回答:“这里的主人和主厨已经加入了哦!”

“是哦……那我玩一下好了。”石仓这么说着,一面和他们一起走到楼梯那边。我是在看到这栋建筑物的空间配置图的时候,发现麻将间在地下室。

这个时侯突然响起了音乐声,我四处张望,发现山森夫人刚从放在角落的投币式点唱机那里离开。她走到坐在沙发上等待的由美那边,低声说了什么。由美的手指在书上移动,我想那大概是点字书吧!

金井三郎和春村志津子小姐在玩飞镖,我们在他们旁边玩着老式弹珠台。机械手臂老旧,运作非常迟缓,所以想要得到高分可是比登天还难。不过即使如此,冬子还是拿到了足以重新玩一次的分数。真是了不起。

玩了几次之后,我发现自己似乎很难赢过冬子,便先行回到房间去了。冬子说什么她想要缔造更高的成绩,所以还是努力不懈地c作着机械手臂。

我爬上楼梯,不过却在途中停下脚步往下看。

打着撞球的人、s飞镖的人、围着麻将桌的人、在弹珠台上燃烧着熊熊斗志的人,以及听着音乐的人和读着点字书的人。

这些人就是今天晚上在此投宿的住客。

3

回到房间的时候,枕头旁边放着的闹钟指针指着八点整,我决定先去冲个澡。

进去浴室之后,我先把浴缸的塞子塞起来,转开热水。就算浴缸是西洋式的,我还是非要好好地将全身浸在热水里不可,这是我的习惯。热水发出跟尼加拉大瀑布一样大的声音,气势汹涌地从水龙头流下来。

利用浴缸接水的时间,我刷了牙、洗了脸。旅馆替我预备好的毛巾相当柔软,质地很好。

等到我洗完脸之后,浴缸里的热水已经满得差不多,够我把肩膀以下的部位都浸入了。我关上水龙头,水声便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一样,一下子就消失了。

我一边在热水里舒展身体,一边思索着这次旅行的事情。

这趟行程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说好听话,是一周年忌r的悼念之旅,但我不觉得真的是这样。难道有什么非把这些成员再一次聚集在同一个地方的理由吗?

还有一件让我挂心的事。那就是:为什么山森社长要邀请我们参加?如果他还想作什么怪的话,我们的存在对他来说只是碍手碍脚而已吧!

在怎么想也想不透的情况下,我拔掉了排水孔的塞子,准备先洗头之后,再来冲个澡。排水孔的排水声加上冲澡的声音,让整个浴室十分嘈杂。

我出了浴室,发现冬子已经回来了。她趴在床上看杂志。

“你打完弹珠啦?”我一面用浴巾擦拭着头发,一面问道。

“嗯,没办法,零钱都用光光了。”

意思是说,如果零钱没用完的话还会继续打下去吗?我觉得我看到了她的另外一面。

“其他人呢?”

“山森夫人和由美还在客厅。竹本先生和村山则子女士还沉醉在江湖浪子【《江湖浪子》(the hustler)是电影明星保罗?纽曼的代表作之一,描述职业撞球高手巧妙的球技与多彩多姿的生活。】的气氛里。看来他们两个很合啊!”

“志津子小姐他们呢?”

“说是要去散步,不过谁晓得咧?”冬子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说着。

头发擦g后,我走到小型书桌那儿,拿出大学笔记本来,开始进行整理事情发生顺序的作业。毕竟我们这次的行动可是要在不远的将来写成真实小说的,不多少做一点这方面的功课就说不通了。

我不经意地瞥了枕头边的闹钟一眼,上面显示现在时间是八点四十五分。

在我工作的时候,冬子进去浴室洗澡。笔记本里全是问号,让我的心情非常烦躁。就在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她从浴室里出来了。

“好像陷入僵局了哦!”她看穿了似的说。

“有点奇怪。”我说:“从各种角度来判断,犯人应该就是竹本幸裕的女朋友,也就是那位名叫古泽靖子的女x。而这件事情山森社长他们一行人大概也都知道,可是他们却没有要找出古泽靖子的意思。反倒是在怀疑竹本正彦似的,调查了他身边的大小事。简直就像是认为古泽靖子不是犯人一样。”

“不能说他们没有在找古泽靖子哦!”冬子从冰箱里拿出两瓶果汁,把果汁分别倒入两个杯子里,“说不定是在我们看不到的暗处活动呀!你想想看,我们一开始也不知道他们私下在调查正彦。”

“这么说也是没错————啊,谢谢。”冬子帮我把果汁放在桌子上。

“总之还是只能先观察一下了。而且我们也还不知道山森社长举办这次旅行的真正目的啊!”

我点点头,看来冬子在意的部分跟我一样。

我又转头面对书桌看了一会儿笔记之后,望着窗外的冬子突然发出声音。“咦?”

“怎么了?”

“没什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有人从玄关出去了。可能是志津子小姐吧。”

“志津子小姐?”我也拉长身子从窗户向外看去。只可惜外头没有街灯,树木又非常高大茂密,所以没有办法看得很清楚。

“这个时候出门做什么呢?已经九点四十分了。”被冬子这么一说之后,我看着闹钟,的确是这样没错。

“可能是散步吧!金井先生没有跟她在一起吗?”

“不知道,我觉得应该是一个人。”冬子望着窗外,摇了摇头。

过了没多久,我们就上床睡觉了。今天早上起得很早,再加上白天的疲劳渐渐开始渗透出来的缘故,我和冬子不停地打着呵欠。

“他们说早餐是八点开始。你可以帮我把闹钟设定在七点吗?”

冬子一说,我便把闹钟上小小的指针转到七点。

这个时侯,刚好是十点整——

独白 四

该来的时刻终于来临了。

是时候杀掉那个女人了。

当那个女人的尸体映入他们的瞳孔时,他们究竟会有什么反应呢?当他们知道,那个——乍看之下毫无关系的女人被杀的时候。

不——

无论谁都知道,那个女人并非毫无关联的人。不仅如此,若是那个女人不存在的话,这次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

是时候杀掉那个女人了。

光是回想起那个时侯的感触,就会令我的身体颤抖不已。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到目前为止那些一直被我压抑的东西,让我全身的血y难耐。

不过,我的头脑是冷静的。

我知道我不能照着自己的欲望无穷尽地杀戮,一定要透过精心的策划才行。而且现在我的精神状态,平静得连我自己都觉得很可靠。

没什么好迷惘的。

舒服的夜s染上我的心头。

第七章 关于那个奇妙的夜晚

1

从讨厌的噩梦中惊醒时,四周一片黑暗。

真的是个很讨厌的梦。有个类似黑s烟幕的东西不停地追着我跑,无论我跑到哪里,它都不放过。黑s烟幕有什么好恐怖的,我自己也不知道,总之就是很可怕,吓得我流了一身冷汗。

而且连头也莫名其妙地痛起来了。

当我想要起床喝杯水的时候,发现隔壁的床位空荡荡的。

再仔细一看,床上放着冬子叠得整整齐齐的睡衣。我看向床脚,室内拖鞋取代了她的浅口便鞋,并排放在地上。

她也跟我一样做了讨厌的噩梦,所以跑去散步了吗?

我看看闹钟,现在时间是十一点过一些,没想到我并没有想象中睡得那么久。

走到洗脸台洗了把脸后,我换了一套衣服。总觉得睡不太着,而且我也挺在意冬子的。

出了房间之后,外头明亮得令我意外。而且还听到人的笑声从客厅传来,好像还有人没就寝。

走下楼梯之后,我看到山森社长和夫人、石仓以及旅馆主人在谈笑。他们的手上都拿着平底玻璃杯,中间的茶几上放着威士忌的酒瓶和冰桶。

冬子不在。

最先注意到我的是山森社长,他对我举起手。“睡不着吗?”

“是啊,睡着睡着就醒来了。”

“那么要不要加入我们呀?不过没有什么太高级的酒就是了。”

“不了,就别算我一份。对了,请问你们有看到萩尾小姐吗?”

“萩尾小姐?没有耶!”山森社长说完摇摇头,“我们也是在大概三十分钟之前才来这里的。”

“因为只有大哥一个人猛输呀!所以一直烦人地说什么在挽回面子之前绝不放我们走。”

用着轻佻口吻说话的人是石仓。虽然没什么好笑的,我还是一面陪着笑一面靠近他们。

“太太是什么时候过来这里的呢?”我看着夫人的方向问道。

“一样。”夫人回答,“把女儿送回房间之后,我就一直待在我丈夫他们身边。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什么。”我往玄关望去,玻璃门紧紧地关着。

冬子到外头去了吗?

山森社长他们如果三十分钟前才在这里的话,冬子大概就是在十点到十点半之间从房间里离开的。

我走到玄关看了一下门锁的状况。玻璃门是从内侧上锁的。

“哦?你朋友要是出去了的话,那就得把锁打开才行呀!”名叫森口的肥胖旅馆主人来到我的身旁,然后打开了玻璃门的锁。

“请问一下,这个门是什么时候锁上的?”

“唔……在我们打完麻将的前几分钟,大概是十点十五分还是二十分的时候吧!其实本来应该是十点就要上锁的,我自己给忘了。”

他伸手指着贴在墙壁上的一张纸。原来如此,上面用奇异笔写着“晚上十点以后大门就会锁上,请注意”。

我有点介怀。

若是冬子真在晚上跑出去散步的话,就一定是在十点十五分之前。在那之后出去的话,冬子就得开了锁之后才能出去,然而现在眼前这扇门是锁着的,这有点说不通。

我看着挂在墙壁上的时钟,指针指着十一点十分。也就是说,她如果是在十点左右出去的话,到现在也已经外出将近一个小时了。

“那个……”我再度看着坐在沙发上谈笑的那群人,“真的没有人看到萩尾小姐吗?”

他们中断谈话,把视线全都集中到我身上来。

“没看到哦!怎么了吗?”发问的是石仓。

“她不在房间里。我在想她是不是去散步了,可是因为实在是花太多时间了,所以……”

“原来如此,那还真令人担心啊!”山森社长站了起来,“可能还是去找一下比较好。森口先生,可以跟您借一下手电筒吗?”

“那是没问题,可是要小心哦!外面黑漆漆的,而且走远一点还会碰到悬崖。”

“我知道啦——佑介,你也一起来。”

“那当然。麻烦也借我一支手电筒。”

“我也去。”我说。看着他们两个人认真的样子,更让我心中的不安增加了。

我们分成两组寻找冬子。由于石仓说他要沿着旅馆前面的车道找找看,所以我和山森社长就绕着旅馆周围寻找冬子的踪迹。

“为什么非得在这个时侯离开旅馆不可呀?”山森社长说话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愤怒。他和我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都用着高人一等的方式说话。

“我不知道。明明我们是同时就寝的啊……”

“大概什么时候?”

“十点左右。”

“那可不行啊,太早了哦!平常过惯不规律生活的人,就算偶尔想要早点睡也是睡不着的。”

我什么也没回答,只管移动着脚步。现在不是反驳他的谬论的时候。

旅馆外面是个小小的森林,旁边环绕着简单铺设的步道。沿着那个步道往深处走,就会到达旅馆的后面。而在旅馆后面,就是刚才主人说的悬崖。眼底净是一片好像要把人吸进去的黑蓝sy影,还听得到海浪在y影里拍打的声音。

山森社长将手电筒照向悬崖下方。不过那种程度的亮光,果然还是没办法照到悬崖尽头。

“应该不可能吧……”他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我沉默以对,不愿意作答。

我们绕了旅馆一整圈之后又回到客厅看看状况,但是冬子还是没有回来。回来的只有沉着脸的石仓佑介一个人而已。

“人没有在这间房子里吗?”山森社长向旅馆主人森口问道。森口用毛巾擦拭着太yx上的汗水回答:“我整间房子都找过了,可是哪儿都没看到人。其他的先生、女士我也问过了,不过大家都不知道。”

金井三郎和志津子小姐他们也都聚集在客厅里了,目前不在这里的只有由美。

“没办法,我在这里再等一下好了。请各位去休息吧!等到天亮了,我们再去找一次。”山森社长对着所有的人说。

“直接通知警察不是比较好吗?j给他们处理比较实在。”小心翼翼地说出这句话的人,是竹本正彦。

不过山森社长当下就摇了头。“这座岛上没有警察局,有的只有派出所。而且真正有权管辖的也是警察总局,所以就算现在报警,也要到明天早上他们才会派直升机飞过来。在判断这是真正的事件之前,我想警方是绝对不会理睬我们的。”

“目前只能等了吗?”石仓一边敲打着自己的脖子,一边问道。

“总之大家请先去休息。因为如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话,明天我们还是会按照原本预定的行程,在一大早出发的。”

大家听完山森社长的话之后,一个接着一个开始回房了。然而每个人的脸上都清楚地写着——都已经变成这样了,怎么可能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我要留下来。”由于山森社长看起来好像有意把我赶回二楼,所以我直截了当地说:“倒是山森社长,您应该先去睡觉吧!明天不是还要开船吗?”

“我哪能睡觉啊?”他这么说完之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2

最后留下来是山森社长、我以及旅馆主人森口。

我躺在沙发上等着。有时候睡魔会突然袭来,意识也会跟着离我远去。可是在下一个瞬间,我又会突然醒过来。当我想要稍微小睡片刻的时候,又会被很讨厌的噩梦给弄醒。我只能说是很讨厌的梦,因为实际的内容我一点也不记得了。

时间就在这样的状态下过去,外面一点一点白了起来。等到客厅的时钟指针指到五点的时候,我们又出去了。

“冬子!——冬子!——”站在朝霭之中,我一边喊着她的名字,一边前进。四周完全被寂静给吞噬,我的声音就像是对着古井喊叫一般弹了回来,不停地空转。

我感觉到不安开始侵袭胃部了。脉搏变快,让我反胃了好几次。而且头还是一样痛。

“到旅馆后面看看吧!”山森社长说。旅馆的后面就是那个悬崖,我听出了他的意图之后,曾在瞬间停下了脚步,但是最后还是不得不去面对。

太y开始快速升起,晨间的雾气散去,视野渐渐地开阔起来。此时连树木的根都可以清楚看见,而我的不安也随之急速攀升。

昨天晚上看不太清楚,原来悬崖的边缘有用铁链和木桩做成栅栏围起来。不过那也不是什么多有保障的东西,轻轻松松就可以跨过了。

山森社长跨过栅栏,脚步谨慎地靠近悬崖边。海浪的声音传了上来。我暗自期望他能够毫无反应地回来。

他什么话也没说便往悬崖下方看去,不一会儿之后面无表情地回到我身边,然后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用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说:“先回去吧!”

“回去……山森社长……”我看着他的脸。

他抓着我的肩头的手又施了一点力气。“回去!”一个y暗而沉重的声音说道。

同时,某种东西突然激烈地在我心头流窜。“在悬崖下面有什么……冬子在下面对吧?”

他没有回答,直盯着我的眼睛看。就算回答了也是一样。我从他的手里逃开,跑向悬崖。

“不要去!”

我将他的声音远远抛在背后,爬过栅栏往下看。蓝s的海洋,白s的浪花,黑s的岩壁——这些东西皆在瞬间映入眼帘。

以及倒卧着的冬子。

冬子贴在岩石上,看起来就像是一片小小的花瓣。身体一动也不动,任凭海风吹拂。

我的意识好像被大海吸走了。

“危险!”有人撑住了我的身体。海和天空翻了一圈,我的脚下也失去了重量……

第八章 孤岛杀人事件

1

睁开眼睛之后,我看到了白s的天花板。

奇怪?我的房间是长这个样子吗?当我正纳闷着的时候,我的记忆才一点一点恢复过来。

“不好意思,她好像醒来了。”

头上方传来说话的声音。我一看,发现志津子小姐站在窗户旁边。窗户是开着的,白s的蕾丝窗帘随风飘动。

“我想让空气流通一下会比较好。需要把窗户关起来吗?”

“不用,这样子就可以了。”我发出的声音真是沙哑至极,感觉好惨。

“我好像昏过去了?所以才会被抬到这里来吧?”

“嗯……”志津子小姐微微点头。

“冬子她……死了吧?”

“……”她低下头来。

问了这么理所当然的问题,我对她感到抱歉。我也充分了解,那并不是一个梦境了。

眼眶热了起来,我故意假装咳嗽,用双手遮住了脸。

“其他人呢?”

“在楼下的客厅里。”

“……他们在做些什么呢?”

“……”志津子小姐好像有点难以启齿一般垂下眼睛,小声地回答道:“好像在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样子。”

“警察呢?”

“派出所那边派了两个人去勘查情况。东京方面也有派人过来,不过好像还要再过一阵子才会到。”

“这样吗?那我也差不多该过去了。”

当我直起身体的时候,头又开始痛了起来,身体也跟着摇摇晃晃。志津子发觉我的情况之后,赶紧上前扶着我。“您还可以吗?我想还是不要勉强自己比较好。”

“嗯,没关系。因为我以前没有昏倒过,所以只是身体还没习惯而已。”

没问题,我又说了一次,接着下了床。我感觉脚底好像没踏在地上似的,不过现在可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

进了浴室之后,我先用冷水洗把脸。镜子里自己的脸庞看起来活像是又老了一轮,肌肤毫无生气,眼眶凹陷。

我把手伸向洗脸台想要刷牙的时候,碰到了冬子的牙刷——那支不知道看过几次的白s牙刷。她对牙齿的保健特别介意,所以从来不使用其他牌子的牙刷。

我从那支牙刷联想到冬子洁白的牙齿,接着在脑海中描绘了她的笑容。

冬子——

我就这么紧紧抓住她的遗物,在洗脸台前跪倒在地,体内的热气翻腾着。

然后,我哭了。

2

走下楼梯,全部的人都在一瞬间对我行注目礼,然后在下一个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别开了目光。唯一没有挪开视线的,只有山森社长和由美两人而已。由美应该是因为听到脚步声才将头转向我这边,但是并不知道走过来的人是我。

“还好吗?”山森社长向我走了过来。我点了点头,不过看起来应该非常不明显吧!

石仓佑介起身,让出沙发上的位子给我。我对他说了声“谢谢”之后坐下,这时,沉重的疲劳感再度袭来。

“后来……怎么样了呢?”由于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刻意看着别的地方,所以我只好无奈地问山森社长。

“森口先生现在正带着派出所的人到现场去。”用低沉苦涩的声音回答的他,总是很镇定。

“我们的游艇一定是被人诅咒了啦!”石仓的声音里参杂着叹息,“去年已经碰到那样子的事故了,这次又是摔下悬崖的意外。我不是在开玩笑,不过看来有驱邪的必要哦!”

“意外?”我重复了一次,“你是说冬子从悬崖坠落是意外吗?”

我又再一次被大家的脸孔给包围了。只不过我感觉到这次的视线和刚才好像不太一样。

“你觉得不是意外吗?”

对于山森社长向我丢过来的问题,我明确地点点头,这个动作里包含了“这不是废话吗”的心情。

“这可是重要的意见哦!”他用更清楚的声音说:“不是意外的话,就是自杀或他杀了。你当然不会觉得是自杀吧?”

“没错,当然不会。”

我回答完之后,山森夫人马上摇摇头说道:“说什么蠢话。他杀是什么意思?你们该不会要说犯人是我们这些人里面的其中一个吧?”

“嗯,如果真是他杀的话,当然犯人就只能从我们这些人中找了吧!”山森社长的脸上带着冷静到令人畏惧的表情说:“现在就断言那是一起意外,可能的确是言之过早。而且听说在摔死的状况下,要辨别是非常困难的。”

“所以啊,我万万没想到你会说得好像犯人就在我们这些人当中一样!”山森夫人歇斯底里地说道。涂着红s口红的嘴唇,像是自己有生命一样地蠕动着。

“可以请您说明一下,为什么您会觉得是他杀吗?”用着不输给山森社长的冷静口气说话的人是村山则子。她看起来完全没有因为突然发生的状况而显得狼狈,脸上的妆容也完美得令人无话可说。

“我之所以认为不是单纯意外的理由,是觉得就意外来看的话,疑点未免也太多了。在这些疑点尚未厘清之前,我是没办法接受意外事故这种说法的。”

“什么样的疑问?”山森社长问道。

“第一,因为悬崖边缘围着栅栏。她有什么必要,非得跨过栅栏站到悬崖边边去吗?”

“说不定是有什么她自己的理由啊!”回答的是石仓,“她可能想要看清楚悬崖下面吧!”

“那个时间的悬崖下方应该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的。还是你的意思是说,她有什么特别想看的东西吗?”

“那……”他话说到一半,便闭上嘴巴。

我继续说道:“疑问之二就是她离开旅馆这件事情本身。在玄关的地方不是贴着十点以后就会锁门的告示吗?假设她有看到那张告示的话,我想她就绝对不会跑出去散什么步了,因为搞不好会被反锁在外面。”

“所以,”山森社长开口,“她就是没有看到贴在玄关的那张纸嘛!因为没看到,才会离开旅馆。”

“山森社长会这么想,恐怕是因为你不了解她的个x。只要是在深夜外出,她一定会特别确认这些事情的。”

“您这话听起来有点偏颇。”村山则子用着拼命压抑情感的声音说:“不过就算您上述的两点都正确,也不能说萩尾小姐没有离开旅馆吧?如果那位小姐出去散步的时候还不到十点的话,说不定她是觉得只要在锁门之前回来就好了呀!”

“没有,情况好像不是那样哦!”代替我回答的是山森社长。他对着自己的秘书说:“我问过了,萩尾小姐上床睡觉的时间好像是十点整。然后可能是在中途突然起来还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开了房间,所以离开旅馆一定是十点以后的事了——对吧?”

“正如你所言。”我回答。

“可是那位小姐离开旅馆是事实吧?她可是在旅馆外面死掉的哦!”夫人的口气里隐含着刻薄的味道。我紧紧盯着夫人的脸。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觉得她是依照自己的意愿离开旅馆的。很有可能是受了某个人的邀约之后,她才出去的。把例子举得极端一点来说的话,她也有可能是在旅馆内被杀害之后,才被丢到悬崖下弃尸的啊!”

夫人说了句“怎么可能”之后,别开了脸。

“原来如此,你的说法的确也有道理。这么一来再怎么谈论,恐怕也没办法知道真相吧!”山森社长为了化解大家针锋相对的尴尬气氛,环视所有的人之后说:“那就请在场的各位说明一下自己昨天晚上的行踪,大家觉得怎么样呢?这样子的话,应该会稍微离真相近一点吧?”

“就是不在场证明嘛!”石仓的眉间浮上些微的不悦,“感觉还真是不太好。”

“不过关于这一点,我想迟早都是得面对的啊!等到从东京来的调查人员抵达之后,他们一定也会先问我们昨天晚上做了什么。”

“要当做那个时侯的预言吗?”石仓嘟了嘟下唇,耸了耸肩。

“大家觉得怎么样呢?”山森社长的目光慢慢地扫过每个人的脸庞。大家一边观察着别人的反应,一边非常消极地表示同意。

我就这样开始确认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了。

3

“我想各位应该都知道,我一直都在地下室的麻将间里。”第一个发言的是山森

第 99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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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我想各位应该都知道,我一直都在地下室的麻将间里。”第一个发言的是山森社长。我看大概是因为他有百分之百的自信吧!

“当然像跑跑洗手间这种事是免不了的啦!就时间上来说的话,大概是两到三分钟左右——这也不是足够做什么坏事的时间。还有就是小弟也一直跟我在一起。不过说到一起的话,森口先生和主厨也是哦!换句话说,就是有人证可以证明我说的话。”

石仓对着他的话猛点头,好像很满意似的。

“麻将大概是在什么时候结束的呢?”我问完之后,山森社长马上就回答了。“十点半左右,就像我昨天晚上跟你说的一样。打完麻将之后,大家就在这里闲聊,聊到十一点左右,你就下楼来了。”

“不用说,我也是。”石仓脸上浮现相当乐观的表情说。

我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山森社长接着对着自己妻子说道:“接下来换你说。”

夫人看起来非常不服气,不过她还是一句抱怨都没说,转过来面对着我。

“从吃完饭到快要十点的这段时间,我都和由美在这里。后来带由美回房间,让她在床上躺好之后,我折回去看看丈夫他们,然后就一直和丈夫他们待在一起了。”

“内人回到我们这边的时候,刚好是十点整。”山森社长对我说,这正好是我接下来想问的问题。“这点你可以向森口先生他们确认。”

我点点头,就顺序来看,下一个是坐在夫人旁边的由美,于是我把视线移到她身上。

“由美就不用了吧!”山森社长注意到我的视线之后说:“你觉得小女能做什么吗?”

他说得确实有道理。所以我再把目光移到金井三郎身上。

“我吃完饭以后,玩了一下s飞镖。”他开口说:“当时萩尾小姐在隔壁玩弹珠台,村山小姐和竹本先生也在旁边打撞球。”

“他说得没错。”村山则子c嘴道,竹本正彦也点了点头。

“s完飞镖之后,我都在跟太太和由美说话,直到九点半左右都还在这里。后来我就回到房间去冲澡,冲完澡之后因为想要到外面吹吹风,所以我就爬到顶楼去了。那个时侯,村山小姐和竹本先生也已经先在顶楼了。”

“那个时侯大概是几点呢?”

“我想应该还没到十点。”

“嗯,是的。”村山则子又从旁c嘴,“还没有到十点。因为后来志津子小姐也马上就出现了,她抵达的时间正好是十点左右。”

“请等一下。”我看着金井三郎的脸,“你不是跟志津子小姐出去散步了吗?”

“散步?”他不解地皱着眉头,“没有啊!我并没有离开旅馆。”

“可是,”这次我把目光移到志津子小姐身上,“九点四十分左右,志津子小姐应该有离开旅馆吧?我还以为你一定是跟金井先生一起出去的。”

志津子小姐露出呆呆的表情。可能她对于我知道她出门一事感到相当意外吧!

“冬子刚好在那个时侯看到你了。”

她过了一会儿才对我的说明点点头。“那应该是我去找散步道的时候。”志津子小姐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因为太太问我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可以让大小姐走的步道,所以我就去找了。”

“志津子说得没错。”夫人说:“因为虫鸣声很悦耳,所以我想要让由美出去散散步。志津子小姐是去帮我确认环境的安危。不过外面太暗了,不太安全,所以我们才打消念头的。”

“志津子小姐大概出去了多久呢?”我问道。

“差不多十分钟左右。”她回答:“之后我就和太太一起送大小姐回房间,然后才上去顶楼的。那个……因为金井先生说他洗完澡之后会上去顶楼,所以……”

志津子小姐的话说到后面的时候有点动摇,那大概是因为她和金井三郎的关系被迫在众人面前公开的缘故吧!

“说到这里,我想您应该已经了解事情大概的状况了吧?”村山则子用着自信满满的口吻说:“我和竹本先生在打撞球。打完撞球的时间大概是金井先生回房间的前几分钟,也就是九点半之前。然后我就和竹本先生去顶楼聊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聊了一下之后,金井先生和春村小姐就来了。”

我带着确认的表情望向竹本正彦的脸。他像是在说“没有错”似的,朝着我点了点头。

“好啦,这么一来,大家的行动就很清楚了吧!”山森社长一面摩擦双手,一面环视着众人,“看来每个人都各自度过了自己的夜晚。只不过目前唯一知道的,就是大家在十点之后都有不在场证明。然而萩尾小姐离开房间却是十点以后的事了,所以在场没有人能够跟她有所接触。”

石仓在一瞬间垮下脸来,夫人则是好像赢了什么东西似的,挺着胸膛高傲地看着我。

我将双手j叉胸前,低下目光看着自己的脚边。

不可能——

有人说谎。冬子在三更半夜跑到悬崖边失足坠落?这实在是教我难以相信。

“你好像不太能接受呀!”夫人的声音响起,听起来混杂着些微的嘲讽意味,“如果你怎么都不肯接受的话,那可以对我们说明一下吗?为什么非得杀掉那位小姐不可呢?动机?在这种时候是用这个词吧!”

动机——

虽然我很不甘心,然而这的确是一个很大的疑问。为什么非得杀掉她不可呢?难道她被卷入了什么突发事件中吗?……被卷入?……

对了!我在心里拍了一下手。她会在半夜离开房间,是不是因为和某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有关呢?比如说像是……她看到了什么,然后被看到的那个人拼死也要堵住她的嘴巴——

“怎么了?快点说说动机是什么呀你!”夫人的用字遣词依旧尖锐,我则保持沉默。

“不要这样。”山森社长说:“最亲近的朋友突然死掉了的话,任谁都会疑心病很重的。既然大家的不在场证明都有人证相佐,嫌疑也解除了,这样就够了吧!”

嫌疑解除?

说什么鬼话!我在心里想道,嫌疑什么的,根本一个都没解开。对我来说全部的人都是敌人。在我没看到的地方说有什么人证相佐、什么不在场证明,在我看来一点意义也没有。

我还是低着头,用力地咬着牙。

4

过了一会儿,旅馆主人和派出所的巡警回来了。巡警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看起来人很好,而且很明显地对这起突发事故感到不安。看到我们之后也是一句话都没问,只窸窸窣窣地和旅馆主人低声说话。

从东京来的调查人员也在他们回来之后没多久就抵达了。来的是一个胖子和一个瘦皮猴,两人都是刑警。他们在客厅问了我们事情发生的大概情形之后,先把我单独叫进了餐厅。

“这么说来,”胖子刑警用自动铅笔搔搔头,“当你们上床睡觉的时候,萩尾小姐没有什么异状啰?至少在你看来是这样嘛!”

“是的。”

嗯,刑警露出一副陷入沉思的表情。

“这是你第一次和萩尾小姐一起出门旅游吗?”

“不,过去我们曾经为了取材,一起出去旅行过两、三次。”

“那个时侯曾经发生过这种事情吗?就是萩尾小姐因为半夜睡不着而跑到外面去过吗?”

“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

“换句话说,当萩尾小姐跟你在一起的时候,都是个会乖乖睡觉的人啰?”

“呃,算是这样。”

“这样啊……”刑警抠抠长出胡子的下颚,看来他还没有时间刮胡子吧!“这次的旅游也是你邀请她的吗?”

“是的。”

“如果说是取材之旅的话,听起来好像是工作的其中一环呀!那萩尾小姐很享受这次的旅游吗?”

好个奇妙的问题。我歪了歪头之后回答道:“因为她是个习惯到处跑的人,所以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吧!不过我想她应该还是照着她自己的方式去开心玩了。”

这虽然不是什么明确的回答,但是我也没办法。

“你和萩尾小姐私底下的j情怎么样呢?感情很好吗?”

“嗯。”我清楚地点了一下头,“我们是很要好的朋友。”

胖子刑警把嘴巴圈成一个圆形,像是在说“哦”,只是没有发出声音。接着他瞥了旁边的瘦皮猴刑警一眼,再把目光转回我脸上。

“在这次旅游之前,萩尾小姐有没有找你谈什么事呢?”

“谈什么事?您是说哪方面的?”

“不是啦!就是说她有没有跟你谈什么个人的烦恼啊之类的事。”

“啊……”我终于看出刑警的意图了,“您是认为冬子是自杀的吗?”

“没有,我没这么判定。因为我们的职责就是探究所有的可能x嘛——那么,怎么样?她有找你谈过类似的事吗?”

“完全没有,而且她那个人根本没有什么烦恼可言,她的工作和私生活都非常充实。”

我说完之后,刑警抓抓头,嘴唇扭成奇怪的形状。我觉得他在苦笑,只不过在我面前拼命地忍了下来。

“我知道了。最后想再跟你确认一下,你说你和萩尾小姐就寝的时间是十点左右?”

“是的。”

“你醒过来的时候是十一点?”

“是的。”

“在这段时间之内你都处于熟睡状态,完全没有醒来吗?”

“嗯……为什么要问这些事情呢?”

“没有啦。没什么为什么,只是啊,在那段时间睡觉的人只有你一个,所以……”

“……”我不明白刑警这番话的意思,于是一瞬间语塞。不过我马上就恍然大悟了。

“你在怀疑我吗?”

我说完之后,刑警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似的急忙挥着手。

“我没有在怀疑你啦!还是……你有什么该被怀疑的理由吗?”

“……”这次的沉默是因为我完全不想回答。我瞪着刑警的脸,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问完了吗?”

“啊,问完了。谢谢你的配合。”

我留下还没说完话的刑警,走出了餐厅。大概是因为生气的关系吧!我心里的悲伤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之后,另外两个不同的调查人员来到我们的房间,说要确认冬子的行李。虽然他们对于自己的目的一声也没吭,不过我在观察他们的样子以后,发现他们好像在期待能够搜出遗书来。

当然,这两个人没有找到他们要的东西。他们脸上露出非常明显的失望神s。

还没多久,胖子刑警也出现了,这次是说要我来帮忙确认。不用说,就是确定冬子的遗物。

“可以请教您一下刚才我忘了问的事情吗?”在前往餐厅的途中,我对胖子刑警说。

“可以呀!你想问什么?”

“第一个是死因。”我说:“冬子的死因是什么?”

刑警思考了一下子之后回答:“简单说来是全身剧烈撞击。那是岩壁对吧?所以完全没有缓冲的地方。不过死者的后脑勺上有一个很大的凹陷,我想那就是致命伤。可能是当场死亡。”

“没有任何打斗的迹象吗?”

“目前还在调查,不过应该是没有很明显的打斗迹象。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

“不,暂时没有了。”

“那接下来就要麻烦你协助我们了。”

刑警推着我的背,于是我再次进入了餐厅,看见瘦皮猴刑警站在一张桌子旁边。那张桌子上放着很眼熟的皮夹和手帕。

“这应该是萩尾小姐的东西吧?”胖子刑警开口问我。

我把这些东西一个一个拿起来检查,是她的东西没有错。空气中飘荡着她最后擦的香水味,让我的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确认一下皮夹里面的东西吧!”

胖子刑警从冬子最喜欢的celine皮夹里掏出装在里面的东西:提款卡、信用卡,以及现金六万四千四百二十r元——我无力地摇摇头。

“我没有办法判断皮夹里面装的东西有没有异状。”

“嗯,这也是啦!”刑警将卡片和现金放回皮夹里。

走出餐厅之后,我去了客厅,发现山森社长和村山则子坐在沙发上说话。看到我之后,山森社长举起一只手,村山则子则没让我看见她的反应。

“看来今天要回东京是不太可能了。”山森社长的表情看起来相当疲惫。他前面的烟灰缸里有大量的烟p股,堆成了像梦幻岛一样的形状。

“那是明天早上才要回去吗?”我问。

“嗯,可能会是那样吧!”这么说完之后,他又把香烟放进了嘴里。

原本打算就这么直接上去二楼的我,突然间想起一件事之后便折返了。昨晚让我的好朋友疯狂沉迷的弹珠台,静悄悄地放在客厅的一隅。

正面的面板上画着一个穿着低胸洋装的女人手拿着麦克风载歌载舞的图像,女人的旁边有个戴着礼貌的中年男子,那个男人的胸口处是显示得分的 。三万七千五百八十分——这大概是冬子最后的分数吧?

最后?

某个东西用力地敲打着我的胸口。

——打完弹珠啦?

——嗯,没办法,零钱都用光光了。

冬子的遗物——提款卡、信用卡、六万四千四百二十r元。

……四百二十r元?

这不是零钱吗?我想。那为什么那时她会那么说呢?因为没有零钱了,所以不能再继续玩……

是不是有其他的理由出现,让冬子不得不停止弹珠游戏呢?而那个理由是不能让我知道的吗?——

5

再度看到所有参加游艇旅行的人,是比昨天提早了很多的晚餐时分。昨晚的菜单是以豪华新鲜的生鱼片为主,然而今天的餐点却让人直接联想到家庭餐馆——r排、生菜沙拉、汤,以及盛装在盘子里的白饭。看来冷冻食品和罐头全都出动了。

要是用餐气氛热闹一点的话,其实这样子的菜s还是会让人吃得很开心的。可是在座的人几乎没有一个开口说话,唯一听到的就是刀叉碰撞餐盘的声音,让餐厅里的空气更显沉重,活像是在接受什么严刑拷问似的。

我留下吃剩的半块r排和超过三分之二的白饭在餐桌上,便起身离席,往客厅走去。旅馆主人森口一脸倦容在那儿看着报纸。

森口注意到我之后放下报纸,用左手揉着右边的肩膀。

“今天真的是让人累坏了。”旅馆主人说。

“是呀!”

“我也被警察告诫了一大堆事情哦!什么旅馆周围的灯光太暗了啦,还有悬崖那边的栅栏不够安全的。他们可是彻底地让我清楚知道‘等事情发生就太迟了’这个道理呢!”

我完全找不到任何一句可以安慰他的话,只好保持沉默,走到他对面坐了下来。

“我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没接话的关系,他就变成在自言自语一样说:“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就不该打什么麻将了。”

“森口先生昨天晚上除了离开座位去替玄关上锁之外,就一直待在地下室的麻将间吗?”

面对我的提问,他像是虚脱一般点了点头。“其实我几乎不会这样的,昨天真的拖太久了。只要是山森先生主动邀约的牌局,可是很难拒绝的呢!”

“您的意思是说,是山森社长主动说要打麻将的吗?”

“嗯,所以我才会也找了主厨呀!”

“这样啊……”有点奇怪,我想。虽然说真要怀疑起来就会没完没了,不过利用森口当做不在场证明的证人这点,也不是没有可能。“那么您就是一直都和山森社长他们在一起啰?”

“是的,连打完麻将之后,我们也是一起待在这个客厅里。这个过程你也确实看到了吧?”

“是的。”如果森口说的都是真话,那么要去怀疑山森社长果然还是说不过去。我向森口点头答礼之后,起身离开了客厅。

回到房间之后,我坐在书桌前,开始整理所有人昨天晚上的行动。冬子绝对不是意外死亡,也不是自杀,所以我只能从“某个人说了谎”这点切入了。

整理以后的结果如下。

山森卓也、石仓佑介、森口和主厨——饭后一直待在麻将间。只有森口一个人在十点十五分的时候为了锁门而离席。十点半,全员都到了客厅。

山森夫人、由美——十点以前都在客厅。之后回房间,由美一个人单独就寝之后,夫人去了麻将间,和山森社长他们碰头,时间是十点左右。

竹本正彦、村山则子——离九点半前几分钟的时候都在客厅。之后上了顶楼。

金井三郎——九点半左右以前在客厅。接着回到房间冲了澡之后去顶楼。这大概是十点前几分钟,然后他和竹本、村山会合。

春村志津子——九点四十分以前在客厅。受夫人之托到外面观察路况,回来之后和夫人一起带着由美回房间,自己一个人上了顶楼。那个时侯好像刚好是十点左右,和竹本、村山、金井一行人碰头。

奇怪。

重新审视这个结果之后,我发现一个非常奇妙的现象。这个现象就是:所有人都像是事前说好了似的,十点一到就全都聚在一起。聚集的地点分为两个,一个是麻将间,另一个是顶楼。

而且不管哪一边,都有最适合证明不在场证明真伪的第三者混在里面。麻将间那边是森口和主厨,顶楼那边则是竹本正彦。

我无法将这个状况视为巧合。在我看来,这一切必定是某种精心策划的诡计所显示出的结果。

问题就是这里头究竟藏了什么样的诡计。

然而身为一个推理小说作家,我却对于这个诡计毫无头绪。

冬子,帮帮我吧——

我对着空无一人的床铺喃喃低语着。

6

隔天一大早,我们从y岛出发了。和来的时候一样,是个相当适合游艇出游、风平浪静的好天气。

不同的是大家的表情和船行进的速度。山森社长很明显地在着急,感觉好像驾着船全心全意地朝着东京驶去似的。我只觉得这是他想要尽早远离y岛的表现。

乘客们全都沉默着。

在来的时候被途中景s深深吸引的人,也全都待在客厅里,几乎没有出来过。倒是竹本正彦的身影偶尔还会出现,只不过那张脸上同样写满了忧郁。

我坐在游艇后方的甲板上,继续思考着昨晚的诡计问题。灵感依旧还没出现,而且好像也没有要出现的样子。

“小心一点哦!”背后传来一阵说话声,我回头一看,发现山森夫人牵着由美的手上来了。由美头上戴着一顶帽缘很宽的草帽。

“怎么了?”山森社长从驾驶室里对两个人说。

“由美说想听听海浪的声音,所以……”夫人回答道。

“哦!不错嘛,如果坐在椅子上的话就很安全啦!”

“我也是这么觉得,可是……”

“看她高兴怎么样就依着她吧!”

可是夫人好像还是犹豫了一下,最后她让由美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虽然夫人什么话都没说,不过她大概觉得如果有我在旁边的话,应该就没什么问题吧!当然我自己也打算小心一点。

“那不要随便站起来哦!身体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告诉爸爸。”

“是的,妈妈。但是我没问题的啦!”

可能是女儿的回答让她稍微安心了吧!夫人什么也没说就下去了。

短暂的时间,我们两人都一直沉默着。我本来还在想由美是不是不知道我在他旁边,不过事实并非如此。证据就是她主动开口对我说话了。

“你喜欢海吗?”

霎时,我还无法意会这个问题是向着我来的。可是周围除了我之外应该也没有别的人了,于是我迟了一会儿之后回答道:“嗯,喜欢。”

“海很漂亮吧?”

“是呀!”我说:“虽然有人说r本的海很脏,不过还是很漂亮哦!但还是要看当下的心情啦!也有很多时候会觉得很恐怖。”

“恐怖?”

“没错。比方说去年的意外发生的时候,你也曾经觉得很恐怖吧?”

“……嗯。”

她低下头,双手的指尖j叉。我们之间的对话在此暂停了一会儿。

“那个……”她的嘴巴又不太顺畅地动了,“萩尾小姐……好可怜哦!”

我看着她苍白的侧脸。因为我总感觉到从她嘴里吐出这样子的台词,有点不太自然。

“由美,”我一边注意着山森社长的方向,一边小声对她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呢?”

“咦……”

“对吧?”

短暂的沉默。接着她做了一次缓慢的深呼吸。“我不知道要跟谁说才好……而且也没有人来问我。”

原来如此,我暗自咒骂自己的愚蠢。我果然还是应该来问问看这个看不见的少女才对。

“你知道什么对吧?”我问道。

“不是,应该还算不上是知道什么。”少女就算一边在说,一边还是好像在犹豫什么似的。我莫名地觉得自己似乎能够了解她的心情。

“没关系,不管你说了什么我都不会大惊小怪,也不会说是你告诉我的。”

由美轻轻地点了头,表情看起来稍微安心了一点。

“真的……可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像是要再次确认一般说:“只不过是我记得的事情跟大家说的有一点点不一样,所以我有些在意。”

“我想听听看。”我向她靠近。余光瞥向山森社长那边,不过他依旧沉默地掌着舵。

“其实是……志津子离开旅馆之后的事。”

“等一下,你说的志津子小姐离开旅馆的时候,就是她去勘察你能不能在那个步道散步的时候吗?”

“是的。”

“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嗯……在那之后。门开了两次。”

“两次?门?”

“玄关的门。虽然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可是因为风有吹进来,所以我知道。就是两次没错。”

“暂停一下。”我拼了命地整理脑袋里面装的东西。我不太懂她话里的意思,“这个意思是,除了志津子小姐出去那次之外,门还开了两次吗?”

“是的。”

“那在这两次之中,有一次是志津子小姐回来的时候吗?”

“不是的。志津子小姐出去之后,玄关的门开了两次,之后志津子小姐才回来的。”

“……”这么一来,就有两条线可以想。一是某个人出去又回来了,二是有两个人相继离开了旅馆。

“那个时侯由美的妈妈在由美身边吧?这样妈妈应该知道是谁打开了门啰!”

“不,那个……”由美语塞了。

“不是吗?”

“……那个时侯,我想妈妈大概不在我身边。”

“不在你身边?”

“是妈妈去洗手间的时候发生的事。”

“哦,原来如此啊!”

“妈妈不在的时候,玄关的门开了两次。”

“这样……”

我知道她所说的“自己记得的事情跟大家说的事情不一样”的涵义了。综合大家的说法的话,离开旅馆的人只有志津子小姐一个,哪怕她只离开一步也好。难怪和由美的印象不同。

“那两次的间隔大约是多久呢?感觉只有几秒钟吗?”

“不,”她微微偏了偏头,“我记得应该是听了投币式点唱机里的歌听了一半左右的时间。”

也就是说,隔了一到两分钟吗?……

“那两次有没有什么不同呢?比方说开门力道的差别等等。”

对于我的问题,她皱起了眉头思索着。我知道自己问了有点过分的问题——任谁都不会对门打开的状况有兴趣的。可是当我正想说“没关系,不用想了”的时候,她抬起头。

“这么说来,我记得第二次门打开的时候,有些微的香烟臭味。第一次开门的时候,没有那种味道。”

“香烟的臭味……”我握着由美纤细的手,这好像让她的身体有点紧绷。“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

“有帮助吗?”

“现在还不能明白地说,不过我想应该是有非常大的帮助哦!但是这些事情,希望你不要跟别人说。”

“我晓得了。”少女轻轻点头。

我重新在椅子上坐好,将视线移回一望无际的大海。从游艇后方滑出的白s泡泡扩散成扇形,不一会儿便消失在海里。我一边看着这个画面,一边在脑海中不停地反复思考由美的话。

玄关的门开合了两次——

那不是某一个人打开门到了外面去之后,又折回来。就像由美的证词所言,第一个出去的不是好抽烟的人,而第二个出去的则是会抽烟的人。这两个人在志津子小姐之后离开了旅馆。而且这两个人还是在志津子小姐之后回到旅馆的。

那么,是谁和谁呢?

每个人的话开始在我脑海中旋转了起来。

游艇在太y高挂天空的时候靠岸了。从昨天开始脸上就一直带着倦容的人们,在踏上本州的土地之后,全都松了口气。

“那个……我就先告辞了。”拿了行李之后,我对山森社长说道。他的表情看起来好像很意外。

“我们的车子就停在这里。如果你有时间的话,不如和我们一起到市中心去吧?”

“不了,我还要去别的地方办点事情。”

“是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不勉强你了。”

“真是不好意思。”

接着我去向其他人打招呼。大家的应答都客套得令人生疑,也让我觉得在知道我要先行离去后,大家心上的石头好像都落了地。

“那我就先走了。”

对大家轻轻点了头之后,我从他们身边离开了。虽然我一次也没回头,不过却隐隐约约察觉到他们投s在我背上的是什么样的视线。

当然,说有事是骗人的。我只是想要快点和他们分开罢了。

透过由美说的话,我终于得到了一个结论。当这个结论还藏在我心中的时候,我连一秒都没有办法和他们待在一起。

这实在是一个太可怕,也太悲哀的结论。

第九章 什么也没发生

1

从海边回来过了一周之后的那个星期三,我去冬子家替她整理东西。

虽然对我来说已经算是起得非常早了,不过当我到的时候,她的姊姊和姊夫早已经在家里,开着吸尘器开始打扫了。我在丧礼上曾经和这对夫妇j谈过。两个人都伤心地歪着头,对于这种意外为什么会发生在冬子身上感到不解。不用说,我自己也没办法好好对他们解释。

“如果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的话,请说没关系。”冬子的姐姐一边将餐具收到纸箱里,一边说道。我之前也听过和这句话非常类似的台词——在打扫川津雅之的房间的时候。我那个时侯把他用旧了的行程表带回家了,然后在那里头发现了山森这个名字,我也开始了一连串的追查。

“好像有很多书的样子,里头有你需要的吗?”在整理书架的冬子的姊夫对我说。他的身材微胖,还有着一双非常温柔的眼睛,让我联想到绘本里的大象。

“不用,没关系。我要的书都已经向她借过了。”

“这样吗?”姐夫重新开始了将书本装箱的作业。

虽然我对这对夫妇这么回答,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对冬子的东西完全没兴趣。要说我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确认她的所有物也不为过。我是为了寻找某个物件,某个打开事件谜团的重要“钥匙”而来的。

然而,这并不是什么能和眼前这两个人分享的事。再怎么说,我也不敢确定那个物件是不是真的在这个家里。

冬子的姊姊整理餐具、姊夫整理书籍的时候,我则在整理衣橱。非常适合穿套装的她,拥有的衣服数量还真是令人乍舌。

当我这边的整理告一段落之后,我们便小憩片刻。冬子的姊姊替大家泡了红茶。

“你们和冬子好像很少见面的样子。”我向他们两人问道。

“嗯,因为妹妹好像总是很忙。”冬子的姊姊回答了。

“那最后一次见面大概是什么时候呢?”

“嗯……今年过年的时候吧!她只来露个脸向大家拜年。”

“每年都是这个样子吗?”

“嗯,最近都是这样。”

“我的双亲也都不在了,所以家里的人其实不太在意这种事情了吧!”冬子姊夫的话里隐约带着一点自我辩解的意味。

“冬子和亲戚们的往来状况如何呢?在丧礼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几个亲戚那边的人。”

“不怎么好。”冬子的姊姊说:“应该可说是几乎没有j集吧!冬子开始工作的时候,他们老是很频繁地跟她说些相亲的事情。那孩子因为讨厌这样,所以好像就不再出席亲戚们聚集的场合了。”

“冬子有男朋友吗?”

“不知道耶!有吗……”她和丈夫对看之后摇摇头,“当她拒绝相亲的时候,用的理由都是‘现在我沉迷在工作里’呀!我们还想问问你呢!那孩子有表现出‘我身边出现了不错的男人’的样子吗?”

有吗?她看着我。我漾起客套的笑容,轻轻地摇了摇头。“完全没有。”

冬子的姊姊露出一脸“果然如此”的样子点点头。

接着我们东聊西聊了一会儿之后,再次开始整理的工作。由于衣橱那边已经整理完毕了,我便开始整理壁橱。壁橱里头收纳着取暖设备和冬天的衣服、网球拍,以及滑雪靴。拿出小型电暖炉之后,我发觉里头还放了一个小箱子——一个木制的珠宝箱。不过对于收藏真正的珠宝来说,这个箱子又显得太幼稚了。好像是国中还是高中的时候,冬子在学校美术课上自己拿着雕刻刀刻出来的代用品。

我伸手拿出那个箱子之后,试着把盖子打开。但是不知道是因为发条没上,还是器材生锈了,应该镶嵌在内部的机心竟然没有发出音乐声。

取而代之引起我注意的,是放在里头的一团纸。珠宝箱里完全没有放置任何首饰类的东西,只有这个完全贴近珠宝箱内部大小的纸团。

我有某种预感。

“咦,那是什么呀?”这个时侯正巧来到我身边的,是冬子的姊姊。她看着我的手。“好像吸油面纸哦!是什么东西包裹得这么密不透风啊?”

“不知道耶……”我一面压抑着急的情绪,一面慢慢地打开了纸团。从纸团中出现的,正是我要找的东西。

“哇,那个孩子这么宝贝这种东西呀!”冬子的姊姊心平气和地说道。

我表面上也故作平静,心里则是完全相反。“请问一下,这个可以给我吗?”

对于我的要求,冬子的姊姊感到有些惊讶。

“这个?反正要什么 都可以拿走,为什么不挑一些更好的东西呢?”

“不用了,这个就好。可以给我吗?”

“可以啊!没关系。可是你为什么要这种东西……”

“这个就好了。”我回答:“冬子大概也是希望我能把这个东西带走的。”

2

八月已经要结束了——我在名古屋车站,刚从“hikaru号”下车。

看了时钟,确认一下现在的时间离约定时刻还绰绰有余之后,我迈出步伐,打算从这里搭乘地铁。我一边看着头顶上的指示标志一边走着,没想到新g线的搭车处离地铁还得步行一大段距离。

地铁人潮众多。地铁站这种地方,好像不管走到哪里都很拥挤。电车经过了我完全不知道名字的车站。我单手抓着便条纸,侧耳倾听电车里的广播声。

到达目的地的车站之后,我拦了辆计程车。虽然这里也有公车,不过还是搭乘计程车比较快,而且目的地也比较好形容。的确,在陌生的地方搭乘公车,是会令我感到不安的。

计程车行驶了约莫五分钟之后停了下来。我爬上了一个很陡的斜坡之后,来到了一个比周围高出很多的区域。旁边紧邻着群山,正前方盖着一栋让人联想到武术家宅邸的豪宅。话虽这么说,不过这栋房子倒也不是单纯的老旧而已。仔细看的话,还会发现有一些地方已经细心地修复过了。

就是这家了吧!我马上这么觉得。看了门牌之后,我确定了自己的判断无误。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按下门牌下方的对讲机按钮。

“是!”我听到的是一个十分年长的声音,和在电话里面听到的并不一样。可能是清洁妇还是什么人吧!

我报上姓名,告诉对方我是从东京来的。在对方说完“请稍候一下”之后没多久,玄关那儿就传来了开门声。

出现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x。她围着围裙,给人一种个子很矮小的印象。她带着我进入宅邸。

我穿过了一个天花板高得吓死人的客厅,里头放着年代久远的沙发,以及感觉起来更加古老的桌子。墙壁上挂着某个我不认识的老爷爷肖像。我想他大概是带领这个家成功的人物吧!

在我把脚尖伸进长毛地毯里玩的时候,刚才的清洁妇出现,放下冰咖啡。不知怎么的,她看起来很紧张,可能她已经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而来这里的也说不定。

对他们来说,我应该确实是个重要的客人。

等了差不多五分钟之后,客厅的门打开,一位穿着紫s衣服、身材和脸型都非常纤瘦的女x现身了。虽然她看起来与刚才那位清洁妇的年龄差距不大,但是表情和态度则是大大不同。我马上就知道,这位夫人就是与我通电话的那个人。

夫人在我对面坐了下来,双手j叠在膝盖上。“我的女儿在哪里?”这是她的第一句话。

“我现在没有办法马上回答您。”我回答道。夫人的眉头好像抽动了一下。“如同我在电话里向您报告的,令千金和某个事件有所牵连。”

妇人凝视着我的脸,没有说话。于是我继续说下去。“在那个事件解决之前,我无法将令千金的行踪告诉您。”

“那个所谓的事件,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解决呢?”

我稍微思考了一下之后,回答:“很快。很快就会解决了。为此,您必须告诉我一些关于令千金的事情。”

妇人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脸上露出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表情。“你有把我女儿的照片带来吗?我应该在电话里头跟你提过了。”

“我带来了,不过不是拍得很好就是了。”我从皮包里拿出照片,放在妇人面前。她伸手拿起照片,硬生生地吞了口口水,接着用力地点了一次头,再把照片放回桌上。

“看来没有搞错呢!”她说:“没错,这就是我的女儿——虽然好像变瘦了一点。”

“她好像吃了很多苦的样子。”我说。

“我想问你一件事。”妇人转变语气说道,我看着她的脸。“你说的‘事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完全不知道。”

我低下头,不知道该如何说明才是。但我并不是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而且也早已准备好应对的答案了。

我抬起头,和妇人四目j接。这个时侯可不能移开目光。“其实是……杀人事件。”

“……”

“令千金和杀人事件有所牵连。”

就这样,又过了一点时间。

3

从名古屋搭乘新g线抵达东京站的时候,大约是晚上九点过一些了。

我归心似箭,只想早一点回家,不过却不能那么做。因为我从名古屋打了电话和某个人约好,要在今天晚上见面。

约定的时间是十点。

我走进东京车站附近的咖啡厅,囫囵吞了不知为何有点g的三明治,还有咖啡,一边打发时间,一边反复思索着到目前为止发生过的事情。

我十分确定自己已经抓到某个和真相接近的东西了。不过,当然还是无法解决所有的事。正确的说法是,某个最重要的部分剥离了。我有一种感觉——那应该不是光靠推理就能解开的问题。推理是有极限的,更何况我也不是什么拥有超能力的人。

我将咖啡续杯,一边眺望着窗外的景致,一边站了起来。夜幕低垂,一股难以言表的悲伤同时袭来。

我在十点前几分钟到达了山森运动广场的前面。抬头一看,建筑物玻璃窗上所有的灯光几乎都熄灭了,留下的只有二楼的一部分。我发觉那里正是健身中心。

在大楼前面等了五、六分钟后,时间刚好到了十点整。我推了推正门旁边写着“员工出入口”的玻璃门,结果玻璃门轻易地被推开了。一楼只有安全灯亮着,电梯好像也还可以使用,不过我还是选择了爬楼梯。

健身中心空荡荡的,各式各样的设备在没有被人使用时整齐排列在一起的样子,令我联想到某种工厂。实际上恐怕也没有太大的差别吧!我一路上净想着这些和正事毫无关系的事情。

和我约好了要见面的那个人,坐在窗户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一本文库版的书。等到发现我走近的动静之后,对方抬起头来。

“我等您好久了。”她说道,唇上泛起一如以往的微笑。

“晚安,志津子小姐。”我说:“还是……称呼你‘古泽靖子小姐’比较好呢?”

我感觉她的微笑在一瞬间冻结了。不过那真的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之后她马上又恢复原本的表情摇摇头。“不,叫我春村志津子就可以了。”志津子小姐说:“

第 100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我感觉她的微笑在一瞬间冻结了。不过那真的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之后她马上又恢复原本的表情摇摇头。“不,叫我春村志津子就可以了。”志津子小姐说:“因为这个才是本名。您知道吗?”

“嗯。”

“那么……”她这么说着,示意我坐下。我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今天去了名古屋一趟哦!”

我说完之后,她低下眼睛,好像做了一个用力捏紧文库本的动作。

“我有想到您可能那么做了——在您今天打电话给我的时候。”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就是有这种感觉。”

“是吗?”我也在不知不觉中垂下了眼睛。我不晓得该用什么方式切入一个未知的话题。

“请问一下……你为什么会知道我老家的事情呢?”她问道。

我突然有种被拯救的感觉。“因为我打算调查你的事情呀!”我说,抬起眼睛一看,她脸上的笑容已经荡然无存,“不过没那么容易了解呢!在这里连户籍都没有登记。”

“是的。从书面资料上来看,我应该还住在名古屋的老家。”

“是呀!因为不想要劳师动众地调查你的事,我可是费了相当大的苦心呢!”

“是哦……”她平静地说道。

“说实话,我是从金井三郎先生这条线开始追的。找他的履历还真是出乎我意料的简单。调查了户籍之后,我去了他的老家,在那里有人告诉我好几个他学生时代朋友的名字,我就试着去找那些人询问。我的问题只有一个,就是他们有没有听过古泽靖子或是春村志津子这两个名字。这虽然只是我的直觉,不过我想你和金井三郎先生应该是从学生时代就开始j往了。”

“然后有人记得我的名字,是吗?”

“有一个人记得。”我说:“是和金井先生在同一个研究会的人。那个人说在大学四年级校庆的时候,金井先生带了一个女朋友来。在自我介绍的时候,金井先生说那个女生是春村兴产董事长的女儿,活活吓了他一大跳。”

“……然后你就知道我的老家了。”

“老实说,那个时侯我还真觉得自己非常走运呢!因为我想就算有人记得你的事,也不见得会连你老家的事情都清楚。可是知道如果是春村兴产董事长宅邸的话,剩下的只要有电话簿就绰绰有余了。”

“然后你就打电话到老家去了。”

“嗯。”

“家母应该吓了一跳吧?”

“……是啊!”

的确,春村社长夫人十分惊讶。当我对她说,想要和她谈一下她女儿的事情时,她用责备的口气问我:志津子在哪里?

——令千金果然是离家出走的吗?

面对夫人的问题,我这么反问道。然而我却没有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取而代之的是以下的问。

——你到底是谁?如果知道志津子在哪里的话,请快点告诉我。

——因为某个缘故,我现在无法告诉您。不过我保证不久后一定会让您知道的。您可以先告诉我令千金离家出走的原因吗?

——这种事情没道理告诉一个看都没看过的人吧!而且你也不一定真的知道志津子现在在哪里。

看来志津子小姐的母亲的疑心病非常重。在无计可施之下,我只好这么说。

——其实是志津子小姐现在扯上某个事件了。为了解决这个事件,我非得知道志津子小姐的事情不可。

“事件”这个词好像十分有用。我本来还想着大概又会再次被拒绝的,但是夫人却承诺说只要我能够直接去和她见面,她就把事情告诉我。

“然后你今天就去了名古屋是吗?”志津子小姐问我,我点点头。“这么一来,你就从妈妈那里问出为什么我会离家出走了吧?”

“没错。”

这次换成志津子小姐点了点头。

——从前年到去年为止,我们让志津子到美国去留学,目的是要让她习惯外国生活。

夫人用平淡的口吻开始叙述。

——其实那个时侯,我们一直在和某个保险公司董事长的外甥谈结婚的事。因为那个人之后也要到纽约的分公司去,所以我们先让志津子过去,调适一下。

——但是志津子小姐本人并不知道这件事,而且也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吧?

我的话让夫人脸上浮起一阵痛苦。

——我们应该再多讨论一下的,可是我丈夫和女儿都没打算听对方的想法。结果弄到最后,志津子就离家出走了。

——你们有去找她吗?

——找了。但是因为考虑到舆论压力,我们并没有惊动警察。现在我们对外的说法都是那个孩子还在国外。

“把你带出来的是金井三郎先生吧?”

我问完之后,志津子回答道:“是的。”

“然后你们两个人就这么跑来东京了——在没有可以投靠的人的情况下。”

“不,我们有可以投靠的人。”她用缓慢的动作将文库本卷起来又摊开,“我在美国时认识的一个r本人,当时在东京。我们就是去找他。”

“那个r本人就是竹本幸裕先生吧?”

“……是的。”我注意到她握着文库本的手开始用力。“是竹本先生把三郎介绍给山森社长,让他在这里工作的。那大概是在去年年初的时候。”

“那个时侯你还没有在这里工作吗?”

“嗯。”

“住的地方呢?”

“那也是得到竹本先生的帮忙。他的朋友到海外去,所以房子就租给我们住了。”

“难不成那间房子的主人就是……”

“是的。”志津子小姐轻轻地闭上眼睛,“就是那个名叫古泽靖子的人。在非用到确实的身份证明不可的一些时候,我就使用古泽小姐留下来的健保卡。在遭遇事故要录口供的时候,我也是用她的名字。因为如果说了本名的话,老家的人就会知道了……”

原来是这样子啊!

“你之所以会参加游艇旅游,是因为三郎先生的邀约吗?”

“是的。自从到了东京以后,我就一直关在家里,有点消沉,于是三郎便以转换心情为由,建议我参加。再加上竹本先生也要去,这么一来让我觉得有所依靠,也比较安心了。”

“原来如此。”我了解地点点头,“在主角们就这么到齐了之后,事故便发生了。”

她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出神。相反的,我则抬起视线。一只飞蛾在荧光灯的所在之处盘旋飞舞着。

“我有件事情想要请教你。”不久之后她开口说:“为什么你会认为我很可疑呢?”

我看着她,她也回看着我的眼睛。过了一段漫长得令人害怕的时间。

“看来谈话的顺序颠倒了呢!”我叹了一口气,“我应该要早一点说结论才是,可是我很害怕。”

她微微露出了笑容。

我继续说道:“犯人是……冬子吧?”

令人窒息的y暗沉默袭来。

“川津先生、新里小姐和坂上先生,全部都是冬子杀害的吧?”

我重复道。悲伤不知从何处急速翻涌起来,连我的耳朵末端都发烫了。

“是的,”志津子小姐静静地回答:“然后那个人是被我们杀掉的。”

4

“解决事件的关键是由美说的话。”

我在从y岛回来的时候,从她那里听来的话——也就是那个在志津子小姐出去之后,玄关响起两次开门声的事。

“是吗?”志津子小姐露出了很意外,但是又好像在某方面万念俱灰的眼神。“我还想着由美小姐眼睛看不见,应该不会注意到的……果然做这种事情,还是会在某个地方露出破绽啊!”

“我试着思考了一下跟在你后面离开旅馆的人。”我说:“根据由美所言,第一次开门的时候没有,但是在第二次开门的时候,她闻到了烟味。也就是说第一个出去的是个不抽烟的人,而第二个则是会抽烟的人。先说会抽烟的人好了——山森社长、石仓先生和金井先生。其中很清楚的是山森社长和石仓先生在麻将间里,撇除他们两人之后,剩下的就只有金井三郎先生了。”

志津子小姐沉默着,我将她的沉默视为一种回答。

“问题是没有抽烟的人。每个人都一定和另外一个人在一起,应该是没有偷偷跑走的机会才是。那么难道是有人做了伪证吗?我一一确认了大家的供词。当中有某个人的证词让我有点介意,怀疑起它的真实x。”

志津子小姐依旧紧闭嘴唇,好似想要看清来龙去脉一般,目光始终放在我的脸上。

“那个证词,就是我自己的证词。”我一边慢慢地消化脑袋里的东西,一边说:“和冬子一起躺上床的时候是十点左右——我一直对这句话深信不疑。但是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值得相信的证据。能够确定的只有我上床的时候,看见闹钟指针指着十点而已呀!”

志津子小姐思考起我这番话的意思,没多久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倒抽了一口气。

“冬子小姐在那个闹钟上动了手脚吧?”

我点点头。“我发觉有这种可能x。因为我平常不戴手表,所以知道时间的唯一方法就是房间里的闹钟。只要把那个闹钟调快一点或是调慢一点,就可以轻易混淆我对时间的感觉了。而且冬子也有对那个闹钟动手脚的机会。她回到房间的时候,我刚好在冲澡,之后又一头栽进工作里,可以说是瞬间就忘却时间还在过了。如果她趁那个时侯把闹钟调快大约三十分钟的话,我们睡觉的时间就不是十点,而是九点半左右了。”

此外,我还想到一点,平常过惯了不规律生活的我,只有那天非常想睡觉,而且入睡的时间是我无法想象的早。在那之前,冬子请了我喝柳橙汁,恐怕那杯果汁里也掺杂了安眠药吧!

我在这里喘口气,吞了口水之后继续说道:“但是出现了问题。当闹钟指针指着九点四十分的时候,冬子看着窗外说‘志津子小姐出去了’。如果闹钟调快了大约三十分钟的话,那实际上就应该是九点十分左右发生的事了。可是因为你离开旅馆的时间真的是九点四十分,我的推测就出现矛盾了。解决这个矛盾的说法只有一个,就是冬子她早就知道你会在那个时间点离开旅馆。那么,为什么她会知道这种事呢?还有,为什么她要调快闹钟呢?‘调快闹钟’这点让我回想起旧式侦探小说制造不在场证明的手法。这样说来,就是她有必要使用这种小伎俩来制造不在场证明啰?”

志津子小姐没有说话,因为她是知道真相的。

“能够想到的只有一点。冬子在九点四十分和你约好在旅馆外头见面,然后打算利用这个机会杀掉你。对闹钟动手脚就是像我刚才说的一样,要制造不在场证明。”

我试着对冬子的计画做出推理。

她在客厅玩弹珠台的时候,悄悄对志津子小姐说——内容大概是这样吧——我有事情想要跟你说,九点四十分左右的时候我会在旅馆后面等你。

约好了之后,冬子便赶紧回到房间动手脚,偷空将闹钟调快了三十分钟。然后当指针指向九点四十分的时候,她便说看到了志津子小姐的身影。

让我喝下掺了安眠药的果汁。

闹钟走到十点的时候(其实是九点半)上床睡觉。我昏昏睡去。

冬子偷跑下床,调回闹钟,一边小心着不让别人看到,一边离开了旅馆。由美这个时侯应该在客厅里,不过冬子大概觉得没关系吧!

杀了志津子小姐之后,再蹑手蹑脚回到房间里。接着把我吵醒,好当她十点以后的不在场证明。这个时侯实际上我应该已经睡了三十分钟以上,然而却会产生怎么只睡了一下子的错觉。

不久之后,志津子小姐的尸体就会被发现,然后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大概就和这次的情况差不多了吧!换句话说,就是确认所有人员的不在场证明。那个时侯冬子应该会这么说吧——一直和我在一起。而且我也会帮她作证。

若是九点四十分的时候有人看到志津子小姐离开旅馆的话,对冬子来说就更有利了。因为她也在同时间看到了,这点可以证明闹钟的时间没有被调整。

如果她的计画成功了的话——我可能现在还在谜团的漩涡里打转吧!

“但是冬子的计画失败了。”我说:“知道你要和冬子见面的金井先生,也前往你们约好要见面的地方,然后在冬子正好要杀害你的时候及时出现,最后反而是冬子自己掉下了悬崖。”

“就像你说的一样。”志津子小姐回答:“对于闹钟的事情,我无法做什么评论。当我们听到你证明萩尾小姐十点钟还在房间里的时候,其实也都吓了一跳。然后……冬子小姐她想要杀我,也是事实。”

虽然这是我预料中的答案,但还是有一阵让我恍惚的绝望感袭来。

因为在我心底的某个地方,其实暗暗希望志津子小姐能够否定我的说法,可惜这个淡薄的期望也已完全消失殆尽了。

“我们来谈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吧!”我努力地让心情平复,“冬子是竹本幸裕的女朋友吧?”

“……”

“我已经知道了哦!”我从皮包里面拿出纸团——就是前几天去冬子家清扫的时候找到的那个东西。

剥开纸团之后,我让志津子小姐看了里头的东西。

“你有印象吗?”我询问道。志津子小姐摇了摇头。

“这是竹本幸裕先生去年参加旅行的时候,遗留下来的物品当中唯一被人拿走的东西。是冬子擅自将它从竹本先生的房间里拿走的。”

志津子小姐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个长满铁锈的随身酒瓶。

5

“希望你能告诉我,”我说:“在无人岛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结果上来说,如果不知道这一点,等于一步也无法前进啊!”

志津子小姐就爱那个文库本放在一旁,合起手掌十指j扣。很明显地,她很迷惑。

“我知道的事情,就如同我接下来所说的:游艇遇到了意外,全部的人都朝着附近的岛屿前进,然而只有一位男x没有办法到达。然后称呼那位男x为‘男朋友’的女人,乞求着大家的协助,但是却没有人听进她的要求——这是从由美那里听来的。”

我一边观察着她的神s,一边说道。但是她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显著的变化。

“我认为那个女人是为了要替死掉的男友复仇,才不断杀人的。可是事实上并没有那么单纯吧?”

“嗯。”志津子小姐听到这儿,终于回答了,“并不是那么单纯的事。”

“我完全没有想到,”我说:“但是有个重要的关键。这个关键就存在于竹本先生自身。”

我打开手上拿着的随身酒瓶的盖子,倒过来轻轻地摇了一下。从里头掉出来的是一个卷成细长棒状的纸条。摊开之后,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虽然已经有点晕开,但还是可以判读。

找到酒瓶已经让我十分惊讶了,发现这个纸条的时候,更是让我震惊。

“我仔细看了一下以后,发现这是记载了意外发生时候情况的便条。大概他是打算能在回来之后当作报导整理吧!会装到酒瓶里,也是因为考虑到这么一来就不会弄湿的关系。在这张便条中特别重要的地方是这里:‘山森、正枝、由美、村山、坂上、川津、新里、石仓、春村、竹本抵达无人岛。金井迟了些。’——从这张便条里,我发现没有游到无人岛的人,并不是竹本先生。无法抵达的人是金井三郎哦!然后叫着‘求求你们救救我男朋友’的人,其实是志津子小姐吧!我从这张便条得知,并没有什么叫作古泽靖子的女x参加。”

“所以你才会调查我的事吗?”

我对她的问题点了点头。

“实际上命在旦夕的人是金井先生,而求援的人则是春村小姐;然而却没有任何人伸出援手——发生了这样的事件之后,我不明白接下来的事情是如何发展,最后死掉的才会是竹本先生。于是我开始调查你的过去,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可是结果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知道的只有为了爱情离家出走这件事。”

“……是吗?”她气若游丝般说道。

“不过我试着照自己的思维,想象了一下那天在无人岛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因为那个‘什么事’的关系,害竹本先生代替金井先生死去,而全部相关的人都在隐瞒那个‘什么事’。这么一想,我大概就猜测到了。”我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然后继续说道:“在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的情况下,竹本先生就去救金井先生了吧?然后救援行动成功了的竹本先生,便大声责备其他决定袖手旁观的人。可能连要把这件事情公布在报章杂志上这种话,也跟着威胁出口了吧!于是和其中的某个人起了争执……那个人最后把竹本先生给杀死了。”

我看见志津子小姐失去血s的嘴唇正微微颤抖着。我压抑着内心激昂的情绪,继续说道:“在场的所有成员全都赞成隐瞒这个事实。虽然对你们来说竹本先生是恩人,可是照顾你们的山森社长,他说的话也不能违背……没错吧?”

志津子小姐静静地叹了口气,接着眨了好几次眼睛,用双手覆住脸。她的内心在和某种东西j战。

“没办法呀!”我的背后突然传出了声音。回头一看,金井三郎正以缓慢的步调接近我们。“没办法啊!”他又说了一次——是对着志津子小姐说的。

“三郎……”

金井三郎走到志津子小姐的旁边,用手紧紧地环扣住她的肩膀,然后只有头朝我这边转了过来。“我全都告诉你吧!”

“三郎!”

“没关系,这样子比较好。”他好像在搂着她的手臂上又施了点力气,不过眼睛还是看着我,“我告诉你。你的推理的确很精彩,不过错误的地方也很多。”

他说完之后,我默默地点点头。

“事情的开始其实没什么,”他先说了前言,“从游艇逃离的时候,我好像不知道在哪里被强力敲到了头部,人就这样昏过去了。”

“昏过去?在海上?”

“是的。因为我穿着救生衣,所以似乎是跟树叶一样在海上载浮载沉。而且昏迷的时候,是不会喝进水的。”

我有听过这种说法。

“其他人全都抵达无人岛了。志津子好像是到那个时侯,才发觉我不在。于是她慌慌张张地将目光转回海上,看到了一个很像我的身影在海浪里漂浮。”

“我真的吓死了……”志津子似乎还没有走出那个时侯的冲击。仔细一看,她甚至还在他的臂弯里发抖。“我慌忙跟周围的人说,请救救他。”

我认同地点点头。由美那时候听到的声音,就是这个。

“但是谁也没帮你去救人吧?”我一面回想起由美的话,一面说道。志津子思考了一会儿之后说:“因为海浪打得很高,天候也非常差,我知道任谁也不想出手处理这件事。就连我自己也没有就这么跳回海里的勇气。”

“如果立场j换的话,”金井三郎沉重地开了口,“我也没有自信说自己敢去面对。”

真是困难的问题,我想道,并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回答的。

“当我的心情转入绝望的时候,有个人说了一句:‘我去好了。’那就是你说的竹本先生。”

果然,我想。由美在还没有听到这些话之前,就已经失去意识了。

“可是竹本先生并不是那种光靠着正义感,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往海里跳的人。因为他赌上自己的x命,所以希望能够得到等值的报酬。”

“报酬?”

“她的r体。”回答的是金井三郎,“他好像从在美国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对志津子抱持好感。这是我自己微微感觉到的。不过他并没有横刀夺爱,毕竟他也有自己的女朋友……可是他在那个场面,好像就提出了这个要求。”

我看着志津子。“然后怎么了呢?”

“在我回答以前,听到这席话的川津先生说话了。他说:‘在这种时候要求报酬,你还是不是人啊?’然后竹本先生就回答:‘你了解我的心情吗?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没有c嘴的权利!’于是川津先生便开始拜托其他人去救三郎,因为他自己的脚已经受伤了……”

“但是没有人理会他的请求吧!”

“嗯。”志津子用微弱的声音回答:“大家都别开了脸。也有人说了类似‘还不是因为你自己脚受伤了才有办法这么说’的话。”

“所以到最后,你就答应了竹本先生的条件了吗?”

她紧紧闭上了眼睛,代替点头。“那个时候的我,不管怎样都只想要先救他。”

“然后竹本先生就跳进海里,神乎其技地救起了金井先生……”

“就是这样。”金井三郎回答:“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躺在地面上了。我连自己为什么会在那里都不晓得。唯一清楚的,就只有自己得救了这件事而已。看看四周之后,我发现其他的人也都躺着。我便开始打听志津子的下落。一开始的时候,每个人都紧闭嘴巴,不肯跟我说。后来川津先生才告诉我竹本先生和志津子的j易。接着川津先生问我要不要想办法说服竹本先生,我才急急忙忙地寻找他们的踪影。然后在远处一个石y下,我找到了他和志津子。竹本先生抓着她的肩膀,样子看起来好像是要袭击她。”

泪水从坐在一旁听着的志津子眼眶中流出。泪滴滑过白s的脸颊,落在她的手上。

“那个时侯……我并没有被袭击。”她用细丝般的声音说:“那个时侯竹本先生只是要在三郎恢复意识之前,跟我作下次履行代价的约定而已。可是到了那个节骨眼,我的决心已经动摇了。我跟他说不管要多少钱都没关系,希望他能忘记刚才的j易。只不过……他不愿意接受。‘不是约好了吗?只要你能陪我一个晚上,我保证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他一边抓着我的肩膀,一边这么用力说着。”

她说到这里,转过头看着自己的男朋友。金井三郎看起来很痛苦似的低下头,不久之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但是在我眼里,就只觉得是他在袭击我女朋友。毕竟我刚从川津先生那里听来那件j易。”他说:“我一边喊着‘住手’,一边用尽力气把他推开。他失去了平衡……头撞到了旁边的岩块上,然后就再也没有动过了。”

金井三郎大概回忆起当时的情形,视线落在自己的双手上。

“我就这样……全身无力地看着倒下的他。志津子面对这个突然的转折,一下子无法反应,看上去也是六神无主。”

也就是说没有即时抢救,我想。

“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何时山森社长已经跑了过来,测了竹本先生的脉搏之后,他摇了摇头。我和志津子一起疯狂大喊,接着便抱头痛哭。可是无论怎么哭怎么喊,事情都不会改变——我这么想着,决定要自首的时候,山森社长说话了。”

“他阻止你自首了吧?”

像是要把牙齿咬碎似的,他点点头。

“社长说,竹本是个卑鄙的男人。抓住别人的弱点要求r体报酬,这是最低级的人才会做的事。你做的是保护恋人的行为,没有必要去自首——”

“然后山森社长就提议处理掉尸体了。”

“是的。”

他说完之后,志津子小姐也深深地点了头。

“社长也征求了其他人的同意。他认为竹本先生的行为是卑劣的,而我的行为是正当的。”

“结果,全部的人都同意山森社长的话了吧?”

“大家都同意了。每个人都不停地咒骂着竹本先生。只有一个人——只有川津先生一个人不认同这种保护志津子贞c的正当防卫。但是被其他的人驳回了。”

那个时侯的状况,我感觉自己几乎是感同身受。

若要把事件的真相公诸于世,金井三郎差点死了的事实当然也非提不可。这么一来,除了竹本之外的其他人为什么没有出手救人?他们都在g什么?——这类的问题就会出现。如果事情演变成这样的话,他们毫无疑问地会被舆论的责难淹没。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黑暗的勾当。籍着帮忙隐瞒金井杀了竹本的事,来j换大家对金井三郎的见死不救。

“最后我们统一的意见,就是决定把尸体处理掉。不过说处理,其实也没特别动什么手脚,只要直接丢到海里去就好了。能够找不到尸体当然是最好,如果不幸找到尸体的话,那附近的暗礁那么多,所以大概也会被推测是他在游泳的时候被海浪卷走,不小心撞到头的。”

而且事情的发展好像还真跟他们的目的一样。要说唯一的失算,就是竹本幸裕的酒瓶没被海水冲走。

“被救援队救出之后,你们觉得一定会被叫去海防部问口供,所以在那个时侯全部的人便都先套好了说辞吧?”

“没错。同时也顺便麻烦大家一样说她的名字是古泽靖子。”

“原来如此。”

“在意外发生之后我观察了一阵子,发现我们的手法没有曝光的迹象。然后过没多久,志津子就也来运动广场工作,原本住的公寓也换掉了。说到公寓,古泽靖子小姐本尊从国外回来了之后,也不知道又搬到哪里去了。这么一来,我就确信真相几乎完全埋藏到黑暗里去了,觉得所有的事情都进行得很顺利。”

的确,所有的事情都进行得很顺利。只不过事实上在他们没想到的地方,暗藏着陷阱。

“但是实际上不是这样吧!”

“是的。”金井三郎发出了相当沉重的声音,“今年六月的时候,我看到川津先生来找山森社长谈话。好像是说在他出门旅游的时候,有人潜入他的公寓里。”

“公寓?”

“嗯。而这就是最重要的一点——资料好像有被偷看过的迹象。”

“资料就是……写了在无人岛上发生的事情的资料?”

金井三郎点点头。“川津先生好像一直感觉到良心的苛责,也说过他希望未来的某一天能够将这件事情公开,好让他接受世人的审判。山森社长则是生气地叫他快点把那些东西烧掉。”

“因为怕那些资料会被别人看到,是吗?”

“是的。”

“而那个潜入房间偷看资料的犯人就是冬子啰?”

“可能是。”

故事的轮廓浮出来了。

山森他们的手法确实是进行得很顺利。只不过事实上在意外的地方,暗藏着陷阱。竹本幸裕随身携带的酒瓶里,出现了他写过的便条。然后发现的人,是他的女朋友萩尾冬子。她应该是去死去的情人家里打扫的时候发现的吧!

之后冬子的想法,我像是握在手里一般清楚。

冬子看到了竹本幸裕的便条之后,开始对他的死产生疑问。明明应该已经到达无人岛的男友为什么会死掉呢?而且为什么每个人都说谎呢?

这个疑问的答案只有一个。他的死是人为造成的,而其他的人全都和这件事有关系——

冬子这个人,绝对会为了查明真相而全盘调查。不过我想事件关系人的防护网很坚固吧!于是她直接去找了他们当中的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川津雅之。由于彼此都是出版界的人,接近他并没有那么困难。在想尽办法和他混熟之后,她大概打算问出无人岛上的真相吧!

可是和他混熟的人不是她,而是我。我想这应该是她最大的失策,不过在这种状况下,她还是尽了最大的努力。那就是趁我和雅之去旅行的时候,潜入他的房间。钥匙的话,只要把我一天到晚带着的那把拿去取模就好了,旅行的r程她也能够轻松掌握。

就这样,她知道了在无人岛上发生的事情,然后决定报仇。

“没过多久,川津先生又到山森社长这里来谈事情,内容就是他好像被人盯上了。而且似乎还不单单只是被盯上了,听说之后一定会有信寄过来。”

“信?”

“是的。在白s的便条纸上用文字处理机打的,只有十一个字:‘来自于无人岛的满满杀意’。”

来自于无人岛的满满杀意——

“我真的吓倒发抖了。”金井三郎像是再度回想起那个时侯的寒气一般,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腕,“有人知道我们的秘密了,而且那个人打算对我们复仇。”

满满的杀意……吗?

目的大概是想要利用这种预告信,来让恐惧深植在他们心中吧!

“川津先生被杀害的方式,就清楚地表现出对方的怨念了。”金井的手没有放开,又继续说道:“报纸上写他明明是被毒死的,凶杀却大费周章地打了他的后脑勺之后,再扔进港口里。我想那大概是为了重现竹本先生死亡的戏码。”

“戏码……”

那个冬子……总是冷静、脸上永远挂着温柔笑容的冬子……

然而,也不是完全无法想象,我重新想着。她的内在的确也好像总是有炙热的火焰在燃烧着。

“当然那个时侯,我们还不知道犯人是谁。总之就是先做该做的事情,把川津先生留下来的事故记录收回来。那也好不容易成功了。”

“偷跑到我家的人是你?”

“我和坂上先生。我们两个真的是拼了命了。收回来之后,马上就把它烧毁。谁知道才没一会儿的时间,就换新里小姐被杀了。”

之后的事情我大致上都知道了。因为不能让新里美由纪在我的问之下,不小心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所以冬子才会匆匆忙忙地杀掉她吧!对冬子来说,她可能认为若是想要复仇行动能顺利进行的话,就不能让我太早知道真相。

她虽然替我安排和新里美由纪见面,但是实际上,她自己应该早一步先跟美由纪约好要见面了吧!

“到底是谁开始这个复仇行动的?为了察明这个问题,我做了各种调查。竹本先生他弟弟的行动我也查过了,但是却没有得到任何线索。然后我知道了你正一步步朝着真相近。在无法忍受的情况之下,我威胁了你好几次。”

“偷跑到我房间里在文字处理机上留下讯息,又在健身中心袭击我,对吧?”

他抠抠长满胡子的下巴。

“全都是我的擅自妄为。但是山森社长生气地大骂了我一顿说,做这种事情不是更容易刺激对方吗?”

的确,这两个警告的结果,就是让我一举振奋起来调查。

然后下一个遇害的马上就换成坂上丰。

他的遇害应该和新里美由纪那个时侯差不多吧!也就是当他打电话来表示想和我们见面的时候,冬子虽然说约定的时间和地点还没有决定,但是其实已经决定了。约定地点一定就是在那间练习教室里,然后冬子一个人赴约,将他杀害。

“坂上先生特别害怕那个复仇者。”金井三郎说:“于是他对山森社长提议说,把一切都公诸于世,因为这么一来,警察就能保护大家了。可是实际上那个时侯,就已经有‘不觉得萩尾小姐很可疑吗’这种说法浮出来了。”

“为什么会有那种说法呢?”

“山森社长派村山小姐彻底调查了竹本先生的过去。结果发现竹本先生出版第一本书的时候,编辑就是萩尾冬子小姐。任谁都会觉得如果是偶然,就太奇怪了。”

是呀!我体认到自己的愚蠢。竹本幸裕这个作家的相关情报,几乎全是从冬子那里来的。她向我隐瞒了整个事件最重要的部分。

“因为觉得萩尾小姐大有问题,所以社长想到了‘条件j换’这个办法。换句话说,就是我们会对目前为止发生的杀人事件保持沉默,条件是请萩尾小姐忘了无人岛上发生的事。但是要进行这样的谈判,必须握有萩尾小姐就是犯人的证据才行。于是,社长决定将坂上先生当做诱饵,要他谎称自己什么都愿意说,藉此接近你。山森社长认为这么一来,萩尾小姐一定就会想办法杀掉坂上先生吧!而事实上石仓会事先埋伏在坂上先生和萩尾小姐约定的地点,等到萩尾小姐准备动手的时候,石仓便依照计画,马上跳出来谈条件。”

“……可是坂上先生还是被杀了啊!”

“没错。根据石仓先生的说法,萩尾小姐用偷偷带着的铁锤,在坂上先生的后脑勺敲下致命一击。事情发生得很快。”

“……”我的口中再次涌起了唾y。

“所以连石仓先生也不敢出去了的样子。”

“他会不敢?”石仓那张自信满满的脸孔在我的脑中浮现。不敢出去?——

“然后,谈判地点便移师到y岛去了。”

金井三郎说到这儿,眉毛又痛苦地揪在一起。对他来说,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可能更难以启齿吧!然而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过程就跟你刚才的推理一样,只不过主动邀约的人不是萩尾小姐,而是志津子。她跟萩尾小姐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她,希望她在九点四十分左右到旅馆后面去。”

我点头,几乎全都明了了。

“一开始只有我一个人和萩尾小姐谈。”志津子小姐用冷静的声音说,可能情绪已经稍微平复了,“谈着谈着,虽然不是很愿意,我还是告诉她条件j换的事了。”

“但是冬子对于条件j换一事没有答应吧?”

是的,她用非常小的声音回答。

“萩尾小姐就这么沉默地开始动手攻击志津子。听到条件j换的事之后,她的怨恨反而好像倍增了。”

我看着金井三郎。“你就在这个时侯现身了吧?然后杀掉了冬子。”

“嗯……”他露出一个带着泪水的笑容,摇了两、三次头。“真是愚蠢啊。为了保护志津子,我到后来竟然杀死了两个人。而且这次,也被山森社长他们庇护了。”

我什么也无法回答。我觉得就算我说了什么,感觉也都不是出自真心。

金井三郎还是搂着志津子小姐的肩膀。志津子小姐则一直静静地闭着眼睛。

看着眼前这两个人的时候,我的思绪突然飞到冬子和竹本幸裕的关系上。

“那个……冬子已经知道事情的始末了吧?”

两个人看着我,停顿了一会儿之后点点头。

“那就表示她也知道竹本先生渴求志津子小姐的r体的事了吧?她难道不认为那是她男朋友的背叛吗?”

我说完之后,志津子小姐用真挚的眼神看着我说道:“我也这么跟她说过了。‘你不恨那个除了自己女朋友之外,还想要别人的女人的男人吗?’我这么问她。但是她的回答是否定的,她这么说:‘每个人都有优点和缺点。虽然我经常烦恼他的女xj友问题,但是我也非常爱他碰到紧急的时候,就会赌上自己的x命去做事的那种活力。而且,他渴望的是你的r体,不是心。’然后说像我们这样什么都办不到、只会说她男友很卑鄙的人,才是最卑贱的。”

“……”

“现在的我……也是这么觉得。”志津子小姐颤抖着嘴唇说:“那个时侯要救三郎,非得有自己跟着陪葬的觉悟不可。竹本先生用自己的生命当赌注,要求的只是一个女人的身体,而且那还是成功之后才能得到的报酬。”

无止尽的情绪波动,又开始在我体内起来。

“还有,冬子小姐恨的人不只是我们,还包括其他的人,其实不单单是因为我们隐瞒了杀死竹本先生的事情而已。”

“不单单只是那样?”我回看着她,感到有点意外。

“不是的。”志津子小姐的肩膀微微发颤,“你不是知道竹本先生的尸体被发现时的情况吗?那个人的死状是类似被卡在岩岸里的模样。所以海防的警察才会判断他是被海浪卷走、在某个地方的暗礁撞到头,接着在快要断气的时候游到了那个岩岸上的。”

我知道她闭口不谈的事情了。我的背脊上起了一阵莫名的寒意,身体也跟着开始颤抖。

“总而言之,”志津子小姐说:“竹本先生没有死,只是昏过去而已。然后我们把他丢到海里的行为,才是真正要了他的命。而川津先生的资料里载明了这件事。”

原来是这样啊——

所以冬子的复仇方式才会极尽残酷之能事。在她看来,男友等于被杀害了两次。

“这就是全部的事情了。”金井三郎一边这么说,一边扶着志津子小姐站了起来。她把脸埋在男友的胸膛里。

“你要怎么处置我们呢?”三郎问道:“把我们送到警察局吗?我们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我摇摇头。“我不会有什么反应的。”我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脸说:“我已经不会再有任何行动了。再做什么,也都是多余的了。”

我转过身朝右边走去。沉默包围着我们,空无一人的健身中心,此刻看起来仿佛是个坟场。

下楼梯的时候,我回过头。那两个人还是目送着我。“春村家的人会来把志津子小姐带回去。”我对他们说道:“我和春村家的人约好要告诉他们志津子小姐在哪里,不过我看

第 101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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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两人互看了彼此的脸一会儿。然后我看到金井三郎对我点点头。“我知道了。”

“那我就走了。”

“嗯。”然后他说:“谢谢。”

我耸耸肩,微微举起手。“不客气。”

接着我走下了黑暗的楼梯。

6

原先打算直接回家的我,在坐上计程车的当下改变了心意,对司机说了不是我家的目的地。

“高级住宅区耶!您住在那里吗?真是厉害。”脸型细长的司机说的话当中含着些微的嫉妒之意。

“不是我家,”我说:“是朋友的。虽然年纪还没那么大,但是已经事业有成了。”

“果然是呀!”司机一面叹着气,一面c控着方向盘,“已经不能做一些理所当然、中规中矩的事情了呢!现在这个时代呀,不做些大胆的事情可不行哦!”

“还要不管别人死活呢!”

“嗯,没错。现在不把人当道具看不行呀!”

“……是呀!”

然后我就沉默了。司机也没再多说一句话。

霓虹灯在车窗外飞快流过。冬子的面容在其中浮现。

她是用什么样的心情看着我调查这件事的呢?

应该会感到不安吧?比不安更为强烈。而且在真相未明的情况下,她大概觉得假装协助我对她来说比较有利吧!因为她可以藉此若无其事地接近山森一行人。

那么,她是怎么看我和川津雅之之间的事呢?难道这也只不过是她复仇计画中的一环?对于夺走好友的情人这点,她一点都不觉得内疚吗?

不,我想应该不是这样。

在川津雅之死后和我一起难过的她,脸上的悲伤表情不是假的。那是为失去男朋友的至j好友着想的真切眼神。也就是说,至少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她不是那个杀掉川津雅之的萩尾冬子,而是我永远的最好朋友。

总之现在……我只想这么相信。

“在这附近吗?”

突然出现的声音将我唤回现实。车子进入了住宅区,于是我开始指路。

因为之前我曾经送由美回来过,所以还记得山森社长家的位置。建筑物正面有一个可以停放四辆进口车大小的车库,旁边就是大门。从大门处望进去,可以看出主屋在非常里面的地方。

“好高档的房子呀!”司机一边叹息,一边把零钱找给我。

等到计程车开走之后,我按下了对讲机。过了好一阵子之后,我才听到一位女x前来应答,是山森夫人的声音。当我说我想和山森社长见面的时候,她用十分冷酷的口吻回答道:“请问您有事先约好吗?”

都已经是这个时间了,她会觉得不太高兴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我没有事先约好。”我对着对讲机说:“不过如果麻烦您跟您丈夫说来的人是我的话,他应该会愿意跟我见面的。”

夫人大概非常火大吧!她粗鲁地切断通讯。

就这么等了一下,大门侧边通用出入口的门那儿传来咔嚓一声。我走近之后转了门把,很轻松地就打开了门。看来这里设有远端开锁的装置。

沿着铺着石头的路一直走下去,我便到了玄关。门上装饰着品味不怎么样的浮雕。打开这扇门之后,我看到披着睡袍的山森社长正在等着我。

“欢迎。”他说道。

他引领我到他的书房。墙壁上排满了书架,大概收藏了好几百本的书。书架的尽头有一个酒柜,他从里头拿出一瓶白兰地和玻璃杯。

“怎么样?今天晚上又有什么要事了呢?”他一边将斟满白兰地的玻璃杯递给我,一边问道。我感觉有种甜甜的香气在房间里飘散开来。

“一直到刚才,我都和志津子小姐在一起。”我开口试探道。他的表情只在一瞬间僵了一下,旋即恢复了他自信满满的笑脸。

“是吗?聊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呢?”

“我全都知道了。”我果断地说:“在无人岛上发生的事情,以及冬子死掉的原因。”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我说:“我想那两个人大概不会回来,也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吧!”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

“这不是你计画中的结局吗?”

“计画中?”

“嗯。还是——要是那两个人能殉情就太好了呢?”

“我不太了解你的意思。”

“不要装傻了。”我把玻璃杯放在桌上,站到他前面,“你从知道犯人是冬子开始,就一直希望金井先生和志津子小姐能杀了她吧?”

“他们有这么说吗?”

“没有,因为他们被你骗了。不只他们两个,你还骗了坂上丰先生。”

山森社长抿了一口白兰地。“希望你能替我说明一下。”

“我就是为此而来的。”我舔舔粗糙g燥的嘴唇,“你的最终目标是让无人岛事件成为只有家人知道的秘密。自己、妻子、弟弟、侄女——除此之外的人都是碍事者,因为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不小心把无人岛上的秘密给泄露出来。刚好川津先生和新里小姐都被不是家人的凶手杀死,所以接下来你就设计杀害了坂上先生。”

“很有趣哦!”

“虽然你的剧本是请坂上先生和冬子见面,然后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再让石仓先生上场救人,不过我想,你应该一开始就没打算救他吧?”

他将玻璃杯从唇边拿开,我看到他歪曲的嘴唇。“伤脑筋耶!要怎么说你才能理解呢?”

“请不要再演这种不堪入目的戏了。”我毫无顾忌地说:“重游y岛的真正目的,就是要杀死冬子吧?你早就看穿冬子根本不可能答应那个j换条件,然后预测事情末了,冬子大概会被金井先生杀死——”

“我可没有什么预知能力哦!”

“不是预知,是预测。然后你打算在警察来的时候,让全部的人说法一致,互相替对方做不在场证明。于是你选择y岛这个孤岛,还让竹本正彦这个第三者来参加,只为了增加不在场证明的可信度。而实际上冬子也为了制造自己的不在场证明,使了些伎俩,这更让你们的计画完美无缺。”

说完了之后,我还是瞪着山森社长。坐在椅子上的他,也用毫无感情的目光看着我。

“你的意见当中,包含了很大的误解。”山森社长笔直地盯着我说:“我们对于那个时侯自己采取的行动,一点都不觉得可耻。就算现在回过头看,我们还是觉得自己是正确的。的确,我们没有去救金井的勇气,但是我不觉得那是不符合人道的行为。你懂吗?在那种场合,根本不可能做出绝对完美的选择啊!我们选择了比较好的路,所以没有必要觉得丢脸。竹本那个人反而才是最没水准的。就算他愿意赌上自己的x命,要求报酬就是非常卑劣的——更何况还是要求那种报酬。”

他的说话方式充满了自信。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话,一定会被他的这种口气给骗倒。

“我可以问一下吗?”

“随你想问什么都可以。”

“所谓‘绝对完美的选择’,就是全部的人都平安获救吗?”

“嗯,是啊!”

“然后你说那是不可能的。”

“我的意思是说不可呀作出那种选择,因为实在是太危险了呀!”

“那当竹本先生决定去救金井先生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出面阻止呢?”

“……”

“也就是说,你根本就没有说三道四的资格!”我不假思索地大声吼出来,无法抑制爆发的情绪。

沉默在我们两人之间持续了好一阵子。

“唉,算了。”他终于开口了,“你要说什么是你的自由。虽然一直这样紧咬着不放,让我有点介意。只不过,什么都不会改变的。”

“嗯,”我点点头,“什么都不会改变,也不会再发生什么了。”

“就是这样啰!”

“只是我最后还有一个想请教的问题。”

“什么呀?”他的目光变柔和了,不过那也只出现片刻。他的视线好像被吸引到我的后方去似的。我顺着他的视线回头一看,发现由美穿着睡袍站在门口。

“你起来啦?”山森社长的声音充满了从刚才到现在的对话当中,无法想象到的柔情。

“是写推理小说的老师吗?”她问道,脸朝着跟我所在的位置不太一样的地方。

“啊,是啊!”我说:“不过我要回去了。”

“真可惜,我好想跟您聊聊。”

“老师很忙的,”山森社长说:“不可呀强留住人家。”

“可是我只要说一句话就好,老师。”由美一面靠着墙壁前进,一面伸出左手。于是我向她靠近,紧紧握住那只手。

“什么呢?”

“老师,那个……爸爸跟妈妈已经没有被谁盯上了吧?”

“呃……”我屏息,转头看向山森社长。他的视线朝着墙壁的方向躲去。

我用力握住由美的手回答道:“嗯,对呀!已经没事了,什么事情都不会再发生了。”

她小声地呢喃了一句:太好了。像小精灵一样的笑容,在她苍白的脸上荡漾开来。

我放开由美的手,转过身面向山森社长。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不过那不能在这里开口问。

我从皮包里拿出一张名片,在背面用原子笔写下几个字。然后我走向山森社长,伸手将名片拿到他的眼睛正前方。

“不用回答没有关系。”

看着名片背面的他,脸看起来好像有一点点歪斜。我把名片收回包包里去。

“那么请保重。”

他没有回答,只是一直紧紧盯着我的脸看。我把他留在原地,转身朝着门走去。由美还站在那里。

“再见。”她说。

“再见,保重哦!”我回答她,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回到自己家里的时候,时间已经超过一点了。

信箱里有一封信,是冬子工作的出版社总编辑寄来的。

我先去冲了个澡,然后裹着浴巾直接躺在床上。今天真是超级漫长的一天啊!

接着我伸手拿起那封信。信封里塞着两张信纸,用十分有礼的用字遣词写着最近会再替我介绍新的责任编辑。内容里并没有特意提及冬子的死。

我用力将信纸扔了出去。深刻的悲伤袭来,突如其来的眼泪爬满了我的脸庞。

冬子——

那样子就好了吧?我出声问道。除了那样的做法之外,我实在想不到别的方法了——

不用说,没有人回答我。谁也无法拿出答案。

拿过皮包,我从当中取出名片——那张刚刚给山森社长看过的名片。

“你应该有发现竹本先生没有死吧?”

我看着这张名片约莫十秒之后,慢慢地将之撕裂。事情走到这步田地,问这个问题可能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谁也无法证明真相,就算证明了,也不能改变什么。

撕成碎片的名片从我手里散落,啪啦啪啦地掉在地上。

或许,我的试炼接下来才要正式开始吧!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随便要怎么样都好。

因为我已经觉悟了。

不管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总之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完)——

使命与心的极限

1

麻醉步骤顺利完成,手术台上的患者已固定姿势,开刀部位也已消毒完毕。

“手术开始,拜托大家了。”主刀医师元宫诚一说道。他的声音和平常一样清晰响亮。

冰室夕纪站在元宫的对面,向他行过注目礼,悄悄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告诉自己不要紧张。当然,光是想些有的没的,以至于无法集中精神做该做的事,那就没有意义了。

手术的内容是冠状动脉绕道术,而且是无帮浦辅助冠状动脉绕道术“off pump cabg”,意即不使用人工心肺,在心脏跳动的状况下进行手术,一般称为opcab。

夕纪的重任是取下患者左臂的桡动脉。在这种情况下,这条动脉称为移植物(graft),用来作为绕道血管。胸腔内壁虽然也有动脉可供使用,不过当元宫问夕纪该用哪一条时,夕纪则回答桡动脉。桡动脉较粗,更重要的是这位患者有糖n病,若使用内r动脉,术后有可能引发纵隔腔炎。指导医师对她的回答点点头。

当然,夕纪事先已告知患者,表示将对方的左臂取下动脉。

“会留下伤疤,这样没关系吗?”

七十七岁的老人对她的问题粲然一笑。“这把年纪手臂上多个伤疤算什么!再说,胸口也会有疤啊!”

那是当然的——她回答。

“既然这样,就选医生觉得最好的办法。我相信医生。”

据说老人有个和夕纪同年的孙女,打从一开始,老人便对年轻女住院医生相当和善。绝大多数患者一见到夕纪,脸上便露出怀疑的表情,有时候也有患者表明想换男医师。然而,这老人可说是例外。

夕纪顺利取下那截血管,由元宫执行固定吻合处及血管吻合。他是夕纪的指导医师之一,技巧纯熟高超。夕纪凝神细看,想偷学一些技巧,但元宫的动作快得令她目不暇给。

止血之后,c入导管,将胸骨复位,缝合筋膜、皮下组织、表皮,手术完成。腋下照例汗湿一片,后颈酸痛也已司空见惯。夕纪正式参与心脏外科手术已经两个星期了,还是不太习惯。

将患者移到加护病房,展开术后观察。其实,从这里开始才是最漫长的。必须一面监视患者的血压、ny、心电图等等,一面调整呼吸器和用药。当然也会有病情生变、进行二次手术的状况。

夕纪瞪着心电图显示器,看着看着,知道自己的意识逐渐模糊。

糟糕,我得打起精神来。

她想保持清醒,脑袋却断断续续地麻木了起来。

突然间,感觉膝盖无力,顿了一下,她猛地抬起头来。刚才好像打瞌睡了,眼前的元宫正在发笑。

“公主,好像到了极限哦。”

两片薄唇之间露出了雪白的牙齿,这张笑脸令许多护士为之着迷。元宫三十五岁,目前单身,热爱网球运动,一年到头肤s晒得黝黑。

夕纪摇摇头。“我不要紧。”

“你昨天也动了紧急手术,没怎么睡吧,去休息一下。”

“我没关系。”

“我有关系。”元宫的笑容消失了,眼神变得严厉。“不能用的医生不是医生。一想到有人靠不住,我就浑身不对劲。”

“已经不要紧了,我靠得住的。”

“靠不靠得住由我决定,所以才叫你去休息。休息够了再回来,这样我才好办事。”

夕纪咬咬唇。元宫看到她这反应,又恢复了笑容,微微点头。

遗憾的是,他的话是对的。既然在术后观察时打瞌睡,便无可反驳。

“那么,给我一个小时就够了。”说着,她站起来。

离开加护病房时,她看到了护士真濑望。个子娇小、脸孔圆圆的真濑,看起来是个亲切和善的人,平r在走廊等地方碰面时,对方必定会微笑以对,现在也一样。

夕纪停下脚步,向对方表示自己要去值班室小睡片刻,拜托对方如果有什么状况就叫醒她。

“医生,好辛苦哦!这阵子不是一直开刀吗?之前还有三个住院医生,现在只剩下冰室医生一个人。”

真濑望二十一岁。可能是因为自己辈分最低而对夕纪产生了亲切感,平r对夕纪很好,整理传票等事务x工作也几乎都替她处理。

“才这样就倒下了怎么行呢!”夕纪苦笑。

夕纪在值班室躺下,理应来袭的睡魔却迟迟不来。心想一定要睡一下,却反而给自己压力,这也无可奈何。

去年自帝都大学医学系毕业之后,她就在同一所大学医院研习。截至目前为止,已在内科、外科、急救等部门研习过,目前的部门是心脏血管外科。

这个部门是夕纪的终极目标。

她完全没有“总算来到这里”的感动,反而是强烈地感受到“我怎么还在这种地方”。即便研习顺利结束,也不见得能当上心脏血管外科医师。毕业后必须经历最短七年的磨练,还必须积极参加学会。明明做的只是助手程度的工作,却感觉体力已经到达极限,这样是实现不了梦想的。

“我要当医生,当上医生以后,我要拯救像爸爸那样的人。”

那年秋天的晚上,念初三的夕纪向母亲百合惠如此宣称。百合惠大吃一惊的表情,夕纪至今还记得一清二楚。

在那之前不久,她的父亲冰室健介过世了。父亲的胸腔长了一个巨大的大动脉瘤,然而摘除手术进行得并不顺利。据说,健介事前便知道手术风险很大,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夕纪来到心脏血管外科之后,已经看过好几名大动脉瘤患者。一想到他们罹患了与父亲一样的病,便感到心酸。虽然想救治的心情与治疗其他病症一样,但是当这些患者接受手术时,夕纪更多了几分紧张。

所幸到目前为止,所有手术都成功了。看到家属放心的表情,更重要的是,看到患者恢复健康的模样,夕纪也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

然而,另一股截然不同的意念也同时占据了她的心。

救像爸爸那样的人——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但是,她还有另一个更大的动机,只是这个动机绝不能被其他人发现。指导医师不用说,连母亲她也瞒着。

醒来时,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等到想起这里是值班室以后,她已在毯子里发了一会儿呆。当她伸手摸到闹钟一看,眼睛立刻睁大,已经早上六点半了,本来打算小睡片刻,却一觉到天亮。

她赶紧跳下床,匆匆洗把脸,便赶往加护病房。因为没人叫醒她,理应是病人没有出状况,但元宫的话让她放不下心——因睡眠不足而疲惫至极的住院医师靠不住,转而向其他医师求援也不是不可能。倘若真是如此,那她这个脸就丢大了。

然而,加护病房里不见元宫的身影,问在场的护士,对方说他四点左右回去了,病人没有异状。

“医生j待说,如果有什么状况,就去把值班室的公主叫醒。”护士嘻笑着说道。

夕纪困窘地笑了,放心了。看来,元宫总算把夕纪当成有用的人。

昨天动手术的患者情况很稳定。夕纪到医院的商店买了甜面包和罐装咖啡,一边检阅抽血等资料,一边解决早餐。

之后,便来到病房开始巡房。夕纪目前负责的患者共有八人,八人均超过六十岁。人的心脏大多在这个年纪开始出毛病。

中塚芳惠即将满七十九岁,三天前住院,腹部有一个大动脉瘤。肿瘤约有j蛋大小。虽依诊断结果而异,但腹部大动脉瘤的手术成功率很高,一般都会立刻进行手术。

一看到夕纪,中塚芳惠便不安地眨眨眼。

“手术的r子决定了吗?”她第一个问的总是这个问题,想必是很在意吧。

“现在还在和主治医师谈。我们看中塚女士的身体状况来决定。”

夕纪量了体温,温度有点高,告知中塚芳惠之后,她的脸s便暗了下来。

“还是因为肝脏?”

“可能x很高,之后还会再验一次血。您家人今天有来吗?”

“我女儿女婿应该会来。”

“那么,等他们到了之后,麻烦通知护士一声,山内医生想跟你们讨论以后的事情。”

中塚芳惠默默点头,心惊胆跳,不知医生到底要说什么。夕纪再次挤出笑容,说了声我回头再来,便离开了病床。

正确地说,她出毛病的不是肝脏,而是胆管。她的胆管发炎,大动脉瘤便是在检查过程中发现的。而且,她罹患的并不是单纯的胆管炎,恐怕有癌细胞侵袭,因此这方面也必须尽快处理。

癌与大动脉瘤,要先进行哪一项手术,这是最难取决的问题。外科的主治医师每天讨论这个问题,但尚未得到结论。

他们已将一切情形告知中塚芳惠的女儿女婿,他们询问可否同时进行两项手术。患者家属打算毕其功于一役的心情不难理解,但身为医师,只能肯定表示绝不可行。单单其中一项手术,便会造成高龄的中塚芳惠莫大的身体负担,更何况在技术上原本就不可能。

无论先执行哪一项手术,都必须等到她恢复体力才能进行另一项,而这必须花相当长的时间,问题在于体内的病灶在这段期间的变化,癌症会恶化,大动脉瘤也会继续膨胀,两者都有时间限制。

夕纪回到办公桌前整理中塚芳惠的检查医嘱(chronic stable)时,她的主治医师山内肇出现了,他也是她的指导医师,体型肥胖,脸s红润看起来很年轻,其实他已经超过四十岁了。

“冰室医生,你的眼睛有眼屎哦。”

被山内这么一说,她连忙伸手去摸,接着才想到这是不可能的,她一睡醒就洗过脸了。

“听说你昨天也睡值班室啊。不卸妆就睡觉,皮肤会变差哦!”

夕纪瞪他一眼,但不会生气。山内是出了名对住院医师照顾周到,而且他也知道夕纪从来不化妆。

“再怎么说,年纪都这么大了,不知道癌症会有什么变化。”山内喃喃说完之后,才想到什么似的看着夕纪。“对了,教授找你,要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西园教授找我……”

“我去告了一个小状,所以他可能会念你一下,你可别恨我啊!”山内朝她竖起手掌,做了一个道歉手势。

夕纪偷偷做了一个深呼吸,从位子上起身,沿着走廊走向位在同一楼层的教授办公室。她无意识握拳,掌心渗出汗水。

在门前又做了一次深呼吸,敲了敲门。

哪位?里面传来西园的声音,他的男中音十几年来都没变,至少夕纪听来是如此。

“我是住院医师冰室。”

她回答了,里面却没有回应。正在惊讶时,门突然开了,露出了西园y平的笑脸,一头花发向后梳拢。

“抱歉,你在忙还把你找来。进来!”

夕纪说了声打扰了,踏进办公室。这是她第一次走进这个房间。

办公桌上的电脑荧幕正显示出三维影像(3d),旁边的白板上并排挂着四张胸腔x光照片。

“听说你连续两天进手术房。”西园边坐下边问道。

是的——夕纪站着回答。

“前天的紧急手术是山内医师执刀,有没有什么印象深刻的地方?听说你不是站在他对面吗?”

意思是站在主刀医师的正面。

“是的。我只顾着做自己的事,花了很多时间止血。”

“嗯,听说是突发x出血,你还把脸转开了一下。”

夕纪没答腔。她没有印象,但无法笃定自己有没有这么做。

“一开始通常会这样。但是你千万别忘记,出血是最后的警讯。没看到出血部位,患者就会没命。记得,视线绝对不可以从出血部位移开,知道吗?”

“是,对不起。”一边道歉,心里才明白山内说的告状是指这件事。

西园往椅背上一靠,椅子发出轧叽声。

“好了,说教就到此为止。怎么样?习惯心脏血管外科了吗?”

“大家都对我很好。不过我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一直给大家添麻烦。”

西园失声笑了。“你不必这么拘谨。先坐吧,不然我不好说话。”

房间里还有另一张椅子,夕纪说了声失礼了,便拉开椅子坐下,双手放在膝上。

西园回头看看x光片。“这是前天住院的那位患者的。你觉得呢?”

“是那位vip病房的患者吗?”夕纪说。“看起来是血管瘤,而且相当大了。”

“直径七公分。”西园医师很满意。“三个月前第一次来看的时候才五公分。”

“患者有自觉症状吗?”

“据说有时候发不出声音,嘶哑破嗓。”

“沾黏呢?”

“什么?”

“动脉有沾黏吗?”

西园仔细凝望夕纪,缓缓摇头。“不知道,也许有。影像可以看出血管的状态,但哪些部分连在一起,不开胸没办法知道。这是患者的资料。”西园把病历拿给她。

夕纪谦谢一句便接了过来,看了几个数字。“血压很高。”

“动脉硬化很严重,平常不养生的结果吧。六十五岁的年纪,完全没有戒烟戒酒。食量大,运动方面只有坐高尔夫球车陪陪客人打球,血管当然受不了,没有太多并发症已经是奇迹了。”

“手术安排在什么时候?”

“要看检查结果,快的话,下个星期就进行。关于这点,我有个提议。”西园坐直了身子。“我想请你当第二助手。”

“我吗?”

“不愿意?”

“哪里,我愿意。我会努力的。”夕纪点头。

西园看着她,点点头之后,说“对了”,语调已经改变。“最近有没有常和你母亲联络?”

夕纪有种出其不意的感觉,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g脆就提起百合惠,顿时说不出话来。

“没有保持联络吗?”他又问了一遍。

“呃,偶尔会打电话……”

“是吗?”西园嘴角上扬,偏着头。“和我听到的完全不一样哦。”

夕纪回视着他。这句话,暗示他果然和百合惠经常碰面。

“家母向教授抱怨什么吗?”夕纪问。

西园苦笑。“没这回事。不过言谈之间听得出来,因为你母亲向我问起你很多事情。如果你常常和她联络的话,应该不会这样吧。”

夕纪垂下头,脑海里浮现百合惠和西园在某家餐厅用餐的情景。但不知为何,这两人的容貌是十几年前的模样。

“你今天还有什么事?”西园问。

教授为什么会这么问,夕纪一边觉得奇怪,一边在脑海中整理。

“有患者要出院,所以我想写摘要。再来就是一些事务x的工作。”

“没有手术吗?”

“目前没有。”

“嗯,山内今天都在,等会儿元宫应该也会来。”西园以思考的表情抬头望着天花板,然后说声“好”,并点点头。“今天你五点下班,然后准备一下,七点到赤坂。”

“赤坂?”

西园拉开办公桌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夕纪。“到这家店。你母亲那边我来联络。”

名片上印着餐厅的名称和地图。

“教授,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想见家母的时候会自己去找她,您不必这么费心……”

“你现在可不是想见就见得到吧!”西园说,“住院医师没有星期六、星期天,就连五分钟脚程的宿舍都没空回去。就算回去了,一样会被first call叫回来。这些我都知道。如果现在不这么做,不等研修结束,你母亲恐怕听不到你的声音。”

“我明白了。那么,我今晚会打电话给家母。”

“冰室。”西园双手在胸前j抱,盯着夕纪。“这是指示,教授的指示,也可以说是对住院医师的指导。”

夕纪垂着眼,双手拿着那张名片。

“我会先j代山内和元宫。”

“可是,只有我一个人有特别待遇,还是不……”

“过去我也会强迫住院医师休假、和家人碰碰面,不是只有你有,别搞错了。”

碰了一个大钉子,夕纪无话可说,只好小声地回答我知道了。

离开办公室之后,夕纪叹了好大一口气。进去的时间虽短,却觉得好累。

回到病房栋,正在处理手术传票时,有人从后面拍她的肩膀,是元宫。

“刚才听教授说了,你今天五点下班吧!加护病房那边应该没问题。”

“对不起。”

“g嘛道歉?西园教授很注重住院医师精神方面的照顾,我研修的时候教授也很关心。”

“元宫医师,”夕纪有些犹豫,但还是决定把一直以来的疑问提出来。“您为什么选择帝都大呢?”

“我?好难的问题。老实说,我没有想很多。自己的实力啦,社会的评价啦,很多因素衡量的结果吧。你呢?”

“我……我也一样。”

“你的志愿是心脏血管外科吧?”

“是的。”

“既然这样,选我们大学就没错,这样就能在他底下学习了。”

“西园教授?”

“对。”元宫点头。“就算只能偷学他的技术也很幸福。不仅是技术,我认为作为一个医师,他也具备卓越的人格。”

“您很尊敬教授吧。”

“尊敬啊……嗯,应该是吧。你知道他为什么当心脏外科医师吗?”

“不知道。”

“他天生心脏就有病,听说小时候动过多次手术。他相信自己能够活到现在,完全是拜医学之赐。”

“原来如此……”夕纪从来不知道。

“其实,他的体质应该承受不了这么劳累的工作,但凭着对医学报恩的信念,自制力,锻炼身体,才能在心脏外科最前线活跃几十年。你不觉得很了不起吗?”

夕纪一边点头,心境很复杂。她也知道西园是一位优秀的医师,但是正因如此,她才更无法释怀。

这样一位名医怎么会……

怎么会救不活自己的爸爸?她忍不住这么想。

2

在那之前,夕纪从没看过父亲示弱的样子。健介是那种个x冷静、喜怒不形于s的人,但从他紧抿的嘴,总能感受到一股无言的自信,和他在一起,可以依靠他,受到他周全的保护。

实际上,他从事的就是保护别人的工作,他是保全公司的主任。夕纪念小学时,健介曾有一次带她到公司,那是一个摆满了通讯器材和显示器的房间。父亲向她解释,建筑物或民宅与保全公司签约,那些工具便用来管理这些客户回传的资料。穿着制服的父亲看起来比平常更值得依靠。

健介在进入保全公司之前,好像是警察,不过夕纪并没有那段记忆。健介辞掉警职的原因,据说是工作太辛苦,母亲百合惠是这么告诉她的。但夕纪也不认为保全公司的工作轻松,因为健介总是很晚回家,假r一定鼾声大作,睡到下午。

那天,念中学的夕纪放学回家,健介的鞋子已经摆在玄关了,之前他从来没有这么早回来。

冰室家是一户二房二厅的公寓。百合惠和健介正隔着茶几,在起居室说话。

“我早就有不好的预感,”健介皱眉,拿起茶杯,“所以才不想做什么健康检查啊!”

“说这什么话啊!就是因为你之前一直不肯检查,才会变成这样子。”百合惠对他投以责备的眼神。

健介一脸被说中痛处的样子,啜饮着茶。

“怎么了?”夕纪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

健介没有回答,百合惠也不作声,注视着丈夫的侧脸,然后才转向夕纪。“今天的健康检查,医生发现爸爸身体有问题。”

夕纪一惊。“咦!哪里有问题?”

“没什么大不了啦!”健介没有转头,背对着女儿说:“不痛不痒的,生活上也没有不方便。老实说,不知情r子也照过。”

“可是,医生不是要你做更详细的检查吗?”百合惠说道。

“医生当然会这么说啰。都已经发现了,要是没有做任何指示,事后搞不好会被追究责任。”

“发现什么?”夕纪问。“难不成……是癌?”

健介嘴里的茶水差点喷出来,笑着回头。“不是啦。”

“不然是什么?”

“听说是动脉瘤。”百合惠回答。

“那是什么?”

这个词语是什么意思、怎么写,当时的夕纪并不了解,顶多知道动脉是血管。

百合惠告诉她,瘤就是身体长出一块东西。健介的血管里长了一个瘤。

“没想到竟然长了那种东西,我完全没发现。”健介摩擦着胸口。看来,动脉瘤是长在胸部。

“爸,痛不痛?”

“不痛啊。今天也跟平常一样,看不出我有什么不对劲吧?”

的确看不出来,所以夕纪点点头。

“这把年纪去做健康检查,至少都会找出一、两个毛病吧。”健介似乎还在为接受健康检查一事后悔。

“那个治得好吗?”夕纪问。

“当然,治是治得好啦。”健介的语气有点含糊。

“听说可能得动手术。”

母亲的话让夕纪不由得睁大了眼。“真的吗?”

“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我想应该没问题吧。”

向来让夕纪安心的自信,从健介的脸上消失了,甚至出现了似乎在惧怕什么的神s。她第一次看到父亲脸上有这种表情。

第二天,健介接受了精密检查。夕纪知道这件事,所以放学一回到家,就问起结果。

暂时不动手术——父亲这么回答。

“好像还不急。也就是说,暂时看情况。”健介含糊带过。

那天的晚餐是以蔬菜为主的和风料理。夕纪的主菜是烤牛r,健介的却是豆腐。据说,高血压与动脉硬化是动脉瘤形成的原因。

“我还以为动脉硬化跟我无关,原来我也老了啊。”健介一脸泄气地说道,然后把豆腐送进嘴里。餐后还要吃药,听说是降血压的药。

夕纪一直到小学高年级,才意识到原来父亲的年纪比同学们的父亲来得大。教学观摩通常是百合惠出席,她和别人的母亲相比一点都不老,甚至看起来更年轻。夕纪也不止一、两次听朋友称赞她母亲年轻又漂亮。

至于健介的年龄,一直到和朋友热烈讨论结婚的话题,夕纪才第一次意识到。那时候,她们谈的是夫妻的年龄差距。她说,我爸妈相差十五岁,朋友们都很惊讶。

但是,夕纪从来没有把这件事和自己的将来放在一起思考。健介身体健康、活力充沛,她一直相信即使好几年以后自己长大成人,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看到父亲拱肩缩背吃药的模样,夕纪第一次心生警惕,明白父亲被称为老人的那一天就在不久的将来。正因如此,她在心中不时祈祷这一天晚一点到来。

关于动脉瘤的病情,父母并没有谈得很多。夕纪隐约觉得他们不想让女儿听见,所以她私下推测情况可能不乐观。

父母经常提起西园医生这个名字。从谈话内容听得出来他是健介的主治医师,听起来是个经验丰富、医术卓越的医生。夕纪虽没见过,但思及他是拯救健介x命的人,她也把希望寄托在医生身上。

夕纪见到这位医生,纯粹是出于偶然。某天放学后,她和同学们逛车站前的文具店,其中一个同学告诉她:夕纪,你妈在那里。

文具店对面有一家咖啡店,店里的自动门开启时,刚好看得到店内的情况。

夕纪过了马路,站在咖啡店前面。自动门一开,百合惠的确在里面。她面向这边坐着,好像和别人在一起。

不久,百合惠也发现了她,先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然后向她轻轻招手。

坐在百合惠对面的人回头了。对方是一名五官分明、看来很认真的男子。

他就是西园y平。夕纪深信他是拯救父亲x命的人,恭敬地向他行礼,说了声拜托医生治好爸爸。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西园医师这么回答。笑的时候露出的牙齿很漂亮。

他们为什么在那种地方碰面,夕纪没问,因为她不觉得奇怪,她认为他们一定在谈论健介的病情。

当晚,夕纪把遇见西园的事告诉健介,他却没有吃惊的样子,显然百合惠已经告诉他了。医生长得很帅吧——健介笑着这么说。

之后,平安无事的生活又持续了一阵子。正当夕纪逐渐不再担心父亲的病情时,健介发生了一点异状。当时,他们正在吃早餐。

健介突然放下筷子,按住喉咙下方。

百合惠问他怎么了。

“嗯……好像有点噎到了。”健介皱着眉,偏着头。“本来是后天才要检查的,不过,我看还是先去一趟医院好了。”

“还好吗?”夕纪望着父亲。

健介微笑了,“没什么,别担心。”

但是,他没有继续吃饭。

他向公司请假,到了医院,就直接住院了。一个星期后动手术的消息,是当天晚上很晚回家的百合惠告诉夕纪的。

手术这个名词听起来如此沉重、充满了压迫感。夕纪虽然不知道具体上会做什么,但光是手术刀将割开父亲的r身,便觉得呼吸困难。

那天晚上,她迟迟无法入睡,想起床喝点东西,却看到起居室有光透出来。

门开了一条缝,看得见百合惠的身影。她坐在沙发上,动也不动,专心沉思,双手端正地放在膝上相扣。

夕纪想,妈妈在祈祷手术成功。

那时候,她也无法想象有其他可能x。

健介住院的第二天是星期六,所以学校一放学,夕纪便直接到医院。

健介住的是六人房,他正盘腿坐在靠窗的病床上看周刊,一看到夕纪,便笑着打招呼。

“爸爸看起来精神很好呢。”

“很好啊!简直像没病一样,无聊德不得了。”

“一定要躺在床上吗?”

“我好歹也算病人啊。他们说,要是到处乱跑,破裂就糟了。”

“破裂?”夕纪一惊,急忙问。

健介指指胸口。“他们说血管的瘤已经长得很大了。不过,应该不会那么容易破吧。”

“要是破了会怎么样?”

“不知道耶。”他歪着头想。“不太好吧!所以才要动手术啊。”

事实上何止不太好,很多病例都以丧命收场,健介并没有直言相告,他当然是不希望女儿担心吧。

夕纪看到父亲健

第 102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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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耶。”他歪着头想。“不太好吧!所以才要动手术啊。”

事实上何止不太好,很多病例都以丧命收场,健介并没有直言相告,他当然是不希望女儿担心吧。

夕纪看到父亲健康的模样,不安感减少了几分。她星期天也到医院探望,周末过后天天到医院报到。健介没有任何异状,每次看到女儿便直喊无聊。

到了手术前一天的星期四,健介难得以认真的表情对女儿这么说:“夕纪,你将来想做什么?”

夕纪曾经和百合惠谈过高中升学的事,但被父亲问到将来,就她记忆所及,这还是第一次。

她老实回答还不知道。

“是吗?慢慢想,以后就会找到方向。”

“会吗?”

“你可不能活得浑浑噩噩哦!只要好好用功,替别人着想,很多事情你自然而然就会懂了。每个人都有自己才能完成的使命,每个人都是怀抱着这使命出生的,爸爸是这么认为。”

“好酷哦。”

!“可不是吗!既然要活,就要活得很酷啊!”说着,健介眯起眼笑了。

为什么他会说这番话,夕纪并不明白。过了好几年,她依然不明白。也许父亲并没有深意,但当时的对话,却深深烙印在她的记忆里。

星期五当天动手术,夕纪照常上学。出门时曾和百合惠提到手术,但气氛并不严肃,百合惠的表情一如往常,也像平时一样做早饭给她吃。

即使如此,到了近中午的时候,夕纪便开始坐立难安,因为她知道手术将在十一点左右进行,光是想象父亲躺在手术台上的模样,手心就出汗了。

从学校回到家已经过了下午四点。百合惠不在,但有说等手术顺利结束就会联络夕纪。由于这场手术可能进行到晚上,百合惠事先j代夕纪自己吃晚饭。夕纪打开冰箱,里面已经放着几道菜,每一道都是她爱吃的。

提早吃完晚餐后,夕纪看电视、翻杂志来打发时间。但是,不管电视还是杂志,她一点都无法专心看,不时看着时钟。

晚上十点过后,电话终于响了,是百合惠打来的,但不是来通知手术已经结束了。

她说,好像还会更久。

“为什么会更久?本来不是该更早结束吗?”

“是啊……反正,好了会跟你讲,别担心,在家里等。”

“我当然担心啊,我也要去医院。”

“你来也帮不上忙呀!不会有事的,听话。”

“好了就要告诉我哦!”

“知道啦。”

挂上电话,一阵强烈的不安包围了夕纪。父亲的面孔在脑海浮现。一想到他也许正在生死边缘徘徊,便全身发抖。

她已经无法思考了。关掉电视,在床上缩成一团,胃部又沉又闷,反胃感接二连三袭来。

下一次电话响起,是半夜一点过后。夕纪接起,来电的不是百合惠,而是一个亲戚阿姨。

“夕纪,跟你说哦,医院的人要你现在赶快过来。阿姨现在去接你,在阿姨到之前,你可以准备好吗?”

“手术结束了?”

“嗯,结束是结束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我现在过去?”

“这个啊,等你来了之后再请他们告诉你。”

“我现在就过去,阿姨不用来接我没关系。”

夕纪挂上电话,立刻奔出家门,搭上计程车,赶往医院。心跳剧烈得甚至让她胸口发疼。

匆忙赶到医院,却不知该往哪里走。夕纪正想先到父亲昨天住的病房时,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叫她的人,是亲戚阿姨。

夕纪一看到阿姨,便开始发抖。阿姨双眼通红,显然前一刻还在哭。

“夕纪……跟我来。”

“阿姨,怎么了?我爸的手术怎么了?”

但是,阿姨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推着夕纪的背往前走。

夕纪没有再问下去。她怕得到的,会是非常悲哀的答案,一个即使隐约察觉、也不愿面对的答案。她只是默默地走着,感觉好像开始晕眩,脚步也不稳了。

阿姨带她去的,是她从未去过的楼层。长长的走廊尽头,有一个房间的门是打开的。阿姨说就是那里。

“我爸……在那里?”

夕纪这么问,但阿姨没有回答。她没看阿姨,不知道阿姨脸上是什么表情,但她的确听到呜咽声。

夕纪怯怯地往那个房间走去,阿姨并没有跟过来。

当她走到房间附近时,有人出来了,是穿着白衣的西园,他低着头,一脸疲惫,脚步沉重。

他注意到夕纪,停下了脚步,睁大眼睛,每一次呼吸,胸口便上下起伏。

医生什么都没说,也许是在想该怎么说。夕纪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再度朝房间迈开脚步,她不想听医生说话。

一进房间,眼前出现了一块白布。

那里有一张床,有人躺在上面,白布盖在脸上。有人在床前,坐在铁椅上,头垂得低低的,是百合惠。

脑袋一片空白,夕纪叫喊着,但自己听不见。她冲到床边,以颤抖的手掀开白布。白布下,是健介安详的脸,双眼是闭上的,好像在睡梦中。要活就要活得很酷——父亲的话在耳畔响起。

骗人!这不是真的!——她叫喊着。

就这样,夕纪失去了最爱的父亲。

3

窗帘轨上挂着一件淡粉红s护士服,应该洗过了,但衣角还留着一块小小的污渍。如果连这种小地方都要在意,大概当不了护士吧——穰治自行做了这种解读。

望在餐桌上竖起一面a4大小的镜子,开始忙着化妆。今天值夜班,她任职于帝都大学医院,那里的夜班值勤时间从半夜十二点二十分开始。

望一边在圆脸上抹粉底,一边抱怨工作。她对于休假少感到不满。不仅不能请年假,就连排好的休假也经常被要求销假加班。穰治认为这样可以赚不少钱,没什么不好,但才二十一岁的望,宁愿少赚一点钱也要时间玩乐。

穰治只手枕着头,躺在床上抽烟,烟灰就抖落在枕边的名顿(minton)茶盘。第一次来这里时,他问望有没有烟灰缸,她想了一会儿才拿出这个。从此,高级瓷器便降格为穰治专用的烟灰缸,但对此,望什么都没说。有时候还会洗g净,跟备用的烟摆在一起。

穰治认为,如果和这样的女孩结婚,自己也有机会得到幸福。当然,正因为可能x是零,才会有这种空想。

望的话题不知不觉已转移到患者身上。她说,很多曾经一脚踏进棺材的患者在捡回一条命之后,就变得异常任x。

即使来这里,穰治多半也是她的听众。除此之外,就是吃东西,上床。当然,他没有不满,若是望对他别有所求,也是徒增他的困扰。虽说是听她讲话,其实也只要附和一下就好,绝大多数的情况都左耳进右耳出,只有在听到几个特定的关键字时,才会认真听。

这些关键字的其中之一,突然从望的嘴里说出来。穰治抬起上半身:“你说岛原总一郎住院了?”他对着穿着小背心的身影问,“你刚才是这么说的吧?”

镜子里的望,吃惊地看着穰治,只有一只眼睛上了睫毛膏。“嗯,前天住进来的。他来的时候,好像还不打算住院,可是检查结果非得马上住院不可。”

“你之前说是大动脉瘤吧,很严重吗?”

“嗯——”望正专心替另一只眼睛涂睫毛膏。

穰治有点不耐烦。“怎么样?情况不好才住院吗?”

总算涂好睫毛膏的望,转过身子来,眼睛眨巴眨巴地问:“怎么样?”

“很可爱啊!我是在问你……”

“听说有这么大。”她在拇指和食指之间拉出七公分的距离。“比j蛋还大一圈吧。能动手术的,最多也只有这么大了。”

“之前没那么大吧?”

“对呀,之前好像是五公分吧。那时候医师就叫他最好住院,可是他本人说不要紧,好像怕开刀怕得要命。不过,这次大概认命了吧。”

“要动手术吗?”

“对啊,就是为了动手术才住院啊。啊,讨厌啦!眉毛都画不好!”

穰治下了床,穿上内k,在望身旁坐下。“手术的r前决定了吗?”

“咦?什么?”望看着镜子问,心思全都在眉毛上。

“手术啦!岛原总一郎不是要动手术吗?什么时候?”

“还没决定呀,还要检查什么的。”望停下手边的动作,看着穰治,皱起刚画好的眉毛。“穰治,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些?岛原总一郎跟你又没有关系。”

穰治有些狼狈。的确,他太追根究底了。“是没关系啦,不过你不会很想知道吗?那种名人的事情。”

“还名人咧,又不是大明星。”望苦笑着又开始化妆。

“傻瓜,企业领导人的健康亮红灯,这可是很有价值的情报,搞不好还会影响股价。”

“穰治,你在玩股票啊?”

“没有啊,不过想要这种情报的人很多。”

望又中断了化妆,看着他。这次眼神里有些指责的神情。“不可以跟别人讲这些事哦。因为是你,我才说的,其实我们是不可以把患者的资料泄漏出去的。”

作为一个护士,望还算是新人。听她这么认真的口气,可以想见她在医院里一天到晚被这么叮咛。

穰治为了让她放心,刻意露出苦笑。“开玩笑啦,这种事我才不会跟别人讲,只是好奇而已。我又不认识玩股票的人。”

“真的?那我可以相信你喔?”

“这还用问?相信我吧!”

望再度面向镜子,嘟囔着脸上的妆不知化到哪里了。

“那个手术不会有危险吗?我之前在书上看过,大动脉瘤手术的死亡率好像还蛮高的。”

望拿出口红,正歪着头看颜s。“那是以前吧,现在不会了,而且我们医师很高明。嗯……你觉得这个颜s配吗?”

“不错啊。哦,医师很高明啊。讲到这里,听说岛原总一郎会去帝都大医院,也是因为那里有这方面的权威。”

“已经不止是权威,算是一代名医了吧。听说不知道有多少高难度的手术都成功了,一个姓西园的医生。我不是太清楚啦。”

“这个名字,我之前也听过。如果是这个医生动刀,就万无一失吗?”

“应该吧。岛原总一郎那种身分,应该会指名找西园医生。”

“岛原一定是住单人房吧。”

“那当然啦!他占用了我们最好的房间,昨天还叫人吧电脑啊、印表机什么的都搬进去。才刚住院,一天到晚就有人探病,给我们找事做。”

“望也要照顾岛原啊?”

“有空就得去啊。我老是觉得他的眼神s咪咪的,不过还没有真的动手就是了。”

“都是六十五岁的老头了,还这么有元气啊。”

一听到穰治这么说,望停下了涂口红的动作,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他六十五岁?”

“你之前说的啊!就是你告诉我岛原总一郎去你们那里看病的时候。”

“那好像是联谊的时候说的吧,你连这种事都记得啊!”

穰治耸耸肩回答:“我的记x可好的咧。”

三个月前,同事找穰治参加联谊,平常他都会回绝,但这次听到女方的职业,便改变了心意,对方是帝都大学医院的护士。

穰治暗自抱着某种目的参加那次联谊。一如想象,对他而言那是一场无聊的聚会,但他仍有收获,因为有一名在心脏血管外科工作的护士,那就是真濑望。

“说到帝都大医院,最近岛原总一郎不是才去过吗?”穰治向她搭话。

望立刻有所回应。“对呀,你好清楚哦。”

“我在网路上看到报导,说他因为心脏有问题,去帝都大医院检查,所以没有出席什么记者会的。我还以为是假的,只是他不想参加记者会的借口。”

望摇摇头。“他真的生病了,而且还蛮……,呃——,严重的病。”她把声音压低,似乎怕同席的护士听见,想必是因为医护人员无论在什么场合下,都不能泄漏患者的病情。

等联谊的气氛熟络起来,开始有人频频换座位时,穰治也没有离开望的身边。他有意无意地对她示好,同时问出与岛原总一郎有关的消息。大动脉瘤这个病名也是当时听说的,只不过穰治对这个名称并没有详细的知识。

结果,穰治在这场联谊只和望j谈,也成功地要到了对方的手机和电子邮件。

如果,穰治的目的是寻找j往对象,他大概压根儿不会找望讲话。事实上,发现他看上望的同事便这么消遣他说:“原来直井喜欢下盘稳重型的啊!她上面一点料都没有耶!”

穰治只是笑着说了声要你管就带过了。望不受男x青睐反而让他庆幸,否则要和别人竞争可就麻烦了。

穰治为了赢得望的芳心,尽了一切努力。这不是他第一次和异xj往,但他对她的态度,比之前j往过的任何女x还热情、诚恳,不仅下工夫也花钱。

“第一次有男人对我这么好。”望经常这么说。穰治也认为她说的是实话。刚认识她的时候,她的打扮很不得体,化妆技术也不高明。她说护校的课业沉重,没时间玩乐,看来的确是事实。

努力没有白费,认识两个星期之后,穰治开始出入望位于千住的公寓。

由于和望j往,穰治一步步了解帝都大学医院的内部,他自己也调查大动脉瘤这种疾病,研究其治疗方法。于是,他的脑海里衍生出某个计画。一开始,他以为那是不可能实现的梦想,但渐渐地,梦想越来越具体,到了现在,他甚至认为非实践不可。

问题是时间,机会只有一次,而他绝对不能错过。

因此,听到岛原总一郎紧急住院的消息,令他无法不追问下去。这件事不在他的预期之中。

他很着急,必须立刻采取行动。

“我说,望。”他懒洋洋地说道。

“什么事?”

