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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来莫忘(高干)》


第1章

呷了口手边的浓茶,已经凉透了。杨沫揉了揉酸疼的肩膀,从椅子上坐起来,拿着杯子往开水间走。看到已经停掉的开水炉,杨沫才想起已经晚上9点多了,开水炉早就关了。

过道里加班的处室不在少数,杨沫所在的处室也是处长、副处长加她这个小兵全体赶夜工。杨沫敲开了隔壁3处的门,几个人还在投影前改稿子,杨沫没有打搅他们,满了满手中的杯子,走了出去。

赶稿的压力,让不怎么在办公室吸烟的处长这会儿也一直接一支得吞云吐雾,眉头紧锁,噼噼啪啪敲得键盘作响。杨沫坐回自己的位置前,又开始校对刚写好的意见稿。

“小杨,弄差不多你就先回去吧,那个意见明天咱们再碰一碰。”处长边说却没有停止敲打键盘的动作。

杨沫微不可察得点了点头,“张处,我这个弄得差不多了,那我就先走了,您也别太晚。卫处,我先走了。”

“叮咚”电梯停在10层,杨沫抬头瞥见里面的人,有点迟疑后迈了进去。

2年的机关生涯,已经让杨沫学会在机关大院里对每一个认识或不认识的路人点头微笑,在电梯里礼貌得与同事打招呼。但是这次,杨沫只是立即转身,紧紧站在电梯门的背后,却没有再看角里落的那个人。

“沫……”那个人似乎是被噎住了一般,“加班到这么晚?”

“恩”杨沫没有转身。

“别太累着……”角落里的人开口,却被叮咚的电梯声音打断了,电梯能很好,又快又稳得停在一层。杨沫紧了紧身上的长皮缕,“再见”送出口,人已经走了出去。

杨沫没有回头,角落里的曾宇当然看不到她眼里的慌张和失落。

电梯继续往下走,地下2层,曾宇上车、发动,慢慢驶进黑色的夜幕中。出了大院,车子并没有往家的方向开,而是绕到后巷,把车熄掉。

曾宇知道杨沫回宿舍要走这条巷子。看着夜风里瘦瘦得身影,曾宇掏出手机发送了一条“吃点晚饭,早点休息”出去。车子前面的人从兜里掏出手机,盯着屏幕几秒钟却没见拇指按动回复,直接扔回包里,姗姗离去。

曾宇盯着这个背影出了巷口,才发动车子,调头离去。

北方深秋的寒意总是让来自南方的杨沫觉得时光快进了1个月,但是在这么萧瑟的独自回家的夜晚,杨沫却觉得有说不出的孤寂。

两年前,初出校门的杨沫以优异的成绩和出色的面试表现通过了令无数人羡慕的国家公务员考试,进了某部委机关。父母、老师自然是说不出的欢喜。父母一辈子是公家人,早就希望独生女儿也能捧上这个铁饭碗,而现在看来,进入某部委的杨沫,似乎是捧上了金饭碗,不管以后发展如何,家人朋友也都认为杨沫算是步入了仕途。

杨沫自己却并没太在意,的确是花了功夫准备国考,但是并非自己有多宏伟的仕途目标,想着在这条道路上如何大展拳脚。杨沫和千千万万打工的、创业的年轻人一样,仅仅把这当做了一份工作,至于能不能最后发展成自己的事业,杨沫似乎还没有考虑那么深远。

杨沫是个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的人,没有过分的野心,却也知道亲力亲为之事,必须全力做好。一路求学生涯,不算顶尖优异,却也总是一路维持相应水准最后取得小硕一枚。当然,说是小硕完全因为在这个城市,硕博遍地都是,可是作为A大毕业生,杨沫在家人眼中,仍是家族的骄傲,弟弟妹妹们学习的榜样。最起码,父辈们都是以杨沫的优秀为骄傲的,虽然杨沫自己仍然有些不以为然,每个人都不一样,为什么这个路数就被称之为“榜样”?

蹬掉高跟鞋,躺进床里,杨沫不自觉得从包里掏出手机,翻到最后收到的一条,盯着屏幕发起呆来。毕竟是25岁的女孩子,无声无息中对着那八个字就流出了眼泪。眨巴眨巴模糊的眼睛,盯着发信人栏里熟悉的名字,杨沫微微按掉了删除键。闭上眼,蜷缩起来。

曾宇自然是大院里现在最出挑的年轻人之一,出色的业务能力、良好的人际关系、内敛低调的处事作风,让他成为近来马部长秘书热门人选之一。马部长从政经历丰富,在政界影响深远,年龄适当,升迁势头强劲,能够成为他的新任秘书,仕途增势自是不在话下。只是曾宇副处1年多,而风传的竞争对手中有副处多年的业务骨干,也有正处级业务领头人,多位候选人的优秀和领导的暗中考量,都让大院里很多人不清局势。

杨沫进机关不久,对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涌动的官场角斗很多都看不太清。自己平时蒙头干活,也不愿意花费过多心力在此,但是对于某部长秘书之争,杨沫心里却是清楚的,如果可以,那她也算这个不大不小事件中的一个小小的角色,只是这个角色让她伤心、让她难过,让自以为洒脱的杨沫揪着心知道自己的软弱。

是的,杨沫当然在乎曾宇,不仅仅是在乎,是喜欢,甚至是爱吧。但是当看到曾宇拉着方卉卉的手在自己眼前那不知所措的样子的时候,杨沫知道自己的这场爱情战役在没有完全打响的情况下就结束了。

一年多以来所有的关怀、表白,还有在转角处拉着杨沫的手的情景,在刚刚开始让杨沫心动、情动的时候就破碎了,也是在这个时候,杨沫知道这个秘书的位置,曾宇是坐定了。

方卉卉何许人也?仰慕曾宇多年的师妹,更是含着金汤匙的将门之后,父亲任实力派部委二把手,这样的背景,才有资格说北京是我家。杨沫感受到那段时间曾宇略有闪烁的眉目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这么多,但是看到曾宇的手被方卉卉拉着喊马部长叔叔的时候,杨沫心里了然了。

杨沫很早就知道方卉卉源于这个女孩对曾宇近乎疯狂的喜欢和追随,但每次也都是在曾宇接到电话后听他淡淡的一提。杨沫是个心宽的姑娘,她知道有女孩这么疯狂得追求曾宇,是因为她的曾宇太优秀了。

曾宇当然算个书生,但却不是书生气十足,儒雅隽永、玉树挺拔这样的词用在他身上全部都不过分。所以虽然杨沫进大院年头短,却听到不少给曾宇介绍对象的轶事,这个时候,她都是淡淡一笑,心里,却是甜得像蜜一样,因为她优秀的曾宇,因为这么优秀的人喜欢的却是自己。

杨沫可能总是忽略自己散发出的魅力,更可能不知道,进入大院后,她俨然成为很多人口中的部花。

杨沫身上有着一种小女孩与年轻女人混合在一起的轻熟女气质,俏皮的小脸微微还带着点婴儿肥的痕迹。如果只是笑,就似乎有种能溺毙人的甜蜜眼神,原来圆圆的大眼睛也能笑出这种弧度,而恰到好处的身材比例和白皙肤色,是母亲的基因和南方养人的水土赐予杨沫更好的礼物。虽不敢说倾国倾城,但是在以男为绝对主导的部委机关大院里,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水灵的丫头,愣谁都会禁不住多看两眼。难怪很多其他司局的人看到杨沫所在处室的张处长和卫处长,都会笑称他们享受了全部最好的办公待遇。

杨沫在床上蜷了一会儿,猛然坐起,拿起手机翻到那人的名字,狠狠盯了一会儿,第五次下手删掉了联系人号码,只是这个号码,在心里什么时候才能删得去?

第2章

“小杨,人事司对这批出去挂职锻炼的名单已经通过了,可能这几天就会开会公布,你可能还是去内蒙,气候环境苦是苦了点,但是去西部锻炼人,你先自己有个心理准备。”张处长是杨沫所在的2处的正处长,40不到的年纪,正是业务出活儿的好年纪,这会儿拿了一摞稿子走到杨沫桌前,把稿子放下。“你添加进去的几个咱们的业务点我都看了,应该没什么问题,整理一下,就可以报钱司长那批出去了。”

杨沫还没在下派锻炼的事情上回过神,刚想开口再问问,张处长又开口:“内蒙这几年发展很快,又是能源资源大省,去锻炼一年,回来提拔也顺当些。”

“谢谢处长,去哪都一样,就是我走了可能处里您和卫处就更累了。”杨沫笑笑,出去挂职锻炼的事杨沫心里早就有数,因为是高校毕业直接进入机关工作的,势必会在工作的一两年间去地方基层锻炼,只是去的地方似乎有些讲究,是轻松富裕一些的地方还是条件艰苦恶劣的地方,全看组织的安排或者自己的运筹能力了。对于内蒙,杨沫倒是心里也算满意,自然条件相比西藏、西南等自是不差,再加上这几年内蒙能源经济发展迅猛,而这又和杨沫的业务工作有相应交叉,去到基层深入了解实地开发和生产,对以后的职业发展未必不是好事。

“处长,咱们处里每年的固定计划工作量本来就大,还时不时有领导临时交办的任务,我去基层主要是学习和体验,家里有急活忙活,您还是要让我回来一起参与啊。”

杨沫的这番话,一来倒的确是发自内心,二来对于机关的工作方式,两年的磨砺,多少让杨沫知道哪些话是一定要说,哪些决心是一定要表的,不管去到哪里锻炼挂职,自己的命运还是捏在这里。

张处长和卫副处长听了自是高兴,他们一直都还是比较照顾杨沫这个司里最小的女同志,只当她是个小丫头,凡事都没太多和她计较,而杨沫,在业务工作上尽心尽力,平时为人也是与人和善,再加上一点年轻女孩特有的小俏皮,倒是也在司里混了个好人缘。

挂职锻炼的名单在处长说这番话的周五就下来了,杨沫被分去了呼市下的一个县里,任期一年。

杨沫在网上看了看名单,就收拾东西跟副处长去其他司局参加一个业务讨论会。到会议室的时候,乌压压已经坐了一屋子的人。杨沫一眼就看到曾宇跟在分管这一业务的某部长身后,部长正在和到会的专家讨论着什么,曾宇安静得做着一些记录,抬眼间也往杨沫这看了一眼。

哦,对了,曾宇已经被正式任命为某部长的秘书有快两周了吧,跟着他也不奇怪。杨沫微微得甩了甩头,嘴角扯开一个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笑,找了靠角落的位子,坐了下去。

会议进行到一半,现场讨论的氛围很激烈,业务交叉的其他部委代表人、企业代表、专家学者都就各自的角度阐述政策制定的观点,互不相让。杨沫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在权利面前,没有哪个利益群体愿意丧失话语权,当然是据理力争,如果最后能达到某种平衡和妥协,那可能也就是大众所看到了政策或规定的庐山真面目。

“晚上一起吃个饭吧,就当为你饯行。”杨沫看着这条短信,又看了看前排熟悉的背影,背影把手机放回桌子上,又记录开来。

“今天约了人,谢谢。”杨沫在听完卫处长的发言后,才迟迟疑疑得回复了几个字。

背影急速拿起震动的手机,盯了好一会儿,终于没有回复。杨沫盯着背影,舒了一口气,但又说不上哪里冒出来的失落感,这种失落感很快就转变为一种悲切,从杨沫的心底悄悄冒出,将她裹紧,杨沫只是一味盯着前排的背影,主席台上发言人的观点,却是再也听不进去一个字了。

处长和副处长收拾手提包,笑着说了什么走出去。“小杨,周末还不早点走?周末愉快啊。”

“啊,张处,卫处周末愉快,呵呵。”

杨沫从恍惚中抬起头,今天是个不需要加班的周末,但是杨沫却从未像现在那样渴望今天能加班,最好加到死,加到天荒地老,不用回去面对一个人时候的胡思乱想,不用一次又一次把那个人的名字打进手机再删掉,不用窝在房间想象他牵着其他女孩的手甜蜜地笑,不用……想到这里,杨沫以为平复的心又揪了起来,是不是因为上午那条该死的短信,杨沫想起,随后就拿起手机删掉了那条信息。

北方的初冬,不到6点已经黑了天,杨沫的长皮缕显然都有点抵御不了彻骨的寒意。背后有远光灯闪了一闪,杨沫没有在意,又闪了一闪,杨沫眯着眼睛回头望,却看不清楚巷口闪灯的车。只看到一个人停车靠边,从车里蹭蹭就跑过来。

杨沫的心猛然提到嗓子眼,她看清了来人,不知道该转身跑掉还是留在当前,来人却到了眼前。

“知道约不到你的,只好来这堵人了。”曾宇轻描淡写的一句,眼睛却死死盯着杨沫。

“啊,呵呵,你下班啦?”杨沫俨然还没有学会横眉冷对,也全然忘了心酸痛苦,突然人到眼前,倒木地说出了这么句不搭界的。

“沫沫,我知道你恨我,我……”

“你不用说其他的,我只问你一句,你和她,是不是好了?”杨沫这时候好像从突然直面他的紧张中拉回了一些理智,冷着口吻问到。

曾宇自知是理亏的,从那次与方卉卉牵手被杨沫撞见到现在,杨沫没有找过他,他也不知道这么对杨沫开口解释。说解释有点可笑,曾宇知道自己选择了什么,此时面对杨沫的质疑与从未有过的狠决的眼神,一向意气风发,谈笑自如的曾宇,却硬是语塞了。

“沫沫,我知道对不起你,我……”

话没说完,杨沫了然一般的点了点头,呵呵干笑了两声,转身就要走。杨沫心里也恨,恨眼前这个男人蛊惑自己的心,得到自己的感情,更恨这个男人的现实与自私,也恨自己在权力面前的无能为力,甚至连自己的一点点爱情的篱笆都守不住。但是杨沫做不出甩手一巴掌之类的狗血桥段,虽然她的拳头已经握得指甲深陷而不自知。

“沫沫,我知道你恨我,我这样做,不求你原谅,但是你要知道,我真的爱你,从第一眼看到就喜欢,我心里只放了一个你,我没办法,我要立足,我要走上去。”曾宇看杨沫要走,猛地上前从背后抱住她。

杨沫大惊,这是在单位后巷,虽然夜色浓厚,小巷里灯光微弱,但是随时走过的路人,只要是大院里的,都可能认出他们。

杨沫争扎了一下,见身后的人没有放手,只是说:“那好,曾宇,那你想怎么办,你只能选一个,现在我让你再选一次。”杨沫声音颤抖,转过身对着曾宇,眼泪已经不经意间流出来了。

“沫沫……”曾宇紧锁着眉头,异常痛苦地看着眼前的人,半张着嘴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是眼光迷恋,手已经抬起去抹杨沫脸颊的泪痕。

杨沫轻轻掰开曾宇环抱自己的手,悲极反笑。

“曾宇,就这样吧,以后,请叫我杨沫。”

第3章

杨沫本身并不是一个特别爱夜生活的人,但是80后的个从骨子里也并不反感,倒是公职人员的身份,让她怎么着在很多人面前也总是会显露出一点比同龄人更刻意稳重的态势来。但是,现在的杨沫处于失恋状态,杨沫心情不好,所以,玩乐似乎理所应当。

舞池里型男索女在暧昧不明的灯光里跟着DJ的打碟节奏人浪起伏,每个人的脸孔在夜店忽明似暗的光线里都似乎有着浓妆后的效果,酒醉了的迷离,没醉的自我陶醉,只想在这个寒冷的周末冬夜在夹杂着各种烟味、香水味、酒味以及人味道的小小空间里尽情妖娆。杨沫坐在卡座里默默得喝着手里的半支啤酒,她需要一点点酒来忽略自己心里的空洞。杨沫知道自己是有酒量的,周围那些灌了几杯洋酒就开始媚眼四抛的女孩子让杨沫有点不屑,“不是酒量太差,就是实在够骚”,杨沫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拿到手上的,也还只是淡淡的啤酒而已,这种场合,杨沫不碰烈酒。

看着汤小元笑弯了一双桃花眼从舞池里回来,杨沫挪了挪身子给她让了个身边的座。

“沫,别在这喝闷酒嘛,骰子你又不玩,走,跟我下去跳一会儿去。”说着,就伸手过来拉杨沫。

杨沫本不想去,只是拗不过汤小元锲而不舍的拉唆,往舞池走去。汤小元拉着杨沫开始扭动,被紧身裙包裹得玲珑有致的身材加一头风情的长卷发很快搜集了一些热辣的眼光,注视中,人群里让出了条空道,汤小元顺势拉着杨沫往DJ台前走。此时汤小元拉着杨沫的组合似乎有些奇怪,汤小元热辣感,是夜场最标准的扮相,反倒是杨沫,因为没有回去换衣服,可实际上杨沫也没有汤小元此时的这种夜场行头,直接办公室装扮杀到这,剪裁合体的衬衣加利落裤装的办公室打扮,加上杨沫女人味中一点清纯的气质,倒是在舞池里感觉是个异类。一冷一辣形成奇妙而又磁力十足的组合,汤小元拉着杨沫的手,慢慢得扭动,很快就吸引了几个男人慢慢贴上来围着她们俩跳,还有似乎想加入的味道。

杨沫不是个古板无趣的人,也就顺着汤小元的意和几个男人互动得跳跳。最新的舞曲在DJ的打造下有了更富变幻的节奏,迷离的灯光一波一波刷过人群,制作出些许迷幻的效果,杨沫的手还在汤小元的手里,只是对着眼前陌生的男人的面孔,闭上眼睛,尽情扭动,却也短暂得忘了白天为什么而痛苦,直到感觉一双手搭上自己的双胯,转眼就感觉又往后移了一点,杨沫才猛得一个激灵,拉着汤小元的手就往人群外钻。

杨沫拉着汤小元出门口透透气,汤小元裹着她的大衣盯着杨沫,只是抱着她的肩膀,没说什么。

汤小元和杨沫是高中同学,怀着各自的梦想到这座城市,大学之后是硕士,不知不觉就已相识十几年。毕业后杨沫投身公职事业,汤小元进入了自己一直感兴趣的传媒行业,以后身边往来人与事,自是两重不同天,只是两人之间多年的姐们情谊,倒是在朋友同学零零洒洒散落的北京城里牢牢地生了。汤小元格泼辣外向,但是却能拿捏分寸,有张有弛,热辣外表下却有一份自我把握的坚持。汤小元清楚杨沫此时为情所困的烦恼,所以在杨沫一通几乎无语的电话后,汤小元毅然决然拉出一票男男女女带上杨沫杀到夜店给她放松心情。

“小元,我以前以为自己没有那么喜欢他,可现在才知道,自己真是陷进去了。可是那又怎么样,为了他的仕途,我算什么。”寒风中杨沫冻红了脸,还是灌了一口凛冽的啤酒。

“沫,没事,会过去的。”汤小元今天外形打扮得妖冶,眼神却是再真诚不过。

将近深夜的北京寒风刺骨,杨沫看着汤小元微微有些冻紫的嘴唇,拍拍汤小元冶艳的脸蛋,说:“妞,外面冷,你先进去玩吧,我喝完这口就进来。”

汤小元也实在有点冻得扛不住,搂了搂杨沫的肩,先回了夜店。

等杨沫往回走经过门庭的时候,就发现现场情况有点不对劲儿,本来就人多的门庭现在被挤得几乎走不进去,还夹杂着似乎是醉酒后的一些谩骂,杨沫没有多理会,小心地从人群中穿行着,才仰起头,就冷不丁感觉一掌扑面而来。杨沫下意识得侧脸,却已经躲不开甩过来的巴掌,吃痛间眼见鲜红的长指甲就要重重撕划过自己的皮,却一下被什么拽住似的,往后一个踉跄。

一切都快得好像发生在一秒钟内,再回过神,杨沫只看清自己被一个高大的男子拽着胳膊。

“他们喝多闹事,小心点。”男子虚扶了下杨沫的肩膀,怔怔看了杨沫一眼,似乎微点了下头,就要离去。

杨沫有点羞赧得报以一笑,“谢谢啊,刚才。”

男人扯了下嘴角:“这个场子12点以后不太适合纯粹来玩的女孩子。”说完留给杨沫一个背影。身边陆续走上前几个男子,和这个男人打着招呼结伴离去。

杨沫像做错事被人发现了一样,因为这句话无端端有点惶恐起来,领了大衣和皮包,知道汤小元应该意犹未尽,只给她发了个短信,让她也别太晚,自己出门打车回去。

这个点正是很多爱玩的人夜生活的开始,门口全然没有深夜应有的静谧,跑车马达声、男男女女的调侃声到处充斥着街道。杨沫看到刚才的那个男人似乎发动了一辆宝马GT,一个妖冶年轻的女孩子坐在副驾驶,扬长而去。

当杨沫站在一望无际的草原的时候,草原冰封未化,想像中的绿色景致自然是没有的。杨沫下到基层已经有两周了。所在的县里自然对她这个中央部委来的“小领导”不敢怠慢,在县委大院家属楼里给配了一个独立的小两间,生活照顾都算细致。杨沫是个很知道轻重的人,且不说自己肩膀上还没什么有分量的衔儿,即使有,她也深深明白人家看的是你的职位才给你几分面子,如果自己真把自己太当回事,那早晚得吃亏,所以,倒也处处与人和气与好相与,县里的同志自然都挺喜欢这个部委来的小丫头。

内蒙地域东西跨度狭长,虽说只是一个县,却也管辖范围很大,一个乡到另一个乡有时候都要开上5,6个小时的车。这两周,县里的同事基本就带着杨沫一个乡一个乡得跑,逐个介绍每个乡镇经济、社会的发展状况以及内蒙各地风俗人情。杨沫下来挂职本就是为了深入了解基层,努力脱去校园里带出来的学院气,自然也满心乐意这样的安排。

回到县委大院早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也错过了县委食堂的晚饭,几个一起下乡的老同志结伴喝酒去,自然也叫上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杨沫。整理整理刚要出门,李县长踱进杨沫的办公室,笑眯眯地说:“下周市里有个能源方面的会议,几大能源企业的头都来,老王啊,你跟我一起去,杨科也去,以后回到部里,我们有些项目申请还得去你那跑哪。”

杨沫点点头,笑笑。杨沫还是不太习惯这里的人喊她“杨科”,当了那么多年小杨,虽然知道自己这个副科被称为杨科也算名副其实,但总觉得哪别扭。

内蒙人喝酒豪爽,海量的很多,老同志们推杯换盏间就下去了两瓶白的,杨沫喝得不多,却被屋里烧得很旺的暖气烘得有点赏脸,但是在大家的谈笑间,在这帮对于杨沫来说两周前还是陌生人的面前,似乎有点忘记几个月前那种心痛的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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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看着眼前条理清晰地进行发言的男子,杨沫只能感慨“人生何处不相逢”的确可谓金玉良言。眼前的男子高大挺拔,三十出头的年纪,换掉那晚随意的休闲装而一身剪裁合体面料良的正装打扮,衬托出一股俊朗的神采,头发本就不长,却比那晚夜场遇到的时候打理得更正式一些,显得人神利落,架上一副金丝眼镜,儒雅中不失十足男人味,让杨沫在第一眼几乎没有认出来,但是那把富有磁力的嗓音,却立马让杨沫发现似曾相识,直到听他侃侃而言,杨沫才想起眼前的男子就是那晚夜店“出手相救”和“好言相劝”的那位。

会间休息的时候,李县长带着老王和杨沫与到会的能源企业领导打招呼,走到发言男的跟前。

“蒋总,我们是呼市A县的,这位是我们的李县长,这位是杨科长。”老王自然充当引荐人,老王边说着,李县长也已经笑着向发言男伸出了手。

男子和县长一番寒暄和交换名片后,却又向杨沫伸出了手,似乎是再次自我介绍一般说到:“神州集团,蒋东林。”并递上了名片。

“很高兴认识您,蒋总,我叫杨沫,来A县挂职锻炼的。”县里的临时名片还没有做好,杨沫递上了还是部里的名片,却并没有自报本职单位的大名。

蒋东林认真地看了看名片,才夹进桌子上的笔记本,朝杨沫笑了笑。

“蒋东林,蒋东林”,会议还在继续着,杨沫看着手里的名片,她当然早就知道蒋东林的大名,但真人的确还没见过。内蒙俨然已经成为能源博弈中的重要战场,而这一战场中军方与官方背景最深厚、财政与行政实力最雄厚的神州集团掌帅人,杨沫却没想到如此年轻,更没想到的是,他的态度完全没有很多能源大拿的倨傲不羁,但是礼貌的背后却似乎有着一种居高临下和掌控一切的笃定与自信。至于夜店的那次偶遇,倒是只让杨沫觉得眼前专业十足的蒋东林,真的与那晚倜傥的样子有点对不上号。

这次会议主要围绕中央在蒙能源投资计划的划分问题进行讨论,能更多得拿到中央的支持资金,拿下中央投资的项目,自是可以更快地促进本地区的经济发展,所以各家各地当然争夺不下。呼市自来在煤矿资源上不比鄂尔多斯等地,但是内蒙煤炭储备量大质好,A县在这波能源发展的大势下,自然也想分得一杯羹,从煤矿能源入手,还想带动煤炭科研、监测、检验等方面成立市里某些高校或科研单位的分办地点,所以分管县长李平就带着老王和杨沫来了。会上自然也是据理力争。杨沫在在县里就做了一个星期的功课,这会儿正从A县的矿藏优势、地理优势、经济发展沿革、力推业务、招商情况等方面作详细的汇报。

杨沫不愧是部委锻炼出来的人,讲解思路清晰、有条不紊、宏观与微观结合、理论中又穿进A县的实际、优劣势并举,但是最后点名扼要,阐明劣势变优势的可行。对着PPT20分钟讲解下来,下面坐的省里的头头脑脑与能源企业的头头们,居然破天荒地鼓了个掌。

杨沫回到位置上,也不知怎么就自动最先找到主席台上的蒋东林,却与对方的眼神来了个冲撞,杨沫脸一热,移开了眼神。

会后,大家迟迟没有离去,各自找到感兴趣的对象,三三两两围成小圈交谈着,有继续就业务事宜讨论的,有与相关人员套近乎的,也有约饭局的。李县长带着老王和杨沫在人群中匆匆地找到被围作一团的蒋东林倒是让杨沫有些另眼相看,很多人第一个知道要找省里的相关部门继续哭穷讨政策讨项目,而知道来跟这个神州集团在蒙负责人套近乎,说明李县长还是知道巧劲儿应该往那儿使。内蒙地方能源企业当然不能和神州集团的实力相比,内蒙地方企业需要向省里、向中央要资金,要项目,而神州集团隶属中央,又有深厚的军方背景,只要说动集团来当地开矿办点,那资金和项目自然也就到位了,总好过到处求爹爹告还不知道门头儿朝哪开地一级级拜上去。

蒋东林不动声色得就转向找过来的李县长他们,噼里啪啦就开始说刚才A县的汇报情况,杨沫讶异于他能在这么短时间的介绍中就抓住了那么多重要的信息点,也就在旁边时不时入一些附和的声音。

“说起来杨科长和我一样从北京来内蒙贡献力量,某部还是我们的领导单位,今天我可得代表公司请杨科长吃个饭啊。”蒋东林看周围围着的其他人慢慢识相散开,悠悠说到。

“对对,应该我们请你们俩位北京来的贵客,蒋总,您看您休息会儿,5点半我们准时接您,XX饭店,怎么样?”老王何许人也,听到蒋东林拒绝其他诸多地方的邀请主动开口,自是喜不自禁,忙将一切打点好了。

“老狐狸,终于承认我也是客了,暴露了吧。”杨沫心里暗不爽了一句,“呵呵,蒋总太客气了。”脸上还是笑到。

“行,那晚上见。”蒋东林倒也没有废话,和三人握了握手,就带着助手离去了。

“嘶啦”蒋东林点燃一烟,只吸了一口,就看着红红的烟头在黑漆漆的房间里醒目得一明一暗。烟灰很快就慢慢烧起了一段,蒋东林掸了掸,依稀扯开了一个笑容。

晚宴自然是宾主尽欢,蒋东林在李县长和老王的恭迎试探下自然也透露了些许对A县进驻项目的兴趣,更是让李县长和老王鞍前马后,处处恭迎。内蒙民风好客嗜酒,李县长把在呼市办事处的一男一女两个海量又带上了,蒋东林的助手和两个副总在挡酒几巡后都趴下了,蒋东林也觉得内蒙的烧酒微微有些上头。于是那丫头粉里透红的脸又浮现在了眼前,开始自然是不肯喝的,怎奈在自己除了她敬的酒,其他油盐不进的情况下,他似乎看到那丫头在李县长们的怂恿下开始挂不住的眼神。于是就一杯接一杯,丫头酒量倒还可以,没有被放倒,没有说胡话,没有失态,只是那双开始能漾出水来的眼睛再盯着自己的时候,蒋东林却不自觉的举起杯子一口一个地干了。只喝到旁边人开始只打趣他们,那丫头的脸除了烧酒的熏陶还透出其他色彩的时候,蒋东林就说差不多了吧,于是大家就都说“差不多了,差不多了”。

蒋东林打开了灯,拿出手下做的关于A县的前期调研报告慢慢翻看。能给A县这个面子吃这个饭,蒋东林是有打算的,他当然知道县里有意拉拢神州集团的驻扎项目,除此以外,中央在年初对内蒙进行的全境第三次矿藏勘察,蒋东林早在两个月前就拿到了最新的分析数据,他知道A县这一带煤炭储量虽然不能和鄂尔多斯等地区的相比,但是这儿有其他地方没有的一种稀有金属矿藏,如果能打上前阵,占上先机,打开神州集团这一块业务缺口的战役势必会由他蒋东林拿下。

只是,似乎在看到这个丫头跟着A县县长走过来的时候,蒋东林自己就想着要不吃顿饭看看他们的具体招商意向也似乎不是不可以。蒋东林没想到会在这么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再遇到这个丫头,半个月前的情景在此浮现出来,与夜场格格不入的装扮、拿着一支空啤酒怅然若失的神情,被自己一手拉开时惊恐的眼神,还有在车里瞥见的她的抬眼一望,似乎一幕幕全回到了眼前。今天下午她沉稳不惊、鞭辟入里的演讲让他另眼相看,而今晚她的青涩、她的强装老练镇定、不肯喝酒的倔劲儿、开喝后的爽利、还有对自己部委干部身份的淡淡一笑,又让蒋东林觉得无比有趣。当然还有她微醺时嘟着嘴巴的恍惚神情以及听到自己喊她一声“杨科长”时手不自觉捏紧衣角的小动作,都让蒋东林此时的眼神焦距更加迷离开来,应酬见得多了,酒桌上形形色色通关系、搞公关的女人也见得多了,却从未有过像今天这样让蒋东林自己主动举杯的情况,但是当丫头在县长鼓动下蹙着眉喝烧酒的样子,又让蒋东林觉得有点不忍心。“怎么为个不相干的事,就能这么着了人家的道儿!”蒋东林心里这么想着,脑子里那双含着水的眼睛却总也挥不去,就感觉再也看不下去眼前的文件,摁掉了烟蒂,进了浴室。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所有集团名称、行政机关名称、行政区划名称、职务名称都是为故事搭造一个背景,纯属虚构哈,请勿对号入座~

另外,实力对比,读者姑娘们可以自动代入某集团、某部门YY,不一一而论了~

在下对于官场、职场权谋描写毕竟功力有限,此处还是主要言而为情,其他皆为背景,写得夸张或不到之处,请各位谅解~~

第 5 章

杨沫拿起在床头柜上震个没完没了的手机,也没看清来电姓名,闭着眼睛就接了。

“沫沫,是我,你在哪?”话筒边传来的声音似乎有点耳熟,杨沫迷糊得睁开眼看了下来电人,酒醒了一半。

“我休息了,就这样吧。”杨沫脑子开始清醒,但是还是大着舌头说。

“我知道你还在呼市,是不是就住在这个酒店?哪个房间?”电话那头不依不饶。

“我已经回县里了,就这样吧,我挂了。”

“信不信我去一间一间房间敲门。”对方看杨沫要挂电话,有点着急得说。

杨沫沉默了有快一分钟的时间,她知道曾宇的个,怕他真做出这种事来,才缓缓开口:“1702”说完,就摁掉了手机。

这晚上的一场酒可真够她受的,原以为自己一斤也扛得住的酒量喝这30多度的内蒙烧酒应该不在话下,却不知道是因为菜吃得少还是因为什么,才不到半斤就让杨沫感觉上头,脸上也烫得让杨沫知道肯定成了红脸女关公,还有那个人似笑非笑得看着杨沫蹙着眉头喝下每一杯的表情,让杨沫只想把自己的双眼躲到小得可怜得白酒盅后面。杨沫不是个矫情的人,和自己姐们儿同学在一起,喝点酒是常有的事,但是应酬的饭局,杨沫知道女人拿起酒杯想再放下是很难的,所以一般能不举杯就不举杯。今天明知道是李县长他们巴结蒋东林,自己拿点酒敬他也就是个意思和礼节,却没想这人除了自己敬的酒,其他人一概不喝,杨沫毕竟生嫩,在李县长他们期待的眼神下就有点扛不住自己的初衷了。当杨沫微微醺醺地在饭店的过道里遇到跟在某部长身后的曾宇的时候,杨沫没有看他,而是一脸惊讶得笑着给某部长打招呼,自我介绍是部里来内蒙挂职锻炼的,某部长自是表现出对年轻人的慈爱和亲切,询问一番后又嘱咐了一番方才离去,杨沫瞥过眼角熟悉的脸庞,挑了挑眉就往自己的包间走去。回来后似乎就一发不可收拾地在众人的附和中应承了蒋东林的一杯接一杯,好在感觉自己上头的劲儿开始强烈起来的时候那人适时地结束了这场酒局,才让杨沫心里松了口气。

杨沫从床上起身去洗手间洗脸,冷水冲过的脸庞已经稍稍褪去了刚才的绯红,而转为嫩生生的粉红,杨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门铃已经响起。

杨沫似乎在水龙头的水流声下没有反应过来,知道门铃开始急不可耐起来的时候,杨沫才拖着木讷的步子前去开了门。

“曾秘书,这么晚,您有何贵干哪?”杨沫没有让他进来,就这么开了个门缝,自己的小脸凑在门缝里对外面来人大着舌头说到。

“让我进去。”曾宇似乎咬着牙说出这几个字。

“没什么事,您请回吧,人你也看到了,这么晚进我房间,你想干什么!”杨沫借着酒劲有点恶狠狠地说。

曾宇突然一反往日的温文儒雅,顺势推门而入,杨沫一个趔趄就要往后跄倒,曾宇一手拉过她,自己却进入房内踢上了房门。

曾宇把杨沫一把拉入怀里就吻了下去,尝到嘴里浓烈的酒味道,曾宇没有停下反而越发用力。

杨沫死命用手推开曾宇,身体扭动,嘴巴也在用力找到逃出的出口。杨沫用力一咬,曾宇吃痛地望着她。

“你也敢跟那帮人喝酒,小心人家吃了你。”曾宇掰着杨沫的肩膀,急不可耐地说。

“曾秘书,我被谁吃,吃不吃得着也都是我的事,你还是别多费心了。哦,对了,差点忘了,还要恭喜你终于上位成功,一年半就成功转正处的,部里该多少人眼红你啊,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杨沫开始激动,小手握成拳头,不服气得说。

“你看你今天喝成那样,不说在部长面前造成的影响多不好……满嘴酒气还敢主动跟部长打招呼!你怎么就敢在蒋东林他们面前喝成那样,县里那帮人都有自己的主意,你图什么,你知道不知道女孩子这样很危险,他们那帮人狼儿似的……”

“不用你教训我,怎么说人家也尊称我一声也是杨科长,还真敢对我怎么样?”

“呵呵,杨科长,你的官好大啊!杨科长,你知道蒋东林什么背景么,别说玩你一个部委小爬虫,就是捏死你,人家也有这个能耐。你还敢自己去他眼前献媚,你知道他什么人么,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陪个几杯酒就什么人都能放倒啊!还是看上他了,就想傍个高枝?”曾宇看着眼前还是醉眼迷离的女人,开始怒不可遏。

“你……你…,哈,是啊,我告诉你曾宇,我要傍,就一定比你傍得更高,怎么?我傍谁,要你批准么?你是我什么人?你别忘了你已经有了可爱的方卉卉了,能够帮助你平步青云的方卉卉,可以帮助你步步升天的方卉卉。我算什么,谁想玩我,我愿意被谁玩,都是我自己的事。”杨沫气极反笑,拳头也松开了,眯着她那一双漂亮的眼睛挑衅地看着曾宇。

曾宇紧皱着一双眉,走近杨沫抱她入怀,杨沫奋力拒绝,曾宇却紧箍着双臂不让她挣脱,“沫沫,蒋东林这样的人你玩不过,也玩不起,你值得一个用全身心来爱你和保护你的人,别自己去点火苗,我只希望看到你平安快乐。”说完,曾宇放开杨沫,出了房间。

“混蛋,我现在就很不平安,很不快乐。”杨沫激动得拿起床上的枕头,朝关上的门狠狠砸去,眼泪已经止不住得流满了脸颊。

曾宇听到背后传来的哭喊声,他微红着眼眶按下电梯,却在电梯里与正下楼的蒋东林不期而遇。

“蒋总,这么晚还不休息,今天没能好好敬您几杯,改天有机会在北京还得来拜访。”曾宇已经全然收起刚才的情绪,标准的笑容配合适当的肢体语言,跟蒋东林亲切又不失身价地打招呼。

“曾秘书客气,酒多了有点上头,在上面休息了一会儿,差点被你们部里杨沫科长放倒了,呵……。对了,这次马叔来是参加稀有矿产开发勘探会议吧。”蒋东林客气得一拍曾宇的肩膀,笑笑说到。

“是,这次内蒙全境矿产勘探中央很重视,部长来视察一下勘探工作进展情况,为明年的计划会议做准备。”曾宇笑笑说。

“还要你们领导部门多支持啊,有时间,欢迎来视察我们集团项目,内蒙全境都基本铺开了,因公或个人视察都欢迎啊,带你们好好转一转。”蒋东林又笑着拍拍曾宇的肩膀,和他一道走出电梯。

“呵呵,蒋总邀请,荣幸之至啊,这次部长可能还要在呼市周边转一转,A县B县C县听说都在争取新的能源项目,到时候可能还真能凑到一起。”

“恩,省里也有意扶持呼市周边能源配套产业发展,他们有自己的优势,我们集团也重点关注着呢,这次要是马叔有兴趣去看一看,我陪着走一躺。”

曾宇对着蒋东林自然不敢以领导部门自居,谦恭地呵呵笑着和他一道步出酒店,一路还说着什么,直到看着蒋东林的A6L绝尘而去,笑容才从他的嘴角敛去。

第 6 章

第二天杨沫跟着李县长回县里的路上就接到了接待任务,马部长和神州集团负责人这两天就要下到呼市周边县里调研考察,这次调研涉及到县里是否可以拿到新一轮在蒙能源投资计划份额和相关项目,因此县里高度重视,县委书记要求全县委和县政府都打起神,努力做好迎接调研的准备,杨沫他们还在路上,县委书记就要求分管能源口子的李县长他们赶紧往回赶。

县里的接待工作自然是做到尽量滴水不漏,可以说是举全县之力,现在经济建设是考察干部政绩的第一标准,县里上到县委书记,下到普通干事,面对即将到来的全县经济腾飞的一次大机遇,谁也不敢掉以轻心。杨沫看这实地考察与开会讨论轮番上阵的态势,知道这次调研不是走走过场闹着玩的,自然也打起十二分神,除了向跟马部长一同出行的原单位的几个同事介绍本县情况与交换意见外,杨沫也一路都其他部委的同行人员讨论着相关事宜,对于近在咫尺的曾宇,倒少了几分开始见面时的不自在。

县委书记和分管能源工作的李县长一路都紧随马部长与蒋东林身后介绍当地情况,忙得不亦乐乎,蒋东林一路陪在马部长的身边也是谈笑有加,3辆越野和2辆考斯特组成的一个车队,已经跑了A县的好几个乡。杨沫没有刻意留心,但是身边人的交谈不经意间就让她基本知道蒋东林的身份的确不简单。看来所谓深厚的红色背景都应该有个扛过枪的祖辈,爷爷解甲不归田,影响力在朝廷自是不在话下,党政军门生遍布,父辈转战官场,现在正执掌一方大印,并成为坊间流传的下一届进入核心权力层的热门人选。这样的身世背景,让杨沫有点咋舌,杨沫心下觉得他离自己想象中的世家子弟出入有点远,或者还是自己眼拙愚笨,本看不出站在面前的原来是一方大神。倒是想起那晚饭局蒋东林看自己的眼神,仿佛含着浅浅的笑,不知是觉得逗弄自己有趣还是什么,让杨沫此时想起也觉得脸微微发烫。

调研的最后一晚照例有宴请晚宴,县城里最好的一个饭店不大的宴会厅挤挤挨挨摆下5桌,除了调研人员,省里和呼市也来了相关人员参加。杨沫因为是从中央部委机关下来的干部,被安排在了主桌,不过按照职务排下来,也就坐在了上菜的地方。政府机关历来男多女少,像今天这样主桌十来个人坐下来,只有杨沫一个女同志,杨沫觉得有点别扭,心想还不如安排自己坐到个犄角旮旯,不用和曾宇一桌,不用和领导一桌,而且也不用和那个蒋东林一桌,不用打圈敬酒,还能吃得尽兴随意一点。

虽是工作宴请,但是酒过几巡后,在酒的作用下大家都放松了下来,杨沫在女人堆里也算出挑漂亮的,现下自然成了很多其他桌的县里或省上的人的敬酒对象。杨沫面皮本来就薄,也不知道如何端起部委小干部的架子,自然有敬必喝,没下几轮,酒劲儿就上来了。这会儿宴请过半,很多人都下去打圈敬酒,位子只坐得三三两两,杨沫刚拿起筷子准备塞点东西垫垫可怜的胃,蒋东林拿着酒杯从主位旁边的位子过来直接坐在了杨沫身边的空位上。

“杨科长,我敬你,我喝完,你随意。”

“嗯,好,谢谢……”杨沫手忙脚乱地放掉筷子拿酒杯,嘴里还嘟囔着没有咽下去的一块羊,用手掩着嘴,想尽快咽下去,却越急越觉得咽不下。

蒋东林没有喝,拿着酒盅歪着头看眼前这个丫头,怎么瞧怎么有趣,知道她是因为着急越加咽不下,顺手拿起饮料杯子,换掉杨沫手里的小酒盅,“来,喝这个。”

杨沫也没客气,一口饮料下去,才算咽下了那该死得羊。但是放回杯子的手,却微微有点抖。

蒋东林干掉了手里的白酒,也没再多话,却没有起身回自己的位子。

“挂职期间,住在哪?”蒋东林看着中间的大转盘,缓缓拨动,用公共汤匙给舀了一匙虾仁,放在了杨沫的骨碟里,问到。

“在县委大院,他们给安排的地方。”杨沫又喝了一口饮料,没敢看问话的蒋东林,筷子拨拉着碟里的虾仁,一颗一颗地吃。

陆续又有人来主桌敬酒,敬到杨沫的时候,身边的人眯笑着眼一杯一杯都给挡了,当马部长带着部下敬酒回来的时候,蒋东林看看不知所措的杨沫,笑笑说:“这酒其实挺烈的,少喝点。”,就回去马部长旁边坐下。于是,杨沫像受到蛊惑般,或者说再拿起酒杯觉得自己像做错了事情一样,后面再来人,都只喝饮料了事。

晚宴结束后,杨沫跟着县里的车回了县委大院的住所,躺在床上开始迷糊的时候,却有人敲门。杨沫一个激灵站起来,这个点照理不可能有人来找她,打开门,却让杨沫心跳陡然加快了。

“果然是这家啊。”蒋东林站在门外,杨沫讶然地看着他。

“杨科,我有样东西忘了给你,想想今晚要连夜赶回市里,所以还是过来给你。”蒋东林扯了扯嘴角。

又是这种似是而非的笑,杨沫有点不敢看他,“啊,蒋总,什么东西啊?”

“你不请我先进去坐坐么?”

“恩……那请进吧。”

“哈,算了,给了你就走了,喏,这是我的名片,我经常回北京,有什么需要带的或者需要办的事,可以找我,还有在蒙期间有什么事也可以找我。”说着抽出一张自己的名片递给杨沫。

“哦,恩,谢谢,您太客气了……。”

“我看你名片上只有办公号码,把手机号写上吧,有事也方便联系。”说着就掏出杨沫给自己的名片和笔。

“哦,好。”杨沫好像听话的孩子,也没多想,拿起笔就写了自己的手机号。

“走了。”蒋东林收好杨沫的名片,又是笑了笑,手着口袋走了。

杨沫盯着手里的名片,“蒋东林”三个大字让她似乎羞于多看,塞进了床头的抽屉里。

蒋东林的确要连夜赶回呼市,但是在回去之前,他去了马部长下榻的宾馆。马部长似乎知道会有人到访,开门见到蒋东林也不意外。

“马叔,庭瑞的事情我已经让人过去处理了,您放心,南边那边,没问题。”

“恩,东林啊,要是马庭瑞能像你这样给自己老子省心,我也就没这么累了,还是老蒋有福气啊。”马部长摇着头,有点无奈地说,神情一扫白天的意气风发,稍稍显出一点老态。

“东林,呼市周围这一块我认为可以搞,也不完全只着力在煤炭上嘛,还是要开阔思路,战略矿产资源还是要大力开发的,国家投入那么多钱勘探,最后总要有个有实力的来开发,最好是勘、产、研统筹起来,你们也琢磨琢磨。“马部长重新架上眼镜,拿起茶撇掉茶沫喝了一口。

“马叔,您老说得是。有新情况我再回北京给您汇报。时候不早了,不耽误您休息。”

“好好,回头什么时候去看看老蒋,约着打场球,你也来练练手。呵呵”

告辞了马部长,蒋东林带着随行的助手往呼市赶,明天要开始正式碰头稀有矿藏项目的相关方案会议,蒋东林知道有得一段时间忙碌了。蒋东林坐在后座,摘下眼镜闭起了眼。蒋东林要的就是马部长那句话,不过能让老辣狡猾的老马开口,也得多谢马家不争气的老幺,在澳门赌红了眼输了巨资给人拿住了事,还嚣张得叫嚣自己老子在京城的名号,澳门仔是什么人,巨贾政要上去赌钱的多了去了,拿不出钱,自然扣住了人。打着自己老子的名号出去找钱的不在少数,但这种完全低级纨绔的方式,是最让蒋东林看不上眼的。马老二的这一闹,正好给蒋东林闹出了一张稀有矿藏项目的通行证。蒋东林笑了笑,重新戴上眼镜,不自觉得伸手到大衣口袋里的一张小卡片,打开车顶灯又瞧了瞧,杨沫两个字就出现了开来,蒋东林又看了看卡片上的杨沫手写的手机号,才将小卡片塞进从来都空无一物的大衣内袋里。

第 7 章

曾宇对杨沫的告诫并非全无道理,蒋东林在京城子弟圈子里的口碑并没有他外表显示出的那么公然无害,他为人低调稳重,但是只要认定的事情下手必然杀伐决断。在个人生活方面,子弟圈子里的哥们都知道,称蒋东林为女人杀手并不为过,很少看他带同一个女人出席两次不同的场合,但是却也从来没见过他在女人身上闹出什么麻烦,为女人做什么丢份损脸的事来,圈子里也从没女人出来哭诉蒋东林的“始乱终弃”。这只能表明,蒋东林对付女人很有一套,真可谓做到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曾宇告诫杨沫不要沾惹蒋东林,一方面自然出于心里对杨沫还有感情,男人就是这么一种奇怪而自私的动物,就算没能厮守到最后,尽管自己已经另择佳人,但是看到曾经相好的女人投入其他男人的怀抱,尤其是比自己更加大牛的男人,心里总不是滋味。另一方面,曾宇倒也是出于对杨沫的的不放心,或者可以说是对蒋东林这样的男人不放心。曾宇知道杨沫看着在场面上似乎淡定得体,实际上私底下完全还是小女孩心。不错的家庭环境让杨沫这个独生女一路顺风顺水,从象牙塔似的高校进了对于单纯的人来说也可以算作象牙塔的中央部委机关。中央部委不比地方基层,地方基层本身天高皇帝远,自己上级单位层层累加,要想出人头地就得机关算尽、手段尽出,整人整事的方法一套一套的。而中央部委的环境相对要单纯一些,因为部委机关内部干部消化比较缓慢和墨守陈规,权力间又互相制约,明面上反而没有地方基层那么复杂和黑暗。杨沫出了校门就进入这样一个在单位大家互相有礼有节,到地方基层被奉为上宾的环境,虽然大场面的确见过不少,但对社会与人心险恶的了解,还是远远不够的。

曾宇早就因为方卉卉的原因对蒋东林其人进行了侧面了解,除去显赫的家世背景,曾宇也早有耳闻蒋东林在京城子弟圈里的花名,最可怕的是,蒋东林似乎没有留下玩女人的坏名声,因为跟过他的女人个个都爱他爱地死心塌地,虽然不情愿被甩,但是也不敢出来乱说话。蒋东林有过一次短暂的婚史,对方正是方卉卉的堂姐方明明,蒋东林与方明明家世相当,祖父辈是一道扛过枪为新中国建立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元勋,两人在一个大院长大,从小就被当作一对金童玉女,到了男婚女嫁的年龄自然而然就走到了一起,后来方明明为了自己的艺术事业毅然独自赴美深造,两人不久后离婚,据说蒋东林当年为了方明明的离去消沉过好一段时间,但是再出江湖之后就很少能听到他负面的消息了,只是行事的逐渐老辣与他的花名一样日盛起来。

当曾宇在A县的调研晚宴上看到蒋东明坐到杨沫身边给她挡掉一杯又一杯的酒的时候,杨沫的脸上分明浮现出只有在对着自己时才出现过的羞赧神情,曾宇感到自己心里警铃大作,但是他只能跟在马部长的身后,远远地看着他们。

杨沫最近老是频繁地往返于北京和呼市之间,因为买房。在京求学加工作已经快有8年的时间了,眼看着房价从自己来京时候的一万左右蹭蹭蹭一路飙升,杨沫和父母都有点按奈不住了,虽说一万多的时候就觉得已然天价,但是杨沫的工作质注定了她要在北京长期抗战,部委宿舍条件并不好,每次杨沫妈妈来北京看到自己宝贝女儿住在这么拥挤的环境下都会眼红鼻子酸。所以,当心仪地段的房价没有冲破三万大关的时候,杨沫家咬咬牙,准备给杨沫置办一个小窝。杨沫和父母最终选择了离单位不算太远的一个社区,70多平米,30年贷款,父母来小住的时候也可以凑活,杨沫结婚以后可以分到单位的经济适用房,所以买房的决定作为投资也算不错的选择。

杨沫这会儿正坐在候机大厅里看装修公司给设计的装修图纸,自从房子手续办好以后,杨沫就再也不让父母为装修的事情烦心了。如果让女孩子选一个自己喜欢的梳妆镜,或是选一种自己喜欢的壁纸颜色可能会让她们感兴趣,但让一个女孩子从水电排布开始负责整个房子装修事宜,估计十个有九个抗不住,杨沫这会儿正盯着图纸头大。

“杨科长,你也回北京啊。”一个熟悉的声音让杨沫抬起正锁着的眉头。

“蒋总!”杨沫看清来人,站起身,微微一笑。“这么巧。”

“是啊,呵,回北京开会。啊,别站着,坐吧。”蒋东林大剌剌在杨沫身边坐下,倒好像主人般,杨沫咧咧嘴角,坐了下来。

“诶?杨科这是准备装修房子哪?”

“哎,一团浆糊,最近都折腾这事了……”还没说完,蒋东林就凑了过来,“我看下?”

“好”

“嗯,我看这个设计蛮一般的,中规中矩的,小户型在凸显功能的同时也可以有很巧的设计,我有个朋友搞设计还不错,可以介绍给你。”蒋东林把设计图还给杨沫。

“啊,那太麻烦您了,我都找好装修公司了,不用了。”

“等会儿到了首都机场有人接你么?”蒋东林突然转换的问题让杨沫没反应过来就随口道:“嗯,没有。”

“呵,那好,正好好久没他了,约他一起吃个饭,让他据你的户型先给你出一稿,要是可以你就考虑考虑,不喜欢他的设计那就算了。”蒋东林询问的眼神看了一下杨沫,又笑了笑,说到:“就这么定了。”

杨沫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一般上了蒋东林的车,然后也的确去和那个设计师吃了个饭,只是杨沫从始至终没有发觉那个叫王译的设计师探究了一晚的寻味眼神,杨沫也当然不知道蒋东林临时推掉了当晚的一个重要饭局。设计图当然一顿晚饭是定不下来的,蒋东林说设计图出来了会联系杨沫,又驾车送杨沫回住处。

刚送走杨沫,王译的电话就打了进来。“你小子,最近有个大赛我已经忙得晕头转向了,难得见你一面吃个饭,还给我招来这么个活儿,快说,那个妞是谁?看你那起劲样儿。”蒋东林才拿起电话,那边就急不可待地问。

“呵呵,知道王大建筑师你忙,这就是一小活儿,占不了你多少时间。不过,得给我做扎实了啊,至于风格么,按照我的口味来就好了。”蒋东林说得轻松。

“嘿,蒋总,来真的啊?还要按照你的口味来,您准备蜗居了啊。我看那姑娘挺单纯,可不比你外面那些花花草草,你别引火**啊。”

“哈哈,哪能啊,都是你情我愿的事儿。”蒋东林听着对方这么说着,愣了下神,转眼又打了个哈哈。

“哎,要是真来个能套得住你的主,也是好事,对了,明明回来了,你知道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蒋东林再开口的时候,已然没有刚才的轻松愉快,“我们没联系过。恩……这个房子装修的事,你多上点心啊,最后给她报个3万以内的价,其余部分我补。”

“危险了,蒋东林,我看那妞和你不太熟的样子啊,都这么做好事不留名了,你危险了啊。不过你别说,那妞还真是挺漂亮的啊,就是正儿八经的样子搞得我都跟着严肃了,怎么老是你小子有这艳福,准备什么时候拿下?哈。”王译明显感觉到蒋东林突然的严肃,故意打趣地说。

“行了啊!拿下是自然的事。呵,不说了,挂了。”

蒋东林发动他的宝马GT缓缓开上三环,神色有点木然地打开调频收音机,慵懒的女声洋洋洒洒倾泻出来的时候,蒋东林想起这是方明明最喜欢的歌手,蒋东林换了个调频,眼前又出现杨沫那强装镇定、正儿八经谢谢他的样子来。蒋东林不否认,杨沫成功调动起了自己雄本能的征服欲望与对新鲜猎物的探究心理。杨沫绝对算是男多女少的官场上少有的漂亮年轻女孩,而且那丫头一脸严肃地同那些老头子们正儿八经打交道的样子让蒋东林想起来就能不自觉扯开嘴角,还有她做报告时的严肃认真和准到位,都让蒋东林觉得陌生而有趣。至于刚才王译说的,蒋东林自己并没有深究。调频台里的主持人中文夹杂英语地不停“叽里呱啦”着,蒋东林却不嫌聒噪,他咧开嘴弯了弯眼睛,紧踩油门往东边驶去。

第 8 章

当杨沫赶到COSTA的时候,看到汤小元正咕嘟咕嘟大口吸着手里的冰饮。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杨沫这个咖啡因极度敏感者自然不敢要咖啡,点了杯热牛就走过去。

“哎,你终于来了,你们领导是有多离不开你啊,这都几点了,才放你出来。”汤小元好像守得云开见日月的表情,跳起座位就一把搂过杨沫的脖子。

“翻了翻了,烫烫,哎呀呀,知道小你等累了,待会儿请你**,地方随便挑。”杨沫把汤小元涂着黑漆漆指甲油的玉爪拿开,笑着说。

“行,最近新开发了一家店,后海西岸那,人也少,这个点去可以坐在露天卡座了。”

“汤圆,能不能别去那么恶俗的地方啊。” 杨沫生平不喜欢刻意玩情调,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的她私底下总称自己现在是北方大妞,坚持品味是喜好的自然反映而不是可以营造。汤小元可不一样,天天打交道的环境让她总能知道北京哪里又新开了什么好玩的小情小调的地方,每次她对着杨沫的不屑,总是说:“完了,杨沫你已经彻底被机关老同志们的审美情趣给同化了,你就快成一马列小老太太了,还好有我时常来拯救你一下……”

汤小元一抚自己的额头,丧着那张媚人的脸:“沫沫,你可得补偿我啊,你不知道我为了你那装修的事,这个月和那个神经病交手了多少个回合,我都快被他气死了,到底他是户主还是咱们是户主啊,什么都拿好主意了,我一句话也不上啊,你这么可人的妞儿,竟然把窝给你搞得那么冷峻,田园风格!咱们最喜欢的田园风格被那个神经病批得简直入不了正常人的眼,到底你住还是他住啊,我,我,我又不好跟他发飙。“

“行行行,为了你的牺牲和付出,都听你的。诶,当初你听到人家名字的时候不是崇拜地找不着北么,这会儿怎么成神经病了?小汤圆。”杨沫被汤小元夸张的表情给逗乐了。

杨沫最终还是在蒋东林看似合理的“安排”下让王译的设计团队包揽了自己房子的整体装修事宜,杨沫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抗拒不了蒋东林的“自作主张”,自己每次看到他,素日的镇定和落落大方好像见了鬼一样地蒸发殆尽。因为自己不在京,汤小元自告奋勇承担下装修监工的重担,杨沫在看到装修风格方案的时候也觉得和自己的设想并不符合,但是碍于蒋东林介绍的面子,又知道王译在设计界大拿的地位,再加上杨沫心里清楚以汤小元的脾气肯定没少跟王译发飙,杨沫想着以王译的品位应该也差不到哪去,尝试下新的东西也未尝不可,就鬼使神差地应承了这个风格。

这几个星期杨沫都没有回内蒙县里,年前部里要召开全部系统会议,杨沫被分在会议简报组。因为所有的领导讲话、小组讨论都要及时上简报以供领导和参会代表批阅,因此简报组历来是所有会务小组中时效最强、工作强度最大的组别,一般都会选调各个司局笔杆子不错的年轻同志参加,杨沫被司里派去,自然心里也打足了劲要好好表现一番。

会议当然是最高规格,举办地点还是在京西宾馆,杨沫因为工作的需要,已经提前入住了快一个星期了,各项准备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杨沫在翻看参会人员名录的时候,第一个翻到神州集团代表那页,蒋东林意想之中地出现在名单上,看了看分配的房间号,与杨沫不在一幢楼里。会议真正开起来的时候,整个简报组都忙得脚不着地,只要有小组还在讨论,简报组的当天工作就没有结束,组内分了几个小组,倒班制地进行工作跟进。

这天杨沫已经连续工作了8个小时,揉揉饿得开始隐隐作痛的肚皮,杨沫失望地发现自助餐厅也什么吃的都没了,只能回房间泡方便面,却看到蒋东林正等在自己房门前。

“中午吃饭就没看到你,他们说你一直在后面做事,走吧,带你吃点东西去。”蒋东林手口袋,看着杨沫说。

“哎,简报组有规定不能随意离开会务组的,蒋总,谢谢你的好意。”杨沫说话已经有点有气无力。

蒋东林皱皱眉头,揽过杨沫的肩膀就带着她往外走。

“蒋总,你这……?快放手。”杨沫吃惊不小,想挣脱蒋东林揽肩的手。他疯了么,这一条全是部里的同事的房间,要是被谁看到,自己真是跳进雅鲁藏布江都洗不清了。

“你乖乖跟我去吃点东西,我就放。”蒋东林微微侧身,勾着嘴角下巴靠近杨沫头顶,依然边带着杨沫往前走边说。

“我真的不能去,违反纪律的,蒋总,你快放开我。”杨沫急了,开始推搡他。

蒋东林没有说话,只是揽着杨沫的肩还在往外走着。杨沫见挣脱不了,急急地说:“行行,那你放开我,我自己走,你疯了,这一层全是部里的人,看到了,我还怎么混啊?”