穰治把手搁在她l露的肩上。“有点事想拜托你。”

4

名片上的地址不好找,因为那地方不在餐饮店林立的大路上,怎么看都是住宅区。这种地方真的有餐厅吗?夕纪正在怀疑,就看到比一般住宅装饰得还精致的门廊。往里面一瞧,玄关门挂着刻了店名的门牌。好隐密的一家店,夕纪这么想,又猜测西园和百合惠或许实际上就是在这里幽会。

一推开门,一名身穿黑s套装的女子微笑着出现了。

“恭候光临,我带您到包厢。”那口吻简直就像认识夕纪一样。

她带夕纪来到一个独立包厢,打开门,向室内说“您的客人到了”。

夕纪做了一次深呼吸,才走进房内。

房间中央摆了一张正方形餐桌,百合惠与西园隔着桌角相邻而坐。百合惠穿着淡紫s衬衫,脖子上戴的白金项链闪闪发光;西园则是一身深绿s西装。

“辛苦了!我们已经开始了哦。”西园举起细长的玻璃杯,里面的y体看来是雪利酒,百合惠面前也有同样的玻璃杯。

对不起,让您久等了——夕纪说完,在百合惠对面的位置坐下。

“你好像很忙喔。不过气s不错,那我就放心了。”百合惠露出笑容说道。

“我很好啊。妈呢?”

“嗯,很好。”百合惠点头。

许久不见的母亲,在夕纪看来似乎瘦了一点。但那种印象并不是憔悴,而是更结实了,至少完全没有老态。相反的,夕纪认为母亲这几年显得更年轻了。她能够想到的唯一可能,便是r常生活改变了母亲。现在不管怎么看,母亲都是一位g练的职业妇女。

刚才那名套装女子前来询问夕纪是否要用餐前酒。她拒绝了。

“你们母女俩久久见一次面,来一杯如何?”西园说。

夕纪没有看他,摇摇头。“医院可能会找我。”

“今晚的first call不是你,我已经吩咐过了。”

“可是……还是不要好了。回宿舍以后,我还想看点书。”

她感觉西园叹了一口气。“现在的确是你的重要时期。那么,就我一个人喝吧。”

“是啊,你们两位请喝吧,就像平常一样。”此话一出,她就后悔了,她看得出百合惠的表情僵住了。

餐点上桌了。前菜装饰得如甜点般美丽,从外表看不出以什么材料制成,套装女子为他们说明,夕纪还是听不太懂,但一吃果然美味,满嘴是至今未尝过的好滋味。

原来西园平常都让百合惠吃这些——她突然领悟。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在为女儿烹调家常菜时,百合惠就已经和西园在外面吃这种平常吃不到的料理吗?

健介喜欢重口味的菜s,特别爱吃卤成咖啡s的马铃薯炖r。夕纪回想起父亲拿这道菜下酒看棒球转播的模样。她一边默默将眼前的料理往嘴里送,一边想着,爸大概一辈子都不知道世界上有这种滋味吧。

西园向百合惠描述夕纪在医院工作的情况,这便是他们会话的进行模式。期间,百合惠也问她有没有好好吃饭、洗衣打扫怎么处理等等,夕纪随便应付。这么做尽管孩子气,但她就是不愿意让他们俩认为吃这顿饭是有意义的。

用餐在这种情况下接近尾声。西园中途点了红酒,但夕纪没有喝,百合惠也只喝了一杯,所以主菜吃完后,酒瓶里的酒还剩下大半瓶。

甜点上桌之后,西园离席,他的桌位并没有甜点,大概是事先吩咐过吧。席间只剩下母女俩。

“你的情形我都是从医生那里听说的,好像很辛苦哦,应付得来吗?”百合惠问道。

“要是输在这里,就不知道之前为什么那么拼命了。”

是啊,百合惠应道。

“妈,你不是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说吗?所以才托教授安排这次聚餐吧。”

百合惠睁大了眼,喝了水杯里的水,舔了舔嘴唇。

夕纪心想,被我料中了,心里泛起一股莫名焦躁的情绪,有点后悔主动挑起这个话头。

“也不能算是向夕纪报告啦……,是想和你商量。”

“什么事?”心跳加速了。当下夕纪就想,真不想听。

“妈妈呀,”说了这几个字之后,百合惠垂下眼,又抬起来注视夕纪之后才继续说,“觉得差不多该决定将来的方向了。”

“将来?”

“就是说……”她又喝了一次水,然后才开口。“妈在考虑要不要再婚。”

脉搏在耳后剧烈跳动。夕纪咽下一口唾y,甚至觉得连吞咽声都在耳内轰然作响。

5

穰治把车子停在医院的墙边,这辆车是他不久前才买的二手国产车。虽然曾经决定再也不开车,但没车毕竟不方便。不过,他不像以前那样悉心装饰车内,也不为音响或卫星导航系统花钱,买来之后甚至没洗过。现在,他很清楚车子纯粹只是移动的工具。

坐在前座的望倩然一笑。“今晚谢谢你请客,意大利面真好吃。”

“可惜不能喝酒。”穰治说道。

望上夜班若遇到他休假,那天在上班前会与他一起用餐,这已逐渐成为他们的习惯。饭后,他会开车送她到医院。

“护士总不能满身酒味嘛!而且,穰治也要开车。”

也对,他点点头说。其实,他也不想喝酒。

“那我走啰。”望伸出左手准备开车门。

穰治轻轻握住她的右手。“刚才那件事呢?”

望为难地皱起眉头。“一定要今晚吗?”

“那你什么时间方便?”

望低着头沉思。啃咬左手拇指,是她真正伤脑筋时的习惯。不过她本人倒是说,在医院里绝不会做出这种动作。

“穰治为什么想看那种东西?”

“就像我刚才讲的啊,我想知道什么机器有什么用途,这不看现场不知道吧!要不是被调到医疗器材研发小组,我也不会拜托你这种事。”

“可是,这样的话,依规定向医院提出采访申请不就好了吗?”望提出合情合理的意见。

穰治摆出一脸厌烦的表情。“如果是正式采访,医院方面多少也会做做样子吧?给我们看的,很可能跟平常不一样。再说,申请采访的手续很麻烦,要先征求上级的同意,这么一来就会被其他同事知道。然后,等我一提出申请,这些人一定都想跟我去。我才不想让他们占这种便宜。”

“也就是说,你想偷跑就对了。”

“没错,工程师的心眼都很小。”穰治故意露出贼笑。

“可是,机器的配置什么的,手术进行时与现在的情况应该不太一样哦。这样也没关系吗?”

“看过大概就知道了。总之,拜托你了。”

“可是,搞不好正在动手术啊。上夜班的时候,经常有车祸伤患被送进来,要是其中一个手术房正在使用,其他房间也就不能进去了。”

“要是那样,我就死心。”

“有时候还会有紧急手术……”

“不会太久的,只是看看而已。”穰治双手合十。

望一脸为难地叹了一口气。“要是被发现就惨了,而且今晚偏偏跟一个特别啰嗦的前辈一起值班。”

“我看一下,马上就走。不然,望也可以不用陪我,你只要带我到手术室,我自己进去。”

“说是这么说……”望皱起眉头。但是,她朝穰治看了一眼,很不情愿地低声说:“真的只有一下子哦。”

“我知道,欠你一份人情。”

“看那个,会有什么帮助啊?”望不解地打开车门。

她下了车,朝夜间出入口走去,走到门口附近,停下脚步。

“警卫认得我,要是我们一起进去,他会觉得奇怪。我先进去,你过五分钟再进来。先在候诊室等,我换好衣服马上过去。不过,我可能会被前辈叫去,所以要是你等了超过十分钟我还没出现,那今晚就不行,这样好不好?”

好,他说着点点头。他不想强迫她。

路旁停了一辆轻型卡车,他躲在车后窥视出入口。一身牛仔装的望朝那里走过去。入口的玻璃门打开之后。她行了一个礼。大概是在向熟识的警卫打招呼吧。

穰治点起一根烟,看了看时间,十一点半。

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架小型数位相机,检查过电池和记忆体,再放回口袋。

他对望很过意不去。望会答应如此强人所难的要求,一定是因为真心爱着他,而且恐怕在考虑将来了,也许还认为电机厂商的工程师是很好的结婚对象。

利用她的感情,穰治也觉得不好受。只是,他没有别的办法,自己不过是区区一介平民,要做大事,即使眼前出现的机会如蛛丝般微乎其微,他也只能紧紧抓住。而望正是那根蜘蛛丝。

他也考虑过是否要将一切告诉望,寻求她的协助。考虑到她对自己深厚的感情,应该是不会拒绝的。但再三思考的结果,还是认为不可行。正因为她爱穰治,所以拒绝帮忙的可能x反而更高。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连累她。这种事万一失败了,她也会被贴上罪犯的标签。另一方面,假使计画一切顺利,最后的结果也会让她痛苦一辈子。

必须百分之百靠自己独立完成——穰治再次告诉自己。他准备事后从望的眼前消失。他必须把一切安排妥当,即使将来警方循线查到他的时候,也要让警方相信望纯粹是被利用。

看看时间,望进去已经六分钟了,他在地面上按熄了烟,把烟蒂收进口袋。

夜间专用出入口的灯光昏暗。一进门的左手边有窗口,内有人影。若只是平常的出入,警卫不会把人叫住。他虽然没向望提过,其实之前已经从这里出入过好几次了。当然,是为了查看夜间医院内部的情况。

从出入口进入内部,走过昏暗的走廊。医院的平面图几乎完全记在脑海里。前往候诊室的路上,有一道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地下室有员工餐厅,再往里面应该是机械室。

他在候诊室的椅子上坐下,四下无人,可能是今晚没有急诊病患,整栋建筑物静得出奇。

几分钟之后,他听到脚步声,换好制服的望从y暗的走廊深处出现,她看起来比穿便服时成熟得多,神s也严肃起来。

“没问题吗?”穰治问道。

“不算没问题,不过现在应该还可以。目前好像没有手术,手术部也没有人。跟我来。”

望小声说完,便转身快步走。穰治跟在她身后。

进了电梯,望按了三楼的按键,然后做了一次深呼吸。

“有时间吗?”

穰治一问,她偏着头想一想。“五分钟左右。我得赶快回护理站。”

“我一个人也可以——”

“不行。”望严厉地打断他。“万一被发现,有我在还可以瞒混过去。可是你一个人的话,什么借口都没有,搞不好还会被报警处理。”

穰治点点头,再度认清自己拜托她的是一件多么异想天开的事。

在三楼步出了电梯,首先由望到走廊探看情况。然后,她轻轻招手。正前方有一扇大门,上面贴着一张牌子,写着手术部搬运口。

望从那前面经过,在一扇普通的门前停下来。

“先在这里等一下。要是有人过来,你就回电梯那里。”

“知道了。”

她开了门走进去。穰治观察四周,刚才他们经过的走廊尽头有一个护理站,灯是亮着的,却没有听见说话声。

门开了,望探出头来。“好了,进来。”

穰治迅速溜进门后。一进来就是脱鞋的地方,旁边有个放鞋的架子。

“在那里脱鞋。”

“这里就是手术室?”

“怎么可能啊!快点。”

望打开一扇标示为更衣室的门,进去之后,拿着装有蓝s衣服的塑胶袋走出来,上面有张纸写着“参观用”。

“穿上这个。这里还有口罩和帽子,也都要戴上哦。小心,绝对不可以把头发露出来。”她一边说,自己也一边穿上同样的衣服,戴上口罩。

“一定要这么麻烦吗?我只是看一下而已。”

正在戴帽子的望,抬眼狠狠瞪了他。“这么一下子,穰治身上的细菌就有可能会到处飞呀!再过去那些地方,连一根头发都不能掉。要是掉了,就会被追查出来。你要是不愿意穿,就不带你进去。”

穰治无法反驳。望的眼神完全是护士的眼神。

等他穿好衣服,望便往更衣室后面走去,那里也有一扇门,她在门前的架子上取出两双橡胶脱鞋。“穿上这个。”

穰治默默地换上拖鞋,他决定不再忤逆她了。

望自己也穿上拖鞋,便站在前面,那扇门悄悄地开了。

“原来是自动的。”穰治说道。

“要是每个人都摸来摸去,会有细菌黏在门和门把上啊。”

“原来如此。”他心想,得把这件事情记住。

“接下来是手术清洁区。绝对不可以用手碰任何地方。”

“知道了。”

穰治踩着橡胶拖鞋踏出去。明明不是去动手术,却非常紧张。一方面是怕被发现,另一方面是由于望再三警告,让他开始认识到这里是个极为神圣的地方。

门后面有一条宽敞的走廊,隔着走廊有一排手术室。一片寂静中,只有空调声微微作响。

“哪间手术室都可以吗?”

“最好是心脏血管外科的手术室。”

“那在这边。”望往走廊深处走。

“会根据手术的内容换房间吗?”

“当然。放的器具不一样,清洁程度也略微不同。心脏外科是最高等级的。”

望在最靠里面的一扇门前停下来。

“就是这里?”

她默默对穰治的问题点头,然后视线落在左脚边,脚尖踩进墙上挖空的方形dx里。她往下一踩,这一定也是为了防止细菌吧。

望先入内,再转头以眼睛向穰治示意。他也走了进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架设在天花板的无影手术灯,正下方是手术台。整个手术台上覆盖着软垫,上面还有不同形状的小靠垫,圈形垫应该是用来枕后脑勺的吧。

放在手术台靠近头部位置的装置是麻醉器,穰治认得出来,因为他事先已吸收了一些知识;麻醉器旁边有一个抽屉很多的层架,应该和麻醉有关;麻醉器前面有显示器,但不知是用来观察什么。

麻醉器附近的墙上有管线设备,上面有四个c座,形状和颜s都有些许不同。关于这个,穰治已经调查过了。绿sc座提供氧气,蓝s是麻醉用的笑气,黄s是空气,而黑s则是吸引用的c座。手术进行时,各个c座应会视其功能连接在不同的管子上。

穰治缓缓移动视线。电刀、手术器械台、踢桶、吸引器……,这些都是每一种手术需要的工具,因此也在穰治事先准备的知识之内。

他的视线停了下来,因为人工心肺装置已进入视野。现在并未接上电源,但当进行人工心肺装置的手术时,应该c在不断电电源c座上。那个电源就在墙上。

穰治拿出偷带进来的数位相机,迅速按下快门。他一开始动作,身边的望便以责备的眼神看着他。但他假装没看到,又按了好几次快门。望什么都没说,但在口罩底下,一定咬着唇。

看到他收起相机,望指指门,似乎在说该走了。

离开时,望也踩了脚踏开关。一离开手术室,她便轻轻摇头。“没听你说要带相机进来。”

“我没说吗?”

“别装了!你以为做这么多防菌工作是为了什么?平常用脏手拿的相机,上面都是细菌,会在房间里四处飞散啊!”

“抱歉,我没想那么多。”

她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先走再说。你看够了吧。”

“嗯,够了。”

两人依进来的路线返回。回到更衣室,脱掉拖鞋和参观用的衣服,也拿下帽子和口罩。望把这些衣服一起丢进旁边的箱子。

走出更衣室,穰治穿好鞋子,望先开了门探看外面的状况。一看,便喃喃地说:“糟了……”

“怎么了?”

“别出声。”她从门缝走了出去,然后迅速把门关上。

穰治把耳朵贴近门边,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

“真濑小姐,原来你在那里?在做什么?”

“啊,对不起。我掉了东西,所以来这里找找看。”

“掉了东西?”

“耳环。我在想,会不会前几天动紧急手术,送患者过来时,掉在手术部……”

“耳环?找到了吗?”

“没有……”

“那当然了,手术部每天都要检查的。你本来就不该戴什么耳环,医院可不是让你玩乐的地方。”

“对不起。”

穰治不用看都能想象望低头道歉的模样。对方显然是护士前辈。望此刻一定在想,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前辈开门吧。穰治也开始感觉腋窝发汗了。

护士前辈又叨念了一阵子,说话声总算停止了。不久,门开了,望说:“现在可以出来了。”脸s很难看。

穰治赶紧走到外面,走廊上不见人影,他直接走向电梯。这一折腾,让他心跳加速,当场很想抽根烟。

在电梯前站定,他面向望,呼地吐了一口气。“前辈有没有怀疑你?”

“嗯,应该没事。”望微微一笑,但脸s还有点发青。

电梯来了,电梯门缓缓打开,但里面不是空的,有一名穿白袍的年轻女子,看起来像医生。而且,那名女子一看见望,便开口“哦”了一声。穰治倒抽一口气,直觉这女人认识望。

“望,今天值夜班?”果不其然,年轻女医生笑着对望说话。

不可以把脸转过去——穰治当下如此判断。但是,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穰治的脚步不由得跟着望停了下来。如果就这样若无其事地走进电梯,女医生也许不会特别注意他。即使在深夜里,探病的访客在走廊上来去的情况也不少。但是,一旦停下来,对方一定会认为自己和望有关联。穰治很后悔,但已经来不及了。

“是的,正要开始上班。医生还要工作啊?”

“嗯,我想确认一些东西,所以又回来了。”女医生的视线转向穰治,表情略带疑惑。

“啊……这位是来探望家人的客人,不过他走错楼了,我正要带路。”

“是吗?——辛苦了。”女医生朝穰治点头致意,他也点点头。

女医生离开之后,穰治和望走进电梯。

“好险。那个医生是心脏血管外科的,要是被她发现我们偷偷跑进手术室,不管什么借口都不管用了。”望的眼珠骨碌碌地转动。

“心脏?她还那么年轻。”穰治看过资料,当上心脏血管外科医师,必须先累计好几年实务经验。

“她是住院医师啦。来我们这里才没多久。”

“住院医师……原来。”

“明明没化妆,还是很漂亮吧!”

“是啊。”穰治点头同意,其实他并没有看清楚女医生的长相。

“不过,她对男人好像没兴趣,感觉好像满脑子都是医学。”可能是因为从紧张中解放出来,望又变得像平常一样多话。

电梯抵达一楼。望好像准备回三楼,站在电梯里按着“开”的按钮。

“望,谢谢你,帮了我大忙。”

“能帮得上忙就好。”

“真的很感谢你。”这句话没有半点虚假。他在望的唇上印了一吻。

6

走廊上静悄悄的。太好了,夕纪总算松了一口气。住院病人发生异状时,走廊上的气氛就会不一样。一直以来的住院医师生活,让夕纪学会分辨这种差异。而且,若有什么问题,真濑望的表情应该会更紧张。

不过,她对于同行那名男子的解释很不自然。来探望家人的访客会走错楼层,这种事平常不可能发生。更何况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他们俩是面对面站着的,那种感觉像在j谈。

夕纪心想,他会不会是望的朋友?但她并没有追究。即使真是如此,也不是什么大事,她认为与自己无关。

夕纪到加护病房查看了一下,似乎没什么问题,也没看见元宫或山内的影子。看样子,真的没有紧急手术。如果有,就算她是和教授用餐,也应该会被叫回来。

即使如此,夕纪还是不想马上离开,于是开始处理昨天动手术的患者用药相关事务。才刚过十二点就能下班,这种机会实在难能可贵,但今晚,她不想在那间小宿舍久待。她很清楚现在回去也无法马上睡着,一定是望着满布污渍的天花板,为一些再怎么想都无能为力的事情烦恼,胡思乱想,失去客观的判断力,徒然地让情绪激昂亢奋。

对,再怎么想都无能为力。

她与百合惠的对话在脑海里重现。母亲那种有点腼腆,又有点尴尬的口吻犹在耳边,“在想是不是要再婚——”

当然,夕纪受到不小的震撼。她仓皇失措,几乎想夺门而出。然而,下一瞬间说出来的话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意外。“是吗?不错啊,那不是很好吗?”

百合惠也露出大感意外的表情。“就这样?”

“不然该说什么?啊,对喔,要说恭喜才对。”

连自己都觉得话里带刺。

不过百合惠并没有不悦地皱眉,反而有些脸红。这应该不止是红酒的关系吧。

“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百合惠说道。

夕纪摇摇头。“没什么好问的啊,对象我也早就知道了。”

百合惠似乎倒抽一口气,微微点头。

“这不是很好吗?我没意见啊。妈自己决定就好了,这是妈妈的人生,妈妈的重新出发。”

“说的……也是,重新出发。”

“为重新出发g杯?”夕纪举起水杯。但她在心里悄声说,这可不是我的重新出发——

回顾她们的对话,让她陷入自我厌恶之中,后悔自己怎么会与母亲这么对答。既然有所不满,直接说清楚就好了。说不出口,是因为若被问到理由,她也讲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我怀疑你们——她总不能这么说,就算他们俩早已从她过去的态度看出来。

她把躺在加护病房病床上的患者和父亲的面孔重叠在一起。健介在动手术之前,脸s比这名患者还好。换作平常,根本没有人会认为他是病人。

可是,他却死了。说要活得很酷的父亲,在第二天夜里就不动了,也不呼吸,全身被g冰包围着。

“这算什么?怎么回事?既然这样,不如不要动那什么手术嘛!”伯父愤怒的声音在夕纪的耳内复苏。

在父亲过世的当天晚上,众亲戚赶来时,百合惠把情况解释了一遍,伯父立刻大发雷霆。

“可是,如果不动手术,有破裂的可能……”

“什么叫有可能,这种事谁知道啊!也有可能不会破啊!”

“不是的,医生说总有一天会破裂的。”

“就算那样好了,可是手术失败不是什么都没了吗?”

“因为健介的病例,好像是很难的手术……。这些院方事先就解释过了。”

“因为很难,所以失败了也要我们认命吗?这也未免太奇怪了!哪有这种道理!百合惠,这种理由你竟然能够接受?我在手术前三天还见过他,他可是生龙活虎的,跟我约好出院以后去钓鱼。这种人三天以后会死?岂有此理!”伯父说得口沫横飞。

健介的大动脉瘤似乎长在极为棘手的地方,也就是重要血管分支的部位,而且开胸之后,才发现大部分都已经沾黏了。

正如亲戚所

第 103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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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亲戚所说的,当时才念初中的夕纪也怀疑是医生的疏失。无论手术有多难,能够克服困难完成手术的才叫医生,不是吗?所以他们才能收那么多钱、受到那么多人的尊敬与感谢,不是吗?

有些亲戚还建议最好控告医院,百合惠却不表明态度,甚至还认为健介本人也会接受这样的结果。

母亲的这种态度也让夕纪感到不满。

失去父亲的伤痛,并没有轻易消失。但夕纪马上明白,哭不是办法,因为百合惠必须出去工作,结果在饭店的美容院找到了替客人穿和服的工作。夕纪从来不知道母亲有这项专长,她也是这时候才知道母亲在婚前,曾经在百货公司的和服卖场工作。

这份工作虽然没有丰厚的收入,但健介保了几个寿险,只要节省一点,母女俩的r子应该还过得去。放学回家,家里空无一人虽然让夕纪感到寂寞,但一想到母亲正在为她们努力,感恩的心情便大于一切。过去很少做的家事,也开始主动帮忙了。

与母亲的新生活,让夕纪变得懂事而坚强。每天埋头苦g地过r子,总算能够赶跑在心里萌芽的怯懦。

就这样,几个月的时间转眼过去了。她对于健介的死因虽无法释怀,但亲戚们也不再说什么了。即将破裂的大动脉瘤在手术时破裂——情况就当作这样结束了。

如果这种情形持续下去,并没有发生任何事的话,或许夕纪会逐渐打消内心的怀疑。然而,事态并非如此。

事情发生在某天晚上。夕纪正在准备晚餐,家里的电话响了,是百合惠打来的,说会晚归,要夕纪自己先吃,她可能会在外面吃过再回来。

夕纪本来正在做五宝炊饭,因为那是百合惠爱吃的,但是挂了电话之后,就提不起劲了。她把材料摆在一边,直接倒在沙发上,没多久便打起盹来。等到醒来时,时钟的指针已经指向将近十点了。百合惠还没回来。

夕纪觉得很饿,却不想做炊饭。她披上外套,拿了钱包便出门。便利商店就在走路五分钟的地方。

她买了东西回到住处附近,看到路旁停了一辆车,她也认得出那是一辆宾士。车内人影晃动,车门开了,她看到下车的人,不由得停下了脚步,那人正是百合惠。

她往驾驶座一看,可能是因为车门打开,车内灯亮了,辨识得出驾驶的面孔。

夕纪差点叫出声来。微光中照亮的,不正是那位西园医生吗?震惊之余,她躲在旁边的一辆轻型车后面偷看。

车门关上后,百合惠似乎仍笑盈盈地说什么,而且车子启动后,她还在现场停留,目送车子远去。在夕纪看来,那是依依不舍的模样。

直到看不见车子,百合惠才提步走向公寓。夕纪从后面追了上去,叫了一声“妈”。

百合惠活像一具发条松脱的人偶,顿时定住不动,接着慢慢转身,动作也显得很生硬。

“夕纪……你怎么会跑出来?”

“便利商店。”她把手上的袋子举起来。“妈,刚才那个人……”她面朝宾士离去的方向,“不就是那个人吗?帮爸爸看病的医生,西园医生。”

百合惠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先是露出浅笑,然后才开口:“是呀。”语气很平稳。

“你怎么会跟他一起回来呀?”

“也没什么。我们先回家再说吧!天气有点凉了。”百合惠说着,不等女儿回答,便提起脚步向前走去。

夕纪默默地跟在快步前行的母亲后面,觉得母亲的背影似乎在排斥着什么,以前走在母亲后面,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回到家,百合惠先到厨房喝水,放下玻璃杯,叹了一口气,夕纪一直在餐桌旁注视着她。

百合惠从厨房里出来,表情转为深思熟虑。

“其实,”她微微低着头说,“妈现在的工作是西园医生介绍的。因为医院经常在那家饭店举办医学方面的会议,所以西园医生在那里好像有人脉。”

“原来是这样啊。”这当然是夕纪第一次听说。

“今天,医生因为有事来饭店一趟,顺便来看看我。我也觉得应该跟他道谢,才会比较晚回来。”

“那,你是跟西园医生吃晚饭?”

百合惠简短地嗯了一声。

哦。夕纪也应了一声,拿起便利商店的袋子,走进厨房,把便当放进微波炉,按下加热开关。

“妈,西园医生为什么要帮你介绍工作啊?”夕纪望着在微波炉里转的便当问道。“是为了手术失败赎罪吗?”

百合惠眨了好几次眼,表情有点僵硬,然后才回答:“也许吧。”

同样的事情没再发生。百合惠偶尔晚归,但显然都是为了工作,即使是这种时候,回家的时间也很少超过晚上九点。

但是,夕纪无法确定百合惠没有与西园医生见面。她的休假是星期一,因为是平常r,夕纪当然得上学,这段时间百合惠在做什么,夕纪就不得而知了。

某天,夕纪经历了一个决定x的会面。

那天也是星期一,她放学回到家,西园就在家里。

他端正地坐在起居室,背脊挺直,笑着向她打招呼。

“医生说刚好有事来附近,顺便过来看看。”百合惠的话听起来很像借口。

是吗?!夕纪说着点点头。

“那么,我告辞了。”西园站起来。“看到令千金精神不错,我就放心多了。”

“谢谢医生这么费心。”百合惠向他道谢。

“要是有什么事,尽管告诉我,别客气,只要我能力所及,不管什么事都会帮忙。”西园说着,便点点头。

百合惠没说话,微微地低下头,眼神透露出信任的神情。

夕纪看到这一幕,直觉这个人对母亲而言,可能是个特别的人……

夕纪连想都没想过百合惠会喜欢上其他异x。母亲在生物学上虽然是女人,但夕纪却毫无来由地深信,母亲不会再建立男女关系。

仔细一想,其实那是十分可能的,更何况百合惠还年轻,尽管在夕纪眼里怎么看都是中年妇女,但以她的年纪,谈恋爱也不足为奇。

正因为对健介的回忆还栩栩如生,她更不想承认母亲对其他男x有好感,更何况对象是那个没有救活父亲的医生。

从那天起,西园便经常造访冰室家,他总是在星期一来。从第二次起,不但西园本人,连百合惠也没再说“刚好来这附近”的借口了。

但是,他从来不久坐。在夕纪回家后半个小时便离开,这已成为半仪式x的惯例。于是,有一次夕纪对百合惠说:“我可以晚一点回来啊。这样西园医生也不必急着走了。”

然而,百合惠摇摇头说没这回事。

“西园医生是在等夕纪呀!他说,如果不亲眼看到你过得好不好,特地来拜访就没有意义了。所以,你要像现在这样,尽可能早点回来。”

“噢……”夕纪觉得这样也是一种困扰,但没有说出口。

不知他们俩是否在星期一以外的r子碰面,她尽量不去想这件事,因为只要一开始想,就会忍不住对他们的关系胡思乱想。

她从百合惠那里得知西园单身,好像结过婚,但妻子过世了。不过不知道西园有没有小孩。

就这样,r子一天天过去了。不久,健介过世届满一年,周年忌的法事结束之后,大家一起用餐,伯父又提起了对院方的质疑,但几乎没有人附和,甚至有一种“过去的事何必再提”的气氛。

“早知道那时候我就该出头的,实在没想到百合惠竟然就算了。”伯父边抱怨边自斟自饮。

夕纪听到这几句话,蓦地里想起一件事。母亲没有对院方提出强烈抗议,莫非是因为当时已对西园医生产生好感?举凡面对自己心仪的对象,无论对方做错什么,都不忍加以责备。

然而,紧接着一幕情景在夕纪脑海里浮现。健介的病刚发现时,百合惠和西园曾经在住家附近的咖啡厅碰面。

这代表了什么?

那时候,她很单纯地以为他们在讨论健介的病情,但如果是谈病情,照理说应该在医院啊?为什么在咖啡厅呢?

不祥的思绪开始在夕纪脑海里膨胀,这想象实在太丑陋、太残忍了,即使教自己不要想,栖息在内心的疑惑,仍不受控制地继续扩大。

假使……

百合惠与西园的关系,在健介动手术之前便开始了吗?不用说,这是外遇。如果维持现状,这两人绝对无法结合。

但是,百合惠的丈夫病倒了,而为他动刀的是西园y平。手术极具高难度,这也是众所公认的事实。

倘若手术成功,健介便会康复,过不了多久就会出院,恢复正常生活吧。也就是说,健介与百合惠的夫妻关系也会维持下去。

西园医生会希望如此吗?他希望百合惠继续为人妻吗?

健介的生死掌握在西园医生手中。那场手术即使失败,也只要一句“很困难”就能j代,事后怎么解释都可以。如果是这样,他还会全力以赴吗?

这种想法无法与任何人商量讨论,一切都是想象的产物。然而,这想法却如同黑s的残渣在夕纪心底滞留、沉淀,任凭时光流逝也没有消失,反而使她的心情更沉重。

“我将来要当医生。”

初三那年秋天说的那句话,是她找到唯一方法所做的结论,只有那个方法才能抹去她内心不断膨胀的怀疑。

7

穰治把列印成a4大小的照片排放在餐桌上,点了一根烟。那是他在手术室里拍的照片。

整理过的医疗机器型录就在身边,他逐页翻阅。

吸引器、电刀、手术用显微镜、麻醉器以及人工心肺装置——他想详细了解每一项设备,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人工心肺装置。

他凝视着装设在同一组线路中的y晶显示器,以放大镜确认细部设计。不久,他在型录里找到相同机种,那是心脏手术用的血y显示装置,可针对手术中的患者连续测量并记录血y的氧气浓度、温度、酸碱值等十多项项目。

穰治检查这项装置的规格,如电源、电池的有无、连接方式等等,并抄写在笔记本上。

其他设备也必须进行相同的作业。光是今天一个晚上,终究无法完成。

时间不够。他拿起搁在烟灰缸里燃了一大截的烟,吸了两、三口,便把烟按熄,然后又点起新的一根。

时间不够……

岛原总一郎住院了,表示这次一定会动手术,会是什么时候呢?根据望的消息来源,目前尚未决定。但是,照理说应该快了。那个大忙人不可能为了检查乖乖在医院待上好几个星期。

大概一个星期吧,穰治这么想。这样的时间应该合理。

他必须加紧脚步。虽然已经准备到某种程度,但距离万全还差得远,还有好多事情有待调查,敌人却不会等待,错过这次机会,恐怕永远都不可能达成目的。

他叼着烟,把椅子转了个方向,个人电脑就在旁边,他打开文书处理软体,思考了一阵子,敲打起键盘。

敬告帝都大学医院相关人士:

8

在值班室一躺下来,夕纪不由得大声叹了一口长气。

今天比平时还累,白天的手术一直进行到将近晚上七点,术后观察照护又花了不少工夫。虽然进行的是大动脉瘤切除手术,但患者的肾脏原本就有毛病,术后必须联络肾脏内科,让血y透析过滤器在加护病房维持运转。

心脏血管外科的患者大多年事已高,因此患有其他疾病的机率也很高。夕纪认为,要救他们的x命,就像让天枰维持水平一样,只要有一边稍微加重一分一毫,天枰立刻会失衡。

正当她想着这些,意识逐渐朦胧时,rhs响了。一接起来,是通知她患者中塚芳惠发高烧。

虽然昏沉沉的,但没时间让她拖延,她用冷水洗把脸,披上白袍。

值班的r子,她从来没好好睡过。那么,没值班就能在宿舍里好好休息吗?没这回事,夕纪甚至认为值班时的压力比较少,就算回到宿舍,也不能关掉手机电源。患者出状况时,接受first call是住院医师的工作,因此即使人在被窝里,也担心手机随时会响,心情从来没放松过。绝大多数的夜晚,医院总会发生一些状况。

夕纪甚至庆幸今天值班,中塚芳惠是她负责的患者之一,如果她人在宿舍里,一定又会被手机惊醒。她有点怕那种声音。

中塚芳惠的体温上升到将近四十度,夕纪也知道她这阵子持续轻微发烧,但一直找不到原因,同房的其他患者并没有人感冒。

芳惠的意识模糊,和她说话,她的反应也很迟钝。

检阅病历,芳惠的腹部有大动脉瘤,另一方面,她也是胆管癌患者。夕纪先确认这几天是否有新的用药处方,但显然没有。

心音和肺有无杂音也是重要的确认事项。她听到患者的肺部有些微断断续续的杂音。那么,是呼吸器官感染吗……

芳惠突然发出呻吟,双眉间的皱纹加深了,双眼紧闭,嘴巴反而半开,发出喘息。宛如妒恨的鬼女面具,平常温和安详的表情不见踪影,简直判若两人。

夕纪感觉不寻常。这不是退烧就能解决的问题,必须进行最根本的处理,是什么样的处理?夕纪动用了所有贫瘠的知识,却理不出头绪。

“医生,请给指示!”站在她身边的护士菅沼庸子说道。对方是有十年资历的老手。“现在由不得你不知所措!”

这种说法伤了夕纪的自尊,但是对方说的没错,夕纪做了一次深呼吸。

她提出了所能想到的指示,并着手准备。首先是抽血培养。

一做完该做的处置,夕纪便打电话给负责胆管癌的主治医师。这位医师姓福岛,夕纪将所有能传达的资讯全部在电话做了报告,福岛表示马上赶来医院。尽管语气没有不悦,但挂了电话之后,夕纪依然被一阵无力感包围,深怕福岛医师认为住院医师没用。当然,现在不是不安的时候,她又立刻打电话给山内,中塚芳惠的大动脉瘤是由他负责的。

“哦,是胆管炎造成的败血症吧。”山内在电话彼端说道,语气听起来相当悠哉。

“请给指示。”

“福岛医师会过去吧,我想多半会紧急手术,你去把检查资料备齐。”

挂了这通电话大约过了三个小时,山内的话成真了,福岛研判有必要切除发炎严重的部位。之所以需要三个小时,是因为在取得家属同意这方面遇到了麻烦。中塚芳惠有个女儿,但她与丈夫、孩子都不在家,所幸她小姑在她家照料宠物,小姑表示她们一家人当晚住在迪士尼乐园附近的饭店,但偏偏不清楚是哪家饭店,于是夕纪和护士们分头打电话到好几家饭店询问。

最后,福岛在电话中向中塚芳惠的女儿说明状况,并确认对方同意进行手术,整个联络过程已经花了一个多小时。

“她女儿急哭了,好像很后悔去迪士尼乐园。”福岛挂了电话之后这么说,好像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一样。

这场手术夕纪也要帮忙。先切除了发炎部位,但还有其他部位也受到癌细胞侵蚀,不过福岛医师研判首要之务是去除高烧的原因。

手术历时两个多小时。在中塚芳惠被送至加护病房途中,夕纪认出了走廊上的一对男女,她和他们见过好几次面,他们是芳惠的女儿夫妇,女儿一脸担心。

夕纪正在加护病房观察术后情况,菅沼庸子来了,表示女儿夫妇想见中塚芳惠。

“可是她现在睡着了,而且还会睡好几个小时。”

“我跟他们说过了,可是他们说没关系。也对啦,大概是想先看看模样,图个心安吧。”菅沼庸子的语气,显然在调侃那对夫妇的自我满足。

几分钟后,菅沼庸子领着一对男女走进来。两人都摩擦着双手,大概才在入口处消毒过。

两人并肩站在中塚芳惠身边,夕纪走近他们。

“我想主治医师应该说明过了,还要继续观察一阵子,应该会退烧。”夕纪轮流看着这对夫妻说道。

“福岛医生说,暂时没办法动胆管癌的手术,真的是这样吗?”妻子发问。

“我想这方面,只能相信福岛医师的判断。不过,这次的手术确实让中塚女士消耗很多体力。手术是需要体力的。”夕纪谨慎地回答。关于胆管癌方面,她不能多说。

“这样的话,那动脉瘤呢?”这次换丈夫发问。

夕纪看向男子,他戴眼镜、小个子,年约三十五岁上下。

“大动脉瘤手术也会造成患者莫大的负担。我想依目前的情况,中塚女士是无法承受的。”这件事她也在电话里和山内讨论过了。

“那么,两边的手术暂时都不会进行吗?”丈夫进一步发问。

“是的。最重要的,是先脱离目前的状况。”

“可是退烧以后,也不能马上动手术吧?两边都不能?”

“就现在的状况,我想是的。”

“这样的话,大概要多久才能动手术?”

“这个嘛……”夕纪舔了舔嘴唇。“要看中塚女士复原的情形,而且必须和外科讨论过才能决定,现在实在没办法给您一个确切的时间。”

“要等一个月吗?”

都已经表示没办法给明确的时间了,这个做丈夫的还是追问不休。

“要看接下来的状况,或许会更久。”

“更久……,如果还要更久,动脉瘤可能会长得比现在大吧?不会破吗?”

“当然,如果置之不理,的确会有这样的 。但是,现在实在没办法动手术,只能等到中塚女士养好体力。不过,依现在的大小来看,不会立刻破裂,两位不需要担心。”

“是吗……”

听了夕纪的话,做丈夫的一边点头,一边露出沉痛的表情低下头,似乎有些焦躁。

目送夫妻俩离去后,夕纪决定先回值班室。虽然天快亮了,现在去睡,顶多也只能睡上一个小时,但若不稍微躺一下,事后会很难熬,就算整晚不眠不休地工作,也得不到任何体贴宽容,这就是住院医生。

在前往值班室的途中,走廊一角传来了j谈声,夕纪立刻认出是刚才那对夫妻,便稍微放慢了脚步。

“那个福岛医生说,在妈可以动手术之前,先让她回家吧。听那个意思,快的话,好像下个星期就要她出院了。”

“可能x很高。这家医院不让患者住院疗养,意思是说,如果暂时不动手术,就一定得出院不可吧。”

夕纪听到了做丈夫的沉吟。

“一住院就发烧,结果没动手术就出院,到底为了什么住院啊。”

“那也没办法啊!是很对不起你啦。”

“计画都乱了。怎么办?还是得接回家里照顾吗?”

“总不能放妈一个人吧!”

做丈夫的又沉吟起来,啧了一声。

夕纪也明白这当中的情况。中塚芳惠独居,若以目前的状况暂时出院,当然要有人照顾,而女儿的丈夫便是不愿意这么做。

“赌赌看好了,拜托医生动手术怎么样?”

做丈夫的乱出主意。夕纪皱起眉头。

“动哪个手术?癌?还是动脉瘤?”妻子的声音也拔尖了起来。

“都可以。反正都住院了,总要叫他们做点什么吧。”做丈夫的负气地说道。

夕纪迈出脚步,故意发出响亮的脚步声。

从走廊一转出去,便看到那对夫妻表情僵硬地站在那里,做丈夫的一看到夕纪便低下头,夕纪朝他们点个头,按下电梯按钮。

尴尬的沉默包围着三人。不久,电梯来了,门在夕纪面前打开。

正要进电梯时,她停下来,回头看着那对夫妻。

“我想,应该不至于下星期就请中塚女士出院,因为还有很多检查要做,最重要的是脱离现状。毕竟,中塚女士才动过一场大手术。”

患者女儿睁大了眼,或许她忘了母亲几个小时前才动过手术。

先告辞了——说完,夕纪便进了电梯,感觉真不舒服,也许不该说那些话的。

第二天早上,其实也只是两、三个小时以后,夕纪向元宫提起昨晚发生的事。他虽然露出厌倦的表情,却也叹了一口气说没办法。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只要患者能医就好,别的都好商量——能真心说这种话的家庭是少数。手术方面也一样,并不是每个人都祈祷手术成功,其中也有人认为如果只医好一半,事后非得有人照顾不可,不如g脆失败算了。”

“您是说,那对夫妻希望中塚女士死于手术吗?”

“我没这么说。不过,他们为术后的情况担心是事实。会担心也是当然的,要不要把老人家接回去照顾可不是一件小事。”

“我以为家人就是要无条件照顾彼此。”

“所以我才说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医生不该管这么多。”

看夕纪默不作声,显然无法释怀,元宫露出了苦笑。

“公主的正义感不能接受是吗?去换个心情如何?你还没吃早餐吧?”

夕纪正想说没关系,却把话吞了回去。元宫极讨厌别人因为自尊而逞强,所以她说,那么我一个小时以后回来,便离席了。

离开医院大门,走向对街的咖啡店,她打算在那里吃早餐,一边等红灯,一边反刍元宫刚才讲的话。

并不是每个人都祈祷手术成功……

这在夕纪来说,是个无法置身事外的问题。父亲的死又再度回到脑海,那时候,母亲是衷心希望手术成功吗……

旁边传来小狗撒娇般的声音,让夕纪回过神来。一只咖啡s的腊肠狗被系在脚踏车停车场的栅栏上,大概是患者带来的吧。

小狗在栅栏上磨蹭脖子。夕纪觉得奇怪,仔细一看,项圈上夹着一个白s东西,看起来像是纸条。这就是狗不舒服的原因。

夕纪走近小狗,她很爱狗,先摸摸小狗的头,再顺便帮它取下项圈上的纸条,这应该不是饲主夹的吧。

纸条被折成小小一张,上面似乎有字,她随手把纸条打开。

9

抬眼看向那座灰s建筑物,玻璃窗发s的y光便s进眼睛,七尾行成皱起眉头,把刚摘下的太y眼镜重新戴上。

“又要戴喔?”身旁的坂本说。

“最近,眼睛疲劳得很,春天的y光太刺眼了。”

“是因为宿醉吧?你身上有点酒臭。”

“不会吧。”七尾以右手遮嘴,呼了一口气。

“昨天也去新宿?”

“我哪会去那种地方啊,在附近的便宜酒吧喝喝就算了,大概是便宜货喝太多了。”

“拜托节制一点,不然叫人的时候动不了哦。”

“想也知道,怎么可能会叫到我啊!就算叫到,也都是这种杂事。”他的下巴朝建筑物扬了扬,大门口挂着帝都大学医院的招牌。

“是不是杂事,现在还不知道吧。”

“杂事啦!一知道不是,就会把我踢出去了。不过你大概会被留下来。”

坂本一脸厌烦地叹了一口气。

“反正,先把太y眼镜拿下来吧。医生这种人,自尊心都很强的,要是惹毛了他们,以后就麻烦了。”

“进去再拿啦。”七尾再度往前走。

走进玄关,再往前就是服务中心的柜台,一名年轻女子坐在后面。七尾看着坂本朝柜台走过去,便朝四周环视了一圈。

很久没上大医院了,虽然是平常r,候诊处几乎没有空位,付费柜台前也是大排长龙,他再度见识到生病的人果然很多。

他正望着位于楼层正中央那座莫名其妙的艺术品,坂本回来了。

“柜台小姐叫我们去事务局。在隔壁栋,走回廊可以直达。”

“叫人家过来,也不会出来接一下啊。”

“你看过有人欢天喜地出来迎接警察吗?把太y眼镜拿掉啦。”坂本转身率先而行,一副受不了前辈老是不正经的德行。

七尾噘起下唇,摘下太y眼镜,放进西装内袋。

穿过零售店与自动贩卖机并陈的走廊,他们看到一扇标示着事务室的门。一进门,里面有几张并排的办公桌,数名男女坐在椅子上。

一名男职员起身,走向七尾他们。“请问有什么事?”

“我们是警视厅的人。”坂本说道。

男子的脸s变了,说了声请稍等,便消失在后方。

七尾环顾室内,其他人似乎怕他搭话,纷纷面向下方。

刚才离开的男子回来了。“这边请。”

他们被带到后面的会客室。隔着茶几,与一名刚迈入老年的男子及另外三名男子相对。

彼此简短地做了自我介绍。老人姓笠木,是这家医院的事务局长,另外三人是该辖区的中央署刑警,姓儿玉的警部补似乎是领头。

“警视厅的刑警也特地来一趟,这么说,恶作剧的可能x很低了?”笠木看着儿玉问道。

“现在还无法断定。”儿玉摇摇头,向七尾他们瞄了一眼。

“不过为了预防万一,我们署长判断,最好先和警视厅联络,再决定今后的方针。”

“哦,原来如此。”笠木的黑眼珠晃了一下,似乎象征着内心的感受。

“那么,可以借看一下那封恐吓信吗?”坂本说道。

儿玉把放在一旁的影本拿给他。“实物已经拿去鉴识了。”

“影本就可以了。”坂本伸手接过,七尾也探过头来。

实物似乎折过,有好几条纵向折痕,上面有一段文字,像是直接写在这些折痕上似的,看似由印表机列印的那段文字并不长:

敬告帝都大学医院相关人士:你们无视于医院内部再三发生的医疗疏失,完全没有将这些事实公诸于世,这种行为形同轻视患者的生命与人权,更是轻视人们对医疗的信任。立即公开所有疏失并向社会大众道歉,否则我们将亲手破坏医院。若因破坏而出现被害者,你们将要负起全责。

警告者

“内容相当偏激。”坂本说,“有没有什么线索?”

事务局长摇摇头。“我们完全不明白信上指的是什么。上面说有医疗疏失、刻意隐瞒等等,全都是捏造的,只能说是故意找医院麻烦。”

听到这几句话,七尾哼了一声。

笠木不悦地看着他。“怎么?”

七尾擦了擦人中部位。“就算医院方面不认为是医疗疏失,还是有人相信出过这种事吧。”

“什么意思?”

“你应该也明白,医院和患者双方,有时候在认知上是不同的。”

“你指的是,患者自以为某些治疗结果是医院的疏失,这一类的例子吗?”

“是不是‘自以为’就不清楚了。好比患者不幸身亡,家属和院方对于死因的看法有所出入,这种情况不是也有可能发生吗?”

事务局长j抱着双手,注视着七尾。那种视线以“瞪”来形容更为贴切。

“的确,患者不幸过世时,是会发生院方被追究责任的例子。”

“我指的就是这种情况。”

“但是,”笠木板着一张脸,“遇到这种情况,家属应该会先向院方反应,这在其他医院经常会演变成医疗纠纷,但是,我们目前并没有这类问题。”

“你是说,没有家属抗议吗?”

“没有。”

“可是,既然如此,那就不该出现写这种东西的人吧?”

“所以我才说,怎么想都是故意在找医院麻烦,是很恶劣的恶作剧。”笠木将视线从七尾身上移开,对管区的刑警们露出投诉的神情,看来是在寻求支持。

“这是谁发现的?”坂本问道。

“我们的医师,不过是住院医师。”

“大名是?”

“她姓冰室,冰雪的冰,室蘭的室。”

“可以见个面吗?”

“关于这件事,这几位刑警先生也这么说,但她人正好在手术室……”笠木看看手表。“差不多该结束了,请稍等一下。”

笠木暂时离开房间。七尾拿出烟,因为他看到茶几上摆了烟灰缸,烟点燃没多久,笠木便回来了。

“手术好像结束了,不过冰室为了观察术后状况,还在加护病房里。可以请各位再等一下吗?我已经j代她一有空就过来。”

“你说的住院医师,就是所谓的intern吗?”

笠木对七尾的话摇头。“现在已经不这么说了,很久以前就废止了。”

“可是,他们就跟见习生一样吧?”

笠木很不高兴,皱起眉头。“住院医师都是通过国家检定资格,是名副其实的医师。”

“是吗?可是,算是新人吧?这种人也可以动手术吗?”

“当然是跟指导医师一起。不过,就像我刚才说的,他们是通过国家考试的医师,在技术上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实务经验比较少。”

“话是这么说,有这种缺乏经验的医师在场,就算是动手术的患者本人,或是患者家属,难道都不会不安吗?万一手术不顺利,他们也可能会猜测这是造成不幸的原因。”

笠木不耐地将嘴角一撇。“我们不会把攸关手术成败的重要部分j给住院医师,都是让他们做辅助x的工作。”

“即使事实如此也一样。当患者身亡时,家属会怎么想?一定是因为医疗团队里有菜鸟,手术才会失败——他们难道不会有这种想法吗?我现在指的不是事实怎么样,我的问题是家属会如何质疑。也就是说,像这种东西,”七尾拿起茶几上的影本,“也许是出于一场误会。”

“如果是这种情况,应该会先向医院抗议吧!可是,这种投诉我们现在连一件都没收到。”

“现在没有是什么意思?是指这家医院成立以来一次都没有吗?”明知不可能,七尾还是这么问道。

“如果追溯到很久以前,也不见得没发生过。”笠木说道,似乎对于刑警纠缠不休的问感到无比厌烦。

“现在没有?”

“至少我没这方面的消息。”

“会不会是忘了?有时候,院方会当成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处理掉了,遗族却念念不忘。”

“这种事……”

正当笠木词穷时,敲门声响起,及时为他解围。笠木回答请进,门开了,出现一名身穿白袍的年轻女子,年约二十五岁,可能是因为头发向后扎起的关系,眼角有些上扬。

“不好意思,这么忙的时候要你过来。”笠木对她说道。

“这位是住院医师冰室,现在在心脏血管外科研修。”笠木向刑警们介绍。

七尾和其他刑警纷纷起身,行了一礼。他们没想到来者是女x,因此有些手足无措。

“没想到是女医生。”管区刑警儿玉说,仿佛为一群人的心情代言。

女住院医生对这一点没有任何回应,以严肃的表情在刑警们的正面坐下,眼光朝向茶几上的恐吓信影本,她当然知道自己被叫来的原因。

“那么,”坂本拿起影本,“据说是你发现这封信的实物,没错吧?”

“没错。”她回答,声音低沉而冷静。

“可以请你说明一下当时的状况吗?”

她点点头,开始叙述——值完班准备去吃早餐,才刚走出医院,便发现一只狗被系在脚踏车停车场,项圈上夹了一张纸。

“里面写的内容不太寻常,我认为不能置之不理,便与指导医师商量。最后决定向事务局报备,便把信送过来。”

“你发现这张纸的时候,附近有人吗?”坂本问道。

“我想应该有。那时候诊疗时间已经开始了,也有患者陆续来医院。”

“你把纸条从狗项圈拿下来时,有没有人正在看你,或是停下来呢?”

她稍微沉默了一下,摇摇头。

“不知道,我没注意。”语气坚定,大概是认为这时候说话不能模棱两可。

“这张纸,你是徒手拿的吧?”坂本加以确认。

“是的。”

“呃,关于这件事,”儿玉c嘴,“稍后,我们可能需要采医生的指纹,方便吗?”

“可以。”冰室住院医师以平板的语调g脆地回答,看着坂本,像在等候下一个问题。

这种大美人也会想当医生啊——七尾听着他们的对答这么想。可能是没化妆的关系,气s看起来不太好,身材略微瘦削,甚至给人不太健康的印象。但是,与刑警们相视的目光强而有力,显示内心有着坚强的意志。

同时,七尾心里想着另一件全然无关的事。

我在别的地方见过她——

10

喝了一口即溶咖啡,元宫叹了一口气。

“最近比较少了,不过这类恶作剧很常见。我认识的一个外科医生,就收过寄到家里的恐吓信,上面没署名,不过他知道是谁g的,是一个动了癌症切除手术之后情况恶化死亡的患者的家属。那名患者的癌症已接近末期,不管动不动手术,存活率都很低,院方明明事先讲清楚了,可是等到人真的死了,家属还是怪起医生。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啦。”

“那封信,是患者死于这家医院的家属写的吗?”夕纪小声问道,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人,恐吓信的事还没告诉护士。

“不见得是家人,不过一定是关系很密切的人,像是恋人、好友,或是恩人吧!大概是认为重要的人被这家医院杀了。”

元宫的语气和平常一样冷静,视线正落在他负责的患者病历上,表明比起身亡的患者,他更在意活着的患者病情。夕纪当然也同意这种想法,她到这里研修之后,也有好几名患者被殡葬业者送出去,其中有不少人与夕纪多少接触过。但是,夕纪每次都没有多余的心力难过或沮丧消沉,因为新的病人接二连三地出现。她深切地体认到,医生的义务就是尽可能救助更多人,正因为有救不了的病人,才更希望全力治疗有救的病人。

夕纪实在无法把那封恐吓信当做纯粹的恶作剧,或许是因为发现恐吓信的冲击太大了,但她很在意其中的用词。自称“警告者”的犯人,在文中用了“破坏”这个字眼。若不公开一切疏失并道歉,就要破坏医院……

如果是恶作剧的恐吓信,会用这样的字眼吗?夕纪忍不住揣测。不仅是医院,在恐吓某些建筑物里的组织时,常用的字眼是“放火”。我要放火烧你家、要放火烧学校,要放火烧公司……,如果是这种用词,也许就不会这么在意吧。夕纪这么想。

为什么要用“破坏”这个字?不是放火,不是爆炸,刻意选这种字眼,让她不得不认为其中别有含意。犯人是不是有什么具体计画?是不是根据那个计画,“破坏”才是最恰当的动词?

当然,她也明白自己再怎么想都无济于事,只能期待警方克尽职责。院方必须面对往后如何处理的问题,但住院医师没有c手的余地。

门开了,西园走进来。他刚才应该正与其他教授召开紧急会议。

西园一脸凝重地在椅子上坐下。

“你后来有没有跟谁提过?”他问夕纪,应该是指恐吓信吧。

“没有。”

“山内呢?他还在学校那边吗?”

“没有,刚才还在这里,现在在加护病房。”

“跟他说了吗?”

“还没。”

“是吗!那好,待会儿我来跟他说。你们以后也不要提起,拜托了。”

夕纪回答知道了,元宫也默默点头。

西园的指尖在桌面敲了几下。“真是的,就是有人乱来。”

“会议上怎么说?”元宫问。

“大多数都认为是恶作剧,我也这么认为。最近并没有过世患者的家属来投诉。”

“刑警先生的意思是说,不仅要看最近的,也必须考虑以前的例子。”夕纪表示意见。

“话是没错,但问题来了,为什么到现在才提?不管怎么样,在做这种事之前,不是应该会先来投诉吗?”

“这就不知道了……”夕纪低下头。

有时候就是无能为力啊——其实,她想这么说。即使对医院或医师存疑,没有证据就无能为力。即使稍有凭据,也没有对抗医院这堵高墙的能力。

就像当时的我一样——夕纪想起父亲的葬礼。

“一定是恶作剧。”元宫说,“如果是认真的,就不会塞在小狗的项圈里。塞在那里,什么时候会掉也不晓得,就算没掉,饲主也有可能不看内容就丢掉,一般都是寄到医院。”

“也许怕会留下邮戳。”夕纪说道。

元宫微微挥手。“稍微绕点远路,去一个无地缘关系的地方投递就行了。既然连这点力气都不愿意花,那就表示对方根本不是认真的。”

“其他教授也表示了同样的意见。我也认为夹在小狗项圈的这种做法,给人一种漫无计画、临时起意的印象。不过,就算是恶作剧,确实有人对这家医院怀有恶意或敌意。而且,这个人也可能时常进出医院,我们必须提高警觉。”

“要怎么提高警觉?”元宫问道。

“只能先加强警卫了。”

“会议只决定了这些吗?”

西园j抱着双手,低声沉吟。“问题是要不要告知患者。万一这不是恶作剧而出事的时候,会被质问当初为何要隐瞒。可是另一方面,是否应该告诉患者,实在很难判断。”

“告诉患者,等于是公开。”

“一点也没错。不仅是住院患者,也必须告诉来医院的人,否则会被认为不诚实。但是你们也明白,这种事情很不实际。”

“由于我们发现这种内

第 104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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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也没错。不仅是住院患者,也必须告诉来医院的人,否则会被认为不诚实。但是你们也明白,这种事情很不实际。”

“由于我们发现这种内容的恐吓信,所以请各位做好心理准备再来本院?!这样的确很不实际。”元宫大摇其头。

“在住院患者这方面,即使向他们说明状况,他们应该也不知如何是好吧。不过,也许有人想出院。”

“能立刻出院的人,不必等到这种事发生也早就出院了吧。”

“正是。有时候大惊小怪,反而会让患者不安,加重病情,这才可怕。院长和事务局长认为不应该通知患者。”

元宫苦笑,抓抓后脑勺。

“笠木先生很可能会说‘什么公开!不予考虑!’。他对维护医院的形象很敏感。”

“笠木先生怕的应该是闻风而至的媒体。他说,要是恐吓信的内容被公开,社会大众便会开始揣测医院是不是真的隐瞒了医疗疏失。我想,这未免太过神经质了,不过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那么,目前是决定要不要告诉患者了?”夕纪加以确认。这一点很重要,因为她不太懂得如何在有所隐瞒的情况下与患者接触。

“现阶段,是的。”西园缓缓地面向她。“如果是恶作剧就没有问题,万一不是恶作剧,犯人也不会立刻采取行动,应该还会再送来同样的恐吓信。”

“如果没送来呢?”

“一定会送来的。”元宫c嘴。“依照恐吓信的字面上来看,犯人的目的不是破坏医院,而是要求医院公开一些资讯,如果医院没有任何回应,一定还会再次警告。到时候,用的手法可就不能当做恶作剧一笑置之了。”

“在患者的应对方面,也必须视第二次的恐吓内容调整吧。最重要的是,不能连累患者。”

“我倒觉得不会有第二次恐吓,这一定是恶作剧。”元宫轻轻摇头。“对了,您要我们别提这件事,目前还有什么层级的人知道?”

“所有教授当然都知道了。每一科的人,只有在教授判断有需要时才告知。不过,医院外部的人就不用说了,连内部的人都要极力保密,这一点是大家一致同意的。因为这类传闻散播得很快,而且还会被加油添醋,很难处理。”

“我们科要怎么做?”

“刚才有提到,我想先告诉山内,他也是冰室的指导医师,事件的后续处理和冰室有关,他不知道恐怕会有所不便。”

“说的也是,警察可能还会再来问话。”说着,元宫看向夕纪。“住院医师本来就已经够忙了,你可要辛苦了。”

夕纪没说话,微微一笑。她内心的确不是没有麻烦上身的想法,但也认为若非自己发现了恐吓信,恐怕自始自终都不会知道这件事。因为就某种层面而言,医院并不会把住院医师当成自己人,遇到这种情况,难免会产生一股莫名的疏离感。一念及此,她便庆幸还好发现的人是自己。

西园站起来。“你们两个我大可放心,不过还是提醒你们,绝对不要泄漏出去。还有,事务局说若是发现可疑人物,要向他们通报。”说完,西园露出苦笑。“只不过,什么样的人叫作可疑人物,也是一个难题。”

西园朝门口走去,但似乎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夕纪。“冰室,你可以来一下吗?”

“什么事?”

“一点小事,边走边说吧。”西园走向走廊。

夕纪离开办公室,跟在他身后,再连忙追上,走在他身边。

“岛原先生的手术要稍微往后延。”

“是吗?”

“血糖太高了。那位大老爷,有偷吃过量美食的嫌疑。”

“因为来探病的人很多。”

“你也替我说说他,虽然他不见得会听住院医师的话。”

“术前检验有问题的,只有血糖吗?”

“数据上只有这样。不过说实话,事务局也希望手术延期。”

“事务局?”

西园迅速扫视一下四周。“好像是担心那封恐吓信。即使是恶作剧,就怕岛原先生事后会质问,为什么在接到恐吓信的时候还动刀。事务局希望手术最好延到整件事确定是恶作剧之后。”

夕纪点点头。这的确是事务局的人会有的顾虑。“手术安排在什么时候?”

“目前考虑下星期五,这样就延了整整一个星期,只能祈祷在那之前可以确定这一切是一场恶作剧。”

“好的,我知道了,您要j代的就这些吗?”

“工作上的事就是这些。”西园站定,再次扫视了四周,表情稍微柔和了一些。“后来,你和你母亲通过电话了吗?”

“后来”指的是那次聚餐之后吧。

夕纪摇摇头。“没有。”

“是吗?那天没什么时间,我还以为你们事后详细谈过。”

“我没时间,因为医院很忙。”

西园叹了一口气。“也许吧。其实,我也想跟你好好聊聊。不过,短期内显然抽不出时间,等你的研修期结束再说吧。我想,你也有很多话要跟我说。”

夕纪不作声,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就这样,你可以回去了。”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是关于那封恐吓信的。”

“什么问题?”

“那段文字……,关于医疗疏失的话,有没有教授知情?”

“没有啊,在刚才的会议里没有人提到。怎么了?”

“没有,没什么。失陪了。”

夕纪行个礼,转身离去。一边走,一边在内心质问:你也是吗?当你被问到医疗疏失时,真能问心无愧地说没有吗?回溯到遥远的过去时,难道不会发现有些事情让你心虚吗?

或者那不是疏失?不是疏失,而是蓄意?

她的内心再度泛起负面的想象。

11

约会地点是一家咖啡店,离表参道的十字路口步行约几分钟。望已经占好了窗边的桌位。

穰治一到,望便看着表。“迟到五分钟。”

“抱歉,老板突然要我加班。”他竖起一只手,摆出道歉手势。

望约会几乎从不迟到,穰治不知这算不算是护士的职业病。望因为自己守时,所以也希望穰治守时,不过,还不到啰嗦的程度。

穰治向服务生点了啤酒之后,燃起一支烟。

“今天怎么样?”他佯装若无其事地问道。

“什么怎么样?老样子啊。”望把茶杯端到嘴边。

“很忙吗?”

“嗯,不过,算比平常轻松一点吧。没有手术,也没有患者病情突然恶化。”

“平安无事的一天啊。有没有什么有趣的意外之类的?”

望眯起眼苦笑,两颊出现了酒窝。“那可是医院耶,才不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反正不是为了动紧急手术手忙脚乱,就是突然有重伤患者被抬进来。不过,这种事一天到晚都有,没有什么意外的感觉。”

“也就是说,”穰治凝视着她,“今天一整天什么事都没发生,也算是一种意外了。”

“啊,或许可以这么说。”望颇有同感地点点头。

啤酒送了上来,穰治喝了一口,判断望应该没说谎。看来,帝都大学医院今天并没有发生什么s动。

当然,仅是因为望这些护士没有得到消息而已,至少医院的高层人士一定聚集讨论过了。

穰治回顾这天早上,觉得那封恐吓信被女医生发现真是失算。他把那张纸塞在腊肠狗的项圈,躲在暗处监看。按照计画,应该是由饲主发现。

但实际上取下那张纸的是女医生:就是望带他潜入手术室的那天晚上,在电梯前遇到的那个年轻女医生。

她当场就把那张纸打开了。然后,惊慌失措地转身跑进医院。

既然她是住院医生,大概会去找指导医生之类的人商量吧。而接手这件事的人会怎么处理呢?通常都会向医院的负责人报告才对。

接下来,他就无法预测了。照理说院方应该会报警,但若是怕传出去有碍名声,或认定这是一场恶作剧,很可能暂且观望。他很想问问望有没有在医院里看到警察,却想不出借口。

无论如何,院方目前似乎不打算公开恐吓信。穰治猜想,他们现在一定正在设法分辨那到底是不是恶作剧。

正当他绕着这些念头打转时,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来。“对了,上次那个有用吗?”

“上次哪个?”

一听穰治这么问,望便不满地嘟起嘴。“就是手术室呀!人家千辛万苦带你进去,还让你拍照!”

“哦,那件事啊,抱歉。有用啊,很有用,真的很感谢你。”

“嗯,那就好。”

“你偷偷带我进手术室,有没有被发现?”

“倒是还好,没有被念到这件事。”

“没有被念到这件事?那被念了其他事吗?”

“对啊。那时候不是差点被发现吗?我一急,就骗说在找耳环,这件事后来一直被那个大婶婆拿来说嘴。”

“这样啊,那是我对不起你了。”穰治诚心说道。

“又不是穰治的错。那个大婶就是讨厌我,就算没有这件事,她还是会找别的借口来刁难我的。护士的世界都是女人,什么花样都有。”

望的话题,最后都会扯到抱怨工作上,穰治默默倾听,当成是自己的差事。

望把玩着茶汤匙,叹了好大一口气。

“啊——啊,这种事得做到什么时候啊?我还以为护士是个更酷、更能帮助别人的职业呢。”

“你是在帮助别人啊,在保护生命。”

望却焦躁地摇摇头。“是在保护生命,但感觉保护医院的面子更多。还有,得花很多心思来保持人际关系微妙的平衡。我跟你说过菅沼大姐和松田阿姨的事了吧?”

“听过好几次了。”耳朵都快起茧了——这句话则吞了下去。“她们的关系很差,两边都想把别的护士拉过去对不对?然后,因为你没有加入任何一边,她们就刁难你。”

“也不是说刁难,就是得小心翼翼的,很麻烦。不过啊,听说每家医院都是这样。我听在其他医院工作的朋友讲起来,大家也都遇到同样的情况。”

“那就没办法了。要是嫌麻烦,不如选边站好了?”

“能那样我就不用这么辛苦了。那样保证会被另一边的人攻击。”望露出厌倦已极的表情,双手在桌上撑住脸颊。“我觉得自己还是不适合现在的工作,要看患者的脸s我还能了解,可是竟然还得看其他护士的脸s,实在太可笑了。”

穰治什么也没说,只是喝他的啤酒。若是“不然你想怎么样”之类的回话会让她继续讲下去,他是打死也不会说的。不过,不用他说,望也会提起那句老话。

“可是,不工作就没办法生活,真的,想到将来就好闷。穰治,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来了!不能说我哪知道,穰治假装用心思索。

“你还年轻,不必这么急着下结论吧!再忍耐一阵子看看,一定会有好事的。”

“什么嘛!说得好像跟你没关系。”望瞪着他。

“我的意思是说,不管在哪里工作,都会有同样的烦恼。”他把啤酒喝完,看了看时间。“差不多该走了吧,我饿了。”

“真是的,穰治一点都不了解我的心情!”望一脸失望地说道,便拿起身边的包包。

望的心情,穰治再了解不过了,她是籍着抱怨工作来确认他有没有结婚的打算。

“对了,岛原老头还好吗?”他边拿账单边问。“还会用s咪咪的眼神看你吗?”

“岛原总一郎?很好啊!不过,手术好像延期了,手术室的护士说的。”

本来朝收银台走去的穰治,这时转身俯视着望。“延期?什么时候?”

“下星期四或五……”

“星期四?星期五?哪一天?”穰治抓住望的肩膀。

望莫名其妙,皱眉讶异地抬头看他。“穰治,怎么了?”

“啊,没事……”穰治放开手,挤出笑容。“我怕他会对望乱来,像这种s老头,我巴不得他赶快出院。”

这是个很牵强的理由,但望却笑了。“放心吧,他没有对我乱来。不过,我好高兴哦!没想到穰治这么担心我。手术的r期,下次遇到那个护士,我再问她。”

穰治点点头,便走向收银台,望伸手勾住他的手臂。在柜台付钱时,她也小鸟依人似地站在他身旁,完全不知他心怀鬼胎,还梦想着幸福的未来,相信他们总有一天会结婚。

她的梦想幻灭的r子,也延后了一个星期。这件事,只有穰治知道。

12

夕纪在办公室整理患者术前资料时,菅沼庸子开门走了进来。

“冰室医师,事务局要你过去一趟。”每个字都带刺。这个护士对夕纪的态度总是有些高高在上。

“事务局?会是什么事……”夕纪低声自语,但听在菅沼庸子耳里显然并非如此。

“我哪知道,我只负责传话。他们好像把护士当跑腿的,人家到事务局可是有重要的事。”

看来,她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夕纪默默起身,正准备离开房间时,菅沼庸子叫了声“冰室医师”,又走过来。

“今天早上你和元宫医师在那里窃窃私语,你们在说什么?”

她一定是指夕纪找元宫商量恐吓信的事吧。那时候,元宫正在和菅沼庸子说话,夕纪叫住他,把他带到另一个地方看恐吓信。此举肯定让菅沼庸子心里不痛快,全心脏血管外科的人都知道她对元宫有意思。

夕纪觉得很麻烦,但又不能不解释。当然,她不能说真话。“我找元宫医师商量这次出院患者的事情,因为我有些细节不明白。”

“哦!”菅沼庸子不满地撇了撇嘴角。“这种小事也要找元宫医师,不太好吧!告诉你,我可是在和医师谈重要的事。”

“啊,对不起,以后我会注意的。”

“我就说嘛,每次住院医师一来,就一堆麻烦。”

菅沼庸子叹了一大口气,先行离开,夕纪目送她的背影,耸了耸肩。从某方面来看,住院医师的地位比谁都低,连对护士也得小心翼翼,生怕得罪她们。

话说回来,事务局会有什么事……

恐怕是和那封恐吓信有关,但该说她都说了,除此之外,还会有什么事?

事务室里还有几个人,笠木也在内,他一看到夕纪,便招手叫她到房间角落。

“抱歉,你这么忙还找你过来。其实啊,那个刑警白天又来了,好像姓七尾吧,警视厅的刑警。”他悄声说道。

“请问找我有什么事?能说的我都说了。”

“我也这么讲,但是对方就是要见你,还说少问了一些问题。警察就是这样,同样的事情要问好几次。”他的口吻俨然以前也和刑警打过j道。“虽然麻烦,不过,你可以和他见个面吗?如果时间拖太久,我会去敲门。”

“知道了。不要紧的,只是回答问题而已。”

“嗯,回答问题就好,知道吗?”笠木特别强调,似乎怕夕纪多嘴。无论哪家医院,总会有一、两件不欲人知的事。但是笠木多虑了,这种极机密的情报,当然不会传入住院医师的耳里。

夕纪一打开会客的门,坐在沙发上的男子便站起来。她白天也见过这个人,年约四十岁,脸孔略黑,体型精瘦,感觉很像正在减重的拳击手。

“对不起,百忙中还来打扰。有些事情,无论如何都想跟你确认一下。”

“什么事?”夕纪站着问,因为她不想拉长谈话时间。

“请先坐下再说吧?”

“不用,我站着就可以了。”

“是吗?”不知为何,七尾似乎很遗憾地垂下视线,然后又重新看着夕纪。“关于今天早上的事情,我想再详细请教,但在那之前,我可以问一个私人问题吗?”

“私人问题?什么问题?”夕纪皱起眉头,没来由地怀疑:这与自己身为女x有关吗?

七尾舔舔嘴唇后说:“不好意思,请问你是不是冰室警部补的千金?”

一时之间,夕纪没听懂他在问什么。“警部补?不是啊。”

七尾有些意外地歪着头。“不是……令尊不是冰室健介先生吗?”

“我父亲的确叫健介……”

七尾似乎放了心,表情开朗了起来。“果然没错。你可能不记得冰室先生担任警部补时期的事了。”

“啊……”夕纪总算想起来了,父亲曾经当过警察。不过,她几乎没有印象。

七尾似乎察觉她的想法,朝她笑一笑。“想起来了吗?”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是啊,冰室先生辞掉警察的工作,已经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也是个初出茅庐的小毛头。”

“您认识家父?”

“在我派驻的警察署里,第一位带我的前辈就是冰室先生,我们一起工作虽然才一年,但这段期间,他教导我身为一个警察应有的工作态度。”

“哦……”夕纪凝视着刑警。

在这之前,她从未见过健介早年的旧识,完全不知道父亲是个什么样的警察,从事什么样的工作,也不曾对这些感兴趣。她只知道父亲因为工作太忙,身体吃不消才辞职。

“坐吧!”七尾再一次指着沙发。

她在沙发上坐下,因为想多听一些父亲的事情。

“我吓了一跳,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见冰室警部补的千金。”七尾似乎由衷地高兴。

“您怎么知道我是冰室健介的女儿?”

对于夕纪的问题,七尾得意地笑了,好像早就在等她这个问题。

“年过四十以后,开始对自己的记忆力越来越没把握,不过,这下子可以稍微感到安慰了。其实,我最先想到你。”

“我?我们见过吗?”夕纪望着对方那张绝对称不上好面相的脸孔,怎么想都没有印象。

七尾在面前轻轻挥动手。“也难怪你不记得,那时候你还小,而且我想,你根本没有看到我的长相吧。我记得那是在葬礼上。”

“家父的……”

“是的。那天,警察那边也有好几个人列席,因为有不少人受过冰室警部补的照顾,我也是其中之一。”

“原来如此,这方面我完全不知情,家母也没跟我提过。”

“令堂没提过啊……,是吗?嗯,也许吧。”七尾一副心知肚明的语气。

“这话是什么意思……”

“啊,这个,”七尾一时之间似乎有些迟疑,露出了因抽烟而略微变s的牙齿,“冰室先生当警察是在早年时期,令堂可能认为没有必要特地告诉你吧。更何况,当时骤然间失去家里的支柱,令堂考虑的多半都是将来的事,没时间回想过去吧。”

他显然在规避什么。夕纪正思忖他在隐瞒什么时,他却发问了。“你为什么想当医生?”

夕纪笔直地凝视着他。“警察的女儿以医生为目标很奇怪吗?”

“哪里的话,”七尾连忙摇摇头。“只是,你在心脏外科,让我有点好奇。”

他的话令夕纪不由得有所提防。“有什么不对吗?”

“不是的,可能是我想太多了,因为我想起了令尊的病。”

“您知道家父的病?”

“当然了,我记得是大动脉瘤吧?”

夕纪呼地吐了一口气。“是的,您记得真清楚。”

“这是当然的,恩人过世了,毕竟会想知道病名,而且那和癌症不一样,当时我对那种病没有任何知识,还去查了不少资料。话是这么说,现在也只记得是血管上长了瘤而已。”

夕纪垂下视线。很多人都提过父亲的死,但也仅止于一时间的关心,她一直以为现在一定没有人记得病名,谁知眼前就有一个十几年后仍牢记在心的人,令她感到无比欣喜。

“我是不是冒犯你了?还是让你想起伤心往事?”七尾不安地问道。

夕纪抬起脸,摇摇头。“您还记得这么久的往事,我很感激。正式的病名是胸部大动脉瘤,正如您说的,那是一种血管长瘤的病。”

“所以你会以心脏外科医师为目标是因为……”七尾露出探问的眼神。

“您猜得没错。因为家父是那样往生的,所以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忘记……”

七尾相当感动地深吸一口气,微微地摇头。“因为那是夺走令尊x命的病,所以你不想再让其他人死于这种病吗?”

夕纪低着头喃喃地说:“没有您说的那么了不起……”

她总不能说,是因为怀疑父亲死于医疗疏失或遭谋杀。

“真令人佩服。看到现在的你,冰室警部补在天上也会很高兴吧。你已经成为一位心脏外科医生了。”

“不,很遗憾,并不是,我只是住院医师,还在各科实习的阶段,现在只是刚好在心脏血管外科实习,不久又要转到别科。”

但是她的说明,并没有改变七尾佩服的表情。

“这样啊!请你好好加油,我也会支持你的。从葬礼以后,一直对冰室夫人未尽道义,令堂还好吗?”

“很好,现在在工作。”夕纪说母亲在饭店工作。

“真是太好了。女儿这么优秀,令堂一定也很放心吧!我想找时间问候一下,麻烦代我向令堂转达。”

“好的,您是七尾先生吧。”事实上,夕纪也不知道下次和百合惠联络是什么时候,但依然这么回答。

“不好意思,聊私事占用了时间。不过,我没想到事情会和冰室警部补的千金有关。”七尾从上衣口袋里拿出记事本,准备开始原定的工作。

“请问,七尾先生。”听到夕纪叫他,打开记事本的七尾抬起头来。夕纪注视着他的眼睛问:“家父为什么要辞掉警察的工作?”

七尾好像倒抽一口气,可能没料到夕纪会这么问吧,他先是脸s一沉,然后又恢复笑容。“你是怎么听说的?”

“我只听说是因为工作很忙。不过,还有其他原因吗?”

“哦,那的确是一份很辛苦的工作,在体力上的负担也很大……”七尾吞吞吐吐地说道。

“还有别的原因对不对?您可以告诉我吗?在您开始谈公事之前。”夕纪望着他的记事本说道。

七尾抓抓头。“伤脑筋……”

“有这么难以启齿吗?”

“不,”七尾以认真的眼神摇摇头,“绝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是,当时大概不想让你知道吧。再怎么说,这都事关一条人命。”

“有人去世了?”

七尾点点头,似乎决心告诉她。“那时候,我和冰室先生一起值外勤,开着警车在街上巡逻。当时,管区内有买卖强力胶的问题。我们不时接获线报,表示有目击者看到疑似买方或药头活动的迹象。当时,我们盯上某个少年帮派。”

刑警仿佛回想起当时情景,眼神偶尔飘向远方,继续说:“几个人蹲在小巷里,鬼鬼祟祟的。我和冰室先生对看一眼,冰室先生默默点头,以眼神示意我停车。我一停好,冰室先生立刻下车。可是,那群少年好像察觉到声响,开始逃窜。他们的机车就停在附近,当下骑了车逃逸。”

夕纪能够想象当时的情状。同样的情景,现在也经常在电视上看到。

原来这二十几年都没变,她想。

“我们追赶其中一辆机车。因为天s很暗,看不清楚,不过对方看起来像是高中生。他以高速飙车,为了逃逸警车追捕,拼命往前冲。我们警告他很多次,要他停车,但他并没有减速。”

情况如何发展,夕纪也听出来了,她有不好的预感。

“然后呢?”她请七尾说下去。

“他连红绿灯都不看,直接冲过马路,却和一旁开出来的卡车相撞……”七尾叹了一口气。“我们马上送他到医院,但他不久就断气了。后来得知他才念初中,而且刚升上二年级。那群少年在巷子里并没有吸食强力胶,而是在分赃,他们从超市偷东西,连机车也是偷来的。”

一如预料中的情节,夕纪不由得皱起眉头。“家父必须为此负责?”

“当时的确有些问题。因为警察追捕未成年嫌犯时,必须非常小心。虽然不至于受到处分,但冰室先生不久就被调职了,他随即辞去了警察的工作。”

“是为了负责吗?”

“不,我想不是。”七尾很肯定地说,“我曾经问过冰室先生,问他是不是认为当时判断有误。”

“家父怎么说?”

“他明白地否认了。”七尾说。“他说,自己的使命就是保护市民安全,如果对于那些看到警车就逃的人置之不理,等于背弃了使命,而背弃使命,便失去了生存的意义。”

“使命……”

“人生而负有使命,这是冰室警部补的口头禅。”说着,七尾落寞地笑了。

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夕纪心想。

七尾看看表,似乎很在意时间。“可以开始了吗?虽然和你聊冰室警部补开心得多……”

“不好意思。不过,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我想令堂之所以没告诉你,是因为怕你只记得有人因父亲而死,怕你内心因此受伤。”

“我也这么认为。所以对于家母至今从未提起,并不会生气。”

“那就好。”七尾的视线再度落在记事本上。“其实,今天本来应该由另一位坂本刑警来的,可是我发现是你,硬是要来。所以,要是不好好做点事,就很难j代了。”

夕纪微微一笑。对她来说,与其被陌生刑警问话,不如由多少与自己有些关系的人来问,心情也轻松一些。

“关于那只腊肠狗,你是今天早上第一次看到的吧?”

“是的。”

“不过,好像常有人会把狗绑在那里。”

“我想应该是患者,因为宠物不能带进医院。”

“你平常看到狗被绑在那里,都会像今天早上这样摸它吗?”

夕纪摇摇头,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那时候刚好看到有纸条卡在狗的项圈上,觉得那只狗很可怜,才走过去的,平常只是站在远处看。”

七尾一边对她的回答点点头,双手j抱胸前。“果然,这么一来,究竟该怎么解释?”

“请问,有什么不对吗?”

七尾听到她发问,先是有点犹豫,然后才开口。“我怎么想都想不通。先别管是不是恶作剧,我看不出犯人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留下恐吓信,塞在小狗项圈里,这对犯人来说,是一种非常不可靠的方法,可能出点小错那封信就掉了。”

“这一点,我们医师也提过。不过,他推测犯人不是认真的,才会选择这种方式。”

七尾不以为然。“我认为,如果不是认真的,更应该会选择安全而确实的方法。这次的做法非常危险,因为狗会叫,要是狗在犯人塞恐吓信时吠叫,马上会引起周遭人的注意。没人能保证狗乖乖听话,犯人却选择这种方式,为什么?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夕纪也用心思考刑警这席话,而且认为他说的很对。即使是腊肠狗也会叫,那只狗虽乖,但纯属巧合。

“最安全的方法是邮寄,因为邮戳几乎无法成为线索。特地来到医院,对犯人就是一种冒险,假使他有什么理由无法投递,也只要偷偷放进信箱就行了,或是夹在医院员工车上的雨刷也行,方法多的是。所以,我第一个想到的是小狗的饲主。如果你没先发现,那么发现恐吓信的应该是饲主。于是我想,犯人是不是基于什么原因,希望那个饲主发现恐吓信?”

夕纪点点头,刑警的想法符合逻辑。

“我们打电话给附近的兽医院,以地毯式搜索腊肠狗的饲主,虽然花了一点工夫,不过还是找到了。饲主是一名六十三岁的女x,花了三十分钟走到医院,顺便带狗散步,并不是定期看诊。我们瞒着恐吓信的事,问了她不少问题。但无论怎么想,都不太可能与这名妇女有关,她是昨天晚上才兴起到医院的念头,所以犯人不可能预先知道。”

“您的意思是,犯人是那名妇女身边的人……”

听到夕纪这么说,七尾似乎颇为意外地张大了眼,然后笑了。“很犀利,不愧是冰室警部补的千金。不过呢,应该不是。那名妇女独居,而且并未向任何人提起今天要来医院。”

自己想得到的,刑警自然都考虑到了,夕纪这么想。

“接下来就是你了。”七尾说,“实际上发现的人是你,或许这正是犯人的目的。也就是说,犯人知道你会去摸摸绑在那里的狗,才把恐吓信塞在那只腊肠狗的项圈。虽然不知道犯人的理由是什么,但或许他的目的就是让你发现——因为这么想,所以才问了刚才那个问题。”

夕纪心想,这个刑警的头脑真灵光,如果是一般人,一定会把夕纪发现恐吓信当成纯粹的偶然吧,然而连这种事,他也不会视为必然。

“可是,我发现真的是巧合,应该没有人会推算得准。”

“似乎是。所以这么一来,这个问题该怎么解释呢?”七尾抬头望着天花板,又看着夕纪苦笑。“不好意思,我决定回去之后再烦恼。”

“七尾先生,您不考虑恶作剧这个可能x吗?”

“很难说。现阶段还无法确定,是恶作剧的可能x依然很大。在还没找到确切证据之前,不要有先入为主的观点——这是你父亲教我的铁则。”七尾看看表,站了起来。“谢谢你百忙中还抽出时间。”

他往门口走去,但在开门前回过头来。“关于这家医院的医疗疏失,你曾经有耳闻吗?”

夕纪感到很意外,看着刑警。“即使有,您认为我会说吗?”

七尾笑了。点点头,擦擦人中。“我只是问问,不问这个问题,之后可能会被上司唠叨。”

“难为您了。不过请放心,如果听到什么,我会通知七尾先生的。”

“真的吗?”

“我也不想在隐瞒医疗疏失的医院里研修呀。”

七尾以了解的表情点点头,说声那么告辞了,便离开了房间。

夕纪晚他一步走出会客室,笠木快步靠过来,追根究底地询问刑警问了她什么,她又如何回答。她说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再确认而已,之后便离开了事务室。

今天没什么剩下的工作要做。她想,偶尔也早点回去吧。

13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夕纪醒了。这是暌违已久的熟睡,她自我分析,可能是昨晚上床以后想起父亲的关系。

七尾刑警的话,从各个方面来说都很新鲜。她至今从未听过健介在担任警察时期的事,也不关心。

值勤时害死一名少年,这个事实的确让她震撼不已,但按照七尾的说法,她觉得那不能算是健介的错。

人生而负有使命——

夕纪想起什么时候听过这句话了,那是健介动手术的前一天,在病房里对她说的。

“你可不能活得浑浑噩噩哦!只要好好用功,替别人着想,很多事情你自然而然就会懂了。每个人都有自己才能完成的使命,每个人都是怀抱着这使命出生的,爸爸是这么认为。”

夕纪相信父亲是有信念的,在追捕骑车逃逸的少年时,也是因为怀着信念才没有迟疑,虽然最后造成了无可挽回的结果,但父亲一定不后悔吧。

她想起父亲的背影,没有废话,以行动让妻小安心,这便是来自于警察时代的信念。

夕纪准备完毕,徒步走向医院,一来到医院前面,就看到很多上门就诊的患者,夕纪看了看那座脚踏车停车场,今天早上没有小狗被绑在那里,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走过玄关。

正当她在加护病房检查患者胸部x光片和验血资料时,听到有人叫了声“冰室”。夕纪一抬头,西园就站在她面前,已经换上白袍了。

“巡房了没?”

“等一下才要去。”

“那好,在那之前,你先跟我来。”

“去哪里?”

“你来了就知道。”

西园走进电梯,按下六楼按钮,于是夕纪知道目的地了。一般住院患者的病房只到五楼。

在六楼一出电梯,整个气氛都变了。整体空间非常宽敞舒适,地板颜s也不一样。

西园走到走廊最深处,在边间的某间房敲了敲门。

门开了,出现了一名年约三十五岁的男子,穿着深灰s西装,系着咖啡s领带,体型瘦削,感觉不出肌r,肤s白皙,尖削的下巴留着青绿s胡渣。

夕纪还知道他姓冈部,有时候会在这间病房碰面,但彼此从未j谈过。

继西园之后,夕纪也走进病房。在这个比普通单人房大两倍有余的房间里,靠窗处摆了一张尺寸特别大的病床,岛原总一郎身穿黑s运动衫,正盘腿坐在床上。

“真难得,西园医师这么早就来。”体型有如不倒翁的岛原,以洪亮的声音说道。他的外型与冈部形成对比,红润的脸上泛着油光。那张脸转向夕纪说:“住院医师也一起啊!”

从夕纪被引见的那时候起,岛原便从未以正式姓名称呼过她。这号人物恐怕对所有年轻人,尤其是女x都采取这种态度吧。

“感觉如何?”西园问道。

“就像你看到的,生龙活虎,完全看不出哪里不对劲。”

“真是太好了。”

“可是,其实我是抱着一颗炸弹吧?真奇怪。不过,身上有这种东西,总是教人不放心,医生,赶快帮我拿下来吧!”

“关于这件事,岛原先生,我想稍微更改一下手术r期。”

“更改?提早吗?”

“不,要稍微往后延,因为验血的结果不太理想。简单来说,就是血糖有问题。”

岛原的眼神变得冷峻起来。“延多久?”

“一个星期左右。”

岛原总一郎听到西园这么说,脸变得更红了。西园仿佛没注意到他的变化,以平淡的语气仔细说明验血结果。这段期间,岛原也板着一张脸,一副不想理会这种细节的模样。

“只要配合饮食与用药,应该在几天后就会恢复正常数值,之后便可以进行手术。”

西园做了个结论,但岛原锐利的眼神并没有朝着主治医师,而是转向部下冈部。“汽车展是下个月的哪一天?”

“从二十r起一连三天,安排社长在第一天致辞。”

“只剩下一个多月啊。”岛原啧了一声,看着西园说:“如果下周末动手术,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西园摇摇头。“这没有定论,要看术后的状况。有些人可以很早出院,有些人要住院一个多月。”

“这样我很麻烦。”岛原皱起脸。“我希望在下个月二十r之前可以自由活动。其实,我现在就想到处跑了。医生,能不能想办法在这个星期内搞定?”

“没办法。在术前检查结果不符的条件下,没办法开刀。我们在决定动刀之前,必须把病人最差的状况也考虑在内。”

“你说的那些术前检查,不是听说没有明确的标准,每家医院都不一样吗?你们医院的标准会不会太高了点?”

岛原的这番话显然是去打听来的,也许是叫部下调查。现在回想起来,夕纪来抽血时,他总是抱怨着“有必要检查得这么详细吗”。

“在手术方面,我们认为必须在病人同意下才能进行。如果病人无法遵照我们的方针,我们也可以代为介绍其他医院。”西园以平静的语气说道。

“不是啦,我没有反对的意思。”岛原着急了,露出讨好的笑容。“如果是西园医师的指示,我当然会照做啊。我就是因为佩服医生的医术,才来这家医院的,只是我的情况也很为难,工作堆积如山啊!所以才请医生想想办法,打个商量。”

“我们很明白岛原先生的意思,也想配合您的要求,所以,我们才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好,下星期五是吧,那我知道了,可以麻烦西园医师执刀吧?”

“当然是由我执刀。目前计画有两位助手,其中一人就是冰室。”

突然被点名,夕纪一时不知如何反应,楞了一下才急忙行了一礼。

“找住院医师?”岛原脸s又是一沉。

医生向患者说明由她担任助手时,有一半以上的患者会出现这样的反应。明知道这是难免的,但夕纪的自尊心还是会受到伤害。

“虽然是住院医师,但是工作认真,所以才会用她。请相信我。”西园笃定地说道。

岛原勉为其难地点点头。“既然医生都这么说了,应该没问题吧。住院医师,那就麻烦你了。”他看着夕纪,然后举起一只手打招呼。

离开病房后,西园露出苦笑。“要是他知道手术延后的原因是恐吓信,一定会大发雷霆吧。”

“刚才还提到车展什么的。”

“多半是还有新车发表会。我倒是认为社长没有出席的必要,不过,他大概想趁机表现一下吧。有马汽车这阵子的风评好像不太好。”

具代表x的r本汽车公司社长,同时也是财经界举足轻重的人物,与政治家过从甚密,且身为横纲审议委员会的一员——夕纪对于岛原的认识只到这种程度。

“社会地位越高的人越难伺候。”

“倒也不见得。在我看来,他还稍微松了一口气,其实心里很害怕。我说他会大发雷霆,意思是他会假装那么做。”

夕纪不明白西园的用意,没有作声。于是他继续说:“没有人不怕动手术。岛原先生故意表现得

第 105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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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无谓的举动。”

“成功的人不会做无谓的事。他有他的心机,就连手术也能作为建立形象的工具,所以才能当上一流企业的领导人。”

“我会记住的。”

“你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才会接触到这种等级的大人物吧。”

他们搭电梯抵达办公室那个楼层,西园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教授。”夕纪叫住他。

他转身,像是在问她什么事。

“刚才,您说不符术前检查的标准,就不能动手术……”

“有什么问题吗?”

夕纪咽了一口唾沫才开口:“我想,以前的术前检查没办法做得像现在这么详尽,像是立体影像等等,十几年前还没有。”

“所以?”西园的眼神变得有些严厉。

“我想也会有这种情况,把检查不出来的部分假设为最糟糕的情况,然后认定手术的危险x极高,遇到这种情况,教授总是回避吗?”

这是针对健介的手术所提的问题。这一点,西园应该也听得出来。夕纪感觉心跳加快,体温似乎也稍微上升,但她仍然继续注视着西园的眼睛。

“每一次,我都尽了全力。”西园平静地说,“不动刀也是选择之一,当然,有时候并没有这么做。”

“结果呢?您从不认为自己做了错误的选择吗?”

西园直视着夕纪。“我动过的手术不计其数。有多少次,便代表我做了多少次选择,结果通常都在预期范围内。如果预期这种说法不容易懂的话,你可以换成有所心理准备。”

意思是说患者死亡也在预期范围内吗?夕纪正想开口确认时,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西园老师。”是元宫。

夕纪一回头,看到元宫一脸严肃地向西园跑来。“老师,院方请您尽快与教授会联络。”

“发生什么事?”

“就是……”元宫向夕纪瞄了一眼,视线又回到西园身上。“恐吓信,听说又发现新的。”

14

r前已发出警告,却不见任何诚意的回应。若你们认为我方的要求仅是恶作剧,那就大错特错了。

在此再次提出要求:透过媒体公开过去的医疗疏失并向社会大众道歉。

给你们两天的时间考虑,在下个星期r之前依照指示行动,否则我方将会破坏医院。这不是威胁。

警告者

第二封恐吓信是在一般门诊的候诊室发现的,发现者是一名前来治疗腰痛的五十五岁女x。

患者到帝都大学医院看病时,若是初诊,必须先填写诊疗申请书,并在挂号时提j。申请书放在候诊室角落的柜台,患者在上面填写自己的症状等等资料。

根据发现的妇女表示,恐吓信就放在诊疗申请书的盒子里。

“一开始,我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盒子上明明写着诊疗申请书,里面却没看到我要的申请书,原来是那叠申请书最上面放了一张完全无关的纸。我正想不知道这是什么,仔细一看,上面不是有字吗?我还以为是什么注意事项,一看,竟然是那种内容……,真是吓死了,我就拿给柜台的人。”

在候诊室一旁的咖啡店进行侦讯的七尾,听着这名腰痛的发现者比手划脚、兴高采烈地叙述。看她的模样,一点都不像深受腰痛所苦,点的冰红茶也几乎没减少。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刑警问话,似乎让她异常亢奋。

“排在你前面写申请书的,是什么样的人?”

“咦?在我之前?呃,是什么人?好像是个老年人吧?啊,不是喔,应该是年轻人吧?好像是个长发的女人……,啊啊,我没把握啦!你不能当真。”

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才不会——七尾把这句话忍住了。

“你发现那张纸的时候,四周有没有可疑人物呢?像是一直盯着你看,或是在你旁边走来走去等等。”

这个问题也让她想了许久。“我没那个心情想这些呀!你看那种内容,吓都吓死了,那时候我只想赶快通知医院的人。”

七尾点点头,心想这倒是。看来,从这名女士身上得不到有用的情报。

“真对不起,你明明来看病,却耽误你的时间。往后可能还会向你请教,到时候还请你多多帮忙。”

然而,她似乎还不想结束与刑警之间的对话。“喏,那是什么意思呀?这家医院发生过生命医疗疏失吗?”她悄声问七尾。一脸看热闹、聊八卦的模样,眼神闪现好奇的光芒。

“这个我们就不清楚了。”七尾站起来。

“可是,那样写不是很奇怪吗?一定是出过什么事,有人很不满,才会写那种东西吧?”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医院的事,麻烦去问医院的人。”

“那,那个呢》之前的警告是什么意思?”

“那是……”

“看上面写的,意思好像是说之前也寄过同样的东西给医院,不是吗?那是真的吗?”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店内还有不知情的患者。

“太太,”七尾压低音量,“这是一个很敏感的问题,我们警方认为处理时要非常谨慎,所以必须严守调查机密。换句话说,那封恐吓信是太太您发现的,这一点我们也绝不能泄漏,否则不知道会给您带来多大的危险。”

“咦!我吗?”她按住自己的胸口,不安现于脸s。

“所以,关于这件事,麻烦您不要随便告诉别人。您也不想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人纠缠吧?”

“是啊,那当然了。”

“那么,就麻烦您了。”七尾拿起桌上的传票,快步离开咖啡店。

坂本在店外等候。

“接下来要去事务局一趟。”

“指纹弄好了吗?”他指的是诊疗申请书柜台上的指纹。

“刚才弄好了,虽然医院的事务局不太愿意配合。”

“他们怕事情闹大吧。不过,我想已经太迟了,我跟你保证,那个大婶一定会到处宣传。”

七尾把他和恐吓信发现者的谈话内容讲给坂本听,坂本苦笑。

一到事务局,笠木正在与一个白发老人讨论什么。老人是一个姓小野川的外科教授,好像也是医院院长。

“我们主管很快就会赶来,”坂本说,“和几位谈谈接下来的方针,我想主要是关于如何应付媒体。”

“本院的态度已经决定了。”小野川以强硬的语气说道。

“请问是什么样的态度?”

笠木回答了坂本的问题。“可以公开恐吓信一事,但还不到召开记者会的程度吧。可以的话,想请警方通知各媒体。”

“我想这一点我们可以处理。”坂本回答。

“决定得好g脆啊。”七尾说,话里带着讽刺。

“没办法啊!既然恐吓信是被第三者发现的,隐瞒反而更麻烦,媒体可能会胡乱探问。”

“的确。”七尾一边点头一边想,也许这就是犯人的目的。

15

中塚芳惠的状况很稳定,已从加护病房移至普通病房。虽然发烧还没全退,但血压和脉搏都没问题,当然,意识也很清醒,她本人表示身体有些酸软无力,应该是发烧的关系,没有其他自觉症状。前几天的手术以导管将胆汁排出体外,胆汁的颜s也不差。

她直接面临的威胁是胆管癌,本来不是夕纪负责的,但夕纪还是每天过来看她,因为中塚芳惠以为自己是为了切除动脉瘤住院,而进行胆管手术纯粹是为了治疗胆管炎。负责的医师对她如此说明,夕纪等人也配合这种说法,因此中塚芳惠相信这次的毛病很快就会治愈,待体力恢复后,便能着手治疗动脉瘤。

接下来,夕纪必须对她说明委实相当复杂的病情。然而,肩负这种麻烦工作的不止是夕纪,现在几乎所有医师都为同样的事情头痛。

夕纪在闲聊的空挡确认时间。芳惠的女儿会过来,夕纪正在等她,但她还没出现。夕纪犹豫不决,不知该怎么办,因为不能把时间通通花在这位患者身上。

“中塚女士,其实……”

夕纪正开口时,芳惠的视线望向夕纪背后。一回头,芳惠的女儿正往这里走近。她名叫森本久美,这是夕纪刚才打电话联络时得知的。久美提着一只大纸袋,里面大概是芳惠的换洗衣物。

久美向夕纪点点头,然后观察躺在床上的母亲的脸s。“觉得怎么样?”

“已经没事了,觉得脑袋清醒多了。”

“是吗!太好了。”久美笑着点点头,然后看着夕纪。“医生,你说有事要告诉我们?”

“是的,其实是这样的……”夕纪一边说,一边调整呼吸。

该怎么说明,她已经和元宫等人讨论过,也在脑子里整理过好几次,即使如此,还是需要决心才能开口,因为话一旦说出去就收不回来,不是一句“开玩笑”就可以了事的。

母女俩不安地望着夕纪,一脸担忧,害怕她会针对芳惠的病情宣告什么不幸的消息。

“其实是关于出院r期。”

夕纪的话让久美露出困惑之s。“还是非得早点出院吗?”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夕纪摇摇手,“因为医院遇到一点麻烦,我们认为中塚女士或许希望早点出院。”

久美与母亲互看了一眼,再度面向夕纪。“怎么回事?”

“说麻烦可能不太恰当,其实是……,有人对医院有不太好的企图。”

连她都觉得这种说明很啰嗦,但要提到核心部分,必须采取一些步骤,因为情况是中塚母女万万想不到的。

夕纪轮流看着这对母女,以低沉的声音说:“医院收到了恐吓信。”

中塚芳惠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可能是因为听到的字眼实在太过突兀,一时之间无法会意。久美似乎也一样,表情空d地看着夕纪。

“恐吓信……是吗?”久美确认般地说道。

“我想是恶作剧……不,恶作剧的可能x很高。”夕纪连忙订正。元宫叮咛过,千万不能把话说死。

“是什么样的恐吓信?”久美的脸s终究沉了下来。芳惠好像也会意过来,惊讶地睁大了眼。

“详情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听说好像要毁了医院。”

“毁了?”

“这个嘛,”夕纪歪头故作不解,“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要用破坏这个词,也是元宫的指示。元宫到事务局学了一套如何向患者说明的方法。她很清楚事务局的用意,如果医师对患者的说明不统一,将会造成混淆。

“为什么要毁了医院?”久美继续追问。

“不知道。总之,好像是一封莫名其妙的恐吓信,也许只是恶作剧,可是又不能完全不理会,所以我们才像现在这样,把情况告诉住院患者。”

“哦……”久美不知如何是好,看着母亲。芳惠没有作声,眨了眨眼。

“以前,新g线的办事处好像也经常接到恐吓电话,说车上被装了炸弹。那时候,新g线即使认为是恶作剧,还是采取了必要程序,就是先在某站疏散车上的所有乘客,彻底检查过车厢,才让乘客上车。实际上,好像也从来没找到过炸弹。”

“哦,这我也听过。”芳惠以略带沙哑的声音说,“我有个朋友搭新g线hikari号,却在小田原被赶下车。我朋友很生气,说那些脑袋不正常的人想要扰乱社会,就打那种电话,实在是制造麻烦。”

“可能是那一类的恶作剧。”

“哎呀!”芳惠皱起眉头。“真伤脑筋。”

看到她的反应,夕纪心想,事务局想出来的方法似乎不坏。举新g线这个例子,也是元宫教的,据说是事务局为了让医师们对患者说明所想出来的例子。想必是为了给听者一种印象,让人以为这种恐吓在其他行业也经常遇到,只是医院这次不巧被盯上而已。

“所以医院也决定要采取相同方式……”

“要我们先离开医院?”久美问道。

“不,不是的。”夕纪双手齐挥。“医院和新g线不同,有些人可以马上离开,有些人却不行。应该是说,几乎都是无法立刻离开的人,每个人都是因为病症才住院的。”

“那我们该怎么做?”

夕纪摇摇头。“站在医院的立场,不会要求患者离开。我们会照常治疗,只是希望大家理解这个状况。我们会加强警卫,而且警方已经在调查院内有没有可疑物品,或是有没有可疑人物进出。但是,这样还是不知道恐吓者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站在医院的立场,不能对大家隐瞒这件事,而且在通知大家之后,如果患者另有打算,院方也会尽力配合。”

好一番迂回的说法。“站在医院的立场”还说了两次,夕纪自己都感到厌恶。这番话的用意,是万一发生了什么事,可以模糊责任归属。当然,这也是元宫的指示。

“如果患者另有打算,意思是……”

“如果希望提早出院,我们会努力达成这个目标。而中塚女士的情况相较于其他患者,是比较容易达到的,最快明天就可以出院。现在胆汁的导管还在体外,但只要稍作处理并不会妨碍r常生活。”

母女以迷惑的神情互看对方。

“妈,怎么办?”

“这……”芳惠从枕头上抬起头,看着夕纪。“反正是恶作剧吧?”

“这就不知道了,如果不是就麻烦了。”

母女俩静静地思索着。也难怪,在这种状况下出院,患者本人和身边的人都不轻松。

“两位决定之后请告知我们,跟护士或我讲一声都可以,我们会立刻处理。”

上级特别提醒,话里不能出现“慢慢想没关系、不必立刻答复没关系”之类的字眼,因为如果给患者时间考虑,却在这段期间内出事,院方就必须负责。

芳惠看着夕纪问:“医生觉得呢?”

“我……吗?”

“这种事,问这个医生有什么用啊!”久美的声音拔尖。“反正,先跟我家那口子商量过再说。”

她一定是想到若让母亲出院,会被丈夫责怪。

“那么,事情就是这样。”夕纪点头致意,准备离开病房。

“请问……”久美叫住她。“是要钱吗?”

“钱?”

“不是收到恐吓信吗?说要毁了医院。对方没有提出勒索吗?”

这个直接的问题,令夕纪招架不住。她也向其他患者做了同样的说明,却没有人针对这一点提问。

夕纪摇摇头:“我没听说。”

“那,歹徒没有提出任何要求,只说要毁了医院?真奇怪。”

久美的语气变得像自言自语,所以夕纪再行了一礼,默默离开病房,在走廊上边走边叹了一口气。

公开医疗疏失并道歉——这就是犯人的要求。然而,院方指示不得告诉患者,因为会被曲解为这家医院曾发生过医疗纠纷。

但是,夕纪无法释怀。要说就说清楚,要瞒就瞒到底,并为因此发生的事情负全责,她认为这样才是正确的做法,医院应该是这样的组织,不是吗?

院方之所以决定向患者说明恐吓信一事,也不是基于以患者安全为优先考量,而是因为若患者透过媒体得知此事,肯定会质问院方为何隐瞒实情。

夕纪闷闷不乐地搭电梯来到一楼,在零售店买了罐装咖啡,正准备回办公室时,听到背后有人叫“冰室医生”。

一回头,七尾举起一只手走了过来。

“休息吗?”他问道。

“嗯,休息一下。七尾先生在查那件事?”

“是啊。”他的表情转为严肃。“医生也很辛苦吧,已经跟患者说明过了?”

“刚刚才说明过。好累,说明好困难。”

“是啊,不能一五一十说吧。”七尾别有含意地苦笑,显然很了解夕纪的苦恼。

“警方掌握到线索了吗?”

一听到夕纪的问题,他的表情立刻沉了下来。

“现在正在收集目击情报,但是没有人注意到别人。也难怪,来医院的人烦恼自己的病都来不及了。”

“听说是混在诊疗申请书里?”夕纪确认四下无人之后,小声地问道。

七尾点点头。

“这个人的作风很大胆。据说诊疗申请书每天早上都会补充,现在已经有人证实今天早上补充时,并没有看到那个东西。也就是说,恐吓信是在那之后才放进去的。跟上次一样,这种方法对犯人来说风险很高,但他这么做,实在令人不能不在意。”

“您是说这不是恶作剧?”

“最好是有这种心理准备。”

夕纪握紧了咖啡罐。“犯人为了表示这不是恶作剧,才故意采用这么危险的方法吗?”

“这也不无可能,还有另一种可能,不过,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

夕纪看着七尾露出了刑警的神情继续说:“不管是上次还是这次,犯人的设计都想让外来者,而不是院方的工作人员成为第一发现者。从这一点可以察觉犯人的意图。也就是说,当第三者发现恐吓信时,院方便无法隐瞒。事实摆在眼前,院方这次毅然决定向媒体公开,也是受到这件事的影响。”

“您是说,犯人的目的是要公开恐吓信?”

“这么一想,一切都解释得通了。”说着,七尾深深点头。

16

穰治拿着焊枪的手有点颤抖,好久没焊接了,而且怕引人注意,还把实验室的照明调到最暗。以现有的零件凑合着用,也增加了作业的难度,因为他用的ic基板是以前试作洗衣机控制装置所剩下的。

固定了电晶体的三个角之后,穰治先把焊枪放下,觉得双眼好疲倦,他拿下护目镜,以指尖按摩眼角。

这时,实验室的门开了。

“是你啊,直井。”是研究主任。他比穰治年长五岁,但不是穰治的直属上司,是邻课的主管。

“加班?”

“嗯,是啊。”穰治客气地笑着点头。

“那就把光线弄亮一点啊,不然会把眼睛搞坏的。”主任打开墙上的开关,加强了室内的照明。“你在g嘛?”说着便朝穰治走来。

穰治连忙合上身边的笔记,那上面画着电路图。“是别人拜托的工作,要我制作小型马达的控制装置。”

“赚外快啊?你们课长在抱怨哦,说你最近怪怪的。”

“怎么说?”穰治看着主任。

“他说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常常一个人躲在实验室,午休也不跟大家一起。”

“他j代的工作我都做好啦。”

“我想也是,不过,上班族不是把工作做好就算了。唉,这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主任拍拍穰治的肩膀,转身走了。“那我先走了,麻烦你关门。”

穰治朝主任的背影说了声辛苦了,叹了一口气。

同事们也许认为他不太对劲,他现在上班的情形和以前大相径庭,公司采用弹x上班制,所以像穰治这类研究员的上班时段各自不同。即使如此,这几年他的上下班时间几乎都是固定的,最近却乱了,以前他从来不会下午才进公司。

与同事之间的j流减少也是事实,不仅是中午和休息时间,连下班后的聚会也一概不参加。

他对较熟的同事解释是因为和护士女友j往的关系,但不知这种说法有多少说服力。

只不过,虽然同事察觉他的行径有异,但他到底在做什么、有什么企图,应该没有人知道。有谁想象得到,有人正在这间实验室为即将发生的某件大事一步步着手准备呢?

基板焊接完成后,穰治决定先暂告一个段落。他想测试x能,但这必须使用几部测量仪器才能进行,也得花时间。他想趁明天白天把机器备妥,下班后再来测试。不必着急,因为岛原总一郎的手术延后了一个星期。

他把亲手做的装置和零件收进箱子,再装进纸袋,离开了实验室。

办公室里还有人,但都是不同课的人。

一名男同事边喝即溶咖啡边看电视新闻。穰治一边准备下班,一边从旁眺望电视画面。不久,荧幕上出现这样的字幕:

恐吓信扬言破坏医院 疑为恶作剧

穰治朝电视走近一步,竖起耳朵。

男主播开始说话:“今天,位于东京中央区的帝都大学医院,发现一封写有‘破坏医院’等字句的恐吓信。恐吓信夹在给初诊病患填写的诊疗申请书中,被人发现后,警方已着手调查医院内部,但未发现可疑物品。警方怀疑恶作剧的可能x很高,但仍继续搜集目击情报。接下来——”

主播播报下一则新闻,所以穰治慢慢地踱开,离开办公室,走出公司。

他边走边拨手机给真濑望。望很快接起。

“现在过去方便吗?”

“可以呀!不过,没有吃的哦。我也才刚到家。”

“那,一起到外面吃吧!”

“好,我等你。”

“我刚才看到你们医院上电视了,说有恐吓信什么的。”

“是啊,所以今天累得要命。”

“那,等会儿再听你说。”

“嗯,好。”

挂了电话,穰治拦了一辆路过的计程车,搭车到望的公寓只要二十分钟。

他在心里反刍新闻报导的内容。在恐吓信的内容方面,主播只提到破坏医院,并没有说到最重要的公开医疗疏失与道歉部分。这不可能是电视台的主意,也就是说,医院和警方限制了目前掌握的情报。

这件事该怎么处理,穰治难以抉择。他对于没有提及医疗疏失感到不满,所以,有一个办法就是再送恐吓信过去。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医院的警卫一定严密得多,要是送恐吓信被警方发现,那就得不偿失了。

到了望的住处,发现她穿着围裙。“出门太麻烦了,所以我想做点吃的。只是拿现成的东西随便煮,你就将就一下吧。”

“是吗?你不累啊!”

“还好。我买了啤酒,穰治,你先喝点酒等一下,我想应该不用等太久。”

望把罐装啤酒和r式煎蛋卷摆在小餐桌上,r式煎蛋卷是穰治最爱吃的,望一定觉得不能没有下酒菜,所以赶着做出来吧。

他拿起啤酒正往杯里倒,就听到望边说“这是什么?给我的?”边蹲了下来,她正在翻纸袋,就是他提过来的袋子。

“不要碰!”穰治说道。他以为自己的口气很温和,但声音还是有点凶。

望连忙缩手。“啊,对不起。”

“很遗憾,那不是要给你的,那是我试做的机器,没装外壳,可能一碰就会坏掉。”

“原来如此啊,对不起喔。”望往后退,转身面向厨房。

“不会啦,我应该先跟你说的。”穰治喝了啤酒,挟起蛋卷咬下,还是一样好吃。

望正在调节小烤炉的火候,大概在烤鱼吧。穰治知道她把家里寄来的鱼g放在冰箱冷冻库,炉上摆着汤锅和平底锅,汤锅里多半是味增汤。

望要是结了婚,一定是个好太太——每次来这里他都这么想,现在看着她的背影,又在心中喃喃说了一次。她不仅是个好妻子,娶她的男人也会很幸福。

穰治想起神原春菜,他以前也常到她的住处,只不过她几乎没有为他做过菜。

“做菜别找我,抱歉啰!”她说着调皮地耸耸肩,那模样深深烙印在穰治的记忆中。

不止做菜,春菜对所有家事都不在行。相对的,她把热情奉献在工作上,无论什么地方她都去,无论采访什么对象她都毫不畏惧。她甚至发下豪语,为了成为一名自由纪实作家,她可以连女人身分都抛弃。

这股行动力最后却要了她的命。不,事实上那与行动力无关。只是,如果她是个假r会在家里做菜的女孩,也许就能逃过那场大灾难吧。

手机的来电铃声在耳里复苏。那时候,荧幕上显示的是春菜的号码,穰治不疑有他,接了起来,但彼端传来的,却是陌生男子的声音。

“喂,不好意思,请问你是神原春菜小姐的朋友吗?”对方劈头就这么问。穰治回答之后,对方顿了一下,才缓缓说出那个事实。乍闻那件事的冲击,至今仍残留在穰治心中。

那只能以恶梦来形容。穰治失去了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不久,他便更换了来电铃声。

“怎么了?”听到望叫他,穰治才回过神来,手上还拿着空杯。

“啊,在想事情。”他倒了啤酒。“对了,刚才那件事,医院怎么处理?”

“就是为了那个在忙啊!医院要我们跟所有住院病人说明,所以医生和我们跑遍了每一间病房。可是,突然说恐吓信什么的,一般人也只是吓一跳吧?问人家要怎么办,人家一下子哪答得出来呀!”

“什么怎么办?”

“就是要不要继续住院呀。情况变得这么危险,可能有人想先离开医院吧。”

“这种人很多吗?”

“今天好像没有,几乎都说考虑一下,也有不少人觉得一定是恶作剧。”

光靠恐吓信的吓阻力果然不大,穰治感到失望,他不期望患者会一窝蜂离开,但以为多少会有些人因此出院。

望开始把菜搬上桌,红烧莲藕、烤金眼鲷鱼g、凉拌菠菜,道道都是家常菜。

“对不起,只有这些。”

“够多了。”

“还有一些卤的,卤r。要不要?”本来已经准备坐下的望又起身。

穰治摇摇手。“不用啦,这样就够了。倒是医院那边,没问题吗?既然是恐吓信,犯人应该会提出什么要求吧?”

望歪着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我们又没看到恐吓信的内容,只是照上级的吩咐做事而已。”

看来,医院连对护士都没有告知详情。但是,穰治认为这只是时间问题,恐吓信的详细内容迟早会散步开来,他之所以甘冒危险让第三者发现恐吓信,目的就在这里。

“医院明天还是照常营业吗?”

“应该是吧,因为什么都没讲。”望往自己的玻璃杯倒酒。

穰治也举起杯子,做出g杯动作。这是他们俩用餐时的仪式。

“手术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明天也照常进行吗?”

“那当然了。总不能因为发现恐吓信,就不治疗、不动手术。患者是为了治病、治伤才上门的啊。”

“说的……也是。”穰治点点头,伸出筷子挟莲藕。

医院的反应大致如他所预期,只要有患者在,就不能不治疗,必要时,也会进行手术。

“那叫什么?加护病房是不是?那里还有人吗?”

“有呀。嗯……七个人吧?怎么了?”

“没有啊,想说那里的病人一定没办法马上出院。”

“对呀。尤其是心脏血管外科,手术后一定要在加护病房观察。”说完,望一边把菠菜往嘴里送,一边低声自语:“啊,对了,明天也要开刀,要记得准备。”

“开刀?心脏血管外科的?”

“对呀。是个七十五岁的老先生,所以有点担心。不过,我想我们医生一定没问题。”

穰治点点头,开始用筷子挟碎鱼g,脑子里想着今天刚做好的装置。

17

夕纪照常早上八点上班,浑身懒洋洋的,确实感到疲劳的累积,但又不能休息。以身体不舒服为由,也许可以请假,但她觉得别人会因此认定女人终究没体力。

这天,她必须先到一般门诊,因为住院患者要接受冠状动脉造影检查,她要去见习。

患者是一名六十三岁的男子,接受了冠状动脉绕道手术。

在历时三十分钟的检查之后,夕纪和那名患者并排坐在候诊室的椅子上。他的表情很开朗,从心电图和血压等数据来看,他的心脏显然较住院前好很多,他本身也感觉到其中的差异。

“活动的时候胸口不会不舒服,这种感觉真好。这几年,稍微运动一下就喘气,我还以为是年纪大了。看样子,生了病不治是不行的。”男x患者变得很多话。

夕纪刚到心脏血管外科时,这名患者还待在加护病房。她记得当时的术后情况不理想,执刀的元宫一脸严肃地与西园j谈。但是,在努力不懈地持续治疗之后,患者已经复原了大半,应该不久就能出院了。

住院医生的生活虽然辛苦,但若有什么事能让人忘却这份辛劳,就是患者痊愈后的笑容。那种欣慰无与伦比。

男x患者述说出院后的种种计划,他想做的事很多。夕纪一边听,一边不经意地望着四周,然后注意到一名男子。这个人有点眼熟,年近三十,身材瘦削。

夕纪的视线随着他移动,看着他走向通往地下室的楼梯。一般门诊的人是不会去那层楼的。

“那……呢?”

夕纪发现身边的患者正在问她问题。“咦?啊,对不起,您是说?”

“医生在这家医院要待到什么时候?”患者问。

“我想,还有一个多月。”

“这样啊。等研修结束后,就要调到其他医院吧?”

“目前还不知道,您怎么会这么问呢?”

“因为啊,”患者环顾四周之后才小声说:“现在不是有很多传闻吗?那是真的吗?”

“传闻?”夕纪转身面对他。“什么传闻?”

他的表情活像恶作剧被逮到的小孩。“我好像不该说喔。”

夕纪装出笑容。“如果有什么顾虑,别客气,请告诉我,不然我也会很在意呀!”

“也对啦。”男子以试探的眼神看着夕纪说:“就是恐吓信的事啊!听说原因是这家医院的医疗疏失,是这样吗?”

夕纪感觉自己的脸部僵硬。“这件事,您是听谁说的?”

“没有啦,也不是谁啦,是到处听来的……”患者越说越含糊。

看来,已经在患者之间传开了。夕纪不禁担忧了起来,回诊时,患者一定会问个不停。

“那个传闻是真的吗?”他盯着夕纪问道。

她摇摇头。“详情我们也不清楚,也没听说有医疗疏失。”

夕纪的“我们”指的是所有医师,但患者的解读似乎不同。

“啊啊,对喔,冰室医生还不是这家医院的正式医生嘛,那他们就不会告诉你详情了。”他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夕纪想反驳“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又没这么做。她不希望别人认为她因自尊受损而动气。

“患者都在谈恐吓信的事吗?”夕纪问道。

“那当然了。医生们不是特地来跟我们说明吗?还问说要是有意愿,可以协助提早出院或转院,连这种话都说了,事情一定不寻常嘛!”

夕纪点点头。院方认为即使恶作剧的可能x很高,对患者有所隐瞒反而会造成混乱,但就患者而言,这么做却强化了事情的严重x。

“我还好啦,很快就能出院了,不过还得留下来的病人一定很不安。冰室医生也一样,但愿你在这家医院的这段期间不会出事。”

他可能是基于好意才这么说,但夕纪不知该不该点头。看她的表情暧昧,患者可能误会了,在她耳边说了这种话:“不然,我去跟上面的人拜托一下,让医生换到别家医院吧?我有一点门路。”

夕纪吃惊地看着他,连忙摇摇头。“没关系,我不想换医院。”

“是吗?不过,要是出了什么事就尽管开口,这也算是报恩吧。”

患者笑着站起来,以稳定有力的脚步离开。夕纪目送着他的背影,心想,住院医师到底算什么,做的事情和正规医生一样,患者大多也这么想。然而一旦病情恢复,心情从容了起来,便立刻把她当成初出社会的菜鸟。

但是,身为菜鸟是事实。她也不知道这家医院是不是把她当成一个成年人来看待。也许正如那名患者所说的,恐吓信一事的确有内幕,只是不让住院医师知道而已。

她怀着忧郁的心情回到办公室。今天十点有一场手术,要为一名主动脉瓣闭锁不全的老年人开刀。

手术由元宫执刀。夕纪到了办公室,却看到他正悠哉地喝咖啡,并没有手术前的紧张感。

“差不多该为手术做准备了吧?”夕纪发言确认。

“是啊,不过现在还不太清楚。”

“怎么了?”

“ce叫我们等一下。”

“田村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这里所说的田村,是任职于这家医院的临床工程师,不仅平时要维护医疗机器,每当心脏血管外科手术进行时,都由他负责c作人工心肺装置。

“他说人工心肺的状况怪怪的,应该是说,他发现有个地方不太对劲。”

“那就……不得了了。”

这的确是大事。若人工心肺装置无法运作,心脏血管的相关手术可以说几乎无法进行。

“田村先生说不是故障,只是要确认一下,不然就糟了。虽然有后备机器,可是那台很旧了,医院也别那么小气,如果肯买新的就好了。”

“那台机器要多少钱啊?”

“这个嘛,”元宫双手在胸前j抱,“可以在东京都内买一栋房子吧。”

夕纪说不出话来。看到她这样,元宫笑了笑又说:“每次手术ce不是会组人工心肺的电路吗?你猜一次要多少钱?”

夕纪完全没有头绪,只是默默地摇头。元宫竖起一根手指。“可不是一万、十万哦,是一百万,跑不掉的。”

“这么贵……”

“那可是拿来代替心脏和肺的,再贵也得花。”

元宫的视线转往夕纪背后。她一回头,看到ce田村板着一张脸走进来,一张大脸冒着汗。

“情况怎么样?”元宫问。

田村歪着他那粗短的脖子。“我检查过一遍,没有异状。怪了,怎么回事啊?”他自言自语地咕哝。

“到底怎么了?”

“唉,就是不知道怎么了,机器不知什么时候重新开机了。我又没去碰,电源也没有异状。”

“重新开机?”夕纪问。

“简单地说,就是开关重新开启过。”

“机器自动开启吗?”

“那是不可能的。”田村冷笑。“如果曾经停电那就另当别论。”

“那里不会停电吧。”元宫噘起嘴。“因为有不断电装置。”

“对,要是电源有问题,现在早就乱成一团了。”

“怪了。”元宫蹙起眉头。“不过,机器本身没问题吧?”

“没问题,我保证。”

“好!”元宫往膝盖一拍,站起身来。“准备开刀。”

前往手术室途中,夕纪边走边把刚才从患者那里听来的告诉元宫,恐吓信与医疗疏失的相关传闻已经传开了。

“所以呢?我们又能怎么样?”元宫望着前方反问。

“不是,我是想,该怎么办比较好……”

“不怎么办。那件事已经j给警方处理,你也这样回答患者就好。”

“可是,再这样下去,患者会越来越不安……”

“没办法,既然不相信这家医院,可以去别家,患者有这个权利。我们能做的,只有救眼前的病患。”元宫停下来,指向夕纪的胸口。“我以指导医师的身分命令你,除了接下来的手术之外,什么都不准想,知道吗?”

夕纪一惊,点点头。

在手术室前,护士们正准备将患者推进去。元宫赶过去,对患者说话。真濑望也在里面。

看着望,夕纪突然想起来了,刚才在一般门诊楼层看到的那名男子,她曾经在某天深夜看过他,那时候,望和他在一起。

夕纪开始揣想对方到底是谁,但随即甩了甩头。不可以想手术以外的事,刚刚才被警告过。

原本微微振动的亮点,突然划出一个大波浪。穰治凝神细看,屏住气,一边注视手提示波器的y晶画面,一边c作调节钮。

刚才,手术开始了——他很肯定。

他人在车上,从医院的停车场推测手术室里的情况。

他在心脏血管外科手术室所连接的不断电电源线路上,装设了供电监视显示器。那是他昨天在公司做好的装置,显示器可以发出电波并传送讯号。

人工心肺装置等维生系统一定会连接在不断电电源上。这些装置正在运作,表示手术已经正式开始。

但是,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知道。

医生、护士在手术室里怎么将患者的身体开膛剖肚,从外面完全无从得知。有些医院会在外面加装电视萤幕,以便于公开手术室内的情况,不过这家医院没有这种设备。

示波器画面上振动的亮点,是穰治唯一的线索。

靠这点东西能做什么?他感到不安,光靠这点线索,就要去执行一件绝对无法重来、不能回头的不可能任务吗?

真是乱来——他再次这么想。但是,这也是他打从一开始便心知肚明,这是他在了解一切状况所想出来的计画。

关掉示波器的开关,穰治发动引擎。功能确认完毕,效果良好,现在要担心的是监视显示器会不会被发现,但这只能听天由命。

更重要的是,穰治往医院门口看去。

尽管新闻播报了恐吓信一事,患者的反应依然看不出变化,一般门诊的人数也没有减少。

他感到焦躁。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非得来这家医院不可?!

18

傍晚七点了,夕纪正在加护病房,观察白天手术患者的术后情况,目前并没有变化,患者也睡得很沉。

血压、心电图、肺动脉导管等等,该监看的东西很多,一

第 106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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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七点了,夕纪正在加护病房,观察白天手术患者的术后情况,目前并没有变化,患者也睡得很沉。

血压、心电图、肺动脉导管等等,该监看的东西很多,一刻也不能大意。

其实,这段时间对夕纪来说是最痛苦的。紧张的手术总算结束,却还不能喘口气。紧绷的神经早已疲累不堪,越想集中精神,眼皮反而越沉重。为了保持清醒,她把冰凉的冰枕垫在脖子上,冷却效果却越来越弱。

元宫正与ce田村小声j谈,谈的好像是人工心肺装置的异常。虽说异常,其实在手术过程中,正如田村所保证的,并没有发生任何问题。只是身为专业工程师,还是无法放心吧。田村表示想彻底调查,希望医师这两、三天使用其他装置。

元宫表示会与教授商量,田村好像让步了,向夕纪打声招呼便离开了。

“工程师真顽固。不过,大概要这样才能做那一行吧。”元宫苦笑,打了一个大呵欠。

“和医师是不同人种吗?”

他对夕纪的问题摇摇头。“我觉得是同一种。我们维护人类的健康、治病,他们保持医疗器械的正常运作、排除故障。双方都是无法妥协。”

很有说服力的说法。夕纪点点头。

自动门开了,护士菅沼庸子走进来。夕纪感到一阵郁闷,明明只是因为工作才与元宫独处,但事后可能又会被冷言冷语,甚至想g脆离席算了。

“元宫医师,加藤先生来了。”菅沼庸子说道。

“加藤先生?呃,是哪位?”

“这位。”她把备妥的病历递出。“三个月前过世的加藤和夫先生的儿子。”

元宫接过病历,夕纪也稍微探头看了一下。名字是加藤和夫,年龄七十八岁,依病历上填写的内容,该患者因胸部大动脉瘤接受过三次手术。看来是阶段x手术,不过第三次是紧急手术,夕纪推测可能是瘤破裂了。

“是他啊。”元宫的表情变了。“那时候没能救活。那,他儿子为什么现在跑来?”

“这个……”菅沼庸子朝夕纪看了一眼,似乎在提防住院医师。

夕纪站起来,假装找资料,离开他们身边。

菅沼庸子靠近元宫,耳语了 。

“现在才跑来说这些?”元宫的声调提高。“怎么又……”

听到他这么说,夕纪不得不回头。

“现在人在哪里?”元宫问庸子。

“我请他在会客室等。要怎么做呢?医师如果分不开身,要请他以后再来吗?”

元宫稍微沉默了一下,然后摇摇头。“不用,我去见他。我不想让他以为我在逃避。”

“要联络事务局吗?”

“还不用!要是谈不拢,我再去报告。你带加藤先生到咨询室,我马上过去。”

“好的。”菅沼庸子点点头便离开了。

元宫拿着刚才的病历,眉头深锁,发出沉吟般的声音。

“冰室,这里你一个人没问题吧?”他说,视线并没有离开病历。

“没问题,患者的状况也很稳定。”

“要是有什么状况就叩我。你也听到了,我人会在咨询室。”

夕纪简短地应了一声。她很想知道事情究竟如何,但又怕元宫说住院医师别管闲事,所以什么都不敢问。

但元宫叹了一口气,说:“看来是怀疑有医疗疏失。”

咦!夕纪吃了一惊。

“听起来,是怀疑他父亲死于医院的过失。”

“可是,患者过世的原因是动脉瘤破裂吧?”

“对,家属也明白这一点。只是,他们好像怀疑血管最后会破裂,是因为医师误诊。”

“最后?”

“这名患者动了三次手术。他的病灶分布范围相当大,年事也高,所以一次全部摘除很危险。第一次是全主动脉弓置换,第二次是绕道手术。这时候就知道还有瘤没摘除,可是当时已经是极限了,患者太虚弱,没办法赶着做第三次。我不想找借口,但这也征求过西园医师的同意。”

“结果没有摘除的动脉瘤破裂了?”

元宫对夕纪的问题轻轻点头。“送进来的时候,脊椎动脉已经发生灌流障碍,也引发重度并发症。即使救回一命,意识也不可能恢复了。”

“家属却认为是医疗疏失?”

“我们事先已向患者本人和家属说明手术会分好几次进行。在第二次手术进行之后,也告知患者体内还有动脉瘤。我说,虽然有破裂的危险,但还是以患者恢复体力为优先。患者去世时,家属们并没有表示不满啊。”元宫咬了咬嘴唇。

“怎么到现在才……”

“我也不清楚,但也许跟那件事有关。”元宫冒出这一句话。

“那件事?”

“恐吓信。你说犯人的要求,已经在患者之间传开了吧。”

夕纪点点头。“好像有几个患者知情。”

“或许这些话也传进加藤先生耳里。收到这种恐吓信,难怪有人会怀疑这家医院是不是隐瞒了医疗疏失。”

“家属的意思是,元宫医师的疏失导致加藤和夫先生过世?”

“我想他们还没有这么认定,不过显然开始怀疑了。即使医师再怎么尽力,家人在医院里过世,家属还是无法打从心里坦然接受。就算过了好几年,还是会质疑当时是不是有其他抢救方法。他们没有说出来,只是因为没有机会。所以,这次的恐吓信,对抱持这种潜在怀疑的家属而言,可能是一条导火线。总之,我去向他们说明,我们并没有做任何亏心事。”

元宫吐了一口气,开了门大步向前。

目送他离去后,夕纪再度回来观察患者的术后状况。眼里虽然盯着数据,元宫的话却依然停留在脑海里。

即使医师已经尽力,家属还是无法打从心里坦然接受……

这正是夕纪本身的写照。无论听了多么合情合理的解释,要她打从心里相信西园医师已经尽了全力,仍然不可能。

这家医院是否隐瞒了医疗疏失?被问到这个问题时,她自己会怎么回答?她能够像元宫一样,斩钉截铁地说无愧于心吗?

元宫过了一个小时才回来,西园也跟在他身后进来,所以夕纪很惊讶。

“患者状况如何?”元宫问夕纪。

“很稳定,血压有点低,但应该没问题。”

元宫望着显示器的数据点点头。西园正在巡视其他患者。现在,包括白天接受手术的患者在内,加护病房里共有五名病人。

“结果怎么样?”夕纪问。

“我跟他们说明过了,他们肯不肯接受我就不知道了。”元宫的话很含糊。

“也请西园教授过去吗?”

“因为教授刚好在,所以我就请教授也出席了。加藤先生看到教授特地过去,心情似乎稍微好一点。”

“加藤先生究竟在怀疑什么?”

元宫板着一张脸,搔搔头。“就像我之前猜的,对第二次手术不满意。”

“绕道手术吗?”

“他们怀疑那时候留下动脉瘤是我们的疏失,因为最后那些瘤破裂了。他们对此不满我能了解,但在现实中,遇到那种状况别无他法。这件事当时就已经事先说明了。”

“加藤先生不是接受了医师的说法才回去吗?”

元宫叹了一口气,耸耸肩。“他说要回去找人商量一下,然后再来。谁知道他会找谁商量……”

“要坚持到最后。”西园双手c在口袋里,走近他们。“对家属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认同。医生不仅在治疗患者时竭尽全力,若最后得到的是令人遗憾的结果,在平复家属心灵创伤时也不能偷懒。家属要求多少次说明,就说明多少次。他们想知道什么,就告诉他们。要解除他们的怀疑,这是唯一的办法。”

元宫面向教授,点了两、三次头。“我会的。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不必向我道歉,要把这种事当做更上一层楼的磨练。我也有过同样的经验。”说完,西园看向夕纪,夕纪反sx地别开了视线。

“不过,事情好像比预期中还麻烦。像加藤先生那样,受到那封恐吓信影响而来医院的家属,可能还会再出现。”元宫说道。

“若是这样,就该想到医师是不是也要负责。家属会产生潜在x的不满,最大的原因无他,就是医师说明得不够清楚。”

“我会谨记在心。”

“好了,不必那么悲观。你差不多可以下班了,接下来的事就j给冰室。”

“请j给我吧。”夕纪说,“这里我一个人就够了。”

“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西园教授呢?”

“我还会在这里,我有话要和冰室说。”

“是吗!那么,我先告辞了。”

元宫向西园行了一礼,走向门口。夕纪目送他离去之后,将视线转向患者的显示器画面。她知道自己全身紧绷,这是她第一次和西园单独待在加护病房。

“向患者的家属再三说明,”西园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也等于是拯救医师本身。”

夕纪稍稍向后望。“拯救医师本身?”

“无法救活患者,从某些方面来说,对医师造成的伤害、消耗更甚于家属。而要重新振作,需要的就是冷静检讨自己做了什么。如果不这么做,即使想面对下一名患者,也只会被不安压垮。就算最后的结果令人遗憾,但相信自己已经尽力,将成为往后医疗行为的支柱。”

夕纪默不作声。西园一定是指健介的事。听起来像是表明他相信自己已尽全力。

但是,凭什么要她全盘接受这番话?

“明天晚上你有空吗?”

西园的这句话让她不由自主地回头。“咦?”

“我想让你见一个人,希望你晚上抽出空。”

“可是,我明天有很多……”

“工作方面,我会麻烦元宫他们。很抱歉,突然提出这个要求,因为只有明天有时间,我想让你见的那个人,下个星期就要离开r本了。”

“是什么人?”

西园露出害臊的表情,擦了擦人中。“我儿子。”

夕纪一惊,说不出话来。

“是个不肖子,老大不小了还不结婚,做什么电脑绘图,说要去美国,也不知道是不是要从事那方面的进修。我要替他办个小小的饯行宴,希望你也能出席。”

她正想说为什么我要出席,但把话吞了下来。

啊啊,对了,她这才想到,西园的儿子将来是她名义上的兄弟。

“家母呢?”她想确认一下。

“当然也会请她同席。”西园明确地回答。

19

点一根烟足足花了三分多钟,因为风太强了。七尾叼着第一根烟,赶紧将第二根夹在耳上。他想趁第一根吸完火没熄之前,点起第二根。

他在医院外面;夜间出入口旁。直立式烟灰缸里的烟蒂烟灰随时都会满出来,可见得不仅是探病的访客,也有不少患者从病房里偷溜出来抽烟吧。

吸到剩下一半时,有两名男子从医院里走出来;一个穿着休闲运动服,另一个则是在睡衣外面罩着运动夹克,两人看起来年约四十五岁。

“哎呦喂呀,总算有烟可抽了。说到这,我明明是肠胃不好,如果是肺不好就算了,可是为什么大肠不好也得禁烟啊!你说是不是?”看似患者的男子发起牢s。

“哦,因为人的内脏都连在一起,所以肠不好的时候,大概也不能抽烟吧。”看似访客的男人递出了烟盒。

那名患者迫不及待地抽出一根烟,像是闻香似地从鼻子下带过,再叼进嘴里。

访客以zippo打火机替他点烟,接着也为自己点火。

七尾在一旁看着两人动作,心想以后也要用打火机。

“不过,你住这家医院没问题吗?”访客以烟指着建筑物。

“没问题?什么意思?”

“不是引起很多s动吗?恐吓说什么要炸掉医院的,我从电视上看来的。”

“哦,那个喔。医生有来说明啊,还说要是我们担心,可以办转院手续。一下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后来觉得麻烦,就回说现在这样就好了。反正,那多半是恶作剧吧?如果什么事都要当真,这年头r子怎么过啊!”

“对啊,大概是恶作剧吧。”访客以轻松的口吻表示赞同,又稍微压低声音说:“不过,那传闻是真的吗?”

“传闻?你说那个啊?医疗疏失?”患者也跟着压低声音。

“嗯,我听说好像瞒了不少。”

“瞒?你是说医院有这种过失?”

嗯,访客点点头,然后向七尾瞄了一眼,看来还是在意旁人的耳目。七尾转身,拿出手机假装拨打,他没有偷听的意思,但也不想打断他们谈话。

“你从哪里听来的?”患者问。

“跟你说,我有个同事的妈妈以前也在这里住院,他说他妈妈死得不明不白。”

“怎么说?”

“细节我没问,不过好像是院内感染。mr……什么来着?好像是一堆英文字母拼成的病。”

应该是mrsa感染症吧,七尾猜想。这是一种常见的院内感染。

“对啊!本来得的是不相g的病,为了动手术才住院的,可是住进去没两天,就得了那种病,还没动手术就死了。你不觉得这样很奇怪吗?”

“很奇怪啊!是在医院里感染什么奇怪的病菌吧?”

“是啊,要是没住院,就不会得那种病了。这样子,家属怎能接受呢。”

“结果他怎么处理?跟医院抗议吗?”

“他当然去质问医院了,可是照医院的解释,意思是说那不是过失,好像说得那种病是没办法避免的。”

“这算什么?这样他就算了?”

“没有,他也不服气,去问认识的律师什么的,结果人家也说这种事没办法处理,后来就不了了之。”

患者哦了一声。“不能处理啊。”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医疗疏失不是很难证明吗?我们一般人没办法啦!又没有医学常识,医院里的事情他们一瞒,我们就没辙了。”

“这么一想,还真有点可怕。”

“是啊,所以我才问你这家医院要不要紧。”

“你问我,我也答不上来啊。像我,只是割个息r而已,应该不会出什么离谱的大错吧。”

“也只有求老天保佑了。”

两人摁熄了烟,回到医院。七尾等他们离开后,才拿下夹在耳上的烟。在他们谈话时,他把第一根烟丢进了烟灰缸,又费了一番功夫,才点燃了第二根烟。

关于mrsa感染,七尾也稍有认识。所谓的mrsa,指的是葡萄球菌因某种原因而产生抗药x,葡萄球菌本身可说是无所不在,但健康的人不会发病。只不过,病菌有了抗药x就另当别论,经常在幼儿、老人、住院患者身上发病,由于没有特效药,因此引发肠炎、肺炎甚至败血症而丧命的例子时有所闻。光是听到院内感染这四个字,的确很容易认定是医院管理不善,但由于无法预测细菌是由谁或是经由何种媒介感染,所以事实上要做到完全预防几乎不可能,最多也只能将发病的患者隔离、针对症状予以治疗,只要医院在这方面没有缺失,就不能追究医院的责任。就刚才那两人的谈话内容,七尾认为帝都大学医院并没有错。只有在判定感染原因明显是出于预防工作不足,以及发病后的治疗不当时,才能追究医院的责任。

何谓医疗疏失?其实是相当难定义的。医事法将其定义为在医疗行为造成有害结果时之所有医疗事故。其中,除了不可抗力所造成的案例之外,均视为医疗疏失。也就是因故意或过失所引起的,但通常不会有故意的情况。

依照这种说法,感觉医疗疏失的定义相当明确,然而现实中,问题在于是否为不可抗力。官司中所争执的,绝大多数都是这一点。

至于个中原因,在于患者与院方对事故肇因的看法不同。当事故发生时,包含医师在内的院方会将其原因诉诸于无可避免的外在因素,如疾病的特x或患者的体质等。相对于此,患者则将问题放在医护人员的能力不足、疏忽等个人因素上,这么一来自然会产生冲突。那封恐吓信便刺激了这部分的冲突,患者们的心情显然因此受到震荡,这种动摇是否也是犯人的目的,七尾还不知道。

特殊犯搜查二组还不能说已经将这个案子正式列入调查。七尾和坂本正在帝都大学医学院和医院收集情报。医院事务局的说法不能当真,因为无法判断他们是否真的将一切开诚布公。

公开医疗疏失,并为此道歉——

犯人二度要求的内容究竟是什么,七尾目前还未完全掌握。至少,帝都大学医院这几年没有发生这类纠纷。大约十年前曾发生过一个案例,一名患者被诊断为胃癌而接受胃部切除手术,事实上只是胃溃疡,不需要动手术。这个案例已由主治医师道歉,患者与医院也达成和解。

恐吓信若是单纯的恶作剧当然没问题,如果不是,那么犯人应该有明确而坚定的动机。这么一来,犯人今后可能会提出引发其动机的事实。七尾如此推测。

也许,关键尚未出现。

然而,这么想之后,他独自苦笑,一种自虐的笑。等到案子真的成立,自己大概会被调离第一线吧。

两年前,曾经发生一起大型信贷公司遭恐吓的案子。犯人持有公司客户名单,并说要在网路上公开,恐吓信也是透过网路寄发的。

七尾等人分析电子邮件,查出犯人主要是利用新宿的网咖,最后,埋伏的调查员成功逮捕了犯人。犯人是该公司的离职员工,离职前带走了顾客名单。

到目前为止,并没有任何问题,直到在犯人持有的名单中有了惊人发现后才趋于复杂。

那份名单是前科犯的详细资料。不仅有姓名、住址、前科、外貌特征等,人数多达数千人。

能够搜罗这种资料的组织只有一个,这件事一定有警视厅的人涉足。

然而,接下来的调查工作便没有进展,正确的说法是遭到高层的打压。七尾感到焦躁,因为警方又要重蹈护短这种遭人批判的覆辙了。

七尾依自己的判断采取了行动。他查出该公司有前任警察,调查与他们接触的人。结果,查出了某位人物。惊人的是,该人物位居警视厅的要职,而且有收受该公司高额报酬的嫌疑。

然而,七尾的调查在这里被打断,因为他奉命调查其他案件,一件不足以出动警视厅的小案子。

不久,便有警视厅的人遭到逮捕,但与七尾所追查的人物完全无关,然而警方并没有针对此事做更进一步的调查。在野党议员曾在国会里提出形式上的质询,但国家公安委员会委员长的答复也仅止于形式——“将加强处理,以防类似事件再度发生”,如此而已。

而,七尾之后也不断地遭到无形的压力。像这次这样,为无法确定是否为恶作剧的案子做基本调查,便是他的主要工作。若正式展开调查,他的名字便会被排除在负责名单之外。

警察的使命究竟是什么?他每天质疑。防范犯罪,万一犯罪发生时,尽全力逮捕犯人,应该是这样的,但他实在不敢说现今的警察组织具备彻底实践的系统。

他想起尊敬的前辈冰室健介的话——人生而赋有使命。每当他细细体会这句话,焦躁感便油然而生,被一种没有完成使命的念头淹没。

第二根烟快烧到滤嘴了。他把烟丢进烟灰缸,走进医院,进门之后,左侧是警卫室的窗口。

“有没有什么状况?”他问其中一名警卫。

“没有。”中年警卫摇摇头。

七尾点点头,开始往前走。

一名男子从走廊上的厕所走出来,可能是骨折病患,他的右手臂从肩膀吊了起来,外面有一名女子在等候。

“好快呀。”女子说。

“里面有人。我们找别的厕所吧,里面那个人还哼歌哼得很高兴喔。”

这对男女离开后,七尾也经过那间厕所。但是,才走了几公尺便折返,打开厕所的门。

说不上是直觉,原本就不信所谓刑警的直觉。他感觉有异的,是哼歌这个说法。

男厕有两座并排的小便斗,里面有一间大号用的厕所,门是关上的。刚才那名男子应该是想上大号吧。

七尾自己也顺便小解,竖耳聆听,里面的确传来哼歌声,还有衣物摩擦声,卡锵卡锵的金属撞击声,可能是皮带之类吧。

七尾离开厕所往前走。这道走廊位于夜间出入口旁,白天很少有人经过,现在也没有人。

他再度停下脚步,总觉得不太对劲,于是再度走进厕所。

里面还是传来哼歌声以及衣物摩擦声。

既然发出了声音,里面的人应该没有昏倒。但他还是敲了敲门,“请问,你还好吧?”

果然没有回应,七尾浑身紧张了起来。

他伸手扭动门把,一转就开了,原来没上锁。他直接把门打开。

就在这一瞬间,他听到咔嚓一声。与此同时,七尾确认里面空无一人,马桶盖是盖上的,上面放了一个东西,像是一个黑盒子。

他立即察觉有危险,下一秒,盒子便猛烈地喷烟。

20

透过玻璃,可以眺望窗外的庭园,透过打光,树丛间蜿蜒的流水闪闪发亮。看着这幅景象,不禁会忘记这里是饭店的五楼。

与夕纪隔着餐桌斜对的西园频频看表。好像约的是七点,还有一点时间。他们从医院离开得太早,但夕纪能够理解西园急着走的心情,常常只要晚一步离开,就得留下来替紧急被送入的患者看诊。

西园的表情变了,他朝着入口处举起手,女服务生正领着身穿灰s套装的百合惠进来。她的视线在西园和夕纪之间j互移动,一边走往餐桌。夕纪朝她微微点头。

“对不起,让你们等了一阵子吗?”百合惠问西园。

“没有,也没等很久,是我们太早到了,因为还是放不下心。”

“很紧张?”

“有点。”说着,西园看着夕纪笑。

百合惠在夕纪身旁的椅子坐下。

“道孝呢?”

“还没到,刚才来过电话,应该快到了。”

“是吗?工作怎么样?没问题吗?”这个问题是向夕纪发问的。

“不能算没问题,但西园教授叫我一定要来。”

“今天算特别的。不过上次也是特别的。”西园看看夕纪又看看百合惠。

“请问……道孝的事提了吗?”百合惠问道。

“在计程车上讲了一些,不过,我想详细情况等本人来了再说。”

也对,百合惠说着点点头。夕纪可以感觉到她似乎也有点紧张。

道孝是西园儿子的名字。正如西园所说的,他是在计程车上告诉夕纪的。

“老公,喝点东西吧?”

听到百合惠对西园这么说,夕纪放在膝上的手一下子紧握。老公——

“也好。喝点啤酒好了。”西园看着夕纪。“你也喝啤酒吗?”

“不了,我随时都有可能会被call回去,我喝茶就好。”

西园沉思般稍微闭了一下嘴,然后点点头。“也对。那么你呢?”他问百合惠。

“我也喝茶。”

“好。”

西园叫来服务生,点了饮料。

看他正在脱上衣,百合惠立刻从旁帮忙,然后接过上衣,招手叫服务生,动作极其自然。

夕纪心想,他们就像一对真正的夫妻。同时她也感受到,在自己不知情的状况下,这两人已经逐渐建立起夫妻关系了。

啤酒和r本茶端上桌了。当夕纪拿起茶杯时,西园往入口处看,低声说:“喔,来了。”

一名身穿深s西装外套、年约三十岁的男子,正大步朝这里走来。一头长发似乎染过了,那双眼睛和轮廓分明的西园很像,但其他部位略显平板,给夕纪一种中x的印象。

“您好,对不起我来迟了。”他以清晰的口吻向百合惠道歉。

“没关系,我也才刚到。”百合惠回答。

从这番应答,夕纪得知他们早就认识了。

年轻男子一看到夕纪,表情变得有点严肃。

“先介绍一下吧!冰室,这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我儿子道孝。”西园对夕纪说道。

她站起来,行了一礼:“你好,我姓冰室。”

“啊……,我是道孝,父亲平常多亏照顾。”道孝也起身点头。

“先坐下吧!道孝也是,请坐。”

在百合惠的招呼下,道孝在夕纪对面坐下。

“怎么好像相亲啊。”西园这么说,除了夕纪以外的三个人都笑了。

他们点的是怀石套膳。在动筷子的空挡,西园频频向道孝询问在美国的工作和生活。夕纪坚守听话者的立场,应该是说,她在用餐时小心翼翼地避免多说一个字。从他们的对话,听得出道孝似乎准备在电影制作公司旗下的某个特殊摄影公司工作。

“不要再提我的事啦,我倒想听听医院的事。”道孝苦笑着说。

“你想知道这些做什么?”

“我不是问老爸,我是问夕纪。”

骤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她不由得抬起头。道孝直直地望着她的眼睛。

“怎么样?西园教授对你来说,是个什么样的上司?”

“别闹了。”

“老爸不要开口,我是在跟夕纪讲话。”道孝嫌吵地挥了挥手,再次问:“呐,怎么样?”

夕纪放下筷子,低着头等待救援,但西园和百合惠都没有作声。她这才发现,他们俩也很想知道她的回答。

夕纪抬起头,但不至于和道孝四目相对。“我认为西园教授身为医师,拥有高超的技术和知识,经验也很丰富,有很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虽然我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这场合真教人坐立难安啊。”西园难为情地说道。

“真是好学生的标准答案。”道孝的语气带着讽刺,接着又问:“那么,是值得尊敬的医生吗?”

夕纪顿了一下才回答:“是的,当然。”

“你刚才犹豫了一下吧?”

“没有啊……”

“那么,我再问一个问题。”道孝竖起食指。

“喂,够了吧,别为难她了。”

“老爸你不要c嘴,这是很重要的问题。”

道孝的话让夕纪抬起头来,与他视线j会。他并没有转移视线。“你认为西园y平作为父亲怎么样?”

夕纪的心脏剧烈跳动,她感觉旁边的百合惠屏住了气息。

“别闹了。”西园以手肘撞着儿子的手臂。

“我想了解一下,老爸也是吧?确认这一点,不就是今晚聚餐的目的吗?”道孝以那张中x面孔难以想象的强硬语气这么说之后,看着夕纪粲然一笑。“别客气,尽管说。听了你的回答,我才能放心去美国。”

这个单刀直入的问题,让夕纪不知如何是好。从道孝的口吻,听得出他并不反对他们再婚。不但如此,他还强烈地意识到这个即将成为后母的女x的亲生女儿。

在这之前,夕纪很少想到西园的家人,她一直烦恼的,是能不能把他当作父亲。但理所当然的,这个婚姻不止是百合惠和西园的问题。这一刻,她对此再度有了深刻的体认。

“怎么样?”道孝又问。

夕纪吐了一口气。“老实说……,我不知道,对不起!”

夕纪眼角的余光瞥见西园点头,她不知道百合惠是什么表情。

“你赞成他们的婚事吗?”道孝紧追不舍。

“我不反对,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不反对,但也不积极赞成,是吗?”

“喂,你够了吧!”西园似乎已忍无可忍地喝斥道,“她说她不知道,是非常诚实的回答。她只知道在大学和医院的我,因为我们只有在身为教授和住院医师的立场上才有接触。在这种状况下,你问那种问题,她当然答不出来。”

“可是,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这跟年轻男女结婚是不一样的。”

“这种事用不着你说我也知道,所以我不急,我打算让冰室好好想,花多少时间都没关系。”

“你要她怎么想?”

“什么?”

“我是问你,你要她怎么想。照现在这种情况,不管再过多久,夕纪也只看得到爸爸身为大学教授或是医师的样子,这样教她怎么判断你适不适合当她父亲?”

道孝的话让西园陷入沉默,于是百合惠开口了。“有什么关系?这种事情,真的很花时间。夕纪当住院医师的这段期间,也很难去想……”

“我——”夕纪说,“认为这是我妈的人生,只要妈觉得好就好了,我没有任何不满。”

“你真的这么认为?”道孝盯着她看。

真的,夕纪说着点点头。“我非常肯定,这不是该由我来想的事。”

“既然你这么想,那就好。”道孝转移视线,伸手去拿啤酒。

接下来的谈话有些冷场,尴尬的气氛包围了四个人。道孝或许认为自己应该负责,便对西园说:“对了,那个恐吓信事件怎么样了?好像有不少传闻。”

西园停下筷子。“传闻?”

“我有朋友在出版社工作,他跟我说的,犯人的目的是揪出帝都大学医院的医疗疏失,这是真的吗?”

西园呵呵地笑了。“发生这类事的时候,不负责任的揣测总是满天飞,若要一一应付还得了。”

“是有人捏造的吗?”

“我不知道犯人有什么目的,也没听说医院有什么医疗疏失,也许有人知道些什么,但那个人不是我。”

“可是,如果不是恶作剧,还是得想一想吧?要是医院被装了炸弹怎么办?”

“那不是我们该想的事。”说完,西园的表情变了,手伸进西装内袋,站了起来。“失陪一下。”

看来是手机响了。夕纪感到奇怪,如果是医院打来的,怎么不是自己的手机响呢?难道发生了什么必须请西园到场的事吗?

西园很快就回来了,表情变得更严肃了。“抱歉,我有事得回医院,必须先走。”

“发生了什么事?”百合惠的声音有些悲壮。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说到这里,西园语塞。大概是发现夕纪和道孝不安地望着他吧。

西园环顾四周,身子往餐桌探过来,低下头小声地说:“医院发生了小火灾,似乎是那个犯人搞的鬼。”

夕纪倒抽一口气。“是炸弹吗?”她会这么说,是因为刚才道孝的话还停留在脑海里。

西园淡淡一笑,摇摇头。“电话里听起来好像不是,只是消防车也赶到了,事情好像闹得不小。总之,各科教授都要集合。”他看着百合惠说:“抱歉,因为这个缘故,之后就拜托你了。”

“现在回医院没问题吗?危不危险?”

“听说已没有危险。假使真有危险,我更要赶过去,医院里有很多我的患者。”

“教授,我也去。”夕纪也站起来。

西园犹豫了片刻,但随即点点头说:“好。”

21

事务局长笠木的表情僵硬,双眼充血,嘴唇发白。在他旁边的小野川院长则不时发出沉吟。从两人身上感觉得出一个共同点,就是怯s,置身于危险而恐惧的同时,想必也深怕失去目前的地位。

特殊犯罪搜查二组的组长本间和义,从档案中抬起头来,凹陷的眼窝s出锐利的目光,不客气地盯着两名医院负责人。“院方所掌握的医疗疏失,真的只有这六件吗?还真少啊。”

“不,我们刚才也说明过了,那不是医疗疏失,我们举出的那六件案例,只是有可能引起误会而已,往后可能还会出现几例。”正在说明的笠木,脸上的汗水从太yx滴落。

“事实上,已经出现了。”小野川喃喃地说,“以前在医院接受治疗的患者或家属,要求说明当时治疗内容的案例,每一科都增加了。”

“哦——”本间颇感兴趣地看着院长。

“应该是受到恐吓信的影响。由于其中的内容流出去,造成不实传闻,以前的患者和家属现在才会找上门,因为对治疗结果不满的患者不在少数。”

“那些案例不叫医疗疏失吗?”本间蓄意作弄般扬起嘴角。

小野川不悦地瞪大了眼。“每一件病例我们都尽了全力,没有问题。”

“如果是事实,应该就不会出现这样的犯人吧。”本间的视线再度回到档案。

“有没有可能是恶质的恶作剧呢?”笠木以求救的眼神看着本间。

“这也不是不可能,不过现在已经不能仰赖这种不切实际的主观期望吧。”

噢,笠木叹气,垂下肩膀。

看来组长挺实力的,在一旁聆听这段对话的七尾这么想,否则他是不会自行提问的。

装设在男厕的机关只是一个发烟筒,设计成一开门就会喷烟。

当然,由于当时无法立即判别,所以七尾发现后也马上后退,因为他以为是爆炸物。发现厕所冒烟的医院员工按下警报器,也不能说是判断错误。

警卫赶到时,七尾已经发现冒烟物体是发烟筒了,过了几分钟,火灾警报器才停止。

消防车不久就赶到了,一确定没有火灾,随即撤退。但是,将密布的浓烟完全排出,就花了一个多小时,而引起s动的医院要回归平静,所需的时间更多。

调查员自中央署赶来,接着,七尾的警视厅同事也来了,本间组长也在其中。

现场由鉴识人员进行调查。在这段期间,七尾在医院的事务局向本间等人描述事发经过。对警方而言,发现者非一般民众确实省事多了,但这个人偏偏是七尾,本间倒是有点难以处理。

现场发现了一封恐吓信,内容如下:

至今已发送两封警告函,却仍未得到诚恳的回应。不仅如此,你们更是对媒体隐瞒警告函主旨所在的医疗疏失等叙述,非常没有诚意。

若是小看警告者的执行力,或认定警告函纯属恶作剧,便大错特错。为此,虽非本意,我方仍决定进行模拟实验。想必你们现已确认,我方所设置的物品为无害的发烟筒。然而,若是炸弹将会如何?你们能在爆炸前发现吗?又,如果爆炸,受害情况会有多严重?你们还要做出不会出现牺牲者这等愚蠢的推测吗?

如何评价我方的执行力是你们的自由,但唯一确定的是,这是最后的警告。下一次,就不是发烟筒了。

警告者

到了这种地步,警视厅也不能再采取观望的态度。本间会亲自出马,也是因为有了危机意识,认为这不止是恶作剧。

离开事务局之后,本间便命令部下立刻清查向医院投诉的所有人。

“犯人会刻意做这种事吗?”

本间瞪着唱反调的七尾:“什么意思?”

“向医院投诉。我认为他应该不会做出引起警方怀疑的举动。”

本间用手里的档案抵住七尾的胸口。“也有可能是掩饰吧!”

“掩饰……是吗?”

“警察一出动,一定会针对医疗纠纷进行调查。不管有没有来投诉,凡是可疑的案例,所有相关人士我们都会清查。犯人可能会对此采取防御措施。”本间以锐利的目光边扫视部下边说道。

七尾没有再提出异议,跟坂本一同进行调查。然而他仍旧认为这名犯人应该不会出现在如此单纯的调查中,而他的根据,来自于与发烟筒一起被发现的另一个机关。

发烟筒放在马桶盖上,旁边有一架小型录音机,录制了一段男x哼歌声及整装穿衣的声音,而且不断地反复播放,其目的是为了延迟开门的时间。若没有声音,厕所门却一直呈现关闭状态,在医院这种场所,很快就有人试着开门。事实上,就连七尾也被录制的哼歌声所骗,差一点就错过了。

如果犯人设置那种机关的目的只是为了确保逃走的时间,的确没什么好追究的。若目的仅仅为此,那么犯人只要把机关装设在更不醒目的地方,以定时器启动发烟筒即可,而他为何没有那么做?在技术层面,门被打开的同时,发烟筒便启动,显然是犯人办得到的。

大胆选择在男厕这种不特定多数人利用的地点装设机关,七尾认为这是不容忽视的线索。其中的特征,也与先前两封恐吓信相同,犯人不仅针对医院,同时也对利用医院的民众们突显他的犯罪行为。

七尾不相信纠举医疗疏失是犯人唯一的目的,他强烈感觉到恐吓信及这次的发烟筒s动,都是犯人为了即将执行的某种行为所做的准备。

明天起,医院的警戒便会更严密。不,今晚已经开始了,警卫人数增加,还会派驻警察,甚至像防范恐怖分子的机场一般,连垃圾筒都撤除。如此一来,犯人要隐藏爆炸物就困难多了。

然而,犯人不可能没有预期到这种情况。七尾认为如果犯人笨得连这一点都想不到,也不会设计出这些机关。

警方的介入和警卫加强应该都在犯人的计算之内,同时,他也料到医院不会向恐吓屈服。即使如此,他还是引起了发烟筒s动。这是为什么?

七尾认为可能x有三个。其一,犯人终究不是认真的,也没有装设炸弹的意思。其二。他有自信,能够突破重重严密的警备装设炸弹。

最后一个可能是——

发烟筒s动除了恐吓之外还有其他目的。

22

夕纪结束所有工作时,已将近凌晨一点了。不过,这不是因为有患者病情突然恶化或是有紧急手术,和西园一起返

第 107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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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纪结束所有工作时,已将近凌晨一点了。不过,这不是因为有患者病情突然恶化或是有紧急手术,和西园一起返回医院的她,必须处理一大堆繁重的事务x工作。

这是因为发烟筒s动让患者惊慌不已,陆续有患者提出希望转院或暂时出院的要求。平常医院在这个时段并不受理这一类申请,但若予以拒绝,万一真的发生爆炸事件而有人受害,医院便无法卸责。于是,作为临时应变措施,院方决定在事件解决之前,二十四小时开放受理。

处理转院时,必须安排能接手的医院。即使是出院,也因为病患几乎还没痊愈,必须先详细讨论今后的治疗方案。无论是转院还是出院,从填写病历开始,有种种流程需要处理,光是填写出院的摘要,如确认诊断病名、并发症、手术名、抄录住院经历等等,时间便飞也似的过去了。

当夕纪把这些处理完毕,回到办公室时,元宫正一脸疲惫地喝着即溶咖啡。他抬眼看到夕纪,低声对她说“辛苦了”。

“您辛苦了。”夕纪也用自己的马克杯泡起咖啡。

“弄好了吗?”

“告一段落了。元宫医师那边呢?”

“算是,不过传票类的工作丢给护士们了。”他按按肩膀,转动脖子。“真要命,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刚开始收到恐吓信时,患者们好像都以为是一场恶作剧。”

“现在出现炸弹啦。”说完,元宫又改口。“不对,是发烟筒。不过,发生这种事,肯定谁都会害怕,老实说我也是,心都定不下来。”

夕纪默默地往马克杯里倒热水,其实她也有同感。

“我猜错了。”

“猜错?”

“我之前一直以为是恶作剧。当然,现在还是有那种可能x,不过至少情况已经跟只收到恐吓信的时候不一样了。我真是小看了犯人。”

夕纪在元宫对面坐下。“就连警方,好像也很多人这么想。”

“听说,明天就要撤掉垃圾筒了,也会增设监视录影机。还有,到处都会派警察站岗,气氛会变得很森严。警方一定也很担心,因为你一发现恐吓信,医院就报警了,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警方也脱不了责任。”

夕纪想起七尾。打从一开始,他便表示不认为这是单纯的恶作剧,现在他又怎么想呢?

夕纪喝着咖啡,看到沙发上的包包。那是西园的东西。“教授还在吗?”

“正在跟警察和事务局的人开会,好像是明天起施行的方针还搞不定。”

“这是指……”

“简单来说,就是讨论诊疗业务该怎么办。警方会希望医院暂停业务,这当然行不通,住院患者还是很多,医院必须正常运作,而且已预约的患者,一定也有人明天照常上门吧。可是,要接收多少名额就很难决定了。”

“比如拒收初诊的患者?”

“我想这么做很恰当,因为我们无法预测犯人会怎么混进来。总不能像东京巨蛋那样,派人检查民众的随身物品吧。”

原来还能这么做啊,夕纪心里再度产生危机感。仔细想想,不止这一次,之前收到恐吓信的时候,犯人一定也乔装成患者接近医院。

夕纪心想,若照平常的做法,毫无限制地开放,那么从明天起,就连经过候诊室也难免会以怀疑的眼光审视患者。

“你今晚本来是跟教授吃饭吧。”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夕纪吃惊地看着指导医师。他微微一笑:“教授已经把他和你母亲的事告诉我了。别担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您之前就知道了吗?”

“从知道你要来这里的时候。要装作不知道是有点麻烦,不过我能理解教授的说法,他不想招致不必要的误会。”

“那么,为什么现在还……”

“你的研修快结束了。结束之前,还有一场大手术吧,岛原先生的手术。你应该会以助手的身份参加。在那之前,我有话想跟你说。”

“什么话?”

“以后,如果要和你共事,就算你是教授的女儿,我对你的态度也不会改变。你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医师,连半吊子都还算不上。该盯你的地方我会盯,该夸奖的时候我不会吝啬。”

“当然,请您务必这么做。”

“西园教授也表示会以同样的态度对待你。就我所见,教授的话不假。但是,问题在于你。”

夕纪抬起头,眼前就是元宫认真的目光。“母亲再婚,这种经验我没有,所以这么讲可能很不负责任,但是,你已经是成年人了,是不是该给他们一点空间呢?”

“您的意思是?”

“我是说,你应该分清楚你是你,你母亲是你母亲。”

“我分得很清楚啊。”

“是吗?看你这个样子,我实在不这么认为。你看教授的眼神,还是有点不自然,有点勉强。你这样是当不了助手的。”

夕纪垂下视线,咽下转凉的咖啡。

“你反对他们结婚吗?”

“没有啊,我不反对……”夕纪摇摇头。“只是有点……介意。”

“就这样吗?”元宫仔细观察她的表情。

“您认为还有其他原因吗?”

“这样就好。我只是觉得,如果你心里有什么疙瘩,希望在手术前除掉。手术中的团队合作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对不起,让您担心了。”夕纪低头行了一礼。

她心里有疙瘩是事实,但原因是元宫想象不到的。她不能在这时候讲出来。

元宫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一直看着夕纪,但是叹了一口气,放下咖啡杯。“你见过教授的儿子道孝了吧?”

“是的。”夕纪点点头。西园竟然连这种事都说了,她感到很意外。

“教授说他是个浪荡子,其实他头脑相当好,而且很懂事,应该可以跟你处得很好吧。”

“您见过他吗?”

“见过几次。他一定很高兴自己有妹妹。”

“他是独子吧。”

“是啊,不过不是一般的独子,如果你以为他是被宠大的,那就大错特错了。因为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母亲,而且他本来还有个哥哥。”

“哥哥?”这倒是第一次听说。“怎么说?”

“很久以前死于意外。那时候道孝年纪还小,但我想他一定受到相当大的打击。”

夕纪看向沙发上的包包。“我没听过这件事。”

“教授大概不想提吧。”

“是什么样的意外?”

“是——”元宫本来要说,却摇摇头。“算了,这件事就别再说了。我不知道确切经过,这件事也不该由第三者来说。总有一天,教授会告诉你吧。”

元宫的这番话说得很含糊。

他拿着空杯站起来时,门开了,进来的是西园。“怎么,你们还在啊。”他看着夕纪和元宫。

“因为要处理患者的手续……”夕纪解释。

“好像突然多了不少想转院、出院的患者啊。辛苦你们了。”西园倒下般地往沙发上一坐。

“明天的业务要怎么决定?”元宫问道。

“照常举行。总不能把上门求助的患者赶回去。不过,发烟筒s动上了新闻,要不是有什么特殊理由,一般人应该会敬而远之吧。”

“明天安排好的手术也没有变更,是吗?”

“没错。”

“那么,我想早点回去,稍微休息一下。教授,您辛苦了。”

“噢,辛苦了。”

元宫一走,室内的气氛便令人窒息。夕纪走到流理台洗马克杯。

她听见西园呼地一声叹了好大一口气。“好累的一天,你也累了吧。”

“我没事。”

“平常住院医师的负担就很重了,又发生这种事,实在很难熬。刚刚,其他教授也讨论过了,在事件告一段落之前,住院医师可以暂停研修。”

夕纪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身。“您是说……”

“在事件解决之前,住院医师在家待命。依目前的状况,很难让研修机制正常运作。若是发生什么问题危及住院医师,该怎么赔偿也是问题。说得实际一点,住院医师并不在医院的正式编制里。”

“这是强制的吗?”

“不,是依照本人的意愿。”

“既然如此,那我……”夕纪面对西园,“我要继续研修,请让我继续。”

西园以意外的表情望着她,然后微微点头。“好吧。只是这样就得在事务局的文件上签字,就是同意书,以防万一。”

“我知道了。”

“那么,我也要回去了。”西园夹着包包站起来。“我送你吧?”

“不了,我还有些事要做。”

“是吗?不要太勉强自己了。”西园走向门边,又停下脚步,转头说,“我为道孝的无礼向你道歉,你心里一定很不愉快吧。”

“不会……”

“他并不反对婚事,只是从一开始就很在意你。”

“我?”

“他吵着要见你一面,说有话想当面跟你说,没想到他竟然会那样为难你。”

“我一点都不在意,请不用担心。”

“那就好。”

西园背过身子要走,这次换夕纪叫住他。“教授……”

“什么事?”

夕纪咽了一口唾沫才开口。“听说您还有另一个儿子,是真的吗?”

一瞬间,西园显得很狼狈,但他立刻以沉着的表情点点头。“元宫告诉你的吗?是真的。已经二十年了吧,死于意外。”

“我母亲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我本来打算将来再告诉你的。”

“是车祸吗?”

“嗯,上学途中,被卡车撞到,那时候他才十四岁。”西园以局外人的平淡语气回答。“怎么了?”

“没有……”刚才元宫的说法让她很在意,那种口吻,像是有更复杂的内情。

“是作父亲的疏忽。明知那里的j通流量大,还让他骑脚踏车上学。所以我绝对不准道孝骑脚踏车。”西园的眼神好似看着远方,然后视线又转向夕纪。“你想知道详情是吗?”

“不用了。我……,对不起,让您想起了伤心事。”

“二十年了,已经没事了。倒是……”西园以食指指向夕纪的胸口继续说,“听说岛原先生不出院也不转院。照预定,星期五动手术,麻烦你做好准备。”

西园脸上出现了心脏外科医师的神情。

了解——夕纪以住院医师的正式口吻回答。

23

上午十一点刚过不久,身穿迷你裙的望从建筑物的角落转弯现身,手上提着便利商店的袋子。即使远看,也看得出她的脚步并不轻松。

她走到离公寓十公尺便打开包包翻找,大概是在找钥匙吧。拿出钥匙后,打了一个呵欠。

穰治小跑步地跑向她,她没注意,他对她说了声嘿。

望两眼无神地看过来,随即睁大了眼。“穰治,你怎么在这里?不用上班吗?”

“我去客户那里开会,本来要回公司的,想说顺道过来看看,看你好像还没到家,就在那边的书店杀时间。要是没等到你,我就要回公司了。”

“原来是这样啊,对不起喔。所以我说要打一把钥匙给你啊。”

“不用啦,我不喜欢那样。”穰治摇摇手。

拿了钥匙,总有一天得归还,那是贵重物品,用寄的不放心,而且他不想让望怀有太大的期望,如果拿了她的钥匙,她一定也会想要他的钥匙吧,也许最后会提出同居的要求。

“你今天好晚啊,绕去哪里吗?”

“我只是去便利商店买东西,这么晚是因为跟r班的j接花了很多时间。”

一进门,望便提着便利商店的袋子走进厨房。“我来煮咖啡吧。”

“你累了吧?我喝冰箱里的东西就好了。”

“那,啤酒?”

“傻瓜,我还要回去上班耶!”

“啊,对喔。”望从冰箱里拿出宝特瓶装的r本茶。

“昨天事情很多喔?”穰治边往玻璃杯里倒茶边问。

“对呀,你好清楚哦。”望脱下身上的迷你裙,换上运动裤。赤ll的肌肤多少勾起了欲望,但穰治摒除了杂念。“因为新闻播了好几次啊。”

“果然。好像来了好几辆警车,也有电视台的人来采访,一开始是消防车先冲进来。”

“可是,没发生火灾吧?”

“听说是被装上了发烟筒。真的好险,要是炸弹的话,不晓得会变成什么样子。”谈话内容应该是很严肃的,望却说得事不关己。

穰治有些不安,担心对医院相关人士的威吓效果不如预期。“医院的人怎么样?有没有吓坏了?”

“那当然啰,一开始大家都吓了一跳。火灾警报器响的时候,我正好在病房里,吊点滴的患者想逃跑结果跌倒,人人大呼小叫的。我搞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就回到护理站问,前辈们也只是惊慌失措。”

“竟然没有人受伤啊。”穰治说出了暗自担心的事。

“好像有人跌倒受伤,不过没有人受重伤,因为医院很快就用广播说明不是火灾。”

“那真是太好了。”穰治由衷地说,“没有急诊吗?”

“还好没有,因为一般门诊的时间早就过了,医院里人不多。从医院窗口看出去,人倒是很多,不过好像都是来看热闹的。”

望从袋子里拿出三明治和瓶装矿泉水,似乎准备吃饭。“要不要吃一点?”

“不用了。我看今天早上的报纸,说是上次那个恐吓犯搞的鬼,是吗?”

“听说是。我们知道的,就跟新闻报导差不多。”

穰治推测,一定是医院严防她们把消息泄露给媒体,也有可能是警方的指示,但医院肯定是怕传闻失控。

“可是患者呢?他们不知道详细情况,压力不会很大吗?”

“这最麻烦了。”望一边撕开三明治上的包装纸一边皱眉。“他们会跑来问到底怎么回事,可是我们也不清楚,就骂我们不负责任。警察和事务局的人都没想过我们的立场。遇到这种事,患者当然会想知道详情啊!人家明明为了治病才住院,要是遇到什么炸弹事件,真的很倒霉。就是不跟人家好好说清楚,人家才会吓得跑掉。”

“跑掉?”穰治扬起眉毛。“怎么说?”

“从昨晚就一直有人说想出院,有的想转院。之前就跟患者讲过,想出院或转院可以提出来,那时候几乎没人有反应。可是昨天那场s动,应该说是发烟筒事件吧,患者开始觉得这不是恶作剧,连病情不好的病人都想出院。”

“这样的人很多吗?”

“对呀。一开始还好,可是昨天有几个人说要走之后,每个人都急着离开了。因为这样,医院就说二十四小时都可以办理出院或转院。结果换我们累坏了,医师们忙着写病历,做最后一次检查,我们也有很多手续要办。我跟朋友说,既然这样,g脆把患者全部都转到别家医院好了。”

穰治内心窃笑,暗想等她回来果然没有白等。“真是辛苦你了,你们还剩下多少患者啊?”

望啃着三明治,倾头思考。“走了不少人,剩下的都是没办法走动的,不然就是加护病房的重症病人。正确人数我就不清楚了。”

还有人留下来啊——穰治暗自叹气。但是,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他并不指望患者会走得一g二净。

他心里盘算,不能再示威了。那个发烟筒机关已经是极限,接下来就要玩真的了。

“对了,”他若无其事地问,“岛原总一郎呢?”

“啊,那个唯我独尊的太上皇还在。”

望的这句话,比任何名言都让穰治感动。“他不出院啊?”

“他就要动手术了啊,就在这个星期五,再怎么样也要撑下去吧。我看他打算等手术完成后就走人。”

“他不想转到其他医院动手术吗?”

“不想吧。他就是看好我们医生的技术,才特地来这里动手术的。”

“也不延期?”

“我想不会再延了,因为之前延过一次了。他好像有什么事情不能再拖的样子。”

一定是汽车展,穰治想。有马汽车把公司的运势全都寄托在这次展览,岛原不可能不露面。

“就算把手术往后延,案件要是没解决也没意义啊,所以不如赶快解决吧。”望吃三明治的动作停了下来,看着穰治感到不解。“你真的很喜欢听名人的八卦耶,这么想知道啊?”

“没有啊,纯八卦而已,我不会跟别人讲的,你放心吧。”

“拜托千万别说哦。”

“安啦,我该走了。”穰治起身。“能见面真是太好了。”

“下次什么时候可以约会?”

“我再跟你联络,不会太久的。”

离开房间后,他右手握拳。一切都在预期之中……

24

敲了门,一个低沉的声音回应:“请进。”

七尾开了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白衣背影,对方缓缓地将椅子转过来。

“我是西园。”对方说道。

这位是心脏血管外科教授。七尾推测他的年龄应该接近六十,但也可能是因为顶上烦恼丝残量颇丰,所以显得年轻。

“我是警视厅的七尾。对不起,百忙中前来打扰。”

他低头行礼,西园笑着摆手。“你是在帮忙,我们提供协助是应该的。”

“不敢当。”

“请坐。”

在西园的招呼下,七尾在空椅上坐下,照例环视室内。西园面对的书桌前方,并列着几张x光片。

“我在电话里也提过,本科关于患者死亡或遗留重度后遗症的病例,都向事务局报告过了,至少过去五年的资料应该都没有短少。”

“是的。我们目前针对这些病例正在调查,也拜访过投诉治疗内容的人了。”

西园露出不甚愉快的表情。“我实在不认为有患者或家属会做出这种事,至少与本科有关的人不会这么做。每当遇到令人遗憾的结果,我们都会特别详细说明,也不曾因此闹上法庭。”

“这一点我知道,所以,今天可否请您稍微换个角度来想?”

“换个角度……你的意思是?”

“您也知道,这次的恐吓犯再三提到帝都大学医院的医疗疏失,然而却完全没有提及医疗疏失的内容。因此,有部分意见认为犯人或许别有目的。”

“别有目的……是吗?你是指……”

“例如,损害医院的权威与信用。”七尾紧接着说,“关于这一点,应该不需要说明吧。听说经过这场s动,已经有大批患者离开医院。而调查过贵院过往的周刊等报章媒体,则拿出一些微不足道的过失大作文章。”

“的确听说传出一些不好的风评。”

“所以,我们才会怀疑犯人是否打从一开始便是以此为目的。关于这方面,不知您是否有印象?”

西园露出苦笑,想了想。“我倒想不出有什么人会因为我们医院风评不佳而得到好处。”

“即使没有好处,也能泄恨吧。请不要局限于医疗疏失,您知道过去有什么人对贵院怀恨在心吗?”

“好偏激的想法啊。”

“没办法,因为发生了偏激的事件。”

西园的笑容消失,嘴唇紧闭,眉宇间出现皱纹,而且越皱越深。

事实上,七尾的上司本间仍然认为犯人是医疗疏失受害者的可能x最高,而且本间对于事件后续发展的推论与七尾完全不同。

“犯人真的以炸弹攻击医院的可能x很低。犯人的目的应该是钱,迟早会对医院提出j易的。”这是本间的想法。犯人之所以没有写明医疗疏失的内容,则推论为犯人害怕因此留下供警方查缉的线索。

七尾不是不了解本间的想法。威胁企业或组织的人,绝大多数最后都会勒索金钱,没有任何根据可以将这次视为例外。

然而,依照犯人的恐吓方式,七尾实在不认为是以金钱为目的。为了让第三者发现恐吓信,犯人显然煞费苦心。若只是为了金钱,通常会认为私下与医院j涉的成功率较高。

西园仍在沉思。七尾从他的表情,看不出他是想不出符合的案例,还是已经想到了却不愿开口。

正当他注视着沉思中的西园,突然有一种奇妙的似曾相识,大脑内一个全然无关的部位受到了刺激。

西园——他曾经看过这个姓氏,在哪里看到的?

“我想,”西园平静地开口,“如果对医院怀恨在心,应该还是治疗不顺利的患者、家属或是关系密切的人吧。除此之外,我想不出来。”

“例如,医院的相关人员中,有没有这样的人?”

七尾的问题让西园睁大了眼。“你是说,犯人是医院内部的人?”

“无法判断现在是否还在医院里服务,但我想,过去曾在这家医院工作,基于某些原因不得不辞职的例子也不无可能。”

内贼,这种看法在调查小组也获得许多支持。假使犯人真想检举帝都大学医院的医疗疏失,那么第一个问题便是犯人如何知道这些内幕。由于医院刻意隐瞒,患者应该不得而知。这么一来,最可疑的便是医院内部的人,而且是直接或间接与隐瞒医疗疏失有关的人。

只是,若真是如此,便会产生另一个问题——犯人为何要采取这种迂回的方式。若想告发的话,只要匿名向媒体投书即可。

西园缓缓地摇头。“我了解你们怀疑内部人员的心情,或许真的是如此。但不管是不是,这一类问题我都没办法回答,恕我不能奉告。”

“我不会向任何人透露是医生说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告密不符合我的个x。况且,我在医院对医疗以外的事都漠不关心,你们感兴趣的内情我一概不知,你来问我,是白跑一趟了。”

七尾苦笑。“我问其他教授同样的问题,大多得到相同的回答。”

“我想也是。”西园点点头。

“非常抱歉,在百忙中占用您的时间。”七尾准备站起来。“对了,听说教授这一科在这个星期安排了手术?”

“排在星期五。”

“听说很多手术因为这次的s动延期了,这位患者没有要求延期吗?”

听到这个问题,西园似乎有些为难,把手放在脖子上。“延期是可行的,但患者本人的意愿很强。”

“希望快点动手术?”

“说是术后还有重要工作,所以希望在那之前赶快治疗,好回到工作岗位。”

七尾耸耸肩。“好热爱工作啊,还是担心被裁员?”

西园以意外的表情看着七尾。“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西园面露犹豫之s,然后说:“就是岛原社长,有马汽车的。”

七尾张嘴,就这么点点头。“听您这么一提,我记得他是在贵院住院,调查会议也提过这件事。原来如此,岛原社长是教授的患者啊。”

“是这里。”西园指着自己胸口。“前不久在晚报还是哪里报导过,所以应该不用瞒了吧,是胸部大动脉瘤。”

“要在星期五动手术?”

“预定如此。这场手术有点难度,不过应该没问题。患者本人已经满脑子都在想出院以后的事了。”

“的确,如果是他,可能会把公司业绩看得比自己的心脏还重要吧。”七尾这么说,但他和岛原总一郎并没有私j,只是从媒体资料对岛原产生了这种印象。

“岛原社长也很关心这次的事件,不但手术因而延期,还有长期化的趋势,他认为实在可恶。”

“所以才想赶快动完手术,尽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吗?”七尾遮住嘴说,“抱歉,我不该说这里是是非之地,恕我失言。”

西园笑了。“岛原社长倒是说得很明白,希望在手术结束之前,犯人都不要采取任何行动,而且是笑着这么说的。”

“不少企业首脑都是这种类型。”

“医师也一样,祈祷自己在动手术的时候,什么事都不要发生。”

七尾点点头,他能理解西园的心情。

在此同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想到一种可能x。但是,这只是一时触机,因此他没有说出口,只是再次向西园道谢,便离开了办公室。

搭电梯来到一楼,走向正面玄关,正想打开手机电源,便听到前面有人喊“七尾先生”。坂本正朝他跑来,脸上写着不满。“你果然在这里。”

“怎么了?”

“你还问,今天不是预定要到大学那边吗?”

七尾哼了一声。“走后门入学跟这次的事件根本八竿子打不着边。”

他们得到情报,几年前帝都大学医学院入学考试曾经发生舞弊事件,最后虽然未得逞,事件在渎职员工被捕之后落幕。会议中有人提出意见,表示或许与本次事件有关。在场没有人——甚至连提出的本人,都认为这是一条不可能的线索,但还是决定调查一下。所以本间便指派七尾和坂本执行这项工作。

“也许无关,但好歹是上面j代的工作,要是不做,以后就麻烦了。”

“坂本,你也真倒霉,跟我搭档是捞不到什么好工作的。”

“既然这么想,就请你不要扯我后腿。”

“好好好,陪你去总行了吧。”

两人离开医院,坐上计程车。坂本要司机开往帝都大学。

“有马汽车的岛原社长现在就住在里面。”

“好像是,上头对这件事也表示关注。组长说,其实很想请他转院。”

“听说在星期五动手术。”

“这样啊。”坂本点点头,然后沉着脸面向七尾。“请节制一点,不要依自己的判断到处调查。我可不要因你扰乱分配好的工作,被原本负责的刑警抱怨。”

“我只是替他们省点事罢了。倒是有马汽车,不久之前好像出过问题。”

“你是说隐瞒瑕疵车那件事吗?”

“就是那个,那是什么内容来着?”

“详情我也不太记得,好像是一款新车控制引擎的ic有瑕疵吧,可是他们迟迟不处理,结果害死了人。”

“是工厂的厂长还是制造部部长引咎辞职?”

“还有一个负责的董事。知情的只到那个董事,比他高阶的人都不知道……”坂本说到这里先中断,又笑了出来。“表面上是这样。岛原社长在记者会上道歉,不过看他的样子,并不承认自己有错。”

“国土j通省应该也调查过了吧。”

“是啊,不过,无法确认他们社长或会长有没有牵涉在内。这种事常有啦!有什么不对吗?”

“哦,只是有点好奇而已,没什么。”

七尾把话题随意带过。在目前这个阶段,连对坂本都不能说,这个联想就是如此无稽。

然而,这个念头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25

中塚芳惠的气s不错。由于病灶位于胆管的患者迟早都会出现黄疸,所以夕纪认为应该是处方药发挥疗效了。

“那么,没谈到出院的事吗?”

听到夕纪这么问,芳惠靠在枕头上点点头。“我女儿的房子不大,家里又有孩子。我想,与其躺在一个小地方,不如待在这里比较自在,所以我什么都没提。”

“这样啊。不过,现在空床多的是,医院这边也不会催您出院的。”夕纪笑着说道。

芳惠的女儿夫妇今天早上应该来过,夕纪以为他们一定会谈到出院的事,才过来问结果。

她想起那对夫妇的模样。看来妻子还是看丈夫的脸s行事,丈夫的想法则不明确。都已经发生恐吓s动了,还把丈母娘丢在医院里,夕纪无法理解他们的作为。依芳惠目前的状况,随时都可以出院。

应该不至于希望医院真的被破坏,芳惠受到波及而丧命吧!脑海里出现这种不愉快的想象,夕纪赶紧甩开。

一到加护病房,菅沼庸子正在照料其中一名患者,那是最后一位动手术的病患。夕纪说了声我来帮忙,便走到她身边。

“拜托,这本来就是医师的工作,是我在帮忙好不好。”

“啊,对不起。”

看到夕纪开始确认数据,菅沼庸子准备离开,但中途又停下脚步,回头问道:“冰室医师,西园教授的儿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个出乎意料的问题,让夕纪不知如何是好。“你怎么会这么问……”

“元宫医师说,冰室医师可能会问起西园教授去世的儿子,叫我不要乱讲。”

从这句话里听得出庸子与元宫之间的关系亲密。当然,一定是庸子采取主动的吧。

夕纪默不作声,庸子扬起嘴角,不知将她的反应作何解释。

“我想你大概从哪里听来的,但是我劝你,做人不要太好奇。每个人都有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

“儿子死于意外的事,教授已经亲口告诉我了。”

“噢,是吗?”庸子脸上出现失望之s。

“教授也说,因为这样,他不准小儿子骑脚踏车上学。”

“脚踏车?你在说什么啊!是机车啦!”

“机车?”

“对,机车。骑机车逃走时,被卡车撞到的。”

“逃走……,为什么要逃走?不是在上学途中被卡车撞到的吗?”

听她这么说,庸子一脸不解地歪着头,打量着夕纪。“冰室医师,你到底在说什么?”

“就是西园教授的……”

庸子猛挥手。“你完全弄错了吧,才不是在上学路上,他是骑机车逃走,所以才被卡车撞死的。元宫医师是这样跟我说的。”

“元宫医师说的……”

这是怎么回事?夕纪纳闷。的确,之前元宫的口吻听起来似乎知情,但他不至于编一套谎话告诉菅沼庸子。这么说,是西园说了谎?可是,为了什么……

骑机车逃逸。这句话莫名卡在夕纪心口。在逃走途中遭卡车撞死?这件事她在哪里听过,而且就在最近。

啊!她倒抽了一口气,突然想起一件事。

夕纪注视着菅沼庸子。“该不是被警察追才逃的吧?”

庸子脸s大变。“我不知道。”

“拜托,请告诉我,我不会说是菅沼小姐说的。”夕纪抓住庸子的手臂。

“放开我啦!”

“请你告诉我,拜托!”

夕纪深深地低头行礼,菅沼庸子一脸为难。“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这很重要,请你告诉我。”

庸子转移视线,叹了一口气。“对啦,是被警察追才跑的。听说不知做什么坏事时被发现了。”

夕纪松开了庸子的手,只想就地蹲下来。

26

七尾回到位于门前仲町的公寓时,时钟的指针已经过了半夜十二点了。开了门,摸索墙上的开关并打开,老旧的r光灯闪了两、三次才点亮。

一房一厅说来好听,但一进门的客餐厅顶多只有两坪大,摆了邮购型录里最小的餐桌和椅子就塞满了。

那张餐桌上还放着今早吃过的泡面碗,没喝完的乌龙茶宝特瓶也直接摆着。七尾一把抓起那个宝特瓶,就着瓶口灌下室温的乌龙茶。

烟灰缸里满是烟蒂。他把烟灰烟蒂倒进泡面碗,拿着空烟灰缸走进后面房间,地板上有些地方黏黏的,上次是什么时候打扫的,这个问题他最近连想都懒得想了。

脱下衣服,穿着内衣裤就直接往床上躺。那是邮购买来的加大单人床,床垫很硬,偏偏只有睡的位置是凹陷的。

他就这么躺着点烟。本想看电视,但因为手抠不到遥控器就作罢。

这种生活再继续下去,总有一天会搞坏身体。但是,他没办法也没机会改善,最近也没有人劝他结婚了。

七尾抽着烟,回顾今天一整天。一如预期,帝都大学走后门入学事件找不出任何线索,只是去看看学生课的职员毫不客气摆出来的晚娘面孔。这种事本间组长也早该料到了,但这是把七尾调离重大调查工作的绝佳理由。

本间现在正准备彻底调查帝都大学医院内部。他认为这次的恐吓事件,算是一种内部告发。

基本上,七尾也认为这是一个极有可能的方向。但是,听了心脏血管外科医生西园的话之后,他想到一个截然不同的可能x,也就是恐吓者的目标不见得是院方或医院的员工。

患者才是真正的目标,这种可能x存在吗?

七尾认为有可能。当医院遭到攻击,患者自然也会受害,眼前便有不少患者害怕这一点,正纷纷离开医院。

只是,若真是如此,恐吓信的意义何在?如果目标患者逃走了,一切工夫就白费了。或者,让患者离开帝都大学医院才是他的目的?

无论如何,七尾认为有必要针对这个方向循线调查,其中最令人在意的是岛原总一郎,对方似乎完全没有离开医院的意思,近r即将举行手术一事也引起了七尾的注意。

问题是要不要告诉本间。七尾目前并没有这个打算。告诉本间,要不是被轰回来,就是把任务转派给其他刑警,尤其是与岛原这种大人物扯上关系时,更是如此。

只好独立行事了——七尾打定主意。

我到底在g什么啊?七尾一边点起第二根烟,一边强行按捺内心的焦虑。他相信找出事实真相才是他的使命,但为了实践使命,只能在暗地里偷偷进行,而且没有人协助。

他所尊敬的那位前辈的话,再次在耳畔响起。人生而赋有使命——

那一瞬间,一直悬在七尾心头的某个东西悄然落地,就像一直短少的记忆碎片,骤然间汇集起来一样。

他熄了烟,从床上爬起,站在杂物堆得比书本还多的书架前扫视,从中取出一本旧档案。

他刚当上警察时,会将所有参与过的案件相关资料、新闻影本全部整理成档案。现在当然不会这么做,所以档案也不再增加。

打开档案,确认与某案件相关的新闻报导,那标题如下:

中学生超市行窃遭警车追捕 飞车逃逸中车祸身亡

当时,身为警部补的冰室健介后来辞职便肇因于此,七尾前几天才把这件事亲口告诉冰室的女儿夕纪。

这则报导并没有刊出中学生的姓名,但七尾翻阅其他资料,很快就找到了。

果然……

中学生名叫西园稔,而他父亲是帝都大学医学系副教授西园y平。

他自问,为何之前都没有想起?原因很简单,即使曾经数次回顾起这起案子的内容,却没有留意死亡中学生的姓名。至于他父亲,甚至完全没想过。若不是西园这个姓氏较为少见,可能至今都不会发现。

当时那个中学生的父亲就是西园y平。

真是太巧了,七尾心想。现在冰室夕纪就以住院医师的身分在西园底下学习。而她父亲,当时就坐在那辆直接造成西园稔车祸的警车上。

冰室夕纪知道这件事吗?西园是在知情的状况下指导她的吗?

是否该向两人询问这件事,七尾思考之后摇摇头。这不是一个容许第三者介入的问题。如果双方都不知情,那么最好是维持现状;其中一方或是两者都知情的话,想必他或她自有深虑。

七尾合上档案,放回原位。

27

“啊,你还在啊。”

听到有人搭话,夕纪朝门边看,菅沼庸子就站在那里,显得有些退缩。

“我还有东西要查,所以留晚一点……。加护病房的患者怎么了吗?”

“不是,跟那没关系,我忘了拿东西……”

庸子进来之后,便走近元宫的办公桌,她的举动显示很在意夕纪。她打开抽屉,迅速塞进类似纸条的东西。医院里无法使用手机传简讯,看来他们似乎以这种方式联络。

“打扰了。”庸子准备离开。

“那个,”夕纪叫住她,“刚才那件事,是不是别说是菅沼小姐说的比较好?”

“我无所谓。”

“可是,你会被元宫医师骂吧?”

庸子显得有些后悔,说了声“随便你”便离开了。

夕纪叹了一口气,看看时间,凌晨一点。由于住院患者减少,工作也减少了,没有什么事必须在今晚处理,但她还是坐在办公室的电脑前,因为这台电脑可以上网,虽然宿舍里也有电脑,但无法搜寻资料。

她大多只有在查阅专业报纸的报导时才会使用这项功能,但今晚的用法和平常不同。她调查的是一般报纸的报导,关键字是中学生、机车、警车、车祸、逃逸等等。

搜寻之后,类似事件之多令她大为吃惊。每年都有青少年为了逃避警车而出车祸,甚至有些在送医之后,还偷偷跑出来自杀,令家长欲哭无泪。

然而,发生车祸当场死亡的案例就不多了。若仅限定东京地区,几乎没有,她只找到唯一的一件。

报导的内容简要,并没有刊登死亡中学生的姓名,当然更不会有警员的相关资料。警察署通过发言单位表示“追缉行动依照正常程序,经确认并无过当”,如此而已。

但是,她看到地点位于涩谷区,确信自己的推测是事实,西园的住家就在涩谷区。

她关掉电源,从椅子上起身,但立刻又在旁边的沙发坐下。她所受的打击大到无力行动。

错不了,西园的长男身亡一事,与夕纪的父亲健介有关。不,不仅如此,说得极端一点,健介甚至可以说是造成那起车祸的人。

西园不知道吗?

夕纪认为他不可能不知道。考虑到车祸当时的状况,作父亲的不想知道警车上坐的是哪些警员才奇怪。警方也许不会轻易透露,但凭西园的人脉,不至于打听不到。

况且,西园没有对夕纪说真话。如果对所有人隐瞒,那还能解释,但元宫明明知道,为什么唯独对她说谎?

西园什么时候知道夕纪的

第 108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西园什么时候知道夕纪的父亲就是警车上的警察?

不必深思就能揣测,一定是两人再度见面时;健介为了治疗大动脉瘤,来到这家医院时。

医师会尽可能收集患者所有的相关资料,健康状况就不用说了,举凡生活环境、工作内容、家族成员等等都要全盘掌握,否则无法找出最适当的治疗方式。仔细端详对方的面孔也是必须的,优秀的医师甚至可以只凭脸s便看出患者的内脏或血y是否有异状。

另一方面,健介又如何呢?他想起来了吗?

恐怕没发现吧,夕纪猜想。若当时已发现却没有提起,反而很不自然,而且也无法解释健介为何能放心接受治疗。如果知道了,应该会采取一些应变作法,像是换医院或更换主治医师。

患者关心的只有自己的病情,这是理所当然的。他们会记得医师的长相、名字,但不会想了解更多,再加上白袍具有隐蔽医师个人特s的力量。

况且,即使不考虑医师与患者的立场,双方对车祸的看法与感情也南辕北辙。

西园极可能痛恨害死儿子的警察,名字自然不会忘,若看过长相,一定也会牢记于心。当他第一眼看到冰室健介这个名字,便会立刻唤醒那份记忆。

在这方面,健介又如何?从七尾的话里可以知道,他是怀着信念行动的。对于追缉少年一事,也不认为自己的判断有错。尽管少年死于车祸令人遗憾,但想必认定自己没有理由道歉。

因一名少年的死而关系微妙的两名男子,以截然不同的立场再度相见。憎恨的一方发现了,被憎恨的一方却浑然不觉。更糟的是,忘记的一方不知道自己被怨恨,还将x命托付给对方。

看到健介不知情的模样,西园心里会有什么感受?一般人应该会希望对方想起来,然后要求道歉吧。至少,会想知道对方的想法。

然而,就夕纪所知,完全没有这类事情发生的迹象。她还记得健介和百合惠当时j谈的内容——“这位医生好像在大动脉瘤手术这方面很有名”、“还好能遇到一个好医生”等等,全都是一般对话。

是西园刻意隐瞒。

问题就在这里,为什么他要为痛恨的人动手术?

他大可请别人执刀,只要向上面的人说明情由,自然就会认为由他执刀反而有违情理。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他没有把复杂的内情告诉任何人,而是为冰室健介执行大动脉瘤切除手术。

黑s疑云如烟雾般在夕纪内心扩散,而且颜s远较过去浓厚。

28

七尾吃完早餐的吐司和炒蛋之后,自动门开了,一名年轻男子走了进来,扫视店内一圈之后,往七尾的桌位靠近。这个人姓小坂,是七尾熟识的报社记者。

“不好意思,约这么早。”七尾道歉。

“这倒是还好。”小坂向女服务生点了咖啡之后坐下。“究竟怎么回事?我以为帝都大医院那边现在应该忙得不可开j。”

“我会按照顺序告诉你。那件事怎么样?你帮我查了吗?”

“差不多了。”小坂拿起身边的牛皮纸袋。“花了我好大的工夫。”

“少盖了。要查你们报社报导的新闻,能花你多少工夫啊!”

七尾伸手,小坂却没有把东西j给他的意思,而是以窥探的眼神望着七尾。“为什么这时候才要查这些?跟帝都大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我就说等一下告诉你啊。”

“想要的东西一到手就随便应付……,刑警每次都来这套,我才不会上当呢。”小坂不怀好意地笑道。

七尾扬起嘴角:“相信我。”

“有马汽车和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

“现在还不知道,我也还没跟上面的提。”

“这么说……”小坂把话打断,因为咖啡送来了,直到女服务生离开,他才再度开口。“又是个人秀啊?这样好吗?要是再出问题,这次一定会被调走的。”

七尾哼了一声。“管他的!本来就是找不到地方安置,才把我摆在这里。”

小坂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咖啡杯端到嘴边。凡是跑警政新闻的记者都知道,七尾迟早会离开警视厅。

“给我啦。”七尾伸手拿牛皮纸袋。

“岛原社长住院了,在帝都大医院吧。”

七尾忍住想啧舌的冲动。“是啊。”

小坂果然知道。仔细想想,这也是当然的,因为率先报导岛原住院的便是小坂的报社。

“难不成,你认为……犯人的目标是岛原社长?”小坂紧盯着七尾问道。

“怎么可能,那恐吓医院有什么意义?”

“那么,七尾先生为什么对有马汽车感兴趣?一定是认为其中有什么关系吧?”

七尾叹了一口气,点起一根烟。“我刚才也说了,我没跟组长讲过这件事。”

“也是啦,因为没听说本间先生的同事提起。目前是以医院员工的内部告发可能x最大吧?”

“我也这么认为。”

“可是,你不是认为还有其他可能x?”

七尾转向一旁,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再缓缓地吐出来,他感觉到小坂的视线。“岛原总一郎的手术好像安排在星期五举行。听医生说,要是一切正常,那个手术不会有什么问题。”

“所以?”

“如果犯人的真正目的是阻挠那场手术……的话呢?”

小坂撇嘴笑了。“真有意思,但是,其中有疑问。”

“我知道。即使真的阻挠了那场手术,岛原也不一定会死。如果真要岛原的命,不必搞得这么麻烦。他现在住院,机会多的很,也没有理由恐吓医院。”

“不过,七尾先生还是无法抛开这个想法?”

“我没什么根据,或许是因为没被派到像样的工作,所以胡思乱想罢了。”

小坂点点头,抽出纸袋里的文件。文件角落以订书针装订,一共有两份,他把一份递给七尾。“七尾先生,你不擅长看一大堆文字吧,我把大概的情况讲一下。”

“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心?”

“因为我觉得很有意思啊,虽然还有很多疑问,但如果真的是事实,那就太有趣了,会让所有人跌破眼镜。”

“现在还不要写。”

“不会啦,应该说没办法写,现在写只会被骂。不过,要是看出一点儿端倪就让我写,这样总可以吧?本间先生一定会讲话,不过我不会招出七尾先生的。”

“没差,反正都一样。”七尾翻翻文件。“和有马汽车有关的车祸就是这些而已吗?”

“总共六件。确认那个瑕疵造成的有四件,剩下两件还在调查。不过,应该错不了。”

“是什么样的瑕疵?”

“电脑故障,他们所使用的ic有问题,原因不是出在设计本身,而是生产线的品管。简单地说,没发现不良品就出货了。”

“所以出了什么差错?”

“有马最近推出的车种,全部都是电脑化,驾驶和制动器什么的,几乎没有直接相连。”

“完全听不懂,什么意思?”

“比如说开车,不是得踩油门、踩刹车、转方向盘吗?这类动作不是直接传导到各个系统,而是先以电子讯号输入电脑后,再由电脑向各系统传达命令。就算驾驶的技术很差,电脑也会修正成最适当的动作。这么一来,开车就变得很简单,乘车也变得舒适愉快。厂商在这方面,也具有降低成本和轻量化的好处。”

“而这个电脑短路了?”

“这次出问题的,是把油门的动作传导到引擎的线路系统。因为毛病出在这里,所以电脑就乱了。说得简单一点,驾驶明明没有用力踩油门,引擎的转速却飚高,也就是发生车速加快的现象。听说还有相反的例子。”

“原来如此,所以,”七尾的视线落在手上的资料,“暴冲事故很多?”

“有的是发不动,停在路上,因为停在狭窄的单行道上,造成了严重的j通阻塞。”

“有人死伤吗?”

“坐在暴冲车的乘客几乎每一个都受伤,不过幸好没闹出人命。可怜的是被这些车撞击的受害者。虽然没有直接撞击人体,可是有些车子被侧面冲撞,还撞到翻车,坐在前座的女子死了,死者只有这一个。”

“有这个受害者的详细资料吗?”

“在文件的最后。”

七尾翻开文件,上面写着姓名和住址,是一名二十五岁的女x,住在高圆寺。

“赔偿金呢?”

“当然付了。有马也认了错。”

“但是社长没有下台。”

“因为后来判定瑕疵车的原因在于生产工厂。在品管制度方面,国土j通省调查过了,制作流程没有问题。发现不良品之后,有马的处理也算妥当。至少没有发现公司刻意隐瞒失误的迹象。”

“可是,被害者家属能够接受吗?”

“也不是社长下台就能接受吧。我记得死者的父亲召开过记者会,一边掉眼泪,一边呼吁不要再发生同样的悲剧。”

这场记者会七尾也有印象。

“发生重大车祸的只有这个案子吗?有没有留下严重的后遗症?”他又翻了翻文件。

“还没有掌握到这方面的消息,不过,车祸总是车祸,也许有人会出现颈部甩鞭效应之类的后遗症,但那要过一段时间才看得出来。”

“甩鞭效应啊……”七尾喃喃地说着,收起文件。“谢谢你,帮了我大忙。”

“不嫌弃的话,请用这个。”小坂把纸袋放在桌上。“七尾先生,你打算一个人g吗?”

“你要帮忙?”

“如果我能力可及。坂本先生在做些什么?”

“我不想把他扯进来,一个人做才叫个人秀。”

七尾把文件收进纸袋里,说了声那我先走了,然后站起来。

29

望灵巧地使用细长汤匙,把圣代上的水果送进嘴里。一边吃,一边诉说朋友的糗事,露出笑容的唇角,沾上了白s鲜n油,穰治伸手用指尖替她揩掉。我好糟哦!说着,她又笑了。

两人正在一家露天咖啡店。天气很好,由于是平常r的白天,店里并不拥挤。

“那,接下来要g嘛?”穰治露出笑容问道。

“都可以呀,看是逛街还是看电影。”

“那,逛街好了,你不是想买新包包吗?我买给你。”

“咦!真的吗?”望的脸亮了起来。

“买不起太贵的就是了。”

“没关系啊,我又不想要什么名牌,只要是穰治买的都好,我会当成宝贝珍惜!”望的双手在胸前j握。

看到她这副模样,穰治的心情便蒙上一层y影。他放下冰咖啡,皱起眉头。“抱歉,今天还是算了。”

咦!望惊讶地叫出声,双眼圆睁。

“我完全忘了要去看一部电影,下次一定买包包给你,今天可不可以陪我去看电影?”

“好啊,我都可以。不过,下次要买给我哦,说好了哦!”

“好。”穰治点点头,拿起玻璃杯。

他想,还是不要买什么包包送她,不能在她身边留下自己的形迹,或是与自己有关的纪念品,这些迟早会让她痛苦。即使计画一切顺利,穰治也不打算再出现在她面前。

“不过,我蛮惊讶的,因为没想到今天可以约会。”

“因为有人突然跟我换班。抱歉,临时约你出来。”

“不会呀!我还在想今天要怎么过呢,真是太棒了!”望天真无邪地笑了。

换班当然是假的。他知道望今天休假,而且没有任何计画,才特地请假的。星期五也非请假不可,上司一定会啰嗦,但他今天想陪陪她。

自从失去神原春菜,穰治便失去了与谁一起共度快乐时光的感觉。但是,和望在一起,与那种感受极为贴近。明知只是短暂的替代品,却因此拥有一种心安的错觉。他想为此感谢望,同时也想对不久将带给她的伤心表示歉意。

离开咖啡店,他们俩并肩走在人行道上。望勾着穰治的手臂。

那天也是……。穰治想起已成为往事的那个重要r子。

那天,穰治也像这样和春菜走在一起。他刚向她求婚,而她的答复让他乐不可支,他们处于幸福的顶端。

两人一起待到很晚。春菜平常都会在穰治那里过夜,那晚她没有留下来,因为第二天早上她还要采访。

“你要小心车子哦。”

离别之际,他这么说,并没有什么深意,也没有任何预感。等她结束工作就可以见面了,他对此深信不疑。

会的,谢啰——说着,春菜挥挥手。她也是满脸幸福。

大约二十个小时以后,穰治接到了那通将他推入地狱的电话。

30

那户人家就在离户越银座不远的地方,是一栋木造民宅,门面窄小,看起来屋龄应该超过三十年,挂着“望月”的门牌,七尾按了门上的对讲机。

“喂。”对讲机传来一个男声。

“我是刚才打电话过来的人。”七尾说道。

“啊,好的。”

不久,玄关门打开,出现了一名身穿开襟羊毛衫、年约七十的男子,白发稀疏,体型瘦小,或许实际年龄没有外表那么老。

“您是望月先生吧。对不起,突然过来打扰。”

七尾拿出名片,对方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接下的意思。

“麻烦你出示一下手册好吗?”望月说道。

“啊,好的。”七尾从怀里掏出警用手册,翻开身份证明那一页给对方看。望月移开老花眼镜,凝神细看之后,点点头。

“不好意思啊,有时候有人跑来自称是警察啦、区公所的人啦,结果来推销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家里只有两个老人,好像就被当成肥羊。”

“小心一点总是比较好。”

“七尾先生是吧?你是轮岛那里的人吗?”

“不是,不过我祖父听说在那里出生。”

“原来如此,果然。”望月点点头。“来,请进,不过地方很小就是了。”

“打搅了。”

七尾从玄关走进室内,随即被带到右侧的和室。那是一个简朴的房间,只有一张小矮桌和一个碗柜,打扫得很g净。

七尾在坐垫上跪坐等候,望月以托盘端着茶出现。

“不要客气,我马上就走了。”

“我老婆出去工作,傍晚才会回来,家里应该还有茶点,只是我不知道收在哪里。”

“真的不用客气。”七尾嘴里谦辞着,心想,或许他猜错了。这个人只是个孤单老人,因为妻子白天不在,没有说话的对象。至少,不是想为女儿报仇的那种人。

“这里就您夫妇俩?”

“是啊。我女儿开始工作没多久,就搬出去住了。说是我退休一直待在家里,她觉得很烦。”

“您还有其他子女吗?”

望月摇摇头。“没有,就亚纪一个。”

“这样啊。”

望月一定以为退休之后,总算有时间可以和女儿好好聊一聊,没料到女儿会搬出去住,而且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呃,你想问关于亚纪的事?”

“想向您请教那起车祸,当然也包括令千金的事。”

“要问是可以,可是怎么这时候才来问?”

“事实上,是因为我们在调查别的案子,在想会不会有关联。”

“什么案子?”

“啊,关于这个,现在还不能对外透露,因为我们必须尽保密义务。”

“是吗?警察总是这么说。”望月稍微撇了撇嘴角。“亚纪那时候也是这样。我们只想知道车祸的调查结果,警方却表示不能说,结果几乎什么都没告诉我们,一直等到律师来了,我们才知道详情。”

“原来如此。真是非常抱歉。”

“用不着道歉,你们大概是有这样的规定吧。我那时候觉得,原来警察也跟区公所一样。”

七尾伸手拿茶杯。这一类的抗议是无可反驳的。

“那,你想知道什么?”

“望月先生,您曾担任过受害者代表吧。”

“我只是照律师的吩咐去做而已。律师说,由受害最大的人出面比较有效果。”

“哦,因为只有令千金不幸身亡啊。”

“是啊,真可怜。”望月垂下眼睛。“亚纪是搭朋友的便车,正在等待右转弯时,被对面来的车子撞到的。那辆车也是准备右转,车子突然失控,来不及打方向盘。本来是依照一般j通事故处理,结果保险公司发现有马汽车的瑕疵,整件事就往完全不同的方向发展了。我那时候一心痛恨撞人的驾驶,他们跟我说,其实事情不是那样,我脑筋一下子也转不过来,不知如何是好。”

“开车的是……”

“一个上班族,说是开自己的车去拜访客户。他也受了伤,但意识很清楚,在医院里坚称是车子的引擎突然加速,后来才查出来的。”

这段经过,七尾也从小坂给的资料上得知。

望月喝了一口茶,叹了一口气。“我在赔偿协商时第一次见到那个人,虽然跟他打过招呼,心情还是很复杂。本来应该是加害人和被害人,结果变成双方都是被害人。他跟我说什么一起抗争的时候,我实在有点生气,我也知道对方的话合情合理,但毕竟……。我是很同情买到问题车的人,可是那是他们自己要买的,有些地方也不能怪别人。我们可不一样,我们根本是无辜的,跟有马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是,我女儿却白白赔上一条命。一句运气不好,怎么j代得过去?”

七尾点点头。光看资料会认为事情并不复杂,但牵连其中的人,内心却百感j集,这不是责怪卖问题车的公司就能解决的。

“和有马的协商已经结束了吧?”七尾确认。

“在金钱方面是的,我们又不是想要钱才怪有马的,可是被问到还要怎么样,也只能说以后不要再让这种事发生……”

“所以目前算是勉强接受吗?”

“接受啊?”望月笑了,脸上是种自虐的表情。“我看,到死都没办法接受吧,无奈啊!”

“对社长有什么看法?”

“社长?”

“岛原社长。您对于他没有下台有什么想法?”

“下台啊,他下了台,我女儿也回不来了,下不下台都一样。”

在七尾看来,望月不像在演戏。

“令千金当时是二十五岁吧,有男友吗?”

“不知道呢,我没听说。”

“您和其他受害人仍保持联络吗?”

“以前偶尔会联络,不过,也不是我主动跟他们联络,是律师要我们联络才聚在一起的。”

“就您的感觉,是不是每个人都对j涉结果还能接受?”

“我也不晓得。赔偿金额每个人都不一样,而且情况也不同。”

“有没有人表示无法接受,特别痛恨有马汽车或岛原社长?”

“恨……,这个嘛,说到恨,我也恨啊。”

“我的意思是,有没有人会采取偏激行动。”

“偏激?”望月皱起眉头,盯着七尾看。“怎么说?听你的问题,好像受害者之中有些人在打什么不好的主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以透露一下吗?”

七尾很犹豫,当然,他不能说真话。“其实,”他舔舔嘴唇,“有马汽车的员工经常接到s扰电话,目前并没有明显受害,但还是决定调查一下。”

这不是假话。小坂给他的资料里的确有这一段。只不过,现在似乎不再发生了。

“这我也听说了,不过,我认为和我们受害者团体无关。有时候我们不免有些冲动,担不是要报仇,我们要求的无非就是有诚意的回应。打那种电话的人,一定跟我们无关,只是想出风头而已。”

“也许是的。”

“不过,也真稀奇啊,倒是很少听说这样就会出动警察。果然一扯上大企业,警察也得唯命是从啊!”

望月的语气带着几分挪揄,显然是得知自己遭到怀疑而感到不快。

“不好意思,百忙中还前来打扰。”七尾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站起来。

31

“检查结果显示目前情况良好,所以我们想依照预定进行手术。这样可以吗?”

西园的声音响彻了宽敞的vip病房。岛原总一郎一如往常盘坐在病床上,他的妻子加容子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虽然头发花白,但肌肤的弹x丝毫不像年过五十。夕纪可以想象她一定在外貌上花了不少钱,那身香奈儿的套装也很合身,膝上放着一只铂金包。

“医生,千万拜托了。一想到总算可以摆脱这个麻烦,就觉得好痛快。”岛原刻意显示自己坦然无惧,然而夕纪发现他其实非常害怕手术。这几天进行了各种检查,她几乎都在场,看得出岛原一天比一天紧张。刚才帮他量脉搏时,只不过说西园教授会来为手术做相关说明,他的手心就冒汗了。

“当天早上八点左右,会先准备麻醉,是肌r注s。然后,要请您移动到手术室,当然,是以推床运送。”

“那时候已经睡着了吗?”岛原问道。

“有些人是的。”

“这么说,也有可能没睡着?”

“正式的麻醉要等到了手术室以后再进行,那时候就是全身麻醉。”

“然后就会失去意识吧?”

“是的,到时候就会完全进入睡眠状态。”

岛原神s不安地点点头。夕纪可以了解他的心情。他正想象自己因麻醉而进入睡眠,害怕自己从此不再醒来。

西园似乎没注意到岛原的心情,以平淡的语气继续j代手术当天的程序,接着还这么说:“我们会竭尽全力,把事情做到最好,但手术毕竟有风险。接下来,我想针对这方面作个详细的说明。”

“风险?”岛原的脸颊看起来好像抽筋了。

原本一直低着头的加容子也抬起头。

“没有人知道手术中会发生什么事。届时要与患者的家属商量,您的情况,是与夫人商量,所以我们希望事先取得您的理解。”

“等……等一下。”岛原惊慌失措。“医生不是说没问题吗?你说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岛原先生,”西园平静地说,“天底下没有绝对没问题的手术。”

“怎么现在才……”

“我会为您说明手术内容。首先,请您听我说。”西园拿出一张简图,上面画的是大动脉瘤。岛原的状况是,在心脏上方一个弓状的弧形部位有个巨大的鼓起物。

“我们要将这部分替换成人造血管。但是,我想之前也向您说明过了,这个主动脉弓有一个重要的血管分支,用来提供头部及上肢的养分,其中也包括脑部。这次的手术,是连这部分的血管也要换成人造血管,所以风险比其他情况更高。”

和爸爸的情况一模一样……。在一旁聆听的夕纪心想。

“具体而言,会有什么风险?”岛原的声音有点沙哑。

“在出血方面,存在各种风险。首先,从主动脉弓分支的血管发生动脉硬化的可能x很高,更换人造血管时,有时候会从缝合的针孔出血,进而发生止血困难的状况。因为动脉硬化的血管已失去弹x,非常脆弱。”

“如果那样,要怎么办?”

“当然会再度进行手术。出血程度严重时,也有丧命的可能。”

岛原倒抽了一口气,加容子的身体颤了一下。

“其他还有什么危险……”岛原喃喃地问道。

“发生动脉硬化的血管,绝大多数内壁都有沉淀物。当这些沉淀物顺着血流流至脑部,便可能引起脑栓塞。严重程度不一,最不理想的情况是造成脑部损伤,我们会慎重行事,尽可能避免这种情形发生。但动脉硬化的情况若严重,在处理时要避免沉淀物完全不掉落是极为困难的。”

西园继续说明。手术时会让心脏停止运作,若停止时间过长,将造成心脏负担,导致心脏衰竭,而这又可能会引发其他器官或呼吸衰竭等。术后若复原情况不佳,亦有可能因抵抗力不足引起感染、并发症……

所有可能的危险x,西园均一一仔细说明。听着这些说明,岛原再次体认到自己正要面临的是一场什么样的手术。他的脸s转为苍白,神情越来越空d。

“大致上,会有这些可能。”西园最后解释完神经麻痹,做了结论。“关于这些,还有什么问题吗?”

岛原呼地叹了一口气。好像很伤脑筋似的,伸手扶头。“状况好多啊。”

“抱歉,也许我一次说太多了。需要再重新说明一遍吗?”

“哦,不用了。我明白了,原来真的没有绝对没问题的手术啊。”

“恕我直言,这次属于极危险的手术。”

“显然是。那,会怎么样呢?虽然有这么多风险,把这些全部加起来,得救的机率有多少?”

“机率……吗?”

“不如说,失败的机率有多少?请别客气,明白告诉我,这样也比较痛快。”

西园表情不变地点点头。“我不知道机率这个说法正不正确,不过这类病例的死亡率约百分之五或六左右,您可以做个参考。”

岛原沉吟了数声,与妻子互看一眼。

“我想这件事,已经在岛原先生住院时说明过了。假如没有动手术会是什么样的状况,当时应该也一并说明了。”

“会破裂是吧,”岛原说,“而且,随时都有可能破裂。”

“依目前的状况,什么时候破裂都不足为奇。一旦破裂了,即使紧急动手术,获救的希望也极为渺茫。”

岛原再度发出沉吟,然后笑了笑。“全靠医生,就任凭宰割啦!我相信医生的医术,也只能这么办了。”

“夫人认为呢?”西园也征求加容子的同意。

她直接坐着低头行礼。“我明白了,麻烦医生了。”

“那么,我们待会儿再送同意书过来,麻烦两位签名。”

“医生,那个……”岛原吞吞吐吐地开口。

“什么事?”

“没,呃,今天没有检查了吗?”

“这个……”西园转头看夕纪。

“今天没有,明天要做动脉抽血,然后再做一次心脏超音波。”夕纪回答。

“是吗?那就麻烦了。”岛原向夕纪行了一礼。

离开病房,稍微走远之后,西园停下脚步。“同意书由你拿过去,请他们签名。”

“我去吗?教授呢?”

“我不在场比较方便吧。之后你再把岛原先生的情况告诉我就行了。”

夕纪不明白西园有何用意,但还是应了一声。

她依照吩咐,带着同意书再度来到岛原的病房。岛原坐在床上,加容子正在流理台切水果。

她在两人面前朗读同意书,并请他们签名。岛原先签,接着加容子也签了。确认没有遗漏之后,夕纪将文件收进档案夹。

“打扰了。”她朝两人点点头,准备离开时,岛原出声叫她:“啊,住院医师。”

“什么事?”

岛原搔搔头,朝加容子瞄了一眼之后,面向夕纪。“这样就算决定了吗?”

“决定?”

“就是,该怎么说?不能改了吗?”

哦,夕纪点点头,总算明白他想说什么。“如果您改变心意,随时都可以告诉我们。只是,往后要怎么做,必须请您再和西园教授讨论了。”

“呃,这样的话,要在什么时候之前说啊?”

“随时都可以。”夕纪说。“只要在手术开始之前都可以。说得精确一点,在麻醉生效之前。”

“啊,这样啊。”

“您还在犹豫吗?”

夕纪的问题似乎太直接了。岛原以一副你怎么这么说的神情皱眉,嘴角向下撇。

“我不是犹豫,只是以防万一,想问问看,我还得考虑到公司啊!不知道公司什么时候会需要我出面。身为领导人,直到最后一刻都不能大意。”

“我明白了。这件事,我也会转告西园教授。”

“不用了,不必告诉西园医生。”岛原举起右手。“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不必看得那么严重。”

“是吗?那么,不打扰了。”

“嗯,谢了。”

离开病房,夕纪在走廊上边走边想西园要她送同意书过来的原因。他一定是看穿了岛原的心情,知道岛原无法当他的面将内心的犹豫说出口吧。

夕纪的思绪又飞到十几年前。健介和百合惠也曾经像岛原夫妻一样,听西园说明手术的内容和风险吗?当时手术不顺利致死的机率,应该远高于现在。

健介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夕纪最后一次去探望的那天,他还笑着说,要活就要活得很酷。

健介一定也很不安吧!但他的确会把不安暗藏于心。然而,夕纪猜想,他对手术的信心甚过一切。一定是深信可以将一切托付给医生,才会有那样的笑容。

手术前只有一件事能让患者安心,那就是医师的话。

天底下没有绝对没问题的手术——西园刚才向岛原说的话再度在耳边响起。那句话不是让患者安心,而是要让患者下定决心。岛原听了那句话之后,犹疑了。

究竟,西园是否对健介说过同样的话?他真的将所有风险都毫不保留地公开?真的没说“绝对没问题”这句禁语吗?

对西园而言,健介是夺走儿子x命的凶手。当他能够左右这男人的生死时,心里是怎么想的?

长久以来,夕纪一直怀疑是百合惠与西园的男女关系将健介推上死路。她之所以成为医师,可以说是为了找出答案。

然而,如果西园还有另一个动机——为儿子报仇——那又如何?

也许这个动机更早形成。一看到上门求诊的健介,西园应该立刻察觉他就是当时的警察。相对的,健介却没发现,只是担心自己的病情。

西园是否在检查健介的大动脉时触机?这是一场高难度的手术,成功率不高,即使失败也不会有人起疑,更不会被追究责任……

与百合惠建立深厚的关系,则是之后的事。在这方面,他是否另有图谋不得而知,但夕纪猜想应该是巧合。要靠心机算计来赢得女人芳心,一般男人是办不到的,更何况百合惠身为人妻。只不过,她可以想象,西园对于与百合惠发生外遇,并没有太多踌躇,甚至非常积极主动,因为这也可能是复仇的一部分。这么一来,他便得到一个最佳共犯,得以使最后的计画顺利完成。即使健介死于手术,只要百合惠不说话,就不必担心有人投诉。

手术前想必照例进行过会谈,但会谈中,西园是否正确告知手术的风险则相当可疑。因为如果太过于强调危险x,健介可能会选择不动手术。

没有经过充分说明,一味地让患者安心,并签下同意书。这虽然有违知情同意(informed consent),却不会有人发现,因为签名的家属是百合惠。

墨黑的想象无止境地扩展,夕纪甚至怀疑自己在这样的状态下,是否能够参与岛原的手术。

回到办公室,元宫正在与别人j谈,那个人一回头,原来是七尾。

夕纪向他点点头,然后看着元宫。“怎么了?”

“你认得这位吧?警视厅的刑警。”

认得,她说着并点点头。

“他来问一些有关岛原先生的事。问到除了西园教授以外,还有没有其他负责的医师,我说你也是。”

“对不起,打扰你好几次。”七尾朝着她笑道。

“没关系,不过为什么要问岛原先生的事?”

“有很多原因。”

“我要去加护病房了。”元宫站起来,离开房间。

夕纪在元宫刚才的座位上坐下。

“对不起,百忙中还来打扰。”七尾行了一礼。“不过,幸好负责的医师是你。如果是不认识的人,恐怕多少都会有戒心。”

“是关于恐吓的事吧。”

“是的。”

“岛原先生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不不不,”七尾摇摇手,“现在还不知道,说不定完全无关。只是,所有可能的线索我们都要调查。”

“患者的事情我们原则上……”

“这我知道,我不会问他的病情。只是想请你回想一下,岛原先生住院之后,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特别的事情?”

“例如有没有人来问一些关于岛原先生的事,或者有没有在病房附近看到可疑人物。”

“这个呀,”夕纪沉思,“我倒想不出来。”

“是吗?”

看着七尾郁闷的表情,夕纪突然想到一件全然无关的事——这个人,会不会知道西园和健介的关系?

32

七尾得知冰室夕纪是岛原总一郎的负责医师之一时,心里很犹豫。他不打算在这里透露恐吓犯的目标可能是岛原的推理,因为若是泄漏出去,他怕这个假设会成为一则失控的谣言。

然而,或许可以将自己的想法告诉这位女医生。在见过几次面之后,他有理由相信她是个极为理x且责任感强的女子。关于这次事件,她从最初便参与其中,比其他人更了解整件事的脉络。更重要的是,她是冰室健介的女儿。

“其实,这是我个人的想法……”

七尾豁了出去,决定把自己的推理说出来。恐吓犯的目标可能是岛原总一郎,而犯人也可能是有马企业的瑕疵车受害者。

冰室夕纪显得有点惊讶,但表情几乎没什么变化,长睫毛底下的眼睛只是稍微睁大而已。

“如果我的推理正确,那么犯人应该会以某种方式接近岛原先生,因为他一定会收集病情、手术预定时间等等资料。”

夕纪边听边点头,但听完之后,微偏着头寻思。“您说的我明白了。可是,如果这样,为什么要恐吓医院呢?犯人坚持要医院承认医疗疏失,这两件事完全无关呀?”

“没错,所以我也不敢向上司报告。”其实是其他原因,但七尾在这时却做了这种解释。“只不过,我认为有这样的可能x。犯人一连串的要求是一种障眼法。”

“您的意思是?”

“他的目的可能要误导警方。事实上,警方目前正针对医院内部和相关人士进行彻底调查。没有人把焦点放在犯人与岛原先生或有马汽车之间的关联,当然,我是例外。”

夕纪的视线从七尾身上移开,凝视斜下方。她的表情显然在思考他的话中含意。看来,她的个x大概不是听听就算了,一定要咀嚼消化过才肯罢休。

“如果是这样,犯人对自己的行动一定很有把握了。”

“怎么说?”

“因为,就算为了扰乱调查方向,发出恐吓信的风险毕竟很高吧!最好的证明就是,现在医院里除了七尾先生,还有很多警察出入。对犯人来说,要在这样的情况下犯案是很困难的。可是,他却选择发送恐吓信,这就表示他对自己的行动极有把握。”

七尾点点头。“你说的一点也没错。不愧是冰室警部补的千金,一般人不会想到这一点。”

“不好意思,我太自以为是了。”她难为情地低下头。

“哪里,这是非常值得参考的意见。”

“犯人想做什么呢?当然和岛原先生的手术有关吧?”

“如果犯人的目标真的是岛原先生,当然有关。依我的看法,恐怕他想要岛原先生的命。”

可能是用词太激烈,夕纪楞了一下。

“我想再请教一次,以刚才说过的假设为前提,你有没有想到什么呢?无论多微不足道都没关系。犯人一定是透过某种手段来收集情报,只凭岛原住进帝都大学医院这种程度的新闻报导,犯人应该无法采取任何行动。”

夕纪j抱着双臂,咬着嘴唇。表情认真的脸庞没有丝毫妆彩,五官轮廓很美。她没有仰慕者吗?七尾不禁想起无关紧要的事情。

“医院虽然看似封闭,其实也算是一个很开放的地方。即使有陌生人在走廊上走动,也不会引起任何人在意,不如说,医院里到处都有这些人。所以您问有没有可疑人物,如果不是做了什么特别奇怪的事,一般人是不会记得的。不过,听了七尾先生的这番话,我以后会多多留意。”

她的话很有道理。像他们这些医生大概只在意患者,不太留意患者以外的访客吧。

夕纪愿意帮忙,对七尾是一大助力。万一犯人靠近,她应该会注意吧。七尾没来由地怀有这样的预感。

“麻烦你了。说了这么多,只不过是我的推测而已,说不定完全猜错。那几封恐吓信和发烟筒,仍然有可能是恶作剧。”

夕纪的表情并不开朗,或许她也觉得恶作剧的可能x很低。

“麻烦你一件事,不要把我刚才说的告诉任何人。其实,我连西园教授都没说。等到有必要,我会告诉他。”

夕纪苦笑,并点点头。“好的,这一点我知道,请相信我。”

“对不起,在你这么忙的时候占用你的时间。那么我告辞了。”七尾从沙发上起身。

夕纪也跟着站起来。“七尾先生……”

“是!”

她一瞬间露出举棋不定的神s,然后以下定决心的表情看着七尾。“我想向七尾先生请教一些与事件无关的事。”

“什么事?”

“家父的事。”

“警部补?”

七尾这么问的时候,走廊上传来说话声,夕纪的表情显得很尴尬。看来是这个房间的使用者回来了。

“可以到外面谈吗?”她问道。

“好。”

七尾猛一开门,两名年轻医生似乎吃了一惊,停下脚步。他们本来正准备走进这个房间。七尾向他们点头示意,走出房门,夕纪也跟在他身后。

搭电梯来到一楼,走出医院。夕纪在设置烟灰缸的地点停步

第 109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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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电梯来到一楼,走出医院。夕纪在设置烟灰缸的地点停步,看来是体贴七尾。

“前几天,您告诉我家父辞掉警职的理由。”

是啊,七尾点头答应,叼起一根烟,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家父追捕可疑人物,结果有一名中学生车祸身亡的那件事……”

“那件事怎么了?”七尾点烟,皱起眉头,假装烟熏了眼。

“您还记得那个中学生的名字吗?”

果然是这件事,七尾心想,那正是他不想碰的话题。

“你怎么现在才问这个?”

“那个少年,”她不理他的问题,“是不是姓西园?”

七尾默默吐烟,从夕纪的口气听得出她对此一无所知,七尾同时也为自己的多嘴感到后悔。

“我没说错吧?果然。是我们科的……西园教授的儿子吧?”

“如果是,又怎么样?”

“七尾先生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久前才想起来的。因为我满脑子都是办案的事,一时没有察觉,而且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您为什么没告诉我?”

“纯粹是因为上次见到你时,还没有想起来罢了。而且,我也觉得大概没有必要特地告诉你,说了,可能变成我多管闲事。”

夕纪眨眨眼,垂下眼睛。在七尾看来,像是受到了打击。

“原来,你不是在知道这件事以后,跟着那位教授学习的?”七尾问道。

夕纪摇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家父辞去警职的原因,也是您上次告诉我才知道的。”

“啊……,说的也是。”

“家母什么都没说,西园教授也是……”

“教授知道吗?”

“我想他知道。”夕纪以笃定的语气说,“我想,他一开始就知道了,打从见到家父那一刻起。”

“见到警部补?”

对于七尾这个问题,她露出犹豫的表情,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为家父动手术的,就是西园教授。”

“咦!”七尾的烟差点掉下来。这才发现,烟灰已经烧得很长了,他在烟灰缸里熄了烟,顺手丢掉。“真的吗?”

夕纪点点头。“七尾先生果然不知道这件事。”

“我第一次听说,因为完全没想到警部补的主治医生。”说着,七尾再次注视着她。“这么说,你是知道西园教授为令尊开刀,才决定在西园教授底下学习的?”

“是的。我选择就读帝都大学医学系,也是因为有他在。”

“原来如此。啊,不过……”脑海里骤然浮现的疑问正要说出口,七尾却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然而,夕纪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泛起微笑。“在救不了家父的医师底下学习,很奇怪吗?”

“哪里,你的想法,我们这种凡夫俗子不太了解。”

“我有我的想法,才会决定这么做。家父将x命托付给他也是事实。”

七尾深深地点头。“的确。既然是冰室警部补信任的人,那么可能也是你最值得师事的人选。”

然而,夕纪却蹙起眉头,七尾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错了。“七尾先生,无论基于什么理由,死儿子的人以患者身分出现时,您认为医师会怎么面对?”

夕纪的话令七尾无言以对。如果冰室健介的主治医生就是西园,那么情况的确像她说的那样复杂。

与此同时,他也发觉,她对西园医师的手术抱持着怀疑。

“我不是医生,所以不懂,但不管什么状况,应该都是以同样的态度来面对吧?这样才专业啊。”

夕纪却摇摇头。“我办不到。如果是我,心情一定很乱。”

七尾凝视着她。莫非,这位年轻的女医生,从父亲身亡那时候起,便怀疑执刀的医生?为了找到答案,才大胆选择在那位医生底下学习——这么一想,也就能解释她刚才为何会出现那种表情了。

“这件事,你对警部补夫人……,对令堂怎么说?”

只见夕纪缓缓摇头,嘴角泛笑,但那种笑容令人想以冷笑来形容。“我什么都没说,因为家母跟他是同伙。”

“同伙?你的意思是……”

夕纪的笑容消失了,她舔舔嘴唇,露出想要一吐内心积郁的表情。但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对不起,我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大堆,请忘了这些。”

“冰室小姐……”

“对不起,耽误您的工作,请您不要向西园教授提起这件事。”

“我当然不会说。”

“麻烦您了。那么,我该走了,谢谢您。”

“啊,哪里,我才该谢谢你。”

目送夕纪的背影,七尾再次拿出香烟,这时候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坂本,想必是对于搭档玩个人秀大为光火。七尾抽着烟,静待铃声停止。

33

星期四到了,夕纪带岛原总一郎参观加护病房,岛原踏进这个罗列着复杂机器的房间,环顾了一周后喃喃自语:“我会被带来这里啊。”

“就像西园教授昨天跟您说明的,手术结束以后,岛原先生因麻醉未退而处于睡眠状态。等您醒来时,应该会在这里。在手术前先请您实地了解一下,到时候才不会觉得莫名其妙。”

“嗯,也对。醒来后发现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的确会吓一跳,而且身边也没有人吧。”

“到时候,我或其他医师会在,还有护士。”

“哦,是吗?现在没有患者,所以医生也不在啊。”

“是的。”

“平常都是这样吗?”岛原望着一整排病床问道。现在病床上没有人。

“现在的状况反而少见,我也是第一次遇到,平常总有手术正在进行。”

“现在怎么变成这样?”岛原一脸不可思议。

“这是因为……”

看到夕纪难以启齿的模样,岛原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一脸理解的表情。“因为其他患者都跑了啊,害怕那起恐吓事件吧。”

“不光是这个原因,医院目前的作法,是在整件事水落石出之前,把所有能延期的手术尽量往后延。”

“还不是受到恐吓信的影响。”岛原嘴角上扬。“愚蠢透顶,肯定是恶作剧。”

“但愿如此。”

“我也是组织的领导人,所以我知道一个组织越成功,就越容易成为鼠辈的目标。话是这么说,那些人也g不出什么大事,顶多只是寄寄恐吓信来恶作剧而已,反正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啦!自己无能,就嫉妒那些成功的人,想制造一些s动,来自我满足一番。警察根本不必当真,不理他们就好了。”

夕纪察觉他的语气有些愤恨不平,便问:“岛原先生的公司也发生过类似事件?”

岛原缩了缩双下巴。“发生过啊,一天到晚都有。我想你也知道,不久前我们公司上市的产品出现过不良品,那时候什么都寄来了,恐吓信也有、毁谤信也有。要是什么都当真,生意就不必做了。”

“那些都是恶作剧吗?”

“是啊!的确,推出不良品是我们的疏忽,所以我们也对受害者负起相对的赔偿责任。简单来讲,就是和当事人之间已经达成和解了。可是那些来找麻烦的,根本不是受害人,全都是一些投机取巧的不良分子,想趁机捞一票。最好的证据就是,不管是恐吓信还是毁谤信,没人理就不再寄了,都是这样子。”

看着岛原倨傲的神情,夕纪想起七尾告诉她的话。“那些恐吓信都是以公司整体为目标吗?”

“嗯?什么意思?”

“比方说……,有没有威胁要攻击个人的?”

“当然有。尤其是那件事,责任归属很明确,像工厂厂长啊,制造部部长的。针对他们的个人攻击可多了。但是,他们也辞职以示负责了,还要他们这样那样,那就太过分了。”

“请问,社长您呢?”

“嗯?”板着一张脸的岛原,表情更加不悦。“我怎么样?”

“社长没有收到像恐吓信之类的东西?”

岛原哦了一声,显得不堪其扰。“有啊,说什么叫我替部下的过失负责。只有头脑简单的人才想得出这种事。想的是很简单,但是依照这种逻辑,公司根本就没办法运作。公司就像一部大机器,零件故障就得换掉,这是一定的,但如果连没故障的零件都得换掉,这下子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和工夫,机器才能再度正常运作。就算运作了,也不知道之前的功能还在不在。公司因为不良品的问题摇摇欲坠,要是连领导人都换掉,员工也会不安吧。的确,要我辞职很简单,我也乐得轻松,但是,我判断这样对公司没有好处,明知会挨骂,还是决定继续担任下去。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家伙,只会不负责任乱放话,我哪管得了这么多。”

岛原一吐心中积怨般连珠而发,说到一半,话题似乎转为对媒体攻击他不肯下台的不满。

他似乎也注意到了,看看夕纪,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唉,不过,跟住院医师发牢s也没用……”

“领导人真的很不好当呀。”

“要当就要有心理准备。总之,医院这边可得好好g,别收到恐吓信就自乱阵脚,这样教病人怎能放心动手术啊。”

“我会转告上面的。”

姑且不论其他,岛原这几句话是对的。医师、护士们心慌意乱,只有徒增即将接受手术的患者内心的不安。

然而另一方面,七尾的话也让她在意。万一七尾的推测正确,那么这家医院遭到恐吓的原因,就是眼前这位社长了。不,恐吓只是障眼法,犯人也许另有图谋。

总之,明天的手术一定要顺利完成,夕纪心想。这么一来,至少先保住岛原总一郎的x命。

只是,现在的自己,究竟能不能面对执行大动脉瘤手术这份重责大任?夕纪怀着异样的不安。七尾告诉她的另一件事,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个躲避健介追捕而不幸车祸丧生的中学生,果然是西园的儿子。知道这件事之后,夕纪对于自己能否以平静的心情面对西园的执刀,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健介在接受手术时,西园是否尽了全力?他当时真心希望手术成功吗?

“接下来该去哪里?”可能是看夕纪默不作声,岛原提出疑问。

“啊……,请到麻醉科。麻醉科医师将会为您说明,我来带路。”

夕纪一边穿过加护病房的自动门,一边想,一定要专心,明天的手术还有一大堆事情得事先准备,没有时间让她迷惘,也没有地方让她逃避。

34

富田和夫有一头分线工整的花发,脸上戴着一副似乎度数很深的金边眼镜。他看着七尾,微微点头示意后在铁椅上坐下,先看了看时间,然后才说“敝姓富田”。计时恐怕是他的习惯吧。

“对不起,百忙中前来打扰。”

“听秘书说,七尾先生想询问关于有马汽车赔偿协议的事。”

“其实,我是针对他们的瑕疵车受害者进行调查。律师先生,您是受到委托,代表受害者团体和有马进行协议吧。”

“因为受害人当中,有一位在我担任顾问的公司里工作。”

“我也听说了。那么,受害者的赔偿都达成协议了吗?”

“认定肇事原因为有马汽车瑕疵的案子,全部结束了。”富田发挥法律专业本s,以严谨的说法回答。

“受害者是否有所不满?”

听到七尾这么问,富田的身体稍微前倾,双手摆在茶几上,十指j扣。“我听望月先生说,好像是有马汽车的员工被s扰,是吗?”

“啊,是啊。”七尾含糊以对。

富田哼了一口气。“我倒不太相信员工被s扰就出动得了警视厅的警察,不过不急着追究这个。就结论而言,受害者团体并没有到现在还想对有马采取报复的人,至少我想不出来。”

“是吗?”

“每个人的受害程度不一,赔偿金额也不一样,但是不管哪个案子,和过去的类似案件相比,有马所提出的赔偿金都接近最高金额。至于不满,那就说不完了,不过至少没有人来向我投诉。唯一的例外是望月先生,因为金钱买不回人命。你不也是因为这样,才去拜访望月先生的吗?虽然我不知道你在调查什么。”

七尾苦笑道:“您说的一点也没错。”

“既然你已经见过望月先生,那么你也知道,望月夫妇并没有心情为难有马。他们一心一意想从痛失爱女的悲伤中站起来,正在摸索往后该如何活下去的当口,没有余力思考如何复仇。”

七尾点点头,他本身也得到相同的印象。望月夫妇具有向岛原复仇的动机,然而也仅止于此了。这次的犯行,不是一对老夫妇办得到的。

“您说,认定肇事原因是有马瑕疵车的案子,已经达成赔偿协议,那么未获认定的案子怎么处理?”

“这方面也不一而足。这个问题浮上台面时,的确有各种人和我们联络,说的内容不外乎最近发生车祸,认定是有马的瑕疵车造成的,希望我们提供协助。但是,绝大多数是当事人一厢情愿,不然就是贪图赔偿金捏造事实。这些只要在电话中谈过就知道,因为他们没办法正确说明车辆编号或车祸当时的状况。差一点的,甚至连车种都弄错。”

“那么,有没有哪件案子被认定是有马瑕疵车造成的,结果却没被采用?”

富田对七尾的问题沉吟了片刻,接着摇摇头。“应该没有。再说,有马的态度很配合,他们尽全力想挽救公司形象。”

“这样啊。”

“不好意思,没能帮上你的忙。”富田正s说,这句话看来不像在调侃七尾。

“哪里,您的话很有参考价值。对不起,耽误您的时间。”七尾站起来。

离开富田律师事务所之后,七尾走进一家自助式咖啡店,刚才事务所里并没有烟灰缸。

七尾喝着咖啡、抽着烟,缕缕轻烟随着叹气吐了出来。

或许预料错误的想法在内心r益膨胀。帝都大学医院收到的恐吓信是障眼法,歹徒的真正目的是岛原总一郎——脑海里闪过这个灵感时,他兴奋异常,但随着调查工作的进行,可能x似乎越来越低。不用富田说,他对望月的怀疑早已排除,而其他受害者并没有威胁岛原x命的动机。

手机响了,一定又是坂本。他忍不住皱眉,坂本一定正在独自做些枯燥的调查工作吧,也该去陪陪他了。

然而,来电显示并不是坂本的号码,他接起一听,原来是富田。

“关于刚才的事,我想起一件案子,听说有人打过一通奇怪的电话。”

“是什么情形?”

“是事务所的人接的。来电者询问,如果因为有马的瑕疵车间接受害,能不能加入受害者团体。”

“间接?是追撞车祸吗?”

“我们也这么想,不过好像不是,据说是瑕疵车熄火,因而造成j通阻碍。”

“哦……”七尾想起小坂告诉他的内容。瑕疵车的问题是控制引擎的ic故障,特征是转速飚高,但也会出现相反的情况,也就是熄火。

“那么,贵事务所怎么回答?”

“以这种情况向有马求偿可能很困难,不过不清楚细节不便妄下定论,所以我们请对方过来一趟,但对方说不用就挂了电话,也没有留下姓名。”

“是女x吗?”

“不,听说是年轻男子的声音。怎么样?有参考价值吗?”

“现在还不知道,不过谢谢您,或许是一个重大提示。”

“那就好。”富田的声音比刚才见面时来得亲切。

七尾从口袋取出折小的文件,那就是小坂提供的资料。他把文件打开,浏览上面的报导。

是这则吗……

报导内容指出,由于瑕疵车在一条小路上熄火,造成附近的j通瘫痪,而且还有这样的附注:

在瑕疵车后面有辆救护车正要将患者送往医院,驾驶在判断路况无法顺利通行后,只好绕道而行……

七尾拿起手机,祈祷小坂别到远地出差,幸好他的祈祷应验了。

“想请你帮个忙。”七尾劈头就对接电话的小坂这么要求。

他们约定的地点就是前几天碰面的咖啡店。七尾不时看着钟,等待小坂。

他望着咖啡已喝光的杯子,正考虑要不要点第二杯时,小坂推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瘦小的长发男子。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花了一点工夫才逮到他。”小坂边道歉边坐下。长发男子也点点头,在他身旁坐下。

“哪里,是我突然拜托你。”

服务生走了过来,两人点了咖啡,七尾也顺便加点第二杯。

小坂介绍长发男子,对方姓田崎,负责跑社会线的新闻。

七尾把那份影本拿出来放在桌上,那是关于有马瑕疵车熄火挡路,迫使救护车绕道的报导。

“写这篇报导的就是……”

“是我。”田崎点点头说:“当时塞得很厉害,因为瑕疵车熄火的地方就在一条小桥前面,不过桥就没办法过河。”

“所以救护车才会绕道?”

“对。当时车上载的是一名头部重伤的女子,分秒必争,这不能怪选那条路的司机,因为那条路平常不会塞车,而且不过河就没办法抵达医院。当然也有别座桥可以走,不过那样就得绕路。结果,最后还是不得不绕路。”

“那么,重伤女子后来怎么样了?”

七尾的问题让田崎和小坂对看了一眼。小坂得意地笑了,看着七尾说:“我早料到七尾先生会问这些,所以要他带一些资料过来。”

“我对那辆救护车也很好奇,便做了一些调查,可惜后来没有被采用。”田崎说,“重伤女子没有得救。”

七尾不由得挺直了背脊。“在医院过世的?”

“是的。那名女子是个文字工作者,在大楼工地采访时,失足从十公尺高的鹰架上跌下来,撞伤了头部。虽然立刻被送上救护车,却遇到我们刚才讲的状况。”

“意外发生时,她还活着吧?”

“好像是。当时在场的人也说,她虽然失去意识,但还有气息,情况当然很严重。”

“送到医院时呢?”

“还没断气,动了紧急手术,但已经回天乏术了。不过,据说如果早一点送到医院,可能还有救。”

“她和家人住吗?”

“没有,她一个人住在荻漥,老家在静冈。我跟她家人联络时,听说她母亲正好在她的公寓收拾遗物,于是就到荻漥采访她母亲。真可怜啊!”

田崎从口袋里取出照片和名片。名片上写着“神原春菜”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头衔,住址确实在荻漥。

那张照片看起来象在滑雪场拍的,里面有三男三女,都穿着滑雪装,天气很好,背景的雪山景s很美。

“中间那名女子就是神原春菜。”田崎说,“这是大学时代社团的照片,我向她母亲借来翻拍的,好像找不到最近的照片。”

“长得很漂亮。”

“我记得她好像大学毕业四年了。”

这么说,就是二十六岁左右了。七尾在脑海里计算。

“她家人知道救护车晚到的原因吗?”

“嗯,她母亲知道。”

“那对方怎么说?”

田崎耸耸肩。“运气不好。”

“运气不好?就这样?”

“她母亲说,真是祸不单行,偏偏在那时候遇上瑕疵车造成的塞车,这孩子运气真差。”

“不恨有马汽车吗?”

听七尾这么问,田崎沉吟着,双手j抱胸前。“我本来也想针对这方面深入了解,不过她母亲的反应平淡。从十公尺高的地方摔下来,就让她母亲饱受惊吓,感觉好像已经认命,即使早点送到医院,大概也救不回来。再不然就是本来还有救却因为谁的过失而白白送命,这种事回想起来太痛苦,就决定不去想吧。”

七尾点点头。说不上来为什么,但他能理解那种心态。

但是,这么一来,便出现其他疑点——打电话到富田律师那里的男人是谁?根据田崎的说法,就不会是神原春菜的家人了。

七尾把这件事告诉田崎,他也想不通。

“小坂先生把这件事告诉我了,我也觉得很奇怪。在整理关于瑕疵车受害的报导时,我又与神原春菜的家人联络了一次,他们表示神原春菜跟那个没有直接关联,便谢绝了采访。所以我想,他们不可能打电话给富田律师。”

“这么说,是另一个案子吗?”

“不会吧?因为车子熄火而造成大问题的,应该只有这个了。如果还有其他的,我们应该会得到消息。”

说的也是,旁边的小坂也低声附和。

“神原春菜有男友吗?”七尾问道。

“好像有,她母亲说在医院里见过。”

“叫什么名字?”

田崎皱着眉摇摇头。“她不肯告诉我。而且问那么多,真的就是侵犯隐私了。”

七尾叹了一口气,喝起温凉的咖啡,凝神细看穿着滑雪装的神原春菜,她笑得很幸福。

35

坐进停在停车场的车,朝四周环顾了一圈,打开手提示波器的开关,心跳加速,因为这是最无法控制的一环,一旦供电监视显示器的线圈和发信器被拆除,这次的计画便毁了。

但是,这份不安随即消除。y晶荧幕上出现的亮点和上次一样缓缓移动,没问题。这么一来,一切系统均以就位。穰治做了一个深呼吸,才关掉示波器的开关。

时钟显示的时间将近九点。从病房窗口透出的光线一一消失。因为这次的s动,住院患者大幅减少了。听望说院方最近不会进行大手术,所以此际加护病房没有病人。

一切都按照计画进行。不,甚至可说是超乎预期。构思这项计画时,他甚至考虑到在最不理想的情况下,不得不有所牺牲。

穰治打开车上的烟灰缸,他把这个当做卡片盒。不过最上面放的不是卡片,而是一张照片。他拿起照片仔细端详,那是在他房间里拍的神原春菜,她没化妆,扮着鬼脸正把洗好的衣服收进室内。

看起来像不像太太?——她的这句话至今还留在穰治耳畔。

若不是那场不幸的意外,她现在应该是穰治的太太。尽管不知道她会花几分力气在家事上,但他们一定会过着幸福快乐的r子。

有栋正在兴建的大楼标榜具备划时代的防震装置,我要去采访——她出门前这么说,还为了得到工地拍摄许可而雀跃不已。

穰治没想到她会爬上兴建中的大楼,不过也不感到意外。春菜深知自己身为女x的优势,在做女x相关采访时,她备受重用,但也抱怨过常因女x身分而不被放在眼里,所以即使是需要体力的工作,她也想努力留下不输给男x的表现。

她一定是太逞强了,这一点穰治可以想象。她一定是为了表现胆识,不让别人看轻,才自告奋勇,结果失足跌落。春菜极有可能这么做,穰治心里明白。

是她自己不小心,也许是她自作自受。但是,即使是这样的人,这个国家的急救系统仍竭尽全力抢救。事实上,救护员已尽了最大努力,一将她抬上救护车,便以最短距离驶向最可能救她一命的医院。路上车多也好、遇到红灯也好,一概不管。其他车辆都必须让路,让救护车优先通行。国家的法律是这么规定的。

然而,却有车子动不了,驾驶一定不知如何是好,要责怪他也未免太苛刻了。那辆车买不到一年,最大的卖点是以最新的电脑系统将引擎的x能发挥到极致。

因为有车子熄火,通往医院的那条路塞车。救护车绕道,必须及早送医的患者因而被延误。春菜就这样死了。

穰治之所以会接到告知噩耗的电话,是因为警方根据春菜手机里的通联记录,得知穰治是她最后的联络人。据说,这是警方在联络不到死者家人时最常采用的方法。

他在医院里看到春菜,那张脸实在不像她,肿胀且扭曲变形,但耳上挂的那副耳环的确是穰治送的。

穰治流不出眼泪,也发不出声音。他只记得警察和院方要他做这个做那个,他机械式地应对,或许心早已死了。

几个小时以后,春菜的双亲从静冈赶来,两人脸上带着泪。母亲那双与春菜一模一样的眼睛又红又肿,穰治看了也泪流不止。

不久,警方便找到了熄火车的问题。还有其他地方也发生车祸,车商坦承过失并负起责任,社长召开记者会,在电视上鞠躬道歉。

春菜的父母对有马毫不关心。穰治曾向他们提议加入受害人团体,但他们并无意愿,表示不是直接受害者却大声嚷嚷,会被外界认为只想要钱,他们不愿这么做。实际上,穰治打电话到受害人团体委托的律师事务所询问,反应也不太好。

他也逐渐死心,只好看开了。制造商的不良品是无可避免的,即使做到最好,产生瑕疵的机率也不可能是零。更何况汽车厂商比谁都清楚,乘客的生命都j付在他们手上。

然而不久,情况便有所改变,因为一个工作上有来往的技师,告诉他一个惊人的内幕。那个人任职于ic品质保证系统出问题的那家设计公司。

“我不敢说得太大声啦,不过那其实是整个组织的犯罪。”他面s凝重地说道。

“怎么说?”穰治问道,女友受害的事他当然没提。

“我们j的品质保证系统没问题,这一点国土j通省也查过了。有问题的是使用方式,不按照正确方法c作,再优秀的系统都发挥不了功能。”

“听说有马的确没有按照正确方法c作,不知道是厂长还是制造部部长自行下令的结果。”

那名技师摇摇头。“责怪他们就太无情了。他们被上面要求达到一个不可能的生产数量,而且这个数量是为了配合社长临时想到的促销活动才决定的。上面要他们无论如何都得提高产量,无可奈何只好简化品保系统,因此产能的确受到这套系统的限制。可是,这种作法很危险,因为有马使用的ic不但结构复杂,品质也不稳定,必须通过严密的系统检查。系统放水,产能固然可以提高,相对的劣质品流入市场的可能x就变大了,这是一定的。”

“可是,有马的头子不知道这件事吧?”

技师这次摇摇手。“怎会不知道。他们订的目标数值,不简化品保系统是不可能做到的。这件事他们应该跟社长报告过好几次了,社长虽没同意简化系统,可是也没说要降低目标数值,这等于强迫他们放弃品质保证。万一出了事,就可以用这招来规避责任,实在很差劲。”

穰治一脸不感兴趣,但心中已燃起熊熊怒火,只觉得自己太老实了。

原来,岛原总一郎丝毫没有意识到乘客的x命托付在他们手中,多卖多赚的贪念完全占据了他的大脑。春菜救回一命的机会,就被这种无谓之事剥夺了。

救护员和医生都尽力了,他们试图完成自己的使命,却因为一个老人遗忘了自己的使命,使他们徒劳无功。

36

夕纪的手机响起时,她正在回宿舍的路上。电话是菅沼庸子打来的,说中塚芳惠的病情发生变化,突然发高烧,现在很痛苦。

夕纪立刻折返,在路上恰好看到计程车,虽然只是两、三分钟的车程,她还是坐上了车。

回到医院换上白袍,小跑步赶往病房。

中塚芳惠的病症与上次类似,叫唤没有回应,体温达三十九度。由于是第二次,夕纪已懂得要领,向菅沼庸子下达了检查指示之后,立刻联络负责的医师。

检查之后发现是胆管发炎的情况恶化,赶来的主治医师福岛判断只能动紧急手术,将所有发炎部位切除,置换成人工胆管,虽不知中塚芳惠有多少体力,但当下别无选择。

这次很快就联络上她的家人。二十分钟后,中塚芳惠的女儿久美便出现在医院里。

夕纪也进了手术室。尽管明天一早还有大手术,必须参与岛原总一郎的大动脉瘤切除术这项大工程,但现在管不了那么多。

手术时间长达四小时,目前仍不知道是否成功。

望着护士们将芳惠推离手术室门口,她看到久美和丈夫就在后面,福岛正在向他们说明,夫妻俩专注地倾听,一边频频点头。

夕纪在加护病房观察术后状况时,福岛来了。

“让我来吧。你最好去睡一下,明天还有手术吧。”

“不好意思,谢谢您。我在值班室,有什么事请叫我。”

“嗯,辛苦了。”

夕纪离开加护病房时,久美和丈夫也正好从会客室走出来。两人一看到夕纪便站定,向她低头行礼。

“医生,我妈多亏你照顾了,谢谢你。”久美说道。

“详细情况福岛医师已经告诉两位了吗?”

“是啊,医生说接下来只能看情况……”

“是的,病灶已经去除了,现在只有靠本人的复原力了。如果烧退了,应该就没事了。”

两人同时点头。

“医生,那个,关于动脉瘤那方面。”丈夫先开口。

“是。”才刚动完癌症切除的大手术,现在就要提这个吗?夕纪开始感到厌烦。

“你说过,不会马上就破裂吧?”

“我们是这么认为的。”

“既然这样,”做丈夫的眨了眨眼才继续说,“如果我岳母能度过这个难关,等她好一点,我们想接她回去。”

夕纪盯着他看。“您是说出院吗?”

“是的。接下来是动脉瘤的手术,我们决定在妈有体力接受这个手术之前,接她回家照顾。”他和妻子互看一眼。

“是吗?这件事必须与福岛医师及山内医师讨论,不过应该没问题。可是,之前您母亲表示过,住在这里比较轻松。”

夕纪的话,让做丈夫的有些难为情地搔搔头。“以前我们只图自己方便,真的很对不起妈。自家人不帮忙,本来治得好的病都治不好了。我们商量过了,既然医生都为我们这么辛苦,我们也要把自己做得到的做好。”

夕纪点点头。以前遇到这对夫妻都会产生的郁闷感,瞬间烟消云散。

“福岛医生跟我们提过冰室医生的事。”久美说道。

夕纪大出意外。“提起我?”

“是的。真对不起,原来医生是住院医生啊,我以前都不知道。”

“我一开始应该说过了吧。”

“我想也是,只是不知是忘得一g二净,还是完全没听进去……,我一直以为医生跟其他医生一样。”

“没关系呀,这样想就可以了,对患者来说都一样。”

“可是,住院医生比较累吧!福岛医生也说,好像都没时间休息吧?上一次也是,像今天,医生也是第一个被叫来的。”

夕纪的嘴角泛起笑意。第一次有患者的家人对她这么说。“因为我还在学习,这是我的本分。”

“可是,冰室医生本来在心脏血管外科,跟胆管癌没关系吧?我们之前都没想到这件事,只把医生当作是妈妈的主治医生之一,真的很对不起。”

“这……,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因为住院医生要到各部门实习,累积经验,所以不太管现在隶属于哪一个部门。”

“话是这么说,医生的工作还是很辛苦。对不对?”

做丈夫的附和着点头。“听说,医生明天一大早不是还有手术吗?为我们忙到这么晚,接着又有大手术要做,医生的体力真好,我好佩服。”

“这个工作的确需要体力。”

“所以,我也跟老婆说,医生这么年轻,为了救妈妈尽心尽力,我们也要尽全力才对,所以决定把妈接回家照顾。”

他的话让夕纪的心头一下子热了起来,一时之间想不出得体的回答。

“真的很感谢医生。”做丈夫的这么说,妻子也在一旁再次行礼。

“哪里……,别这么客气。在中塚女士好起来之前,让我们一起努力吧!”

“好的,拜托医生了,我们也会努力的。”久美的眼眶有点泛红。

那么,我失陪了——说完,夕纪转身离开。她觉得要是再继续谈下去,一定也会跟着掉泪。

在值班室躺下,心里依然持续着轻微的亢奋。然而,这和手术后激昂的情绪截然不同,喜悦与轻快占据了心胸。

不知道福岛对他们说了什么,也不晓得为什么要向他们提起住院医师的事。

但成为住院医师之后,第一次有患者家属向她表达谢意。在这之前,她一直悲观地想着,自己到底在做什么?究竟对医院有没有用处?对于患者到底有没有帮上忙?

现在,她认为自己或许办得到。在这之前,她一直对于能不能胜任医师这份工作感到不安。现在,不安依然存在,却也看到了一线曙光。

健介的那句话——每个人都有自己才能达成的使命,又再度浮现在脑海里。

爸爸。夕纪闭上眼睛,在心中默默对父亲说:我或许终于找到自己的使命了……

也许是消除了心里的疙瘩,她感觉终于能睡个好觉。

设定早上六点的闹钟叫醒了她,虽然只睡了短短三个小时,脑筋却很清醒。打开窗帘,明亮的光线照s进来。

就要开始了,夕纪想。

她决定不再胡思乱想,打算把所有心力投注在即将进行的手术。

她盥洗完毕,整装之后来到一楼,在商店买了面包和牛n。在手术前要提高血糖值,这是她刚担任住院医师时,指导医师告诉她的。手术不可能比预定的提早完成,换句话说,如果想救患者,必须维持体力,无论手术延长多久,都要撑得下去。

她正在无人的候诊室啃面包,却有个男子从走廊上走过来,是张熟面孔,所以夕纪连忙把最后一口面包和着牛n吞下去。

“好早啊。有手术的r子都这么早吗?”七尾笑着对她说。

“七尾先生才是呢,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也不算。这里可以坐吗?”他指着夕纪旁边的位置。

请坐,她说着,顺手把垃圾塞进塑胶袋。

“岛原先生的手术就要开始了。”

“所以您才过来看看吗?怕发生什么事……”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很可能就像我前几天跟你讲的,是我自己胡思乱想。”

“您上次是说,怀疑犯人与岛原先生有私人恩怨,是吧。”

“是的。怎么了?”

“没有,我没想起什么。只是昨天傍晚刚好有机会和岛原先生说话,我问他是否曾因瑕疵车的问题受到攻击。”

听夕纪这么说,七尾的眼睛微微睁大。“你这问题真大胆。那,岛原社长怎么说?”

“他的意思是说,当然不是没有,不过那些都是恶作剧,他没有理会。”

“很像他的作风。”七尾露出苦笑。

“他也表示,对于因瑕疵车受害的人,该赔的都赔了,只有趁机要钱的人才会找上门来。”

“原来如此。不过,并不是直接受害的人才是受害者啊。”七尾以喃喃自语的语气说道。

“您的意思是?”

“我是说,也有可能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遭人怨恨。”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张折小的纸。“这是列印的新闻,这里不是有一则报导说,因瑕疵车熄火造成j通阻塞吗?载着伤患的救护车因此不得不绕道。”

“可以借我看吗?”

“请,特别让你看,这是我瞒着上司私下调查的事,所以不能说是调查上的机密。”

夕纪浏览七尾递的报导,内容的确一如他所描述的。

“救护车上的患者最后没有救活。如果没绕道能不能救回一条命也不得而知,但对于患者家属来说,这种事很难接受吧。”

“的确。那么,您是说犯人是这个患者的家人?”夕纪一边归还报导一边问。

“还不知道。即使不是家人,如果是和患者有密切关系的人,对岛原社长怀恨在心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您是说男女朋友?”

夕纪这么问,但七尾只是歪着头露出别有含意的笑容,显然是避免把话说得太明白。

“不好意思,待会儿你有重大工作要做,还耽误你的时间。请加油。”说完,七尾折起那张纸,准备放回口袋。这时候,夹在里面的一张纸飘落,夕纪拾了起来,原来是张照片,看来是在滑雪场拍的,照片上穿着滑雪装的年轻人个个展露笑容。

“这是?”

“我刚才说的那位女x患者的照片,就是中间穿白s衣服的那个,这是她学生时代的照片,后来应该变得成熟一点。”

“哦!”夕纪又看了照片一眼,那是个长相清秀的女子,有男朋友也不足为奇。

七尾从夕纪手里接过照片,夹进那份报导里,这次以稍微慎重的姿势放回口袋。

“今天我打算一整天都待在医院附近,要是有什么事,请打我的手机。”七尾站起来,好像想到什么,往自己的额头拍了一下。“就算有什么事,你人在手术室,也无可奈何啊。”

“是呀,只能祈祷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

“我也这么祈祷。”

夕纪表示要先离开,起身移动脚步。但是,猛然间苏醒的一个记忆让她停了下来。她转身叫住正往大门走去的七尾。

“不好意思,刚才那张照片……”

七尾一脸惊讶地回头。“怎么了?”

“刚才那张照片可以借我看一下吗?”

“这个吗?”

第 110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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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尾一脸惊讶地回头。“怎么了?”

“刚才那张照片可以借我看一下吗?”

“这个吗?”七尾伸手入怀,抽出照片。

夕纪再次凝视那张照片。不幸身亡的女子旁边,站着一个身穿深蓝s滑雪装的男子,他摘下护目镜,正在挥手。

“这个人……我见过。”

“咦!”七尾的眼睛顿时充血。

37

那栋公寓是n油s的建筑物。七尾三步作两步跑上楼梯,明知对方不会逃跑,但心情就是静不下来。

他站在门口,确认门牌号码之后才按下门铃。门外没有挂门牌,可能是女x独居为了小心起见吧。

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年轻女子的脸孔,是个有双大眼睛的女孩,看起来年约二十岁,似乎很适合穿护士服。但是,此刻的她露出了紧张的神s。

“你是真濑望小姐吧。”七尾问道。

“是。”

七尾出示警察手册。“我是刚才和你联络的七尾。很抱歉一早来打扰,现在方便说话吗?”

“啊,方便。”

“那我能进去打扰吗?或者你想换个地方?”

真濑望垂下眼睛,但很快就摇摇头。“这里就可以了,不过地方很小。”

“不好意思。”

真濑望先关上门,解开链锁之后又再次开门。“请进。”

七尾说了声打扰了,便踏进房门。小小的脱鞋处摆了很多双鞋,要找地方站都不容易,真濑望发现这一点,连忙把几双鞋靠边放。

“这里就可以了。”七尾站在脱鞋处说道。看来是个小套房,若不是嫌犯,他尽量避免进入独居女子的房间。

真濑望也面向七尾站着。他发现她的眼眶已经开始泛红,来这里之前,他在打给她的电话里只说了“有事要请教”,没有提及任何详情,但光是这几句话,或许就让真濑望感觉出什么不详的预兆了。

“听说你今晚上夜班?”

“是的。”

“你不去医院上班的时间,都是怎么过的?你有男朋友吗?”

七尾的问题让真濑望大吃一惊。“为什么问这种问题?请问你有什么事?”

七尾从西装内袋拿出照片,就是那张神原春菜的照片,他把照片拿到她面前。“这张照片里有你认识的人吗?”

七尾紧盯着注视照片的真濑望。她的眼睛霎时盯着照片的某一点,睫毛颤动了一下。

“有吧。”七尾确认。

真濑望抬起脸,舔舔嘴唇,表情迷惘,不知该不该回答。但是,她应该很想知道刑警为什么要让她看这张照片,应该也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在照片里,而刑警又为什么因此找上门。

“是长得很像,不过可能不是同一个人……”她总算说话了。

“因为这是几年前的照片。不过,没有改变多少吧?另一个最近才见过对方几次的人,看了这张照片就认出来了。”

七尾说的是冰室夕纪。她说,最近曾经在医院里看过这张照片上的人。她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和身分,但她知道一个重要的线索。

那就是,对方应该是护士真濑望认识的人。冰室夕纪说,那次在深夜看到他的时候,他和真濑望在一起。虽然两人假装不认识,但从气氛感觉得出来。

七尾向来重视女x的直觉。由于这番话,他便与真濑望联络。这时,他再度认为夕纪的眼力不错。

“是哪一个?”七尾问道。

真濑望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指着照片的一部分:“这个男的。”

看到她指出的人,七尾不由得闭紧了嘴。果然和冰室夕纪说的是同一个人。

“可以告诉我这个人的姓名吗?还有联络方式。你应该知道吧?”七尾翻开手册,准备抄写。

然而,真濑望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着照片说:“这张照片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调查他?”

七尾摇摇头。“很抱歉,这是调查上的秘密,无法透露详情。我只能说,他极可能与某起事件有关,所以我们正在调查。”

“某起事件是指帝都大学医院的恐吓案吗?怎么会和他有关?”

“这,我无可奉告。”

“那我也不说,什么都不说。”说着,真濑望把照片往他面前推。“请你回去。”

七尾叹了一口气,搔搔头。“伤脑筋。如果得不到你的协助,那就只有强行搜索你的房间了,我实在不想做这种事。”

“可是你不能马上进来搜吧?不是需要搜索令吗?我在书上看过。”

她的话让七尾忍不住想啧舌。现在人人都有这种程度的知识。

他看了看表,已经八点多了,岛原总一郎的手术很快就要开始,情况已刻不容缓。

他“呼”地喘了一大口气,看着真濑望,下定决心。“正如你所说的,是和那起恐吓案有关。虽然不知道照片里的这个人有多少关联,但我想确认一下。”

“你的意思是说……,他是犯人?”真濑望的声音充满了悲壮感。

“这一点还不知道,有很多事必须查证,所以才请你帮忙。”

“可是刑警先生不是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吗?那怎能怀疑他呢?”

“我们有目击情报,有人在医院里看过他。”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是冰室医师吧。我的确带他去医院参观过几次,可是那又怎样?很多人都会去医院啊,为什么一定要怀疑他?”

“这很难说明,而且会牵涉到很多人的隐私,所以我不能随便讲,请你谅解,我们现在还在查证阶段。”

真濑望摇摇头。“他才不是犯人,他g嘛要做这种事?”

“所以啊,”七尾向前一步,“如果你相信他,就更应该和警方合作,这样才能及早洗清他的嫌疑。”

真濑望低着头,似乎不知如何回答。从她的表情看得出对男友并非充分信任。

“真濑小姐。”

她听到七尾叫唤,便抬起头来,那眼神充满了紧张而迫切。“他叫直井穰治,是个很普通的上班族,跟帝都大医院没有任何关系。”

“怎么写?”七尾拿好手册,把真濑望告诉他的直井穰治四个字写在手册上,又问了手机号码。她还是一脸迷惘地走到里面把手机拿出来。

“告诉你号码之前,想请问一件事。”

“我不保证能回答,但你请说吧,什么事?”

“穰治他……他为什么要恐吓我们医院?他有什么动机?他跟我们医院有仇吗?”

七尾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很难判断这个问题该不该回答,但他很了解她的心情。“不是医院,”他说,“他真正的目标不是医院。选中帝都大医院只是巧合,有个人住进你们医院,要在你们医院开刀——他选择帝都大医院的理由只是这样。”

“那个人该不会是……”真濑望迟疑地开口,七尾注视她的眼睛,再往前走一步。“你知道些什么吧,请告诉我,你认为那个人是谁?”

“岛原……先生。”

七尾吸了好大一口气。“他向你问了很多关于岛原社长的事吧。”

她用力点头。看到她的反应,七尾确信一切都连贯起来了。

直井穰治这个人,透过真濑望得到帝都大学医院的情报。可想而知,她一定把岛原总一郎的病情、手术r期等等都告诉了直井。

直井如何接近真濑望,不是当下的重点,但凑巧是女朋友这种事,恐怕是不可能的。

看到真濑望一脸黯然,七尾为她感到心痛。直井打从一开始便是为了作案而接近她,和她建立起男女朋友的关系,现在她应该比谁都清楚。

但现在没时间让他表示同情。“真濑小姐,请你告诉我这个人……,直井穰治的联络方式。”

其实,他很想将她的手机硬抢过来,但还是忍住了。

真濑望盯着自己的手机,然后抬起头来看七尾。“我想拜托刑警先生一件事,请让我跟他联络,我绝对不会提到刑警先生的。”

“呃,这个……”他正想说不行,但另一个想法掠过他的脑海。虽不知直井穰治现在在哪里做些什么,但若看到陌生的来电显示,也许不会接电话,甚至有可能起疑。

“知道了,那好吧,请你打电话给他,但是绝对不要提起我。问他在哪里,告诉他有话想跟他说,想马上见面。万一他拒绝了,也要跟他约好一个碰面的时间及地点,知道吗?”

真濑望仔细思索般地点点头,然后才小声回答“好”,开始拨打手机。

七尾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不久,她的手机便传出铃声。

然而,铃声立刻变成了短短的讯号声。

“被挂掉了。”真濑望说,那表情简直快哭出来了。

“再打一次。”

她以悲壮的神情按下按键,将手机拿到耳边,祷告似地闭上眼睛。

但,接着便露出绝望的眼神摇摇头。

“打不通,好像关机了,可能在公司里开会什么的。”

“我也希望是这样。你镇定下来,再打一次。留言给他,说你希望他和你联络。”

她点点头,照七尾的吩咐做,连七尾都看得出她的指尖正在发抖。

确认她留了话之后,七尾接过她的手机,按了重拨键,将上面所显示的号码抄在手册上,再把手机还给她。

“他在哪家公司上班?”

“呃,叫作……,呃,是一家蛮有名的公司。异位……呃,r本异位……”真濑望双手抱着头。“啊,对了,是异位电子……,应该是r本异位电子没错。”

七尾也听过这家公司,地点应该马上查得到。他问起直井的职务部门,真濑望却表示不太清楚。

“真濑小姐,很抱歉,可以请你马上出门吗?我想请你和我一起到警察局。”

她害怕地向后退了一步。“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也没关系。总之,麻烦你跟我一起走。”

“可是……”

“快点!”七尾忍不住大吼。

真濑望一惊,挺直了背脊。看她这个模样,七尾的表情和缓了些。

“我到外面等,麻烦你尽快准备。”

走出房间,他拿出手机打给坂本,但彼端传来的不是坂本的声音。“七尾,你给我差不多一点。”是本间的声音,看来正和坂本在一起,一定是看到七尾打来的,便把手机抢了过去。

“组长吗?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报告。”

“少啰嗦!你竟然给我擅自行动,为什么就是不肯照命令行事?”

“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我找到犯人的线索了。”

“你说什么?!”

“我现在就带证人到中央署。组长,犯人今天会在帝都大医院闹事,就是接下来这段时间。”

38

躺在推床上的岛原总一郎,被送进心脏血管外科专用手术房时,似乎还有意识。但因为准备麻醉的关系,眼神空d。尽管如此,不可能连情绪也跟着放空,只要还有意识,手术前的患者都会害怕、激动,有些人甚至出现肾上腺素飚高的异常现象。

“早安!请问大名?”岛原被移至手术台,麻醉师佐山对他说话。佐山是个四十多岁、长相温厚的人。事实上,夕纪从未见过他喜怒形于s。

岛原见过佐山几次,对他的声音应该有印象。

岛原动了动嘴,回答“我是岛原”的虚弱声音也传进夕纪耳里。

“我是冰室,我会一直在岛原先生身边。”

听到夕纪的声音,岛原的头稍微动了一下,这样应该可以让他安心一点。在这么想的同时,夕纪本身也感觉因为出声说话,化解了几分紧张。

佐山站在岛原的头部那一侧,开始麻醉诱导。首先,在注s麻醉药之后,在他的右手装上量血压的管子。接下来,让他戴上氧气罩,开始按压供氧的袋子。

夕纪和元宫等人在一旁默默看着佐山。麻醉诱导时,她也在麻醉师的管辖之下,绝不能私自j谈,扰乱佐山的注意力。原则上甚至不准触碰患者的身体。

不久,岛原便进入睡眠状态,手术室护士山本明子在佐山的指示下,注s肌r松弛剂与静脉麻醉药。她是有二十年资历的老鸟。

“肌r松弛剂与吩坦尼注s完毕。”山本明子说道。

“谢谢。”佐山回答。

佐山抬起岛原的下巴,让他的嘴巴大开,使用喉头镜,将人工呼吸用的软管送进气管。他的手法极其慎重,深怕伤到气管粘膜。

c管完成后,佐山以胶带固定管子,启动人工呼吸器。以上均是麻醉诱导的步骤。

麻醉诱导完成后,夕纪依照元宫的指示,开始c入导n管。然而,导n管的前端却到达不了膀胱。

“他有前列腺肥大的现象。”元宫说。“我来吧。”

不愧是元宫,以熟练的手法c入导n管。现在,夕纪对于触摸男xx器官已不再排斥,但对于连这点工作都无法顺利完成的自己感到生气。

设定好点滴、测量心脏机能的仪器之后,夕纪开始消毒肌肤。从胸部、腹部到大腿等部位,大范围地涂上消毒y。最后,护士们在岛原身上盖上外科用覆盖巾,只留下进行手术的部位。

在此之前,西园一直站在后方看夕纪等人进行准备,现在则走近手术台。

手术已准备就绪。元宫、夕纪及护士们,在事先决定的位置站定,以目光向西园示意。

“麻烦各位了。”西园说道。

围绕在岛原四周的医师和护士,默默地互行注目礼。

夕纪在口罩下做了一个深呼吸,心想就要开始了。她已下定决心,今天先专心看西园的手术。虽然身为住院医师的自己,对于有名医之称的西园能够观察到什么地步是个疑问,但仍怀着亲眼目睹或许能有收获的期待。

只不过——

但愿手术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她突然想起七尾说的这句话。

39

时针即将指向十一点。穰治在饭店的某个房间内,从窗户可以俯瞰帝都大医院,他第一次投宿这家商务饭店。在进行准备工作时,他其实也很想入住,但还是忍住了,他怕来太多次,会让饭店员工记住长相。

麻醉诱导最少也要一个小时。麻醉之后,执刀的医师开始动刀——

穰治在脑中计算时间。在执行手术最重要的步骤之前,患者必须先接上人工心肺装置,这个步骤会花上一点时间,即使接好了,也不会立即使用。根据他的调查,进行胸部大动脉瘤手术时,会将患者的体温降到摄氏二十五度左右。使用人工心肺装置让血y循环之际,要先将送出的血y冷却。这种作法,据说是为了保护患者的脑部与脊髓。要将体温降到二十五度,大约需要一个小时。

之后,医师们应该会在某个时点让岛原的心脏停止运作。

心脏可停止的时间约四个小时。医师们必须在这段时间内完成任务,即切除岛原的大动脉瘤,接上人工血管。若手术顺利完成,医师们便会让先前中断的血y再度流进心脏。心肌细胞因获得血y,再次展开活动,若无异常,几分钟后便会开始跳动。即使不跳动,医师们就算使用电击,也会强迫心脏恢复跳动。

休想这么做,穰治心想。

心脏既然已经停了,就不需要再跳动了。这颗心脏不是别人的,是岛原总一郎的。这个男人,把公司的利益,不,把自己的利益看得比人命还重要。这种人的心脏不必再跳动。

穰治想,我要让你再也动不了。他要创造出医师们再怎么努力都无法使心脏恢复跳动的状况,不,要创造一个让他们甚至尽不了力的状况。

只不过,造成这种状况的时机很重要。

如果意外提早发生,医师们大概会中止手术。如果仅连接人工心肺装置,要及时回头恐怕不难。相反地,太迟也不行。若主要的手术已完成,剩下来的工作就算出了状况也能达成。

他决定再等一下。没有心急的必要。望说,这样的手术最少也要四、五个小时。

一想起望,穰治便看向茶几上的手机。

今天早上八点半,手机响了。那时,穰治已经醒了,但仍躺在床上,他吃了一惊,弹跳起来确认来电号码,上面显示的是望的手机。

他犹豫了一下,把电源关掉。因为,他觉得要是听到她的声音,一定会动摇。他已打定主意永远不再见她,但利用她仍让他的良心备受谴责。

而且,他有不详的预感。她以前从不曾在这种时间打电话给他,偏偏在今天这种r子打来,感觉不妙。她不可能看出什么端倪,但他觉得要是接起电话,一切精心设计都会泡汤。

他等了一阵子才听语音信箱。留言是望留下的,内容是希望他听到留言之后与她联络。

从她的声音听得出紧张气息,语气也不像平常那样口齿不清。

一开启简讯匣,里面也有内容相同的讯息。然而,望平常发的简讯一定会有一、两个表情文字,这封信半个都没有。

穰治相信事情必有蹊跷。

望有什么事找他,他的确很在意。但是,他判断现在绝不能与她联络。

现在,他的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他很后悔没有及早这么做,听了望的留言让他徒增不安。

他再度走近窗边,俯视医院,拿起望远镜架在双眼上。

正好有三辆车驶进停车场,其中两辆是厢型车。他以望远镜追踪车子的动向。三辆车分别停在不同的地方,车门开了,好几个男人下车,从两辆厢型车分别走出五个人。

穰治想,可能是警察。用望远镜虽然看不出来,但下车的那些人有猎犬的味道,环顾四周的动作、快步走向医院的脚步,在在令人感到肃穆严谨。

如果是警察,为什么便衣偏要在今天来医院?这阵子常看到制服警察,却没发生过今天这样的情况。

穰治思考着计画已曝光的可能x,但没有这个道理。警察不可能查出有人想要岛原总一郎的x命。

那些人有的走进医院,有的则在大门口散开。

穰治看着书桌,那里放着一台笔记型电脑,只要输入密码,按下enter键,便会启动第一个动作。

穰治已经在医院里装上花了好几个星期所做的装置,如果其中一个被发现,整个计画就无法顺利进行。

他站在书桌前输入密码,出现询问是否执行程式的对话框。若按下enter键则表示yes。

看看时钟,才十一点半,手术还没有进入核心阶段。

他摇摇头,点选了电脑屏幕上显示的no。

40

岛原总一郎的手术已经开始了。七尾在帝都大学医院一楼的候诊室,不断地扫视四周神s郁郁的人们。他的口袋里有直井穰治的照片,但直井的长相已深植脑海,不需要再看了。

他向r本异位电子东京总公司查询的结果,得知直井穰治请了特休,据说是一个星期前便提出申请。

有件事令人无法忽视。直井穰治这两个星期便请了三天假。在医院内针对这些r期调查,发现其中一天是岛原总一郎住院当初所决定的手术r,后来由于恐吓事件才延期至今。

直井穰治今天一定会采取行动。问题是,究竟是什么行动。

七尾在中央署开始说明时,本间仍是满脸怒气,太yx暴出青筋,脸红脖子粗。然而听着七尾的话,他的表情也不断地改变,最后则是脸部肌r紧绷,浮起青筋的太yx冒出了汗珠。

“你怎么不早点报告?”本间呻吟般问,“既然你认为是与岛原社长有私怨的人搞的鬼,为什么不跟我说?”