蒋东林挑着眉看了看杨沫,抿着嘴笑着说:“院子里那辆军V——XXXXX,车上等你。”就先走了出去。

杨沫在大学时代也翘过课,代别人点过名,大学生浑水鱼应付老师的事也没少干,但是现下这个情景,让她真是又气又恼,杨沫在机关里火烛小心惯了,她知道机关的生存法则永远是夹着尾巴做人方为良策,要谁敢不留神露出带着锋芒的尾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什么人给一刀切了去。今天竟然违反纪律跑出来,杨沫心里又急又气,但也只敢恨恨地看一眼悠哉哉开着车的蒋东林,看一眼,再看一眼。

“哈,别怕,出不了什么事,真让你们领导知道了,就说我强迫你的好了。”

“你……!你怎么这么讨厌,蒋东林,你真的很强人所难,知不知道!”

“呵呵,终于不叫我蒋总了啊,恩,从你嘴里叫出来,我的名字还挺响亮的。”

杨沫没想到平日里那么稳重正经的他也有这么无赖的一面,当下把脸别到一边,看着窗外闪过的路灯。

“放心吧,这个点儿,真不会出什么事的,不吃东西怎么行,你看看你已经那么瘦了。”

杨沫听着,又气又急的情绪似乎有点被打破了,慢慢平复了下来。

蒋东林带着杨沫走长安街一路往东,过了北三环七拐八拐到了一个小胡同,不起眼的一个独门独院,进去却是别有洞天,三进间的布局,老北京四合院的建筑风格,因为天黑杨沫没能仔细瞧个清楚,就被带到一个小间里,人刚到,热腾腾的鲜虾鸽生滚粥就上了桌,配了几样清淡下菜,蒸腾的香气一下就让杨沫觉得肚子叫得更欢了。

“你一天没吃东西了,胃里太空,喝粥不伤胃,这里的季师傅手艺没得说,尝尝。”蒋东林说着就动手盛粥。

“我来吧。”蒋东林看杨沫要自己动手,也没拒绝,就这么看着杨沫。

两人对坐无语,只是喝粥,杨沫感觉肚皮开始舒坦的时候,在蒋东林直直的注视中似乎又找回了面对他一贯的局促。

“蒋总,谢谢,这个味道很好。”杨沫搅着碗里的粥,没敢抬眼瞧他。

“呵呵,一夜回到解放前啊,刚才泼辣厉害的样子哪去了?”

“为了不辜负您对我的美誉,看来以后只能对你直呼其名了。”杨沫抬起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蒋东林,莫名来了这一句。

蒋东林哈哈一乐,拉起杨沫的手,“走吧,送你回去,外面好像下雪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天上飘起的雪花让杨沫忽略了被握着的手,还是自己心里有点不想挣开,杨沫只记得,回去的路上,自己的手似乎一直被他握着。

第 9 章

回家已经3天了,杨沫都在一种心神不宁的状态中度过,她知道自己期待的是什么,但又觉得应该不是那样。

部里的系统会议结束就是春节休假,而自从那晚以后,杨沫除了远远地看见蒋东林在主席台上做神州集团工作成果展示演讲外,就再也没有单独与他碰过面。

今天是年初二,江南冬天沉沉的天这会儿又开始飘起了细雨,杨沫百无聊赖得在窗边看着小区水池里那片打转了半天的树叶。“嘀嘟嘀嘟”,杨沫急不可耐得翻开短信,却不是他。杨沫给很多人群发了拜年的祝福短信,回复的短信也陆陆续续地接收着,可始终没有那个人的回复。杨沫赶到一阵失望,把手机塞回棉睡衣的口袋,想想还是去舅舅家走走。

杨沫的爸妈一大早就去舅舅家和亲戚们打牌,杨沫有心事,推脱下雨懒得出去。妈妈出门的时候,还在嘀咕:“大过年的,不出去走走倒闷在家里,你这个孩子,真是。”

杨沫打着伞,走在冷的细雨里,脑子却混沌一片。蒋东林拉了自己的手,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对她有意思,还是自己想多了,这是杨沫这几天主要思考的问题。如果是自己想多了,怎么可能那么暧昧地拉她一个女孩子的手?还带她出去吃东西,给她挡酒?如果没想多,为什么这么多天连个电话或短信也没有,就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样。

杨沫脸皮薄,能主动给他发一个拜年短信已是极限,再加上两人又没挑明什么,自然只会这么被动地等待。杨沫没有意识到,在那个牵手的夜晚之前,她似乎和蒋东林本就没什么联系。当时的自己还在为曾宇的一个电话、一个消息而牵动,而从什么时候开始,杨沫似乎渐渐忘记因为那个叫曾宇的男人而引发的心痛了呢!

表姐妹们嘻嘻闹闹地另开了一桌麻将,拉着杨沫一起玩,厨房里二舅妈和三舅妈正在忙活着炒菜,一家子倒也热热闹闹,杨沫颇有点心不在焉地和姐们们玩着,只是放在桌上的手机一震,就立马扔牌拿起来翻看,然后又回也不回地扔回桌子上

直到打到半圈,手机在桌子上又唱又跳的时候,杨沫瞥了一眼,却立马像捡到宝一样拿起来就去旁边接。三缺一的间隙,杨沫二表姐走过去搂着杨沫妈妈的脖子说:“姑姑,你看沫沫那心不在焉的样子,是不是交男朋友了啊?”杨沫妈妈回头看看在玄关那接电话的杨沫,拍了拍搂住自己的胳膊,笑着说:“你这丫头,沫沫要真交了男朋友,我们能不知道。”

杨沫和家里说出去有点事就匆匆离开了舅舅家,当真的见到蒋东林的时候,杨沫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蒋东林把杨沫的手握着放在自己大衣的口袋里,慢慢地沿着青瓦白墙街道走着,两边的商家都没开门营业,路边的梧桐只有一些枯黄的残叶挂在枝头上,滴滴答答落着雨珠。

“你过年不在北京待着陪父母,怎么来江苏了?”

“这不是好久没见,想见你么。”蒋东林拨了拨杨沫贴在脸上的发丝。

杨沫退后一步:“你别寻我开心了,我可是有发过消息给你,你恐怕连看都没看吧?”杨沫有点吃味地说。

“呵,恩,我才从德国回来,一下浦东机场就往这赶了,过年没能在家,一直在德国谈设备的事,今天来你们市里看一个合作项目,所以一起来看看你。”蒋东林恢复了一点正经的表情,却还是含着笑说到。

“哦,原来是顺道啊,那不耽误蒋总您的时间了,您还是快去忙正事吧,我走了。”杨沫的表情从惊喜到略有失落。

蒋东林好像没有听到杨沫说要走一样,径自说到:“这次来得匆忙,就不去拜会你家里了,今天晚上要赶回北京,就是来看看你。”

杨沫垂下眼帘,微不可闻地说:“人你看到了,我很好。”

“真想把你一起带回去。”蒋东林紧了紧握着的手,杨沫感觉心脏有一秒钟的漏拍。

杨沫停下脚步,鼓起十足的勇气抬起头望着蒋东林说到:“蒋东林,你这样算喜欢我么?”

蒋东林看着她严肃的表情,俯下脸找准那红嘟嘟的嘴唇就吻了下去,杨沫不是完全未经人事的人,但突如其来的吻让她内心慌作一团,只知道睁大眼睛瞪着眼前越来越放大的面孔,牙关紧闭。

蒋东林似乎并不懊恼,只是轻轻吮吸着她的殷红的唇瓣,微微逗弄着她因为紧张还紧咬的牙关。杨沫渐渐放松下来,蒋东林感觉她在自己怀里慢慢地柔软下来的时候,他猛然撬开对方牙关,唇舌交互间杨沫因为微微的窒息而有点眩晕,蒋东林双手捧着杨沫的脸,唇舌齐动、大方纠缠。

蒋东林扶着娇喘方定的杨沫,揉了揉她的发顶,笑笑说:“我送你回去。”

蒋东林坐在头等舱舷窗边的座位上看着窗户下熠熠成辉的城市灯光逐渐隐去,直到空姐递上擦手的热毛巾也没有反用过来。

那丫头的翘嘴唇滋味真不赖,总算是亲到了她,原来这么甜。还有那挣扎后的顺从,怎么都让蒋东林感觉到一种欲拒还迎的诱惑。

蒋东林知道女人都是爱听情话的,对着那个丫头说出“喜欢你”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麻的事,但自持如蒋东林、平日里冷峻如蒋东林,生生到了关口上,却怎么也开不了口。还是因为自从方明明以后,“喜欢”这个词,已经离自己远去了?一个吻,也算个满意的回答吧!蒋东林回过神,自顾笑了一下。

蒋东林回到北京的第二天就去了南方父亲任职的省份,一来因为父亲任党政一把手的原因而在省里过年,母亲和姐姐在北京陪完爷爷过完除夕就飞了过去。二来,马庭瑞的事情蒋东林不想再拖了,马老幺人是放回来了,但是澳门仔狠话也撂下了,过了年还不拿出欠的赌资,直接北上找人。过完年神州集团稀有矿藏的开发项目就要上马了,怎么着这个时候也得给马部长一个满意的交待。

蒋东林在很多外人眼里是个世家子弟,但是熟悉这个圈子的人知道,蒋东林很少明目张胆举着自己老子的牌子出去行事。

人家开始认你当然是看你家庭背景,但是一来二去中你的做事手段、处事方式能不能让人家佩服?朋友能不能真的交起来,才是后面在各地吃不吃得开的主要因素。可以说,家世是必要条件,家世、为人加实力才是充分必要条件。君不见,像马庭瑞这样出去净干纨绔事的子弟,也是要吃瘪的。

这次给马家老幺擦屁股,蒋东林当然没有惊动自家的老头子,蒋东林知道父亲的官帽子比自己现在的前途更重要,家里人的所作所为,都不能给老头子添麻烦。

蒋东林从深圳一过关,王伟已经在等他了。王伟是王译的大哥,和蒋东林都是一个大院长大的,现在搞私募,主要在南方和香港活动,赚了不少钱。

“东林,这次马老幺的事我听说了,倒不光是钱的事,主要他太牛逼,搞得人家很没面子,这事,不好弄。”

蒋东林点点头,拍着王伟的肩膀,两人一起驾车离去。

蒋东林揉揉太阳,颇为疲惫地走进四季酒店的大门。这两天总算是把马庭瑞的事情摆平了,蒋东林见了不少人,其中人情官司在所难免,新的利益交换一一布好,倒也算叙了不少旧,认识了不少新朋友。

玻璃门交错的一瞬,一抹身影停了下来,:“东林?”

蒋东林回头,就看到方明明还是那么明艳非常地站在自己面前。

第 10 章

方明明搅着面前水杯里的冰块,听它们发出“叮铃咚隆”碰撞的声音,始终也没喝下一口。

蒋东林在最初的两年间无数次地设想过再见到方明明的场景,想象着那个从小就骄傲美丽的公主应该还是会姿态优雅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可能会面带微笑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地叫他一声“东林”。而当这一切真实发生的时候,蒋东林才发现自己在似乎很平静。

“什么时候回来的?”出于绅士风度,蒋东林轻呷了一口咖啡,微笑着问到。蒋东林显然还是不喜欢咖啡苦涩的味道,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看来你还是不喜欢咖啡的味道,可惜这儿没有你喜欢的铁观音。”方明明从自己的凯莉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到蒋东林面前:“回来快一个月了,这是我北京的工作室,有机会多多指教啊。”

“呵,我就是个人,不懂艺术的。”蒋东林接过卡片看了一眼,“不错啊,珠宝设计师、沙龙策划,呵呵,很适合你。”

“我们工作室业务很多元的哦,可能跟你们会有合作空间呢?”方明明向前倾了倾身,致的长指甲在桌子上微微敲打了一下。

“听说你现在在神州干得很不错,回来都听爷爷夸过好几次了。”

蒋东林笑着挑了挑眉:“呵呵,在企业小打小闹而已。那好,先预祝你回来能一展宏图。”

“东林,你应该知道我从来就没有什么宏图的。”方明明似乎有些尴尬,始终带笑的脸僵了僵,默默说到。

“呵,你电话换了没?回了北京,还得你多罩着我。”方明明缓了缓情绪,俏皮地笑着问到。

“我的电话没变,我今天还约了朋友,以后有机会再聚吧。”

蒋东林鬼使神差地重新走出四季酒店,他有点不敢在方明明的面前上楼进房间,或者可以说,他想赶紧离开那种折磨了他两年的感觉。

方明明似乎和她的名字更加贴近了,真是明艳照人。方明明身上有着东方女子少有的一种洋气,可能是长期艺术环境的浸,或者是她不凡出身的熏陶,都让她有着一股寻常漂亮女人没有的自信和风采。

如果放在平时,短差途中偶遇这样的俏佳人会让蒋东林驻足甚至上前搭个讪,权当是旅行中的一段美好曲。但是对象是方明明,又让蒋东林对她当初离开时给自己带来的痛楚有点恍惚起来。人人都知道他蒋东林做事狠辣到位、为人低调沉稳,感情丰富多彩,但估计没有太多人知道,那段感情失败带给他的溃败和打击。而现在,蒋东林开始觉得那段岁月、那种感觉,似乎近在眼前,却又好像已经远远地飘到了天边。

中环人来人往,蒋东林在人群中有点失去方向,走过一个珠宝展示的橱窗,蒋东林折了回来。橱窗里最正中的位置展示着一枚水滴状的鸽血红宝石戒指,一圈细密的小钻,更是把当中的鸽血红撑托得艳到极致又纯美无暇。蒋东林一下就想到了杨沫的嘴唇,那样一张俏嫩的红唇按在那丫头白生生的干净的脸上,就好像橱窗里的这抹红。丫头似乎很少戴首饰,葱白细嫩的手指配上这抹红的媚艳,应该很漂亮吧。蒋东林想着,走进了这家珠宝行。

飞机上,蒋东林打开丝绒盒子,鸽血红十足的血头和雍容华贵的品相,引得过往的空姐偷偷回头看了好几眼。蒋东林把玩了一下戒指,又把十二万多的价签撕去,重新把戒指放回了盒里。蒋东林并不是第一次送女人珠宝首饰,但以往大多都是项链、手链之类的,为女人买戒指,方明明之后还是第一次。

蒋东林回到呼市的时候,草原上已经过了最冷的时节,但是暴风骤雪的时常光顾,让蒋东林都觉得在户外有点熬不住。

稀有矿藏开发项目已经批了下来,神州集团将主矿设在了A县下面的一个乡里。杨沫过完年直接回了A县,跟着李县长已经为这个新上马的项目忙活了好一阵。杨沫倒是一直没有在A县见到过蒋东林,江苏一别后,他似乎又像消失了一般没有音讯,杨沫没有主动联系他。回到A县后因为新矿藏开发项目让整个县上下都忙了起来,倒也让杨沫没时间去胡思乱想了。

“老王,快,你跟我去趟乡里,矿里发生坍塌了,埋了人。”快下班的时候,李县长卷着一股寒风,头上顶着薄薄的雪花跑进了杨沫他们的办公室。

老王和杨沫几乎同时“蹭”地站了起来。“什么?死了人没有?”老王急切地问。

“现在还不清楚,赶紧让老张把那辆4200越野准备一下,外面风雪太大,小轿车吃不住。”

“县长,我跟着一起去吧……”

“不行,矿上太乱,外面风雪又大,小杨你留在家里。”

“县长,矿上肯定会有工人们的家属去找人的,我去了可以帮着做做安抚工作,让我一起去吧。”杨沫不放弃。

“恩……好吧,赶紧准备一下,马上就走。”

寒冬的天,这会儿早就黑了,只有漫天洒落的鹅毛般的雪,映照着茫茫的天地间有些晦涩的亮,车窗外狂风呼呼地一个劲儿叫嚣着,车上四个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老张是县委大院经验最丰富的老司机。外面天气太恶劣了,雨刮器虽然“滋啦滋啦”地刮着,老张还是觉得车前一片模糊,车轮明显在急剧冰冻的地面上有些打滑。老张知道这种天气要上草原往乡里走,一点马虎都打不得,自然也就丝毫不敢松懈,手紧紧地把着方向盘,只敢小心翼翼地慢慢开。

老张心里清楚,这辆4200越野虽然已经是县里越野能最好的座驾,但因为服役年头久远,早就经不起在这种暴风雪的天气里折腾远路了,所以一路上,老张除了驾驶极度谨慎外,还一直担心着车况。

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离开县城,开上草原不到一个小时,杨沫只听到“哐当”一声,车子就不再动了。

“糟了,怕是陷进泥窝子里了。”老张没有熄火就急忙下车查看。

杨沫西部跑的地方不少,知道汽车野外行驶,最怕陷进泥窝子,尤其是这种风雪天,指不定陷进去的地方有多深。如果没有其他越野车挂钩牵引,由于反作用力,陷入的汽车越加油门越容易往里埋,有点像掉进沼泽里的人。

杨沫赶紧戴好羽绒服的帽子,用围巾遮住大半边脸,小心翼翼地下了车,以减少车子的自重。

杨沫感到狂风吹地自己仿佛抓不住呼吸,漫天的雪早已没有人们往常印象中的纯美浪漫,而是狂暴地伴随着呼啸的狂风砸在杨沫身上。杨沫感到自己有点站不稳,赶紧抓牢车门把手。

四周早已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漆黑中又泛出一点雪映出的诡异的惨白,举目间,哪里有灯火,哪里像人间?杨沫感到一车四人好像落入了无人能寻的异次空间一样,面对这黑暗和空旷,心下一阵害怕。

“杨沫,你快上车,打电话,找人……”强烈的风雪让李县长无法完整地说完一句话。

杨沫一个激灵,明白了他的意思,赶紧上车,却绝望地发现可能是风雪太大影响了通信讯号,竟然手机显示“无服务”。

四个人的手机都没有信号,杨沫又下车帮着出力推了一会儿,怎奈油门再怎么踩,后面推车的人再怎么出力,除了马达的轰轰声,车子岿然不动。

外面暴风雪折腾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看来这车靠推是推不出了,没有办法,四个人又重新坐回车里。手机没信号,周围没有人家,靠步行更不可能搬来救兵,看来现在只能等待,等待暴风雪可以缓一缓,等待矿上迟迟等不来他们的车可能会出来寻人。

因为担心一直发动着引擎开着暖风耗油耗电,老张熄掉了汽车。杨沫感觉车厢里越来越冷,手脚都渐渐冻得开始发麻,自己紧紧蜷缩着身体,以保能暖和一些。

杨沫蜷坐在位子上开始有点眯瞪过去的时候,听到身边的老张大声喊了起来:“车,车,有车。”还没反应过来,老张已经呼啦一下打开门,率先跑了出去。

杨沫看着老张的身影慢慢浸入黑色的风雪中,才愣过神来扭动车钥匙发动了汽车,点开双闪后也跑了下去。四个人死命朝远处的忽明忽暗奔跑、喊叫。

对方好像听到了他们的求救声,那忽明忽暗的灯光越来越清晰起来。直到近到身旁,杨沫才看清是两辆越野,一个男人第一个从领头的林肯领航员上跳了下来。

怒吼的风雪让杨沫使劲抹了抹眼睛,还没看清来人的脸就一把被军大衣裹住了。风雪实在太大了,杨沫被一个怀抱引着上了第一辆越野车,才看清竟然是蒋东林。

“没事吧?这么大的雪,你怎么一起来了?冻坏了吧?”蒋东林又是责怪,又是怜惜的口气让杨沫的鼻头突然有点发酸,只知道盯着他,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知道我们困在这了?”杨沫带着鼻音问到。

“矿上总办说县里来人了,2个多小时的路这种天最多不到4个小时总应该到了,除非是在路上出事了,我们一路沿着去A县的路找,看到双闪的灯才找到你们。”蒋东林看着杨沫因为车内暖气而猛然有点潮红的脸颊,握住她的手说。

杨沫想挣脱他的手,前座副驾驶上还坐着李县长。蒋东林感觉到她的挣扎,但没有松开。

李县长回过头,无比感慨地说:“蒋总,今天你们可是算救了我们一命啊,这个鬼天气,恐怕挨不到天亮,我们几个都要冻僵在车里,一场惊吓,一场惊吓啊。”

蒋东林把握着杨沫的手放到杨沫的军大衣底下,笑笑说:“还好你们开了双闪,不然,我们还真找不到你们,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李县长把刚才蒋东林一下车就拥住杨沫的情景看得真真切切,再看现在挨得那么近的俩人,呵呵一笑,再不多话,又回过头去。

“这么大的风雪天,你不该跟着一起来的,简直是胡闹,你去了矿上,能干什么?”蒋东林没有了刚才的怜惜,只是责怪地说到。

杨沫缩了缩脖子,心里想着这大林肯稳定就是好啊,开在草原上也不觉得颠簸;这暖气就是足啊,弄得自己睡意都上来了……嘴里不自觉地就问到:“这些天你都去哪了?”

车外很黑,车里也只有仪表盘发出的微微的亮光,蒋东林一把搂过缩在军大衣的一团,下巴顶着杨沫的头发,微不可闻地说:“去了趟南边,办了点事。”

杨沫被他这么一搂,更觉得暖和,加上刚才的紧张殆尽,就止不住扑过来的睡意,嘴里嘟囔着:“我去矿上安抚家属……”,就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七章最后对蒋东林的心理有所改动,看着点击从第八章陡然减少,赶紧为男主正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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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蒋东林他们的车快到矿场大门的时候,杨沫想了想,说:“李县长还是带着老王和我下车步行一段吧,估计这会儿有些媒体都来了,应该也有家属,看到县长坐这么好的车影响不太好。”

李县长立马赞同,蒋东林看了看杨沫,笑了下,点了点头。

和杨沫猜测的一样,市里的行政部门、救援部门、神州集团的人、媒体、家属、还有其他矿井过来帮忙或是看热闹的人乌泱泱聚满了矿场。李县长带着杨沫走进矿场的时候,就看到蒋东林被市里的负责人拉着一起往矿井那去,李县长没有迟疑,一路小跑着就跟了上去。

这次坍塌的是二号井,最终查明主要由于矿下工人的不当作业而造成。这些工人大多长期从事煤炭开挖,而内蒙的煤矿与山西的煤矿相比,除了煤炭少有杂质、品级优良以外,最大的不同在于山西煤炭储藏较深,需要进行长距离的井下作业,而内蒙大多为浅层煤,不需要进行大规模深地层的挖掘就可以进行开采。长期以往,这种矿藏特征让内蒙的矿井工人形成了安全要求较低的地表开采作业习惯。

目前开采的稀有矿藏与内蒙的地表煤不同,储藏源很深,矿井构架复杂。虽然神州集团在矿井勘探阶段开始就对以后需要入井作业的煤炭工人进行了专业的培训,在采矿项目开始后也时常进行安全作业宣讲,但是这些工人长期地表煤开采的工作习惯以及对矿井工作危险的切身认识不足,最终导致了这次悲剧。

截止目前为止,已经确认共有23位矿工被困,生死情况不明,而掩体构成坚固,极不容易被打通,神州集团与市里赶赴现场的专家和救援部队正在紧张地策划救援方案。

杨沫不懂矿场知识,不敢去矿井那添乱,和老王一起在矿场总办等着最新的消息。

总办的工作人员忙碌地接着电话和各方面沟通着,门外突然就响起了巨大的哭声和喊叫声。

杨沫和老王出来一看,发现是一堆女人,有的手里还抱着孩子还有几个也像矿工的男人正围着几个扛着摄像机和拿着话筒的人。

“记者,你可得给我们做主,今天他们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带着孩子躺也躺到他们井口去啊。”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哭哭啼啼地拉扯着一个拿话筒的年轻男子,带着哭腔说到。

“是啊,必须给说法,啥时候能救出来,救不出来又怎么弄?”人群里有很多附和的声音,叽叽喳喳一阵哄闹,让拿着话筒的男子有点不知所措。

“你们别吵,有情况就反映,矿上有没有私底下和你们谈过,如果人死了,给多少钱,是不是让你们不要对外声张?”拿着话筒的男子拉过抱着孩子的那个女人,问到。

杨沫在外围一听就觉得不对劲,还没等那女人开口,就冲人群喊道:“我是A县的负责干部,有什么情况和问题,大家可以来跟我反映。”杨沫边说,边挤进围着的人群,往中间记者模样的几个人走去。

“你好,请问你们是来采访的记者么?”

“是的。”拿话筒的男子有点倨傲地说到。

杨沫看着他的神态,客气地说:“那请出示一下记者证或者工作证件,如果没有证件,是不可以进入矿区采访的。”

年轻男子听着杨沫一口不带内蒙当地口音的普通话,再看看杨沫不慌不忙的做派,有点尴尬地掏出了证件递给了杨沫。

杨沫看了看,是一个网站新闻栏目的记者,拿出的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记者证,而是他们网站的工作证,心下已经有了分寸。“好的,谢谢。”边说边把证件交还给男子。

“现在正是救援的24小时黄金时间,内蒙省上、呼市、我们县里还有神州集团都派出了最好的专家、救援队伍和医疗队伍进行支援,我们这次的媒体报道由《内蒙古日报》全权首发,有什么采访需求,你们可以向他们征求转载权。我们保证,会第一时间公开、透明地向全社会、向媒体发布救援的最新消息。”

杨沫才来矿上没多久,当然不知道《内蒙古日报》的记者是否在现场,但是《日报》是内蒙地区党报,今天这么重大的矿井事故,党报上不可能没有一点报道,而党报的质,又决定了自有把握新闻尺度的分寸,不会在立场上有偏颇。再来,用党报来威慑一下各种小道媒体,杨沫觉得应该会有作用。

眼前的这帮人,显然是想趁着矿上救援混乱的当口钻群众的空子,挖掘一些煽风点火的小道消息,以博取新闻点击率。杨沫知道信息时代网络传播的快速和强大,突发危机中的媒体信息处理不当,不仅会给当地政府、企业带来严重的负面影响,更会煽动民情,影响社会稳定。

杨沫同情被困在井底的矿工,看着泪眼婆娑的女人孩子也觉得心酸,但是杨沫清楚自己的立场,刚才这样的情况,本没有人来应对这些家属和媒体,杨沫一着急,又打又哄地就说出了这一番话来,还真让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这帮人有点蔫了下来。

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听杨沫这么一说,一把拉住她不肯松手:“女领导,我家男人在井底下,家里还有两个娃娃,要是他出个什么事,我可怎么活呀。”

杨沫拍着女人的背,帮她顺了顺气,对着围着的人群说:“大伙儿不要急,现在政府和矿上的企业都派了最好的专家还有救人的部队来了,现在正是救人最关键的时候,一分一秒都不能耽误,大家千万先耐着子等一等,不要去给救人现场添乱。“

“你不要光哄我们,煤矿挖了那么久,从来都没出过事,怎么到这就把人给埋了?矿井一塌就要死人,要是真救不出来,你们怎么给说法?给多少说法?”人群里有人显然盯着钱不放,急切的声音盖过了杨沫的喊话声。

“政府和开矿的大集团第一个宗旨是保人,人能救出来是最重要的,如果真发生了死人的事,政府和神州集团一定会按规定给大家一个说法的,大家不要激动,不要影响救援队的工作,要尽量配合政府……”

“你才是个女娃娃,你说的话我看作不了数?”

“谁说杨科长说的话做不了数?”一个男声从人群外围传进来,人群中自动让开了一条道。

蒋东林走进人群,身边跟着总工和李县长。

“他是神州集团的老板。”人群里有人认出了蒋东林,大声喊着。

“我是神州集团的蒋东林,内蒙地区的事情我能负得了责,刚才杨科长说的正是我们的意思,市里和我们集团会尽一切力量救人,如果真发生了什么不测,神州集团第一个保证赔偿到位。”蒋东林话不多,却字字落地有声,现场围着的人面对着他的气势没有人敢再发话。

蒋东林缓了缓口气,说到:“现在是救人的关键时刻,请老乡们配合我们的救援,耐心地等待。愿意留在矿上等消息的,可以到矿上的招待所住下,我们负责食宿。”

人群渐渐散开,始终被挡在人群外面的老王跑了过来,对杨沫说:“多亏了杨科长反应快,不然家属和记者真闹起来,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呵,不能让他们乱写。”杨沫笑笑,又转身看看蒋东林,说:“哎,我这个女娃娃,果然说一堆话不及蒋总的一句话。”

“你做得很好,我们要谢谢你。”蒋东林颇为温柔地替杨沫拉了拉送开了羽绒服领口。杨沫感到一阵不好意思,说了句:“蒋总,那您先忙吧。”

蒋东林也没有再多动作,点点头,又带着身边的人往井上去了。

蒋东林回到矿上招待所给他留的房间的时候,知道杨沫已经睡下了,就没有再过去敲她的门。矿上条件艰苦,如果想洗个热水澡把一天蹲在井边的灰头土脸洗洗干净也不是不行,但蒋东林知道那会用掉几十口人的饮用热水,想想,还是硬忍了下来。

虽然极度疲惫,但是一天多来的泥泞和腌臜让干净惯了的蒋东林怎么也睡不着,坐起来翻出手提包里的丝绒盒子,打开来盯着那抹纯粹艳媚的红,脑子里全是那丫头的样子。

蒋东林的那句谢谢倒的确不仅仅出于对杨沫不一般的情愫。那丫头在风雪暴虐的草原上又害怕又坚定的神情、白天又打又哄摆平小道媒体的机智、对着矿工家属真情流露却保持立场的喊话,都让一直站在外围听着的蒋东林有点震撼。他没想到这张漂亮脸蛋下还真能有一股子坚持,至于到底坚持的是什么,蒋东林又感觉说不太清楚。只是除去杨沫的美貌对自己本能的生理吸引外,似乎还有什么钻进了自己的心里。

再看眼前的这枚鸽血红,蒋东林有点怀疑送出手会不会让杨沫觉得自己很俗气。虽然这枚戒指从成色到克拉数都可以堪称是红宝石中的极品,但是到底什么才最衬那丫头?这戒指是不是有点艳俗?蒋东林开始微微泛起了担心。他隐约觉得,杨沫脸上,可能不会出现其他女人拿到他送的珠宝时受宠若惊的发亮的眼神。

省上和市里都对这次的事故极为重视,但因为矿井坍塌事故在内蒙并不多发,政府救援经验并不丰富,因此,在二号井进行主力救援的还是神州集团抽调的技术骨干。在几次有惊无险之后,掩体终于被成功爆破,没有触动易爆气体,井下23人全部生还,但是连续4个昼夜的断水断粮以及井下极端恶劣的生存条件,已经让23个矿工的身体虚弱到极限。

这会儿打通的通道正往上运送着第一个被救者,杨沫看到守在井口得熬红了眼的蒋东林拿着毛巾喊着“赶紧拿毛巾,待会儿人上来第一个捂住眼睛。”

杨沫知道久在极度黑暗的环境下,眼睛猛然见光容易致盲,看蒋东林这架势是第一个要上,杨沫没有迟疑,赶紧拉过这几天已经混熟的《日报》小冯摄影记者,给他指了指井口的方向,又小声说了什么。

小冯记者点了点头,选好角度就架起了长镜头相机。

第 12 章

“东林现在做事真是越来越稳健了,我看他回北京也快了,前途无量!老蒋看了,不知道要多高兴。”说话的老人虽然年事已高,但是声音仍然掷地有声,他摘下老花眼镜,把手里的报纸递给身边若有所思的年轻女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方明明接过爷爷递来的报纸,头版头条上,那副熟悉的面孔胡青拉碴,平时有型的短发也微微有点凌乱,黑白的报纸图片,也能看出考究的皮鞋满是泥点留下的印记。蒋东林为第一个被救上来的矿工蒙好眼镜的图片,最具代表得出现在所有以救援新闻为头版头条的报纸上。

方明明看了看爷爷,笑了笑说到:“他的确成熟了很多。”思绪,却又被拉到了半个月前在香港偶遇时的情形。

离开蒋东林已经4年多了,再坐在他对面的时候,方明明觉得从没憷过任何场合的自己有点不敢正视他的眼睛。倒不光光是因为三年多前毅然决然的离去,蒋东林这些年在北京的花名,远在大洋彼岸的方明明早有所耳闻,初听到的时候,她也冷笑着安慰自己:“什么只爱她一个人,一旦离开,还不是缺不了女人!”

直到在四季偶遇蒋东林,方明明才发现那个从小和大院里其他男孩子一样追在她身后,把她捧为公主的男孩子俨然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4年的时光,似乎赋予了他成为一个成熟男人的全部魔力。蒋东林举手投足间的自信淡定和散发出的浓厚的男气息,都让见惯了各路追求者的方明明感觉到了久违的心跳加速。

方明明一路走来,从来都是享受众星捧月的待遇,是所有男人女人目光集聚的焦点。即使有过婚史,也阻止不了她对男人与生俱来的一种吸引力,从来只有她俯视众生,什么时候自己也会在一个男人面前感到紧张?尤其这个男人还是自己挥挥衣袖就不带走一片云彩的前夫?

草原开始冒出新绿的时候,杨沫为期一年的基层锻炼也结束了。蒋东林早在一个月前就调回了北京总部,荣升神州集团分管煤炭矿藏的集团副总,不管其他稀有矿藏如何具有战略地位,煤炭作为储量最大、应用最广的资源矿产,仍然是神州集团的主营业务。能源工作涉及到国家经济、军事、战略等方面的发展,地位非凡,神州集团更是紧跟中央能源部署的步伐,以国家导向为运营方向,军工质浓厚。

杨沫跟着王译和汤小元打开新居大门的时候,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矿井出事,杨沫已经连着4,5个月没有回北京了,也没有看到装修到底进行得怎么样。回来半个多月,王译却一直不肯把钥匙交给她,只说要等一切都到位后给杨沫一个惊喜。

虽然汤小元已经无数次在电话里控诉王译作为设计师的霸道行径,但是看到大变样的房子,杨沫除了惊叹,就是不停地感叹王译的好品味。整个房子以现代简洁风格为主,设计利落不做作,但是家居和收纳功能都很齐全和贴心,整体略显冷峻的风格下因为妈妈和汤小元选的家具又增添了几分女孩子居家的温馨和细腻。杨沫真是越看越喜欢。

“王设计师,真是辛苦您了,装修真的非常好,我很喜欢,这么长时间,多亏您总体把关,今天一定要好好请你吃个饭。”杨沫笑着对王译说。

“呵呵,杨小姐不用这么客气,东林介绍的朋友,我肯定全力以赴的,你喜欢就好,不然他可得找我算账。”

“哎,哎,哎,把关的是我诶,要不是我和你妈妈最后坚持家具的风格,全听这个人的,你家简直就是男人窝,哪里还有这么好的,你付他工钱的,我是义务劳动,竟然请他不请我的……”汤小元一边翘着指头指着王译,一边大声为自己正名。

“你看你,指指点点,快把爪子拿开。”王译一把握住汤小元翘着的指向自己的那手指,有点扭曲地说。

“你干嘛抓我手啊,你这个人,怎么动手动脚的……”

汤小元和王译还在你一句我一句的,杨沫在旁边好像透明人一样完全被忽视,杨沫看着被汤小元气得涨红了脸的王译,感觉和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中给人温文尔雅、童叟无害的印象有点不同;看看张牙舞爪的汤小元,感觉和平时最会在陌生男子面前装妩媚、装乖巧的形象也相去甚远。杨沫笑了笑,没有影响他们掐架,自己一个房间一个角落地看着属于她的新居。

还没出门,杨沫的手机就震了起来,是蒋东林。杨沫回来快半个多月了,除了来接机的那天,杨沫一直都没有见到蒋东林。杨沫心里微微有点怨气,拿起电话说到:“你好,蒋总。”

“呵,几天不见,怎么就这么生分了?”

“你也知道几天没见?你知道确切是几天么?是17天零9个小时……”杨沫还没说完,就意识到自己有点曝露了,赶忙打住。

“……还有5分钟,到你楼下。”蒋东林沉默了有那么20秒,才前言不搭后语地来了这么一句。

看来是王译给蒋东林通风报信,杨沫看着神情轻松正专心开车的蒋东林,自顾着撅了撅嘴。从反光镜里看到跟在后面的王译的车闪了闪远光,蒋东林的车一个大转弯,直往西边开去。

“哎,你开错方向了啊,刚才应该右转的,那地方在东边。”杨沫急问。

“带你去个好地方,安静些。茉莉人太杂了,王译也不爱去那种地方。”蒋东林笑笑,没有迟疑地说。

经过八大处大门的时候,杨沫已经很讶异这到底是去哪儿。车最终在山路上七拐十八弯后停了下来,王译和汤小元已经在一个很不起眼的一开红门前等着他们。

杨沫想起那个雪夜跟着蒋东林去的小四合院子,再抬眼看了看眼前这个地方却比那晚的四合小院要大一些。一道门后的院子里种了两株桃树,仲春时节,开得正艳,山风吹过之处,地方纷纷洒洒铺了一些花瓣。两边自有2个房间,亮着灯,隐约能听到一些觥筹的声响。再进到第二道门,只是满园的葡萄架和紫藤架,明堂一侧一洼深浅错落的人工溪,不是仲夏时节,却有几株荷花和几朵睡莲铺设在水上,晶亮亮的水流中几尾锦鲤穿梭其间。这一间院子比前院更安静,只有明堂一侧的一间房亮着灯,直到接待的服务员带着他们进了正中的一间,杨沫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别有洞天。

包间并不大,古色古香中雍容又淡雅的装修格调,昆曲的“依依呀呀”声悠悠扬扬地飘在各个角落里。最让人惊奇的是对门整面墙的落地大玻璃窗外,明晃晃、青脆脆的整幅山色就这么铺陈在人眼前,让人立刻种忽而身在此山中的感觉。

蒋东林和王译似乎都对这里轻车熟路,点菜没看菜本,信手就报了几个菜名,高挑漂亮的女经理嘴里甜到发腻地东一声“蒋总”,右一声“王总”,点菜一会儿功夫言笑晏晏间已经多少个秋波送给了蒋东林。

蒋东林只是微笑着,看着杨沫说:“这儿安静一些,我们几个兄弟,常来这聚,也就熟了。”

“恩,这的每个服务员只要看到蒋总来,笑得都能腻死人。”看着貌似在解释的蒋东林,王译悠悠说到。

“啧啧,自己没魅力,还嫉妒人家。”汤小元突然来这一句,从刚才大开眼界的表情中回复过来,瞥了眼王译,不屑地说到。

杨沫没有理会开始闹的那两只,想到自己挑选的自认为格调还算不错的“茉莉”餐厅,再和眼前这样的环境一比,心里觉得有些难为情。

刚才负责点菜的女经理很快又折了回来,“蒋总,杜总他们过来了……”

“我说是东林在,还要通报什么?”女经理还没说完,就听到几个男人的声音进了包间。

“辉子、兴阳、明明?你们也在?”王译第一个站起来,看到来人不觉笑着说到。

“嘿,你们俩自己带了妞出来快活,还说有事。”那个叫辉子的男人搭上王译的肩膀,笑着说道,对蒋东林倒是不敢太随便。

“是啊,今天大家伙儿给我庆祝工作室正式成立,东林你还说有事,原来是佳人有约啊。”女子娇媚地笑笑,语气里却有些醋意的娇嗔,小烟熏下一双漂亮的眼睛不动声色地扫了扫杨沫和汤小元,然后兀自就走到蒋东林面前,也不顾周围几双眼睛都盯着,笑着只等蒋东林的回答。

这是个很洋气干练的女子,一身剪裁设计良的香奈儿套装把她的身形勾画得玲珑有致又没有半点艳俗气息,利落时尚的短发,微微染了一点酒红色,衬得她的皮肤更加白皙,马克雅各布的桃心鱼嘴细高跟,更加拉伸了她修长的小腿曲线。

杨沫微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JUICY风格的毛巾运动服,脚上一双笨笨的VANS帆布鞋,突然就有些懊恼。懊恼平时没事看什么时尚杂志,愣是让自己眼力特别好地看出了眼前那个美艳女子从上到下的行头;懊恼自己为什么一到星期天就不修边幅,邋里邋遢,她应该多学学汤小元不打扮不出门的神的,即使没有眼前这个女人那么致,最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毫无可比。

蒋东林笑了笑,看了看眼前的方明明,转身对着那个叫辉子的男人说:“你们今天给明明庆祝可别小气啊,吃得开心点,挂我的帐。”

“呵,相请不如偶遇,既然遇到了,你们还没开始,不如并桌吧,人多还热闹。”叫辉子的男人看场面有点尴尬,打着圆场说。

“哎呀,东林,我们也的确好久没聚了,今天这么高兴,一起喝得了。”那个一直没有发话的叫兴阳的男子附和着。

两桌一并,包间里立马就满满当当了,方明明显然和在座的都很熟稔,拿着酒杯敬大家倒也爽快,一杯接一杯豪不含糊,敬到蒋东林的时候,方明明已经有点醉眼迷离,微红着脸,娇笑着说:“东林,这一杯酒,我希望你敬我,敬我在北京有个全新的开始。”

蒋东林就笑笑说:“好,敬你。”就喝了一杯。

酒过了几巡,氛围就松快了起来,汤小元自来熟的本已经显露了出来,杨沫始终没端酒杯,她觉得心里闷闷的,恨不得立刻能长双翅膀飞离这里,东西自然也吃得不多。

辉子嘻嘻哈哈端着酒杯过来,“这个妹妹一晚上都没怎么说话,来,哥哥敬你一个。”说着就把杨沫的杯子端到她面前。

“她不能喝,来,辉子,咱俩喝,你小子最近听说在柬埔寨那边干得不错,什么时候哥哥看看你去。”蒋东林还没等杯子落到杨沫手上,就拿了过来,搂过已经有点迷糊的李明辉,在旁边咬起了耳朵。

方明明在对桌看得一清二楚,她挑挑眉眼,又看了看蒋东林身边那个整晚都没怎么说话的女孩子。

回来的路上,山风灌进微开的车窗,杨沫觉得有点冷。

“她是我的前妻。”蒋东林率先打破了平静。

杨沫转头望着蒋东林,有点惊讶。

“呵,其实也没什么,早晚要让你知道,与其让你从别人那听说,不如我自己告诉你。她叫方明明,我们一个大院长大的,6年前我们结婚了,一年多后她去了美国,我们就离婚了,就是这样,没有背叛、没有出轨。”蒋东林有点怅然。

“我也是年后才知道她回国了,但我们一直没有私下联系,今天,纯粹是巧合。”蒋东林慢慢盘转在下山的路上,平静地说。

““恩。”杨沫有点不知道说什么,蒋东林这番话,让她脑子里有点混乱,那个女人眼里整晚上满满地都是蒋东林,还有对自己的审视和几分敌意,同为女人,杨沫不可能觉察不到,。

“她很漂亮……她整晚都在看你。”车子上了四环,没有了刚才盘山路上给人的眩晕感。

蒋东林握着方向盘一个转向,就驶出了四环主路。他靠边停下车,打开车顶灯,认真地看着杨沫,说:“我和她分开4年多了。”

杨沫垂下眼帘,点了点头。蒋东林把她拉进自己怀里,轻轻说到:“杨沫,我们在一起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写得有点痛苦……!

脑子里有情节,但是有点理不顺

下一章子考虑让男女主两只滚床单,掩面~~

第 13 章

主席台上的党政专家还在解读着最新的领导讲话,杨沫挪了挪坐得有些发麻的屁股,看旁边人的读本已经翻到了后面,自己赶紧翻到那一页,心思又神游了出去。

那晚蒋东林的告白简单却有力,当时杨沫就觉得心里小鹿一阵乱撞。杨沫平时是个开朗的女孩,但是面对个人感情,总是有点拖泥带水,不够干脆利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杨沫心里就已经被那个人的身影给占住了。一段时间见不到他会想、没有他的短信电话会想、自己在A县挂职闲下来的时候会想、回到北京部里又忙碌起来还是会想。

但是因为俩人从未真正挑明,杨沫自己觉得除了为数不多的几次交往,蒋东林似乎从未真正承诺过自己什么,所以内心反复纠结。而过往曾宇给过的情伤,似乎也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溜地悄然无踪了,以至于今天在大会场和曾宇打了照面,杨沫也是落落大方地和他打了个招呼,心底早就觉得坦然。

直到那晚他的一句“我们在一起吧。”杨沫才感觉那颗不笃定的心似乎归还了原位。杨沫知道自己对蒋东林的人、对他的生活了解本不够,但是感情汹涌而来的时候,杨沫不是不希望有机会去探究蒋东林的一切的。

只是杨沫最没有把握的是,蒋东林有过婚史的经历,会不会得到自己父母的认可。杨沫的家庭既民主又传统,父母对她从来都像朋友一样相处,家庭氛围很好,但是杨沫也知道父母终归是父母,尤其是自己的爸爸,在地方局里也算是做了一辈子领导工作,私底下的里子、台面上的面子都是要的。父母总是说“不求你嫁得多大富大贵,关键是找个疼你懂你的人,我们老了才放心。”而对于有过婚史的蒋东林,自己在知道了他离婚的原因后倒不太在意,只是能不能过得了父母那关,杨沫心里有点没底。又或者,蒋东林似乎从来没提过未来,没提过结婚这档子事,是不是一切都只是自己在担心,在设想?

杨沫又想到了自己那晚与他朋友圈子的格格不入,运动打扮似乎怎么也融不进那个四合院的氛围当中。想想自己家庭虽然绝对也算小康,但与蒋东林家庭之间的差距实在巨大。杨沫觉得一阵心慌,假装着试验水笔有没有墨水一般地在稿纸上来来回回地涂鸦。

蒋东林从地下车库来一楼门庭找杨沫的时候,杨沫提着沉沉的超市购物袋站在这座公寓楼门口已经快半个小时了。杨沫知道蒋东林要绕半个本京城才能到她单位接她怎么也坚持自己坐地铁过去。而这会儿保安因为没有主人的允许死活不让她进门庭里坐着等,而打蒋东林的电话又一直都是关机状态。

“我手机没电了,累坏了吧。”蒋东林一边接过塑料袋子,一边搂过杨沫的肩膀进了电梯。

电梯又快又稳地在21层停了下来,杨沫这是第一次来蒋东林的公寓,进门以后,才惊讶地发现,除了面积和家具有差别,蒋东林的公寓风格和自己的小家简直是如出一辙。

杨沫惊讶地看看蒋东林,蒋东林抱住她的腰,说到:“我有先见之明吧,统一风格,提前培养共同品味。”说完,就低头蹭了蹭杨沫的颈窝子。

杨沫躲了躲,没躲开,发出咯咯的笑声,说:“蒋总,你真调皮。”

蒋东林听到她叫自己蒋总,好像猫儿被人踩了尾巴一样,打横就把杨沫抱了起来,放在沙发上就一把压上身来,“说了多少次了,以后再敢叫我蒋总,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就一边啄上杨沫的嘴唇一边挠她痒痒。

虽然近来和他这样的近身接触越来越多,杨沫还是感觉又是甜蜜又是害羞,推不动他,才说:“哎呀呀,我错了,时间不早了,赶紧让我做饭了,都饿死了。”

蒋东林看着厨房里忙进忙出的人儿,斜靠在厨房的门边不自觉就咧开了嘴。自己的母亲自来养尊处优,记忆力似乎只有外婆亲自这样为他忙碌着做过饭,儿时的自己吸溜着手指,也像现在这样看着忙进忙出的外婆,听青菜下锅时“滋啦”一下的声响,看煨得“咕嘟咕嘟”翻滚的**汤散发出馋死人的香味,。蒋东林感到久违的一种暖心,似乎还有一种幸福的感觉。

蒋东林一直以为杨沫这种80后,自然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却没想到她做的菜味道还真不错。在盛了第二碗饭后,很是满足地又夸她。

“你可别夸狠了,我今天可是把拿手的都拿出来了,以后想吃新菜色,估计你得先当实验品。”杨沫一边给他又盛了碗**汤,一边嘟囔着说。

晚饭后,杨沫擦着手从卫生间走出来的时候,心下有点微微紧张。她知道蒋东林不是纯情少男,能来他家里给他做饭吃,是两人关系的更进一步。只是这吃完之后满满当当一晚上的时间,杨沫有点不敢深想。杨沫也不是不知道男女之间那些亲密的事情,读硕士的时候,宿舍里都有已婚的舍友,熄了灯聊到相关话题是常有的事,对于,杨沫从来是抱着一种自然又不放纵的态度。但不知道为什么,杨沫只要想到真要和他有那么亲密的关系,还是紧张得不行。

有一双手捂住杨沫的眼睛,杨沫笑着想打掉那双手:“干嘛呢?”

“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杨沫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眼前的那抹纯粹明艳到极致的红。

“哇,太漂亮了。”杨沫微微惊叹到,手不自觉得抚上戒面。

蒋东林对杨沫的反应非常满意,本来还满心担心她不会接受。“过年的时候在香港看到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了,只是快半年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送给你。”蒋东林笑着,取下戒指就要给杨沫带上。

“我不能要的。”杨沫收起惊叹的表情,握住蒋东林送过来的手。

“哎,又不是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又不是钻石,只是觉得好看,适合你,就买了。”蒋东林哄着。

“这可是鸽血红,看这成色、这大小,绝对是红宝石里顶级的了,没个小十万,本拿不下来。”杨沫一本正经地说。

“你别说我矫情啊,我毕竟是个公务员,收你这么贵重的东西,到哪都说不清楚,就算不是公职人员,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也不能收。”杨沫看着蒋东林的眼睛,颇为严肃地说。

“呵,小家伙,还挺有原则的。”蒋东林抚上杨沫因为收起笑容而紧缩在一起的眉头,笑着说:“男朋友送女朋友东西,难道不正常么?”

“可是,这个太贵了,谈恋爱,也不代表就是要送名贵的东西……”杨沫声音缓了下来。

“你看啊,你的手特别好看,这个红色,戴上真的很漂亮。过两天有个朋友的订婚礼,你陪我一起去,就当这个戒指是个道具,那天出席的时候,戴上行么?”蒋东林拿着戒指套上了杨沫右手的无名指,摩挲了一下那指头。

“喏,大小还挺合适。沫沫,戒指我已经买了,你总不希望我去送给其他女人吧。你平时不戴可以,但是这是为你买的,只有你配得上它,我希望你能收下。”蒋东林看着杨沫,认真地说。

蒋东林知道杨沫明天需要陪分管司长出席在国新办举行的司里一个业务的新闻发布会,吃完饭,就要送她回家。杨沫看看正开着车的蒋东林,心里有点小小的轻松,但又说不上哪里有些微微的失望。自从西山那晚以后,两人也开始像普通恋人那样开始约会,交往越来越频繁,亲昵的举动自然是有,但似乎最多也只是止步于亲吻,蒋东林没有真正碰过她。

杨沫知道蒋东林是个正常男人,自然有正常的需求。但作为他的女朋友,又似乎总和他隔着一层什么,或者他本就没有认真看待这段关系?还是外面并不缺女人?那为什么又要和自己交往,自己能给他带来什么?杨沫心里不是不郁闷的,但又不能开口问,只能自个儿和自个儿较劲,却也想不出什么头绪来。

第 14 章(清水版)

初夏时分的北京,天很早就亮透了。蒋东林远远地看着杨沫从晨曦中走过来的时候,有几秒钟的晃神。

今天杨沫的打扮和平时很不一样,一件仿佛吸收了所有日光华的金黄色及膝无袖连衣裙,因为重磅丝绸无与伦比的细腻质地而具有上品绝佳的光泽,设计让位于色彩的饱满上品而没有过多的繁复,却在简洁中凸显了不凡的优雅品味。深深的V领因为一条缠绕在脖间长短不一、莹白圆润的珍珠长颈链而没有显得过分感,一长一短的两条细金链子与珍珠长链叠搭,小小的桃心和略显奢华的金色钥匙项坠中和掉了珍珠项链的过分成熟。裙子的腰部有点收紧,一些特别的褶皱设计因为丝绸的质地显得柔和,下摆微微的花苞式样,更是凸显出杨沫纤细的腰身。一双裸色细高跟,更是撑托得杨沫挺拔高挑,也把小腿勾勒出了迷人的曲线。杨沫本来就微卷的长发更是做出了自然蓬松的卷度,看似随意的一个马尾,让杨沫在知优雅中又带有了一点年轻女孩特有的青春俏皮。

杨沫一贯得没有浓妆艳抹,只是在粉底的基础上稍稍上了一点睫毛膏和画了眼线,细腻白皙的脸庞上突出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加上泛着一点珠光的粉嫩唇色,让靠在车边等着的蒋东林有点移不开眼。杨沫工作时候的优雅职业、休息时候的休闲舒适、甚至是在暴风雪夜的狼狈蒋东林都见过,但是这么艳光四的杨沫,蒋东林确是第一次见到。

杨沫没有耳洞,自然没有戴耳饰,也没有戴腕饰,甚至平时天天戴着的手表也摘了下来,只在右手无名指上,戴上了蒋东林送的那枚红宝石戒指。蒋东林转头看了看那抹红,心下顿时感到一阵踏实。

这是一个户外花园订婚宴,蒋东林和杨沫到的时候,现场早已是锦衣云鬓、人头涌动。蒋东林握着杨沫的手走进热闹的花园的时候,接收到很多好奇的眼光。

杨沫的手被蒋东林拉起的时候,就透过人群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是曾宇。杨沫没想到今天订婚的是曾宇和方卉卉,自己从来没有对蒋东林提起过这段过往,蒋东林自然也不知道里面的渊源。杨沫看到蒋东林拉着自己往主人家走去的时候,心下一阵紧张,在这个还有点凉意的初夏的上午,额头微微有点冒汗。

“方叔叔,恭喜恭喜,今天卉卉很漂亮。父亲远在南方一时赶不回来,一定要我好好贺贺你们。”蒋东林与方卉卉的父亲还有曾宇都握了手,笑着说。

“哈哈,也的确很久没和老蒋聚了,等卉卉和曾宇正式办的时候,一定要请老蒋喝杯喜酒,怎么说,也是看着卉卉长大的。”方卉卉的父亲方仲平显然人逢喜事神爽,笑得也特别开怀。

“这是我女朋友,杨沫。”

“呵,没想到能遇到故人啊。”方卉卉显然认出了杨沫,语气不善地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曾宇,笑着说。

“呵呵,恭喜你曾宇,方小姐,恭喜。”杨沫看着方卉卉眼里闪过的不快和脸有点拉下来的曾宇,反而心下一狠,拉出个大方的笑容,说到。

“对了,你和曾秘书还是同事啊。”蒋东林感觉到一丝不寻常,笑着对杨沫说。

“是啊,曾秘书可是我们单位非常优秀的年轻干部,今天真是巧了。”杨沫轻轻巧巧一句话,让曾宇也有点尴尬地笑着说:“呵呵,是巧。”眼神,却是从开始的惊艳到现在的黯然。

“呵,明明姐来了。”方卉卉用有些看好戏似的口吻笑说着,人已经跑出去拉住了往这边走的方明明。

“东林,你来了。”方明明笑着和蒋东林打招呼,眼睛却兀自审视着蒋东林身边出挑的杨沫,看到她手上那抹红的时候,微微有些愣神。

“呵,这不是那晚西山遇到的小姐么?”方明明看着眼前的杨沫,真有点不敢相信就是那晚那个土气丫头。

方明明的气场和杨沫截然不同,如果说杨沫是个外表青涩、内心坚持的女孩子,那方明明绝对是从外表到内心都让人感觉到侵略的女人。方明明今天身着一条Elie Saab本季最新款礼服裙,极其修身的款式,全手工缝制的蕾丝和钉珠更是把方明明的明艳和奢华烘托到极致。

“方小姐,你好。”杨沫没有胆怯,也大大方方地回了一句,笑看着方明明说。

“明明姐,你还记得么,这就是我和你提过的曾宇他们部的部花。”方卉卉又看了眼神情有点闪烁不定的曾宇,笑着说。

“东林,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的,等下明明他们跳完第一支舞,希望你可以请我跳第二支。”方明明并未理会方卉卉颇有意味的介绍,没有再瞧杨沫,直对着蒋东林说。

“呵呵,明明,今天你这个堂姐怎么着都不能抢准新娘的风头啊。方叔叔,你们先忙吧,我们自己随便转转。”对方仲平礼貌地打了招呼,蒋东林又拉上杨沫的手离开了火药味渐浓的谈话圈。

“刚才他们的话,别放在心上。”蒋东林趁人少,捏着杨沫的耳垂,又问:“和曾宇很熟?我看方卉卉好像要吃了你的样子,呵呵。”

“哎,这个……说来话长。”杨沫低了低头。

“呵呵,那就以后慢慢告诉我。”

订婚宴已经开始了,杨沫看着台前进行着仪式的那个人,觉得内心还是微微有点发酸。曾经说会永远爱自己照顾自己的人,现在却只能假装普通同事那样互相客套地寒暄,然后看着他把戒指套进另一个女人的手指上说:“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杨沫觉得实在是可笑。

蒋东林和几个男子在那边开心地聊着,里面有王译和西山那晚见到的几个,杨沫自己躲到一个角落的树底下,看到方明明言笑晏晏地走去蒋东林那边,杨沫就又猛灌了一杯水果酒。

水果酒酸酸甜甜,很好入口,杨沫自持有些酒量,不知觉中已经喝了7,8杯了。直到看着曾宇带着方卉卉进入内厅的舞池开始跳开场舞,杨沫才发现原来水果酒也会让人眩晕。

“诶,原来你叫杨沫啊。”蒋东林和那帮朋友已经找到了角落里的杨沫。“今天一打扮,差点认不出来啊,东哥,你老是能找到漂亮妞儿。”那个叫辉子的男子笑说到。

蒋东林的笑微微有点僵硬,王译在一旁用胳膊肘撞了撞还正说得兀自高兴的李明辉,递了个眼色。

“东林,第二支舞,说好了一起跳的。”方明明已经主动伸出了手,也不管周围神色各异的眼神,只是笑着对蒋东林又说到:“咱们探戈一向配合得很好。”

“明明,很久没见识你的舞姿了,赏个脸给我,我请你跳这支舞吧。”王译看着有些沉下脸的蒋东林,赶紧打圆场。

“东林答应了的,东林?”方明明笑着,脸上满是期许又不容推却的神色。

“这支舞,照例我应该请我的女伴跳的。”蒋东林又缓起了笑容,拉起杨沫的手,就往内厅走去。

方才的几个回合杨沫自然都看在眼里,曾宇的订婚礼加上方明明那暧昧的眼神,让杨沫心里已经纠结得厉害了,再加上本不会跳节奏这么明快的探戈,只能任由蒋东林拉着胡乱走着步,却不知道已经踩了他多少脚。

一曲未毕,杨沫就急急败下阵来,看到蒋东林和方明明在舞池里近乎完美的舞步,杨沫除了知道猛灌手里的水果酒之外,就只剩下一颗纠结的心了。

“今天的你和平时真不一样。”曾宇着口袋,拿走杨沫手里刚喝空的酒杯,笑着说道。

杨沫没有理他,想再拿一杯,手却在伸过桌子的时候被曾宇按住。杨沫一个紧张,赶忙避开。

“今天你是新郎倌,注意点,你想让我被你的卉卉大切八块啊?”杨沫压抑着声音,有点狠狠地说到。

“我没想到你还真攀上蒋东林了,杨沫,听我一句,你和他玩不起的,他在外面女人多的是,不要引火**。”曾宇面带笑容,声音里却满是冷清。

“谢谢你的忠告,玩不玩火,我愿意。”杨沫越发烦躁,甩下一句转身走开。

走到内厅,看到满眼神采的方明明,杨沫怒从心起,恶胆猛生,一咬牙就走到舞池中央两人前:“方小姐,我的男伴,可以还给我了么?”一手已经搭上了蒋东林的手臂。方明明显然一惊,却很快恢复镇定,瞥了眼杨沫,却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只带着一个疑问的表情,看着蒋东林。

“呵呵,看来我的女伴舞瘾上来了,抱歉,我得失陪了。”蒋东林边笑着,顺着杨沫的手就换过舞伴,带着杨沫转圈到旁边,只留一脸愕然的方明明尴尬地站在舞池里。

“东林,今天的礼节你这算送到了么?”

“送到了。”

“那我们走吧。”

“好。”

蒋东林和方仲平打了招呼,又让代他向爷爷问好,就带着杨沫离开了订婚礼现场。蒋东林知道,身后有很多道眼光都在看着他们离开,有愤怒的、有吃味的、也有很多探寻的。

“你不想问问我和曾宇的事么?”杨沫微眯着眼睛,问到。

蒋东林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探过来一把抓住杨沫的手:“他是他,我们是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杨沫趟在自家沙发上的时候,水果酒里打底洋酒的威力已经彻底发挥了出来。蒋东林去厨房给她倒水,只感觉一个软软的身体从背后环抱住了自己的腰。

再转过身的时候,一张温濡濡的的唇已经迫不及待得吻了上来,小巧的舌头有些野蛮又缺乏技巧地钻进他的嘴里,只想寻找他的,蒋东林反手抱住杨沫,一个翻转把她顶在流理桌边,掌控了绝对的主动权含住了她的舌头。

蒋东林一手揽着杨沫的腰,一手捧着她的后脑勺,只想在唇舌缠绕间多汲取一点她的味道。杨沫有点喘不过气来,微微仰起头的间隙,却大胆地去解蒋东林的领带和衬衣扣。蒋东林被她诱人又生涩的举动撩得更起了火,一下伸手滑入杨沫裙底托住她的臀就抱起了她往卧房走,嘴自然是不肯放开她的,杨沫双手死死揽着他的脖颈,努力迎合蒋东林凶猛的吻。

小礼服的拉链早就扯开了,顺滑细腻的丝绸早就滑落了一半,露出了杨沫的丰满莹白。杨沫平时看上去纤纤瘦瘦,却没想身材玲珑有致,部饱满坚挺,兜在裸色蕾丝的衣里,像两个随时要蹦出来的小白兔。蒋东林见过的女人不在少数,但猛然见到这样的杨沫,仿佛回到了青涩的少年时光,内心止不住的涌动和澎湃。蒋东林低头轻轻吻上半露的酥,却没有解开杨沫的衣。

“沫,你喝醉了。”蒋东林突然没有继续动作。他抬起身子,脸因为情欲的涌动微微有些涨红,他拉过床脚的薄被,给杨沫盖好,说:“你睡一会儿,我不走,就在外面。”

“是我对你没有吸引力么?别走。”杨沫看他要走,猛然坐起身,就要追出去。礼服已经完全滑了下来,纤细却丰满的身材在三点的撑托下让蒋东林的血脉更加喷张。杨沫踢掉脚边滑落的礼服,抱住蒋东林就开始扯他的衬衣,可纽扣似乎在和她躲迷藏,杨沫颤颤巍巍的手,怎么也解不开。

蒋东林再也没有迟疑,什么理智、什么自持,在这样的杨沫面前,暂时先丢到一边吧。蒋东林一下揽住杨沫又吻了下去,一只手已经到了杨沫衣的后扣,熟练得解开,丢到一旁,嘴巴对准那点有人的樱桃红就吻了下去。

杨沫来不及惊呼,已经整个人被蒋东林压倒在了床上,两团丰满莹白被他的一双手掌住,近乎野蛮的揉搓中还能感觉到他的舌尖在粉红上轻轻地画圈又被重重地含住。

蒋东林扯开自己的衬衣,然后是皮带,一手已经探到了杨沫的下身。也许是酒的刺激,也许是刚才的热吻,杨沫已经有点微微的湿润,不断摆扭的身躯,更是刺激地蒋东林鼻息浓重。他强忍住自己越加喷张的欲望,长指覆上杨沫微湿的蜜瓣,轻揉慢捻,试图可以让她更加湿润一些。

杨沫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坐起身就跨坐上蒋东林的身子,胡乱扯开他下身的束缚,就握住了他已然昂扬的欲望。杨沫半眯起眼,脸上浮起恶作剧的坏笑,一把摁倒蒋东林,半趴过身子就开始用自己涌动的蜜意摩挲起手里的火热来,自己的一对丰盈就那么明晃晃地蒋东林的眼前嘴边来回磨蹭。

杨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在蒋东林看来简直是生平遇到过的最大挑逗,他不可思议地看了看杨沫因为摩擦的快感而迷醉的神情,再也忍耐不住,感觉杨沫湿意已浓,掰住她的臀瓣就用力带她往自己身上坐去。

“啊,嗯……”杨沫吃不住这陌生的闯入,撕裂的疼痛感让她瞪大了迷醉地微闭的眼睛,眼泪一下就迸出了眼眶,只感觉一个硕大的异物深深地埋进了自己的身体。

蒋东林的大脑有几秒钟的空白,太过幽闭的甬道微微磨痛了他,但那种将他包裹住的紧涩温暖,却让蒋东林愉快地忍不住轻呼出声。

“你,唔……你别动,疼。”杨沫侧撑着身体,靡的姿势却进入得特别深,杨沫吃不住痛,坐在蒋东林身上一动都不敢乱动。

蒋东林赶紧扶住杨沫的腰肢,小心转动着换过位子,却看到结合处慢慢流淌出的鲜红。

“你……你没有过啊?”蒋东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你刚才还……?”

剧烈的疼痛已经完全拉回了杨沫的神智,羞愧难当下,她侧转了头,不敢再看上方的脸。

一个吻轻轻落了下来,舐掉杨沫眼角的泪,又绵密地落上她的唇。

“小家伙,胆子也太大了,刚才不该那么挑逗我的,不然也不会这么疼了。我出来就不疼了,没事啊。“蒋东林用杨沫从没听过的温柔的语气哄着她,自己却慢慢抽身出来。

“别出来……”开始时撕裂的疼痛感慢慢过去,杨沫羞红了脸,垂着眼帘却紧紧抱着蒋东林的肩头,说“你还没做完呢。”

蒋东林的欲望还没有得到宣泄,听到这种话,似乎得到最大的鼓舞般,开始小心的律动,浅浅的,轻轻的,生怕再弄痛了杨沫。

杨沫毕竟初经人事,蒋东林没敢用尽全力,却也在柔柔的欢爱中让杨沫开始有了反应,直到杨沫白色的体混着处子鲜红的雪在蒋东林的律动下越来越多,蒋东林捧着杨沫粉红的脸才稍稍加油冲刺,却没敢到达最后的顶峰。

蒋东林看着怀里已经熟熟睡去的小人儿,脸庞因为刚才的情欲而泛起的绯红还没有完全退去,眼睛还有点微微的肿胀,蒋东林在被子底下轻轻摩挲了一下杨沫侧身赤裸的曲线,轻轻抱紧她,自己一条大腿不自觉架上杨沫的,把她的整个身子更紧地圈进自己的怀里。蒋东林心里泛起一种奇妙的感受,那是一种真正拥有的狂喜和亲身伤害的怜惜,不仅仅是杨沫紧紧地把自己包裹住的那种温暖满足,更是一种内心好像被什么填满之后的喜悦。蒋东林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虽然相拥入睡的姿势并不舒适,但蒋东林就是觉得不愿意放开手,他又把杨沫往自己口拢了拢,然后沉沉睡去。

第 15 章

“小杨,刚才前面的那句删掉。”卫副处长探寻地看看杨沫,小声地提醒第二次走神的杨沫。

“哦,哦。”杨沫手忙脚乱地在电脑上找到那句,删除,大家继续看着投影讨论着文稿。

今天全司主要业务骨干都在集中讨论修改这周就要出去的一个文件,杨沫被叫来现场修改电子版,各处主要业务带头人都在发表者自己的意见,现场有点混乱。杨沫的思绪也有点乱,想到那天醒来面对蒋东林的尴尬、自己的慌乱,杨沫脸上一阵发烫。

那天再醒来的时候,杨沫睁开眼就看到蒋东林放大的脸正对着自己,杨沫一下屏住了呼吸就背过身去,看后面的人似乎没什么动静,杨沫瞧瞧起身就想先溜出去,哪知脚刚挪出被窝,人就被一双大手给捞了回去。蒋东林没有睁开眼睛,只是从后面贴上杨沫抱上她,说了句“再睡会儿”就没了下文。杨沫分明感觉到屁股蛋子那什么东西正变得越来越火烫,却怎么也挣不开钳着的手,只能小心翼翼又闭上了眼睛,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至于后来醒来起床后自己恨不得立马能翅飞走的尴尬,杨沫已经不敢再回忆下去,趁着改稿子几个男同事出去吸烟的当口,杨沫赶紧去洗手间洗了把冷水脸,告诉自己“要专心专心”,今天自己老是走神不在状态,处长已经提醒过她两次了,后面不能再出错了。

蒋东林办公室门口的秘书对一个要敲开蒋东林办公室门的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然后小声地说:“老大这两天心情不太好,今天一天还没露个笑脸呢,你可小心伺候啊。”

果然,虽然没有从办公室传出什么激烈的骂人声,但是刚才进去汇报工作的人出来的时候面色微微发青,关上蒋东林办公室的门的时候,不自觉得抹了抹额头的汗。

秘书对这个结果显然早就有数。蒋东林是个做事很少带个人情绪的人,就算是曾经在公司内部传言他过去婚史的时候,他也只是不置可否得笑笑,没有看到影响到工作的情绪,更没看到对八卦的人进行什么报复打击。但是这两天,似乎有什么事情严重影响到了他们蒋老大的情绪,一贯带有的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不见了,虽然不会大声吼人,但是业务部门去跟他汇报工作或提交方案,十个有八个都是灰溜溜出来的,所以整个副总办公室,大家都如履薄冰,生怕不小心踢到钢板。

虽然冷气很足,蒋东林还是扯开领带松了松第一粒扣子,刚才叶部长提交的方案显然没有将工作做到十分扎实,但是蒋东林也知道这类方案一向是这么做的,下面人早就习惯了,自己发的那通火,的确有个人情绪的成分。

蒋东林想到这个,更觉得有些烦躁,抓了抓短短的头发。本来经过了那次以后,蒋东林以为和杨沫两人也算“坦诚相待”,关系自然是更进了一步,他甚至自己有点乐滋滋地想过同居的问题,让杨沫搬来自己那住或者索自己搬去杨沫那,小窝地方虽然不大,但看着似乎也比自己那空空大大的公寓要温馨许多。但没想到的是,杨沫似乎在有意地躲着自己,电话也是含含糊糊地应付几句,约她出来吃饭见面也说单位加班没有时间。

蒋东林何许人也,自来只有自己不想见的女人,还没有遇到过这样吃过女人的瘪。自己显然是杨沫的第一个男人,不该是她哭着喊着来绑住他么,但是现在这样的状况,怎么看怎么像自己盯着人家负责,而肇事者却吃干抹净就开始东躲西藏起来。乱了乱了,反了反了,一切都不对劲了,蒋东林想到那个丫头流着眼泪的样子,本来心底已经有个要好好疼惜她的声音在呐喊,现在却愣是一头冷水从头浇到脚,让他有点不清状况,又觉得内心烦躁不安。

“咚咚咚”敲门声打断了蒋东林的烦躁,他低头埋进文件里,没有看门,说到:“进来。”

“东林”方明明那张永远明艳自信的脸出现在蒋东林的桌前。

“你怎么来了?”蒋东林放下笔,一脸疑惑。

“我在在走廊第一间,欢迎来指导工作。”方明明看着蒋东林疑惑的眼神,撸平了套装铅笔裙的后摆,自顾坐下,笑着说到。

蒋东林没有说话,还是一个疑问的眼神。

“呵呵,我们工作室签了你们集团50周年纪念的宣传策划,神州给我安排了临时办公室。”方明明说到。

“呵呵,那恭喜你接到这么大笔单子,我知道神州在宣传上一向不吝啬,只追求高品质。”蒋东林摆上一个职业的笑容,微微耸了下肩,平和地说到。

“以后少不了叨扰了。”方明明娇俏地说到。

“呵呵,宣传事宜有集团专门的宣传部门和团队负责,我这是做业务的,负责挖煤,估计只能最后欣赏你的艺术成果了。”蒋东林端起茶杯,又说到:“哦,让我的秘书给你泡杯咖啡。”

“呵,不用了,我说过的,东林,我会在北京开始我的新生活的,今天我再加一句,我也会在北京把我丢了的东西再找回来的。”方明明边说边走到蒋东林办公桌前,俯□体贴近蒋东林的脸,慢慢地说到。

“OK,不耽误你办公了,有空过去看看我的新办公室。”方明明整理了一下自己荡低的领口,又朝蒋东林笑了笑,走了出去。

蒋东林看着方明明踩着她的8寸高跟出了自己的办公室,敛起自己职业化的笑容。看了下时间,已经过了5点半,没有再迟疑,拿起外套就出了办公室。

“小张,我下班了,有什么事手机联系。”蒋东林对外间的秘书说了声。

张秘书看着蒋东林风风火火进了电梯,嘴巴立马张成一个O字。周围的几个同事也立马围拢过来八卦。

“太反常了,这个点从没看到过老大在这个时间下班的。”有人说到。

“是啊,这两天都是乌云密布,到底怎么了嘛?”已经有人等不及地问小张秘书。

“哎,我只负责办公室这块,又不跟着老大出去跑,我也不知道啦,不过看这样子,不像是公司的事啊,最近也没什么老大的消息啊。”小张也一脸八卦,跟别人交换着意见。

找到杨沫办公室的时候,房间里空无一人,隔壁留守的人看到有人找杨沫,说她15楼小会议室改稿子。

“我在你们过道电梯那等你,你出来一下。”一条短信差点让正努力打着字的杨沫从椅子上蹦起来。

“我在开会呢。”杨沫趁空档赶紧回复。

“你先忙,我在你们单位对面等你。不见你的人,只能去你们会议室找你了。”又是一条烫手的短信。杨沫把手机放回口袋,过了几分钟,才回了个“好”。

一天的文件讨论,让杨沫已经有点头昏眼花的感觉了,和处长匆匆打了个招呼,杨沫就走出了单位。

杨沫脸色不太好,有点苍白,坐进蒋东林车里的时候,更是按捺着一颗狂跳的心,只是低着头不敢看他。

“为什么躲着我,你怎么想的?”蒋东林话里有怒气。

“那天……”杨沫吞吞呜呜。

“那天很美好,哪儿不对么?除了我不知道你是第一次,的确鲁了些……”

“我心里不开心,很不开心,我不知道咱们到底算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可以把你正式介绍给我的家人和朋友,我心里没底。那天……那天你并不愿意碰我的,是么?我不明白难道我对你真那么没吸引力……?那天要不是我留住你……,我觉得自己贱。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和你隔了一层什么,好像很近,却对你了解并不多,我总是被动地在等待,等待靠近你的生活,而你一旦消失,我却什么都抓不住。有时候躺在床上,真害怕一觉醒来一切不过是场梦。你和方明明在大家眼里还是那么般配,你的圈子都认可她,我往那一站,就像是个多余的人,我不是恨她,也不是恨你,我是觉得自己很可笑很可悲。”杨沫有些语无伦次,激动中手捂住自己颤动的嘴唇。

“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也不是不能给你,但我不想骗你,不想只是把你哄高兴了到最后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情。我喜欢你,很喜欢,你给我的感觉和这么些年其他的女人很不一样。我有过婚史,我不否认方明明的离去给我很大的打击,让我一度怀疑爱情这个东西,也怀疑婚姻的存在必要。这些年我是有过一些女人,来来去去,有让我喜欢的,但却没有能住进我心里的,麻的话我真的说不出口,但是遇到你,我知道不一样了。那天……咳咳,那天其实我心里特美,只是你迷迷糊糊的,咳咳……你别那么说你自己,不碰你,不是因为不想要,相反,我很想,非常想,我也说不清楚心里怎么想的,总觉得你在身边就很好,如果没有确定能给你什么,我不想那样,不舍得。”蒋东林少有的结结巴巴地说到。

“我三十四了,不是二十四岁的男孩子第一次遇到你就能跟你海誓山盟,说自己爱你爱得不行,如果我说出口,一定会努力去做到,只是这之前,我要确定我自己,把自己心里的事情和感情都理顺了,才敢承诺。”

蒋东林直直地看着杨沫,缓下了脸色,把她抱住,轻声说:“别再觉得我和别人般配,也别怀疑自己的吸引力,那天你没看那么多男人的眼睛都粘在你身上呢!”蒋东林笑着,伸手捏了捏杨沫的鼻尖。

“还有那天床上那个小妖的样子,简直能磨死人。”蒋东林突然坏坏地来这么一句,轻啄了一下杨沫的嘴唇。

“哎,你这人,不许提了啊。”杨沫本已被他一番动情的话说得眼眶有点发红,猛得被他这么一调戏,脸“唰”的就红了,忍不住美目圆睁,举起小拳头就朝他肩头砸去。

“呵呵,明天我要去趟南方X省,可能要几天,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单位里别那么拼,写那么多扯淡文件没用……”

“谁扯淡呢,那都是要上报……”

“好好好,你们干的都是军国大事,但是别太累着自己了,你看你本来挺可爱的小包子脸都瘦得没那么可爱了。”蒋东林笑说着,一双手胡乱揉捏上杨沫的脸。

杨沫努力躲避着他的魔爪,蒋东林收起笑,说“我去看看我父母,适当的时候,我会带你回去的。”

16-20

第 16 章

父亲还在书房里练字,蒋东林没有打扰他。客厅里,母亲正笑嘻嘻地把一个削好的苹果递给蒋东林。

“上次莫琳带着丫丫回来,喔唷,那个小丫头差点把我和你爸这把老骨头拆了,呵呵,那个小丫头,真是不得了,人前乖巧人后鬼机灵。”林静之富态的脸微微笑出一点皱纹,擦着手说到。

“恩,姐夫已经和我说过了,他们俩常年不回国,却还是希望丫丫能在北京读小学。这个事我已经安排好了,爷爷虽然年纪大了,但是我在,苦不着丫丫的。哎呀,妈,你哪有老骨头啊,我面前坐着的明明就是朵花啊,呵呵。”蒋东林一手拿着苹果啃着,一手揽过林静之的肩头,嬉皮笑脸地说。

蒋东林的母亲林静之常年养尊处优,自然是保养得宜,将近60的年纪却丝毫没有显出老态,整个人白腴富态、端庄淑雅,但眉目间又分明有着几十年官太太生涯独有的明。蒋东林从小就是蒋家的心头,更是母亲林静之心尖尖上的那块。和蒋父的严肃深沉不同,除了长女蒋莫琳,林静之对自己的这个独子真是不知道该怎么疼才好。别看蒋东林在外面稳重老沉、为人做事颇有蒋父之风,但面对母亲,却也知道怎么哄得她眉开眼笑,又爱又气。

“说正经的,我那外孙女过了夏天都要进学校读书了,我的乖孙子什么时候才能抱得上啊?”林静之打掉肩头的手,板起脸说到。

“东林,我听说明明回来了,上次回北京,老方说明明这次回来不打算再回美国了,你们那么多年……”

“妈,我保证会正常地成家生子,但是方明明,别再提了,好么?我最近在接触一个女孩子,等合适的时候带给您看看。”蒋东林收起嬉皮笑脸,颇为严肃地说。

“你这孩子,这些年外面那些女孩子我从不管你。我们过来人看得清楚,明明当年离你而去是她不对,我和你爸爸也是有意见的,但是论家世、论各种条件,只有明明这样的女孩子才配得上你,才适合咱们家。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有些事情,就当是对两人感情的考验了。这次回去遇到明明妈妈,她拉着我说了半天,都是绕着你打转,要不是想挽回还能是什么,你看方明明这么多年在外面,估计想再找个你这样的,也难!夫妻啊,总是原配的好,再说,现在也正是你爸爸的关键时刻,部队那块不能松掉……”

“东林。”蒋父的声音从书房传出来。

“爷爷说他练完字了,叫您进去。”小保姆羞红着脸不敢看蒋东林,只用夹带着苏北口音的普通话说到。

蒋东林又拉上那幅嬉皮笑脸,对母亲说:“老爷子传我了。”就搂了下母亲的肩赶紧逃离刚才的话题。

“诶,我话还没说完呢,这爷俩,跟串通好了似的……”

蒋东林进到书房的时候,早已敛起了在客厅和母亲说笑时候的随意。蒋德生正在洗笔,蒋东林走到父亲的书桌前,仔细看了看水墨未干的大字,笑着说:“爸,您的字是越来越中正了,但力道是更苍劲了。”

“练字是为了平和心态,雕琢格,我看以后有时间,你也可以学一学,今年省委的老干部书画大赛上,佳作很多啊。”蒋德生看着越发成熟的儿子,笑笑说道。蒋东林敛起笑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我看最近国家关闭小火电、整顿能源市场的立场很坚定,力度也是大的,对你们有没有影响?07年下半年以后煤炭价格就一直下行啊。”蒋德生洗完笔,摘掉眼镜,端起茶杯坐到沙发上。

“这次中央下大力气整顿火电,对煤炭的供需的确有影响,但我个人觉得即使是壮士断腕,也是值得的。”蒋东林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继续说到:“其他领域我没做过工作,不敢说什么,但就煤炭而言,集约化、多元化的发展是大势所趋,只有把煤炭上下游产业链连接好,做扎实,像电力、铁路运输、焦化、煤化工等都要理顺,把产业链上各节各点零散的资源都充分整合,像咱们国内所谓的能源大企业,才有希望。虽然煤炭价格暂时受到了些影响,但是我个人认为值得。”蒋东林不慌不忙地谈了点自己的看法。

“恩,你有你的道理,不过我听说几次碰头会,你都立场比较鲜明,呵呵,年轻人有想法是好的,只是能源这块利益格局盘错节,北京那的情况你也应该有数,不光是政府口子,部队、央企、子弟都有牵扯……很多改革还是只能慢慢推,急不得。”蒋德生喝了口刚泡开的茶,铁观音浓郁的香气立马铺陈开来。

“小李,你给东林去泡一杯这个茶。”小保姆听到叫她,急急进了书房。

“这个茶叶好,几年都没喝到这么好的铁观音了,你走的时候带点回去。”老爷子又喝了一口,笑着看看蒋东林。

“我看牵头这个事情的XX部也是不好做。”蒋东林寻着老爷子的话,点着头说。

“部里老钱快到年纪了,他们这条线能不能保住能源上的位子,也是明年换届的风向标,现在争夺都有点白日化了,这个时候,你凡事还是要多慎重些。”老爷子说得平静,蒋东林却仿佛嗅到了一些暴风雨来临前的气息。

“按照咱们以前的设想,企业多积累一点实际业务能力和经验,以后有机会你还是往宏观上转吧,我看也能走得长远些,能源这个东西,既然你选定了,当然的确也永远是个热点,我看还是好的。”

蒋东林点点头,父亲宦海沉浮几十年,自己对他的洞察力和敏锐还是信服的,而自己对职业规划的把握和父亲的想法也不谋而合。

“老马前段时间来南方,我看他对你赞不绝口啊,他家老幺的事情,你在香港那边,没少找人吧。呵,你和老马分管的部门业务往来多,但是也别走太近,他现在一心盯着那个位子,自己还没觉得外面那么多双眼睛已经看着他了。”

“爸,你看马叔,希望大么?他盯这个位子好多年了。”

“呵呵,不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准。老马在铁路运输这一块上纠缠太深,务必是颗地雷。而且能源这么重要的部门,原来的条线怎么肯轻易放弃!”老爷子若有所思,声音轻了下来。

“爸,我看北边几个省最近风头都很盛,中央一拨拨去视察,下次换届,看来是盯着23人的位子呢。”

“呵,盯着是正常的,在朝为官,不盯位子盯什么!他们这些年经济发展势头那么好,谋求更多政治话语权嘛。”蒋德生手握着茶杯,食指缓缓敲打着杯沿,说到。

“我听你妈妈说,方明明回来了,你们已经见过了?”

蒋东林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方伯平怎么说也是方老爷子的长子,部队里跟着他的人还是资格要老一些,方仲平想跟他的这个哥哥分庭抗衡,我看现在还早了点,但是仲平这些年在部队苦心经营,我看也是有成果的,这次几大军区人事换防,方伯平应该压力不小。听说你最近和一个丫头走得很近?不管怎么样,方明明那你自己稳住一些,部队还是要摆得平,这两年他们自己的也是斗来斗去,一锅粥一样,不要烫到我们自己。”蒋德生颇有意味的一番话,蒋东林脸上轻松的神情彻底隐去。

老头子说得含糊其辞,蒋东林心里却对这里面的是非曲直清楚得很。能源是块肥,谁都想咬一口,甚至一大口。马部长自然虎视眈眈地盯着即将空出来的NO1的位子,可是说到底,他也只是众多觊觎者之一。蒋东林分管神州集团的煤炭业务,很清楚铁路运力不足一直都是限制煤炭产业发展的瓶颈,虽然国家一直花大力气扩充铁路运能,但是仍然不能满足迅猛增加的煤炭需求量的运输要求。马部长与铁路上的渊源由来已久蒋东林也早有耳闻,在煤炭铁路运力如此紧张的今天,据说他给铁路系统的一个电话,就能帮一个煤老板解决一年的运力问题。

明年就要进行核心权力X人小组换届选举,这档口任何重要岗位的风吹草动都能让相关人士浮想联翩,甚至无中生有,自然是关键又敏感的时期。蒋东林对父亲进入23人小组本来觉得毫无悬念的,但北边几个经济大省对中央和部队频繁的动作,又不能不让人警觉。政治输赢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殊死搏斗,蒋家爷爷年纪大了,虽然是元老级人物,在军中和党中颇有影响力,蒋家后代如果只想做个富贵闲散王孙,不是不可能,但如果想在仕途上走得更远,后面的路还要靠子孙用自己的实力去打拼。

军队这块到了自己父亲蒋德生这辈就开始成为蒋家的短板。部队是个很讲究渊源和战友情谊的特殊体系,蒋德生一生从政,没有踏足过军界,虽然因为父亲的原因也有些基,却并不深厚。几年前蒋东林和方明明的结合的确为蒋德生入主南方X省加了不少分,再加上蒋东林本身也钟情于方明明,这段婚姻在外人看来自然是再珠联璧合不过的强强联手。但是在日后的点滴中,敏锐如蒋东林却惊讶地发现方家在整个南方基的深厚和实力的强大本出乎他们的意料。蒋方两家的联姻,已经昭告天下一般地将向来低调中庸的蒋家拉入了方家所在的阵营。而事实是否如此?蒋东林还是知道自己老爷子的脾的。方家在南方的强劲势力,在蒋德生入主X省的时候的确起到了关键的推动作用,但却在蒋德生日后主政X省的时候让蒋家开始觉得处处受到掣肘,甚至在一些省里重要的人事任命,有些人也要得到方家的首肯才敢投票。蒋德生**出身,自来是好强争胜、不甘于为他人钳制的人,对此自然是厌恶之心早已生之。

但是方家自己却萧墙内一直争斗不断,方伯平和方仲平同父异母,但团结一致向外先天条件就不足,再加上方老爷子的现任太太,也就是方仲平的母亲、方卉卉的对方老爷子在军中一直努力扶持长子颇有微词,所有兄弟俩人虽然都供职军界,却不合由来已久。

蒋东林再清楚不过父亲的为政为人之道,蒋加不是中庸到不站在任何一队坚持要做孤臣清流,而是不到关键时刻绝不想立场鲜明地站入哪一队的隐而不发。老爷子心里什么都明镜儿似的,但都藏得很深,政治上的站队问题,不到最后一刻怎么可能摆到明面上让人寻事儿?

蒋东林师承其父,他为人的低调与内敛、行事的狠辣和决断、处事的平和与坚忍,以及对既定目标的誓不罢休都是在漫长的成长岁月里从父亲的一言一行中学到的。他当然知道方家对父亲这种处处掣肘的局面是蒋家人不能容忍的,他们只是在酝酿,在沉淀,在寻找一个适当的机会。虽然没有说透,但是知子莫若父、知父莫若子,蒋德生和蒋东林父子似乎已经找到了统一的突破点。而父亲能不能在下届23人小组换届选举中成功入围,也是他们摆脱方家掣肘、真正掌握南方势力甚至以后父亲仕途更进一步的关键所在。

三年前方明明的任离开是这条利益锁链里出人意料的一环,虽然就家事而言,蒋德生和林静之看着儿子为之受到伤害自然心疼不已,但在政治利益面前,蒋家和方家并没有因为联姻关系的破裂而分道扬镳。这次方明明回来,林静之对于方家主动修复儿女姻亲关系的态度感到高兴,父亲想必也是知道这个情况的,但蒋东林知道父亲深谋远虑,内心似乎又另有考虑。蒋东林明白父亲让他稳住方明明的意思,也知道现下不能完全感情用事。

蒋东林喝完香郁的第一开铁观音,说到:“爸,我知道怎么做。恩,这个茶真不错,北京现在几万的价也找不到这样的了,我多带点回去。”

第 17 章

蒋东林从首都机场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午夜了。因为雷雨的原因,机场空中管制,航班延误了将近3个小时。太晚了,蒋东林没有让司机来接他,决定自己打车回去。

出租车开过了机场高速三环的出口,蒋东林没有回自己在东边的公寓。摇下车窗,雨后湿润的凉风灌进车窗,把滞留机场的烦闷带走了一些。

钥匙和门卡是蒋东林死磨硬泡才从杨沫那拿来的,那天好不容易哄那丫头露了笑脸,自己提出想留一套她家的钥匙,却怎么也撬不动那死丫头的嘴。

杨沫最后被蒋东林烦得没办法,不情不愿地拿了一套钥匙出来,然后就一把扯过蒋东林的领带,一脸正经地说:“蒋总,你自己那么豪华宽敞的大房子不住,来跟我这挤什么呀。”

“那公平一点,咱们交换。”还没等杨沫反映过来,一套崭新的钥匙和门禁卡已经放进杨沫的包里。

蒋东林和杨沫并没有正式住到一起,但隔三差五的,蒋东林就会去杨沫那住一个晚上。杨沫的房子小是小了点,但有女人的房子才称得上是个家。虽然在自己的强烈干预下,杨沫的小窝被装修成自己喜欢的冷峻简约风格,但是在杨沫一点一滴的布置下,简约还是主格调,冷峻却日渐衰败。杨沫会给桌桌脚脚甚至是抽纸盒套上蕾丝的布套,会给沙发配上尼泊尔手工线绣的大靠枕,会在冷冷清清的墙壁挂上不知道哪淘来的色调明艳的水彩画,会在极简的电视墙前放上一个裙摆飘曳的仙女玩偶,会在本来干净无几的饭桌换着花样摆上花……

这些小女人的情怀是蒋东林以前不曾触碰过的,即使在和方明明婚后的一年多中,方明明的品味一如她的打扮一样明艳又凌冽,只求极高的品质,对于小女人般的种种喜好,一向嗤之以鼻。所以虽然开始的时候有些不习惯的抗拒,但日头一长,却是杨沫的这个小窝最能放松蒋东林在在搏杀中紧绷的那弦。

蒋东林早已猜到这个地段的公寓房,以杨沫的经济实力必然不可能全额付清,自己跟她直接提出来帮她还,结果可想而知是拒绝。蒋东林那天揉揉杨沫那早被他揉得乱七八糟头,笑着说:“你看我老住这,就当一次□房租了。”

“你唬我呢?哪有那么贵的房租的!不要不要啦,我每月公积金利息很少的,再加点钱,虽然年头长了点,也没多累的。”

“你这丫头,被银行赚利息,很不划算的。你一个月才几个公积金?”蒋东林开始揉她的脸。

“哎呀,都给你揉松了。”杨沫拍开他的魔爪,说到:“几百万呢,你开什么玩笑,一下付清,我怎么跟家里解释?难不成说我中彩票了?我爸妈还以为我在北京被包养了呢……”

“什么包养,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蒋东林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客厅里也没敢开灯,用手机照了照床上,看杨沫卷着身子像个小猫似的早就睡着了,蒋东林笑笑,带上了门。

冲完澡,蒋东林上杨沫的身边小心躺下,却不自觉得上她裸露了一大截的后背。虽然没有灯光,蒋东林还是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指尖传来的细腻,还有身边人儿特殊的味道,说不上是一种什么香,却让蒋东林凑近她的颈窝,深深地嗅着这种能让自己有几分迷醉的味道。

杨沫睡得熟,没有感觉到旁边的动静,直到蒋东林的鼻息在自己耳窝下急促起来,杨沫才一个激灵猛然醒过来。

“啊!!”杨沫发现黑暗中有人,不禁大惊,喊了起来。

“别喊,是我。”蒋东林摁住要跳起身的杨沫,长腿一把圈住她的身子,吻就落了过来。

“恩?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没说一声,不然能来接你。唔,你别……”杨沫扭动着身子,想摆脱他靠上来的热情。

“别动,别扭。“蒋东林嘶着嗓子含含糊糊地说着,却没有停下手下的动作。

蒋东林黑暗中索着找到了杨沫的唇,灵巧的舌头探入期间,搅动起她的。睡意未澜的杨沫还有些意识迷糊,唇舌搅动以为只是一场春梦,不禁又微闭起了眼。

自从那晚后两人就没有再“坦诚相待”过,蒋东林还处在初识的动情中,他手不停歇,探入杨沫吊带上衣,抚上那团丰满。

直到感觉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自己前传来,杨沫才意识到这不是一场梦。虽然经过了初夜,但面对赤裸裸的男欢女爱,杨沫还是慌乱得有些无所适从。

“别紧张,放松。”蒋东林在杨沫耳边叹息,温热的气息传入耳窝,杨沫觉得一阵颤栗。

蒋东林已经完全推高了杨沫的吊带,一口含住想念已久的雪白,顺势把吊带脱掉了,一只手紧紧握住另外一团柔软,一只手已经往下探去。

隐藏最深的秘密温暖却还干燥,蒋东林面对杨沫似乎总有十足的耐,只想取悦于她以求让她享受到最原始的愉悦,自己苦苦压抑却并心甘情愿。蒋东林一手中指已经摩挲到最隐秘的缝渠,按上微微凸起的嫩核,只是来回轻揉,嘴巴死死堵住杨沫快要满溢出口的惊叹,含住她的玲珑小舌,不断逗弄吮吸。

待到感觉底下的手指微微湿润,蒋东林感到还不满溢,他离开杨沫的唇,沿着感的沟一路下探,在肚脐上轻轻画圈却并未停止。

杨沫忍不住低吟出声,只觉得一抹大大异于糙手指的温热轻轻逗弄自己最脆弱的隐秘,静谧到极致的静和黑暗,让杨沫的其他感官分外敏锐。蒋东林的唇轻轻含住自己最敏感的一点轻轻吮弄,继而又松开这个邪魅的吻,只是再度用舌尖来回舔蹭自己早已溃不成军的泥泞,从未体验过的一股微弱电流猛地刷过杨沫的意识,低声的吟哦再也压抑不住地冲破出喉。杨沫知道那是什么在取悦自己,心里一片大乱,她没有想到这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男人竟然这样对待自己,近乎于……伺候自己。

杨沫已经被撩弄到了极致,虽然还是青涩得近乎杂乱无章,杨沫还是一把捧起蒋东林的脸,自己索着坐起来就吻了下去。

蒋东林坐起身,轻托住杨沫的臀瓣,分开她的双腿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握住自己就慢慢地进入了杨沫。虽然没有初次那种撕裂的疼痛,但是初经人事的杨沫还是没能完全适应突然而入的硕大。

蒋东林感觉到一阵紧致的包裹,甬道下意识的收缩和本有的暖湿让蒋东林忍不住舒服地皱眉低吼。他没敢太用劲,只是浅柔得律动,试图让杨沫适应他的存在。

开始的不适慢慢散去,蒋东林托着杨沫臀瓣的手已经腻上一些她溢出来的体,他开始加快了速度和力度,轻轻将杨沫放倒在床上,自己覆身压上。

只是欢爱最传统的姿势,杨沫不知道自己哪一处在呐喊,仿佛全身都在呐喊。杨沫想睁开眼看黑暗中的那张脸,可自己的神智仿佛被拉回了一片混沌的空白中,只有迷醉却怎么也抓不住焦点。在蒋东林越来越凶猛的抽身中,在他越来越坚硬的冲撞中,一股麻醉的电流仿佛从脑顶散播到全身百骸里,一波又一波,就像海水温暖的推抚,又像是过电般刺激。杨沫早已忍不住自己的娇喘声,“东林,东林,蒋东林,不行了……”

“是这儿么?是现在这儿么?”蒋东林听到身下的人儿靡的话语,像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和鼓舞般,压没有放慢自己的速度,手指抚上两人结合的隐秘处,放肆的揉捻更加剧了身下人儿的生理反应。

“恩,恩……唔,就是这,别碰它,我……感觉要尿了……。”杨沫不知道蒋东林顶到了哪儿,只觉得快感好像层层叠加的海浪,仿佛随时都可以倒下将自己淹没,酸麻酥胀的感觉不可抑制,陌生的快感让杨沫又害怕又逃不开。

蒋东林看着身底下战栗扭动的身躯恭迎而上,承接着自己的力量和欲望。“没事,宝贝,想尿就尿出啦,想叫就叫出来。”蒋东林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他感觉到杨沫的收缩和紧裹,杨沫快到山顶了,他丝毫没有放慢速度和力度,一手撑在杨沫身侧,一手抓住一团丰盈为支撑点,更加卖力地抽身律动。最后关头,杨沫轻飘飘得只听到耳边一个声音:“宝贝儿,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咱们一起飞。”

意识里如山般的海浪终于扑打下来,杨沫却没有感觉被排山倒海压迫其下,只觉得自己好像置身于海浪之上,风平浪静之后,杨沫感觉睁不开眼睛,暖暖的阳光让人只想沉沉睡去。

王译在万豪的CRU Steakhouse里等了快四十分钟,才看到门口出现那抹熟悉靓丽的身影。

方明明看侍者端上来的主菜,笑着看了看王译,说:“这么多年,你还记得我喜欢这个。”

“呵。”王译没说话,只是看方明明径自坐下。

岁月似乎没有在眼前这个自己从小就喜欢的女人身上留下太多印记,即使当中经历了结婚、离异、远走他乡、异乡成名、现在名媛生活……在王译眼中,他宁愿相信方明明还是那个方明明。

“这里还是牛排味道比较好,其他,现在看来真是SOSO。”方明明搅动着薄牛沙拉里的银叉,说到。

王译耸了下肩,笑笑没有说话。

无非是这些年的一些经历和过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只是只字不提方明明离开蒋东林的那一段。

“听说你拿下了神州集团的大单子,他们一向在宣传这块很舍得下血本的。看来郭老总对你们家真是不错。”

“哈,不要忽视我本身的实力好么?当然了,郭叔叔是有意照顾,但这么大一个系列宣传活动,他作为神州一把手,总不会找个干不了的工作室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恩,是给他们策划集团50周年宣传展,无非也就是一些成果展、媒体推介、还有一些记者招待会、酒会什么的,央企么,总归还是中规中矩的。”方明明没有抬头,继续切着盘里的牛。

“神州给我在他们大厦里准备了一件临时办公室,和东林在一层。”方明明抬起头,看向王译,王译刀叉迟疑。

“呵,估计他还恨着我呢,毕竟当年是我不告而别。”方明明说得云淡风轻。

“当年你一走了之,留给东林一个很被动很丢份的局面,你不知道他那两年怎么过来的。”王译没有想到方明明会主动提起那段过往,语气里颇有些不平。

方明明挑了挑明艳的眉眼,眼角眉梢有些许雀跃,轻声说到:“真想象不出蒋东林伤心难过是什么样子?我一直以为没有什么能击垮他的。”

“现在的确很难有东西能再击垮得了他了,东林早不是你以前认为的那个人了。”王译放下刀叉,收起笑容,看着方明明一脸严肃地说。

方明明不以为然地耸耸肩,俏皮地笑了笑,“呵,听说这么多年,他可没少传花边新闻,身边没缺过女人吧。”方明明说得轻松,心里却对答案有些许紧张。

“应该说,他一直都有对女人的吸引力,呵呵,东林很有个人魅力,在哥们圈子里也是有目共睹的,再加上这两年发展势头这么强,女人盯上他也不稀奇。”王译虽然对方明明一直情愫暗许,但是和蒋东林也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自然有一说一。

“包括那个叫杨沫的?”方明明放下刀叉,双手交叉在主盘后,认真地看着王译。

“东林对她的确有些特别,但他们俩到底是谁在吸引谁,说不好。”王译还是实话实说,却也不想放过能小小刺激对面这位高傲的公主的机会。

“睫毛弯弯眼睛眨啊眨……”小女生突兀的声音开始在安静的CRU里响起,方明明刚想接着问什么,王译已经拿起了电话。

“对不起,我接个电话。”

方明明朝他笑了笑,却还因为刚才听到的铃声,为王译现在不可理喻的品味感到恶寒。

电话那头汤小元每每让王译头疼的声音现在听来却让王译觉得特别畅心。

“什么事,汤圆?”王译带着笑意说。

“我很不舒服,好像烧起来了,感觉快死了,你能陪我去医院么?”那头一向活力四甚至在平时让人觉得耳膜聒噪的声音此时蔫如病猫。

“杨沫这个点估计不方便出来……”

“你在哪?我马上过来。”王译没等对方说完,就急匆匆问到。

“在公司。”

“好,你等我。”王译说完就挂了电话,拦住一个服务生示意了一下桌号,把信用卡给他。

“不好意思,有点急事,我得先走了,单我买了,有什么事再给我打电话。”王译匆匆和方明明解释了一下,也没等对方完全反应过来,签完服务生递过来的结账单就跑了出去。

方明明逆着光看王译急急忙忙跑出去的身影,他和蒋东林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一个是全部男化的霸道和厚重,一个包裹在艺术气息下的不羁和温柔。

方明明重新开始切生生嫩嫩的牛,几滴汁水溅到方明明白色的香奈儿套装上。平时在方明明眼里最不能忍受的事情此时似乎显得微不足道,她放下手里的刀叉,看着服务生撤走对面的主盘,神思有点怅然起来。

第 18 章

“哈,死沫沫,几天没来视察,你这就藏了野男人了,说,是不是那个蒋大帅哥啊?”汤小元右手翘着兰花指拎着一条男内裤,左手拿着一条男式家居裤,人未至声先到,一脸惊讶和八卦地盘问杨沫。

还没赶上杨沫好好照顾一下难得病倒的汤圆大小姐,汤小元早已小宇宙爆发超强自愈能力得好了,倒是杨沫,因为生理痛实在有点吃不住,告了一下午假这会儿正哼哼唧唧躺在床上翻滚。

“有点公德心好不好,看人家这样还惨下痛手!”杨沫虾蜷着身子,从床上跳起来一把夺过汤小元手上的衣服,胡乱塞进衣柜里,跳上床背对汤小元再不理她。

“你们同居了啊哎呀,杨沫你要么不做,要做比我还狂野啊!”

“别再逼我了啊,哎呀呀,汤圆,我肚子好疼,呜……”汤小元还没说完,杨沫就抢白。

汤小元八卦基因那么强大,哪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她转到床的另一边,与杨沫来个脸对脸地躺了下来,帮杨沫把被子盖严实些,手已经开始轻柔地帮杨沫揉起小肚子。

“他只是偶尔来这,不是你想的那样啦。”杨沫知道汤小元不会就此罢休,主动招供。

实际上,从和蒋东林好上开始,杨沫似乎无处诉说这段情事。照理这个年纪男婚女嫁,正是女孩子正儿八经谈恋爱、交朋友的时候,家里父母不是不着急的,妈妈每次电话里的追问,杨沫不是不明白。只是虽然前段时间蒋东林对自己似乎进行了一场“深情告白”,但回头想想除了“真的喜欢你”,并没有什么其他实质的内容,至少在杨沫看来是在这样的。杨沫没敢和父母说交了个男朋友,更不敢说他们现在如此亲密的程度,因为这个男人到底算不算自己真正意义上的男朋友,未来会怎么样,杨沫心里真的拿不准。也没敢和其他朋友同学提过,亲近如汤小元,因为几次直接接触知道蒋东林,杨沫也没有多说其他的。

杨沫心里不是不苦闷的,开始一段恋情,谁都希望可以公告天下,得到所有人的祝福,虽然不算地下情,但杨沫觉得她和蒋东林现在的关系似乎总是不能公然晾在太阳底下。杨沫不比很多20出头活蹦乱跳社会上的女孩子,机关生活的一丝不苟让她对自己的感情生活一向比较谨慎和低调,即使和曾宇的那段似有还无的恋情,杨沫也没有公然在单位承认过。杨沫知道在自己圈子里公布一段恋情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同事、领导全都会知道,意味着恋爱分手换男友会被大家认为自己私生活比较复杂。机关单位看似平静无波,每个人都正襟规矩,实际上是传言最好的散播地,一有风吹草动,立马能传遍上下。虽说现在的80,90后谈恋爱、分手、换男女朋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在杨沫这里,统统不可以那么轻率。所以,杨沫需要倾诉,需要有人能够分担自己心里的这份沉重,而最能信得过的人,当然是汤小元。

“真的是他?”汤小元瞪圆她那一双圆圆的杏眼,然后又好像一切早在意料之中一样说到。

“不是他还能是谁呢!早看出来他对你不一般,只是看他话也不多,也没追你追得特别紧,你这死丫头自己嘴巴又那么牢,一点风没透。哎,早该想到你们在一起了。”汤小元若有所思地自顾自说到。

“哇,你们已经……他那么高大威猛,你吃不吃得消啊,小处女。嘿嘿,哈哈哈。”汤小元一阵□。

杨沫气结,又转过身背对她,“不理你了,讨厌。”脸上却因为汤小元的话烧了起来。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说说嘛,哎呀,你别屁股对着我嘛,人家特意赶来照顾你的。”

杨沫再转过身的时候,眼眶有点微红。

“怎么了,疼得很厉害么?我再去给你泡红糖水。”

杨沫拉住了要起身的汤小元,闷闷地说到:“小元,这件事情,其实我心里郁闷很久了,但一直都不想说,也说不出口。”

“怎么了?你是说和蒋东林交往?”汤小元重新躺下,问到。

“呵,交往?我真的不知道我们这样算不算交往?还是我对于他来说,和以前的所有女人一样。”杨沫的手开始用力地绞被子。

“咦?什么情况?你们都这样了?”

“我们的关系,我现在回过头来看也觉得有点乱。当初第一次,是我主动的。哎,我不知道怎么说。”

“哇,沫沫,没想到你这么闷骚啊!哈哈”汤小元嘴巴张得更大了,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杨沫。

“哎,讨厌你。不说了。”杨沫更觉气闷。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这很正常啊,男欢女爱,本来就是天底下最正常不过的事情,是你以前守得太苦。蒋东林厉害啊,能让你这么个榆木疙瘩开了窍。”汤小元点了点杨沫的头,说到。

“那你们到底有什么问题啊?我看他各方面很诱人啊,又帅,事业又厉害,男人味十足哦,对了,听王译说,蒋东林家背景很深的,你就等着做少吧,哈。”

“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的确觉得很开心很甜蜜,但我本不了解他真正的生活、他的家庭、他的朋友,除了他在哪工作是干什么的,我好像对他一无所知。每次分开,都觉得一切虚得好像只是一场梦。我不知道对于他来说,我和他以前的或者现在外面的其他女人是不是一样,我不知道,我也不敢去深究。”杨沫把脸埋进枕头里。

“那他有没有跟你讨论过未来啊之类的?”

“没有,我真是一点底都没有,我不敢跟我父母说交了男朋友,我父母详细问起来,我怎么回答啊?他说他因为以前那段失败的婚姻,不敢轻易承诺。我现在又怕见他,又想见他,越迷恋那种甜,越害怕那种甜,我真是纠结地好难受。小元,为什么我总是这么没出息,自己越陷越深,对方却说走就能潇洒地走开。”杨沫埋在枕头里的脑袋已经开始慢慢抽泣。

“别哭,别哭,哎,其实你内心的纠结,别人从外表真的看不出来,总觉得你一直都是很冷静很理智。”汤小元看不得杨沫哭鼻子,颇有点心疼地说。

“小元……那都是唬人的,我一点也不坚强……”杨沫探出半个脸,可怜兮兮地看着汤小元。

“哎,沫沫,我看他对你还不错,我虽然见过他次数不多,但是看他眼里,满满都是你哇。而且也老听王译说到蒋东林,说他一向是说得少做得多的人,王译那个自大狂好像都挺服气他的。男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像个锯了嘴的葫芦——什么也不说,但不代表他心里没你。要不你再处处,看看他的态度再说。”

“恩……,诶?王译,王译,你什么时候和王译那么熟了啊?”杨沫闷了一会儿,抬起头问到。

“啊……恩……还不是那时候为了装修你这房子,不然我才不想和那个自大自恋狂有什么关系呢。”

杨沫若有所思地看看汤小元,一向以脸皮厚著称的汤小元破天荒得有点红脸,杨沫反过来点了点汤小元的头,说:“你啊,可别落他手里了。”

周一一上班,张处就告诉杨沫她的主科正式任命下来了,正式的文这两天就会下发。苦熬三年第一次提拔,杨沫感到很高兴。虽然副科升主科也不能称之为提拔,在处里还是最小的兵,但让杨沫一下觉得自己过去加班、连续出差、熬夜通宵写文件通通都是值得,最起码努力过后还是有回报,自己对机械刻板的机关生活似乎也有了新的盼头。

杨沫第一个想到告诉蒋东林,一条短信发过去,很快就有了回复,“恭喜,丫头。”简单四个字,正如蒋东林的风格,杨沫拿着手机盯着屏幕会心一笑。

“一起晚饭吧,我做饭。”杨沫立马回复。

“有个会议,可能会晚,要不改天庆祝?”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了回复。

“没事,我做好了等你。你吃点东西,别伤着胃。”杨沫和所有热恋里的女孩子一样,虽然有点小失望,但仍没有放弃。

蒋东林看着短信回复栏里闪动的光标,打了一个字又删掉一个字,久久,才发出一个“好的”。

放下手机,蒋东林在内网电话黄页上查到这层第一间办公室的号码,刚想拿起电话,“嘟嘟嘟”电话已经响了起来。

“东林,是我,晚上我定了‘face’。”

“明明,晚上……”

“恩?有问题么?还是你不喜欢那?”没等蒋东林开口,电话那头就问到。

“……行,就那吧。”蒋东林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呵,那6点,我在B2等你。”

“好。”

蒋东林并不擅长给女人送礼物,也并不清楚哪里是城中贵妇最常流连的购物场所。新光天地里琳琅满目的一线和副线品牌,让蒋东林有点眼晕。

蒋东林来之前并没有明确的目标,在明亮安静的名品道一路逛过去,橱窗里散发着莹莹柔光的莹白珍珠抓住了蒋东林的视线,他看了看招牌,MIKIMOTO,依稀有点印象,才走了进去。

三个店员手捧手的,近乎朝圣一般谨慎小心地把店里那款“晶莹黑葡园”珍珠项链从最显眼的展示窗里拿了出来。铂金质地加全钻石镶嵌做成的葡萄叶子惟妙惟肖,叶子下面掩藏着极品南洋黑珍珠攒成的葡萄串,一簇簇由大到小得铺陈满整条奢华。黑珍珠葡萄粒之间不均匀地散落着一些大小不一的单粒钻石,璀璨闪耀与珍珠的温润莹腻相映成趣。奢华耀目的葡萄串之间甚至有细到极致的钻石镶嵌葡萄藤,蜿蜒在散发着神秘莹柔光芒的黑珍珠间。

店员没想到纯用于展示的这款镇店之宝真会有人来购买,因而无不是热情恭敬到极致。蒋东林看着眼前这款极其奢华炫目的项链,想象着丫头看到它时可能会出现的眼神和表情,还有如此艳腻莹滑的珍珠躺在她细白感的锁骨上的样子,不由露出一点笑意。

“先生,您真是太有眼光了,这款项链,是我们去年在瑞士巴塞尔钟表珠宝展中获过大奖的,全球限量3条,除了日本总店和纽约,全欧亚地区只有这一条。本来只是作为陈列展出的,因为真的极少有客人会购买,它光是手工制作就需要一年的时间,每一颗钻石和每一粒珍珠,都是选用最优质的原料,由我们在日本最好的珠宝手工师人工镶嵌的,虽然价格昂贵,但绝对是传世之品。如果您购买这一产品,您将可以直接升为御木本金VIP会员,享受顶级会员折扣与活动。”

蒋东林轻轻抚了一下晶莹的葡萄串,笑着说:“就它了,请把所有价签都取掉,谢谢。”边递过了卡片。

“哦,另外柜台里右手第一条那个双层项链也帮我包起来,分开装,谢谢。”

第 19 章

杨沫的办公座机响了起来,看了一眼号码,熟悉的内线四位数,杨沫有点迟疑,在卫处长习惯转接之前,拿起了听筒。

“是我,看到你正科的任命了,恭喜,为你高兴。”曾宇的声音杨沫再熟悉不过,但现在听来,仿佛只存在于记忆中一般,似乎有点陌生。

“谢谢。”杨沫礼貌地答道,并没有多说什么。她知道曾宇靠着马部长旁边有一件单独的办公室,但自己在几人的大办公室却没法流露过多的个人情绪。

“晚上一起吃饭吧,庆祝一下,毕竟是你第一次提拔。”

“呵,今天约了人,您的心意领了。”杨沫还是礼貌地答到。

“……是蒋东林?沫沫,他真的并不适合你,你了解他有多少?你交新男朋友我祝福,但不该是他。”

“谢谢你的关心,我能处理好的。”杨沫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语气明显冷了下来。

“……他和方明明现在似乎走得很近,你自己多留个心,别被人耍了也不知道。”曾宇往日的镇定似乎在蒋东林这个问题老是被打破,听出杨沫的疏离,他淡淡说到。

“谢谢你,有空再聚吧。”张处已经回过头看出杨沫的些微不耐烦,杨沫拉回笑容和平和,对电话那头到,之后就挂了电话。

电话已经挂了,但是曾宇的话似乎还在耳边,杨沫听到方明明这个名字,心里似乎有面小鼓一直擂个不停。杨沫起身,去到盥洗间洗了洗脸,才急急拿上笔记本去了会议室。

蒋东林打开了门,发现客厅的灯亮着,餐桌上的菜丝毫未动,电视机静了音,丫头躺在沙发上似乎睡着了。

蒋东林把体积不小的MIKMOTO包装袋放到卧室床头的一角,才又回来轻轻地想把杨沫抱回床上。

杨沫睡得并不熟,看他回来了,睁开惺忪的眼睛,“啊,你回来了,菜都冷了,我热热去。”

“你还没吃么?不听话。”说完,蒋东林自顾着进厨房盛了一碗饭,荤素各拨拉了一些菜在饭上,微波炉转到3分钟,端到杨沫面前。

“我吃了一些了,你不该空着肚子等我的,会饿坏了胃的。”蒋东林揉了揉杨沫乱乱的长发,“赶紧吃,给你热杯牛去。”

杨沫并没有多说话,低头开始拨拉碗里的饭菜。恩,有虾,有空心菜,有苦瓜**蛋,他喜欢清淡的口味,还好自己也只擅长做南方的口味。吃一点吧,虽然自己一点胃口也没有,是因为饿过头了?还是其他什么?