对不起——七尾老实地道歉。

“因为无论如何我都想亲自调查,而且我没有把握,纯粹只是不满意原本的调查方针而已。”

“你这家伙!”本间一把抓住七尾的领口。

“可是组长,如果不是七尾先生进行调查,就不会查出直井穰治了。”坂本c嘴调解。“七尾先生如果和我一起行动,就什么都查不到了。”

也许是同意了这个说法,本间松开了手,响亮地啧了一声。“你给我当心点,事后我一定会请示上面怎么处分你,我一定会向上面报告。”

“没关系。”七尾说。“倒是医院那边,我们得加派警力。”

“这我当然知道,不用你j代!”本间怒吼。

不久,便有员警被派往帝都大学医院,还有便衣刑警同行,七尾也在内。显然,在这种状况下,本间无法支开他。

而本间现在一定在问真濑望,认为可以从她那里问出直井穰治到底有何企图。但七尾认为这恐怕是无谓之举,直井并没有向她透露任何事,想必他打算从今而后不再和她接触,所以才没接今天早上的电话。

当指针超过十二点,他站起来,走向大门。门口有两名刑警,其中一人是坂本,正拿着照片和进出医院的人进行比对。

“没看到人。”坂本注意到七尾,这么说道。

“不一定从大门口进来。”

“医院还有另一个出入口吧。”

“夜间和急救专用的出入口,那边也有派人在监视。”

“会不会已经潜进来了?”

“应该不至于。我到处巡视,也让医院的人看过照片,没有人看到他。”

“他是想妨碍岛原的手术吧?不来医院应该搞不出什么花样。”

“听说手术可能会开到晚上,时间还很多。”

“不知道直井在想什么?即使来医院,不靠近手术室就无法加害岛原,难道他想硬闯吗?”

“我不认为他会这么做。”

七尾离开坂本,本想拿出烟盒,又迟疑了。直井不知什么时候会出现,现在不是到抽烟区的时候。

除了烟盒,他的手还碰到另一样东西,是一张便条纸,他向r本异位电子打听时,将直井穰治的所属单位记在上面。

电子计测机器开发课——

“电子计测……电子……电……”七尾喃喃自语,赫然惊觉。手里拿着便条纸跑了起来。

事务局长笠木对于七尾的问题面露不解之s。“用电设备……是吗?这里很多啊,几乎所有的医疗行为都要有电才能进行。”

“那么,最重要的部分在哪里?我指的是一旦坏掉,医院受害最严重的地方。”七尾问。

笠木环顾事务室。“呃,这方面谁比较熟?”

“应该是中森先生吧?”他身旁的女职员回答。“他是负责设备和建筑的。”

“哦,也对。中森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我想应该是在医院的某个地方吧。”

女职员慢条斯理的口气让七尾大感不耐。“请马上联络他,要他到这里来,情况非常紧急!”

“究竟是怎么回事?”笠木皱眉,但那表情不是因为意识到危险,这让七尾更显暴躁。

“犯人是电机方面的技术人员,所以很可能利用这方面的专长。既然电力是医院的生命线,他一定会从这里着手。”

“从这里着手?要做什么?”

“所以我才要请你们想想看。”七尾按捺着想大吼的冲动。

这时,一名戴眼镜、年约四十岁的男子一脸惶恐地出现了。

“中森先生吗?”

“我是。”可能是七尾的眼神咄咄人,中森有些手足无措地往后退。

七尾把刚才问过笠木的问题再问一遍。中森双手在胸前j叉,一边思考一边开口。“应该是配电盘吧,也就是断路器。那里要是被动了手脚,供应各建筑的电力都会被切断。”

“其他呢?”

“再来就是主电脑吧。各种资讯都是透过lam来分享,要是主电脑遭殃,也就不能用了。”

“那些东西在哪里?”

“隔壁房间。”

七尾叫来坂本,命他确认各楼层的配电盘和主电脑是否有异状。

“手术室的配电盘要特别仔细检查,那里是犯人的首要目标。”

“是。”坂本小跑步离开事务室。

七尾面向笠木与中森。“谢谢合作。要是想起什么,请立刻和我联络。”说着,他准备离开。

“请问……”中森叫住他。

“什么事?”

七尾一问,中森面带迟疑地说:“医院外面的不用吗?”

“外面?”

“是啊,这时候不必考虑医院外的设备吗?”

“你的意思是,除了医院的设备之外的设备吗?”

“不是的,设备是在院区里。”

“院区里……”七尾回到中森面前。“那是什么?”

41

春菜在沙滩上奔跑,泳衣上罩着白t恤,手里提着装了罐装啤酒的塑胶袋。海风吹拂着她的秀发,艳y照耀着她的小麦s肌肤。

那是大学四年级的夏天,穰治和她在鹄沼海岸,他们第一次兜风。

“你那样晃,啤酒会喷出来啦。”

穰治躺在平铺的塑胶布上说道。春菜就站在他身边,他由下往上仰望,从t恤下缘看得到她的肚脐。

“好,那就来实验一下!”

才说完,春菜就在他脸上拉开啤酒罐的拉环。果然,他的脸被喷出来的白s泡沫淋个正着。他连忙爬起来,春菜却笑到翻倒。

幸福的预感包围着两人。穰治已找到工作,春菜也确定打工的出版社会继续雇用她。从那时候起,她的梦想便是成为一名自由作家。

他们在大学的滑雪社认识了两年,j往了一年半,穰治连想都没想过和她分手。虽然没有明确的规划,但他认为这美好的关系持续几年,之后自然就会结婚。想象两人十年、二十年后的模样,心头便为之一热。

穰治再度往沙滩上躺下,春菜应该就在他身边。他闭眼伸手过去,想确认她的所在。

然而他的手却没触摸到任何东西,她不在身边。

放眼沙滩,唯有足迹残留。他沿着足迹走,却看不到终点,也不知道自己正走向何方。

他转身回头,有一间公寓。望跪坐着,悲伤地抬头看着他。

“穰治,你千万不能那么做。”

一惊之下,他醒了。他坐在椅子上,电视正播出白天的新闻节目。

他按了按眼头,左右转动脖子。刚才好像在回忆春菜时打起瞌睡。

他生自己的气,怪自己怎么会在这么重要的时刻睡着,但他想起望从前告诉过他,人若是长期处于紧张状态,会因为神经过于疲累反而想睡。她说,这是一种自卫本能。

他站起来,想去浴室洗把脸,顺势朝窗外望去。下一秒钟,眼睛睁得斗大,他拿起望远镜,靠近窗户。

离医院建筑不远处有一栋小屋,头戴安全帽的警察聚集在小屋前,似乎正试图开门。

穰治看看钟,十二点二十分,还不到计画的时间。但是,要是他们打开那扇门,发现那个的话,会有什么后果?

没时间让他犹豫了。他站在电脑前,叫出那个程式,再打几个字,萤幕上便出现对话框。

要选yes还是no?

望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穰治,你千万不能那么做……

他的手指往enter键靠近。看看窗外,警察随时都会打开那扇门。

做了一个深呼吸之后,他按下了enter键。

42

那时候,七尾正在不远处观望着警员们。警员们设法调查的,是建于院区内的受电盘室,据说里面设置了两座受电盘。不用说,这是从电力公司承接电力的设备。

其中一名警员打开门的一瞬间,受电盘室在剧烈的爆炸声中喷出灰烟,还冒出红s火焰。开门的警员被爆炸威力弹开。

“退后,有爆裂物!”一个警员叫道。

接着传来第二次爆炸声,受电设施被火焰与浓烟包围。

在此同时,七尾身后响起人群的沓杂声。一回头,看到许多人正自医院走出。

“请不要靠近!不要靠近!”七尾大喊,因为有人想靠上来看起火的小屋。

坂本从医院里飞奔而出,看到七尾,便跑了过来。“发生什么事?”

“受电设施被炸了。医院里的情况怎么样?”

“停电了。除了一小部分,全都是暗的。”

“跟组长联络,请求支援。”

“七尾先生呢?”

“我去看看手术室的情况。”

七尾走进医院,发现候诊室闹哄哄的。受到恐吓事件的影响,前来就诊的患者应该比平常来得少,但在七尾看来仍是人满为患。

显然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七尾经过议论着好像发生火灾的几名女子身边,往后面走去。

电梯停了。一名坐轮椅的男子因无法搭乘电梯而为难,护士叫住他,为他带路。看来似乎有停电时仍可使用的电梯。

七尾沿楼梯直奔而上。脑子里咒骂自己太大意,竟没及早料到歹徒这次的犯行,要不进手术室而妨碍手术,这是唯一的办法。

他迅速抵达手术室所在的楼层,却在这时候停下脚步,因为脑海里突然涌现一个疑问。

为什么受电设施会在那个时点爆炸?

就在警员开门的那一刻。当下,他以为机关便是如此设计的,然而现在重新回想,爆炸并不是在开门的那一瞬间发生的,而是在开了门之后。如果是事先设定的机关,爆炸不是应该早一步发生吗?

而且,在门上设机关并没有意义。因为这么做,无法知道何时会爆炸。站在犯人的立场,如果爆裂物不能在岛原接受手术时引爆,还不如让别人先发现。

这么说……

“七尾先生。”

他伫立在楼梯上思考,却被上面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一看,原来是一个姓野口的后辈刑警正在下楼,他本来应该在手术室附近监视。

“听说受电设施被炸了。下面怎么样?”

“没有发生大混乱,上面呢?”

“护士们多少有点慌,不过好像没什么大问题。像这种医院好像都有自备发电装置,避免因停电受到影响。重要的机器现在好像都靠那个在运作。”

“那么,手术室也没问题吧?”

野口大力点头。“他们说用的是不断电装置,所以可以继续动手术,没问题。”

“太好了。”至少可以先放心。“你说的那个自备发电装置在哪里?”

“地下室。我想最好还是去查看一下,正准备过去。”

“叫专家来。”

“已经联络过,应该在路上了。”

“好,那你快去。”

目送野口之后,七尾直接上楼。走廊很暗,但有紧急照明,一名护士正从标示着加护病房的房间走出来,找上另一名从护理站走出来的护士,高声问道:“还没联络上真濑小姐?”

“她的手机好像没开。”

“这算什么!”她的脸s很难看。

七尾走近她,看到她胸前的名牌写着“菅沼”。

“请问,真濑小姐怎么了?”他边说边出示警察手册。

菅沼护士脸上先闪过惊讶的表情,但立刻恢复冷静。“因为停电,到处都缺人手,想找她来支援。她今天本来是夜班。请问可以了吗?我很忙。”

“啊,不好意思。”

菅沼护士快步经过走廊,再次走进加护病房。

七尾拿起手机,跑下楼,一路上和好几个医生、护士擦肩而过,每个人都显得很紧张。

来到一楼便听到广播,内容是受电盘遭到破坏,今天中止诊疗。候诊室的人们议论纷纷地朝大门走去。

七尾拨开人群走到外面,消防车已经到了。受电盘虽然还在冒烟,但看来火已经熄了。

他拨打手机,对象是本间。

“是我。后来怎么样?”

“他们有自备发电装置,所以手术继续进行。组长你现在呢?”

“我在路上,正要过去。”

“真濑望呢?”

“在中央署,还在问话。”

“组长,请放真濑望回医院。我们已经不需要她了吧?”

“还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有人需要她。她是护士,现在这家医院需要她。拜托。”

本间没有回复。七尾老大不耐烦,不知道他还在犹豫什么。

“组长!”

“知道了。”总算听到声音了。“我会跟中央署联络,这样总行了吧。”

“谢谢组长。还有另一件事。”

“又有什么事?”

“请派人调查医院四周的建筑物,直井穰治就在附近,他应该正在监看医院。”

43

“这边没问题。”佐山以沉着的声音说道。他是在确认麻醉器和生命征象监视器之后发话的。

“这边也没问题。”临床工程师田村也一边c作人工心肺装置一边说道。

安心的气氛在手术室里扩散开来。夕纪也吐了一口气,把视线拉回手术台。

岛原的心脏l露出来,胸骨已被电锯纵向切开,肋骨被大大地撑开,盖住心脏的心包膜也已经切开了。

从人工心肺装置输送血y的管子c在右大腿的动脉与右锁骨下动脉中,反之,将全身各部位回流至心脏的血y送进人工心肺装置的管子,则c在右心房上。换句话说,岛原的血y循环已完全j由人工心肺装置进行。

体温已降至摄氏二十五度,心脏处于心室颤动状态。

升主动脉与主动脉弓隆起,大小有如小孩的拳头。这两个部位本来应该只有两公分,若不予处置,迟早会破裂。虽然在手术前的检查早已得知,实际上亲眼看见,夕纪还是对其中的异状惊讶不已。

以人工血管来替换这些隆起的血管,便是这次手术的目的。

主动脉弓输往大脑等处的血管共有三条分支,只要其中一条受伤,岛原立刻会面临生命危险。不仅要注意看得到的部分,也必须小心心脏的内部。

夕纪想起了父亲。

正当西园准备下刀时,异状发生了,室内的照明闪了一下。

第一个开口说停电的是田村。

事实上,在几秒之内,有好几项电子仪器停止运作,但这些都不是对手术至关紧要的仪器。

不久,便有其他护士入内说明状况,解释现在由于受电设施发生意外,无法接收外来电力,但已切换为自备发电,因此主要设备应可顺利运作。事实上,曾一度停止运作的电子仪器这时候又可以使用了。

田村解释,人工心肺装置和麻醉器之所以不曾停顿,是因为连接在不断电的电源上。不断电装置填补了自备发电装置开启前的这段空档。

田村表示,无影灯的照明也由不断电电源供应,但切换时电压会产生微妙的变化,可能是因此才感觉闪了一下。他好像也是第一次遇到停电。

西园命令他们稍事检查,因此田村与佐山各自确认所负责的仪器。

他们判断没有问题。

拿着电子手术刀的西园,默默地对元宫、护士及夕纪投以视线,为的是确认他们的意思。

所有人都以目光示意,于是,手术决定继续进行。

然而,夕纪感到不安。受电设施意外是怎么回事?七尾的话再度在脑海里响起。在岛原总一郎手术时出事——这是巧合吗?或者终究是出于人为设计?

但她绝不能在此时将心中的疑虑说出口,因为这一定会使所有人不安。既然决定要继续动手术,就不该分心想别的事情。何况是扰乱执刀医师的心神,这样的发言更是万万不可。

西园的手逐渐靠近心脏。

44

鉴识课的老鸟片冈将一块黑s塑胶碎片放在掌心,让七尾等人看。

“这应该是手机零件。”

“手机?”本间问道。

“对,把手机做出引爆装置。拨打这支手机,不会响铃,却能引爆,所以犯人可以自由行动。我以前见过用呼叫器改装的,现在呼叫器没人用,就改用手机了。犯人的作案技术也会跟着r新月异。”

“很容易制作吗?”

片冈对本间这个问题耸耸肩。“外行人大概没办法吧。不过听七尾说,犯人是电子仪器专家……”

“所以做得出来?”

“应该吧。我看,反而是那个爆裂物做得比较吃力吧。”

“那不是炸药吗?”七尾问道。

“如果是炸药,可不是这样就算了。”片冈指指后面。

受电设施的小屋被熏得乌黑,但没有崩塌。片冈说,只有受电盘前方遭到破坏,本体的损伤并不严重,只不过要让受电盘恢复功能,少说也要半天的时间。

“不过那时候的火势好大。”七尾说出亲眼目睹的状况。

“应该是汽油,大概和爆裂物放在一起吧。”

“这么说,爆裂物是……”

“我想是犯人自制的。”片冈说。“目前还没分析残余物质的成分,还不能确定。不过,把砂糖和氯酸钾或过锰酸钾之类的东西混合,就能做出小型炸药了。就爆炸程度来看,应该差不多吧。”

“一般人也弄得到这些材料吗?”本间问道,显然是一时无法相信这一系列的犯行出于外行人之手。

“如果是制造业的工程师,应该拿得到吧,而且过锰酸钾在药房也买得到。”

伤脑筋,本间说着,脸s沉了下来,似乎没料到一个外行人竟能做到这种程度。然而,七尾却认为这是后知后觉,他亲手经历过那次的发烟筒机关,因此从一开始便认为犯人并非普通人。

有人出声叫组长。七尾一回头,看到同一组的林姓年轻刑警快步走过来。

“找到直井的最新照片了,据说和员工证上的照片一样。”

林从手上的牛皮纸袋拿出一张照片给本间。

七尾也探头过去看。那是直井打领带的照片。

“加洗了吗?”本间问。

“已经拿去彩s复印了。”

“好,发给负责找人的同事,照片越新,越不会出错。”

“也给我一张。”七尾对林说,接过同一张照片。“我也去找人

第 111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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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拿去彩s复印了。”

“好,发给负责找人的同事,照片越新,越不会出错。”

“也给我一张。”七尾对林说,接过同一张照片。“我也去找人。”

目前已依照七尾的提案,派出几名刑警到附近找人。

“不,你留在这里。”本间说道。

“为什么?”七尾觉得自己的嘴角扭曲。“不许我加入调查工作吗?”

“不是。这次的案子你最了解,所以我要你待在旁边给意见。”

七尾相当意外,盯着本间。“可以吗?”

“我先把话说清楚,事后一定会处分你,可别得意忘形。”

“我知道。”

“队长马上会到,把资料整理好。”说着,本间正迈步向前时,他的手机响了。“我是本间,怎么了……,什么?确定吗?……嗯,波拉饭店是吗?”本间听着手机,视线望向远方。“嗯,从这里就看得见。是吗?知道了,我马上派人过去支援,你们先稳住。”

本间挂了电话,微微充血的眼睛看向七尾。“找到直井投宿的饭店了。”

七尾睁大了眼。“真的吗?”

“他做梦也没想到,我们已经查到他的所在了。他是以本名投宿的,我们给饭店的人看过照片,应该是本人没错。”

“以本名……”

“七尾,你先过去,等一下我也会叫坂本他们过去。波拉饭店,你知道地点吧,就是那家饭店。”本间指向远处一幢灰s建筑物,上面挂着招牌,看来是一家商务饭店。

“了解!”七尾奔向最近的一辆警车。

他在离饭店数十公尺的地方下车,这个位置从饭店看不到。因为直井穰治可能在饭店里同时监看医院及周边路况。

走进饭店正门,有一个小小穿堂。那里有张熟面孔,是一个姓寺坂的后进。他应该也是负责搜索。

“其他人呢?”七尾问道。

“在直井待的那个楼层,应该在走廊上待命。”

“直井在房里吗?”

“不知道,我们正在等候组长的指示。”

“坂本他们也会来,大概要等他们到才会进去拿人。指认直井的那个员工呢?”

“就是他。”寺坂往柜台指去。

七尾走近柜台,出示警察手册。那个脸形瘦长的服务生微微点头,神s紧张。

“请教你一下,这个人来投宿的情况。”七尾边出示照片边问。

“刚才几位也问过,我没有特别深刻的印象,只是请他在卡片上登记名字而已。”

“他是什么时候预订房间的?”

“上个星期五。”

“有没有指定房间类型之类的?”

“没有,没有特别要求。客人住的是标准单人房。”

对于一个警察追捕的嫌犯是否该使用敬语,服务生似乎有些迷惑。

“昨晚来的时候,有没有带什么行李?”

“我记得客人好像带着一个旅行袋,但不是很清楚……”

“有没有使用客房里的电话?”

“关于这一点,其他刑警先生刚才也问过,所以我确认过了,客人并没有使用电话。”

“是你带他进房的吗?”

“没有,像我们这种饭店,大多是把钥匙j给客人而已。”

“有没有出入房间的迹象?”

“很抱歉,我没有一直待在这里,所以不太清楚。”

七尾点点头,判断无法期待这名员工能提供有用的情报。

坂本从大门进来了,还带着几名警员。外面一定也有布署。

“指令下来了,进去捉人。”

“好,走吧!”七尾向寺坂打了手势,走向电梯。

直井住在五楼的客房。一抵达五楼走廊,便看到两名刑警,对方表示直井的房间并无异状。

坂本也带着几名警员上楼了。

“饭店大门和后门都堵住了。”

“好,这里的安全门和楼梯也要有人看着。”

在各个妥当的地点安排好警力之后,七尾和坂本等人讨论逮捕的步骤,决定由七尾敲门。

“组长指示,现在医院里可能还有爆裂物,要我们小心,慎防直井被急了引爆。”坂本说道。

“了解。不过应该没问题,直井不是那种人。”

“你怎么知道?”

“会立刻失控的人,想不出这次的作案手法。如果他是那种人,早就拿刀硬闯岛原的病房了。”

“但愿如此。”

“也只能这样想了。——上吧。”

七尾和坂本等人一起靠近房间,悄悄做了一个深呼吸,敲了门。

但里面没有回应。再敲一次,结果还是一样。

“要进去吗?”坂本小声说道,一边出示钥匙。那应该是饭店的总钥匙。

七尾点点头,坂本便将钥匙c入钥匙孔,直接把门推开。

继坂本之后,七尾也踏进房间,但里面没有人。

七尾打开一旁的浴室门,浴室里也没有人。

电视机开着,书桌上放着一台电脑,床上有一个旅行袋。

“逃了?”坂本咬着嘴唇说道。

“不可能。他不可能发现我们的行动,即使发现了,应该也来不及逃走。”寺坂说道。

“这么说,是碰巧外出了……”坂本的眉头深锁。

“坂本,联络组长。要是直井出去了,计画就要变更。我们在这里埋伏,等他回来。”

“是。”坂本拿出手机。

七尾环顾室内。直井就是从这个房间监视医院吗?

从窗户向外看,的确可以将帝都大学医院院区看得一清二楚,如果用望远镜,一定万无一失吧,也看得到受电设施。他很可能是看到警察试图调查,才匆忙引爆。

但是……

七尾感到奇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45

穰治瞪着电脑萤幕,上面有三个字:door、bag、keyboard,而door旁边已经显示on这个字。几分钟之前,电脑在发出警示音的同时,出现了这个画面。

只有一个意思,就是有人打开了他在波拉饭店订的房间的门。他在房间的门上装了一个不显眼的感应器,门一打开,感应器便会传送讯号到房间里的电脑。那台电脑已设定程式,一收到讯号,便使用内部设定的手机通知穰治眼前的这台电脑。

是谁打开了门?

搞不好是饭店的人。他预约住两天,入住时曾经j代柜台的人不必打扫房间,但饭店可能没有联系好。

穰治走近房间窗户,拿起望远镜来看。这次他的焦点对的不是医院,而是更远的一家饭店。但望远镜无法观察到每个房间的情况,也无法确认饭店四周是否有警车停驻。

他啧了一声,这时,电脑再度发出警示音,一看画面,bag的旁边也出现了on。

床上的袋子被打开了……

袋口也装了感应器,拉链一拉开,便会传出讯号。

饭店的人不会擅自打开客人的行李。

错不了,穰治很肯定闯进房间的是警察。他们知道直井穰治在波拉饭店投宿,便赶去那里。

他思忖着警察是如何找到自己的。他想起望打来的那通电话,会是她说的吗?但是,她对他的预谋应该一无所知啊。

穰治轻轻摇摇头。警察怎么查出来的,一点也不重要。筹划这次行动时,他已经做好被警察查出来的心理准备,也已经想好对策,到时候该如何让行动继续下去。

那就是波拉饭店的陷阱。

警方一旦查出犯人就是穰治,肯定会在医院附近寻找。会盯上他,就表示警方已经看出他的犯罪目的是妨碍岛原总一郎的手术。

穰治无从得知警方的调查进展,所以他准备了波拉饭店,并用本名订房。如果警方真的在追捕他,办案人员应该很快就会找到这条线索。相反的,如果那个房间始终没被发现,那就表示警方还没查到直井穰治这个名字。

他本人当然是希望是后者。截至目前为止,他都认为自己没出什么大纰漏,因此也相信后者的机率较高。

显然他太天真了。光就媒体的报导来看,调查小组追查的方向全然不同,但背后却步步近真相。似乎已有调查人员发现,有马汽车的瑕疵车受害者当中有人没有获得任何赔偿,且其被害情形也没有被报导出来。

穰治知道警方正在追捕自己,因此感到焦虑、失望。纵使他的目的顺利达成,将来也会被通缉,迟早会被捕。他会以杀人罪被起诉吗?万一答案是肯定的,他就必须在监狱里度过漫长岁月。一念及此,即使早已觉悟,绝望还是席卷而来。

当然,他并不会因此而考虑中断犯行。自从失去春菜,他便怀抱着更沉痛的绝望活到现在。找到岛原总一郎的住处时,他甚至考虑过要背着爆裂物和岛原同归于尽。

穰治告诉自己,不要怕被警方逮捕,而且警方已查出他的犯行,也让他感到心里的创痛似乎减轻了几分。

现在,警方什么都知道了……

媒体对于神原春菜的死几乎没有报导,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春菜死得这么冤枉,却没有人替她主持公道,也没有管道让穰治他们宣泄悲伤。岛原总一郎没有负起任何责任,继续在公司里掌权,自以为只要与受害者团体达成和解,一切都扯平了,社会大众也厌倦了抨击有马汽车。

但是,警察不是这样。至少参与这次案件的警察,应该都知道有马汽车瑕疵车s动的背后发生过什么悲剧。正因为知道了,才会查出犯人就是直井穰治这个平凡的上班族,也明白他的内心有多么遗憾。

我真没用——穰治想着,自虐地笑了,怎么可以因为这样就感觉得救了呢……

这时候,电脑发出第三次警示音,keyboard的on出现了。他舔了舔嘴唇。

这表示有人碰了放在波拉饭店房间的那台电脑的键盘。

穰治开始整装。他不知道对方是基于什么目的触碰键盘,但对方迟早会发现电脑的监视程式。在那之前,他还有一点时间,因为刑警应该还不知道波拉饭店的房间只是一个幌子。

穰治以望远镜观察医院的情况。警察频繁地出入,但看得出他们的行动还是相当从容。医院的自备发电系统应该正在运作,所以医院并没有乱成一团。

但是,你们的悠闲时光就要结束了……

他叫出另一个程式,那是用来启动装设在医院里的第二道系统。

电脑询问yes或no。

他的手指向enter键靠近。

46

“好像什么都没留下。”本来正在碰电脑的寺坂回过头来对七尾等人说,“电子信箱没有任何记录,也没有文字档。”

“所以,这表示?”七尾问道。

“我对电脑也不太懂,所以不敢说什么,不过,这表示直井没有用这台电脑做普通事务。一般人都用电脑上网、收发电子邮件吧?还有文书处理之类的。”

“你是说,他完全没有这些迹象?”换坂本发问。

“是的。我想,请专家看一下硬碟就知道了,他一定用在什么特殊地方。”

寺坂感到不解,七尾则是无从发表意见,因为他对电脑几乎一窍不通。

“他会不会用这台电脑c作爆裂物?”他想起鉴识课的片冈的话,便提出这个问题。

“也许会,”寺坂回答,“只是我没办法确定。”

七尾沉默了。他认为直井会回到这个房间,因此和坂本及寺坂在这里等候。其他刑警则分别在饭店内外继续监视。再怎么想,他们的作法都不可能有错。然而不知为何,他还是坐立难安,就是有种错得很离谱的感觉。

“坂本,联络组长,找鉴识课的人过来看看。”

“找鉴识课?可是,要是被直井发现有警察出入这家饭店……”

“请他们不要泄漏身分。然后,请他们看看这台电脑,我总觉得有什么重大意义。”

坂本分别注视着七尾和书桌上的电脑,并点点头。“知道了。”

坂本打电话时,七尾再次环顾室内。直井昨晚似乎在这个房间过夜,床铺有使用过的痕迹,枕头上留有毛发。

刚才已经确认过,床上的旅行袋内没什么东西,只有看似在便利商店买的内k、袜子及两本杂志。

直井离开房间,出去了吗?

他该不会不打算回来吧?这个不安在脑海里闪过。受电设施遭到破坏时,他人还在这里,之后才离开,这应该是合理的推测。真是如此,他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没留在这里?

七尾走近窗户,向外眺望,由于距离太远,看不出医院的状况。

稍微压低视线,便看到正面有栋大楼,屋顶一览无遗,好像是一家公司。

突然间,他内心出现了疑问。

“寺坂,叫饭店的人过来,最好是柜台那个。”七尾说道。

寺坂步出房门的同时,坂本也挂上了电话。“已经请懂电脑的人过来了。”

“医院方面有没有异状?”

“目前没有,手术似乎也进行得很顺利。”

听到这个消息,七尾反而更不安。手术顺利进行,表示刚才的爆破并没有达到直井的目的。难道他不知道医院有自备发电系统吗?七尾认为这是不可能的。直井透过真濑望获得各种情报。在那之前,他一定详细调查过医院的供电系统了。

门开了,寺坂带着饭店员工进来,正是柜台那位。

“你之前说,直井并没有指定房间类型吧?”七尾立刻发问。

“是的。所以我才安排这个房间……”

“楼层方面呢?”

“楼层?”

“他也没有指定几楼以上的房间吗?”

“是的,他没有指定。”

“这么说,他会住进这个房间是巧合了,也有可能住进比这层楼更低的房间,对吧?”

“当然。”

“楼层最低的房间在几楼?我是指有单人房的楼层。”

“这个……三楼。”

“三楼……”七尾从窗户向下看。

坂本也来到他身旁,视线同样往下看去。

“七尾先生,如果在三楼的房间,应该看不到医院吧?”

“我也这么认为。”

“我到三楼确认一下。”

“不用了,没有那个必要。”七尾离开窗边,拳头往旁边的茶几一捶。

“七尾先生……”

“上当了。这个房间是个幌子。直井人在别的地方,打从一开始就不在这里。他登记住房,把房间安排成有人使用的样子之后就离开了,到另一个看得到医院的地方。”

“不会吧,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是个行事谨慎的人,而且无论如何都想完成这次犯行。他准备这个把戏,是以防万一,即使被查出来,整个计划也不会受阻。”

坂本拿出手机,大概是准备向本间报告。由于找到这个房间,四周的查访工作便中断了。但如果这里是个幌子,那就必须再度动员调查。

七尾走向门口。

“七尾先生,你要去哪里?”坂本问道。

“我要回医院,麻烦你向组长报告一声。”

七尾大步冲出房间,搭上电梯。他为自己上当而懊恼,同时也为直井的强烈复仇心感到惊讶。准备那个房间,即表示直井并不怕被捕。恐怕到了真的被捕的那一刻,他都会千方百计要岛原的命。

七尾拉住一名在饭店穿堂待命的警察,要对方开车送他到医院。没时间解释理由了。

正当他即将抵达医院时,手机响了。

“我是坂本。”对方的声音变了调。“犯人得逞了。”

“怎么了?”七尾的声音也哑了。

“刚才,自备发电系统停止,医院陷入完全停电的状态。”

47

当七尾赶到医院时,护士和手持手电筒的警察正处于一片慌乱中。除了紧急逃生指示灯之外,所有的照明都失效了,现场只听见咒骂声此起彼落。

有警察在后面的楼梯上上下下。七尾想起自备发电装置位于地下室。

他走下通往地下室的楼梯,虽然有逃生指示灯,但四周仍昏暗得看不清楚任何状况。一名穿工作服的男子正跑步超越了他。

“七尾。”叫他的声音就在近前。原来是本间,站在那里拿着笔形手电筒。

“组长,怎么回事?”

本间摇摇头。“还不清楚。现在只知道自备发电装置被装设机关。看守的弟兄也表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不是被炸坏的吗?”

“没有那种感觉,突然间就停电了。”

“受电设施被破坏之后,不是已经派人去检查其他地方吗?”

“是派人去找类似的爆裂物,但要找出其他机关就很难。总之,消防组和鉴识组正在检查,在那之前,我们也不能靠近。”说完,本间耸耸肩。“也是啦,我们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吧。”

“手术室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派人去问了,好像有几组电子仪器没办法使用……”

一名男子走下楼梯,是事务局的中森。他头戴安全帽,视线游移不定,显得很不可靠。

“上面的情况怎么样?”本间问道。

中森没把握地偏着头。“已经请几个护士四处查看,现在就是人手不足……”

“手术室也停电了吗?”七尾问道。

“重要的机器应该还在运作,像是人工心肺装置,应该接在不断电电源上。”

“那么,手术还是可以继续进行。”本间放了心似地点点头。

中森却摇摇头。“虽说是不断电电源,也没办法一直供电,说穿了就是电池,恐怕也撑不到手术结束……”

“那么,该怎么办才好?”

问了这个问题之后,七尾心想也是白问。果不其然,中森无可奈何地垂下了八字眉。“我什么都不知道……。事务局长他们已经在开会了。”

七尾看到鉴识课的片冈快步从走廊另一端走来,表情严肃。

“麻烦过来一下。”

于是七尾和本间一起往里面走,中森也跟在后面。

发电室的大门敞开着。这扇门平常有上锁吗?大约多久检查一次?最近是否有可疑分子出入?种种问题浮上七尾的脑海,但是他没有开口发问,而是跟着片冈走进去。现在不是调查那些事的时候。

在一个轿车大小的方形箱子前,站着一名工作服男子和几名鉴识课人员,并没有人在进行任何作业。

“这就是自备发电系统。”片冈指着那个箱子说道,然后打开前面的c作板。“请看这里。”

c作板之下,是密密麻麻的电线和小零件,其中一个空间有个小铝盒以胶带固定。看来,这就是问题所在。

“这应该是犯人装的黑盒子。看来是从这里发送讯号,启动了紧急停止按钮。恐怕这也是利用手机,不过不打开来看,还不能确定。”

“地下室也接收得到手机讯号吗?”

“应该是phs,医院用这个作为院内的联络工具。”

“不能重新启动吗?”

“我们按过启动钮,不过没反应,也就是一直维持在停止钮生效的状态。”

“那么,不是只要拿掉那个盒子就可以了吗?”七尾问道。

片冈面有难s地点点头。“的确是这样,可是犯人也不是傻瓜,事先已做好准备,防止我们这么做。”

“意思是?”

“从这个盒子里拉出来的其中一条电线,一直延伸到燃料槽。现在还没有完全确定,不过多半是装设了炸药。”

本间睁大了眼。“你怎么知道?”

“这张纸就贴在盒子上,当然是犯人贴的。”片冈拿出一张纸条。

上面画着电路图。七尾完全不明白其中含意,看来本间也一样。

“这是炸弹引爆钮的线路。”片冈说,“画得相当浅显易懂,我想,是为了让我们看懂才故意这么做的。”

“什么意思?”

“就是说,”片冈舔舔嘴唇之后继续说,“要是拿下这个盒子或剪掉电线,装在燃料槽的机关就会引爆炸药。爆炸本身可能不具威力,但那毕竟装在燃料槽里,一定会引发大火。”

“事情麻烦了。”本间皱着眉。“只好拜托防爆小组了。”

“当然。但是如果要拆除,至少今天一整天都无法供电。”

片冈的话让本间蒙上y影。“这样啊。”

“因为不知道引爆的详细结构,得先拍x光确认,再用y态氮冷却才能拆除。里面也可能装了震动感应器,所以一切作业都必须在这里进行。当然也得将燃料槽里的燃料移除。”

光是听到这番话,七尾就觉得眼前一片黑,本间似乎也有同感,略微蹒跚地向后退。

“总之,房间里的人先疏散吧。接下来该怎么做,只有跟上面的商量过才能决定。”说着,本间离开了现场。

七尾站在原地,并没有移动脚步。

“没办法吗?”他问片冈。

“依照我刚才说的程序,应该没问题吧。”

“可是,这样子没办法恢复供电。”

“另一个办法就是从别的地方找替代电源,只是会很花时间,因为设定也需要不少时间。”

“知道了,谢谢!”

七尾感觉汗水从太yx流下来。该做些什么?他的思绪完全乱了,焦躁几乎快把他压垮了。

正要走出房间时,片冈叫住了他。“也许,还有一个可能x。不过,大前提必须是犯人还有良心。”

48

西园的刀法只能以神乎其技来形容,这期间当然没有夕纪动手的机会,她完全被那有如精密仪器的动作慑服。不仅快,而且准确又谨慎,将重要血管不伤分毫地分离,一到达目标部位便毫不犹豫地切断,手法一如熟练的名匠。

正当众人认为大动脉瘤已全部切除的那一刻,再度发生异状。这一次,照明又闪了一下,同时连接在一般电源的仪器都停止了运作。

感觉得出西园皱起了眉头。

“又来啦。”这句话是元宫说的。

但是,接下来的情况却和先前不同。等了一会儿,一度停止的电子仪器本应开始运作的,这次却完全没有复工迹象。

夕纪正在协助止血,光是止血就让她忙不过来,现在因电力迟迟没有恢复而陷入慌乱。

“糟糕。”田村喃喃地说,“这次是真的停电了,自备发电好像也停了。”

“再这样下去会怎么样?”元宫问。

“不断电电源如果还在运作就还好,可是很快就用完了。到时候,连无影灯都会灭掉。”

“时间大约多久?”

“长一点大概二十分钟吧。算十五分钟比较保险。”

“教授……”元宫看着西园。

“继续。”西园的手完全没有停下来。“只能继续下去。田村,麻烦你想对策。”

“是,唔……”田村环顾室内,眨眼的次数变多了。“我们先延长不断电电源的寿命。凡是备有电池的仪器,全部切换成电池。首先切换人工心肺,先吧冷热水供应装置关掉。佐山先生,生命征象监视器和麻醉器拔掉c头后还可以使用一个小时。山本护士,请把体温维持装置的c座换成一般电源。”

“咦?这样好吗?”山本明子问,“可是,现在停电啊?”

“那部机器很耗电。”

“照田村的指示做。”西园头也不抬地说,“关掉之后,病人体温也不会立刻上升。”

山本明子回答是之后,依照指示更换c座。

西园准备缝合人工血管,但只剩下十五分钟,实在不可能完成,何况岛原的血管非常脆弱。

当然,到了这种地步,手术只能继续进行,因为目前的状况,岛原的心脏是不完整的。

手术室的大门开了,护士探头进来,似乎想说明情由。

“元宫,你去。”西园说道。

元宫点点头,走出手术室。他的空缺当然有夕纪递补。

“别紧张。”西园看着手边说,“我们不可能永远都在周全的环境下动手术,不能受外在状况的影响,要专注于眼前该做的事。”

“是。”夕纪回答。西园进行缝合的指尖仍有如机器般正确运作。光看他的指尖,感觉不出他受到丝毫影响。

元宫回来了。西园停下双手,示意他报告。

“自备发电停止了,现在正设法找替代电源,无法预测还需要多久时间。”

“照明呢?”

“我已拜托护士,请她们带光源进来,以防最不理想的状况。只不过亮度不能抱太大期望。”

西园默默地继续手术。在夕纪看来,他似乎以行动表示,无论外在情况如何,眼前该做的事情就只有这一件。

49

“你说电视?”本间皱着眉。

“还有广播。直井可能在车上,或许会听广播。”七尾说道。

“你是说,透过电视和广播呼叫直井?”

“是的。叫他启动医院的自备发电系统。”

“慢着,确实是他弄停的,但他不见得能再启动吧?还是你要叫他来这里启动机器?”

七尾摇摇头,示意身边的片冈向本间说明。

“装在c作板上的黑盒子,应该是以手机零件做成的,这一点我之前说过了。”片冈说,“透过那个零件发送讯号,启动停止钮,让系统停止运作。”

“这个你也说过了。”

“我的想法是,或许犯人可以解除。”

本间意外地看着片冈又看着七尾。“你是说?”

“如果他的目的只是让系统完全停止,那么就像炸坏受电设施一样,只要以相同手法破坏自备发电系统就可以了。我认为他没这么做,一定是有某种理由。”

“什么理由?”

“直井认为有必要恢复供电。”七尾接口,“他唯一的目的,就是妨碍岛原的手术。换句话说,只要一达到目的,就会立刻重新启动自备发电系统,因为医院里还有很多病人没有电就活不成。”

本间皱眉陷入沉默,似乎不知该如何取决。七尾则心焦如焚。

“直井极力避免造成其他患者的困扰。我现在才明白他为什么要写恐吓信,那是因为他希望尽可能减少受波及的人,写恐吓信、点燃发烟筒,都是为了让岛原以外的患者离开医院。”

50

无影灯的光逐渐变弱,不到几秒便完全熄灭了。手术室被黑暗笼罩着,只有几个显示器发出微弱的光。

在场的所有人瞬间陷入沉默。西园本来正在缝合人工血管,但他现在是什么姿势,就连他身边的夕纪也看不见。

“元宫,”是西园的声音,“照明现在怎么样了?”

夕纪为他几乎没有起伏的语气感到惊讶,从他的话声完全感觉不出任何焦躁。

“我刚才吩咐护士准备,要我去问问吗?”元宫的声音有些变调。

“不用,现在最好别乱动。外面的人应该也明白这里的状况,现在只有等了。”

“知道了。”

“西园教授,”佐山说,“病人的体温超过二十九度了。”

西园低沉地嗯了一声。“因为空调停了。再这样下去,要小心截瘫。”

室温正持续上升,在场的人应该都感觉得到。夕纪也是满身大汗。

焦虑的气氛在手术室蔓延,虽然没有人说出口,但每个人都知道,这种状况实在刻不容缓。患者的体温上升,将会面临死亡。

要冷却身体——一想到此,夕纪的脑海里便想起棺材。为父亲守灵时,她看过棺材内部,里面铺满了g冰,微微飘起白s雾气。

“教授。”夕纪鼓起勇气开口。

“什么事?”

“直接从管线外冷却血y可行吗?”

“……怎么冷却?”

“用冰块,还有保冷剂之类的,虽然很像外行人的点子……”

在场的所有人都静下来。因为置身于黑暗中,夕纪看不见其他人的表情,深怕大家会因为这个主意太肤浅而取笑她。

“田村。”西园说。

“是。”

“可行吗?”

“理论上应该可行,虽然我没做过。”

“试试看吧。山本护士,请向外面联络,要他们送冰块和保冷剂过来,也要把目的讲清楚。”

山本明子回答“好的”,实际上离开却在几十秒之后。因为太暗,无法迅速行动,万一牵动任何一部机器,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冰室。”

被西园点名,夕纪全身僵硬。“是!”

“好主意,谢谢。”

“……哪里。倒是教授,您脸上的汗水不要紧吗?”

“是想请你们帮忙擦,但是我现在动弹不得。”

“咦……”

“我两手都握着血管,要是不小心一动,伤到血管就不得了了。”

夕纪凝目细看,虽然看不见西园的手,但可以看出他的双手在岛原的心脏附近。他维持这个姿势,不动如山,准备以这个姿势度过这种状况。

手术室的门打开了,进来了几名护士,手里都拿着手电筒。

“大家围住手术台,”其中一人下令,“往手术部位照明。”

护士们移动到夕纪等人身边。手术台上再度出现了光,但亮度远远不及无影灯。西园的手边仍然是暗的。

“不能再弄亮一点吗?”元宫怒斥。

“已经派其他人去找照明了。”其中一名护士回答。

“不能再拖下去了,动手吧。”西园说。“冰室。”

“是。”

“把光对准我的手指,视线绝对不能移开,一切就靠你了。”

西园以认真的眼神注视着夕纪。看得出来,他似乎要传达什么——非关医疗的事情。

她回答了一声“是”,从护士手中接过手电筒,一下子感到口g舌燥。

“元宫,麻烦你辅助。”

西园再度发出指示,门又打开了。

“保冷剂和冰块来了。”进来的护士说道。

51

墙上挂着好几张最新畅销歌曲的cd,旁边贴着女歌手演唱的海报,还备有试听的耳机。穰治戴起耳机,他当然没有欣赏乐曲的闲情逸致,只是想制造一个待在原地也不显得突兀的状态。

穰治的视线朝向隔壁的家电商场,那里正展示着大型y晶电视,画面上正在播的,可说是已然熟悉的场景。

电视摄影机似乎架在帝都大学医院前面,拍着警察和职员来去的样子。画面不时切换到摄影棚,由主播说明状况。主播身旁坐着一个挂有犯罪心理学者头衔的来宾,每当主播有问题丢过来,对方便煞有介事地开始解释。

穰治心想,这跟挟持人质事件一样。不同的是,犯人正在大型家电卖场看电视,不在医院里。画面拍到一辆卡车。穰治看到卡车货台上搬运的东西,不由得拿下耳机,离开cd卖场,走近电视。

一名外景女记者出现了。

“刚才,院方紧急调来移动式大型发电机,那是附近的妇产科医院用来作为紧急电源的装置。只是,现在的问题是要安装在哪里。最好能搬到手术室所在的楼层,但由于发电机很重,不是人力所能搬动的。而现在,电梯停电,堆高机所能到达的范围又有限。目前正在讨论是否要将设置于一楼,再以电缆线连接到手术室,但无法预估需要多少时间才能装设完毕。”

听到外景记者的话,穰治咬着嘴唇,拳头也握紧了。

他早就料到医院会从别处调配发电机,但他推测应该需要更多时间。即使向别家医院借调,光是搬动也是一大工程。然而,紧急发电机的种类,也有可供设置于一般诊所庭院者,能够搬动的应该是这种类型。

但是最令他在意的,是以电缆线连接到手术室这句话。换句话说,手术目前仍在进行。

离他中断自备发电系统已经数十分钟了,想当然耳,手术室里一定问题百出。无影灯熄灭、电池耗尽的仪器一定停在运作。即使如此,手术仍在进行,这意味着医生们正以某些方法保住岛原的x命。

究竟用什么方法?穰治无法想象。现代医疗在各个层面上,应该是没有电力便无法成立。

不过,就算手术持续进行,并不代表岛原能够捡回一命,一定是因为医生们无论处于多么绝望的状况,也不会放弃微乎其微的可能x,只要还有生命反应,医生们不到最后都不会放弃吧。

既然调来紧急发电机,可见得不这么做,岛原就有生命危险。以电缆线连接,也没有口头上说的那么容易。

望曾经跟他说过,“手术室就跟太空船内部一样”。

“不是有部电影叫《阿波罗13》吗?剧情是说太空船发生故障,太空人向nasa的管制中心下达很多指令,想办法返回地球。手术室就跟这个一样,手术室外面的人,不能随便出手帮忙,一方面在空间上的确被隔离了,可是更重要的是,不能让外面的杂菌跑进去,就算要送一些小工具进去,也要经过仔细消毒。”

进手术室必须要多么小心谨慎,这在望带他参观手术室时,便亲身体验过了,只不过是一台数位相机,她便疾言厉s地责备他。

小型电池应该要多少有多少,目前正在进行的电视转播,也是因为采访车上配备了专用电池。考虑到人命关天,应该中断转播,提供给医院。没有这么做,一定是其中有种种障碍。同样的,把电缆线拉进手术室一样有危险,要让电缆线通过,表示必须打开其中的所有间隔。

实际执行时,唯一的办法是将电缆线连接到手术室的配电盘。负责电力工程的工程师一定会如此建议。但是,穰治早在那里设下机关,要立刻着手进行应该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活得了——穰治宁愿这么相信,因为他再也无法出手g预了。

正当他准备离开电视机前时,主播说:“现在接获最新消息,警视厅要公开呼吁,请将画面切换至现场。”

穰治再次将视线停留在萤幕上,画面出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人物,年约五十来岁,一身西装打着领带,场景好像在医院外面。

“我们在此呼吁歹徒:帝都大学医院的爆炸犯,警方已掌握你的姓名等资料,立刻中止计画,让自备发电系统恢复供电。目前的状况再持续下去,万一出现牺牲者,警方将以杀人罪或伤害罪将你起诉。不要再加重你的罪行,我们知道你手上握有恢复供电的方法。再重复一次,立刻让自备发电系统恢复供电。”

穰治茫然伫立,完全没料到警方会以这种方式向他喊话。

呼吁还没结束。“我们知道你是为了危害某特定人物的x命,才做出这次犯行。但是,这家医院除了该人物之外,还有许多患者,其中有不少人的x命垂危,你要连累这些人吗?如果你还有良心,立刻停止不法行为。”

穰治离开现场,因为四周的人纷纷聚集过来看电视转播。他感觉他们的视线似乎投s在自己身上。

你要连累这些人吗?

这句话还留在耳畔。构思这次的计画时,他第一个担心的就是这一点,所以明知危险,仍再三写恐吓信,甚至不惜设置发烟筒。

他告诉自己,到今天还不离开医院的患者们也有责任。他也知道这是歪理,但如果不这么想,心情会非常沮丧。

恢复自备发电系统,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只要将身边的电脑连接手机,再执行某个程式即可,只要一个动作,系统便可恢复正常。

如果你还有良心……。一点也没错,他还有良心,而且良心正折磨着他。

52

七尾在事务局看完转播。队长的表情略显紧张,但他认为这是一次相当好的呼吁,没有刺激到直井。

离开事务局时,正好遇到本间,对方大概一直待在队长身边。

“但愿那样可以说服直井。”本间偏着头说道。

“在那之前还播出发电机运进来的画面,希望能让他以为计画失败,就此放弃。”

“那组发电机怎么样了?”

“好像有不少问题,听说工程师想连接到手术室的配电盘上,但是……”

“那边也被装了一个爆裂物吧。”本间撇了撇嘴角。

“只不过还不晓得是真是假。”

这是片冈告诉他的。片冈在打开配电盘时,发现上面装了一个黑盒子,与自备发电系统上找到的类似,但目前还不知道构造,也有可能是假的。

“防爆小组正在调查。就算是假的,在拆除时也得疏散所有人,所以根本没办法在手术时进行。”

本间发出沉吟。“只能等直井主动联络吗……”

“电机工程师正在调查电源能不能连接到别处。万不得已的情况,只好把电缆线拉近手术室,但院方表示并不想这么做,因为手术室会受到杂菌污染。”

“到时候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本间皱眉时,真濑望正好从他身后经过。她已经换上了护士服,七尾则尾随在后。

七尾出声叫她,她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到七尾,表情变得僵硬。

“今天早上真抱歉。你可以回来上班啊。”

“因为医院人手不够……”

七尾不打算说是自己劝本间让她回来的。“警察问了你很多直井的事吗?”

“问了很多……。可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根本不知道他在想这些……”

“我了解,警方应该不会再盘问你了,只不过,有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望的眼神出现怯s。

“想请你劝劝他……劝直井。刚才,我们上司已经在电视上喊过话了,也许他不会把警察的话听进去。可是如果是你,应该会不一样。”

望凝视着七尾,摇摇头。“我不想上电视。”

“用其他方法也可以。”

“对不起,我很忙。而且,他才不会听我的话。因为……,我又不是他的女朋友。”

望说了声不好意思,便快步离开。

53

手术正要迈入最后的高c,人工血管的替换几乎快完成了。夕纪浑身大汗,因为紧张与疲劳,连

第 112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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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手术正要迈入最后的高c,人工血管的替换几乎快完成了。夕纪浑身大汗,因为紧张与疲劳,连站着都感到吃力。即使如此,她还是集中精神,完成最后的工作。

“好极了。剩下的由我来。”西园说,和元宫对看一眼,彼此点头。

夕纪在口罩下放心地吐了一口气。但是,他们还没度过所有的难关。虽然以电池点亮的照明器具已送进手术室,亮度方面几乎没问题,但各种仪器的电池寿命即将耗尽。

“人工心肺的电池快用完了,我要改用手动。”手术室里响起田村的声音。

西园正专注于手上的工作,所以由元宫转头看向田村,轻轻点头。

田村迅速固定几条管子,开始将c作面板上的手动转盘以逆时针方向转动。

“请维持储血槽的血y量。”西园突然开口。虽然手上忙个不停,还是将田村他们的对话听在耳里。

“知道了。”田村回答。

人工心肺装置的手动转盘其实相当沉重。夕纪以前在预习课程时,也曾经c作过,才转动三分钟就使不上力了。此刻,必须以一分钟百转的速度不停地转动,因此田村无法兼顾其他机器,由另一位姓吉冈的临床工程师来支援。但即使人手再多,没有可使用的机器也是枉然。

室温持续上升,这是因为室内不但没有空调,还使用大量会发热的光源,人数比平常多也是原因之一。

护士频繁地为西园拭汗,但这样还是赶不上流汗的速度,只见他频频眨眼,脸上的疲s渐趋明显。要在这种情况下进行难度本来就很高的手术,自然会消耗大量体力和精神。

“西园教授,不要紧吗?”元宫担心地问道。

“我没事。现在血y温度多少?”

“二十九度。”佐山立刻回答。

直到刚才,还持续以保冷剂和冰块冷却血y循环装置的管子。在使用人工心肺装置时,必须以低压让血y流向头部,氧气的供给量自然会减少。为了将耗氧量降到最低,才将体温降低。然而,现在已经不再冷却了。

“田村,加温器不能用吧?”

对于西园的这个问题,田村回答“不能”,语气听起来很遗憾。

人工血管的替换完成了。接下来是分段减少体外循环的血y量。只不过,之前为了保护脑部而降低了血y温度,现在却必须提高到接近体温。然而即使将冷却的血y直接送回心脏,心脏也不会跳动,因此才会有血y加温器这样的仪器,但在没有电力的情况下,机器完全无法使用。

“刚才为了冷却用了冰块和保冷剂,”西园说,“现在得加温了,所以……”

“来问问团队的新星吧。”元宫看着夕纪。“好了,这次该怎么办?”

“让人送暖暖包进来吧。”夕纪说,“用暖暖包从外面提高加温器的温度如何?”

“暖暖包吗?这样温度会上升吗?”元宫喃喃说道。

“不知道。但是,照现在这样子不是什么都不能做吗?现在应该考虑的,是不需要用电即可以派上用场的方法。”

“我请外面的人准备暖暖包。”一名护士不等西园指示便走出了手术室。

54

七尾在加护病房的大门前停步。

“请不要占用太多时间,因为我们今天特别忙。”名叫菅沼庸子的护士皱眉说道。

“我知道。不好意思。”

“还有,请不要触碰任何地方。现在没空调、不通风,空气已经脏得不得了了。”

“我会小心的。”七尾依照菅沼庸子的指示,在入口处消毒双手。他消毒时,她以手打开门。那扇门平常应该是自动门。

一走进去,七尾意外地感到一股闷热。在没有空调的密闭空间,或许这是理所当然的情况。

集中治疗用的病床排成一列,现在只有其中一床在使用,就是最靠里面的那张。医师和好几名护士围住了那张床。七尾当然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但从他们身上散发出的紧张气氛,便能判断情况并不乐观。真濑望的身影也在其中。

七尾已得知患者是一位名叫中塚芳惠的女生,昨晚由于病情恶化,动过紧急手术后被送进这里,现在仍高烧不退,没有意识。

菅沼庸子走近真濑望,小声地向她耳语。望一看到七尾,便毫不掩饰地皱眉,朝他走来。

“不好意思,可以再听我解释吗?”

“很抱歉,我没有时间,我得照顾这位患者……。因为,人工呼吸器和显示器都停摆了。”

“就是因为这样,才要拜托你。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

“电源怎么样了?”

“很多专家正在讨论各种方法,可是看样子没办法立刻解决。让他中止计画是最快的方法。”

“他”指的是谁,望应该也明白。

“你跟我说这些也没用啊……”望低下头。

“你也不希望他变成重刑犯吧。现在停手,不会构成杀人罪或伤害罪。当然,一定是有罪的,但会是轻罪,而且他的动机也值得同情。可是,如果出现牺牲者,就没有这么简单了。如果你有心救他,请协助我们,同时也是救你的患者,拜托。”七尾鞠躬请求。

“请不要这样,请把头抬起来。”

听到她泫然欲泣的声音,七尾抬起头来。她的眼眶泛红了。“我刚才不是也说过吗?我对他根本不重要。他只是为了让这次行动成功才接近我的。只要是这家医院的护士,谁都可以。我说的话,他怎么可能会听!请不要让我觉得自己更可悲了。”

“直井对你是有感情的。”

“请不要安慰我了。”

“这不是安慰。”

“那不是很奇怪吗?他做出这种事,是为了替死去的女友报仇吧?那不就表示他到现在还忘不了那个女友?既然这样,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我,不是吗?”

说话时,她破嗓了好几次,语气激动,像是一直压抑的心情爆发了出来。围在患者身边的医师和护士纷纷往这里看。

望朝他们回头,小声地说对不起。

“反正,我办不到。那么做根本没有意义。”

七尾摇摇头。“直井是为你着想,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上,我们已经对他的住处进行搜索,但是完全没找到任何一件与你有关或暗示你们关系的物品。你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吗?”

望讶异地看着七尾。“所以就是他的心里完全没有我啊?”

“j往了好几个月,要完全不露痕迹是不可能的。你没去过他住处吗?”

“是去过几次……”

“他屋里还留着和前女友有关的物品吗?”

望厌烦地摇摇头。“我没注意。”

“对吧!但是,他现在的住处,却摆满了显示他和前女友关系的东西,例如一起拍的照片,刻意强调他没有任何j往中的女友。你明白吗?他很害怕这次的行动造成你的困扰,极力想隐瞒你们的关系。如果是毫不在意的对象,他不会这么用心。”

“就算这样……”

“他觉得对不起你。当然,当初会接近你,大概是认为在这次的行动可以利用你,一开始可能真的只是这样。但我想,在你们的j往过程中,他还是对你产生了特别的感情。所以,我才来拜托你,请你说服他。我说过好几次了,这件事只有你办得到。”

“要我上电视吗?”

“不,没那个必要。我们不能造成你这么大的负担,只要写信就可以了。”

“写信?”

“我们会叫其他人念出来,你只要写信就可以了。”

“既然这样,刑警先生自己随便写不就好了?不一定要我写。”

“不,非你不可。直井不是笨蛋,光读信八成打动不了他。可是,如果看到你亲笔写的字,他的心一定会动摇。”

“拜托你。”说着,七尾又再次鞠躬。

真濑望沉默了一会儿。这让七尾抱着一丝希望。

“对不起。”然而,听到的却不是他所期待的回答。他望着她。“我还是不想跟他扯上关系,他一定也不想再想起我了。我的信,只会让他觉得厌烦。所以很抱歉,我拒绝。”

“真濑小姐……”

“我还有很多事要做。”说着,望朝其他人所在的病床走去。

七尾摇摇头,离开加护病房。全身因无力感而沉重不堪。

直井穰治迟早会被捕的。一旦通缉,只是时间问题。但是,如果不在这一刻逮捕他就没有意义了。

一名护士跑上楼,提着一个白s袋子。另一名护士从护理站跑过来。

“暖暖包买回来了?”

“买回来了!店里有的我全买了,大概有三十个。”

“立刻拿到手术室!”

拿着袋子的护士回了一声“是”,在走廊上奔跑起来。

七尾不明白暖暖包有什么用途,但是,医师们在没有电力的情况下,拼命想保住岛原的x命,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我帮不上任何忙吗——七尾感到无比焦躁。

正当他准备下楼时,感觉背后有人。真濑望以苦恼的神情站在那里。“请问……”

“是的?”七尾面向她。“什么事?”

“一定要写信才可以吗?”

“咦?”

“劝他,一定要写信才可以吗?”

55

咖啡杯见底了,穰治看了看手表,从开始喝咖啡才过了十分钟。他叹了一口气,第一次感觉时间过得这么慢。

他完全不知道帝都大学医院目前的状况。他没靠近有电视的场所,也避开听得到人群谈话的地方。在确认过四周没人,才走进这家咖啡店。

岛原的手术现在怎么样了……

在没有电力的情况下,医生们究竟怎么动手术的?人工心肺装置的电池应该早就没电了,其他仪器也会陆续停摆。在这种状况下,还能做些什么?

警察已经知道犯案者,也就是直井穰治的目的,应该知道他的动机。他们没有转告医院吗?如果有,医生和护士对这次的事件会怎么想?看着手术台上的岛原,不会认为他自作自受吗?

想到这里,穰治摇摇头。他们不会有多余的心思去想这些,只是尽力达成自己的使命。就因为知道他们会这么做,穰治才选择以如此迂回的方式下手。

那位高阶警官透过电视喊话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家医院除了该人物之外,还有许多患者,其中有不少人的x命垂危,你要连累这些人吗?”

这是真的吗?还是警察为了说服穰治编出来的谎言?经过一连串的恐吓s动,大多数患者应该离开了。他不相信重病患者现在还留在医院里。

穰治从身旁的包包拿出手机。本想打开电源,却又停下动作。这支手机不是为了这次犯行准备的,而是他平常用的手机。

反正警察一定会在这支电话留下同样的留言,也会发送简讯吧。他倒是有些好奇是什么内容,也许会有一些在电视上无法公开的资讯。

犹豫的结果,他打开了电源,而且准备随时关机,以防发生什么不利的状况。

令人意外的是,并没有任何简讯,反倒有一通留言。他咽了一口唾沫,听取留言。

电话里传来的,是他很熟悉、而且现在听起来最让他难过的声音。

(那个……是我,望。对不起,打电话给你。警察说这次的事情是你做的,我很不想相信,可是如果是真的,那我想拜托你一件事。那个……我现在在医院,有一个情况很危急的患者,因为人工呼吸器不能用,真的有生命危险。那个人不是岛原先生,是一个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的老太太,请你救救她。求求你,让医院恢复电力。对不起,也许穰治不是真心喜欢我的,可是我喜欢穰治,所以,我不希望穰治的温柔也是假的。求求你答应我,求求你……)

这就是全部的留言。穰治听完之后,关掉手机的电源。

早知道不该听的。

果然,一如他所担心的,医院里还有重病患者。望提到人工呼吸器,恐怕是病患在加护病房里接受治疗。

而且,由望来通知的事实,也让穰治心头一紧。

从警方那里得知实情,她有什么感觉?他实在无法想象她会有多震惊。即使如此,她还是在医院,不顾自己伤了心,设法拯救患者。

她打电话给穰治,势必需要相当程度的决心。她一定先把自己被骗的事实摆在一边,抛开自尊,强忍怒气,才能打这通电话。她不惜这么做,可见到患者的病情有多严重。

望的面孔在眼前浮现,那是一张泪湿的脸,在穰治的脑海里,想抹也抹不掉。

他站起来,走出咖啡店。提着装有电脑的包包,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望的留言不断地在他脑海中重播。

(我不希望穰治的温柔也是假的……)

心好痛。他早就料到这次的事件一定会遭到望的怨恨,但在他的内心深处,的确还是存着一丝侥幸,认为她应该会了解自己的心情。

然而,望负责照料的患者有生命危险,那就另当别论了。如果那名患者因此而死,从那一刻起,她绝对不会原谅穰治。因为这么一来,穰治在她心目中不仅是一个玩弄感情的恶g,更是夺走患者宝贵x命的重刑犯。

一辆警察停在路口。穰治一惊,于是走到马路的另一侧,这时,他注意到一件事。

那段留言未必出自于望本身的意愿,也有可能在警方的请托下,打了那通电话。因为穰治没有回应电视的呼吁,警察便利用望,这是极有可能的。

这么一来,望所说的就不一定是真的。也许没有病危的患者,就连她在医院里也是假的。

没错,一定是陷阱——穰治决定这么想。否则,望怎么可能会打电话给他,他应该是她现在最不想理会的人。

“我可不会上当。”他喃喃地说道。

56

从那扇窗户可以将帝都大学医院一览无遗,被炸坏的受电设施也一清二楚,若使用望远镜看清出入份子的面孔也不是问题。

房间还没打扫过,因为住在这里的房客还没退房。这个人预约了从昨晚起两个晚上,但他恐怕不会再回到这里了,他预付了五万元的住宿费,比实际费用还多,但他大概不打算要回多余的差额吧。

七尾再一次环顾室内,并没有发现任何线索。鉴识人员正在采集指纹,但事到如今,那已经派不上用场。饭店的人看了照片,已经证实住这个房间的人就是直井穰治。

这个房间是在三十分钟前找到的。尽管七尾猜想不会从中得到任何收获,但还是来了,因为他认为来这里,或许能了解直井穰治是以什么样的心态犯罪。

坂本进来了。“直井昨晚办好手续之后,就一直待在房间里,也没有使用饭店的电话。”

“行李呢?”

“只提了一个类似大公事包的袋子,穿着一件深s外套。”说完,坂本摇摇头。“这不能算是线索。”

七尾点点头,视线再次移向窗外。

他们从直井作为掩护的饭店房间找出几个感应器,透过感应器,刑警进房、翻动行李、触碰电脑等等行为,直井全都了若指掌。这是什么样的架构,七尾毫无头绪,但直井的决心是无庸质疑的。

如此坚定的男子,会不会在此刻回心转意?

真濑望不想透过电视写信,却表示愿意打电话给直井穰治。但他的手机不通,最后只好在语音信箱留言。

今天一整天,望的手机都由警方保管,一方面是直井穰治可能会打来,再者她上班时也无法使用手机。当然,即使她的手机响了,警方也不能在未经她同意的情况下接听。

七尾派人取回她的手机,请她打给直井。一如预期,对方关机,于是她在语音信箱留言。留言内容是她自己构思的,一旁的七尾听了,也感到她内心的酸楚,不由得为她心痛。

直井会听她的留言吗?就一般情况而论,七尾不认为他会开机。然而,凡事都有万一,现在也只能仰赖这个万一了。

“我要回医院,这里拜托你了。”七尾说完,便离开了饭店房间。

正当他奔向医院时,后面驶来的一辆计程车超越他之后便停了下来,后车门开了,一名中年女子探出头来。“七尾先生。”

一时之间,七尾没认出对方,但记忆很快就苏醒了。“夫人……,好久不见。”

女子是冰室百合惠。她是七尾的恩师的妻子;冰室夕纪的母亲。

“如果你要赶去医院的话,请上车。”

“啊,不好意思,谢谢。”他坐进计程车。“夫人也要到医院?”

“是的,因为我知道我女儿现在人在手术室里。”她指的是冰室夕纪。

“夕纪小姐是吗?从我负责这个案子起,就见过令嫒好几次。”

百合惠吃惊地望着他。“是吗?”

“她真了不起,现在也在手术室里努力。”

“我好担心。怎么会偏偏选在今天这个大r子……”

“您是指?”

百合惠没有作声,似乎有所迟疑。但不久便开口说:“今天的手术对那孩子有很重要的意义,她从小一直放在心里的疑问能不能找到解答,就看今天的手术了。”

“那个疑问,是不是和冰室警部补去世有关?”

听到七尾这么问,百合惠缓缓地点点头。

七尾推测一定和西园医生有关。连接在西园和夕纪之间的线,果然复杂地纠结在一起。

他认为这不是外人随便介入的问题,因此闭上嘴巴,看向前方。

他们在医院前下车,正准备走进院区时,年轻的制服警员朝他们走来。“里面很危险,一般民众请……”

七尾不等他说完便打断:“这位女士没关系,她是里面动手术医生的家人,由我负责。”

他向百合惠说了声走吧,便迈开脚步。

“手术结束前,请在候诊室等,那里比较安全。”

真是麻烦你了,说着,百合惠低头致意。

走过医院大门时,七尾放在上衣内袋的手机响了,但铃声不是他熟悉的,他不用特别的来电铃声,响的是真濑望的手机。“有电话哦。”百合惠说道。

是啊,七尾回答。他看着y晶荧幕,吞了一口口水。

是他——虽然没有显示号码,但七尾确信是他。七尾一边跑上楼,一边按下通话键。

57

电话接通了,彼端传来的“喂”是一个男声,虽然一如所料,但穰治还是问了。“真濑望小姐呢?”

“她正在工作。”电话里的男子回答之后,立刻问:“你是直井穰治吧。”可能是边说边走动,呼吸很急促。

穰治不作声,准备挂断。他打给望,是认为这样至少可以表示对望的请求有所回应。

“不要挂。”对方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这不是陷阱,没有电话追踪。”

“手机经常会被追踪,在基地台留下记录。”

“所以我没有要去找那些记录。真濑小姐会打给你,是出于自愿。她把手机寄放在我这里,是因为正在忙。”

“你是谁?”

“我是警视厅的七尾,没人在监听,相信我。”

这种事实在令人难以相信,但不知为何,穰治却无法挂断。

“手术怎么样了?”穰治问道。

“医生们正在努力中。”

“都停电了……”

“照理说应该是束手无策,其他医生都很惊讶,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进行手术的。本来岛原先生应该已经死了吧,就像你计算的一样,但在医师团队的努力下,或许可以撑过来。”

穰治忘了呼吸。岛原或许会得救——听到这个消息,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虑席卷而来。

“直井,够了吧?”七尾说,“你还想要什么?”

“我的目的还没达成。”

“会吗?假如你的目的是报仇,不是已经够了吗?我倒认为再继续下去,反而没有意义。”

“岛原不是还活着吗?”

“正因为他活着,你现在停手才有意义。如果岛原先生真的死了,会有什么改变?你心满意足了吗?死去的女友就会复活吗?而且岛原先生当然也不会知道这次的事情。你希望这样吗?你没有话要跟岛原先生说吗?你不是有事要让他明白吗?”

“跟那种人说什么都是白费唇舌。”

“会吗?万一岛原先生熬过来了,一定会有人把这次事件告诉他吧?你认为他还会毫无知觉吗?”

“当然会有知觉,就是恨我。”

“不,我不这么认为。的确,一开始可能会有那种反应,但是,越是了解内情,就越不该痛恨你。在保障人们生命安全的意义上,不管是汽车公司的领导者还是医生,人们都要求他们负起同等的责任。岛原先生当然也会思考自己是否回应了这样的要求。当他知道自己的x命受威胁的原因,知道医生们是基于什么样的使命感保住他的x命,只要他不是笨蛋,一定会反省。你难道不想听听他怎么说吗?”

穰治不知不觉握紧了手机。

这个七尾刑警的话具有强烈的说服力,更何况穰治本身对于在那种状况下依然不放弃手术的医生们,也开始产生敬意。你应该以他们为模范——他很想对岛原这么说。

但是,那个人一定不懂得反省。如果他懂,就不会眼看着有人牺牲,还大剌剌地霸占领导人的宝座。

“很抱歉,我不打算中止计画。”穰治说道。

“直井!”

“你的话很有道理,但是这些话应该跟岛原说,在他进手术室之前。”

“等等!”

穰治的手指往手机的按键移动。当他的指尖正要施力时,电话里传来一声“穰治”。

是望的声音。

“穰治,听得见吗?穰治,是我。”

那拼命挽留的呼唤动摇了他的心,他无法不回答。“望……是我。”他说,“对不起。”

望没有回答,所以他想再开口,这时候她说话了。“我没关系。”

“望……”

“我不恨穰治,也不觉得你骗了我。因为我很快乐啊!我们之间这样就好,我不会怪你的。”

抱歉,穰治再次低语。

“可是。我想请你答应我,求求你救救我的患者,她是无辜的,要是她因为穰治而死,那我实在无法接受,我真的看不下去了。穰治,拜托,为了我,请你答应我最后一个请求。也许你对我不是真心的,可是我们到昨天都还是恋人啊!”

她哭了。穰治听着她的声音,心口无可遏抑地发烫,翻腾的情感,麻痹了他的大脑,连脸都僵硬了。

拜托,求求你——望再三说道。听着她的哀求,穰治也湿了眼眶。“好吧。”他回答。“叫刚才那个刑警来听电话。”

“我拜托的事,你肯答应?”

“嗯……”

“谢谢你。”

“嗯……”

经过短暂的间隔,一个男声说“我是七尾”。

“五分钟后启动自备发电装置,只要按钮就可以了。”

“五分钟后吗?”

“对,我会在五分钟之内解除停止讯号。”

“一定哦?”

“我不会说谎的。”说完,穰治便挂断电话。不久,手机又再度响起,他索x关机。

他坐在小公园的长椅上,看着无人使用的游乐器材。

从身旁的包包里拿出电脑,连接另一支手机,开机,启动程式。

春菜——穰治在心中呼唤逝去的恋人。

对不起,我终究只有这点能耐……

58

为数可观的暖暖包紧紧裹住加温器,一名护士不断地将氧气瓶的氧气喷往暖暖包,这么做可以促进暖暖包发热。这也是夕纪的主意,冬天在寒冷的值班室小睡时,为了让暖暖包快速发热,经常朝暖暖包吹气。这番工夫没有白费,血y温度勉强回温。

在所有人屏气注视中,血y回流至心脏的程序开始了。使用心脏麻痹保护y使心脏停止时,心脏本身会变得很脆弱。即使在回流开始后的二十分钟,几乎所有病例的心脏都无法完全运作。麻醉科医师佐山已着手准备强心剂。

夕纪以祈祷的心情注视着岛原的心脏,然而心脏却动也不动。回流已经开始五分钟了。

手术室内的空气冻结了。

“不行呐。”西园低声说。“夕纪,准备电击器。”

“是。”

夕纪开始准备用具。电击器的电池是内藏式的,她一边将电击器j给西园,一边反刍他的话。夕纪——他的确这么叫她的。当然,这是第一次。

西园开始实施电击,但心脏仍未恢复跳动。

“血y温度还是太低了。”元宫呻吟般说道。

“不要放弃!”西园的声音c进来。“一切都还有希望!”

夕纪震了一下。她第一次听到他如此激动的声音。

心脏附近有鲜血飞溅,喷到西园右眼下方。夕纪看到了,即使在那一瞬间,他的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

夕纪设法止血,但完全不知道错综复杂的血管从哪里出血,而且灯光太暗。结果西园说:“我知道出血点在哪里,待会再止血。”

夕纪回答是,把手缩回来。

“西园医师,让我来吧!”佐山说道。

“不,我来。这颗心脏是我停的,我要让它动起来。”说着,西园再次c作电击器。

为什么我会有那种想法呢?——夕纪看着西园自问。

为什么会认为父亲手术失败,是西园故意的呢?

不管有什么原因,这位医生都不可能故意让手术失败。在这种情况下,何时放弃手术都不会遭到非议,西园却仍想尽办法拯救患者。不慌不忙,在极有限的可能x中,不断地寻求患者的生还之道。这本来就是一场极度消耗体力、精神的大手术,西园的疲累现在应该已经到达顶点,但他仍坚持要把事情做完,要以自己的力量救活患者。

夕纪发现自己虽以医师为目标,而且以住院医师的身分从事这份工作,但其实什么都不懂。

医师的能力有限,因为医师不是神,无法控制人类的生命。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尽情发挥自己的能力。

所谓的医疗疏失,来自于能力不足。

有能力的人,不可能故意不发挥能力,他们办不到。这不是道德问题,因为医师只有两种选择,不是尽全力,便是什么都不做。

世界上当然有各种不同的医师,将来,夕纪也许还会遇到全然不同的医师。

然而,这位医师——夕纪望着西园认真的侧脸。

这位医师是个笨医师。如果他不想发挥所有力量,或者他不想救那个患者,打从一开始就不会执起手术刀吧。

当时的西园,是因为想救健介才执起手术刀的——夕纪确信。

“教授,心脏……”佐山看着显示器说道。

岛原的心脏微微颤动了一下,夕纪也确实看到了。不久,心脏便开始微弱地跳动。

西园呼地吐了好大一口气。“佐山医师,施打强心剂。”

“已经开始了。”佐山回答。

“好,冰室,替刚才那个部位止血。”

“是。”

就在夕纪强有力地回答之后,昏暗的手术室突然明亮了起来。夕纪惊讶地环视四周,手持照明的护士们也疑惑地彼此对望。

无影灯的光照亮了手术台上的岛原,他的开刀部位都是鲜血,太过鲜明的颜s,使夕纪感觉眼睛有些刺痛。

“光……回来了。”西园喃喃说道。

“本来不会动的计测器动了,恢复供电了。”佐山睁大了眼。

“得救了。田村,把血y加温。”

“好的!”

西园看着夕纪,她也凝视着他,眨了眨眼。他轻轻点头。

59

他在电器行前停下脚步。摆在店面的电视机开始播放晚间新闻,萤幕上是主播的脸,下方出现“帝都大学医院恢复供电”的跑马灯。

男主播做出稍微放心的表情,开始说话:“先前被装设爆裂物,供电系统受阻的帝都大学医院,自备发电装置已在不久前开始运作。根据警方的消息,是犯人主动与警方联络,表示要重新设定装在自备发电机的遥控装置,指示警方启动发电机。由相关人员按下启动钮之后,发电机已顺利运作,目前可正常供给医院所需的电力。警察并未明确表示是否已掌握犯人的下落,但从目前已开始准备通缉的行动来看,迟早会公布嫌犯的姓名等等资料。”

穰治离开电视机前。右手提的包包好重,虽然是因为装了重约两公斤的电脑,但一直到刚才他都没有这种感觉。原来是因为那台电脑已经没有用武之地了。

看来医院的电力已恢复。原本对于遥控是否能顺利进行还有些担心,这下子可以放心了。

穰治漫无目的地游荡,他不能回自己住处,当然也不能到望那里。

就算逃亡,终究会被捕。刚才主播说警方已经准备通缉了。

他顺路走进附近的一家百货公司,搭电梯直达最高楼层,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爬楼梯到顶楼。顶楼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他想起这里在夏天会开设露天啤酒屋。

他走近栏杆,俯瞰马路。心想,帝都大学医院在哪里?

60

医院笼罩着一种忙乱的气氛,或许以恢复生气来形容比较恰当。医生和护士们正忙着巡视住院患者和各种仪器的状况。

七尾在一楼的候诊室。候诊室里有一排排座椅,现在除了他以外,还坐着一对看似夫妻的中年男女。他感到奇怪,他们在等什么?医院虽已恢复供电,但今天应该不收病人吧。

危机已经解除,警力也减半了。爆裂物的拆除工作安排在明天一早进行,目前暂时疏散所有人员。

七尾回想起刚才与直井穰治的互动。最后,对方虽被真濑望的哀求打动,但根据七尾推测,穰治本就心生迷惘,否则不会打给真濑。

在接获七尾的报告后,鉴识课的片冈等人立刻赶往地下室,启动自备发电系统。但是,本间对于七尾的行动似乎有所不满,因为他没有设法拖延与直井穰治通话的时间。

“只要查出手机的发讯地区,就可以动员附近的警察,搞不好能逮到直井。”撇着嘴的本间话里带刺。

七尾没有心思反驳,老实地向他道歉。那通电话以说服直井穰治为优先,必须尽快说服他放弃犯行,拖延时间等于延长医院停电的状况,本间当然不会不明白,他只是因为破案的功劳被七尾抢走而吃味罢了。

七尾听到有人呼叫森本先生、森本太太,因为那是真濑望的声音,他便抬起头来。坐在不远处的那对中年男女站起来,他们似乎是中塚芳惠的家属。

真濑望快步走向那两人。“中塚女士的病情已经稳定,再过一会儿,两位就可以进去看她。只是,今晚还要让她继续睡,所以她还不能讲话。”

“没关系。”应该是女子丈夫的男子回答。“我们只想看看妈没事的样子,是吧!”

被问到的女子也点点头。

“那么,请到楼上的休息室稍等,待会儿我会过来叫两位。”

两人回答好的,便走向电梯间。

真濑望有些犹豫地看向七尾,他也站起来。“刚才谢谢你,多亏有你帮忙。”他低头道谢。

“请不用道谢,身为一个护士,我只是想帮点忙。”

“中塚女士……,我没记错吧,脱离险境了吗?”

真濑望吐了一口气,点点头。“一时之间还以为会怎么样,后来人工呼吸器可以使用,总算度过难关了。”

“真是太好了。”

她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然后抬头看着七尾。“刑警先生,请问……”

“请说。”

“要是他被捕了,罪名还是……”

说到这里的时候,真濑望盯着七尾的后方,一双眼睛睁得斗大,胸口好像吸了一大口气似地隆起,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七尾怀着某种预感,缓缓回头。

一个瘦长的黑影正从大门走进来,r光灯照亮了他的脸。那是一张七尾知之甚稔的脸,因为他已经在照片上看过不下数十次了。

对方笔直地朝七尾他们走来,视线似乎只对着真濑望一个人。

然后在几公尺的地方停下脚步。那双y郁的眼睛,只向七尾一瞥,立刻又回到真濑望身上。

七尾正准备走过去时,又改变主意,回头看着望。“去吧!”

“可以吗?”她红了眼眶。

“一下子没关系。”七尾说道。

真濑望生硬地踏出脚步,瞬间便加快了速度。

七尾的眼角余光捕捉到直井穰治接住她,紧紧地拥抱她的那一幕。

61

人工心肺装置停止了,当然是在田村的c作下停止的。岛原的心脏收缩力已经恢复,在逐渐减少人工心肺输送的血y后,最后所有的血y循环都j由心脏负责。下令田村停止人工心肺装置的,正是西园。

使用人工心肺装置期间,注入肝素以避免血y在管子里凝固,但在停止人工心肺之后,反而成为妨碍,因为这将使手术部位难以止血。为此,要以硫酸鱼精蛋白中和肝素以利止血。确认止血之后才能进行缝合,即使如此,心脏附近还是有积血,所以缝合胸部时,会c上两根导管,同时在心脏接上电线,使电线露出体外。这是为了预防稍后若心脏发生异状,可藉此以电流刺激心脏。这个步骤不光是大动脉瘤手术,几乎在所有心脏手术中都是必须的。此时,整个手术室充满了一种好不容易度过难关的安心感。

锯开的胸骨以钢丝固定,最后再缝合皮肤。元宫说要接手,西园却摇摇头。夕纪感受得到他要亲自完成这场手术的决心。

西园抬起头,视线在所有人脸上环视一周。“缝合完毕,大家辛苦了。”

所有人一同行礼,齐声说大家辛苦了。

手术室的门大大敞开,在医师与护士合力下,岛原被移上推床,佐山在一旁继续c作人工呼吸器。

推车以护士为主力,开始移动。接下来必须移往加护病房,观察术后情况。

元宫往更衣室走去,夕纪也跟在他身后,西园却没有跟着过来。夕纪觉得奇怪,一回头,看到他蹲在地上。

“教授……”夕纪赶到他身边。“您还好吗?”

元宫好像也注意到了,停下脚步看着两人。

“教授,怎么了?”他担心地发问。

西园摇摇手,露出苦笑。“没什么大不了,只是有点累。毕竟是第一次在停电时进行手术啊。”

但实际情况却与他的话背道而驰,他无法马上站起来,肩膀起伏着,用力喘气,脸s也很差。显然,极度的紧张使他身体的循环系统发生异状。

“您最好别动。”夕纪说道。

“我没事。你们去加护病房吧,我随后就到。”

“可是……”

“冰室,”元宫对夕纪说,“加护病房那边由我来,你先陪着教授,我去联络山内医师,请他立刻过来。”

“麻烦了。”夕纪回答。

元宫离开后,西园还是蹲着,闭上眼睛,一次又一次缓缓地呼吸。

“还好吗?”夕纪再次问道。

“不用担心,已经好一点了。”他自嘲地微微一笑。“心脏血管外科的医生,怎么能在手术之后倒下呢。”

夕纪想起之前曾听说他有先天x心脏病。

“您还是躺一下吧?”

“躺手术台?”说完,西园靠着墙在地板上坐下,叹了长长的一口气,摇摇头。“没想到这样就累坏了,我也老了。”

“没这回事。刚才的手术只有西园教授才办得到。”夕纪说。“太精彩了,我好感动。”

“是吗?”西园定定地凝视着她。“你真的这么想?”

“是的。”夕纪点点头。

“是吗?那就好。”西园先垂下视线,然后又抬起头。“主动脉弓真x动脉瘤……,这个病名对你而言,应该有很重要的意义。”

“是的,和家父的病名相同。”

“执刀医师也一样。”西园说。“所以,我才想让你看看。而且,既然要让你看,手术无论如何都要成功。”

“所以才要我当助手……”

西园点点头。“我早就知道你会怀疑,尤其是我跟你妈变成现在这样的关系,我想你的怀疑一定更深。知道你以医师为目标时,猜测就变成确信。”

夕纪垂下头。他说的是事实,所以她无力反驳。

“也难怪你会怀疑。”西园说,“我对你父亲的手术很有自信,以为一定会成功,没想到却以那样的结果收场,被责怪也是当然的。因为发生了预料不到的意外,最后才会失败。但当时要你了解是不可能的。其实,除了手术以外,我也有几件事想跟你说。”

“手术以外的事?”

西园点点头。“你父亲第一次来看诊时,我吃了一惊,因为对我而言,他是一个难忘的人。”

夕纪立刻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是西园教授儿子的事吧。”她轻声说道。

“对。追捕我那死于车祸的儿子,就是你父亲。但是,冰室先生似乎没发现。我很烦恼,不知自己是否该担任他的主治医师。”

“您果然恨家父……”

听夕纪这么说,西园大大摇头。“我不恨冰室先生。我儿子会死,是他自作自受,或者该怪把他养成那样的父母,冰室先生只是做一个警察该做的事而已。只是,我不知道冰室先生会怎么想,如果他知道主治医师就是那个死于车祸的不良少年的父亲,也许他会不放心把身体托付给我。基于这个想法,我认为不该由我

第 113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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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夕纪忍不住惊呼一声。“您向家父说了?”

“说了。令人惊讶的是,原来冰室先生也认出了我,正在考虑该什么时候开口。于是我们谈了很多,不光是手术的事,从一开始……,从我儿子身亡的那场车祸开始谈。冰室先生表示虽然不认为自己有错,但如果我恨他,也是人之常情。所以,万一我心里有任何排斥,不想担任他的主治医师也没关系。于是我反过来问他,对于由我来执刀,他没有任何排斥吗?”

“家父怎么说?”

“他说,其实他一直觉得一颗心悬在半空中,不知道西园这个主治医师对他有什么看法,是否真的该由西园来动手术,也曾经感到不安。不过,他表示和我谈过之后,这些想法已经消失了。”

“消失了?”

“他说,一切都j给我。我记得他是这么说的。”西园的眼神望向远方,继续说:“我相信西园医生是一个尽力达成使命的人。这样的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放弃他的使命……”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夕纪心中吹过一阵风,这阵风将所有曾经为她带来y影的乌云一扫而空。

“使命,是家父喜欢的字眼。”

西园点点头。“应该是吧。听到冰室先生这么说,我很高兴。只是,就算我们之间达成共识,旁人也未必能接受。于是,我决定把事情告诉他太太……,也就是你母亲。你还记得吗?就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天。”

经西园提起,一幕场景在她脑海里鲜明地重现。在车站前的咖啡厅里,百合惠和西园碰面。她还记得百合惠看到她走进咖啡店,脸上露出狼狈的表情。

“原来那时候,你们在谈这件事?”

“你母亲说一切都j给我。既然她先生同意了,她也没意见。”

“原来如此……”

西园微微一笑。“还有一件事希望你能相信。的确,现在我很爱你母亲,但是,我是在冰室先生去世之后,过了很久才开始产生这样的感情。那时候,我心里只想着要如何补偿你们母女,也许我不应该让这份感情发展为男女之情,但至少我能保证,我为你父亲动手术时,不管是我还是你母亲,心里都没有那种念头。”

“即然这样,您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是很想告诉你啊,因为我早就知道你起了疑心。但是,我想不管怎么解释,你都不会认同的,我也不认为你会完全相信我说的,因为我毕竟是那个让你失去父亲的人。”

夕纪无法对西园的话表示异议。她的确这么想,即使再怎么用言语说明,即使当时假装接受,心里也一定不会相信,也不会原谅西园吧。

“我也考虑过和她分手。”西园说,“因为你对她的怀疑也使她痛苦万分。可是我们讨论的结果,认为这不是根本的解决之道,对你也没有好处。如果我退缩逃避,你永远都不会发现那是个误会,心里永远都有个伤口,认为父亲遭人杀害,而母亲背弃了自己。老实说,我非常苦恼。所以,当我听到你要当医生时,便认为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机会?”

“用言语如何解释都无法让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医师,而我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执行你父亲的手术。我想,唯有让你看了我的手术,才能让你明白。如果这样还不行,那就真的束手无策了。今天的手术,对我、对你母亲,还有对你,都是一场左右命运的手术。”

夕纪吸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该有所表示,却想不出该说什么。西园在昏暗中拼命动手术的模样在眼前重现。原来,那同时也是他想传递的讯息。

“……对不起。”好不容易挤出来的是这句话。“对不起,我不该怀疑。”

西园露齿一笑。“误会已经冰释了?”

是的,她回答。“我想成为跟教授一样的医师,我很尊敬教授。”

西园难为情地转移目光,然后拍了一下膝盖。“到加护病房去吧!元宫还在等呢。”

说着,正要站起来的时候,西园发出呻吟,按住胸口再次蹲下。

“请不要动!”

夕纪穿过更衣室,穿着手术服便跑到了走廊。山内正快步走来,菅沼庸子也跟在他身后。

“西园教授的狭心症发作了!”夕纪大喊。

山内冲进手术室,菅沼庸子奔向护理站求援。

夕纪也准备返回手术室。就在这时候,眼角扫到一个人影,一看,正是百合惠,她不安地站在那里。“他……不要紧吧?”

夕纪点点头,凝视着母亲说:“不要担心,我会救他的,我绝对不会让第二个父亲死去。”

无止境的杀人

第一章 刑警的钱包

1

我在深夜被吵醒了!

首先,我听到脚步声——是主人沉重的脚步声,踩着客厅的榻榻米走了过来。

主人这阵子体重剧增,所以我不会听错。虽然以前有时我会把主人的脚步声跟瞒着主人偷偷来看我的太太的脚步声弄错。

主人拿起外套,穿上袖子,响起一阵“沙沙”声,我稍微晃了一下,便理所当然地安坐在主人的胸膛。

这里是我的老位置,比我更接近主人心脏的只有主人的警察手册,我从未与他有过什么j谊。他比我年长许多,总是很忙,或是装做很忙的样子,出于职业的关系,喜好沉默。

“要去哪里?”

传来太太的声音。

主人只回了一句“都内”。这对夫妻的对话总是这样。这是某种仪式吗?

“钱够吗?”

“暂时还够,不够的话再领就好了。”

太太没有说话。正如主人说的,不过,他甚至没有掏出我来确定一下。

我,是主人的钱包。

“路上小心。”

听着太太的这句话,主人和我走出家门。外头吹着十二月的风,风穿透主人的大衣。虽然我看不到,但是照这么看来,主人的大衣可能已经相当陈旧了。

主人缓步走着。他总是这样,或许是提不起劲,或许是筋疲力尽。

据说主人为了养胖我,从事逮捕犯人的工作。若是有人问起,主人都是这么回答的。

尽管这是主人独树一格的自我解嘲,我还是忍不住同情一下。

我从来没有被养胖过。

我和主人认识很久了。我没仔细算过有多久,而且这也非我能力所及,但似乎是快七年了。

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就在刚才主人与太太有这么一段对话。

“这个钱包已经很久了呢。”

“是吗?”

当时主人正把我拿在手上,似乎打算确认我在怀里,旋即又准备收进老位置,太太一走过来就把我从主人手中拿走了。

“角的地方都磨破了。都褪成淡褐s了。”

“还可以用很久的。”

“你记得这是什么时候送你的礼物吗?是孩子的爸四十岁生r的时候呢!”

太太都称主人为“孩子的爸”。

“是吗?我一直以为是父亲节的时候。”

太太笑出声来,“那一年我跟凉子商量,把你的生r礼物跟父亲节礼物一并送,因为这个钱包蛮贵的。”

凉子是主人的女儿。主人的女儿一脸认真地盯着陈列我和同伴的展示柜,那张脸我记得非常清楚。

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小女孩。如今这位凉子小姐,明年春天就要上大学了。

“那一年花了笔大钱哪!”主人低声说。

太太回应:“嗯,这倒是真的。”

买了我之后没多久,主人买了房子。房屋贷款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现在,支出有困难,已经到了难以应付的地步。或许这个家原本就是靠主人的力量无法支撑的昂贵商品。

服侍在主人的心脏一侧,逐一看着金钱进出的我,非常了解这个状况。所以我很清楚这段对话对主人夫妻俩而言有多沉重。

主人两夫妻在这一个月里频频商量是否卖掉这房子。

主人说没有必要防守,夫人则说卖掉。

“趁还来得及的时候。”太太说道。这件事不管他们怎么谈都没有谈出结果,因为往往都是主人要出门上班而不了了之。

七年来,我有些耗损了。主人以及主人的家计也耗损了。

“今年的生r就送你钱包吧!真皮的、很好的那种。这个都用了七年,很够了。”

太太把我放回主人的手里。

“这个还能用。”主人说道。“还是说用旧钱包很丢脸,你不喜欢?”

太太什么也没说。

“买了房子之后,穷得连钱包都买不起,实在叫人笑不出来哪!”

片刻之后,太太悄声地说:

“何必说的那么尖酸?”

太太不止担心钱而已。她也担心主人,担心主人身负繁重的工作,担心主人的健康每况愈下。即使不担心钱,刑警本来就是个令人心力j瘁的职业。

她想,那样的话,至少卖掉这个房子,多少可以让主人轻松一点。

我想主人应该也了解她的心意。

我同时也感受到主人的害怕,他在害怕自己,这个时候主人总会轻轻地抚着摆放我的位置一带,也就是心脏的地方。

然后叹息。

今晚,主人坐在计程车上也做了好几次这样的动作。就在我想着主人r渐耗损的心脏时,主人下车了。

2

“刑事组长。”

一个年轻的叫唤声。主人停下脚步。

“啊,我来晚了。辛苦你了。”

“在这里。很惨唷!”

主人加快了脚步,风也更加强劲地扑面而来。

传来喧嚷的人声——人很多。警车的无线通讯也被风扯断似地断断续续传来。

“肇事逃逸吗?”

主人蹲了下来。我在胸袋里大大地倾斜。

“……这还真惨。”

“不是被撞飞了开来,好像是被拖行呢。”

主人站起来。他可能是在环视四周。

“身份呢?”主人问到,并取出笔记本。

“森元隆一,三十三岁,住址是……”

主人记了下来,他的手腕不停动着。

“他的钱包掉在后方十公尺左右的地方,里面有驾照。钱没有掉,有两万多元。”

“和驾照的照片对比,确定是他吗?”

主人停顿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

“嗳,别露出那种表情。也有可能是事故之前,不相g的人掉落的钱包啊!”

“有那么巧的事吗?”

“不能说绝对没有。”

年轻的声音变得有点沙哑,他很明显地不太高兴:

“早就和照片比对过了,确定是本人。”

“不好意思,是我来晚了。我家不比你们的值班宿舍,是离都心单程一个半小时的地方啊。”

“反正也有人说拿死者生前的照片来对比也没用,都撞得烂成一团了。”

主人随即说:“不许这么说。”

年轻的声音沉默了。

“家属呢?”

“打电话到驾照上的住址,但是没人接。”

“不是电话答录机吧?”

“不是。”

“没有通讯录之类的呢?”

“没有。”

“钱包里有名片吗?”

“有。”

“是本人的吗?”

“对。他是东洋工程公司的职员。”

“那就打电话去哪里,应该会有警卫之类的吧。叫对方告诉我们紧急联络电话,找到同事或上司的话,就找得到家属了。”

接着主人四处徘徊,偶尔和别人j谈。

主人的脚步声在途中的某个地方变得不一样了,是一种“沙沙”的声音。可能是未经铺设、像草皮的地方。

传来分派、查问工作的说话声。来来往往、靠近又远去的众多脚步声:远方传来的机械杂音是摄影组的拍摄声。因为和主人朝夕相处,这些声音我都听惯了。

“好,抬出去。”粗嘎的声音下达命令。主人开始和那个粗嘎的声音j谈。

“你的看法?”粗嘎的声音问。

“还不能说什么——询问过发现的人了吗?”

“不,还没有。是名路过的女x。因为醉得蛮厉害的,通报110后,就——”

粗嘎的声音似乎用手比划着什么。从主人说“哎呀哎呀”的样子看来,可能是在比呕吐的动作。

“她在休息。我想也差不多该询问她事情的经过了。”

“是年轻女孩吗?”

“二十二、三岁左右吧。”

“喝得烂醉,而且在这种时间一个人走夜路?”

“听说是和同行的男伴吵架了。”

“真是个狠角s。”

“时下的女孩子啊!”

主人抚了一下我所在的胸口。我想他应该是下意识的动作,可能是想起了自己的女儿。

接着主人把手放在腹部一带,停顿了一下,他这么说:

“被害人没有别领带夹呢!”

粗嘎的声音回道:“嘎?是吗?”

“嗯,我没看到。那种东西,就算被车撞了,也不可能会掉到哪去,可能是本来就没有吧……”

“你很在意吗?”

“有点。”主人语带笑意地说。“不过,我想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意义。”

粗嘎的声音及没有表示反对也没有表示赞同,只是发出呻吟的声音说:

“这一带的话,可能没办法期待有目击者吧。”

看样子这里似乎是个杳无人迹的寂寥之地。

“正是适合杀人的地点呢。”主人若无其事地说。

“你觉得是预谋的?”

“还不能断定。”

“因为被拖行吗?”

“我不认为是单纯的意外。头部遭到殴打,有给予致命一击的迹象。”

粗嘎的声音沉默的半晌之后说:

“来了。就是她。”

我相当惬意地听着那名女子的声音。虽然有些低沉,却非常清晰、嘹亮。是个狠角s。

她自称是三津田幸惠,在百货公司上班。

“已经好多了吗?”主人问到。

“看了那么恐怖的东西,没那么快平复的。而且,好冷。”

主人说:“要不要戴上那个帽子?会很暖和的。”

“我一直以为连帽外套的帽子不是拿来戴的。”幸惠小姐惊讶地说。“是装饰用的吧?不过,你说的也是。”

她好像戴上了帽子。

主人问道:“你是怎么发现那个尸体的?”

“在我甩掉男人时。”

主人和粗嘎的声音都沉默了。幸惠小姐的笑声有些g涩。

“对不起,我从头开始说。”

幸惠小姐所说的“男人”,是她今晚在常去的小酒店里刚认识的一个上班族。他想送她回家,当然这并非出于骑士精神。

“我不是那么随便的女人。我想有技巧地甩掉他,于是说自己喝醉了,在中途下了车。这条路是回我住处的捷径。”

“你可以告诉我们下车后到这里的路线吗?”

主人在幸惠小姐的带领下走着。我似乎又听到了“沙沙”的脚步声。

回到现场的时候,声音粗嘎的那个人似乎又被谁叫去了,只剩主人和幸惠小姐两个人。主人马上问起她去的小酒店的店名,以及“男人”的名字。幸惠小姐说她不记得“男人”的名字。

“或许他还在那一带徘徊也说不定。”她一脸不悦地说。

“你发现尸体的时候是单独一个人吗?”

“对。吓死我了。”

“有没有听到尖叫或什么声音?”

“没有。我想我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

“当然也没有看见车子或什么人影吧?”

“嗯,什么都没看见。除了那具可怜的尸体。”

“一个人走在这种地方,你不怕吗?”

“比和意图露骨的男人走在一起要安心多了,而且当时我满脑子只想甩掉他。愈是这种时候就愈偏是看不到警察的影子。”幸惠小姐严肃地说。“我也不喜欢走这条路,而且我也跟这起意外无关。你们想知道的就是这个吧?”

传来我的主人合上笔记本的声音,接着他以平板的声音问道:

“你为什么说谎?”

一阵漫长的沉默。

“你说我说谎?”幸惠小姐的声音颤抖着。

“没错。”

“你怎么知道我说谎——”

幸惠小姐说到一半,突然闭嘴。一会儿之后,传来走近主人的脚步声。

”我现在不能说,拜托你,请你谅解。”幸惠小姐走近一步。“这不只是我一个人的问题。请给我一些时间。我不会逃走的。”

她更压低了声音,“我不会亏待你的,真的。”

我感到忧虑,因为主人的心跳加快了。

“是真的,我跟你约定。”

幸惠小姐再次低声地说时,声音粗嘎的那个人一边说着什么一边走了回来。主人连忙开口:

“谢谢你的协助。我想今后可能还会麻烦你,但是今晚这样就行了。我派人送你回家吧!”

这天晚上,终究没能和被害人的家属联络上。森元隆一的上司赶到现场确认尸体。

“据那个上司说,死者已婚。”这是刚才那个年轻声音的报告。“他老婆去哪里鬼混了?老公都被杀了。”

我的主人没有回答,他静静地抚着胸口。

3

翌r,直到快中午时,才终于见到被害人森元隆一的妻子森元法子。

主人一直和那个年轻的声音在一起。他们两人在森元家前面等森元太太等了一个晚上。在某种意义上,或许说他们在监视她是否会回家也无妨,因为丈夫陈尸在外,而且时值深夜,妻子却行踪不明。

法子终于回家了,但并不是单独一个人。她和女x友人在一起,听说她昨晚就住在那名朋友家。

主人与部下在例行的自我介绍之后,表明来意。那当然是通知隆一已经死亡的噩耗。

“啊!”一声惊叫之后,便许久没有听到法子的声音,接下来引发了一场s动,好像是她昏倒了。

我听到的只有“太过分了”、“怎么会这样”、“振作一点”等等,断断续续的对话而已。

主人几乎没有c手,完全j给森元太太的朋友以及那个声音年轻的部下。因此我也落得在一旁清闲。

不久之后,状况稳定下来,传来主人及部下与法子的朋友j谈的声音。

“我想她休息一下就会恢复了。认尸时,我可以一起过去吗?看她那样子,实在令人担心。”

主人允诺用警车送她们过去。

这名友人自报姓名,她叫美浓安江。

“我和法子以前在同一个地方上班。”

她说那是一家位在工商城的保险代理公司。法子——当时叫山冈法子——因结婚而离职,安江小姐也换了工作。

“恕我失礼,你结婚了吗?”主人问道。

“不,我是单身。这一点都不失礼。”

“法子女士到你家住,是常有的事吗?”

“嗯。除了我和别人同居的时期之外,这是常有的事。”安江小姐爽快地说道。

我感到不对劲,我觉得安江小姐太过爽快了。主人是否也感觉到了呢?

过了一阵子,法子醒转过来,走了出来。所有人都坐上车子,前往警署。

侦讯法子总共花了两个小时左右。

主人与部下再次诚恳地致哀之后,便利落地问起讯来。法子也简洁地回答:是的,外子昨晚预定晚回家。他说突然有了内部稽察……外子是会计课的主任。所以我就去美浓小姐那里玩。嗯,这件事外子也知道。他说就算他回家也只是换个衣服,马上又会回到公司,我不在也没关系……

“你知道有谁对你先生怀恨在心吗?”

主人这么问时,法子大感意外地笑出声来。

“怎么会?不可能的。这只是一起意外吧?”

被害人的父母以及法子的母亲也抵达警署了,此时法子才痛哭失声。

之后美浓安江小姐靠近我的主人这么说道:“唉,刑警先生,法子真的是和我在一起的。”

主人沉默不语。他可能是看着安江小姐的脸吧。

“你在意这件事吗?”主人问。

“嗯。因为法子好像被怀疑了嘛!”

我想,安江小姐会故作爽快,是不是为了自以为被冠上杀夫嫌疑而害怕不已的朋友着想,所以才想让她看看有利的一面?

主人没有对安江小姐说什么,但是事后他对那个声音年轻的部下这么说: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什么奇怪?”

“被害人的老婆。她接获通知后,一次也没问过我们。”

“问什么?”

“撞了她老公的人呢?抓到了吗?还是逃走了?我们什么都还没查到吗?她竟然对这些都毫不在乎……”

第二天下午,森元隆一的死因查明了。是头盖骨骨折以及大范围的脑出血。森元应该是被车子撞倒并拖行,在濒死的状态下,遭人猛烈殴打头部而断气——侦查会议上如此报告。

他是惨死的。

森元在三家保险公司各有投保,总额高达八千万元的人寿险,受益人是法子。

我又感觉到主人的心跳加快了。主人在会议中想站起来却不支倒地时,心跳的速度依然没有变,直跳个不停。

4

“再这样下去,你会因公殉职的。”

是太太的声音。我现在在衣架上的外套口袋里。主人好像躺在床上。

这里是医院。

“男人都是这样,就只会耍帅。”

太太心情很不好,这是理所当然的。

“医生说最好检查一下循环功能。”

“哪有那种闲工夫?”

“等到化成骨灰就来不及了。”

“与其卧病在床,倒不如爽快地死了才是为你跟凉子好。”主人粗鲁地说完后,奇怪地笑了。“这么说来,要是我死了,房贷就可以付清了。因为有保险嘛!”

一阵沉默之后,太太说:“我说,还是把房子卖了吧。”

这次换成主人沉默了。

“有什么关系?一生租房子住的人不也多得是吗?”

“……”

“稍微休息一下吧!拜托你。”

“不要说这种话。我明知刑警的薪水微薄,还是选择和你在一起。”

“那是……”

“我没有任何不满。你不要勉强自己。”

“我不要紧的。”

“你再这么说,你真的会没命的,老公。”

太太只有说教的时候,才会叫主人“老公”。

“我老早以前就一直在担心了。你老是一副胸口难受的表情。”

主人抚着我所在的位置时都露出那种模样吗——我心想。

“警察又不是靠你一个人独撑的。就算休息……不,就算辞职也没关系啊!”

“你要奉公无私也没关系,但是老公,你也得为你自己想想啊!”

“我有啊。”

“那把房子卖了吧!让自己轻松一下,好不好?”

“轻松下来,r子就不过下去了。”

“我会去工作。”

主人突然笑了出来。

”你能做什么工作?别说养这个家了,能赚点零用钱就该偷笑了。”

“所以把房子卖了吧!”

太太以前所未有的顽固穷追不舍。

“反正凉子迟早会嫁人,你和我两个人用不着住那么大的房子啊!”

“别说傻话了。那还是很久以后的事。”

为了就此打住话题,主人似乎坐了起来。

“把钱包拿来,我要去打电话。”

太太走过来将我取出。然后就像她总是背着主人这么做的时候一样,偷瞄我的怀里。

我的内侧有两个夹层。其中一个装着主人的提款卡等物品,另一个装着像厚纸般的东西。自从我来到主人的身边,它就一直放在里面。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对我来说,长久以来一直都是个谜。因为主人从未将它取出,也没有去触碰。

但是现在太太将它拿了出来。

“老公,你一直很宝贝地带着这个吧?”

主人的声音有些狼狈:

“你怎么知道?”

“我有时候会偷看你的钱包。如果没什么钱的话,就放一些进去。你都没发现吗?”

主人粗鲁地说:“把钱包拿来。”

太太把我j了过去,她说:“你有这份心意就够了。所以——”

这后半句话一起被门关上了,没法听见。

数r之后,主人回到了工作岗位。

5

一旦有案子,我的主人就得四处奔波。这次也不例外。

沙、沙、沙。是在现场附近走动吧?然后静静地思考。

我想,主人在想什么呢?会不会是幸惠小姐的事?和她约定的事,后来怎么样了?

主人不想事情的时候,是和声音年轻的部下在一起。部下以一种报告的语调说:

“法子在邻居之间的风评不太好。说她很招摇,爱寻欢作乐……”

“听说没有争吵。被害人好像是个很疼太太的老公。”

“他太太的j友情况如何?”

“有绯闻。”

主人抚着我所在的一带。

“附近的主妇曾经在森元家附近的路上,两次看到森元法子从白s轿车下车。当然那不是她丈夫的车,听说驾驶座上坐的好像是个男的。”

“当然那不是她丈夫。”

“当然了。”

主人拍了拍外套。

“可是,有不在场证明。”

“无懈可击。”

不用说,这指的当然是森元法子。但是现在我比较挂意的事三津田幸惠。

”关于死者的衣着,”主人问道。“已经请东洋工程的人确认了吗?”

年轻的声音立刻回答:“噢,领带夹的事吗?嗯,我问过了。听说案发当晚,他离开公司之前都还夹着。是银s的领带夹。”

“这样。有别啊……”主人重复道。

“现场没找到呢。”

“怎么会不见了呢?”

年轻的声音满不在乎地说:“那是小东西,会不会掉到别的地方了?像是车子撞击时弹道草丛里之类的。”

主人缓慢、慎重地问:“有可能吗?”

“什么?”

“我是说别得好好的领带夹,会轻易被弹开了吗?纽扣的话还说得过去,可是那个领带夹,有可能吗?”

年轻的声音沉默了。不久,他以不满的口吻说:“天晓得,我也不知道。可是,那种东西不管怎样都没关系吧?我觉得这跟案情应该无关。”

尽管那狂妄的口气让人不敢领教,但是我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该在意的不是什么领带夹,而是一副另有隐情的三津田幸惠才对。

接着主人与她j谈的机会终于来了。

这里是咖啡厅,可是我不晓得是哪里,也不晓得她和主人是什么时候约好的。

但是我觉得我知道主人的心里在想什么。主人的心脏怦怦跳个不停。

主人打算让她收买吗?

“你为什么说谎?”主人好不客套地直接问。

“当时我和别人在一起,”幸惠小姐低声回答。“我和他的关系是不能曝光的。”

“不,不是那样的,不是那种单纯的外遇。”

幸惠小姐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生气。

“我们考虑结婚。可是他有老婆……要是不能顺利离婚就糟了。不能被他老婆知道我,要不然就——”

“对方有意思要和你结婚不就好了?用不着躲躲藏藏的。”

“要是他老婆知道我,就会意气用事,不肯离婚。那样我会很为难的。”

“我不是很清楚,不过不是有审判或调停等方法吗?”

“有责配偶是不能申请离婚的。这样就得登上几十年——”

“所以你当时才会隐瞒有两个人在场?”

“是的。”

不久之后,幸惠小姐战战兢兢地问:“刑警先生,你怎么知道我说谎?”

“当时你的鞋子一点都不脏。”

我想像幸惠小姐纳闷不解的样子。

“如果你走过你所说的那条路,鞋子应该沾上污泥才对。”

沙、沙、沙——那是一条会发出那种脚步声的路。

“但是你的鞋子就像刚擦过一样。不过,你因为发现尸体,人不舒服而呕吐了,所以你的鞋子上有污渍。不过,我认为你被卷入事件之前是处于不会弄脏鞋子的状况,所以应该是坐车子来的。”

“然后,你认为女人宁愿说谎也要隐瞒的事大都是为了男人。”幸惠小姐低声说。

“你在那里看到了什么?”主人直接问道。

“我什么都没看到。请你当作我没看到。”

主人没有回答。

“我们商量过,要支付你一笔钱。所以我才请你给我时间。我们做个j易吧!我说我不会亏待你,指的就是这件事。我想你应该也明白。”

主人的心跳加快了。

“就是因为明白,你当时才没有告诉别人我说谎的事吧?对吧?”

主人缓缓地回答:“是啊。”

我想起了太太的话(把房子卖了吧……)

“这里有一百万。不够的话,我可以再出一百万。他很有钱。他有自己的事业,而且很成功。”

响起了“卡沙卡沙”的声音。

“你会收下吧?这样一来,我们就什么也没看见,他人也不再那里,对吧?”

“你看见什么了吗?”

“如果你愿意收下钱,我就不能说了。因为我什么也没看见啊!”

“我会保密的。”

“我不信任你。要是我说出我看到的事,你就会呈报上去吧?说你取得了这样的目击证词。你们会根据证词展开调查,而且也不可能只有你一个人单独去调查吧?这么一来,我们是目击证人的这件事就会曝光。”

幸惠小姐的这番话确实碰到了主人的痛处。

“我们并没有好心到愿意与他人扯上关系而葬送自己的幸福。就算是再小的危险,我们也不想冒险,只要能够避开危险就会不择手段。所以即使是这么一大笔钱,也在所不惜……你是要收下钱接受我的谎言,还是当作没这回事?哪一个?”

我在心中默念。尽管觉得不可能传达得到,却依然默念。

主人啊,不可以收下那笔钱。不能用那笔钱养胖我。

森元隆一或许是因为保险金而被杀的。幸惠所目击的或许是破案的线索。

不能为了钱就视而不见。

主人站了起来,可能是因为这样吧,幸惠小姐“呵呵”地笑了。主人在原地站了一会,不久便跨步走了出去。

两人来到外头。

“那么,就这样。”幸惠小姐说道。声音里带着共犯的笑意。

主人依旧无言。

我被背叛了。我能做的就只有希望主人不要让我抱着那笔钱。

主人默默地站在原地。

一会儿之后,远方传来幸惠小姐的叫声。

“可恶!”

她的的确确是这么说的。主人笑了出来。

他笑了。

“我改变心意了。”他大声说。

幸惠小姐跑了回来。主人静静地说:

“我或许明天会前往拜访侦讯。你没有试图收买我,我也没有听到这样的提议,对吧?这件事我们互不相欠,忘了它吧!”

我感到莫名其妙。但是,主人以轻快的脚步离开了。然后那天晚上主人回家了。

主人是在演戏吗?为了确定幸惠小姐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吗?

但是,他不是收下钱了吗?

主人脱下放着我的外套,挂在衣架上,然后他对太太这么说:

“金天我差点被收买了。”

“收买?”

“我是抱着这个打算出门的。”

我听见太太的叹息声。

“最后关头,我改变主意了。”

明明收了钱啊?

“幸好,对方穿的是连帽外套。”

听到这里,我终于明白了。幸惠小姐以为事情说妥了,安心地与主人分手,待她转过身去,主人将整个钞票偷偷丢进她的外套帽子里。

发现这件事的她大叫“可恶”……。

“把房子卖了吧!”主人说。“我开始害怕我自己。不晓得自己在想些什么。”

“你是说真的吗?”

“我这个人没办法为家人做什么,所以想至少给你们一个家。”

“我不是说过你有这份心意就够了吗?”

太太的话听起来很令人窝心。

“我告诉凉子你把买这个房子时三个人在玄关拍得照片宝贝地收在钱包里带着,结果凉子说‘爸爸真是纯情’呢!”

收在我的夹层里,像厚纸般的东西,原来是张照片。

数r之后,三津田幸惠小姐在侦讯时说出了一切。当然,同行的男x也和她一起。

他们两人目击到一辆轿车从森元隆一倒卧的现场逃逸。

是一辆白s轿车。

“可是,白s轿车到处都是啊!”

主人的同事呻吟地说道。

没错,尽管这不是决定x的证据,却是一个开端。侦查将朝这个方向展开。侦查本部决定约谈森元法子,将她列为重要关系人。

不过,我的主人应该不会侦讯她了。主人现在人在车站,他和为他作好住院准备的太太约在这里。

但是,我没有忘记主人离开侦查课办公室听见的那个年轻声音,主任应该也不会忘记。那个声音说:

“组长,请好好休养,但是请你早r回来。我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觉得这个案子不会就此结束——”

第二章 勒索者的钱包

1

我老是抽到下下签。

可是刚被买走的时候,我也是新颖得光亮动人,非常漂亮的。

“哦,让人眼睛为之一亮的颜s呢!”也有人这么称赞我,让我心花怒放。

不过,那是个错误的开始。

我似乎是个非常花俏的钱包:外面装饰了许多闪闪发光的亮片,还有个巨大的金属扣。每次我一进去手提包或口袋里,其它家伙就会抱怨“挤死了、挤死了”。例如,我前任主人那里的一个眼镜盒,那家伙还说:“你啊,太占空间啦!明明肚里空空,外表却夸张地跟什么似的。”老是欺负我。哼!我是不晓得这么说的他以为自己算老几啦。

那家伙啊,其实是个老花眼镜盒。我前任主人是小酒店的妈妈桑,年龄整整短报了十岁。虽然是没有被拆穿啦。

所以老花眼镜盒那家伙是见不了人的,绝对不会在人前被拿出来。他的x格乖僻得要命,一张嘴巴啰嗦得要死。终于可以和那家伙分道扬镳,我真是爽死了。可是啊,这次的主人总是带个大得过火的化妆包,而这家伙的态度就跟她的身材一样,嚣张得要命,老是找我碴……

唉!讨厌啦,我的口才实在很差呢!要是不好好从头说起,大家是不会了解我是个多么不走运的钱包的。

说起来,打从我出厂就是个落伍的钱包了。

我去不了百货公司,而皮革制品的专卖店也看不上我。

他们说我“没品”,可是那不是我的责任吧?是制作我的人缺乏“品味”吧?虽然我是不晓得是不是这样啦。

所以啊,愿意陈列新品的我的,我忘也忘不了,那是一家叫“一夜情”的店。

我当时就有不好的预感,从看店的女孩讲话的口气,还有店长接电话给人的感觉等等。那个时候,我还没这么刁滑,却也觉得“有些粗鄙耶”。

可是“一夜情”这个店名,我也不觉得它有那么糟啊。如果问我的话,我是蛮喜欢的。不过,我也实在笨透了。

我终于了解自己身处的立场——这种时候,说是立场也可以吧?当然,我是没办法站立啦——是三个像是国中生的女孩站在陈列我的展示柜前哈哈大笑的时候。

“哎唷!”

“竟然叫一夜情耶!”

“好下流唷!”

她们红着脸,一边笑闹一边跑开了。

我得声明一下,她们可不是在笑我唷!是在笑和我陈列在一起的什么东西。

不久之后我才明白那是什么东西,因为我是和那家伙一起被买走的——被一个喝醉了的大叔。

大叔带着一个走路异常大声地女人。她可能穿着三寸高跟鞋吧?偶尔也会传来锵啷锵啷的声音。

“这个送给小纪。”大叔r麻地说,然后买下了我。

被叫做小纪的花枝招展女说:“那,人家买这个送给你。”她买了我隔壁的不晓得什么东西。大叔很高兴地说:

“买多一点也没关系唷!要是不够就伤脑筋了!”

接着两个人咯咯地笑了起来。

他们说那天是圣诞节,要j换礼物。然后买了什么东西的“小纪”把自己当成礼物送给大叔。

“小纪”到底买了什么,大家都了解吧!

我陷入绝望。我竟然和那种东西摆在一起!这就是我沉沦的开始。

“小纪”用我用不到三个月,当然大叔可能也步上了相同的命运。真是大快人心。

“小纪”虽然厌倦了我,却也没有把我丢掉。她把我给了认识的人,那个人就是我刚才说的小酒店的妈妈桑。

做那种生意,似乎不怎么轻松呢!妈妈桑一个人独力打理整个店,手头却总是很紧……。所以就算是人家用过的钱包,她也会收下。那个妈妈桑啊,不管别人给她什么东西,她都收,但是就算是流出来的鼻血,她也不会给人。

会和那个妈妈桑分开,是因为她把我弄丢了。

她真是个没有财运的女人——当时我的怀里装了十二万元的大钞。

她被客人带去洗温泉,奢侈了一番。“太幸运了!”她可能是兴奋过头,在途中把我弄丢了。

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我并不晓得,只知道是在室外,有很多行人。

妈妈桑可能也不知道她是在哪里把我弄丢的吧。或许她回到家才发现钱包不见了。

真是个粗心大意的女人。我被人捡到,送去了派出所,但是她始终没有来领我回家。她现在怎么样了呢?有时候我会想起她来……

当时捡到我的人就是我现在的主人。她在那个温泉町当“女佣”,大家都叫她“路子”。

她非常珍惜我。这是当然的,因为托我的福,她平白得了十二万元呢!她叫我“万宝槌”(注:r本民间故事里,只要敲打或晃动,就会变出想要的东西的小槌子)。可是“万宝槌”是什么东

第 114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她非常珍惜我。这是当然的,因为托我的福,她平白得了十二万元呢!她叫我“万宝槌”(注:r本民间故事里,只要敲打或晃动,就会变出想要的东西的小槌子)。可是“万宝槌”是什么东西呢?唉!随便啦!

她当上我的主人没多久就结婚了,之后她改名叫葛西路子。

她是和店里的客人结婚的,他是个大嗓门的男人。结婚以后,两人立刻搬到“东京”这个城市去了。

但是,她老公已经不在身边了。只撑了半年,我的主人就逃走了。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会这样。要是我能够说话的话,真想在她结婚之前这么告诉她:

“喂,等一下啊,为了你自己好,要重新考虑唷!会趁你不在的时候从我这里偷钱的男人不可能是什么好东西。”

但是她是个滥好人,在被吼着“把钱拿来”、被打断两颗门牙之前,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她哭哭啼啼地去看牙医,也把存款提了出来。两颗假牙花了她三十万。我怀抱着要付给牙医的那些钱待在她的怀里时,觉得她有那么一点点可怜。

恢复单身的她,在一家不怎么高级的小酒店工作,拼命想把我养胖。

“我捡到这个钱包时里面有十二万元,所以我到现在都很珍惜它,因为很吉利嘛!”她这么说。明明从那次以后,她就再没遇到半点好事。

有一天,她上美容院,把装着我的手提包寄放在柜台。她走开之后,柜台的两个女孩子偷偷地笑着说:

“喂,你看到刚才那个客人了吗?”

“简直就像把全家的饰品都戴出来了!”

“你看她戴了几条项链!简直就是从印度来当亲善大使、盛装打扮得大象印蒂拉嘛!”

看样子,我似乎和全身挂得丁丁当当、水往低处流一般的女人特别有缘呢……

2

虽然过着不怎么风光却也还算平静的r子的我们,有一天却突然和警察扯上了关系。

事情的起因是,我的主人为数不多的客人之一,似乎死于车祸,而且不是单纯的肇事逃逸案,好像是“杀人案”。

警方怀疑死者的太太可能就是凶手。因为,她老公保了八千万的人寿险。

很惊人吧!一生只要有那么一次也就够了,我真想抱抱看那么多的钞票呢!就算开口撑坏了也没关系。

被撞死的人叫森元隆一,三十三岁。他太太叫法子,二十八岁。法子婚前在保险代理公司上班,似乎对保险很熟悉。加上老公纵容她,听说她相当招摇地在外头游玩,好像有别的男人。

这不是很可疑吗?哪,如果我是刑警的话,也会起疑的。

可是,很遗憾,她有不在场证明这种玩意儿。老公被杀的时候,她和女x友人在一起。

于是警方认为法子可能是请人——和我的主人谈话的刑警说是“共谋”——杀害了自己的老公。警察脑筋真好。

我会知道得这么详细,是因为刑警先生约谈我的主人。

我的主人可能推说她在上班,不方便,结果刑警先生特地等她下班,在深夜营业的店里一边吃拉面一边谈。所以我也能够听到他们的对话。

因为我是私人物品,所以主人在店里工作的时候,我都被放在她的皮包里,收在上了锁的寄物柜。

所以我并不认识,只是透过主人的谈话知道这么一个人而已。这不就更令人感兴趣了吗?

而且刑警本人的声音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听得到的。

“森元先生到店里来的时候,有没有提过他太太的事?像是怀疑他太太外遇,或是提起具体的人名之类的。”

换句话说,警察正在到处寻访法子和隆一共同认识的人——不管是怎么样的j情——想办法查出和法子感情好到愿意为她杀害丈夫的男人。

哎呀,“清查”这个词感觉有点专门,对吧?来找主人的刑警先生,声音听起来非常年轻,但是我的主人问他问题时,他尽是用一堆艰涩的字眼回答。

这件案子电视什么的也报道了很多,法子以“重要关系人”的身份被警方约谈——这件事我的主人也知道。

“我还以为警方已经查出那个太太就是凶手了呢!”主人用一种莫名客气的口吻说道。

“所谓关系人既不是嫌疑犯也不是凶手。”

“只是关系人的话,或许是这样吧!可是那个太太前面不是还多加了‘重要’两个字吗?”我的主人说。“而且,我记得八卦节目上嚷嚷着,发现了共犯男子的白s轿车。那件事怎么样了?”

我觉得好像看见了声音年轻的刑警吃不消的表情。说到我的主人啊,是个超级好奇宝宝,而且她还是那种“你不告诉我想知道的事,我也不告诉你”的人。

刑警先生好像死了心,向她说明:

“那是有人说‘以前曾经看见森元太太搭乘不是自己先生车子的白s轿车’,同时又有人说‘在隆一先生被杀害的现场看到一辆白s轿车逃逸’——只是这样而已。”

刑警不甚愉快地从鼻子里哼了哼气。

“这种事很可能只是单纯的巧合。光是东京都内,白s轿车就多的数不清。会为这种事吵翻天的只有媒体而已。”

虽然说得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但那应该不是真心话。其实白s轿车的这个发现也让警方觉得“不得了喽”,但是一实际调查,却成不了证据或线索——应该是这样吧!

谁要是说了不服输的逞强话,我马上就会发现。因为那种话我听太多了。

我得主人沉默了一会儿。

好稀奇……我正这么想的时候,她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子,然后这么问:

“哎呀,那么,那个太太会被释放喽?”

刑警先生叹了口气。

“你听好了,森元法子女士并不是被逮捕,没有什么释放不释放的问题。所以侦讯结束,她只是回家而已。”

“那,她现在闲闲地待在家里喽?”

“这我就不晓得了。”

刑警到后来变成了恳求的口吻。

“唉,森元隆一先生有没有告诉你什么呢?不管什么事都行。听说他很照顾你,每次到店里一定指名你赔酒,不是吗?”

我的主人笑了一下。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森元先生本来就不是个会随便提自家事的人。案发之前,我连他太太的事,还有他没有小孩这件事都不知道呢!”

接着她自言自语地说:

“他会特别照顾我,八成是因为我和他太太不同,又笨又俗气,是个不起眼的女人。一定是这样的。”

那天晚上,我的主人回家之后,开始忙起什么事来了。

我听到“啪沙啪沙”的声音,或许是在翻报纸吧。我也听到“啪啦啪啦”的声音,所以或许是在看其他的——对,像是相簿之类的东西。

平常她一吃完夜宵马上就去睡。我在这里的老位置是门边勾子上的手提包里,不过,不管她在哪里,我都听得到说话声和走动的声音。因为这个房间很小。

她“啪沙啪沙”、“啪啦啪啦”地弄了好久,终于钻进被窝。可是她一次又一次地翻身。

然后,她这么呢喃:

“八千万元啊……”

3

“是,敝姓葛西。是、是,没错。之前承蒙您先生多方照顾了。……请您节哀顺变。”

翌r,我的主人还不到中午就起床,打了这通电话。

实在令人惊讶。平常这个时间,就算有人来找她,她也会假装不在,继续倒头大睡——我这么想着,然后明白了。

她说:之前承蒙您先生多方照顾了。

对方是森元法子!我的主人昨晚翻阅报纸,挖出名片夹,就是在找森元家的电话号码。

“晚了几天,真不好意思,不过,我能不能去上个香?我也有些话想跟太太说……”

法子好像答应了。我的主人比平时花了更多时间打扮,出门的时候,意气风发地抓起装着我的皮包。

她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

森元法子的声音非常甜美。

该说是娇滴滴吗?让我有点想起了“小纪”。

我的主人发出夸张的难过声音,上了香之后,敲了敲小钟,大声地擤鼻涕。我待在她放在膝盖旁边的皮包里,听着这些声音。

法子夫人一直很安静。她几乎没有说话——直到话题变得奇怪为止。

我的主人突然说:

“那八千万,你要怎么用?”

我吓了一跳。这个人在说什么啊?

法子没有马上回答。这是当然的。

“我还没有想到这些。比起保险金,我更希望早r将杀害外子的凶手逮捕归案——”

“哎呀,真的假的?”

听见主人如此过分的质问,法子依然很冷静。

“什么真的假的,当然是真的。如果你是我,也一定是这么想吧?”

“这可难说喽!”

我的主人用假音笑道。我以为她脑袋短路了——在听到她下面这句话之前。

“我从你先生那里听说了。”

“听说什么?”

“这阵子,老婆看我的眼神很奇怪,是不是勾搭上别的男人,开始觉得我碍眼了……”

沉默,沉默耶!

“那是什么意思?”

法子冷冷地说。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啊?他这么说,大概是一年前了吧。对了,他还说:‘最近胃老是不舒服。我从学生时代脑袋就不好,只有肠胃是唯一可以傲人的地方……’”

“那又怎么样?”

“所以我就这样跟他说:‘很危险唷!或许你老婆开始给你下毒了。’”

有一次主人把一个很大的别针装进我的零钱袋里,我又痛又难过,觉得全身都快被撑破了。

我想起了那个时候的感觉:当时我待在主人的皮包里,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浑身颤抖一番。

“无聊。”

法子似乎突然站了起来。

“请你回去。”她说。接着传来走出房间的脚步声。

我的主人像要追上去似的扯开嗓门,那时她自从被前任老公殴打之后,就再也没有发出过的巨大嗓门。

“少装模作样了!老公死了,你明明心里爽得要命!”

这次两人在沉默中喘着气。

“是你杀的吧?跟男人联手的。”

我的主人说出了心里的话。

“可疑得要命。警察是不会漏掉一点点蛛丝马迹的,他们连我这种只是你老公常去的小酒家的酒女也跑来查问了。他们在寻找揪出你马脚的东西。太太,要是你露出一点狐狸尾巴,那可就完了。”

“你的意思是你抓到了我的把柄?”

法子的声音自始至终都是那么甜美。

“天晓得?是不是把柄,警方自己会决定吧!”

“你刚才说的只是转述外子的话,不过是状况证据。你知道吗?”

她瞧不起我的主人。正因为她的声音是如此甜美,所以更令人觉得格外恐怖。

“哼,不是也有人因为那个什么状况证据被逮捕、送上法庭的吗?就是那个——”

我的主人说的是之前在电视上闹得沸沸扬扬的保险金杀人案。

“太太,你知道‘积沙成塔’这个成语吗?警方正在作这个事,堆成够高的山之后,你就会在上面被吊死。明白吗?”

“太可笑了。你说的根本就是不足取的玩笑话罢了。”

“你不认为我除了刚才告诉你的之外,还知道别的事吗?哪,太太,或许我已经掐着你的脖子了唷!”

我以为我要爆开了。

传来法子跌坐在榻榻米上的声音。

“你知道什么?外子跟你说了什么?”

我也想知道。

“没有人会笨到在拿到钱之前就把货j出去的。”

我的主人成了勒索的人了。

“……你要多少?”

“我想想,”我的主人咯咯笑着,“多少才好呢?太太,保险金什么时候会下来?”

“告诉我你知道什么的话,我就告诉你。”

法子这么说完,也和我的主人一样咯咯地笑。

两个人一起笑着,简直就像看着“一夜情”的展示柜捧腹大笑的女孩子们一样。人愈是束手无策就愈会放声大笑。

“我不奢求太多。”

我的主人诡异地放下身段。

“我不勉强你。就算不一次给也没关系。”

“我们是命运共同体。”

“我们用的是同一个钱包。”

我不想变成法子的钱包,也开始不想再当这个主人的钱包了。

“为了钱谋害亲夫——只要有这个嫌疑,我就拿不到保险金。我手边没有钱的话,也没办法给你钱,事情就是这样。”

法子压低声音地说。

“所以,彼此谨言慎行吧!不能再加重我的嫌疑了。”

我当然没看到,但是我觉得法子好像在嘴巴前竖起了一根手指。

“就算抓不到凶手,只要我没有嫌疑就行了。”

“就算抓不到凶手啊……”

我的主人声调平平地这么重复之后,思索了一下,然后说:

“太太,就算你想让我大意,再图谋不轨,也是没用的。”

“哎呀——”

“要是我有什么事,警方是不会坐视不管的。我可是个熟知你先生的人啊!”

“这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法子声音甜美地说。气氛缓和下来之后,我的主人试探般地说:

“唉,太太,我今天不想空手而回呢!”

“可是,我刚才不也说了吗?钱还没有下来啊!要是存款够多的话,我也不会想要保……”

法子闭上了嘴巴。我的主人在喉间低笑:

“不是钱也没关系。”

法子沉默了。

“我从刚才就一直想着,你那条项链真是漂亮。那是绿宝石吧?是不是也有钻石呀?”

“……嗯,是啊。”

“我很喜欢项链,可是太太。我赚的钱,只买的起假货。”

就这样,我的主人得到了那条项链。

临走之前,她想起来似的问:

“太太,和你联手的男人到底是谁?”

法子不慌不忙地回答:

“我说啊,守住秘密本身就是件难事。我认为你光是不把现在知道的事说出去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何必再增加非保密不可的事自找麻烦呢?”

她说这些话的声音也非常甜美。

回家的计程车上,我的主人吹着口哨。她心情很好,一直跟司机搭讪。

“我说啊,司机先生,人啊,有时候还是得豪赌一把呢!”

“你是中了赛马的大冷门吗?”

“是啊,没错。”

你问我这个时候在做什么?

我在努力回想捡到我和十二万元时那个感激涕零的女人的声音。那个女人消失到哪里去了呢?

4

一成不变的r子持续了一段时间。

我的主人到店里上班,然后回家,吃完茶泡饭后泡面的宵夜之后,便钻进被窝。

我还是一样瘦巴巴的,一点都胖不起来。变胖的只有主人的梦,而且还是肮脏的梦。

至于案情的发展,我完全不晓得。新闻已经不报道了,刑警也不再来了。我想法子是否就快要如愿以偿地拿到八千万元了?

不会这样的。警察加油啊!

我的主人偶尔会打电话给发自,有时候也会跟她要东西。

“什么不要太常过去——我知道要是被警方盯上就麻烦了,可是,太太,我的r子真的很难过啊!瓦斯费已经迟缴好几个月了,这个月再不缴,就要被停了。三万——五万的话,你应该拿得出来吧?拜托啦,我们都说好了……”

哪!明白了吧!我的主人在拿到巨款之前,似乎就是靠这样一点一点的敲诈来“度过”。虽然我没看到,不过她八成是戴着那条项链。

因为那是战利品嘛!

我的主人把敲诈来的钱装进我的怀里。

我逐渐变得漆黑。

就在翌r,发生了恐怖的事。

我的主人被袭击了。她被车子追杀。

那天是酒家公休。我的主人打扫完房间去买东西,然后去了柏青哥店。

她一去柏青哥店,通常都会玩到打烊才走。那天晚上也是这样。

她离开柏青哥店,走路回家。四周非常安静。我的主人住的那一带一到夜里就非常安静。

我待在她穿的大衣口袋里。她跑起来的时候,我便开始摇晃、摇晃、摇晃。

她跑啊跑,不停地跑。她跑得气喘如牛,途中差点跌倒,却仍拼命地跑,可是车子的声音却愈来愈近了。

轮胎发出倾轧声冲了过来。

已经不行了!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她奔上道路左侧的住家楼梯,我“咚”地摇晃了一下,听见车子擦身而过的声音。

“那个女人——是那个女人。”

我的主人一开口就是这么说的。

“你想谋杀我对不对!”

“我谋杀你?”

“被装蒜了,你想开车撞死我,不是吗?”

“哎呀,发生这种事啊?有没有受伤?”

“装疯卖傻……”

“哎呀,可是,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昨天晚上。后来我一直打电话给你,你都没接,因为你接不了,是吧?”

“我不晓得你在说什么,我昨天晚上在朋友家唷!我可是有不在场证明的。”

“哼,八成又是叫男人g的吧?我告诉你,要是我现在死了,警方马上就会起疑。所以——”

“那辆车子是白s的吗?白s的车子到处都是,晚上飙车也不稀奇。”

“……你!”

“哪,我来告诉你一件好事吧。我和你之间有圆满的协定,我已经很满足了,所以不可能杀害你。可是,要是你因为j通意外或是瓦斯爆炸死了,不能怪到我头上吧?”

“你这个女人——”

“生什么气啊?莫名其妙。我不可能‘谋杀’你的,只是叫你小心意外而已!”

“你的意思是,和对付你老公的手段不同,要布置成意外死亡,是吧?”