花洒里喷洒下来的热水很快让浴室里氤氲起来,蒋东林站在花洒下,热水很舒服,可以驱走一天的疲惫,只是玻璃淋浴间很小,蒋东林的体积,让空间的确有点挤。

杨沫等蒋东林洗完澡,才进去刷牙洗脸。虽然已是盛夏,北京的自来水还是冰沁沁的,杨沫没有开热水,只是用手接着凉水洗着。

突然就感觉一抹冰凉爬上自己的脖颈,杨沫抬起头抹抹湿迷的眼睛,从雾汽迷蒙的玻璃镜里看到蒋东林站在自己身后,再看脖间,串串黑珍珠间晶钻点点闪耀,真正是炫目到只有在杂志电视上见过的华美奢耀。

“呵呵,喜欢么?那次看你戴珍珠很好看,就买了。”蒋东林环住杨沫的腰,头枕上杨沫矮了自己一个多头的肩头,用手抹掉些玻璃镜上的水汽,看着镜中的人儿,就兀自乐了起来。

“哇哦。”杨沫被那份极致的奢华有点迷倒了眼,不敢相信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和身后人,说不出话来。

“很漂亮吧,第一眼看到就想到戴在你身上的样子。”

“你不是在淘宝上买的吧,要不然……这得……这得多少钱啊?”杨沫有点不可思议地低头看看黑葡萄串,忍不住伸手轻轻抚上。

“淘宝?什么东西啊?呵呵,喜欢就好,很衬你肤色。”蒋东林笑着,双手握上杨沫的肩头,从镜子里看着还在惊讶中的可人儿。

“不行,这个太……太华丽了,我本戴不出去,好像一看就不像是我会戴的东西……再说,也没机会戴。哎呀,你到底花了多少钱啊?肯定很贵很贵,你疯了啊!…… ”杨沫到项链后面搭扣的地方,想找价钱,手却被蒋东林一把牢住。

“别找了。”蒋东林顺着肩头掰过杨沫的脸正对着自己:“你值得任何最好的,再说,以后时间长着呢,有的是这些东西登场的机会。”

蒋东林一手捏了捏杨沫的脸,一手从手边桌子上拿过配套的黑珍珠耳环,比划上杨沫的耳坠。

“我没有耳洞的。”杨沫了自己的耳朵。

“没事,用不上以后可以留给女儿。”蒋东林哑着嗓子说到,边说边轻轻吻上杨沫小巧的脖颈。

杨沫一颤,轻叹一声,手就圈上了蒋东林。

蒋东林去外省出差快一周了,杨沫似乎又一下回到了以前单身的生活,每天回家也觉得有点寂寥。

快下班的时候,沉的天空又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杨沫决定去商场逛逛,蒋东林的外甥女要来北京读小学了,杨沫想提前给小姑娘买点文具用品,权当第一次的见面礼。

突如其来的阵雨让往日熙熙攘攘的西单也清净了一些,杨沫撑着伞走过冷清的过街天桥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迎面而来的方卉卉。

把伞往下移了移,试图遮住彼此的视线,方卉卉却大大方方地开口叫住了杨沫。

坐在costa二层,杨沫不自觉地看玻璃窗下来来回回的各色人等,倒是方卉卉,首先打破了气氛中的尴尬。

“订婚宴那次,谢谢你能来,那天你很漂亮。”方卉卉轻轻巧巧一句话。

“你那天才是最漂亮的,祝福你们。”杨沫难掩眼里的尴尬,喝了一口热牛,笑了笑说到。

“呵,那天估计我堂姐是最眼红的一个,也是,很少有女人能压过她的风头。”方卉卉喝了口咖啡,挑了挑眉。

“你别误会,叫你坐坐,不是想说你和曾宇的事,我也快和他结婚了,再说,我看现在你眼里也应该只有蒋东林了。”方卉卉放下杯子,一脸轻松地说。

“方小姐,我和曾宇现在的确没什么了,请你别误会。”

“呵呵,我知道,蒋东林看上的女人,有几个能不缴枪投降的?”虽然糖早就融了,方卉卉还是搅了搅眼前的咖啡

“杨沫,我是想提醒你一句,你最应该当心的是我们家那个无往不胜的堂姐方明明,她和蒋东林办公室现在在一层楼你知道么?明明前几天生日,你知道是和谁一起吃的饭?这次去山西、内蒙出差,他们也是同行,你又知不知道?”方卉卉收起笑容,面无表情地看着杨沫说到。

杨沫心里一乱,手上就跟着乱,纸巾还没擦上嘴,已经飘飘然然掉到了地上。

方卉卉捡起地上的纸巾,又拿起一张干净的,递给杨沫,说到:“你不用觉得意外我为什么会告诉你这些,里面的原因我也不想和你详细讲,只不过想好心提醒你一句,想看住蒋东林这个男人,你不能只是坐以待毙,特别是我那个堂姐。至于曾宇,你们都是过去时了,我也没多放在心上。”方卉卉又拿起了咖啡杯。

后来再说些什么,杨沫早就是心不对口,匆匆告了谢就和方卉卉告辞,自己先出了coast。

外面的雨又大了些,方卉卉决定等等再走,看着杨沫有点失神地走出COAST,方卉卉到柜台又要了一杯冰饮。

方卉卉自然不会告诉杨沫自己这么做的理由,全世界都以为明明卉卉是圈子里感情最笃厚的一对姐妹花,她们俩都漂亮优秀,都是方老爷子膝下的宝贝。只是,方卉卉心里很清楚,再怎么好,再怎么亲近,那也是两个肚皮里出来的。这么多年,大伯在爷爷眼里都是最重要的嫡子,方明明虽然是女孩,但最为方伯平唯一的女儿,子以父贵,她才是方家老爷子放在心口的嫡孙。方卉卉父亲在军中再怎么努力,似乎都敌不过自己那个大伯的威望和势力,也摆脱不了大伯的掌控和左右。方家看似其乐融融,实际上俩兄弟早就心生嫌隙。

方明明想重新夺回蒋东林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方家老爷子明面里就表态支持过。方卉卉从小到大暗地里一直跟方明明较劲,好不容易看到这个到哪儿都顺风顺水的堂姐也有得不到的时候,心下自然不想让她又如了心意。这是浅层的想法,往内心深处说,除了不想看方明明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以外,方卉卉知道曾宇对杨沫的感情,不是说没就没的,除非杨沫自己对曾宇彻底死了心、没了兴趣,那才可能让曾宇彻底和杨沫有个了断,而这中间的关键,就是蒋东林。

订婚宴那次的情形清清楚楚、分分明明地昭告着杨沫对蒋东林的在乎,只有他们俩散不了,曾宇和杨沫才真正没有死灰复燃可能,她方卉卉的感情,应该也算牢牢抓住了。

方卉卉从玻璃窗里看着越走越远的杨沫,雨已经很大了,但雨里的那个人儿提着大袋小袋似乎没有撑伞的意思,方卉卉喝了口冰饮,兀自有些不屑地笑了笑,“可悲的小女人”,心下这么想着。只是她没意识到,谁又何尝没有可悲的地方呢。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上一章很多同志评论的时候,其实已经早早写完这一章了。情节上的确发生个“送错项链”似乎更虐更纠结,也很有新意,但一来不想打乱下面的思路了,二来也实在不忍心如此虐可怜的沫沫,所以还是就这么写下去吧~~

另外:有特殊章节需要发邮箱的,就跟帖在那一章节下哈,不然我会遗漏的

20

20、第 20 章

杨沫已经不知道这是今天第几次发呆走神了。文档上的光标还在闪烁,刚写完意见的第二点,却一下好像没了思路,脑子又一次陷入了空白。

这几天失落的情绪一直缠绕着杨沫,应该说不仅仅是失落,更是一种纠结,是一种痛心。那天方卉卉之后的话,杨沫几乎是在破碎的心情中听完的。只记得依稀是一些关于他和方明明的过往。他们在周围人眼中天造地设一般的结合、他们婚后的甜蜜、他们纷争的源头、他们婚姻的破碎。杨沫只是一样一样听,蒋东林的样子在脑子里一遍一遍地被描摹,却又好像什么也抓不住。

从costa出来雨渐渐大起来,今年夏天特别奇怪,大雨接着一茬又一茬,南方却听说一直高温干旱,南水北调工程,似乎老天爷已经自行做了安排。杨沫有点木然地走出去,却好像没有察觉脚边越踩越大的水花。

西单到家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杨沫本来想打车的,却一路没有空车。手上给他即将回北京的外甥女买的东西感觉越来越沉,一段路后,竟然把杨沫的手勒出了红红的印痕。杨沫把左右重量不一交换了一下,却仍旧只是在雨里慢慢地走。

已经不记得花了多长时间走到家的,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远,还是因为脑子里又木又乱?

仍然不能小瞧了北方仲夏大雨的威力,杨沫当天晚上就觉得喉头发紧、头壳晕疼。胡乱地吃一颗感冒药应付的后果就是今天上班似乎一切症状都呈几何级数地加重了,到下午下班的时候,几乎有愈演愈烈之势。

杨沫自小体质还算不错,再加上常年坚持瑜伽锻炼,抵抗力很不错,很少有感冒脑热的大,一旦感冒,基本离不了发烧挂水来收场。这次被雨水一淋,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作祟,到晚上竟然真就烧了起来。

临下班实在有点扛不住,杨沫早早和处长打了招呼就回了家,还是一颗感冒药了事,之后倒头就睡。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仿佛有双温热的手蹭上自己的脸,杨沫微微睁开眼再看,窗外已经漆黑一片了,床头的台灯亮着,蒋东林一手着杨沫的额头,一手着自己的,只是急急地说:“怎么烧成这样?”

杨沫似乎连开口的力气也没有,轻轻嗯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烧得可能的确有些厉害,杨沫只觉得脑子里似乎一团浆糊,再加上一直没有吃东西,虽然并没有真正睡着,但也四肢乏力到挪不动身体。

到医院挂完水已经快午夜了,被蒋东林扶着才要上车,就看到一辆救护车嘟啦嘟啦地从身边开过停到急诊门口,被抬出来的场面真可谓鲜血淋漓、惨不忍睹,让杨沫觉得有些干呕,眼泪却止不住地溢了出来。

蒋东林只当是担架上的血模糊吓坏了杨沫,一把抱过怀里的人就蒙进自己膛里:“别看,我们回家。”

这是杨沫第一次在蒋东林的公寓过夜,抵得过自己家2倍不止的卧室却让杨沫了无睡意,她睁大了眼睛,看着天花板上那盏造型流畅的灯,脑子里因为药物的作用开始清明起来。

光着脚踩上客厅的大理石,冰凉凉的感觉让杨沫下意识地龇了下牙,轻轻地往外走,只有厨房里传出点动静,在这个安静的午夜显得特别突兀。

蒋东林还穿着西裤,衬衫的扣子早已多解开了两颗,杨沫从来没见蒋东林穿过短袖的衬衣,他要么是休闲的t恤,要么就是西装加衬衫。这会他正舞弄着锅铲似乎在和一顿炒**蛋做斗争,旁边炉火上,白郁的粥汤正翻滚着快乐的泡泡。

杨沫偷偷躲在玻璃门的斜后侧,不想被里面的人发现。高高大大的他拿着锅铲的样子似乎有些可笑,因为个头的原因再一抬头感觉就会碰到上面的油烟机,却让杨沫此刻觉得有说不出的感和可爱。

**蛋已经好了,盛菜出锅的时候,一双手拢上灶前人的腰。

“看来以后得让你少吃点了,腰围可又了啊。”厨房闷热,蒋东林的衬衫已经被薄汗贴在了背上,杨沫小脸贴上,喃喃地说到。

“呵,鬼丫头,熬了点粥,你喝一口。”蒋东林话语中带着一点笑,抚上腰上的手,拿起来轻啄了一口。

虽然蒋东林说不嫌弃怀里抱个发过好几次汗的臭蛋,但杨沫却还是坚持要洗澡。再睡下已经快天亮了,冷气安静地吹着,温度似乎调得刚刚好。杨沫又蜷成虾米状,却被个大大的怀抱包裹住,两个人身上散发的同样的沐浴露的清香让杨沫觉得心安,虽然有点点热,但杨沫却不想挣脱开。没有再说话,脑子里几天以来轰轰隆隆的各种声音和念头似乎都瞬间消失了,偌大的卧室带来的陌生感也被温热的怀抱赶得无影无踪,杨沫握了握手里那人的大拇指,才沉沉睡去。

那场感冒真正好了之后,杨沫已经快一周没有和蒋东林见面了。杨沫有小小的倔强,依然是不习惯主动找他,再加上心里的结扣还缠缠绕绕本没有解开,所以也只有自己纠结的份儿。

那天生病之后,蒋东林连着去接了杨沫两天,都直接回了他自己的公寓。公寓里有个50开外的赵阿姨到点就会来做饭,手艺很不错。杨沫本身身体底子就好,烧是早就退了,2天后感冒就完全好了。

之后就没了他的声音,一直到现在。杨沫虽然有他家的钥匙,但还是没有勇气自说自话地自己上去,也就又正常上下班地回了自己的小窝。

又是一个周末,中午过后太阳就躲了起来,同事都说看来放班的时候要下雨,果不其然,到下班那会儿,天一下就黑了,接着就是狂风大作,办公室的窗户叮叮当当被吹得开了又合,合了又开,杨沫赶紧和处长一起七手八脚把窗户都关上。

接着大雨就来了,天地间一片混沌,倾泻而下的暴雨糊住了所有的视线,黑暗转为一片惨白。没多久,就看大院里地势低洼处已然小小一片泽国。杨沫在窗后看雨,10楼的高度此时看出去也只是浑然一片,分不出天地、分不清远近。

晚上的公务宴请,杨沫滴酒未沾,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心情,用酒来麻痹和疏导一下自己本是最常规的做法,但不知道为什么,杨沫对分酒的服务员只是礼貌地摇了摇头。

饭局结束出来的时候,到处是雨后的滴滴答答,时间还不晚,杨沫谢拒了张处的顺风车,决定自己走回家。

“哗啦”,一辆熟悉的宝马GT从杨沫身边溅起高高的水花,杨沫本能地往旁边躲开。车里副驾驶上一个女人的笑脸让杨沫死死又盯了几眼车牌号。“哦,不是他的车。”杨沫觉得自己快魔怔了,心里的那份七上八下的忐忑已经快临近崩溃的边缘。

方卉卉的话又拉回了杨沫的脑中。“你知道方明明前几天生日,和谁一起吃的饭么?你知道这次去山西和内蒙,他们是同行么?”

杨沫感到一阵揪心。是的,不知不觉中,自己的心已经被那人拿走了,毫无缘由的,出其不意的。是在什么时候动了心的?是亲自下厨的那次?是冒着危险风雪夜来找寻自己的那次?是千里迢迢突然出现在苏州那次?是曾宇的订婚宴上看他淡定从容与她漫步舞池的时候?还是其他的什么时候……?或者,第一次在夜店门口的那对视一望,已经把他的样子记了下来?

杨沫没有理会裙子上沾上的水迹,独自站在马路边的香樟下看着那辆相似的车消失在自己视线里。

香樟的碎花已经在狂风骤雨中铺陈了一地,杨沫还看得有点呆呆的,手机就开始在包包里闹腾起来。

“会开车么?”熟悉的声音一传过来,杨沫觉得不争气的眼泪快要出来了。

“恩,会……一点吧。”杨沫稳了稳声音,说到。

“东方新天地这,你打车来吧,我喝了酒,你来替我开车。”

下雨天车并不好打,长安街上排起了车龙,并不远的路程,却耗费了快一个小时的时间。杨沫赶到指定的地方的时候,看蒋东林正撑着伞在雨里等她。

“你喝酒了?我驾驶技术可很一般,你别心疼你的好车。”杨沫闷闷地说到。

“呵呵,没事,会自动档就行。”近距离的对话,杨沫哪里闻到一点酒味?

深宝蓝色奥迪TT很小巧,在夜色里泛起幽幽的光。车子起步加速很快,驾驭感也很,杨沫虽然许久没碰车,也还应付得过来。蒋东林的公寓在东边,杨沫的小窝在西边,蒋东林想了想,说:“去西边吧。”

回了家,进了门,杨沫有些好奇:“你怎么换这么小的车啊?看你缩在里面都觉得累得慌。”

蒋东林早扯开了松开的领带,手提包一扔,就准备进浴室洗澡,他一边脱衣服,一边从裤兜里出一个小黑本和刚才的车钥匙,自顾放进杨沫的包里。

“以后这车你开。”说完,就一把兜过还微微愣神的杨沫,进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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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东林,你能来,我们全家都很高兴。”方老爷子显然今天心情很好,话语里也满是笑。

“爷爷,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知道您喜欢书画,这是X朝的XXX的手书,您看看。”蒋东林边说着,边展开了一副字轴,方明明帮着拿起另一头,刚展开,全厅的人都赞叹起来。

今天是方家老爷子80大寿,方明明早在半个多月前就告诉了蒋东林,明里暗里都希望他能陪她一起去,但是蒋东林一直都不置可否,直到昨天,才算正式点头。

这不仅仅是方家的家庭大聚会,也是方家所在战线的一次聚会。虽然方伯平、方仲平两兄弟是想给自己老爷子好好办办的,但方老爷子却没肯点头,只是召集了家人和特别亲近的一些下属幕僚小聚。

方老爷子这段时间老是在话头里有意无意地提到蒋东林,特别是在方明明和方伯平面前,方伯平父女当然知道老爷子的心意,所以蒋东林真正答应来参加的时候,方明明自己的是满心雀跃的。

蒋东林再清楚不过自己来参加这次生日宴会意味着什么。他和方明明近乎重归于好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整个京城的官宦圈子,不仅仅是他和方家的重修旧好,更是代表蒋家似乎又要和方家再度联手了,在这个距离下届选举只有半年多的时间里,这将会是一个极其重要而敏感的信号。

蒋东林和不时来给他敬酒的人谈笑风生着,遇到之前交往多的,还要端着酒杯单独拉到一边耳语几句,然后再称兄道弟地一干而尽。回到座位上不时和方老爷子还有方伯平方仲平交谈几句,期间不忘给身边的方明明不着痕迹地夹菜照应。

蒋东林感受着周围投来的各种眼光,只是不露声色,微微含笑,得体应对,心里却也暗存一分侥幸心理,杨沫虽然人在官场,但离核心权力实在还太远,她应该不会也极少有可能和今天在场的谁私下里有什么交集。直到曾宇从另外一桌来主桌这给他敬酒,蒋东林才心里感到一阵莫名惶恐,但脸上仍然毫无流露,和曾宇就现在神州集团自己分管的业务攀谈了一番,又从国内宏观形势谈到国外市场波动,然后干了两个满杯,才算作数。

这种场合蒋东林向来是应付自如的,尤其是这几年各种历练,更是让他如鱼得水。方明明看着身边这个成熟稳健的男人,谈吐挥洒之间全然是几年前所没有的风姿,好似感觉是一个全新的、自己以前完全不识的充满魅力的男人坐在身边。酒过几巡,不管什么话题蒋东林都能接得住,还能引申开来谈上一些自己的观点,不见生涩、不见轻狂、不见世家子弟多见的纨绔习气。方明明独自抿了口红酒,再看看身边的这个人,不觉眼里全是笑意。

方老爷子显然很高兴,也破天荒地不顾儿女的阻拦喝了几小盅茅台,最后索把蒋东林拉到身边坐下,私语中不时传出两人的笑声,仿佛过去三年中两家间的嫌隙和龃龉,都在这场酒里成为如烟的过往,似乎谁都不再愿意记得,也不准备记得。

生日宴会过后,方卉卉回到家已经快十一点多了,看到父亲书房的灯还亮着,隐隐约约透出交谈的男声,她感到有些奇怪,不自觉去到了门外。

“东林,你凭什么让我支持你,在背后反对我自己的亲兄弟?”父亲的声音飘了出来,方卉卉有些意外。

“呵呵,方叔叔,你们兄弟间的家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我只是凭我能给你你想要的。”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您想要的那个职位,还有神州集团在澳洲的独立矿股。”蒋东林很开门见山,没有了一贯的外交辞令。

“呵呵,东林,今天晚上我真以为你要重新做回我们方家的好女婿了。”方仲平眼里闪过一丝光,随即又恢复了一贯的笑容,看着蒋东林说到。

“方叔,这对咱们彼此都是个双赢的事情。”蒋东林没有直接回答他,收起笑容,看着方仲平。

“哈哈,虎父无犬子啊。前阵子得了几支好雪茄,你也试试。”一阵沉默过后,方仲平笑着说。

方卉卉呼出了口气,若有所思地又盯了盯掩着的房门,才轻手轻脚离开书房门口上了楼。

前座开车的男人看自己的眼神礼貌中透着一点探寻和冷漠,杨沫实在没法把他和温和无害的王译联系起来,两人真的是亲兄弟么?倒是副驾驶上的年轻女孩子,一路心无城府、雀跃热情地不时回头给杨沫介绍沿路的香港街道。

香港其实不是第一次来,北京居民个人来港非常方便,杨沫的职务还没到因私出境受限的级别,所以和妈妈也来玩过两次。但是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子一路的热情相随,倒是也扫去一些杨沫此时心情的郁。

照理,杨沫应该是感到高兴才对的。又是一个星期没有见面,他却在周五的中午一通电话问她有没有港澳通行证,有的话赶紧拿上,再带上身份证。然后杨沫又在处长有点了然的笑容中尴尬地早退了。一路通关、登机都非常顺利,没有要杨沫心的地方。蒋东林只说去度个周末,杨沫却没有表现出他以为会有的那份高兴,一路闷闷的,他也没敢去深究。

飞机下来就是这个叫王伟的男子来接他们,看样子他和蒋东林很熟稔,俩人话虽不多,却默契十足,眼神里也都没有其他时候的那股过分礼貌与客套。

晚上吃饭的时候又多出几个人,都是杨沫没有见过的,杨沫也不多话,只是坐在蒋东林身边默默地吃菜,吃得不多,时不时他会给杨沫贴心地夹菜。王伟坐在主人位,倒是颇有意味地看了杨沫好几眼。

除了那个一路给杨沫介绍香港风情的女孩,其他男人都没有带女伴。女孩执意要坐在杨沫下手,主人位上的王伟也没有异议。杨沫一顿饭吃下来,几乎都是右侧着脸在听女孩说,谈话间,杨沫大概知道她是王伟的未婚妻,叫方默如。杨沫觉得有些惊讶,毕竟那个叫王伟的男人那么冷峻严肃,实在想象不出有这么一个可爱娇俏的未婚妻。倒是在车上两人不经意间的亲昵小动作,还有王伟看方默如时宠溺的眼神,现在想来让杨沫也小小地觉得心生羡慕。

“方默如,方默如。”杨沫听着这个姓,只觉得郁的心口仿佛被什么掀开了一个口子,撕得生疼。

虽然难得参与蒋东林平时的社交活动,却也并非第一次,但今天杨沫觉得尤其难熬。男人们谈生意说时局,旁边的方默如一个劲儿让杨沫多吃一点。杨沫看了看身边和几个男人正谈笑风生的蒋东林,一丝酸楚又涌上了鼻头。

中午接到蒋东林的电话虽然仓促,但却让快一周没有见到他的杨沫也心生欢喜雀跃。只是下午的那一通曾宇的电话,似乎一下就把所有的期许和甜蜜都无情地打碎了。曾宇仍然是那个态度,口气却比以前几次都平静。他再次平静地告诉杨沫蒋东林并不适合她,他平静地告诉杨沫前几天的生日宴会上发生了什么,然后平静地让杨沫自己多留心。

杨沫想起下班后见到蒋东林到现在,他正常地一如平日,没有半点心虚的表现,举手投足全是一贯的笃定和潇洒,但此时看在杨沫的眼里,却感觉是无尽的背叛和欺骗。或者,连背叛和欺骗也谈不上吧,从头到尾,谁也没给过谁什么承诺,他们到底算什么,她到底是他的谁,杨沫不知道,也许,只是N个中的一个吧。杨沫有点痛恨自己的软弱和痴迷,只是每次都贪恋那种感觉,每次都放不开,所以,才一错再错直到现在吧。

浑浑噩噩的一顿饭,杨沫只觉得味如嚼蜡,虽然包间外维多利亚港的夜景很美,觥筹交错间带来的微醺很醉人,却宠不淡杨沫内心的苦涩。

饭后男人们聊未尽,还准备转战雪茄吧。方默如在杨沫身边早就坐不住了,一把拉过杨沫的手,说到:“最讨厌去那了,烟雾缭绕的,我们两个沫沫去逛街了。”

杨沫听到和自己相同名的称呼,微微笑了笑,看着方默如点了点头。

蒋东林似乎不愿意杨沫离开自己身边单独活动,笑着对杨沫说:“明天我陪你去逛街,今晚不早了,还是不要单独出去了。”

王伟早看出了蒋东林的不愿意,走过来拉起方默如的手“你别调皮,明天再逛,今晚跟我们一起。”

“沫沫,你说,你是想去吸二手烟还是跟我去逛逛?逛街一定要女人一起才有意思啦。”方默如不依,还是拉着杨沫的手,微微撒娇说到。

“你们去玩吧,有这个小默默带着我,丢不了的。”杨沫没有看蒋东林的眼睛,只是微微笑着说到。

名品店一家挨着一家,方默如显然是很多店的常客,杨沫看着店员围着她团团转的样子,自己走到一边,坐着翻看桌上的货品图册。

“沫沫,你怎么坐着了?好多新品,你来试试呀。”方默如着不太标准的广东普通话,边说边把杨沫拉出了沙发。

“恩……你慢慢试,我帮你当参谋好了,刚才那件大衣很适合你,版型很不错。”杨沫笑着说。

“哎呀,你看蒋大哥都把黑卡给你了,你干嘛不用,男人赚钱女人花,天经地义的。”方默如倒也心直口快,“再说你这么漂亮,就应该打扮得更漂亮一些才对。”才说着,一件最新款连衣裙已经放到杨沫手中,“你皮肤白,这个颜色应该适合你,去试试。”

杨沫有点不好推却,进去换试了衣服。

“恩,颜色果然好称你,你看香港女孩子大多黑黑黄黄,就是衬不起这个颜色。只是SIZE有点大了,你看肩膀这都不太合适。”方默如边说着,已经招呼过一个店员用粤语问询起来。

“恩……好可惜,全港都没有小一号了,哎,要是半个月前那次你来的时候我在就好了,那时候还有你的号,好可惜。”

“半个月前?”杨沫一个晃神。

“是啊,半个月前你不是和蒋大哥也来过咩?当时我去了欧洲,回来还跟阿伟后悔没有看到蒋大哥的女朋友。”方默如一副当然的样子。

“我快两年没来过香港了,没合适的尺寸就算了,我去换下来。”杨沫低了头进衣帽间。

方默如此时才知道似乎自己说错话了,暗暗吐了吐舌头,直接虚晃做了个扇自己嘴巴的动作,也有点尴尬起来。

杨沫锁上衣帽间的门就颓然地一屁股软在了地上,眼泪控制不住得直往下掉,一滴一滴滴在身上的裙摆上。杨沫吸了吸鼻子,仰起头想让眼泪回去,无奈泪水绝提只是止不住地往下流。杨沫有点忍不住,咬住自己的虎口不想让外间听到自己的声音,却已经抽噎不已。

再出来的时候,两眼已然通红,方默如看看她,自知自己一时失言犯了事,也不敢再瞎说什么,直说送杨沫回酒店休息。

“沫沫,我认识蒋大哥时间也两年了,你是我第一次见他带出来的女伴。刚才……刚才说的事,其实我也不清楚,你就当我瞎说的,行么?”

“默如,你不用自责,跟你没有关系,谢谢你今晚陪我。你很可爱,认识你非常高兴。”杨沫握了握方默如的手,颇真诚地说。

方默如自认多说多错,再说想带杨沫去维港看看夜景吹吹海风,杨沫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了,直说奔波了一晚,想早点回去休息。

蒋东林倒是很快就回来了,他看套间并没有灯光,只直接去浴室洗澡。

杨沫听到浴室传来了水声,才赤着脚走到了外间,蒋东林的衣服就脱在沙发上,手机却在他的裤兜里响了起来。杨沫掏出一看,短信发送人和短信内容就那么跃然眼前。

“在哪?想你了。”——方明明

眼泪又酸疼了眼睛,鬼使神差般,杨沫颤抖着手滑开了屏锁键,往昔的短信就这样全部出现在眼前。

“谢谢生日礼物,珍珠很漂亮。”——方明明,8月2日22:15

“你喜欢就好。”——蒋东林,8月2日22:40

“你今天的衬衫颜色很好看,要是配我给你买的那条领带,应该更搭。”——方明明8月10日9:24

“你的品位一向很好。”——蒋东林,8月10日10:00

“外面雷太大了,来我房间陪陪我好么?”——方明明,9月3日22:56

…………

“爷爷今天很高兴,那幅字,花了不少钱吧?”——方明明,10月3日21:43

“你高兴就好。”——蒋东林,10月3日22:12

“起飞了么?想你。”——方明明,10月28日17:27

“快飞了,我也是。”——蒋东林,10月28日17:50

杨沫眼前已经一片模糊,一滴眼泪“啪嗒”一下滴在这条昨天发送的短信上。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手机屏幕的光照出杨沫越来越苍白的脸。

浴室里花洒的声音静了下来,杨沫赶紧把手机放回裤兜,又睡回了床上。

温温热热熟悉的味道又拥了上来,蒋东林的手不自觉得就拢上杨沫前的那团柔软。脸颊蹭进杨沫的脖子窝里轻轻地呼吸着,带出的鼻息挠得杨沫微微一颤。蒋东林感觉怀里的人微微扭动,再按捺不住,动作大开,就去寻杨沫的唇。

“我累了,睡吧。”黑暗中杨沫别开头,侧过脸不去看他。

“恩,睡吧。”蒋东林微微一滞,放弃继续的动作,却并没有放开怀里的人,腿勾上杨沫的,抱着她一起虾蜷了起来。

第 22 章

蒋东林猛地惊醒过来,伸手再枕边,已经空了。

“沫沫。”高声喊了一声,没有人。微微拉开半边的窗帘外面,天已经有些蒙蒙亮,房间里只有昏昏的光线,蒋东林心里突然惶恐起来。

赤着上身跳起来下床走出卧室,客厅暗着,卫生间没人,衣帽间里也是空的。再看看衣帽间,高跟鞋没了,杨沫的衣服也没了,包也没了。蒋东林有点木木地走到客厅,却听到自己的手机在裤兜里震了起来。

“想你,一晚,睡不着。”方明明的短信此时看来特别刺目。再看上面一条,昨晚发的,显示为已读。

颓然间,手指触碰到桌子上一张硬硬的东西,拿起来仔细眯眼看看,才发现自己的黑卡。

没有只言,没有片语。没有质问,没有吵闹。杨沫走了。

“哐当”手机被男人用力地甩摔出去,只听到落地玻璃上清脆的一声,质地良好的手机却安然无损,只在地上又响起了短信的声音。

蒋东林双手撑膝,低垂着头坐在沙发上似乎在思考什么,听到又响起的短信声,这才回过神胡乱套上衣服,捡过电话就甩门冲了出去。

“你别太着急,机场那边已经在查航班名单了,漏不了的。”王伟开着车,侧头看着蒋东林。此时他一脸焦躁,仿佛没有听到王伟的话,只自顾一遍一遍按着通话键,全然没有平日一切在握的笃定,仿佛换了个人一样。

王伟摇了摇头,苦笑一声:“东林,呵呵,这女人能让你这样,也不知道是坏事还是好事。”

蒋东林停下重复按键的动作,皱眉看看王伟,没有说话。

“未必是坏事,这么些年,你一直都没放开以前那件事,我看这次倒是真的重新开始了。哥们这么些年看你身边来来往往,也没见你真上心过,这次,你怕是跑不掉了。”王伟淡然地说着,语气里却是满满的肯定。

“估计她是知道了,不然也不会就这么走了。昨天看她就不太对劲。”蒋东林声音有些嘶哑。

“你小子到底怎么想的?方明明你应该最清楚的,越得不到的越想咬上嘴,惹毛了也是个玩命儿的主儿,这次你别玩大了啊,老爷子们那也不好交代。”王伟看看自说自话的蒋东林,叹口气说到。

“诶,你到底怎么打算的,你这样两边都粘着也不是事儿啊。难不成你还真能再做回方家女婿去?”王伟一脸不相信的表情。

蒋东林和王伟自幼一起长大,虽然现在一南一北,一个体制内一个自在飞,但两人的格口味却是再相互了解不过。王伟生意越做越大,蒋东林走得也越来越高,现在一年能见上几次也不容易,但再怎么不经常联系,那份从小打磨出来的情谊,却是不需要太多话语,很多时候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够彼此知会的。

王伟看看沉默不语的蒋东林,心里却不相信他真有吃回头草的心思和决心。所谓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记忆中蒋东林认定的事从来没有变卦过,说出的话也没有不兑现的时候,除非不说。还记得当初方明明离去时他拖着王伟买醉半个月,过后却仍然该干什么干什么,哥们有小心翼翼再问起那档子事的,蒋东林却坦然一笑只说了句“过去了。”是的,蒋东林自己说过去了,那自然就真的过去了,没有再回去的理儿。

只是王伟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杨沫那女孩是第一次见,但名字却听过了好几次了。方明明之后,开始听说蒋东林身边有花花草草的时候,王伟也留意过,但之后似乎女人多如过江之鲫,也就没再往心上去了,只当是普通的莺莺燕燕,不过是男人本能的消遣。直到听到蒋东林嘴里的“沫沫”,因为和自己准老婆同名,倒是留了个心,更因为蒋东林每次提到这个名字时不同寻常的口吻和满含笑意的眼神,王伟知道这个沫沫在蒋东林这儿肯定不一般。

如果自己这个最好的哥们真的能再找到这么一个让他真心喜欢的,王伟也打心眼里高兴,特别是认识方默如以后,他越发感觉到一份真心的感情对一个男人是多么珍贵和重要。再到这一次见到杨沫本人,看到蒋东林一路宠溺爱惜的行为和表情,王伟似乎可以笃定,蒋东林算是被套牢了,只是,这小子到底自己意识到没有?

昨天回去后自家的那个默默一进门就承认了错误,说肯定因为自己失言乱说话给蒋东林惹出大麻烦了。王伟听完就觉得有点头大,方明明他是知道的,毕竟从小一块长大,谁那点脾气德大致还算清楚,半个月前她跟着蒋东林一起来港就看出她眼里明显有重修旧好的意思,只是蒋东林似乎模棱两可。王伟不相信蒋东林是个会吃回头草服软的主儿,但也相信他这么做必定有他自己的道理。最后只得交待自家的这个到处闯祸的默默这次不要再跟着自己去见那两口子了,乱说话的事只能就这么胡虏过去,毕竟,自己还是不舍得自己的这个女人承受蒋东林能杀死人的眼神和怨气。没想到一晚上没到,就闹出这么一场寻人的戏码。

沉默了半晌,蒋东林终于开口说到:“我说过的,以前的都过去了,我只要沫沫再给我半年的时间。”

王伟听到和自己媳妇一样的名,还有点不适应,苦笑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脚下一紧,加快了油门。

这是东方最富盛名的不夜城,弯弯曲曲的街道让人总有一直走下去的冲动。沿着不知名的街道,杨沫不知道走了多久,也许是3个小时吧,或者更久?狭窄的街道因为周日的早晨还显得空空荡荡。

天蒙蒙亮的时候,只有几个通宵买醉的人,三三两两抱成一团从身边擦过,也会有不怀好意的口哨声,或者是听不懂的粤语调戏,杨沫却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只拼了力气喊了个“滚”字,调笑的人才嘟囔着“靓女好恶”地讪讪走开。

不自觉就走到了海边,空空荡荡的观景走廊几乎没有什么人,略带咸味的海风夹杂着饱满的水汽迎面扑来,只是吹乱了杨沫本就散着的长发。

包里的电话在开始狂震不已后,杨沫就把它关了。和蒋东林从初识到之后所有的点点滴滴开始像放电影般在脑子里铺陈开来,杨沫扶着齐的扶手,眼泪就又止不住地掉了下来。

海风一阵阵吹来,却没有吹清杨沫的思绪。脑子是乱的,眼睛是肿得,心,是疼的。广场上人开始多起来的时候,日头也开始毒辣起来,杨沫只是那么站着,望着对面鳞次栉比的高楼,仿佛不知自己身再在何处。

蒋东林一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就像快沉入海底的人捞着一个救生圈一样冲到了门边。杨沫开门进屋,看了看他,毫无表情地走进房子。

蒋东林跟在杨沫身后,却不敢伸手去抱她,只陪她坐下,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走吧。”半晌,杨沫眼睛看着电视机的位置,淡淡地说到。

蒋东林再也按捺不住,伸过手去一把抱过杨沫,把她的头按在口,却还是说不出话来。

蒋东林到了机场乘最早的航班抵京,就赶到杨沫西边的小房子里,却发现杨沫并没有回来。从中午到现在,明明想好的解释和理由却在看到杨沫那张憔悴到极点的脸时,愣是说不出口。

杨沫被他抱在怀里没有反抗,只是眼泪又流了下来。

“你走吧,我累了。”杨沫用力推开他,径自要走回房间。

“沫沫。”蒋东林一把拽住要离开的杨沫,又想抱住她,杨沫却拼了命地推搡起他来。

“沫沫……你别这样,你听我说。”蒋东林一手去抓她在空中舞动的双手,一手搂着她的腰不让她逃离。

“你走开,我不想听,我不想再见你了,你走,你走。”杨沫边哭喊着边拼命想挣脱他的怀抱。

蒋东林用力拉近杨沫的腰身就吻了下去,直到尝到嘴里一丝腥甜的味道,才离开她的唇,微微愣神中,杨沫已经一把推开他,往临近的洗手间里躲,刚想关门,却被蒋东林用力卡住推开。他没有迟疑,揽住杨沫就凶猛地吻了下去,一手锁着她,一手却开始野蛮地撕扯杨沫裤装的纽扣。

“哗哗”声中温热的水汽很快在小小的淋浴间里弥散开来,水流下□的两人交缠在一起,蒋东林扣住杨沫的双手,从背后抵着正面紧贴在湿滑的瓷砖上的杨沫快速的律动着,杨沫被禁锢的双手在身后十指交握,绞得死死的,早已断不成声的哭腔中又伴着抑制不住的呻吟声,十足的靡气息刺激地身后人几近疯狂,近乎强迫又交织怜惜的激烈欢爱后彻底释放了自己。

蒋东林脸贴上杨沫的,细密地吻掉她脸颊的泪水,轻叹一声,把前的人儿抱得更紧,轻抚着杨沫还抽动着的后背,喘着气说到:“沫沫,原谅我,别离开我。再给我半年时间,只需要再有半年。你别听、别看、别管外面的,只要信我。”

作者有话要说:很多姑娘会对我这么编排抱有疑惑,感觉这不是理想中美好的爱情。

我只是觉得,生活中很多事情真的比电视剧更狗血,人也总是在曲曲折折中迂回着自己的心情和选择的,坦途一条,并不一定就通往光明,对么?

第 23 章

到换乘站的时候,地铁里更拥挤了。杨沫一手捂着自己的包,一手努力拽住把手不让自己被下车的人流挤偏。下去的人不多,上来却呼啦啦立刻满了一车厢。摩肩擦踵中,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让空着肚子的杨沫感觉有些恶心,好不容易捱到到站,杨沫发现一手心全是汗。

早上起来的时候,餐桌上有他做的煎蛋和热的牛,但人已经走了。杨沫只看了一眼桌上的早餐,就掉头出了门。杨沫已经记不得昨天晚上最后是怎么入睡的了,只记得花洒里的水混合着自己的眼泪,模糊了眼前所有的东西,还有那张脸。

匆匆赶到机关食堂的时候,卖早点的阿姨正在打扫卖光的摊位,杨沫自己空空的肚皮,开始有点后悔没有吃掉家里的那份煎蛋的时候,一颗茶叶蛋就这么递到了眼前。

“来晚了?早饭还是要吃的。”曾宇没有笑,只是在食堂门口淡淡地说。

“谢谢。”看周围来往的几双眼都在往这看,杨沫没有拒绝,接过小塑料袋道了谢就走了。

一上午没完没了的会让杨沫的笔刷刷刷走个不停,等到吃午饭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看到搁在抽屉里的电话已经有5个未接来电了,4个蒋东林的,1个汤小元的,没有短信。

杨沫才刚接通电话,汤小元的声音已经急吼吼地喊了过来:“沫沫,晚上一起吃饭吧?咱都好久没见了,茉莉,6点半之前谁先到先等,怎么样?”

“行啊,不加班的话就过来,到时候再给你电话吧。”杨沫听到汤小元甜腻腻的声音,仿佛把自己心里那些苦哈哈的滋味给抹去了一些,心情也开朗起来。

赶到北大医院的时候,杨沫才有些后悔没有早上赶早过来。到处攒动的人头和乱哄哄的声音让杨沫在这个略感寒意的初冬都开始有点烦躁起来。

最近杨沫老感到自己膝盖那老是“嘎嘣”响,隐隐的酸痛感每每让杨沫疼得有些发麻的时候杨沫妈妈就着急了,怎么也要杨沫抽时间去医院看一看。扛不住妈妈一天几次的电话催促,杨沫这天还是跟处长请假出来看看。

北大医院估计没有不热闹的时候,全国各地涌来的就医者把偌大的门诊楼都挤得乱乱哄哄。杨沫挂上了今天骨科的最后一个专家号,心里却没有把握能看得上。专家号每天只有几个,还时不时有中间队的关系户,有时候半天也不走一个号,这会儿已经3点多了,前面还有3、4个号,很多专家不会管后面还有没有候诊的,到点就走,所以今天能不能顺利瞧上病,杨沫心里感觉还真说不准。

骨科候诊的人不少,冷气很足,屏幕上滚动着分诊信息,杨沫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手机,蒋东林的电话就又拨了进来。

“上午怎么不接电话?”蒋东林口气有微微不悦,上来就是这么一句。

“上午一直在开会,没带手机。”

“哦,别太累着了,周围这么吵?在哪呢?”蒋东林口气缓了缓。

“恩……在外面有点事。”

“听着像医院,你不舒服?”

“没事……”杨沫支支吾吾

“怎么了?哪不舒服吗?”蒋东林的口气又急了起来。

“膝盖有些疼,妈妈担心,非得让来看看。没什么事的。我在排队等号”杨沫淡淡说到。

“这会儿医院人肯定都多,你应该告诉我的,还去排什么队?”

“……”

“晚上我来接你,你先回家收拾收拾东西,日常用的今天拿我那去。”蒋东林看似不可抗拒的口气里似乎有那么一丝不笃定。

“晚上我和小元约好了,再说吧,到我的号了,我先挂了。”没等那边接话,杨沫就挂了电话,手却把电话攥得死紧。

蒋东林听着听筒里嘟嘟嘟的忙音快有半分钟了,才挂上电话。他松了松已经有点歪掉的领带,解开第一颗扣子,又拿起座机,按下4位数小号。

“明明,晚上临时有点事,今天去不了爷爷那了。”

“怎么?很要紧么?还是出了什么事?”方明明拿着听筒,漂亮干练的一字眉不自觉就拧了起来。

“呵,没什么,家里有点事,你和爷爷打个招呼,过几天去看他。”蒋东林一手拨弄着一把钥匙,一边说着。

“家里的事……有什么事,我可以和你一起处理。”方明明声音小了下来。

“恩……今天你和爷爷还有方叔打个招呼,改天去看他们,先这样。”

方明明听着挂掉的忙音,不自觉挑了挑眉。再见面后的蒋东林一贯沉着笃稳,刚才口气中少有的急躁不耐倒是让方明明有点吃惊。拿出手包里的信封袋,里面照片上蒋东林看着那张脸的微笑眼神分明慢慢是宠溺,拥抱的姿势蛮是欢喜。方明明用手轻轻拂过照片上那个男人的眉眼,却在拂过那张年轻的女人侧脸时,指尖一转就用尖尖的指甲在照片上划过了一条重重的印记。

杨沫看看眼前正埋头整理单据的年轻男子,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分诊室。自己明明挂的是专家号,可眼前眉目疏朗、儒雅清隽的年轻男人怎么看怎么不像印象中老专家的样子。

“哪里不舒服?”年轻专家没有抬眼,还在整理打印机里不断吐出的单据,问到。

“恩……?”杨沫还没从试图看清他牌的眼神中换过劲来,没听清年轻专家的问话。

“哪里疼啊?”年轻专家也许是感受到了盯在自己身上的眼神,终于抬起头,看了看杨沫,面无表情地问。

“……哦,我膝盖有点酸痛,弯曲的时候还会嘎嘣响。”

“把袜子脱了?”

“什么?”杨沫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低头看了看铅笔裙下的黑色丝袜,有点不知所措。

“我要一你的关节,最好你把丝袜脱掉,光着腿。”年轻专家听到杨沫的反应,才又抬起头仔细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

“好。那我去那边脱一下……”杨沫指了指后面的检查室,有点尴尬地说。

年轻专家继续和手里的票据斗争着,埋着头点了点。

“这样疼么?酸么?”年轻专家一手扶在杨沫的膝盖窝下面,一手扶着膝盖,来回弯曲,问到。

“这样不算,啊……这样有酸痛的感觉。”

初步看应该是滑膜炎,问题不大,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去拍个片,但这个点儿可能拍片室不给拍了,你得明天再来。”年轻专家回到桌边,边写病历边说到。

“我家有个朋友,也是关节酸痛没在意,最后竟然发现是骨癌……”杨沫小心翼翼地说到。

“呵呵,我的眼睛不是X光,你要想得到最确切的答案,只能去拍片。还有,这么大冷的天了,你还穿个丝袜裙子,这种关节的东西,大多都是冻出来的,自己不注意,谁也帮不了你的。”年轻专家晴转多云,笑容敛去板起年轻俊俏的脸,倒着实有点严肃。

“那就拍吧,明天我来吧。”杨沫看他一脸严肃的样子,低了低头看看自己光着两条大白腿,讷讷地说。

“可以,拍片半年以内影响要孩子,跟你说明一下。”年轻专家开始出拍片的单子。

“啊?半年呢?那……那算了吧,你说真是滑膜炎?”杨沫问到。

年轻专家抬起脸,看了看她:“我的经验来看没什么问题,你少做深蹲,少让关节受突然的冷的刺激,比如这个天气游泳、穿裙子……还有少做瑜伽之类的常会扭曲关节的运动。”年轻专家又看了看杨沫的两条大白腿,笑了笑。

“……”

“那,到底拍不拍?拍我就盖章了。”年轻专家倒是利落干脆。

“哦,那先不拍了。”杨沫急急说到。

拿完药后,喧嚣了一天的一员终于安静了下来,杨沫走到还没换掉的出诊专家介绍栏那,很快找到了那张年轻的面孔。

“张航远,哈佛医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人工骨关节科研工作和骨科临床医学。”看着橱窗里的介绍,杨沫有点不屑地又看了眼那张脸,“有这么牛么?给我开这一堆药,不要钱的啊?”心里想着,嘴里“切”了一声,就走了出去。

杨沫赶到茉莉的时候,汤小元那颗最近才染得让人一眼就能在人堆里认出来的“红运当头”已经探在那朝她笑了。

“哇,你对我也不用这么好吧,点这么多菜?”杨沫放下包,看着一桌子菜说到。

“别说姐妹不关照你,对你怎么样,你可得给我记着啊。给你介绍个青年才俊。快看,就那个。”汤小元一把揽过杨沫的肩膀,就朝她往左前方挤眼睛。

等来人走近,杨沫一口柠檬水含在嘴里就差点噎住,这不是那个年轻专家么,叫什么来着,对,张航远。

“沫沫,我给你介绍,这是我们家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玉树临风、下届十大杰出青年热门人选的张航远表哥。这是杨沫,我死党加闺蜜,怎么样,漂亮吧?”

一顿饭下来,基本都是汤小元在科打诨,那个年轻专家张航远倒也没了白天的严肃职业,还算幽默,时不时冷冷地配合一下小元个人脱口秀的发挥,再绅士地给杨沫夹菜倒水。

汤小元的心思杨沫懂得,她这个叫张航远的表哥在常人眼里看来的确堪称完美。人家要长相称得上标准书生帅哥,要学历哈佛留学经历,要事业年纪轻轻却俨然已经能够出专家门诊了,而且据说放弃美国排名前10医院的优厚待遇毅然回国献身医学事业,现在自己的实验室也快建起来了,每周一次的出诊是医院规章,年轻专家以前主战科研,现在倒也想在临床上多多实践,所以才有了今天那一出。

现在的相亲撮合,和以往父母时代的直奔主题早已不同,大多也就是大家呼朋唤友,在吃吃喝喝中先建立友谊,混个脸熟,至于能不能再有后续发展,全看个人的道行和缘分。所以对于汤小元的有意撮合,杨沫心里倒没多反感,只当是正常的年轻人的聚会聊天,一顿饭却也在嘻嘻笑笑中让杨沫心情愉快了不少。

饭后汤小元自然怂恿张航远送杨沫回去,杨沫礼貌推却,张航远倒也没过分殷勤主动,互留了手机号码,大家就此别过。

杨沫到家的时候,发现屋里的灯黑着,心下不禁有点失望。进门开灯,发现桌子上的早餐已经不在了,再到进了洗手间,才发现从洗面到粉底、发全部统统不见了。

折回卧室,衣橱里这个季节的大部分衣服已经没了,甚至连内衣都不见了,当下感觉是不是遭贼了,再看看衣橱最里面,那人送的项链包装盒都在,打开一看,满眼璀璨不见有少。正纳闷见,电话已经响了起来。

“你要用的东西我都收拾好拿我这来了,你到家了么?”