“这很难的,非常的难。要是别人有一点点怀疑的话,那就完了,所以要耐着x子,一次又一次地挑战,直到成功——”

法子笑了出来。

“我说啊,你想从我这里勒索巨款,可是有风险这种利息的。是你活着拿到了钱,还是我赢了,在不被任何人怀疑的情况下除掉你——就是这个风险。”

“……”

“要是怕了,就去请警方保护,如何啊?我是无所谓的。如果你打算放弃这笔钱,并且愿意被问罪的话,请便。你明知道凶手是谁,却默不作声,而且还想勒索凶手,这也是不折不扣的犯罪吧?”

“我……你这种……”

“就我个人的看法,我认为你继续和我们之间的这场竞赛比较好。放弃的话太可惜了。”

叫出法子,想与她对决,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

我的主人当晚便收拾行李,搬家了,不,是逃走了。

逃到法子和那个她不晓得是谁的情夫的魔爪所伸不到的地方。

没错。我的主人因为利欲熏心,展开了一场赌上x命的捉迷藏。

5

我的主人首先会到以前居住的小镇,拜访以前的朋友,借了一些钱,然后搬到完全陌生的小镇。

但是她有时候会回去东京,打探法子的情形。她会把法子叫到外头,偷偷会面,然后又一点一点地跟她勒索金钱,然后再小心地留意不被跟踪,偷偷摸摸地回来。

简直就像白痴嘛!根本就是在逃亡。

她不能让法子寄钱来,也不能要她汇过来。以我主人的头脑,根本想不出其他的方法,所以只能亲自出马。尽管如此,无论她再怎么小心,都无法摆脱不安,只好又搬家。

不仅如此,她还雇人(用假名雇的。我的主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种人了?)调查法子的生活,这当然是为了知道保险金有没有下来。

警方似乎还没有排除法子的嫌疑,保险公司也比照警方,所以保险金似乎还有得等。

她的这些调查费用也是从法子那里敲诈来的,这是不是就叫做恶x循环?

“在我还没拿到保险金之前,努力别死掉喽!”

法子说完便笑了……

真是段冗长的话,大家一定听累了吧?没办法,我口才不好,可是,马上就要说完了。

这种情况不可能持续太久。我心想,捉迷藏总有一天会结束的,而我的想法是正确的。

现在,我待在主人外套的口袋里,随时都有可能掉落。

若问为什么,因为我的主人正在被扛在肩上。

她被鬼抓到了。她终于被找到,游戏结束了。

那个鬼是个男的。我想他就是和法子联手作案的男人。

我的主人现在的住处没有浴室,她都去澡堂洗澡。事情就是发生在她回家的途中。可能是被跟踪了。她才注意到有一辆车子突然靠近,人就被拖进里面了。然后很快地……。

车子开了一会儿,停了下来,男人抬出我的主人的尸体。

男人走着,而我随时都可能滑落出来。

我的主人的最后一句话是这样的:

“等一下!等一——”

就这样,短促地可怜——

啊!

我掉到地上了。男人逐渐远去。我的主人披散的头发从男人的肩膀上倒垂下来。

这是个荒凉的地方。放眼望去,一片黑暗。这样的话,谁都找不到我和我的主人了。

我的主人会被怎样丢弃呢?会被怎样布置成意外死亡呢?

第二天,我被捡走了。

捡到我的是一个相当年轻的女孩。不晓得是不是近视眼的关系,她拿起我之后,把脸凑近仔细端详。她的脸颊有着细细的毛。

她好像正在慢跑。在锻炼身体耶!

她是个巴士导游,还是个新人,和许多同期生、学姐住在宿舍。

真是可爱呢。这个女孩子一点都不风s招摇。我马上就决定了,我要叫这个女孩“我的乖女孩”。

可是,她没有把我送到派出所。和她一道的朋友要她不必送去。

“可是,这是钱包——”我的乖女孩很担心地说。

“反正里面才两千元而已嘛!而且是这么俗的便宜货,又是合成皮,钱拿了,钱包就丢了吧!这种东西送去派出所,警察也会嫌麻烦的。”

我那遇害的主人,为了继续捉迷藏,这阵子一直都很穷困。

我的乖女孩开始搜我的怀里。

然后,她找到了。

“喂,钱包的口袋里有一条项链耶!”

没错,我的主人戴着项链去澡堂,在更衣室取下之后,装进我的怀里。

是那条绿宝石项链。

“哎呀,好漂亮……”

“拿了吧!”朋友说,“反正会装在这种皮包里的八成是假的!”

我的乖女孩照朋友说的(一定是不想跟那个朋友起冲突吧)把我带回宿舍。

“把钱包丢了啦!”

“我不想就这样丢在这里耶。”

所以,之后我就待在我的乖女孩的房间里。我在她的房间里留神听着新闻,却没有听见我的主人意外死亡的尸体被发现的消息。

是被掩埋了吗?想到这里,我终于明白了。

我的主人为了捉迷藏四处躲,所以就算她突然不见了,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所以法子和那个男人已经没有必要将我的主人布置成意外死亡。只要让她突然消失就够了。

所谓中了圈套,是不是就是这样呢?

话说回来,我的乖女孩非常高兴。听说她请熟知宝石的人鉴定之后,发现那条项链是真的。

一开始她还说:“这个值三十万吗?那还是送去派出所——”但是朋友忠告她:“现在才送去,你想私吞的事不就曝光了!”于是她改变了主意。

“把它当成我们共同的饰品吧!”她这么对朋友说。

然后她笑着对我说:

“这个钱包要是丢了,也很可怜呢!或许会有人喜欢它,先留着好了。”

“它是带来三十万元的万宝槌嘛!”

万宝槌。

没错!我的乖女孩。我正是个万宝槌。一敲我,就会蹦出女人的尸体来……

什么时候才会有人来敲我呢?

我正等着呢。

第三章 少年的钱包

1

这一阵子,我的主人得了忧郁症。

他每天看起来都有些闷闷不乐,既不会拿着我跑到附近的书店,也不会和朋友去买零食吃。因此我变得愈来愈胖了。现在我怀里有四千多元多一点,等于主人两个月份的零用钱全都原封不动地放在里面。

“雅树,你这阵子很没精神呢,怎么了?”

主人的妈妈担心地问。主人的妈妈从事室内设计的工作,总是很忙,有时甚至一个星期以上都没办法和小孩好好聊一聊。但她不愧是做母亲的,看得一清二楚。

“饭也吃得不多……在学校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雅树答道。“没什么事啦,妈。”

我的主人叫小宫雅树,是小学六年级生,担任班长,成绩优秀,跑步也很快。平常根本没有任何需要爸妈担心的问题……除了偶尔沉迷打电动之外。

所以,雅树最近消沉的模样让我也很在意。

(你是怎么啦?)我从提在他手中的书包里对他问道。

(从我怀里拿出钱来,买点漫画什么的再回家嘛!或是去车站前买三球31冰淇淋吃吧!)

可是,他直接回家去了。然后马上关进房里,把装着我的书包一丢,开始打电动。但是他玩得不是很起劲,好几次都只发出泄气般的声音,接着就听见game over的音乐。以前根本不会有这种情形。

(雅树,你到底在烦恼什么啊?)

我徒然地唤道。我的声音传不进他的耳里,因为我是雅树的钱包。我只能想像他现在一定是茫然地望着窗户或天花板的脸,悄悄地g焦急而已。

我和雅树是在他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认识的。

因为从那一年起,雅树的妈妈去上班了。那是雅树还小的时候便中断了的工作。

“孩子已经四年级了,应该可以处理自己的事情了。与其等雅树到了二十岁之后,我才来后悔没办法放开孩子,倒不如趁现在就让他独立。尤其雅树是独生子,要培养他成为一个独立自主的孩子,一直陪在他身边反而会有反效果。我认为母亲有自己的动作,倒不一定就是件坏事。”妈妈用这一番话说服了爸爸。

“嗯,你原来就说结婚之后也想继续工作的嘛。”爸爸死心地说。“只是,这件事你要好好跟雅树说。我不想让那个孩子难过。”

“这样的话,你也得一起跟他说才行啊!”妈妈斩钉截铁地说。“这种事全推到我身上,太不公平了。”

“可是,问题出在你身上啊!你无论如何都想去上班的话,就得跨越这道关才行。”

“你这个人总是这样,每次都只会说跟你无关。”

气氛变得有点不好的时候,爸爸夸张地打了个哈欠,起身说:“我要去睡了。”

“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妈妈“砰”地拍了一下桌子。

我会听到这段对话,是因为当时我待在那张桌子上。我似乎是被装在盒子里,外面包装了一番,还绑上了缎带。

我是妈妈送给雅树的礼物。到了隔天下午,我才被送到他的手上。

“妈妈觉得雅树自己已经可以有自己的钱包了。”

妈妈和雅树面对面坐在桌前这么说。雅树目不转睛,观察似地盯着从盒子里被取出来的我。

“从今以后,零用钱不是每个星期给,而是一个月给你一次。你要好好规划之后再用唷!要自己记帐也可以——”

“妈妈,你要去上班了吗?”

雅树若无其事地说。我在这一瞬就喜欢上他了。我喜欢聪明的小孩。

妈妈被攻其不备,为了扳回做母亲的威严,她停顿了一下。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这阵子,你和爸爸老是在讲这件事,不是吗?”

“嗯……可是,那都是深夜以后的事,你怎么会知道?”

“我去nn的时候听到的。”

雅树打开我附拉链的口袋,窥看里面。

“妈妈说,想要让我自己做自己的事。第一个步骤就是让我拥有自己的钱包,让我了解我已经大到可以管理自己的钱了,然后再找机会告诉我妈妈要去上班的事。”

完全没错。

妈妈叹了一口气。这种时候,做母亲的大概也只能这样吧。

“既然你都知道这么多了,好吧!就像你说的。所以妈妈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一直陪着雅树了。”

雅树把我放在桌上,点了点头。

“就算妈妈去上班,我也不要紧的。”

如此这般,我成了雅树的东西,之后便一直在他身边。

我的怀里装了许多雅树重要的东西。朋友给的卡片、纪念邮票,早苗阿姨去国外旅行带回来的法国钱币,电话卡,当然每个月的零用钱也都好好地收在里面。

另外,不同于零用钱的是最里面的口袋里放着两千元,这是妈妈j给雅树的。

“听好了,这和零用钱不一样,平常不可以拿来用唷。”

这两千元是万一有什么急事,雅树想要赶到妈妈上班的地方时,用来付计程车钱的。所以妈妈的名片也和钱放在一起。

“坐上计程车之后,就把这张名片给司机看,他就会载你过来了。”

我觉得好笑。就算不这样,雅树也可以一个人去到妈妈上班的地方的。

我是个塑胶钱包,听说是妈妈考虑到防水效果才选的,颜s是天空蓝,旁边大大地印着“hice day”几个字。平常我总是被放在雅树的书包里。

“好可爱的钱包呢!”

第一个这么称赞我的是早苗。

她是小妈妈五岁的妹妹,所以是雅树的阿姨。听说雅树妈妈的父母早逝,一直和妹妹两人相依为命。所以姊妹俩感情很好,早苗也经常到小宫家来。

就连才认识她不久的我,都非常明白早苗很疼爱雅树,而雅树也很喜欢这个阿姨。

妈妈也注意到这件事了。她还经常这么说:

“说到早苗,雅树还是婴儿的时候,她还帮忙洗过有便便的n布呢!连我这个做母亲的都提不起劲洗呢。”

早苗开朗地笑了。无论什么时候见到她,她都是一身健康的褐s肌肤,以及有着和她肤s相称的嗓音,整个人年轻活泼得让人觉得叫她阿姨对她有些可怜。

“我也没想到自己并不介意呢!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外甥有这么可爱吗?”

“这样吗?唉,为了让我体验和了解那种感觉,你得赶快定下来才行啊!”

“说得也是,我会努力让姐姐如愿的。”

早苗虽然这么说,却迟迟不结婚。她在一家大贸易公司上班,每年固定出国一次,总是买一堆小礼物送小宫他们。

今年,她过年休假的时候去了中国,买了精致的刺绣桌巾回来。

“还有,这个给小树。”

早苗都叫雅树“小树”。

“什么东西?”

“打开来看看。”刚从学校回来的雅树,也不先去洗手、漱口,就打开阿姨给他们的礼物。

“啊,好漂亮!”妈妈赞叹地说。

“是铃铛!”雅树说。他可能是摇了它一下,放在一旁椅子上的书包里的我听见“铃铃”的声音。

“很漂亮的蓝s吧?虽然是陶器,可是声音很悦耳吧?”

“雅树,挂在钱包上怎么样?”妈妈说。

“钱包上挂个有声音的东西比较好唷!”

雅树从书包里把我拿出来,在扣子的地方绑上铃铛。虽然有点重,但是雅树一拿起我来,就会发出清脆的声音。

“阿姨,谢谢你!”

“不客气。这趟旅行真的很棒,希望我的礼物可以让大家分享一点幸福的感觉。”

她的声音透露出一股幸福之情。

妈妈很敏感。

“什么?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早苗“呵呵”地笑。

“不要卖关子,快点说啦!”

妈妈催促着,早苗反问她:

“姐,你遇到姐夫的时候,有没有一种触电的感觉?”

“嘎?什么意思?”

“也就是,‘啊,我将来会成为他的太太’的那种感觉。”

妈妈停顿了一下,笑了出来。

“讨厌啦,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雅树还在这里呢!”

“哎呀,有什么关系!反正小树已经不是小孩了,对不对?”

我没听见雅树的回答。我在想他现在会是什么表情呢?

“我说早苗……”妈妈缓缓地说。她一定是盯着早苗的脸。“难道你——”

早苗又难为情地笑着说:

“是啊。姐,我遇到那样的人了。我一看到他的脸,马上就知道了。”

“是旅行团里的人?”

“嗯,是啊。快乐得像梦一样。”早苗高声地说:“我会和那个人结婚的,一定会的。”

早苗的直觉是正确的。两人的婚事很快就谈妥了。到了春天,婚期确定了。早苗就像太y一般光辉闪耀,无论怎么看,她的身上都没有半点y霾。

婚礼在六月举行,早苗将是六月新娘。妈妈也对妹妹的婚事高兴地欢欣鼓舞。

但是,雅树得了忧郁症。

2

距离早苗的婚礼只剩一个星期的星期六下午,雅树生病的原因终于大白了。

梅雨放晴时,微弱的y光普照大地。放学的路上,我在书包里听见雅树和朋友的对话。

“好久不见的太y,好刺眼呢!”

“好闷,好热唷。”

“真希望暑假快点来啊!”

我心想,要是早苗的婚礼当天也是这种天气就好了。接着,我发现到目前为止,雅树就连对要好的朋友都没有提“我阿姨要结婚了”。因为是男生,所以不会聊这种话题吗?

“我回来了。”

雅树一开门,妈妈的声音就迎了上来。

“你回来了。有客人唷!”

紧接着传来了另一个声音,是一种世故、利落的声音。

“午安。打扰了。才一阵子没见,雅树又长大了呢!”

谁啊?我这么想,不晓得雅树是不是也和我一样,他停下脚步,没有回答。妈妈笑着说:

“哎呀,你不记得了吗?是远山先生啊!保险公司的。他是来办理火险续保的事。”

“一年只见一次面,很快就忘了吧!”

叫远山的保险员接着妈妈的话说道,但雅树一言不发地走向房间。

“你不吃午餐吗?”妈妈追问道。

“现在不想吃。”雅树爬着楼梯,悄声回答。

他就这样走进房间,丢下书包。传来弹簧床倾轧的声音,他可能是在床上躺下了。

好一会儿之后,响起了敲门声。

“雅树,是妈妈。可以进去吗?”

门开了。

“你在睡觉吗?”

没听见雅树的声音。传来妈妈走进房间,在雅树的椅子上坐下来的声音。

“我说啊,雅树。”

妈妈可能是往床的方向探出身子,椅子发出“叽”的声音。

“要不要和妈妈聊一聊?你这阵子都无精打采呢!”

雅树不吭一声。

“妈妈想跟你谈谈这件事。我刚才和远山先生聊天,说到你这阵子怪怪的——远山先生就跟妈妈说起了。他已经当爷爷了,对这种事或许很清楚吧。”

妈妈在说什么呀?

“哪,雅树。你是不是因为早苗阿姨要嫁人了,所以觉得寂寞?你觉得阿姨被抢走了,对不对?所以才无精打采的,是吗?”

一会儿之后,传来雅树起身的声音。

“远山先生这么说吗?”

“嗯。他说小孩子常会吃这种醋。这种事,妈妈连想都没想到……”

雅树一直保持沉默。

“是这样吗?小树觉得早苗阿姨被塚田先生抢走了,所以很难过吗?”

塚田——塚田和彦——是早苗的结婚对象。

到目前为止,他也来拜访过好几次。对早苗来说,雅树的爸爸和妈妈就等于是她的父母亲,所以来拜访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惜我没看过他的长相,但是塚田的口齿清晰,是个声音很有男子气概的人。

“妈。”

“什么?”

“妈妈喜欢塚田先生吗?”

妈妈沉默了一下。她在想该怎么回答。

“我觉得他人不错。为什么这么问?”

雅树用一种仿佛说“妈妈,我n床了”的心情,难为情地说道:

“我无论如何就是没办法喜欢那个人。”

“哦……”妈妈应道。椅子又叽叽作响。

“为什么没办法喜欢他?”

这次也隔了好久,才听到雅树的回答。

“总觉得那个人很恐怖。我觉得那个人好像在计划着什么不好的事……”

“不好的事?例如怎样的事?”

雅树好像又躺回床上去了。不晓得他是不是蒙上被子,接下来的话听起来模模糊糊的。

“我不知道。虽然不知道,可是我觉得早苗阿姨不能跟那个人结婚,绝对不可以。我就是知道。我好怕。”

我好怕。我知道这句话不是骗人的。

雅树很怕狗。他曾经跟朋友说,他小时候被附近人家养的狼狗咬过,后来只要一看到狗就忍不住想跑。

他用严肃的声音对朋友说——我就是怕,真的很怕。

而他刚才说“我好怕”的语调和音s,就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难道雅树的内心某处有着大人所没有的敏感雷达,让他在塚田和彦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一种如同被狗追咬的恐怖吗?

“我说,雅树,”妈妈静静地说。她的声音听起来既悲伤又难过。“妈妈觉得,这就是吃醋呢……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莫名其妙怕一个人,不太好唷!”

“我知道。可是,我就是不由自主,我只要一见到那个人就害怕得不得了。”

“这件事你告诉早苗阿姨了吗?”

没听见回答,但雅树应该是摇头吧。妈妈说:

“这样,太好了。要是阿姨听到你这么说,一定会非常难过得。雅树,关于塚田先生,爸爸和妈妈已经好好调查过了。”

这件事我是第一次听到。

第 115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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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我是第一次听到。

“因为是自己的宝贝妹妹要出嫁,对方是什么样的人,爸爸和妈妈都很担心。调查之后,我们发现塚田先生是个很正派的人。他从好大学毕业之后,在大公司工作,存了钱之后,再用那笔钱当资金——你知道什么是资金吧——现在和朋友两个人一起经营一家大餐厅。他的双亲也是很正派的人,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所以不要再这么想了,好吗?”

雅树没有回答,但是妈妈离开了房间。

那天晚上夜深之后,爸爸和妈妈一起跑到雅树的房间偷看。雅树睡得很熟。

“真叫人吃惊。”爸爸低声说。“这小子在为这种事烦恼啊?”

“快青春期了吗?”

“是吗?是不是前青春期啊?不过,这也难怪,早苗一直很疼他嘛!”

“你觉得他是在嫉妒塚田先生吗?”

“嗯。这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我以前也有类似的经验唷!那时在大我七岁的堂姐出嫁的时候。”

“哦!”妈妈调侃地说。爸爸急忙打断她:

“不要发出那种怪声啦,把雅树吵醒怎么办?”

“那个时候你怎么办?有找谁商量吗?”

“没有。时间到了,自然就好了。”

“我在想,要不要拜托早苗,叫她跟雅树谈一谈……”

“谈?叫她跟雅树说‘早苗阿姨结婚之后,也永远是雅树的阿姨唷’,这样吗?”

“嗯。”

“免了吧!”爸爸当下断言。“那样只会让早苗担心,不会有任何帮助的。只能让雅树自己解决了。别管他,就是最好的做法。不久他就会跟塚田先生混熟,忘掉这件事了。”

“是吗?”

两人悄声关上门。我和雅树被留在黑暗之中。

话虽这么说,爸爸也是担心雅树的。

第二天他便约雅树:“喂,咱们俩偶尔一起去看棒球吧!”

“你们去外头吃点好吃的吧!妈妈要一个人在家里悠哉一下。”

就这样,爸爸和雅树一起出门,搭乘吵杂的地下铁,来到一个叫神宫球场的地方。我待在雅树的裤袋里。

看完夜间球赛,雅树让爸爸买了有锦旗的帽子给他。“我自己有零用钱。”“今天比较特别,爸爸送你。”接着两个人一起进了餐厅。

“比赛很精彩呢!”爸爸点了牛排套餐,如此说道。“怎么样?心情有没有舒畅一点?”

自己明明叫妈妈“别管他”,爸爸真是个爱偷跑的人。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左右,爸爸以自己的例子恳切地劝雅树。

“爸爸非常明白你的心情。可是啊,早苗阿姨不是你一个人的阿姨啊!她以后会变得很幸福,所以就算会有些寂寞,你也得忍耐才行。”

“我……不是因为觉得寂寞才那样说的……我真的很怕塚田先生。我觉得早苗阿姨跟那个人结婚根本就是错的。”

“嗯,这就是我很难解释的地方。爸爸以前也有过和你现在一样的心情,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只有我知道,堂姐跟那种人结婚是不会幸福的,大家都不了解,只有我知道。”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雅树,人啊,只会相信自己所相信的。”

爸爸的声音很温柔。

“塚田先生不是什么可以的人,他是早苗阿姨喜欢上的人,是个很棒的人。你不用担心。”

许久的一段时间,我待在雅树的口袋里听着餐厅里播放的音乐,之后雅树小声地说:

“嗯……我会试着这么想的。”

雅树遵守了这个约定。虽然夜里他有时会辗转难眠,但是我明白,他正一点一点地努力转换心情。

爸爸和妈妈似乎也感受到了。他们尽可能聊比较开朗的话题,不去提周末的婚礼。

星期三,早苗来了。

“今天没有跟塚田先生一起?”

“他有很多事要忙。老板嘛。”

“蜜月旅行的事怎么样了?”

她们在聊塚田先生因为行程排不开,可能暂时无法去蜜月旅行的事。

“马上去是不可能了,但是下个月初的话,或许可以。他有朋友在旅行社上班,要请那个人帮忙安排。”

“要去哪里?”爸爸问。

“塞班。我们两个现在都迷上了潜水,所以要去尽情玩一趟。”

这个时候,雅树已经准备好去上补习班,正提着书包坐在客厅一角,而大人也都在客厅。就在他要出门的时候,早苗来了,结果他就这么踌躇着不走。

“雅树,再不出门就要吃到喽!”

妈妈催促他,雅树终于站了起来,然后他说:

“早苗阿姨。”

“嗯?”

“你要变得幸福唷!”

接着雅树跑了出去。之后小宫家有什么对话,我并不晓得。但是我猜,早苗阿姨或许哭了。这点要我打赌也行。

雅树自己似乎也就这么看开了。

3

今天就要举行结婚典礼了。

唯一令人担心的天气,在今天是个大晴天,在休息室的亲戚们都高兴地说:“天气这么晴朗,真是太好了。”不久之后,准备好的新娘似乎走了出来,掀起一阵盖过那些对话的欢呼声。

妈妈今天让雅树穿得很正式,然而他却把我藏进裤袋里。正确地说,雅树应该是想带我身上的铃铛来参加婚礼而不是我。

我待在柔软的口袋里,倾听婚礼和喜筵的情况。塚田的经历基本上和妈妈说的一样,但是司仪却夸张地说他是“难得一见的秀才”、“年轻的经营天才”。听说他第一次创业是在大学三年级的时候,所以说他有商业头脑也不为过吧!

相较之下,现在和塚田共同经营“洁娜维芙”餐厅的合伙人畠中的祝贺词一点都不起眼。他好像比塚田年长许多,声音却毫无威严,口齿不清又小声,与其说他是在祝贺发言,倒不如说是坐霸王车被逮时向车站人员辩解的乘客。

不过新娘很美,近乎完美。我听见好几次“哇,好美!”的赞叹声。

“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司仪拉高声音。新郎的朋友羡慕地发言:“塚田,等到三十六岁是对的!”

一种叫做点蜡烛的仪式结束之后,雅树离开座位。

“怎么了?”妈妈问。

“去厕所。”

雅树毫不迟疑地走着。可能是地毯很厚,我没听见脚步声。来到洗手间时,我终于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他穿着外出拜访时穿的皮鞋。

从厕所出来的时候,有人从背后叫住他。

“喂,小朋友。”

一个压低的声音,是个女的。雅树转过头去。

“你好。”那个声音说。不晓得是不是对方靠过来,雅树稍微退后了一下。

“小朋友,你是来参加塚田先生的结婚典礼的吧?”

雅树没有回答。对方的声音带着笑意。

“用不着那么害怕。我是新郎的朋友。哪,我可不可以请你跑个腿?我想请你把这个j给塚田先生。乖孩子,你可以的,对吧?”

接着她好像迅速地塞了什么东西到雅树手里。雅树吃惊地说不出话来,呆立在原地。

那个女的走远了。虽然铺着地毯,我仍然听得见她的脚步声,高跟鞋发出“登、登、登”的声音。

雅树一动也不动,之后他就像藏起女孩子亲手j给他的情人节巧克力似的将手中的东西塞进裤袋。那个东西滑到我的旁边。

看样子,那似乎是张名片。

那个女的是谁?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觉得莫名其妙,雅树或许也和我一样。他顿时变得垂头丧气,直到喜筵结束,都一言不发。

结果,雅树没有把那个奇怪的女人托他的疑似名片的东西j给塚田。

他不是忘了。因为他有时候会把手伸进口袋,确定东西是不是还在,然而他却没有j出去。

好奇怪!为什么呢?

回家之前,雅树又去了厕所,将那张像是名片的东西放进我的怀里:那是个既不能丢也不能掉的东西,因此它一直收在我的怀里。像名片般的奇怪东西,似有隐情的高跟鞋女——她说她是塚田先生的朋友,那么为什么不直接向他道贺呢?

仿佛被那个奇怪的东西给染上怪病似的,雅树又闷闷不乐了,和成了新婚夫妇,喜气洋洋地拜访小宫家的塚田以及早苗迥然不同。

“又觉得寂寞了吗?”妈妈对爸爸小声地说。

“再看看情况吧!他很快就会打起精神的。”

在爸爸和妈妈没有发现的最深沉的黑暗里,雅树又开始辗转反侧地度过无法成眠的夜晚……

4

“保险?”

“嗯。他说,去蜜月旅行之前先投保比较好。”

结婚典礼一个星期之后,早苗到小宫家和妈妈聊天。

雅树刚从学校回来。他一看到早苗,也不先将书包放到房间,就直接坐在两人旁边。他现在的表情如何呢?

想投保的是早苗。听说塚田提议趁着结婚,一起投人寿险。

“就算塚田本来就该投保,你应该不用吧?而且你都已经辞掉工作了,保费可不是笔小数目呢!”

妈妈这么说,我也这么认为。可是早苗笑着说:

“不用担心保费,我付得起。既然要保就保多一点也比较放心。哪,就是那种不是只有单纯的人寿险,还包含住院给付跟其他一些别的。不管怎么说,他是个老板,万一生病倒下来就麻烦了,而且我也不想在自己万一有什么的时候,给他添麻烦。”

“可是,怎么这么急?”

“因为想赶在蜜月旅行之前啊!姐,这是买安心的。”

妈妈好像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她可能是不想扫早苗的兴,于是用一种像是说“天气真好呢”的语气喃喃地说:

“刚结婚就提保险,这我不太喜欢呢!”

早苗咯咯地笑。她原本就是个很少生气或闹别扭、粗声粗气的人。

“姐,讨厌啦,你电视剧看太多了。说要投保的不是塚田,是我啊!”

“你?”

“啊,对啊。他啊,对这种事一点都不熟悉。畠中先生也笑他,说他从不投保。他这个人甚至还说只要有健保就够了。”

真的吗?听到这里,我开始怀疑早苗的话。我不认为塚田对生命态度是那么随意的人,而且从早苗热衷的样子看来,与其说她是在做自己想到的事,倒更像是无意中被人煽动而有了这种念头。小孩子对这种事很敏感的。因为小孩子都是在大人的掌握之中,所以小孩子会有自己的一套想法。

“他说他跟保险公司也没有往来,契约什么的就j给我处理,所以我想到了姐姐家的那位,就是——”

“远山先生?”

“对,对,远山先生。我想拜托他,可以介绍我们认识吗?”

妈妈一副“唉,就是拿早苗没辙”的样子,她笑着说:

“可以啊!我会联络他。他也是个大忙人,不过大概下星期三应该可以请他过来吧。”

“谢谢,帮了我大忙。”

早苗说完,便跟雅树说话:

“小树,你怎么啦?肚子痛吗?阿姨买的蛋糕不好吃吗?”

雅树从刚刚就好像忘了说话似得闷不吭声。即使是这个时候,也没听见他回答。气氛变得有点尴尬。

可能是妈妈对早苗使眼s吧,早苗温柔地说:“小树别这样嘛。”

虽然爸爸说“不要告诉早苗”,不过妈妈或许已经偷偷跟早苗说明雅树复杂的心境了。

可是她们两个人都不晓得出现在结婚典礼会场的那个奇怪的女人。这才是问题所在啊!

对吧?雅树。你会这么闷闷不乐,都是因为结婚典礼上那个女人j给你的那张仍然藏在我怀里的疑似名片的东西吧?

当然,我是得不到雅树回答的,但是这个谜团以更离奇、更令人意外的形式解开了。

5

这个星期六下午,雅树出门去了新宿。今天是新的电玩游戏软体的首卖r。

话虽如此,他本人并没有什么劲,可能是觉得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吧。但是那款游戏非常抢手,没有号码牌时买不到的,要放弃又觉得可惜,妈妈也说:

“雅树,你不去买吗?你不是一直存钱想买它吗?你不是期待很久了吗?所以妈妈才那么努力排队帮你拿到号码牌的啊!真是个怪孩子。”被这么酸了一下,雅树决定出门了。

因为有号码牌,所以雅树轻松地穿越周围的人群,买到了游戏软体。离开店之后,他没有像平常一样去逛其他卖场,而是直接回到车站。虽然我看不到,不过他是不是低垂着头呢?

他从新宿搭乘电车,在离家最近的车站下车。穿过检票口之后,雅树犹豫了一下,便往传来音乐的热闹地方走去。那是车站大楼,他好像要去上厕所。

接着他就在厕所里被一群可怕的人给捉住了。

她们可能是从新宿一路跟踪过来的,目标当然是刚刚买的游戏软体。

真的有这种人。我吓了一跳。是拿不到号码牌,还是打从一开始就打算抢别人的?总之,那群人把雅树围住,他们好像有三个人。他们把雅树按在厕所的墙上,一声“拿来”就把游戏软体抢走了。虽然语带威胁,但声音还是小孩子,顶多是国中生吧!

“喂,钱包拿出来!”

怎么这么过分!还来不及愤慨,我已经到了其中一个人的手里。

“不要!游戏软体给你们,钱包还我!”

他们不理会雅树的叫喊,抢走我的家伙愈跑愈远。我听到那家伙一边跑一边大声地笑着说:

“活该!”

那家伙在回到家之前都把我放在裤袋里——口袋的角落黏着零食的碎屑,脏得要命。 这家伙的妈妈不像雅树的妈妈爱g净,而且这家伙回到家也不会说“我回来了”。他马上就跟朋友关在房里,开始玩游戏。他们用我怀里的钱买了些什么,狼吞虎咽地吃着。

你问我在什么地方?我在那个房间的垃圾桶里。

那些人只拿了钱,其他东西都没碰。所以我揣着雅树妈妈的名片、那个怪女人给雅树的疑似名片的东西,还有纪念邮票、电话卡等等被垃圾淹没了。

直到星期一早上我才从里头被救了出来。大概是把我抢走的那家伙的母亲走了过来,把垃圾桶里的东西倒进塑胶袋。

只是这样的话,小小的我一定会被混在纸屑里,但是我身上挂着早苗送的铃铛。

“铃铃”的声音让母亲注意到我。

之后便引发了一场大s动——是一阵对骂。

“我问你,这是什么东西?你又g了是吧?”

“啰嗦啦!不g你的事,死老太婆!”

“妈不记得是把你养成小偷!”

啊!啊!这是什么家庭啊!

那家伙的母亲只要从那家伙口中问出实情的经过,调查我的怀里,然后打妈妈名片上的电话不就好了——我正这么想的时候,她把我塞进手提包里,出门去了。

一时之间,我不晓得她到了哪里。那个地方有“欢迎光临”的声音,还播放着轻柔的音乐。

“请问,这里有一位塚田先生吗?”

那家伙的母亲这么一开口,我便吓了一跳。原来这里是塚田经营的餐厅——“洁娜维芙”。

可是,为什么来找他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塚田在一个安静的地方——八成是他的办公室吧——和那家伙的母亲谈过之后,很快地说:“令公子偷走的这个钱包,的确是我外甥的东西。”

“哎呀,不是偷的啦!”那家伙的母亲厚脸皮地说。“小孩子嘛,只是玩的过火了些。哪,游戏软体也一并奉还了。所以,这件事——”

“我知道,我不会张扬的。”

那家伙的母亲发出令人恶心的笑声。

“来拜访你这边,真是太好了。因为有两张名片,害我犹豫着到底该去哪边呢!”

有两张名片?一张是雅树的妈妈,另一张呢?

当然是那个女人拜托雅树j给塚田的东西。原来那是塚田的名片!

那家伙的木器发出犹如指甲抓过玻璃窗般的声音——她在笑。

“哪……上面写着‘我没有忘记约定 我爱你 n’对吧?这到底是什么呢?可是我一看就明白了——‘哦,这要是被名片上的太太知道就不得了了’。我啊,对这种事最机灵了。”

“这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塚田生硬地说。

“哎呀,是吗?是我太j婆了吗?对了,说到钱,我不晓得带着这个钱包的小朋友在里面放了多少钱。”

“不用,不劳费心了。我会处理的。”

“哎呀,真不好意思呢!”

好过分。那家伙的母亲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意思要归还自己的儿子从雅树哪里抢走的钱。

不,不止是这样。特地跑来通知不说就没人知道的事,也是奢想把握——正确的说,是装在我怀里的那张名片——送回来的话,搞不好还可以捞一笔谢礼。

有这种母亲,才会有那种儿子。

塚田保证绝对不会把这件事张扬出去,然后将那家伙缠人的母亲赶出办公室。剩他一个人时,他“砰”地拍了桌子,我跳了起来。

接着他拨打电话,但是没人接,好像是电话答录机接的。塚田吼也似地留话:

“喂,你g吗做那种事?那张名片是怎么回事?差点就把事情搞砸了!听好了,我现在可是新婚。按计划行事,你不要在我身边碍事,知道了吗?”

他砸也似地挂上话筒。接着他调整呼吸,又打了一通电话。

“喂?雅树吗?”

大约三十分钟之后,塚田说:“欢迎,欢迎。”

雅树是被刚刚那通电话叫来这里的。我因为能与他再见的喜悦,以及不晓得事情会如何演变的不安,整个身体变得又塌又扁。

“这是你的钱包,还有游戏软体。真是难为你了。”

雅树保持沉默,就像喉咙深处塞了铅锤一般地沉默着。一会儿之后,他低声问道:

“为什么这些东西会在你这里?”

“有人看到装在里面的我的名片,才把它送来的——是从你那里抢走钱包的人的母亲。她来道过歉了。”

雅树用整个手掌拿起在塚田办公桌上的我。

“你没告诉爸妈钱包跟游戏软体被抢走的事吗?”

雅树点头。

“不想让他们担心吗?你真是个乖孩子。”

雅树就像原本沉睡的看门犬突然抬起头似的尖锐反驳:

“才不是!”

“怎么不是?”

“我没有说出钱包被抢,是因为担心万一钱包被送去警察局,或是坏人被抓到了,放在钱包里的你的名片会被大家知道——特别是被早苗阿姨知道。”

塚田用猫被摸头时发出的讨好声音说:

“你是在为我担心吗?”

“我只是不想让早苗阿姨伤心。爸爸跟妈妈都说你是好人,早苗阿姨很幸福,我也想这么想,不想破坏这一切。可是才刚结婚,就有别的女写那种东西给你——”

“你是什么时候拿到的?是谁j给你的?”

雅树说明事情经过。塚田夸张地叹息:

“我想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结婚是一场大事业,非常辛苦的。”

塚田绕过桌子,走到雅树身边,雅树退开了。

“我认为早苗是我的妻子的最佳人选,我非常感谢上天让我与她邂逅。可是在这之前,我并不是光坐着等待,我也曾经与其它的女xj往,这你应该明白吧?而那些人当中,有人妒嫉我和早苗的幸福。而把这个j给你的就是那样的人。”

少骗人了!我想大叫。“n”是谁?约定又是什么?

“可是,不要紧的,相信我吧!我和那个女人已经没有关系了,我只爱早苗一个人。当然,我不会让任何人碰早苗一根寒毛的,我发誓。我和你约定,所以可以请你忘了这件事吗?我也会把这张名片烧掉。可以吗?”

雅树没有回答,但是他点了点头。我了解他的意思,那表示:“装出一副明白的样子,但不是真心的。”

证据就是,雅树离开房间之后,就这样屏息站在走廊上好一阵子。我在他外套的胸袋里听着他的心跳声。

结果塚田房里的电话响了,雅树迅速转过身子,藏到什么东西的后面。

塚田办公室的门打开了,听了几秒之后,“砰”地关上。他一定是在确定走廊上有没有人。

雅树悄声折回。他可能是把耳朵贴在门上,整个身体紧贴在门板上,所以他能听到的我也能听到。

“你到底在想什么?那个小鬼可是早苗的外甥啊!要是他到处乱说,那怎么办!”

接着是沉默——电话的另一方可能也不服输地顶回来了。

对方就是“n”,那个女人。

“听好了,一切都很顺利。早苗被我迷得死死的,她的姐姐和姐夫对我也很满意。所以你不要随便c手。我并没有忘记约定——别胡说了,我怎么可能爱上她?我的女人只有你一个。”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法都。雅树开始浑身颤抖。

“那你那边怎么样?保险金啊!下来了吗?这样啊,好,很好——不,我这边还没。才刚结婚就出事,再怎么说都太冒险了。可是——”

这样就够了。雅树往大门跑去。

6

雅树把一切都说出来,然后皆大欢喜。

你想听这种话吗?那样的话,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雅树说出了一切。从头到尾——结婚典礼的女人、塚田的名片、写在名片上面的字、装着名片的钱包——也就是我被抢的事、钱包失而复得的经过,以及塚田在电话里跟“n”说的事。

可是,没有人相信。

当然,一开始爸爸跟妈妈也吓了一跳。因为内容太过具体,刚听到的时候,他们甚至还说“如果是编的,不可能这么详细”。

但是,他们最后还是不相信。塚田和彦一出现,大家就被骗了。这个黑心的骗子,就像呼吸般自然地信口开河。

“对,雅树是到了我店里玩。他说他买了新的电玩软体,要让我看看。怎么可能会遇到小偷呢?他怎么会说那种话呢?”

情势顿时变得不利了。

没有证据。虽然雅树可以辩解,却无法证明任何事。所以——

“这阵子雅树的情绪很不安定嘛!”

“而且电视的悬疑剧场什么的,常有为了保险金而杀人的剧情!这么说来,他的游戏软体里也有那种刑警破解杀人事件的喽。得要他节制一点才行哪!”

最后,结论只有一个——在雅树提起精神来之前,就随他去吧!

早苗签订保险契约的那天,雅树请假了。这是最后的手段,他要直接和早苗说。

可是,他的企图被防堵了。早苗到家里之前,妈妈就把雅树带去看医生了——是牙医。

“说起来,早就应该去了。今天妈妈已经帮你预约好了。”

这是世上没有一个小孩可以逃得过看牙医。

我被留在家里,待在雅树的房间,将注意力集中在偶尔传来的女x间的j谈声。

“这样就可以放心去旅行了。”

“可是,你要小心啊!外国的水很脏的。”妈妈说。

“保险这种东西,只要保了,就不会发生用的着它的意外。”远山先生笑道。

这个周末,早苗就要去蜜月旅行了。在她两周后平安归来之前,雅树没有一天睡得好。

(才刚结婚就出事,太冒险了。可是——)

迎接两人归国时,雅树是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塚田,而塚田又是如何回应他,我无从得知。

我害怕知道。

现在的雅树完全被一个信念所驱使:我要采取行动,一定要找到。绝对要找到——这样的信念。

就是找出从雅树那里抢走游戏软体的人。他们还只是国中生,应该不太可能从太远的地方过来。既然会做出那种事,或许还会再犯。总有一天,一定会落网的。

只要找到他们,就有了证据,证明有“n”的署名的名片。这样一来,认为雅树是凭空捏造出那些话的大人们,多少会重新考虑一下吧!

现在想想,雅树的直觉是正确的——塚田是个恐怖的人。

小孩子的眼光很敏锐,连皮肤底下的头骨盖都能够看穿——特别当它是全黑的时候。

加油,雅树。你要加油,趁还来得及之前。

趁早苗还没有被杀掉之前……

第四章 侦探的钱包

1

“征信调查?”我的侦探问。

“我想委托你。”我的侦探的委托人回答。

这是我听惯了的对话。

这名委托人是名女x。从声音推测,应该只有二十多岁。如果她是个美女,那么她待在这个房间里的这一段时间,我的侦探的事务所里至少就存在着一个美丽的事物。

我的侦探今天的声音有点沙哑。他昨晚在事务所待到深夜,好像在调查什么。或许他是累了也说不定。

“你怎么知道这里?是谁介绍的吗?”

委托人没有马上回答。她想说谎吗?还是犹豫着说了实话就会给谁添麻烦吗?或者……

“是临时起意的。”委托人回答道:“我在路上看到招牌,突然起了这个念头,才进来的。”

我的侦探轻轻地咳了几声。

“真勇敢。”

委托人没有回答。

“或是说冲动?”

我的侦探说道,他似乎站了起来。老旧的旋转椅发出“叽”的倾轧声,这张椅子大约是半年前他承办某家破产公司的债权回收工作时,从破产管理人手中以近乎免费的价格买回来的。不过,听说它原本是那家破产公司的经营者的东西,所以也不是什么吉利的玩意儿。

但是我的侦探不吃那一套——侦探是不迷信的。因为他所面对的委托人都有着迷信、占卜、宗教无法解决的问题。

“请你回去。”我的侦探说。“知道怎么走吧?”

“可是——”

“请你回去。”

然而委托人却没有站起来的意思。

“你不肯接吗?”

声音很微弱。她的声音从刚才就很细微,有时甚至听不清楚。或许她是对自己所说的话感到难为情吧。

“那你为什么要听我说这些呢?”

我的侦探苦笑着说:“可是,我没有问你的名字。”

这是我的侦探的作风。他信任先报上姓名,再说明来意的委托人。反过来说,即使先说明委托的内容,却在签约之前都不肯透露姓名的委托人,他则不予理会。

话虽如此,这阵子——过去两年来——不管哪一类型的委托人,他经常都是回绝的。

我的侦探说:

“你委托的内容非常司空见惯。看到那边墙壁的柜子了吧,我自己没有数过,但是我可以跟你打赌,里头放的档案有一半的内容和你委托的一样。”

我的侦探穿过狭小的事务所,似乎打开了窗户,三楼底下马路的喧嚣传进房里。

“你走出这家事务所的同时,我就会忘了你的事,你的脸、声音、还有你的穿着——包括你所说的话。所以,你可以放心地回去。”

委托人依然没有起身。

“但是,把你对你先生的怀疑化为言语,告诉我这个侦探的内疚感,得由你自己承担才行。”

委托人似乎站了起来。访客用的沙发弹簧发出声音。

“你说话真尖酸。”

“侦探都是尖酸的。”

“就算是骗人的也好,既然都要拒绝了,你就不能说些‘说出来就舒坦多了吧’、还是‘有这种烦恼的太太不少,但大多数都只是本人的误会或胡思乱想,没有调查的必要’之类的话吗?”

“我没有安慰你的义务,我也不是你的朋友。”

委托人踩着脚步,走远了。传来开门的声音。这间事务所的门,每当开关就会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声响。

委托人的脚步声停了,传来声音:

“你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吗?”

我的侦探回答:

“只是路过看到侦探事务所的招牌就想到要调查先生,这种女x我无法信任。”

委托人又将门弄出叽叽声。她似乎没有走出去的样子,可能是靠在门上,停在那里。

“如果考虑一天之后,我的心意依然没变的话呢?那样子你肯接吗?”

我的侦探保持沉默,但是委托人说:“那么,我会再打电话来。”换句话说,我的侦探刚才点头了。

“不能用电话。”

“为什么?”

“因为太简单了。如果连再跑一趟都不肯,以为像叫外送披萨,打通电话就可以解决,那么不到三天,你就会后悔雇佣我了。”

委托人微微颤抖着说:

“你这人怎么这么尖酸?”

然后她便走了。

即使只剩下他一个人,我的侦探许久都没有回到座位上。一会儿之后,他踩着沉重的脚步走来,打开放着我的抽屉。

我的侦探就这样好一阵子不动,接着他取出我来,掏出几枚零钱,再将我放回原来的地方,关上抽屉。

我在暗无天r的抽屉里,与侦探总是跟我放在一起的大拆信刀、旧手册并排,听着他离开房间的声音。

我的侦探八成是为了打破自从我来到他身边后,正确来说是第二次的戒烟,前往楼下的自动贩卖机。我的侦探每当遇到心神不宁的事就会依赖香烟。

我的侦探第一次戒烟失败是他的妻子过世时。我心想,他这次遇到什么事了?

我并不知道我的侦探的实际年龄。

从他的声音和容貌看来,他大概正值四十大关,而且他在二、三十岁时应该过得相当辛苦。

他看起来总像大病初愈,嘴角老是微微下垂,就连正式场合,他松垮的领带也从来没有好好地系紧过。

把我买来、带到他身边的是他的妻子。她买下我之后不久,就因为一场意外而过世了。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的侦探就一直一个人生活,独自经营事务所。

一个人若是身边没人,也就任凭年龄的增长,而不会去记自己的年龄。因为没有人帮他记得生r。人是不会对自己妄加岁数的。所以,我的侦探忘了自己的岁数,而我也没有机会知道。

我的侦探计算的是死亡之后的年岁。他在妻子过世时,自己也死了——他已经死了两年,今后也打算继续这么死下去。我是怀抱着死人财物的钱包,神采奕奕地挥霍金钱这种事,与我无缘。

我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当上侦探的,我不知道他的过去。他的过去,或许也和他的妻子一起埋葬了。

他没有孩子,也不曾见过像兄弟姐妹的人。我的侦探就和他那孤独地躺在棺材里的妻子一样,孤独地活着。

我的侦探——我这么称呼他——似乎单纯地认为我是他的东西,但是事实上,他才是我的东西。

他的妻子过世时,他把能够想起她的一切东西都处理掉了,却唯独没有丢掉我。我是生前的她唯一触摸过的遗物。我不认为我这么做是娘娘腔,我只是像他妻子以前叫他的那样称呼他而已——我的侦探。

2

到了黄昏,有客人来了。

他是我的侦探的少数朋友之一。我的侦探叫他“佐佐木”。佐佐木则称我的侦探“河野”。

他们两个j情有多好?我无法推测。他们有时候会一起喝酒,也会聊天,但大都是佐佐木说话,他是新闻记者。这是个情报出入频繁的工作,沉默寡言的人是无法胜任的。

佐佐木在我的侦探死了妻子的时候,在他说“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之前都没有离开他身边;在他还说着“我一个人不要紧”的时候,一步也没有离开他。所以我很信赖佐佐木。

“好清闲呐!”佐佐木一开门进来就这么说。“这样竟然还开得起事务所呢!”

“没有开,只是撑着。”

“勉勉强强哪!”

“没办法跟大报社比的。”

佐佐木在访客用的沙发上坐下来。

“那件事你考虑过了吗?”

我的侦探没有回答。

“我觉得不坏。对方也很有意愿,他们想要一个能g的调查员。”

“叽”地弄响座椅之后,我的侦探回答:“到今天还要看人脸s的话,当时就不会独立了。”

停顿了一下之后,佐佐木说:“当时和现在的情况不一样。”

“现在景气比以前更好,景气好的时候,这种生意就会兴隆。”

“这我也知道。”佐佐木笑道。“但是,最重要的是你自己却变了,不是吗?那个时候有薙子,但是现在她已经不在了。”

薙子是我的侦探的妻子。

椅子又响了。

“喂,你差不多该振作了。”佐佐木说。“她的死不是你的错。”

“我明白。”

“你不明白。只会嘴巴上说。你简直就像个僵尸。但是最近啊,僵尸却只能当笑柄!”

佐佐木说完之后,一片沉默。

大约半个月之前,他对我的侦探提起上班的事,一家相当大的保险调查事务所正需要人手。我无法确定,但是从佐佐木的话看来,我的侦探好像以前曾经在那一类事务所工作,之后在某个时期离开,自己开了这家事务所。

“喂!”佐佐木说。

“g嘛!”

“失物。”

传来起身后往这边走来的脚步声。

“掉在沙发脚边,是耳环。”

佐佐木的声音稍稍柔和了些。

“女人吗?”

我的侦探冷淡地回答:“委托人。”

“把耳环掉在沙发旁的委托人啊?”

“是啊。她很激动,连耳环掉了都没发现吧。”

“很激动?”

“是生气的激动,因为我拒绝她的委托。”

“又拒绝了?”佐佐木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你根本没有工作的意愿嘛。”

佐佐木可能是走回沙发那里了,响起脚步声。

“再拒绝,不用多久你就等着喝西北风喽。所以我才叫你去上班,拿人薪水的话,不愿意也得工作。”

“就像你一样?”

“随你怎么说。”佐佐木笑道。“为什么拒绝?女人委托的事,应该不怎么棘手吧?”

许久一段时间,我的侦探都闭口不语。佐佐木可能习以为常吧,静静地等待回答。

“她长得很像薙子。”我的侦探回答。

佐佐木叹息。

“我吓了一跳,长的非常像。当然,是像年轻时的薙子。”

佐佐木稍微改变语气地说:“她会回来拿耳环吗?这不是便宜货喔。”

“看那样子,不会来吧。她的衣着高级,像是穿惯那种衣服的样子,不是那种挖出唯一一件好衣服出门的,是有钱人。和这个耳环一样的东西,至少还有一打吧。”

“两只耳环都掉了的话,就会死心,只掉了一边的话,会四处找,这就是女人。”

佐佐木说完站了起来。

“一起去喝一杯吧!我发现一家好店。”然后他接着说:“那个收起来吧。她会来拿的。”

我的侦探笑了:“跟你打赌也行,她不会来的。”

但是她来了。

3

那是隔天下午的事。

响起敲门声,我的侦探说“请进”,门发出倾轧声,接着传来她的声音。

“可以请你接受我的委托吗?”

我的侦探有好一会儿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弹,可能是正注视着她吧。我在抽屉的黑暗之中,回想起过世的薙子的长相,想要想像出一个年轻时她肖似的女x,为了不输给我的侦探,我一副收起下巴、紧抿嘴唇站在那里的模样。

我的侦探把椅子轻轻弄响了,然后咳了几声。

“你感冒了。”她说。“昨天声音也哑哑的。”

“现在应该不是感冒的季节。”

“不,现在正流行。重感冒,从喉咙开始发病,要是放着不管,会发高烧。我外甥就读的学校,有些班级甚至因此停课。”

停顿了一会儿之后,她接着问:“我可以进去吗?”

我的侦探死了心似地叹了一口气说:

“请。但是——”

“但是?”

“或许会把感冒传染给你唷。”

委托人叫塚田早苗,二十七岁。丈夫塚田和彦,三十六岁,是餐厅的老板。

两人才刚结婚两个月,住在邻近都心的住宅区大厦。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你丈夫有异状?”

我的侦探可能坐在早苗对面,声音变得有点——事务所很小,所以只有一点点——遥远。

“说是异状……”

“那,我换个说法好了。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有别的女人?”

早苗无力地笑:“好尖酸的说法。”

“是你昨天这么说的。”

传来叹息的声音。“我知道了。没关系。我发现他有别的女人是在结婚典礼的三天后。”

我的侦探保持沉默。

“你不惊讶吗?”

早苗似乎有些不满。我的侦探之所以沉默,并不是因为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而是可能在记录的关系。

“三天后还算好的。我经手的委托案里,也有在喜宴的时候,让情妇在同一家饭店的客房等着的。然后呢?你之所以发现是因为什么具体的证据吗?”

早苗的声音变小了。

“他打电话——给女人。”

“结婚典礼的三天后?”

“对。六月——二十七r。”

“从家里?”

“不,从他开的餐厅办公室。”

那家餐厅叫“洁娜维芙”,位于麻布。那天早苗和朋友约好见面,去了南青山,心想顺路到丈夫上班的地方,给他一个惊喜。

“虽然很幼稚——我蹑手蹑脚来到办公室门前,结果听到他的声音……。我想他是在打电话,于是在走廊上等他讲完。”

“然后你听到电话的内容了?”

“嗯。”

我的侦探又咳嗽了。

“办公室是他专用的吗?”

“是的。”

“他一个人开的吗?”

“不,是共同经营,和一个叫畠中先生的人——不,是外子跟我说是共同经营

第 116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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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我的侦探又咳嗽了。

“办公室是他专用的吗?”

“是的。”

“他一个人开的吗?”

“不,是共同经营,和一个叫畠中先生的人——不,是外子跟我说是共同经营。”

“什么意思?”

“其实外子完全没有出资。从这一点来说,‘洁娜维芙’是畠中先生一个人的,外子只是口头上说的‘我们是共同经营’而已。”

“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土地和建筑物的登记誊本了,全都是畠中先生一个人的名字。他们是用这个抵押贷款的,所以上面也列了一排抵押权人的名字,但是全都是金融机构,没有外子的名字。”

“‘洁娜维芙’是采用公司组织的吗?”

“是的。”

“你先生是经理?”

“对。”

“你呢?”

“不,跟我没有关系。”

我的侦探像在思考,沉默了一下之后说:

“只看土地和建筑物的名字,无法做判断。他或许是以别的形式出资的,或者说的极端一点,他只是贡献他的能力,当畠中先生的智囊。”

“这我知道。”

早苗说道,又露出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的侦探也像在等她继续往下说。

“可是,我不认为畠中先生信任外子。”

我的侦探在咳嗽,是g咳。

“回到正题吧!关于你先生的电话,他说了些什么?”

早苗似乎难以启齿。

“他说:我爱的只有你,你明白吧?”

“然后呢?”

“还说:我会找时间去见你的。”

“还有呢?”

这种事,像服务生接菜单一样事务x地询问比较好。

“他说:早苗没有发现,不过还是小心点。”

“只有这样?”

“挂电话的时候,他又说:我爱你。”

一会儿之后,我的侦探用有一点轻佻的口吻说:

“但是,不能证明对方是女x吧!”

早苗似乎也了解这个问题的言外之意。

“外子是正常的。我们之前有夫妻生活。而且——”

“而且?”

“挂电话的时候,正确的说,他是这么说的:‘我爱你,法子。’”

我的侦探声音变得尖锐:

“‘法子’这个名字,你心里有数吗?”

“没有。”

“一个都没有?这还算是个常见的名字。”

“我的朋友里也有一个叫法子,但是她上个月才刚结婚。店里的女服务生,以及外子的朋友里,就我所知道的,没有叫‘法子’的女x。”

除此之外,早苗补充说明一些事,像是家里频繁地接到无声电话、塚田和彦一星期大约会晚归一次、和彦的衬衫衣领曾经有和早苗使用的颜s不同的口红印。

“就在最近,有女人打电话问;‘和彦在吗?’”

早苗的声音开始显得疲惫。

“因为是白天,我告诉她他在店里,那个女人就说:‘这样。那,你就是早苗?’”

“然后呢?”

“我问她是谁,她说:‘你很快就会知道了。’便挂电话。”

我的侦探语气转强,“她的确是说‘你就是早苗’吗?不是‘早苗女士’或‘太太’?”

“没错,她直呼我的名字。那是前天的事。所以我才跑来这里——”

早苗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她低声开口:

“其实,我是想回娘家才出门的。可是……又不想让家人担心。我连站名看都没看就下车了,四处徘徊,回过神时,就站在这栋大楼前,所以才看到了招牌……。虽说是偶然,但是我觉得在这里看到侦探事务所的招牌,一定有什么意义……”

我的侦探声音有着未曾有过的柔和,几乎可以说是温柔,他说:

“到目前为止的事,你告诉过谁吗?像是家人或朋友。”

早苗似乎摇头。我的侦探问:“一个都没有?”

“是的,我没有对任何人说。”

“你竟然能够一个人承受这些!”

早苗意外地说:“我很怕。”

相当久的一段时间,事务所静悄悄的,只有空调偶尔会一边喘息一边吐出冷气。

“我很怕,”早苗重复着。“我怕外子。”

语尾微微地颤抖。

“一开始,我不愿意相信这种事,努力想要忘记。明明都那么清楚地听到他在电话里那样说了,可是我还是不想相信,实在是很蠢。”

我的侦探静静地说:“我不认为这有什么愚蠢。”

“可是……已经没办法这么想了……”

“是什么原因?”

早苗打起精神,继续往下说。“是蜜月旅行。上个月初,我们去了塞班岛十天。他说刚结婚时没办法休假,所以才晚了一些。”

“这种事常有。”

“在塞班岛,我们一起去水肺潜水。他是个老手,而且可以指导别人。可是,我才刚开始玩潜水,很不擅于耳压平衡——你知道耳压平衡吗?”

“我自己没经验过,但知道是怎么回事。是防止水压压迫耳膜吧?闭上嘴巴呼吸。”

“对,没错。要是不那样做,水会流进耳朵,扰乱方向感,以为自己是在往上浮,实际上却不断往深处潜去——”

不擅于耳压平衡的早苗,在塞班岛潜水时就遇上那种情况了。

“我陷入恐慌,脑袋一片晕眩,不晓得该怎么办,完全无法控制身体。所以我向就在旁边潜水的他打手势,要他救我。我一次又一次地打手势,可是——”

这次我的侦探没有催促早苗。她不规则的喘息声,连我都听得见。回想和陈述,让她再度恐慌。

“他明明看着我,却不肯帮我,完全没有救我的意思,只是一直盯着我看,目不转睛地,简直就像在观察一样。”

结果,在附近的潜水员救了早苗,将她引导到船上。然后,跟着上船的和彦说他完全没有发现早苗陷入那种状态。

“他一次又一次地说‘对不起’,抱着我,抚着我的身体。可是,我无法相信他的话,我忘不了他在海底注视着我就快死掉的样子。”

早苗一定全身发颤。

“我也好几天想是自己太多心了,可是,还是没办法。”

我的侦探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他问:

“你先生在塞班岛想要杀害你——故意见死不救——你这么认为,是吗?”

心中的不安被他人明白地说出来之后,早苗似乎开始哭泣了。

“对,就是这样。而且不止是那个时候,从那以后,我一直——一直觉得被监视。我觉得他在等待机会。我一回头,总是发现他一脸凶恶地望着我,但一两眼相对,他就急忙露出笑容。”

她深吸一口气地说:

“后来,他还好几次找我去潜水。结婚前,我们两个人常常到处去潜水,但是现在我实在没那个兴致。”

“可是,除了塞班岛的事之外,你没有遇到其他具体的危险吧?除了潜水之外,平r里的生活呢?”

早苗吐出发颤的叹息。

“嗯,现在还没有。但是,我一直提心吊胆的。前天那个女人打来的电话,似乎让我忍无可忍了。”

我的侦探沉默以对。事情似乎变得不止是单纯的征信调查了。

“可以吗?我们来整理一下。”我的侦探说。“你怀疑你先生有情妇,对吧?”

“嗯,没错。”

“然后,你认为他曾经想对你见死不救。”

“是见死不救。如果没有其他的潜水员,我早就死了。”

我的侦探并没有被早苗激动的语气影响。

“把这两件事放在一起看,你这么想;丈夫有了别的女人,所以你成了绊脚石,他想要杀掉你,是吗?”

早苗斩钉截铁地回答:“没错。”

“那,他为什么要跟你结婚?才新婚两个月不是吗?”

早苗轻声抽噎着说:

“我一结婚就保了人寿险。”

一片沉默。

“病故的话是五千万,意外死亡的话加倍,是一亿。受益人是外子。”

我的侦探很慎重地问:“他叫你投保的吗?”

早苗以哭声回答:“不是。”

“那,是你主动投保的?”

早苗尽是抽噎,没有回答。我的侦探稍微加重了语气:

“是你主动投保的吗?”

“对!”

那是爆发般的叫声,早苗明显地乱了分寸,话语有如洪水般倾泻而出。

“是他设计让我那样做的!一切都是!全都是!不管是谁,所有人都被他笼络了!就连我的亲人也全都被他骗了!不管我说什么,他们也一定不会相信的!外子只要煞有其事地说‘早苗累了’,所有人就都这么认为,根本不会有人愿意听我说!”

她最后的那句话已经接近尖叫了。

早苗开始痛哭失声,事务所里尽是她痛苦的哭泣声。我的侦探既没有出声,似乎也没有任何举动。

早苗恢复了平静,等她安静下来之后,我的侦探慢慢地说:

“你说没有和任何人商量,是骗人的吧?”

早苗可能是点头了。

“因为没有人相信你,所以你才想找侦探。”

早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鼻塞,她说:

“因为我想,如果是侦探的话,听完我的话之后就不会说我是因为压力而神经衰弱,要我去看医生。”

“在仔细调查、明白你的怀疑是无中生有之前,我不会那样说。”

早苗微弱地说:“谢谢。”然后,她以哀求般的声音——令我许久难忘的声音——补了这么一句:

“求求你,不要让他杀了我……”

4

我的侦探紧紧地盯了塚田和彦一个星期。

理所当然的,我和我的侦探形影不离。话虽如此,他看到了什么、写了些什么样的报告,我无从得知,因为跟踪是无言的行动,我听到的,只有马路上的声音,以及车子引擎的低吼声而已。

除此之外,我的侦探所采取的行动,只有拜托佐佐木靠关系调查塚田和彦有无前科。

“嗳,小事一椿。”佐佐木说。“不过,上班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

“敬谢不敏。”我的侦探回答。不是以暧昧的说辞蒙混过去,而是斩钉截铁地拒绝。但是在我看来,佐佐木似乎对这个回答感到高兴。

“怎么啦?感觉好像有点恢复生机了。膝盖以下的血y又开始活络起来了,是吗?”

我的侦探笑了,“你说呢?不晓得,我自己也不晓得。或许我只是被一个有被害妄想的委托人牵着鼻子走也说不定。”

“但是,也有可能不是吧?”

“一半一半吧。”

然而,从我的侦探在深夜时分一个人在事务所独处时的模样看来,我不认为他觉得是“一半一半”。

他在房里来回走动,偶尔也传来翻阅纸张的声音。好久不见他这样神经紧绷的模样了。

在给早苗第一次报告的前天晚上,我的侦探与佐佐木碰面。

“塚田和彦,没有前科呢!”佐佐木说,“不过,三年前曾经被吊销驾驶执照,是酒后驾车,超速。”

我的侦探可能是在读文件之类的东西,传来翻页的声音。

“塚田和早苗结婚之前,早苗的姐姐和姐夫曾经委托征信社,主要是调查‘洁娜维芙’的经营状况,以及塚田个人的经济状况。”

“有查出什么吗?”

“不,这方面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那份调查报告,早苗也看过。她也拿给我看了……”

根据那份报告,就如同早苗所说的,塚田和彦完全没有投资“洁娜维芙”。一如字面所示,他只是人头而已。

“畠中原本是塚田以前任职的公关公司的客户。这似乎是家颇可疑的公司,不过暂且不管这个,待在那家公司的时候,塚田顺利地笼络畠中,成了他的合伙人。”

“真是个讨人厌的家伙。”佐佐木绷起脸来。“八成很伶牙俐齿吧。”

“确实,他脑袋很聪明。现在塚田也把畠中哄得死死的。实际上,塚田开始参与‘洁娜维芙’的经营后,店的形象似乎就变得冼练脱俗了。营业额也蒸蒸r上。”

我的侦探苦笑了一下。

“只是,塚田似乎不打算终其一生都屈就在这种规模的餐厅的老板。他可能想扩展范围,做更大的事业吧!他好像老是对洁娜维芙的那些职员这么吹嘘。”

佐佐木的眼神变得锐利,“这需要一大笔资金。”

为了这个目的,杀害妻子取得保险金并非不可能。但是我的侦探没有回答佐佐木,他发出翻阅什么的声音,这么说:

“我也得到早苗的许可,重新调查了塚田的亲属关系。”

“然后呢?”

“虽然他曾经迁移户口,有点复杂,但是那家伙不是第一次结婚。”

“你说什么?”

我的侦探抬起头来,慢慢地说:“那家伙曾经结过一次婚,不到一年就离婚了。”

“早苗她——”

“不知道这件事。”

“可是,之前的调查,不可能没有查到吧?”

“我一查就查到了,之前的调查员应该也是。”

“那……”佐佐木的声音变得凝重。“是被压下来了?”

“恐怕是。”我的侦探说。“可能是被塚田给收买了吧?”

“曾经离过婚……。这是非常根本的欺骗,不过……”佐佐木吹了一声口哨。“我开始觉得早苗夫人的预感是对的了。”

“凭这一点还不能说什么。”

“然后呢?跟踪的事呢?”

“什么都没有。才一星期而已。到目前位置,和彦是只传信鸽:品行端正,也没有打电话给女人。”

“外遇什么的,真的只是早苗的妄想吗?”

“不晓得。”我的侦探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只是,从塚田的反应看来,我觉得他好像发现有人在盯他。他有时候走在路上会突然回过头来。”

“是你的跟踪技巧太逊了吗?”

“不,或许是早苗委托调查的事被他发现了。”

佐佐木发出“哈哈”的声音。

“那也难怪塚田会自重了。本来想直接监听,不过对方有所防备的话,就毫无意义了。我想先把他摆一边,等一段时间再看看。对了,我想找塚田的前妻谈一谈。”

“这样早苗不要紧吗?万一并非全都是她的妄想,岂不危险?”

我的侦探低喃:“说的也是……”

“你先生是不是发现了?”

早苗来访的时候,我的侦探劈头就这么问。

“雇佣你的事吗?”

她在回答“对”之前,大概说了两次“那个……”。

“我告诉他,我找人商量关于我们两个人的事。”

以她的个x来看,这种说法格外显得不g脆。

我的侦探虽然失望,却没有把心里的感受说出来。

“那,你先生怎么说?”

“他想知道我找谁商量,但是我没有告诉他。结果他说:‘你这阵子似乎很累,好像有些烦躁,找人聊一聊,或许会舒服一些。’之后,他明显地变得温柔许多。”

早苗的口吻变得有些辛辣。

“尤其是有人在的时候,更是温柔到了极点。”

我的侦探告诉她这一星期的“成果”,并说明和彦离过婚的事。早苗似乎受到了打击,但是没有乱了分寸。

“我得事先声明,这并不是你先生外遇的证据。只能说对于这件事,他对你有所隐瞒。而且他会说谎,或许是害怕万一告诉你事实的话,你会离他而去。他可能只是因为不想失去你而说谎的。了解吗?”

“我明白。”早苗回答。“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我打算去见他的前妻。不过,这份除籍誊本上登陆她结婚前的户籍是北海道。要从那里追查他现在的住址,或许得花一番工夫。”

我的侦探弄响椅子,似乎探出了身子。

“你先生目前似乎还颇自重,至少他不会去见那个女人。可能是因为你告诉他你已经找人商量的缘故。”

“嗯,我明白。”

我的侦探慎选措词:“如同你说的,他想谋害你的可能x也不能完全排除,请你小心。暂时回娘家去怎么样?你说想回老家的话,应该不会奇怪吧?”

“我会的。其实,上周末我也在娘家住了一晚。不过我的双亲都已经过世,说是娘家,其实是姐姐跟姐夫的家。”

此时,早苗想起来似地说:“其实——”,接着她开始说:

“我外甥——姐姐的小孩——似乎也和我一样的感觉。”

“觉得塚田先生很危险?”

“嗯。我没有明确地问过他,不过每次我去过夜,他就一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等我要回去时,他总是用一种好像再也见不到面的难过眼神看着我。有时候,他会很不自然地说‘早苗阿姨,过马路的时候要小心车子’之类的话……”

“你外甥多大?”

“十二岁,小学六年级。”

我的侦探似乎在沉思。早苗仿佛察觉到了,补了一句:

“不过,或许是我的妄想感染了那孩子。”

我的侦探苦笑地说:“既然你自己都这么说了,我就不再说了。”

然后他收起笑容:“接下来大约一个星期左右,如果有急事找你的话,要打到哪里呢?”

“请打到我娘家。你可以说是相马牙科打来的吗?那是我固定去看的牙医,负责预约挂号是个男的,以前也打过电话。”早苗说道,告诉他号码。

“嗳,不要想太多,泰然处之吧。”

听到我的侦探这么说,早苗低声地说:

“我姐姐也这么说。”

“如果异地而处,你不也会这么说吗?”

早苗终于轻轻笑了一下。“说的也是。还没有找到任何具体的证据嘛。外子打电话给女人,还有潜水的事,或许都是我想太多,或是幻觉罢了。”

“对,这也不无可能。”我的侦探说,“只是,也有可能不是幻觉或妄想,所以请尽量避免一个人独处。”

早苗临走时,我的侦探说:“对了,我都忘了。”

“你第一次来的时候,掉了一个耳环。”

那的确是早苗的东西,但是她不肯收下。

“能不能麻烦你保管?”

“为什么?”

“没有特别的意思。只是——迷信罢了。等事情解决了,我的内心重新获得平静时,再请你还我。我期待着可以笑着拿回那只耳环的结果。”

我的侦探答应了。

“家母她,”早苗自言自语地说道。“曾经在结婚十周年的时候,要家父买耳环送她。那个耳环比这个便宜许多,不过也是镶钻的。第一次戴那副耳环出门的时候,家母拜托一起去的我和姐姐看着,不要让耳环掉了。当时我才四岁,姐姐九岁。”

我的侦探静静地听着。

“姐姐对我说;‘早苗,你看着下面,姐姐看上面。’我们姐妹俩为了看好妈妈的耳环,外出的时候,一直像两个笨蛋一样,紧紧地贴靠着走路。”

停顿了一下,她微微地笑了。

“很好笑吧?但是,因为知道家母非常珍惜那副耳环,我们都非常认真。”

“真温馨呢。”

“对我来说,丈夫送给我的东西里,没有任何一样可以让我如此珍惜。”

我的侦探平静地说:“毕竟也才结婚两个月嘛!”

“应该是‘明明才刚新婚两个月’,不是吗?”

我的侦探没有回答。早苗说:

“请看看我的打扮。丈夫很舍得装扮我。虽然他不肯告诉我他真正的经济状况,但是看起来相当有钱的样子。我明明没说要,他却什么都愿意买给我。”

早苗打开门,门发出倾轧声。

“请你看看,我左手的无名指上不是戴了戒指吗?”

早苗似乎伸出了左手。

“但是这不是外子送的婚戒。在这次的事还没有结果之前,我不想穿戴他送我的东西,可是如果不戴婚戒,他会啰嗦地追问为什么不戴……所以,我找出以前用上班的第一笔薪水买的旧戒指来取代,假装还戴着,和彦……他根本没有发现戒指不一样了。”

我的侦探一边送她一边关心地说:

“在令姐身边,放松身心,好好休息。”

早苗离开之后,我的侦探坐进椅子里一动也不动。他只是偶尔j换重叠的双腿,有好长的一段时间里陷入沉思。

5

一到了下个星期,我的侦探便前往北海道。当然我也和他同行。

回溯一个人的过去,这种工作靠的全是耐x,而找出塚田和彦的前妻的住处正是这种差事。

我的侦探走得很勤,他与许多人j谈,口吻有时候像是在拜托,但也有强硬的时候。他似乎有朋友在北海道的侦探社和调查事务所,他也拜托他们为他送资料来。

大约到了星期三,他暂时回到东京,打电话给早苗。

早苗说她平安无事,过得很好。丈夫没有什么动静。我的侦探劝她最好继续待在娘家,便挂了电话。

就在这一周的星期五,找到了塚田和彦前妻的住处,但是我的侦探无法见到她本人。

若问为什么,因为她已经死了。

她叫太田逸子。“太田”是她与塚田结婚之前的本姓,换句话说,她和塚田离婚之后没有再婚。

我的侦探见到了她的父亲,那是格声音听起来既沙哑又消沉的老人。或许孩子早死的人都会变成这样吧。

“令嫒和塚田结婚不到一年就分手了,是吗?”

逸子和塚田和彦也是在东京结婚,婚后就住在那里。逸子与他离婚之后回到了北海道。

“因为和彦有别的女人。”

逸子的父亲唾弃地说。从我的侦探一开始便告知“我是来调查有关塚田和彦的事”时,他就非常配合。但是一提到和彦的名字,他就仿佛觉得脏似的,语气变得充满攻击x。

“和彦好像察觉到有人在调查他的事。”

“你的意思是?”

“昨天他打电话来,用r麻的声音说:我想有人会去问我的事,不要跟人家说些有的没的。”

我的侦探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

我也吃了一惊。但是也不是不能理解——又是早苗,八成是她说出去的。

这种委托人也是有的——真是败给了这种一时忍不住说出口的冲动型的人。

(我已经在好好调查了,我都知道了。我也找人去见你前妻了,就算你想隐瞒也没用,想骗也骗不成了。)

我的侦探勉强打起精神,他问道:

“你知道塚田的女人是谁吗?”

“我不知道她详细的身份,不过,当时和彦叫那个女人‘法子’。”

我的侦探肩膀一震,待在衬衫口袋里的我也感觉到了。

“你认得她吗?”

“认得。我到东京找逸子谈的时候,她让我看了那女人的照片。逸子跟那女人以前在同一个地方上班。那个女人让我女儿不行,我不会忘记她的脸。而且——”

逸子的父亲语气变得更加激动。

“令人生气的是,去年十一月,小女去世的时候,她竟然跑来参加葬礼,还装模作样地包了奠仪。”

“逸子女士是怎么死的?”

“是意外。”孤伶伶的老父如此回答。他语调急促,仿佛想尽可能减少说出那句话所带来的痛苦似的。“不,是杀人——肇事逃逸。晚上逸子在路上走着就被车子撞死了。”

“肇事者——”

“没有抓到。”接着他愤恨地说:“太过分了。逸子被撞得血r模糊,连大衣的口子都掉了。”

我的侦探思忖了一会儿,然后有些难以启齿地说:

“你的手边——有那位叫做‘法子’的照片吗?”

父亲当下回到:“照片没有,不过有录影带。”

“什么?”

“我请业者拍摄逸子的丧礼,也拍到‘法子’了。”

6

由于逸子父亲的好意,我的侦探得以当场看到录影带。

“就是这个女人。”父亲用手指出“法子”。

“奇怪,”我的侦探说,“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认识她吗?”

“不,不是这个意思,而是在电视或杂志照片里之类的见过她。你最近有没有在什么媒体上看过她?”

父亲说:“我不怎么看电视或报纸杂志,从逸子过世之后就这样了。坏消息光是自己的就够多了。”

我的则很难谈向逸子的父亲借了录影带,离开之后,他立刻搭上计程车。

“这附近有没有大的图书馆?”

“有,在车站附近。”

我的侦探在前往图书馆的途中,计程车的收音机传来机场发生飞往东京的飞机起飞失败,二十多名乘客收到轻重伤的新闻。

我的侦探在图书馆翻阅了许多报纸、杂志。大约三十分钟后,他发出呻吟般的声音。

接着他快步离开去打电话。可能是对方没接,他用力甩下话筒,紧接着又打。

这次接通了。

“佐佐木吗?把你手边的事放下来,照我说的做。我告诉你住址,拜托你跑一趟塚田早苗的娘家。她没接电话。拜托你确定她是否平安,直到我回去之前你都看着她。嘎?”

佐佐木说了什么。我的侦探好像打断他的话说:

“我知道塚田和彦的情妇‘法子’是谁了,确有其人。你挺好了,那个人就是森元法子!”

佐佐木又说了什么。

“没错,就是那个森元法子。去年年底,她的丈夫森元隆一遇害,她也被侦讯,就是那个法子。死了老公,领了八千万元保险金的女人。我在电视里看过她太多次了,这才记得她的长相。那个案子,凶手还没抓到吧?传说森元法子有情夫,是这样没错吧?”

佐佐木在话筒另一头吼叫的声音,连我都听见了。

“你赶快回来!”

但是,我的侦探回到东京之后,等着他的确实塚田早苗失踪的消息。

第三天晚上,早苗被人发现弃尸在羽田机场附近的仓库停车场。是殴打致死。据说她是遭人以疑似钝器的东西猛烈殴打头部。手表及手提包里的东西都完好无损,很明显的并非抢匪所为。然而奇妙的是,她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依据早苗告诉我的侦探,那只是冒充婚戒的戒指——被拿走了。

根据她姐姐的说法,早苗前天——也就是我的侦探发现“法子”的真面目那天——就在我的侦探联络她之前,被别人用电话叫出去了。

“家妹说,她有事拜托的人遇上了北海道机场发生的意外,受了重伤。”

(那个人好像得住院一阵子,可是他说有资料想马上j给我——)

(早苗,你打算怎么办?)

(打电话来的是那个人的同事,他说会帮那个人拿给我,叫我去羽田拿。)

“然后就完全没有消息了。”

被骗了。她中了人家的圈套……。

“被摆了一道。”佐佐木说。

这里是我的侦探的事务所。我似乎可以看见他们两个人抱着头懊恼不已的模样。

“被利用了。你的行动似乎都被看穿了。”佐佐木说道。他语调变得柔和地说:“你没想到早苗竟然会那样大嘴巴吧?”

“我应该要料想得到的。”我的侦探低声地说。

“可是,敌人手脚够快,毫无破绽。就算知道你去了北海道,竟然能够利用机场的突发事故把早苗叫出来……”

关于我的侦探,早苗到底告诉了和彦多少?搞不好她一雇佣就马上告诉他了。

这样的话,和彦反过来跟踪早苗——要法子跟踪早苗——找出这家事务所,也是易如反掌的事。一定是这样。

不能责备早苗。她非常害怕。她可能忍不住要告诉丈夫:我也是有同伴的,我是不会那么轻而易举就被你杀掉的。

但是,和彦和法子比她棋高一着。

“不过,这也太铤而走险了。”

“对方也急了。”

“早苗被杀的时候,和彦有不在场证明。他跟畠中去了伊豆。两天一夜。”佐佐木说道,接着他以安抚的语气说:“但是,这次警方不会那么轻易罢手。虽然只是状况证据,但是他和森元法子外遇——两人有共犯关系,这一点曝光了。”

“森元隆一遇害是怎么查都查不到的法子的‘情夫’,现在知道是和彦了。”

“没错。会继续侦办下去的。”

“但是,没有确切的证据。就算他们两个人有关系,却没有半点他们杀害彼此的丈夫与妻子的证据。”

“目前是没有。”

一片沉默。

“你呢?要收手吗?”

我的侦探啐了一声:“开玩笑。”

剩他一个人时,我的侦探站起身来,以惊人的力道踢飞了自己的椅子。

接着他拉开抽屉,沉思了一会儿之后,将早苗留下来的耳环放进我怀里的小口袋。

它由我保管了。我的侦探——

早苗的侦探。

第五章  目击者的钱包

1

我不知道姐妹是什么意思,但是,不知道也不会有什么困扰。因为我没有那种东西。

不过,这阵子我的主人经常把“姐妹”这个词挂在嘴边。

像是“我们以前明明感情好得像姐妹”、或是“我一直以为我们就像亲姐妹一样”。主人说完之后,又难过地叹气。

我的主人今年才刚满十九岁。她的鼻子四周长满了雀斑,脸颊圆润,非常可爱。宿舍周年庆的时候,她和同室的女孩两人穿着水手服唱歌,大受好评。

我的主人是个巴士导游。虽然不是东京出生的,现在却是以介绍东京为业。她穿着非常合身的迷你裙套装,头上戴了可爱的帽子,拿着旗子,带队到东京铁塔、浅草雷门、皇居的二重桥。

还有,她的脚底长满了硬茧,,不过她没有让任何人看见,因为到目前位置,都还没有出现过一个喜欢她到连她脚底的茧都觉得可爱的男x。

只有一次——对,大约是两个月前吧——曾经有个男x有机会和她发展到那样的关系,却好像并不顺利。

她曾经一边听音乐一边哭泣。那是一个带着点鼻音唱歌的女歌手的歌,是同室的女孩说“失恋的话,这个最适合当背景音乐了”,介绍给她的。

人类的年轻女孩真不可思议!为了哭泣,竟然需要音乐。总之,“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是自己变得空空的?所以需要用音乐来填补吗?

那一阵子,我的主人好几次从我的怀里拿出钱来,去买那个歌手的“cd”。买衣服的时候,她总是慎重地考虑再三,却只有那个时侯乱花一通。她如果不是太伤心,那就是对那个歌手的歌中毒太深了吧!

到了口来,她早就忘了失恋这回事,可是却变得一听到那首歌,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涌上眼眶。实在有点好笑。

可是我没有笑她,因为我是她的同伴。她只身在东京这个地方过活最重要的东西可是由我负责保管的。

没错,我就是她的钱包。我知道发薪r前夕,她不安地察看我的眼神;我知道在百货公司或精品店看到喜欢的套装或上衣的标价后,在洗手间偷偷地数着我怀里的数目时,那柔软的手指触感。接着,她考虑未来的生活,盘算着可以花多少钱时,那细微的呢喃声,也听在我的耳里。

我是她的钱包——从想要掠倒年轻女孩的世间寒风里守护着她的、微渺的城塞。

但是,以我的力量无法守护到底的事,似乎即将要发生了……。

“人家说女人的友情不可靠,是真的呢!”

我的主人说道。现在是晚上,她在宿舍里休息。她刚洗完澡,正在为脚上的硬茧抹上ry。

同室的女孩在脸上涂抹着什么白s的东西。那个东西好像叫做“面膜”,她每次弄成这样,都会把我吓一跳。

“你是说你那个朋友吗?叫美咲吗?”

“对,小咲。我们之前明明感情好得像姐妹。”

“没办法呀,”同室的女孩以平板的声音说。敷面膜的时候,脸好像不能动。“人家有男人了吧?那样的话,哪有时间去管女的朋友啊?”

“可是我都跟她说我很烦恼,想找她商量。”

“你在烦恼什么啊?”

“就是那个啊……”

同室的女孩像变魔术一样,脸又变回原来的样子。应该是把面膜剥掉了吧。

“啊,真舒服。”她把像白皮一样的东西扔进垃圾桶,“啊,那个啊!你说的是那个奇怪的男人吧?”

我的主人点头,白皙的圆脸笼罩着不安。

“我又看到他了。我好怕。”

同室的女孩用一种有些吃不消的表情望向我的主人说:“我说小雅,那件事的话,我们不是都已经谈论过很多次了吗?不是已经说好了不要在意了吗?用不着再去找别人商量什么了吧?”

大家都叫我的主人“小雅”。小雅望着手指甲,喃喃地说:“嗯,可是……”

“不要紧的啦,那个男的不可能会做什么的啦!”

“可是那个人一定在找那条项链。”小雅一脸正经地在床上重新坐好。“我想他也发现到是被我们捡走的,所以才会在着附近出现,想让我们把项链还他。”

“那种事哪有可能?”同室的女孩笑出声来。“小雅,你想太多了。你真的有够胆小耶!”

小雅沉默了。

她的确不算是坚强的人。在研修期间,她是同期女孩子里最爱哭的一个。连我都担心得要命,怀疑她真的能够当上导游吗?

可是她绝对不是笨女孩(能够有计划地使用金钱这一点,就是最好的证明)。而且,特别实在这件事上面,小雅的不安应验了。所以我才感到害怕,也才觉得只靠我一个人是无法完全保护她的。

事情大约发生在半个月前,小雅在每天早上的慢跑途中捡到了一个钱包。

小雅把那个钱包带回来的时候,一开始我还一位自己的缝线要绽开了。那个钱包既俗气又庞大,刺眼的鲜红s,上面缝满了琳琅满目的装饰,一看就知道是便宜货,不用说,一定是合成皮。虽然我也不是多昂贵的钱包,不过也是真皮的唷!

那个钱包里也没什么钱,不过两千多元而已。即使是这样,小雅还是想把它送去派出所,但是室友阻止了她。

(这种东西送去派出所,警察也会嫌麻烦的。拿走里头的东西之后就丢了吧!)

软弱的小雅拗不过室友,便照着她的话做了。换句话说,她将它据为己有。我也觉得无妨,只是希望可以尽早远离那个钱包。

然而,那个鲜红的钱包里还装着钱以外的东西,是一条项链。

小雅她们一开始也认为那八成是仿冒品。但是、但是,那竟然是真品!十八k金再加上绿宝石和镶钻,据说相当于时价三十万元呢!

(这么贵的东西,还是送去派出所比较——)

(事到如今,太迟了啦。装作不知道就好了嘛。)

就这样,绿宝石项链成了小雅和室友的共同财产,是她们盛装打扮时才会戴在身上的珍贵宝物。

(这是为我们带来美丽项链的钱包,还是别丢吧!)

个x单纯的小雅这么说,将钱包收进抽屉。我担心极了,深怕她哪一天会一时兴起,用那个钱包取代我呢!

可是,认识之后才知道,那个钱包其实也不是坏家伙。虽然确实有些没品的地方,不过却比我成熟得多,不久后,我们就变得很熟络了,好得就像j心挚友一般。

然后,她——没错,那个钱包也是个“女的”——告诉我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她上一任的女主人遭人杀害,被埋在这里宿舍的附近。

2

她说起因是一宗保险金谋杀案。被杀的人是“森元隆一”,凶手是他的太太“法子”。当然,不是她一个人g的,有男人涉案。一定是情夫吧。他们两个人共谋,不但收拾了碍事的丈夫,还计划海捞一笔保险金。

而这个花俏钱包的主人就是被杀害的“隆一”常去的酒店的小姐,她手上似乎握有这个案件关键的“什么”——至少她是声称“我知道什么”,跑去威胁“法子”的。换句话说,就是勒索。

(就是g这种蠢事才会被杀的。)花俏的钱包说。

(我啊,是在她的尸体被搬到某处的途中掉下来的。)

(“法子”和共犯还没有被捕吧?)

(当然喽!有一段时间,警方好像也非常怀疑她,拼命地查,却好像找不到决定x的证据。)

光是这样就已经够恐怖了,但是还有下文。

(我怀里的项链啊,是我上一任主人从“法子”那里勒索来的。)

听到这件事,我吓得几乎连拉链都要错开了。我的小雅竟然戴着那种东西。

花俏的钱包似乎也打从心底为这件事忧心。她很喜欢小雅。

(她好可爱呢!我啊,到目前为止,从没有让这么乖巧的女孩给拥有过。)

你问她现在怎么了?她已经不在这里了。同室的女孩说没必要一直留着,在上星期的垃圾回收r,擅自把她给丢了。

最后的最后,她这么说了:

“你啊,要多留心点,别让恐怖的事情发生在你那可爱的女孩身上喽!拜托你了。)

可是,我到底能够做什么?

尽管如此,我还是想了许多。例如,只要一次就好,只要小雅解下那条项链收进我的怀里的话——虽然和小雅分开,我会很寂寞,但是在这个节骨眼,我就咬牙忍耐吧!我会忍耐,努力从她的包包里跳出来,掉到路边。

但是到目前为止,一直没有这种机会,而且花俏钱包所担心的事也逐渐发生了。

那是前天早上的事。慢跑回来的小雅和朋友们聊起这件事。

“怎么办?我对人家说谎了。”

“有什么关系!不会被拆穿的啦!”

看样子,她们似乎在慢跑途中——就是捡到那个钱包的地方——被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搭讪了……大概两个星期以前,有没有人在

第 117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有没有人在这附近见到钱包?或是听说有人捡到钱包?

他一定是在说那个花俏钱包。我浑身颤抖,连装在怀里的零钱都锵锵地响了起来。

既然在找那个钱包,那么这个男的一定就是杀害她上一任主人的凶手,而他八成也在找那条项链——“法子”的项链。

听说那个男人外表颇为潇洒,身上的衣服似乎很昂贵。可是,他戴着全黑的墨镜,虽然讲话彬彬有礼,却像个可疑的推销员,给人一种不能大意的印象。

这是当然的了,小雅,那家伙可是个杀人犯耶!

解决掉勒索自己的女人之后,“法子”和她的情夫为了拿回j给勒索者的项链,可能已经翻遍了女人的家,可是找不到项链,也找不到钱包。所以,他们猜八成是搬运尸体的时候掉了,才会回到现场的吧。

啊!大事不妙了。

小雅是个谨慎的女孩,就算被男人搭讪,也不会轻易敞开心房,可是她很不擅于说谎,要是被问:“你有没有捡到钱包?”我实在不认为她能够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她一定会狼狈不堪,露出马脚。

我的直觉应验了。从那天早上到今天位置,她已经在宿舍附近看到那个男人两次了。

被监视了——小雅这么想。

所以她很烦恼,很害怕。同室的女孩笑着不当一回事,但是小雅感到害怕是正确的。

隔天早上,出勤的短暂时刻,小雅又打了电话给小咲。小咲是她“情如姐妹”的好朋友。

“我有事想找你商量。嗯,我昨天也说过了呀!这样吗——”

可是,对方的回答似乎相当冷淡。小雅一脸失望地说:“这样,那就没办法了。”放下话筒。她拿起装着我的皮包,出门开始一天的工作。

小雅,这种时候是不能依靠小咲那种人的,去找更可靠的人商量吧!我在皮包里祈祷,因为我别无他法……

3

这天黄昏,我也小雅来到一个吵得要命的地方。

我待在皮包里,没办法看到四周,完全不晓得这是什么地方,感觉上是从未经验过的气氛。

人的脚步声、电话铃声、利落应对的声音;就在一旁,有人客气地询问:“请问……我接到电话说车子找到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呢?

此时,另一个声音说:“小姐,有什么事吗?”

小雅吓得几乎跳了起来。

“啊!没有、没事!”

她就这样飞奔出去了。知道接近车站的喧嚣声之前,她都快步疾走。

到了夜里,有人打电话到宿舍。是小咲打来的。

“现在吗?你现在在哪里?”

小雅回答“我马上过去”,便忙着准备出门。她连皮包都没带,就这样拿着我跑了过去。

那里是一家位在宿舍附近的咖啡厅,小雅有时候会去吃蛋糕。

小咲坐在里面的包厢。她的表情看起来不太高兴,但是打扮的相当时髦:鲜红s的迷你裙配上短外套,硕大的耳环衬托出她的小脸。

“约会泡汤了。”她鼓着腮帮子说。“真不该j什么忙碌的男朋友。”

所以才有时间和小雅见面,是吧?

小咲和小雅是同乡。她们直到高中都在一起,但是之后就分开了。小雅就职,而小咲现在是短期大学的学生。因为没有聊过大学的事,所以小咲在念些什么,小雅似乎也不是很清楚。

“哪,你说要找我商量,是什么事?”

小咲嘴上这么说,却好像心不在焉——一副都是小雅太罗嗦,才心不甘情不愿来见她的样子。

大约两个月前,她开始有此转变。

小雅的室友断定那单纯是“因为有了男人”,但是我不认为只是这样而已。到目前为止,小咲已经j往过好几个男朋友,她都会把他们的事告诉小雅——小雅知道,跟别人炫耀男朋友是小咲的乐趣之一。

但是,只有这次不一样。小咲虽然说她“j了男朋友”,却不肯把那个人的事告诉小雅,也不像以前那样把男朋友介绍给小雅认识,或向她吹嘘。

更不可思议的是,小咲明知道小雅失恋,却不闻不问。

我并不清楚谁让小雅失恋。

他们两人是在小咲的公寓里认识的,可以说是双对约会吗?小咲招待男朋友吃饭,结果对方说要带朋友去,所以小咲也找来小雅,来个二对二。

在那里,装着我的皮包被放在别的房间,我只听到偶尔传来的愉快笑声,至少小雅是如何与他变得亲近的,我一点都不晓得。只是,后来有两三次打来宿舍的电话,那个时候的小雅真的非常开心,我心想:喔,很顺利嘛!

然而两人却突然吹了,我完全不晓得原因。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对我而言是个谜。我只知道那个时侯小雅似乎也找小咲商量而已。两个人讲了很久的电话。

言归正传。对,现在小雅正坐在最近变了个人似的小咲对面。

小雅用战战兢兢的语气向小雅详情说明整个事情的经过。小咲抽着细长的烟,静静听着。

然后她开口说:“是你想太多了吧?”

“是吗?”

“是啊。一个大男人不可能执意要那种便宜的钱包。”

我心想,一般而言是这样没错——可是那个男的是个杀人犯,一点都不寻常。

“可是,项链……”

“三十万的绿宝石,不算什么。用不着在意。”

我心想,哎呀!小咲是有钱人呢!

结果,最后变得不晓得为什么要找她商量,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虽然我早就料到会这样,但是小雅似乎打从心底感到失望。

“对不起唷,找你说这种事。”

“不会啦。说出来就舒服多了吧?”

“嗯,是啊。”

这可不是那么悠哉的事!我有一种想喊叫的冲动。

“小咲和男朋友好像很顺利呢。”

“还好啦。”小咲回答地很暧昧。

“你们……考虑结婚吗?”

这时小咲才难为情地笑了出来,“嗯,我觉得跟他的话,可以考虑。”

“不觉得太年轻吗?”

“一点都不。我可不想等到变成没人要的老姑婆。”

“噢……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做什么的?”

小咲以快得很不自然的口气回答,“这怎样都好吧?跟你无关。”

小雅吃了一惊,我则惊慌失措地近乎可怜。

“是啊……说没关系的话,是没关系啦……对不起唷。下次你想的话,再介绍我认识吧。”

小咲没有回答。

回宿舍的路上,小雅踩着轻快的脚步。

四周一片漆黑。小雅上班的观光巴士公司的宿舍和车库都离都内有点远,这里还有着不少平缓山丘和树林。

就算在这里弃尸也不易被发现。

我开始感到不安,很想催促她:小雅,走快一点啦!

该不是我们心意相通吧,但是她的脚步愈来愈快。没错,是小雅自己开始觉得恐怖了。

快点、快点。

没多久,小雅跑了起来。她气喘吁吁。我满脑子尽想着怎么还没看到宿舍的灯光?

小雅突然停了下来。然后我注意到,慢了她一些的另一个人的脚步声也停了。

林子里枝叶摇曳,响起沙沙声。也听得到小雅的喘气声。

她在发抖,拿着我的手全是汗水。

远处传来什么东西“啪”地折断的声音。小雅弹也似地飞奔出去,速度愈来愈快,她拼命地跑,一路不停地跑。在她冲进宿舍的正面玄关,在背后关上门之前,她完全没有停下脚步。

她好不容易回过头去,隔着玻璃门凝视外面。黑暗而寂静的夜幕里,一盏路灯眨着眼睛。梳子状的月亮勾在树梢上似的浮在半空。

当然没有人追上来,但是小雅是不会再出去确认一番的。

4

第二天黄昏,小雅又去了那个嘈杂的地方。

这次她不再犹豫了。不过,这似乎更需要相当大的勇气,当她走近好像有许多人的地方时,她的声音比第一次独自为客人导览时更沙哑。

“那个……对不起,请问保安课的泽井先生在吗?”

“泽井吗?”对方确认道。那是一名女x,但声音非常利落。

“有约吗?”

“不,没有。只是,有件事想找他商量……”

对方似乎犹豫了一下,静默了一会儿,然后她问:“请问你的大名是?”

“我叫佐藤雅子。以前见过泽井先生。”

小雅在那里等了一会儿,这段期间,我听着经过旁边的人们的谈话,吃了一惊。

“真糟糕哪,好不容易缓刑了事,下次再被抓的话,可就免不了要坐牢了吧?”

“那个刑警也觉得受不了了吧!”

这里是警察局。

“很抱歉,让你久等了。”泽井刑警说道。他是个年轻男子,不晓得是不是有做什么运动锻炼,声音很洪亮。

小雅把装着我的皮包放在膝上,所以,她打开皮包拿手帕的时候,我可以瞄到他们的脸。

小雅很紧张,可是看起来很漂亮。小雅的长相平凡,但是现在脸颊有些泛红,眼睛熠熠发光。

咦?我感到诧异。

“突然来访,给你添麻烦了。”

小雅可能是低头鞠躬,膝盖晃了一下。

“没关系,不要客气。怎么了吗?”

泽井刑警以平静的口吻问道。感觉温柔得像是一边摸着对方的头一边说话。能够用这种声音说话的年轻男人,除了他之外,我只知道一个。那是以前小雅同室的女孩胃痉挛,半夜坐计程车去急诊医院时,为她看诊的医生。

小雅说明事情原为。她说着又打开皮包,拿出另一条手帕。

“这就是那条项链。”

她把项链用手帕包着带来了。

“抱歉,让我看一下。”

“我……做了丢脸的事。”小雅泫然欲泣地说。“我偷了人家的东西。”

停顿了一下之后,泽井刑警说:“确实,捡到东西没有送来警局,是触犯法律的,不过……”他咳了一声,压低声音说:“虽然不能大声张扬,但这是常有的事。”

“可是,这是犯法的吧?”

“还不能断定。”泽井刑警笑道。“搞不好是不值钱的假货也说不定。”

“我请人鉴定过,说是真货……”

“嘘!”泽井刑警说。他一定是将手指竖在嘴巴前。

“这件事你现在不必想起来。因为我不是以职务上的立场,而是以朋友的身份听你说话的。”

小雅的膝盖可能放松下来,皮包稍微晃动了一下。

“先不管这个。请告诉我疑似在监视你的男人的事。”

小雅原原本本地尽可能详细说明。

“如果再看到他,你认得出来吗?”

“嗯,应该可以。”

“这样……”泽井刑警好像想了一下,他说:“今后如果你再看到那个男人,请留意他的服装、开什么车,在哪里看到他的也记下来,然后立刻通知我。但是不可以跟对方搭讪,要装作没发现、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知道吗?”

“我知道了。”

“还有,夜里不要一个人外出。你住的宿舍附近,不是很热闹的地方吧?”

咦?真清楚呢!这个人是小雅什么样的“朋友”呢?

想到这里,我赫然一惊,难道这个泽井刑警就是让小雅失恋的人?

可是,我实在不认为内向的小雅会特地跑来见甩掉自己的男人……

“这条项链上有刻印呢!”泽井刑警说。“哪,在这个扣子的地方。上面有号码,还有某种记号。”

“是店家的记号吗?”

“或许。有的珠宝店会在商品上打上流水号,作为顾客管理之用。”

“这会是找出失主的线索吗?”

“有可能。”

我开始兴奋起来。这个刑警似乎相当聪明。如果他查出这条项链的主人是“森元法子”的话……

功劳一件!“森元法子”有杀害丈夫的嫌疑,而那个案子到现在还没破案。一定会掀起一阵大s动的。搞不好因此发现了被埋在宿舍附近的那个勒索法子的女人的尸体。

“这个暂时由我保管,我会写张个人的保管收据给你。这完全是私人的,还不会当做案件处理。我会抽空调查,看能不能找出失主。”

泽井刑警要对方安心地说道。他会不会想的太简单了一点?虽然我有点这么觉得,不过既然他对我的小雅这么温柔,就原谅他好了。

“没想到你竟然会想到我。”他有些腼腆地说。“我以为你早就把我忘了。”

小雅沉默。哎呦,这种时候得说点机灵的话呀!

“大家在美咲小姐家见面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已经是很久以前了呢。”

咦!我真的吃了一惊。他就是当时双对约会的那个人吗?

那么,他就是甩掉小雅的人喽?还是小咲的男朋友?

如果他是甩掉小雅的人,刚才的话就太没神经了。可是,如果他是小咲的男朋友,小雅来这里之前,不是应该会跟小咲说一声“我想去找泽井先生商量看看”吗?

我完全搞不懂了。

“自己要小心,知道吗?不可以一个人走夜路唷,慢跑也和朋友一起比较好。可以的话,最好暂时别跑了。”

泽井刑警说完之后,让小雅回去了。

小雅走在回家路上的脚步并不怎么轻盈,她仿佛沉浸在思绪里,偶尔会停下脚步。

小雅,你到底怎么了……

5

两、三天之后。

我就像平常一样被收进皮包里,和小雅一起去上班。她的精神似乎好一些了。

观光巴士导游的工作是从出发前迎接客人开始的,导游要站在车门边,开朗地招呼“早安”。

这一天的旅程是东京名胜一r游,但是对象并不是来自乡下的旅游团。今天的团是凑合了个人报名的客人所组成的。

愈是住在东京的人就愈不了解东京,这是常有的事。东京这个城市就像一头巨象,住在背上的话就没有机会好好了解耳朵和鼻子或脚和尾巴的模样,所以才会兴起“来个东京观光吧”的念头。

“早安!”小雅以悦耳的声音跟客人打招呼。我愉快地听着。

然而,到了某个地方,她的声音突然变调了,就像倒抽一口气似的,招呼声冷不防地中断了。

怎么了?我感到诧异,传来客人踩着阶梯上车的脚步声,重新振作的小雅,又开始打招呼。

可是,她的声音失去了光彩。

不仅如此,她这天的工作表现惨不忍睹。她一再出错,结巴忘词。她将众议院和参议院的介绍搞混了,还被客人纠正。真是令人难以想象。

但是,那天的工作一结束,她便迫不及待地跑去打电话给泽井刑警,而我也终于明白她今天为什么会这样了。

“那个男人出现了!”小雅语带哽咽。“他装成客人,搭上巴士了!”

泽井刑警特地赶到宿舍。

“那,他对你做了什么吗?”

“什么都没有。可是,他一直盯着我看。我好怕。”

“他跟你说话了吗?”

“没有,只是一直看着我而已。”

“你有旅游申请书的副本吗?”

刑警收下副本,从大厅的公共电话拨打上面填写的电话号码。

“没有这个号码。”他说,放下话筒,“语音说这是空号。”

我打从心底感到恐怖。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不,我知道他是谁。我知道的。

他是个杀人犯,是杀害“森元法子”的丈夫的那个情夫。

“名字也是假的吧……”

泽井刑警的声音变得有些严肃。

“明天可以麻烦你再跑一趟警署吗?可以的话,请一天假。事情的发展让人觉得有些不安。我也会向上司报告,商量看看。我们一起想想,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第二天,小雅依照泽井刑警的吩咐前往警署。泽井刑警的上司是个上了年纪、声音g哑的人。

对于捡到钱包却没有送j警局的事,他略略斥责了一下,但没有啰嗦地挖苦个没完。

他们拿了许多照片给小雅看,这是为了找出那个男人。在这好几个小时里,我一直听着翻阅纸张的声音。可是,最后还是没能听到小雅说:“啊,就是这个人!”

“目前不能采取任何行动。”泽井刑警的上司用g哑的声音说。

“可是,不觉得很奇怪吗?”泽井刑警说。“如果那么在意那个遗失的钱包,根本不需要监视,只要直接问她就行了。何况那个钱包又是个花俏的女用钱包。”

“嗳,用不着这么激动。”上司笑着说道。“也不是现在立刻就会发生什么事吧?而且,小姐住宿舍,这一点很让人放心。”

总之,下次再看到那个男人,立刻通知警方,还有不要单独外出。被叮咛这两件事之后,小雅离开了警署。

“如果能够从那个刻印查出项链的主人那是最好不过了。”

(就是啊!)听到泽井刑警的话,我这么叫道。(那条项链的背后隐藏着一个大案子啊!)

小雅开始了只能够等待的r子,但是泽井刑警几乎每天都会打电话来。有一次,他和上司一起过来,要小雅带他们到捡到钱包的现场。虽然我没有跟去,不过听见回到宿舍的泽井刑警说:

“那个地方很荒凉,暂时别再去唷!”

小雅顺从地答应。“那个,或许是我神经过敏……”

“怎么了吗?”

“今天去那里的时候,你有没有觉得有人在看?”

两名刑警都说没有那种感觉。

“不要太钻牛角尖比较好唷。”

自己被卷入这个事件,小雅只告诉室友,但是那个女孩是个超级长舌妇,又对这种事特别敏感,泽井刑警对小雅超出“公务”的关照,立刻成了话题。

“刑警啊,蛮不错的啊!”

“而且是本地的警察,也不会调到别的地方吧?”

“小雅,g的太好了!”

就算听到朋友们这么说,小雅的回应也依然显得无精打采。

表面上平静的r子就这样过了几天。台风的余波带来大雨,预定的旅程临时取消,小雅也得以好好休息。这让我松了一口气。

这天夜里,突然变得寒冷了许多。许久没有联络的小咲打电话来。她说她在那家咖啡厅,问小雅能不能马上过去。

小雅没有把后来的事告诉她。我认为没有告诉小咲的必要,然而小雅以前不管什么芝麻小事都会告诉小咲,所以小雅现在的态度让人感到不可思议。而且对她也有些疏离,这点也颇令人在意。

“对不起唷,我现在要洗澡,今天就不出去了。”

小雅只说了这些,找时机挂了电话。她谨守着夜里不要出门的忠告。而且,她说要去洗澡也是真的。

然而就在她去浴室的时候,房间的电话又响了。室友接了电话,不过从她讲电话的样子来看,似乎是泽井刑警打来的。

她对走回来的小雅说:“泽井先生说有急事,想马上见你。”

她说就约在那家咖啡厅。这一带夜里还营业的就只有那家咖啡厅,所以这并没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但是从泽井之前一再叮咛小雅不要在夜里外出看来,倒是令人觉得讶异。

小雅似乎也在犹豫。

“不好意思,你可不可以跟我一起去?”

她拜托室友,却被笑了。“才不要哩,我才不想去当电灯泡。”

明明不是计较这种问题的时候,这个女孩真是一点都不能依靠。

“你一个人去啦。不要紧的。这一阵子都没见到你说的那个男人了,不是吗?不会有事的啦!”

结果,小雅一个人出门了,带着装着我的一个小提袋。

然而,咖啡厅里却不见泽井刑警的人影。

小雅等了一会儿。她喝了一杯咖啡,泽井刑警仍然没有出现,她只好离开咖啡厅。

我被不好的预感折腾着。虽然已经太迟了,但是我到现在才发现同室的女孩根本不知道泽井刑警的声音。

所以只要电话里的人自称“我是泽井”,她就会信以为真了……

小雅快步走着,偶尔停下脚步。虽然没有尾随的脚步声,或慢了半拍才停下来的动静,但是她的脚步还是愈来愈快。

小雅,用跑的,用跑的比较好。

转个弯,笔直走去,再转个弯,爬上坡道,就可以看到宿舍的灯光了。我感觉她的脚步,数着她的脚步。

然而转过下一个转角时,小雅发出短促的尖叫,猛地扑倒似的停了下来。手提袋摇晃地很厉害,我知道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臂。

小雅!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她喃喃地说:“小咲……你在这里做什么?你不是回去了吗?”

在那里的是小咲?是小咲抓住了小雅的手臂吗?

不久传来小咲的声音——冰冷而尖锐。

“你被他叫出来的是吧?”

他?她在说谁?

“什么意思?”

“少装蒜了,明明就瞒着我偷偷跟泽井见面。”

我吃了一惊。

小咲的男朋友,那个忙碌的男朋友就是泽井吗?

“这阵子他老是推说没时间约会,我觉得奇怪,才留意他。结果,他竟然跟你这种……跟你这种——”

“小咲……”

令人惊讶的是小雅道歉了。

“对不起。可是,我并不是无视于你的忠告。你说泽井先生有女朋友,所以我当时放弃了,现在也是。我这阵子和他见面完全是因为别的事。”

小咲什么也没说。不,我察觉到她是没办法说。

“泽井先生的女朋友是小咲的朋友,如果我去抢人家的男朋友,小咲会觉得很为难吧?我考虑到这些——”

“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白痴的人。”

小咲嘲讽道。小雅,就是啊,你实在太单纯了!

“我就是他的女朋友!知道了吗?他的女朋友就是我。刚才叫你出来的电话,是我拜托店里的客人打的。”

小雅哑口无言,只是呆站着。

“可是……你不是有别的男朋友……带泽井先生来的那个人……”

小雅好不容易这么反问,小咲拉高音调说:

“比起哪种人,泽井要好得多了。我也是在那个时候第一次见到泽井的。我马上就喜欢上他了。可是,没想到比起我,他竟然对你更有兴趣。所以我才骗你——对,跟你说泽井已经有女朋友了。然后我跟泽井说,你已经有男朋友了,打电话给你会造成你的麻烦,叫他还是跟我j往比较好。”

“好过分……”小雅喃喃地说。

“哪里过分了?你这种人,捡我用剩的就够了!你这种垃圾,没有抢先在我前面的权利!”

响起清脆的“啪”的声音之后,小雅逃走了。发现是小雅被打时,我因为恐惧和愤怒都快寒毛直竖了。

小雅逃开了,小咲似乎也追了上来。小雅之所以逃走,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醒悟到她一直被背叛;发现到小咲虽然装出一副好朋友的模样,但是她和小雅做朋友,只是为了沉浸在优越感当中、以取笑小雅为乐——只是这样而已。

小咲跑得很快,好几次差点抓到小雅。逃跑的小雅离回宿舍的路愈来愈远了。那样更危险啊!小雅,你要去哪里!

小雅被推倒,跌落坡道。她在林子里站起来,拼命逃。现在连我都觉得小咲可怕了。浑身充满了骄傲与自满的她,因为不想承认自己输给小雅,很有可能让小雅遭殃——甚至杀了她!

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小雅被按倒,就这样往下滚落。是斜坡,危险!就在我这么想的同室,手提袋可能是弹了出去,我转呀转地,“咚”地摔落到地面。

就在这个时候,小雅突然疯了似的,发出凄厉的尖叫。

我从手提袋里弹了出去,掉落在枯草上。远处传来车子驶近的声音,接着车灯刺眼地照s过来,照亮在我上方的广大树林。一道又一道的光。在这些车灯中,浮现出小咲跌坐在地上的身影。

几个人的声音呼喊着小雅的名字。里头也有泽井刑警的声音。我才这么想,他的鞋子就掠过我身边,跑向小雅掉下去的地方。

啊,太好了。小雅停止尖叫,然而这次怎么换成泽井先生在大喊“组长”呢?

“手露出来了!”

谁的手啊?正这么纳闷时,我便想到了。小雅就是在这片斜坡附近捡到钱包的。

这次她看到的是那个钱包的前任主人的尸体!

“地盘因为大雨松动,这才露了出来吧。”

成了临时侦查本部的宿舍接待室里,那个声音g哑的刑警为一脸苍白的小雅如此说明。

“可是,真是吓了我一跳呢!来宿舍找你,却说你被泽井叫出去了。一时之间还真不晓得会变的怎样呢!”

“对不起。”

“不会、不会。不过,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泽井的寿命可能也被吓短了几年吧!”

泽井被派去外面勘察,暂时逃过了脸红的场面。

“可是,警方为什么会来找我呢?”

刑警严肃地回答:

“我们从项链的刻印查出在珠宝店的买主身份了。”

查到了森元法子,对吧!

刑警扼要地告诉小雅经过,说明法子与什么案子有关。

“现在,不止是森元隆一的案子,她还牵涉到另一起杀人案。疑似他的情夫的妻子被杀害了。目前虽然只有状况证据,但是杀人诈领保险金的嫌疑很大。”

小雅双手掩面。

“这些人不晓得会做出什么事来,所以我们研判最好立刻保护你。没想到竟然是从完全不同的人手中救出你。”

那样狰狞的小咲,被注s镇静剂后,睡着了。

“而且也发现了尸体。”

“这也和保险金谋杀案有关吗?”

“应该错不了的。那个疑似法子的情夫、共犯的男子名叫塚田和彦。等一下麻烦你指认照片。他应该就是那个寻找钱包、监视你的人。”

此时,一名制服裤脚沾满泥泞的警车走了过来。

“我们在搜索现场时发现了一个钱包,这个——”

他们问那是不是小雅的钱包,但是我明明就在这里啊。

可是那个钱包长得和我一模一样。

“那个是小咲的。是她掉的。”小雅悲伤地摇着头说。“我们一起到东京时,买了一样的钱包。”

没错,就是这样。曾经有过那样的时光呢,小雅。

我注视着我的双胞胎钱包,小雅挚友的钱包。浑身泥泞的她,看起来和我一点都不像。

第六章 死者的钱包

1

我现在还会想起——那激烈的撞毁声,以及骨头的碎裂声。

我不想再听第二次了。可是,当时发生的一切,一如字面,浸染了我的全身。

意外发生时,我在仪表板的置物箱里。由于冲撞,我弹了出来,猛烈地撞上了副驾驶座,掉到底下去了。

事后,根据我从那些警官那里听来的,整个车子的引擎盖都撞扁了,活像漫画里的猪鼻子。

车子是马自达的familia,一如我的住热门的人品,朴素实在,是辆很容易上手的车子,主人也很爱惜它。他不是那种见异思迁,动不动就想换新车种的人。

一年前,他死在成了他的棺材的车子里,而且是不偏不倚地正面撞上立体停车场的水泥墙。

他开车时打瞌睡。事情发生在深夜,他正从女友住处回家的途中。

(是不是在女人那里奋战太久,太累了?)

我记得一个中年警官一边勘察现场,一边这么说。

没错,他的确是奋战了,但是并非警官所说的那样。他在女朋友的住处时,一直费尽口舌安抚她。

(你已经不喜欢我了对不对?我就知道。最近,你变了……)

她泪流满面地说着这些话,无论我的主人怎么否认、发誓,她似乎都听不进去。

(你想太多了。真的啦,我没有别的女人,我只有你一个啊!)

我的主人一副快和她一起哭出来的样子,拼命地说服她。

不知道是否终于奏效了,他的女朋友总算止住泪水,擦g脸,与他四目相对。但是,对于我的主人“我今晚住这里好吗”的要求,却不肯允诺。

(我想拿你的话当赌注。今晚让我一个人静静,我会好好想一想的。)

接着她说“外头好像很冷”,要他喝了一杯热咖啡,让他回去了。

以老式的说法来说,这成了今生的永别。

我记得在撞上水泥墙的瞬间,我的主人用睡昏头的声音喃喃地念着她的名字。

我记得在四周围变得一片空白的冲击瞬间过后,我掉在座椅时,他的手就垂在我旁边,而那只手以人类不可能有的角度从肩膀突了出来。

接着,从我贴着座椅的那一侧,温热的y体一点一滴地浸染上来。

那是我主人的血。

如今我的身上依然残留着他的血迹。血迹在红褐s的绒革上形成一个醒目的形状。我也记得有人看到它时曾说:“哎呀,这个痕迹好像心脏。”

而现在我在他的女朋友手中,她把我带在身边。我想,是我会先变得破烂,还是她对他的回忆会先变得淡薄?

她叫雨宫杏子。

而我是她过去的男朋友——死者——的钱包。

2

“是你多心了吧?”

秋山课长首先这么说。

这里是公司附近的咖啡厅。杏子有时候会来这里吃午餐。

但是现在不是午餐时间,而是已经下班的六点过后,杏子特地和直属上司一起来这家店。

她有事找上司商量。

我现在待在她膝盖旁的手提包里,也是头一次听到商量的内容——真教人瞠目结舌。

秋山课长是个五十多岁、个x温和的一般人,绝不是那种对属下女职员送秋波的人。他与一脸想不开的杏子两人相对而坐,似乎令他感到相当抗拒。“是不能在公司里谈的事吗?”他这么确认之后,才不甚情愿地一起过来。

正因为如此,听到杏子的话,似乎让他打从心底惊讶不已。不晓得是不是把喝到一半的冷饮泼到膝盖上了,他好像连忙拿出了手帕。

然后,他说了前面那句话——是你多心了吧?

我也想跟杏子这么说。唉,是你想太多了。别这样,忘了这件事吧!

但是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不,这不是我多心。”

“你有证据吗?”秋山课长问。他的语气转为担心。“相模跟那个——叫什么来着——”

“塚田。塚田和彦。”

“对、对,没错。你说他和那个塚田和彦认识,可是马上做这样的联想,是不是太唐突了?”

相模佳夫是我已过世的前任主人。他和杏子是在公司里认识、相恋的,两个人的关系,身为上司的秋山课长也非常清楚。

“我整夜没睡,想了很久,可是就是无法释怀,觉得不能就这么丢着不管。”

杏子的声音虽然微弱,却坚定无比。

确实,她这阵子晚上都没怎么睡。我知道她总是翻来覆去,床单上老是发出摩擦的声音。

但是我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在想这样的事。

塚田和彦是现今社会上最热门的话题人物。他上八卦节目的次数,搞不好比某个时期的松田圣子还频繁。

他才三十六岁,便已经是一家高级餐厅的老板:身材高大,属于运动员体格,一张脸被太y晒得黝黑。他的爱车是丰田celsior,尽管喜好流行,却不会跟着一窝蜂地追求外国车,这一点似乎是他与时下赶时髦的年轻人做区隔的特点。

但是他之所以成名,并不是因为善行,也不是因为遭逢什么悲剧。他是传闻中的嫌疑犯。

塚田和彦疑似有和情妇森元法子共谋,为了保险金杀害彼此的配偶。由于缺乏证据,所以目前仅只是“有嫌疑”而已,不过最近社会上到处都在谈论这件事。

这里稍微说明一下一连串事情的经过。整个时间宫分为四个部分——或者说躺了四具尸体比较恰当。

塚田和彦的前妻 太田逸子案

逸子在去年十一月,于当时居住的札幌市市郊马路遭人驾车撞死,肇事者逃逸,尚未逮捕到案。这起车祸原本被当成不相g的独立案件处理,但是从逸子丧礼的录影带里发现森元法子的身影之后,立即受到瞩目。另外,逸子意外身亡一个月后,森元法子的丈夫遭人杀害,这一点也启人疑窦。有一说,认为逸子发现已离异的丈夫企图诈领保险金杀人而遭到灭口。逸子死亡当时,塚田和彦与森元法子并没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森元法子的丈夫 森元隆一案

去年十二月十五r深夜,于东京都足立区的公园预定地外的马路上,同样遭人开车撞死,肇事者逃逸。推定死亡时间为十五r晚上十一点到十六r凌晨两点左右。这期间法子在朋友家,不在场证明成立。总天的不在场证明尚未确立,本人也j代不清。

由于隆一的死亡,法子获得八千万元的保险金理赔。

塚田和彦的妻子 塚田早苗案

今年八月二十六r晚间,早苗被人发现陈尸在羽田机场附近的仓库停车场,死因为被殴打致死。早苗于前天晚上被人用电话叫出之后,似乎就遇害了。推定死亡时间为二十五r傍晚六点至晚上十点左右。

塚田和彦在二十五r早上到二十六r晚间,直到接获发现妻子的尸体通报为止,正与“洁娜维芙”的另一名老板畠中一起到伊豆钓鱼。不在场证明成立。法子的不在场证明则不明确。

森元隆一常去的那家酒店的小姐 葛西路子案

今年九月底,路子被人发现陈尸于都内的树林里。死因为勒死。据推测,应为今年四月中旬左右遇害。由于无法得知正确的死亡时间,所以在这个案子里,调查不在场证明并没有意义。

此外,警方掌握到葛西路子手上有应该是属于森元法子的绿宝石项链。

她为什么遇害?

媒体如此断定——这个女人握有重要的线索,她想藉此勒索法子等人,结果遭到杀害。而绿宝石项链是她从法子那里拿来的战利品。

如果可以的话,警方也想这么断定吧!但是找不到证据证明这一点。

“嗯,那个小姐我认识。她曾经到家里给外子上香。项链吗?那是我请她买下来的,杀害外子的凶手一直没抓到,我又蒙上不白之冤,保险金迟迟不下来,我穷得发慌,才试着拜托她,没想到她爽快地买了下来。”

森元法子这么回答,还温顺地低头作态。至于塚田和彦,他召集一窝蜂前来采访的媒体,发表了什么“愤怒的辩白”之后,甚至热列地发表起媒体论来。这让侦办当局颜面尽失。

以上的说明冗长了些。总之,塚田和彦这个名字,现在充满了负面的意思。

那个塚田和我已逝的主人认识——光听到这件事就让我大为吃惊了。据说他们在大学时代是青年漂鸟社的学长学弟关系。

杏子在相模佳夫死后,从他的双亲手中分得了一些他的遗物——我也是其中之一,当中还包括了一本他大学时代的相簿。

杏子现在也会翻阅那本相簿。有一次,她在漂鸟社成员的合照里发现了塚田和彦。

秋山课长啜饮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响起笨拙的“喀呛”声。

“可是大学毕业之后,他们就没有往来了吧?你见过那个叫塚田的人吗?”

杏子说:“不,没有。”

也是吧。我怀抱着相模佳夫的军饷,与他共同行动,所以也相当明确地掌握了他的j友关系。连我都不记得有这回事。

“所以,是你太多心了吧?雨宫,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相模是死于意外的。如果不接受事实,你永远都没办法重新振作的。”

杏子沉默以对。我想象她的手指在膝盖上一开一合的模样。

这是她的老毛病。责问生前的佳夫根本不存在的“别的女人”时,她也总是这样,就好像这样动着手指,从那里拉扯着看不见的丝线,好紧紧地绑住佳夫一样。

“我——觉得他不是死于意外。”

又来了,我心想。他死后的这一年里,这句话我不晓得听过多少次了。

“他非常小心谨慎,不可能在开车的时候东张西望或打瞌睡。而且他在离开我的住处之前,还喝了一杯浓浓的黑咖啡,不可能睡着的。”

“所以呢?”秋山课长以安慰的口吻说。“你的意思是——那不是意外,相模是被人杀害的,是吗?而且杀他的人是塚田和彦。”

“对,没错。”

“为什么会扯上塚田和彦呢?的确,他现在嫌疑重大,但是那是和保险金有关的谋杀案,与相模的情况不同。塚田杀害大学时代的学弟有什么好处?他根本没必要这么做啊!”

就是啊,杏子。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回家去吧,好吗?

分配遗物时,她把我拿走的时候,我不安极了。因为我觉得她的精神已经失衡了。

我沾染了相模佳夫的血,他化成了永不消失的痕迹存留在我身上。

说实在的,尽管是男朋友的遗物,但沾了血的钱包真的不是什么让人觉得舒服的东西。我是绒革制的,不能防水,吸了相当多的血。老实说,刚开始的时候,我身上应该散发出有些讨人厌的味道才对。

但是,她想要那样的我。

我很不愿意。我心想:杏子,不可以这么做。你最好还是把我丢了吧。我是已经不在人间的佳夫的碎片——只是碎片而已。这个碎片再也不会孕育出任何东西了。

若是要当做回忆保存,吸收了他的血的我,又太过于活生生、血淋淋了。

但是她没有将我丢掉。虽然没有当做钱包使用,但是她总是随身携带,片刻不离。

“课长,”杏子低声唤道。“我们公司是汽

第 118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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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没有将我丢掉。虽然没有当做钱包使用,但是她总是随身携带,片刻不离。

“课长,”杏子低声唤道。“我们公司是汽车零件的制造商吧。”

秋山课长耐着x子回答:“是啊。怎么了吗?”

“他死的时候,正好是塚田和彦第一任妻子被撞死的时候——是去年十一月。”

课长沉默不语。

“我是这么想的,佳夫对车子的车种或年代之类的虽然不是那么清楚,但是他对机械方面很行。若是有人向他请教,他都能对答如流,不明白的地方,也会立刻查,非常尽责。他就是那样的人。”

“你想说什么?”

杏子幽幽地继续说:“听说肇事逃逸的破案率相当高。现在的鉴识技术非常发达,从一块小小的涂料碎片就能锁定车种……可是,也有因应之道吧?像是把保险杆换成别的车种的,或是重新涂装……”

课长大大地咳了一声。

“你是想说,相模建议塚田和彦要怎么做才能够伪装成太太被人开车撞死,并且不被警方逮捕吗?”

杏子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我认为佳夫并不晓得塚田的目的——至少那个时候不晓得。要是知道的话,他不可能告诉塚田。他被利用了,一定是这样。”

塚田的前妻遭到杀害之后,相模终于恍然大悟,因此被灭口了——杏子想这么说。

佳夫浸染在我体内的血,让我觉得沉重难受。喂,你为什么留下她一个人,死掉了!

秋山课长静静地告诫似地说:

“我说啊,雨宫,你还是休假一阵子吧!你所说的话,我觉得只是妄想。你太想不开了,开始搞不清楚幻想和显示之间了。我不说难听的话。你请个假,去好好旅行什么的吧!”

杏子默不作声。直到束手无策的课长站了起来,她才打开皮包,轻轻地触摸着我。

她的手指冰冷,冰得像死人一样。

3

第二天杏子请了一个星期的有薪休假,这无异于是被课长的强力劝说给说动了。

休假的第一天,她去了相模佳夫的坟前扫墓。在他每个月的忌r,她都不忘去扫墓,这也让我感到不安。

我认为温柔的心是很棒的,但是他已经死了,而她还活着,她应该尽快寻找新的人生,然而她却蹲在坟前,对着不可能回应的死人说话,一点一点地消耗自己。

杏子在墓地待得比平时更久。我待在她挂在肩上的皮包里,听着呼啸而过的北风声。或许那是冰冷地蜷缩在杏子体内的哭泣声。

不久之后,她低声地呢喃。

她说“警察”。

当天晚上,她回到公寓,又在被子里辗转反侧的时候,重复说了一次。

“警察……”

杏子原本就有爱钻牛角尖的毛病。

我不晓得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但是和佳夫成为男女朋友之前,她在职场里就是出了名的既神经质又有洁癖,而且很容易激动。

佳夫和同事们一起喝酒时曾经聊起杏子:她是个不错的女孩,工作也很认真——虽然同事们嘴巴上这么说,但是他们似乎对杏子抱着不怎么正面的看法。

“怎么说——有点那种,一触即发的感觉。”

只是传票上忘了盖章这种小时,她都会脸s大变,甚至还说“你是故意不盖章,想妨碍我的工作是吧”这样的话。尽管她不是大哭大叫地说,而且嗓门也小,但很明显地是气愤难耐,却又要硬压抑着,弄得浑身颤抖。

“不一会儿,又没事一样笑嘻嘻的。唉,平常是很温和啦。我不讨厌。可是,那一型的总教人觉得难搞啊!”

然而有趣的是,佳夫会对杏子感兴趣,受她吸引,似乎正是因为她的那种不安定。可能是让他产生一种“不能丢下她一个人”的心情吧。

其实相模佳夫对杏子而言,更像是她的监护人。杏子完全依赖佳夫,而且能够在他的羽翼之下,她也就不再那么容易激动了。

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妒忌。

吃醋,是因为对自己没有自信,同时也是因为不安。杏子这个女人仿佛只在体内培养不安,成天都在瞎c心。她在意佳夫的一举一动,佳夫只是在走道上和其他女职员稍稍谈笑,她就会哭号指责。

“你喜欢上别人了,对不对?”这是她的口头禅,接下来是:“你已经不在乎我了,对不对?”她每回这样,就只能让她尽情倾吐(虽然说的话都一样)直到发泄完毕,否则根本无法说任何有建设x的话。

佳夫真的非常有耐x地陪着那样的她。佳夫也是个不起眼的男人,我不认为他有什么强烈吸引异x的魅力。正因为如此,被杏子需要,对他而言或许也是一种快感。

而且,只要杏子不钻牛角尖地胡乱说话,她其实是个深情的奉献型女x。她很会做菜,而且似乎很快就记住了佳夫的喜好。

即使是小事,她也总是很注意。例如,她经常头痛,有习惯服用的止痛药,然而她已得知佳夫不适合那个牌子,就准备了他说不错的牌子的止痛药。

佳夫也是,明明还年轻,却有老古板的一面。

有一次,杏子在晚上要剪指甲,却被他委婉地劝阻了。他说这样不吉利。(委员长注:有古语说晚上剪指甲,就会和双亲永别。)杏子一开始虽然取笑他,之后却一本正经地听话,从此不再晚上剪指甲。

还有许多其他的例子。例如,在墙上钉图钉或钉子,要先说“如果这里是鬼门,请多包涵”;加水时不可以顺序颠倒(不能用热水加冷水来调整温度);茶壶不可以没盖盖子就倒茶……

现在想想,佳夫说起这些迷信的事时,应该相当乐在其中吧,杏子对这种事一无所知,所以佳夫可以享受到教导他人的乐趣。而且对方是杏子,不但不会嘲笑他“像老头子”,还会正儿八经地聆听,依照吩咐。

对了,说到这里,我又想起了一件事。

我是个沾染了相模佳夫的血的钱包,但是怀里还放着别的东西,不过我不晓得那到底是什么,那一直是个谜。

那应该是佳夫过世前两、三天的事。他因为外务,经过工商区,走进地下铁人形町站附近的咖啡厅。

在座位坐下时,佳夫好像在那里捡到了上一个客人遗忘了的东西。我只能说是“好像”,那是因为我被放在他的外套内袋里无法看见的关系。

佳夫捡起它,想了一下。

“嗯,怎么办呢?”他甚至这么喃喃自语。

不过,他好像把捡到的东西放在桌角,并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然后静静地喝咖啡。此时,呼叫器响了。他急忙去打电话,很快就回来了,然后匆忙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可能是有急事找他吧。

接着他又想了一下。他似乎是停下动作,俯视着桌子。

“算了,下次再找时间拿去奉还好了。”

他这么说着,将捡到的东西收进我装钞票的地方。

那个东西包着一张白纸,感觉像是钞票摺小再用纸包住。但是我无法确定那是什么。

我就这样一直带着这个莫名奇妙的东西。发生意外的那晚,佳夫去杏子的公寓时也是这样。看来佳夫似乎忘记他把那个东西放进我怀里了。

他去洗澡的时候,杏子用刷子清理外套,顺便检查了一下我的怀里。又不是夫妻,这样似乎稍嫌太过了一些,但是杏子并没有恶意。她应该是想到,如果清楚佳夫的手头情况,就不会勉强到他了。

她发现了收在我怀里的那个失物。她没有拿出来,只是默默地盯着它一会儿,然后将我合上,放回原位。只是这样而已。

记得是接近半夜的时候,她又开始了司空见惯的牢s(你喜欢上别人了——),那阵子两人只要一见面就吵这件事。佳夫可能也受不了了,有时也会演变成快吵起来的局面。

虽然杏子的嫉妒没有恶意,但她却非常死心眼。她总是担心“我会被抛弃”,幻想佳夫或许会被别的女人抢走,老是神经兮兮的,就像充满了静电的门把一样,一触碰就会迸出青s的火花。

而那天晚上,佳夫从杏子的住处回家途中死了。

这对他而言,也是个意外且遗憾的死吧!佳夫应该牵挂着杏子,死不瞑目才对。她需要他。

我被j到杏子的手中之后,装钞票的地方依然放着那个莫名其妙的东西。她既没有将它拿出来,也没有把它丢掉。话说回来,却也没有珍惜的样子,或许她已经把它给忘了。

真是不可思议。那到底是什么?

我没有办法看见自己怀里的东西,虽然能够感觉到,但是它只是个薄薄小小的四角形的东西。我完全猜不出它会是什么。佳夫说“下次再找时间拿去奉还好了”,是借来的吗……

现在,在黑暗种杏子又翻了个身。她在做梦吗?还是睡不着呢?

杏子,要找警察也好,总之今晚先睡了吧!

杏子梦呓了一声:“佳夫……”

4

令人吃惊的是,警方的侦办负责人竟然愿意抽空见杏子。

这是第二天的事。杏子特地出门,来到侦查塚田早苗命案本部的警察署。她到底打算怎么说明?我担心得不得了,意外的是警方却很快就明白了。

不,或许他们已经焦急到连一根稻草都不放过的地步了。

她被带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在逸子上坐下。又被放进皮包里的我无法得知周围的情况,但是这里该不会是侦讯室吧……

里面有两名刑警,其中一个上了年纪,另一个似乎还年轻。主要是由上了年纪的那位问话,年轻的那位只是偶尔c嘴发问而已。

感觉上这两个人都不凶悍。我为杏子感到高兴。她非常敏感,全身上下充满了许多失眠的夜晚所产生出来的许多不幸的静电,若是不温柔地对待,就会把彼此搞得两败俱伤。

“我明白你说的话了。”

年长的刑警说。真的吗?我怀疑。

一个正常的刑警应该不会把杏子的话当真。说起来佳夫生前和塚田和彦是否有来往——杏子连这一点都不清楚。一切都是她的揣测,这跟妄想没什么两样。

“雨宫小姐,”刑警说。可能是点了烟,传来打火机的声音,是百来块的打火机吧?火迟迟点不着,谈话因此中断了一会儿。

杏子很安静。我一想到她现在的心情,就觉得难受。

“你刚才告诉我们的事,是你自己想到的吗?”

杏子回答“是”,语尾有些发抖。

“嗯。”刑警说道。他好像在抽烟。

年轻的刑警c嘴说:“你不觉得是你多心了吗?”

“我不晓得。”杏子声音微弱。“我已经搞不清楚了。”

这次换刑警们沉默了。

“只是,佳夫不是个会开车打瞌睡的人。”

“人总是会有大意的时候——”年轻的刑警说到一半,好像就被年长的那位制止了。杏子继续说道:

“他是个非常一丝不苟、小心谨慎的人。他是跑外务的,白天都在开车,所以就算感冒,他甚至也不吃药——因为会想睡。”

确实如此。佳夫这个人一直很注意这些事,几乎到了有些胆小的地步。

“而且他也非常清楚车祸现场那里的视野很差,非常危险。他来我的住处时,一定会经过那里,我也曾经坐在他的副驾驶座路过那里,我们经过时总是说;‘这个停车场的位置好危险啊!’”

“可是,就算塚田和彦杀了你的男朋友,”年轻的刑警说,“他又怎么办到的呢?相模佳夫并不是被人刺杀,也不是从高处被推落,而是开车时有所闪失。你说塚田要如何才能让他开车闪失呢?”

“我不知道……”

杏子的声音开始透露出只有平常听惯她声音的人才能察觉的烦躁。

“我不知道,我又不是那方面的专家。我只知道他是被塚田和彦杀害的,因为佳夫不是个会开车打瞌睡的人啊!”

仿佛祈祷一般,同样的话一再重复。年长的刑警似乎相当懂得拿捏时机,他稳重地说:

“我们非常明白。”

我松了一口气。这个刑警或许很习惯应付像杏子这样的女人——不是用那种故意讨好的口气,而是始终保持认真、诚恳的态度。

“我们会调查看看的。这或许会是什么线索也不一定。”

杏子道谢之后,将佳夫的几张照片j给刑警。那是和塚田和彦合照的照片。

回去公寓的路上,杏子走的非常慢,屡次停下脚步。她好像不是在看精品店的橱窗,也不是站着翻阅书本。她是心不在焉地边想边走吧。

来到某个十字路口,她突然喃喃地说:“被杀了。”

我想像着周围的人一定对她投以好奇的眼光,而感到不忍卒睹。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知道,自从佳夫死后,她就一直站在正常与疯狂之间的临界点,有时趔趄,有时脚踩空。

大约两个月前,她在车站等电车时,突然坐倒在月台上嚎啕大哭;由于经常恍惚,她曾经有两次在百货公司和超市被怀疑顺手牵羊,因为她的手里拿着商品,忘了去收银台结账,人就这么晃走了。

总算回到了公寓,杏子连衣服也没换,把装着我的皮包放在桌上,好像就这么倒在床上。不久之后,我听见睡着的呼吸声。

尽管那似乎并不是多么安稳的睡眠。

5

“我们有个提议。不,应该说是请求比较恰当。”

几天后,那两名刑警来到杏子的公寓这么说道。

今天负责问话的仍然是年长的刑警,年轻的刑警也不帮腔,只是坐在一旁而已。

“我们想请你和塚田和彦见面,可以吗?”

令人意外的发展。

“我去见那个人,然后呢?”

“我们想看看他的反应。”刑警直率地说。“他很会演戏。唉,你看过电视,这点应该也很清楚,他就是那种人。如果只是一点小事,他是不会轻易露出马脚的,不过,这次是个机会。可以请你务必和他见一次面吗?我们会安排的。”

杏子虚弱地说:“可是,要用什么理由去见他?”

“不需要理由。”刑警安抚地说。“他和森元法子现在是两个案子的关系人,正被我们侦讯。只要下次侦讯他们时,你也在场就行了,可以吗?”

很长的一段时间,杏子都没有回话。我担心她是不是又陷入恍惚了。

此时传来她站起来的声音。

“对不起,失陪一下。”

她去了洗手间。这阵子她经常这样。心灵的失衡,似乎也影响了身体。

她离开之后,年轻的刑警用一种仿佛只用单边嘴巴说话的含糊声音说:

“组长,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认真的。”年长的一方点燃香烟。

“可是,你也不是全盘相信她的话吧?怎么想都没道理啊!不管再怎么查都无法证明相模佳夫和塚田和彦大学毕业后还有来往啊!”

“什么不管再怎么查,你太夸张了,不是才这两、三天的事而已吗?”

年轻的刑警心虚了,“你不是已经戒烟了吗?到时候又得住院喽!”

年长的刑警故意“呼”地一声,吐出烟来。看样子是个不好惹的人。

杏子回来了,她拉开逸椅子,轻轻坐下。

“你还好吗?”

“还好,对不起,我有时候会有点头晕……”

那是因为晚上都没有睡好。

“我试试看。”杏子回答。“虽然害怕,不过我想和他直接面对面。”

刑警很高兴。他们用哄小孩般的口吻,感谢杏子的协助。

“详细情形,我们会再联络。啊,对了,雨宫小姐,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

“我从刚才就有点头痛,如果你有止痛药的话,能不能给我一颗?”

杏子答应,走进里面放急救箱的房间。年轻的刑警又低声地说:

“骗人。组长除了宿醉,从来就不会头痛,不是吗?”

“还有你不听话的时候哪!”

杏子似乎把整个急救箱都拿来了。我听到箱子放在桌上的声音。她打开盖子。

“我也常常头痛,买了很多种止痛药。你要哪一种?”

年长的刑警选了百服宁。杏子为他端来温水。

“吃药的时候,配一大杯温水最好了。”

说这话的时候,杏子似乎又回府了一些勤快地照顾生前的佳夫时的模样。

那天傍晚,杏子外出了。我诧异着她要去哪里,结果她坐上电车,似乎在前往都心。

怎么这么吵?我正这么想的时候,听见了似乎人满为患的周围的一些断断续续的对话。

“洁娜维芙因祸得福,声音意外兴隆呢!”

没错,这里是塚田和彦的店。

讽刺的是,他因为涉嫌杀人,反倒使得店里人山人海,生意异常兴隆。围绕在餐厅四周的,似乎是前来采访的记者以及摄影师、电视导播员等。

“洁娜维芙”并不是塚田一个人的店,而是有合伙人。本一位这个人也会跟着喜上眉梢,结果却出乎意料。大概有两次,我听见他大叫“这样会妨碍声音,请不要聚在店门口”的吼声。

杏子等了约三十分钟,才在窗边的位置坐下,点了咖啡和简单的餐点。餐点送来时,店门口传来格外刺耳的s动声。

好像是塚田和彦来了。

“我自己完全搞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比任何人都想知道是谁杀害早苗,难道不是吗?”

声音不错,口齿也很清晰。这种机灵的男x最近很少见了,光是这一点,或许就可以吸引不少女x。

“我并不想要什么保险金。我会和早苗一起投保,是因为要去蜜月旅行,觉得这么做比较放心。只是这样而已。”

拜托你们回去吧!你们到底要把人折磨到什么地步才甘心——塚田这么吼道,然后效果十足地关上店门。那批采访人的叫嚷声变得模糊。

此时,可能是汤匙还是叉子从杏子的手里掉了下来,传出碰击到桌子之类的声音。

她低声呢喃:“是被杀的。”

坐在附近的客人似乎频频注意着杏子。我听见一名女客低声地说“搞什么,好诡异唷”。

杏子突然站了起来,她把放着我的皮包留在座位,脚步声逐渐远去。我吃了一惊,但杏子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小姐?”

低沉的男人嗓音唤道。几秒之后,我感觉到我置身的皮包被拿起,送了过去。

“你忘了东西。”

是刚才的男人的声音。他似乎拿着皮包去追杏子。

但是杏子没有回答,或许她只是呆呆地站着。

“你不舒服吗?”

声音低沉的男人这么问。杏子又喃喃地说:

“他是被杀的……”

不管男人说什么,也不管走近的店员要求付账,杏子只是反复说着同一句话,不肯从男人手中结过皮包。

后来,搭讪的男人亲切地代为付账,将杏子带出店外。即使他问:“你住哪里?”杏子依然没有回答。因为我无法看到,所以不能确定,但是杏子似乎是半靠在这名陌生男子的身上走着。

“振作一点,走的动吗?”男人偶尔出声说话。不久之后,男人让她在户外某处的长椅坐了下来。

“你住哪里?你好像不太舒服,我送你回去。”

即使声音低沉的男人这么说,杏子依然沉默。不晓得是否因为束手无策,男人说了声“失礼一下”,打开她的皮包。

他探索皮包里的动作给人一种非常熟练的感觉。他没有过分地翻找,很快就找到内袋里的杏子的职员证和驾照。

他的手停了一下,好像发现了其他东西。

“你家在椎名町吧?”男人合上皮包,然后温柔地劝说:“请你在这里等,我去叫车。知道吗?不可以离开唷!”

男人叫计程车送杏子回公寓。将她安置在房里,等男人离开之后,我也才终于放下心来。虽然那个人看起来很亲切,但是也不能断言他没有别的企图。

杏子瘫坐在房里,一动也不动。到了晚上,那个刑警打电话来,她这才终于想到要站起来。

6

和刑警约好的那一天,杏子从一大早就很不对劲。

首先,她抵达警署时,差点忘了付计程车钱。进到建筑物里,她踩空楼梯,差点摔下来,被站岗的警官及时抱住。经过漫长的走廊时,她的手不自觉地松开,皮包掉到了地上,却也不捡就这么往前走,被经过的女警给叫住。

即使如此,杏子还是在约定的下午两点多时来到指定的走廊尽头。

远处传来开门的声音,三、四个人的脚步声凌乱地走近,说话声也传了过来。

“真的,拜托你们适可而止。你们说,我到底做了什么?”

是塚田和彦的声音。

“唉,火气别那么大。”笑着这么说的是那个上了年纪的刑警。

“咦?雨宫小姐,你好。笔录做好了吗?”

杏子只是杵在原地。刑警爽朗地继续说:

“对了,塚田先生,这位小姐叫雨宫,曾经是你朋友的未婚妻唷!”

“我的朋友?”塚田的声音变得不友善。“谁啊?”

“你的大学学弟,”刑警继续说。“叫相模佳夫,记得吗?”

我在皮包里等待塚田的回答,我觉得我的绒革都要倒竖起来了。

我感觉渗透在我身上的佳夫的血依然带着体温一般地灼热。

塚田回答:“这……我不记得耶。有这个学弟吗?”

他的语调听起来没有任何不自然,反而是困惑。我带着一种仿佛松了一口气、又像失望一般的不可思议的心情,想象他的表情。

此时杏子又喃喃地说:

“是被杀的。”

上了年纪的刑警说:“抱歉把你叫住。喂,送塚田先生到楼下。”他这么命令部下,慢慢走近杏子。

“小姐,”他用初见面时的称呼叫杏子。“塚田好像连相模先生都不记得了。”

杏子的身体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开始摇晃。

“塚田与相模先生的死无关。那是你的妄想。但是,雨宫小姐,为什么你会有这种妄想?为什么你在塚田因为涉嫌杀人被议论纷纷的时候一副机不可失的样子,急着捏造出他就是凶手的假象?”

我感觉到有其他刑警靠近。

“雨宫小姐,是你杀了相模先生,对吧?”

皮包从杏子的手中掉落。

“她说了吗?”

这么发问的是杏子在“洁娜维芙”遇到的那个声音低沉的男人。

实在令人惊讶,原来他跟那个上了年纪的刑警认识。不只如此,声音低沉的男人正是发现塚田和彦与森元法子两人关系的唯一证据——那支录影带——的私家侦探。

“像说梦话一样,说了很多。”

上了年纪的刑警一边吐出烟雾一边低声说道。他的呼气甚至传到被放在桌上的我的身上来了。

“她为什么杀人?”

“那个女的原本精神就不太稳定,这在职场上也是出了名的。相模佳夫也明白这一点,才跟她j往的。或许是激起了他的保护本能吧?”

侦探“哦”地应了一声。

“重新调查相模那个案子,很快就可以发现,如果那个意外是经过安排的,方法只有一个,而且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那个女人。”

“怎么办到的?”

“很简单,让他吞下止痛药就行了。只要选那种吃了就会想睡的牌子就行了。那种药的包装,还在她的急救箱里。”

我吃了一惊,原来如此。

“他不吃那个牌子的止痛药的事,同事都知道,她不可能不晓得。八成是混在咖啡里让他喝了吧!”

“我不认为她有明确的杀意,”侦探说。“是偶发的犯罪。”

没错,就是这样。那天晚上,杏子和佳夫争执之后说“我想拿你的话当赌注”,就是这个意思吧!如果你没有因为这样而死掉的话,我就再相信你一次。

“明明是自己杀了他,却无法忍受没有他的r子。杀他的不是自己,他是被别人给杀了——在不知不觉中,她开始这么相信,靠着逃进这样的妄想,在现实里求取平衡。”

“就在这个时候,塚田出现了。”侦探苦涩地笑着。“拿他当凶手是再适合不过的了。原来如此。一开始,我在雨宫杏子的皮包里找到你的名片时,还觉得奇怪呢!”

“关于相模的案子,就是这样,和塚田没有关系。不过,那家伙自己的案子另当别论。”

“你很有自信呢!”

“只能这么g了。”

“你的意思是,只要搜查就能找到决定x的物证?”

侦探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揶揄,那不是针对刑警,倒像是针对这整个事件。

“不晓得。”刑警老实地说。“我也觉得这个案子光靠一成不变的调查是破不了的。老实说,有件事让我非常在意。”

“什么事?”

“失物。”

“失物。”

“没错。四名被害人的身上都各少了一样东西。你没注意到吗?”

“这么说来,刑事组长你非常在意森元隆一的领带夹呢……”

“是啊,那是个开端。领带夹这种东西不是那么轻易掉落不见的。”

侦探用背诵般的语调说:“塚田早苗的戒指被拿走了呢……”

“太田逸子的大衣纽扣被拔了下来。”

“葛西路子呢?”

对于侦探的这个疑问,刑警悄声回答:“这个情报没有透露给媒体——她的头发被割下来了。”

“头发被——”

“很怪吧?”

侦探什么也没说,缩起下巴沉思起来。两个男人的表情奇妙地肖似,而那种认真的眼神,忽地让我想起了杏子的脸——老是像那样,一脸严肃的杏子。

侦探呢喃似地说:“这表示这个案子比表面上看到的更复杂吗?”

刑警耸耸穿着老旧西装的肩膀,“不晓得。尽是些不晓得的事。”

“只是暂时而已。”侦探说。

两个男人默默地抽着烟。半晌之后,声音低沉的侦探一边按熄烟蒂一边站起来,出声问道:

“话说回来,这次杀人的动机是什么?杏子想杀相模,应该有什么原因才对。”

年长的刑警拿起我来,从钞票夹里取出那个神秘的纸包,并打开来。

看到那个东西之后,我也明白了。

佳夫这个人是没办法丢掉这种东西的。因为他很虔诚,也太迷信了。

破旧的护身符、捡到的护身符、最好是附上一点香油钱,拿到神社的香油钱箱“奉还”——他曾经这么说过。

“看到这个,杏子怀疑相模另有新欢的妄想等于得到了铁证一样。”刑警说。

杏子,可怜的杏子。

那天佳夫在咖啡厅捡到的是水天宫的祈求顺利生产的护身符。

第七章 老友的钱包

1

“我没有偷。”

三室直美说道。她已经说第四次了,她的说法依旧没变。

“真是顽固的小鬼。”不悦的声音说道。他是这里的便衣警察,听声音大约五十岁左右。虽然他没有特别激动的样子,不过,说话时却掺杂着粗重的鼻息,不知道是心脏不好还是有鼻炎。

仿佛碎纸被风卷起一般忽来忽去,偶尔会传来超市里播放的轻快的背景音乐。

“我说,三室,”我的主人以稍微低于平常的声音说。“不要低着头,看着老师。”

直美好像照做了。虽然花了点时间。

我的主人微微挺胸,故作威严。比起在学校收到通知,急忙穿上外套冲出来的时候,要冷静多了。

“你没有顺手牵羊吧?”

“没有,”直美紧接着回答。“绝对没有。是那个人把我跟偷的人搞错了。”

被称作“那个人”的警卫发出巨大的擤鼻涕声音。嗯,鼻炎的可能x更高了。

“听不下去哪,”他用鼻音说。“真是个不知羞耻的小鬼。老师,你是怎么教的?”

我的主人站了起来,“不知羞耻是什么意思?话可不能这样随便说。”

“事实就是这样,我只是照实说而已。喂,老师,你别忘了自己的立场。我可是亲眼看到这个女孩手里拿着偷走的东西,所以才追她,把她逮住的。的确就是这个小鬼。我也是靠这一行吃饭的,不可能搞错人。”

“可是明明就搞错了!”直美拉高嗓门,“太过分了!根本就打定注意要诬赖我嘛!”

警卫也厉声反驳:“才不是诬赖,我亲眼看到了!你打算装傻到底,是吧?”

我的主人迅速采取行动,挡到两人中间。想扑向对方或抓住对方,或是伸手揍人的,似乎是直美。她被我的主人按住,“哇”地放声大哭。

“她还是个小孩,怎么可以这样吓她?”

“对这种小鬼啊,就是要吓一吓比较好。”

我的主人双臂不住地颤抖。就算待在他的外套内袋里,我也感觉得到。他的心跳很快。

“你有证据吗?”我的主人字字分明地说。“你说这孩子偷东西,东西呢?在这孩子手里吗?”

警卫马上转为防守。

“这——现在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我的主人大声地说。“不在这里,那在哪里?”

“八成是这小鬼在逃跑时,藏到哪里去了吧。这小鬼手脚比我快多了。”

我的主人气的咬牙切齿。

“胡来!无凭无据,怎么可以随便怀疑小孩子?”

警卫尖声回答:“很简单,因为我这双眼睛、这两颗眼珠子,的的确确看到了这小鬼偷东西。所以我可以怀疑她——不,别说是怀疑了,根本就是事实。”

警卫字字强调地说完后,刺耳地吸了吸鼻子,“而且,我一出声,她就逃跑了。”他没什么劲地接着说:“我先声明,我只是说了声‘喂’而已,可不是劈头就喊她‘小偷’,可是这小鬼却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我的主人温柔地对抽抽搭搭地哭泣的直美问:

“三室,人家出声叫你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跑?”

直美哽咽地回答:“因为……很可怕嘛……”

“什么很可怕?”

“我以为……会被那个人怎样……”

警卫“哈”了一声。

“因为……我最近也遇到了类似的事。我在车站被一个不认识的人叫住,我以为他要问路,走过去一看,结果那个人说了好下流的事。”

我待在内袋里,感觉到身体被稍微往左拉扯,可能是直美拉住了我的主人的右边袖子。

“所以我觉得很恶心……”

听完直美的低喃,我的主人静静地甩着头转向警卫。

“怎么样?或许是冒失造成了误会,这也不无可能啊!”

“事后要怎么办都行!”

“你只会这样看事情吗?”

“我说的才是事实!”

“拿出证据来啊!”直美叫道。

“你说什么?你这——”

“住手!”

什么东西“咚”地撞在我的主人的左肩上。或许是警卫的手。我正错愕的时候,一个没听过的声音惊慌失措地c了进来。

“怎么了?在吵什么?”

好像是另一名警卫。在他的调停下,双方的争吵似乎平息了下来,但是鼻炎警卫的鼻息却激动地足以吹熄小火。

c话进来的那个警卫,谈起事情远比原先的那一个理x。根据他的说法,鼻炎警卫是新手,这是他第二次在这家大型超市“桂冠”的卖场逮到现行犯。

“你的意思是我搞错了吗?”

鼻炎警卫向前辈抗议,但是对方很冷静。

“我的意思是,处理事情的时候,你现在这种态度不适宜。”

鼻炎警卫嘴里咕哝着什么 ,然后沉默下来。我的主人夸张地叹气:

“得救了。这位先生一点都不肯理会我们的说法。”

前辈警卫慎重地道歉,确认是什么事情之后,询问鼻炎警卫。

“你在现场看到什么东西被偷了?”

“迷你情境。”

他说那是摆在四楼的玩具卖场,类似精巧模型的东西。在前辈警卫的指示下,鼻炎警卫拿了一个过来。

“这东西很贵吗?”我的主人问。

“这一组要五千八百元。与其说是小孩子的玩具,倒不如说是一种嗜好的收藏品。收藏的大半是大人。”

“这东西放在随手就拿得到的地方吗?连陈列柜都没有吗?”

“是的。确实,展示的方式可能有点问题。”

直美歇斯底里地说:“那无关紧要吧!老师,我没有偷!这跟怎么展示没有关系!”

我的主人安抚她:“没有人说是你偷的啊!”

我的主人恢复了在讲台上教授微积分时那种清晰明亮的声调,他对两名警卫说:

“站在老师的立场,我们是不能任意断定学生说谎。既然她说不是,就必须查清事实——”

“我们可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鼻炎警卫c嘴。

“在查清楚之前,是可以暂时不予处理的。”前辈厉声遏止。

“麻烦你们了。那么,我的联络方式是——”

我的主人从胸口的内袋取出我来,从夹层抽出名片。此时我才得以看到他们的脸。

鼻炎警卫长了一副得了鼻炎的拳师狗的脸。三室直美红肿着一双眼睛,右手紧握着手帕。

她没有穿制服。格子条纹的外套下面是一件露出膝盖的裙子,外套上的口袋有盖子,用可爱的花朵形状的扣子扣住。那应该是装饰用的吧。

听说被头的商品叫做“迷你情境”,是有如小型的庭园式盆景般的东西。根据前辈警卫的说法,好像还有其他种类,不过眼前的是仿造美国电影里的郊外住宅区的街景模型:上面有四栋三角屋顶的房子,有庭院、草皮,半圆型的私人车道横越其中,车棚上覆盖着线条优美的顶盖,马路上有个骑脚踏车的长发女孩,一个老人坐在屋子门廊上的摇椅,也有牵狗散步的小孩。这些全都集中在约一张明信片大小的盘面上。

模型的制作非常精细。屋子的墙壁就像贴了石板一样,草皮上铺着像人工草皮的东西,而不是只涂成绿s的而已。停在左边蓝s屋顶前的红s脚踏车,虽然只有十元硬币大小,金属的部分却也折s出天花板的r光灯,发出亮光。若是拿在手上,一定也有相当的重量。

“既然钱包都拿出来了,”鼻炎警卫刻薄地说。“老师,你就付了五千八百,怎么样?这样不就都解决了?”

前辈警卫用可怕的声音说:“你坚称‘被偷了’的东西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结果,我的主人把我收进内袋里,斩钉截铁地说:

“要是我照你说的付了钱,就等于我无条件地承认我的学生偷窃,我不能这么做。”

“我是不晓得怎样啦,可是老师啊,你太单纯了。我的确看见了。”

我的主人背向警卫。

“三室,我们走吧!”

2

“很被信赖嘛!”

那天晚上,我的主人一边吃晚餐一边说明事情的经过,邦子姐听了之后的第一个感想就是这句话。

邦子姐是我的主人的太太。我会对她表示敬意,以“姐字辈”尊称,正因为她是从与同伴们一同陈列的展示柜中挑中我的人。

当时她是这么说的:

“到了某个年纪,就不能再用便宜的皮制品喽!”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当时他们才刚新婚。这对新婚夫妇分别都已经是三十三与三十岁了,虽然不会像年轻人那样打情骂俏,但是说起话时却也相当亲昵。

我的主人也一直称自己的太太“邦子姐”。邦子则叫他“喂”、“欸”,有时候也会叫他“小优”。彼此的称呼似乎反映了夫妻俩的权力关系。

介绍得迟了,我的主人叫宫崎优作,是公立高中的数学老师。他现在是一年a班的导师,得看管男女共三十二名的学生。

而我则如你所知的,是他的钱包。换句话说,我是一家之长的钱包,但是无法断言“我是宫崎家的钱包”,那是因为掌管家计的人是邦子姐。她也是当地进修部高中的老师,不过现在请了假。邦子姐的肚子里,怀着他们夫妻俩第一个即将诞生的小婴儿。

“被信赖……你说谁?”

我的主人一边把盘子和饭碗收到流理台一边问。邦子姐在厨房的椅子坐下,挺起身子靠在椅背上,摸着圆滚滚的肚子。

“还用说吗?当然是小优啊。一个偷窃被辅导的学生,不是叫家长来而是要求级任导师来,这是很稀罕的。而且那个学生甚至还说在你来之前什么都不说,不是吗?”

我的主人袖子卷起,拿着满是泡沫的海棉,摇了摇头说:

“那不是因为我受到特别信赖,而是三室的家庭有些不寻常。”

“是双亲不和之类的——”

“不。要说的话,正好相反。她的父亲是银行行员,三室考上我们学校之后,她父亲也升任札幌的分行长。可是三室说她无论如何都想念东京的高中,不想去北海道。她母亲说怎么可以要父亲一个人去商人,小孩子应该跟着一起去才是,试着说服她,但是她就是不肯。”

“所以她没有和父母住一起?”

“对。她现在住在姑姑家。所以,她被怀疑偷窃时,也不好联络亲人吧!”

邦子姐摸着肚子“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可是我了解她母亲的心情,换成是我,比起任x的女儿,我也会选择丈夫的。绝对。”

我的主人笑着说:“看到婴儿的脸之后,你还会这么说吗?我会不会变得可有可无啊?”

“现在有时候也会啊!谁叫你那么安静。以为你不在

第 119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现在有时候也会啊!谁叫你那么安静。以为你不在,猛一回头,却突然看见你。”

“把人家说的像幽灵一样。”

洗好碗之后,我的主人煮沸茶壶里的水,重新泡好热茶。这是为邦子姐泡的。真是个体贴的老公。

“喂,”邦子姐嘟起嘴吧吹着热气,她说:“说真的,你觉得呢?你觉得那个叫三室的学生是清白的吗?”

我的主人想了一下。

“我想相信她是清白的。”

“也就是希望喽?不是肯定。”

“因为没有证据啊。”

邦子姐慢慢地点头。

“我觉得那个警卫非常失礼,岂有此理,可是也不能认定他是误认而把事情闹大。”

“这种事情要怎么查出真相?”

“超市那边说他们会在店里找找那个掉了的东西。如果找到了,或许会成为线索。我会和三室再好好谈一次。今天那孩子也很激动,一时也没办法知道整个状况。”

邦子姐看着天花板喃喃地说:

“或许她真的偷了。”

“嗯。”

“或许根本没偷,只是被诬赖了。”

“对。”

“又或者是,本来想偷,真要下手的时候,又退缩了。”

“唔……这有点……”

“又或者是,她没有偷,但是做了什么让人起疑的举动。”

“嗯,这有可能……”

“小优,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又想吃蜜豆了?”

邦子姐大笑,“那是害喜的时候吧?”

有一次她突然在半夜从床上坐起来说:“小优,我想吃蜜豆。”

邦子姐收起脸上的笑容。“我在想塚田的事。”

我的主人默默地望着太太。邦子姐挺着大肚子尽可能探出身体将脸朝着他。

“小优,我听了你刚才的话,非常高兴。你很冷静,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斥责三室,也没有一味地护着她。我觉得你的态度非常了不起。身为同业,我也觉得你很伟大。”

“谢谢。”

“但是这样的你,为什么一提到塚田的事,就会变得感情用事呢?”

我的主人从邦子姐身上别开视线,望向没有画面的电视。

“塚田的案子——不,那不是他的案子,是发生在他太太身上的案子,他是最伤心的人。”

“我不是在说这个。”

“我知道。”我的主人有些烦躁地说。他只有在谈论这件事时,才会那样对邦子姐。

邦子姐欲言又止。她不是不高兴,而是没办法狠下心来,即使搅乱丈夫的情绪都要把话说出来。

半晌之后,我的主人低声说:

“只有状况证据而已。只靠那些就判定是塚田犯的罪,这是不对的。”

又过了一会儿,这次是邦子姐说:

“是啊。”

我的主人似乎为了动气的事感到难为情,嘴角露出些许微笑:

“你真的不想吃蜜豆吗?”

3

翌r。

我的主人丢下我上班去了。吃力地打扫屋子的邦子姐,到了近中午时分,才在晾衣服的棚架上发现被扔在一边的我。

“哎呀,真是的。”邦子姐笑道,对着肚子里的胎儿说:“你爸爸真是粗心大意。忘了钱包,不晓得他现在怎么样了?”

嗯,总会有办法的吧。

下午一点左右,邦子姐的母亲带着一大堆东西来了。邦子姐请产假之后,她的母亲每个星期都会像这样过来一次,两个人一起吃午餐,这已经成了习惯。

拌寿司、豆馅麻糬、香蕉、牛n、大阪烧——母女俩把这些毫无章法,但似乎会很撑的午餐一扫而空,一边吃饭一边兴高采烈地谈天说地。

两人饭后喝着无咖啡因的咖啡时,八卦节目开始了。今天的话题应该仍是塚田和彦吧。我在棚架上面听着。

“首先是连r来为给各位追踪报道的涉嫌诈领保险金而j换杀人的最新消息——”

虽然装模作样地说是“涉嫌”,但电视台早就认定塚田和彦是凶手了。不论哪一个播报员,口气上都像是在责怪警方还在拖拖拉拉些什么似的。

“咦,邦子,你又在录节目啦?”母亲问。

“嗯。”

“优作要看的吗?”

“对啊。”邦子姐说完轻叹一声。“看得正经八百的。”

“他非常关心呢。”

“简直就像自己的事一样。他还生气地说:这种夸大嫌疑的报道,不可原谅!”

关于塚田和彦这个人,以及他受到什么样的怀疑,这里可能需要说明一下。

这不是什么复杂的案子。塚田和彦这个三十六岁的男子和森元法子这个女人,被怀疑共谋杀害彼此的丈夫与妻子,并且杀害了发现此事的塚田的前妻,以及森元隆一熟识的酒店小姐,以获取保险金。关于这个案子已经有太多的报道了。

塚田和彦和森元法子承认彼此是情夫与情妇的关系。这一点非常明确。

“你明明和法子外遇,为什么还和早苗结婚?”面对这个质问,和彦这么回答:

“我不想背叛早苗,我本来想,和她结婚的话,可以忘掉法子。”

虽然自私,但是那种心理也不是不能理解。

据说和彦和法子两人是和彦与前妻逸子刚结婚时相识的。当时法子在工商区的保险代理处上班,和彦则是客户。他当时也才刚成为“洁娜维芙”的合伙人。

“我立刻就爱上他了。可是他是个有妇之夫……尽管如此,我还是和他j往,但是只持续半年左右,最后还是分手了。之后我和隆一结婚,可是我和隆一结婚没多久,和彦就和太太离婚了……”

和彦前妻的父亲说,他们离婚的原因是和彦有情妇,并且断言那个人就是法子。

和彦和法子一样老实,即使是对自己不利的事,也毫不害臊地直言不讳。他们难道不晓得就是因为这样,才会遭到媒体的抨击吗?

说到法子,她甚至说出这种话来:

“隆一被杀的时候,我很伤心,可是我也闪过这样的念头:啊,这样以来,我就自由了,或许这次我真的可以跟和彦结婚了。但是那个时候,和彦已经和早苗小姐订婚,不管我怎么求他,他就是坚持‘我们还是分手比较好’。”

她轻轻一笑,“我们两个人,好像总是彼此错过呢。”

再加上最近发现了另一件事:法子偷偷跑到塚田和早苗的婚礼上,想见塚田一面。她在名片背面写下“我没有忘记约定 n”等字句,想透过早苗的外甥j给塚田。据少年说,得知这件事的塚田惊慌失措,打电话对法子怒吼,还叫她“在计划顺利进行之前不要接近我”。他说,塚田确实说了“计划”两个字。

少年说,发生这件事之前,他便对早苗与塚田的婚事感到不安。这孩子真敏感呢!可是他身边的大人都不相信他的话,而且,不幸的是,最关键的名片被不良少年抢走了,少年因而无法证明确有其事。

但是他没有放弃,他一直努力想要找出抢走自己钱包的不良少年,要他们作证。这不是很了不起吗?

他的努力有了回报,他终于找到那些不良少年。虽然他因此被围殴,而且右手骨折,却完美地达成目的。那些不良少年的说辞证实了法子当天的行动,因此她与塚田共谋的旁证又多了一项。

只是最早苗的外甥来说,遗憾的是,当他这样的坚持得到回报时,他最喜欢的阿姨早已遇害了。这也让我打从心底感到同情。每当八卦节目提到这个话题,画面出现谈这件事的少年裹着石膏的手臂时,邦子姐也会露出一脸难过的表情。

另一方面,法子对这个新的旁证如此说明:

“我说我没有忘记的‘约定’,是他说不管和谁结婚共组家庭,也会在内心的一角永远爱着我。”

法子一副温顺地用手抵在嘴边这么声称。

“塚田和早苗小姐结婚之后,虽然我已经放弃了,可是仍觉得不甘心,曾经打电话s扰早苗小姐。”

塚田也承认法子来参加婚礼,以及他打电话给法子,和她吵架的事,然而他却表示并没有早苗的外甥所告发的那些事。

“小孩子那受了伤的心灵急着想要找个人为阿姨的死负责。为了那孩子,我也很希望警方能够尽早将凶手逮捕归案。”

是太过于愚昧还是天真无邪?因为过于清白所以不管说什么都不怕?还是对自己的杀人计划有着绝对的自信,所以毫不在乎——究竟是哪一种呢?

这两个人的情况让人摸不着头绪,再没有比这个更令人摸不着头绪的了。而且也没有半点确凿的证据(拜八卦节目之赐,这个名词已经很稀松平常了),有的只是旁人不断地瞎起哄。身陷漩涡中的那两个人,由于群众的看法各异,倒像是勇敢地承受这场风暴。

今天的八卦节目又再次谈到和彦的车牌。由于没有戏剧x的新发展,因此每隔三天,话题就会重复一次。

这件事与酒店小姐的尸体被发现有关。一名十九岁的巴士导游小姐发现了那名酒店小姐的尸体,而且这名导游曾在发现尸体的现场看过“疑似塚田的人”。不仅如此,塚田还曾经以乘客的身份搭乘她执勤的观光巴士。

但是那只是“疑似塚田”,她无法确定那人“就是塚田”。因为那名乘客总是戴着墨镜,有时候好像也戴假发——导游小姐不是很确定地说。

即使如此,警方还是找到了另一条活路。他们找到了导游小姐看到“疑似塚田”时在现场附近目击可疑车辆的老人。老人的记忆无误,他所说的车种以及车子的颜s,和塚田和彦的车子完全吻合!

然而车号不同。那部可疑车辆的车号,老人记得很清楚。之后电视上也报道过好几次这个车号。那是同样居住在东京的某家公司g部的车牌号码,而且已经向警方报失,正确地说,他是告诉警方“只有车牌被偷了”。

车牌的确可以更换,但是也不能就此断定是塚田和彦g的,因为和彦那种车子,全r本不止一台。

而且那个关键的车牌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邦子姐对没什么兴趣地盯着电视的母亲说:

“小优他啊,彻头彻尾相信塚田这个人呢!”

“真的吗?”

“嗯。他说:塚田是我的朋友,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没错。这个棘手而血腥的案子,与平静的宫崎家有所关联的就仅只是这样而已:塚田和彦是我的主人宫崎优作国中一年级的朋友……

4

这天夜里,我的主人迟迟没有回家,也没有任何电话联络。当时钟的指针快要走到晚上九点的时候,就连刚强的邦子姐也开始不安了起来,到处打电话。

时间刚过十点,主人才回到家里。玄关的门发出沉重的声响打开了。

“我回来了。”

“你回来了!怎么这么晚……”

邦子姐的声音突然停住,接着透着些许害怕地说:

“小优,你的脸好苍白。”

我的而主人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厨房,一p股坐在椅子上。

“三室她——失踪了。”

“你说什么?”

邦子姐大吃一惊,我的主人抓住她的手臂,要她坐下,接着他继续说:

“不要紧的。已经找到了,她现在在医院,睡着了。”

“她受伤了吗?”

“她割腕自杀。在她家附近的大楼楼顶上。”

主人说她是在中午过后不见的。

“我也吓了一大跳……到学校一看,一年级教室楼层的公布栏上贴出校内新闻的号外。”

所谓校内新闻,是指新闻社每个月发行一次的壁报新闻。

“上面写了三室偷窃的事。到底怎么会……昨天我接到电话赶去超市时,也顾虑到不让学生们起疑的……”

呃……。我心想,他的顾虑实在不能说是成功。

邦子姐紧握丈夫的手。

“其他学生也会去桂冠超市吧!或许是谁看到了当时的情况。一定是这样。”我的主人垂着头。邦子姐继续说:“那她被当成小偷了吗?”

“没有。反而是很愤怒地说她是被冤枉的,而且上面也没有把三室的名字写出来。”

“那新闻社不就是站在三室这一边吗?”邦子姐松了一口气地说。

“是啊,新闻社是这样啊。但是看到新闻的学生,反应并没有这么单纯。就算没有写出名字,小孩子对这种事最敏感了,他们马上就知道上面说的是三室。结果有人说专业警卫不可能犯那种可笑的失误,他们一定是有根据才怀疑三室的。”

邦子姐眨着眼睛。

“啊?那叫什么来着?邦子姐,你知道吗?是叫反宣传吗?这么说来她手脚不太g净,她曾经有过什么事——如此一传十、十传百。暑假里音乐教室不是丢了一支长笛,闹得很大吗?甚至有学生说,连那件事都是她g的。那根本就无凭无据。”

好一阵子,邦子姐就这样握着丈夫的手,默默不语。我的主人低垂着头。

“所以,她再也待不下去,跑出学校,寻找自杀的地点吗?”

“一定是这样的。幸好抢救得快。听说伤口很浅。”

“联络家长了吗?”

“联络了。他们应该会立刻赶来。”

唉,累死我了——我的主人呻吟着,伸了个懒腰。

“都是我害了她。”

“这不是你的错。”

“就算只有我一个人好了,也应该一开始就相信三室是清白的。那样的话,就算她看了壁报的新闻,或许就不会受到那么大的打击,到了寻死的地步。”

邦子姐没有说话。一会儿之后,她悄声问:“那你现在相信她是清白的喽?”

“当然啦,她都想死了。”

邦子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微笑地说:“看你的脸s,先去洗个澡比较好吧!”

直到了半夜,两个人都还醒着。尽管三室直美已经获救,我的主人的心情可能仍无法平复,没办法立刻安眠。两个人在被窝里仰望着天花板聊了许久。

“并不是因为昨天跟你聊了那些事,不过今天到处找三室的时候,我一直想着塚田的事。”

“什么事?”

“他——一定很难受吧。你想想,他每天都面临和今天的三室一样的情况,而且全r本都指责他是个卑鄙的凶手。明明没有半点证据,有的只是臆测和状况证据而已。”

邦子姐没有立刻回话。我的主人继续说:

“塚田他——我所知道的塚田,不是会执迷于金钱的人。他不是一个会为了保险金而杀人的人,他才不会为了钱——”

邦子姐终于低声地说:

“小优,那是因为你自己是这样的人,你用你的标准去看塚田,所以才会觉得他是那样的人吧?”

没错……我也这么想。

他是个薪水微薄的老师,不久孩子就要出世了。钱再多都不够用,却不会自动送上门来。我的主人总是让我饿肚子,他偶尔探看我的怀里,轻声地叹息,因为我总是g瘪瘪的,让他觉得有些凄凉。大约半个月前,他带着担任顾问的绘画社学生到学校附近的神社写生,在贩售窗口买了“金运护身符”,放进我的怀里。我再珍惜不过地把它怀抱在有拉链的内袋。

说是护身符,其实不过像我的主人的小指甲那么大的东西,是个小青蛙造型的陶器。据说将它放进钱包,钱就会“回来”(r文的“青蛙”与“回来”同音)。与其说这是迷信,听起来倒更像是冷笑话。即使如此,我的主人仍然很珍惜这个小青蛙。

我的主人就是这种人。就算穷的发慌,就算有时会为此感到有些凄惨,但是他想到的也只是将招财的小青蛙放进钱包而已。这再普通不过了,既胆小,又平凡。对这样的人来说,即使是老友,他对那样一个除了妻子之外另有情妇,并且为生意兴隆的餐厅的合伙人、奢华度r的男人的价值观,真的能够理解、想象吗?

目前尚无法认定塚田和彦与森元法子有罪。不,不能这么认定,这点邦子姐应该也非常清楚。因为她每天录下八卦节目,就是为了听丈夫一边观看,一边一一指出节目中煞有其事地叙述的“推理”、“推测”、“假设”、“证词”、“告白”是如何地充满先入为主的偏见和成见。

(蜜月旅行去潜水时,塚田对溺水的早苗见死不救这种事谁会知道?事后用异样的眼光看事情,什么事都能挑出毛病来。)

(塚田会跟女孩子搭讪骗钱,我从来不知道有这种事。我们从国中、高中就在一起、连放假时也都一起行动,如果连我都不晓得的话,那就根本不可能。那一定是骗人的。)

“你真的很喜欢塚田呢。”

邦子姐静静地说。我的主人也静静地回答:

“嗯,是啊。”

“为什么?”

“因为他让我成为一个男人。”我的主人轻笑。“当然这没什么别的奇怪意思。是啊,或许该说,是他让我成为一个‘人’才对。”

“你本来就是个人啊!非常温柔的人。”

谢谢——我的主人说,然后沉默了半晌。邦子姐的嫁妆钟摆挂钟敲了一下。

“邦子姐,我啊,一直到十四岁之前都有非常严重的口吃。”

邦子姐可能是吃了一惊,突然抬起头来。

“真的?”

“嗯,真的。只是去面包店买条吐司,都可以搞得天翻地覆。可能因为我是独生子又懦弱的关系吧……身体也不是很健康。”

所以我的主人一直都没有朋友。

“当时我家养了一条狗,虽然是杂种狗,但是聪明又可爱,从小狗的时候,就由我照顾。它叫小铁。我当时觉得,只要有小铁,我就不会寂寞了,而且不管我的口吃有多严重,小铁都不会笑我、糗我。”

但是,在我的主人国中一年级的秋天,小铁突然失踪了。

“我苍白着一张脸,到处找它。当时下着雨,可是我连要撑伞都忘了,拼命地找。”

那个时侯出声问他“怎么了”,帮他一起找的就是塚田和彦。

“我家和他家离得很近,可是不同班——而且塚田非常受欢迎。他长得帅,运动细胞又好,脑筋也不差。他很受女孩子欢迎,却不会因为这样而骄傲。他很有耐心地从焦急且口吃得说不出话来的我口中问出详情,和我一起被雨淋的湿淋淋的,寻找小铁。”

“找到了吗?”

即使是现在,我的主人一想起这件事好像还是非常难过,他慢慢地回答:

“找到了。在附近废工厂的垃圾堆里。它身上没有伤,或许是吃了毒野狗的毒饵也说不定。都已经是二十三年前的往事了。”

我的主人不忍丢着小铁的尸体不管,可是随便掩埋的话,或许会被挖出来,长出虫子,这也很让人难过。

“后来,塚田说他知道一个好地方。他到那个是很迷摄影,好像时常和他爸爸去旅行摄影。他说离镇上不远的地方,有个自然保育森林。他说那里风景很美,适合当墓地。那天是星期六,第二天我们就把小铁装进旅行箱,两个人一起搭电车出发了。那是个有轮子的旅行箱,当时是很稀罕的东西,而那也是塚田借我的。他家是有钱人。”

两人一起在小山丘埋葬了小铁,并且在上面堆了石塚,石塚附近有一棵树龄百年的大樟木,所以很容易记住位置。

“之后我开始和他做朋友。他拿我当正常人看,不会笑我,也不会戏弄我。塚田一直陪着失去了小铁、手足无措的我。”

“你曾为他做过什么事吗?”

“有啊。只有一件。他脑筋很好,不过数学不太行。相反的,我只擅长数学,所以可以教他。想到像我这种人也有赢过他的地方,光是这样,就觉得有自信了。”

“他是那么优秀的小孩吗?”

“这样说或许会被现在的学生笑,不过他当时真的是班上的偶像。和他在一起,被他说是朋友,别人看你的眼光也就不一样了。”

主人的口吃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愈来愈轻微,等到注意到时,已经完全好了。两个人的j往一直持续到高中毕业,塚田和彦应届考上大学,而我的主人落榜重考,才逐渐疏远。即使如此,两人一直到接近三十岁大关之前,一年至少都会见一次面。

“是塚田让我变成一个‘人’的。像他那样温柔善良的人,不可能会为了保险金杀人的。”

对于主人斩钉截铁的结论,邦子姐没有反驳。她反而是问:

“小优,你最近见到塚田是什么时候?”

“不晓得耶……什么时候呢?我们两个的结婚典礼上吧?”

“是啊。那个时候他也已经结婚了。不是跟早苗,而是跟前任的太太。”

“嗯。”

“但是他并没有告诉过你吧?”

“可能有什么原因吧!”

“他的朋友之中曾经接受电视采访的,没有人知道他在早苗之前就已经结婚、离婚了,每个人对这一点都很惊讶,大家都以为他是第一次结婚,连早苗的家属也是。”

一阵不悦的静默之后,我的主人问:“邦子姐,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塚田和彦并不是完全没有缺点的人,连结婚这种人生大事也会对朋友有所隐瞒。”

我的主人没有回答,于是邦子姐坐了起来。

“哪,老公,我不是连你的回忆都要破坏,可是,人是会变的。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很担心。你一副热衷得好像要为塚田发起募款活动似的,如果事情是往好的方面发展那还好,如果不是的话——如果他真的杀了自己的太太,我一想到你会受到多大的伤害……”

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的主人终于说:

“我知道。可是,不要紧的。不会变成那样的。晚安,邦子姐。”

回答“晚安”的邦子姐似乎迟迟无法入眠。

5

两天后,超市的那位前辈警卫联络我的主人,说那个“迷你情境”找到了。我的主人又前往警卫室去了。

“在准备焚烧的垃圾集中箱里找到的。”

“这还真是——”

“不,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用了金属探测器。这个商品有很多地方是不锈钢材质,所以很容易有反应,而且旁边都是可燃垃圾,所以很快就找到了。”

放在桌子上的“迷你情境”脏兮兮的,而且少了红s的脚踏车。

“可是,它被扔在垃圾箱里,这是怎么回事?”

前辈警卫谨慎措词,慎重地说:

“不管是谁,不过应该是偷了这个东西的人在被追赶时,把它扔进店里的垃圾回收员的笼子里的。那个追着她的警卫就会去定点的垃圾桶里找,也不会想到要去查看那位垃圾回收员收走的垃圾。”

接着他咳了一声。

“宫崎老师,听说那个学生自杀未遂,是吗?”

“是的,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认为三室是清白的。”

前辈警卫似乎相当困窘。

“我也没有要狠心伤害青春期的孩子的意思。学校打算怎么处理?”

“我和校长以及学年主任的老师商量之后,决定由我全权处理。三室的父母也同意。”

“哦,她的父母也是啊!”

“这太奇怪了。”鼻音c话了——是那个鼻炎警卫。

“父母来到这里,声称女儿是无辜的,这还可以理解。可是他们就这样善罢甘休了?搞不好做父母的也很清楚女儿的手脚不g净,才觉得这么遮羞了事,是吗?”

我的主人几乎弄翻椅子地猛然站起,但是对方也很固执,他好像挡住我的主人说:

“老师,我得事先声明,我可是亲眼看到的。那个女孩子你可不能大意,马上就抽抽搭搭哭,装出一副柔弱的样子,其实是不好对付的。”

“那是因为你用那种角度看孩子,才会这么觉得。”

“这个老师真是令人同情。”鼻炎警卫不屑地离开了。

一会儿之后,前辈警卫说:

“虽然有点棘手,不过这里由我负责,老师,我就相信你好了。这次就当做是我们误判,非常抱歉。”

我的主人和前辈警卫握手。

这个周末,我的主人要去北海道,那是为了将三室直美送回她父母身边。

直美只在医院待了两天,之后便回到姑姑家疗养。赶到东京的母亲要她一起回北海道,当时她不肯答应,可是到了周末,她突然说想回父母身边,而且还要熟悉这整个事情经过的宫崎老师陪她一起回去,也好跟她的父母好好谈一谈——她这么“请求”。级任导师需要做到这种地步吗?我的主人似乎相当由于,更何况邦子姐即将临盆,他很担心太太的情况,搞不好今天或明天就会生了。

结果做这个决定的是他挂虑的邦子姐。

“你去吧!和三室的父母好好谈一谈也好。”然后她用有些讽刺的口吻追了一句:“要是因为你没跟去,她又自杀未遂的话就糟了。”

于是我的主人前往羽田机场。

从声音听来,三室直美似乎已经恢复了。她甚至有些兴奋。两人办完登记手续,我的主人带头走在前面。

经过金属探测器时,有了麻烦。我的主人顺利通过,但是三室直美一通过探测器便响了起来。

试了两次之后,工作人员半带苦笑地说:

“真奇怪呢。不好意思,你是不是带了随声听之类的东西?”

“没有啊。”直美也笑着回答。

由于是女高中生,工作人员的态度很温和。工作人员称赞“好漂亮的格子外套”,似乎是正在检查直美。

“好奇怪呢,没有东西啊。”

但是探测器仍然响起。

“可以请你脱一下外套吗?”

直美好像照做了。工作人员翻过外套,然后——有什么东西掉到通道的地板发出“锵”的声音。

我就像平常一样,被放在主人的西装内袋里,因此我马上就察觉了,他的心脏猛地一跳。

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不久,我听到不了解内情的工作人员开朗的声音:

“哎呀,好可爱。好小的红s脚踏车喔!是这个让探测器响的!”

直美被怀疑偷窃时所穿的那件格子外套上面的口袋有盖子,而且还扣着扣子。

直美开始放声大哭。

这次我的主人似乎没有立刻安慰她。

“是想引人注意吧?”邦子姐说。“她可能是希望你注意她吧。虽然我觉得她很可怜,不过她行为偏差是事实。”

“总觉得失去了当老师的自信……”

我的主人很沮丧。

“没想到三室竟然说谎……甚至闹到自杀未遂的地步……”

邦子姐安慰他:“我说啊,人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有时候是会不惜牺牲以骗取别人的信任的。我听到她的伤口很浅的时候就发现了。”

我的主人好像胡乱地抓抓头发。

“可是,你别忘了,我最喜欢你的这种纯真了,而且我认为这件事对学生绝不会造成不好的影响。宫崎老师被骗了——我想不会有学生这么笑你的。大家应该都各有所感吧。”

难就难在要如何看到相信人这件事。即使被骗也要相信——如果学生能体会其中的意义就好了。

我的主人似乎被这件事影响了好一阵子,真是太纯情了。

几天之后,我的主人和平常一样,看着邦子姐录的录影带时,发出叫声:

“邦子姐,这个——”

“什么?”

“这个,这张照片。”

我在棚架上看着电视——是一张照片的特写画面——一个大约是国中生的男孩,穿着牛仔裤和t恤,双手比出胜利的手势。

那是儿童时代的塚田和彦。

“这怎么了吗?”

我的主人将录影带暂停,指着画面说:

“这张照片的背景是堆着石头的石塚,对吧?那就是小铁的墓。”

邦子大为吃惊,“真的?认得出来?”

“当然认得出来,我怎么可能忘记?我和塚田两个人堆着石头——我哭得稀里哗啦,塚田也哭了。我们没有拍什么照片,就算要拍,也不可能像这样笑眯眯地比什么胜利手势。”

主人继续放录影带,传来电视里的声音:

“这是我跟和彦一起去野餐的时候拍的。小犬当时才国中二年级,却比我更清楚山路——”

国中二年级,这么说来,那已经是替小铁立好墓之后的事了。照片后面的石塚一定是小铁的墓。

说话的是塚田和彦的父亲。他极力地强调儿子是个多么可爱、多么活泼的少年。

“这里是小犬最喜欢的地方,风景非常棒。我记得小犬说这个石塚也是他做的,他自豪地说;‘做的很棒吧?’从照片上也看的出来他那高兴的模样吧?”

我的主人瞠目结舌。

“为什么?”

没错。为什么?

“为什么塚田会在小铁的墓前笑的那么得意?”

之后,盘踞在我的主人脑海中的想法,我并不知道,可是尽管如此,我也想象得出来。

口吃、孤独且不起眼的少年,只与狗为伴。这样的少年,在失去了重要的狗朋友时,我便来助他一臂之力,然后让他对我心悦诚服……

这样一定很爽吧!应该很爽的。这与三室直美从我的主人身上赢得了同情与呵护时的兴奋心情是一样的。

没有比能够任意c纵人心更有趣的游戏了。

所以塚田和彦才会笑得那么得意,不是吗?因为,小铁的墓就等同于是和彦赢得了那个卑微朋友醉心于他的纪念碑。

再进一步想,从孤独的少年身边夺走他唯一的朋友小铁的会不会就是和彦?

是他为了博得赞美而下的毒手。

安葬小铁的地方正是和彦所中意的,是他个人的秘密场所。

亦即他收藏战利品的场所。

我不晓得我的主人是否和我想的一样。唯一确定的是,那个周末,他把邦子姐送回娘家,自己回到故乡的小镇。

他出门前对邦子姐说:

“这实在很蠢,也毫无根据,可是俗话说本x难移,总之它就是在我的脑海里徘徊不去。”

他登上山丘——小铁长眠的山丘。经过了二十四年的岁月,地形变了,路也改了,我的主人无从判断,最后并没有找到小铁的墓。

然而到了傍晚,在车站附近的餐厅休息的他,却听见了惊人的消息。

可能是到塚田和彦故乡采访的某家民营电视台小组也在餐厅休息吧,此时在外面搜集情报的一名成员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回来。

“喂!发现车牌了!”

众人一阵紧张。

“在哪里?”

“北侧山丘上的开发地。是工人发现的。上上下下一片大s动呢!”

开发地——我的主人喃喃地说。那个山丘被开发了。

“车牌果然也在那里……”我的主人说。听到这句话我便明白了——他怀疑车牌或许就埋在石塚旁,所以今天才过来。

俗话说本x难移。

“不好意思,”我的主人梦呓般地向其中一名组员询问。“发现车牌的附近应该有一个石头堆成的石塚吧?应该有的,对吧?”

在一阵困惑的沉默之后,一开始带回消息的声音说:

“嗯,对。听说是挖开石塚的时候,发现车牌的。”

那里是塚田和彦最喜欢的地方。

收藏战利品的地点。

说着“太成功了”,开怀大笑的地点。

我的主人离开餐厅,慢慢走向车站。

(人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有时候是会不惜牺牲以骗取别人的信任。)

二十四年前,被雨淋了一身帮忙寻找小铁的塚田和彦……。

全身湿透了。

仿佛要重现那一幕似的,下起雨来了。

第八章 证人的钱包

1

persona non grata——意指“不受欢迎的人物”。打开门时,候诊室里正播放这首曲子。

这阵子有这类服务的医院增加了。为了有助于舒适地度过漫长的候诊时间,以及让患者放松而播放音乐,我觉得这点蛮贴心的。

我的主人习惯看诊的这家牙医,对这点似乎特别讲究,在不同的时间带,选曲也跟着不同。下午一点到五点左右,是小朋友常来的时间带,播放的是《小狗圆舞曲》或《土耳其进行曲》等轻快的古典音乐。有时候也会播放“大家的歌曲”(注:【大家的歌曲】是nhk于1961年开始播映的音乐节目,焦点在于播放歌曲。早期以儿童为观众,但也广受大人喜爱。),这么说来,颇受大人欢迎的《漂泊的一元铜板》这首歌,我和我的主人就是在这个候诊室里学会的。

而早上主妇及老人较多的时间带,则播放有线广播。在这里歌谣和流行乐穿c播放,与其说是牙医候诊室,感觉更像美容院,蛮有意思的。

傍晚到夜里的这段时间,则以上班族居多,选曲也顿时变得时髦起来。所以现在才会播放《persona non grata》。此时刚过傍晚六点,候诊室除了我的主人,没有其他病人。

我的主人脱下鞋子,换上拖鞋,打开我取出挂号证,递到柜台窗口。

“晚安,我要挂号。”她对柜台小姐说道,接着说:“候诊室放了电视呢!”

我感到诧异。我被放在主人爱用的哥白林织品的袋子里,看不到四周。

“嗯,是啊。”传来熟悉的柜台小姐爽朗悦耳的声音。“那些早上的病人要求放的。”

“真的啊……医生人真好呢!”

“是药商送的y晶电视啦,免费的,免费的。”

诊疗室传来清喉咙的咳嗽声,柜台小姐和我的主人一起笑了出来。

“可是,为什么这里需要摆电视呢?回到自己家里,想看多久都行,不是吗?”

结果,柜台小姐苦笑地说:

“大家说想看八卦节目。现在因为那个案子,每天不是都闹得沸沸扬扬吗?”

柜台小姐口中的“那个案子”,我马上就想到了,我的主人应该也是知道的。她吓了一跳,心头的一颤透过细瘦的手腕传了过来。

“那个叫塚田的是不是真的杀了老婆,老人家跟太太们碰在一起尽是讨论这件事,活像大家不是刑警就是侦探呢。”

真的,好有意思呢——我的主人虽然轻松地这么回应,但是她应该是一点都不觉得好玩。

这其中的原因,只有我知道。虽然她没有告诉任何人,但是我就是知道。

我,是我的主人——木田惠梨子——的钱包。

我和惠梨子认识不过一年左右,她是在去年秋天时买了我。当时她刚辞掉工作了三年的旅行社工作,领了一笔微薄的离职金。

惠梨子之所以买了我,是因为母亲的劝说:

“你就要当家庭主妇了,买个好用的钱包,怎么样啊?外观不好看,但是坚固耐用,可以放很多零钱,容易拿取的那种。不要再用什么名牌了。”

我认为这是非常中肯的建议。乖巧的惠梨子听从母亲的话买了我——我与其说是钱包,形状倒更像是在大大的双珠扣式钱包上附的钞票夹。

没错,惠梨子是因为结婚才辞掉工作。婚礼预定在今年十一月底举行,大约只剩两个星期的时间了。新娘子以及新生活的准备等,花费颇多:到目前为止,惠梨子一直从我怀里将这些钱拿进拿出的。而我则一一看着她花用,因此我有把握,她一定是个好太太。

惠梨子的未婚夫叫高井信雄,比惠梨子年长七岁,今年三十岁。很传统的,他们是相亲认识,是所谓“先相亲后恋爱”的类型,他们只要两人独处,就火热得跟什么似的。我替惠梨子感到万分欣慰。

像我这种基于实用而制作的钱包,有着评判主人的眼光。我明白对柔弱的惠梨子而言,和个x认真的男人结婚,早r步入家庭,才是她最好的归宿。尽管和她认识不久,但是这一点我非常清楚。

高井先生对比他小的惠梨子似乎疼爱到了极点。都已经三十岁了,多少应该也知道分寸,何况他也不是个愚笨的人,然而令人讶异的是,愈是这种男人,对惠梨子这样的女x似乎愈着迷。要是惠梨子生了一个和她惟妙惟肖的小宝宝的话,高井先生一定会变成一个疯狂爱家的人。

从订婚到举行婚礼,中间隔了一年以上的时间,这是因为高井先生非常忙碌,迟迟腾不出时间的缘故。而且十一月底举行婚礼时,万一发生了什么大事件,最坏的情况,可能是在新郎缺席的情况下举行也说不定。高井先生为了“小梨”,极力避免那种情况,但是唯独这一点他无法保证。

如果要问为什么,那是因为高井先生是新闻记者,而且是身任一家大报社的社会部、一个叫“机动部队”的职位。像我这样的一个钱包,虽然不了解那是什么样的工作,不过异常忙碌是错不了的。想要知道他的工作情形,和他的钱包接触是最好的方法,但是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这个机会。

就这样,在温柔的双亲以及尽管忙碌、但对她全心全意的未婚夫的呵护下,惠梨子真的无比幸福,所以我也非常幸福。但是教人难过的是,我不得不用过去时来叙述这件事。

让现在的惠梨子烦恼的事——或许会破坏她的幸福——发生在去年年底十二月十五r。不过,当时她完全没料到那样一件小事竟会演变成这等骇人的大事,其实那也是在今年的夏天才发展成大事的。

总之,先回到十二月十五r发生的事吧!那是个寒风刺骨的冬夜。

2

那天,惠梨子自己开车去拜访婚后在山梨县甲府市郊的朋友。她是惠梨子从小就非常要好的朋

第 120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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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那天,惠梨子自己开车去拜访婚后在山梨县甲府市郊的朋友。她是惠梨子从小就非常要好的朋友,即将临盆。惠梨子带着贺礼去探望她。那是个大摇篮,因为有这件大行李,惠梨子舍搭电车,改为开车前往。

她对自己的开车技术原本就很有自信。惠梨子事事都依赖人,唯独开车这件事能让她变得积极。

这其中有个教人感动的原因。惠梨子从很久以前就这么想:将来结婚,在都内买房子恐怕是不可能的,或许会在近郊,而且是离车站有些远的地方,如果考虑到接送通勤的丈夫、购物,以及将来孩子通学等等,还是得熟悉开车才好。我要累计经验,熟悉开车技巧。

和高井先生订婚之后,她便告诉他这个想法,并补了这么一句:

“或许你也会调到乡下的分社,到时候车子也是不可少的吧。我得要成为一个好驾驶才行。”

高井先生一听便笑着说:“不用拿到a级执照(注:即赛车执照)也没关系吧!”不过,我猜他应该是大受感动的。

惠梨子一早就离开东京,在上午抵达朋友家。快临盆的女人与即将结婚的女人有聊不完的话题。朋友的先生跟惠梨子也熟识,而且彼此又有深j,所以惠梨子一开始就打算在那里住一晚。事实上,他们越聊越起劲,三个人一直聊到晚上是一点过后。

然而朋友却突然在这个时候觉得要生了。

比预产期早了将近三个星期。朋友的先生急忙让她坐上车,连夜赶往固定产检的甲府市妇产科医院。惠梨子则留下来负责看家。

惠梨子曾来拜访过好几次,彼此又是熟识的朋友,所以惠梨子毫无畏惧地接下深夜看家的任务。抵达医院的朋友的先生、以及接到朋友先生联络的双方家长打电话来,她都应对有方,担任联络的工作。虽然担心第一次生产的朋友,不过可能是想到即将出生的婴儿,惠梨子的声音闲的既开朗又兴奋。她一定是想到了自己的未来吧!

如此这般,似乎直到深夜灯都还亮着。不知是否因为这样,那个男人才会来拜访惠梨子留守的这个家。

我一直被收在她的手提包里,没能看到那个男人的脸。我只听见玄关的门铃响起,以及惠梨子以为是朋友夫妻俩的双亲赶到,急忙去应门的脚步声。接着我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

“抱歉,深夜打扰。”那个声音说。说话彬彬有礼,声音听起来落落大方。

“车子突然没汽油了,我被困在这附近,动弹不得。我是从东京来的,对这一带完全不熟,很伤脑筋。能不能跟你借一下电话?”

惠梨子是个行事谨慎的人,而且这里是她不熟悉的城镇,再加上她是替朋友看家,所以她应该是上着门链回应的。

当然,她不可能回答“好,请进”。当然不能让陌生人进家里来。惠梨子聪明地回答:

“很抱歉,我帮朋友看家,不能擅自借你电话。不过,这家人很快就会回来了,或许你可以晚点再过来看看。”

自己是帮人看家,但是这家人很快就回来了,我不是一个人唷——她这么应付对方。当然,这个人或许真的是遇到困难的旅人,但也可能是利用这种借口接近,心怀不轨。

结果,男人放弃了,“这样啊,那就算了。抱歉,深夜里打扰了。”

事情就只是这样而已。虽然有点惊险,但毕竟没事。

接着在医院的朋友的先生打电话来。

“还没有进去分娩室吗?要等到早上?真辛苦……现在才刚过一点呢!”我记得惠梨子是这样说的。换句话说,那个男人大约是凌晨一点的时候来的。

第二天早上大约七点,婴儿出生了。接到电话的惠梨子高兴地直拍手——是个女孩。之后一时之间,频频电话来往,到了八点左右,朋友的母亲来了。她向惠梨子道谢之后说:

“可以请你去医院看看吗?去看看婴儿!”

当然,惠梨子也这么想。她收拾行李,决定开车去。她打算先去医院,然后直接回东京。

当惠梨子走近她停在朋友家门前的车子时,捡到了事后成为瞩目焦点的“证据”。

“咦?”她喃喃地说,蹲在地上,捡起了什么。她拿着那个东西想了一会儿,然后环顾四周。我记得她说:“是昨晚那个人吧。”意思是要求借电话的那个人掉了什么东西。

惠梨子将捡到的东西放进手提包的内袋。那是一张像提款卡的东西。当时她可能是打算送去派出所。

只因婴儿出生时的一阵忙乱,她将这件事忘得一g二净。她回到东京一阵子之后,翻找手提包里的记事本时才想起。

“哎呀,我把它带回来了。”

惠梨子吃惊地喃喃自语。她侧着头,取出卡片,里里外外仔细地看了看。卡片的背面挤满了细小的文字。

“啊,这样的话,可以直接拿去还。”

她这么说道,将它放进我里面的小夹层里。如此一来,我终于知道它是什么卡片了。

那是某家俱乐部的会员卡,上面写着“维京俱乐部”,可能是健身俱乐部之类的地方。从惠梨子的话听来,她好像知道这家俱乐部。

另外,那张卡片的正面用罗马拼音刻上会员的名字。

“ kazuhiko tukada”

当时惠梨子和我完全不晓得这个名字背后的意义。

数r之后,去银座买东西的惠梨子从四丁目的十字路口往昭和大道走了一段路,进入一家新落成的大楼,里头有个宽敞的大厅,播放着悦耳的音乐。惠梨子从皮包里拿出我,走进柜台,从我的夹层里取出那张捡到的卡片,j给柜台小姐。

“不好意思,我捡到这个东西。”

柜台小姐向惠梨子道谢,但是惠梨子打断她的话,很快转身离开了。她还得去买很多东西,再加上捡到卡片的经过,让她不太想有什么牵扯吧。

之后她完全忘了这件事。不管是那张卡片、刻在卡片上的名字、还是深夜来借电话的男人的长相。

直到夏季来临,那个男人的脸和名字被电视的八卦节目一再地报道为止。

塚田和彦——现在全r本人都想知道他的事,注意他的事,甚至连牙医候诊室里都可以听到他的名字。

这个人涉嫌与森元法子共谋,为了保险金杀害了包括彼此配偶在内的四个人。

3

“唉,惠梨子,又有无声电话。”

惠梨子看完牙医回家之后,母亲这么对她说道,口气显得有点担心。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心里真的没谱吗?”

惠梨子也无精打采地回答:“没有啊!一定是恶作剧啦。现在的电话不是连乱打的电话号码都会记录下来吗,所以才会连着打好几次。”

“是吗?”母亲似乎在想什么事。“真的是这样吗?牙齿还要多久才会好?”

“好像还要很多次。医生说智齿也拔掉比较好。”

母亲劝她最好在婚前检查有没有蛀牙,如果有的话,就先治疗。她说:“要是怀孕了,牙齿就会变差!”

“太急了吧?”惠梨子虽然笑着说道,却马上去看牙医。我就是喜欢惠梨子这种乖巧的地方。

“你好像没什么精神,怎么了吗?”

被母亲这样问,惠梨子笑了一下说:

“被牙医钻了牙齿,没有人还会活蹦乱跳的吧?”

“哎呀,可是也有人喜欢那种叽、叽的声音呢。”

惠梨子脱下外套,连同放着我的皮包一起挂在客厅的衣帽架。惠梨子和母亲喝了一杯茶,然后一起准备晚餐,聊了许多事,像是料理的调味、今后得买齐的东西、当天天气的预测……。

“不去蜜月旅行真的没关系吗?”

高井先生和惠梨子不去蜜月旅行,而是利用年底年初的假期去高井先生的故乡福冈。惠梨子点点头说:

“高井不晓得会被调派到哪里。他希望趁现在和双方家长密切来往。”

“他也常来我们家呢,”母亲高兴地说。“g脆入赘好了。”

这是真心话吧。因为惠梨子是独生女。

两个人开心地一边聊天一边做晚餐。不久,惠梨子的父亲回来,开始吃晚餐,愉快的谈话不断。知道惠梨子内心忧郁的我听起来,她那有些过高的音调,让人觉得她似乎在勉强自己,不过就算担忧也没用,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傍晚的新闻出现塚田和彦的名字时,惠梨子好像吃了一惊。

“有关连r报道的涉嫌保险金j换杀人——”

“怎么又是这件事啊!”父亲说。“我们的事务所也是,那些女孩子跟定时工的欧巴桑一聚在一起就是聊这件事。”

“实在是心狠手辣啊!”母亲的声音有些严厉。“为什么警方不赶快逮捕他们?怎么能让这种人逍遥法外呢?”

惠梨子轻声说:“没有证据啊。”

“哎呀,应该有吧!前阵子不是吵着说发现车牌了吗?”

惠梨子的母亲说的“车牌”,与第四名死者有关。发现酒店小姐葛西路子的尸体的树林附近,好几次有人目击到可疑的车子,那部车子虽然与塚田和彦的爱车极为相似,但车牌号码却不同。目击者所看到的车牌是从别的车子偷来的,并非和彦的车牌。

然而那个关键的车牌,于十月底在和彦故乡的山里被发现了。在警方的追问下,和彦坦承是他埋的,但是关于这其中的理由,他却是这么说的:

“大概是十月中旬左右,有人在树林里目击到车子的事成为话题时,那个车牌被人丢进我家的车库。我当时如果立刻报警就好了,可是我想绝对不会有人相信我,才偷偷把它埋了。请相信我!我是无辜的。我是被陷害的,那个人不但杀了我的妻子,还想嫁祸给我!”

根据警方的公布,被发现的车牌上没有留下指纹。因此,塚田和彦与森元法子虽然以重要关系人的身份遭到严厉的侦讯,却依然未被逮捕。

但是媒体和世人没有人相信他们的说辞,大家都认为这两个人共谋杀害了四个人。

不,是大家都这么期待。

“随便怎样都好,赶快把他们抓起来,之后再慢慢调查不就好了?”

连惠梨子那还算明理的母亲都会说出这种话。大家打从一开始就认定塚田和彦和森元法子是凶手。

他们两人的确有太多可疑的地方。我也这么认为。但是这两个人被世人如此厌恶的一大原因,应该是他们人x上的缺点吧?塚田风度翩翩又潇洒,而且是个有钱人,而法子年轻貌美,但是他们却给人一种少了什么的感觉。他们蛮不在乎地承认格子结了婚却彼此外遇的态度,与其说是老实,似乎更给人一种厚颜无耻的感觉。

可是,不管他们多么厚颜无耻、多么不讨人喜欢,也不能因此认定他们杀人,这是绝对不行的,然而世人却忘了这一点。

所以惠梨子很痛苦。

如果这一连串的杀人案真的是和彦与法子所策划,一旦这四起杀人案里有一件他们两人都有不在场证明,证明两人都不可能杀人的话,那么所有的情况都会被推翻。再怎么不相g的人也不至于说出“只有那一件他们是买凶杀人”的话来。

对,这就是问题所在。

这一切均起因于森元隆一的命案,命案于去年十二月十五r深夜发生: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两点之间,他在东京被杀害了。由于塚田和彦的不在场证明无法确认,所以被认为是他g的。

但是就在同一天夜里——凌晨一点的时候——向当时人在甲府市郊拜访朋友继而替朋友看家的惠梨子借电话的就是塚田和彦——尽管他本人好像忘了这件事。

惠梨子在周刊杂志看到他的照片便立刻想起这件事来,她想起他的脸,以及他掉落的会员卡。

可是已经太迟了。对这类社会新闻不感兴趣的惠梨子,直到今年夏天快结束时才终于听闻塚田与法子的案件,当时舆论已经一面倒——两人是凶手。

每一个人都这么说,这么呐喊,这么相信。

惠梨子能够证明塚田和彦的不在场。人在甲府的他,不可能杀害在东京的森元隆一,以时间上来说,也绝不可能。可是惠梨子也非常明白,事到如今才说出来,不晓得会被卷入多么大的风波。她会被媒体追逐、追查、苛责,世人也会以好奇的眼光看她吧!

而且惠梨子即将和身为新闻记者的高井先生结婚,大报社对这起保险金杀人疑云的报道原本一直很克制,但是找到车牌之后,也开始一股脑地报道有关塚田与法子的种种嫌疑了。高井先生就是特别采访小组的一员。

在这种情况下,惠梨子怎能说出口呢?

对于正嚷着要制裁塚田与法子罪行的世人来说,惠梨子正是个persona non grata——不受欢迎的人物。

4

第二天早上一醒来,惠梨子的右脸颊肿了起来。

蛀牙并不严重,治疗也快结束了。右脸颊之所以肿起来,是刚长出智齿的缘故,牙医老早就在注意它了。

惠梨子从半夜开始牙疼,害得她几乎无法入睡,更惨的是,深夜两点左右又有无声电话,这让惠梨子变得更加暴躁。对她而言,这是个难熬的一晚。

天一亮,惠梨子丢下一切,直奔牙医诊所。当她听到牙医说肿没消之前不能拔牙,她泫然欲泣地说:

“婚礼时也肿着一张脸的话,人家都不敢穿新娘礼服了啦!”

牙医笑了,“不要紧的,还有两个星期吧?在那之前会治好的。”

“可是,像昨晚那样睡不着的话,我会很困扰的。接下来还有很多预约,很忙的……”

牙医想了一下说:“那我开特别的止痛药,可是这种药效非常强,一吃马上就会想睡,和安眠药一样,要小心服用唷。”

回到家之后,母亲一脸担心地等着她。

“哎呀,竟然肿的这么大。”

“怎么办?我今天原本要去区公所的。”

她要去拿户籍誊本,这是要连同结婚证书一起附上去的。

“这点小事,妈帮你去,惠梨子在家睡觉吧!这阵子一直很忙,你也累了吧?”

惠梨子躲进房间,母亲出门了。我被收在平常的皮包里,挂在老位置的衣帽架上。

三点左右,惠梨子起床去打开冰箱。可能是拿喝的吧。然后她顺便打开电视,八卦节目正好开始。

她果然还是很在意塚田和彦的事。惠梨子偶尔切换频道,追着塚田事件的话题。

目前的情况没有不同。但是塚田的嫌疑愈来愈大,被到了绝路,森元法子似乎也因为连r的侦讯而筋疲力竭。

“作j犯科终究是不划算。”

一名主持人以教训的口吻说道。

接着画面上出现两个人过去的朋友、附近邻居、公司同事、亲戚——每个人的说辞都不利于他们。森元隆一遇害的那天晚上和法子在一起的朋友,一开始好像还包庇她,但是现在却完全翻脸不认人,说出“我被她利用了,被拿来证明她的不在场”这种话来。

只有一个人站在和彦那一边,那就是“洁娜维芙”餐厅的合伙人畠中。他是个口齿不清、说话含糊的中年男子,但是对于采访记者失礼的地方却没有动怒,非常沉稳。

“塚田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他说。“我一开始是聘他担当副经理,但是他把店里管理得相当好,待人也很不错。洁娜维芙能有现在的规模,都是他的功劳。请没有出资的他担任合伙人,也是为了不想让他这样的人才被挖角。”

畠中请没有资金的塚田和彦担当合伙人,这件事也招致世人的怀疑,也就是他是不是被塚田抓到什么把柄?或是被蒙骗了?他与塚田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塚田是个绯闻颇多的人,我也知道法子的事,所以他要跟早苗结婚时,老实说,我很不安,可是尽管这样,塚田也不可能杀害早苗。就算万一他做了这种无法无天的事,也不会用这种马上就令人起疑的方法,因为他是个非常聪明的人。有这么多令人不解的地方,不就等于证明了塚田的清白。”

那么你觉得凶手是谁——面对记者的质问,畠中这么回答。

“我不知道。或许就像塚田所说的,是对他怀恨在心的人要陷害他吧。”

记者说:“如果塚田是个恶毒到会找来他人如此怨恨的人,也很有可能杀人吧?”

畠中瞪大眼睛说:“这不是在抬杠吗?”

“你很护着他呢!难道这次的事件,你也牵涉其中吗?”

畠中没有回答这么太过于无礼的质问。

画面似乎切换到摄影棚,传来女主持人的声音,“畠**犯说啊,想都没想过,很新鲜呢!”

看来情况是愈演愈烈了。惠梨子关掉电视。

她每天祈求、等待的就是有人出面证明塚田和彦的清白。惠梨子对于自己没有说出塚田的不在场证明感到非常内疚。这一点我很了解。要是我能够说话的话,早就替她把我的皮包口弄得震天响了,因为我曾经收着他掉落的会员卡啊。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响了。惠梨子立刻接起电话。

“喂?”

噢,好像又是无声电话。

惠梨子静静放下话筒之后,紧接着开口说:

“啊,你回来了。怎么了?怎么那种表情?”

是她母亲回来了。静悄悄的,连个脚步声也没有。怎么了呢?

“惠梨子,”母亲说,“你认识三上行雄这个人吗?”

“三上行雄?不认识。谁啊?”

母亲吞了一口口水,她说:“户籍上写着你今年春天跟那个人结婚了。”

5

在之后的数r里,惠梨子的世界充满了巨大的震荡,简直就像天塌了下来似的。

最沉着的是高井先生。

“这种事并不稀奇。”

他以冷静的声音,对着惠梨子激动的双亲,以及自己满是困惑的双亲(从福冈飞来的)和说不出半句话的媒人说明。

“背地里被送缴结婚证书,与陌生人结婚的这种例子,以前也曾有过。当然,这是无妄之灾,不过没关系,可以更正的。”

擅自送缴结婚证书,当然违法。辖区的警局来了两名刑警,问了许多问题,而查出“三上行雄”的也是他们。不愧是专家。

“他好像是小姐以前上班的旅行社的客户。你记得吗?他好像去要过好几次旅行行程的宣传册子,柜台其他的女职员记得他。”

三上行雄,二十六岁。他已经不住在结婚证书上所登记的地址,目前行踪不明。本籍地住的是双亲,但是他们说儿子已经两、三年没消息了。

“也不好好工作,却老爱吹牛的样子。成天妄想,唉,算是一种偏执狂吧。在老家的时候也是这样,他高中的时候,曾经用雕刻刀割伤拒绝和他j往的女孩子,对方受了轻伤。”

惠梨子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女,在旅行社的柜台工作时也经常有人邀约,三上行雄会对她一见钟情,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可是,从爱意到一厢情愿地妄想结婚,甚至送缴结婚证书,这已经是超出常人的行为了。

惠梨子也说出这几个月来经常接到无声电话的事,警察“唔……”地沉吟。

“搞不好那也是三上搞的鬼。我们会保护小姐的安全的。”

原以为这样就可以放心了,高井先生却丝毫不敢大意。

“这种情况,警方的保护也有限。不要单独外出唷!”

最关键的高井先生始终温柔,而且理x,让我真的好放心。因为,不是每个人都会像高井先生这么想的。

惠梨子的双亲当然相信自己的女儿,但是难免会有一些不安。正因为两人都是平凡人,所以很难接受“被擅自送缴结婚证书”的事。他们的心情也并非不能理解。

“唉,惠梨子,你和那个叫三上的人没有关系吧?”

惠梨子被这么问,似乎再也忍不住地勃然大怒了。

“你们不相信我吗?”

“当然相信啊!相信是相信,可是……”

“是那个叫三上的人脑筋有问题。”

“真的是这样吗……”

连惠梨子的双亲都这么说,就更别说高井先生的双亲心里怎么想了。希望举行婚礼的r子赶快来——我只能这么祈求了。

新婚当天,受到老天爷的眷顾,是个好天气。那是个空气冷冽而清澈的晚秋早晨。

新娘惠梨子为了事前的准备,比家人更早出门。我被放在手提包里,放在坐上计程车的她的膝上,因着能够与她共同行动而高兴。

到了结婚会场,在下计程车之前,司机问打开我付钱的惠梨子:

“您今天结婚吗?”

“是的。”

“今天是很适合结婚的好天气呢!祝您幸福。”

多么好的司机!我心想。惠梨子也回答“谢谢”,下了车之后,她一边走一边轻轻哼着歌。

可是,就在下一秒——才听到迅速接近的脚步声,惠梨子的身体便剧烈地一晃,接着整个人僵直了。我听见了陌生男子的声音。

“我一直在等你呢!怎么可以从我身边逃走呢?”

我马上知道他是谁,是三上行雄!

“你是……三上先生?”

惠梨子声音颤抖地问道。对方笑了。

“你在说什么啊?你不记得我了吗?我可是你的丈夫啊!”

他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快活,但却让人有种变调的感觉。那是调错了音律的钢琴所演奏的结婚进行曲。

“过来,我们两个一起远走高飞吧!逃离这里吧!”

“逃离这里?”

“是啊。你那顽固的双亲想要拆散我们,还强你跟别人结婚。我们快逃吧!”

三上抓住惠梨子,好像是强行将她带走。惠梨子没有喊话,一定是被他拿着什么东西威胁了。

“那可不可以把刀子收起来?我好怕。”

果然没错。她说刀子!

“不行。我一收起来,你父母就会派人从我身边把你抢走,不是吗?我一直一直在监视你,你都没发现吗?我监视你,计划着要和你一起逃亡。”

三上准备了车子,搞不好是偷来的。虽然我没办法看见,但是感觉得到惠梨子是被着上了那部车的。传来座椅放下的声音。怎么办?那一定是双门车,惠梨子被塞进没有退路的后车座了……

车子开动时,惠梨子突然大声求救。或许是有人路过吧。可是她这么做却得到反效果,车子往前冲似地猛然开了出去,接着传来三上安抚的声音。

“吵闹也没有用的。你要和我一起远走高飞。”

这个男人疯了。惠梨子根本逃不掉。车子不停地开,即使叫累了的惠梨子开始哭泣,车速依然没有减慢。

三上打开收音机。随着摇滚乐,他偶尔发出g哑的笑声。

到底经过了多久呢?我无从得知。惠梨子紧紧地握着放着我的手提包,仿佛那是她的救命绳一样。

“我们要去哪里?”

惠梨子声音沙哑地问。三上只发出“嘿、嘿”的声音。

“我不会逃走的,可不可以让我坐在副驾驶座?这里好挤。”

“不行!”三上突然吼道。惠梨子吓得缩成一团。

“你想骗我,然后从我身边逃走,那是不可能的!”

这个男人或许想强迫惠梨子和他一起殉情。这么一项,我的开口几乎要咯咯地发起抖来。半疯半狂的他,认为自己与惠梨子是两情相悦,然而他正常的一面却明白这是自欺欺人。为了强将惠梨子变成他的人,他不能j出她,只有杀了她。

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

惠梨子又开始哭泣。为了擦泪,她打开手提包。我看见她苍白的脸。她翻找手帕时碰触到我身边的小纸袋,吃了一惊。

此时,我也明白她在想什么。

不久,惠梨子开始低声和三上说话,像是“这里是哪里”、“我想看海”。她压抑恐惧,装出逐渐对他敞开心房的样子。

三上一开始不怎么理她,可是,当他执迷与惠梨子的那个部分被她温柔的声音驯服之后,便开始回话了。

“惠梨子,把窗户打开,让风吹进来吧!”他甚至这么说,一副男朋友的姿态,然后又开始哼起歌来。

不久,惠梨子喊他,“我口渴了。”

三上停止哼歌。

“我想喝点东西。自动贩卖机的就好,可以买给我吗?不下车也可以买吧?”

“你不会逃走吧?”

“不会。”

三上又开了一会儿,然后停下车子。惠梨子警戒地坐好,等他回来。

三上很快就回来了。

“拿去。你要果汁还是咖啡?”

“果汁。”

车子又开动了。我听见惠梨子拉开易拉罐果汁的声音,同样的声音接着响起,可能三上也打开了易拉罐咖啡。

车子又开动了。

惠梨子好像在喝果汁,接着她谨慎地转动身体,避开三上的视线,右手滑进手提包,摸到刚才的纸袋,拿出里面的东西。

就是这样,加油啊!惠梨子!

纸带上印着惠梨子固定看诊的牙医名字。没错,里面有牙医给她的强效止痛药。她的智齿肿得厉害的那一天吃剩的药丸一直放在手提包里。

惠梨子把药丸丢进了罐装果汁。

有好一阵子静悄悄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可能是假装喝果汁,等药丸融化吧。

不久,她出声喊三上,“哎,我也想喝咖啡,可不可以和我换?”

车子摇晃了一下,三上很吃惊。

“你说什么?”

“你的咖啡给我喝嘛,我的果汁给你。”

这个白痴男,快点照着她的话做!

三上这个时候的表情,我还真想看看的。是下流地笑着?还是多少还有些许正常,对惠梨子的话感到惊讶?

总之,他似乎把咖啡给了惠梨子,接下了果汁。

“谢谢。”惠梨子说。“你也喝喝看果汁吧?虽然蛮好喝的,只是有点太甜。”

三上好像照做了。

从车子的晃动,可以感觉得到药效发挥作用了。晃呀……晃呀……车头摇着,车p股晃着。

“惠梨子……这个……好奇怪……”

传来断断续续的困倦声时,我感觉到惠梨子猛地探出身体。我听见三上“砰”地倒向旁边的声音。惠梨子时不时地尖叫,我想象着她拼命用脚踢蹬,越过座椅爬到驾驶座的情景,在心里替她加油。激烈的晃动、对向来车的喇叭声、冲撞!接着惠梨子“啊”地大叫,回过神时,车子已经停了。

惠梨子,你为老公和孩子练就了一身驾驶技术,真是太好了。

6

惠梨子睡得很沉。

这里是安静的病房。虽然是个人房,但是旁边有高井先生和他的双亲,以及惠梨子的母亲。

我待在惠梨子的枕边。因为还待在手提包里,所以只能用听的,从谈话内容来看,惠梨子的伤势似乎并不严重。

“总之,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这是惠梨子的母亲在说话。“外子现在正在跟刑警们说话。三上因为倒在车上睡着了,好像也没有受伤。”

此时,那名刑警似乎来了,母亲被叫到了走廊。高井先生的母亲迫不及待地说:

“在婚礼会场前把人掳走,应该不是正常人做得出来的吧。”

“真是的。”高井先生说。他的声音非常低沉、稳重。

“信雄,你明白妈说的意思吗?”

“什么意思?”

“孩子的妈,别说了。”

“我偏要说。信雄,这个婚事,是不是再考虑一下比较好?”

“妈——”

“因为,可不是吗?一般人才不会这样。惠梨子和那个叫三上的一定有什么关系,要不然那个男人也不会这么想不开吧?”

“是三上的脑袋有问题啦。”

“会变成那样,也不晓得是谁搞成的。”

高井先生的双亲边吵边离开病房。四周静了下来。

可是过了一会儿,我听见细小的啜泣声。是惠梨子。

“你醒着啊。”高井先生说。“你听到了吗?”

惠梨子沉默不语,但是传来衣物摩擦的声音。或许是她点了点头,然后用棉被蒙住头。

“妈说的那些话,不是真心的,只是一时激动罢了。”高井先生平静地说。“而且,我不会当真。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过了一会儿,传来惠梨子的哽咽声。

“你相信我吗?”

“当然。”

“就一般的想法,妈刚才说的或许还比较有道理,我被怀疑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是吗?可是我很清楚你的为人。”

之后惠梨子哭了快一个小时。我非常了解她为什么哭,所以当她哭完之后,以坚定的声音对高井先生说以下的话时,我一点也不惊讶。

“有些事情非得亲身经历了,才会真正了解。”

“什么?”

“我有话想跟你说,不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不过一样重要。这或许可以洗清一个人——或许是两个人的冤屈。”

惠梨子说出了塚田和彦的不在场证明。

首先,高井先生慎重地寻找可以证明她所言不假的事来。

“维京俱乐部”的柜台小姐记得惠梨子送还会员卡的事——尽管她已经不太记得惠梨子的长相。

“一个很漂亮的小姐拿着‘主妇’用的钱包,从里面拿出会员卡,让我印象深刻。”

据说事情就是这样,所以我也以自己为荣。

惠梨子不久即将被卷入巨大的风暴!但是不要紧,因为有高井先生在,而且我也陪在她身边。

“persona non grata”——她即将成为不受欢迎的人物。但是我最喜欢惠梨子了,不管她去哪里,我都会陪着她。

第九章 部下的钱包

1

一回到家就被管理员叫住,说是宅配送到。

我的主人一声“嘿咻”搬起签收的货件,在他西装内袋里的我,被箱子的一侧给压着了。

“这是什么啊?”

他讶异地说着,将东西搬进了房间,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响了。

“喂?喔……嗯,刚回来。”

主人的声音不再那么紧张,而我也和他一样,“喔”地明白了——是白井舞子,他的女朋友。

“喂,东西刚刚送来了,那是什么?”

喔,宅配的寄件人是她啊!

“嘎?衣物箱?那是什么——放到衣柜里?喔,装衣服的箱子啊,g嘛寄这种东西来?”

现在换成舞子在电话那头讲了一大串。

“什么……怎么决定得这么突然?”

舞子又说话了,我的主人短促地一笑。

“这样,那不要一点一点地寄,一次搬过来嘛!咦?”

他又笑了。

“知道了啦。随你高兴吧!”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得意,真受不了。

“我不在的话,管理员会代为保管,只是东西太大的话,管理员会不高兴。嘎?这样啊,那就不会麻烦了吧!”

又聊了一会儿行李的事之后,主人说:

“唉,你现在可不可以出来?嘎?有什么关系,反正都要搬来了。整理什么的晚点再弄,出来嘛!”

看样子有机会演变成约会了。今晚主人搭档的巡查组长说“我们休息一晚,让脑袋空一下”便放他回家了,所以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

只是我怀里的钞票并不多,所以他才频频邀她“过来这里”吧。在房里约会,就不用多花钱了。

“那我等你。”他说完挂上电话,接着“咻”地吹了声口哨。

这个兴高采烈的男人今年二十九岁,叫寺岛裕之。他是隶属于东京谋警察署搜查课的便衣刑警,而我是负责掌管他钱财的钱包。

大约一个小时后,舞子来了。她买了晚餐的食材,我的主人一听到菜单便拿着我到附近买酒。

两年前主人成为便衣刑警、隶属于搜查课时,我才为他所有。把我当做贺礼买下来送他的,是他的姐姐。她是个像工蜂般忙碌、如鞋底般坚强、如母牛般温柔的女x。

姐姐比他大八岁,他对姐姐十分敬畏,所以很多时候我就像主人的姐姐那样,直呼我的主人“裕之”,因为我是她的代理人。

今晚裕之会这么兴奋,是因为舞子终于决定和他同居。两人一起吃晚餐,聊的尽是这件事。我待在隔壁,被放在吊在衣柜把手的衣架上的外套内袋里,听着两个人的j谈。

“明明一直说不要,怎么突然愿意了?”

裕之又嘻嘻地笑个不停——我仿佛看到了他整个松开的脸——这么问道。

“理由并不重要吧!”

舞子笑着说道。她说会将自己的东西慢慢地整理好,然后装箱寄到这里,还说大型家具和家电用品会送给朋友或贱卖、回收,全部处理掉。

“生活必需品你这里都有,也都比我的新,所以没关系吧?我只想就这样一个人带着衣服和碗筷过来。”

所以不用搬家也行——刚才舞子在电话里是这么说的。

原来决定这样啦!我这么想道,接着又想,舞子和裕之同居,我也可以落得轻松一些。

裕之在我装零钱的地方放了舞子房间的备份钥匙。那是支非常坚固的钥匙,对于不算大型钱包的我来说,是有些吃力。钥匙应该跟钥匙圈串一起,可是主人的钥匙圈已经挂满了自己屋子的钥匙和车钥匙等等,可能是放不下了吧。

而且裕之可能是想将舞子住处的备份钥匙另外收着吧。遗憾的是,因为工作忙,他还没有机会使用到这把钥匙,只是这是有象征意义的东西,不能草率。他没有将它串在钥匙圈挂在腰上,或许是想藉有收在钱包里好贴近心脏吧。

总之,舞子搬过来,这把备份钥匙也就用不着了。对我而言,真是一种解脱。

话说回来,舞子竟然下定决心了!

是有什么原因让她决定这么做吗?

几个月钱,裕之向她求婚,舞子说还不想结婚而拒绝他。她说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去接受只是提出一张证明就随之而来的麻烦姻亲关系。

当时裕之提议:“那同居呢?”舞子对这个提议也不甚赞同,之后他们就一直为这件事争个不休。

“有什么关系嘛!”

“我就是不要。”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简直就像小孩子吵架,但是我可以了解舞子不愿允诺的心情。

她是个很自由的人。我一路看着舞子轻松地完成许多事:她是人才派遣公司的一员,在各家企业上班,期间并且安排假期,于国内外各地旅行。她也上许多才艺课,兴趣广,朋友多。和裕之认识时,身边围绕着许多男友。

裕之第一次见到舞子大约是一年前。他在前往办案的外商银行柜台看到一个“脱俗出众”的完美女人,她就是舞子。

我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数r之后,他们第一次约会便顺利地共度春宵,第二天裕之连衬衫、领带也没换就去署里,被刑事组长问:“昨晚外宿?”还开心地笑。当天他没做什么像样的事,夜里回到住处,便发生了森元隆一的命案。

这么说来,那已是十二月的事了。命案现场是一片寒冬的枯寂原野,有如死人般苍白的月光照着尸体。之后春季来临,那片原野也绽放着新绿,夏季艳y高照,秋天芒草茂密,接着冬天再度降临,今晚又将洒下y森的月光吧。当时才刚认识不久的裕之与舞子,两人的感情稳定发展,案子却毫无头绪,一点破案的迹象都没有。

塚田和彦现在怎么了呢?即使和舞子打情骂俏,然而想必这个疑惑也石塚挥之不去地在裕之的内心隐隐作痛吧。

塚田和彦是东京青山一家名为“洁娜维芙”餐厅的老板,今年三十六岁,同时他也是森元隆一这名三十三岁男子于去年十二月遭到杀害所引发的一连串诈领保险金命案的嫌疑犯。不,现在或许该称他为“前嫌疑犯”才对,因为他的嫌疑已经渐渐获得洗刷了,有几家报社媒体,甚至已视他为清白之身,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但是事态非常严重。在这个事件里,有四个人遇害,每一个都是毋庸置疑的他杀。

我待在裕之的外套口袋,在侦查会议上听过好几次报告此一事件的经过,都快要会背了。这两个人的配偶死亡,两人都可以领到高额保险金,即使是粗略地看,连小学生都看得出来塚田与法子相当可疑——大有蹊跷。此外,关于不在场证明,逸子被杀的时候是两个人都有、森元隆一被杀时只有和彦、早苗被杀时只有法子、而葛西路子被杀时又是两个人没有不在场证明,这实在是启人疑窦,简直就像事先说好,故意令人起疑似的。可是像这样缺乏物证,只有状况证据多得可以塞成福袋大拍卖的案子,最是棘手。裕之的上司巡查部长,虽然坚持逮捕塚田和法子,但是他也很清楚,依照目前的情况,根本不可能逮捕他们,所以他每天抱头苦思。

没错,就像舞子刚才说的,就在最近有一名证人挺身而出,证明森元隆一案发时塚田和彦的不在场证明,使得案子又变得更加错综复杂了。根据证人的说辞,案发时,塚田和彦在山梨县甲府市市郊,因汽油没了而动弹不得。

这个证词似乎也让塚田想起当时的事。在这之前,被问道森元案案发当天的行踪时,只是抱着头说“我不记得了,都快一年前的事了”的和彦,说他想起来了。

“那一天我

第 121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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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我休假。圣诞节之前总是会忙的不可开j,所以在那之前的一两天,我和畠中轮流休假。”

畠中是和塚田一起经营“洁娜维芙”的搭档。

“所以我也没有特别的目的地,只是开着车出去。我本来一开始想去滨松找朋友,不过,正好几天前我在杂志的专辑上看到甲府市郊外有一家拥有全国最大酒窖的餐厅开幕,便临时起意过去看看。”

因此他一个人前往甲府。虽然塚田所说的餐厅无法证实他确实来过,不过当晚看到他的证人的证词非常有力,再加上证人数r之后将塚田当时掉落的健身俱乐部会员卡送到那家健身房归还,这个证词可以说是颠扑不破。

请看看事件的经过。

塚田和彦与森元法子共谋保险金j换杀人案——对于相信这个说法的人来说,塚田与法子只要在这四起命案里有一件不在场证明,证实他们两个人都无法下手杀人的话,那些人可就哑口无言了。因为两人共谋的这个说法将被全盘推翻。

“那么是不是有另一名共犯?”不能轻易地这么猜想。“另一个人”是谁?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帮他们?为了报酬吗?但是根据警方截止目前的调查,塚田和法子的身边并没有这种愿意与他们一起去冒这个险的人。调查两个人的财务状况,案发前后也没有大笔资金流动的情形。

说起来,要是有第三名共犯的话,塚田和法子应该就不会惹来这么多怀疑。如果他们雇佣“杀手”,说难听一点,就可以更高明、更利落地不遭到任何怀疑地完成计划。

如今侦查陷入胶着。陷进特大号的堆肥坑里——裕之的上司这么说。当可以抱怨这是个只有状况证据的棘手案件时,情况算是好的……。

媒体的报道一致转了矛头,现在塚田和法子成了与之前意义完全不同的“话题人物”。据说各家电视台为了请他们上节目,祭出了堆积如山的钞票。他们的知名度与冲击x远超过一般的偶像明星,何况塚田和法子都是都会型的时髦俊男美女。虽然他们是彼此的外遇对象,不过只要不扯上杀人,外遇根本算不了什么,反倒是一种刺激和魅力。据说塚田接到担任星期r晨间行文秀固定班底的邀请,而法子则被两、三家制片公司挖角当女星。

另一方面,我的主人寺岛裕之,以及以他的上司为首的侦查人员,却是处境困窘、六神无主。

就让裕之暂时和舞子卿卿我我,纾解一下疲惫也好吧,看样子两个人的气氛就要发展到聊天以上的情况了。

2

第二天,裕之一副身心爽快的模样来到侦查课,但是搭档的巡查组长还没到。

好笑的是,我不晓得这个巡查组长叫什么名字,因为每个人都只叫他“大块头刑警”。

“咦?大块头刑警请假吗?”

“医院啦,去医院。排好今天检查的。”有人这么告诉他。“喔,这样啊。”裕之点点头。

大块头刑警的心脏里有颗炸弹。森元案发生之后没多久,他曾在侦查会议时突然病倒,被送进医院。这天裕之重新阅读笔记、手边的搜查资料,直到下午两点左右他伸着懒腰站起来,走到楼下准备去吃午餐时,被人叫住了。

“大块头刑警呢?”那个人接着这么问。听到声音,我知道是谁了。那是一个叫河野的私家侦探,他也叫裕之的上司“大块头刑警”。

“这里有很多大块头刑警,你是说谁呀?”

侦探没有理会他的挑衅。

“又不舒服了吗?”

他的声音低沉,有时听起来非常苍老。或许仅止于这个案子吧,这名侦探似乎和大块头刑警有一些合作的地方,因此他会在意大块头刑警的身体状况。虽然裕之没有说什么,但是他对丢下部下不管而与私家侦探密切往来的大块头刑警感到不满。

“生龙活虎的。”裕之怠慢地回答。“不过,为了一星期后也能够继续生龙活虎,他今天去了医院。”

“嗯。”

侦探似乎松了一口气。

“如果你要去吃午饭,那正好,要不要一起去?我有东西让你听听。”

侦探带来的是一个小型录音机。

如果是大块头刑警应该会毫不犹豫地请他到署里,但是裕之却顽固地不这么做。由于侦探说不便在咖啡厅里,于是两人来到警署附近的公园,在空无一人的广场长椅坐下。天气明明那么冷,裕之也实在倔强。

“差不多有两个星期了吧。就在塚田的不在场证明被大肆地报道,舆论渐渐对他有利的时候,开始有人常常打电话到我的事务所。”

唉,你听听看吧——侦探按下播放键。录音几乎没有杂音,非常清晰。

“是我。又打来了。”

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不,应该是个少年。

“我想跟你聊聊。警察那边怎么样了?”

此时,传来侦探低沉的声音:“好像还没有到可以找出你的阶段。你呢?”

一阵仿佛羽毛刷颤动般的轻音响起。看样子似乎是讲电话的青年在笑。

“我每天都去补习班上课,班上没有人知道我就是杀了那些人的凶手。他们经常在聊塚田和彦跟那个叫法子的女人,可是都没有发现我才是真正的凶手。”

侦探在这里暂停。一会儿之后,裕之发出仿佛喉咙僵掉一般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

“这是什么?”

侦探很冷静地说:“自称是诈领保险金连续杀人案的‘真凶’的声音。”

“胡说的吧?”

“我大概然是这么想的。”侦探回答。“八成是有妄想症的寂寞重考生吧,暗地里把自己当成是这个大案子的凶手,以此为乐。”

“可是他为什么打电话给你?”

“他本人说是在电视上看到我。”

河野是塚田早苗生前委托他调查她丈夫的私家侦探。她遇害之后,消息灵通的电视台记者立刻找上他,穷追不舍。河野觉得与其耗费精力躲着他们,倒不如答应他们只接受一次采访要来的更有效,浴室大约是在两个月前,他上了电视。

他没有发表任何具体的一件,他避开了所有问题,只是没有私家侦探会笨到在全国播映的电视节目上露脸,所以这段访谈是透过电话采访,不过事务所的招牌——虽然打了马赛克——却还是出现在画面上了。

“打电话的人说,他清除了画面上的马赛克,知道了事务所的名牌。他好像对机械方面很行。”

裕之打了个喷嚏,其实他原本想冷冷地哼一声嘲笑侦探的吧?

“他说打给警方只会被忽略,可是打到我这里的话,应该会好一点。托他的福,我常常接到有趣的电话呢!”

“这种事常有。”裕之不屑地说。“不用理会这种人吧?他不久就会玩腻,找别的目标了。”

几个小孩子唱着歌经过。侦探等他们的歌声远去,才开口说:

“打电话的人,说要来我的事务所。”

裕之沉默了一下,然后他奚落地说:“然后呢?你怕了,要我们保护你,是吗?”

侦探没有理会,他用一样平静的口气说:

“我觉得让大块头刑警和你去见他比较好。你们现身的话,他或许会有所警戒,不过你们只要躲在隔壁房间就行了。我认为有必要好好听一下这号人物说的话。”

这个时候侦探才首次语带笑意地说:

“反正警方好像也还没找到可以突破瓶颈的地方嘛!”

裕之又打了个喷嚏。他可能是想反驳什么,但是我觉得他打喷嚏是对的。

大块头刑警很感兴趣。

“那种人怎么能相信?”

裕之不平地说道。大块头刑警用一种老师训学生为迟到辩解的口气说:

“谁不能相信?那个重考生吗?还是侦探?”

“两个都是。”

“很好。怀疑别人是件好事,我们g的工作就是以怀疑所有人为信条。早上起床发现金牙不见了,就先怀疑睡在旁边的老婆。”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啦!”

看到愤愤不平的裕之,连我都想替他姐姐臭骂他一顿。我的皮革是上等货,用它一巴掌甩上去的话,应该顶痛的才对。

“你对那个侦探有偏见。”

“是啊。不止是他,所有私家侦探跟骗子根本就只有一线之隔。”

大块头刑警就像是站在x光照s台上被吩咐“深呼吸”时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叹着气说:

“的确,就一般来说,是有这种可能。不过那个叫河野的不太一样,他是个老手,很清楚自己在g什么。”

裕之沉默了下来,大块头刑警继续往下说。

“而且,他觉得有责任。”

“责任?”

“没错。他对塚田早苗的遇害,自己没有保护好她的事,非常自责。这等于是伤了他身为老手的自尊,所以他是来真的。搞不好比你还认真。”

“我也是很正经啊!”

“是啊,可是正经跟认真是不一样的。”

大块头刑警说得真好。

“如果河野建议我们去看看那个脑袋有问题的重考生,那就去比较好。不是说那个重考生一定有问题,而是或许可以透过他有什么发现也说不定。”

河野说那个重考生在昨天的电话里说“我会在这两、三天去拜访,出门前会先打电话。”大块头刑警和裕之讨论后,决定等侦探的进一步联络。

这天晚上裕之赶在百货公司打烊之前冲了进去,为舞子买戒指。从我的怀里拿出信用卡时,他的手有些颤抖。

舞子是四月出生的,诞生石是钻石——非常昂贵的宝石。

裕之很清楚她的指围。店员推荐的戒指指围比她的无名指大,得送去修改,因此他在“谢谢惠顾”的送行下离开时,我怀抱着百货公司的收据。裕之在电车上抓着拉环时,我感觉到他像是要确认那张收据确实还在似地,一次又一次隔着外套摸着我。不用担心,我会好好帮你保管的。

回到住处,又有宅配的东西送来。这次是纸箱,里面塞着尽是鞋子、装饰的小容器等杂物。裕之打电话告诉她东西收到时,舞子没有立刻接电话,好像是说在洗头发还是什么的。

“我打开来看了,没关系吧?”

裕之用喉声笑着,就像猫高兴的时候那样。

“舞子,我送给你的东西,你都很珍惜呢。”

昨天的衣物箱,还有今天送到的纸箱里,也放了许多裕之送给舞子的礼物。

“我很高兴唷!”

此时话题转到后天晚上两个人要一起去听音乐会的事。舞子先去拿票,之后再将裕之的票送过来。这样一来,即使裕之因为工作迟到了,舞子也可以先在会场等他。

“嘎?不要紧的啦。现在案子也完全没进展嘛。”

舞子可能是担心他到时候又不能来了。遗憾的是,以前的确有过好几次这种情况。遇到那种情况,裕之会先打电话通知她,再将票寄放在警署附近那家他们经常用来会合的咖啡厅经理那里。这样一来,舞子就可以在下班后先到咖啡厅拿裕之的票,和有空的朋友一起去听音乐会。

“绝对没问题,一定可以一起去的。话说回来,你什么时候才要搬过来?下周末?有那么多东西要整理吗?喔……这样,那我等你。”

挂上电话,裕之喜滋滋地笑了好一会儿。即使那天晚上他在电视的谈话节目里看到塚田和彦穿着潇洒的进口西装,和偶像艺人、受年轻人欢迎的小说家一起谈论现代社会,他的心情似乎也不受影响。

3

第二天下午三点左右,河野联络说那名重考生打电话来了。在署里等着的大块头刑警和裕之搭计程车前往车程大约大约十分钟的河野的事务所。

裕之和我都是第一次来他的事务所。不出所料,那是一栋老旧的大楼,但是室内收拾得很整齐,墙边有两个可能是用来塞档案、看起来沉甸甸的柜子,接待用的椅子频频发出倾轧声。

“你叫我们躲在隔壁房间,可是根本没别的房间嘛!”

裕之这么抗议,侦探不当一回事地说:

“有小厨房跟厕所,可以拉上隔间用的门,里面有椅子。”

大块头刑警什么也没说,可能是在抽烟吧。明明心脏不好,就是戒不了烟。

三个人各就各位——大概等了两个小时左右。我在裕之的内袋里,感觉着他的心跳,他好像不怎么紧张。

电话响起,侦探拿起话筒——是那个重考生打来的。电话很快就挂断了。

“他说不舒服,改明天。”

侦探没有特别失望地这么说道。大块头刑警走出狭小的厨房,似乎打了个哈欠——我听见呻吟般的声音。

“那明天也要这样吗?”裕之夸大悲惨地说道。

“是啊。”

“直到那家伙过来?”

“没错。”

“我跟女朋友约好了要去听音乐会耶!”

大块头刑警说:“是舞子小姐吧?你不是说她有很多朋友吗?那很容易就可以找到人陪了。”

椅子的倾轧声,大块头刑警好像坐了下来,接着传来侦探起身到厨房的脚步声,或许是去泡咖啡吧。

“放心吧。不能随心所欲地约会是g这一行的宿命。就算是这样,就我所知,同事里还没有人‘忙的没办法结婚’的。”

“这么说是没错啦……”

“和她不顺利吗?”

“才没那种事……”

大块头刑警果然非常擅于问话,于是裕之把即将和舞子同居的事招出来,说到一半他却欲言又止,大块头刑警说:

“喂,侦探,你也有过像他那样的时代吧?”

侦探很g脆地回答“是啊”。

“我当然也有过。听到这些话就让人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这就是裕之单纯的地方(就男人来说,也太多嘴了),他连买戒指的事都说出来之后,心情变好了。

“这样的话,就算不能去听音乐会,舞子小姐也会饶过你吧。把票让给她的朋友吧!”

裕之说出他们平常处理这种情况的方法,顺从地说:“好吧。”虽然只有一点点,不过还是觉得他蛮可怜的。

接着原本一直沉默不语的侦探,冷不防地提出问题。

“她是做什么的?在什么大公司上班吗?”

裕之回答:“是人才派遣公司。好像比待在同一个企业更灵活、有趣的样子。”

“老家呢?”

这个问题让裕之不太高兴了。“你问这个做什么?那是我女朋友,跟你没关系吧?”

“说的也是。失礼了。”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侦探为什么问这种问题?但这也提醒我了,舞子的老家在哪里呢?

然后,我这才发现,我从来没听她提起过家人或故乡,难道这就是她“结婚是两个家庭之间的事,我只想和你在一起”的这种独特冷漠想法的原因吗?

没错——裕之应该也不清楚她的老家在哪里。我都没听说了,他应该也没听过。我揣着他的活动资金,连宾馆都一起去了,这一点我很确定。

“喂,你要我们见有妄想症的重考生,目的是什么?”

大块头刑警喝着不知是茶还是咖啡这么问道。侦探回答:

“我有个异想天开的假设。”

“喂!”

“为了让你们接受我的假设,作为参考,我觉得先让你们实际看看打电话给我的那个重考生比较好。”

但是这件事只能留到明天了。

回到署里,裕之打电话到舞子上班的地方,为明天可能没办法去的事跟她道歉,并且会把票寄放在那家咖啡厅。从裕之的声音听来,舞子好像没有生气。

4

第二天也是过了下午三天,侦探来了联络。大块头刑警和裕之急忙赶了过去。

接着又是等待,不过这次的等待有了回报。大约一个小时后,侦探的事务所门口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大块头刑警和裕之躲在厨房,所以我也在那里。裕之的肩膀好像变得有点僵硬。

“你就是河野?”

一个温和、可爱地令人意外的声音这么问,是个r臭未g的大孩子。

“没错。”侦探回答。

“你知道我是谁吗?”

“打电话给我的人,对吧?”

“是啊。我可以进去吗?你有照预定,没叫警察吧?”

“你可以自己看看。”

传来轻巧的脚步声。重考生走进室内了。要是他打开厨房的拉门,侦探该怎么办?

但是事情没有那样发展。重考生好像坐了下来,样子发出倾轧声。

这个年轻人很开朗又饶舌。他说他想和河野“面对面”好好谈一次,还说目前他还没有被列为侦查的对象,以后应该也不用担心会被抓到。

“因为塚田和法子,还有被杀的四个人,都和我毫无瓜葛嘛!”

“在这里说出这种事好吗?”

对于侦探的问题,他一副听到笑话似地开心大笑。

“只是自白,并不能成为证据吧?而且我才没笨到留下物证呢!”

“你为什么要杀害那些人再嫁祸给塚田和法子呢?”

重考生可爱的声音顿时充满了热情。

“因为很有趣啊!超刺激的呢!”

第一次看到塚田是去“洁娜维芙”用餐的时候——他这么开始叙述。

“看到那个人的时候,觉得他超自大的,一副装酷的样子……让人有一种根本不会把我这种人看在眼里的感觉。他长得很帅,身材又好,所以我对他产生了兴趣。那种一脸‘我是世界第一’的人,我最有兴趣了。”

他说他委托征信社调查塚田。

“所以他的事我一清二楚,不管什么事我都知道,真的。”

“你还真有钱呢!”

“当然了。钱,我多的是。我爸跟我妈一心只想要我考上大学,不管什么学校都好,所以只要我开口,他们马上就会给我钱。他们帮我租公寓,也让我买车。我已经是个大人物了,只是不像塚田那么不要脸,没有到处宣传而已。”

杀害塚田身边的人,再嫁祸给他和他的情妇,是要“告诉塚田谁才是老大。我就是老大。开餐厅、有漂亮的太太和情妇什么的,根本不算什么。只要我缜密地计划,想要引发什么样的风暴的哦没问题。”

“那么塚田有不在场证明,对你来说是个重大的失误吧?”

“也不会啊!因为这一点我早就计算进去了。我知道要不了多久,他就不会有嫌疑了,因为他根本什么也没做嘛!现在警方很窘吧?我比警方聪明多了。”

这个大块头刑警像鲸鱼喘气一样叹了一声。

“可是塚田和法子成了明星,你默默无闻,他们却成了名人,这不是很不公平吗?”

重考生“呵呵”地笑。

“所以我才来找你商量啊!差不多该把塚田他们拉下台了。他们不过是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罢了。我想该是发表犯罪声明的时候了。”

“嗯……”

“所以我想请你帮忙。可以帮我跟媒体传个话吗?警方对这种事总是笨手笨脚的,一点用都没有。你的话——哪,你可以直接联络上采访你的电视台吧?告诉他们,可是直接采访我——采访真凶。好吗?”

“这样应该可以拿到一大笔演出费吧?”

重考生发出“呸”的声音。

“我才不要什么钱,钱不是问题,对吧?我才不是那种小角s。我只是觉得应该是告诉愚蠢的世人的时候了,我想让世人知道真正了不起的人是谁罢了。”

“听到了吧?”

重考生走了之后,侦探可能是重新坐回椅子上,声音有些模糊地说道。

“怪人哪!”大块头刑警说。“不就是个弱不禁风的年轻人吗?了不起的只有妄想。”

侦探建议重考生:“先准备亲笔的自白书,带着它到电视台去吧!”明天同一时间,重考生将带着那份自白书再回到这里。

“你叫他写上地址、本名和带印章?”大块头刑警纳闷地说。

“那家伙真的会再来,把他抓起来吧!通知他的家长,带去看医生比较好。与其丢着他不管,倒不如这样比较好。”

裕之从外套口袋里取出手帕,频频擦汗。

“那嫁祸疯了。”他说。“这根本是在浪费时间。河野,你让我们看那种东西,到底是想怎样?”

侦探慢慢地说:

“坦白说,我认为协助塚田和彦与森元法子的共犯就是像重考生那样的人。”

在一片静默中,只有椅子抗议大块头刑警的体重似的倾轧声。

“那样的人既悲惨又渺小,不被世人理睬又落魄——就是这样的人才是本次事件的凶手吧。”

我感到裕之的心跳变快了。

“你的意思是塚田c控了那样的人?”

对于大块头刑警的问题,侦探大概是点头了吧,大块头刑警沉吟地说“这样啊”。

“这种想法太突兀了。”裕之总算说话了。他想笑,却被两个人严肃的模样给吓住了,只发出不成声的怪笑。

“是吗?但是现实世界的确存在这种妄想的人,认为自己不同凡响,比起电视、杂志争相报道的那些人,自己才是更伟大几千万倍。”

大块头刑警说:“像那样只耽溺在自己妄想的世界里还算好的。幼稚得可爱。”

“我也这么认为。”侦探说。“但是和这次事件牵扯上的,却是已经无法满足与只在自己的世界里妄想的人。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也就不会做出杀人这种事了。”

“你说的那是什么样的人嘛!”

对于裕之的诘问,侦探反问:

“你觉得塚田和彦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

“他最明显的特征是什么?仔细想想,是什么?”

裕之答不出来。

“擅于掌握人心,将其玩弄于股掌之间——”大块头刑警喃喃地说。“措词有些过于激烈,不过就是这样吧?”

侦探说:“c控他人——我认为就是这样。他非常善于此道。塚田确实很聪明,也有才能,‘洁娜维芙’的畠中相当倚重他,或许是看中了他的生意头脑。只是,大块头刑警,像塚田这样有生意头脑的人多得不胜数,塚田能够紧抓住畠中的心,不管从好的意义或坏的意义来说,都是因为他善于掌握人心。”

“嗯。”大块头刑警回答。

“塚田早苗来这里找我时曾说,她怀疑丈夫的那些地方,家人没有一个肯相信的,每个人都被和彦笼络了。说这个话的她,在察觉到自身的危险之前,也一样一直是他的俘虏。”

侦探的声音混杂着无奈与焦躁。

“有个少年,是早苗的外甥,早苗遇害之后,我和他谈过几次。他也很早就看穿塚田的真面目,但是没有人肯把他的话当一回事。‘每个人都会喜欢上塚田。虽然这很奇怪,可是每个人都只相信他说的话’。他只是个小学生,眼光却很敏锐。”

“这么一说。”大块头刑警说,“我想到有个叫宫崎的,是塚田小时候的玩伴。这个人以前有口吃的毛病。除了塚田,没有其他朋友。他小时候也是受塚田的深深吸引,对他唯命是从。”

侦探好像站了起来,响起脚步声。

“塚田对那名共犯也用了同样的手法,像那样c纵他。”

裕之摇头地说:“可是,他为什么要那样做?为了钱吗?为了保险金雇用杀人魔吗?”

“不是吧。”侦探回答。“看到现在一副英雄的模样受到媒体吹捧的塚田和法子,我觉得我好像看清了他们的真面目,他们不过也是单纯地想引人注目罢了,只是这样而已。比别人聪明一些、漂亮一些,但是仅只是这样的话,就想要在挤了一亿几千万人口的这个国家受到大家的阿谀奉承,根本就不可能。像塚田那种程度的人不足为奇,法子也不过是比一般人漂亮一点罢了。但是——”

大块头刑警在倒抽一口气之后,接下去说:

“如果他们是在r本引起轩然大波的事件的关系人,那情况就不同了。”

裕之忍不住地大叫说:

“怎么可能!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不是为了钱?”

“是啊。”侦探冷静地回答。“塚田自己有钱,‘洁娜维芙’的业绩也顺利地成长。他完全没有理由不惜杀人诈领保险金。法子也一样,森元隆一原本就是高收入的族群,她的生活无忧无虑,为妻儿她也可以跟塚田要钱吧。”

侦探毫无凭据,却自信满满地说:

“他们的目的不在于钱,而是为了得到现在这样的地位——只是这样而已。就这点来说,他们成功了,而保险金只是附加价值罢了。就算没有保险金,只要成为名人,钱很快就会跟着进来。其实,照这样下去,光是上节目的车马费,以及他们r后打算出版的手记版税等,很快就会超过保险金了。而且只要成了名人,塚田就能够活用他的才能——掌握人心。而法子靠那样的外表,只要成为名人,到哪里都管用。她应该有办法让自己成为评论女x问题的专家吧?或艺人?”

“太可笑了。”裕之语带怒意地抗议。“怎么可能?为了成名而杀人?那万一被逮捕怎么办?”

大块头刑警耐着x子地说:“所以说,他们有不弄脏自己双手的胜算。”

“胜算?”

“没错。行凶的另有其人,而且塚田和法子与实际行凶的人的关系,是只会循前例调查金钱或感情上的利害关系的警方所料想不到的。”

那个行凶的人必然是受了塚田的引诱。尽管落魄,却抱持着“我要告诉世人,谁才是最伟大的人”这种扭曲的想法。

想要让世人、警方、媒体为之震撼的人。

塚田巧妙地利用了某个人的那种心理,而这样的人,为的也不是钱。

“所以,大家都可以全身而退。塚田和法子虽然受到很大的怀疑,但是在物证第一的情况下,他们深信自己不会被当成凶手。讽刺的是,他们两个人比任何人——比喧嚷不休的电视记者等人——都更相信我们警方的搜查能力。”

大块头刑警大大地咳了一声,气愤地说:

“我们没有做,我们没有动手,所以不会有证据,也就不会被逮捕、审判。总有一天,警方会证明我们不可能杀人——所以,他们反而希望媒体吵得越凶越好。成为话题,正好中了他们的下怀。”

“他们希望引起物议。”侦探接着说。“大块头刑警没跟你说吗?四名被害人身上各少了一样东西所代表的意义。”

我没听见裕之的声音,他一定是正用可怕的眼神瞪着大块头刑警。

“怎么回事?”他终于喃喃地出声问时,那声音既低沉又沙哑。

大块头刑警似乎难以启齿,“我一直很在意,可是又不能随便说出来。森元隆一的领带夹、塚田早苗的戒指、葛西路子的头发、太田逸子的大衣纽扣不见了,这一直让我耿耿于怀。所以——我想到了,这些东西会不会是凶手的战利品?”

“战利品?”

“对啊!纪念品,自己犯下杀人案的证据。偷偷地收着,偶尔拿出来看看,就能感到满足——”

“虽然这听起来令人不舒服,”侦探说。“但是我也认为这是纽扣、领带夹从现场消失最令人信服的理由。会想要这类战利品的,不是为了钱而犯罪,而是那种会在杀人行为上附加某些意义的所谓异常杀人的人。”

“我无法相信。”裕之猛然起身这么说道。“这样的动机也令人难以置信,而且你们还说有个被利用的杀手?这种事——除了有利害关系之外,我无法相信有人能够被另一个人c控到这种地步。有谁会被别人那样c控?”

一时之间,三个人都沉默了。只听到裕之的喘息声。

“我认为你也被c控了。”侦探突然平静地说。“你迟早会知道,现在告诉你也无妨。只要被抓住弱点,就会轻易地被人c控。你亲自去确定这件事吧!”

“什么意思?”

“他是叫舞子小姐吗?你的女朋友。你偷偷去和她约好的音乐会会场看看就知道了。然后顺便去一趟她说她现在住的公寓或大厦吧!”

“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扯到我的私生活!”裕之吼道。

可是,大概是因为愤怒与不安吧,他照做了。

结果,他看到了——舞子和裕之完全不认识的男人手挽着手、打情骂俏地走进音乐会会场。而舞子住的大厦——说要和他同居、准备搬离的那个大厦——早已人去楼空。

管理员说她一个星期前就搬走了,不晓得搬去哪了。

“听说她也辞掉了工作。老家?不晓得耶。签约时,我们收取保证金,不会过问父母的住址。”

裕之向管理员告辞之后,悄悄地来到舞子的门前。他打开我,从我怀里取出舞子j给他的备份钥匙。

她以前住的这间屋子,现在是空着的。裕之把要是c进锁孔。

钥匙不合。

难道舞子把住处的备份要是j给裕之也只是做做样子吗?这只是表示自己对他——只对他一个人敞开心扉。她早就看穿、算计到就算把钥匙j给他,忙碌的裕之也不可能有机会使用。

裕之在原地呆立了好一会儿。我在他的心脏旁,变得和他的心脏一样,又冷又僵。

就在这个时候,“锵”的一声,什么东西掉到地上了。

备份钥匙从裕之的手中滑落。

他没有捡起钥匙,他迈开脚步,走向楼梯,头也不回地走了。

都已经过了晚上十二点,但是裕之回到侦探的事务所时,大块头刑警也还在。

“虽然令人同情,不过那种自私的女人,还是早点分了好。”大块头刑警说道。

“你为什么知道?”

裕之低声地问。侦探回答:

“她寄去你那里的尽是你送她的东西,不是吗?撇开同居不说,一般只有想要分手的时候才会这么做。”

没错……。礼物被退回来了。

“她好像连老家的地址也没有告诉你,又说是在人才派遣公司上班,她可以轻松地换工作。她想从你面前消失,根本是轻而易举的事。”

原来如此。所以他才会问舞子的职业。

“她不单纯只是为了分手而已,而是刻意用这种方法,我猜八成是有了别的男人了。要避开你和那个男人约会,你取消的音乐会会场是最好的地点吧?那里比东京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安全,因为她知道你绝对不会过去。她不可能错过这个机会。不止今晚,或许过去也是这样……”

大约有三十分钟,裕之不吭半声,而大块头刑警和侦探也任由他去。不久,裕之从内袋取出我,抽出那张戒指的收据,慢慢地撕成碎片。

如果可以的话,他一定想把收据连我一起扔了。如果我不是姐姐送的话,他一定会这么做吧。

“接下来要怎么做?”

听到裕之的话,侦探仿佛刚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地接着说:“找出那名共犯。”

“像那名重考生一样,有着扭曲的自我要实现梦想的人,而且比那名重考生有着更危险的行动力的人。我认为,他在受到塚田引诱‘一起进行完美的犯罪,吓破世人的胆’之前,就应该已经有偏差的行为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不可能突然变本加厉到杀人的地步。”

裕之玩味这句话似地点点头之后,他说:

“但是要如何揪出那个人?”

“很简单。”大块头刑警说。“回到原点。”

“原点?”

“北海道——逸子被撞死的地方,而且那里也是后续案件的。”

北海道。逸子事件发生时,塚田并没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假设当时他远赴北海道,而逸子遇害时,他恰巧因为某个理由在场。这有可能吗?

而就在那个时候,塚田认识了那名共犯,也就是实际行凶的人……。

“花了我一番工夫呢。”侦探说着,把什么东西“砰”地丢到桌上。好像是档案。

“这是札幌市近郊去年至今年发生的未侦破的伤害案件的档案。里面记录了十件驾驶轿车袭击年轻女x、情侣并持刀伤人的案子。从前年夏天起,断断续续地持续到去年十二月初,之后突然无声无息。”

而去年十二月十五r,森元隆一在东京都内被杀了。

“你不在的时候,这份档案我都读了五次了。”大块头刑警说。

“就从这里开始吧!”

第十章 凶手的钱包

1

他不是一个会做坏事的孩子,绝不是个会做坏事的孩子。这一点我知道,我非常清楚。

第一次遇见三木一也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替他打理一切的母亲,为了大学毕业即将就职的他,备齐了从衣物、鞋子、皮包到r常生活必需品的每一项杂物,其中也包括了我。

我是个真皮的钱包。

同时我恐怕也是全世界最危险的钱包——揣着危险物证的钱包。在我的怀里,一也犯下的四起杀人的证据,每一样都仔细地擦拭、折叠好,有些用布包着以防刮伤,好好地保存在里面。

没错——我的主人,我的小少爷,我的三木一也,是个夺走四条人命的凶手。

可是他不是个会做坏事的孩子,绝不是个会做坏事的孩子。这一点我知道,我非常清楚。

拜托,请听我说,请听听我的一也的所作所为。

2

现在我还是这么认为,带着无尽的悔恨这么想,如果那个时候——那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一也没有在那里遇到塚田和彦这个人的话。

那个时候,一也辞掉工作,离开从大学时代开始住了八年的东京的大厦,暂时回到老家——位在北海道札幌市,有着弧度优美的红屋顶,以及真正的壁炉的双亲的家。

我当然不晓得一也的孩提时代。我是在一也的母亲挑选我保管他的生活费时,以及她拨空上东京,到一也的住处边打扫、做饭边聊天的时候,间接听到的。

一也在学校的成绩非常好,是个很受老师疼爱的学生。他从来不会顶撞老师,也不会回嘴;他会主动整理教师、清理板擦、浇花。

这应该是双亲教得好吧。一也的父亲连高中都没有毕业,但是凭着聪明和生意头脑,再加上深具d悉时代的眼光,从一家小g货店发迹,逐渐成功,现在他已经是在北海道的主要都市拥有分店的大型超市董事长了。父亲在札幌成立第一家大型商店的时候,母亲是提供他资金的地方银行总经理的女儿,是个出了名的美女;相较于丈夫,她有着良好的教养,现在也依然年轻漂亮,完全看不出来已经有个二十七岁的儿子了。夫妻之间也非常恩爱。一也是独生子,在成长的过程中独享双亲完全的爱。

而一也是个符合双亲期待,优秀且乖巧、聪明的孩子。考大学的时候,也不见他有多努力用功,一考就考上了第一志愿东京名校的法律系,很厉害吧!一也真的是为人父母心中的理想儿子。

一也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流的贸易公司上班。这是一家几乎无人不知的著名企业。父亲非常高兴。儿子——自己的儿子被对国家经济成长有举足轻重的大企业、只任用精英的企业录用,让他感到无上的欢喜。因为这等于是除了成功的事业之外,又以另一种形式证明了父亲的人生是正确的。

也因此,一也不到半年就辞职离开那家公司时,父亲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就算一也被殴打,他或许都还不至于那么错愕。

为什么辞职?关于辞职的原因,无论对父亲或母亲一也都不肯说清楚。

“没什么啊。只是觉得我不适合那种工作。爸不是也说,趁年轻的时候多经历一些比较好吗?我还不想就这样成了上班族。”

不知道是否双亲接受了这样的说法,后来便没有再追问。有一段时期,一也在东京的大厦平静地生活,每天尽是读书。不,正确地说,或许该说他买了许多书才对。他几乎每天都带着我去书店,从我怀里随手抽出万元钞票,换来沉甸甸的书本。

在他东京的大厦里,我总是被放在固定的位置,那个位置是一也的母亲说“钱包跟存折要放在这里”而决定的——那是寝室衣柜旁的置物箱。所以一也回到房间,把我收进置物箱之后,我就无从得知他在做什么了,只能偶尔听到脚步声跟说话声而已。

现在想想,从没有女x来他住处找过他,就连他的女朋友也不曾来过。这与他之后的所作所为,或许有很大的关联……

一也不让女x接近他的原因——和辞掉第一份工作的原因是一样的,这一点我觉得我能理解;因为一也爱着母亲,他太爱自己的母亲了。

他认为如果对方不像母亲那么完美,就没有资格爱他。如果不是那样的女x,就没有j往的必要。

这样的想法一点一滴地扩大,逐渐地侵蚀他、消耗他的内心。接下来的一年半的时间里,一也三番两次地换工作,而且辞掉时所引起的s动——与上司吵架、和同事争执——一次比一次严重。这些我都看在眼里,然后我发现了他心里的想法。

一也想顶撞全世界,至少他是这么想的。但是如果问他为什么 ,他一定会这么说:

“世人全都是些笨蛋。我哪有工夫理会?”

然后,他会嗤之以鼻,一副“我才没有那种闲工夫去理会低等人”的表情。

一也,你是对什么没有时间

第 122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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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会嗤之以鼻,一副“我才没有那种闲工夫去理会低等人”的表情。

一也,你是对什么没有时间?

一也,你在急什么?

一也,你为什么没办法与人好好相处?

在他的外套胸袋里、在他的牛仔裤后袋里,我常常这么问。

他没有回答。但是,我听着他的心跳,感觉到答案从他的体内呼之欲出。

世人全都是些笨蛋。我不一样。没有人了解我的价值,因为我太伟大了,那些卑微的人根本看不到这一点。

一也,你不是小学生了,就算你主动去浇花,也不会有人称赞你。有人盯着你做事,但并不是为了等着褒奖你。

在这个广大的世界里,和你同样能力、智力的人到处都是,而且人数远超过你的想象。这个社会不会像你的父母那样地称赞你,并以你为傲。

这个时期的一也,让我想起以前的一个同伴。他是个合成皮的钞票夹,却自以为是真皮的,而他也以真皮自居:我的价格被标错了,我被误标成低价了——他总是这么声称。

可是,我曾经闪过一个念头:那个钞票夹会不会根本就很清楚自己是个合成皮?因为害怕承认这个事实,才不去认清周遭的一切,才不敢正视自己真正的价值。

一也的情况,在本质上与那个钞票夹有共通之处。

那个时期,一也有时候会看老电影。虽然我只能听到声音,不过那是一部描写“希特勒”独裁者的电影。像这样的电影很多,在大部分的电影里,那个叫“希特勒”的都是坏人。

一也反复地看这类的电影,连我有时候都会听到群众对“希特勒”的欢呼声。

独裁者——据说他是被这么称呼的。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因为我不太了解人类的事。

可是,他却如此深深地吸引了一也,是有什么与他相似的地方吗?

就像合成皮钱包,却自以为是真皮。

不愿认清自己真正价格的钱包。

一也是不是早就发现其实自己并不是父母口中的优秀人才?他只要更进一步,或许就能了解自己其实与众人无异,虽然未必杰出,但也自有其意义、价值与乐趣。

可是,一也却转过身去,将自己的标价撕碎丢弃。

一也二十五岁时,不再三天两头换工作了,而是向担心地问东问西的父母说:“我要念书,准备司法考试。”

我听了很高兴,高兴得不得了。一也就像带着我那样随身携带六法全书,研读论文。我听着一也有时候与目标相同的朋友彻夜长谈,心里真的好高兴。

可是,那个时期非常短。一也在二十五岁和二十六岁的时候,各挑战里一次司法考试,每次都在复试的时候落榜了。

听说司法考试很难考,根本就是“把考生刷下来的考试”。只要稍一不小心或误解,就会被刷下来。根据比一也落榜更多次的朋友说,复试时会将两万多名的考生刷到只剩四千人左右,考题也变得更加艰深刁钻。

一也一位自己绝不会落榜,他确实是这么想的。因为当一起落榜的朋友鼓励他“明年再加油吧,有志者事竟成嘛”,一也却这么反驳:

“开什么玩笑,不要把我和你混为一谈!”

自己被刷下来了,被淘汰了。一也第一次尝到失败。

到目前位置,再怎么换工作都不顺利,也是一也自己出了问题的关系,这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等于是被淘汰。可是当时他仍是用“是我辞职不g”来自欺欺人。

但是这次不同,他被淘汰了,吃了闭门羹,而且是在考试上。一也在学校时,曾是模范生。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考试中被刷下来。

支撑一也的那个东西——尽管那是跟异常扭曲的柱子,但毕竟是支撑他的东西——在这个时候断成两半了。我听见了它断裂的声音。

在父母半恳求、半命令下,一也回到了北海道,回到老家,回到父母的羽翼。可是一也感受到父母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以他为傲了。

而他开始伤人了。

3

此时的一也过着白天睡觉、夜里漫无目的地开车出去的生活,他的父母——尤其是母亲,并非全然不感到奇怪,只是她没有问一也,她觉得不能再迫挫败疲累的儿子,而改以温柔的对待。

一也对这样的母亲视若无睹。这也难怪,因为他并不想要别人对他好。

他要的是尊敬和崇拜,他希望别人承认他果然不是泛泛之辈。只是这样而已。

他一开始袭击的是沉浸在深夜约会的情侣。这让我觉得可悲极了。当男x身边有着不得不保护的女x时,虽然心理上会变得勇敢坚强,但实际上却处于非常不利的以防,而一也只敢攻击这样的人。

相较之下,开车冲撞静止的车子,或用铁撬打破车窗,趁对方回神开门出来之前逃之夭夭——g这种小混混的勾当时,还算是好的。一也藉由这种暴力,发泄内心积累的支配欲和君临的欲望,也还算是好的。可是,就像服用药物一样,不逐渐增加剂量便无法发挥药效,一也开始追求更刺激、更强烈的,满足感,同时也学会了袭击的技巧,他开始了将盯上的目标引出车外,再开车追逐的游戏。他曾经把人从马路上撞弹出去,导致对方受重伤,也曾经假装汽油用完了,欺骗半夜独自开车回家的女x停下车子,再突然亮出刀子伤人。不管哪一种情况,一也只要看到被害人吓得哭叫,或惊恐地无法动弹,心中就有莫大的满足感。

而且他从没有失手。他在袭击对方时,头上会套上丝袜,并且用污泥涂抹车牌,让被害人无从辨认。他一离开现场,再将车牌弄g净,以免被警察拦下盘问。

他攻击人,致使对方感到惊恐,满足自己的支配欲,现在更加上了即使犯罪也不会被逮捕、把警方玩弄在股掌之间的快感。

这一连串的事件也上了当地的报纸,报道中并且呼吁民众小心。

一也让毫不知情的愚昧世人为之s动,成为话题。

所以白天时他的心情总是很愉快,甚至让父母感到放心,说他仿佛恢复了学生时代的开朗。他们要他再休息一阵子,慢慢思考今后的出路。

可是,我知道当时的一也正处于失控的边缘,因为他追求更强烈的刺激,甚至想要弄到枪支。

他g脆就这样失控好了,这么一来,他一定会被警察逮捕,而他身边的人就会发现他生病了,需要接受治疗和救助。

但是事情却不是如此。

因为那天晚上,雪停了的深夜,在郊外的牧场附近,那个g枯的树林里瘦骨嶙峋的枝g朝夜空突出的地方,他和塚田和彦这个人相遇了。

4

我事后才知道,那天晚上,塚田和彦——当然,当时他和一也并不晓得彼此的名字——正为了自己的杀人计划,前来勘察现场。

就在这个时候,一也出现了。他看到和彦只有一个人,以为和平常的上好猎物没什么两样,于是他驶近车子。

塚田和彦将车子停在树林外,在附近走动。他看到一个头上罩着丝袜的男人开车冲了过来,立刻跑回自己的车子。就在塚田跳进驾驶座、关上车门的那一刻,一也因为车速过猛,颠簸着撞上了塚田的车子侧边。

目测有误,错过踩刹车的时机,这是一也第一次失手。因为轻微的脑震荡而无法动弹的一也,被眉间c着碎玻璃、流着血从车内爬出来的塚田和彦给抓住了,将他拖出了驾驶座。他在一也的身上摸找一番,拿出我之后,找到驾照,确定一也的身份。接着他检查车内,找到了一也“袭击”时使用的刀子。

塚田当时的表情——查看我的时候的表情——由于惊愕,一双眼睛睁得老大。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目的是什么?”

恢复意识的一也自暴自弃地说:“去叫警察啊!”

“做这种事,好玩吗?”

一也没有回答。塚田蹲下来,一把揪起一也的领子:

“那,我去叫警察好了。你不是第一次g这种事吧?今天早上我在饭店看到报纸了。有人开车袭击并砍伤情侣和女人——”

此时,塚田和彦笑了,亲切地对着一也笑,那是那种立志要将全世界的昆虫都做成标本的人,发现了从未被捕捉的珍贵而丑恶的毒虫所露出的高兴、愉悦的笑容。

“走吧!”他说。“我放你一马。你这人很有意思,j给警察太可惜了。”

他的话让一也十分吃惊,一时之间,一也不知所措。

“什么意思?”

“你可能会派得上用场。”

我会再联络——塚田说道,将一也的驾照放了回去,然后把我丢到一也的膝上。

过了半个月,塚田真的联络了。塚田和彦告诉一也他的名字,以及他正在筹划的事——远大的计划。

“怎么样?要不要协助我?”塚田邀他。“话说回来,你要是拒绝的话,我就把你的事告诉警方,这样咱们彼此不都损失了吗?”

我认为,就一也来说,与其说他不想被送去警局,倒不如说他是被塚田和彦的计划所吸引,这才继续听他说。

当时塚田和彦早已计划好r后的一连串诈领保险金杀人案。

他的目标是情妇森元法子的丈夫森元隆一,以及他打算结婚的对象早苗。早苗是他为了投保之后加以杀害而挑选的结婚对象。塚田对她没有丝毫的感情,她只是投保时所需要的一个名字罢了。

定下这种计划,塚田却完全没有一点心痛或良心不安的感觉。

“我有很多事想做,需要钱,不过也不止如此而已。我相信自己的脑袋,想要淋漓尽致地发挥。”

塚田和一也或许有相似之处,就像黑夜与黑暗有相似之处一样。如果说一也是个没能当上独裁者的人,那么塚田和彦就是个亲切的诱惑者。他把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更进一步想将世人、社会c纵在自己手里。

“我已经拟定好计划了。但是依照目前的计划,无论如何,我都会被怀疑。所以,我正在考虑,实际动手的必须是别人才行。”

怎么样?要不要协助我——塚田这么说。

“一定会很爽的。引起社会轩然大波的案件的真凶是你、我,那些愚民永远不会知道真相。你也真是的,老是袭击情侣,做那种s扰的事,很无聊吧?不想g更有计划、规模更大的案子吗……当然,还可以大捞一笔。”

“我不要钱。”一也立刻说道。“钱的话,我有。钱不是问题。”

听到这些话时,塚田和彦的脸——对,就像月亮在微笑似的;自己不会发光的、苍白的没有生命的星球。

他们就这样一起联手了。

第一个遇害的是塚田已经离婚的前妻,名叫逸子。塚田遇到一也时正在策划怎么杀害她。

“老实说,杀她是多余的。逸子那家伙莫名其妙地憎恨我。她之前住东京,或许会从东京的一些朋友口中听到我与早苗结婚的消息。但是逸子知道我有个女人叫森元法子,我因为和法子搞上,才和逸子分手。所以逸子那家伙可能会跟早苗告密,这点非常碍事。”

所以塚田想收拾掉她。

“而且我觉得这会是个不错的预习。”

就这样,从逸子遇害开始,连续发生了四起命案。关于命案的经过,我想许多人都已经知道了。

尽管塚田和森元法子被警方怀疑、媒体大肆报道,成为焦点话题,但是这两个人都没有动手杀人,行凶的是一也,开始按照计划进行之后,他们并没有轻率地相互联络。

塚田和法子刻意营造出理当会被怀疑的情境,并为各自准备了其中一方的不在场证明。这些不在场证明,会在警方侦办时浮现,或另有证人主动出面,无论如何,迟早都能还他们清白。

这样一来,塚田和法子就会变成话题人物,生活将变得刺激又有趣。而且,法子还能从无聊的婚姻中解脱。

何况还有保险金呢!

现在塚田和法子成了媒体的宠儿,电视和杂志争相采访。想必他们一定感到很幸福、很满足吧!

而一也看着四条人命的大案破不了,以致受到媒体与世人抨击的警方,而独自耽溺在支配者的喜悦当中——那种握有没有人知道的真相的快感。

如果要更就此事着墨,或许可以寄信给警方或媒体——就在最近,塚田打电话给一也,两人谈起这件事。

一也将寄出犯罪声明。如此一来,整件事又会被炒热,“真凶”上场,又会让塚田与法子成为焦点。

实在太刺激、太愉快了,而且又有实惠。媒体争相追逐塚田和法子,两人拿到的签约金和车马费直线上升。再加上两人计划出版各自的手记,如此又会有版税收入。据说出版社很感兴趣,认为绝对会热卖。

这些我都是透过电话间接听到的,详细情形不得而知,但是似乎他们会将这些收入分给一也。

比起这些实质的好处,一也将会闯出名号。虽然是秘密,却也不是完全无法张扬。如果是利用匿名信,或是只透过声音,四起保险金杀人案的真凶一样随时都能上场,成为话题。

一也终于要让世人知道他真正的价值了。

而我怀抱着他杀人的证据——战利品。

每犯下一起杀人案,一也就拿走受害者的一个东西当成纪念品;在太田逸子身上,他拿走大衣纽扣,森元隆一则是领带夹,而仿佛是为了被杀害而结婚的不幸的塚田早苗则是戒指,另一个人,森元隆一熟识的酒店小姐葛西路子则被剪去一撮头发。

这个酒店小姐是个不幸的女人,也是个没有分寸的女人。森元隆一遇害,未亡人法子将领到一笔保险金时,她鲁莽地搭上媒体煽动“法子很可疑”的便车,被欲望冲昏了头,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装出一副握有法子的把柄,向她勒索,因而被杀。

法子偷偷和一也见面,举杯庆祝时,她曾经这么说:

“我完全不晓得那个酒店小姐知道些什么。我想她八成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虚张声势,不过不要紧,反正只要请一也收拾掉她就好了嘛!而且收拾掉她,s动会更大,也会更愉快不是吗?所以我稍微威胁了那个酒店小姐,让她明白我才是老大。”

在掩埋酒店小姐的尸体是,一也发现在搬运尸体的途中,她的钱包不知掉到哪去了,再加上在酒店小姐的身上遍寻不着法子拜托帮她拿回来的项链,因而让情况变得有些麻烦,不过现在想想,这些意外有助于让案情变得更错综复杂,其实也是颇有趣的——法子这么说。

而被留下来的仅仅是四名死者的四样遗物——一也的战利品。

一也将这些东西慎重地j由我保管。我揣着这些东西,随侍在他身旁。那些遗物正是能证明他才是背后的胜利者、比警方和媒体棋高一着的证据。

我变得有如皮制的墓碑。

他不是个会做坏事的孩子,一也绝不是个会做坏事的孩子。我知道,这一点我很清楚。

可是他杀了四个人,因为不认为那是坏事,所以便做的出来。

一切就如他的——塚田的、法子的、一也的计划,直到他们心满意足为止。

5

尽管不严重,但是大约半个月前,事情的发展开始令人担忧了。

当时塚田和一也偷偷会面,考虑要以何种形式,向世人发表犯罪声明。就在这个时候,与这些案子完全无关的人却自报姓名,宣称自己才是凶手。

这名冒充凶手的人,一开始并不是和警方接触,而是与某个私家侦探。塚田早苗遇害之前,曾经委托这名侦探调查自己的丈夫,因此侦探才会与这一连串的案子扯上关系,也好几次接受媒体的采访,也因此才会被那名冒充凶手的人挑上作为宣传的媒介!