“你干嘛?我不去你那,我就住自己家。”杨沫听了不觉心头一怒,声音也大了起来。

“我过来接你。”电话那边说完就挂了,杨沫一屁股坐在床上,一股子火气升升腾腾却不知道该往哪里撒。

往东边开的路上,两人没有说话,蒋东林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拿起杨沫的手,放到嘴边轻轻啄了几下。

杨沫侧脸看着窗外,深秋的北京寒意已经很浓了,大风吹过的地方,才扫洒干净的街面又铺上了一层黄叶。

“我还没吃饭,饿了。”一进门,蒋东林就拥上杨沫的腰,脸蹭上她的颈窝,近乎撒娇地说着。

杨沫掰开他的手,自顾走进厨房。厨房很快就飘出泡面的香味,杨沫把打撒的蛋铺到咕嘟嘟翻滚的面条上,那个熟悉的怀抱已经又把她拥了进去。

“相信我,只是半年,这半年你只要信我,其他什么也别听别管,半年后,我们结婚。”

第 24 章

“小杨,你来一下。”钱司长在2处门口一晃,叫了一声杨沫。

杨沫不敢迟疑,赶紧放下笔头,去司长的办公室,却发现办公室沙发上坐着几个人。

杨沫看看对着她笑的那几个男人,心下立马有点了然。这几个人除了最中间那个颇有领导派头的那个,其他人她是认识的。这些人都是XX省XX集团的,这段时间为了杨沫处室分管的一个项目已经来司里跑了不下几十次了,平时他们最多来处里逛逛,不断递材料打招呼看审批进度,今天能坐到大司长屋里,倒是让杨沫有点吃惊。

杨沫在司里待了快三年了,对整个部门的架构和内部关系已经基本熟悉。部门人不多级别却不低,权力职能更是不小,照理说越是权力集中的地方,私下里利益争夺越是激烈,内部氛围和人际关系也往往越是微妙和紧张,因为面对权力和利益,谁也不愿意让出半分,谁都会把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死死地握在手里。杨沫所在的司实权在握,但内部氛围却不见其他司局那么微妙和紧张,处与处之间也并非铁板一块。这还是要归功于钱司长的治司有方。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上梁若是端得直、行得正,下面人再有弄权牟利的心思,也得多掂量几分。且不说暗里的,至少明面上,钱司长似乎是油盐不进的主,吸烟喝酒不会、唱歌娱乐不爱,整天除了加班就是加班。

“司长,有什么指示?”杨沫给沙发上的人打了个招呼,恭敬地问司长。

“啊,小杨,这个是XX集团在XX省的负责人宋总,这几位你应该都认识。”

“宋总好。”杨沫伸手与领导模样的男人握了握手。

“他们公司在A项目的材料我看了,主要还是资质上有点缺失,这个刚才宋总和我沟通过了,他们也在积极地调整和准备,你们处里材料上可以先把名录补上去,如果后续他们资质材料跟不上,再调整。”钱司长倒也开门见山,说着就把前几天杨沫处里才提交的这批重点投建单位名录材料又给了杨沫。

“好的,他们资质上一直有缺失的,那我们再拿回去研究一下。”杨沫说到。

“这个我和张处说过了,处里先这么办吧,我们也要积极支持地方的发展嘛,呵呵。”

“好的。明白了。”杨沫微笑着的脸稍微僵了一下,再没多说什么,和司长以及客人打过招呼,就回了办公室。

“张处,这批投建项目单位……”

“啊,既然司长点名给指示了,你那就先把他们集团加进去吧。”张处没等杨沫开口,就说到。

“恩,那行,我重新起草一份,再给您看。”

杨沫悻悻地回到自己座位上,心里却满是惊疑。司里各个处室分管一块,行业跨度是很大的,钱司长治司很有一套,一向秉持不越级的宗旨坚持层层领导负责制,虽说所有的文件最后都要经过他的签字才能出去,但是放到处里的具体的业务作,他是很少过问的,更别说给某一家企业或某一个地方开口说话,这和他一贯的工作风格都极不相符。

这家企业给杨沫的印象还是比较深的,不光是他们在A项目上三天两头来司里跑动的劲头,主要是这批项目国家投入资金很多,各个地方争夺非常激烈,但已经纳入计划的大多数是基本没有争议的实力雄厚的国企或央企,XX省的XX企业作为民企虽然在地方上办得有声有色,也这一行业中可算独霸东南一方,但是放到全国来看,放到杨沫他们处室手里的名单来看,就显得有点势单力薄了,更何况资质上还有一些明显的不符,所以开始处里就不看好他们,最后提交的第一稿名单里,他们理所当然没有被纳入计划。今天上从钱司长,下到张处长明确要把XX集团加进名单却又含糊其辞的说辞,倒是让杨沫心里微微打了个咯噔。

杨沫“哗哗”地翻着面前的上报稿,这显然是不符合纳入计划要求的,自己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心下还是拿捏不定。

“小杨,先添进去吧,既然司长开口发话了,报上去再说。”张处长看杨沫只是看着原来的材料并没有动手修改,又说到。

杨沫应对了一声,这才拉出已有的电子版改了起来。杨沫心里虽然有疑问,也一直认为XX集团不够资质照理不该列入计划,但所有的文件起草完要处长签发,处长签发完要司长签发,自己不过算个“撰稿人”,本没有独立意志,既然领导明确放话,自己还是只有按照上面的意思办。

自从那次蒋东林把杨沫大多数日常用品拿到自己公寓以后,他倒是每天下班雷打不动接了杨沫两个星期,也不管杨沫怎么吵怎么拧,还是每天把她揪回自己公寓去住。

杨沫的心情自然是好不到哪去的,虽然蒋东林给了半年之后就结婚的承诺,但一想到现在这种别扭的关系,想到他一转身可能就会对着那个女人说出同样的情话,杨沫就觉得心又被什么揪到了一起。只是每次再见到他,再被他死命抱住不撒手的时候,杨沫刚刚稍微硬起来的一颗心,又被瓦解地支离破碎。这两个多星期里,杨沫从自己这边倒是越来越发觉不出蒋东林有什么异样的地方了,半夜的短信和电话没有了,因为他一到家就把电话给关了,然后就围着杨沫,不管自己是看书还是看报,都要拉着杨沫坐在身边,哪怕她什么都不敢就这么看着他,也不放她自己去其他屋里。

这一周蒋东林出差去印尼了,据说是去考察什么矿产资源。虽然一再嘱咐杨沫好好在这住着,但还是他前脚一走,杨沫后脚就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搬回了自己的小窝。

半个多月没回来,家具上都一层蒙蒙的灰,杨沫花了一晚上洗洗涮涮,屋里屋外才明净起来。

不自觉就碰到衣柜里的那个硕大的项链包装盒,杨沫拿了出来,流光璀璨一下就铺陈在了眼前。杨沫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一个价签,可能还是好奇使然吧,打开搜索引擎就把品牌和项链货号输了进去,屏幕里出来的4后面7个零让杨沫一阵眼晕,以为自己看错了,掰着手指头“个、十、百、千、万……”地又数了一遍,才搞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数。杨沫微张着嘴,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这条项链竟然比自己这套房子还贵,拧着眉头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就赶紧把项链又重新放回盒子里。

蒋东林出差快一个星期了,除了最开始登机前的一通电话,再没有电话、没有短信,杨沫按下那串数字又给清除干净,如此往复了几次,手机上“张航远”的名字就这么亮了起来。

无非就是在一起吃饭,但气氛却还不错,至少在用餐的不到2个小时当中,杨沫的眼睛笑得弯了又弯。开始总是从大家彼此的熟人——汤小元入手,张航远就跟杨沫描述小元小时候顽劣的样子,杨沫就会告诉张航远表格这些年来小元同志的光辉事迹。然后话题慢慢就转到各自身上,从张航远留美10年的种种经历趣事到杨沫在北京的生活种种以及业余爱好,不知不觉中,开始时的生疏与拘谨慢慢就在杨沫和张航远两人中消散了。

杨沫是打车来的,最后张航远自然绅士地提出送杨沫回家。初冬的北京,灰蒙蒙的天破天荒洒起了小雨,到了杨沫家门口,因为小区人车分流,张航远提出撑伞送杨沫走到楼下,杨沫没有拒绝,却绝没有邀请他上去坐坐的念头。只是她不知道,一个暗狭仄的角落里,长镜头一个已经“咔嚓咔嚓”猛按快门,把她和张航远共撑一伞,还边说笑着走向自己家那幢楼的场景拍了个一清二楚。

洗完澡出来,看到有一条未读短信,杨沫有点期许地翻看,却发现并不是那个人发来的,却是张航远的一条“今天晚餐很愉快,好好休息。”

杨沫回复到“我也很开心,谢谢。”就把手机扔在了沙发上。打开电脑,浏览新闻,查查邮箱,却有一封带附件的的邮件吸引了杨沫的注意,换做平时,杨沫甚至很少会CHECK自己的邮箱,但今天不知怎么鬼使神差般就打了开来。

邮件是带附件的,标题是“印尼照片”,发件人是貌似病毒邮件的一长串字符,杨沫感觉手有些微微发抖,心跳也猛烈起来,想抬手点桌面左上方的叉叉,却始终没有点下。附件在下面显示是压缩包格式,浏览模式下缩小的图片已经显示在下方。杨沫看着小图里熟悉的脸孔,止不住自己双手的颤动还是点了开来。

“下载”、“解压缩”、“打开”,杨沫只觉得自己的手抖动地厉害,而一张张清晰到不能再清晰的照片却全部跳了出来。照片里有女人在海边给男人拨弄吹乱的头发的,有两人牵手走在沙滩边的,有一起在泳池里游泳的,有女人拖着男人的手一脸幸福小女人表情的……方明明那张只见过两次的脸,在杨沫眼里渐渐模糊开来,而蒋东林那熟悉的笑容在杨沫此时看来更觉得是天大的讽刺和笑话。豆大的泪珠已经止不住地涌出了眼眶滴滴答答掉在键盘上。

仿佛自虐般,痛就一定要彻底让自己痛彻心扉一样,杨沫又点开那个解压缩的文件包,幻灯片格式地再次播放。那张熟悉的笑脸,多少次也是这么看着自己;那个深情的眼神,每每和他对视,自己还是止不住紧张心跳;那副淡然的神情,好像抱着自己的时候总是会出现;那抹笃定的自信,早在不知什么时候就把自己的心拽得七倒八歪;那个强有力的拥抱,在抱着自己说“半年,只是半年”的时候,明明知道不过是自我欺骗,却还是像鸦片上瘾一般自欺欺人地信了。他让她别看、别信、别管外面的,她就只信他,可是当所有他和其他女人甜蜜的真相就这么□裸地放到杨沫眼前的时候,她不知道再怎么信他,不知道再怎么继续把自己哄好。

并不是因为要找一个男人填补曾宇曾经带给自己的那一段情伤才开始这一段恋情的,杨沫自己都似乎忘了,她和蒋东林开始于何处、何时。是他近乎蛊惑似的吸引力,让杨沫觉得无力抗拒。但是,似乎从开始时候对这段关系的不笃定到现在的纠缠不清、自低自贱,除了短暂的甜蜜之外,就是无尽的泪水和揪心。杨沫不知道原来自己是有这么多眼泪的,杨沫不知道面对感情的沦陷,自己会可以这么低微和脆弱的。

杨沫想得很简单,对爱情的渴望也很简单,一如她简单又清晰的人生履历,她不过是想到找个爱自己的、自己也爱的男人来彼此陪伴。杨沫看似坚强能干、聪明干练,实际上也不过是生长在温室里的一株小花,父母无微不至的呵护和宠爱没有让她经历过风吹雨打,不知道社会人心的险恶。社会的暗和人的复杂,对于杨沫来说不过玻璃罩以外的事件,看似知道,实则从未触及过。不是不知道权势金钱的好处,但从小也算衣食无忧的日子,让这样的女孩子在社会上尤其透出骨子里的一股单纯,单纯到甚至可笑的地步。

她不相信生活中真的会出现那么多狗血的事情,以为都是电视剧的无聊编造,只是她不知道,生活中真实上演的永远比荧幕上那些刻意的表演狗血得多得多。如果说杨沫只是在这段爱情中不断自我纠结和挣扎,挣扎于到底要不要继续爱蒋东林,纠结于到底要不要转身离开,那么其他地方的某些人,才是处心积虑、隐忍克制,用上自己所有的手段,只为兑现“拿回丢失的东西”的承诺。这一场爱情的角力,如果不是因为强大的男主人公开始时候就心有所属和决心已定,那么,以杨沫的心智和定力,以及她所面对的对手的强大,开始就注定会以惨败告终。

撤掉奥迪TT上的遮雨布,厚厚的一层灰呛得杨沫咳了起来。这是杨沫第一次准备开蒋东林送给她的这辆车,没错,可能也是最后一次。杨沫把一个大大的包包放在后座,发动了车子。

杨沫的车技实在说不上好,但是这会儿在三环上却止不住地猛踩油门。TT车身小巧、能优良,被逼到死角后又被甩开的车子在后面不断按喇叭表示抗议,但杨沫好像统统没有听到,只是把调频音量开到最高,高到可以遮盖掉后面断断续续不满的喇叭声。将近11点的东三环仍然车流如织,微微半开的窗户里冷风迎面灌入,只把杨沫眼角的泪吹进发鬓里。

北京注定是座辉煌的都市,如果从高高的天桥上看下去,白天的时候车流如龙,晚上灯带如炽,所有车子刹车的时候,一溜儿亮起的刹车红灯会带出一条炫目迷离的光带,好像串起了这个都市里一个又一个悲欢离合的故事,绵延不息、让人着迷。

作者有话要说:福利只能休假回来发给各位了

第 25 章

蒋东林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午夜了。司机小张帮着把行李箱拿到他家门口,自觉地没等他开门就走了。

家里一片漆黑,蒋东林换鞋的时候,发现鞋柜里的高跟鞋都没有了,还有她的那双喜羊羊拖鞋。蒋东林有点意料中地摇了摇头,直到看到桌子上摆得整整齐齐的东西,才着急起来。

偌大的盒子,上面MIKIMOTO的LOGO字样在柔和的黄光灯下散发着珍珠色的光,旁边是那枚鸽血红戒指的丝绒盒子,奥迪车电子钥匙下是一个小小的黑本,公寓钥匙下压着门禁卡。一张字条寥寥几个字:“车在你车的旁边。”

蒋东林一个愣神,冲进卧室,就像当初他丝毫没有预告地把杨沫的衣服用品拿来一样,杨沫也似那般地把她的东西都带走了,床上只留有一摞叠得整整齐齐的蒋东林留在杨沫那的衣物。

蒋东林手里捏着那枚戒指,不知道在沙发上坐了多久。电话已经打了快1个小时了,那头却一直是关机,再没有迟疑,还是拿了车钥匙和那边的钥匙就出了门。

赶到杨沫位于西边的公寓的时候已经快过了凌晨2点了,蒋东林没有管保安疑惑的神情,直奔杨沫的那幢楼。留给他的,除了那扇冷冰冰的门板,还是那扇门板,再想用钥匙开门,却发现怎么也打不开了。还是不停地拨电话却还是关机,尽量不大的敲门声还是在午夜吵醒了隔壁邻居。

“大晚上的,敲什么敲啊,还让不让人睡了?”一个男人怒气冲冲地探出头来,说到。

蒋东林看看男人的脸,没有回话,还是叩着门。

“诶,你找揍是不是,让你别敲了的,这家好几天没见人了,八成不在。”男人看蒋东林不理会他,立马怒了起来。

赶到王译家的时候,已经快3点了,王译睡眼惺忪地开门看清来人顿时睡意全无,倒是大概猜明了蒋东林的来意。

“嘶”王译打开一罐苏打水递给蒋东林,蒋东林接过去就猛灌一口。

“你别太着急,杨沫应该在小元那里,这么晚了,她们俩电话都关了,你现在赶过去,估计也不会给你开门。”王译看看猛灌苏打水的蒋东林,讪讪地说到。

“你把那女孩子的地址给我,我自己去。”蒋东林闷闷地说。

“你是不是和方明明一起去印尼了?”王译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蒋东林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

“东林哥,这件事显然杨沫是知道了,不然她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我不知道你和明明之间又怎么样了,但是,我觉得杨沫是个不错的女孩子,能看出来她爱你爱得挺深的,你不该这么伤害她。”王译说得一本正经。

蒋东林看着王译一脸认真的样子,灌了一口苏打水,好一会儿才开口:“我让她等我半年,这里面的原因你自己猜到就猜到,猜不到我现在也不会告诉你,但是半年以后,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娶杨沫的。”

“那你也要看看人家到时候愿不愿意嫁给你,或者说,杨沫这样的女孩子承不承受得了这样的局面。我知道你做事一向有自己的主见,也有自己的道理,但是杨沫离那个圈子太远,她未必能看得清里面下的是什么棋,即使知道了,能不能承受那种压力也是个问题,如果你真的在乎她,想要她,而她真的跑了,你可别后悔。还有方明明,这些年,我看她越发干了,不是随便能够糊弄的主,她现在摆明想跟你复合,他们家都是这个意思,我估计蒋叔叔和林阿姨那,还有蒋爷爷那,都会支持她那边的,如果真闹开来,杨沫无权无势一个女孩子,怎么去和你那一大家子还有方家抗衡,你想过没?”王译说得认真,蒋东林听得一言不发。

“杨沫太弱势了,方明明想玩她,简直太容易了,如果没有你在明面上和她站在一起,我看她能支持到最后也很难。我听小元说杨沫前几天好像收到了一封邮件,里面有你和方明明在印尼的照片,姿态都很亲昵,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不是那么回事,但是给杨沫看到,她受得了才怪。她应该是早就知道你和方明明最近走得很近,也一直都忍着,就因为你一句‘等我半年’,但是这次这样,你不能怨她。这个邮件是谁发的,那些照片怎么就那么容易被搞到,除了当事人,还能有谁?”

“这次去印尼我的确是去公干,我们集团跟着我去的有十几个人,不知道怎么方明明最后在名单上,我没碰过她。”蒋东林声音有点哽咽,少有的姿态让王译有些吃惊。

“那照片我没看到,但小元看过了,说你们表现得很亲昵,那些总不是别人逼着你做的,杨沫只会这么想,她就是个小女生而已。”

“……”

“你也别太着急,她这几天都住在汤小元家里,小元也不放心她自己一个人,情绪肯定是不好的,但不会有其他事。”王译叹了口气,说到。

“她……没什么事吧?”蒋东林抬起头,看着王译说到。

“没事,哭是哭了好几天了,我看她平时挺倔强的样子,但是听小元说就是一个劲儿地掉眼泪,什么也不肯说,那照片,还是小元最后问急了才给拿出来的。其他也没什么,白天还是上班,只是不说话,小元不放心,所以拉着住在她家里。”王译摇摇头,坐下拍了拍蒋东林的肩膀。

“东林哥,我听我哥也提起过你们的事,说真的,哥几个看你这么多年来来去去也没真正找个中意的,这次这姑娘我们俩看着都不错,老爷子们那些仕途上的事也不值得把自己的幸福全都搭进去。”

“恩……快了,还有半年一切都水落石出了。”蒋东林又低了头,闷闷地说。

“半年?只要你家老爷子在位置上一天,我可以说这些你死我活就不会完的,利益是永远交换不完的,你摆平了这次,还会有下次,下次怎么办?还让你在乎的人受伤害?”

“这就是你不肯沾这圈子的原因?”蒋东林看着王译,问到。

“呵,我有什么,我不过一个靠技术吃饭的人,说穿了就是一个手艺人,我家老爷子那点事,我没兴趣掺和,也没那脑子去管,就让我哥跟着折腾好了。”

“你该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只顾自己,我和你不一样,我没办法。”蒋东林说到。

“哎,我知道,蒋叔叔能不能进‘25人小组’,半年后就有分晓了,这关联到你们那一支那么多人,军队这一块的支持太重要了,谁让方明明她那个爹那么厉害……呵呵,其实我家老爷子也是巴巴地想你们家上去呢……,我当然懂,但是,东林哥,别让自己太累,被让自己爱的女人太难受,受不了了,她会跑掉的。”

蒋东林又抬头看了看王译那双认真的眼睛,灌了一口苏打水,没有再说什么。

杨沫早上开机了以后,发现短信呼显示同一个号码昨晚呼叫了自己50多次,最近的一次拨打时间是06:08分。

用凉水拍拍脸颊,眼睛还是肿肿的,汤小元叽啦着拖鞋就递过来一个冰袋,“敷敷吧,看这两个大桃子肿得,别吓着你单位的领导们。”

杨沫瘪瘪嘴,接过冰袋就敷上了眼睛。

“一大早王译就给我电话了,说他大半夜去敲门要来找你,昨晚被王译拦下来了。怎么样,这人都回来了,早晚会找上门,你打算怎么对付?”汤小元靠着卫生间的门框,懒洋洋地说到。

“怎么对付?不对付。”杨沫捂着眼睛,瓮着鼻子说到。

“你们毕竟好了那么长时间,不管最后怎么样,总要当面有个说法,这样逃避下去,也不是办法的。”汤小元看着杨沫一脸疲态,说到。

“除了你,好像我身边没有人知道我交过这个男朋友,有上面好说的,就这样过去把。”

“呵,我看蒋东林那劲儿,可不会轻易放过你。这事他是做得蛋了点,有上面苦衷可以跟你讲嘛,什么也不交待,搞得你自己在这纠结成这样。那个照片,肯定是有人故意做的局,你可别上了别人的套。”汤小元说着,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红运当头”。

“照片你也看了,即使是有人故意偷拍,但总没人逼他和方明明在一起……更何况,我曾经亲眼看过他们的短信……”杨沫说到这,又一阵悲从中来。

“好了好了,别哭别哭,大小姐,不能再哭了,不然长城都要倒了。”汤小元见她又要难过,赶忙上去抚了抚她的背,安慰到。

“这两天他肯定会疯狂地找你,你还是做个心理准备,怎么面对。”

汤小元错了,接连几天,杨沫再也没收到蒋东林的电话或短信。不是心里不期望,不是真的不想见,杨沫在脑子里想了无数次真的再见面会说些什么,但是一晃两周,蒋东林却像消失了一样,再没给杨沫一点音讯。

杨沫在单位变得更加沉默,年关将近,单位各种事务越来越繁忙起来,她只是默默地干活,玩命儿地加班,试图用工作的劳累把自己心里越溢越多的苦涩给掩盖掉。处里的正副处长偶尔也会跟杨沫开开玩笑“小杨,按部就班也能提拔,可别那么拼命,把交男朋友的时间都给占掉啊。”这个时候,杨沫只有苦笑。

杨沫听从张航远的建议已经快一个月没有去练瑜伽了,膝盖的酸疼感也慢慢少了。开始的几天汤小元执意每天去杨沫家陪她,后来杨沫看她赶得辛苦,就再不让她每天奔波在城市两头。

北京已经到了寒冬的时节,抛开室内的暖气,室外真的是一片清冷。树木早就凋敝,光秃秃的树枝在成日蒙蒙的天空下更显萧瑟。今年的冬天来得似乎特别早,11月份的时候就下了第一场雪,到现在,零零碎碎已经下过好几场了,天气是一天冷比一天,杨沫的心也随着安静到似乎诡异的生活一天比一天沉寂。

杨沫睁开眼看看窗外,灰蒙蒙得好似太阳还没升起,将近天亮才合上眼,到这会儿也才睡了3个多小时,却一直浅眠多梦,睡了一觉却感觉比没睡更累。看看时间,8点多钟,手机却响了起来。

杨沫一个激灵抓过手机,“张航远”,有点失望地接通电话。

“外面下雪了,特别大,咱们一起出去看雪吧。”张航远在电话那头似乎满是兴奋。

“唔……我没什么力气,昨天睡得不好……”杨沫支支吾吾。

“出去走一圈,保管你回来睡得香,走吧走吧,过半个小时来你那接你。”

“恩……那好吧。”

从颐和园的西门进去,杨沫有点庆幸自己跟张航远出来的举动。杨沫只看过荷叶碧连天的颐和园,这雪后初霁的皇家园林,还是第一次见到。园里本就结了薄冰的大片湖面上,因为一夜的大雪而惟余莽莽,到处银装素裹,倒也把平时素雅闲适的颐和园装点得别有一番趣味。

沿着那条著名的仿制苏堤一路走着,游人不多,擦肩而过的大多是周六出来看雪的市民。窄窄的“苏堤”两边都是大片的湖面,银白的雪色在太阳的照下更把空旷中的窄堤撑托地宛如跌入仙境。

路不宽,雪很滑,走在前面的张航远折了回来,朝杨沫伸出了手,“雪挺滑的,小心点,来。”

杨沫看着他那张温和无欺的笑脸,犹豫中把手递了过去。本来不长的“苏堤”,张航远却牵着杨沫的手放慢了脚步,只慢慢地踱着。

走到大路上,杨沫有点别扭地放开了张航远,独自走到湖边看对岸的亭台。张航远笑笑,跟了上去,却轻轻掸去了树枝上掉落在杨沫头上的雪花,杨沫一个回头,就看到张航远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杨沫有点不好意思,扭过头去也笑了笑。

回程的路上一路无话,杨沫只是扭头看着窗外沿路的雪景。

“去喝点东西吧,走了一上午,怪冷的。”张航远开口。

“恩……行啊。”

“那去中国大饭店吧,他家有个糕点房,西饼和咖啡味道都不错。”

杨沫扭头看看张航远,笑着说:“那你可得在这种路况下穿个城,远了点吧?咱们随便找个咖啡店就好了。”

“呵呵,你尝过就知道绝对值得长途跋涉,我正好有个朋友这两天来京住那,顺道去看看他。”张航远微微一笑,没有看杨沫。

“恩……我去,不太方便吧?。”

“没问题,我也就是很久没见他了,见一下就好,最多就一起喝杯东西。”

“恩……那好吧。”杨沫没有多想,又扭头看窗外白花花的树干。

26-30

第 26 章

周日的时候,张航远又来电话约杨沫出去看电影吃饭,杨沫却再也提不出兴致,婉转地就拒绝了。

在家不过是满屋子打扫,给自己煮了一个**蛋,再削一颗苹果,权当午餐。

“叮咚、叮咚、砰砰砰,砰砰砰……”杨沫揉揉还有点惺忪的眼睛,才听到有人在大声地敲门。

走到猫眼那一看,竟然是多日不见的那个人,杨沫睡意一下都给赶跑得无影无踪,心下不禁狂跳起来。

从猫眼里看出去,他手里拿着个信封,一扫往日衣冠整齐潇洒自如的样子,大衣里面敞着领口扣子的衬衫有点皱巴,脸上胡青拉碴,一脸不耐地还是猛敲大门。

“杨沫,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砰砰砰”又是一阵猛烈的敲门声。

“你把锁换了,但是家搬不走,你今天不开开门,我就在这等到你开为止,说到做到。”

“砰砰砰,叮咚叮咚叮咚。”一会儿门铃,一会儿敲门声,真是好不热闹。

“干嘛呢?干嘛呢?大中午的,让不让人休息,我说怎么又是你。”隔壁邻居家一个男声冒了出来。

“你再敲,别怪我不客气啊,星期天还这样,揍你丫的。”男邻居挺凶。

“你来啊。”敲门声停了,杨沫听到蒋东林吼了这么一句。

杨沫不敢再迟疑,拉开门一把就把蒋东林拽了进来,连声对已经涨红了脸的男邻居说:“对不起,对不起,影响你们了,不好意思。”说完就“砰”得关上了大门。

关上门看看眼前的男人,一边袖子已经撸了起来,从没纠在一起过的眉头拧得死紧,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

两人就这么站在客厅里,互相瞪着对方,谁也没开口说话。

“啪”蒋东林抽出信封里的一叠东西,扔在桌子上,“他是谁?”这才开了口。

杨沫没有说话,走过去拿起那叠东西慢慢看了起来。都是她和张航远的合照,有撑伞一起往自己家里走的,有在颐和园牵手漫步“苏堤”的,有张航远细心地给自己掸去头顶雪花的,最后竟然有两人肩并肩走进酒店的和走进房间的……

照片拍得很有水平,都是选取杨沫最清晰的正面角度拍摄,照片上看来两人似乎真是言笑晏晏,对视的眼神都颇具深情,很是亲密。

“拍得不错,角度都选得很好。我想,我不需要对你解释什么吧,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杨沫放下手里的照片,看向蒋东林,淡淡说到。

“谁说结束的?我们之间,完不了。”蒋东林听她这么云淡风轻,心头怒火立马被吊了上来,一手抓过杨沫的手腕,狠狠说到。

“你干嘛,你凶什么凶,你有什么资格朝我这样,你不看看你自己,你在外面左拥右抱,照片都发到我邮箱了,还想怎么样,还想我苦守寒窑十八载地默默守候,等你难得来宠幸我一下?”杨沫挣脱不了被禁锢的手腕,又急又气地说到。

“什么左拥右抱,我只有你一个,从开始和你好就没有过别人。”蒋东林气极,有些委屈地说到。

“想看看你和方明明在印尼甜蜜的回忆么?我现在就能给你拿出来。还有你那些短信,你真的以为我是傻瓜么?她半夜害怕打雷让你去陪她,你们一起去香港,去印尼,你还敢说只有我一个!”杨沫看着蒋东林,眼泪又忍不住掉了出来。

“我没碰过她,我说了,就半年,你不该去信外面那些,印尼这次我真的是去公干,跟着一起去了十几个人,我也不知道方明明怎么最后也跟着去了,还有其他几次,我现在和你说不清,也不想你掺和进这些事情,你不该不信我的。”蒋东林有些激动,两手都拉住杨沫的手腕,却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缓着语气说到。

“我真的很难受,心很痛,每天都失眠,我都快死了。呜呜呜……”杨沫痛哭起来。

“别哭。”蒋东林把杨沫拥入怀里,声音柔了下来,杨沫却不依,仍旧挣扎。

“你走吧,我真的受不了,我做不到不听不看不管,我做不到。”杨沫哭着,就想挣脱蒋东林的怀抱。

“他是谁?你们竟然……竟然去酒店……”蒋东林并不放开杨沫,大男子主义作祟仍旧气极地问到。

“你也不信我是么?那你能体会我的感受了吧?”杨沫并未正面回答,而是抬头睁大湿润的眼睛看着蒋东林问到。

“是谁?你说,你们不是真的去开房间,你没有和他好上。”蒋东林显然并不买账,手上的力道微微有些加重,耐着子仍然问到。

“……”杨沫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

“说啊,到底是谁?”蒋东林一手按过杨沫的后脑勺,一边问着一边就吻了过去。

“唔,唔,你放手……”杨沫依旧挣扎。

“你说了我就放,哪怕是你新交的男朋友,你说,我认了,大不了把你重新夺回来,唔……”蒋东林噙着杨沫的嘴唇不放,支支吾吾说到。

“你放开,放开,这样没法说。”

“没事,我听得懂。”蒋东林微微松开杨沫的嘴角,另一只手扣着杨沫的一双手腕。

“就是一个普通朋友,是汤小元的表哥,唔……你别动。”杨沫想挣脱自己手腕上的钳制,却挣脱不了。

“那怎么会你头,还竟然……竟然去中国大饭店,你出息了,还会挑人那么多、那么显眼的地方了。”蒋东林有点恨恨地又一口噙住杨沫的嘴唇,用力吮吸了一口,舌头就往里探去。

“唔……亏你还自诩聪明,你没看照片里都是他敲门,本没有拿房卡刷门进去,他说他有个朋友住那,正好拜访一下,结果人家本就没在,我们都没进得去房间……唔,你起开。”杨沫在他怀里扭得更厉害了。

“那好,你说,咱们之间没完。”蒋东林一手捧住杨沫的脸颊,脸上死绷的线条因为刚才的话开始柔和起来,有点赌气地说到。

“咱们完了,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你放开我,唔……”杨沫挣脱开一只手,开始撕扯起他的外衣来。

“你说完了就完了?你问过我没?哈,比我还着急,死丫头。”蒋东林顺着杨沫撕扯的手一把就脱开自己的大衣,再顺势两手托住杨沫的臀就把她抱了起来,往卧室走去。

“放开我,你放我下来。”杨沫一边喊着,一边用手推着蒋东林,想从他怀里挣扎出来,但是力气哪里是他的对手,还是被他托抱着放在了床上。

唇就又那么压了下来,杨沫咬紧着牙关,双手还在推搡他,他却已经上下其手,把杨沫那点可怜的家居服剥得只剩里面贴身吊带了。

“不行……唔……我已经跟你分手了,不能这样……”还没说完,其他的话就被吞没在唇齿交缠间,他乘机探入了灵巧的舌,与她纠缠得难解难分。

迷蒙间,感觉吊带已经被推高,下面小巧的底裤也不知所踪,杨沫惊呼一声拉过被子就把自己裹了个严实。

“说,你这两周去哪了?”抚平了一下湍急的气息,杨沫盯着眼前半身已经□的蒋东林问到。

“去东北出差了,而且……那次找了你一夜,你一个回音都没有,想着让你自己平静一下情绪……”蒋东林没说完就“哧溜”钻进了薄被,一把抱住几近赤身裸体的杨沫,刚埋下头就又抬起来,一脸严肃地说:“只带了三个人,都是纯爷们。”

抱上就死都不撒手了,吻沿着杨沫细嫩的脖颈一路洒下来,手已经探到那片柔嫩湿软上,握住自己就想沉身下去,却又被杨沫一把推开,“那照片……”

“我发誓,和她真没发生过你想的那些事,但是有些事情,一句两句和你说不清,也不想你掺和进来,你只要相信我,好么?宝贝。你看你,呼呼的脸都瘦得没有手感了。”蒋东林抬起头,又用近似无辜的眼神看着杨沫,一手捏上她的脸,软着声音哄到。

杨沫咬着嘴唇,又微微摇了摇头,眼泪却又盈满了眼眶,因为抽泣而微微发红的眼睛和脸颊,此时却更引得蒋东林心头一阵怜惜,再不管她怎么推搡,就兀自冲了进去。

“不行,你出来,你出来,我这没那个,会怀上的。”杨沫还是一味扭着身子,试图推开他,却不想一阵烫热滚滚而出,杨沫转回过头不可思议地看看蒋东林。

“你……?今天怎么?……”

“……你现在信了吧,咱们那么多天没见,你刚才一扭,我就没忍住,简直是人生奇耻大辱……”蒋东林咬着牙说到,嘴却再不客气,往杨沫口啃去。

“哎呀,完了,真会出事的,会有的。”

“别动,有了就生,也该到当爹的年纪了。”蒋东林还是一味埋在杨沫间,一只手抚着一边的柔软,一只手还扣着杨沫的手腕,抬起头,捧上杨沫的脸,坏笑着说到:“你也不小了,这个年纪当妈最合适了。”

“你起开,我去洗洗。”杨沫拨过他的头,有点着急地说。

“急什么,这才哪到哪?我难得失误一次你以为真就这点实力?嗯?看来得拿点真本事出来才镇得住你了,几天不治你就上房揭瓦的……死丫头……”

杨沫拗不过他,只说要去浴室冲洗,蒋东林二话没说,拉起薄被一把裹住杨沫,也不出来,就熊抱着杨沫起了身。

“哎呀,这怎么行?你放我下来。”杨沫捶着他的背,急急说到。

“别扭,再扭流出来了啊,腿饶在我腰上,抱紧了。”蒋东林坏坏说到。

杨沫脸上一热,不觉加重搂着他脖子的手臂,腿就不自觉缠了上去,脸只是窝在蒋东林脑后,不敢看他。

淋浴的水纷纷洒洒就落了下来,很快就热气氤氲盈满小小的浴室。蒋东林轻轻吻了杨沫一下,放她下身,就从里面滑了出来。杨沫感受到他重新的坚挺,脸不觉更红了。蒋东林兀自蹲跪在杨沫脚边,拿起花洒调整到柔和的水流,轻轻地给她洗起那抹敏感的温柔起来。

水流早已被调成最分散柔和的模式,但是温温热热地冲洗上杨沫隐秘的珍珠和细嫩的瓣,还是让她不觉一阵酥痒,只觉得好似有一只小小的蚂蚁,就那么密密麻麻地开始爬满整个心神。

蒋东林看着杨沫脸色潮红,手早已握住水龙头绞得死紧,眼睛也半眯了起来,就嘴边勾起一抹坏笑,手掌大动覆上水流下的森林,食指已经揉上敏感得凸出的珍珠,中指却更加靡地往更深处探去。

“你……干嘛啊。”杨沫含含糊糊地说着,眼睛却还是半眯。

“给你洗洗,你不是要洗干净么?”蒋东林轻笑地说着,中指却慢慢探入了湿润紧致的甬道,水流微微侧向,一股浓稠白腻的体顺着他的中指一股子流了出来,混合着花洒下的清水,只往杨沫腿测流下。

“我自己来……唔。”还未说完的话早在蒋东林大胆到极点、挑逗到极点的动作下被杨沫硬生生吞了回去。

下身的手指外加上了他温软灵巧的舌,开始只是轻扫甬道周围的嫩瓣,花洒没有放下,温热氤氲的水花早就把蒋东林的脸和发都淋了个透,但他却好像浑然不知,手指还是温柔地进出抽动,直到甬道再没有白色的体流出来,他才猛然撤出手指,一下探入自己的舌头。

“啊……恩……别……”杨沫早已溃不成声,腿酥软得直往下坠,一手握住龙头的力道更紧了,一手却不自觉地入蒋东林湿透的头发,因为极致邪恶的快感而引发的呻吟靡不止。

“宝贝,腿站不住就坐上来。”蒋东林把花洒挂上水架,反手抱住杨沫的臀,舌却没有离开早开始不断收缩的甬道,只引导她坐下来。

杨沫早就腿软得不能自己,在他这么一抱之下,只得双腿跪地,只把自己完全敞开在蒋东林的眼前。

“宝贝,味道真好,这样好么?喜欢么?”蒋东林一手反托着她的臀,一手却绕到前面重新拨弄早已肿胀不堪的珍珠,舌却还是灵巧地进进出出,头顶上洒下的水冲在杨沫的背上,水流顺着背脊直往下流。

“恩……受不了了,别……”杨沫早已神志不清,一手握着龙头,一手撑在蒋东林肩上,迷蒙地说到。

“说,喜欢么?”

“恩……”

“说,说你喜欢我这样对你。”蒋东林加大了手上的力道,舌头也探得更深,只搅得杨沫下身一阵抽搐。

“唔……喜欢……喜欢。”

“好宝贝,现在该换我喜欢了。”说罢,他一把托住杨沫,自己却站了起来,简单洗了洗早就急不可耐的欲望,把杨沫翻转个身,就进入了早已溃不成军的领地。

再也没有了一泻千里的尴尬,蒋东林一手握住柔嫩的腰身,一手掰过杨沫的脸,绵密的热吻中止不住的抽动带给两人更大的刺激和激情。

花洒里喷洒下来的水只往两人交合的低洼处汇聚,在频率越来越快的律动中,抽的力量混合在水声中发出令人脸红的欢爱声。

酥酥麻麻的酸胀感又开始在杨沫的脑中累积起来,仿佛爬山的过程中不断看到美好的风景,心里却再清楚不过最美的一览众山晓还没有到达。杨沫一手握住龙头,一手扶着蒋东林壮士的臂膀,早已在春情涌动中热烈地回应这个吻。

蒋东林律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有力量,“啪啪”的水声在女人一声高过一声的吟喘声中也发出越来越大的靡声。

“恩……啊……就是这样,东林,我快到了,别停。”杨沫早已在情欲的冲击下开始忘乎所以,平时打死也说不出的话,现在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极大地刺激着后面的男人。

“我要让你跟我一起到,还没到时候,沫。”

蒋东林早已两首箍住杨沫的臀,只往最深处抽送自己,现在却一把停住,不顾杨沫的哀求就撤了出来。

“你怎么……?”杨沫睁开一些迷蒙的眼,有些哀怨地看着他。

蒋东林也没多话,一把抱起杨沫,就出了淋浴房,只到把她放坐在洗手台上,才近乎鲁地把她的双腿大大地撑开,自己一下又冲了进去。

杨沫坐着的姿势和恰到好处的高度让蒋东林更是马力大开,微微调整角度两首握住杨沫双腿就开始大进大出,每一下下都直顶能够让杨沫攀到山顶的花心。

杨沫刚刚恢复一些的意识一下就在这种猛烈的攻击下四分五裂,双手反撑住梳洗台,只躬身迎合,嘴里却止不住的呻吟。

蒋东林仿佛一只沉默的兽,身下不减半分力道,双眼却死死盯着早就糊了心智的杨沫,看她在自己身下绽放,看她在自己面前迷醉,看她为自己全力欢唱。

甬道里一阵缩紧蠕动,蒋东林知道杨沫极致已到,再不磨她半分,双手一把捞起她的腰把她抱向自己,身下坚挺更毫不犹豫猛刺狠抽,吻却意外得温柔地覆上杨沫的唇。

熟悉的电流早已蠢蠢欲动,再蒋东林最深最狠的那个送入之后,杨沫只觉得这股电流带着自己,还有他,终于攀上了最高的险峰。

第 27 章

再醒来时,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杨沫打开床头灯看到床下的一片凌乱就不觉一阵脸红耳热。想起几个小时前,自己推说没有洗澡那人赤身裸体抱上自己就进去浴室的样子,那激烈交缠间自己低吟出声的样子只叫两人又都迷醉了。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抱着自己又回房间的,什么时候天黑的,什么时候自己沉沉睡去的,就好像时间停止,只知道抵死缠绵。

身边的人似乎还没有醒来的意思,长长的胳膊死死地揽着杨沫的腰。睡梦中的他原来也有这么宁静安详的面容,没有了平日的挥洒自如和笃定沉稳,只是安安静静地睡着,仿佛卸下了一切的伪装和外壳。杨沫和他“同床共枕”日子不算少了,但是这么仔仔细细端详枕边人,倒也是第一次。

杨沫小心地拉过被踢到床尾的吊带,刚想套上身,却被闭着眼睛的那位重新拉回了被窝。“把台灯关了”,再没其他话,手臂却搂得更紧。

杨沫扭转过身子关上台灯,屋子里却因为月光渐渐有些许的清明起来。杨沫瞪大了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脑子里却思绪万分。现在这样的局面,是自己万分没有想到的,没用如自己,软弱如自己,为什么每次给他几句话一哄,好像一切都云淡风轻。当初那些伤心到死去活来,心里的纠结万分都哪去了?

那天把蒋东林送给自己所有的东西和他留在自己家里的东西都送过去的时候,杨沫是想清楚了的,这样做不啻于单方面郑重地宣告这段关系的结束。两天后蒋东林通宵找她,杨沫也是心里坚定着绝不回头的,既然这段关系从头至尾让自己受了那么多伤害,而且从现在看来想要得到大多数人的祝福似乎遥遥无期,那索就放自己一条生路。后来蒋东林两周没有露面,杨沫又是觉得“既已如此,那就这样吧”,但另一方面心里又隐隐作痛,每天都严重失眠,闭上眼睛似乎就能看到蒋东林对方明明温柔的笑脸,还有他们相拥在一起的样子,然后每每就在这样的噩梦中惊醒过来,再看看手机,还是没有来电。

现在那个人就睡在旁边,一切好像是个梦,兜兜转转,回到原点。好像一切的眼泪、纠结、痛心,不过是杨沫自己给自己演的一出戏,戏完落幕,自己还是乖乖落进他的掌心,飞不出去。杨沫很不喜欢这样的局面,感觉一切早就不在自己掌控之中,自己仿佛是一颗棋子,前进后退,不由自己。这个人的吻,这个人的拥抱,这个人宠溺的细语,还有在自己身体里真实的存在,都一遍遍冲击着杨沫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决心和勇气,但仿佛只是轻轻刷过,自己这方就又是溃不成军。他一遍又一遍地要自己相信他,给他时间,杨沫不是没有选择努力游离身外的一切,但再怎么有个好像金钟罩似的承诺,杨沫也不是生活在真空中的,所有的人、事、物会硬生生得迎面扑来,直叫人措手不及。每次被背叛后的安抚,只是对心的又一次缝缝补补。

杨沫握了握身边人的手指,却被他反手紧握住。天黑了会再亮,明天太阳再升起的时候,杨沫不知道应该如何整理自己的心情继续走下去。

再见到方默如的时候,这个港味十足的女孩倒是一如既往的直爽,一下就拉着杨沫的手大呼:“你怎么那么瘦了,你还是胖一点好看。”王伟敲敲她的头,但眼里却满含笑意,仿佛为他自己的这个默默的无比率直而感到自豪高兴。

男人们自有他们的事情去忙活,接风宴后蒋东林和王伟就要约几个人一起去打高球,杨沫和方默如都对此没兴趣,方默如就要杨沫给她做导游去逛北京城。

说是逛京城,但这位默默小姐显然是个购物狂,上了出租就直接让师傅去附近的最好的商场。朝阳公园那到新光一路倒也顺畅,方默如还没等杨沫收好零钱就急不可耐地拉着她下了车。

杨沫工作在西边,住也在西边,东边本就来得少,更别说像新光天地这种档次的商场,更是很少涉猎。一线、副牌一家家走过去,杨沫也不是不认得,但自认没有那个消费能力,也就大多帮着方默如做参考。

方默如人很直爽,买东西起来也绝不手软,没走几家店,眼见着就已经刷了小十万块钱,杨沫看她那血拼的架势,真只有咋舌的份。

“沫沫,你怎么一样也没买?你不用给蒋大哥省钱的,买衣服包包这几个钱,对于他真的不算什么。”方默如倒也直爽,着浓重的广东口音说得开门见山。

“呵呵,没事,你慢慢挑。”杨沫有点尴尬地笑笑。

“哎,我从不觉得我花ALEX的钱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啊,他看我花钱才有动力赚钱,我看蒋大哥对你应该也是很大方的,听说他送过你一条MIKIMOTO得奖的项链,哇,他们家珍珠真是一级,而且设计也没得说,ALEX也没送过我他家的顶级货。等下我们去看看这里有没有专门店。”方默如倒是一脸真诚,朝杨沫眨眨眼睛,拿起一件当下最新款羊绒大衣,就塞进杨沫怀里,“你个子高高的,这个一定好看,试试去。”

杨沫不得不佩服方默如有一双很有识货的眼睛,而且看人下单,品味也非常不错。这件羊绒大衣材质用料自是没得说,就是剪裁版型还有颜色,好像处处都是为杨沫量身定制的一样,女人味中又带出一丝干练。

“好漂亮,我看模特都没你穿得这么有型,回头换一双再高跟一点的鞋子,更,就它吧。”方默如自说自话着,店员看生意快要到手,脸上开始堆满笑容,准备去开票。

“等下。”杨沫叫住店员,“我们再看看,谢谢。”脱下大衣递还给店员,店员脸色立马晴转多云。

“你穿很诶,为什么不要?我想穿都撑不起来。”方默如问到。

“太贵了,我卡里钱不够买。”杨沫小声对方默如说到。

“啊?不会吧,蒋大哥的黑卡呢?没有上限的。”方默如大惊,不觉喊了出来,店员朝这边看了看,又多云转晴地摆出了笑脸。

“我们走拉。”杨沫颇为尴尬地拉着方默如就出了名品店。

“哎,你真是,呵呵,蒋大哥可真是福气诶。”方默如看看杨沫,竟然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诶,真的有MIKIMOTO的专门店啊。”杨沫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方默如拉着进了一家店里,

展板上那幅璀璨至极的珠宝图被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杨沫不禁驻足停留。

“小姐,这是我们去年在瑞士巴塞尔钟表珠宝展中获过大奖的‘晶莹黑葡园’顶级定制珠宝,全亚洲只有我们店有一条,不过已经被一位先生买走了。”店员很快上来,热情得给杨沫和方默如做介绍。

“哇,沫沫,蒋大哥送给你的是不是就是这条项链,真的是好漂亮。”方默如向来直言快语,已经忍不住大呼起来。

“是不是,是不是这条?简直只有在展览会上才见过这种级别的。”方默如看杨沫不开口,又锲而不舍地追问。

“恩,好像是。”杨沫声如蚊蝇,却还是盯着展画出神。

店员一听,眼里立马有了神采。“这位小姐好有福气,那位先生那次一进我们店就看中了这款,都没打什么咯噔就买了下来,您男朋友真是太有眼光了。”

杨沫有些尴尬地笑着,方默如却已经走去柜台那边试戴一款双层珍珠项链了。

“您男朋友那次也买了这款,他真的很有眼光,这款也是我们首席设计师设计的,下面缀的这颗南洋金珠,都是经过万里挑一的,这位小姐戴也很好看。”店员生怕怠慢贵客,又殷勤地说到。

“啊?这款你也有?那我不买了,省得和你撞款,呵呵。”方默如心无城府,立马就摘下了那串项链。

杨沫心里猛地一沉,手已经死死捏紧皮包肩带,却还是挤出一个微笑,“没事的,你戴很好看。”

“这不是杨小姐么?”一声似曾相识的女声在耳后响起,杨沫反地回头,就看到方明明挽着两位中年妇人站在后面。

杨沫心里一慌,嘴巴已经不灵活起来,结巴着说:“你好,真巧。”

“林姨,这位是杨沫小姐,是东林的好朋友。”方明明没有接杨沫的话,兀自转身对着身边一位体态端庄的妇人介绍到。

“杨小姐,你好。”林静之上前伸出手,礼貌又和气地开口,她早在方明明开口的时候就打量上了眼前的这个女孩,和方明明的美艳出挑不同,眼前的这个女孩更年轻青涩,气质也要温婉很多,再听方明明这么意味深长的一句介绍,林静之大概有点了然这可能就是最近和东林走得很近的那个女孩。

“阿姨,您好。我是杨沫。”杨沫感受到方明明挑衅一般的介绍,反而冷静了下来,拿出机关多年历练的镇静,倒也大大方方地回握了过去。

“静之,听明明说,东林和杨小姐在内蒙的时候就认识了,怎么?东林从没和你提过?”旁边另一位也很富胎的妇人对着蒋母就问到。

“呵呵,你也知道,我难得回来,和东林现在一年也见不上几面,不比你们明明,这不大老远又飞回你身边守着你了,还是你福气好,呵呵。”蒋母笑得老少无害,却是四两拨千斤,立马把话又扯回方家身上。

方母闻言,立马笑开了眼角的皱纹,直把方明明的手一把攒住,宠溺之情溢于言表。

“我和老蒋常年在南方,东林也没个人照应,你们年轻人都是朋友,在北京有什么事还是要多互相帮衬。”蒋母说得含糊其辞,眼光倒是在方明明和杨沫身上来回扫着。

“林姨,您放心,我以前做得不对和不够的地方,以后会慢慢改的。”方明明表决心似的一番话,让杨沫心下不是滋味。

“什么林姨林姨的,以后还是要叫回‘妈妈’的。”方母的直接,倒是让林静之轻咳了一声,没有说话。

“您是蒋大哥的妈妈?早就听ALEX提过当年大院里您是最漂亮的阿姨,果然百闻不如一见。我是王伟的未婚妻,我叫方默如。林阿姨,杨沫可不是蒋大哥一般的朋友,她是他女朋友啊,怎么样,蒋大哥眼光不错吧,呵呵呵。”

方默如一通突如其来的话加上呵呵呵的傻笑,倒是把在场的四个人都笑傻了,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方明明漂亮的眉毛已经不自觉拧在了一起,握着自己妈妈的手也不禁加重了力道。倒是蒋母,微愣了几秒钟后又摆上那副亲和力十足的笑容,微微握了握杨沫的手,对方默如说到:“真俊俏可爱的丫头,难怪王家老大那么迷呢。”然后才转头对方母说到:“琴悦,你不是要给老方买外套么,刚才第一家我看不错,咱们看看去,也不耽误杨小姐她们逛街了。”

回程的车上,杨沫一路无话,方默如吐了吐舌头,拉拉杨沫的衣角,小声地说:“我就是看那个女孩子好嚣张的样子,气不过才那么说的,你别生气。”

杨沫看看方默如,笑了笑,说:“我有什么资格生气,你没看拉着他妈妈手的人不是我么?”

“你别这么说,你别看那个女的那么高傲的样子,我看她一点比不上你,蒋大哥会喜欢那样的人才怪。你也别太好说话,该硬的时候,就要给硬回去的。”方默如说着,两手还做出拳头挥舞状,杨沫看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也只是无奈地苦笑了下。

第 28 章

出去的时候是两个,回来的时候只看到方默如一个,蒋东林有点诧异。

“你的沫沫说明天还要起早上班,自己先打车回去了。”方默如看蒋东林探究的眼神,说到。

“呵,逛得好么?香港什么没有,你还能这么大包小包的。”蒋东林笑着,看看一脸无奈的王伟,拍拍他肩膀朝方默如说到。

“你家沫沫太节省了,今天看到一件大衣,她穿好漂亮,竟然说卡上钱不够,不舍得买,蒋大哥,要不要这么虐待她啊?”方默如的直言直语让王伟又轻咳起来,蒋东林微微窘迫得说不出话来。

“还有,今天在商店里遇到你妈妈了,真的很漂亮,怪不得你长得帅。”方默如一脸大惊小怪的样子看着蒋东林。

“还有那个方明明,另外一个好像是她妈。那个方明明好嚣张的样子,好像你妈妈是她妈妈一样。”方默如又说到,表情有些夸张。

“好了,好了,你跑了一晚上不累啊。走了,东林,明天我给你电话再谈那个事吧。”王伟看说到敏感话题上,试图结束方默如的直言不讳。

“……杨沫也在?我妈说什么没?”蒋东林敛起笑容,问到。

“阿姨也没说什么,就说什么大家都是在北京的年轻人,要互相照应……,不懂。”方默如一耸肩膀,做了个茫然的表情。

“不过蒋大哥你放心,我没让沫沫吃亏,我说了啊,她不是你的普通朋友,是你女朋友,嘿嘿。”方默如讨巧地笑了起来,王伟一把拉过她,就给了她一个爆栗子。

“痛诶,干嘛,我说得不对么?”方默如吃痛,推开王伟。

蒋东林看她心无城府的样子,倒也笑了出来,又问到:“什么牌子的大衣啊?什么样子的?”

蒋东林爷爷的小院在香山脚底下,树木郁郁葱葱的环抱遮掩下,从外面马路上本看不出那一片地儿其实内有乾坤,即使是附近住了十几二十年的老居民,很多人也并不知道原来这个地界儿还有这么一群独立成院的别墅。

经过方家院门的时候,蒋东林看了看副驾驶上的杨沫,没有迟疑,一脚油门加速越过就往自家院子开去。蒋东林母亲跟随其父任职已经迁居南方多年了,二老偶尔回来也就是到香山这的大宅住上几天。年关将近,蒋东林父亲回京跟头头脑脑接洽接洽,倒也在情理之中,母亲自然也就跟着一起来了。

正是中午开饭的时间,小保姆正一样一样地上菜,看到蒋东林的车开进小院,就往楼上喊了起来。

“东林,我有点紧张。”杨沫攥了攥大衣的摆脚,小声说到。

“呵呵,我妈你不是见过了么?很好相处的,我爸你不用管,他话很少,不会难为你,我爷爷么,更不用说,疼我还来不及,看到你自然会高兴得不得了,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蒋东林帮杨沫整了整衣领,又说到:“恩,看来我对你身材的确已经了如指掌了,这大衣,尺寸刚刚好嘛,方默如眼光不错,的确适合你。”蒋东林笑笑,又凑过去要亲杨沫。

“哎呀,这都到门口了,给看到多不好。”杨沫声音越来越小,推开了蒋东林嘟囔到。

“哈哈,走吧,没事。”

“诶……我……要不要怎么表现,他们会比较喜欢?”杨沫喊住正往里走的蒋东林,红着脸问道。

“呵,你啊,平时什么样子,就表现成什么样子,不用刻意,不用伪装就很好。”蒋东林折了回来,抱了抱杨沫的肩,又说到:“和我爸爸,可能还能就国家大势聊上几句呢,呵呵,走吧。”说完,就拉着杨沫往里走。

蒋东林没有骗她,午饭的氛围远没有杨沫事先想的那么拘谨。蒋爷爷鹤发威严,但军人天一般的气势下却又有老年人特有的孩子气,而且颇为简朴,和杨沫想象中高高在上的元老形象挺有差距;蒋父话语不多,饭桌上也没有说到任何家庭以外的话题,言谈举止都透着一股大家长的风范,却也不拒人于千里之外;蒋母自不必说,和那次一样的温婉端雅,只一个劲儿亲自给杨沫夹菜盛汤,让她多吃,其他倒也不多说什么;除了这些让杨沫紧张到食不知味的家长们,倒是一个小不点多多少少减轻了一点杨沫的不适,那就是蒋东林姐姐蒋莫琳的女儿丫丫,小家伙长着一张骗人的公主娃娃脸,却是整个屋子上串下跳丝毫不消停,吵吵闹闹的顽皮中倒转移了很多杨沫直面蒋家家长的尴尬。

“小杨,现在你父母还在工作么?还是退休了?来,这汤我从昨天就开始炖了,多喝点。”蒋母边盛着汤,边轻描淡写地笑着问到。

杨沫放下汤匙,微笑着对蒋母轻轻地说:“爸爸妈妈都还在上班的。”

“呵呵,那你父母挺年轻的,听东林说,你父亲是在XX系统?”

“恩,我爸爸现在在苏州市XX局,干了一辈子这一行了。”杨沫轻轻说完,就低头喝了一口汤。

“家里就你一个独女?”