警方也侦讯了这名自称“凶手”的人。然而在尚未确定他是否涉案之前,媒体便已经蜂拥而至了。

当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一也几乎每天盯着电视看新闻和八卦节目。自称“凶手”的人一现身,塚田和法子便又备受瞩目,但是一也一定很不痛快,我听见他暴躁地踢飞垃圾桶的声音。

自称“凶手”的人一开始接触的侦探,慎重地回避他是否为真凶的问题,不过侦探也说不排除这种可能x,这话或许又惹恼了一也。

凶手的现身,使得塚田比以前更加忙碌了,一也迟迟无法和他联络上。由于无论如何都不能单独行动,这一点让一也更加暴躁。自称“凶手”的人现身大约一个星期后,一也终于和塚田通上电话,他劈头就大吼大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塚田好像极力地安抚他。一也喘气地说:

“这样吧!我向三大报社、联播网的新闻节目寄出犯罪声明。然后,说的也是……就把森元隆一的领带夹当做证据一起寄过去,怎么样?那样就可以证明我才是真正的凶手,就可以一口气赶走那个冒牌货了吧?”

塚田好像也赞成。因此从下个星期起,又将引发另一个风暴。领带夹的效果非同凡响。

某家电视台在黄金时段开了特别节目,并且在摄影棚配置了五十条电话线,征求观众打电话进来,发表对事件的看法,同时呼吁凶手“务必打电话到节目来”。

节目尾声主持人说在不到两个小时里一共获了约二十名“凶手”的来电,一也一听便捧腹大笑。

他当然不会打电话去的。

一也以没有曝光的凶手身份受到媒体瞩目,爽的几乎要疯了。

他一直没有工作。担心他状况的父母偶尔会打电话关心他,他讲电话的声音充满了生气,仿佛找到一生志业的人似的。一想到他的父母对此刻的他感到欣慰,我就觉得无地自容。

然后,我想到被藏在我怀里的其他三名死者的纪念品。

有时候一也会从我怀里取出它们端详一番,这时他的表情就像刚完成自己的代表作的画家——一副人生的意义就在于此似的。

然而,领带夹的冲击开始退烧时,仿佛算准了时机似的,应该早就被赶到舞台角落的那个自称“凶手”的人又成了焦点人物。

这似乎是一开始与他接触的那名私家侦探安排的。侦探也成了这一波漩涡的核心人物,他是对受到媒体追逐的快感食髓知味了吗?他说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话——

自称是“凶手”的那个人是不是知道真凶的身份?

警方对此完全不理会,但是媒体乐不可支。侦探与自称“凶手”的人开始为各家媒体大肆报道。

侦探碍于职业的关系,脸部不能曝光,而自称“凶手”的人,为了保护他的安全,也不能公开露面。不过,经过处理之后的画面两个人朦胧的身影,还是透过电波播送到全国。无数观众盯着这两个人,听他们发言。

自称“凶手”的是在都内公寓独居的二十岁重考生。说话的口气显得稚气,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可爱。他受到严密的保护,但是一些热衷揭秘、不守行规的媒体,执意查到他的个人资料,并加以报道。于是,虽然是一点一滴地,但是关于他的身份的情报逐渐被披露了。

自称“凶手”的人不可能认识一也。他所说的事,以及侦探对他的发言煞有其事的解释,全都错得离谱。一也写了好几封匿名信给媒体,指摘这一点。一也受不了他真凶的“名声”,被这种方式抢走了。

结果,s动愈演愈烈,塚田和法子又藉此捞了一笔;被真凶嫁祸、饱受冤屈的这两个人所说的话,现在世人愿意倾听了。

这场s动没完没了地持续着,但是一个月后,也开始慢慢平息了。一也趁这个时候联络塚田。

“那个重考生的身份查不查的出来?是你的话,媒体应该会透露口风吧?”

问那个g嘛?塚田一定这么反问。一也急躁地回答:

“杀了他啊!”

我在平常待的置物箱里听着他的声音,在内心玩味他的话——杀了他啊!

“那家伙把我搞得很不爽,还有那个侦探也是。那家伙把我跟那个重考两年的白痴相提并论,竟然以为这事件是那个重考生的笨脑袋做得出来的,那个侦探的智商也够低了。”

塚田可能说了什么,而且是极力在劝说,一也有好几次都c不上嘴,最后他吼了出来:

“你也真是笨,我怎么可能会出那种纰漏?杀了那个重考生,我会立刻寄出犯罪声明。我会说,电视报道那个家伙时,虽然画面经过处理、用匿名,不过我还是靠那些线索查出他的身份。谁会想到是由你口中问出真凶那家伙的身份的?”

塚田又在说什么吧。一也笑了,他说:

“你太爱c心了,跟你说不要紧的。而且这阵子我们的事也有点退烧了吧?那个重考生是个不错的猎物,这样可以再让它烧旺一点。”

虽然一也搬出一大堆理由,但是我不相信他所说的。他只是生气,想要泄恨罢了。他无法原谅那个想要抢走自己“名声”的重考生。

大约十天之后,塚田有了联络,他说他从熟识的杂志记者那里问出了自称“凶手”的重考生的身份。

“你果然跟媒体混的很熟。”一也笑道。“哎,等着瞧吧!愤怒的真凶将会制裁假凶手的。等我杀了他之后,你跟法子又要忙翻天了,最好有心理准备啊!”

6

一也很聪明,也很冷静,他花了许多时间,好好地准备。

当媒体不再关心,而自称“凶手”的重考生也脱离了这个漩涡,回到父母的身边——那是距离东京搭电车两个小时、深夜开车不到一个小时的城镇。一也很快找到了那里,耐心地计划着。

神总是眷顾珍惜时间的人。一也终于逮到机会了。距离最早的逸子谋杀案已过了一年半,此时是五月已近尾声、连夜晚的空气都带着绿叶气味的季节。

这一阵子就连媒体也不再盯着重考生了,而一也从塚田那里得知警方并没有特别加以保护他。

根据塚田的说法,被警方与媒体解放之后,这名重考生似乎去看精神科医生了。信口开河、自白明明没做的杀人罪行的他,必定被身边的人认为有严重的妄想症吧。

即使如此,他的r常生活似乎没有受到特别的限制。这样的话,g脆佯装媒体记者,打电话给他,以采访为由把他叫出来吗——一也也和塚田讨论这件事。

但是一也观察重考生之后,发现了更简单的方法;重考生有偶尔在深夜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东西的习惯。

没有理由放过这个机会。

现在,一也在等着——等着重考生出门。今晚他或许不会出门,也或许会出门,到底是会还是不会呢?着实令人期待。至于时间,那多的是。今晚不行的话,明天再来就好了。他小心翼翼地更换停车的地点,留意不让附近的居民起疑:不要紧的,在机会来临之前,要等上几个晚上都可以。

我待在一也的外套内袋里,感受他兴奋的心跳。

我祈祷着——神啊,请让一也失手吧!我不想再揣着新的牺牲者的纪念品了。请阻止他,请就此结束吧!

可是,我的祈祷似乎只是徒劳。

重考生可能出现了——一也蹑手蹑脚地走出车子。

又是用刀子吗?还是其他的凶器?

一也的脚步愈来愈快,呼吸变得急促。他逐渐地靠近对方,他的手移动着,从外套的外侧口袋拿出了什么……

啊,是刀子,一定是刀子。他又要用刀子了。

但是这个时候,一也突然停住了,很突然地。

然后他转身,这个动作也非常突然,接着他想跑,却又停了下来。

“你果然出现了。”一个非常低沉的嗓音说道。

是男人的声音。这个声音我听过,曾经在哪里听过。

是那个侦探的声音。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虽然这是第一次见到你,我却觉得我们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把刀子丢掉。”另一个男人命令道。

一也的手慢慢地放下,我用全身感觉着。

“让假凶手那样现身,必然会激怒高傲的你,接着你一定会在假凶手面前现身。警方不能展开这种诱捕行动,不过我是一般老百姓,设下这样的陷阱,守株待兔并无不可。我得先声明,你挥着刀子想要袭击的那个人,是我认识的征信社的职员。他和重考生的年纪、外表相似,所以请他当替身。而自称是‘凶手’的重考生,现在人在家里……”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一也被包围了,他动弹不得——不管是前后还是左右。

一旦一也被捕,塚田和法子迟早也会被捕吧!他们走投无路了。

“警方不能采取诱捕的行动,但是可以监视。”

刚才听到的另一个男的声音这么说。

“你反抗也没有用。听到了吗?我现在要过去了。”

语音甫落,一也便跑了出去。他一言不发地跑了出去。但是,他没跑几步,就被四面八方扑上来的人给粗暴地按倒在地上。他的手被扭到背后,拷上手铐。

锵的金属撞击声在黑暗中响起。

“确认他的身份。”

有人这么指示,接着一只粗壮的手开始搜一也的外套和裤子。直到了这个地步,一也才回过神似的开始大叫。

他一定是想到我了,想到了藏在我怀里的那些从无辜牺牲的人身上取得的战利品。

粗壮的手找到我,将我从口袋里拿出来。暴露在路灯和手电筒刺眼光芒下的我,看到了朝着我看的无数张脸、脸、脸。拿着我的是个穿着制服的巡查。

一个男人有些疲倦、有些绝望地眉头深缩,在他旁边有个个子比他小、上了年纪、表情同样严肃的男人。

“这是……”

一开始听到的那个男人望着我的怀里这么低声说道。是那个侦探的声音。

“是逸子的大衣纽扣。”一旁的男人说。他的声音都快哑了。

“这个头发是……”

“应该是葛西路子的,”侦探回答。他的脸似乎一下苍白了。“是她的头发。”

“这个呢?”戒指被光线照s着。

“是塚田早苗的戒指。”

没错——我一直揣着这些证据。

我从穿着制服的警官手中俯视一也,他跪在地上,头顶着一旁的车门,背过脸去。

他不是个会做坏事的孩子,这一点我很清楚。

我变得就像个挖好的墓x一般,空荡荡的,凝视着一也。

整起事件终于结束了。

尾声 再次回到刑警的钱包

我在深夜被吵了起来。

首先,我听到脚步声——是我的主人的脚步声,踩着客厅的榻榻米走了过来。

主人住院一段时间之后,整个人瘦了一圈,所以这阵子,我有时候会把他的脚步声误认为是太太轻巧的脚步声。不过,今晚没有弄错。

主人拿起外套,穿上袖子,想起一阵“沙沙”声,我稍微晃了一下,便理所当然地安坐在主人的胸膛。

这里是我的老位置,比我更接近主人心脏的只有主人的警察手册,我现在仍旧与他没有什么j谊,他比我更年长许多,总是很忙,或是假装很忙的样子;出于职业的关系,喜好沉默。

“谁的电话?”

传来太太的声音,听起来很困。

主人回答:“嗯,没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吗?”

主人的声音透露出他的担忧,尽管只有一点点。他说:

“你记得小宫雅树这孩子吗?”

太太回答:“嗯……那个案子的……”

“对,遇害的塚田早苗的外甥。”

那孩子的话,我也知道。虽然才小学六年级,却非常精明,他早就看穿了困扰着我的主人的四起保险金杀人案的其中一个凶手——塚田和彦——的真面目。

“那孩子怎么了吗?”

“好像离家出走了。”

太太“嘎”了一声。

“母亲向警方报案了。阿姨的死,还有整个事件,似乎让他受到了很大的打击。父母留神地看着他,可是他好像趁父母睡着时,从窗户溜了出去。”

“他会跑去哪里呢?”太太像母亲般地担忧。“那孩子的伤好了吗?”

“骨折的复原好像很顺利,不过问题是心伤。”

“真可怜。”太太语带叹息,喃喃地说。“老公,你要去找那孩子吗?”

“嗯。”我的主人起身走去。“我知道他可能会去的地方。”

主人的第六感很准。小宫雅树在半年前他的阿姨塚田早苗的遗体被发现的羽田机场附近的仓库停车场。

“在这种时间散步吗?”

我的主人做出跨过什么的动作之后,慢慢地坐下来说道。我在胸前的口袋里,想象着主人和小宫雅树并肩坐在水泥块或旧轮胎上的情景。

“刑警先生……”少年声音微弱地说。“你怎么会来这里?”

主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说:”爸爸跟妈妈很担心你唷。“

少年沉默不语。

我的主人好像从外套口袋拿出香烟,之后响起打火机的声音。明明对心脏不好,却戒不掉。

”还没有办法接受,是吗?“

过了一会儿,主人以平静的声音说:

“发生在早苗阿姨身上的是个不幸的悲剧。你不明白为什么那么温柔美丽的阿姨非得遇到那么恐怖的事、失去x命不可。无论如何,你都无法接受,对吧?”

远方传来车子来往的细微声音,夜风像是要淹没那细微声响似的发出如空d的骨头作响的悲凄声。

“我睡不着。”少年低声地说。

“这样……”

“我会做梦,梦见早苗阿姨。”

“梦到了什么?”

“阿姨在哭。”

“总是在哭吗?”

“嗯。我好难过,不想做梦,所以睡不着。平常我都忍着待在房间里,可是今天觉得连房里都待不下去了……等到注意时,我已经来到这里了。”

“你怎么来的?”

“搭便车。”

“哦——你不怕吗?”

“一点都不会。”少年声音平板地说。“就算遇到危险,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再怎样也不会比现在更惨。”

少年轻声地说,然后又沉默了。两个人都静默不语。

“刑警先生。”

“什么事?”

“那些人会被判死刑吗?”

停顿了一会儿之后,主人回答:“这是法院决定的事,我不能给你任何保证。因为那是不负责任的话。”

少年什么都没说。我心想,只要他不哭就好。不,相反的,或许哭会比较好——用泪水冲掉胸口的梗塞。

“这次的时间,牵连了许多人,每个人都受到了影响。”我的主人以一贯的平淡语气说道。“雅树,你也是,而我也是。这样的案子,我也是第一次碰到。”

这么说的主人,在刚开始侦办这个案子时,还一度病倒住进了医院,之后就变成了不吃药便无法行动。把药放在口袋的话,很容易弄丢,太太建议主人将一天的药量放在我的怀里,因为不管到哪都会带着钱包,就不会弄丢了。

“许多人的人生因为这次的事件而改变了。”主人继续说道。“除了被杀害的那四个人,还有其他人也是。”

少年轻声地问:“那个以为自己的未婚夫被塚田和彦杀害的女人呢?她现在怎么了?”

“雨宫杏子小姐吗?”

可能是在少年面前的关系,主人没有直呼她的名字。

“她的话,现在人在医院。她生病了,心里的病。”

“那个……发现酒店小姐尸体的人呢?做巴士导游的那个人。”

“她的话,精神抖擞地工作。虽然和朋友的友谊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了,”主人说道,笑了一下。“但是我听说她好像和那个事件时认识的刑警开始j往。”

“……这样。”少年喃喃地说。“所以也不是没有幸福的人喽!”

“当然了。”

主人说道,左手动了一下,看样子他好像搂着少年的肩膀。

“你要怎么为早苗阿姨的死悲伤,或憎恨杀害阿姨的人都可以,但是不能自责没能挽救阿姨的x命。因为那是没有道理的。”

就这样,我再也没有听到两人的声音。

大大的背和小小的背依偎在一起,在夜风下并坐着。

“果然在这里!”

另一个声音这么叫唤。主人朝声音的方向转过头去。

那个声音我也认得,就是在这个事件中和主人一起行动的侦探。

“怎么,连你那里都联络啦?”

主人问道。侦探一边朝这边走来,一边对小宫雅树说:

“警车用扩音器在你家四周呼叫,附近的人也到处在找你。”

主人的左臂又动了一下。“啪”的一声,或许他拍了少年的肩膀。

“太好了,让他们去找好了。今晚就在这里待到你满意为止吧!叔叔们会陪你。”

侦探好像也坐了下来;两个人坐在少年的左右两边,或许是想从夜风中保护他吧。

“雅树,我有样东西要还你。”

听到侦探的话,已经沉默许久的少年说:“还我?”

“嗯。其实是应该还给早苗女士,是她寄放在我这里的。”

之后又沉默了一会儿。可能是侦探在大衣或者外套口袋里翻找,传来细小的衣服摩擦声。

“是这个。”他说。“这是早苗女士到我的事务所时戴的耳环。我跟她约定,等事情解决了之后要还她。”

侦探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

“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果,令人遗憾。”

我心想,那是什么样的耳环?少年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将它握在自己小小的手中?

四周很静。两个男人静静无语。就算小宫雅树要哭,他也不会哭出声音来。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三个人就这样坐着。我听着夜风鸣奏着空虚的声响。

不久,小宫雅树说:

“两位叔叔……可以带我回家吗?”

我的主人与侦探各牵着少年的手,漫步在无人的夜路。他们走了许久,仿佛重现此一事件的开始到破案的历程一般,在漆黑的深夜里行军。三个人踩着各自的步伐前进,回到小宫雅树家时,或许朝y已染红了东边的天际。



雪地杀机

第一场 “四季”山庄的休息室

小田伸一边调整大型火炉的炉火,边用手遮在眉上环顾室内,那眼神是在检查是否忽略

了什么。

时刻是下午二时,除非发生相当大的麻烦,否则客人应该快到了。

他点点头,似在说“没问题了”,离开炉边,坐在置于角落的木制长椅上,点着香烟。

或许是等待时的习惯动作吧?他的左脚不住摇摆,但可能马上想到这样的动作很不雅,

轻拍大腿,停止了。

他正想点着第二支香烟,玄关外有了动静。

“午安!”年轻女x的声音响起。

接着是几个男女的打招呼声。

小田伸一把叼在嘴上的香烟放回烟包内,穿过休息室走向玄关。

“欢迎欢迎!”他向人们打招呼。

“啊,你就是小田先生吧?打扰你了。”

“外头很冷,快进来。”小田伸一招待客人们进入休息室。

客人一共有七位,四男三女,都是二十五岁左右的年纪。

“哇!好暖和。”

“真的呢!太好了。都已经四月了,还是冷得全身发抖,受不了。”

年轻客人几乎毫无顾忌的围在火炉四周。

“哪位是笠原温子小姐?”边看着记事本,小田伸一问。

其中一人举手:“是我。”

“那么,元村由梨江小姐呢?”

又有另外一人回答。

山庄负责人颌首,继续点名,他是在确认记事本上所写的姓名和本人符合。叫过七个姓

名,所有人都回应了。

“不错,看样子参加者并无变动。那么,现在我说明本山庄的使用方法,当然,并不困

难的,首先,那边是餐厅。”他指着休息室呈高起的空间,“厨房就在其后面,请问是哪位

负责做饭?”

所有人面面相觑了。  一见如故推理版精品推介

“请问……要自己做饭吗?”笠原温子代表众人问,“不是你替我们准备吗?”

“不,我没听说有这种事。”小田回答。

客人们都浮现诧异的神情。

“对不起,东乡先生还没有来吗?”发问的是身材修长的雨宫京介。

小田伸一看所有客人一眼,颦眉:“东乡先生不会来的。”

“咦,为什么?”

“为什么?本来就是这样子,只有各位住在这儿。”

所有人都议论纷纷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笠原温予以略带不耐烦的声音问。

“也没有什么复习的理由,只不过东乡先生表示想租用山庄四天供他的团员住宿,一切

饮食和杂务都由他们自己负责,不需要员工和我在这儿,就是这样而已。当然,并非东乡先

生直接找我,而是透过仲介人和我联络。”

“这么说,从今天开始的四天里,这里只有我们了?”遣词用句稍显粗野的是脸部棱角

分明的本多雄一。

“没错。”小田回答。

“东乡老师到底有什么

第 123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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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的本多雄一。

“没错。”小田回答。

“东乡老师到底有什么想法呢?”雨宫京介j抱双臂说。

“反正事情既然如此,在我的立场,当然必须让你们了解厨房、浴室、以及烧水室的使

用方法。”小田说。

年轻人们仍未能释然般的沉默不语。

“好吧!请你带我们去。”笠原温子下定决心似的说,然后回头望向同伴,“再多想是

无用,动作不快些的话会替小田先生带来困扰的。”

其他人对她的话似无异议。

“那么我先从厨房开说明吧!因为看样子你们尚未决定谁负责何种工作,所以大家一起

跟我走。”

小田开始行动,七位年轻人也陆续跟在他后面。约莫三十分钟,所有的人又回到休息室

,在这里说明过火炉的使用法之后,小田环顾众人,微笑:“以上说明已经结束,有什么问

题吗?”

“我们的房间在哪里?”元村由梨江问。

小田双手一拍:“我竟然忘了讲这个!房间在二楼,有四间单人房,五间双人房,随便

你们分配使用,钥匙就在房间内。此外还有游戏室,高兴的话也请利用。”

“有撞球台吗?”田所义雄做出握杆姿势问。

“有的。”

“不可以撞球的,太吵了。”笠原温子冷冷的说道。

田所义雄不悦的转过脸。

这时,小田帮腔了:“游戏室有隔音设备,不会有问题的。当然,本来并非为了撞球才

这样做,而是为了让客人弹奏钢琴。”

“啊,有钢琴吗?太棒了!”中西贵子很高兴似的双手在胸前合十。

“还有其他问题吗?”小田环顾众人问。

七位年轻人同时摇头。

“那么我在这儿失陪了。如果有什么事情请打电话,我住在离此开车约十分钟距离处,

电话机旁贴有电话号码。”说着,山庄负责人拿起放在休息室角落的行李袋。

“各位请慢慢休息,不过务必小心火烛。”

年轻人齐声道谢后,目送他离去,但是,每个人的脸都很黯郁。

小田离去后,七个人的紧张一下子松弛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东乡老师到底想让我们做什么?”站在休息室正中央,雨宫京

介说。

“总不会要我们透过团体生活学习团队合作吧。”本多雄一坐在长椅最边缘说。

听到这句话,田所义雄笑出声来:“这儿又不是森林小学。”

“我不认为东乡先生会有如此幼稚的想法,一定有某种涵义的。”笠原温子双手c腰,

环视建物内部。

“喂,可以上二楼了吗?我想换件衣服。”在众人正思索中,中西贵子突然大声问。

笠原温子露骨的颦蹙:“是可以,不过还未分配好住宿的房间。”

“反正有九间房间,只要自己喜欢不就行了?我喜欢住单人房。”说着中西贵子抱着路

易·咸登的大型旅行袋,爬上休息室边缘的楼梯了。然后打开最靠边的房间,朝楼下叫着,

“这儿的房间真不错哩!大家不妨上来看看。”

“那我也上去看看吧!由梨江,你不一起上去吗?”田所义雄邀约,元村由梨江不置可

否的走向楼梯。雨宫京介和本多雄一也跟在后面。

笠原温子本来也准备朝楼梯走去,但是发现还有一人留下,回头问:“你在于什么?”

剩下的那人是久我和幸,他双臂j抱望着墙边的书橱,以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回答:“

如同你所见到的,我正在百~万\小!说橱。”

“有什么书吸引你吗?”

“虽不知道是否很吸引人,不过我觉得有很奇怪的书以奇怪的状态摆放。”

“怎么说?”笠原温子走近他身旁。

久我和幸仍保持原来姿势,以下颌指着书橱最上层说:“你看那个!有五种书,每种有

七册摆放一起。”

朝对方所指示的方向望去,一瞬,温子似深吸一口气,然后畏怯般的伸手,抽出其中一

册:“这是阿嘉莎·克丽丝蒂的《一个都不剩》呢!”

“除此之外还有万达因的《绿s家屋杀人事件》,艾勒里·昆恩的《y的悲剧》。”

“各有七册的话,是要我们每个人都阅读这些书吗?”

“或许吧!”久我和幸的唇际微妙扭曲,“至少这绝非偶然!每一本书都是崭新的,应

该视为是故意购买七册。”

“是东乡老师放的吗?”

“放置这些书的可能是山庄负责人小田吧!当然,一定是东乡先生指使的。虽不知有何

种涵义,不过若只是单纯的恶作剧,不能说有趣,因为这些书的内容都是有人被杀的故事。



“让我们阅读这些书做什么呢?”笠原温子疑惑似的把手上的书放回书橱内。

不久,其他人换好衣服,从二楼下来了。等全员齐集后,温子说明发现那些书的情形。

“《一个都不剩》吗?这可令人心里发毛。”田所义雄边说边微笑。

“那是什么东西?怎么回事?”中西贵子似没有读过这本书。

“是描写十个人在无人岛的城堡里——遭杀害的事件。”雨宫京介说明,“而且其遇害

方式如同一首印第安童谣的歌词所述一般;《y的悲剧》则是某仕绅家族被杀害的故事;至于

《绿s家屋杀人事件》我就不知道了。”

“这也是叙述被称绿s家屋的宅邸之住户陆续遇害的事件吧!”本多雄一望向书橱。

“其他书的内容也是大同小异,尽是推理小说的名著。”

“哼,我不知道你对这方面如此了解呢,本来以为你只适合读冷酷无情派小说的。”田

所义雄嘲讽似的说。

“就当作你是称赞我好了。”本多雄一以粗大的食指指着田所说。

“我每样借一册。”元村由梨江走近书橱,抽出五册不同的书,“因为我觉得东乡先生

是要我们全部读这些书。”

“我也有同感。”田所义雄也有样学样,其他人也各拿了五册书。

“别开玩笑了,不可能读完这些书的,我一百~万\小!说就头痛。”中西贵子几近尖叫的说。

“你不读也没关系,不过下次见到东乡先生时,如果他问你读过书的感想,你答不出来

,我们也无法帮忙。”抱着五册书回到长椅的田所义雄说。

或许听到东乡的名字而无话可答吧,中西贵子一脸不甘情愿的站起身,和元村梨江他们

同样抽出五册书,回到火炉旁,蹲下,夸张的叹息出声:“啊,老师到底想些什么呢?”

大家正在翻动书页时,传来有人推动玄关的声音,紧接着是男人的声音:“有人吗?限

时信。”

笠原温子立刻站起身来。她走向玄关后,随即又快步走回。

“各位,是东乡先生的信。”

所有人丢下书,站起身,围住温子。

“总算放心了,我正在想,如果毫无指示的话,真不知该如何是好。”雨宫京介说。

一旁的由梨江也颌首。

“但为何要写信呢?打电话不就行了?”贵子说。

“安静一下吧!温子,快点念出这信的内容。”

不必田所义雄说,温子已从信封里抽出信笺,一副要念给大家听的姿态:“好了吗?我

可要念啦!‘由于不想被问问题,所以不打电话,用写信说明。你们现在大概很困惑吧!但

是,就是这样的困惑最为重要,为什么呢?因为这正是你们的舞台训练……’”

“舞台训练?”田所突然出声,“真是的,什么训练呢?”

“田所,是你叫大家安静的。”久我和幸低声说。

田所义雄不悦的闭上嘴。

笠原温子继续念:“‘前些天试演后我应该也讲过,这次作品的剧本尚未完成,只决定

是推理剧,以及舞台设定、出场人物和概略的情节,至于细部内容则由你们完成,亦即,你

们每一个都是剧本家、导演兼演员。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你们慢慢了解……’”

念到这儿,温子喘了一口气。

“‘接下来我说明状况设定,你们是在人迹罕至的山庄。实际上距离最近的巴士招呼站

就在眼前,不过请认定它并不存在。你们是来到那么的孤立山庄的七个客人,彼此的关系和

实际上相同,是要演出同出戏剧的年轻演员。来到山庄的理由是什么都无所谓,可以是转换

心境,也可以是排定角s的集训,随你们自己喜欢去设定即可。

“七位客人在山庄遭遇预料之外的状况,那就是破记录的一场大雪,因此,和外界的关

系完全中断,同时电话线也被雪压断无法通话,到镇上去购物的山庄负责人也未回来。不得

已,你们只好自己做食、烧水、过夜。雪依然继续降,没有外援——这是你们目前所置身的

环境条件。

“在此种条件下,我希望你们能面对今后所发生之事,同时将自己内心动向和彼此对应

尽可能详记于脑海,因为这些全部是作品一部份,也会反映于剧本和演出。为了让此次的作

品成功,希望你务必尽全力,但愿你们能够有好成绩。东乡阵平。

“附记,现实中是可以使用电话,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和小田先生或我联络,只不过

,一旦使用电话或和外界人们接触,这项测试就告中止,同时前些天通过试演的资格立即取

消。’”

笠原温子念完,抬起脸:“这是全部了。”

良久,没有人开口,连中西贵子脸上都浮现沉痛的表情。

“呼——”雨宫京介吁出一口气,“东乡先生也真是的,居然会想到这种训练方式。”

“这该是借实践来磨练演员吧!”笠原温子边将信笺放回封内边说。久我和幸从她手上

接过信,再重新仔细读一遍说,“不只是磨练演员,还指示要我们自己试作一出戏!”

“啊,真受不了!那位老师为何会这样的?为何不正式的制作一出戏呢?”中西贵子搔

抓头发。

“不过,他一向就使用这种变则法打响名气。”本多雄一毫无顾忌的说。

“即使这样,这次也太异常了。”田所义雄接着说,“竟然故意租借了这种山庄!如果

只为了那样,在剧团的练习舞台也能做到的。”

“不,在练习舞台的话缺乏那种气氛的。我觉得这样的测试很有趣!”

“我也有同感,而且已经觉得全身充满斗志了。”

雨宫京介和笠原温子似已决定要尝试。

“我也并非说不想做呀,只是觉得有点困难而已。”中西贵子说着,向前挺了挺自己丰

满的双峰。

“依不同想法,或许很有意思呢!毕竟是在现实生活中没办法体验之事。”由梨江边喃

喃自语边望向窗外,“在某处积雪封闭的山庄……”

其他人也随着她的视线望去——和他们被赋予的设定呈明显对比,窗外一片蓝天。

事情始于东乡阵平两天前寄达的信,距公布试演合格已经一个多月。试演后只说会再进

一步指示,却毫无连络,正感到疑惑之际,接到信时总算松了一口气,只不过,信的内容又

令人产生不安,其内容如下:

“给下一次作品的各位演出者——为了完成这出戏,需要进行特别洽商,其r期和行程

是:

地点——乘鞍高原xxxx四季山庄(电话xxxx,小田)

r期——四月十r至十五r集合地点和时间——下午四时以前抵达该处。

绝对不能让外人或其他团员和职员知道,另外,完全不接受有关内容的查询。不论理由

为何,集合迟到和缺席者视同不参加,并取消试演合格的资格。”

接到信不久,温子来了电话。当然,她也收到信,并建议当天七个人一同前往,而且如

果租了一辆厢型九人座车子,j通费用也较便宜,更重要的是可以避免任何人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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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觉得又不是幼稚园远足,几个年龄这样大的人一齐前往很可笑,同时想到必须和田

所及雨宫面对好几个钟头就难过,不过能长时间和元村由梨江在一起,对我而言却有极大的

吸引力,也足以祛除前述的所有忧虑,因此在多方面考虑之后,我同意了。

雨宫和本多负责开车。在雨宫开车时,由梨江坐在驾驶座旁让我很不是滋味,还好在第

一个休息站,田所叫她到后面座位,给于我能随时与她面对的幸运,亦即,像田所那样的男

人,其轻薄态度有时候反而能对人有帮助。

所以,即使他坐在由梨江身旁,能比我和她谈更多话,暂时之间我也不放在心上。

在车上,大家谈论的话题始终绕在到了乘鞍的山庄会被要求做些什么事。温子的意见是

,可能要大家住在那边共同讨论演出事宜吧!但若是那样,应该没必要故意找大家去深山里

的山庄,不是吗?

结果众说纷纭,在未获致结论之前,我们已经抵达山庄了。

山庄朴实无华,我稍微松一口气,因为本来以为是针对年轻人设置、有游乐区般华丽设

施的地方。还好见到负责人小田是中年男人后,又更放心了,他是那种纯朴、坦率,感觉上

吃过晚饭后会边弹奏吉他,边高唱雪地山歌的那一型人物。

一听说这位负责人不住在山庄,我虽有些惊讶,不过同时也能够理解,毕竟以东乡阵平

至r前为止的行事方法而言,不可能会在制作戏剧时让外人在场。

东乡寄来了指示。

读过我们这位导演的限时信,坦白说,我觉得很厌烦,我实在无法像雨宫或温子那样,

即使在无聊的情况下也会自得其乐。

本来我就发现那位导演的才华有问题,现在看来似真江郎才尽了,他的优点是独栽、无

论大小事都自己一肩挑,但事实上却已到了非求助于演员花脑筋想点子的地步。照理,对他

来说,演员应该只不过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而已,当然,我不得不承认他的方针多少已有改

变,但看他提出的只能称之为垂死挣扎的所谓奇策,也只能认为我的推断正确了。

何况,像这种陈腐的设定未免也太可笑。似这种陈腔滥调的状况设定,又能希望我们有

什么发挥呢?

但现在我一个人反驳也无济于事。在演艺圈这个世界里,演员服从导演笨拙的指录乃是

司空见惯之事。我应该考虑活用这个机会来达成另一个目的。能够和由梨江在同一屋檐下共

处四天,只要行动顺利,很可能经此一举缩短彼此间的距离。

但绝对不能粗心大意,田所一定也有相同心理吧!不,像那种男人我并不放在眼里,需

要防范的人是雨宫。由梨江基于孩子气般的憧憬,似错觉自己正爱慕那家伙,我必须注意不

让那种错觉变成事实。

第二场 休息室里

笠原温子建议抽签决定由谁负责准备食物,经过大家采纳的结果,今夜由元村由梨江、

久我和幸及本多雄三个人负责。他们三人在厨房里准备之间,其他人在火炉旁的阅读那五册

书。

“除了被告知是推理剧之外,其他我们一无所知,不过依设定而论,我们几个人中应该

要有谁被杀吧?”雨宫京介合上书,双臂伸向身后,伸直双腿说。

“这些书的情节大致如此。”笠原温子回答,“而且像《一个都不剩》是十个人全部遇

害。”

“嘿,全部被杀死吗?这么说还躲着另外一人了?”只是翻动书页,并不想读内容的中

西贵子心领神会似的颌首说。

“不是的,除了那十个人,再也没别人。”

“什么,可是一个都不剩了,对吧?难道凶手是其中的一人?”

“是呀!”

“哦,为什么?快告诉我嘛,”中西贵子眼眸发亮,拉住温子的套头衫袖管。

“要别人告诉你之前,你何不偶尔看点书呢?我认为,不只是个x,如果没有教养的话

,也成不了名演员。”田所义雄语带讽刺的说。

贵子紧抿着嘴,瞪视对方。

但田所故作不知的低头百~万\小!说。

“待会儿我再告诉你。”笠原温子劝慰的说。

但中西贵子鼓着腮帮子,回答:“不必啦,我自己会读。”

她离开众人,在长椅上坐下,把书拿至眼睛高度,开始阅读。但这种姿势维持不了多久

,又把书放回膝上问三人:“假定接下来发生什么事,是谁引起的呢?这山庄里只有我们呀

!”

“我也想过这问题。”雨宫京介说,“因为若都是一无所知的人在一起,别说杀人,应

该连任何事件都不会发生的。那么,能想到的只有一点,亦即有新人物登场。”  一

见如故推理版精品推介

“你的意思是,除了我们,还有别的演员?”田所问。

笠原温子也瞠目,接着说:“在试演时,先生也说演员只有我们这几个人呢?”

“我当然记得,可是,若不那样认为就无法解释得通了。”

或许是认同雨宫京介的意见妥当吧!其他三人皆沉默无语。

这时,本多雄一来了。

“晚饭弄好了,各位,要吃饭了吗?”

“我要吃。”中西贵子说,“今晚是什么菜单?”

“咖哩饭。”本多回答。

田所义雄失笑了:“简直就像运动社团的集训或童子军露营所吃的东西嘛,没有更好吃

的吗?”

“什么是更好吃的?”

“譬如牛排或炖r料理。”

“那你明天做给大家吃不就行了?”雄一的脸s微红、似乎非常不高兴。

“喂,别为这种无聊的事吵架了。”笠原温子厌烦的站起身来,“田所,是你的错,咖

哩饭已经不错了。我想你也知道,这儿被设定为封闭的山庄,不能太挑剔的。当然,你如果

不满意,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随便你,看是要出去吃全套的法国料理或什么都行,只不过在

那瞬间,你就丧失资格了。”

被温子如机关扫s般数落一顿,田所义雄无趣的转过头去。

本多雄一幸灾乐祸似的窃笑。

久我和幸和元村由梨江从厨房推出手推车。

“各位,晚饭准备好了,请入席。”由梨江叫着。

所有人一齐往餐厅移动,拉开两张四人座的餐桌,坐下。

等确定全部人都坐好后,久我和幸盛饭到盘子上,递给由梨江,由梨江再淋上咖哩后,

由本多雄一摆放汤匙,置于各人面前。

“味道不错呢!食欲都被勾起来了。”雨宫京介坐在最旁边座位翕动鼻子说。

“别客气,已经放在前的人可以先吃。”元村由梨江说。但是,最后仍等准备食物者也

就坐后,大家才一同拿起汤匙,有几个人喃喃说:“我要吃了。”

短时间内众人沉默不语,只听到汤匙碰到盘底的声音和往杯内倒开水的声音。

最先开口的是田所义雄:“搭配负责准备的组合在四天之内不变吗?”

“是的。”笠原温子回答,“否则有人的转流次数会较少,那就不公平了。”

“你对这样的搭配不满?”中西贵子问。

“不是的。如果人数一直不变,维持现状倒无所谓,但以后或许会改变也未可知。”

“为何会改变?”温子问。

田所义雄唇角扭曲,笑了笑:“你已经忘记方才所说的话吗?今后,我们几个人之中会

有人被杀害的可能x很大,那样一来,人数岂非就会改变?”

“被杀害?怎么回事?”久我和幸问笠原温子。

温子向负责准备食物的三人说明刚才和雨宫京介他们所谈论的内容。

“是吗?以后可能发生杀人事件吗?”本多雄一凝视着早已空了的盘子,“可是,不可

能真正死亡的,所以根本没必要考虑到轮流负责准备食物之事吧?”

“嘿,那就很奇怪了。东乡先生的指示是要完全化身为故事的登场人物,那么,扮演遇

害角s的人物就不能出现在大家面前,当然也不可以一同吃饭了。”

“其他人也必须视同那人已不存在才行呢,”中西贵子环顾众人,“虽然,扮演该角s

的人很可怜……”

“可是,现在才开始考虑这种事岂非很奇怪?”元村由梨江开口,“因为我们应该已经

成为登场人物了,对不?如此一来,今后发生什么样的事我们完全不知,我们此刻能想的只

是何时能够离开这儿,以及救援队什么时候会到之类而已。”

她的语调虽平静,却似反而发挥了产生说服力的效果,全部人都沉默了。她接着又说:

“即使今天的晚餐也一样,应该不是能在非常优雅的心情下进食,或许连食欲也没有,只不

过考虑到必须摄取充分营养的原则下,只好选择这样的食物了。”

这段话的主旨和刚刚笠原温子对田所义雄讲的话完全相同。中西贵子望着田所,笑了。

田所满面怒容。

“那么,我再盛一盘咖哩饭吧,”突然,本多雄一开口,站起身,“反正也不知道会被

封闭在这儿多久,必须贮存精力。”

“我也一样吧!”中西贵子跟着站起。

田所义雄是愚蠢的男人,观察愚蠢的人虽可打发时间,可是见到程度如此之低却令人生

气。

会说出搭配准备食物的组合问题,其居心一听即知,是希望能够和由梨江同组吧,也因

此才会提及什么被杀之人的角s等等狗p道理,却马上就被由梨江指出其矛盾,再也说不出

话来。

田所还不知道我的目的是由梨江,他监视的对象只集中于雨宫一人,我正好可以乘隙下

手。

饭后,我们三个负责准备食物的人再度回到厨房。准备食物时由于本多雄一在旁,很难

有机会和由梨江单独j谈,但此刻本多正在打扫餐厅,对我而言乃是求之不得的状况。

我边将擦拭g净的篮子放回餐具架,边试着和由梨江谈及她去年冬天演出的戏剧之事。

她停下清洗餐具的手,蹙眉:“我不太想回忆起那个角s。”

“为什么?”

“因为,直到最后为止我都无法如自己想像的发挥演技,感觉上像是自己一个人破坏了

整出戏……”由梨江叹口气,双肩无力下垂。

“我不这么觉得,反而认为你很难得扮演坏女人而有一种新鲜感。”

“夸张的人都是这样说的,可是,那和演技毫无关系,对吧?我觉得自己的演出不及格

。”

“你的目标订太高了。”

“没有这回事,我真的演得太差劲。”由梨江摇摇头,又开始清洗餐具。

见到她这种反应,我心想:看来她并非完全没有察觉到!

的确如她所说,她在去年冬天的戏剧中,演技并不佳,似乎连涌升自女人内心深处的愤

怒和单纯的歇斯底里都无法区别。对于心爱男人的感情表现也太过于淡漠,明明该让观众感

受到迹近恐怖的憎恨,她却只能让观众止于认同她是坏女人。这样根本无法表现戏剧的真正

意义。

一切原因虽然在于选角不当,但是会让至今只演过大小姐角s的由梨江郎演仅次于女主

角戏分的“坏女人”要角,当背后另有内情。当时我尚非“水浒”剧团之一员,不知详细情

形,却至少明白她父亲和财经界关系良好,对剧团全面支持,不用说,对剧团热衷的他会希

望女儿成为演技派演员了。

但……  一见如故推理版精品推介

我偷瞥了由梨江的侧脸一眼。就算没有父亲背后的力量,她在剧团内的地位也和现在不

曾有多大改变的,因为虽不能赞美其演技实力,只凭其美貌也有登上舞台的充分价值。证据

是,在前些r子的试演中她被挑选上时,其他女人嫉妒的并非是她的幸运,而是她的容貌。

我忘不了一年前见到她演出时的情景。那是一出无聊透顶的戏剧,而且她的演技也毫不

足取,但她的可爱却迷住我的心。此后,只要是有她演出的戏剧,我绝对会去捧场。

我很认真的开始想要设法接近她,而,机会来了,“水浒”剧团的导演兼负责人东乡阵

平宣布不限定是否团员,要凭试演决定下一部作品的演员。

当时我隶属颇有名气、经营状况却不佳的某剧团,同伴们都死心的离开了,我也是利用

大部分时间在外头兼差,很少参加戏剧的排练。

应徵参加试演的资格很简单,只要是想演出东乡阵平的戏剧之人皆可以,只不过,是什

么样的作品、需要何种个x的角s?完全不明白,也不知道要录用多少人。

我毫不犹豫的应徵了。我判断身为团员的元村由梨江一定也曾参加试演,而且应该能够

顺利被选上,亦即,只要我在试演时能过关,就可以与她维持正常的关系了,当然我也有所

觉悟,如果不能合格,或许这一辈子连和她面对面j谈都没机会。

另外,我也觉得要想成为成功的演员,这次也是最后的机会。

笔试过关后,当天我前往试演会场。约莫有三百个人参加考试,如我所预料,其中有数

十人是“水浒”的团员,剩下的人之中,有百分之九十是未衡量过自己实力的戏剧门外汉,

我确信自己的敌人只是那些团员们。

这天举行了两次评审,参加者只剩下二十几人,除了我,非团员只有两位,都是年轻女

x,容貌也还过得去,但是个x并不算突出,很明显注定要被淘汰。

三天后举行的最后一次评审考试是让每位参加者实际演戏,准备了好几种将莎士比亚作

品著名场景予以现代风格诠释的剧本,由参加者挑选自己喜欢的表演。我选了《奥赛罗》,

一方面是以前演过,另一方面则因为是自己喜欢的角s。

评审们的反应还算可以,有几个人颌首。这时,我已相信自己会被录用了。

其他参加者都集中挑选一般人较熟悉的《哈姆雷特》或《罗蜜欧与茱丽叶》之类的剧本

。我本来以为年轻女x们大概都想演茱丽叶的角s吧!却出乎意料之外。大家对此一角s皆

敬而远之。

不过,等我知道元村由梨江要扮演茱丽叶的角s时,心里的疑问冰释了,毕竟若扮演相

同角s,一定会被拿来和她相比较,而,女x们当然都估计过自己比不上由梨江的美貌。

而,这样的估计似是正确。除由梨江外,只有一个人扮演茱丽叶,但是那女人的姓名不

在合格名单中。依我的观察,那女人的演技胜过由梨江几筹,所以应该解释成被割舍了。

事实上,以容貌之点来说,那女人很难称得上有成为女演员的资质,如果是程度很低的

评审,必然被在她之前出场的由梨江之美貌所眩惑,无法下正确判断。

就这样,七位合格者确定,除了团员,只有我被选上。试演后,我重新和其他六人相见

,彼此自我介绍,其中,只有田所义雄很露骨的视我为外人。从他的眼神,我马上知道他具

有卑劣的个x;同时,在试演之间,我也明白这男人对元村由梨江有所企图,因此决定除非

必要,否则不和这人j谈。

雨宫京介和笠原温子是任何剧团里都必定存在的优秀领导型人物,演技实力并不怎么样

,不过却具备统御力。

本多雄一乍看很粗暴、个x大而化之,可是在戏剧方面却属于相当实力派,这也是试演

时我就已注意到。

即使是中西贵子,也并非只会卖弄x感,同样具有充分才华。

接下来是元村由梨江。她对新加入的我既温柔又亲切,也许是她本身就属博爱主义吧!

我认识好几位这样的人,他们内心隐藏着高度势利倾向,不过很明显的,她和那种人不

同。

关系她身为演员的才华,很遗憾,乃是我们七个人里最差劲的,但那对我并不太重要,

重要的只是能否及格当我一生的伴侣!

咻咻声中,望着正在擦拭咖哩盘的她的侧脸,我再度在心中发誓,绝对要好好利用机会

之后,我们也谈了些许有关戏剧的事。对于我虽然只待在小剧场里,却有很多演出经验,她

似乎很惊叹。我故作谦虚状,表示那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却盼望她能因此发现雨宫京介那样

的人也算不得什么,如此一来我就大有可为了。

“久我先生,你为何想当演员呢?”由梨江问。

——不错,这是开始关心我的证据。

“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我回答,“我希望尝试做各种事,也涉足戏剧,而或许觉得

这适合自己的个x吧!逐渐的着迷……只是这样。”

“嘿,是吗?但会这样一定是真正有才华吧!”

由梨江看着我的眼神似已稍微改变。

“由梨江小姐为何当演员呢?”我若无其事的叫出她的名字。虽是第一次,但她若未露

出不快的神情,将是一大收获了。

“这是我从小的梦想。家父喜爱戏剧和音乐剧,我也常被带去观赏,不知不觉间开始想

到要让自己也站在那华丽的舞台上。”她眼中闪动光辉,回答。

这是常有之事,不过,大概也只有这样才会让富家千金想当演员吧。

“你是为了达成孩提时代的梦想?那真令人羡慕哩!”我吹捧两句——没有女人会不喜

欢被拍马p的。

“但是,坦白说我还早得很呢,每一样事情都必须学习的。我想在今年之中去伦敦或百

老汇看看,而且不只是观赏戏剧,更希望正式学习。”

野心可真不小,千金小姐毕竟就是不同,

“由梨江小姐的话绝对没问题的。”虽是毫无根据,我却肯定的说。

由梨江望着我,微笑。但,我并没有忽略掉接着她的眼眸里浮现一层黯影,似是由梦中

醒过来的眼神。

是否有什么障碍呢?

我很希望继续谈下去,但是本多雄一已打扫完回来,只好就此作罢了。第一个晚上能谈

这么多已算收获,不过她那眼神却令我无法释怀。

收拾完毕走出厨房时,见到雨宫京介和田所义雄正在休息室阅读书本,可能就是那些推

理小说吧!

好好读吧!只是若被称为古典的推理小说,我早已牢记在脑海里了。

“雨宫先生,温子他们呢?”由梨江问。

她没有问田所似令他感到不满,田所抬起脸,脸颊的肌r微微抽动。

“他们在洗澡。”雨宫回答,“说是要好好领略一下温泉区的情调。”

“哦……”由梨江漫应,似在寻思该如何是好。

我心里在想,如果她也去洗澡,我就要跟着利用同一时间洗澡了,所以假装在浏览贴在

墙上的风景照片;同时斜眼望向田所义雄,发现他也在注意由梨江的动向。

结果由梨江并未去洗澡,却坐到雨宫京介身旁了,两人开始聊起关于推理电影的话题。

我虽然想加入,但更明白田所义雄绝对比我更坐立难安,只好忍住了冲动。果然不出所

料,他拿着正在阅读的书走过去,厚颜无耻的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两人面前。

他强迫似的加入谈话圈:“如果是推理电影的话,我也希望多听一些。”

由梨江和雨宫并未特别露出不快的神情,不过内心一定认为遭到打扰吧,不管如何,田

所的行动具有中止两人感情进展的效果,因此这一次我对他默默表示支持了。

这时,本多雄一来了,比出倒酒的动作:“久我,要喝一点吗?我带了苏格兰威士忌,

只是并非上等货。”

“好啊,我陪你喝一点。”

我们在餐厅桌前面对面坐下,本多从房间里拿出酒来倒在杯内。他也叫过雨宫他们,但

是对方只漫应一声,并没有要过来这边的样子。

“听说你以前在‘堕天塾’?”边啜着以自来水稀释的酒,本多问。

“是的。”

“这样我总算明白了。在试演时,我就觉得你有点不一样,那是因为‘堕天塾’的训练

要求很严格吧,”

“不过体制有点僵化,新进演员根本无法待太久,另外观念也嫌过度保守,减低吸引观

众的能力。”

“是吗?我去年观赏过,觉得相当有趣哩!”

“那出戏还算是差强人意,但,也正因为那出戏而引起剧团内部的倾轧,因为本来是预

定将德拉古勒伯爵的故事稍加改变角度予以演出,可是年轻团员们却认为那样太无聊,而彻

底的加入游戏心理,他们是有了超剧场的意识,不过对一贯坚守传统戏剧理论的团员来说,

等于是自己构筑的世界被否定了,当然感到无趣。”

“在那之前,‘堕天塾’大多是演出莎士比亚的作品吧?”

“是很多,人们不是常说吗?没有新作品时就演……但,最近几年来,整个

演艺圈岂非也都有古典倾向?”

“与其采用创作剧本,不如演出古典剧来得有利,反正同样都是商业优先主义。”本多

雄一颌首,又继续啜饮威士忌。

他的语气虽仍是粗声粗气,但我却第一次见到他如此热衷的说话,看来他真的是热爱戏

剧。

“提到莎士比亚,你演的很不错的……我是指试演时。”

“啊,那个吗?那是拙劣的演技。”尽管自己完全不这么认为,我还是谦虚的说,“当

时你是演吧,”

“演得糟透了,因为毫无来由的紧张。”本多的神情似是哑巴吃黄莲。

“不,没有这回事!在很多同类型的演技中,你最突出,可谓光芒四s。”事实上,同

类型演技的代表人物是田所义雄,我刻意提高声调,可是田所似正专注于和雨宫竞争谁与元

村由梨江说更多次话般,毫无反应。

“关于那次试演,我心中有个疑问。”我说。

“嘿,是什么?”

“除了元村小姐之外,还有另外一位演茱丽叶,剪着短发,感觉上稍丰满的女x。”

“啊,她吗?”本多雄一缓缓颌首,“她是麻仓雅美。”

“没错,就是这个姓名。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她未被录用,因为我看过她的演技,本来

以为绝对能合格。”

“嗯,她的演技的确获有定评,不会错的。”本多的语气似显得踌躇,“不过,所谓评

审的印象都有个别差异存在,另外对于自己欣赏的人也有加成作用,所以试演能否被挑上,

运气占有很大的因素。”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我真希望能再欣赏一次她的演技……你说她是麻仓小姐?若是‘

水浒’团员,应该还有机会见到她吧!”边说,我若无其事的望向一旁——我感觉有视线正

盯视我们。

“麻仓小姐怎么啦?”雨宫问。

“不,没什么。”本多回答,“只是久我看过她的演技,非常佩服。”

“是演茱丽叶吧?”由梨江挺直腰杆,“真的很精彩哩!连我都感动了。”

“我很希望能当面和她聊聊。”我说。

雨宫和由梨江一瞬掠过狼狈之s,久久,雨宫京介开口道:“嗯,回去后我帮你们介绍

。”

“拜托你了。”

“你随口答应,不会有问题吧?”一旁听着的田所义雄轻瞪雨宫,说。

“应该没有问题吧!”

“这可难讲呢!”田所站起身,“我也该去洗澡了。”

本多雄一也借机站起:“今夜我喝这些已经足够,你还想再喝吗?”

“不,够了。”

我虽想问田所话中之意,但,看样子这话题对他们而言是很难应对,只好收拾酒杯至厨

房,等我回到休息室时,雨宫和由梨江已经不在。

第 124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房,等我回到休息室时,雨宫和由梨江已经不在。

我住的房间是二楼靠边算来第二间的单人房,左边是中西贵子的房间,右边则为田所义

雄。由梨江似和笠原温子一块住游戏室隔壁的双人房。虽然没有趁半夜悄悄潜入她房间的念

头,可是一想到她并非独自一人,总觉得很无聊。还好,这也有防止田所夜访的效果,同时

也不必担心雨宫和由梨江因为有r体关系导致感情急速发展。

估计已无其他人时,我去洗过澡,换上休闲服至休息室,但,很遗憾的,元村由梨江并

不在。所以我上楼,却又想到女x们也许聚集在游戏室里,就决定过去看看。

沿着能俯望休息室和餐厅的走廊走着,另一侧则是各个房门。经过餐厅的位置一带,走

廊分岔为直角,弯过该处就能边往下望着餐厅边走向游戏室;而若不弯的直接前行,可以抵

达太平门。

我站在游戏室门前,听到里面传出轻微的钢琴声。我推开门——虽不觉得发出很大声响

,可是钢琴声忽然停止了。

是中西贵子在弹奏。笠原温子站在她身旁,似乎在看着乐谱。此刻,两人同时回头望着

我。

“对不起,”我致歉,“没想到会吵了你们。”

“呀,没关系的。久我先生也要弹弹看吗?”说着,中西贵子准备站起。

我摇动双手:“不,我不太会弹钢琴。请继续弹吧!刚刚是莫扎特的‘安魂曲’吧?”

“我正在练习呢!”说着,贵子和笠原温子互望一眼。

我仔细一看,那并非真正的钢琴,而是靠电力发出声音的电子钢琴。

元村由梨江不在,我已无事可做,但是若这样马上离开,又感到怪怪的,所以我环顾室

内一圈。除了撞球台外,还有足球游戏台和未c上电源的棒球投球机,墙壁上挂有如小学教

室般的旧型扩音器。可能是呼叫客人时使用的吧!

和扩音器并列挂着飞镖镖靶,却未发现最重要的飞镖。旁边有似是储藏室的房门,可能

是放在里头吧!

“久我先生,你会打花式撞球吗?”贵子问。

我问答:“打得并不好。”

“那么要不要试试看?我也很久没打撞球了。”

“不,我今天想休息了。”

“是吗?那么明天一起玩?”

“好,明天。我要休息了,晚安。”我边开门,边说。

两位女x也回道:“晚安”。

游戏室隔壁是由梨江和笠原温子的房间,此刻只有由梨江一个人在房内,站在门前,我

心想“向她道声晚安吧”,正好旁边墙上有镜子,我望向镜内,证实自己的脸孔长得不差。

但,从镜内却见到田所义雄自房内走出,而且瞥了这边一眼,马上快步走近。

“你在g什么?”他威吓的问。

我本想回答想做什么是我的自由,没必要告诉你,却还是硬生生咽下,说:“我刚刚去

了游戏室,中西小姐在里面。”之所以没说出笠原温子的姓名,是不希望让他知道由梨江单

独一人在房里,“田所先生是?”

“我上洗手间。”说着,他在走廊上前进。

我回房间后,一直注意着右边房间的动静,因为我怕田所这个白痴会硬闯由梨江的房间

。但,没多久,听到他回房的声音,我放心了,上床。

第三场 游戏室里

久我和幸出去后,隔了一会儿,中西贵子边坐在撞球台台缘,边说:“他还算不错,容

貌差强人意,身材也过得去,如果再高个五公分,就更没话说了。”

“可是,我不太会应付这种人,城府很深,也不知道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笠原温

子摇摇头,说。

“但,他本来并非我们剧团里的人,会这样也是没办法的事。”

“即使这样,我还是感到厌恶,而且那种凝重的遣词用句也令我很在意,也许他内心里

正在讥笑我们呢!”

“怎么可能?你想太多了。你说他能讥笑我们什么?”

“譬如身为演员的实力,或者个x,或是其他很多……雨宫也说过,他具有相当的实力

。你还记得他在试演时的演技吗?”

“不可能忘记的。”中西贵子扭了扭身体,“尤其是考舞蹈时,他的感度一流,又很x

感,让我的小腹都情不自禁抽痛了。”

“你在瞎说什么,”笠原温子苦笑,“不过的确是非常了不起,不管是舞蹈或

的演技都是,具备了那样的实力,一定是时运不佳才被埋没至今的。只是,像他那种人,对

于我们这种过着比较幸运的演艺生活之人,大多有着迹近憎恨的情感。” 一见如

故推理版精品推介

“那么就让我融化他的憎恨吧,”中西贵子像蛇般扭动身子,然后神情严肃,接着说,

“别尽说些傻话了,我看也该睡啦,”

“那样是比较好,你似乎也有些醉意了。”

她们俩已喝光带来的一瓶葡萄酒。

“我要去睡了。你还要弹吗?”

“嗯,大约再一个小时。”

“加油哦!”说着,贵子打了个大呵欠,“那么,晚安!”

“晚安,对了,很抱歉,能麻烦你熄掉休息室和餐厅的灯吗?”

“好的。”中西贵子未转身,只是手在头上挥了挥,回答。

剩下独白一人后,笠原温子献上耳机,将耳机c头c入电子钢琴的端子孔内,开

始敲击琴键。

她默默弹了约一小时后,中间虽时而按摩手指甩动肩膀,其他时间几乎是毫无

休息的弹奏。钢琴上放着一个小型座钟,指针已指向午夜十二时,后正她开始弹

不知第几首新曲目时,游戏室入口的门缓缓开了。

但是温子并未发现。钢琴摆置于和入口正相对的墙边,也因此她始终背对着门,

何况她又戴着耳机,最主要是,她正热衷专注于弹奏。

侵入者低着身不发出声响的慎重前进,蹲得比撞球台更低的接近温子背后。

即使在侵入者几乎已来到正背后时,笠原温子还是专注弹琴。只有她能听见音乐

声,静寂中,唯有轻敲琴键的声音。

侵入者突然站起来,同时,笠原温子似也觉察动静,手指的动作停止了,或许是

人影反映在钢琴表面也未可知。但,她已经连回头的余裕都没 有了,侵入者毫不犹豫

的用耳机的电线自背后勒住她脖子

只有在那瞬间,笠原温子似想发出某种声音,也许她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都 还搞

不清楚吧,她的身体先是大幅度弓起,然后挣扎着想扯掉勒在脖子上的电线,椅子被

踢倒,她的身体也倒地。

不过,侵入者并未放松力气,继续紧勒住。

过不了多久,笠原温子的手脚乏力,全身软绵绵的动也不动了,但,侵入者仍未

放松力气

等到似已确定温子死亡后,侵入者才放掉电线,转身走向入口,熄掉游戏室的

灯。之后,侵入者才解下温子脖子上的电线,开始拖动尸体。

黑暗中只听见尸体磨擦地板的声音。

第二天 第一场 清晨的休息室

墙上的钟指着七时。

最先起床的人是雨宫京介,他似确定没有别人先起床般的环顾四周一圈之后,在火炉里

生火。窗外仍旧和昨天同样晴朗。

“你很早哩,”久我和幸自房内走出,俯望着雨宫,打招呼。

“早,我今天早上负责准备食物。”

“可是,其它人好像尚未起床呢!”边说,久我带着毛巾和牙刷走向盥洗室去了。

不久,田所义雄和元村由梨江也走出各自的房门。

“早!睡得还好吗?”走向盥洗室途中,田所问由梨江。

“嗯,感觉上比平常还睡得更熟哩!”

“一定是因为疲倦吧,”

大概被他们的声音吵醒吧?本多雄一也起来了。

洗过脸,由梨江表示要化妆后回房,所以变成四位男人在休息室等待女x们。雨宫和本

多看着书,久我和幸则做柔软体c,田所义雄似想不出该做什么,站起身来走向玄关。

一见如故推理版精品推介

“你去哪里?”雨宫京介从书上抬起脸,问。

“看看有没有报纸。”田所粗声粗气的回答。

“或许有报纸也不一定,但却不能去拿。”雨宫说,“你已经忘了吗?这儿是被积雪封

闭的山庄,照理不可能会有报纸送达的。”

被对方这么一说,田所怔了怔,或许他真如雨宫所说的已经忘记吧!但,马上用力拍拍

脖子,说:“我没忘,只是觉得如果似这样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严格说来毫无意义。”

他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

元村由梨江终于从房里出来了,在楼梯中间,她望着众人,问:“温子呢?”

“不知道啊!”雨宫京介回答,“今天早上还没有见到她。”

“奇怪了。”由梨江一面摇头一面走下楼梯,“我起床时,床上已经没人哩!所以我也

没有见到她。”

“会是外出了吗?”本多雄一喃喃自语。

“不,我认为不可能。”雨宫立即否定,“她不可能会忘记这儿是被封闭的山庄之设定

。”

“各位早,”在他们的头顶上大声说话的是中西贵子。她的头发因睡姿问题散乱不堪,

脸也没洗。

“贵子,你知道温子在哪里吗?不,你应该不会知道的。”雨宫问过后又自己否决了。

“温子?没在房间吗?”

“没有。”元村由梨江回答后,不解似的摇头,“对了,温子昨夜是什么时刻回房的呢

?我先睡着了,没见到她上床上。”

“这么说,她又弹奏了很久的钢琴吧!”中西贵子伸手梳理蓬乱的头发,“总不会是在

游戏室里睡着了吧?”

贵子睡眼惺松的走到游戏室门前,推开门。由梨江他们很担心似的仰脸朝上看。

“没在里面呀,啊……这是?”

望向游戏室内的贵子突然跑进里面,几秒钟后,只见她脸上睡意全消,冲出房门:“各

位,事情糟糕啦,温子消失了。”

第二场 游戏室里

贵子递出一张纸条在进入的五个人面前。

“这是掉在地板上?”雨宫说着,伸手。

但,在那之前,田所义雄已经一把抢在手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面写些什么呢?”由梨江问。

“设定二,关于笠原温子的尸体。尸体倒卧钢琴旁,脖子被耳机的电线勒住,有被勒毙

的痕迹。服装是红s套头衫、牛仔裤。发现这张纸条之人是尸体的第一发现者……上面是这

样写的,字迹很潦草,可能是为了掩饰笔迹吧!看样子温子是被杀害了。”

田所把纸条递给由梨江。其它人也在她身旁一起看着内容。

“事情严重了。”雨宫京介右拳轻击左掌,“如昨天所说,果然是发生杀人事件的设定

,而且,温子是扮演被杀害的角s。”

“可是,她会在哪里呢?”中西贵子不安的问。

“大概是悄悄离开吧,”本多雄一说,“她不可能永远装扮成尸体模样,何况,已死之

人若继续在山庄内徘徊也很奇怪。”

“三更半夜能去哪里呢?”

“这就非我所知了,或许剧团在这附近另外租借了山庄或别的什么吧!”

“很可能是这样。”雨宫京介表示同意。

“嘿,我们完全被温子所骗了。”说着,田所义雄叹息出声,“她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

样子……”

“不,笠原小姐不见得就知道情节。”久我和幸说。

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他脸上,似在问:为什么?

“很简单啊!既然是杀人事件,就应该有凶手存在,而知道情节的只有扮演凶手角s之

人,笠原小姐很可能只是昨夜才突然被那人指示扮演被杀的角s。”

“嗯,这倒是很有可能。”雨宫京介当场表示赞同,“如此一来就必须撤回我昨天所说

的话了,我说或许会出现新登场的人物,但却不见得有此必要,不,毋宁说那样的可能x很

低。”

“你的意思是,我们之中有人知道情节吗?”田所——盯视每个人的脸,“而且装成若

无其事的暗中接受东乡先生的指示行动?”

“会有那么可怕的表情,我想那人一定是你吧!”贵子说。

“不是我!” 一见如故推理版精品推介

“好,那就这么办好了。”雨宫京介拍拍手,“别用‘知道情节者’这样的**,暂且

就称此人为‘凶手’吧,亦即是杀害温子的凶手。不管如何,我们有必要推理出此人究竟是

谁。”

“戏剧终于要开始了。”由梨江眼眸绽出光彩。

“没错!贵子发现温子的尸体,尖叫出声,我们听到声音,冲进这个房间。”

“如果是我,不会尖叫的。”

“还是要尖叫的。”

“不,并没有那样的余裕。我已经吓坏了,爬出房间,只会向大家招手。”

“嗯,这样更好。”本多雄一颌首,“这样更有感x,尖叫毕竟已是老调。”

“那,就依此好了,我们见到贵子招手后冲进来见到尸体。但是,接下来怎么办?”雨

宫征询意见似的望着每个人。

“叫着温子的名字跑近……”说着,由梨江摇摇头,“不,不会的,一定会因恐惧而不

敢接近。”

“这样较妥当。”田所义雄说,“所以接近尸体的乃是男人们。不是我自夸,我以前曾

在医院里打工过,见到尸体并不会有太大的拒斥,应该比任何人更快接近温子。”

“好吧!我就跟在你后面。”雨宫说。

“我也一样,我怕面对尸体。”本多接着。

久我和幸一句话也未说,茫然呆立房间中央。

田所义雄单膝跪在钢琴旁,做出正在观察虚构尸体的动作。

“首先是确定脉搏,察看是否已经死亡。但,现在就做出被人杀害的结论仍太早,因为

有可能是心脏病发作,或是从椅子跌下来,撞击到头部。”

“可是,脖子上勒着电线吧?见到这个,当然会认为是被人杀害,所以我才会吓破胆。

”中西贵子噘嘴,表示抗议。

“即使这样还是有必要确定的,因为有可能是你看花了眼。需要仔细调查脖子上的电线

勒痕后,才能够下结论——果然是被人杀害。”

“必须报警才行。”说着,本多雄一站起身来,但立刻双手手掌朝上,“很可能会有人

这样建议,但那是办不到之事,因为无法使用电话。”

“也就是说我们必须自行解决?”由梨江脸上浮现稍紧张的神s。

“如果是我,应该会这样问大家:是谁g的?凶手一定在我们这些人之中。”田所义雄

断言,说。

“不可能会有人回答的。”中西贵子说。

“那么只有靠推理了,首先是确定行凶时刻。”

“可能吗?”本多问。

“昨夜最后见到温子的人是谁?”田所问众人。

贵子怯怯的举手:“我想大概是我哩!我们两人一同练习弹钢琴,后来我先回房,时间

应该是十一时左右。”

“之后还有人见过温子吗?”

没有人回答。

田所颌首,重新面向贵子:“温子打算再弹奏多久呢?”

“这……她的确说要再练习约一小时左右。”

“一小时吗?这表示她打算弹奏到午夜十二时左右了。假定她又再弹奏一个小时,也只

是凌晨一时……行凶时刻应该是这段时间带吧!”

田所义雄以左手托住右肘,右手拇指和食指托住下领,似又想到什么般望着贵子:“你

离开这儿时,休息室、餐厅或走廊上有人吗?”

“没有人哩!所以我熄掉全部的灯,回自己房间。”

“之后至刚才起床为止,你没有和谁讲过话?”

“那还用问?”

“这么说,凶手是从自己房门缝隙监视游戏室……”田所j抱双臂,“确定贵子回房之

后再行凶了……或许贵子就是凶手吧!”

“不是我!”贵子杏眼圆睁。

田所漠视对方的态度,问其它人:“有人知道温子和贵子在这里弹钢琴吗?”

“我。”久我和幸回答,“就寝前我来过这里。”

“嘿,为什么?”田所的眼睛一亮。

“不为什么,我只是来看看游戏室到底是什么样子。”

“是呀!”贵子接腔。

“有问题!你不会是来确认温子是否在这儿吧?”

“不是的,只不过很遗憾,我无法证明。”久我和幸摊了摊双手。

“其它还有人知道吗?”田所问。

但是,没人应声。

田所点点头:“凶手不可能会说实话,除非像久我那样被人目睹。”

“也就是说,在目前的阶段没办法断定谁是凶手。”雨宫的语调似有一抹松了一口气的

感觉。

“如果那样简单能知道,这项游戏就毫无意义了,但,若采用消去法,也并非不可能,

至少有不在现场证明之人就可删除。”

“可是,凶行是发生在半夜,会有人有不在现场证明吗?”本多提出疑问。

其它人也轻轻颌首。

但,田所微笑,似有点洋洋自得:“我昨夜一直睡不着,听随身听的收音机广播至凌晨

二时左右,能够正确说出节目名称和内容。”

大概因为他自己是这样,才会提及不在现场证明之事吧,接着他讲出节目名称,以及应

邀参加节目的特别来宾姓名,并提及其对话内容。

“这样各位应该明白我并非凶手了。”田所志得意满的说。

但,久我和幸反驳了:“所谓的听收音机广播,若是一般的杀人事件或许有效,但是在

眼前的情况下却还是一大疑问。”他的语气虽然平静,却似另有所指。

“怎么说?”田所义雄露出敌意。

“第一是,你方才所说的内容是否正确无从确认查证,因为没有其它人收听该节目。”

“原来是这个?没错,目前在这儿是不可能,但是等下了山之后就可以证实了。”

“那必须能够平安下山才行。”

“你说什么?”

“凶手很有可能计划杀害所有人。但,这点暂且不提,重要的是第二点,凶行究竟需要

多少时间呢?悄悄潜入游戏室、自温子的背后偷袭……依我想象,只要有个十分钟就已足够

。”

包括田所义雄在内,所有人似皆在脑海中推测时间,视线凝视虚空,沉默不语。

“没错!”本多雄一额首,“十分钟即已足够。”这样一来,以听收音机节目作为不在

现场证明的证据,就必须记忆全部内容,而不得出现十分钟的空白了。事实上,即使如此也

不算完璧,因为节目中应该会播放歌曲,而一首歌曲约好几分钟,再加上c播广告之类,也

可能利用播放歌曲的时候行凶。

“原来如此,的确是有可能。亦即,凶行所需时间很短,则提及所谓的不在现场证明本

身就是无知之言了。”

可能“无知”两字令他不悦吧?田所眼神锐利的瞪视本多,但马上转头面对久我,微笑

,说:“你打算借此把我拖下水?”

“我并不想与你竞争什么。”久我和幸摇摇手。

“这一来又得从头再来了。”中西贵子说,“也就是还不明白我们几个人之中谁是凶手

。”

“且慢!若是实际的情况会如何呢?真的能认为凶手就在我们这些人之中吗?不能认为

尚有第三者存在?”雨宫京介边摇头边说。

“喂,雨宫,”田所不悦的嘴唇扭曲,“你刚刚不是才说过没有新出场的人物吗?这样

任意改变自己的立场论点可不太好。”

“那是指戏剧而言,但,我此刻听说的是实际遇上这种状况时一般相关之人的反应。”

“我也同意雨宫的意见哩!我觉得应该尽量避免去怀疑自己的同伴,就算心中不以为然

也一样。”由梨江说。

由于由梨江表示支持雨宫,让田所惊愕不已。

“不管只是形式上也好,是可能有歹徒自外面潜入。”本多雄一也说。

“喂,你们已经忘了吗?这里可是被雪封闭的山庄,谁会从别的地方潜入呢?”田所歪

着嘴,说。

“所以我才说是形式上呀!”

“可能x虽低,却也有查明的必要。”雨宫说。

“如何查明?”田所问。

“调查玄关或窗户是否能自由进出。如你所说,周遭被积雪覆盖,若有人侵入,应该会

留下脚印之类的痕迹。”

“可是事实上并无积雪。”田所搔搔后颈,“那该如何判断是否有脚印?难道随我们高

兴而决定?譬如,有某人潜入又逃走而留下脚印?”

“尽量不要提事实上的情况。”由梨江晓谕孩童般的温柔说着。

或许田所也自觉太不成熟,闭嘴了。

“凶手仍躲藏某处的可能x也存在,譬如这儿。”说着,本多雄一指着储藏室门,“这

儿到处有这类储藏空间,应该一一搜查。”

“那我们就分开进行搜查吧!”雨宫说,“不过如果单独行动,又可能事后遭人怀疑,

所以最好是两人一组行动。”

本多雄一表示没有异议。其它人也不反对。

接下来是讨论如何进行分组。结果以被认同是最公平的方式,利用撞球台上的九颗球以

桌巾裹住,每个人抽出一颗球,依球的号码顺序,由小至大每两人一组。

“决定好组别就开始搜查吧!完成后回休息室集合。”不知不觉间,雨宫京介已掌握了

主导权。

真的出现被害者角s令我很惊讶,因为我一直以为东乡阵平又会利用限时信或什么来给

予指示。

六个人之中,不,除了我,其它五个人之中一定潜伏着已接受过东乡指示的凶手角s吧

,这样的话,就不能不全力以赴了,因为扮演凶手角s之人事后绝对会向东乡报告其它人的

观点和行动。若只是因为不够认真的理由就被剔除于角s之外,可是没办法忍受的事,倒不

如就以半游戏半演戏的心情全力投入吧?

即使这样,笠原温子会是最先遇害的角s也太意外了,她有着不错的演技实力,这样早

就自舞台消失岂非可惜?不过,若是元村由梨江消失也令人困扰。

在雨宫建议下,我们搜查能自由进出之处所,其实不必雨宫说,像这样事我也早就考虑

到了,但是让他先过过领导者的瘾也无所谓,反正他很快就会自曝其短。

分组行动时我很希望能和由梨江同组,可是事与愿违,和我搭配的却是中西贵子。而,

由梨江居然和田所一组,难怪那家伙马上笑逐颜开,我和中西贵子搜查二楼的太平门。

贵子仍是刚起床的模样,连脸也没洗,当然更未化妆,白痴般的美丽消失了,只剩下单

纯的呆丑。

或许她忘了自己的外观是如此吧,还抓住我衣袖,说:“在这种时候,女孩子通常会害

怕的。”  一见如故推理版精品推介

“但,你也不能紧抓住我,我有可能是凶手啊,”

“你不是,因为你并非我们团员。”

“为何不是团员就非凶手?”

“因为所谓凶手的角s乃是唯一知道情节之人,换句话说就是东乡先生派来的间谍,那

么,绝对是东乡先生最亲信之人。”

“间谍是吗?”

这个名词用得很恰当,看来这位名叫贵子的女人表面上似很愚蠢,其实却极端精明。

“不过,这种看法未免太短视了些。”

“为什么?”

“因为推理剧中的凶手大多是令人意料之外的人物,所以东乡先生很可能为此才故意在

试演时录用我这位非团员的外人。”

“嗯,有道理,而且若是那样的话,我们这样单独在一起,我就有危险了。”她嘴里虽

这么讲,却不想放开我的衣袖。

“还有,我并无理由相信中西小姐你。”我说。

“啊!你的意思是说我是凶手?”

“或许吧!”

“嘻、嘻、嘻,是很可能。”中西贵子y沉的笑了,之后拼命摇头,“不行,朋友刚死

,我不能开这种玩笑。”

太平门自内侧锁上,这意味着即使有人侵入,也不是由这儿外出。即使这样,我仍开锁

后,打开门,门外是楼梯间,从右侧楼梯能下达山庄后面。

门口摆放两双长统鞋,我们穿上走下楼梯。

“哇,好漂亮,”下楼梯后,外出,贵子忽然大声说。

眼前是广裹起伏的高原,远处为积雪的连绵峰峦。与我们被赋予的设定正好相反,最近

并没有下雪,但是,在人们无法进入之处,却仍保有几乎令人屏息的银s世界。

建筑物四周别说积雪,由于持续天晴,连半点湿濡皆无,只有在于沙地上留有许多白s

残块。

我沿着墙边往前走,前面竖放着绿s的大型板状物,我以为是什么,仔细一看才知道是

桌球台,而且是不太旧的球台,也没有被r晒雨淋过的感觉,搞不懂为何会放在这种地方。

就这样走着拐过墙角,却又慌忙踅回、躲起来。因为元村由梨江和田所义雄就在前面,

可能是从厨房门出来的吧!他们似未发现我。我想偷听他们在谈些什么,但是声音太低听不

见,只知道田所时而发出低级的笑声。

“你在g么?”不久,贵子走近。

“不,没什么。”我匆匆离开该处。

“对了,那是井吗?”贵子指着距建筑物不远处,问。

我们走近一看:“好像是。”

那是筒状的砖砌物,上面用木板覆盖,木板上以红s油漆写着:危险,请勿碰触,

“以前好像是使用井水吧,这口井是当时所留下。”

“似乎没有填埋哩!不知道有多深?要不要看看?”

“最好不要,因为上面故意标示‘危险’字样。”

“里面到处是骼骸吗?”中西嘻嘻笑了,“我不可能摔下去的。”

“那么请便!我可不想碰。”

“呀,你好冷漠哩!”贵子状似生气,可是那种表情也毫不可爱。

“对了,”我说,“笠原小姐扮最先遇害的角s,你有何感想?”

“这个嘛……”她压低嗓门,“坦白说,我觉得有些意外。以我方才所说,她最适合担

任东乡先生的间谍人选。”

“是因为深受信任?”

“差不多,但也非只是那样。”

“你的意思是?”

“你可不能说是我讲的哦,”贵子斜拉下颧,食指按在唇前。

“不,当然不会。”

“老实说,有人谣传温子和东乡先生搭上了。”

“搭上了?也就是男女关系?”

“是的,这还用说?”

“哈、哈……”这种事太寻常了,根本没必要窃窃私语。

“怎样,你很惊讶吧?”

“嗯。”我暧昧回答,“可是如果有这样的谣传,应该会有人怀疑上次试演的录用结果

吧?”

贵子全身扭曲似的颌首:“有人很露骨的说温子是张开双腿取得录用,不过那种人本身

没有演技实力,容貌也不足取,温子似未放在心上。我也认为温子被选上是合理的。”

“我也有同感。对了,笠原小姐进入剧团几年了?”

“这个嘛,她高校毕业后就加入,应该有八年了吧!”

“你呢?”

“我是念大学二年级时加入,所以辍学了。”贵子吐了吐舌头。

温子是高校毕业,贵子虽然辍学,至少也念过大学,所以若看一个人的外表,实在很难

判断其学历如何。

“在年轻女演员里,笠原小姐似居于领导身分?”

“差不多。不过,坦白说还有一个人,就是温子的竞争对手麻仓雅美。”

“啊,在试演时她演茱丽叶吧?”

“是呀!你居然还记得。她和温子是同期加入剧团,成为众人期待的希望,和温子曾互

视对方为竞争对手,到底谁居于领导者立场我也不太清楚。”

“那人的演技真的一流哩,不过你讲话是使用过去式,譬如‘曾互相’之类,是因为她

现在已不在剧团?”我问。

昨夜和本多雄一谈及麻仓雅美的事时,他也是一副碍难启齿模样。

中西贵子并没有那样的反应,不过却耸耸肩表现出夸张的震惊感情。

“出了意外,已经无法演出了。”

“意外?是出车祸吗?”

中西贵子摇头:“是滑雪时出了意外,从断崖摔落,全身严重受伤,更因其后遗症导致

半身不遂。”

“这……”我也常滑雪,却未曾听说过有人受伤如此严重,“是什么时候的事?”

“试演结束后。她的家乡是飞骤高山,为了治愈落选的心灵创伤,她返回家乡,没想到

却发生这样的意外。”

“这么说是最近的事了,真可怜!”

“对吧?我得知时都忍不住痛哭出声呢,”但,贵子嘴里虽如此说,脸上却漠无表情。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这样我也能够了解本多雄一和雨宫京介他们的态度了,他们可能不

太愿意回想起麻仓雅美的事吧,但,我总觉得不能释然,究竟原因何在,我自己也不明白。

“我们该回去了吧!”我说。

“是的,太晚回去会被怀疑的,因为田所最喜欢怀疑别人,如果他是扮被杀害的角s就

好了……”

看来田所在剧团内似没有什么人缘,

上楼梯途中,我见到门外侧似贴着什么纸条,刚才并未注意到。

“那是什么?”我走近,撕起,一看。

纸条上写着——地面完全被积雪覆盖,没有脚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状况的说明吧,可能是扮演凶手之人所写的。”

太平门自内侧上锁已消除凶手由此逃出的可能x,但,也不能说没有事先准备钥匙的可

能,但,雪地上没有脚印代表这种可能x也消失了。

我和贵子进入山庄内,也检查了浴室和洗手间窗户,发现除了皆上锁之外,就算打开也

无法容人进出,我们又打开空房间,情形仍旧相同。确认这些之后,我们回休息室,雨宫京

介和本多雄一已经在等待。田所义雄一定因为好不容易有机会和由梨江单独相处,故意慢慢

逛吧。

“温子的鞋子留下来哩,”本多雄一微笑,“她不可能会赤足离开,所以可能凶手带来

备用的拖鞋之类吧?”

“安排得可真是天衣无缝呢。”中西贵子佩服的说。

“玄关旁的办公室内全部窗户皆锁上,储藏室和壁橱也没有谁曾躲藏过的形迹,而且,

玄关门上贴着这东西。”

雨宫拿给我们看的是和我们在太平门上发现的同样纸条,上面写着:玄关外全部是积雪

覆盖,没有脚印。

我也拿出我们发现的纸条,并说明我们调查的结果。

“只剩下由梨江他们了……”雨宫喃喃自语,但他的表情似也早就预期他们会有什么样

的报告了。

扮演凶手的角s既然做到此种程度,则由梨江他们带回的纸条不可能会写说“雪地上到

处是脚印”了。

不久,由梨江他们回来了。田所义雄的步履轻快,大概是因为和由梨江边聊天边逛的缘

故吧!

“厨房后门贴着这样的纸条。我们也看过食品仓库,但是里面并无可容人躲藏的空间。

”说着,田所义雄将纸条递给雨宫。

上面似写着如我们所预料的内容,雨宫只是轻轻颌首一下。但,只是调查厨房和食品仓

库,为何需要花这么长的时间呢?

“这样就已经确定了,这座山庄里只有我们,昨夜并无外人潜入,亦即,杀害温子之人

是我们几个人其中之一。”雨宫京介故作姿态的说。

第三场 餐厅里

雨宫京介建议先填饱肚子,

于是六个人开始吃迟来的早餐。

本多雄一、久我和幸、元村由梨江三人已就座,即使是送咖啡上桌的田所义雄,他虽未

坐下,却站在由梨江身旁,不打算回厨房。

“各位,温子不会是自杀吗?”元村由梨江环视男人们一圈,说,“不能认为她是故意

用电线勒自己的脖子吗?”

“这该怎么说呢?”在她身旁的田所义雄j抱双臂,“我记得在书上看过,是有这样的

自杀方法。”

“或许也该列入考虑的必要。”本多雄一说,“不过依状况来分析,还是视为他杀比较

妥当。”

“是吗……”由梨江似很遗憾,可能是因为即使是戏剧,她对同伴之间发生杀人事件的

设定仍旧有所排斥吧!

雨宫京介和中西贵子由厨房出来了。

“同伴死了,不应该会有食欲,所以和昨夜一样,我们也为了准备什么菜单而苦恼。”

雨宫京介端着两个盛三明治的大盘,摆在桌上,说:“各位请自行取用能吃得下的分量

。”

“咖啡还很多。”贵子也说。

但,开始进餐时,所有人却皆显露旺盛的食欲,连雨宫都在眨眼间拿起第二个三明治。

大家静静吃着,没多久,大概是不那么饿了吧?本多雄一征询众人意见似的说:“接下

来该怎么做呢?”

“只要考虑如果这是真实发生的该如何是好就行了。”中西贵子边挑选三明治,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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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找出凶手了。”田所义雄加强语气,“没有别的方法。”

“怎么找?”本多问。

“首先是各自考虑是否有怀疑的对象。”雨宫京介建议,说。

最先回答的人是元村由梨江:“很遗憾,我完全一无所知,连温子没有回房间都未注意

到。”

“我也是一样。”中西贵子也开口,“我睡得很沉。”

“通常大家都是正在熟睡的,清醒的人只有温子和凶手,以及…… ”本多雄一望向田所

义雄,“你吧,你在半夜里还在听广播,没听见凶手的脚步声或什么吗?”

“你可不能乱说话!我说过是听随身听吧?当然要戴着耳机。”田所轻蔑似的回答。

“嗯,到底该如何是好呢?假定我们真的被卷入这样的事态,我们会怎么行动呢?”雨

宫京介双手拄在桌面,仰脸盯视天花板。

“如果是我……会很恐惧哩!”元村由梨江突然喃喃说着。

所有人的视线皆集中在她脸上。

“这几个人之中有会杀人的凶手,光是想象就令人全身发抖了,而且,更害怕的是,接

下来自己是否会和温子有相同的遭遇……一旦这样想象,就连这些三明治也觉得不能吃了,

并非食欲问题,而是担心吃了会没事吗……”

“你是说我们会在三明治内掺毒?”中西贵子眼尾往上吊——当然并非真的生气。

“没有根据能肯定不会吧!”田所义雄微笑,说。

“不是怀疑负责准备食物的人,而是会开始对任何人、事、物都无法相信,这是很正常

的反应,不是吗?”

“你这么一说,的确是有可能。”雨宫的声音里有着佩服的意味,“我倒没想到这么多



但,看来今后的食物方面也将是一大问题了,不,不管做什么都一样。”

“扮演凶手角s之人还预定再杀人吗?”中西贵子忧郁般的颦眉。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凶手呀,你不能回答我们吗?”本多雄一轮番看着每个人的脸孔



“应该不会回答吧?”

“被杀害的角s是什么样的情形呢?是扮演凶手之人突然出现,说‘你已经完蛋了?’

”贵子问。

“怎么可能,应该不只是那样吧?以温子的状况判断,凶手至少也做出勒脖子的动作,

否则岂非让凶手能够随心所欲。”

“这么说

第 125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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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应该不只是那样吧?以温子的状况判断,凶手至少也做出勒脖子的动作,

否则岂非让凶手能够随心所欲。”

“这么说,即使可以抵抗也没关系?”

“应该是吧,”

“我刚刚忽然想到。”默默听贵子和本多j谈的田所义雄以略显僵硬的语气,说,“就

算今后杀人剧仍持续,也未特定接下来是谁被杀。”

“怎么说?”雨宫问。

“我认为是扮演凶手角s的人依不同状况临机应变,亦即是在能够杀人时杀害可以被杀

之人,温子之所以最先被选中为遇害角s,乃是因为她最先让凶手有机可乘。最重要的应该

是这点,也就是在这儿被杀害的顺序将反映于此次的剧本中,先死亡之人在实际舞台上也将

消失。”

“岂有这种事,”中西贵子双手十指j握胸前,双眉眉端往下垂。

“是有此可能,毕竟东乡先生一向就不按牌理出牌。”雨宫京介神情凝重。

“如此一来就不可以先死了,不,最重要的是在被杀害之前查明谁是凶手……如果想扮

演名侦探角s的话。”田所义雄说。

所有人皆轻轻颌首。

吃过早餐,众人在休息室坐下时,久我和幸提及尸体之事。

“可以将尸体就那样放置吗?”突然,他开口了。

半晌之后,其它五个人才对这个问题有所反应,似乎大家都已忘记在那个房间内有尸体

存在。

“应该没关系吧,”沉吟片刻,雨宫京介说,“我总觉得不该随便碰触尸体,至少在警

方派人来调查之前。”

“这么说,今后就不能随意进入那间游戏室了?”

“应该是吧,但,假如实际上真的在里面发生杀人事件,就算叫你进入,你也不会想进

去吧?”

“话是这样没错。”久我和幸似在思索什么,不久下定决心般的站起身,“我去游戏室

看看。”

所有人都抬头望着他。

“你想g么?”田所义雄问。

“没什么,只是想再看一遍现场,看看是否有什么线索。”

田所漫哼:“你马上就想抢占侦探角s?”

“田所先生如果不介意,何不一起去?”

“好呀,我陪你,不过,我认为别奢望会有什么收获。”

两人上楼,走向游戏室。

目送他俩上楼后,雨宫京介问其余三人:“我们要做什么好呢?”

“玩扑克牌好吗?”元村由梨江当场回答。她从墙边的橱架上拿来一副扑克牌,“以前

我曾看过一篇的作品,其中也有玩扑克牌的场景。”

“是万达因的作品吧!”本多雄一说,“我也读过,是侦探为了找出凶手而玩扑克牌。

根据行凶手法,侦探判断凶手的个x慎密大胆,所以打算借着玩扑克牌来识穿每个人的个x

。”

“哇,真有意思,我们快玩吧!”中西贵子雀跃的说。

“以小说而言,或许是很有趣也不一定。”雨宫京介好像不太热衷,“不过若考虑真实

x,很难认为那是解明真相的有效方法,最主要是,凭玩扑克牌来判断个x乃是不可能的事

。”

“我也没有那样的期待。”元村由梨江的口气似有些不高兴,“可是呆呆的什么事都不

做,也不可能会有进展吧!玩扑克牌和聊天之间,扮演凶手角s之人说不定会忽然露出马脚

呢,所以,即使不是玩扑克牌也无所谓。”

“我不认为凶手角s会是那样轻易露出狐狸尾巴的人物,何况又经你说出目的,效果更

减半了,不过反正我无事可做,就当作打发时间也好。”雨宫京介做出把套头衫袖管拉高的

动作,走向元村由梨江面前。

另外两人也跟着。

我不只是忽然想到而提及尸体存在之事,最主要是想再看一遍游戏室。

吃早餐时我脑海中掠过这个念头,是田所义雄说起戴耳机听随身听的收音机广播给于我

灵感。

笠原温子是被人以耳机的电线勒毙——不,是被勒毙的设定。

凶手为何选择那种东西作为凶器呢?这也并非无法说明。扮演凶手的角s之人最初是打

算扼杀,亦即用手将温子勒死,可是到达现场时一看,正好有适用的耳机电线,遂予以利用



问题是该电线的状态。

依我的记忆,发现尸体时,耳机的电线应该是c在电子钢琴的端子孔内,而,这具有什

么样的意义呢?不能认为是凶手故意将电线c入端子孔内,那么,即是意味着当时笠原温子

正在使用耳机。

这就奇怪了,为什么呢?因为游戏室有隔音设备,而中西贵子弹奏时也未使用那种东西



既然如此,笠原温子为何使用耳机呢?

或许没有很重要的意义,却不能够忽视,毕竟这若是重要的线索,因而查明凶手的真正

身分,获得这次戏剧的主角角s绝非作梦!

我已找下借口来确认耳机的电线状态,虽然田所义雄跟来了,但他不可能猜透我的目的

吧!

田所先进入游戏室,即便是这种时候,他也硬要表现自己的前辈地位!我跟在他背后进

入,马上望向钢琴,同时情不自禁倒抽一口冷气。

耳机的电线已经拔出来了!

我快步走近,从地板上拾起电线,不可能会这样的,刚刚确实是和钢琴连结着。

“怎么回事?”正在调查壁橱内的田所义雄走过来,问。壁橱内部约为半张榻榻米大小

,里面空无一物。

我虽很想问他方才这条电线呈何种状态,却又不甘因此提供线索给对方,于是站起身。

“不,没什么。”  一见如故推理版精品推介

“看样子并没有可能成为线索之物了。”只约略往四周看了一圈,田所就已放弃,“其

实又非真正发生杀人事件,不应该会留有什么形迹的。”

我极力忍住想脱口而出的“就算有留下,没有发现的眼力也无用”,回头望着他,问:

“你已猜出到底谁是扮演凶手角s的人吗?”

田所一手扶在撞球台,装腔作势般的轻叹一口气:“差不多知道了。”

“是谁?”

“首先,”他看着我,“不是你!东乡先生不可能会让刚加入剧团之人担任如此重要角

s。”

“不错!”我故作佩服状,但,中西贵子早已讲过同样的话了。

“贵子也不可能,她虽是演员,却没办法隐藏内心的感情。”

我对此也有同感。

“本多应该也不是吧,他不够耀眼,扮演推理剧的凶手角s,必须能够吸引观众。”

我再度咽下“这点你也一样”之语,故作不知的开口问:“如此一来,就只剩下元村小

姐和雨宫先生两人?”

“是他俩其中之一应该不会错。”田所义雄独自点点头,回答。

“但,看他俩的感情似乎很好,他们两人正在相恋吗?”我半嘲讽、半基于搜集情报的

问。

刹那问,田所的脸s骤变了:“我没听说过这种事,如果有人迷恋,应该也是雨宫吧,

他一定千方百计想和由梨江结婚,抱持美女和财富兼得的幻想。由于由梨江对任何人皆很亲

切,导致很多人误会她对自己有意,实在是很困扰的事。”

——这与你又有何关?

“雨宫先生在剧团很久了?”

“这是他唯一的优点。”田所恨恨的说,“而且不知他暗中用了什么手段,深受东乡先

生信任。你听说留学伦敦的事吗?”

“留学?不,没有。”

“亦即剧团里选派一人至那边的戏剧学校留学,为期一年。而,雨宫似乎就是既定人选

,真不知是怎么搞的。”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真的有这种事?”

“我猜测雨宫绝对是走后门。啊,对了,这件事说过就算,你千万不能传出去。”田所

以食指指着我。

“我知道。不过,雨宫被选上岂非理所当然?”

“别开玩笑了,像他那种水准,我同样能够做到。”说着,他掀开撞球台上的罩子,摆

上球,开始用球杆打球,姿势虽不错,技巧却算不上好。

“你昨天问过麻仓雅美的事,对不?”田所握住球杆,问。

“是的。”我回答。

“坦白说,本来是选定她去留学的。”

“嘿……”

“可是她最近出了一点事,再也无法演出戏剧,所以才轮到雨宫。”

他撞出的白球很漂亮的击中二号球入袋。

“出了一点事,是滑雪发生意外吗?”我问。

田所停止手的动作,惊讶似的望着我:“谁告诉你的?”

“中西小姐。”我回答,“她还说因此变成半身不遂。”

“嗯。”田所把球杆丢在撞球台上,坐在台缘,“是滑雪没错,却并非出了意外。那是

自杀,大家都知道了,只有中西贵子不知。”

“自杀……是麻仓雅美自己说的?”

“她本人什么也没说,但我明白。会有人故意在禁止滑降的地点直线滑降吗?”

“动机是什么?”

“大概是试演的事吧!”田所的声音平淡,“试演时未合格对她应该是相当大的打击。

不过,依我的看法,那种结果很正确……虽然你对她似有不错的评价。”

“我觉得她的演技很好哩!是出了什么错吗?”

“最重要当然是容貌了。”田所义雄以指尖敲了敲自己脸颊,“凭她的长相,除非是碰

到相当变态的评审,否则不可能会过关的,何况她又演茱丽叶,和由梨江同样演茱丽叶。如

果她演麦克白夫人,评价可能会有所不同,可是我从未听说过有会令视觉产生不快的女主角

。”

他的话让人听起来就感到刺耳。

“可是,她的演技实力也获得公认,对不?所以才会被选派出国留学。”

“可以这样说没错,但是站到舞台上就不能只靠演技了。”田所义雄站起身,“我们该

走了吧!”

“你说是去伦敦留学?”

“是的。”

“这么说……”我想起昨夜元村由梨江所讲过的话,亦即她希望去伦敦或百老汇学习戏

剧,那是意味着要陪雨宫京介前住吗?

“怎么啦?”田所回头,问。

我想到可以利用这个男人,他应该能替我确定由梨江的真正心意,因此我说出她所说的

话。

果然不出所料,田所脸孔胀红了,粗暴的开门,走出游戏室。

休息室里有四个人在玩扑克牌。

第四场 休息室里

久我和幸和田所义雄加入了扑克牌游戏,不久,可能是累了吧?很自然的停止玩牌,各

人自行阅读书本或聆赏音乐,像一般的山庄客人般的消磨时间。

不一样的只是,无法外出一步,也没有人想回去自己的房间,很明显,人家都避免单独

一人。他们怕的是扮演凶手角s之人突然造访,而不得不退出这个舞台。

像这样,时间无意义的溜逝,由窗外s入的y光也急速倾斜了,到了负责准备食物之人

开始准备晚饭的时刻。早餐很晚才吃,而且还有剩下三明治,所以并未再特别准备午餐。

准备食物的人在厨房里,其它人则是天南地北的聊着,和之前完全相同,但是可能找不

到关于杀人剧的适切话题吧?大家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啊,好不容易来到这里,却……”中西贵子望着窗外的晚霞,叹息出声,“今天天气

也很晴朗……总是这样的,不能自由行动时就是好天气,明天一定也一样的。来到山上,最

快乐的事就是春天的滑雪了,可是我们却不能够外出,而且眼前的一切都只是幻景,其实四

周全部被积雪覆盖,是一片白s世界,而我们被囚困其中。”

后半段的话简直就像在舞台上念台词般,有着抑扬顿挫和夸张手势,男人们看了都笑出

声来。

晚餐准备好了,所有人再度入座。

“感觉上我们好像只是来这儿吃饭睡觉。”雨宫京介说。

好几个人点头表示同感,中西贵子说:“没办法哩!又无事可做。”

晚餐是r末炒通心面,负责准备食物的三个人从摆在桌上的盘子中随便选了三盘,开始

进食。提出这项建议的人是田所义雄,目的是在清除早餐时由梨江所说的食物中被下毒的可

能x。

当然,这只不过是一种形式,大家都抱着游戏心理的这么做。

“真是的,要持续这样多久呢?”本多雄一受不了似的喃喃自语。

“可能要到后天吧,这是设定的期间。”田所回答。

似重新认识这段期间的漫长,其它人也都苦笑了。

“方才我忽然想到,这次的杀人事件动机何在?”本多说。

所有人皆停止用餐动作,凝视着他。

“动机吗……我并未想过。”雨宫京介凝视着桌上一点,说。

“不可能有那种东西吧,”田所义雄开口,“这次游戏的目的很明确,是要了解在被封

闭的山庄内发生杀人事件的状况下、登场人物会有什么样的行动。前面我也曾说过,扮演凶

手角s之人只是在能够杀人时杀害可以杀害之人,因此考虑动机应该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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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完全不予考虑也太不自然了。”久我和幸说,“我认为应该是最优先予以探讨

。譬如,笠原温子小姐若死亡,能够获益者是谁。”

“这我知道。不过,即使想要探讨动机……”雨宫反驳,“由于我们自己也不明白在这

出戏中的人际关系,根本无法进行的,因为并非笠原温子这位演员遇害,而是她扮演的角s

被人杀害。”

“可是,依照东乡先生的指示,人际关系和现实状况相同即可,是演出同一出戏的年轻

演员。”

“没错,我也记得。”中西贵子同意久我和幸的意见。

“我也认为依现实状况来讨论动机无所谓。”本多雄一也说,“这样会更具真实感,也

会产生紧张感。”

“你们所说的我能理解,但是事实上无法讨论,不是吗?温子被杀害完全是虚构的假像

,不可能会有什么样动机存在。”雨宫京介说。

“现实是否有动机存在并无关联。”本多反驳,“重要的是藉此主题相互讨论,并没必

要找出答案。”

“嗯,不错。”雨宫表情沉痛的望向元村由梨江,“你觉得呢?”

由梨江放下刀叉,低头沉吟片刻,不久抬起脸:“我认为有那样讨论的必要,不过坦白

说,我不太想这样做,不希望去考虑温子死了会有谁得到好处之类的问题,更何况她事实上

还活着。”

“目前的情况下不能讲这种话的。”中西贵子嘟着嘴,说。

“嗯,我知道。”由梨江耸耸肩。

“也难怪她会踌躇,若是讨论杀人的动机,就不得不侵害个人的隐私。”田所义雄不住

瞥着由梨江,说,“各位觉得这样也没关系吗?如果认为不要紧,那也是不得已的事,我将

不会有所顾虑。”

“即使多少会侵害个人隐私,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一旦真正被卷入杀人事件,就不

容讲这样的话了。”

邻座的本多雄一不住颌首表示同意中西贵子的意见。

“好,我知道了。”雨宫死心似的摊摊双手,说,“各位既然认为有讨论此问题的必要

x,我们就加以讨论吧,只不过,该从哪里谈起呢?”

似乎每个人皆耽溺于沉思,沉默短暂笼罩四周。谁都没有伸手去碰通心面,不知觉间,

晚餐结束了。

“以动机的种类而论,”本多先开口了,“有利益关系、怀恨杀人,以及爱憎情仇等等

。”

“那么首先从利益关系开始。温子死亡,有谁可以得到利益呢?”雨宫推开空盘子,双

肘拄在桌上,问。

“应该是没有金钱上的利害关系吧!”田所义雄说,“没听说她继承庞大的遗产,也没

听说她投保寿险。”

“如果是由梨江就不一样了。”中西贵子讽刺似的说。

由梨江浮现稍微不快的表情。

“就算由梨江死了,和这里的人也无关的。”本多说。

“话题回到温子身上吧,”雨宫居间调停,“若非与金钱相关的利益关系呢?”

“首先,单纯的分析,是试演时落选的人们中有人得到代替其角s的利益。”田所说。

“但,很难认为这种事会是杀人动机,顶多只能称之为妄想式的愿望。”

“而且,在这儿的几个人都合格了,不可能会有关联。”贵子说。

“那么,是怀恨或爱憎情仇问题了……”雨宫之所以吞吞吐吐,大概是不太想谈这个话

题吧!

“我认为温子绝对不会做出遭人怀恨之事。”元村由梨江肯定的说着,咬住下唇。

一瞬,所有人似被震慑住了,但很快的,中西贵子以稍显有气无力的语气接腔了:“我

认为所谓怀恨并非这样解释,何况,还有遭人嫉恨或误解等等。”

“嫉恨是吗?嗯……”田所义雄边抚摸下巴边颌首,“那倒是很难说没有的,譬如,女

主角的地位被她抢走……”

“这么说你是怀疑我和由梨江?”

“我只是说譬如罢了,何况,那种事会实际存在吗?”

“是没有……”

“假定有的话,是否能视为杀人动机仍旧是另一回事。”雨宫摇头,“应该是很脆弱的

理由吧!当然,我们在此并未将异常x质犯罪案例列入考虑。”

“剩下的只是爱憎情仇关系了……”中西贵子斜眼望着众人的反应,那神情乃是已有自

己的看法,却不想最先说出。

“知道吗?在此不该谈及她和东乡先生的谣传,有久我在场的。”田所义雄喃喃说道。

雨宫和由梨江都怔了怔,似已忘记有外人在场。

“关于那件事,我已经告诉他了。”贵子淡淡的说。

田所咋舌:“是吗?你还是那样长舌?”

“反正他终究会知道的。”

“但,也没必要特别告诉他吧!”田所似已忘记自己也和久我谈过许多事,露骨的浮现

不快神s,“不过,这样一来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有人谣传温子和东乡先生是恋人关系

,这可能不只是谣传而是事实,当然有可能和杀人事件连结在一起了。”

“他们两人都没结婚,就算彼此相爱也没有什么不对。”元村由梨江的语气仍和先前同

样的肯定、坚决。

“就算两人彼此相爱并无不对……”本多雄一有点难以启齿的接着说,“但,如果另外

有人爱着东乡先生,当然就会憎恨温子了。”

“亦即是怀疑我?”中西贵子瞪视本多,但是唇际却浮现一抹笑意,似觉得话题朝这个

方向展开很有意思,“我对东乡先生很尊敬,如果因此转变成爱慕,的确是会嫉妒温子。”

“我并未考虑到这种程度,但,应该是这样吧,只不过女x又非只有贵子你一人。”

“不,由梨江不可能的,她已经有雨宫啦!”

中西贵子的一句话当场让气氛变了,元村由梨江和雨宫京介困惑似的望着她,但,最明

显表露心中感情的人却是田所义雄!

“你不要胡乱猜测,无聊,”田所的两颊肌r僵硬。

但,贵子好像不明白对方为何会有这样强烈的反应,呆住了,然后立刻问由梨江:“我

不是胡乱臆测,对不?”

由梨江低头不语。

见到这情景,田所的脸孔胀得更红了:“大家又不是小学生,别乱搭配男女关系,会替

由梨江小姐造成困扰的。”

“我说的是事实,不可能带来什么困扰。”

“不要再歇斯底里了,贵子。还有,田所,你也不必生气。”本多说。

贵子不服气似的住口了。雨宫和由梨江没说话。现场弥漫着沉闷的空气。

“久我先生一直没有发言呢,”雨宫京介望向久我和幸,说,“虽然试演时才刚认识,

或许没有什么可表示意见的,但,如果有意见,能不能讲出来呢?”

雨宫一定是为了改变沉闷的气氛,才要求外来者的久我发言。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久

我脸上,却未抱着什么期待。

“是的……若要探讨直接的动机,可能无法继续讨论,场面也会变得很难堪。”久我慎

重的斟酌字句,说。

“所谓直接的动机是?”雨宫问。

“只是以目前在这儿的人来创作故事情节,当然会有限界,除非和另外的人搭上关联,

才可能扩大推理出动机的范围,而,所谓别的人乃是,不管东乡先生也好,或是不在这儿的

团员也好。”

“不在这儿的团员?”

“我是不太清楚,但听说麻仓雅美最近遭遇不幸,难道话题不能和她连结在一起吗?”

听到麻仓雅美之名,一瞬,所有人的表情似都紧绷了,雨宫京介望向其它人,似在责怪

到底是谁把这种事告诉久我。

“嗯,这或许也是一个方法。”不久,本多雄一淡淡的说,“可是,该如何连结在一起

呢?那只不过是单纯的意外事件。”

“是的,或许有些困难也不一定。如果意外存在着疑点,话题的展开也较容易,但……

”雨宫京介的语气里带着犹豫。

没有其它人发言,气氛较刚才更为凝重了。

“今夜不能就此告一段落吗?”元村由梨江怯生生的说,“看样子已经很难再讨论下去

了。”

“啊,也好,其它人还有意见吗?”雨宫问。

但,无人回答。

感觉上似就此宣布解散,负责准备食物的人开始收拾晚餐的餐盘,其它人有的去洗澡,

有的在休息室阅读。

不久,负责准备食物的久我、本多、由梨江三人也收拾妥一切,从厨房出来,但,这时

休息室里已经无人。三个人在餐厅谈了一会儿之后,由梨江表示她有点累,就回自己房间,

久我和本多也站起身来。

第五场 由梨江的房间,晚上十一时过后

洗过澡回来,由梨江并未换穿睡衣,直接上床。这个房间有两张床,另外一张应该是笠

原温子使用,可是她却从未上过床就离开这个世界。若知道此项事实,或许由梨江无法忍受

继续睡在这儿也不一定,但,由梨江却认定温子只是假死,别说床铺,即使见到温子留下的

行李,似乎也没有任何感觉。

由梨江熄掉枕畔的灯光几分钟后,有人敲门,似是忌惮被四周其它人听见般,轻轻的敲

门声。

由梨江扭亮台灯,下床,走向房门,打开。

“啊……”她深觉意外似的发出声音。

门外站着田所义雄。

“我能够进去一下吗?”田所的脸孔异常僵凝、苍白。

由梨江深吸一口气,瞥了一眼房内的座钟,摇头:“如果有什么话,在外面……”

“我希望单独和你谈,不想让别人听见,请你相信我,我不会怎样的。”

“那么……明天再说吧!今夜我已经很累。”

“愈早愈好的,求求你,我希望了解你的心意。”

由梨江想关门时,田所义雄将手臂伸入门缝,哀求着,不是平r那样充满自信的表情,

而是企求的无助眼神。由梨江似踌躇着是否该继续拒绝,放松了关门的力量。

“那么,不能太久。”

“谢谢。”仿佛得到救赎般,田所义雄入房。

由梨江要他坐在温子的床上,自己则背对房门站立,同时将房门开得更大些,这一定是

考虑到预防对方万一袭上来可以迅速逃离。

“那……有什么话呢?”由梨江问。

田所低垂着头,不久,抬起脸,凝视由梨江:“我希望求证刚才贵子所讲的事。”

“贵子……”  一见如故推理版精品推介

“你和雨宫的事。关于剧团里的谣传,我也并非没听说,可是我相信那只是由于兴趣本

位所产生的杜撰,不过,实际上又是如何呢?你果然对雨宫……”

“等一下!”由梨江制止似的双手伸向前,“突然被问起这种事,我也很困惑哩!这究

竟是为什么?”

“由梨江,”田所义雄站起身,朝她接近一、两步,“你应该明白的,我以前就对你…

…”

“请坐下!否则我要离开这儿了。”

见到由梨江抓住门把手,田所停止动作,痛苦似的扭曲脸孔,回到床缘坐下。

“告诉我真实的情形。”他说,“久我告诉我说你希望前往伦敦或百老汇,那纯粹是为

了学习戏剧吗?或是因为希望陪雨宫前往?由梨江,请你回答我,那种谣传是真的吗?你和

雨宫已约定要结婚的……”

由梨江身体倚着门,颦眉,低头深呼吸。

“怎样?”田所追问。

“是假的。”由梨江静静说,“我尊敬雨宫,也对他有着憧憬,但那只是身为演员的憧

憬……我想雨宫会对我亲切也是同样心情……我希望今后仍能持续这种美好关系……”

她的态度很明显不太对劲,但是田所义雄似未注意及此,表情豁然开朗了。

听完由梨江的话,田所马上站起:“原来是这样吗?这么说你目前尚未特别喜欢上谁了

?”

“是的……”

“既然这样,”田所又走近她,“我当候补应该也可以吧!我并非开玩笑,而是真心向

你求婚。”

由梨江身体僵硬,避开田所的视线,之后再望向对方,微笑的开门:“限制时间已到,

今天到此为止。”

田所双肩忽然无力下垂,但或许从对方笑容里见到希望吧?说:“那么,明天见,晚安

。”

他脚步轻快的走出门外。

“晚安,”由梨江关上房门后,深深吁出一口气,就这样静立良久,才似想转换心情般

,再度打开房门,走出。

一切都不顺利,我利用同样是负责准备食物的机会对元村由梨江发动攻势,却完全落空

了。

我想约她一起去观赏音乐剧,她只是回答“改天吧”,即使我想敲定具体r期,也被她

婉转的岔开话题。再加上本多雄一出现打扰,更是……当然,本多可能并无此种自觉吧,这

样看来,只好采取长期作战了,不管如何,等回东京正式开始排戏后,她绝对会被我的才华

折服。

晚餐后进行的有关动机的讨论相当有趣,对于由梨江和雨宫的感情,田所义雄明白表现

出嫉妒,事实上,两人又非已结婚,根本没必要那样焦躁,以我至今为止的经验,女人心就

恰似秋r的天空般善变,

重要的是,我提及麻仓雅美的姓名时,所有人的反应非常有意思,可说是在出其不意之

下遭受严重打击般的惊愕吧!

只有中西贵子几乎没有所谓的反应,她大概真的相信麻仓雅美的事是出于意外。相对的

,本多和雨宫则强调那是极不自然的事件,看样子田所的自杀论调是有颇大的可信x。

我只是不经意的提及麻仓雅美,不过却也并非毫无理由。麻仓雅美的故乡是飞驿高山,

她是在那里滑雪而发生似自杀未遂的意外事件,而,飞驿高山距这乘鞍高原出乎意料的近,

只由一条国道居间联系,距离也顶多只有几十公里。

我不认为这是单纯的偶然,总觉得这和东乡阵平设定的这次游戏有某种关联。但是,没

什么好心急的,最要紧的是仔细搜集情报。

在房内阅读杂志,记下来到这儿之后所发生的一切后,我去洗澡。

本多雄一已先来了,从白浊的热水中露出大半厚实的胸膛。

“谁告诉你麻仓雅美受重伤之事?”我浸泡在热水中时,本多问。

“是中西小姐简单的提到一点点。”

“又是贵子吗?真是长舌妇一个。她好像也告诉你温子和东乡先生的事?”本多掬起热

水冲脸,说。

我隐瞒田所告诉我的话。

“她是那种心里搁不下秘密的个x。”

“嗯,简直就是广播电台。”  一见如故推理版精品推介

“她也提及有关元村小姐和雨宫先生的事,譬如,他俩是一对恋人……是真的吗?”

“差不多!那两人的感情是确有其事。”本多的回答与我的期待相反,“不过,希望你

别多提这件事,因为好像大家都很在意。”

“我当然不会说的。”

“拜托你啦!”本多说。

“对了,你的房间是双人房吧?”

“不错。”

“那么我今夜能睡你的房间吗?”

本多似感到讶异:“那倒是没关系,但……为什么?”

“只是我的预感……我觉得今夜会发生第二椿杀人剧,所以如果两个人在一起,就是扮

演凶手角s的人找上门来也能够安心些。”

——这是吃晚餐时我就在考虑之事。

“对方有可能奉令一次杀死两个人呢!”

“那必须设定扮演凶手之人持有手枪。可是,看笠原小姐之例,应该不太可能,若要一

次杀死两个人,凶手也必须提示符合情理的行凶手段!”

“就算扮演凶手之人对我们说要凭臂力勒死我们两人,我们也无法信服的。不过,你忘

记一件很重要的事,亦即,如果我就是扮演凶手角s之人呢?这可是杀害你的最佳良机哩!

不仅如此,你能证明我并非凶手吗?”

“我会让第三者知道我们睡同一房间,那样的话,如果我们之中有谁遇害,另外一人就

是扮演凶手角s之人。”

“既然知道这样,凶手再笨也不会下手。”

“没错。无论如何,两个人在一起有很大的益处,就算其它房间发生杀人剧,也可以相

互证明彼此不在现场。”

“你打算找谁当第三位证人?”

“我们各自决定吧,”

“嗯……”本多将下巴浸入热水中,摆出鸭子划水的姿势后,再度抬起脸来,“虽然有

些复杂,但,就这样也好。”

“这么说你同意了?”

“嗯,我在房间等你。”

“请先决定好找谁当证人。”

“我知道。”说着,本多爬出浴池。

由下往上看,他宽阔的背部简直就像一堵墙壁。

几乎是轮流般,雨宫京介进来了。本来以为他很瘦,可是脱掉衣服后才发现,他的体格

并不输给本多。

雨宫和我谈及不少关于戏剧的话题,但,都只是一些言不及义之事,大概是刻意选择这

样的题材吧!

我虽然觉得与其谈无聊事,还不如保持沉默,可是想到自己是新加入者,至少对他也该

保持些许尊重——当然,他虽是典型的领导人才,却也不见得就能有成就。

我试着问有关赴伦敦留学之事。

一瞬,雨宫露出惊愕的神情,却未反问我是谁说的,只是以不太情愿的语气说:“还不

知道是不是我去呢,”

见到他的表情,我怔了怔,因为那并非装模作样,而是确实对留学之事漠不关心。

和雨宫一块离开浴室,我看看时间,已经十一时十五分了。对我而言,洗这个澡花了太

多时间,可能是陪雨宫聊天的缘故吧!

浸泡热水的时间过长,我感到口g舌燥。冰箱里应该还有不少啤酒罐才对,我邀雨宫一

起喝啤酒。

“不,我今夜不想喝。”他拒绝后,上楼了。

但,走到途中,他停住脚,要我在回房之前熄掉休息室和走廊的灯。

我正想进入厨房时,听到头顶上方有开闭房门的声音。我直觉那是由梨江的房间,躲进

厨房,从门后悄悄抬头望向二楼走廊。

想不到竟然是田所义雄,看样子好像神情愉快的消失于他自己的房内。

我已顾不得什么啤酒了。

难道田所这家伙居然敢夜袭?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我仍冲上楼。

只是,我必须停下自己的脚步了,因为由梨江正走出房门。她发现我后,微微一笑,走

向盥洗室。

我沿着走廊快步追在她身后,在盥洗室前追上。

“等一下……”

“有事吗?”由梨江爽朗的朝我微笑。

我忍不住赞美了:即使没有化妆,美丽女x还是会很自然的散发迷人的辉采!

看样子不必担心她被田所义雄如何了。

“我有事请你帮忙。”

“什么事?”

“希望你能当证人。”

“证人?”她的眼眸里浮现困惑的神s。

我向她说明方才和本多雄一所谈之事:“所以,如果明天早上我消失了,请认定本多就

是扮演凶手角s之人。”

“我明白了,但……本多会同意吗?”

“是的,他已经答应。”

“是吗?”一瞬,由梨江的眼神似盯住虚空中的一点,“这个方法不错,我也找贵子来

我的房间好了。”

“若是决定了请告诉我一声,我可以当证人。”

“有劳你了。”由梨江迹近夸张的道谢。

她似并非真心想找中西贵子来自己房间。

之后,我想起雨宫的j代,熄掉休息室和走廊的灯。虽然想到这样暗的情况下,由梨江

从盥洗室出来时可能会困惑不已,但,也许这是莫须有的担心。

我几乎是摸索着来到本多雄一的房门前。敲了一下门,门就自内侧打开了。本多身穿运

动衣裤。

“这么晚?”

“找第三位证人费了不少时间。”

“谁?”

“元村小姐。”

“什么!”本多似深吸一口气,“在这种时刻,你去房间找她?”

“我在盥洗室遇见她,就顺便请她帮忙了。”

“原来如此。”本多放心般的吐出一口气。

我苦笑了。或许这男人与他的外表正好相反,对于男女关系很有原则也未可知!我考虑

是否告诉他田所从由梨江的房间出来之事,想想还是作罢。

“你找谁当证人?”

“我?我什么人也没找。如果你已对由梨江说了,应该足够了吧。”

“如果我是骗你的呢?”

“我不想疑神疑鬼至这种程度。如果你是凶手,也只好届时再作打算。”

“潇洒!但……”我观察室内。比我想象的更狭窄,面向窗户摆着一张小桌,两张床正

好夹住小桌,本多是使用右侧床铺。

我建议:“何不移动两张床,让床紧紧顶住房门呢?”

本多瞠目:“为什么?”

“为了让我们无法任意在半夜外出,否则就无法成为不在现场证明了。”

“嗯,也好。”

我和本多移动两张床,让每张床各有一半顶住房门。这样的话,不管哪一方要外出,都

不得不叫醒另一方。小桌子也同样移至床边。

“我可能会打鼾,请忍耐!”

“彼此彼此。”

我原本以为他又会说睡前喝一杯威士忌,但他却马上钻进被窝,当然,我也不能主动要

求,只好死心的上床。熄灯前我看一眼手表,是晚上十一时快四十分。

之后可能半睡半醒的一段时间吧!感觉上像作了几个片段的梦,然后我在黑暗中睁开眼

,记忆里似有听到东西声响,朦胧中可见到本多雄一在隔壁床上。

不知是什么时刻,我想看表,但是太暗了,看不清楚,我心想如果只是一下子应该没关

系吧?就拉动台灯的开关绳。

但,灯泡并没亮。

我再拉动一下,仍旧相同。

“怎么啦?”本多问。

从他的声调判断,他似乎也没睡着。

“抱歉,吵到你了。我想看时间,可是台灯不亮。”

“我看看。”本多从毛毯中伸出粗壮的手臂,拿起自己置于桌上的手表,按了一下开关

,立刻,照着y晶板的小灯亮了。

“十一时五十五分。”

这么说

第 126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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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时五十五分。”

这么说,才只经过十五分钟而已。

把手表放回原处,本多含笑问:“你也一样没办法平静的睡着吗?一想到凶手可能就在

身旁。”

“不是的……不过,这盏台灯是怎么回事?”

“大概坏掉了吧!已经不很新啦!”

“是吗?”

我执拗的拉动开关绳,但是灯仍旧没亮。

找重新盖好毛毯,闭上眼,可是,看来不可能睡得着了,丝毫睡意皆无。

本多那边也没有传来鼾声。

翻来覆去的辗转反侧之间,几分钟过去了,突然,眼睑外一片明亮。睁开眼睛,台灯亮

了。

“嘿,这是怎么回事?”本多把脸埋在枕头上。

我颦眉,熄灯:“奇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所以我说嘛,它坏掉了。这次可以好好睡觉啦!”说着,本多转身,背向这边。

我无法释然的闭上眼。

第六场 元村由梨江的房间内

田所义雄来访后,由梨江离房,回来后,工刻熄灯上床。

黑暗中,几分钟过去了,但是由梨江没入睡,每次换个姿势时,床脚就发生轧轧





不久,再度听到敲门声,是比田所义雄敲门时还更轻的声音。

由梨江拉动台灯开关,但是灯没 亮。她在黑暗中喃喃白语:怎么回事呢?

虽然一点光线也没有,她仍走向房门。

“谁?”

但是,没有回答,只是又再轻声敲了两下门。

“谁?”由梨江再问一声,拔开门链,开锁,把房门打开一道细缝。

但,同一瞬间,一声钝响,由梨江呻吟出声,倒下了。黑影自门缝间滑入,压在

她身上。她的手脚似想挣动,却抵抗不了,两道黑影在黑暗中重叠了。

不久,由梨江动也不动了。和温子的清形相同,侵入者拖着她的身体离开房间。

第三天

昨夜稍迟才入睡,但是今晨六时就醒来了,不是自然的醒来,而是被本多雄一叫醒,他

说要上洗手间。

不得己,我只好起床,把床推回原来的位置,我判断已经没有顶住房门的必要了。

本多出去后,我再躺下,但是本多很快回来,又把我摇醒,我半睁开眼皮,问:“到底

有什么事?”

“你现在马上回自己房间。’本多说,“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为什么?”

“刚刚我在洗手间想到的,应该是发生第二桩杀人事件的时候了。

“所以?

“就算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已有不在现场证明,不过,现在就公开并不太聪

明,没必要把这种方法告诉其它家伙。

“原来如此,这话也对。

“所以”他压低声调,“趁大家未起床之前,你悄悄回自己房间,然后再假

装若无其事的出来。

这个点子不坏,但是却有问题,亦即元村由梨江知道我们的事。

我说出后,本多用力点点头:“我知道,我会请她别说出去,当然,如果她是凶

手就毫无意义了。

“我认为应该不是。’我说。

悄悄回自己房间后,我又再睡了约莫一小时。

第一场 休息室里。

比昨天稍晚,上午八时过后,团员们才开始起床。最初是久我和幸,再来是本多雄一。

不久,雨宫京介和田所义雄也在休息室露面,但,从这时起,男人们的脸上都有一种难

以言喻的复杂表情,他们一定是在想,如果和昨天的状况相同,那么尚未起床的两位女x之

一又将成为这场游戏中的被害者角s了。

尤其是田所义雄,他频频抬头望向二楼,有如大熊般来回踱着,很明显非常在乎元村由

梨江的情形。

当中西贵子起床时,他们的忧虑达到极限,没有谁开口,但是大家一起走向楼梯。而,

田所比众人更早一步跑上二楼。

“呀,大家怎么啦?”尚未理解事态的贵子茫然目送男人们经过自己身旁,冲向由梨江

的房间。

田所义雄敲门:“由梨江小姐、由梨江小姐。”

但是,无人应答。

田所回头望着后面的其它人,说:“可以打开吧?”

所有人轻轻颌首。 一见如故推理版精品推介

田所扭转门把手。房门未上锁,轻松的打开了。

最初进入房间的田所首先环顾室内,等知道元村由梨江没在里面后,低头看着自己脚边



地面上掉着一张纸条,他拾起,阅读内容后,很不甘心似的咬紧下唇。

“是那个纸条?”雨宫京介在他背后问。

田所恍然的将纸条递给雨宫。

“设定三……果然是同样东西。”雨宫出声念着内容,“关于元村由梨江的尸体。尸体

是倒卧这张纸条掉落之处,和上次相同,发现纸条之人是尸体的发现者。尸体前额有遭钝器

殴击的痕迹,颈部有被手扼勒的痕迹。服装是休闲运动服。各位依然被积雪封闭,绝对不能

利用电话之类来与外界连络。”

本多雄一深深吐出一口气:“第二桩杀人事件终于来了。”

“但,为何是她呢?”田所义雄神经质的眼睛眯得更细了,无法抑制不耐烦似的挥拳。

“不是她也可以呀!像她那样耀眼亮丽之人这样快消失,扮演凶手角s的人究竟在想些

什么?”

“你好像很遗憾的样子哩,”

“嗯,是很遗憾。”田所望着本多,“我们之间存在着完全不懂戏剧的人,一想到被那

样的家伙玩弄于指掌间,就无法忍受,”

“你嘴里虽然这么说,不过也许你就是扮演凶手角s之人。”本多说着,搔抓下巴。

“别开玩笑……如果是我,会让由梨江小姐到最后仍站在舞台上。”说着,田所走到雨

宫面前,“坦白说出来吧,你是凶手,对不?为何让由梨江这么早离开舞台?”

“你在瞎说什么?”

“瞒也瞒不了的。如果东乡先生要挑选谁扮演凶手的角s,绝对是你。”

“等一下!”本多打圆场了,“我们正在演推理剧呢!如果要揭穿凶手身分,请利用像

侦探一样的推理手法吧!不是任意瞎猜。”

即使这样,田所大概非常不甘心由梨江消失,仍隔着本多肩膀瞪着雨宫。但,似乎马上

觉得如此乱了方寸很傻,眨了几下眼皮,道歉:“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本多拍了拍他的肩头。

“这儿的一切暂时别去动它,我们先回休息室吧!”雨宫想叫大家离开房间。

“啊,且慢!”久我和幸开口了。他走至床畔,指着枕边的台灯,回头望向房门口。

“台灯亮着,为什么?”

“可能是凶手来访时开亮的吧,”雨宫说,“结果凶手离去时忘了关熄。”

“嗯……是吗?”久我和幸无法释然的凝视台灯,但是因为大家皆已走出房门,不得已

也只好跟着离开了。

“我认为这件事情已经该作个了结才对,现在就得揭明到底谁是凶手。”田所义雄站在

休息室正中央,恍如指挥家般挥动双手。

“一定是你们四个人其中一个。”中西贵子轮流打量男人们,叹息,“真不愧是演员,

看起来每个人都像凶手,又都不像。”

“不是四个人吧!你自己也请算进去。”本多雄一说。

“我自己最清楚我绝对不是。”

“不管问谁,一定都是这么讲。”

“没有人能明白谁最有问题吗?”似是不耐烦本多和贵子的对话,田所义雄大叫。

没有人提出意见,只有站在中央的他显得奇妙突出。

“被杀害的时间设定是什么时刻?”雨宫京介开口。

“应该是半夜里吧!”本多雄一回答。

“也可能是清晨哩!”

“不,不可能。”久我和幸望着中西贵子,“台灯亮着,若是天已亮,应该没必要开灯

。而且,半夜里的可能x也很低,依我推测,凶手大概是敲门后,等元村小姐开门之际突然

袭击。”

“如果是在半夜里,由梨江应该会感到可疑,何况,若是睡着了,轻轻敲门也很可能叫

不醒她。”本多雄一接着说。

“就是这样。”

“这么说是所有人都进入房间后不久了?”雨宫京介静静说,“以时刻而论,是十一时

至十二时过后。”

“我十一时就上床了。”贵子似极力主张自己的清白。

但是男人们不予搭理。

“最后见到由梨江的人是谁?”雨宫问。

“应该是我吧,我们在浴室的脱衣间碰头,大约是十时左右。”

“后来有谁见过她呢?”

没有人回答。

“应该就是凶手了。”本多雄一说。

“啊,没有什么好办法可想吗?凶手绝对是在我们几个人之中,可是如果在一无所知的

状况下结束这场游戏,真不知道东乡先生会怎么说。”田所搔头,把一头三七对分、梳理得

整整齐齐的头发弄成一团糟,他好像很在意导演的评价。

“虽不是田所的台词,但,为何是由梨江被选上呢?”中西贵子双手托腮,喃喃自语。

“和温子的情况不同,昨夜不管目标是谁,条件应该相同。”

“应该是偶然吧!”本多说,“或许是女人比男人容易遭突袭的单纯理由也未可知,所

以就算找上贵子也一样,当然,这必须你并非凶手。

“如果我是凶手,不会持续选择两位女x为被害者角s的。对了,可能会找上本多你吧

,强壮的男人被杀,以戏剧而言,会制造出更高c。

“扮演凶手角s的人很蠢,不可能会考虑到那样的效果。”田所说。

“无论如何必须获得一些线索才行。”本多雄一高举双臂,打了个大呵欠后,接着说,

“请扮演凶手的人帮忙吧!要他至少也给我们什么暗示。

“你刚才不是说这是推理剧吗?如果向凶手抛媚眼那未免太可笑了。”田所当场反唇相

讥。

“哈、哈、对呀!”本多用力一拍自己的头。

“如果有测谎器就好了,啊,既然明白,讲也是白讲。”贵子伸了伸舌头,瞥着男人们

的脸孔。看来她是不想自己推测出凶手了。

仿佛是彼此约好似的,男人们j抱双臂,沉默不语,但,每个人脸上并没有想出妙策的

神情。

“我觉得……”久我和幸开口。

听到这句话,本多雄一忽然笑了。

“肚子饿了。”

“太好啦!我正想有谁会帮我讲出这句话哩。”

可能是有相同的想法吧?其它人的表情缓和了,现场的气氛也跟着缓和下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由梨江居然会是被杀害的角s。也难怪田所义雄气愤了,如果她不

在场,我来这儿的意义就减半了。

既然这样,只有尽快查出扮演凶手的人物,及早结束这出闹剧了。

由于和本多雄一安排了不在现场证明,凶手只剩下三个人有可能,亦即雨宫京介、田所

义雄和中西贵子。依常识分析,最可疑的是雨宫,但在不按牌理出牌的情况下,田所也极有

可能。

我认为贵子没有问题,毕竟凶手也需要有知x才行,有一件事让我很在意,就是昨夜我

开灯时台灯不亮。那究竟是什么缘故?与事件有关联吗?

今天的早餐是来到这儿后最安静的一餐,每个人一定都在脑海中运用推理能力,所以皆

默默的动着嘴巴。其它人都必须在除了自己之外的四个人中找出凶手,但是我和本多却能剔

除一人。

视线和本多j会时,那家伙笑了笑,一副“如何,我的话没错吧”的得意模样。的确,

我们是比别人领先了一步,但,我不能输给这人,不可能的。

早餐后,所有人仍未相互j谈,而是各自展开行动。仔细想想,到目前为止,由梨江的

存在发挥很大的效用,正因为有她在,田所和雨宫才会常和众人一起。

田所此刻似回自己的房间。我有个与事件无关的问题想问他,就决定至他的房间。

开门后,见到我的脸,田所似有些意外,但是当我表示有话问他时,他率直的让我进房

了。 一见如故推理版精品推介

“什么事?”他站在窗畔,一副防备模样的问。

“你昨夜去过元村小姐的房间吧?”我单刀直入,问。

田所很明显的狼狈了:“这……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有必要隐瞒,我目击你自她的房间走出,时间是十一时过后。可是,刚刚你并未说

出此事,田所先生,你是凶手吗?当时是扮演杀害元村小姐的角s之后?”

正因为我想这样谙问田所,所以才未在众人面前提及昨夜在盥洗室前和由梨江谈过话之

事。

田所的神情慌张了:“不,不是的。”

“那么,你为何去她的房间?”我毫不放松的问。

田所义雄最初似很困惑,但在知道被我目击后,好像也不想隐瞒了,对我笑了笑,说:

“只是有点事。”

“什么事?”

“私人的事。”

“我想也是,不过难道不能告诉我详细内容吗?我刚才并未说出你自元村小姐的房间出

来之事,目的是想了解原委后再决定是否说出。”

“我很感激……应该是这么说吧!”田所坐在一旁的床沿。

“不过,如果你什么也不告诉我,那么我离开这儿后也只好向众人公开了,那样一来,

你终究还是必须说出实情,不是吗?”

田所漫哼出声,反复说:“那完全是私人的事。”

“能够证明吗?”

“虽然不能证明,但我可以发誓。”

“你发誓也没用的。”我拂高前额垂下的头发,双手c腰,向后转,“既然如此,那也

是不得已的事,我只好告诉大家了,我不能在毫无根据下隐瞒如此重要的线索。”

我走到房门口,抓住门把手时,他叫住我了:“好吧!我告诉你。”

我回头。田所讨好似的看着我。

他所说的话,主要内容是在求证元村由梨江的心意。尽管田所有些依自己的心思来扩大

解释,但假定她是回答对雨宫并非男女之爱,对我而言也是好消息。只不过我总觉得不能尽

信田所之言,像本多雄一岂非就肯定两人的感情乃是事实吗?

当然,由梨江本人说的话应该最正确……

“我明白了,抱歉,不该这样执拗的追问。”

“不,我觉得这也是情非得已的事。”田所虽然一直不想说出,不过看起来却似心情愉

快,也许内心里其实很想告诉什么人吧!

走出田所的房间,由走廊下望休息室,见中西贵子自己一个人坐着,耳朵戴着随身听的

耳机。可能在听轻快的曲子吧?身体前后左右摇晃,同时大胸脯不停的上下起伏。

没见到雨宫京介和本多雄一。

我决定再看一次元村由梨江的房间,或许留有什么线索也不一定。没敲门,我打开由梨

江的房间门,但,里面已经有人在了,是雨宫京介,他蹲在地上。

“嘿,你也来调查吗?”他羞涩的笑了笑,抬起脸,问我。

“差不多是这样……你在做什么?”

“模仿侦探呀!我在想也许凶手有留下物品。”雨宫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但,很遗

憾,并无收获。”

“就如同本多先生讲的,暗示太少了些。”

“嗯。说不定…… ”他沉吟着,“情节里还会有人继续死亡,所以在那之前绝对不能让

凶手的身分被拆穿。”

“有可能。”我说。但,一想到雨宫也许就是凶手,我的神经绷紧了。就算只是游戏,

我也不希望突然被迫成为遇害的角s。

我观察室内。想到不久前还是元村由梨江所住的房间,情绪自然而然的亢奋了。

有两张床,其中一张完全没有使用过的痕迹,可能本来是笠原温子要使用的吧,另一张

床上,毛毯卷成一团,床单也有微妙的摺痕。

同样是双人房,这个房间比本多所住的房间稍宽敞。靠墙有桌子,为了使其能当成梳妆

台使用,墙壁上挂有圆形镜子。或许因为有这样的好处,两位女x才会选择这个房间。

柜架上摆了许多化妆品。我忍不住找寻着哪一支是由梨江的唇膏,尽管就算找到了也没

有用……

“有很多东西吧!”雨宫也来到我身旁,说,“咦?这是什么?”他伸手向放在一旁的

有如小包包般的东西,但立刻又缩手了,可能已察觉那究竟是什么吧!同时,我也明白了。

从敞开的包包口中能见到生理期使用的卫生棉,大概不是笠原温子,就是元村由梨江正

值生理期吧,但中西贵子在浴室曾见到由梨江,那么是温子?不,温子也有入浴的……听说

若使用条状卫生棉也可以入浴……

“会是忘记收起来吗?”雨宫喃喃自语,“再怎么为了表现真实x,应该也讨厌被我们

男人见到这种东西吧!通常在离开时都会收拾妥当。”

“是的,只能认为是忘记了。”

记得念高校时,曾在前座女生的抽屉中见到有小袋子,我问她那是什么,结果那女孩慌

忙藏起,而且凶巴巴的瞪我,更因为这点小事,整整一星期不跟我j谈。后来其它女生才告

诉我,那是放卫生棉的袋子。

女x往往不希望被男人见到那种东西,会没有收起来就离开,一般而言很难想象。

我离开柜架旁,漫无目的的眺望房间附近。

雨宫开始调查床铺四周。

就这样过了几分钟,听到走廊上传来跑步声。我打开门一看,本多雄一正朝下望着休息

室。

“怎么回事?”我叫他。

他的脸s是从未见过的严肃,走过来,手上拿着黑s棒状物。

“雨宫也在吗?正好!”

“找到什么了吗?”雨宫走过来,问。

“是钝器。”本多说,“掉在后院。他递出之物是黑s的金属制小花瓶,记得曾在什么

地方见过。

“嘿,找到凶器了吗?设定是由梨江在遭钝器殴击后又被勒毙,但我没料到真的有凶器

存在。不过,有证据证明这就是凶器吗?”

“你不记得吗?”本多问。

“啊!”

“这是放在盥洗室窗口之物。

我和雨宫同时低呼出声。

“是吗?凶手是用这东西殴击由梨江吗?我完全没注意到,简直就是盲点。”雨宫说。

但是,本多严肃的表情丝毫未变:“你仔细看,上面沾着什么吧!”本多说着,将小花

瓶往前伸出。

我和雨宫一同凝视花瓶,马上明白本多言下之意了。

“的确……沾着什么……”

“对不?”本多将花瓶举至眼睛高度,以暗哑的声音接着说,“不管怎么看,这都是真

正的血渍!”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雨宫也同样征立当场。

第二场 休息室里,上午十一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中西贵子气冲冲的。她的呼吸急促、紊乱。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本多雄一盘腿坐着,神情凝重。他面前放着脏污的金属制

花瓶。所有人围着花瓶坐着。

“只不过,我觉得有点奇怪而已,为何这东西上面会沾血?”

“真的是血吗?”田所义雄有如见到可怕东西般盯视花瓶。

“我是这样认为。如果怀疑,你可以仔细看清楚,你不是曾在医院里打工吗?”