“恩,是的,就我一个。”

“呵呵,独生女儿从小肯定是父母的掌上明珠,难得你能受得了林林的倔脾气。”蒋母笑着,又给杨沫抽了一张纸巾。

“唔……”杨沫听到蒋母对蒋东林的称呼,差点呛着,歪嘴笑着看了看蒋东林。

“呵呵,我的小名,不错吧?”蒋东林咧开嘴笑着看着杨沫说到,杨沫没有回答,又低头拨弄碗里的菜。

“小杨,你现在所在的部门也算位高权重啊,你对你自己的职业有什么看法?”蒋父打断了轻松的家庭式话题,语气轻松地说起这个不轻松的话题。

“呃,呵呵,在蒋爷爷和伯伯面前不敢班门弄斧,像我这样的只是咱们这个庞大的国家机器上的一颗小小的螺丝钉而已。”杨沫放下碗筷,颇为认真地看着蒋父,说到。

“哦?呵呵,当初怎么会想到选择这一条路的?”蒋父或者是被这比喻,或者是被杨沫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了,笑着继续问到。

“当初选择考公务员,而且是国家机关这么高的门槛,不怕爷爷、伯伯、阿姨你们笑话,除了觉得对于女孩子来说这个工作比较稳定,我还觉得可以很直接地为国家做一点贡献,呵,可能这么说有点……大,但我真实这么想的,国家机关站的角度比较宏观,工作内容也能直接参与国家生活,我们的国家机器这么庞大,我们只是起到其中一个小小零件的作用。

“恩……现在很多项目大干快上,你们那很关键,你怎么看手中随之而来的一些权力?”蒋父听杨沫这么说,微笑了一下,又继续问到。

“伯伯您说我们单位位高权重,我进机关时间短,很多东西看得还并不太清,但是就我而言,我只是把这作为一份工作,既然入了这行,就该努力做好自己的事。我觉得在这个环境里,还是要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要觉得位置离不开人,其实是人离不开位置,所有的权力也好、能力也罢,很多时候都不过是职位赋予我们的,我们本身脱掉这层光环走出去,可能什么都不是,‘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我特别赞同这句话。”杨沫看着蒋父,一字一句不急不缓颇为认真地说到。

“哈哈哈,我看沫沫不错,有这份认识就难得,现在的年轻人啊,大多太轻傲,好了好了,你和林林来我书房有话和你们说,林林妈陪着姑娘多坐一会儿休息休息。”蒋爷爷还没等蒋父开口,自己先扯开大嗓门做了午饭后的安排。

书房里

“我看这姑娘不错,秀气伶俐,又比较朴实,德生,孩子的事情,你们做家长的不要过多掺和,林林也三十几岁的人了,他分得清好坏。”

蒋父听着老父亲的话,没有多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却又看向蒋东林。

“爷爷,爸,我知道现在是很关键的时候,方家那边,总体上还是稳得住,这点我不会拖爸爸的后腿,但是杨沫,我是真想和她结婚。”蒋东林也算开门见山,蒋父却不再看他,也不说话。

“德生,方家那边虽然部队基深,但你别忘了,你老爷子我也是扛枪的出身,量那些小子也要看你老子我几分薄面的。有些事情,你们不要糊涂,方家树大弄权的亏你是吃过的,我一直不赞成你明确站到哪边的队伍里去,找个出身干干净净、简简单单的媳妇,对林林未来未必不是好事,有时候得到的越多,牵扯也就越深。”老爷子意味深长的一番话后,只端起袅袅冒着热气的茶杯,却不再开口,蒋东林看了看爷爷,眼里满是欢喜。

“东林,你自己要把握好分寸,方家那边,也不要惹得太过,方明明的个你是知道的,不要到最后弄得满城风雨的,现在北边几个省咬得很紧你是知道的,方家老大还是很有点本事,我总不希望最后叫人看了笑话。”蒋父给爷爷的茶杯添上水,却还是一脸沉重地对蒋东林说。

客厅里

小保姆端着一盘洗干净的水果就放在了茶几上,蒋母随手拿过一颗红圆可爱的苹果,就自己削了起来,动作倒也娴熟麻利,不一会儿就削好了。

“来,小杨,吃个苹果,这个陕西苹果,水口特别好,女孩子要多吃苹果,对皮肤好。”说着就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杨沫。

“啊,阿姨,您先吃吧,应该我给您削的,呵。”杨沫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傻笑了几声。

“吃吧,我再削一个,很快的。”

“小杨,你和东林的事情,之前他跟我们是提过的,那次在商场遇到,明明也在,你自己有什么看法?”蒋母问题问得模棱两可,倒是让杨沫有点不准窍门。

“之前我大概知道一些东林和方小姐的事,东林只说让我等他半年,这中间到底是什么原因他从没和我说过,我也没问过。”杨沫低下头咬了口苹果,闷闷地说到,问题很模糊,杨沫知道蒋家都是极其聪明明的人,索也打开天窗有什么就说什么。

“呵呵,你这孩子倒实在……”蒋母把手里的第二个苹果削完,用小刀切成几个小块,装在碗里,就冲厨房喊到:“珍珠,去把苹果给林林拿去,还有其他水果给爷爷他们吃。”

“呵呵,林林从小喜欢吃苹果,你看他皮肤多好,呵呵。”蒋母完全沉浸在对自己儿子的自豪中,不禁笑道。

“呵呵,恩,他是很帅。”杨沫低着头咬着苹果,偷笑着答到。

“哈哈,你这姑娘,真是实心眼,呵呵。别看林林平时人前有模有样的,脾气倔着呢,和他们蒋家人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也难为你受得了他。”蒋母抬头,笑着看着杨沫。

“恩……其实我觉得他还好,我们除了为……方小姐的事……其他时候很少吵架。”杨沫好像要为蒋东林平反一样,着急忙慌得说着。

“呵,他和明明的事,这么多年了,一本糊涂账,不说也罢……倒是你,难得能让林林带回来见我们的。你别说我做母亲的自私,我生了一双儿女,女儿早就跟着她自己的丈夫去美国了,就林林在我身边,前面发生了那么多事,我心里也累得很,也早就盼望能有个踏实的姑娘真心实意好好照顾林林……男人间那些斗来斗去、争权夺利我不懂,我只知道儿子喜欢的就是我喜欢的,儿子幸福我就快乐。我们家不比普通人家,做蒋家的媳妇,必然要承受普通人家不需要承受的东西……所以,如果你真的在乎他,真的想和他走到一起,你还得靠你自己,你明白么?”蒋母早靠了过来,手不自觉轻轻握上杨沫的,认真地说到。

“呵,像我这样的,人人都只看到风光和体面,背后的忍受和煎熬,也是普通人看不到的,你要跟东林这样的男人,就要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他必定是不完全家庭的,也必定不可能完全属于你,他属于他们玩的那个游戏,属于那盘棋,他自己的志向也是不小的,一直都是这样。”蒋母看着杨沫,笑着说到:“你啊,说起工作的事,还真有股子女干部的味道,但是要说斗,我看是怎么都斗不过明明的,呵呵,不过你也不用怕,有些时候有些东西,斗是斗不来的,还得看个人的造化。”

蒋母松开杨沫的手,看着一脸茫然又有些脸红的杨沫,拿过几颗提子,又递给了她,“我们家丫丫早就想去看熊猫了,小杨你最近要是有空,就和林林一起带着她去吧。”

第 29 章

往回走的时候,车的后面除了多出很多据说是正宗有机的瓜果蔬菜,还多出了一个小萝卜头,准确地说应该是个长着可爱娃娃脸的调皮鬼。

车子一开出小院,丫丫就开始和从后车厢往前拱。“沫沫姐姐,你皮肤真白,妈妈整天说我黑,我要是有你这么白就好了,俗话说,一白遮三丑的。”说着,还上手上了杨沫的脸,嘴里还发出啧啧的声音。

杨沫没想到这么个小毛头会说出如此老气横秋的话来,而且小手乱,反倒弄得她这个老人家不好意思起来,脸很快就红了。

“什么沫沫姐姐啊?没大没小,应该叫阿姨,以后要喊舅妈。”蒋东林看着丫丫快爬上杨沫的位子,笑着说。

“唉,舅舅,你自己那么老也就算了,干嘛要拉上沫沫姐姐,人家是女孩子啦,叫阿姨很伤人的你知不知道?”小丫头嘴一撅,冲着蒋东林就来了一句。

“小孩子家家,懂什么,你舅舅我这叫沧桑成熟男人味。”蒋东林捏了下丫丫的脸蛋,笑着说。

“什么成熟男人味啊,我看是爷爷味,舅舅有时候你说话,比爷爷还爷爷。”丫丫朝着蒋东林做了个鬼脸,就往杨沫怀里拱,杨沫看着这个可爱的小人,笑着搂了搂她。

“噗嗤。”杨沫一个没忍住,就笑出了声,会手抱过丫丫坐到自己身前再扣好安全带,看了看脸色有点无奈的蒋东林,说到:“听到没?你老啦!快有爷爷味了。”

“当爷爷那是早晚的事,可之前那你也得先让我当爹啊,我得加油耕地,沫沫姐姐你得负责把地养肥啊。”蒋东林意味深长地看了杨沫一样,扯开嘴笑了起来。

“哎呀你……孩子在这呢。”杨沫瞥了他一样,有点气急又害羞地说到,搂住丫丫就扭过脸再不看他。

隆冬时节的北京虽然寒风凛冽,但丝毫没有影响来动物园熊猫馆看国宝的人们的热情,尤其是小丫丫,一看到熊猫馆的大门就不再牵着一路都不肯放的杨沫的手,撒开欢就跑去玻璃窗前看熊猫。

许是杨沫实在是个好说话的姐姐,对丫丫的要求几乎有求必应,并且面对小丫头就把蒋东林抛在一边只陪丫头玩让她高兴,丫丫发现杨沫这么宠自己就黏上她再也不撒手了。从蒋宅出来答应丫丫第二天周日带她去看熊猫,小丫头索强烈要求当晚住到杨沫家,蒋东林本就不想和杨沫分开,但却没想丫丫一洗完澡立马就躺去杨沫的主卧室,二话没说就把平时蒋东林睡觉的位置给霸占了,等杨沫洗完出来,更是黏着杨沫东一个为什么西一个为什么地问个没完,蒋东林眼看时间不早,就坐到丫头旁边给她点暗示,没想丫丫只看他一眼,就来了一句:“舅舅,时间不早了,你可以去睡了。”蒋东林一听就急了,捏上丫丫的脸蛋,没想到丫头看这阵势立马又来了一句:“沫沫姐姐还不是我舅妈呢,我得帮沫沫姐姐的妈妈看好她,不能让你沾了便宜。”两个大人立马都闹了大红脸,蒋东林也只能悻悻地去睡了客房。

“来,丫丫,摆个POSE,和熊猫宝宝来个合影。”杨沫嬉笑着,拿起相机就给丫丫照相,丫丫倒也老成,立马一手叉腰,一手做了个V的手势,老神在在和玻璃窗后那只趴着睡了半天都不动一下的熊猫宝宝来了个合影。

“OK,很不错,再换个POSE。”杨沫说完,却没想平时一向机灵的丫丫这会儿好像没了灵感,只是把左手的V换做右手来做,却引来周围看熊猫的很多大人宠溺的笑声。

“哎呀,我不拍了,沫沫姐姐你和舅舅来合影一张,我来给你们拍。”丫丫一边蹦蹦跳跳到杨沫面前,就要夺过相机,无奈单反太重,小丫头怎么拿都是不稳,拍出来的也都有点虚晃。只在不肯撒手间,不经意按下一个快门,倒是把站在一边眼神始终没离开过杨沫的蒋东林和杨沫又放到了一个镜头里,而且无心抓拍的效果还很清晰。

蒋东林站在一大一小两个牵着手的人儿后始终合不拢嘴,眼神里却满是深思。这样的杨沫是他所没有见过的,或者可以说,这样的年轻女孩是他以前没有经历过的,以前有美艳耀目如方明明的,也有或软腻甜美或感冷艳如其他他所经历的莺莺燕燕的,但这种面对俨然早已调皮成的外甥女还能这么好脾气,母仿佛一夜之间被全部开发并且还能收服这个丫头的,蒋东林没有想过,也没见过。

杨沫的头发在还算强劲的寒风中被吹得有些微微凌乱,简简单单一个马尾和不施粉黛的babyface脸庞,真的让人有种初出校园的错觉。隆冬的北京,下午不到五点的天已经微微有点暗了,杨沫蹲在小丫头的跟前,细心得给她把遮耳帽的带子系好,又掏出手套给她戴好,围好丫头羽绒服外面的小围巾,紧了紧松开的领口,才丫头的头,牵着丫丫的手回头看蒋东林,却看到一个看得有些出神的脸孔。

“呵,怎么了?傻了?走啊,带丫丫去吃好吃的吧,我都听到小丫头的肚子在唱歌了。”杨沫笑着,又了丫丫的头顶,满是宠溺得说到。

丫丫这晚还是吵着要住在杨沫家,蒋东林无奈,答应第二天让司机送她回蒋宅。半夜的时候,杨沫被突然打开的房门吓了一跳,再定睛一看却是蒋东林食指抵嘴的静音动作。

“嘘,你别动,我把丫头放隔壁睡去。”蒋东林光着脚丫,轻手轻脚就要抱起早已熟睡的丫丫。

“诶,你就让她睡这吧,别半夜醒来看到没人,孩子会吓哭的。”

“嘘,你小点声。”蒋东林说着已经轻轻抱起丫丫,往隔壁客房走了去。

“这鬼丫头,被我姐夫宠上了天了,连我媳妇也要霸占。”蒋东林钻回温暖的被窝,就一把抱住杨沫,手却不老实,已经把套头睡衣往上推去。

“诶,大半夜的,别闹了。”杨沫怕痒,被他不小心挠到了只觉又急又痒。

说话间衣服却还是被他脱了去,大手早已游走进口的温暖,头也一股子埋了进去:“不是和你说了么,我得加油耕地的。”

“呵,痒啦,你真讨厌。”杨沫被他撩了起来,手臂一把搂过蒋东林的脖颈,就啃了下去。

“对了,今年过年,去你家看看你爸妈吧。”蒋东林被她一路啃得有点微微喘息,却还是停下动作,突然说到。

“恩?过年去我家?”

“恩,年初二吧,去看看你爸妈,帅女婿也得早点见丈母娘啊,哈……”杨沫听他这俏皮话,心里一阵甜蜜翻滚,就把平时的矜持淡定扔去了一边,顺着蒋东林的膛就往下舔去,只听蒋东林一声吸气,就在极度忍耐中说:“死丫头,哪学的,恩?都会这招了。”

“自学成才。”杨沫抬起头说了四个字,就又埋了下去。

过年前照例是忙到天翻地覆,杨沫翻看司里秘书取回来的2处的上报件,惊讶地发现A项目的申报件已经批了下来,XX省的XX集团从排序的最后一个被排到了第一个,文件上批示赫然“请XX司尽快办理。”

部里对项目审批的流程杨沫是最清楚不过的,正常地从处里到司长再出去到分管部长,转一圈回到处里,1,2个月还算快的,遇到喜欢压文的领导,有时候半年没见踪影也不奇怪。这个A项目报上去不到一个月,竟然已经批了下来,而且领导还点名“尽快办理”,杨沫实在觉得这里面不简单。XX集团从最没有资格的排序最后一名一下跳到第一名,其中的工作做了多少,门路走了多少,杨沫实在不敢想下去。杨沫知道自己只是这个利益链的最后一环,俗称“经办人”,当然“经办人”办得快一点还是慢一点,爽利一些还是墨迹一些,对于很多项目来说也很重要,但上升到决策层面,杨沫这个“经办人”显然的确只起到“经办”的作用,其他内幕或者作可谓一概不知,也没有能力手。

“小杨,A项目看来上面很重视,钱司长刚才单独交待过年前就公布结果,让那些单位尽快立项。你那还得辛苦一下,可能最近为这个事的工作量比较大。”张处走到杨沫办公桌前,说到。

“还有半个月就过年放假了,我尽量吧,公示期满肯定是要到年后了,我们先把立项计划发下去会不会有点不合适?”杨沫有点惊讶,看着张处问到。

“是,公示期肯定还是要认真公示,就把计划先放下去吧,领导单独批示了的,咱们就把事情干得漂亮一点,出不了什么大问题。”张处呷了口茶,云淡风轻一句话。

“恩,好,明白了。”杨沫看处长如此坚定,也不再多问,只把那份批示单独抽了出来,打开文档就敲起了字。

第 30 章

汤小元见到杨沫的时候,感觉有点惊讶,她嘴里咕嘟咕嘟大口吸着冰饮,眼睛却上下打量杨沫:“怎么几个星期没见你,瘦了这么多啊?”边说着,还上手捏上杨沫的脸蛋:“婴儿肥都没有了。”

杨沫打开贼手,盯了一眼汤小元的部,说到:“你size急剧突围啊,诶,不会真是去隆了吧?”边说边做了个推的姿势。

“杨沫,你好说也是个国家小干部,怎么现在跟着蒋东林没几天,就这么雅俗共赏了,我改造了你那么多年还不及那小子几天时间,……我天生底子是不如你,但谁说后天不能弥补的?”汤小元瞥了瞥杨沫,又看了看自己的领口,嘿嘿一笑,又是一大口下去,说到。

“啊?真隆了啊?我看看来。”杨沫这就打趣着要去捏小元傲人的地方。

“来啊来啊来啊,你我,吃亏的可是你啊,哈哈。”汤小元真就挺着个凑上去,杨沫就是一纸老虎,动真格的,就被吓得蔫了回去。

“我是那么庸俗的人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可不动刀子。”汤小元看杨沫不懂了,才嘻嘻哈哈笑着说到。

“呵呵,那看来只有爱情的滋润才能解释你现在的伟岸了。”杨沫摇摇头,笑着说到。

“诶,说正经的,今年过完年,王译要去韩国参加一个大赛,你有假期么?一起去玩呗。”汤小元又是咕嘟咕嘟吸了一大口冰饮,说到。

“子国有什么好玩的,要有假期,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家陪陪爸妈。”杨沫搅了搅杯子里的牛,说到。

“哎呀,有假期就一起去嘛,反正我年假都请好了,你们家老蒋有空就一起呗,人多好玩嘛。”汤小元只顾着手里的冰饮,低着头说。

“呃,说真的,你最近是不是又和蒋东林合好了?你知道那次你单方面宣布分手,他好像被吓得半死,大半夜跑王译那坐了一宿。”汤小元说起八卦终于来了劲,把她的宝贝冰咖放了下来。

“恩……回头我问问吧。”杨沫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接她合好话题,前言不搭后语地来了一句。

年前的日子,杨沫为了A项目尽快下发计划忙得脚不沾地,蒋东林也不闲着,两人都各自加班加点,星期天也不能凑到一起。不过忙归忙,似乎方明明的事情,所有的蛛丝马迹一下子都在杨沫的生活里消失了一样,蒋东林不管是加班还是应酬,再晚都会回杨沫那里,往往杨沫半夜睡眼惺忪醒来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心里感到一阵安心,依偎着熟悉的味道一觉睡到天亮,才发现枕边人又走了。

蒋东林很忙,没完没了的会议和应酬,杨沫却从来不问半句,只有次从他的话语里依稀听到明年可能要上常务副总的位子,其他的,蒋东林不说,杨沫不问。偶尔蒋东林会问问杨沫工作上的事,最后也都是让她别太累着,他觉得女人不该那么累心,累心的事情都是理所应当留给男人去烦心的,杨沫每次听到他这样的说教,就只是含含糊糊答应一声,一转头,该加班加班、该熬夜熬夜,蒋东林除了心疼,也知道杨沫骨子里有股执拗劲,自己坚持的事情别人很难去掰过来,也就不再多问了。就这样,日子倒也相安无事。

方明明踏着她习惯的10厘米高跟进办公室的时候,蒋东林以为自己身错了季节,外面明明是白雪飘摇、寒风呼啸的隆冬时节,但方明明一身T台最新发布的春装,却把本就曲线毕露的方明明包裹得更加感玲珑。

“东林,最近你好像很忙,爷爷都问怎么最近没见你一起回去看他了。”方明明给蒋东林的茶杯里添了点水,兀自坐下说到,全然没有发觉办公室角落里正和芭比娃娃较劲的丫丫。

丫丫抬起头,看看舅舅办公桌前坐着的女人,认出是舅妈,丫丫对她印象一向冷淡,也没再理会,低头继续摆弄手里的娃娃。

哦,不对,现在的舅妈不是沫沫姐姐么?怎么前舅妈又来搅和?小家伙想着,萝莉脸孔大人心严重作祟,就想着过去搅和搅和。

“舅舅,丫丫好累啊,能不能走了?”丫丫赖上蒋东林,又说到:“我好饿,明明阿姨带我去吃东西好么?”

不出丫丫所料,方明明基本当小家伙是透明,好似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继续只是追问蒋东林:“东林,这周陪我一起回去看看爷爷吧,陈伯伯和张伯伯都会去的,正好你们还能沟通沟通,恩?”

方明明口中的陈伯伯和张伯伯都是现在军中的绝对实力派,也是众多部队派系跟从的风向标,他们都是方明明爷爷的老部下。蒋东林看了看方明明那种艳若桃花的笑脸,也温柔地朝她笑了笑,说到:“好。丫丫饿了,咱们一起带她吃点东西去吧。”

“咱们多久没一起吃过饭了?让司机把小丫头送回你妈那吧,我今天又好多话要和你说的。”方明明没有看早就小眉毛纠到一起的丫丫,只是笑着对蒋东林说到。

“……也好。”蒋东林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方明明,又低头捏了捏丫丫的圆脸蛋,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丫丫的小嘴却早已撅到了老高。

送完方明明抽身出来,已经快11点半了。回到杨沫家,发现她还没睡。机关保密规定是不能够把文件带出单位的,所以杨沫再晚也是在单位加班,从没有在家挑灯夜战的习惯,这会儿却拿着一叠资料,还不停点着鼠标查着什么。

“这么晚还不睡?弄什么呢?”蒋东林脱掉外套走过来轻啄了一下杨沫的脸颊,又走开去倒水喝。

“晚上少喝点水啊,容易有眼袋的。”一股陌生的香水味让杨沫一个激灵,却没有回头去看蒋东林,还是点着鼠标淡淡地说到。

“哈,大男人怕什么眼袋。”

“恩,眼袋我不怕你长,我怕你喝多了尿湿我的床。”杨沫放下鼠标,不时在一摞资料上写写着什么,嘴里应付着。

“死丫头嘴越来越利了……”蒋东林咕咚咕咚喝完一杯水,摇摇头颇有点无奈地说。

“到底查什么呢?”蒋东林看杨沫不动,凑过来看电脑。“A项目?这不是你正在排计划的项目么?怎么今天把工作拿回家来做?”蒋东林放下水杯,走过沙发那脱掉了衬衫外的套头毛衣。

“我一直觉得奇怪,XX省的XX集团会不会出什么问题,我想查查他们的背景。”杨沫说到。

“你在网上能查到才怪,XX集团?股权成分好像很复杂的,在XX省这几年做得很不错,有军方背景的,怎么?是你们的立项单位?”蒋东林过来环抱住杨沫的脖颈,轻啄着她的颈窝,喃喃说到。

“有军方背景?难怪能摆平我们部上上下下了。”杨沫若有所思,答非所问。

“呵呵,项目申请单位去部委公关很正常的,你别多想了,公司再有军方背景,除开国防的一块,也是想赚钱盈利的,钱谁不喜欢?”蒋东林沿着杨沫细白盈嫩的脖子一路往下吻。

杨沫盯着电脑上XX集团的简介,今天午饭后食堂门口曾宇匆匆忙忙的偶遇又浮现在了眼前。

“A项目你要当心一些,能让其他人接手就少经手这件事。”曾宇的话让杨沫有点张二和尚不着头脑,虽说马部长是XX部的副部长,但却并不分管杨沫所在司局,业务上也少又交叉,别说是现在自己和曾宇早就井水不犯河水,就是放在以前两人地下发展的时候,也是从来不在私人时间谈论工作的,曾宇的这一番没头没脑的话,倒是让杨沫有点吃惊。

再想问几句的时候,他早就和迎面来的其他人热热乎乎说着话走远了,空留下心里满是狐疑的杨沫。杨沫对这次A项目的不同寻常本来就感到讶异,这下更是从中午开始就一个单位一个单位又上网查了个遍,尤其是XX集团,这家单位不简单是肯定的,但自己的担心究竟来自于哪,杨沫说不上来,从始至终,从司长到处长都点名关照,杨沫可谓有口难开。XX集团的介绍,除了材料上千篇一律公文式的简介,却再也查不出什么。

“你起开,我闻不得这香水味道。”杨沫回过神,冷冷的一句话丢过去,就躲开了蒋东林的进攻。

“咳咳,我先洗澡去了。”蒋东林心里一慌,脸上却故作镇定,放开了杨沫的脖子。

“哦,对了,年初二的机票我订好了啊,去看你爸妈,你可先回去打好前阵。”蒋东林往浴室走着,边岔开话题。

“……好。今天小元让我年后跟她和王译一起去韩国玩,问你有没有假一起去?”杨沫半转回头,问了一句。

蒋东林听闻,立马折了回来又搂住杨沫的脖子,在她脸上又啄了一下:“年后要去南边给老爷子办点事,没事,你跟着王译他们去我放心,好好玩,以后我有的是时间陪你,每年都带你去不同的地方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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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杨沫自从工作越来越上轨道以后,回来的次数就少了,国庆长假或小长假有时候单位要加班,也凑不出完整的假期,只有过年的这几天,还算可以好好陪陪爸妈。

江南一带小年夜都有吃馄饨的习惯,这会儿杨沫妈妈手里拌着馄饨馅儿,眼神却盯着厨房另一边帮着炖**汤的女儿,嘴角就止不住笑了开来。

一回来,杨沫就煞是认真地让爸爸妈妈都坐下,说有重要事情要宣布,还没等她开口,杨妈妈早就忍不住问了起来:“交男朋友了吧?哪里人?怎么样?对你好不好?做什么的啊?快说说说说。”

杨沫被她妈这么一搅和,想好的词全都乱了,也没来得及怎么烘托蒋东林的光辉形象,就一五一十大概描述了下这么个人。

杨妈妈自然满怀开心,听说男方人相好、学历好、事业好、家世好,早已何不拢嘴,谁不知道杨妈妈自从杨沫毕业最担心最急切的就是女儿的婚姻大事,现在看女儿找的对象这么优秀,心里那叫一个美。

杨爸爸倒是不想杨妈妈那么开心得早,他“啪”一声合上看了半天也没翻过去的报纸,问了杨沫一句:“他,对你怎么样?好不好?这个最重要。”

杨沫看看父亲,再看看满怀希望的母亲,有点闷闷地说:“好是很好的,恩,对我不错的。”

“沫沫,听你这么一介绍,这个男孩子家世实在太不一般了,不是说咱们配不上他们,我和你妈妈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从小疼都疼不过来,别说什么省长、省委书记,就是天王老子,要娶我女儿我第一个就看对你好不好,真心不真心,其他东西,都是次要的。”杨爸爸话没说完,杨沫只觉得眼眶有点酸热。

“爸爸,妈妈,我知道你们对我的心……呵呵,这次他说年初二想来拜访你们,到时候,你们自己审查啦,老爸当了一辈子领导,好人坏人,自然一眼就能给他分辨出来啦。”杨沫吸了下鼻子,撒娇地痴笑一声就搂住杨爸爸的脖子,娇娇地说到。

“呵呵,你这丫头,哎,我们的沫沫,真的长大了,就要跟别人跑喽。”杨爸爸拍拍杨沫的脑袋,有点酸楚地说到。

“什么跑不跑的,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你们的女儿啊。”杨沫撅起嘴,酸酸地说到。

“呃,你这人话说得,女儿大了,自然要嫁人的。平时嚷嚷着女儿怎么还没找对象的也是你,现在给你找了这么好条件一个女婿,你倒又拿乔了。“杨妈妈把报纸收起来,说到。

“哎,不是拿不拿乔,沫沫找男朋友,要是各方面真的很好,我当然最高兴,这不也是担心么,沫沫从小没受过什么大的挫折,别看现在也算在北京扎了,实际上一直都在咱们的遮雨伞下,社会的复杂和人心的多变知道的还少呢。这男孩子年纪比沫沫大这么多岁,家世又这么不一般,我怕咱们家沫沫啊,呵呵,不是人家的对手哦。”杨爸爸推推眼镜,看着杨沫有点宠溺又有几分无奈地说到。

“哎呀,爸爸……什么对手不对手的,又不是敌退我进、敌进我退的游击战。”杨沫轻轻推搡了杨爸爸一下,“到时候你自己看嘛。”杨沫嘴上说着,心下却有点戚戚然的,说话声自然也少了几分底气。

在出关大厅等待的时候,杨妈妈分明看见女儿眼里满满都是期待,接机人群熙熙攘攘,杨沫踮着脚尖不住往人头前方张望。

“哎呀,别看啦,看你急的,不是说了会给你打电话的么?”杨妈妈轻笑着,就拉下还在不断张望的沫沫,给她整了整头发,“诶?你说他有多高来着?”

“80出头吧。”杨沫还是踮着脚尖,寻找着熟悉的身影。

“恩,那还挺高的,呵呵。”杨妈妈一边乐着,一边也探着头往人群前方瞅。

苏州本身没有机场,最近的就是在无锡的硕放机场,自从硕放加了几条国际航线成为国际空港后,人流量是越来越大,这会儿虽然是年初二,但是出闸口还是人流涌动。蒋东林一直坚持不要麻烦杨沫父母,会有办事处的车来接他的,但是杨沫家怎么也说那样不合礼数,虽然杨沫爸爸没有来,但杨沫的二舅开车带着杨沫妈妈和杨沫,还是早早地到了无锡来接机。

蒋东林推着行李车上一个大纸箱子就出现在了闸口,“妈,那就是他。”杨沫指着蒋东林的方向,转头对杨妈妈说到,杨沫妈妈顺着手一眼就看到了他,然后就笑得眯起了弯弯的眼睛。回程的路上,杨妈妈和他说得不多,但却总是不自觉回头看他,觉得怎么看怎么喜欢,自己那青苹果一样的女儿竟然也能找到这么个魅力十足的男人,笑咧的嘴自然就合不上了。

到了家杨沫才知道那一大纸箱子里到底是什么,烟、酒、冬虫夏草、护肤品装了满满一箱子。

“你这到底是要毁我爸的身体还是补我爸的身体啊?”杨沫看着满满当当的箱子,“蒋总,原来你送礼也这么俗气的。”杨沫拿出条烟,又捧了瓶酒,看着蒋东林笑着说到。

“呵,这个酒是真正的特供,也就海里和部队有一些,很不错的……哎,看老丈人,除了烟酒,其他都不实在……喏,这虫草颗颗都货真价实的,给你爸妈补补,护肤品给你妈妈的。”

蒋东林说着,又打开了行李箱,拿出一套MIKIMOTO的盒子还有把车钥匙:“沫沫,这个原本就是你的,你还是收好,还有这个车。”蒋东林看了看杨沫,眼神却清朗一片。

“还有这个,怎么样,漂亮吧,送给你妈妈戴。”盒子一打开,杨沫只觉得满眼翠绿似乎马上就要滴出水来,蒋东林有点讨好般拿了出来戴上杨沫脖子比划了一下,“恩,很漂亮,尤其配你这白脖子。”说完,又低头啃了一口,引得杨沫一阵惊呼。

“不行,烟酒就算了,这个我妈不会要的,这翡翠肯定贵死了,哎呀,你老乱买东西。”杨沫捶他,说到。

“哈哈哈,你不会想看我送给其他女人的妈吧,行了,先放你房间,等我走了你拿出来。”

晚饭的时候,杨沫妈妈和爸爸倒是一起在厨房张罗出了一桌好菜,清清淡淡的江南口味,却满是诱人飘香。

蒋东林正襟危坐在饭桌前,只惊讶于从没有过的紧张,蒋东林混迹官场、商场也不少年头了,头头脑脑各色人等什么场面什么脸孔没见过,做女婿也不是第一次了,但即使位高权重如方家,也没有让蒋东林此时这样脑门子直冒汗的,感觉自己这个第一次上门的毛脚女婿,面对老丈人审视的眼光,那真叫一个心里七上八下,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对、说得不妥。

“小蒋,不要拘束,多吃菜。”杨沫爸爸开口很和气。

“什么小蒋小蒋的,你以为还在办公室啊?”杨沫妈妈笑着瞪了一眼杨沫爸爸,又转头对蒋东林说:“东林,多吃点啊,不要客气,这个鸽子特别好的,我们这都说一鸽九**,来,吃一个。”说完,就给他夹了半只。

杨沫眼前几个人,也不说话,只是嘴角擒笑,低头扒饭。

“东林啊,你和沫沫,处对象快一年了吧?”杨妈妈开口。

“恩……其实都过了一年了,呵。”蒋东林笑着回答。

“也听沫沫说过一些,沫沫年纪小,有些事情考虑得简单,不知道你家长辈是什么意见?”杨妈妈继续问到,杨爸爸并不说话,只在一边听着。

“我爷爷和父母都见过沫沫了,对她印象很好,对我们的事,也很支持的,叔叔阿姨你们放心。我比沫沫大这么些岁,我不会让她吃苦的。”

“呵呵,哎,东林啊,今天沫沫能把你带回来,我们俩就当你是自己一家人了。我们就一个女儿,要说她是朵温室里的花,其实也不为过,我们做父母的最放心不下就是这个女儿,她现在又离我们那么远,只希望有个真正爱她、疼她、懂她的人在她身边,我们做父母的,也就放心了。”杨爸爸开了口,说得很动情。

“叔叔阿姨,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沫沫的。”

“呵,那你们俩,有什么打算么?东林,你年纪也不小了,沫沫年纪也正正好。”杨妈妈看蒋东林这么说着,继续问到。

“叔叔,阿姨,有件事情,我想必须当面和你们说清楚,之前不知道沫沫有没有和你们讲明,这次我是真心实意来的,所以一定要征得你们的同意才行。”

蒋东林顿了顿,看杨沫父母一脸惊讶,又说到:“我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史,没有孩子,对方因为要留美深造,我们最终分开了,这个我和沫沫讲明过,因为我知道有的家庭可能会很介意这一点,所以,务必要当面征得你们二老的同意。”

杨沫父母互相看了一下,彼此沉默了一会儿,杨沫只紧张地盯着三个人来回看,这个问题,她本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和父母好好沟通的,却没想蒋东林自己就开门见山提了出来。

“我想,我们还是尊重女儿的意思,如果沫沫不介意,我们做父母的也能理解,如果她介意,那我们也尊重她的意见。”半晌,杨爸爸开口缓缓说到。

蒋东林看看二老,又转头看看杨沫,眼里有期许。

“爸爸妈妈,这个事情,我是早就知道的,只是……想找个合适的时间告诉你们的。”杨沫低声说到。

“如果二老没有意见,我和沫沫考虑今年夏天就结婚。”蒋东林一句话,一下让杨沫吃了一惊,回过头却看他对自己笑了笑。

“也不瞒您二老,今年4月以前是我父亲仕途的关键时期,也是我们整个家族,包括很多人的关键时期,这里面的事情我和沫沫说得很少,因为她本不该掺和进来,当然一句两句也说不清,一切我会处理好的。之前我也和沫沫说过,这段时间很特殊,如果外面有些什么风声或发生什么事情,都请你们相信我,秋天之前,我要娶沫沫。”蒋东林拉过杨沫的手握住,对她父母说到。

“我们的心愿很简单,不求多大富大贵,只求对沫沫真的好,我们就放心了。”杨沫父母看看蒋东林,没再说什么。

蒋东林果然是极其会笼络人心的,在杨沫家只待了两天,就成功收服上至爷爷、外公外婆,下到毛头娃一干家人的心,转过身去,人人都拉着杨沫妈妈夸到“沫沫妈妈你好福气呀,你看找了这么个好女婿,要人相有人相,要条件各方面都那么好。”可能真是应了那句“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的老话,杨沫妈妈是怎么看蒋东林怎么觉得好,自然这短短两天的相处到处都是十二分热情地照应他,反倒把杨沫酸地在一边撅着嘴说:“果然是异相吸。”

蒋东林还要去南方有事,年初四大早就起身赶去机场,分别之际,他和杨沫父母都拥抱了一下,把杨沫妈妈乐得不行,倒是杨沫说到:“哎呀,别玩煽情了,快进去吧。”蒋东林看看她,一下死死抱住她,仿佛一不小心杨沫就会从自己手掌心飞掉似的,也没管父母都在旁边,就往嘴巴上亲了一口。

第 32 章

在首都机场和汤小元会合的时候,杨沫没想到张航远也在。自从那次和他一起被偷拍之后,张航远也打过几个电话约会过杨沫,但都被杨沫以各种理由回绝了,再往后张航远似乎也感受到了来自杨沫的冷淡,电话慢慢就不来了,这一别将近一个月,现在再见面,杨沫却感到有些尴尬。

“你看,你佳人落单,我就只能主动给你寻觅良伴了,怎么样?姐们儿够意思吧?”汤小元一手搭在杨沫脖子上,一边嬉笑着说到。

“我还清蒸呢,你啊……”杨沫点点汤小元的头,说到。

“哎哟,疼,哎呀,人多热闹一点嘛,我这杰出青年表哥正好也有假,就一起同行,都是年轻人,再说,航远你又不是不认识。”汤小元搂住杨沫,黏黏地说。

“呵呵,这一路我尽量为美女做好服务工作。”张航远笑笑说到,一旁的王译看看他,没有说话。

“哈,我说表哥,你指的是汤大美女?还是杨大美女啊?别指代不明啊。”汤小元松开杨沫,对着张航远打趣到。

“行了,入关了。”王译一把搂过汤小元,打断她的话,又转头对杨沫说:“杨沫,你走前面。”

杨沫看着眼前嘻嘻闹闹的这一对,心下也觉得愉快了几分,对张航远友善地笑了笑,就走去了汤小元他们的前面。

这次韩国之行的主要任务还是王译参加一个建筑设计大赛,赛事周边,主办方和许多国家的参展商也举行了各个主题的建筑设计沙龙和展览,王译自然是忙于大赛和沙龙之间,没有太多时间陪汤小元他们。汤小元除了参加完第一天的设计大赛开幕式,就再没兴趣看那些在她眼里看来冷冰冰的模型和照片,早就撺掇杨沫和张航远开始逛首尔的大街小巷。

汤小元媒体出身,对潮流一向趋之若鹜,首尔大大小小的商场、小店逛得那叫一个脚下生风、不亦乐乎,杨沫自知这方面不如小元那么有时尚触觉,走到下午已经累到不行。

“不行了,不行了,汤小姐,我可实在走不动了啊。”杨沫一屁股坐在路边休息椅上,撑着身子说。

“啊?东大门还没去呢,好沫沫,坚持一下嘛。”汤小元拉住杨沫的手,撒娇说到。

“哎呀呀,你可要了我的亲命了,你看你已经买了那么多了。”杨沫指指大袋小袋拎满手的张航远,说到。

“这样吧,东大门也不远,我看杨沫是真走不动了,小元你自己去逛,等会儿打车回来,我们就在这个商场的咖啡店里等你,怎么样?”张航远也坐在了杨沫旁边,指指身后的一家咖啡馆,说到。

“……恩……你们怎么一起抛弃我?”汤小元有点不依。

“好汤圆,晚上请你吃好吃的,不再吃泡菜了,行不?”杨沫讨好一般依偎过去,说到。

“……那行吧,说好了啊,晚上吃牛扒啊,那你们等我回来。”

汤小元一走,杨沫独自面对张航远就感觉有点尴尬,可能心里对照片事情多少有点反应,杨沫感觉怎么也好像回不到以前刚认识那会儿的自然劲头上去了。张航远倒是显得大大方方,给杨沫和自己点了咖啡和一些糕点,就开始说起最近遇到的一些趣事。

“小元太能逛了,我其实也早就走不动了。”张航远喝了一口热咖啡,笑着说到。

“呵呵,是啊,我看小元还是战斗力十足,我是不行了,走不动了。”杨沫说到。

“小元从小就爱臭美,什么时候都走在时尚的前端,我姑妈也拿她没办法,你知道她大学时候有一段时间烫的爆炸头吧?还搞成红色的,把我姑妈姑父给气得……呵呵。”

“哈,恩……那短时间她回头率可高了。”杨沫许是被以前的回忆逗乐了,笑出了声。

“……好久没见你了,这段时间……你好么?我感觉……你一直躲着我。”张航远放下咖啡杯,盯着杨沫说到。

“……呵,还好,年前单位比较忙,出来玩得也少了。”杨沫有点尴尬,回答也明显不太自然。

“呵,其实这个季节,韩国真没什么好玩的,纬度高,也蛮冷的,现在最舒服的应该是去日本泡温泉,尤其在箱一带的山区,身边飘着雪花,人泡在温泉里,感觉极了。”张航远看杨沫尴尬,故作轻松地转换了话题,说到室外温泉,倒是满脸陶醉向往的样子。

“恩,我也早听说冬天泡室外温泉别有一番味道,只是一直没试过。”杨沫呵呵一笑,附和着说到。

“明天结束王译应该就没什么重要活动了,你要是真有兴趣,咱们赶紧改道日本,这离得也近,签证也好签,怎么样?”张航远仿佛一下子来了兴趣,问到。

“啊?再去日本啊?……呵呵,回头问问小元他们吧,还是看看王译的安排,毕竟他的工作要紧。”杨沫虽说心里一动,却也没有满口答应。

“对了,你最近工作怎么样?出门诊还是很辛苦吧?”杨沫开始有点舒展开来,笑着问到。

“哦,我换单位了,去301了,现在门诊出得少,主要在实验室做些研究。“张航远刚才轻松的笑容有点收起,轻声说到。

“哇,301是军区总医院啊,特别牛的,肯定是你太优秀了,他们特意挖你过去的吧?还挺有眼光的,呵呵。那你现在有军籍么?”杨沫笑得很真诚,问到。

“呵呵,是啊,光荣入伍。”张航远没有多说,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

“不错哦,这最起码是尉官军衔吧?张军官啊,呵呵。”杨沫颇有点逗乐地说到。

“呵呵。”张航远了头发,轻轻笑了笑。

“诶,你别动,蛋糕沾在头发上了。”张航远伸手体贴地帮杨沫擦了擦脸,手却下意识地了杨沫的头发,杨沫一个激灵,脸一红,就缩了回去。

事实证明,汤小元对于玩乐这件事永远保有十足的热情,一听张航远改到日本去泡温泉的提议,立马一百个附和。

这次韩国之行王译本不知道张航远也会同行,最后听小元说她这个表哥也会一起同往,王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似乎是有意接近杨沫,但想想有他在,有汤小元在,就算这个叫张航远的小子对杨沫有什么想法,必然也没有下手的机会,所以最后也就听之任之了。

王译对改道日本本来是持保留意见的,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张航远,又看看不置可否的杨沫,再看到兴奋地仿佛已经看到漫天飘雪中的温泉的汤小元,最后想想顺道去日本玩几天似乎也无不可,这几天下来,大家相处得还算融洽,也没有闹出什么乱子,最后也就表示没有异议。这次出门,蒋东林专门嘱托过王译的,杨沫经过之前大半年的折腾纠结,好容易有这么个假期,蒋东林希望她能好好散散心调节情绪,虽然自己不能随身陪同,但有王译在,还有杨沫死党汤小元在,蒋东林倒也放心,只是出发前再三嘱咐王译要好好照应,王译自然是满口答应。

虽然在韩国之行还只有3天,但是有叽叽喳喳的汤小元,有不时幽默逗趣的张航远,还有王译一路的体贴全程安排,杨沫倒也觉得心情愉快轻松。中国移动韩国漫游早就开通了,蒋东林也会每天算好时间给杨沫打个电话,问问一天的行程见闻。

第二天四人就要搭机去日本,这天张航远提议去最地道的韩国馆子吃一次韩餐,喝一次韩国烧酒,算是为韩国之行画上圆满句号。汤小元到哪都是积极分子,自然满声答应,王译又邀请上当地的几个韩国同行,酒过几巡气氛就真的热烈起来。最后小小的包间大家敬酒早已乱了套数,有明目没明目的都要喝上三杯为敬,尤其是张航远,最后兴致上来就不停来敬杨沫,杨沫本就是个实心眼的姑娘,见不得人家举着酒杯一直在自己眼前晃悠,也就傻乎乎、乐呵呵,真的顺应着众人的笑声和起哄声都喝了个底朝天,倒是王译,几次都从长桌子的那头过来一把就挡开敬杨沫的酒。

韩国烧酒其实名不副实,说是烧酒,度数远不能和4,50度的国内白酒相比,20出头的酒度入口并不十分辛辣。但即使不满十度的啤酒喝多了也能把大汉放倒,更何况这20多度的白酒,轻敌的杨沫在极其放松开心的氛围下最后也喝了个头晕目眩。直到大家在首尔寒冷的街头大合唱“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时,杨沫看似会自己走路高唱,实际上已经很醉了,到了酒店进了自己房间就只记得看清眼前是床,然后一头就栽了进去。

蒋东林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拨通了杨沫的手机,因为是越洋漫游,没有了里面熟悉的王菲的《怀念》,只有枯燥单调的嘟嘟长音,等了半天也没人接,最后变成“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蒋东林心里有点奇怪,随即拨打王译的手机,那边却直接是关机,按掉后就继续打杨沫的,还是单调的嘟嘟长音,刚要挂掉,电话却一下接通了。

“喂?”一声挺有磁的陌生男音,让蒋东林愣在当下,一时说不出话来。

“喂?您找谁?”那边陌生男声继续问到。

“我找杨沫,她人呢?”蒋东林按下跳动剧烈的心跳,耐着子问到。

“哦,她……睡了。”那边男音回答到。

“你是谁?”蒋东林问到。

“我是她朋友。”陌生男音模棱两可。

“行,那就先这样。”蒋东林挂掉电话,一颗心似乎就要飞了出去。如果可以,他现在真想立马按上一双翅膀,飞过千山万水去到杨沫身边看看,看看那个女人到底在做什么?是发生什么意外还是……?而刚才那个该死的男人,怎么会接杨沫电话?王译到底去了哪里?到底有没有照看好杨沫?这么晚了,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张航远看着手机屏幕上大大的“蒋”字下面变成“结束通话”以后,就直接把杨沫的手机关机。杨沫畏缩在大床的一角,睡得不太安分,绯红的脸上一双好看的眉不知道因为什么梦境时而纠结,时而舒缓。张航远把手机放进杨沫的包包里,就坐了过去,轻轻抚杨沫的头发和有些发烫的脸颊,杨沫许是因为突然而来的凉意,下意识地就自动往张航远微凉的手掌靠去,张航远身子轻轻一震,看着杨沫的眼神越发深远。

方家人还都在围炉热聊,窗外寒风飘雪,咕嘟嘟冒着热气的温泉水散发出一些硫磺的味道,隐隐有些刺鼻。蒋东林心下戚然,说不出的七上八下,早没了说笑逢源的兴致,自己回了房间,洗完一个冷水脸后坐在床上盯着手机就一个劲儿地出神,想了又想,再拨打回去,却发现对方关机了,这下好像完全打开了他早已狂乱失措的意识,手下就不停拨打杨沫的电话,却永远都只有“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不禁更加心乱如麻,一时狂躁不安起来,王译的手机还是关机,蒋东林一个火起,顺手又是把手机猛砸出去,咣当一声,这次没那么好运,手机光滑如镜的屏幕上裂起了一道明晃晃的痕迹,映照出蒋东林的脸上仿佛多了条泪痕。蒋东林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牙关却咬得死紧。直到门铃“叮铃咚咙”响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去开门,只看到门外一脸明媚笑颜的方明明,蒋东林看了看她,苦笑了一声,说:“我喝多了,头有点疼,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这一晚,那些乱七八糟的疑问和揪心的假设必将折磨得蒋东林无心安睡,彻夜不眠,辗转反侧,纠结如狂。

第 33 章

Morning call进来的时候,杨沫闭着眼睛索着床头的电话机,听是叫起服务,就又挂上睡了过去。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杨沫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一骨碌坐起来,却看到自己的毛衣早被脱掉了,只着了内里的小吊带。头还有点昏昏沉沉,昨晚从酒馆里出来以后的事,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砰砰砰,沫沫,沫沫。”汤小元和王译的声音交叉着传了进来,杨沫披上外套,就去开了房门。

“快,哎呀呀,昨天大家都喝多了,赶紧收拾一下,要赶不上飞机了,签证使馆那边的朋友已经给送过来了,咱们这就走。”汤小元火急火燎地说着,就动手把杨沫散着的东西往行李箱里收拾。

“昨天,你没事吧?我们把你送回房间,看你一下就睡过去了,不吐不吵,就回去了。”王译看看杨沫有点宿醉后惨白的脸,关切地问到。

“恩,没事,呵呵,昨晚大家开心嘛,那酒后劲还挺足的,到现在头还有点晕。我这就收拾,好了去叫你们。”杨沫笑笑,说到。

四个人急急忙忙,好容易赶上了飞机,首尔转道东京成田机场,再坐新干线到位于神奈川县西南部的箱已经接近傍晚了。

温泉旅店的专车早就在车站等候他们,四人一行坐上车,就往既定的酒店开去。箱虽然是日本最富盛名的温泉疗养圣地,但却没有多数旅游热门景点涌动的人流和杂乱的喧嚣,街道不宽,中巴车驶过也觉得再没有会车的余地,安安静静的街道两边瘦瘦得银杏黄着满树得叶子,撑托着干净的街道更加清明。一路走过就会看到很多家庭式的温泉旅店,往往只是一块并不太晃眼的灯牌装饰小小的门面,门口咕嘟嘟冒着热气的一汪热泉中还会林立着几枚发黑的**蛋,那是被温泉水里的硫磺熏黑的痕迹。

用鹅毛来形容此时汽车窗外的雪花再恰当不过,不同于中国北方齑粉一样的雪沫,这里的雪花和杨沫家乡的似乎同本同宗,簌簌澜澜中就铺满了眼前的世界,但远方依稀可见的山似乎还青着,除开金黄色的银杏,其他树也好似没有感受到冬一般,还是肆意散发着绿的妖娆,全然没有把这温润似玉的大雪的欺压放在眼里,天气沉,只因为雪的纷纷洒洒还耀白了一些天际,但愣是这样的雪夜,但司机却一路用生硬到没几人能听懂的英语单词夸他们一行人赶上了泡温泉的好辰光。

杨沫稍稍打开一点窗,湿润清冷的空气夹杂着几朵雪花就飘了进来,倒是吹散了一天旅途奔波的疲乏和昨晚因太过放肆痛饮而遗留的头痛。杨沫伸手接住几团莹白,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果然赋予每一朵不一样的巧,仿佛最高超的大师的雕细琢,只是这种美丽在遇到掌心的温热,很快就化成一滩清水,再也寻不到之前美好的印记。

张航远对他预定的这家温泉旅店似乎熟门熟路,连表妹汤小元都止不住赞叹原来表哥私底下是如此会享受生活的一个人,嘻嘻闹闹中就开过了宁静的街道。

旅店门面不大,却内有乾坤,庭院的一水一松之间、屋宇的一茶一坐之道,都散发着浓厚的幽禅意境,人未至,而声已起,后院青山脚下的一豆温泉水氤氲出的水汽,就是在客房中只是打开榻榻米连接独立小院的木门,也可以感受到那种缭然的雾气仙境。旅店是家庭式经营,客房不多,一共不到二十间,却每间都清雅致,放在国内用个时髦的词那叫客栈,所有房间都是日式榻榻米风格,自带一个小小的庭院,内里是不大的一汪独立温泉,但据说这家最出名的还是后院的那汪青山脚下的温泉,这汪温泉水质极好、水温适当,青山环抱间旅店的老板更是独具匠心地进行了恰到好处的人工装饰,禅味盈然却全然不掩自然纯真本色,正因如此,很多游客都慕名而来。

杨沫在自己房间里翻出手机再打开,才想起日本本不支持中国制式的手机,急急忙忙赶路间,也没来得及租用一支,现在打开手机,除了没有信号还是没有信号,杨沫开通客房国际长途就拨蒋东林的手机号,无奈那边也是关机。杨沫握着听筒坐在床头有些失望,本想昨晚打电话告诉蒋东林今天的行程,却因为大家提议聚餐而喝多了,出了酒馆只记得小元他们最后把自己驾到房间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天亮后匆忙赶路,本无暇去跟蒋东林打个电话,一直到现在,不知道那个人有没有有些担心?

汤小元行李一放下就拿着酒店准备的和服简装敲开了杨沫的房间,“沫沫,后面那个温泉特别好,走,咱们泡泡去。”

“小元,我酒到现在还没完全醒呢,赶了一天路,特比累,你去吧。”杨沫头靠在榻榻米的茶几上,盘着腿说到。

“哎,没出息,这点路把你给累得……那我可去了啊。”汤小元看杨沫没有动的意思,又说到:“那你就在你房间里泡泡吧,时间别太久,能祛乏的。”

“恩……好……哦,对了,张航远那是不是带了电脑的?你去帮我借来用用,我要发个邮件,这里手机没法用。”杨沫突然坐了起来,拿起手机舞了舞,说到。

“他说在温泉那等我们,估计这会儿已经去了,我给你拿过来吧。”汤小元也没多想,立马答应到。

汤小元只说借个东西用,日本大多就是男女分汤的温泉,隔着门帘的声音还混合着水声含含糊糊,张航远没有多想,就把房门钥匙给了她,末了又问到:“杨沫不来泡泡么?”

“她宿醉未醒,要补眠,我说,你就别心她了啊。”

打开张航远的房间,电脑已经上电连上了网,“嘿,这小子动作这么快,有什么大事急着上网啊?”

汤小元心里想着,就动手拔电源准备把本子搬到杨沫房间里去,“嘟”一声,电源已经拔掉了,本子因为自带电池光亮暗了一些,汤小元七手八脚把线都归拢了一下,正准备抱起来出去,电脑屏幕右下角突然跳出了一个小框:

“A New mail from Mingming Fang”

汤小元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看发件人的英文拼写,心里突然猛跳起来。“Mingming Fang"——“方明明”。汤小元没有多想,就点了开来。

“James,我们今天晚上会到箱,你做得很好,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年301只批准了2个国家一级医科实验室,恭喜你的项目入选,我说过的,你帮了我,我也一定能办到你想要的。”3月2日

汤小元感觉一股热血直往脑袋上涌动,她手指微微颤抖,点开了“收件箱”,"Mingming Fang"就在收件清单上呼呼啦啦全部显示了出来。

“James,这段时间你都没有动作,我希望你快一点想办法,最新的一级实验室就要批下来了,你也不希望你之前的努力全部白费。”2月20日

“James,照片我都看到了,你安排得不错,只是这些还不够,我希望你再想想办法,我答应你的,会办到。——Fang”2月15日

…………

汤小元不敢再往下看,之前杨沫和张航远在一起被人拍照的事情她是听杨沫说过的,但杨沫自持身正不怕影子歪,自从那天蒋东林拿着那一叠偷拍照怒气冲冲找完杨沫最后两人又和好后,她和汤小元大多猜到了是方明明暗中使的诈,但因为之后杨沫和张航远来往少了,两人也没再把这事放在心上。这一次韩国之行,张航远有意无意问了出来,就说自己有假也想一起出去走走,年轻人多一起热闹,汤小元本就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平时哥们义气惯了,更何况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哥,感情和信任更是非一般人能比的,也就没顾王译开始的反对,爽快地单方面答应了,虽说张航远对杨沫似乎表现出一些非比寻常的好感,但汤小元心里知道杨沫一心只有蒋东林一个人,自己和王译又都在,张航远也是高知分子,所谓生意不成情意在,做不成情人可以做朋友,大家一起结伴旅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自然就没多想。却没想到自己这么充分信任的家里人,联合着外面人给自己最好的朋友下套,汤小元气得手抖得更厉害起来。

汤小元右键点击关掉了右下角的邮件图标,”啪“一下合上屏幕,还是收起网线电源,去敲开了杨沫的房门。

杨沫许是累得不轻,这会儿早已撤了茶几铺上了榻榻米床垫,睡眼惺忪间就嗔怪到:“怎么这么长时间啊?我都睡着了。”

汤小元拧着眉看看她,也不说话,一把把电脑塞进她怀里:“你先用,今晚别出去泡温泉了,等会儿我回来陪你一起睡。”没等杨沫开口,就甩开门跑了出去。

汤小元一路凶神恶煞的样子就往温泉汤的地方跑,引得本就不多的几个旅客和店员侧目不已。到了温泉门口,汤小元一把撩起男汤的门帘,也没管里面正在换衣服的两个□男人的惊呼声,就朝男汤池子跑去,“啪嗒”一声,刚走到室外,又急又气的汤小元就在湿滑的地面上摔了个大跟头。

“小元?”王译和张航远差不多同时惊叫出声,另外几个正裸身泡在池子里的男人也大呼起来。

“张航远,你,出来。”汤小元吃痛爬了起来,又一把把手里的大裹巾丢在张航远身边的水中,怒不可遏地说到。

“你疯啦?这是男汤……”张航远有些蒙头,说到。

“你要再废话,我这就把你拉出来。”汤小元更急更气,这就要踢掉木屐下水。

“好好好,我出来,你出去等着。”

张航远出来的时候,王译也裹上和服跟着出了去。

“你……你……”汤小元指着张航远,脸孔涨得通红。

“小元你干嘛?发生了什么事?”张航远从没见汤小元发这么大的火,问到。

“你和方明明,从什么时候开始串通的?”汤小元话一出,一旁的王译这就瞪大了眼睛看向了张航远。

“张航远,张航远,你可是我哥哥,是我家里人,枉我那么信任你,杨沫和我那么多年朋友,你竟然串通方明明一直陷害她……”汤小元又急又气,话没说完,鼻子就酸了起来。

张航远一下愣住,仿佛被击中一般,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杨沫已经很可怜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却一直在帮人家害他,你……你……”汤小元眼泪已经出来来,一手就扇了过去,“啪”一下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过道里仿佛翻起了几个回音。

“我……我是设计了杨沫,可我心里真的喜欢她。我想和她在一起。”张航远声音从小变大,也激动起来。

“扑”一旁的王译再没二话,一拳就挥了过去,“你竟然一直耍东林哥。”

“蒋东林又是什么好人,他一边死揪着杨沫不撒手,一边又和方明明纠缠不清,他要有本事,就一心一意爱杨沫一个人。”张航远有些激动,几乎嘶吼起来,眼看王译又一拳就要汇过来,汤小元却一把抱住了他。

“对不起王译,都是我不好,是我识人不清,你别打他了,呜……张航远,枉我一直那么信任你,杨沫她心里就那姓蒋的,你做这些,只是在伤害她,你知道么,她已经那么苦了,你们还都欺负她,我也成了帮凶,呜……?”汤小元再也绷不住了,哭着喊道,一屁股就坐在了湿滑的地板上。

“你说,是不是你这次又和方明明串通的?她是不是要来箱,是不是和蒋东林一起的?”汤小元突然收住了哭声,仿佛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一下站了起来,又拉过张航远的衣领问到。

“来不及了,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入住这了……”张航远看了看满脸泪痕的汤小元,淡淡说到。

“混蛋,就当我不认识你。”汤小元使劲把张航远往外一推,自己抹了一把眼泪,拉上王译就往客房那跑去。

“不行,今晚无论如何我每分钟每秒钟都要看着杨沫,你赶紧联系车,明天一早咱们就离开这,绝对不能让她发现……”汤小元抓着王译的手,边跑边说,王译一边点头,却和她一样在客房的走道里看着眼前的一幕突然停了下来。

空气到底是不是还在流动,已经没有人能够察觉,时间仿佛静止,杨沫手上的客房钥匙串掉在地上的时候,绑在上面的招财猫铃铛发出的“丁零当啷”的声音在这个静谧的夜晚显出几分诡异和讽刺来。

杨沫走到蒋东林面前,扭头看看他身边嘴角带着一如既往明媚笑颜的方明明,微微笑着朝她点了下头。

“啪”杨沫感到所有的力气似乎都倾注在了纤纤指尖,面前的蒋东林脸微微一侧,不太鲜明的红指印就浮现出来。

“啪”方明明哪里看得如意郎君受这等欺辱,杏目圆睁之下,一个清脆的巴掌就还了杨沫,杨沫脸被重击后侧向一边,轻轻叹出口气,反倒轻笑起来。

“你干什么?”蒋东林一把拉住方明明的手腕,睁大眼睛怒吼到,一手想去拉杨沫,却被她一把推开。

“你以为你真能得到蒋东林么?你以为真可以一步登天了?你就是下辈子也别想。我告诉你,他以前是我方明明的,以后还只是我方明明的。”方明明瞪红了好看的杏眼,仿佛想生吞了杨沫一般,凌厉气势一览无遗,对着杨沫喊道。

蒋东林眼睛放佛充了血,一下就举起了右手,眼看就要朝方明明打下去,王译赶忙上前一把死死拽住了他,“东林哥。”边喊边朝蒋东林摇着头。

“怎么?你要打我?蒋东林,你竟然为了这个下贱的女人想打我方明明?”方明明怒目圆睁,看着蒋东林喊到。

汤小元这才回过神来,再也忍受不住,冲到方明明面前就撕扯起她的衣服来,“你敢打杨沫?今天我跟你拼了,我……我跟你拼了。”汤小元带着哭腔喊道,手已经如大多数女人打架一般撕扯上方明明永远顺滑光亮的秀发上。

方明明也早已淑女风范尽失,挣脱蒋东林的钳制就往杨沫脸上扑去。汤小元早已气极,仿佛使出了吃的力气,一把抱住往杨沫扑去的方明明,手已经使劲往方明明脸上招呼上去。两人眼看就要真的撕扭起来,王译和蒋东林赶紧分别死死抱住分开了她们。

杨沫看着眼前的闹剧,眼睛再无焦距,她自己有些微肿的脸颊,走过去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钥匙串,再没说一句话,再不看一个人,在四个动作齐齐停止的注视目光下,打开自己的房门,又轻轻关上了门。

第 34 章

杨沫手里还拿着那串钥匙串,木然地坐在榻榻米上,招财猫的铃铛“叮铃咚咙”地响着,很快又平复了下来。门外“砰砰砰”的敲门声已经响了起来,蒋东林的声音急急得从门外传来,很响,却仿佛很远。杨沫低着头,双手抚上了额,任门外声音已经震天响,却颓然地一动不动。

杨沫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悲伤和眼泪一齐找不到出口,只是口仿佛堵着什么,压抑地人窒息般难受。

方明明有点控制不住情绪地就走上前拉住蒋东林,“东林?”

“你先回去。”蒋东林红着眼睛,并不回头看她,压着声音说到。

“东林?我要你跟我一起离开这。”方明明一字一句说得颇有点咬牙切齿。

“哐”的一声,蒋东林一记拳头已经砸在了墙上,强大的力道让指关节一下就红肿起来,雪白的墙壁微微有些殷红的痕迹,“王译,你送她回她房间去。”蒋东林还是没有回头,但从未有过的骇人表情和语气却让方明明一下愣住了。

“走吧,先回房间吧。”王译对方明明轻轻说到,方明明看看背对着自己的蒋东林,凌厉的眼神黯淡下来,从未垂下的嘴角也缓了下来,没再说话,跟着王译走了。

经过汤小元的时候,她狠狠地剜了王译一眼,王译皱着眉头朝她微微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沫沫,你……开门,好么?”蒋东林敲门的力气不减,声音却丝毫强硬不起来,里面一丝一毫的响声都没有,蒋东林有些着急,满腹的话怎么也觉得说不出口,只是一个劲儿的敲门。

身穿和服的店员很快就出来了,用生硬的英语恭敬地请蒋东林不要再敲房门,以免影响到其他旅客的休息。蒋东林看看他,用英语简单为自己的扰民道了歉,就问能不能用旅店的备用钥匙开开杨沫的房门,店员礼貌地拒绝了。

“杨沫,你先开开门,咱们谈谈好么?”蒋东林感到从未有过的疲累,店员走了,竟然一下坐在了杨沫门口的地上。

店员很快拿着医药箱又折了回来,这次叽里呱啦用日语说了一通,就开始拿消毒药水和纱布出来比划,蒋东林用日语简单道了谢,就让他给自己做了简单的包扎。

“杨沫,我就坐在这,等到你开门出来为止,我会一直等在这,一直等到你出来。”蒋东林又轻轻敲了敲门,有点有气无力地说到,房门内还是死一般的安静,没有一点动静。

“沫沫,我是小元,你开开门啊,你在里面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别吓我。”汤小元带着哭腔的声音仿佛提醒了蒋东林,他看了汤小元哭得稀里哗啦的一张脸,又开始紧张起来,敲门声也愈发大起来。

“你们别敲了,都走吧,我不会寻死的。”杨沫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有些无力到飘渺。蒋东林听到里面的声音,放佛溺水的人又抓住了救命的朽木,心里却感觉疼到一下被利刃深深地划拉开一个大口子一般,这就又开始用力敲门。

敲门声逐渐大了起来,店员的头又露了露,蒋东林看了看,没再敲下去,对门里喊道:“我会等到你出来为止。”

“你凭什么?”张航远的声音就这么响了起来。

蒋东林抬头看了看来人的脸,摇了摇头轻声说到:“我真的很多年没动手打人了,你别让我今天破戒。”

汤小元看张航远眉毛都竖起来了,又看看蒋东林冷到冰点的脸,赶忙推着张航远边走边说到:“你干嘛,添什么乱,走走走。”蒋东林看着有些推搡的两人,又把头转向了房门。

杨沫自从说了那句话后,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安静到像死一般的寂。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房间里仍旧没有一点动静,蒋东林其实心里也不指望杨沫能开门,只是颓然地坐在门口,看外面的天慢慢就光亮起来。

值夜的店员再次跑了出来,看蒋东林在这里坐了一夜,昨晚帮他包扎的纱布上也隐隐透出早已发暗的血红,这才摇了摇头,对着蒋东林就一个鞠躬后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日语,拿出钥匙就开了杨沫的房门。

蒋东林看房门开了,一个骨碌就爬了起来冲了进去。

拉杆箱还在,几件零散的衣服稀稀拉拉丢在拉杆箱的箱盖上,榻榻米上的被褥整齐得一丝不苟,洗手间里的化妆包拉开着也还在,甚至就那么敞着瓶盖放在洗手台上。只是人,早已没了踪影。小小的和式客房被蒋东林翻来覆去找了几遍,他仿佛疯魔了一般连榻榻米床褥下都不放过地翻看了一遍,不知道到底是找人还是想找心?但是哪里还有半点杨沫的影子,翻看她的拉杆箱,翻遍所有地方,只是没有了护照和手包。蒋东林扶着拉杆箱的手把,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久违了大概有三十多年那么久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这么滴了下来,蒋东林自己脸颊上的水渍,摘掉眼镜把脸蒙进了杨沫留下的衣服里,肩膀开始不断抽动起来。

杨沫翻过小小的院墙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还好穿的是户外鞋,护照和钱都在,我要离开这,我要离开他。”

杨沫的脑子仿佛木了一般,只有一个念头“走”。 温泉旅店本就在比较偏远的地方,下半夜的时候,窄小的街道更是空无一人,很多家庭温泉旅店也已熄了招牌的灯箱,只有间距极宽的路灯,照亮似乎不明的前路。雪下得越发大起来,鹅毛大雪更是簌簌地成团落下,很快就在杨沫的头上和肩顶铺满了厚厚的一层,微弱的的灯光隐着洁白的雪团,发出近乎诡异的惨白。

杨沫手里死死攒着小包,越发艰难地往前迈着,眼睛只是盯着脚底,却仿佛找不到焦距。路灯间隔的地带,矮矮的花圃台上一个躺着的人影突然跳进杨沫的眼里,杨沫“啊”的一声一个惊呼就趔趄着往后重重地滑到下去,手里更死命攒住小包,那个人影却没有动静,杨沫壮起胆子瞪大极度惶恐的眼睛,往前挪动一些想看个究竟,却发现不过是一个熄灭的横着的灯箱,这才松了口气。这突如其来的惊吓仿佛打开了杨沫之前紧绷到麻木的情绪,杨沫靠住那个灯箱,坐在雪地里“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许是痛到极致就不再有眼泪,杨沫长大了嘴嚎啕出声,眼睛却一片干涩,只觉得心口有一团苦涩至极的疼痛,想借助着劲风大学的寒冷吹散掉一些。口只有那个小小的手包,里面是杨沫的护照证件还有为数不多的日元,杨沫手抓着小包捂在口,仿佛这样才能挡一挡破了一个大窟窿的心口里的寒风。

风更大了,挟带着大团的雪花就灌进杨沫的嘴里,杨沫一个呛到,眼泪就跟着咳嗽漂了出来,然后就感觉一发不可收拾,只是不住地流,嚎啕的哭声在这个小城的夜里显得分外惨烈,这里的雪夜的可怕其实远不能和记忆力内蒙的那个雪夜相比,但是此时比来,现在的处境却让杨沫真正感觉入坠冰窖,只怕就此万劫不复。

杨沫抹了抹眼泪,抓好小包爬了起来,地上的雪已经积得很厚了,杨沫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路上没有人更没有车,也不知道这样走走停停了多久,直到看到那家亮着招牌的罗森便利店,杨沫才感觉身子软了下来。

值夜的店员是个很年轻的男孩子,鼻翼上和修得堪比女人的细眉末端都扎着细细亮亮的金属环,穿着便利店LOGO的工作服,在柜台后有点打盹,听到有人进来时门铃发出的音乐,才抬起头看了看来人。

杨沫看他一副新人类的打扮,心里不免有点紧张,杨沫不会日语,只过去开始用英语问了起来。鼻环男孩虽然潮到让杨沫害怕,但开口后却很恭敬有礼,发音像日语的英语杨沫基本没听懂几句,两人连猜带比的一番折腾,杨沫才算弄清楚这个小镇要到早上5点多才有经停的新干线,离现在还有2个多小时,可以到东京后不出站直接到成田机场,还是挺方便的。

杨沫道了谢,鼻环男孩又是个90度鞠躬,杨沫有样学样也对他鞠了个躬,就坐在便利椅子上不再说话。没多会儿,鼻环男孩拿着一杯热腾腾的可可递到杨沫面前,又用生硬的英语说到:“hot chocote,please”杨沫看看他,感激地笑了笑,就接了过来,喝了一口,那种温暖一下就直抵心底。

“1000yan”鼻环男孩比划的手势,杨沫看了看他,“哦”了一声,就掏了1000日元给他,又感激地笑了笑。鼻环男孩又是一通手势加英语对着杨沫一顿叽里呱啦,杨沫快喝完热可可才弄清楚便利店可以网上帮她购买新干线的车票和回程机票,杨沫一阵高兴就拿出包里的卡,试了几次失败后才发现POS机上没有银联标志,这下杨沫一下子急了起来,没有钱,怎么回得了家,打电话回家让父母汇钱势必引起怀疑,杨沫一时心头乱了起来。

便利店的门铃音乐又响了起来,和着一些风雪就进来一个年轻男人,高大挺拔的身材一看就不像日本男人,尤其是那两道的眉毛一点没有大多数日本男人那样的修饰痕迹,略略有些长的头发在脑后盘成一个小髻,却没有丝毫柔的味道。倒是鬓发和胡子看似随意却实则修得极为考究,

男人没有穿厚外套,套头毛衣的心形领子里露出的一截脖颈也沾满了雪花,用日语说了一番,鼻环男孩早已跑过去卖东西了,男子转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点现金的杨沫,就看到放在便利桌上的杨沫的那本护照。

“中国人?”男人走过来,看了看护照上的国徽,用标准的普通话问到。

“是的,您也是?”杨沫抬起头,看看男人,问到。

“呵呵,恩。“男人没有多话,笑笑表示认可。

“…………先生……。”杨沫鼓起勇气

“恩?怎么?”男人正去款台结账,看杨沫叫他,转身看向杨沫。

“先生……我想,问您借些钱。”杨沫仿佛鼓起了十足的勇气,把护照放回包里,跳下高脚凳走到男子跟前,把信用卡递给他,“先生,我出来得太急,这个卡没有开通国际支付功能,我着急明天要赶回国内,实在……没有办法了,你能不能借我点钱买机票,我一回去就还你。”杨沫一口气说完,看男子只是看着自己,又急忙掏出工作证和身份证,急急说到:“你看,这是我的身份证,这是我的工作证,我在XX部委工作,我要骗人也不会跑到这个……这个不知道是哪的地方来诈骗,真是……实在没办法了,先生,请您帮帮我。”杨沫把证件打开,放到男子面前,近乎恳求地说到。

“杨沫。呵。”男子看了看身份证上的名字,抬头看看杨沫,说到:”把证件给我,明天什么时候的飞机?去哪?”

“哦,明天最早的航班,去北京。”杨沫递上证件,男子拿起去了款台,又对着鼻环男孩叽里呱啦一通,两人拿着证件在电脑上一阵输入,男子掏出了自己口袋里的卡片,刷卡签字。

“你从这坐最早的新干线到东京,不用出站就有机场专线去成田机场,大概上午10点能到,我给你买了下午1点多的航班,登机牌什么的你到了机场自己会的吧?”男子把证件还给杨沫,微微笑了笑说到。

“先生……真是……太谢谢您了。”杨沫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就又要往下掉,“您把您的账号给我,我回去就把钱还到您卡上,我证件要乘机,不能抵押给您了……”

“行了,如果你是骗我的,我就当免费自助同胞了……这是我的账号,XX银行的,用美元还也可以。”男子用款台的便签纸写了一串数字,递给了杨沫,拿了自己买的啤酒,就往外走。

“先生……您叫什么?”杨沫急急叫住他,问到。

“……阿布,不过,估计以后没机会叫的,呵。”男子回头又看了看杨沫,笑了笑说到。

“全名呢?……打钱要问姓名的。”杨沫又追问到。

“加布索朗。”

“啊?日本名?”

“藏名,藏族的。”

电子门铃的音乐又响了起来,外面风雪很大,男子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35-41

第 35 章

方明明知道自己打杨沫的那一巴掌估计是打到了蒋东林的心尖尖上,那晚上蒋东林在杨沫门口坐了一夜,方明明纠结了半天,还是没敢再出去拉他。第二天天一亮就退房往东京赶,方明明心里气得直冒火,但也只能一路跟在蒋东林后面,也没管王译他们,还有那个野蛮凶悍的女人。一路上蒋东林都没有再和她说一句话,就这么一路跟着回了北京,整整折腾了一天,蒋东林楞是没说话,也没看她一眼,直到下了飞机出了海关,蒋东林才说了句:“我的车在3号门外,让小张送你回去吧。”就头也没回地拉着两个拖杆箱自己打的士走了。

方明明看着蒋东林钻进出租车的背影,紧咬着的牙关更加带动了拧紧的眉头。司机小张满脸纳闷,却不敢多问什么,只是帮方明明拿上行李,就说:“方小姐,请上车。”

年节过后的机场高速特别拥堵,小张师傅技术很好,也免不了走走停停,奔波了一天的方明明有点难受。她关上了车窗,拿出手机拨出一串号码,“宋总,那件事情,你那进展得怎么样了?”

不知那边说了什么,方明明拧紧的眉头开始舒展开来,好看的嘴角又展开优美的弧度,“呵呵,恩,宋总办事就是没得说,那行,明天咱们再联系。”

早上汤小元和王译去敲蒋东林房门的时候,才知道他早就退房走了。等她回到北京赶到杨沫家的时候,已经午夜了

出了电梯,汤小元就看到蒋东林坐在一个拖杆箱上,身旁还竖着杨沫的那个。熬夜加整日的奔波让他下巴上的青胡茬满满地冒了出来,眼睛里红血丝很多,眼镜摘掉了不知道放在了哪儿。

蒋东林看看她,轻声说到:“她不开门,你去敲敲。”

汤小元没有接话,走过去“叮铃桄榔”也是门铃加捶门一顿敲,“沫沫,我是……我是小元啊,你开开门。”

“沫沫,你在家么?砰砰砰。”汤小元不放弃,继续喊到。

“又是你,今天我非揍你不可,整天敲门,还让不让人大半夜睡觉了。”隔壁邻居男人猛地打开门,看是蒋东林,就说到。

蒋东林颓然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汤小元也看了看他,没有再敲门,颓然地坐到了另一个拖杆箱上。

杨沫躺在办公室里每天午睡的沙发上,把羽绒服往上盖了盖。过年后同事们都已经上班快一周了,许是杨沫休假不在,张处长又开始在办公室里肆无忌惮地吸烟了,再加上没有开窗通风,屋子里满是烟味。这会儿窗户正大开着,北方刺骨的寒风两分钟就赶跑了孕育满室的暖气,让杨沫不禁打起寒颤来。

一路辗转到北京首都机场,杨沫再没掉一滴眼泪,下了飞机才感觉到北京的气温比日本低了许多,脑子是木的,打上出租车顺口就报了单位的地址。看到门口站岗的年轻武警在午夜给她做出请进的手势时,杨沫感到心里一阵暖和。

杨沫一点都不想回自己的小窝,因为知道那个人可能会找来。杨沫只觉得自己的心上好似着一把刀,看似没有一滴血流出来,里面却已经被捣得千疮百孔、溃烂不堪,杨沫心里空空,手里无力,实在没有勇气拔刀疗伤,只能任由尖刀刺心,却无处直面。杨沫流不出眼泪,从温泉旅店那晚到现在,她已经连着将近30多小时没有合眼了,眼睛感到很酸涩,脑袋也感觉发紧一般的疼,但却毫无睡意。

办公室里那个大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楼层里自然没有一个人,放在平时,胆小的杨沫再怎么样也不敢独自在办公楼里过夜,但今晚,周围死寂一般的安静和黑暗仿佛都给了杨沫一种变态的安全感,让她可以借以躲藏、聊以舐伤。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睡意没有光临杨沫,回忆和痛楚却排山倒海般向她侵袭而来。

温泉旅店过道里的那几秒钟,杨沫感觉仿佛有几十年那么漫长,和那人就这么隔着几米的距离对望,却仿佛横亘着远不见边的天堑。一眼就足以让杨沫伤心到死,失望至绝。方明明给自己的那一巴掌,让杨沫心里一下撕扯起来,却再无力气挥出第二巴掌。甚至有那么一秒钟,再看看蒋东林那熟悉的脸庞,还有方明明那言笑妩媚的姿态,杨沫心里突然觉得他们是多么天造地设的一对啊,他们本就在一起,本该在一起,自己应该摆在哪?似乎,无处安放。

蒋东林说过的话现在想来实在可笑,黑暗中,杨沫忍不住就躺在沙发上笑了出来,羽绒大衣往下滑了滑,杨沫坐起了身,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笑声和着眼泪就这么一起涌了出来,杨沫用力捂住自己的嘴,笑被吞了回去,留下的,只有滴滴答答掉在大衣上的泪。

7点半左右,机关食堂里人还不是很多,上百号的位置,稀稀拉拉零散坐着一些人。杨沫只给自己要了一碗菜粥,坐在一个角落里慢慢地喝。

“休假回来了?”抬头就见到曾宇微笑的脸,他径自坐下,剥起手里的茶**蛋。

“吃个**蛋,光喝粥怎么会饱?”曾宇把剥好的**蛋放在杨沫的小菜碟子里,说到。

“谢谢。”杨沫挤出一点笑容,还是低头喝粥。

“怎么过了个年,看你好像……憔悴了很多?呵,是不是玩得太疯了?”曾宇语气轻松,问到。

杨沫抬起头看看他,没有说话,用勺子盛起那颗**蛋,吃了起来。

“蒋东林年后可能要被提为神州集团的常务副总了,你知道么?呵呵,他可真是厉害,短短几年时间走得这么顺当……。”曾宇若有所思地说到,想着什么眼神有点飘忽,几秒钟才回神,问到:“你们呢?怎么样了?”

“我吃完了,先上去了,谢谢你的**蛋。”杨沫没直接回答,收拾了一下餐具就起身独自走了出去,丢下曾宇一个,笑容就消失在转过去的背影里。

杨沫再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张处和卫处已经都在了。“小杨,休假出去玩得怎么样?去哪了?”张处看杨沫来了,笑着问到。

“……去韩国玩了几天,这次比较匆忙,也没给你们带什么小礼物……”杨沫有点讪讪地回答。

“不错啊,呵呵,哎,那些虚的咱们不用客气。是不是时间太赶了,看你很累的样子,刚过完年事情也都不急,你还是先注意休息。”张处说到。

“恩,可能一直奔波,谢谢处长关心。”杨沫笑了笑,轻声说到,就打开电脑不再说话。

杨沫正在内网里看着部里的新闻,就有四五个人呼啦啦进了办公室,杨沫一抬头,只看到一群人中的两个走到了张处的桌子前,另两个已经走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

张处桌前领头的是个40多岁的中年男子,机关干部惯有的黑色棉夹克,一个小巧的手包夹在腋下,他边拉开手包掏着什么,一边严肃地说到:“我们是……纪律检查委员会,现在怀疑你涉嫌A项目重大职务犯罪,据《……检查条例》的规定,现在请你配合我们回去协助调查。”领头男子拿出包里的纸,出示在张启明面前,张启明看了看上面鲜红的图章和红色抬头,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

“杨沫是么,也请走一样协助我们调查。”杨沫跟前的男子没有重复领头男子的话,只是拿出同样的纸,出示在杨沫的面前。

杨沫看着眼前那薄薄的纸,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双规”,一下子就懵了。

“走吧,不用我们动手请你了吧。”中年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杨沫,说到。

杨沫跟着一男一女两人出了办公室,与押解张处的一拨人分坐了两部不同的电梯,上了车,发现车窗上贴的膜是最深的茶色,本看不出车外的情景,也不知道这是往哪开。一路上杨沫坐在两个一男一女中间,没有人说一句话,大概开了一个多小时,车才停住。

出了车抬头看去,突然而来的光亮刺得杨沫有些睁不开眼,一个独立小院里一幢平层小楼,方正规矩,灰色水泥外墙毫不起眼,此时看来却仿佛一个随时会吞噬掉人的棺材,院子里还有几辆相同的商务车,车牌号却都寻寻常常。

“走吧。”押解杨沫的女人第一次开口,不同于宣布双规时那个男人的严苛狠戾,肃穆中却不失一点柔和。在往后似乎漫长到超过一个世纪的一个月中,杨沫心里会用“恶先生”来称呼带走她的男子,用“善小姐”来称呼带走她的女人。但这个世界就是这么讽刺,有时候所谓的恶与善本身就界定不明,其他人更是只有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的份儿。

往后的日子,对于杨沫并不漫长的人生历程来说,应该是迄今为止最严苛的折磨和考验。事实证明,大多数人对于神秘的事物总以为很遥远,认为似乎永远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而一旦发生,才会知道自己在所有有意挖掘的陷阱面前是何其脆弱和渺小,什么尊严?人格?统统都可以沦为笑话。

“啪”,高瓦数的电灯被打开,“恶先生”已经两天没有现身了,此时拉开审讯桌前面的椅子坐下,杨沫感觉背脊开始冒起冷汗。

如果地球还在转动的话,如果外面的世界还在运转的话,如果其他人还生存在这个星球的话,如果时间还流动的话,如果……自己还活着的话,那杨沫判断“恶先生”的确有两天没有提审自己了,因为这期间关押自己的休息室最上方的那方小窗子好像暗了两次,又亮了两次,那应该是过了两天没错了。在这里,没有时间,没有尊严,没有人格,整个人仿佛被全世界抛弃,过往所有的一切,父母、朋友、同事、工作、快乐、痛苦、悲伤、哦,还有他,那个叫蒋东林的男人,仿佛彻彻底底从杨沫的世界里消失了,一切都成为一个大大的零,变得毫无意义。真实存在的只有极度缺乏睡眠之后的疲惫,这种疲惫有种能够把人折磨至疯的法力,杨沫感觉自己就站在那道悬崖边上,再往前一步,仿佛就会跌进那法力无边的崩溃漩涡之中,对了,除了疲惫,还有交待问题。

如果说只有拳脚相加才是刑讯逼供的话,那这里的确算得上文明执法,拳脚相加是绝对没有的,一日三餐会准点奉上。但能被请到这里来的人,哪个不是机关大院里的干部,哪个不是一手能够做着锦绣文章,一手还有指点江山能力的读书人,读书人怕什么?读书人最怕的是神的凌迟,尊严的践踏。无休止的提审询问让人接近崩溃边缘,自己的所有供词都会被反复挑错,然后抓住矛盾的地方继续攻击你,直到把你问到自己抓头扯发,一般成年男尚且没有招架之力,更何况是杨沫这种年轻女孩子。

杨沫其实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来到这个棺材里几天了,但是“恶先生”来提审的频率,杨沫会偷偷在自己心里记上,他实在是太强大了,强大到杨沫看到他就会两脚发软,背脊冒汗。

“杨沫,现在把A项目经过你手的报批详细过程再讲一遍。”“恶先生”不愠不火,慢慢说到。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说过多少次了。”杨沫低着头,凌乱的马尾耷拉在身后,闷着声音说到。

“再说一遍。”“恶先生”已经拉出了笔帽,开始写着什么。

杨沫仿佛背书般,把每天都会重复的供词又说了一遍。

“啪”,“恶先生”把手里的笔往桌子上一摔,“杨沫,你不要以为自己能扛,张启明那边已经交待了,你有什么就要老实交待什么,包括其中你收受了XX集团多少好处,上面还有什么人指示,你以为你一句不知道就完了么?我们就没办法查了?你要在这里多耗几天多吃几顿这里的饭,可以?这么执拗地和我们作对,倒霉的只有你自己,你以为你一个小小的主科,能扛得动什么?”“恶先生”声色俱厉道。

书记员在旁边刷刷刷地写,杨沫看着“恶先生”那张有点扭曲的脸,眼中焦距又有点分散,她想起了昨天“善小姐”在休息室里单独对自己说的话“杨沫,你还太年轻了,很多事情看不清楚,我比你大十几岁,纪检干了十几年,大大小小进来这里的干部见多了,牵牵连连扯出一大堆的有几个出去有善终的?这个事情里面的情况你又真正知道多少,有些人不是你想扯就能扯进来的,还要为自己后路想一想,虽然你是经手,但不过是冰山一角,而且你一口咬定没有受贿,放到检察环节最多也就是个渎职,不要惹外面那些大鱼。”

杨沫心底一声冷笑,现在看来,谁恶谁善还真是不好定夺。“恶先生”的用意杨沫再清楚不过,他不过是想从杨沫这颗小草拔出泥地下牵牵连连的大,官级越大越好,最后盖棺定论是上面的事,但最起码他这办案有功。而“善小姐”杨沫真不知道当初怎么会觉得她就透着一股“善”,她明里暗里都在告诉杨沫外面山高水深,小女子休得在这里搅浑了一池浊水,出去没有好果子吃,自己扛着这点经办人渎职失职罪名,可能还会有个神仙大佛来保一保她。

杨沫觉得有些好笑,她是年轻生嫩,但并不傻,而这个”善小姐“,真是把她当傻子还不如。

被带到这个指定的地点,在指定的时间交待问题,的确起源于A项目出了问题,XX省的XX集团被违规列入中标名单,并且资金计划指标排名第一,一封举报信早在年前就递到了高层。A项目是国家重点投资的特大项目,对内能拉动内需、刺激经济、提供就业,好处不一一列举,对外还有一定国防战略意义,多少人盯着看着,高层为这次的违规审批相当震怒,拍板之下就纪检先行,把项目经办的XX司和2处负责人都请来了这里。这些自然都是杨沫不知道的,她一进到这个棺材里就与世隔绝,只有轮番轰炸式的提审。其实,当天带走的不止她和张启明,还有分管司长和钱司长,只不过先于杨沫他们被带到了其他审讯办案地点。

张处被带走杨沫亲眼所见,但是到现在她也没有提及半句当日钱司长就A项目的耳提面命。杨沫这样做,倒绝不是因为听了“善小姐”的“开导”,杨沫从象牙塔直接进入机关大院,正如她自己所说的,她只不过是庞大的国家机器上的一颗小小的螺丝钉,对很多事情的来龙去脉本不清楚,在大院里看到的多是规矩礼节的一面,对内里的暗流涌动、利益争夺本还没有机会和资格去切身体会。在司里工作两年多,钱司长对她一直不错,很多重大业务工作上也给了杨沫很多历练的机会,在杨沫心里,钱司长的形象和感觉就跟父亲一样,杨沫敬他,不忍心把脏水往他身上泼,所以虽然“善小姐”私底下耐心细致地给杨沫做了那么多工作,杨沫也并不能搞清“善小姐”这么做的动机,但其实杨沫心里早打定主意不牵扯到钱司长身上,她总是认定自己确实没有受XX集团的贿赂好处,最多就是渎职之失,出不了什么大官司,大不了就自己和张启明扛了。

“我出去抽烟。”书记员看看“恶先生”的表情,识相地说了一句,“恶先生”微微点了下头,狠戾的表情却没有减弱一分。

书记员一出去,“恶先生”在纸上写了几个字,说到:“你再把经过好好想想,下午我再来,在这里签名。”说完就把笔录材料和笔递到杨沫面前,指着一处对杨沫说。

杨沫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拿过笔,刚想下笔,却分明看到“恶先生”手指的地方有几个字。

“蒋东林让你积极配合我。”

第 36 章

马聿清看了看敲了门不请自进的来人,对坐在办公桌前汇报工作的人说到:“李司长,这个事回头去司里再研究一下。”中年男子看有人来访,立下就起身跟马部长打了招呼,从蒋东林身边出了办公室。

“呵呵,看来,我们部门口的武警对于你来说形同虚设啊。”马聿清看了看蒋东林,笑着说道,拿起电话按了串小号:“泡杯茶来。”

蒋东林在马部长面前坐下,还没开口,门就响了起来,进来的却不是服务班的女服务员,而是曾宇,曾宇把沏好的茶放在蒋东林面前,一带而过地看了蒋东林一眼,才对马聿清恭敬地说:“部长,我先出去了。”

马聿清点点头,待房门完全落下,才微笑着看向蒋东林:“东林,怎么想到工作时间来看马叔叔的?有什么工作跟我谈?”

“马叔叔,我来,是想让你保杨沫出来,XX司2处的杨沫。”蒋东林面无表情,语气平缓却隐隐含着郁。

“……”许是马聿清没有想到蒋东林会如此直截了当、单刀直入,他停下点烟的动作,看了蒋东林两秒,才有笑呵着点起香烟。

“XX司可不归我分管啊,这事我听说了,你应该去找王副部长的,他分管XX司。”马聿清语气颇有关切,却不乏轻描淡写。

“马部长,今天我能坐到您这,不相干的话不想说了。呵,最近听说澳门仔盯马家二少盯得很紧,不知道您听说了没有?据说最后限期一个月,到期不还,卸一支胳膊。”蒋东林看着马聿清,淡淡说到。

马聿清“啪“地一声把打火机扔到桌子上,吸了口烟,看着蒋东林。

“马叔叔,庭瑞欠的两千多万,我来还。”蒋东林仍旧没无表情,直直看着马聿清。

“哼,你不会以为,我一把年纪连一点赌债都搞不定吧?”马聿清颇有点不屑地看着蒋东林,深吸了一口烟说到。

“马部长当然不会把区区这点小事放在眼里,但您和内蒙YY集团这么多年的老交情,想必马叔叔您应该心里挺在意的。”蒋东林扯了下嘴角,说到。

马聿清听到内蒙YY集团的名字,仿佛气球被扎了眼一般,一下从舒适的皮椅上绷坐起身,却只是猛地吸了一口烟,没有说话,眼睛却死死盯着蒋东林。

“马叔叔,开门见山地说吧,内蒙YY集团这些年可从煤矿上赚了不少钱,火车皮那是一车一车往外运,我们神州拿车皮都吃紧,YY集团在铁路上却是咯噔也不需要打一个,这多亏您的功劳,您这些年,没少跟着YY集团一起发财吧?”蒋东林仍旧坐着,声音不大,听在马聿清耳朵里却如麦芒针扎般难受,吸烟的动作早已停下,只是直勾勾地看着蒋东林。

“你威胁我?”马聿清早没了开始的淡定友好,努力压抑下的沉稳也满满当当全是狠。

“马叔叔,我的要求很简单,只是保住杨沫那丫头,她本就籍籍无名,不过是个小角色,你肯定有办法救她。你当我威胁你也好,当我求你也罢,杨沫在,咱们大家都好过,杨沫过不了这关,别怪我顾不了那么多。”蒋东林说得有些急,眼睛盯着马聿清,看得死紧。

“……呵,东林,我不过是个副部长,部里副部长一大堆,上面还有个老大盯着呢,你蒋家树大深,高法高检认识的叔叔恐怕比我能耐大的多得是,怎么就找上我的门了?”马聿清努力压下心头的情绪,又扯开笑容说到。

“远水救不了近火,要等到检察、法院阶段,估计里面的人又要多吃不少苦头。马叔叔,不管你推谁出去挡这刀,处长也好、司长也罢,人也好,鬼也好,只要保住杨沫,我知道这点事情,本难不倒你,……对了,部里的监察局长,据说和你还有点沾亲带故的……马叔叔,我不会走眼的。”蒋东林拿过桌上的打火机,站起半身侧过去点上火,看着马聿清的眼睛没有温度。

马聿清看着小火苗“嘶啦”一下冒了出来,牙关微微有点咬紧,这才慢慢腾腾挪过来接了蒋东林点起的火,把已经熄灭的烟头又点燃了起来。

“钱部长还有不到半年就要退了,这期间我能做的我会尽力。我看除了部里,外面盯着这个位子的人也不少……如果没记错的话,马叔叔要再不进步,明年要到60了。”蒋东林这一番话下来,马聿清眼里的戒备和傲气好像一下扫荡掉好多,绷紧的身子也松弛了下来,软软地靠进真皮座椅里。

马聿清又吸了口烟,眼看黑洞洞的烟口又红亮起来,马聿清摁掉了只烧了一半的香烟,颇有点有气无力地说到:“这个事只能让那女孩自己一口赖掉,听说她在里面什么都自己扛着,这个我可帮不了,其他的,你等我电话吧。”

蒋东林没有再笑,站起身就准备走,马聿清睁开微闭的眼睛,看向蒋东林,又说到:“庭瑞的事,你要说到做到。”

蒋东林扯了下嘴角,没有笑出声,就出了马聿清的办公室。

房门关合之间,服务员拿着热水瓶就进来准备添水,马聿清叫住小服务员,拧着眉头盯着那杯丝毫未动的茶,颇有点嫌恶地说:“拿出去,倒掉!”

电梯门刚要合上的时候,又被人适时推开,蒋东林看了看进了电梯的曾宇,直接按了“1”字,没有说话。

“XX司的事部里是能保的,不知道谁打了招呼,才查了下来。”曾宇看看蒋东林,说到,蒋东林看看他,仍旧没有表情。

“马……能保她的……你,帮帮杨沫。”曾宇转过了头,看着自己脚尖低声说到。

蒋东林挑眉又看了看低下头的曾宇,电梯数字快到“1“的时候,才开口说到:“她是我的人,我会救她。”就要迈步出去。

“哐”曾宇一下挡住即将合拢的电梯,“XX省XX集团的大股东之一,就是是郭琴悦——你的前任岳母。”蒋东林回过头来,不置可否地看看曾宇,并没说话。

“如果这些你都知道,那你知道不知道,你的前任岳母有个堂哥,就是你们神州的老总,你的顶头老板郭汉伟。”曾宇说完,就松开了手,超时的电梯早就“滴滴滴”叫了开来,这下没了外力的阻挡,一下就关上了自动梯门。

蒋东林开门坐上车,小张轻轻地启动、换挡、加速,汽车缓缓地从打开的院门后面驶了出去。

杨沫的突然遭难,蒋东林前前后后早已调查了个七七八八,一封实名检举信递上了京,却是XX集团内部署名“义愤填膺的普通职工”,这样的检举信每年、每月、每天何止千万,利益集团妥协商议,最后也就几个倒霉蛋子撞上枪口,大多数还不是石沉大海,薄薄的检举信打印纸就可能进了哪个办公室的麻袋。

杨沫何德何能?不过是个领差办事的小人物,领导指东不敢往西,个人意志几乎为零,看似高高在上,实则的确只是小螺丝一枚,再加上书生意气,还心怀指点江山的激情,蒋东林看着只觉有趣,实则从没将她做的事太多放在心上,只觉得机关大院高墙厚瓦,对女孩子来说倒也不失妥当。虽说A项目的确举国皆知、树大惹眼,但杨沫这等小人物也能劳烦请去单独喝茶问话,还能搞来一众人等十几口组成专案小组连日审讯,却必定有实力人物内里搅动乾坤。

方明明的母亲是XX集团的董事蒋东林早已知晓,这里面方明明起了什么作用他心中自然九分的了然,只是能牵牵连连扯到神州的老大,却是蒋东林之前并没有想到的。方明明此次对杨沫出手如此狠辣致命,蒋东林心里很是感到有些意外的,毕竟女人的你来我往在他眼里一向只是争风吃醋的手段,仿若猫咪挠人,看似龇牙咧嘴,实则最多留点不痛不痒的红痕,实在无伤大雅,更不可能伤筋动。没想这方明明早已练就批着波斯猫的的外衣行着大灰狼的手段的本领,看似无害妖媚,实则招招致命。蒋东林轻哼一声,波斯猫挠人他可以一笑而过,但如果硬要充大尾巴狼,那就别怪他蒋东林用狼的方式来结果了她。

看着暗色的车窗外慢慢后退的景致,蒋东林致镜框后的眼神看似平静无波,只是微微眯起的眼睛和渐渐咬紧的牙关暴露了许久没有爬上他眉梢的狠戾之气。

工作日的下午2点多,神州集团附近的这家茶室里人不是很多,稀稀拉拉坐在几个角落里,蒋东林找到了约定的包间,人早就等在里面了,见他来了,一下就起身迎了上来。

蒋东林上去一把握住来人的手,“范处长,久等了。”,一通真诚的称兄道弟,才坐下来端起眼前刚洗好泡出的第二开铁观音。

“你先出去吧。”对着做茶道的小妹说了声,蒋东林端着手里的小盅杯,没有喝里面袅袅饶饶的热茶,只是看着眼前的男人,“她……还好么?”蒋东林声音有些颤抖,没了一贯的沉稳霸气。

“恶先生”倒也开门见山:“她在里面一切还好,只是,神状态稍差一些,我早提示过她,可能也是信不过我,并不合作,还是不开口。”说完喝了一口热茶,看看蒋东林。

蒋东林放下手里的小杯,看着对面的男人,好半响才开口:“她突然被带走,里面什么内情都不清楚,一来不敢轻易信你,即使真信你和我有联系,估计心里也早信不过我了,恐怕……现在她谁也不再信了……”蒋东林颓然地说到,手在小盅杯的杯口来回摩挲。

“她和所有办案人员还是比较配合的,不傲不躁,话很少……你也知道,我也不能做得太明显,毕竟我们是轮流倒班的,我一直在引导她供出其他指示的人,明眼人都知道她的品阶没有决定权,但她却死犟死犟的,就是撬不动她的口,你知道,口供立案的第一证据。”“恶先生”有点无奈说到。

蒋东林听他慢慢地说,心里一下涌满无边的苦涩,想到那么书生柔弱的一个女孩子在那里被没日没夜轮番审讯,面对暴力机器的各种刁难发文,就不禁喉头干涩,嘴里一阵发苦:“还是要劳烦范处长继续引导她,她看似柔弱,有时候却认死理……”蒋东林一口喝下小盅里的茶水,沙哑的声音被润开了一些: “听说……里面会不让人睡觉……?”蒋东林轻轻问到,声音里却有一丝恐惧。

“……这个会有,不过,我会尽量想办法照顾她,那些手段你们可能无法体会……不过,杨沫还是挺坚强的,放心。”“恶先生”有点尴尬,模棱两可说到。

“她毕竟是个姑娘,不知道能扛得住多久……老哥,里面劳烦您一定要多多照顾,我不会忘记您的好的。”蒋东林轻声说着,一个鼓鼓讷讷的中号信封就塞了过去:“这个不是现金,就是点卡,听说贵公子中考刚过,就当我这个叔叔给外甥的礼物吧……”

“恶先生”那信封的厚度,立马推却到:“蒋先生,你这么做不合适,许主任是我的恩师,他交待的事情就是我自己的事,我只有这个能力在里面照应着点,真的不能拿这些。”

蒋东林摇摇头,“老哥,杨沫……别让她太难受,其他的,我忘不了您的。”边说着,一手已将信封稳稳地放到了对方的手上。

第 37 章

阳春三月的北京,寒风实在有够料峭,最早的迎春花都没绽开小小的黄色花朵的时候,方明明却早就春装傍身,一身利落衣裙将干练妩媚衬托到淋漓尽致。蒋东林从下往上看着眼前的来人,雅致的高跟拉长挺拔的身材,致的妆容衬点艳丽的脸庞,但此时这些看在蒋东林眼里,想到还身陷囹圄的杨沫,就引起他十足的反感来。

“张秘书,进来一下。”蒋东林没有理会眼前的人儿,自顾拨了内线,叫秘书进来。

“蒋总?”张秘书一进门就闻到不寻常的火药气息,这段时间老板火气十足,脾气晴不定,下面人早已个个如履薄冰,张秘书跟老板打交道最多,更是不敢有半分差池。

“什么人都可以随时进我办公室,我要你干嘛?”蒋东林冷冷说到,语气里满是责备。

“……是,我,以后注意。”张秘书真是满心冤枉,什么时候定下规矩进老板办公室都要她提前报备的?从没有过的规矩,却没来由遭老板点名批评。

“出去吧,以后提前报备。”蒋东林埋头继续看向文件,冷冷说了一句,张秘书如获大赦,逃也似地跑了出去,再没敢看房内另一张早已冷到冰点的俏脸。

“东林,你这话是说给我听的么?你怎么了?”方明明调整呼吸,漫上满脸笑靥,语带却有几丝不满。

蒋东林抬起头看向她,仔细寻找这张美丽脸庞上的蛛丝马迹,可惜方明明定力实在太好,言笑晏晏间一双略带小烟熏的媚眼,却因着坦然澄澈的目光甚至显得有些无辜。

蒋东林仍旧只是看着她,这张脸是自己从少年到青年时期都一直暗暗追寻喜欢的,多少个日日夜夜,青涩少年心只当是一场永无止境的爱恋,却不想在纠纠葛葛来来往往中早已褪却了颜色扭曲了滋味。那个大院少年心中的公主,什么时候变成了油蒙良心、手段使尽的美杜莎?蒋东林对女人向来是宽容的,或许可以解释为男人的一种本能的劣,环肥燕瘦淡抹浓妆,撒娇弄痴也好、泼辣爽直也罢,蒋东林向来觉得看在眼里都是风景,直到遇到杨沫,那个小小的、倔强的、一本正经中总能挠到自己心窝窝里的小女人,却让他再也无暇其他风景,但方明明这一遭机关算尽的心狠手辣,却叫蒋东林寒了心,更铁了心,纵使再如何美艳不可方物、再如何拉拢使媚,也让他打心底感到害怕。

“有什么事么?”蒋东林风度一向是有的,尤其对待内心里的陌生人。

“东林,我想跟你复婚。”方明明说得认真冷静。

蒋东林放掉手中的笔,这次换做认真看她,“你觉得可能么?”

“还有半个月14人小组选举尘埃落定,我们定会助伯伯稳妥当选,我不想再拖了,我们立刻复婚。”方明明自顾坐下,敛起笑容说到。

“明明,之前做的就做了,再说对错也毫无意义。我们第一次结婚是因为我爱你,这次复婚,你希望仅仅是因为我想利用你家的势力么?”蒋东林看着方明明,平淡问到。

方明明挑眉,看着蒋东林,“你的意思是,你现在不爱我了?”

“是的,不爱了。”蒋东林说得平静。

“呵,爱上她了?”方明明笑哼一声。

“是的,爱上她了。”蒋东林仍旧平静。

“呵,你还会爱上我的。”方明明轻笑一声,说得云淡风轻。

“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明明,杨沫最好别出事,否则,我不知道还会不会顾及以前那点情分。”蒋东林没有理会方明明的笃定自信,轻笑一声直挑矛盾,声音却清冷无比。

方明明一下站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蒋东林看着她因着急而微微发红的脸,轻轻摇了摇头说到:“别逼我。”

“我逼你?你也知道这些年我家老头子和你家早就面和心不合了,我私底下说了多少好话,做了多少保证,都是为了你,事到如今,你说我逼你?笑话,蒋东林,你别逼我,那姓杨的是生是死,我有的是办法玩她。”方明明听他这么不咸不淡的话,早已急了,再不得许多,倒豆子般一顿噼里啪啦,怒气说到。

“咚”蒋东林一记拳头落在办公桌上,人反地就站了起来:“我最错的就是不该把这两件事牵扯到一起,别拿老头子来压我,我他妈全都不在乎了,杨沫要出不来,我要你姓方的全家陪着。”

“你敢!”方明明尖声叫道。

“你看我敢不敢!方明明!”蒋东林几近吼出,

“你是铁了心要她是么?”方明明死命压了压心里横冲直撞的冲天怒气,收起尖声喊叫,一字一句问到。

“是!是!是!我要定她了,肯定的,铁定的,就是那个叫杨沫的女人,我保定她了,娶定她了,方明明,咱们早就完了,三年前你拿上行李头也不回地走出那个家门的时候就完了,你怎么就不明白?以为招招手我就又会像宠物狗一样又叫唤着摇着尾巴围到你脚边?早变了,不可能了。我要定杨沫了,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大家一起玩完。”蒋东林再也忍不住了,连日来的积怒喷薄出来,到后来已经是嘶吼出声。

方明明的眼里仿佛要喷出火来,漂亮的长指甲深深地掐进里,半晌,才飘着声音说到:“好啊,那就看是她命大?还是我心狠?”说完,拂袖而去。

在机场接到杨沫父母的时候,蒋东林心里全然不是滋味,杨沫妈妈一看到他眼泪就下来了,只是不住地问:“你见过沫沫没?她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蒋东林心里翻江倒海得难受,却说不出话,只是轻轻搂了下杨沫妈妈。

回程的路上,不过就是断断续续的谈话,蒋东林和汤小元本来是想尽量瞒住杨沫父母的,毕竟这种突然的变故,怕二老承受不了,只是一星期也没能联系上杨沫,杨沫父母再也坐不住了,死活要到北京来看一看,就算是出差去边远地区没信号也要来北京等着,蒋东林见再也瞒不过,才支支吾吾说了个大概,杨沫妈妈心下一时急气攻心,据说当场差点晕过去,等到了几场见到蒋东林,眼泪早已忍不住了。

“叔叔,阿姨,你们放心,我会想尽一切办法保她出来的,你们……不要太担心。”蒋东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意,毕竟杨沫被卷入这场浩劫是因自己而起,而此时是万万不敢跟杨沫父母把里面的原委曲折说个明白的,只是一味保证,希望二老能宽心一些。

这些天蒋东林夜夜失眠,睁眼闭眼间全是杨沫,过去的点滴滴滴,她笑、她哭、她甜滋滋叫着他“蒋总”话里却满是小女孩的娇俏滋味,还有一次又一次,自己让她伤心难过的过往,蒋东林只觉得自己怎么昏了头,到底是爱她爱到昏了头?还是伤她的事情做到昏了头?他自己也说不清。只要一想到她独自被关在那样的小黑屋子了,劈头盖脑只是凶神恶煞间的审讯,蒋东林就觉得心里一阵抽搐,他有点不敢想,不敢想那双清澈澄净的眼到底会流多少眼泪,不敢想那张副温柔细腻的眉还会不会舒展开来,那颗剔透可人的心是不是已经支离破碎?

杨沫父亲比较冷静,言谈间多是对自己女儿的信任,但字里话间却是有上访讨说法的打算,蒋东林耐心抚慰,只让二老在京先安心等待,京城水深鱼多,你是要到哪里去讨这个说法,上哪个衙门擂响那面大鼓?蒋东林内心纠结愧疚,面上却是不敢表现出一分,只是一再笃定保证:我会保她,我蒋东林定会把她完好交到二老面前。

王伟进家门看方默如还在客厅里捧着零食看电视,无奈地过去揉了揉她的头说:“快去睡觉,都几点了?”

方默如盯着电视没有理他,王伟苦笑一声,进了书房。他拿出牛皮袋中的一摞资料,翻来覆去又看了好一阵,才想了想拿起了电话。

“东林,东西我这搞齐了,你真决定现在动手?蒋叔叔还有几天选举要见分晓,不要现在惹出麻烦。”

“……没事,你发给我吧……传真吧。”那边蒋东林语气疲惫,低着声音说到。

“……好,等下就发给你。XX省的ZZ集团果然贱卖资产给一个港资企业,跟你估计的一样,这个港资企业不过是个空壳,当中的牵线人就是XX省的XX企业,受益人就是郭家……,呵呵,我本来是替人做嫁衣裳的,这拆别人衣裳的事情,还真是第一次做。”王伟无奈笑笑,说到。

“谢字就不说了,等这件事情处理完了,咱们见面再谈。”

蒋东林看着传真机里源源不断冒出来的纸,一张又一张整整一摞,蒋东林把他们整理弄齐,一张一张翻看过去,眼里的色彩就越来越浓。手里的这叠东西,往小了整可以让方伯平好一阵头痛,往大了整,估计一缸看似清澈的水底立马就能翻出大泡泡,如果无形的大手再有意地翻云覆雨一下,恐怕方家这棵大树枝枝蔓蔓要被砍掉不少,这其中就包括神州老大郭汉伟,他的好日子到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蒋东林把眼镜重新戴上,拿出抽屉里的一摞东西,和这些传真纸一起放进大号档案袋,就出了书房。

作者有话要说:里面的金融斗法就不详细写了哈,有漏洞也请见谅~~

这几章也写得低迷,难受

第 38 章

“你不要再扛了,其他对象都已经招了,你还是把后面主使人快点说出来,立功赎过,后面程序里是一定可以减刑的。”“恶先生”还是公事公办的语气,坐在杨沫对面仍旧老三样的说辞。

杨沫看看他,“恶先生”显然有些着急,之后的几次提审不经意间也给过很多次提示,杨沫开始有点相信他是蒋东林的人了,但是对不起,她不信蒋东林,她不信任何人,甚至她自己。已经不知道在这个棺材里究竟度过了多少天了,杨沫后来连对偷偷记下“恶先生”提审的频率都失去了兴趣,只记得休息室里那方小小的窗户会变明变暗,杨沫才想起,哦,原来自己还活着。

现在似乎比刚进来的时候要好一些,最起码他们会让杨沫每天有睡眠时间,不保证多少小时,但最起码能闭一会儿眼,闭一会儿眼就能让脑子停下来,这似乎是好事,但一闭眼就都是梦,梦里都是乱的,各种各样的脸,在杨沫的眼前晃来晃去,仿佛每一张都有狰狞到底的本领,每一张都能吞没自己。

梦里他们都在追赶自己,方明明穿着香奈儿踩着高跟鞋说:“你以为真能攀上枝头做凤凰么?蒋东林是我的,是我的。”

蒋东林说:“沫沫沫沫,半年,只要半年,半年后我们结婚。”而回头再看到的的,分明是他挽着方明明走向圣坛的笑脸。

人群围住杨沫,大家都在笑话她:

“天底下最傻的就是你,谁都在骗你。”

“你要进监狱了,以后一辈子都永不见天日。”

“你这个贪污犯,活该。”

“没有人会要你了,没有人在乎你,没有人会记得你。”

“哈哈哈,哈哈哈……”人群里七吵八闹的声音如潮水般从四处涌来,让杨沫无处可逃,里面分明有爸爸妈妈、小元、还有他。

……

杨沫大声地反驳,流着眼泪说“不,我不是,我没有。”没有人听,没有人理会,各色脸谱渐渐散去,只留下漫天满地的空白,仿佛无尽的绝望,将杨沫深深掩埋。

再醒来的时候,只有那一方小窗里透过的几丝月光,惨惨白白,照亮一地清冷。窗外是空地还是青山,有没有树木或者花草,杨沫看不见,不知道,杨沫只知道这一方禁锢中自己的灵魂快要被压迫到最低最低处了,无休止的审问、威逼、利诱、恐吓,都仿佛千万把利刃,刀刀见血,刺刺穿心,千疮百孔间,早已疼到麻木。

“呵,没有人指示,审批材料是我起草的,是我将XX集团列入计划的。”杨沫早已枯乏到无力,声音气若游丝,却不改初衷。

“啪”“恶先生”一巴掌拍在材料纸上,凶相毕露,杨沫抬头看看她,轻笑一声,又低下头去。

熟悉的疼痛突然而至,小腹仿佛被千斤重鼎碾过,吱吱嘎嘎间五脏六腑的所有感官似乎都凝聚到那一方小小的存在,杨沫吃不住这痛,猛地抚住自己的小腹,一股热流就从两腿间涌了出来。

杨沫低头看了看涌动的鲜红,支支吾吾说到:“我……可能是例假来了……好疼……”杨沫吃不住痛,字字句句都说得极为吃力,抬起头看了下“恶先生”,颇为尴尬地说道,豆大的汗珠已经开始沁出额头。

不同于以往的经痛经历,这次的疼痛来得过于突然和凶猛。杨沫以前也会有生理痛,那一阵一阵仿若刀绞却胜似刀绞的感觉,杨沫再熟悉不过,一波一波的阵痛说不清道不明到底哪里不舒坦,但就是能将人折腾得死去活来、痛不欲生,阿弥陀佛间也救不了那种哭那种疼。只是这次的月事毫无征兆,仿佛突然而至,却因连日体神的备受摧残而较弱不已,更是来势凶猛,肚痛欲昏。杨沫惨白着一张脸,已经渐渐有些支撑不住,“恶先生”哪里见过这等架势,立马对着审讯室外大喊“医生,快叫医生,犯人出事了。”说完立马跑了过去,也不管脚下已是满满的红色粘腻和记录员惊讶的表情,一把支起早已瘫软下去的杨沫,就把她抱了出去。

杨沫感到下腹的阵痛慢慢加重,仿佛真的有把利刃在里面硬生生搅动似的,慢慢就要割下她的一块来,双腿间的热流还在涌动,杨沫躺在雪白的床单上,意识有点涣散却还没完全沉默,眼皮浮浮沉沉间,就听到外面一个模糊的声音说到:“是意外流产,问题不大,但是病人一直在流血,估计是内胎盘组织脱落得不够干净,要赶紧送正规的医院做清处理,不过奇怪的是,她怀孕不满10周,照理流产也不会出这么多的血,好像是油什么药物起了作用,不管怎么样,赶紧送医院吧,这里条件有限,做不了的。”

杨沫听着外间的话,意识反而清醒起来,心里的痛楚包裹住身上还阵阵发作的绞痛,就逼迫着眼泪一股脑地跑了出来,死扣着床沿的手慢慢抚上自己的小腹,另一只手已经忍不住堵住快要痛苦失声的嘴。

杨沫感觉到床边坐下了一个人,泪眼朦胧中再也不管来人是谁,只一把抓住对方的衣襟,脸却盯着天花板上那盏明晃晃的电灯,撕心裂肺地哭了出来。

“恶先生”一把抱起几近昏厥的杨沫就往外间走,边走边怒气冲冲地说到:“开车去,这就送医院。”

“范处,这不合规矩……”对方似乎持反对意见。

“规矩个屁,出了事处分我。”“恶先生”大吼一声,对方再不敢多说半句,急急就去发动了车子。

杨沫感觉自己仿佛融入了那片纯白中,绝望变成一滩温暖的湖水,只是包围着自己,梦里那些纷乱狰狞的脸终于都消失了,自己慢慢走进那片未知中,生生死死,一线之隔。

蒋东林接通“恶先生”电话听了没几句就觉得脑子“嗡”得一声空白一片,一个急刹车就停在了北三环主路中间,或许是他命大,没有追尾事故发生,后面却“滴滴滴滴滴”的很快车声一片,眼看蒋东林车前已经慢慢空出好一段空白道路,他的车却一点发动挪步的意思也没有,后面滴了半天的车龙从不满到无奈,就慢慢有车子队两旁的车道绕了过去。

“你丫疯了,停这干嘛?等死啊?”车窗外早已有耐不住等待的彪形大汉敲窗骂人,蒋东林看看手上电话,重新拾起问了句:“哪家医院。”就挂了线。

彪形大汉看车内人无动于衷,并没有下车给个说法意思,不觉更加震怒,擂起拳头对着茶色的玻璃车窗就是一阵猛敲,蒋东林看看窗外,这才回过神来,后面的车阵早已真正排成长龙,后视镜里交警正急匆匆往这跑来,蒋东林松开刹车,猛得一加油门,就将擂窗的哥们一个趔趄抛了出去,留下一串骂娘之声,却已是充耳不闻。

蒋东林刚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就和急急赶来的杨沫父母撞了个满怀,杨沫妈妈满脸是泪,看到蒋东林却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杨沫父亲脸微微有些涨红,指着蒋东林忍不住老泪纵横:“你……,你还有脸来看沫沫,要不是你,沫沫怎么会成现在这个模样,我的女儿那么乖巧懂事的一个人,你骗她,负她,伤她,现在还要她的命不成?”说到最后几乎哭出声来。

蒋东林没有捂火辣的脸颊,只是不可思议地看着杨沫父亲,“叔叔……?”