被本多这么一说,田所义雄畏怯的伸手,而且,只看了一下就放回原来位置。他有点口

吃,脸s也铁青了:“确实像血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会沾有这种东西?”

“所以我才会说奇怪。”

“以东乡先生的行事方法来说,这点事算不了什么。”似乎为了让大家冷静,雨宫京介

的语气比平时更慢了。

“会在道具上沾染血渍吗?为什么?”本多的语气和雨宫不同。

“当然是为了增加临场感。”雨宫回答。

本多哼了一声:“其它事全凭我们的想象力,亦即被积雪封闭、不能和外界连络,同时

认为这儿有尸体存在,但为何凶器会突然具备真实感呢?”

“我想至少是要让凶器更像真的存在吧!只能够这么认为,不是吗?否则难道还能怎样

推想?”

被雨宫反问,本多沉默不语,然后盯着花瓶,不停的搔抓后脑:“算了,如果各位不放

在心上,那也无所谓,我只是觉得有点毛毛的。当然,若认为是东乡先生刻意如此安排,也

并非不能理解……”

“先生是有些孩子气的。”中西贵子开朗的说,“一定是想让我们真正感到害怕。”

“或许吧!” 一见如故推理版精品推介

“那么,这件事到此为止。”雨宫京介拍了一下手,之后摩擦双手,“好不容易发现宝

贵的线索,不能以此来进行推理吗?”

“这个花瓶本来放在盥洗室窗口。”久我和幸静静说,“在知道元村小姐的事之前,有

人注意到这个花瓶不见了吗?”

无人回答。

“那么,至少到什么时候为止、花瓶还在盥洗室呢?”

“昨夜我上床之前似乎还在。”雨宫回答。

“这样的话,凶手或许是前往由梨江小姐的房间前才至盥洗室拿花瓶了,等事毕之后丢

弃于山庄后院。”

“还沾上真正的血渍哩!”本多雄一补充。

“没错。只是不知道凶手如何保存鲜血。”久我和幸淡淡说。

但这句话又令众人沉思了。

“这次为何先用钝器殴击后才勒毙呢?”中西贵子提出内心的疑问,“温子的情况时只

是以电线勒住脖子,不是吗?”

“大概是考虑到行凶状况吧!”雨宫回答,“有关温子的设定是弹奏钢琴时突然自背后

遇袭。但是由梨江因为和凶手面对,马上掐住其脖子扼杀毕竟不自然,因为若顾及现实x,

很可能遭遇出其不意的抵抗。所以在她开门的瞬间,先以钝器将她击昏后,再用手扼杀。”

“听你的口气似乎是在现场目击呢!”本多雄一斜眼望着雨宫,微笑,“看来凶手果然

是……”

雨宫出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如果只是动点脑筋就被视为凶手,那我就什么话也不再

说了。假如我是凶手,绝对不会这样深入推理。”

“也可能是故布疑阵的。”

“真拿你没办法,我本来打算扮演名侦探角s,所以不可能是凶手,可是却没办法让你

们了解。”雨宫颦眉,但事实上却似很喜欢这种相互辩驳。

“就算你是扮演侦探的角s,还是没理由相信你,毕竟侦探就是凶手已经成为快发霉的

诡计了。”

“不错。但是,本来就是不公平的,你知道诺克斯的十戒吗?”

“不得让侦探或主角当凶手——这已是过去的遗物了。”

“什么是诺克?”中西贵子望着雨宫,又看看本多,问。

“是诺克斯,也是主张中国人很深沉、不能在推理小说中出现的人。”

“什么嘛!太过分啦!这是因人种歧视所产生的偏见。”贵子说。

在她两侧的男人们异口同声笑出来。

“人种歧视吗?的确没错,若是我,一定会列出更完美些的十戒。”本多雄一摊开右手

,弯曲拇指,说,“首先是,无法刻划人x的作家别企图制造出名侦探。”

久我和幸哈哈一笑:“这是正常有的事,明明没有个x和魅力,却硬是冠上名侦探的称

呼。正因为缺乏刻划能力,只是写说某人头脑明晰、博学多闻、行动力超群,却硬取个好像

很了不起的姓名。”

“第二,别嘲讽警方的调查能力。”

“是可以这么说。”雨宫颌首,“不过若刻划警方真正的实力,或许就很难有真正的解

谜推理成立了。”

“所以我们被赋予的‘在某处积雪封闭的山庄’之设定乃为必要。”

“第三,不需要太在乎公平与否。”

“这是针对谁呢?作者或读者?”

“两者都有。”说着,本多弯下第四根手指,“第四是……”

“我明白、我明白。”雨宫苦笑,制止本多,“这个我们下次再详细听你说明。目前是

我们自己的事比较重要……刚刚谈到哪里呢?”

“元村小姐被花瓶殴击的设定。”久我和幸发挥冷静。

“啊,对了,都怪本多谈到题外话。”

“这么说,使用钝器是为了打昏?”中西贵子确认似的问,“结果因为出了什么差错而

破皮流血。”

“应该是这样吧,”雨宫回答。

“也许我不该拘泥于这个,但,有如此设定的必要吗?”本多雄一拿起花瓶,“所谓的

钝器基本上乃是为了不让对方流血,为何却故意沾上血渍?”

“那当然是……为了提高紧张感吧!”雨宫又回答,“人一见到血就会激动,我想目的

在利用这种习x来升高我们紧张的情绪。”

“习x是吗……喂,田所,你想去哪里?”本多叫住未加入谈话圈、突然站起身爬上楼

梯的田所义雄。

田所站在楼梯上俯望四人:“到由梨江的房间看看。”

“为什么?”本多问。

田所不理睬般的踏上走廊,到了由梨江房间前才回头:“我对沾有血渍之事无法释然,

打算调查她的房间,也许会有所发现。”

“刚才我和久我调查过了,并无发现。”雨宫说。

田所未回答,进入房内。

本多雄一忽然叹口气:“我并非不能了解他的心情。心爱的由梨江成为被害者角s,凶

器上沾有真正的血渍,当然心情会不安了。就连我都还觉得不对劲呢……如何,我看就跟着

去看看吧!”

他一拍双膝,站起,脚步轻快的走向二楼。

“田所似对由梨江仍未能死心。”中西贵子带着深意的望向雨宫,“都怪你们不公开承

认,所以他一直未发觉自己已完全无望。”

“我和由梨江不是那种关系!”

“啊,为何现在才讲这种话呢?是吵架了?”贵子目瞪口呆。

“是你们自己在那边起哄的。别管这个,大家能稍微认真些推理吗?”

“我们试着继续进行你刚才的推理吧,”久我和幸说,“凶手利用花瓶让由梨江小姐昏

迷,再用手扼杀。接下来凶手会怎么做?”

“当然是回房间吧!”

“不,在那之前,凶手应该会先将花瓶弃置山庄后院。啊,那样一来……”久我凝视着

虚空,似乎想到什么,“山庄后院当然会留下脚印了。不,不可能,后门口有长统鞋,凶手

应该也会使用,无法由鞋印推定出凶手。”

“不过,还是该去看看吧,或许又有什么说明状况的纸条留下也不一定,譬如‘留下点

点的长统鞋印’之类,没有说明的话反而可疑。”

“温子遇害时,大家四处调查,都找到‘雪地上没有脚印’的纸条。没有脚印时留有纸

条,应该留下脚印时却未留纸条,这才是不公平。”

“但,若留着什么纸条,方才本多就应该发现了。”

“可能是忽略了吧,若是怕冷,贵子留在这儿。”

“不,我也要去。”贵子站起身来。

但是当他们来到走廊途中时,田所和本多从由梨江的房间出来了,两人默默来到雨宫他

们面前。

“怎么回事?你们两人的脸s那样可怕……”

“看看这东西吧,”

田所递出的是一张小纸条。

雨宫接过,瞥了一眼,瞬间,他的眼神转为凌厉:“在哪里发现的?”

“房间的垃圾筒里。”本多回答,“你刚刚没发现?”

“垃圾筒里吗……不,我看了一下,却未仔细看每一张纸条,当时是觉得不该侵犯别人

的隐私。”仿佛感到自己很失态般,雨宫不甘心的盯视纸条。

“那是什么?”贵子在一旁看着,紧接着眉头深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张纸条当

作钝器……搞什么嘛!”

“没有什么,就是上面所写的那样。”田所义雄的声音似因恐惧而颤抖,“以推理剧的

设定,凶器是被弃置在由梨江房内的垃圾筒内。如此一来,那个沾有血污的花瓶又是怎么回

事呢?”

我们又在休息室里围成一圈坐着,但,气氛比刚才更沉重了。

正确记述纸条上所写的内容乃是如下——

“这张纸条视为钝器(盥洗室的花瓶)”

难怪田所会歇斯底里了。如果这张纸条被视同凶器,则本多发现的真正花瓶又代表什么

?而且其上所沾的血渍该如何说明?

“这情况或许并非公平,”似已抑制心情的亢奋吧?田所以喉头被梗住般的声音,开始

说,“关于凶器之事,不能请扮演凶手角s之人说明吗?坦白说,继续这样下去,已经没心

情演戏了。”

“你的意思是要凶手主动现身吗?”本多雄——副不以为然的表情,“不可能的,”

“凶手没必要主动说出!我有自己的想法。”

“怎么说?” 一见如故推理版精品推介

田所从电话架上拿起几张备忘纸:“把这个分给每个人,扮演凶手角s之人不管任何时

间皆行,只要写上关于凶器的说明,置于大家能看到之处即可。”

“哼,我还以为是什么好点子呢!”本多嘲弄似的转过脸,说。

“但是,问扮演凶手角s之人是最可靠的吧?如果我们明白原委也可以安心,同时凶手

也不必泄漏身分。”

“不,我认为这种方法不可行。”雨宫京介说,“如此一来,那张纸条可能成为揭明凶

手身分的暗示,就称不上真正的解谜推理,而且东乡先生故意安排这样的实验也将毫无意义

。”

“那该如何是好?就这样放置不顾吗?”田所义雄不甘的说。

“你们真的有点奇怪哩!”本多无法忍受似的说,“事情都变成这样了,还在提什么戏

剧不戏剧。”

“什么意思?”中西贵子问。

“我一开始就对这个奇怪的游戏一直感到不对劲。这真的是戏剧的排练吗?也许完全不

是。”

“那你说这又是什么?东乡先生故意集合我们来做什么?”雨宫的声调转为尖锐。

“若只是单纯的排戏,雨宫,你能解释花瓶的事吗?”本多几乎是准备吵架的姿态了。

面对这种莫名的事态,我也一样想找个对象发泄。

“就是因为无法说明才会如此苦恼,不是吗?”雨宫回瞪本多,“你说,如果并非排练

戏剧,那又是什么?你能够说明吗?”

立刻,本多环顾众人,站起身来,在附近来回踱着,不久,低头望向大家:“我当然能

够,也可以解释得通。你们应该也都注意到才对,只是害怕讲出来而已。久我,你呢?你没

有注意到什么疑点吗?”

突然被指名道姓,我狼狈了,紧抿着嘴,转头。我当然知道本多想说的是什么!

“就让我讲出来好了。”——他的喉结动了动,可能是吞咽唾y吧!——“亦即,这桩

杀人剧并非戏剧,虽然被视为是戏剧,其实全部事件乃是真正发生。如果这样推断,一切就

可以解释得通了。凶手最初本来想把真正的花瓶丢在垃圾筒里,却因为沾有血渍,只好将花

瓶丢弃在山庄后院,而留纸条在垃圾筒内。亦即,温子和由梨江都已真的被杀害了。”

“啰嗦!”田所义雄突然大叫。

我惊讶的看着他的脸。只见他血s金失、连嘴唇都惨白,而且不住发抖。

“住口!你别胡说。”

“我会住口的,因为想说的话我已说出。”本多雄一盘腿坐下,“如果除了这样还能有

其它说明,请说!”

“别相互怒叫了。”贵子双手紧握胸口,尖叫,“这一定出了什么错,绝对……不可能

有那样恐怖的事。”

“我也是这么认为。”雨宫说,“只是由于某种疏忽,凶器出了问题,没必要放在心上

。”

“你很冷静嘛,”低垂看头的田所义雄缓缓抬起脸,盯视雨宫,“是因为知道真相的人

都比较冷静?”

“不是的。”

“骗人!你应该知道的。”田所伸出手臂抓住雨宫膝盖,“快说,由梨江平安无事,对

不?她没有真的被杀死,对不?”

可能精神错乱,已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吧,既然认定雨宫是凶手,应该问“你没有杀

死她,对不”才是。

“冷静些,我不是凶手。”雨宫京介拂开田所的手。

田所像是失去重心,手肘撞到地板,马上像在泄愤般用拳头不住捶打地板。见到这模样

,我心想,这种演技不太高明,若是我的话,应该只会挥拳往上,然后手臂用力,把牙齿咬

得轧轧作响,这样方足以表现内心的懊恼。

——我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从刚才就尽是想一些无聊的事。这可不是演戏,而是现实世界哩,由梨江可能已经死了

也不一定,事态非常严重了。

可是,却一直很难涌升真实感。虽然能够理解,也大致明白状况,脑筋的齿轮却未密切

咬合,感觉上一直在空转。

“无论如何,大家冷静分析吧!”说着,雨宫自己也竭力镇静似的深呼吸,“目前,只

不过是凶器这项道具上出现矛盾。虽然本多表示可能真正发生杀人事件,但是并未发现尸体

,就马上如此下结论未免太草率些。”

“但,有别的解释吗?”或许是情绪激动吧?本多的声音响亮,几乎回荡整座山庄。

“不过,若是实际杀人并不容易的,要如何处置尸体呢?”

“大概偷偷运出去别的地方吧!”

“别作暖昧解释,你说,有哪里能够处理掉尸体?”

似是想不出反驳的答案,本多沉默不语,只是以右手频频抚摸嘴巴。

但,就在此时,中西贵子忽然尖叫出声了。

我怔了怔,凝视她。

“怎么回事?”雨宫问。

“井……”

“井?那又如何?”

贵子爬近我:“那一口古井……能够弃尸在里面,不是吗?”

这次,轮到我惊呼出声了。同时,本多雄一冲向厨房,似想从厨房门绕向后院。我紧追

在他身后。当然,其它三人也跟来了。

几十秒后,我们围站在砖砌的古井四周。

“久我,你不觉得盖子的感觉和昨天有点不一样吗?”指着盖住并口的木板,贵子仿佛

快哭出来般,说。

我形式上的望着——昨天我并未仔细看,别说能记得盖子什么模样了。

“这……我说不上来。”我回答。

“别再啰嗦了,掀开来看看吧!这样就可以确定。”本多雄一上前一步,先拿掉一块木

板。

我上前帮忙,雨宫也动手了,贵子因为害怕而离得远远的,这可以理解,但是田所义雄

却茫然怔立,未免太可笑了些。

木板总共有六块。即使拿掉后,也见不到井底。井相当深,黑暗似无止尽往下延伸。

“贵子,手电筒。”本多说。

“在哪里?”

“应该有的,譬如紧急照明使用之类的。”

“啊,我去找找看。”贵子边摇头边进入山庄。

“我也去。”雨宫紧追她身后。

目送他们离去时,我的视线又停在靠墙竖立的那张桌球台——为何会放在这种地方呢?

等待手电筒拿来之间,我们试着丢三块小石头入井内。太小的石头连声音也听不到,稍

大的石头则只能听到轻微的闷响。

“底下似乎是泥土!”

“若只是泥土还好,至少……”田所义雄探出上半身望着井中。

趁这时候,本多悄悄在我耳边说:“虽不知接

第 127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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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只是泥土还好,至少……”田所义雄探出上半身望着井中。

趁这时候,本多悄悄在我耳边说:“虽不知接下来事情会变成如何,但是我们的不在现

场证明之事仍暂时保密,知道吗?”

我默默颌首,我也有同感!如果知道我们两人有不在现场证明,很明显现场会变成一片

混乱。

本多离开我身旁时,雨宫京介和中西贵子回来了。贵子手上拿着圆筒型的手电筒。

本多接过,照向井内。我们也一同望内看。

“不行,看不清楚。”本多说。井x到中间一带变狭了,遮挡住光线。

“请稍改变一下角度试试看。”我说。

本多依言做了,却仍无法照到井底。

“可恶,没办法吗?”本多关掉手电筒开关,递给我,“你来试试看。”

但是,身材高、手臂又长的他都没办法了,我更不可能。我默默摇头。

“该怎么办?”本多边一手不住转动手电筒,边望着雨宫京介。

雨宫耸耸肩:“没有什么好怎么办,我本来就不认为这种地方会有尸体。”

“是吗?田所,你呢?”本多望着田所义雄。

田所只是呆呆怔立。

“不能先把井口盖好吗?”我说。

本多颌首:“也对。”

将六块木板依顺序排列盖上。但,盖到第三块时,我在木板上发现异物了,木板边缘勾

着红s线状物!

“啊,那是什么?”本多似也注意到了。

我拉起来仔细看。那好像是红s毛线,而且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颜s。

“啊,那是……”中西贵子在我耳边尖叫。

“怎么啦?”本多问。

贵子已是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像婴儿使x子般扭动身体:“那是……温子的套头衫的

线。”

第三场 休息室里,下午一时半

沉重的空气笼罩所有人。中西贵子一味的啜泣,田所义雄掩面躺在长椅上,剩下的三个

男人相互保持距离的或盘腿或抱膝而坐。

“别再哭了,还没有确定尸体被丢弃在井里呢!不,甚至都尚未确定温子和由梨江己被

杀。”雨宫京介激昂的说。尽管他是这样对贵子说,似也希望藉此让自己可以冷静下来。

“但,那又如何解释?温子的套头衫的线段为什么会缠在并盖上?”中西贵子不顾泪眼

模糊的的脸孔,瞪视雨宫,问。

好像想不出具有说服x的理由,雨宫满脸苦涩,低头不语。

久我和幸开口了:“不管如何,凶手是在我们这几个人之间。雪地上没有脚印只不过是

凶手写在纸上,如果现实世界里发生命案,似也并非不能视为由外面侵入者所为,但,所有

的入口皆自内测上锁……”

“而且,若是外面的人,应该也不会知道温子独自弹钢琴,以及谁睡在哪个房间,因而

无法掌握行凶的正确时机,所以绝对是内部的人行凶。”本多雄一肯定的说。

“凶手是力气很大的人。”贵子边啜泣边说,“因为……不是吗?必须把尸体搬运至那

种地方。若是我就不可能做到了。”

“不,很难如此下断言。”本多雄一以没有抑扬顿挫的声调反驳。

“为,为什么?”

“因为她们两人不见得是在游戏室或卧房被杀害。也有可能是用花言巧语骗她们到山庄

后院再下手杀害。若要推落井内,即使没有多大力气的女人也有可能做得到,更何况贵子你

的身材,在女x来说算是很不错。

“假定是这样,则说明状况设定的纸条就是很巧妙的诡计了,因为具有让人以为现场是

在游戏室或卧房的效果。”

以本多的推论来说,未目击温子和由梨江被杀之人,当然都有可能这样想。

“我不是凶手,!”贵子握紧手帕,大叫,“找为什么要杀死她们两人呢?我们的感情

很好的。” 一见如故推理版精品推介

“那么你说,在这里的谁又有杀死她们两人的动机?”

“不,我不知道。”贵子嚷叫。

就在这同时,一直没动的田所义雄突然站起身来,而且开始往前走。

“你要去哪里?”雨宫京介问。

“打电话。”田所回答。

“打电话?”

“打电话给东乡先生,问清楚。”他站在电话机前,拿起话筒。

“不行!”本多雄一站起身。

但,在这之前,久我和幸已动作敏捷的跑过去阻止。

“g什么?”田所眼角上扬。

“请等一下!如果要打电话,请得到大家的同意之后再打。”

“为何有那种必要?都已经发生杀人事件了。”

“可是尚未确定吧!”

“田所,请冷静些。”本多抓住田所手臂,强迫似的抢过话筒。

“还给我!”

“如果你任x行动,那就麻烦了,不能让你一个人胡来。”

恰似被强制带走般,田所义雄被本多和久我两人挟住双臂,回到原来位置。

“有什么不对呢?为何制止我打电话?”被放开后,田所仍剧喘不己,大声嚷叫。

“因为还存在着希望。”似觉得无人回答不行,雨宫京介开口。

“希望?什么希望?”

“或许这也是剧本内容的希望。本多虽然口头上似确信已实际发生杀人事件,其实仍旧

抱持着这样的希望,亦即,这也是东乡先生安排的诡计。”说着,雨宫仰脸看着站立的本多

,“我没说错吧?”

本多苦笑,搔了搔眉端:“也不能说没有这样想,毕竟那位先生行事一向出人意表,令

人猜不透。”

“没错!所以沾血的凶器和红s毛线也只是以让我们发现为前提。”

“我不这样认为。”中西贵子不知如何是好般的喃喃自语,好像已不再掉眼泪了,“如

果是东乡先生故意这样做,又有何种目的?”

“当然是为了混乱我们的判断。”雨宫当场回答,“关于笠原温子的尸体,虽在纸条上

写说如何如何,结果我们完全不紧张,也未真正全力投入戏剧排练,因此东乡先生才藉此想

引导我们真正进入推理剧的世界。”

但,在他说话的途中,田所义雄开始猛摇头了:“如果并非那样要怎么办?今后我们必

须和杀人凶手在一起好几个小时呢!”

“只是到明天为止,无论如何请坚持到明天。”

“我不要,我要打电话。”田所再度想要站起。

本多由上面按住他肩膀:“试演的辛苦将会泡汤的。”

这句话好像发挥了效果,田所的身体如同开关被切断般停住,紧接着全身无力的坐下。

“试演……是吗?”

“正是这样。”雨宫静静说,“我也很希望打电话,因为处在这种不安状态下很难受,

只是,假如这是东乡先生所安排,在打电话的瞬间我们就丧失资格了。”

“我不要丧失资格!”中西贵子说,“历经那样辛苦好不容易才掌握到的机会,我不想

放手。”

“大家都是一样的。”久我和幸也说。

“是吗……”田所剧烈起伏的背部逐渐恢复平静,“但,要如何确定呢?如何确定这是

东乡先生所安排的剧情?”

对此,雨宫和本多也无法立即回答。

田所继续说着:“你们说,要怎样去求证?”

“很遗憾,”本多接腔,“在目前是没有办法。若说有方法勉强判定,就是调查尸体的

有无,只要发现尸体,就证实并非演戏,当然可以立刻打电话,不是打给东乡先生,而是报

警。”

“可是,没办法看清井底……”

“所以嘛……”本多手扶着田所肩膀,“刚才雨宫也讲过,无论如何等到明天,只有这

样了。”

田所义雄似无法忍耐心中的苦闷般抱头呻吟。

本多恍然的低头望着他,却突然苦笑,说:“我很想安慰你几句,但,没有人能保证你

并非凶手。”

“不是我。”

“我知道,只是这种台词已起不了什么作用。”

“对了,”久我和幸缓缓开口,“不管这是不是东乡先生的安排,以我们的立场还是必

须推理出凶手是谁。”

“不错。”本多表示同意。

“那又该根据什么样的状况进行推理才好?依然是以笠原小姐的尸体在游戏室、元村小

姐的尸体在卧室被发现为前提吗?”

“不,这……”本多征询意见似的望着雨宫。

雨宫眉头紧蹙,也不知道是否嘴唇太g,无数次舔了舔之后,说:“只有依现实状况作

为推理材料了。沾有血渍的花瓶被发现,井盖上也发现缠勾有温子套头衫的红s毛线,还有

……”

“那两人消失了。”本多接口。

雨宫神情黯然,紧缩下颌。

我认为元村由梨江已死亡的概率约有百分之八十。

这并非有什么根据的数字。只不过正常的话,若见到此状况,应该会推定已经被杀害,

如此才能解释在离开房间时,一般女x绝对不希望被人见到的生理用品为何没有收拾妥。

但,如雨宫所言,也并非不能认为是东乡阵平的策略安排。只不过,话虽这样,却也不

能乐观预测各占有一半的可能x,所以在觉悟的心理下,应该认为是百分之八十的概率。

元村由梨江澄亮的眼眸、红菱般的樱唇、白哲的肌肤不时浮现我脑海,连她的声音都可

以清楚记忆。一想到可能再也见不到她,胸口就阵阵抽痛,甚至非常后悔:早知事情会变成

这样,昨夜就该鼓足勇气去她的房间。

如果这一切全都是东乡阵平安排的诡计,而且元村由梨江会平安无事的绽着那迷人的笑

容回到我眼前,我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向她告白自己的爱慕。也是这个时候,我再次充分体认

到自己踌躇不前的愚蠢!

相反的,如果她无法活着回来……

这时就要报警了。让凶手被警方逮捕,我内心的怒火还是无法平息,那么,要杀死凶手

吗?不,从我身边夺走元村由梨江的罪,只凭这样是没办法补偿,必须考虑比死更难受的报

复手段。

在全部人的激动状态恢复平静时,开始吃迟来的晚餐,负责准备的人轮到我和本多。

一旦元村由梨江不在,我无法做正式的料理,也没有做料理的心情。和本多商量后,从

食品储藏库里拿出备急用的五碗快餐碗面,于是我们的工作只是烧开水。

“你认为是哪个?”低头望着瓦斯炉上的两个水壶,本多雄一问。

“哪个?”

“是现实发生或演戏?”

“还不知道,能用来推理的材料太少了。”

“是的。” 一见如故推理版精品推介

“不过,”我说,“如果这一切都是演戏,也是经过相当刻意安排。”

“你说的对。”本多雄一进入厨房后首度望着我,“当然,若是东乡先生,这点安排对

他而言不算什么。”

“你和东乡先生相处也很久了?”

“从开始踏进戏剧圈就一直当他的出气筒。”一边的水烧开了,他边倒进热水瓶边问,

“你觉得会是谁?”

当然,他指的一定是凶手!

我默默摇头。

本多也只是默默领首。

我想到雨宫京介的事。虽无特别根据,但以印象而论,那男人最为可疑,看他沉郁的神

情虽完全感觉不出会是凶手,不过对戏剧专家的这些人而言,靠外观判断毫无意义。只是,

尽管事态己变成如此,我还是希望认为是演戏,因为——如果雨宫是凶手,观众大概会不高

兴吧……

不是雨宫,那就是田所义雄或中西贵子了。

爱慕元村由梨江的田所义雄是那样冲动的想打电话,照理应该可以剔除于外。若非我和

本多制止,他大概真的会打电话吧!

实在不能认为凶手自己会揭穿这并非演戏,而,如果这是东乡阵平安排的诡计,打电话

形成扮演凶手角s之人破坏东乡的指示,都是难以想象的事。

不,也不见得一定这样。

尽管看样子真的想打电话,其实也许早就识穿一定会有人制止,这样的演技,田所义雄

也能够演出的。即使是由梨江的事,或许也只是为了掩饰自己身分而假装对她强烈爱慕。

我感到轻微头疼了,似乎整个头都有问题。

“关于不在现场证明的事。”本多雄一说着,食指按在嘴唇上,“请暂时这样……说出

的时机j给我判断。”

“没问题!”我边回答边心想:为何会如此惦着这件事呢?只要讲一次就够了。

另一个水壶响起哗、哗声,我关掉瓦斯炉开关。

没有人对吃方便面抱怨,连第一天晚上要求吃牛排的田所义雄,现在也只是茫茫然的等

待三分钟。

吃方便面是正确的选择,因为各自拆封,不必担心被人下毒。

我们默默望着置于自己面前的碗面。若有人从旁边看到我们五个人这种姿势,一定会感

到既滑稽又有点恐怖吧!

不久,时间到了,各人好似在做已经决定的工作般马上开始吃面。尽管看起来全无食欲

的样子,不过一旦开始吃,手和口却机械般的动着,不到十分钟,晚餐己告结束,没有人提

及好不好吃。

见到这种情形,我心里在想,如果一切都是东乡阵平的策略,我就必须对这位导演重新

评价了。本来截至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一人真正成为推理剧的登场人物,但现在不管情愿与

否,皆己完全沉浸在其气氛中了。

我也是一样。

第四场 餐厅里

“冲一壶茶吧!”本多雄一摆上五个茶杯,同时在茶壶内注入开水。

“我不要,总觉得好累,连喝茶都懒了。”留下大半碗面的田所义雄说着,站起来,走

向已经成为他的指定席的休息室的长椅,躺下。钝重的动作充分表现出他在精神上的疲累程

度。

剩下的四人无言的啜饮本多冲泡的茶。

“我可以问一件事吗?”不知是否无法忍受漫长的沉默,中西贵子斜眼望着男人们,说



“假如真的发生杀人事件,那么是否一切皆为谎言呢——包括东乡先生集合我们来到这

儿?”

“大概应该这样认为吧,”本多回答,“以凶手的立场,是有必要将我们聚集在一起,

所以假冒东乡先辈名义,写信叫我们来到这处山庄。”

“若是这样,则凶手本人应该没有东乡先生寄给他的通知函了。”贵子双眼圆睁,“各

位一定都带着那封通知函吧,大家拿出来看看,没有的人就是凶手。”

虽然她很激动的说着,可是三位男人的反应却很迟钝,只露出难以言喻的神情,继续默

默喝着茶。

“怎么啦?为何不回答?”自认为想出妙策的贵子,显然非常不满了。

“拿出来倒无所谓,只是白费工夫。”本多代表男人们,说。

“为什么?”

“想想看吧,凶手会没有这样程度的准备吗?那封通知函是打字稿,亦即,凶手只要再

多替自己影印一份就行。”

其它两人也颌首表示赞成。

贵子似找不到反驳的话,嘴唇蠕动着,却如蛤贝般再度紧闭。

周遭又被沉默笼罩。本多雄一再注入开水于茶壶,所以中西贵子站起来,拿着所有人的

茶杯走向他。

“我曾试着分析过。”不久,久我和幸开口。

三个人几乎是同时转头望着他。

“我先假定这并非东乡先生的安排,而是真正杀人凶手的计划,而从头予以分析其计划

,因为我认为如果这是东乡先生的安排,并非现实发生的事件,一定会发现某处有着不自然

的情形存在。”

“别使用分析这样高水平的名词。”本多略带讽刺的说,“结果有何发现?”

“只知道,假如这是真正的杀人凶手所布置的陷阱,凶手是经过非常巧妙的计算,甚至

能称之为完美。”久我和幸叹息,缓缓摇头。

“别径自下论断!能说明理由吗?”雨宫京介眼神严肃,说。

“我马上说明。首先,凶手企图集合所有试演合格的人来这山庄,在此杀害目标人物,

那么,他会怎么做呢?”

“就是寄出那封通知函给所有人。”贵子说。

“不错。但是现在仔细分析,那封通知函里有这么一条,亦即不得告知别人、不接受询

问问题、迟到或缺席者丧失资格。依看法的不同,这意味着没有人知道我们来到这儿,亦即

,凶手能不受任何人打扰而专注于目的的达成。”

“东乡先生一贯是秘密主义者,会写那样的信也毫不足奇,何况是为了磨练我们的演技

。”雨宫京介说。

“没错。但,能再多听一下我的假设吗?”久我喝一口茶,似在润喉,“凶手借着寄出

冒用东乡先生名义的信,将我们集合于这处山庄,可是,凶手有几个问题必须解决,第一是

,让来到这儿的我们不会和东乡先生或外界的人连络,第二是,虽然东乡先生未来,却能让

我们乖乖留在这儿,第三则是,即使是一次杀害一人,其它人也不会慌张s动。” 一

见如故推理版精品推介

“仔细一想,的确很多问题。”本多雄一喃喃自语。

“是的。不过凶手却想出一举解决这些问题的方法,就是用限时信寄达的那封指示信。

‘现在戏剧己开始,你们是登场人物,不得与外界连络,自己创作剧本、排定角s’……乍

看是东乡先生所下的指示,其实乃是凶手的策略,因为如此一来,第一项问题的和外界连络

已不必担心。当然,第二项问题也同时解决了。

“至于第三项问题,凶手在杀害笠原温子后,将尸体藏入古井中,再留下意味着笠原在

游戏室被杀的指示书。其它人读了纸条既不会惊讶也不会s乱,因为只认定戏剧终于开始。

“所谓的杀人状况,并无人觉得意外,因为置于书橱内的那些推理小说已经让我们有了

心理准备。”

“也就是,那些书中隐藏着凶手的企图?”一边叹息,中西贵子问。

“若是这样分析,会发现一切都经过慎密的计划予以安排。笠原温子成为被害者角s时

,大家调查过出入门户,但到处都贴着‘自内侧上锁,雪地上没有脚印’的纸条,那也并非

无法解释成是为了诱导我们的意识远离藏尸的古井。”

似在窥伺大家的反应般,久我住口了。之所以没有人说什么,应该不是不赞成,而是正

好相反吧!

“如此一来,本多发现那个花瓶对凶手而言乃是重大的错估了?如果没有那东西,我们

现在仍笑着在享受推理剧吧!”

“你的推理的确有一套。”本多雄一紧咬下唇,“当然,必须一切并非东乡先生设定的

推理游戏。”

“问题就在这里。”雨宫京介不甘心的说,“久我所说的确实有道理,感觉上似真的有

杀人凶手暗中活跃一般,但,也许东乡先生早就预估到我们会这样想了。”

“的确是这样没错。”久我承认了,“不过,让我再补充一点。”

“是什么?”

“如雨宫所说,不论演变成何等深刻的事态,只要没发现尸体,皆无法断定是现实发生

的事件,因为这一切有可能完全是东乡先生安排的圈套。可是,若改变另外的看法,也能说

这是凶手的计划中最高明之点。

“这到底是推理游戏呢,或现实发生的事件呢?如果未能理清,我们不会向东乡先生询

问,也不可能报警,亦即,那封限时寄达的指示信中最后写的‘一旦和外界之人接触,或以

电话连络,立刻取消试演合格的资格’,发挥了最佳效果。”

“凶手极其巧妙的抓住我们身为演员的心理。”

“别再说了。”中西贵子翻白眼,“不要用那样肯定的说法。”

严肃的语气似令久我有些狼狈。

“这只是假设若现实上发生杀人的情况下,不过稍欠考虑,对不起,我道歉。”

但是,他道歉并不表示他的论点被推翻,所以大家都像牡蛎般的紧闭着嘴。

“很遗憾!”不久,本多雄一叹息的说,“好像找不到能反驳你意见的材料,若要勉强

解释,或许只能说你刚刚所讲的那些话,东乡先生早就预料到。”

“是有可能。”

“但,若说凶手预料到我们不会和任何人连络……”中西贵子蹙眉,用双手拳头轻捶太

yx,“讨厌,这太可怕了,我觉得自己的脑筋都快有问题啦。”

“反正,只是空想也没用。”雨宫京介说着,重新凝视久我和幸,“我认为你刚才的话

全部具有妥当x,就算视为真的杀人凶手所计划也毫无不自然,可是,你忽略到最重要之点

。”

“是的。”久我回答,“你也注意到了吗?”

“那就是,凶手将我们全部集合在这儿的理由。”

“没错!”久我颌首,“对于这点,我怎么绞尽脑汁也想不透。”

“那还用说?当然是为了做这种事。”本多的表情好像认为这种事太浅显了。

“这种事?”雨宫京介问。

“也就是杀人呀!”本多说。

“若是那样,也没有集合全部的人之必要吧,只要以某种方法诱出温子和由梨江就可以

了。”

“你不觉得要同时诱出这两人很困难吗?”

“是吗?同属一个剧团,应该能够找到某种理由的,不是吗?何况,也不一定要同时和

两个人碰面吧!不,我认为个别诱出还较易下手。”

“我有同感。”久我和幸也说,“若是一些无聊的推理小说,是会见到依作者的状况将

登场人物诱集一处、让杀人事件发生的情节,不过若真正打算杀人,而且不希望被警方逮捕

的话,在被封闭的空间里、于有限人物之中行凶,对凶手而言未免太危险了。”

“嗯……”本多漫哼出声,手摸着嘴边,“是这样没错。”

“最重要是,不需要是如此的场所也可以的,即使是东京,人迹稀少的地方同样多得是

。”中西贵子说。

久我和幸颌首:“这也是疑点之一,为何集合所有的人?为何选择这种场所?”

“不,若要集中全部人,也只好利用这种场所了,因为在东京,能以此种方式租借的饭

店或旅馆不多。”本多说。

“或许吧!”

“也有可能正好相反吧,”中西贵子焦点不定的眼眸斜向下方,“对凶手而言,也许这

种场所乃为必要,亦即,无论如何希望在这种场所杀人,所以只好诱集全部的人。”

“可能是在只诱特定之人来到这种地方的情况下绝对会引起杀害对象的怀疑。”本多雄

一接着,“对此,若诱集全部在试演中合格的人,则杀害对象即使会怀疑为何指定这种奇妙

地点,却不会过于在意,事实上,我们都来了。”

“但是,杀人有必要拘泥于场所吗?”照例,雨宫京介独倡异议。

“对凶手而言,这儿很可能曾留下深刻记忆。”中西贵子提出女x特有的见解。

“只是这种理由,不可能会如此大费周章。”雨宫京介不住摇头,似认为难以想象。

“也可能不单只是回忆,还对杀人行为本身具有重大意义。”本多雄一表示意见。

雨宫环视众人一眼,说:“话虽如此,但大家都说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以前也不曾有

过关联。”

“关于这点,大家真的想不出什么吗?也有可能并无直接关系,其实却和剧团有所关联

,大家能否再仔细回想一下呢?”久我和幸说。

三个人皆神情凝重的思索着。

“不,我还是想不出。”本多雄一最先放弃。

其它两人也跟着摇头。

“别光讲我们,你自己何不也回想一下?”本多雄一对久我和幸说,“当然,如果因为

你是凶手而无此必要,那又是另一回事。”

“我也回想过了,可是没用,什么都想不出,因为我是首次来到乘鞍。”

“这么说是凶手有必要将全部的人集中在一起了?”中西贵子问。

所有人也都陷入苦思之中。

“这项疑点无法解明的话,表示此椿杀人事件并非真实发生。”雨宫京介双手捧住茶杯

,低头凝视杯中,说,“若只是为了杀害温子和由梨江而故意布置这样的状况,只能认为是

疯狂,而我很难相信我们之间存在着这种人物。”

“我虽然也很希望这样想……”本多雄一的语气似在揶揄雨宫的乐观,“但是,总觉得

其中另有内情。”

“是你想得太多了,不会有问题的,这一切完全是戏剧,是东乡先生安排的推理剧。”

“如果如此疏于防范,又给了凶手机会,该如何是好?”中西贵子脸s苍白的问。

“相信我吧,大家都是好同伴,不是吗?不可能发生什么杀人事件的。”雨宫京介的语

气里带着炽烈的感情。

但,尽管明知那是来自强烈期望的台词,其它人似仍无法轻易认同。

“也并不是没办法说明的。”

这时,突然响起了另外的声音。

可能是正在听众人的谈话吧,田所义雄从休息室的长椅坐起来,望着餐厅里的四个人。

他好像本来以手当枕头趴卧,额际留有手指的红s痕迹。

“什么说明?”贵子扭动身体,问。

“刚刚你们不是提过吗?为何凶手将我们全部集中在这种地方。”

“能够说明吗?”本多问。

“能!很简单的,雨宫方才不是也讲过?”

大家的视线集中在雨宫身上。

雨宫自己也一脸不知所云的表情。

由于众人皆沉默不语,田所浮现冷笑:“你们已经忘了吗?雨宫这样讲过吧,不应该只

是为了杀害温子和由梨江就故意布置出这种状况。”

雨宫身体微向后缩,久我和幸颌首。

田所满脸傲岸的接着说:“很简单,凶手不只是为了杀害温子和由梨江便如此麻烦,之

所以把我们全部找来这儿,是打算杀掉全部的人,除此之外,不可能有别的理由。”

发出深吸一口气的声音之人是中西贵子。

至于三位男人似在田所说明之前已大半明白他到底要说什么的样子,神情并未太惊讶。

令人窒息般的沉默持续着,不久,久我和幸状似想开口,不过在那之前,本多雄一先出

声了。

“假定打算杀掉所有的人,这种方法真的对凶手会有利吗?难道没有更好的方法?”

“不可只凭是否有利来判断,以凶手的立场而言,或许是计穷之下的唯一办法。”田所

回答。

“怎么说?”

“譬如是有时间限制。如果凶手没有太多时间,当然无法——诱出每个人予以杀害吧,

只好想出集合所有的人后一齐杀死的苦策。”

“怎么会……”中西贵子脸上浮现怯惧的表情。

但,让她感到恐惧的田所义雄,表情也绝对不算开朗。

“不,我认为应该并非打算杀害全部的人。”久我和幸接腔了。

“为什么?”雨宫京介问。

田所显然作梦也料想不到会遭反驳,一副不高兴的表情。

“虽然不能肯定,但我推测凶手只打算再杀害一人。”

“再杀害一人?”雨宫似很讶异,“为什么?”

“因为我们只能再留在这儿一夜了,亦即是今夜。第一个晚上是笠原温子,昨夜则是元

村由梨江被杀,凶手都是利用夜间行动,大概是必须避入耳目的处置尸体吧!原则上,我们

是在这儿住宿三个晚上,这岂非表示凶手的标的物也是三个人?”

似乎所有人都低呼出声,仿佛原本存在眼前却见不到的东西突然进入视野的那种反应。

“表示今夜还有人会被杀害?”中西贵子的身体剧烈瑟缩着。

“我认为这种概率极高。”

“也能考虑到有预备r存在的。”本多雄一说,“不见得是依第一天、第二天的顺序能

顺利进行杀人计划。”

“是有这种可能。”久我和幸颌首,“不过若是那样,等于凶手已达目的,或许会下达

缩短r期的指示。”

“也许本来打算下达,但是现在可能x却已消失了,因为此刻你既已说出,凶手当然不

会再这么做。”

“是的,应该是这样。”久我和幸瞥了众人一眼,那是意识着凶手在其中的眼神。

“你的意思主要是说,即使再出现新的被害者,今夜也只有一个人会被杀害。”雨宫京

介说,“亦即不会是全部的人都被杀。”

“是的。”久我回答。

“只有一个人会被杀,是否应该高兴呢?”中西贵子的声音有些颤抖。

“若要再补充说明……”久我说,“从时间上来看,凶手应该也无杀害全部人的余裕,

因为距我们离开这儿只有一天的时间。”

“剩下二十四小时,杀死一个人的时间为六小时……”本多无意义似的计算着,“是有

点急迫些吧!除非采取一口气毒杀的手段。”

“别讲那种讨厌的话,害我什么都不敢吃了。”中西贵子手按住喉咙,说。

“如果要用那样的手段,照理早就用上了,机会多得是,而且只要用那种方法同时杀害

笠原温子和元村由梨江即可。”

“也对。所以,贵子,看来你没必要担心食物了。”

“就是这样,所以我才认为凶手不打算杀害全部的人,你有什么要反驳吗?”久我和幸

问田所义雄。

田所只是默默摇头,转过脸。或许,他也因凶手将杀害所有人的论点被久我推翻而感到

安心吧,

“结果,刚才的疑点仍旧存在。”雨宫京介环视众人,“假定凶手的目标是三个人,还

是在东京实行更为有利,无法说明为何将我们全部集中在此。”

“这可以算是乐观的材料之一吗?”中西贵子问。

所有人皆望向久我,大概是评估的结果认定他最能够冷静分析事态吧。

“这可能应该由各人自行判断,因为很难说我们看起来觉得很不合理之事,对凶手而言

不是具有重要意义。不过,若说到不合理,还有一项疑点存在。”

“是什么?”雨宫问。

“四天三夜的时间限制一到,凶手究竟打算怎么做?我们可能在走出山庄时就打电话给

东乡先生,那样的话,立刻明白到底是不是游戏。就算有某种因素无法连络上东乡先生,回

东京后若笠原小姐和元村小姐没有回去,我们必然会乱成一团而报警。”

“这样的话,那口古井应该会被调查。而一旦发现尸体,我们所有人将成为嫌疑者而变

成警方调查的对象。凶手会没有考虑及此吗?”

“警方不可能会认为我们毫无嫌疑的。那么,凶手是打算逃亡吗?在容貌和姓名皆被知

道的状态下,能够逃亡至何处?”

大概是站上舞台时的习惯自然而然流露,讲到后半,久我的声调出现抑扬顿挫。他自己

似也发觉,故意似的轻咳一声。

“没错,是这样没错,为何我们至今皆未发觉呢?”雨宫京介摇头,“即是所谓的事后

处理。既然拟妥杀人计划,绝对必须考虑及此。”

“我虽然不想再提及刚才被驳斥的意见……”田所义雄冷冷说道,“但是,若凶手打算

杀害所有的人,就可以简单说明了。”

“喂,田所,”本多厌烦似的说,“你只会讲凶手要杀害全部的人,难道你希望被杀死

?”

“我只不过在陈述客观的意见。”

“像鹦鹉般反复讲同一句话不算客观的意见。”

“不,本多,如果认为凶手企图杀害全部的人,这点的确就能够说明了。”说着,久我

望向田所义雄点点头,好像在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一瞬,田所颇感意外,但仍开口了:“没有任何人知道我们来这里,所以就算全部的人

皆失踪,在东京的熟人也一无所知,即使想要找寻,也不知该从何找起,对吧?”

“凶手自己却逃亡了?”本多雄一问。

“以凶手的立场,大概只能这样做了。试演合格的人只剩一位,当然会启人疑窦,但若

是在事先有所准备,在别的地方静静度过不同的人生也是可能的事。前不久的报纸才刊登有

位男人假冒成另一个人数十年之久,直到其死亡之后,妻子打算申报死亡时才发现姓名和户

籍都是假的。”

“等于是过着见不得光明的人生哩,”中西贵子说。

“不过,这样仍有问题存在。”久我和幸接腔,“如果我们失踪,媒体当然会报导吧?

或许连照片也会刊登,如此一来,凶手仍能继续埋名隐姓,过着中西小姐所说的见不得光明

的人生吗?因为,还有山庄的负责人存在。”

雨宫京介低呼出声:“对了,是叫小田先生吧!他见过我们每一个人,也拥有姓名的名

单,若见到电视或报纸报导,一定会立刻报警,那样的话,警方会派人搜索,也会发现尸体

,而若发觉缺少一人,当然会认定此人是凶手而予以通缉。”

“应该会有这种结果吧,难道凶手没考虑这么多?”

“我觉得不可能。”中西贵子说。

本多雄一接着说:“何况凶手是拟定如此巧妙计划之人。”

两人的声音都开始有了活力,大概是因为局面倾向于一切并非现实中发生的杀人事件之

缘故吧!即使是意见再次遭否定的田所义雄,也一脸不放在心上的神情了。

“这次的讨论似乎相当有意义。”可能是结果符合自己所望,雨宫京介的愁眉也开展了



“假定眼前的事态并非游戏而是现实发生,则已经出现如此重大的矛盾,这岂非已证明

这种假定并不可能。”

本来一直维持沉郁的气氛也稍呈好转了,既然杀人的恐怖事态不该发生于自己周遭,众

人自然就安心了。

这时,中西贵子喃喃自语:“会不会凶手自己也打算寻死呢?”

“什么!”久我和幸似不自觉的叫出声来。

其它男人也都望向她。

贵子接着说:“假如凶手遂行杀人后打算自杀呢?若是这样,当然没必要考虑善后问题

了。”

贵子询问似的望着久我。久我似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回答,避开视线。

“而且,凶手若一心想死……”贵子舔了舔嘴唇,接着说,“与其在脏乱的东京,或许

宁愿选择这个美丽的地方也未可知,如果这儿又有其美好回忆的话……”

没有人发出声音。

中西贵子的一句话具有将这之前的讨论完全摒弃的魔力,由此可见女人的直觉实在不能

轻忽,即使像她这样一无足取的女孩,十句话里也会有一句话发挥效果,而且是非常有效!

我们在沉闷的空气中挨过午餐后的几个钟头。本来大家的气力已即将恢复,却因为贵子

的一句话,又变成死气沉沉。

——凶手或许想寻死!

这是极有可能之事。只不过令人难堪的是,贵子自己却没有感觉所提出的意见之严重x



她好像本来以为马上会被雨宫或我所驳斥,等知道凶手可能自杀的论点没有反驳的余地

时,她比任何人都更沮丧了。

但是,坦白说,我并未受到多大打击。没有考虑到凶手会自杀的确是我的疏忽,不过我

本来就没因有些许疑点存在就乐观的认为杀人事件没有真实发生,毋宁是对有着不可解的疑

点存在感到毛骨悚然,而觉得像雨宫京介那样的想法纯粹只是逃避现实。

当然,想到他讲“大家都是好同伴

第 128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点存在感到毛骨悚然,而觉得像雨宫京介那样的想法纯粹只是逃避现实。

当然,想到他讲“大家都是好同伴”时倾诉般的眼神,也会觉得或许他并不只是单纯逃

避现实。当置身窘困的状况时,所谓的人类当然易于竞说不祥之语,但其实是希望被人否定

,譬如田所义雄就是最好的例子,而雨宫可能就是了解这点,才扮演出否定的角s。

尽管这样,雨宫京介也不能说就无嫌疑,因此像那种程度的事,凭他的演技实力并不困

难。

由于午餐后的讨论半途而废的结束,五个人并未回自己房间,也无法在休息室冷静坐下

,有的来回踱着、有的或站或坐,大家都显得焦躁不安。

中西贵子的一句话影响了所有的人,让每个人暗自警惕不可再随便说出奇妙之语,而持

续着几乎令人室息般的沉默。

我坐在地板上边假装阅读推理小说,边在脑海中整理至目前为止所注意到之事。

首先是笠原温子。但,耳机的疑点尚未解决,在隔音室内应该不必使用的耳机,尸体被

发现时,电线c头却c在c座上,虽然后来再去看时已经拔出,但是怎么想也不可能是我的

错觉。

接下来是元村由梨江。事件本身并未留下疑点,不过有件事令我无法释然,那天晚上房

间的台灯不亮。虽然事后我试着调查,可是台灯却不像坏掉,那么,唯一能够想到的理由只

有一点,就是当时停电。

问题在于:停电是偶然发生的呢?或者是人为?

我认为是人为。那,是谁所为?当然是凶手了。为什么呢?应该是为了杀害元村由梨江

,不,或许是为了演出杀人剧而有此必要吧,为何必要呢?既然是杀人,就是被对方见到脸

孔也不要紧才对。

这么说是偶然停电吗?不,很难这样认为。

没有其它不可解的疑点吗?我重新搜寻记忆,并没有特别的疑点,不,也许应该说一切

皆太过于不透明化,连何者为不可解的疑点都没办法掌握。

我正在推敲时,同样在一旁翻着书页的田所义雄开口了:“久我,你为何想参加我们的

试演考试呢?”

由于内容过于突兀,停了一瞬,我才回答:“当然是希望演出东乡先生的戏剧了。”

一见如故推理版精品推介

我无法明白说出是为了接近元村由梨江,尤其是当着这男人的面。

田所的下巴动了动,似表示不以为然,也好像想说什么。

“我参加试演考试的理由又怎么了?”

“不,没什么。”田所停顿一下,似确定反应般的望着我,“我只是忽然感到奇怪,在

我们这些人之中混杂着一个外来者。”

“田所,”正在餐厅喝罐装啤酒的本多雄一低声叫着,“不要乱讲!”

“是认为我可疑?”我故意开朗的反问。

“我没有说你可疑,只是,我们彼此都很清楚对方的事,却对你一无所知。”

“若依我的说法,”我说,“我对大家的事同样是一无所知。”

“那就很难讲了。”

“什么意思?”

“你很在乎麻仓雅美的事,对吧!”

“麻仓……啊,她吗?那又如何?”

“其实你和她有某种关系吧,”

我情不自禁反击了:“我在乎的是那个人的演技一流,可是试演却未合格,才感到不可

思议。”

“对,没错,是这样。”田所愚蠢的指着我,“你多次使用这句台词,说她会落选很奇

怪,事实上是替她表明心境,不是吗?”

过度的愚昧令我忍不住失笑了:“我和她完全不认识。”

“所以嘛,我才说很难讲。”

“等一下,田所。”不知何时上到二楼的中西贵子在楼梯上面开口了,“你究竟想说什

么?”

“是设定真正发生杀人事件,而试着分析动机。将我们集中、逐一杀害我们的同伴,这

到底有什么样的理由呢?结果,我很意外的得到答案,亦即是试演,有人对我们试演合格怀

着恨意。”

“我看你的脑筋有毛病吧!久我为何会怀恨?”

“不,没关系,我了解田所想说什么。”我伸手制止中西贵子,正面凝视田所义雄,“

你想说的是这样吧?我和那位麻仓小姐之间有某种关系,而且是相当密切的关系。麻仓小姐

因为试演落选而深受打击,企图自杀的结果,造成半身不遂的不幸。我对试演的评审结果不

满,所以为了替麻仓小姐复仇,才计划杀害全部试演合格之人,对吧?”

“不能因为你自己讲出来就减轻对你的怀疑。”

“或许吧!不过,只是那样的动机,就会让我企图杀害全部的人吗?”

“不!”田所摇头,“如同你方才讲过的,已经没有那种时间了,据我的推测,你在杀

害温子和由梨江后,复仇就已告结束。”

“为什么?”

“因为麻仓雅美最恨的是她们两人。明明演技远胜过她们,却败给利用不正当手段的她

们。”

“不正当手段?”

“温子是东乡先生的情妇,由梨江有雄厚的财力背景。”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心想:确实可以有这种观点。

“怎么样?你打算说出实话了吗?”

“不是我!”我静静否定,摇头,“但是,我认为你的观点非常不错,就算对象不是我

,岂非同样能适用?”

“不可能!我最前面也讲过,对于其它人我都有某种程度的了解,没有人和麻仓雅美亲

密得会想替她复仇,所以只剩下你一人。”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的逻辑推演吗?我本来以为他只是会歇斯底里叫嚷的男

人,料不到会如此思路严谨的朝我攻击。虽然其它三人似并不太放在心上,不过若同样被循

着这条线攻击,坦白说,是会相当狼狈。

“你无话可说了吗?”田所义雄的眼眸里带着y沉的s彩。

我心想,该如何说明才可最有效消除这男人的妄想呢?提出不在现场证明之事最简单,

可是却已答应过本多雄一了。

“啊,对了,一定是这样。”突然,中西贵子大叫。

我吓一跳,抬头望向楼梯上:“怎么回事?”

“我想起来了,在雅美滑雪受重伤前不久,温子和由梨江去过她家。”

“她家?是飞驿高山吗?”本多雄一问。

“是的。我想,是为了安慰她在试演落选吧,只不过,没多久雅美就出事了。”

“只有温子她们两人去吗?”

“这就难说了,因为她们好像是开车前往。”

“开车?”本多雄一双眼圆睁,“温子和由梨江都没有驾驶执照哩!”

“那么或许还有另外一人吧?”

“不是你吗?”田所义雄又瞪着我,似乎任何事都打算归咎到我身上。

“错了!而且,我也并非凶手。”

“能够证明吗?”

“证明嘛……”我正犹豫是否该说出不在现场证明之事时,见到雨宫京介站起身来。

“等一等!”雨宫说。大家的视线集中在他脸上,“载温子和由梨江去雅美家的人……

是我。”

第五场 休息室内,下午五时

“不过我认为那件事和我们目前所面对的状况毫无关系,也不可能有关联。”雨宫京介

说。

“但是,你能说明当时的情形吗?”说这话的人是被田所义雄怀疑、感到难以忍受的久

我和幸,“我认为田所的推理是相当不错的方向,假定真正有杀人凶手存在,将我们集中一

起的意图应该是与试演结果有关。

“而,以那位麻仓雅美的立场面言,或许对笠原小姐和元村小姐抱持想杀之为快的强烈

憎恨也不一定。但我对她的事情完全不知……”

“她确实有着执念很深的一面哩!”中西贵子站在楼梯上面,说。

“还有一件事是我很久前就惦记在心上的。”久我补充说,“所谓的飞驿高山距这儿并

不太远,如果开车,约莫一个钟头就能到了,这纯属偶然吗?”

“什么,这样近吗?”

“不错。办公室墙上贴有地图,你们可以去看看。”

“确实并不远。”本多雄一j抱双臂,望着雨宫京介,“这么一来,似乎很难认为和麻

仓雅美无关了。”

“胡说!”雨宫恨恨的说,“你们怎么啦?未免想太多了。”

“但,我也不认为是偶然。”田所义雄开口,“去过雅美家的人之中有两人被杀……这

绝对不可漠视。”

“说吧,雨宫。”本多催促。

“既然这样也是无可奈何,我就说明当时的状况好了。”在众人注视下,雨宫京介缓步

走到中央,“诚如你们所说,试演结果让雅美深受打击,大概她自认不应该会被刷下吧!她

很失望的回家了,却并非为了转换心境,而是决心不再演戏。

“知道这件事后,温子和由梨江赶往飞驿高山,目的是想让她改变心意,重新考虑后再

作决定。不过两人又怕只靠她们无法说服雅美,就邀我同往。我想,其实是要找一个能够开

车的人吧!我们借用由梨江哥哥的四轮传动车,因为那种车爬坡力很强。”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久我和幸问。

“上个月十号。”  一见如故推理版精品推介

“那是试演刚结束后了,而且……”本多雄一低声接着,“是雅美自杀未遂之r。”

雨宫京介神情黯然的颌首:“但,我觉得那纯属偶然。”

“算了!结果见到雅美了吗?”本多问。

“没办法立刻见到。她母亲很高兴的欢迎我们,可是雅美却躲在自己的房间不愿出来,

我们在客厅都能听见她们母女争吵的声音。即使这样,我们仍忍耐等待着,好不容易她下楼

了,第一句话就问我们来g什么……”

“她被说服了吗?或者没有?”本多雄一问。

雨宫无力的摇头:“我们试着以各种方法说服她,告诉她只是在一次试演中未被选上就

放弃演戏,岂非很可笑,都好不容易熬到现在了,无论如何都要让心愿达成才对,何况我们

也会帮忙……

“但是,她的心意不变,我们愈是拚命想说服,她的态度也愈强硬。结果,我们死心了

,只告诉她说,不论何时改变心意,都可以回剧团来,之后就离开了。”

“然后呢?”久我和幸问。

雨宫京介微摊双手:“没有什么然后不然后,这就是一切。之后我没有再见过她,也未

打过电话,听说她滑雪受重伤时,本来打算至医院探望,但在那之前,她母亲请求我们不要

去探望,因为只要听说是剧团的人,她就会异常激动,对伤势复原有碍。”

“原来如此,这么一来就很清楚了。”田所义雄说,“麻仓雅美自杀的原因已经很清楚

,她在试演时被刷下、心情正低落时,被选上的竞争对手们却来安慰,而且正是她认为凭借

不正当手段获得合格的两人。对她来说,这绝对是严重的屈辱,因此更加深了绝望感,终于

冲动自杀。”

“我们也特别注意讲话的态度和遣词用句的,极力避免被她认为是同情,这点我们不会

不知道。”

“再怎么小心注意,或许也会刺伤雅美的。”本多雄一说。

“往往一些自己认为没什么大不了的话却会伤害到别人的呢!”中西贵子也感慨的说。

“等一等!你们的意思是我和温子她们造成雅美自杀的原因?”

“或许在她自杀之前你们不去见她会比较好。”田所义雄说,“至少在试演刚结束后。

由梨江不可能会想到做那样愚蠢的事,所以可能是温子强邀她前往吧!”

“你的意思是置之不理吗?”雨宫京介瞪视田所,“一起努力的同伴要放弃戏剧,你却

要我们视若无睹?”

“我只是说需要分辨时机罢了。”田所也回瞪对方。

“且慢,”本多打圆场,“我希望知道雅美当时的样子。”

“雅美的样子?”雨宫讶然的眯眼。

“你们离开时,她的样子,譬如,是深受打击的模样呢,或是盛怒的样子?”

“虽不能说很高兴,不过和我们见面时,她并无情绪低落或痛恨莫名的反应。”

“可能只是你们没注意到吧!”

田所义雄的话让雨宫忍不住紧咬下唇:“至少她没有打算自杀的那种神情,我可以看得

出来的。”

“但是你们离开后她企图自杀,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吧?”

“所以,”雨宫抑郁的望向本多,“我认为那是偶然。或者她早已决定自杀,而适逢我

们前访,在更加激动之下付诸行动,但,就算这样也不能怪我们吧!”

好像无人能够断定,大家皆没有吭声。

“麻仓雅美的母亲对于当天的事曾说些什么吗?”久我和幸看着雨宫和田所,问。

雨宫回答:“她说并未发现什么特别奇怪的反应,雅美之所以突然携带滑雪器具出门,

大概是和当地的朋友约好,也许是想让心情放松吧!只是,过没多久,医院就来了电话,通

知她说雅美在禁止滑降的区域滑雪而自断崖摔落,似乎是滑雪场的巡逻员发现的。”

“雅美本人没有说是自杀吗?”

“我没见到她本人,不知详细情形,但没听说她承认想自杀。”

“一定是自杀!”田所义雄肯定的说,“由状况判断已经很明显了。”

“这么说,或许你们去拜访她真的是导火线也不一定。”久我和幸说。

“所以是我们不对?”

“我并未这样说。”

“如果你们没去,她也许不会自杀。”田所义雄仍旧坚持已见。

“但是……怀疑雨宫他们也是有其道理。”本多雄一盯视天花板,说,“因为雅美的母

亲曾讲过一件奇妙的事。”

“雅美的母亲?本多,你也去过她家吗?”中西贵子问。

“她受伤后不久,她母亲曾到剧场来致意,当时我正好在场,所以谈了一些话。依她母

亲所说,雅美离家前曾接到电话。”

“电话?谁打来的?”田所义雄问。

“不知道,是雅美亲自接听,好像也只讲了短短几句话。之后,雅美就像突然想到似的

说要去滑雪,径自出门了,所以她母亲才会认为是她的同学打来的电话。

“但,事实却不是!雅美在当地的朋友大多曾去探望她,可是无人约她一块去滑雪,也

没人打过电话。”

“那倒是很有问题。”久我说。

“所以很难认为与雅美的自杀无关……她母亲似也无法释然。”

“究竟是谁打的电话呢?是什么样的内容?”中西贵子双手掩住脸颊,摇晃身体,“会

人走向自杀的电话,到底是什么样呢?”

“雨宫,你不知道吗?”田所义雄斜眼瞥着雨宫。

雨宫京介慌忙摇头:“完全想不透,我一无所知,电话……她接到电话时,我们还在回

东京的车上。”

“任何地方都能够打电话的。”本多雄一说。

雨宫紧咬下唇,却未反驳。

“虽然不明白麻仓雅美企图自杀的直接原因,但……”田所义雄说,“我认为和目前我

们在这儿发生的事有关联。自杀未遂的结果导致她背负半身不遂的不幸,如此一来,当然有

充分可能打算杀害造成其自杀原因的人们了。除了她,无人有杀害温子和由梨江的动机。”

田所又转脸凝视久我和幸,接着说:“应该说是除了她和她的共犯之外吧!”

“还在怀疑我吗?”久我和幸无奈似的比出举手投降的动作。

“这是瞎扯!”雨宫京介愤然,“温子和由梨江被杀,不,是被选为遇害的角s,其中

并无深刻的意义,只是很自然的结果,这一切都是演戏,是游戏。这里距飞驿高山很近也纯

粹是偶然,大家想想看,r本有雪地山庄的地点并不多的,不是吗?”

但,由于他的语气里带着歇斯底里,与其说他这番话会令人安心,不如说更酝酿出险恶

的气氛!

田所义雄盯视久和我幸的眼眸也同样盯视其它三人,然后充满戒心似的倒退走着,在那

张长椅坐下,说:“坦白说,我并不太抱存期待,我已认定目前我们置身的状况乃是现实状

态,而非戏剧或游戏,还有,你们之中有人是杀人凶手。”

似被这句话所感染,中西贵子也退后,怯惧的眼眸频频打量四位男人。

“凶手想替麻仓雅美雪恨。”田所义雄重复刚才对久我和幸所说的话,“因此绝对是与

她有密切关系之人,可能是恋人吧!亦即是男人。依我的推理,最可疑之人是久我,其次则

是本多,最后才是雨宫,不过,应该不会是雨宫吧?因为他对由梨江有好感。

“还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或许凶手接下来的标的是雨宫,”

“为什么?”中西贵子瞠目,问。

“如果雨宫他们去见麻仓雅美是造成她自杀的原因,那么继温子和由梨江之后,当然轮

到雨宫了。”

“无聊!”雨宫京介转过脸,“我不信这种事。”

“应该是不想去相信吧,不过,但愿你到明天早上也能够这样嘴硬。”

“不管你的推理是否正确……”久我和幸打岔道,“怀疑我和本多是最愚蠢的事,因为

……”

“啊,等一下!”本多雄一打断久我和幸的话,“听起来很有趣,但,田所,你到底打

算如何解明真相呢?只是瞎猜,我也会的。”

“无法解明也无所谓。”田所义雄回答,“对于不认为这是游戏,而是真实事件的我来

说,最重要是如何挨过时间限制,这样总比完全不知谁是凶手而紧张不已来得轻松多了。”

“原来如此。看你会讲这种话可知,你虽对雨宫那样说,其实却怕得要命,怕下次被杀

的人是你吧!”

可能是被说中了吧!田所无趣的抿嘴。

“事情就是这样,他只会随口胡言。”本多对久我和幸说,“别放在心上,我们还不是

把他视为凶手?”

“我和麻仓雅美无任何关系。”

“这种事只有自己知道。”本多可能相当渴吧?一口气喝完罐里的啤酒。

有件事令我难以释怀是我太会遐想吗?无法否定在那样的气氛下会导致神经过敏。

由于田所义雄讲出麻仓雅美的事,事态因此产生若g变化,尽管历经一番讨论后又恢复

原来的胶着状态,可是各人心中所想的事应该和以前不同了。

雨宫陪笠原温子和元村由梨江去见麻仓雅美的经过极为有趣,即使如田所所说的因此产

生杀人动机,或许很有可能。

但,如此一来,雨宫将不可能是凶手。而,我最清楚本多雄一有不在现场证明,那么,

凶手不是田所义雄就是中西贵子。可是,怎么想也很难认为他俩之一……但是,也许这就是

盲点所在。

去上洗手间,回休息室途中,我顺便望向办公室,见到贵子正茫然眺望窗外的景s。

我进入,问:“你在看什么?”

“咦?啊,没什么,只是觉得很怀念窗外的一切。”

“休息室也有窗户呀!”

“那边不行,都快令人室息了。”

我颌首:的确是这样。

“明天如果能够早些到来就好了。”她说,“如果明白一切皆为东乡先生的恶作剧就好

了……”

“是的。”

我观察凝视窗外r暮的贵子侧脸。瓜子脸,又被y光晒黑,但是下巴r稍厚,很难称为

是匀称的脸孔,而且眼睛正好和由梨江的形成对比,圆圆的、眼尾呈下垂倾向,这样的轮廓

难以让人联想到杀人凶手的长相!

“中西小姐认为谁较可疑?”我问。

她转脸朝着我,微缩下巴,瞄了我一眼:“若说可疑,大家都很可疑,可是我还是相信

每一个人,总觉得如果这是一场噩梦就好。”她接着说,“在知道本来以为是凶手之人其实

并不是时,一定会遭受重大打击。”

“那是当然了。”  一见如故推理版精品推介

“我现在只等时间流逝。”中西贵子准备走出办公室,却在门口回头,“你不会是凶手

吧?”

“不是。”我斩钉截铁的回答。

她微笑,说:“我好高兴!”

我也跟在她背后走出办公室,但,一瞬间,我的脑海灵光一闪,是想起贵子的话——知

道本来以为是凶手之人其实不是时……感觉上在脑海里沉淀之物仿佛被拿走了,同时浮现某

种念头。

我回到休息室,其它人仍旧不安的阅读着书,或是茫然不停挪动身体。我坐在餐厅角落

的桌前,继续让方才的念头延伸。

就这样,时间又流逝了。

感到有人接近,我抬起头,是雨宫、田所及中西贵子三个人陆续走向厨房。我低头看表

心想:已经到了吃晚餐时间了吗?

从我们来到这儿后至目前为止,到底做了些什么呢?只是反复的惊异、无计可施,以及

吃饭!

“你想了那么久的时间,在想些什么?”在休息室的本多雄一问。

“毫无头绪的事!本来想针对事件推理,却……”我走向休息室,坐在本多身旁。推理

没有进展是事实,好不容易灵光一闪,却怎么都没办法向前跨一步!

“没什么好焦虑的,”本多说,“反正到了明天真相就大白了。”

我心想:真的是那样吗?只要到了明天,就会出现某种答案吗?

“对了,有件事问你。”

“什么事?”

“那件事还要继续保密吗?”我指的是不在现场证明,而本多雄一似也立刻意会到了。

“好,若是那件事……”他边以拇指指着上面边站起身,“到我房间谈吧!”

“可以。”

进入他的房间,我们在两张床沿面对面坐下。

“你一定想说出不在现场证明的事吧?”他微笑,“因为田所说了些傻话。”

“那也是原因之一,只不过我也觉得应该到了该公开的时机了。”

“我了解你想说的话,但,你再仔细想想,如果告诉那些人说我们两人有不在现场证明

,也许会惹出很大的麻烦。”

“是会陷入恐慌吧!但我认为没有关系。”——因为,这样反而能更快揭明真相。

“如果只是那样就好了。”本多雄一的眼神严肃,“目前有五个人在这儿,若除掉我们

,只剩下三个人。”

我颌首——那是当然,

“但是,你方才说过凶手有可能再杀害一人。”

“是的。”

“假定第三位被害者也包括在那三人之间,就只剩下两人了,如此一来,他们当然知道

谁是凶手。”

“没错。”

“可是,凶手当然会更不想暴露身分了。”

“但,一切都结束了……亦即,如果如中西小姐所言,凶手也打算寻死,岂非毫不在乎

?”

“那只是一种譬喻,凶手或许打算活着逃离也不一定呢!”本多雄一低声接着说,“在

那种情况下,凶手一定希望在谁都不知其真正身分之下离开这儿。”

“所以?”

“一旦我们公开不在现场证明,搞不好凶手会采取难以预料的行动。”

“譬如?”

“譬如杀死全部的人。”本多雄一说着,做出畏惧的瑟缩动作。

“原来如此。”我沉吟片刻后回答,“是有那样的可能。”

“对吧,”

“现在公开不在现场证明的利益的确远不如亏损来得大!好吧,我再忍耐一段时间。”

“我认为这样比较好。你可以不必去理会田所说些什么,他只不过是信口胡诙罢了,否

则,极有可能他就是凶手。”说着,本多雄一站起来。

“是有此可能。”我也走向房门。

“出了房门一步就严禁提及这件事,毕竟隔墙有耳。”本多说。

第六场 餐厅里,下午七时

“今天的晚餐很丰富嘛!”坐好后,本多雄一看着桌上,说。

“牛r是真空包装,鱼是罐头食品,其它皆为冷冻食品。”边排着盘子,中西贵子淡淡

的说。

“是非常时期的备用品吧?”

“现在就是非常时期呀。”

“而且,”田所义雄补充说明,“这些东西较少有机会掺毒。”

“真受不了!”中西贵子双手握拳,“请不要再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了。”

“算了,反正轮到我自己负责准备食物时也可以安心些。”田所含有深意的说,坐下。

“别放在心上。”本多对久我和幸说,“他只是因为由梨江不在而焦躁不安。”

雨宫京介也从厨房走出。

“冰箱内的东西吃得差不多了,能够多用的只有牛n,而且已经没有咖啡。”

“是吗?这么说明天的早餐已经决定,是吐司面包和牛n。”本多雄一开玩笑似的说。

开始吃晚餐。 一见如故推理版精品推介

最初,没有人开口。不是找不到话题,而是每个人都在等待别人先出声,似乎大家都尽

量避免扮演引出话题的角s。

但,最不能忍受这种状态的人是中西贵子,她终于开口了:“对啦,雅美是否有恋人呢

?”

所有人好像皆怔了一下,回答的是比较快回复正常的田所义雄。

“我推测是有,而且就在我们之间。”说着,田所瞥了久我一眼。

久我视若无睹。

“我完全无法想象这件事。”雨宫京介说,“我觉得她把全部心力投注在戏剧之上,不

太可能会谈恋爱。”

“是可以这么说的!她比谁都努力学习,也非常认真研究导演技巧。”

“听说她本来要至伦敦留学?”久我说。

好几个人深吸一口气。

“是吗?我完全忘掉这件事了。”田所义雄望着雨宫,“托她受伤之福,你才能够出国

留学,如果她知道这件事,很可能对你加倍憎恨。”

“但是,当时她已下定决心放弃戏剧,所以谁被选为留学之人应该无所谓吧?”中西贵

子说。

“人类之所以复杂就是因为内心感情没有那么易懂。”

“无聊!”边将牛r送进嘴里,雨宫恨恨的说。

气氛变得很僵,大家觉得有些没趣。

“我吃饱了。”久我和幸很快站起。

“我刚刚想起来了。”似在窥伺众人反应般,中西贵子开口,“去年圣诞节,我见到雅

美在更衣室打开包裹,我想那一定是谁送她的耶诞礼物。”

“若是礼物,即使并非恋人也可能会送的。”本多略显不耐烦的说。

“我觉得一定是男朋友送的哩!第二天,她戴着很漂亮的项链,那很可能就是礼物。”

“谁知道,也许是她自己买的。”

“是吗?”

“怎么样都无所谓,”雨宫京介不快的说,“为何要一直提到雅美的事呢?不见得一切

和她有关吧?”

“也不能认定毫无关联。”田所义雄反驳,“更何况要谈什么话题是我们的自由。喂,

久我,你在g么?”本多站起来,望向休息室。

久我和幸在地板上又是翻滚,又是弯曲身体。

“你也看到了,我正在做体c啊!身体的筋骨都僵硬了。”

“我也必须做一做才行。”中西贵子捏了捏腋下的r,喃喃自语。

“他大概是心里不安吧!”本多雄一频频打量着久我,不耐烦的说。

即使大家都吃过晚餐,久我和幸仍持续做着体c。不知何时,中西贵子也加入了,两人

甚至做着类似瑜伽的动作和腹肌运动。可能因为活动身体能缓和精神上的痛苦吧,贵子恢复

平常的喧闹,仿佛今天早上以来的沉滞气息已一扫而光。

“别闹了,快停止吧!”躺在那张长椅上阅读的田所义雄难以忍受般的抗议,“你们到

底怎么啦?在这种时候竟然还能搞这个。”

“嘿,那是……”中西贵子想要反驳,却不知是否找不到适当词汇,求助似的红着脸望

向久我。

“不,确实做得过火了些。”久我很g脆的停止动作了,“就到此结束吧!”

“是吗?我还觉得不太够哩!算了,反正也出了汗,我去换件衣服。”

“我也去。”

目睹两人消失于楼上后,田所义雄走近在餐厅桌前喝掺水威士忌的本多雄一。

雨宫京介正在洗澡。

“我一直不欣赏那男人。”田所说,“完全不知道他脑子里想些什么。”

“他很聪明,这是能确定的。”

“还是很可疑!”

“你真的认为他和麻仓雅美有关系?”

“嗯,没错。”

“是吗?要不要来点威士忌?”

“谢了。”田所后退,“你也有嫌疑。”

“说的也对。”本多雄一嚷了一口酒。

晚间十一时过后,田所义雄将所有人集合于休息室,依他之言,个别睡觉会有危险。

“我认为大家都该睡这里,只要从房间里拿出毛毯来就行了。”

“我也赞成田所的意见。雨宫,你应该也不会反对吧?毕竟依田所的论点,这次的标的

物是你。”

“对这种事我是毫不相信,不过我当然赞成,也认为应该这样做。”

“你呢?”田所问久我和幸,“有什么不方便吗?”

“不,没有。”久我肯定回答。

“我该怎么办呢?”中西贵子露出困惑的神情。

男人们对望一眼。

“贵子没关系。”雨宫说,“你在自己的房间睡吧!”

“也好!如果旁边有人横来竖去的,我没办法安心睡觉哩!”

“只要把房门锁上即可,再说,就算有谁想潜入你房间,我们立刻会发觉。”

“好的,就这样决定。”说着,她回自己房间。

男人们各自回房间带来枕头和毛毯等东西,在休息室找个适当位置躺下,但,只有久我

和幸未马上躺下,从房间拿来台灯,开始在餐厅桌上书写着。

“你在写什么?”睡在最靠近餐厅的雨宫京介撑起上半身,问。

“啊,抱歉,灯光太刺眼了吗?”

“那倒无所谓……但,你在写信?”

“差不多。”久我和幸合起摊开的信笺。

“是吗?想一想,这次的事完全起于东乡先生寄来的信。”

“不,是更久以前。”突然,田所义雄打岔了,“是从试演开始。”

“应该也可以这样说吧!”

雨宫京介似乎不太想谈及此话题,盖上毛毯:“那么,我先睡了。”

“晚安。”久我说。

不久,二楼最靠边的房门开了,中西贵子走出。可能打算上洗手间吧?边低头望向餐厅

和休息室边走在走廊上。见到久我和幸还未睡,立刻停下脚步。

“做功课吗?”

头顶上突然传来声音似令久我吓了一跳,他的身体颤抖一下。

“不,没什么。”

“你好像在画图,是画什么呢?”

没想到贵子的视力如此好,久我神情狼狈的覆盖桌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中西小姐

,你还未休息吗?”

“睡前喝太多果汁了。”贵子伸了伸舌头,走向洗手间。

“你在画图?”等贵子消失后,不久,本多雄一的声音传来,“不是在写信吗?”

“只是随便涂鸦。”说着,久我撕破该页信笺,揉成团,塞入自己口袋。

第四天

睡得不很熟的情况下,天亮了。但,似乎其它三个人也一样,我刚坐起身子,他们也几

乎同时在毛毯里开始蠕动。

“什么时刻了?”本多雄一睡眼惺松的探头出毛毯外,问。

“六时半……”揉着蒙咙的眼睛,看表后,我回答。

“是吗?那也该起来啦,”本多坐起上半身,一面打呵欠一面伸懒腰,“看样子男人们

都在。”

“好像是的。”

雨宫京介和田所义雄都躺在与睡觉前相同位置,而且也睁开眼。

“只剩贵子吗?”说着,本多雄一抬头望向楼上,“虽然早了些,不过还是去敲门看看

。”

虽然认为贵子百分之九十九不会有问题,我仍旧上楼。这是我昨晚推敲整夜的结论!

站在房门前,我敲门。

“中西小姐、中西贵子小姐,你起床了吗?”

但是无人应答。

我再稍用力敲门:“中西小姐。”

其它三个男人跑上楼梯。

“出事了吗?”雨宫京介说。

“房门有上锁吗?”田所义雄问。

我抓住门把手,右转,门未上锁,很轻松打开了。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呛鼻的化妆品味道,床上不见中西贵子,毛毯已卷好,路易·成登的

旅行袋敞开,本来应该是在里面的衣服和零碎物品散落一地。

中西贵子遇害了吗?

尽管觉得不可能,我仍环顾四周,因为想到哪里会留有凶手写着的纸条。

这时,背后传来响彻整座山庄的尖叫声:“喂,你们在g么?”

我惊讶的朝声音的方向望去,见到身穿睡衣的中西贵子甩着一头乱发从走廊跑过来。

“啊……还活着。”田所义雄喃喃自语。

“真没礼貌,居然窥看淑女的房间。”中西贵子推开我们,跑进房内,用力关上门。

我们面面相觑,苦笑。

早餐又是由我和本多雄一负责准备。如昨夜所预告的,是吐司面包和牛n,以及即溶杯

汤。 一见如故推理版精品推介

“虽然经历这么多事,看样子终告结束了。”本多雄一说。

“是的。”边回答,我心想:会如何还不知道呢?除非走出山庄。

“结果,究竟怎么回事仍漫无头绪。”本多叹息。

我默不作声。

全部的人坐在餐桌前。本多在众人面前的杯子里放入杯汤的材料后,注入开水。大家的

表情比昨夜显得开朗许多,可能是认为不久就可以获得解放了吧。

“刚才很对不起。”我向坐在旁边的中西贵子道歉。

“真是的。”她白了我一眼,“你没见到奇妙的东西吧?”

“我没注意到。”

“那就好。”

贵子也恢复前天之前的表情,脸s红润,又加上仔细化过妆,散发出可以称之为蛊惑般

的魅力。我心想:这女孩不久一定能成为相当受欢迎的演员吧。

“什么时候离开这儿。”田所义雄一面咬着吐司面包,问。

“指示信上写着上午十时结账离开。”贵子回答。

“那就决定十时吧!”雨宫京介说。

大家都看着手表——现在时刻是七时半。

沉默持续着很长一段时间,仿佛各自皆耽溺于沉思。

突然,中西贵子说:“我觉得好累,”

“是的。”

“真想去迪斯科好好跳舞。久我,你会跳舞吗?应该会吧,”

“我不常跳舞,不过如果你找我的话,我随时可以奉陪。”

“真的?那我们去吧!”

“和贵子去的话听说会很累呢,”田所义雄从旁打岔,“因为她好像会跳到内k全露出

来呢。”

“真的吗?”我瞠目。

“太夸张了,只是稍微能见到的程度吧?因为穿长裙的话扭动起来很困难。”

“那很不错哩!”本多雄一说,“要去的时候也找我,我会带照相机,届时你可以跳到

我面前时就把腿抬高。”

“白痴,我又不是脱衣舞娘。”

众人以中西贵子为话题中心谈笑,很明显,大家都避免触及事件之事。似此,早餐结束

了。

正在收拾善后时,我觉得头晕目眩,打了好几个呵欠。

“可恶,好想睡!”本多雄一也在旁边喃喃说道。

回到休息室,发现

第 129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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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好想睡!”本多雄一也在旁边喃喃说道。

回到休息室,发现中西贵子已躺下,睡着了。田所义雄和雨宫京介也眯着眼。

“喂,怎么回事?是饭后小睡片刻吗?”边说,本多雄一也躺下了。

我也感到睡魔强烈侵袭而来,马上明白事态,立刻环顾四周,见到掉落在火炉旁的两根

火柴棒。我迅速拾起,摇摇晃晃的在众人之间徘徊后,死心的倒下了。

第一场  休息室里,上午八时二十分

看起来好像所有人都 熟睡了,但,其实并不是,证据是,不久,有一个人坐起身

来。

此人环顾众人,确定并无人醒着,这才缓缓站起,走向躺在稍远处的雨宫京介身

旁,观察其脸孔,大慨是确定发出的鼻息声是真是假吧

雨宫京介状似真正熟睡。

那人双手掐住雨宫的脖子,不过并未马上用力,仿佛在等待什么般,保持该姿势

不动。

可能有将近二十秒吧,那人才慢慢增加力道。

雨宫京介的手脚夹然动了,挣扎的扭动身体,但是凶手跨骑在他身上阻止其抵

抗。雨宫双手抓向虚空,没多久,手脚开始痉挛了,之后,动也不动。

凶手仍维持原来的姿势。等站起身后,抓住雨宫的双脚,和笠原温子及元村由梨

江时相同的开始拖动,但,这次的身体和之前的女x相比,似乎相当重,凶手显得很

费力。不过仍从休息室拖到餐厅,再拖向厨房。

约莫十分钟后,一切处理妥当的凶手回到休息室,手上拿着某种纸条,放在雨宫

京介方才躺着的位置,然后走近音响前,c作开关。

作业完成后,凶手回到自己刚刚躺着的位置,再度躺下。

第二场 休息室里,上午十时

音响突然作动,发出重摇滚的音乐声,沉睡的人们开始蠕动了。最早有动作的人是久我

和幸,他撑起上半身,不断打量四周。

“唔……这是什么声音嘛,吵死了。”中西贵子掩耳。

久我和幸摇晃不定的走至音响前,关掉开关。

“好像有人利用定时开关预约播放。”他说。

“真是的,到底是谁g这种事?”说着,本多雄一环顾四周。

田所义雄边揉着脸孔边说:“我突然就睡着了,现在脑筋还朦朦胧胧的。”

“我也是哩!”贵子说。

“呀,雨宫呢?”本多雄一低叫。

一瞬,大家的动作静止了,然后久我和幸拾起掉在地板上的纸条。

“糟了,”他喃喃自语,“出事啦,”

“什么!”本多雄一站起身来。

田所义雄也站起来,跑近久我。只有贵子仍旧茫然坐着。

“上面只写着:尸体的状况——雨宫京介被勒毙。”

田所义雄从久我手上抢过纸条:“啊,这次果然是雨宫,我推测得没错,凶手是替麻仓

雅美复仇。”他后退一步,轮流瞪视久我和幸及本多雄一,“快坦白说出来,你们之中谁是

凶手?是你们负责准备早餐,对不?一定是在牛n或别的东西里掺入安眠药让大家昏睡,再

乘机杀害雨宫。”

“喂,且慢,早餐喝剩下的牛n是昨天吃晚餐时就决定,所以谁都有机会掺入安眠药,

再说,我也有喝牛n。”本多雄一说,“大家都有嫌疑。”

“我不要待下去了,我要回家。”中西贵子站起身来,跑上楼梯,进入自己房间后,用

力关上房门。

“的确是已经可以离开的时刻了。”田所义雄说,“好,我们离开这儿,然后让真相大

白。”

“也好。”本多雄一说。

久我和幸也颌首。  一见如故推理版精品推介

三个人上到二楼,消失子自己的房间内。

约莫三十分钟,四个人再度在休息室集合。可能是急着收拾行李吧,中西贵子手上还拿

着塞不进旅行袋的衣服。

“温子和由梨江的行李怎么办?”贵子问。

“就这样放着吧!”本多雄一回答,“不管是真实发生事件,抑或只是演戏,这样都比

较好。”

“如果是真实发生,”田所义雄瞪视本多和久我,“我绝对不会原谅凶手,”

“真相终究会大白的。”本多回答,“走吧,”

“不必和小田先生连络吗?”

“照理必须连络,不过最好是利用外面的电话,我可不希望在这最后时刻丧失资格。”

说完,本多雄一当先往大门走去。

田所义雄和中西贵子紧跟在后。

但,就在他们即将走出休息室门时,久我和幸开口了:“请大家等一下,”

三个人站住了,回头。

久我面对他们,说:“这样就算结束了吗?”

“什么意思?”田所义雄问。

“我是在问凶手,已经没有应该做的事了吗?这样就算落幕了吗?”

“久我,你是对谁说的?”中西贵子避开久我的视线。

田所也同样。

即使如此,久我的视线仍旧没动,他笔直的凝视着本多雄一。

本多嘴唇扭曲,笑了:“这种玩笑太过火了!”

“你应该最清楚这并不是开玩笑吧!我再问一遍,你已经没有应该做的事了吗?”

“喂!”本多神情严肃,“我可会生气的。”

“不能等听完我的话再生气吗?”说着,久我和幸转头看着贵子和田所,“我会说明一

切,对不起,能请你们到游戏室一趟吗?”

“游戏室?”田所讶然的问,“为何去那种地方?”

“因为那里最合适了。”

“嗯,好吧!虽然我不知道原因……”中西贵子先放下行李,走向楼梯。

田所也跟在她身后,但,在楼梯前,他回头:“本多,你怎么了?快来吧,”

本多雄一脸上浮现踌躇。

“快点。”久我和幸也催促。

“等一下!”本多说,“我看你好像对我有某种误解,如何?我们两人何不先谈谈?”

“不,”久我摇头,“那样太卑鄙了。”

本多似乎想不出该如何回答这句话,咬着下唇,默默开始走向楼梯。

确定大家都已上二楼后,久我和幸走近休息室和餐厅j界的橱柜,蹲下。

“该是结束的时刻了。”他说。

第三场 游戏室里

中西贵子坐在钢琴椅上,田所义雄坐在撞球台台边,本多雄一则背靠门口附近的墙壁站

立。

贵子和田所似想向本多问什么,但是本多沉郁的表情很明显的拒绝了。

稍迟一会儿,久我和幸进来了。

“有什么话快讲。”田所义雄迫不及待般的说。

“当然,我也不打算浪费时间。请先看这东西。”久我和幸摊开左手手掌。

“是使用过的火柴棒吧?”田所说,“那又如何?”

“这就是证物。’久我和幸将两根火柴棒放在撞球台上,回头望着本多雄一,

“刚刚我很想睡觉时,立刻想到这是凶手的预谋,目的在让大家昏睡后,进行第三次

凶行,所以我在昏睡前做了某件事话虽如此,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只是假装摇摇晃

晃的接近中西小姐和田所。

“接近我们?”田所问。

“做什么?”中西贵子也问。

“我讲过,没什么大不了,只不过把火柴棒悄悄放在你们的身上,一根是在中西

小姐头上,另一根放在田所的肩膀上。

“为什么?’贵子问。

“为了确定凶手的身分。只要坐起身体,火柴棒就会掉落,因此若你们两人之中

有谁是凶手,当我醒来时马上就知道。当然,这并不算是确实的方法,因为即使只是

翻个身,火柴棒都 有可能掉落。’停顿一会儿,久我接着说,“但是,刚才被音响的

声音吵醒时,我首先是看火柴棒,大慨你们的睡姿都 很好,火柴棒仍旧保持原样未

动,亦即你们都 不是凶手。

“这么说……”中西贵子望着本多。

田所义雄也一样。 一见如故推理版精品推介

“还不见得就是我哩,”本多雄一有点无力似的说,“也有可能是你。”

久我和幸缓缓摇头:“你还是放弃那种无意义的抵抗吧,因为在被我知道真相时,一切

就告结束了。”

“本多,你真的是凶手吗?”田所义雄太yx下住颤动,问。

但,本多没回答,只是低头不语。

“本多正是凶手!”久我和幸代替本多回答,“我是昨夜才发觉的,使用火柴棒的目的

不过是在确认而己。但,田所,请再稍微听一下我的说明,这次事情很复杂,并非能够轻易

说明的。”

“怎么复杂法?”

久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黑s小盒子,问:“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见到这东西,本多目瞪口呆了。

田所义雄仔细打量很久,喃喃说:“好像是麦克风呢”

“是窃听器。”久我和幸说。

“窃听器?”中西贵子飞快跑过来,在一旁看着,“放在哪里呢?”

“休息室橱柜的最下层,用胶带固定住。”

“会有这种东西存在……”田所义雄紧绷着脸。

“表示有人在某个地方窥听我们的一切行动。”久我和幸以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接腔。

“在这之前我们一直瞒着未说,亦即,我和本多有不在现场证明。”

“不在现场证明?什么样的?”

“非常完璧。”我说明那天晚上和本多雄一睡在同一房间的事。

田所义雄和中西贵子哑然了。

“既然有那样的不在现场证明,你应该更早说出来才是。”贵子说。

“我也这么觉得。”我回答,“但,很不可思议的,本多却一直不想将不在现场证明之

事向众人公开,他表示这样才对彼此有利。

“最初,我的看法也和他一样,可是到了我认为应该公开的情况时,他仍要继续隐瞒,

不仅如此,还近乎执拗的要我不可说出不在现场证明的秘密。就算我被田所怀疑,己经到了

只好公开的时候,他也从旁打岔的予以阻挠,这样,我不得不开始感到可疑了,这也可以算

是我怀疑他的契机。”

回想起来,本多自最初就是彻底的想隐瞒不在现场证明。我在他的房间睡觉的翌晨,他

就要我快点回自己房间,也是为了保住不在现场证明的秘密。

我曾考虑不公开不在现场证明之事对本多雄一而言,究竟有什么样的好处,但是不管怎

么想也找不出能令自己释然的答案。

那么,是公开不在现场证明会对他造成何种困扰或不利吗?让大家知道我和他并非凶手

,有什么不便吗?

刺激我思考的是中西贵子若无其事所说出来的那句话——若知道本来认为是凶手的人其

实并非凶手,一定会受到重大打击。

我心想:很可能原因就在这里吧!

有人认为本多雄一是凶手,而以本多的立场,依然希望被该人物认定是凶手,所以一但

被我讲出有不在现场证明之事,会造成相当困扰。

那么,该人物是谁呢?为何本多有必要被对方认为是凶手呢?而且,如果该人物认为本

多是凶手,为何不在众人面前说出?

但是,我发现这样的推测也有缺陷。在提出制造不在现场证明时,曾考虑到有谁是扮演

凶手角s的情况,而决定让第三者知道我们睡同一房间。当时,本多并不知我会在雨宫、田

所、贵子和由梨江之中选择谁为证人,在这样的状况下,他并未表示异议即是觉得不论是谁

当证人皆无所谓。

亦即,在上述四人之中并没有他希望被对方认定自己就是凶手的人物!

我的推理碰壁了。我再从头开始分析,看看到底什么地方存在着盲点?抑或本多雄一隐

瞒不在现场证明之举并无特别的意义。因此,我决定向本多直接询问,问他:是不是到了该

公开不在现场证明的时候……

当时,他是这样解释——如果让大家知道我们有不在现场证明,有可能刺激凶手采取杀

害全部的人之鲁莽行动……

我心想,讲这样的理由太可笑了,不久前大家才讨论过凶手不可能杀害所有的人,何况

如果担心的话,也有许多方法可以防止这种事发生,以本多而言,他不应该会不知道。

一见如故推理版精品推介

所以我认定他的主要目的还是在隐瞒不在现场证明,只是我放弃再深入追问,因为我不

希望让他察觉我己经感到怀疑。

究竟他是希望对谁隐瞒不在现场证明呢?

出乎意料之外的状况下,我获得了答案。很讽刺的是,给我暗示之人正是本多自

己。

我们要离开他的房间时,他说““隔墙有耳”。或许他是无心说出来的吧?可是

这句话却帝有除了我们之外另有人存在的暗示。如果在这山庄里有另一双眼睛或耳朵

呢?而本多雄一在乎的是那双眼睛或耳朵?

想到这儿,我终于对某件事能够释然了。我在休户空想对他提及不在现场证明之

事时,他立刻建议到他的房间谈,当时明明四周无人可见,在休息室里的确存在着那

双眼睛或耳朵。

其实从阅读东乡阵平寄达的限时信件时,我就漠然觉得有人在暗中监视着我们,

我想象东乡阵平可能利用隐藏式摄影机之类的东西,躲在某处观察我们的一举一动,

因为既然指示我们如演戏般生活,有这种程度的安排并没 有什么不可思议。

这样看来,“另一双眼睛’是东乡阵平的眼睛吗?而一连串发生的事件果然是他

所安排的吗 ?

在未能得到明确答案的清况下,我试着寻找摄影机之类的东西,当然是非常小心

翼翼,不让本多雄一或“另一双眼睛’察觉。

但,到处都 找不到那种东西。

这么说,难道会是窃听器?

我一面假装做体c一面继续搜寻。能听情楚休息室和餐厅的清形,而且不会被音

响 所g扰的地点有限,就这样,我发现藏在橱拒内的窃听器。

“问题是,”我说着,再度递出窃听器,“听这东西的人是谁?”

“不会是……东乡先生吗?”中西贵子说。

“是吗?那么,本多为何有必要让东乡先生认定他是凶手?”

“这……我不知道啦”

“若不是东乡先生,会是谁?”田所义雄的声音颤抖。

我走近本多雄一,把窃听器递到他面前:“说吧,是谁在听?”

“……不知道。”似早己料及会这样,本多装迷糊,“可能是东乡先生吧,”

“是吗?”我故意深呼出一口气,“那么我也没办法了,只好打电话问东乡先生,那样

,一切将会真相大白。再说限制时间己经过了,就算打电话应该也不会有问题。”

“我去打电话。”中西贵子走向房门。

“且慢,”本多连忙叫住她。贵子停下脚步。本多缓缓回头望向这边,“我明白了。”

“是谁在听?”我边猜测答案,边再次递出窃听器。

“雅美。”他回答,“是麻仓雅美。”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说。

“是她?”田所义雄问,“为什么?”

本多雄一望着田所,唇际浮现一抹笑意:“你昨夜不是讲了很多吗?麻仓雅美有杀害温

子、由梨江和雨宫三人的动机。”

“啊!这么说,你是代替她复仇?”

“不过,和你所说的动机稍有不同,是更……更有必要杀死那三个人的动机。”

“杀死三个人?”

“嗯。”

“畜牲!”田所眼看就要扑向本多雄一。

我从背后叉住他手臂。他的身子不停挣扎。

“放手!为何阻止我?他杀了人……是杀人凶手……你打算帮他?”

“请保持冷静,你己经忘记了吗?本多有不在现场证明的。”

“啊……”暴跳如雷的田所有如坏掉的傀儡玩偶般停止动作,“是吗……那么凶手究竟

是谁?”

“是本多。”

“你说什么?”

“反正,请你听我说明下去。”我转脸望向本多雄一,“或许应该是听你说吧!坦白说

,我也很想听你亲口说明。”

“没有什么好讲的 !”他移开视线,“我是凶手,替雅美报仇,这样行了吧?”

“本多!”田所义雄嚷叫。

真是厌烦的人!何况,一旁的中西贵子也开始哭泣。

“本多,”我说,“如果你是凶手,就请你说明也好,亦即,元村由梨江被杀害时,你

的不在现场证明如何解释?还有,如果你并非凶手,会隐瞒不在现场证明,想让麻仓雅美认

定你是凶手的理由何在?”

本多雄一没有回答,不过从他的侧脸也能看出他正在苦恼不己,而,我充分理解他的苦

恼。

“若是本多不想回答,我只好说出我的推理了。能够消除上述疑问的答案只有一个,亦

即……”

“等一下!”本多雄一望着我,“我不想听,别说。”

“本多,”我缓缓摇头,“事情无法永远隐瞒下去的。”

“我知道,但是现在……”他紧抿着唇,用哀求的眼光凝视着我。

“为什么呢?”贵子泪眼模糊的问,”为什么现在不行?”

“因为现在……”我指着窃听器,“这个东西的主人正在听,而本多不想告诉麻仓小姐

真相。”

“真相?怎么回事?”

“说吧,本多。”田所义雄催促。

“本多,”我吸一口气之后,问,“那三个人目前在哪里呢?”

这句话让贵子和田所都哑然了,怔怔凝视着我。

空白的时间流逝。

本多雄一低垂着头,紧闭着双眼,似是硬挤出声音来:“抱歉,雅美,我不是故意骗你

……”

第四场 同样是游戏室里

“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三个人……是由梨江他们还活着吗?”中西贵子频频移动视线。

“还活着。本多,对吧?”久我问。

本多雄一轻轻点头后,仍闭着眼,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条。

中西贵子接过,打开:“‘白屋’山庄,电话号码,他们在这里吗?”

本多轻轻点头。

中西贵子踩着舞步般跑出游戏室。

“这……”田所义雄似仍不明白事态,空d的眼眸轮流不停的望着两人,问:“这到底

是……”

“整个事件是三重构造。”久我和幸说,“在纯属演戏的状况中真正发生杀人行为,这

或许是麻仓雅美所拟妥的双重构造的复仇计划,但本多却更加以戏剧化,变成三重构造。”

“什么!难道结局还是演戏?”

“不错,本多得到扮演被害角s的三个人的协助演出这出戏,只不过观众只有一位,不

必说,当然是麻仓雅美小姐了。”

“这……”田所嘴巴张开,再也讲不出话来。

不久,中西贵子剧喘不已的进入游戏室。

“连络上他们三人了,果然还活着。”

“啊!”简直就像在感谢神一般,田所义雄跪在地上,双手合什,“太好了!啊,太好

了!还活着,真好。”

“三个人马上都要过来这边了呢,‘白屋’就是距离不远的山庄哩,真不知该怎么说,

接听电话的人是由梨江,我说起是被久我识破这一切时,她很惊讶。”

“谢谢她的夸奖。”久我向贵子道谢一声后,把头转回本多雄一的方向,“既然这样,

就等众人到齐吧!这样也较容易了解。”

本多抱头蹲着,似在说:随便你喜欢,怎样都无所谓。

“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知道自己去打电话之间发生什么事,贵子问田所。

“是三重构造。” 一见如故推理版精品推介

“咦?”贵子瞠目,之后径自颌首。

不久,有人敲门。中西贵子飞快跑过去开门——应该已经死亡的三个人一脸不自在的站

在门外。

“由梨江……啊,果然……”能够再见到心中自认是恋人的由梨江,田所义雄似乎高兴

得快掉下眼泪,但,脸上却洋溢着幸福感。

“该是侦探角s出场的时刻了。”久我和幸对三人说,“请入内。”

雨宫他们三人带着罪犯般的表情进入,不,事实上他们本来就是罪犯。

“我们开始吧!”久我和幸环顾每个人,“我之所以会考虑到这次的事件乃是三重构造

的戏剧,主要来自好几个暗示。首先,第一个是在这个房间,亦即电子钢琴的耳机。”

众人的视线移向钢琴。

久我走近钢琴,拿起耳机:“最初的事件发生时,只有一件很奇妙的事出现,那就是耳

机的电线c头c在c座上。我觉得很奇怪,明明这里是隔音的房间,为何笠原小姐要使用耳

机呢?

“不过后来再次来看时,c头已被拔出来了。或许是本多觉得这样很不自然,事后回来

拔掉的吧!”

“温子,你曾经使用耳机吗?”中西贵子问。

温子死心似的点点头。

“为什么?”

“如果戴上耳机的话,就算有人偷偷潜入、靠近也不会发觉,不,是没有发觉也不足为

奇,所以笠原小姐才会戴上耳机。”

“咦?你说什么?”田所义雄大概不明白其中涵义,问。

“如果未戴上耳机,应该能发现凶手自背后接近的脚步声,不是吗?”久我和幸缓缓说

道,“尤其是弹奏中间的休息时。”

“话是这样没错,但……”

“尽管如此,若还假装未发觉而轻易被人杀害,岂非立刻会被识破这是演戏?”

“啊,原来如此。不,且慢,再怎么是三重构造的戏剧,总不可能真实演出杀人的场景

吧!”

“不,必须演出。”久我和幸肯定的说,“关于这点我待会儿再作说明,现在各位只要

知道有这回事即可,亦即,行凶场景完全真实演出了。”

看样子,久我或许已完璧的揭穿真相。

“完全真实……”田所仍旧不解的喃喃自语。

但,久我漠视他的反应,问本多:“你是何时把耳机c头拔掉的?”

“大家曾经一同调查所有出入的门户吧?当时我最后离开这儿,乘机若无其事的拔掉c

头。我虽知道在隔音房间里戴上耳机很不自然,可是却想不出其它更好的方法。”

“我想也是。”久我颌首之后,继续接着说,“第二项暗示是元村由梨江小姐遇害时的

停电。当然那并非偶然,而是故意的,可能是暂时扳下总开关吧,那么,为何要这样做呢?

在此,重要的是那天晚上我和本多共同制造出不在现场证明。”

本多雄一深深吁出一口气:“结果就是因为答应你制造不在现场证明才招致失败。”

“不错。但,你若没有答应,知道事情会如何演变吗?”

“当然,你应该会怀疑我吧,”

“而且很可能一整夜都监视你的行动。”

“一方面在当时的阶段不能够被怀疑,另一方面也找不出拒绝的借口,坦白说,我非常

困扰。”本多不住搔抓着头。

“所以在杀害元村由梨江的场景那一幕,你找雨宫代替扮演凶手角s。”

被久我指出,雨宫别过脸。

田所义雄和中西贵子好像已决定听完久我的说明吧!只是露出惊讶的表情,却都默不作

声。

“应该是洗过澡出来就拜托雨宫帮忙吧!”

“嗯,不错。”本多粗声粗气的回答。

“果然是这样吗?其实也难怪,因为本多刚出去,雨宫几乎就同时进入。”

“但是当时只拜托他稍微拖延你洗澡的时间而已,因为我本来打算在这中间完成行凶的

那幕场景。”

“是吗?对了…… ”久我望着雨宫,“你们谈了很多事情吧?”

“可是当时无法演出行凶的那幕场景,因为我来到由梨江的房门前时,里面传出田所的

声音。”

“啊,”田所低呼出声,慌忙掩嘴,很不自在似的低头不语。

“是那个时候吗?”久我仿佛有所释怀的表情。

“所以我不得已,才在雨宫的房间留下纸条,请他代替我行动。”

“原来是这么回事。”久我和幸心满意足似的颌首,视线回到雨宫脸上,“以雨宫的立

场而言,应该感到很困惑吧,代替本多演出行凶的场景必须解决重大问题,亦即不能被见到

脸孔。”

“为什么?”中西贵子似因为完全无法理解,半气愤的说,“我真搞不懂呢!为什么必

须演出行凶的场景呢?为什么不能被看见脸孔呢?不可能有人在看吧?”

她的话让所有相关之人皆低垂着头。房间里弥漫着沉闷的气氛。

“没办法了!”久我和幸苦笑道,“我虽然已拟妥先后顺序,不过照这样看好像很难说

明……当然,除了田所和中西小姐外,其它人对事态都非常清楚……”

“我们两人被排斥于圈外吗?”中西贵子鼓着腮帮子。

“我现在就开始说明。首先是方才的窃听器之事,我最初想到的是,究竟那个人在哪里

窃听呢?是投宿于这附近的其它山庄吗?窃听器的有效范围达到何种程度?”

“应该是很广吧!”田所义雄喃喃说着,但,或许他的话并未经过深思熟虑吧!

“但是,随着推理的进行,我遇到必须更进一步分析的问题了,亦即,那位另外的人真

的只是在听状况吗?难道没必要亲眼目睹?”

“摄影机吗?”中西贵子瑟缩身体望向四周,“可是,刚才你说并没有摄影机……”

“是没有摄影机。”久我和幸说,“可是根据各方面的分析,那位另外的人物,也就是

麻仓雅美,不应该会只听状况就满足,不,若考虑其目的,应该也希望目击行凶的现场。”

久我和幸果然已注意到这个诡计!

“虽然你这样说……”田所义雄不安似的频频打量四周,“她是怎么亲眼目睹呢?”

“很简单!不过,在画出正确的俯瞰图和配置图之前,我只是半信半疑。”

“啊,对了,你昨晚就是在画那种图吧?”

“画好图之后我得到确信,知道自己的推理无误。”

“别拖延时间了,快点说吧,麻仓雅美到底在哪里?又怎样看着我们?”田所义雄不耐

烦的问。

“就在附近。”久我和幸回答。

“你说什么?”

“出来吧!我是说你。”久我转身,指着“我”……

(地图)

“我是说你’我指着旧音箱,说。

不,那虽是音箱的形状,其实不是,里面的墙壁应该有dx,而她就是自内侧注

视着我们。

“你说什么?”中西贵子目瞪口呆。

田所义雄也哑口无言。

“第一现场是这个游戏室,第二现场则是隔壁房间,那么这两个房间之间有什么

呢?

“什么不是墙壁吗?”田所义雄不知所措的回答。

“但,其实不是,只要看房间配置图就一目了然了,应该和那边的储藏室一样有

同宽度的狭长型空间存在,不,应该说是本来储藏室空间有两倍大。’我望向中西贵

子,“知道这栋建筑物背面靠着一张桌球台吧?’

贵子颔首。

“我一直无法释然,为何桌球台会摆放在那种地方,照理应该收藏于这储藏室

内。问题是,为了确保那某位人物的躲藏空间,就只好移至外面了。

“那里面有谁吗?”田所义雄脸孔僵硬,离开墙壁前。

我回头看着本多雄一:“能请她出来吗?如果她无法白己出来,我们可以帮

忙。’我朝储藏室踏前一步。

“不,”本多快步走过我身旁,“我带她出来。”

“麻烦你啦!”

“本多,我也帮忙吧,”雨宫京介走近。

但,本多伸手制止他:“请你别出手。”

他微缩着背,背向我们,打开储藏室门。里面是约莫半张榻榻米的空间,但是什么东西

也没有。

他进入储藏室,左转,双手将隔间板往上推,一声清脆的声响,隔间板拿掉了,不,正

确说应该只是在三夹板上贴着隔间板图案的纸!

“有那样的机关吗?”中西贵子惊叹出声。

本多拿掉三夹板,自己进入里面。我们走近储藏室门口。

不久,里面传出细微的声音:

“看到了。”

“嗯。”

“不要紧吗?”

“放心。” 一见如故推理版精品推介

有轻轻的碰地声接近,我们后退。

没多久,储藏室内出现一位坐在轮椅上的年轻女x。本多推着轮椅。似乎光线刺眼,女

x用手掌遮在眼睛上方,不停眨动眼睛。

“雅美!”中西贵子叫出声。但,接下来的话就说下出口,只是不住蠕动嘴唇。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田所义雄的声音也仿佛勉强硬挤出来一般,频频的扭动脖

子望着我们。

“就是这么一回事,麻仓雅美小姐从很早之前就在这儿,很可能在我们前来之前,对吧

?”

麻仓雅美颌首。

与试演时所见到的她相比,已经消瘦得令人吃惊,整个下巴都变尖了,头发也有点脏乱

,充分显示出她在这四天之中的辛苦。

“为什么做那种事……”田所似无法理解般的无数次摇头。

“所以嘛,我方才也讲过,是为了观赏杀人剧——本多实行复仇手段,麻仓小姐在一旁

目睹。记得我们曾经讨论过一次吧!亦即,凶手为何选定这样的场所……理由就在这里。”

说着,我转脸面向本多和麻仓雅美,“我可以进去里面看看吗?”

“不要紧吗?”本多问雅美。

“没关系。”她回答。

我进入储藏室内。中西贵子和田所义雄也跟进来了。

“哇!”贵子惊呼出声。

除掉隔间板的储藏室变成如走廊般狭长的房间,我进入最里面,见到三边墙壁都开着约

莫脸孔宽度大小的正方形dx,虽然必须蹲下才好达眼睛高度,不过坐着轮椅的话,高度恰

适中。

“啊,可以见到由梨江他们的房间。”望着右边墙壁的dx内,中西贵子说,“原来如

此,是采用由这边能清楚见到、对面却看不出的镜子。”

“从这边能见到休息室。”我望着正面的dx,说。

由于是挑高式格局,隔着走廊的扶手栏杆能够见到休息室和餐厅的一部分。游戏室和由

梨江他们的房间之间也装设有镜子,应该也是同样情形吧!

“餐厅是……只能见到靠休息室那边的桌子,不过我们一直坐在那边,应该可以清楚见

到。”

大家所坐的桌子好像形成固定化了,其实似是本多雄一巧妙诱导。

“这个dx好像就在音箱后方呢,”望向游戏室,田所义雄说。

昏暗的光线中,我环视四周。地板上掉落着钢笔型手电筒,我拾起,点亮,恰好见到耳

机和电波接收器。

“是窃听器使用之物吗?”田所义雄问。

“好像是吧!”

我继续望向四周,有堆着食物罐头。竟然靠这样的东西熬了四天,一旁则放置有车内使

用的携带式n壶。光看到这个,就已能够充分感受到麻仓雅美的执念了。

出了储藏室外,见到本多雄一将手伸入麻仓雅美的衣领内。我心想,他在g什么呢?仔

细再看,发现是用毛巾替她擦背。

即使我们出来,他也未停止,最后甚至还帮她梳理头发。这中间,雅美静静闭上眼。

知道被骗当然会受到重大打击,但在她脸上却没见到这样的神s,就算对本多,也不像

很生气。是两人彼此间有那么强烈的爱情结合在一起呢?抑或因为疲累、神经已被磨钝而毫

无感觉呢?

我无法辨别!

笠原温子和元村由梨江在房间角落不住啜泣,雨宫京介也在一旁俯首不语。

“你是久我先生吧?”出乎意料之外,开口的人是麻仓雅美,“请你继续说下去。”

“好的。嗯……”突然被指名,我感到有些狼狈,但……怎么啦,别受到影响,现在可

是扮演侦探角s哩!

“刚才讲到为何停电。”

“啊,对了,真不好意思。”

我低头致谢后,才发现这样一来威严尽失,连忙略微挺胸,轻咳一声:“也就是说,一

切都是估算到麻仓雅美小姐正在看的状况下而表现的演技。雨宫虽是代替本多演出杀害元村

由梨江小姐的场景,但他考虑后采取的作战方式乃是利用黑暗之中行凶。

“雨宫首先扳下总开关的保险阀,然后才至元村小姐的房间,这样一来,元村小姐即使

扭动台灯的开关,台灯也不会亮,就不必担心被麻仓雅美小姐见到脸孔。

“元村小姐应该感到怀疑吧?因为若接近至可以勒住脖子的距离,她当然会知道对方是

不是本多。可是元村小姐从我这里知道我和本多制造不在现场证明之事,我猜想她在一瞬之

间应该能够了解事态,所以方能继续进行被杀害的演技。”

“你的推想完全正确。”麻仓雅美以她那可以称之为冷澈的眼神盯视元村由梨江,“由

梨江的演技实在一流,”

由梨江则仍旧继续哭泣着。

我看着本多雄一:“就这样,终于勉强完成杀害元村小姐的作业了,但,毕竟因为和我

一起制造不在现场证明之举招致破绽。”

“是的。”他颌首,“当时我觉得很幸运,亦即,知道你选择由梨江为证人,让她知道

我们睡同一个房间之时……”

“因为若是其它人,你就必须赶快想办法阻止其说出,否则被麻仓小姐知道就很麻烦。

”边说,我边想起对本多提起找由梨江当第三者当时的情景。

当时,本多似很惊讶的问我是否去由梨江的房间,等我回答说是在盥洗室碰面时,他仿

佛马上松了一口气。我本来以为他对女人很洁身自爱,其实并不是,而是如果我是在由梨江

的房间谈及和他制造不在现场证明之事,一定会引起麻仓雅美的怀疑。

还有,第二天一大早本多就要我离开他的房间,其实在这之前他已先去看过雅美,确定

她仍在熟睡。

“第三椿事件没有特别的问题,只有一点不明白的是,那就是安眠药,到底是掺在什么

东西内呢?”

“汤!”本多回答,“表面上我是在大家面前冲泡,事实上已经事先放入杯中了——当

然,我和雨宫的杯子里并没有放安眠药。”

“原来如此。”我深深颌首,“其实知道的话就很单纯了,只不过,我的意识完全集中

在牛n上。以上就是为欺骗麻仓雅美而安排的整出戏的详细情形,当然,其它还有能认定本

多和雨宫很明显是共谋的一些疑点存在,不过这些留待r后再慢慢检讨吧,”

我的话已说完,众人注目的焦点很自然转而集中在麻仓雅美身上。可能察觉到了吧?坐

在轮椅上的她微微挺胸,望向这边。

“看样子似乎轮到我说明了。”

“想要问你的事太多了。”

“我想也是,但,该从哪里说起呢?”

“应该是……动机吧!”

“动机……”

麻仓雅美闭上眼,然后睁开,以锐利的视线回瞪着我们。

第五场 游戏室里

每个人都在看我,在这之前一直在画面中登场的人物:久我和幸、中西贵子,以及雨宫

京介……

现在,我的观点已非神的观点了,我自己也变成登场人物之一!

“求求你,麻仓小姐。”久我和幸说,“请告诉我动机,到底曾经发生什么事呢?”

“好吧,”我回答,“我会全部说出。”

房间里的空气紧张了。

一切都起始于那次的试演!

东乡阵平发表七个人的姓

第 1部30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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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起始于那次的试演!

东乡阵平发表七个人的姓名,但是知道自己并不在其中时,我认为这一定是出了什么错

,我自信自己已完璧的做出一切课题要求,除了具有特殊个x的中西贵子,以及展现其它流

派职业演技的久我和幸以外,我自认为绝对不比其它参加考试的人差。

可是结果却令人难以置信!

笠原温子和元村由梨江等人合格了,为何自己却会落榜呢?我很希望见东乡阵平,质问

他到底我有哪些地方表现不好?

但,他的回答不只暖昧,更毫无责任感,只表示剧团有剧团的方针,一切照此行事。

我终于明白了,这件事必定另有内情。于是我决定放弃戏剧回故乡,更认为先决条件是

让自己心情平静下来,早r忘掉所有烦心之事。

但,几乎是故意刺激我似的,他们来了——笠原温子、元村由梨江和雨宫京介三人。他

们开始说服我继续演戏,但却完全不明白我是以何等心情在听他们的话。尤其是雨宫京介的

话最刺伤我的心,他这样说:“如果当时你演麦克白夫人,评审应该会给你满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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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说我舍弃这种表演才华实在可惜的逻辑背后,其实是暗中讽刺我不该自不量力

的演出像茱丽叶这样的角s。

他的这番话,笠原温子和元村由梨江也予以肯定,可见她们也和雨宫京介有同样心意。

之后,他们讲些什么我几乎听不进去了,我只是在想,为何自己必须接受这样的羞辱呢

?就仿佛火山底下的熔岩在我心底流窜一般。他们不知道我内心的感受,仍继续讲个不停。

我终于达到忍耐的界限,情不自禁大叫:“我不想接受以卑鄙手段获得合格的你们同情,”

一瞬间狼狈不堪的他们却立即质问我这句话的意思,我当然说出了——温子靠奉献r体

给东乡阵平,由梨江靠着捐钱……

不出所料,他们大怒的站起身来。最生气的人是温子,她恨恨的表示,就算我想回戏剧

圈,她也绝对不会帮助我。

他们是开车到飞驿高山来的,车子停在我家前面的停车场,不过附近食品店的货车正好

停在马路上,使他们的车没办法出来。知道这件事后,母亲去食品店找货车司机,这中间,

他们三人在我家玄关前等着。

我在里面的房间听他们的对话,因为我心想他们一定是在批评我。但,他们的对话中并

未出现我的名字,温子讽刺预定不久即将订婚的雨宫和由梨江之感情,开玩笑似的表示她不

应该当两人的电灯泡。雨宫则说既然好不容易来到这儿,何不稍微到处逛逛再回去。两位女

x很高兴的同意了。

听着他们说话之间,我觉得怒火再度泉涌了。我认为他们其实并非真正想来说服我,对

他们而言,这只是一场开车赏景之旅,在车上他们一定只谈和自己有关的愉快话题,不会再

提及放弃戏剧的同伴之事。

这么想的时候,我感到悲哀了,我相信其它团员们一定也很快就会忘记我的事。

于是,我脑海中浮现一抹邪恶的念头,打算让他们在途中求助无门。我拿着冰钻从厨房

后门外出,刺破他们的车后轮胎,又再刺破备胎。

现在回想起来,那简直是孩子气的心里,但,当时却无论如何想破坏他们赏景兜风的愉

快心情!

动过手脚,我回后门时,他们从玄关出来了。温子似发现到我,却并未打招呼。

食品店的货车移开,他们也出发了,我从二楼窗口目送他们离去。高速胎的空气不会马

上漏光,他们会在哪里发现呢?或许会来向我求援也未可知!

正当我想象之间,心情开始烦闷了,觉得自己做出蠢事而陷入自我厌恶,最后甚至祈祷

他们能够平安的回到东京。

这时,电话铃声响了,是温子打来的。听到她的声音,我大吃一凉,因为她正在哭泣。

“糟了,怎么办?雨宫和由梨江,他们掉下去了……”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他们两人怎么啦?”

“掉下去了,连人带车,因为方向盘突然出毛病……在那之前我跳车,可是他们却来不

及逃出,所以冲下断崖……从那么高的地方,一定没救了,他们一定死了。”

不只是因为温子的尖叫让我开始耳鸣!同时,我感到一阵剧烈头痛。

挂断电话,我回自己房间,用毛毯连头盖住,想让心情平静下来。但是,脑海中,杀人

这两个字团团旋绕,我杀人了,杀死雨宫京介和元村由梨江。

不知道这样经过多久,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把滑雪器具放在车上。母亲似问我什么,

但我连回答些什么也记不清楚了。

我决心寻死!既然已经杀人,那么通往未来的所有门户皆已关闭了。

我选择那处场所是有理由的。从小我就喜欢滑雪,经常和朋友一块滑雪,而那块“禁止

滑降”的牌子一直就对我很有吸引力,我常在猜测:到底那里面有什么样的危险在等待着呢

?或许有危险,但也或许能够见到从未见过的景物也未可知,正因为不能前往,所以想象的

翅膀无止尽的扩展。

也因为这样,在想到只有走向死亡时,我毫不犹豫的前往该处——那儿绝对是最适合我

死亡的场所!

“禁止滑降”的牌子很新,却c在和我孩提时代约莫相同的位置。在那前面的雪地上,

连一道滑雪痕都没有。我深吸一口气,滑行于雪中。

我将身体重心后移,使雪鞋的前端往上浮的前进,穿越过树林间,滑下陡坡,而在经过

一片小树林旁时,我发现自己的死亡场所了。正前方是纯白的斜坡,仿佛雪白的绢带般,但

是带子前端忽然中断,底下是黑暗的深谷。我闭上眼,开始走向死亡的滑降。几秒钟后,我

觉得天旋地转,瞬间,意识朦胧、消失了。

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病床上,直到过了一段时间,我才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什么事,甚至

连自己想寻死之事都已忘掉。但,想起之时我深深后悔自己没死了,母亲泪流满面、欣喜我

能生还,不过连见到她的脸我都感到厌烦。

她问我为何去那种地方滑降,我没回答,我说不出口是打算寻死。

我更在意的是另外的事,亦即雨宫京介和元村由梨江的事,他们的遗体究竟如何了呢?

我故作若无其事的问起雨宫他们,但,母亲却说出出乎我意料的话来。

“我已经通知雨宫他们这件事,他们都很担心呢。”

“雨宫……他在吗?”

“在啊,在剧团里。我请他也通知笠原小姐和元村小姐,他们或许不久就会来探望你呢



雨宫京介和元村由梨江都活着……

不久,我发现自己被骗了。他们很可能因为轮胎没有气而不知所措吧,而,很快看穿那

是我动了手脚,所以温子才会打那通电话,目的在向我报复,但真的演技让我完全受骗。

之后,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状态。虽无什么重大外伤,但专司下半身运动的中枢神经却遭

破坏,如医师所说,自腰部以下的肌r完全无法动弹,简直就像失去了下半身。

我连续哭了好几天。虽然主要原因在于自己的行动,可是一想到其过程,我心底的憎恨

开始往上涌了,我请母亲推拒他们的探望。

比意料还更早出院,只是若没有轮椅,我什么事也不能做。正好当天,本多雄一来了,

本来我打算短期间内任何人都避不见面,尤其更不想看到剧团的人,但听说他来了,我忍不

住想见他,毕竟本多雄一是对我的演技予以最高评价的人,而且对我总是非常亲切,我也漠

然能感受到他对我抱存好感,何况圣诞节也曾送我项链。

但,我并不将他视为恋爱或结婚的对象,只视之为好朋友之一。

本多雄一带来花束、古典音乐cd、漫画,以及科幻动作电影的录像带,每一样都是我喜

欢之物,我高兴得忍不住泪流满面了。

他避免谈及我的腿和滑雪、甚至戏剧或试演之事,只谈论其它各种话题。在他的体贴之

下,我的心情稍微缓和了,却也未能持续多久,毋宁是在他离去后,我更感受到寂寞和痛苦

的煎熬。

我用剃刀割腕,第二次自杀!

我茫然凝视不断流出来的鲜血。母亲似乎在呼叫我,可是我连回答的气力也没有了,只

希望死神能赶快来将我带走。

突然,我听到本多雄一的声音。我以为是幻觉,但,不是幻觉!他跑到我身旁,用一旁

的毛巾紧绑住我手臂,都把我勒疼了,嘴里还反复的说要我别做傻事。

等我再次清醒时,母亲也在身旁,很担心的样子。

我又再回到刚出院的医院接受治疗。幸好伤口未深达动脉,只是割开皮肤,就算置之不

理,流血也很快会停止。听了医师的话,我忍不住在想,居然连自杀都不会,之后,剩下本

多雄一和我单独在一起。他本来打算回东京,都已到车站了,却因为在意我的神情反应而特

地再望回。

我向他说明一切——来见我的那三个人的事,以及我为何打算自杀的事。

他充分理解我的痛苦、悲哀,以及愤怒,把脸埋在我坐在轮椅的膝上哭泣、咆哮,说是

绝对不能原谅那三个人,要让他们跪在我面前道歉,直到我原谅他们。

但是,我摇头了。就算他们道歉,也已经无法挽回我的未来,即使会有一段时r令他们

遭受自责心理折磨,过没多久一定又会忘掉我的事,因为他们有着光辉灿烂的未来。

而且,我也对本多雄一说,你现在虽然尽心对我,但是不久之后就不会再理睬我

这种半身不遂的女人,只不过偶尔会想起曾经有过这样的事罢了。

没 想到他满脸泛红,坚定的说:“你不能相信我吗?我打算永远陪伴在你身旁

的。雅美,你命令我吧,不管什么样的事我都 会去做。我该做些什么呢?你希望我做

什么?”本多雄一拚命吼叫着,但,我没 办法坦率的接受他的热清,毕竟,空口无

凭,谁都 会讲的。

“那么,你愿意替我杀死那三个人吗?”我问。

这句话很明显让他心情动摇了。

我接着:“你看,做不到了吧请不要再随便讲话了。

短暂沉默后,他抬起脸来,凝视着我:“好,我明白了,我会杀死那三个人。

“当时我的确回答得稍慢了些。”听完麻仓雅美的告白后,本多雄一开口了,“但是,

那并非正在踌躇,而是要再度确认自己的心意。坦白说,从雅美口中听到一切后,我就想杀

死他们三人了。

“也许有人会说雅美是自作自受,但,事实并非如此,他们三人首先应该扪心自问,为

什么雅美会刺破轮胎呢?何况,就算是报复,讲那样的谎言也未免太过分了些,我觉得不能

原谅。”

“是我不好!”笠原温子哭得更厉害了,“是我出主意的。当轮胎没有气,大家不知所

措时,我马上想到是雅美所为,所以觉得应该惩罚她……我说如果告诉她雨宫他们出事了,

她一定会自我反省……我……是我不好。”

元村由梨江也泪流满面的搂住恸哭的温子肩膀:“不只是温子的错,我也没有表示反对



“我也一样。”雨宫说。

由于三个人似开始竞相忏悔,我以手势制止,转脸面对本多雄一:“所以才拟订杀人计

划?”

“计划是我拟订的。”麻仓雅美说着,环顾室内一圈,“这座山庄是先父的弟弟,也就

是家叔的房产。当我决定复仇时,马上就想到这栋建筑物,你知道为什么吗?” 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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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机关。”我用拇指指着储藏室。

“不错,我讨厌由本多在其它地方杀死他们三个人的方式,如你方才所说,我希望亲眼

目睹复仇的过程,否则我的怒气和怨恨没办法平息。”

“那些窥伺的dx本来就存在吗?”

“只有一个。家叔不能算是好人,他故意布置成可窥看隔壁这个房间内之一举一动,可

能是若有年轻女x客人住宿,就躲在储藏室内窥看吧。”

“令叔就是那位小田先生吗?”我想起第一天见到的中年男人,问。

麻仓雅美点头。

那男人看起来很诚挚的样子,想不到会是这种人物。

“这么说,能窥看到休息室和这个房间是……”

“是我拜托叔父帮忙布置的,窃听器和木板隔间也是新完成。”

“令叔也知道杀人计划了?”中西贵子瞠目,问。

麻仓雅美摇头:“家叔一无所知。我只告诉他,各位要在这里排练戏剧,而且是像实际

生活般的去感受戏剧张力,而这是导演东乡先生所指示。我表示自己是接受东乡先生的命令

必须暗中观察,希望能躲在那个秘密机关里,所以家叔很高兴的帮我弄妥一切。”

“很容易上当的个x嘛!”中西贵子冷冷说道。

“这栋建筑物不久的将来打算拆掉了,大概是家叔不善经营吧!当然,像这么旧的建筑

物,每个房间又没有浴室和洗手间,吸引不了现在的年轻人的,也因此,我要求家叔在墙壁

打d,他立刻答应。”

“既然是那种经营状态,四r间完全不对外营业就不难理解了?”我问。

麻仓雅美颌首:“是的。家叔的想法是等这次的连续假期供人住宿后就结束营业,而在

假期来临之前,等于是空在那边无人利用的状态。所以我最初表示要租用四天排练戏剧时,

他并未答应,直到我表示只要准备食物和燃料就行,没必要留在这边照顾,他才欣然答应。

当然,我要躲在秘密机关一事,似也是他答应的原因之一。”

我想起第一天小田所讲的话,说是透过中介人接受东乡的预约,原来该中介人就是麻仓

雅美!当然他已经知道雅美要躲在暗处监视,却……他也是个相当不简单的演员!

“就这样,一切准备妥当了,剩下的只是等待你们前来。”

“利用东乡先生名义寄通知的人当然是你了?”

“是的。虽然举办试演,也选出适当的演员人选,不过根据本多探知的消息,东乡先生

目前处于严重的脑筋空白状态,大概没有那么快可以完成剧本,不过依他那种个x,应该不

可能让你们知道,所以我确信不必担心被你们识穿那封通知书是伪造。只是投递的邮戳不能

是飞驿高山,因此才要本多拿到东京投寄。”

嘿!果然如我所料,东乡是那样的人吗?这样看来,我借机想成为成功演员的野心又要

化为泡影了。

“不只是找你要复仇对象的三个人,连在试演时被挑选上的人全部都集合在一起的,理

由是?”

“当然是为了不引起怀疑,因为我希望一切布局都趋于完璧。”

“原来如此。”我叹息了,“如你所说,这的确是个完美的计划,能够依次杀害目标的

三个人,而且有关之人无法报警和逃走,只有这样的方法才能够制造出那种状况。”

这时,雅美脸上总算有了些许笑意:“你上次就这样夸过了,说如果这是现实发生的事

件,一定是完美的杀人计划。”

“我不是夸奖,是觉得恐怖,对凶手的才华感到恐惧。”我抬起头,“但是,本多并未

忠实的执行计划,能够说明原因吗?”

“在这之前我想指出一件事。”本多雄一说,“雅美隐瞒着某事。”

麻仓雅美的身体惊讶似的颤了颤:“我没有隐瞒什么,”

“不,我明白的,也正因为明白,才能够理解雅美为何会在汽车轮胎上动手脚。”他看

着我的视线缓缓旁移,“雅美她……喜欢雨宫。”

“什么!”中西贵子发出喉咙被梗住般的声音。

我也同样震惊不已。

“本多,那是……”

“没关系,你不必隐瞒了,我很清楚迷恋上男人的女人是什么样子。”本多雄一自嘲似

的笑了笑,再度望着我,“你曾夸赞她演出茱丽叶吧?”

“不错。”

“但,愚蠢的评审却不懂她的完美演技,完全被由梨江的美丽所迷惑了,当然,这并不

能怪由梨江。问题是,雅美为何要扮演茱丽叶。”

我不可能明白其理由,默默摇头。

“因为当时雨宫是扮演罗蜜欧。”

我轻呼出声,的确是那样!

“雅美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他用双手轻按雅美的肩头,“我想,那大概是她的梦

想吧,同自己喜欢的男人合演‘罗蜜欧与茱丽叶’。尤其——该怎么说呢?以雅美的条件,

是不可能被指定扮演茱丽叶……但是,这也是我会喜欢她的原因。”

麻仓雅美低垂着头,似全神贯注听本多说话,从她的反应,我明白本多所言并不虚假。

“只是因为这样,”本多再次恢复严肃的表情,“我就不能原谅雨宫他们对雅美所做的

行为,尤其是雨宫所说的话。自己爱慕的男人扮演罗蜜欧角s,居然对自己说‘你不适合扮

演茱丽叶’,你知道那是何种重大的打击吗?

“更何况温子,还有谣传已和雨宫订婚的由梨江都表示相同看法,”

“可是,”中西贵子说,“她们并不知道雅美喜欢雨宫,所以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不,她们应该知道,所以才会找雨宫一同前去说服雅美,大概认为雅美应该会听雨宫

的话吧!”

“是吗?”中西贵子问。

笠原温子轻轻点头:“是……的确是有这个目的。”

“还有,他们未发觉已深深伤害到雅美,雨宫和由梨江更是一副约会旅游的样子,温子

也在一旁讽刺谈笑,也难怪雅美会生气了。”

“可以了,本多,被你这样一讲,我的内心只会更加凄怆。”

“啊,对不起。”本多雄一慌忙道歉,之后又望着我,“反正,听她讲完一切,我非常

愤怒,也很想杀死他们三人,但,随着时间流逝,我还是觉得无法做到,毕竟我只是个平凡

的人。”

与其说是平凡,不如说是正常吧!

“还有,听完雅美的计划,我也考虑到,她可能打算完成复仇之后自己寻死吧!你也讲

过,凶手行凶后有何打算仍旧很难说。雅美虽然说她自己会想办法活下去,但,不管我怎么

分析,都想不出有何方法能够妥善对命案解决善后。”

“你有何打算呢?”我问麻仓雅美。

“如他听说的。”她有点无可奈何般的回答,“我准备自杀,留下自己是命案凶手的遗

书。我不希望让本多成为杀人凶手!”

“可是,”我注视她的下半身,“这种样子要行凶是不可能的。”

“或许吧,不过警方也没办法求证,不是吗?”

“这……”我不知该如何回答,默然了,只是望着本多,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我觉得不可以将此项计划付诸实行。”他开口了,“我可以拒绝雅美,只不过这样一

来,雅美对他们三人的憎恨将不会消失,很可能永远继续痛苦下去。所以,我考虑到的乃是

,全部以戏剧模式进行。我向他们三人说明原委,他们也都答应了,只是,我并不感激他们

,因为我觉得这本来就是应该的。”

“你认为依戏剧模式进行给麻仓小姐看,她会满足?”

“不,不是的,而是我相信雅美一定会在适当时机停止行动,尽管再怎样憎恨,她不应

该会漠视昔r的三位同伴陆续被杀死,一定会发觉自己想做之事是何等可怕。那么,即使知

道一切纯属演戏,她也反而会安心而不会生气,也因此,我告诉过她,若有什么急事的时候

,就尽量用力敲击墙壁。”

“可是,凶行实际上却进行到最后?”

“嗯,出乎我意料之外。”本多低头,沮丧的说,“我本来在想,不管如何,她应该会

阻止杀害雨宫的那幕场景。”

难道麻仓雅美的憎恨如此强烈?

“我有一个问题,杀害元村小姐的凶器是本多你找到的,那又是为什么?如果没有那样

东西,计划岂非会更顺利进行?”

“那是雅美最初就在计划中决定的。依她的说法,若在本人毫不明白自己为何被杀的情

况下,不能算是复仇,所以为了让第三位标的物感受到这或许是现实发生的杀人事件之恐怖

,使其考虑到杀人动机,才决定这样安排。知道第三位标的物是雨宫时,我也同意了,更明

白雅美是希望告诉雨宫,自己就是凶手。”

“这么说,在讨论有关动机的问题时,你是依计划提及麻仓雅美的姓名?”

“是的。如果无人提及,我就打算提出,这样的话,雨宫应该会拚命发挥否定雅美是凶

手的演技,还好田所适时提及了。

“不过,在杀害温子的演出后,你提到雅美的事,当时我有点着慌,因为我判断尚未到

时机。”

我想起当时的事,没错,不只是本多雄一,连雨宫京介也打断我的话。

“沾在花瓶上的血渍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本多卷起左手袖管。他的手肘稍下方贴着ok绷。

“只是用剃刀稍微割伤而已,反正也没有人知道那是谁的血,对吧?”

“你猜得没错。”

“你真的很有一套。不过,贵子也不简单,在谈及处置尸体的话题时,幸好她马上想起

古井之事。”我说。

受到赞美,贵子的表情似很高兴。

“我完全是为雅美而做的,也不想欺骗她,但,如果雅美恨我,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毕竟我没有其它办法可想。”他的语气几乎可以称为自暴自弃,但,也许这就是他表现爱情

的方式吧!

我注视着麻仓雅美,从刚才至今,她的表情丝毫未曾改变。

在众人注视下,她的嘴唇动了:“我知道……我知道这是演戏!”

不知是谁深吸一口气。我不住眨眼。

“你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的?”本多雄一问。

“从最初我就觉得有些奇怪,一切都太顺利了,由梨江和温子一起住在那间卧室,第一

天晚上,温子又单独弹钢琴。还有,戴耳机之事也让我无法释然。可是,到第二天晚上,我

才确信那是刻意演给我看的一出戏!”麻仓雅美以真挚的眼神凝视茫然呆立的田所义雄,“

田所,你去过由梨江的房间,对不?是向她求婚吧!”

突然话题转到自己身上,而且是藏在内心深处之事,田所愣住了,目瞪口呆,一句话也

讲不出来。

“当时,由梨江说她和雨宫没有任何关联。见到她的神情,我终于明白了,她明知道我

正在窥看!”

“啊……”由梨江双手掩住因悲伤而扭曲的脸孔。

“这么说,你明知是谎言,却仍看到最后?”本多雄一问。

“是呀!”

“为什么?”

“这……我自己也不太明白。”雅美摇摇头,“知道那是演戏时我很生气,可是并不想

中止,而想看到最后,了解究竟是如何演出。”之后,她面向悲叹不已的雨宫等三个人,“

你们的演技相当不错呢!”

“雅美,”雨宫京介无法忍受似的跑向轮椅,跪在麻仓雅美脚边,“对不起,我并不妄

想能够得到你的原谅,但是请让我补偿你吧!只要我能够做到,任何事我都会做,请说出来

。”

笠原温子和元村由梨江也同样哭倒于地。

“他们好像打算放弃戏剧了。”本多说,“而且希望为你做一点事。”

“是吗?”麻仓雅美低头注视着三人,不久,静静摇头了,“很遗憾,我没有什么事可

以让你们做。”

三个人同时抬起脸来。

“因为,”麻仓雅美说,“首先我自己就必须去找我可以做的事,毕竟已经不必当杀人

凶手了。”

“雅美……”本多雄一的泪水夺眶而出。

麻仓雅美轻握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对三人说:“你们不能放弃戏剧,戏剧很不错,

很完美的……我真的这么认为。”

本来一直强自压抑感情的麻仓雅美终于按捺不住,开始硬咽了。

田所义雄也在我身旁嚷泣。

中西贵子更不必说了。

我叹息了,这群人全都是长不大的孩子,太煽情了,像这样的肥皂剧,根本无法满足挑

剔的观众。而且,最主要是,身为侦探角s,我的立场也完全模糊了。

是我好不容易才完成的完璧推理剧……

但,到底怎么回事呢?我的泪腺不住在颤动。笨蛋!不能为这种事哭泣的,若只是这种

程度的剧情就哭,根本就是十足的肥皂剧了,别哭,别哭,别哭!

不知何时,中西贵子来到我身旁,说:“这个借你!”说着,她递出已经湿透的手帕。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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