“你别喊我叔叔,你自己看看……看看……。”杨沫爸爸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拉过杨沫妈妈的包就翻腾起来,却好一会儿也找不到要找的东西,终于拿出一纸袋,抽出里面的照片,“哗啦”一声就劈头盖脸扔到蒋东林头上。

“沫沫出事前去休假,你竟然还带着其他女人去日本,沫沫回到北京我就纳闷,本来说好还有2两才回来,怎么深更半夜突然就回国了,电话里只是说挺好挺好,玩得很开心不用我们担心,说是单位有事着急回来……原来是冤家路窄给她撞破了你的好事。”

杨沫爸爸声音哽咽着,指着蒋东林的手指止不住颤抖,“你的仇家搞不倒你,却把账算到沫沫头上,她有什么错?我们家是不比你们家大势大,可以呼风唤雨,可沫沫从小也是我们捧在手里、含在嘴里疼大的,她什么时候遭过这个罪,受过那份冤枉?她那么好一个女孩子,你怎么就忍心……你怎么就忍心这么伤她,糟践她!我的女儿……”杨沫父亲说到最后几乎泣不成声。

蒋东林任纸袋里的照片撒了一地,定定地看了杨沫父母几秒钟,却还是往病房里走去。

“你……你走,不准碰我女儿,你走……”一直只在旁边抹泪的杨沫妈妈仿佛才反应过来,一步冲到蒋东林面前,就要推搡他出去,蒋东林仿佛没有看到周围的直往自己身上落的推搡,还是直往杨沫床头走去。

“恶先生”早已冲了出来安抚起杨沫的父母,“杨沫父母么?我是这件案子的办案人员,我姓范,这件案子现在调查下来不具备立案条件,您二老冷静一些,我把详细情况和你们说一下……”边说着边看了看已经走到床头的蒋东林,就支开了杨沫父母。

床头并没有椅子,蒋东林蹲跪于床边,与床上的那人咫尺而伴,她静静躺在那里,吊瓶里的药水,顺着长长的软管一滴一滴辞进她的身体,她原本的脸颊早已瘦得削尖了下巴,一贯的红润水灵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苍白黯淡,嘴唇一丝血色也没有,睡梦中还有些不安分的张阖,长长的睫毛覆盖住乌青的下眼窝,蒋东林深吸一口气,又慢慢轻叹出来。

蒋东林手指轻轻抚上那张苍白的唇,脸就埋进杨沫的颈窝再也人忍不住微微抽动起肩膀来。床上的人眼睫微微颤动,一滴泪,却顺着眼角缓缓滑落。

杨沫父亲见蒋东林搂紧杨沫,不再理会“恶先生”的滔滔不绝,进来就扯过蒋东林衣襟,花上满身力气,硬是要把他推出门去,“走……不准再碰我女儿……”。

蒋东林不敢用力,推推搡搡间人已出了病房,“砰”的一声,病房门应声而落,那一瘦瘦小小人儿,就这么消失在蒋东林眼前。

“蒋先生,有件事情,还是要告诉你……医生认为,即使是意外流产,应该……也不会流这么多血,可能……是有药物的作用……。”“恶先生”一番话,把蒋东林的思绪一下拉了过来,满是悲痛的眼睛里更是充斥了惊讶,转而变成愤怒。

“我们办案班子是轮班倒的,看一个人最起码要20个人左右日夜轮班,我已经尽量照看,但里面到底是谁做了手脚,真的很难查清……蒋先生,让她受这种罪,实在……”“恶先生”言下有愧,声音依稀间又有些无奈。

蒋东林一挥手,又搭上“恶先生”的肩膀:“范哥,你的照顾,我已经很感谢了……,今天太乱,以后再好好谢您。”蒋东林声音嘶哑,满是疲惫。

“哎,蒋先生……其实审案的时候我那么引导她,她也死都不松口,有时候上午下午提审的回答路数都很不一样,我一直都觉得另一方面也有人一直在刻意诱导她,但是我们虽然刻意翻看以前的口供,内部提审的时候审讯人却是无机打乱的,而且也是保密的……不过,现在上头已经发话不追查杨沫这一级了,我看杨沫那几个顶头上司可能逃不了,不管怎么说,人出来了就好……。”

蒋东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回头看了看紧闭的病房门,才对着“恶先生”说到:“我们一起走吧。”

第 39 章

方伯平看着眼前这个越发成熟的男人,心底满满都是感慨。几年的历练,蒋东林身上年轻人固有的生嫩冲动已经被冲刷得几乎没有踪迹,做事说话满是自信稳重,倒是越发符合他的口味来。几年前女儿嫁进蒋家,方伯平没有反对倒也不十分看好,那时候蒋东林在大部分干部子弟中并不显得特别出挑,虽说也有做一番事业的雄心,但看在军队政坛里跌爬滚打了一辈子的方伯平眼里,也不过是个顶着父辈光环的世家子弟而已,要不是两个小的那么坚持,恐怕,给明明找个听话乖巧但后劲十足的机关年轻干部也不失是个很好的选择。却没想小儿女的这点感情事牵牵扯扯许多年,离了婚到头来还弄得自己家一身骚。

“东林啊,最近发生那么多事,我压被蒙在鼓里,你也知道明明那脾气,任惯了的。”方伯平说得仿佛颇有些无奈,但语气却分明是在谈论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蒋东林看看方伯平,没有表情,也没有说话。

“咳咳,恩……我们一直都太娇宠明明,她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东西,碰了钉子,自然不甘心的,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年轻人,留得以后好相见。”方伯平见蒋东林不理自己的茬,有点尴尬地说到。

“呵呵,方伯伯,你觉得……我以后还要和你们再相见?”蒋东林认认真真盯着方伯平的脸,突然冷笑了一下,说到。

“几年没见,真不知道方明明出国到底学了些什么?跟踪,设圈套,举报信,还有投毒毒死我的孩子,方伯伯,换做你,你会不会下狠心弄死对方?”蒋东林收起笑容,脸上浮现从未有过的狠表情。

方伯平听到”弄死“两字不禁大惊失色,急急说到:“蒋东林,凡事留有余地,你……你还没那个本事。”

“方伯伯,我这个人底线很明确,我欠人的,我会还,但是人欠我的,我一定会要回来。”蒋东林脸上狠的表情一闪而过,一贯保有的看不出喜怒的浅笑又拉了回来,轻轻说到。

“你要怎么样?汉伟已经停职审查了,你还想怎么样?”看蒋东林态度强硬方伯平有点激动,猛地站起身子大声问到。

“杨沫受过什么样的罪,我要求不高,同样的地方我要你们也走一遭。”蒋东林没有多说,抛下了一句话,方伯平一个趔趄,跌坐进沙发里。

“砰”门被大力地打开又大力地合上,方明明惊恐着漂亮的双眼就冲了进来。

“爸爸,检察院的人在办公室要逮我,是不是舅舅那边得事查到我了……”方明明鞋也没顾得脱,惊恐说着。

“是,不仅仅是你,还有你妈妈,你三舅,VV实业所有你郭家的股东,都逃不掉。”蒋东林站在角落里,看着方明明一双漂亮眼睛的恐惧逐渐放大,最后和愤怒交织在一起,发现声音来自角落里的那个人。

“东林?你怎么在这?……爸爸?……”方明明似乎有点了然,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还有兀自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方伯平。

“东林,是你……这里面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干的?……”方明明不可思议地看着蒋东林,慢慢朝他走了过去。

“是,我做的。”蒋东林眼里没有温度。

“为什么?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你在害我你知道么?你是想看我死么?想看我们一家都死?”方明明语气逐渐拔高,开始歇斯底里。

“你死不了,但是你欠杨沫的,必须还。”蒋东林看着死命捶打他的方明明,一字一句说到。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以前那么相爱,那么开心,你难道都忘了么?”方明明漂亮的眼妆已经有点花了。

蒋东林看着她,看着这个自己从少年时期就开始喜欢的女人,仿佛不认识她一般,慢慢说道:“你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方明明了,我说过的,对待狼,我会用狼的方式。”

“东林,不是这样的,你不可能忘的,你说一辈子只爱我的,你说过的,为什么现在全变了?为什么?我没变啊,我没有变,我还是爱你的,呜呜……”方明明情绪有些失控,双手揪住蒋东林的衣襟,哭着说到。

“明明,我们夫妻一场,本来多少还有情分,我也不愿意做到这一步,之前你那点手段,我都不想再追究了,是,没错,我有私心,我不希望你们方家影响到我父亲的选举,就快见分晓了,爸爸韬光养晦那么多年,我不想因为我自己这点感情的事情破坏他的抱负,连累一大群人。我自私,为了放不开手的权力,害了她,把她拉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但是再怎么样,你也不用对杨沫下那么狠的毒手,她那么简单一个女孩子,对你,对这个圈子本没有什么影响,你为什么要那么狠,竟然……竟然对她下药,害死我的孩子。”蒋东林越说越急,语气也强硬起来,到最后满是愤恨,几乎就是吼了出来,他恨方明明的狠辣,也恨自己的自私。

“你死不了,方伯伯……或者你叔叔,都还是保得住你的,我也没有到手眼通天的地步,但是杨沫受过的罪,我要你同样去尝尝。”蒋东林扭头看了方伯平一眼,又对方明明说到:“郭汉伟身上的事情不止这些,垮台是迟早的事,我知道VV实业最大的股东是你妈,至于会不会牵扯到方伯伯身上,我也不敢保证了。对了,忘了说了,方伯伯这一届就要下来了,但你们方家不怕后继无人,你叔叔很快就要坐上那个位置了。”

蒋东林的一番话,让方明明急怒攻心起来,方伯平更是蔫了一般只是瘫坐在沙发里,方明明拽着他衣襟的手不住捶打起来,蒋东林一把握住方明明的双腕,再没有说什么,看了她一眼,就出了方家的大门。

再赶到医院的时候,哪里还有杨沫和她父母的影子,床位上躺着一个年老的婆婆,问了护士,却说这张床位的病人后来血止住了,可以回去休养,病人当天就要求出院,院方就给办了出院手续。

蒋东林再赶去杨沫的家,任他再怎么敲门,里面也丝毫声音都没有,拨打电话早已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蒋东林不放弃,仍旧不停敲门,男邻居头还没出来,声音早就冒了出来:“大哥,我真是服了你了,自己女人整天摆不平,又喊又敲人家也得理你啊,中午拖着大包小包早就走了,别敲了,不在,走吧。”男邻居倒再没嚷嚷要打人,悻悻说到。

蒋东林敲门的手停住了抵在门上,猛的一脚就踹上了大门,除了“咚”的一声,再无其他声音。

能被纪检带走又无事一身轻地出来,杨沫也算在部里开了个先例。那天蒋东林走后部里就来了人,没有停职查看,简单说了说案情就通知杨沫可以尽快回去上班,杨沫感到好笑,是是非非黑黑白白,原来全凭红口白牙一张嘴,说你有罪你就有罪,说你没罪,那掸掸灰尘,组织仍旧欢迎你,而之前所受的折磨、经受的屈辱,全部可以一笔勾销,从此不再提过。杨沫再回到司里的时候,人人眼神都在杨沫身上逗留几秒,却仅仅是几秒过后又恢复了一贯的亲切有礼,温温和和间仿佛过去一个月的事情本没有发生,什么当场被逮、双规问话,统统好似只是一场梦,一场只有杨沫自己记得的冗长噩梦。

杨沫仍旧保持自己一贯的风度和友好,和每一个迎面遇到的人温和地打招呼,不管一转身就会是怎样的蜚短流长、积毁销骨。递到代理司长桌上的却是一封信,一封机打的信,杨沫不知道公职人员辞职应该走什么程序,只能有样学样港台2流电视剧里的经典桥段,只是白色信封换成牛皮纸颜色,上面大大的仿宋一号字“辞职信”。

“司长,人事司那还有什么手续,我会及时回来办理,谢谢。”说完就仿佛丢开了心里最沉的一块石头,司长开开阖阖的嘴唇里,依稀只听到“表现得一向很好,这次事情也只是协助调查,组织不会戴有色眼镜看人……就快可以提拔了……。”

再后面的话,杨沫心里早已没有耐再听下去,又说了句:“谢谢,再见。”就微笑着离开了这里,离开了这座方方正正、威严肃穆的大楼,阳光下,国徽闪闪而亮,杨沫又抬头望了望,终是把大楼抛在了身后。

“哇,哥哥,多久都不见你出来玩了,还以为你被那妞收服了,怎么又重出江湖了?”李明辉一手拿着酒杯,身体还在和着音乐的节拍扭动着,过来嬉皮笑脸地又对蒋东林说到:“诶,今晚几个妞都不错哦,水嫩嫩,等下就到,哥哥你先挑。”

“喝你的酒吧,废话这么多,东哥,你少喝点,这儿酒不正,伤身的。”王译佯装一把打在李明辉的头上,又一边抽过蒋东林手边的酒瓶。

蒋东林没有说话,看看王译,笑了笑,又一口干了杯中物,眼光却盯着楼下舞池里扭动的男男女女游离起来。

杨沫失踪已经快2周了,杨沫那小小的公寓蒋东林天天都去,“乒里乓朗”天天敲门喊话,喊得隔壁那个火爆男也没了脾气,甚至有一次还拿着啤酒出来,和蒋东林就地坐着喝了一罐,顺道开解了他一下,说有消息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他。

江苏也是去过的,依稀凭着印象到杨沫家,却也是毫无声响,只是,这里没有彪悍的男邻居探头出来相告。

和杨沫拥有的共同的朋友,似乎只有汤小元一个了,如果也算得上是他蒋东林朋友的话。汤小元再见蒋东林却是满眼敌视,一副刘胡兰视死如归的神情,当场就跟王译翻脸:“你要再帮着他逼我,咱们俩就算完。”说完,头也不回丢下一个失落的男人和一个满脸惊讶的男人就跑了出去。蒋东林心下怆然,是的,除了汤小元,他对杨沫的生活似乎一无所知,却一直天真地以为,自己早已全部拥有了她。

讽刺的是,和方家摊牌的当天,父亲选举结果正式揭晓,父亲如意当选,用弹冠相庆来形容太贬低自己,但蒋东林觉得这最后的结果大家都很满意,却没给自己带来想象中的高兴,到底是哪里不满意?蒋东林心里清楚。方家老二方仲平如愿坐上梦寐以求的位置,一雪多年来生活在大哥影子里的抑郁,自此,方家势力彻底一分为二,方伯平的夫人,也就是方明明的母亲和方明明都因为涉嫌侵吞国有资产被请去喝茶问话,虽然最后被保了出来,这养尊处优惯了的管家夫人和小姐却没哪里受得了那个委屈,出来后更在圈中被沦为笑柄,方伯平正式退休下线,虽然大树看似没有完全倒下,但圈里人都知道,这次方家老大是动了元气了,是真真切切大如从前了。

能动用的办法和力量蒋东林基本都用上了,在江苏请私家侦探,杨沫父母还是一如往常,但却不见杨沫的影子。到杨沫原单位人事部门打听,查杨沫出入境纪录,用杨沫的借记卡查消费纪录和地点。杨沫并没有出境,但茫茫国土,有意躲藏的话,想把她翻出来还是有点难度的。房子按揭每个月还是按时还款,但帐上的钱却都是现金打进去的,没有转账纪录。所有用杨沫身份证登记的银行卡再没有消费纪录,最后一次是出院那天的取钱纪录,一下子取空了所有的钱,往后,就是一片空白。杨沫消失得越久,蒋东林的心就越往下沉。那辆小小巧巧的蓝色TT停在地库里早已积满了一车盖的灰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蒋东林会每次先把这辆小车开出去洗得干干净净,然后再去洗自己的大车,虽然TT洗完仍旧只是放入地库,看北京蒙蒙灰的空气,很快又厚厚地覆上一层。每当回到空空荡荡的公寓里蒋东林感到自己的心无处安放的时候,他就会开车穿过大半个北京城,到杨沫那座小小的公寓楼下,只是坐在车里,熄掉火,和那扇窗户里的漆黑一片一起沉沦。

第 40 章

5月3日,微雨。

小元,见信如吾:

我身体真的好多了,不要太过担心。北京的房子,暂时没法卖掉,寻着合适的人家,就租出去吧,租金少一点没关系,有你在,我放心。爸妈终于肯放我出来了,过去的一个月里,我每天只是吃吃睡睡……其实,真想一睡不起,梦里,没有那些痛,他,好久没入梦了。

从苏州一路辗转,昨天终于到了心心念念的呼伦贝尔,以前在内蒙那么长一段时间,竟然没能来这走一走,实在是个遗憾。海拉尔名字很美,城市却很朴拙,小小的一块地界儿,到了晚上,人就不多了。

今天就往草原上走了,5月份时候,天气还挺冷,地上一片黄一片绿,小草才刚刚冒出了头。画儿似的草垛垛还是去年收割的陈草,牛羊并不多,想下去赶下小羊群的时候,牧羊人却对我好一顿呵斥。我和一对小夫妻合租了辆车,你不敢想象吧,路上竟然我开得时间要多一些。一路往更北的地方开去,其实,我是识不清方向的,也不知道前方会通向哪里,草原上的新绿和杂杂拉拉的野花让我会有一瞬间快乐的感觉,好像抹平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那些东西。这个时候,即使我闭上眼睛一小会儿,也不怕会撞上什么,因为前面就是一条坦途,小夫妻不注意的时候,我会偶尔闭一闭眼睛,感受一下呼呼吹过的风。

今天我们在一个小小的俄罗斯民族村落脚,村子很小,傍晚到这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分不清哪里是草原哪里是高山,只是漆黑一片,遍地寂寞。小夫妻有些害怕走这样的夜路,我却感到挺称我这乱七八糟的心情,我只觉得,这样的黑,让我躲一躲,正好。如果脑子里的那些可以因为黑暗而找不到重新回来的路,是不是这会儿会有真正的快乐?

真的很久没有写手写信了,手握着笔杆儿都感觉好陌生,字歪歪扭扭自己看了也觉得好丑,今天停电了,我的手电有点暗了,等完全没有光亮的时候,我就不写了。

草原的夜晚比白天冷多了,晚上去尝试了一下俄罗斯族老式桑拿浴,温度很高,蒸得我大汗淋漓,桑拿房里没有热水,但用冷水冲洗也丝毫没有凉意。其实看到草原的时候,我就有点后悔,来这里是不是一种自虐,鄂尔多斯我没敢去,但原来走到哪里,都还是会有他的影子。如果算的话,我们是在草原开始的,第一次见面他把我差点灌醉了,我想在草原自己跟过去说声再见。老式桑拿房男女通用,门口只有一只老狗看门,它耷拉着脑袋趴在那,再怎么逗也不看我一眼,天空星星寥寥,我在里面把门反锁牢了,最后却还是哭了,我有些分不清到底哪些是汗水哪些是泪水,反正都是咸的,后来我发现有一个办法可以区分它们,汗水很淡,而眼泪,很苦。洗完出来老狗已经睡着了,我觉得有些好笑,没有人相伴,最起码还有个活生生的东西还守着我。你又要说我没出息了吧,呵呵,是啊,我一直很没出息。

手电的小灯珠熬不住最后的一丝有气无力,终于完全暗了下去,杨沫掏出火柴,“嗞”一声划亮,点上旅店老板娘给的小蜡烛头,周围的暗才褪去了一些。

轻轻用纸巾吸掉字迹上的那颗水珠,却已经来不及了,油墨顺着水迹早已张牙舞爪弥散开去,杨沫又轻轻摁了摁纸巾,叠好信纸,收袋封口。

熄掉了烛头,最后一丝光亮都消失了,杨沫合衣躺下,依稀听到窗外似乎有几声闷闷沉沉的狗叫,或许是浴室门口的那只老狗醒了,杨沫翻身侧卧,却了无睡意。

窗外狗叫了几声又安静了下来,彻底的黑,真正的静,静到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清晰起来,杨沫拢了拢上身的厚外套,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回忆又一股脑儿涌现了出来。如果说蒋东林一次又一次的欺骗,好似用细针密密实实地朝杨沫心上扎眼儿,千疮百孔间万痛噬心却不见血,那失去孩子,却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击,仿佛真是细针换利刃,毫不犹豫地深深给了杨沫心口一刀,自此一刀致命,再无生还余地。这个孩子来得如此突然,正值母亲忍受无间痛苦的时候匆匆而来而又匆匆而去,甚至没给杨沫和他那铁石心肠的父亲一点自余欢喜的时间和机会,如果,那父亲也会感到一丝高兴的话,就这么早早地化作一滩血,从杨沫的生命里被硬生生割除了出去。孩子没了,好似真正切断了杨沫和蒋东林之间最后那点血关联,杨沫痛无可痛,已不知流泪是否真算唯一的表达。

蒋东林刚熄了引擎停下车,就看到杨沫公寓的灯亮了起来,蒋东林感到心底仿佛被一把大锤重重敲打了几下,心跳猛然加速,一个箭步就出了车往楼上跑去。

杨沫的公寓大门敞开着,客厅里亮着灯,一个穿着白衬衫黑西裤,戴着鞋套,挂着工作牌证的年轻男人带着一男一女正在客厅里说着什么。

“你们是什么人?”蒋东林不请自进,问年轻男子。

“我是WW地产的中介,您是?”男子讶异,望着蒋东林问道。

“怎么?这房子要卖?”蒋东林有点不耐地问到。

“啊,是出租,这家房东寻租,委托了我们中介公司。”年轻男子看来人气势不凡,老实答道。

“户主登记的是不是个姓杨的?”

“恩,没错,是杨女士,不过不是她本人来寻租的,是另外一位女士,姓汤。”

“行了,不用看了,这房我租了……”蒋东林急急说到。

“诶?你这人哪冒出来的?我们先来看房的,也有个先来后到吧。”看房的那一对男女开始有了意见,男人首先开口说话。

“这房要多少租金?”蒋东林没有理会他,径直问中介。

“……恩,4000,这地段好,东西一应俱全,拎包入住,房子又基本是新的,物有所值……”

“4000,我们要了。”看房的男子口气一硬,就应声说到。

蒋东林看了他一下,不假思索就开口说到:“8000,我租了。”

看房的男女一听这价,立马没了话头,蒋东林扭头看了看中介,说到:“把你电话和地址给我,明天我来办手续。”

第二天小张准时到蒋东林的公寓接他,早上不到7点,环线上却已经拥挤起来,小张走走停停,一路却开得谨慎。小张从蒋东林进入神州就跟着他,这些年倒也颇是知道蒋东林的脾,一般都说司机是非多,小张年纪不大,嘴却很牢,也很有眼力见儿,该说的不该说的,该看的不该看的,一向分寸拿捏到位,所以蒋东林慢慢就越发信任他了。小张平日里在蒋东林面前话本就不多,这段时间杨小姐的电话好像很长时间没有听到了,方小姐也从公司离开了,小张怎么瞧都觉着自己这位老板脸色始终不太好,在单位如此,出了公司也是这样,应酬能推就推,除了加班,还是继续逼迫自己加班,小张看着老板忙忙碌碌中却总是透着一股子疲态,开车做事更是添了几分小心。

5月的北京春意已经很浓了,蒋东林一身杰尼亚西装穿得那叫一个潇洒得体,他照照镜子,整了整领带,却自我感觉比去年上身肥了一些。小张从后视镜里看了看老板,一贯的儒雅体面,但薄薄的眼镜片后的眼袋却有些发青,也许是昨晚没有睡好吧,小张不再分心,仔细应付起环路上越来越挤的路况起来。

“小张。”蒋东林难得开口,小张下意识地看向反光镜,应声答应。

“我给亲戚租个房子,今天开完会你送我去办下手续……用你的身份证来登记一下。”蒋东林话间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开口说到。

“好的,没问题。”小张不假思索就回答到,“蒋总,拿现在我就拿给您?”

“……不用,到之前再借你的吧。”蒋东林轻叹一声,“小张,放心,出不了岔子。”蒋东林想了想,又说到。

“蒋总哪里的话,小事一桩,是您看得起我。”小张很识时务,憨笑着说到,却再不多问。

蒋东林刚在会议室露了个头,老林就一把上来握住了蒋东林的手:“东林啊,这次你可是给集团立了大功了啊,今天主要是给你开个人庆功会啊,啊?!哈哈哈。”

老林也是神州集团的副总之一,副总里排序第二,常务副总现在空缺,自然他就算副总里的首席了。蒋东林自然也是亲亲热热和老林握手说了几句客套谦虚的话,分管神州集团的SS部门张部长已经上座了,蒋东林也没有含糊,立马上去就和他握手打招呼,张部长对着蒋东林倒也一点不摆架子,站起身来就拉着他在一旁咬了好一通耳朵,蒋东林自然恭敬倾听,再看蒋东林对着张部长谈笑自如间也不知道说了,直让张部长不自觉就笑弯了眉头。蒋东林父亲成功入选14人小组,算是真正进入了核心权力层,张部长对他如此“和蔼可亲”,周围所有人自是觉得理所应当,羡慕妒忌是有的,恨,那是还不够资格。

神州集团家大业大,今天会议规格颇高,虽然老大正接受调查中,但在京总部的所有分管副总都到场了,还有一些重点部门的头头也列席会议。林副总说得没错,这次会议的确像蒋东林个人表彰大会,表彰他眼光毒辣、高瞻远瞩,选择的海外兼并企业和投资项目做得风生水起,帮助神州一举拿下客观的市场份额,既实实在在拓展了业务,又帮助打响了SS业务的全球口碑,这一仗打得漂亮,除此以外,由神州集团投资的QQ铁路也顺利建成通车,实现了内蒙境内新建成稀有矿产矿、路、航一体化开发,产运销一条龙经营,分管部门包括更高层也感到十分满意。除了表彰蒋东林的业务成绩,此次大会还有一项重要议题,那就是正式宣布因接受纪委相关部门的党内调查,现解除郭汉伟神州集团董事长职务,至于新的人选,暂时空缺。

会后自然是皆大欢喜,丑闻早已放在一边,满室只有对蒋东林的赞扬之词。张部长拉着蒋东林还在一旁说话,老林和几个副总很有眼力见儿得只在一旁等着,并没太多声音。

“东林,有机会还是想亲自去拜访一下蒋书记,他老人家回京估计快了。呵呵。”张部长握着蒋东林的手,笑着说到。

“好啊,父亲一直对能源工作很关心,平时跟我也经常探讨,您是这方面的元老了,有机会和父亲正好探讨一下,呵。”蒋东林笑得轻松,说得自然。

“最近我要去内蒙调研一次,你看行程上有时间跟我一起去吧,我也正想去看看前年你在A县搞的那个矿,现在产、销一体了,反响很不错,探明储量也大,我可很有搞头……”张部长笑着说。

“……行,我也想回去看看。”蒋东林听张部长如此一说,微愣了一会儿,笑着点了头。

第 41 章

5月15日,晴

小元:

我和同行的小夫妻作别好几天了,他们继续上路,而我,留在一个叫恩河的小镇,决定在一户俄罗斯旅店中多住几天。

这个地方方圆N里都几乎没有人烟,冬天最冷的时候,据说可以到零下40度,再往北走,跨国额尔古纳河就是俄罗斯了,真正的一衣带水。最近天气一直都很晴朗,名副其实的万里无云,一碧如洗,只是晴朗得久了,免不了干燥。白天日头很烈,我的嘴唇有点脱皮,老毛病犯了老是会不自觉得去咬它,直到尝到血腥滋味,破皮的地方吃饭的时候会有点疼,可我好像有点沉迷这种感觉,痛了,心痛的感觉好像可以被忽略掉一些,你说,我是不是有毛病?

现在还没到旅游旺季,小镇外乡人不多,旅店老板娘完全的俄罗斯长相,却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说普通话,吃东北菜,刚开始的时候,让我觉得好不神奇,老板娘五官深刻,想必年轻时候也是美人一枚,只是现在腰身逐渐雄壮,每次亲切得拍我肩膀和我说笑的时候,总有老母**保护小**的感觉,呵呵。旺季没到,旅店老板去满洲里打工了,店里人不多,老板娘人不错,天天都会带我去周围的草甸子上走走,运气好的时候,还可以遇到牵马人,熟悉了之后就不再收我的钱了,免费拉着马带我跑一圈,也很享受。草甸上的草垛子远远得看很有意境,走近了看,原来没有那么诗意,都是发黄的陈草,到手里,满是刺人的感觉,不过有时候我会靠在上面,远远地看牧人赶着咩咩乱叫的羊群,直到越走越远。晚上的时候,我几乎天天就是抬头看天,就坐在旅店小院的千秋上,他家的那只大花猫会懒懒得陪我一会,但一眨眼就不见踪迹,老人常说猫昼伏夜出,看来的确如此。夜晚的天空黑到纯粹,我第一次在这里识别出北斗七星,不得不佩服人类的想象力,如果不是先入为主,我可看不出那像一把卧放的勺子。

在这里感觉时间过得很慢,出了小镇除了草原还是草原,哦,还有青山。这里离大兴安岭很近,老板娘的侄子跟着亲戚在附近的莫尔道嘎国家森林公园看林场,跟着他们的车子,我去过那里一次,满山新绿才刚冒出头,可能远不如秋天时候的红黄绿墨、层林尽染来得漂亮吧,但我却觉得看得很舒服。莫尔道嘎森林公园的深处有一个叫白鹿岛的地方,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到底有没有白鹿,反正我没看到。只记得有一处高高的被废弃的塔台,旅店老板娘那调皮侄儿使劲撺掇我爬上去,说上面的风景好得形容不出,我就真不要命地爬了上去,只上去不到三分之一的地方,回头一看就吓软了腿,小男孩在下面盯着我,直让我不要往下看,只管往上爬,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听着他嘻嘻闹闹的笑声我就真觉得这似乎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最后一鼓作气竟真的爬到了塔顶,才觉得值得。林海中蜿蜒出的那条河,曲曲折折就不知道要流向何方,从容安详,仿佛世间一切纷扰与它无关,一切却那么安静,那么美,让我想起那本著名的前苏联小说,叫《静静的顿河》吧,小说写的事情并不宁静,但这里却是真正的宁静,静静的树、静静的河、静静的山。没有其他人,除了那个调皮的小子,我坐在塔台顶端的时候,有点不知道今夕身何所了?

小元,如果你没来过,这里是你想象不出的一种美好,大气磅礴、浑然天成、自然可爱,没有一点做作的地方,没有一点骗人的把戏,山不会骗人,水不会骗人,树不会骗人,人,也不会骗人。这些都让我觉得为什么要活在过去给自己做的茧子里面,真正的作茧自缚,原来,天地是这么宽广的,远方总有你不知道的人和事,有你不懂得的生活方式,我不是要流浪,我只是不再想被欺骗。这几天,我觉得挺好,没有事情是需要踩着点干完的,没有人需要你,却又好像每个人都需要你。这几天,天天还是洗俄罗斯族桑拿浴,每天大汗淋漓的时候,我不再尝到那苦涩的味道了,晚上在床上听外面的狗叫声,翻上一两个钟头,最起码也能睡得着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梦好几天没有做了,我觉得很好。

昨天老板娘实在看不下去被我咬得乱七八糟的嘴唇,给了我一种神奇的药膏,我抹了两次,裂的口子竟然好了,我真想抹到心口上试试,看看那里的口子能不能快点痊愈,你别笑话我矫情,除了对你,我还能对谁矫情呢?

实在没想到还能有人出那么高的价格租我那房子,北京所有的事情都亏你帮我打点,咱们五五分赃吧,呵呵,每个月4000块,够我不饿肚子了。张航远的事,算了吧,故去的就让它过去,他是你表哥,总是你亲戚,不要再责备他了,我也从来没怪过你。

到最后,我能感谢的,只有你。

杨沫看看紧闭的县委大院的大门,院子里办公楼后面的那幢4层的小楼,几盏零零散散的灯光,在这个静谧的夜晚显得尤其显眼。内蒙辖土东西跨度极大,从呼伦贝尔赶到这,着实花了将近一天的车程,晚起的夜风早就沁凉沁凉的,舟车劳顿之后的疲惫不可抵挡,但杨沫却觉得有点迈不开腿。

这个时候经过县委大院门口的人本就不多,更别说在那棵老榆树下一站就将近半个小时的,更是早就引起了门卫老孟的注意,等披了外衣走出来一看,却还是个姑娘,怎生就如此眼熟,再仔细一看,这不是前年在这工作的杨科长么。老孟这就要拉杨沫进去坐坐,这个点县委大院的机关干部们早就下班了,再把领导们请来老孟可没这个自作主张的胆子。

杨沫看着老孟热情难却,只是笑着说到:“孟师傅,我就是路过A县,明天就要走的,县长他们就不惊动了,……能不能让我进去看一圈?”

“行行行,太行了,哎呀,一晃快2年了,走走,别站着,哎呀,这两年咱们县因为神州集团的稀有矿产项目,发展得可快了,除了矿,还修了铁路,搞了学校,可红火了呢,你当时住的那小楼啊,快拆了,要盖新的了……”老孟絮絮叨叨说着,杨沫听着,一路无话,就跟着进了县委大院。

“孟师傅,我就走一圈,看看,您休息去吧,待会儿还从您那出去。”

老孟看看杨沫,一把把手电塞进她手里,嘴里说着是,自个儿就回了传达室。

杨沫走到自己曾经住过的那间门口,房内灯光还亮着,隐约有电视机里唱歌的声音传出来,初识时蒋东林大半夜给杨沫送名片那晚的神情就又从记忆里涌了出来。

“有样东西忘了给你。”

“什么?”

“喏,这个,在内蒙期间有事可以找我。”一张小小的名片,上面有手写的手机号码。

蒋东林当时那若有似无的笑让杨沫的心又揪了起来。那张名片杨沫后来有意无意总是随身放在包里,虽然电话号码早就烂熟于心。倒是有此不知怎么就跟着衣服进了洗衣机,出来的时候早已撕扯搅烂,乱七八糟沾满黑色的牛仔裤,杨沫为此好一阵抱怨,嘴上说着“哎,搞得到处都是纸屑,怎么弄得干净啊。”手上却还把几张大的往一处拼,记得当时蒋东林笑着捏了把杨沫的脸,说:“心疼啥,裤子用湿毛巾擦擦就行,至于名片嘛,人都在你这,还要那玩意儿?真喜欢,明天给你带一盒。”杨沫当时就随口说到:“行,那要每张都有你手写号码的。”蒋东林又捏了捏她的脸,嘴就凑了上来,没有说话,却咧着笑个没完。第二天,一盒印着他大名的名片就放在了饭桌上,杨沫随手翻看,却真的发现每张都有他手写的手机号,当时就感到不可思议,蒋东林却只是似笑非笑地说:“行了吧,放心吧,跑不了。”

过往的一幕幕像放电影一般在脑海中掠过,杨沫不知何时感到眼眶酸涩,随手扭开手电就下了楼。

又在大院里逛了一圈,办公楼的正门早就锁了,漆黑黑的一片,只有边楼一角的值班室还亮着灯。院子里宣传栏前的灯光昏昏黄黄,杨沫走过去,却在橱窗里看到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这是一辑A县稀有矿场铁路通车时候的剪彩照,蒋东林和另一位中年男子被众人簇拥着站在最中间,手持剪刀正在剪着锦带,一贯的笑容衬得他很是俊朗倜傥,不同于其他半百以上的剪彩领导,蒋东林特有的年轻气质混合着沉稳儒雅,让他在一众人中也显得尤其出挑。灯光昏暗,杨沫盯着橱窗里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心里感到一阵刺痛和抽紧,眼睛却丝毫游移不开,一时之间不觉思绪涌动,一股酸涩就冒上了鼻尖。

再从门卫室出来的时候,杨沫谢过了老孟,没有再说什么,就离开了。杨沫来A县之前早就定好了A县的县委招待所,这会儿沿着县委大院一路走过去,倒也没有多远。

躺下以后,杨沫却是怎得也无法入睡,刚才照片里的那个人的千百种神态铺天盖地就往她脑子里涌去,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一言一语,都仿佛只在昨天,却又好像已经飘得很远。思绪杂乱地飘忽着,杨沫不自觉就手抚上自己的下腹,眼泪早已控制不住地倾流而出,这样抽抽泣泣了一会儿,终于起了身,打开了笔记本,敲打起来。

5月20日,夜

小元,看到他的照片,我就忍不住了,忍不住掉眼泪,忍不住难过伤心,忍不住又想他。我以为我在变好,我在恢复,我以为我看看草、看看花,心情已经慢慢平复了,但为什么一看到他的脸,感觉一夜回到从前,回到我最不愿意想起的那段日子。我没办法忘记,还有我肚子里曾经有过的那块,我看着他变成一滩血水流出我身体,我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我真的不敢想象肚子里曾经有过一个活的东西,医生说一个多月的时候只有蚕豆那么大,可一想到是我和他的,可能会像他也会像我,我就难受得要命。

我想恨他的,我有理由恨他的,我应该恨他的,可为什么我恨不起来,我只是难过,只是想流眼泪,止不住的。外面好安静,一点声响也没有,我在床上不想哭出声,我坐起来深呼吸,想把眼泪咽回去,可没有用。世界上可能没有比我再蠢的人了,明知道是欺骗,明知道是陷阱,却愿意闭着眼睛往里跳,飞蛾扑火,我是真的懂了。

脑子里很混乱,不写了。

蒋东林放慢了车子的速度,慢慢就停在了大院门前。自己怎么也没有想到,再来到A县会是此时此刻这样的心情,不为其他,纯粹只是想来看看,想来看看曾经有她的地方。

蒋东林随着张部长他们是下午才到的呼市,省里和市里自然热情到似乎兴师动众,接风洗尘宴上的酒还没喝完,蒋东林就自己跑了出来,不顾司机惊讶的疑惑,独自开上车就往A县走。蒋东林在内蒙三年,对呼市周边早已十分熟悉,但这一路往A县走,心里却近乡情更怯起来,等出了高速进了县城,更是只放到三、四十码的车速,慢慢往县委大院开去。

A县县委大院没什么太大变化,夜已深沉,甚至连传达室也暗着灯,一切都静悄悄的。蒋东林彻底熄灭了引擎,车里就暗沉了起来,只有感应系统的红色跳灯,时不时有些微微的闪烁。蒋东林拿出手机,翻出短信栏来,就看到偌大的屏幕上只有一个名字——杨沫。蒋东林有随手删除短信的习惯,但杨沫的,却很少删除,翻出来再看,最后一条竟还是过年时候的。

——“登机了么?”

——“登机了,等下见着了,要亲个够。”

再往前看,一条条,一段段,就把两人之间酸酸甜甜、悲悲喜喜的过往都摊放到了蒋东林的眼前。

——“一下午都在开会,头疼,想你了,亲我一下。” “亲一个,回来给你按摩,乖。”

——“这个周末我要喝**汤,你来熬。” “遵命,蒋总。”

——“你在干嘛?” “写东西啊。” “别忘了想我。”

——“还得再陪这些老毛子一会儿,他们都搂着妞,报告一下,我没有。” “恩……蒋总,别太委屈自己了,想抱就抱,要抱得爽快。” “死丫头,等下回来收拾你。”

——“沫沫,开门,不然我就把邻居全吵起来。” “随你。”

——“睡了没?小小蒋想你了……” “去死”

蒋东林也不记得自己原来一直没删掉这些短信,回头来看,他自己也没想到原来自己也会写那么麻动情又带着孩子气的话,之前说情话,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蒋东林心里酸涩,眼睛盯着“杨沫”二字好生挪不开。“啪”,摁暗手机,蒋东林发动了汽车,往县委招待所开去。

一夜翻翻转转,却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她的抬眸,她的笑靥。她的唇,她的眸,她身上特有的香气,都在这个离回忆特别靠近的夜晚,丝丝缕缕缠绕在蒋东林的心头脑间,一刻不休。迷迷糊糊间,天就亮了,手机匆匆震响,却是A县李县长的来电。言谈间尽是恭敬歉意,直道不知蒋总大驾光临,实在招待不周,这刻已经往县委招待所赶来,定要好好作陪,蒋东林连忙推却间,门铃声却已经大响起来。

等到了县委大院,县委书记、县长带着县里几套领导班子早已候在大门口。蒋东林收起乱七八糟的心情就扯开了标准的职业化笑容,客套寒暄间一帮人就往大院里走去。

老孟心下惊叹,这天高皇帝远的小县城要么不来贵客,一来就来俩,想着这北京大机关来的杨科长许是也怠慢不得,就着急忙慌找到贵客后面跟着的李县长,咬起了耳朵:“李县长,昨天晚上10点来钟,以前在您手下工作过的北京的杨科长来过,跟院里转了一圈就走了,我瞧着别误了领导们的大事,想着还是跟您汇报一声。”

老孟大嗓门惯了,这咬耳朵的声音听在前面蒋东林耳朵里却是一清二楚,他猛地转过了身,不由自主就拉过老孟的胳臂,瞪大眼睛着急地几近是喊到:“你说谁来过?杨科长?是不是杨沫?”

42-47

第 42 章

蒋东林开车一路狂飙,赶到呼市机场的时候也已经下午了,机场熙熙攘攘,一如既往的纷杂吵闹。看值机信息的、拖着行李的去安检的、送人的,满满挤满了入口大厅。蒋东林跑到值机柜台前,满满的几条人龙,哪里有杨沫的身影。进去再径直往安检通道那走,更是热闹纷杂,一队队人马看过来也没见到杨沫的影子,蒋东林一直绷紧的身体不仅软了下来。

从老孟嘴里,蒋东林知道杨沫正是昨天晚上到的A县,在县委大院里转了一圈,就走了,老孟依稀记得,她说今晚就会离开A县,蒋东林听罢,想也没想就直往机场赶,心底存着一丝侥幸,希望能遇到杨沫,但人还茫茫,哪里就有那么多巧合的事情,机场转了几圈下来,果然毫无印迹。

电话早就找了相熟的关系查今天呼市机场所有航班信息中有无杨沫这个人,但任蒋东林如何能耐,这也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且不说一时半会儿本不可能打通所有关节去后台查看名单,就是能去查了,要想搜遍各大航空公司今日所有出港航班名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蒋东林挂掉电话,疲惫地坐在安检口附近的休息椅上,心里却万般不是滋味,明明知道自己离她那么近,可能现在就身在一处,却就是遇不见、看不着、抓不住,仿若他俩之间的感情,错错综综之间,已经失去了太多。

杨沫从洗手间里出来,看看安检队伍的长龙,心里想着还好早些往机场赶,又或是心底想早些离开A县,脚下却不敢耽搁,赶紧挑了一对人稍少的队伍,排了起来。

最近安检甚是严格,前面几个穿着长靴的女子都被要求脱靴检查,队伍移动得很是缓慢。杨沫掏出小巧的耳麦塞入耳朵,就听起歌来,第一首《怀念》响起,幽幽淡淡的旋律和熟悉的歌词仿佛触及心底,浅吟轻唱间却让杨沫一个激灵,就按键跳了过去,下一首是最新流行的欧美舞曲,强劲的节奏震得杨沫耳鼓有些发胀,却让杨沫有些发晕的心神重回人间,她孩子气得偷偷扯出一点轻笑,就此听了下去。

眼看下一个就要排到自己,一个火急匆忙的声音却打乱了稳步移动得大队。

“对不起,对不起,我的飞机要飞了,让我先进一下,让一下,谢谢,谢谢。”一个女孩子背着个包就往杨沫这队最前冲,却被后面一个男子拉住。

“干嘛干嘛,排队去,乘飞机不知道赶早?排队排队。”男子不依不饶,楞是不让女孩卡队先通关。

“我的行李已经上去了,马上就要飞了,真的来不及了,你这人怎么这样……”

眼看女孩子眼泪就要掉下来,杨沫来不及关掉音乐,一把拉过女孩手臂将她拽到自己前头,拿下一只耳麦对她说到:“赶快,快进去吧。”说完也没等那作梗男子和女孩反应过来,已经轻轻把女孩推到通关台前。

“谢谢谢谢。”女孩机票证件盖过章就朝杨沫匆匆道谢就进了安检通道,杨沫浅浅回了个微笑,朝她做了个“快走”的手势,自己也拿出证件检票到了通关台前。

“喂,你自己放她队,那你自己排到最后去……”作梗男子仍旧不依,在那大声吵闹到,杨沫回瞧了他一眼,不再搭理,径自拿了证件就往安检通道里走。

许是作梗男子声音吵吵闹闹,倒引起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蒋东林循着声音下意识地朝前方望了一眼,不禁心中警铃大作,小鹿猛撞起来,一个起身就冲上前去往安检通道里冲去。

“干嘛干嘛,今天真是邪门了,净遇到不排队的主。”作梗男子见又有人往队伍前面冲,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次见是个年轻男子,而且没头没脑直往前冲去,再按捺不住,一把就拦住了蒋东林。

“放开放开,我找人。”蒋东林用力推搡,那男子却死活不放,口中还嘟嘟囔囔到:“有毛病吧,这是安检,排队排队。”

“杨沫,杨沫,杨沫,别走。”蒋东林心思全在已经通过安检正往里走的那人,哪里还顾得了手下轻重,边喊间已经大拳落下,将作梗男子挥了出去,束缚一脱,自己更是往前猛冲,直想冲过关去,把那轻轻巧巧已经走出安检的人拽回来。

作梗男子吃了一亏,哪里肯依,作死做活已经上来用力扭上蒋东林,无奈身不如他壮,力不如他强,还未扭打又被蒋东林一把甩了出去。

蒋东林还是硬往里冲,这次几个安检人员早已出来,三个年轻力壮的男子一把拽住往里冲的蒋东林,蒋东林手上再挣脱不了,心里又急又痛,直朝里又大喊杨沫,无奈那人哪里理会,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他视线之中。

杨沫从安检履带上拿过自己的行李的时候,又听后面有些吵吵闹闹的声音,却不再理会,把耳机重新塞回耳朵,强劲的舞曲再度响起,就往登机口走去。

由于空中管制,航班延误,杨沫降到成都双流机场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深沉了,坐在车内看城市里星星点点的灯光,这座城市慵懒感的味道就扑面而来,杨沫闭上眼睛,丝丝雨意轻抚上脸,不同于内蒙草原的干燥旷远,这里的空气缠绵莹润,有点故乡的气息。

杨沫独留书桌上的一豆灯光,荧幕上光标闪烁,杨沫发髻松散,开始轻敲键盘。

5月21日夜

小元:

终于到成都了,飞机晚点,折腾了一路,还真是挺累。

昨天迷迷糊糊才睡着,早上起了个大早,就再也睡不着了,眼睛有点肿,出门的时候,都有点不好意思抬头看人。

离开A县一年多了,却没想到这里的变化这么大,晚上到的时候不觉得,白天出来一看才发现比以前热闹了很多。稀有矿场早就办起来了,去年还通了铁路,神州在这里办了下设机构,据说解决了很多当地人的就业问题,就是呼市或者外省,都有很多高校毕业生来这里工作,感觉氛围真地变了很多。

这里的矿场是他一手办起来的,包括这条铁路,他也功不可没,我去长途车站的时候经过神州的办公地点,人来人往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终于还是走了,匆匆而来,匆匆而去,A县对于我也只是是过客,或者应该说,我对于A县来说不过是过客,走了,恐怕再没人会想起有过这个人。恐怕以后再不会来了,来了空余感慨,这里有他的荣耀,却没有我的安身之处。

到成都的时候,这儿正在下雨,淅淅沥沥的春雨,看似细如丝,却不知觉中打湿我的头发。这是座慵懒的城市,我却没有故人在这,就此逗留一天吧,然后会转机拉。多少次和你说过我想去佛土朝圣,每次却只是被你讥笑我这是文艺青年的自怜自艾。我并不文艺,你知道的,说不清为什么,就是想去那里看看,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可以走走停停,毫无牵绊,不怕没有假期,也不怕身无分文。哦,对了,你汇的钱已经到账,我们说好五五分赃的,为什么你还是全部打了过来?是让我心有不安么?

再说说朝圣的事吧,其实对于我来说,用朝圣这个词有点过,我不懂佛,也没有虔诚到能够把身和心全部奉上的地步,就是想去拜拜佛。想去拜拜佛,倒不是想求些什么,像我这样的人,事到如今,还能求什么?求财求情求功名?呵呵,统统好似笑话,我真的别无所求。我有时候会想,佛说苦海无涯,人们总是因为痴癫贪恋红尘事,而放不开 、有所缚,但去拜佛的哪一个不是有所求?佛祖看了会不会也有些无奈?我真的不求那些,我只求一味解脱,解脱情爱的痴缠,解脱浮生那一梦。还有为那没有缘分见到这个世界的孩子,想到他,我就止不住的难受,如果这一切就叫作孽,我希望能偿还一些。现在还是会做噩梦,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白日里很多时候脑袋中空空荡荡,却不知道为什么一到晚上前程往事全部如梦,往往惊哭着醒来,这种感觉真不好,让我害怕。佛说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我知道我的毛病在心上,心病未好,颠倒梦想终究缠身。

小元,我钱真的够花,你在北京还要替我照料房子一应的琐事,以后钱不要都打给我,需要花钱的地方,你只管用就是,不够告诉我。我已定好后天入藏的机票,今天好累,不写了。

“嘶”的一声,香烟随着自己深吸一口而被慢慢点亮,或许是因为太久不吸烟的缘故,蒋东林被第一口烟呛了一下。

蒋东林摘掉眼镜,手就按上了疲惫的鼻梁。下午的时候,蒋东林在安保室解释了半天,机场安保却仍旧不放他走,等手下打点的人赶到的时候,已经快磨蹭了快两个小时了。蒋东林却还是不死心,想了办法还是通过安检的关口进了候机室,一个一个候机通道努力寻找杨沫。这个时候,电话就打了进来,熟识的关系已经查到从呼市飞成都双流机场的航班有一个叫杨沫的女士,年纪、身份证地点都相符合,由于延误,这趟本应在一个小时前就起飞的航班这会儿正在登。蒋东林听了就疯了一样往那个登机口奔,却发现舱门已经关闭,过道天桥都移除了,飞机正在往跑到上开。蒋东林一把就抓住了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为下趟航班登机检票的工作人员,让他把那辆飞机停住,工作人员用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看着蒋东林,直说:“你有毛病啊,这是飞机啊,你以为私家车啊,说停就停?”

再后来,蒋东林就让追来的手下赶紧定下一趟呼市到成都的飞机,随从却无奈的告诉他:“呼市飞成都一天只有一趟直飞,要想最早的,也得明天了。”蒋东林感到从未有过的绝望,看着眼前的飞机越跑越开,直到冲上云霄,杨沫,就那么再一次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蒋东林猛吸了一口烟,另一只手就不由自主抚住了脸。杨沫的背影又浮现了出来,是的,即只有背影,蒋东林也能一眼认出,那么瘦瘦小小一个人,揪得蒋东林的心一阵一阵得疼。明明就在眼前,明明就要遇到了,蒋东林啊蒋东林,你自以为自己手眼通天什么都握得住、抓得牢,其实,你什么都不是。你留不住最爱的人,保护不了自己的孩子,他们就在眼前,就在你眼皮底下,你却只能看他们走了、散了,你以为自己什么都尽在掌握,以为自己要的,自己喜欢的就一定能留下,真是可笑至极。

第 43 章

“蒋总,张部长还在呼市,今天就要去鄂尔多斯看咱们的项目了,您真要今天去成都?”副手小李从副驾驶上转回头看了看蒋东林,问到。

“……让内蒙的老林好好陪同吧,对了,帮我换登机牌的时候,要16A这个位子。”

“嗯,那个已经搞好了,您放心。”小李虽然心下感到纳闷,但还是恭敬地说到。

蒋东林点了点头,再没说什么,转头看向窗外炽烈骄阳下的草甸。

今天航班一切正常,蒋东林拿着随身的手提包上机的时候,候在机门口的年轻空姐看看他高大俊朗的身材和一身名牌的行头,职业化的笑容里更多了几分甜腻。走到16排,蒋东林站在过道里看着靠窗的那个位子,不觉稍稍有些出神,直到后面有人催促,这才放好手提包坐了下来。

这就是杨沫昨天坐过的那个位子,昨天查到杨沫离开内蒙的航班号后,蒋东林坚持去值机柜台看了看那班航班的座位表,盯着杨沫信息那一页就看了半天,16A的座位号就牢牢印在了脑子里。

坐惯了头等或商务舱的蒋东林,头一次发现原来经济舱这么挤,自己的身形坐下来,几乎就没有转动的余地了。虽是如此,蒋东林却觉得似乎这样才能离她更近一些,2个半小时的行程说短不短说长不长,蒋东林却一路聊无睡意,盯着舷窗外日渐西沉的骄阳,心绪涌动、思绪万千。

蒋东林心里自是不抱能找到杨沫的希望的,一夜半天的成都之行,是蒋东林三十多年人生中第一次不知道要去往何处,到底该干些什么?只是一味在成都繁华热闹的街头盲目游走,希望在人海里可以看到那抹自己朝思暮想的身影。最近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好像还是日本的那个不眠的夜晚,那张哭泣的脸,那个绝望的巴掌,那个心碎的人。蒋东林独自伫立成都繁华的街头,但车来人往间,哪里有什么惊喜,不过只有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6月6日晴

小元:

我已经在拉萨安顿下来,一切都好,勿念。

真没想到你和王译这么快就能修成正果,前段日子我自己的事情一团乱麻,也没有去细心体会你的变化,实在是我这个朋友做得不称职。这恐怕是一年多来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只是这次你们订婚我可能参加不了的,但结婚那天,不管怎样我也要来参加,我还没有当过伴娘,能做你的伴娘,恐怕我会兴奋过你这个新娘。小元,真的祝福你,祝福你和王译,看到你幸福,好像我也获得了幸福一样。那种苦涩的感觉围绕我身边太久了,但听到你订婚消息的时候,真的是我这段日子最快乐的时候。虽然和王译接触不多,但我感觉他是个负责任、有担当的人,真为你们感到高兴。如果我的这段过往还有值得称道的地方,恐怕你的这段姻缘是唯一让人高兴的收获。

拉萨海拔3600米左右,从成都一路上来,下了飞机还觉得没有任何反应,但过了半天就觉得头晕脑胀,浑身无力,看来,高原反应还是有的。然后就昏天黑地睡了一整天,当地人说我刚刚入藏就能睡得着觉,说明体质不错,我希望他们说的是真的,而不是因为之前我实在缺乏睡眠。

我找了一家小旅店住下,就在八角街附近,交通方便,也算干净整洁,你不用担心。在这竟然遇到故人,也可以算是故人吧,一个有过一面之缘,助我于危难之间的一个人。还记得在日本的最后一晚么,其实真是不愿意提起那个晚上,之后的日子,我好想也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那晚我究竟发生了什么。那晚的我真是狼狈极了,还好遇到了这个好心人,他叫阿布,要是没有他,我可能买不起一张回国的机票。本以为就是一场萍水相逢,却没想到会在高原上再次遇到。他在拉萨经营一家手绘唐卡店,自己也是唐卡艺术家,店子在八角街不起眼的一角,但据说在业界却很有名,很多人慕名来求一张他亲自手绘的唐卡画,虽然价钱真的很不便宜,却还是一画难求。

我仔细看过他们画唐卡时候的场景,几个人在房间里各坐一角,安安静静的,那是一种心的安宁,甚至还有一个喇嘛,一个老喇嘛,他总是戴一副细细框架的圆片眼睛,慢慢描摹每一尊佛佗。阿布认出了我,也是我没有想到的,那晚的我那么狼狈,用失魂落魄来形容再不为过。后来他就问我有没有兴趣来学画唐卡,我很高兴有这个机会。

高原的阳光永远那么烈,如果不披上头巾遮阳,暴晒一会儿就会红了皮。6月份开始,高原即将进入一年之中最好的季节,雨水充沛的话,高原草甸上的草和树很快就会绿起来。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安心,不远处的大昭寺真的是晨钟暮鼓,天还没亮的时候就会有远方来朝圣的人在门口开始磕长头,也算是长头吧,有的人在这已经磕了几个月了。我会学他们的样子,在钟鼓各响的时候去那磕头,藏式的,五体投地的,全身触大地,才会发现原来自己那么渺小。其他的时候,我会在阿布的店里学画唐卡,阿布不经常在店里,他总是很忙,有时候两三天也见不到他,老喇嘛倒是天天都会来画一会儿,他的那副金卡千佛图,很快就要完成了,有多光彩炫目,我的文字实在描述不出,等他大功告成,我一定要拍一张给你看看,保管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能是他看我太过浪费珍贵的纯金颜料和绿松石颜料,最后忍不住从最基本的 “卡玛” ,也就是唐卡基本绘画规则开始教我,老喇嘛说他没有名字,我叫他师傅的时候,他满脸的皱纹真的快要笑成一朵花。

画唐卡绝对不仅仅是艺术创作,这实在太像是在磨砺心灵了,或者说是磨砺灵魂,每尊佛陀的背后都有一长串的故事,喇嘛师傅让我开始学习描摹法器和景物,我在耐着子慢慢勾勒的时候,他就会在旁边用我几乎听不懂的汉语给我讲画里的故事,悠悠笃笃,讲不完没有关系,他说还有明天,还有明天。这个时候,我觉得心里真是从未有过的宁静,眼里耳里,只有佛。如果真有拯救,这到底是佛陀怜悲?还是自我救赎?

到拉萨快半个月了,我的高原头痛病已经好了很多,只是还是干燥,干燥得鼻子还是天天出血,阿布偶尔看到我鼻子突然冒血,也会打趣着说虽然他们不吃内脏,但可以考虑为我加菜水煮猪肝一碟。我很感激他,感激这里遇到的所有人。

再往后,等牧区的山再绿一点以后,我就准备往藏区深处走走,那曲、山南、日喀则,都想去看看,阿里估计太过坚信,不知能不能有幸前往。到那时候,再告诉你吧。

店里最后一个驻店画师收起画笔颜料的时候,杨沫才把手里的这封电邮写完,拉萨网络畅通,点击发送成功,不觉肩头有些微微酸痛。

“这么晚了,你才回拉萨?”阿布这个时候出现在店里,让杨沫有点惊讶,再仔细看他,松软随意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很显身形,藏族人特有的深刻五官在他脸上一览无遗,高于一般藏族汉子的身材却也健硕,从背后看去,虽然要瘦削一些,但若不是那个艺术味十足的发髻,换套正装仿佛就是那个人挺拔的身形,怔忡间就有点失神。

“过两天日喀则有个中尼互市展会,我会过去几天,你要有兴趣,可以一起去。”阿布走过来看了看杨沫描摹练习了一天的法器,又笑着说到:“有进步,悟不错,最起码不会看不出是人是物了。“

杨沫脸上一红,才抬起头说到:“太好了,一直想先去后藏地区看看,跟着你的车,更放心了。”

“你要是有事,就先走吧,我来锁门。”杨沫手上忙着收拾画具,笑着对阿布说。

“我来打烊吧,你别太晚回去,这段时间游客多起来了,一个人注意安全。”阿布语气温和却不过分亲热,又看了一眼杨沫笃定说到,就走去看几个画师白天的画画进展。杨沫点点头,也不再客气,临出门前许是想起什么,又问到:“我看街头玛吉阿米的生意好得很,今天一天就有好几拨人来问路,那的藏餐怎么样?”

阿布回过头看看杨沫,轻笑着说到:“那里早已是青海人经营了,都是迎合老外口味,你要真想吃,等到了日喀则带你去个地方。”

杨沫看着他微笑的眉眼,点点头,再没说什么,就出了店里。

等杨沫有些走远了,阿布才转身走出店里,眼睛却在人群中找那个背影。不同于那个雪夜一头如云秀发沾满雪花的落寞女子,此时杨沫却是剃度三千烦恼丝,晚归回去的时候披裹一围颜色甚是深沉的披肩,在这个有夜色些浓重的夜,真的让阿布有些难以寻。阿布循着那抹深沉,直到她消失在街角那头,在回过神来。走进店里径直转到杨沫白天画的画板前,几天工夫毕竟功力尚浅,阿布说得没错,画板上也只能依稀看出是个器物而已,阿布轻手抚过,嘴角却微微扬起了细小的弧度。

王译和汤小元的订婚礼放在京郊的一处私人会所举行,的确如王译所言,内部小型聚会,都是一些特铁的哥们朋友。蒋东林如约而至的时候,昨晚宿醉未醒,头还有些绞痛。王译看到他就迎了上来,拍着他的肩头调侃到:“老哥,你不用在我大喜日子也抢我风头吧,整得比我这个主角还帅,等我真当新郎倌那天,我可不敢找你当伴郎了。”

蒋东林笑得苍白,一份贺礼还是放到王译手里:“怎么说我也算你们的媒人,你欠我一顿大酒。”

“媒人是没错,但是两个,哥,我等着请你们俩一起喝。”王译还是笑着说到,但言谈间却没有了刚才的戏谑。蒋东林听他如此说着,看了他一眼,笑容再也挤不出了,不再说话。

“哥,小元倔得很,我为这和她这段时间没少吵架,死活不肯说杨沫的下落,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撬开她的嘴。”王译看蒋东林沉默不语,终究忍不住,收起笑容颇认真地说到。

蒋东林拍拍王译的肩膀,苦笑了下,“你的大喜日子,咱们不说那些了。”

“呵,这不是蒋总么,您这么位高权重的人,也赏脸参加我们这种小聚会?千万不要误了您的大事。”

汤小元人未到声先至,远远看到王译和蒋东林咬了半天耳朵,早按奈不住,走了过来。

“小元……!”王译看汤小元对蒋东林不善,不禁着急阻止。

“怎么?我说得不对啊?蒋总忙的都是大事,要应酬的也都是大人物,不是这家领导千金,恐怕就是那家老总闺秀,有时间赏这个脸,我担当不起。”

“你行了啊,东哥是我大哥,你有数一点。”王译看汤小元颇不给面子,对着蒋东林出言不逊,火头就有点往上吊。

“他是你大哥,可不是我大哥。……行,那蒋总你就好好在这多喝几杯吧。”汤小元看王译面色不虞,没有继续说下去,最后一句话却说得有些咬牙切齿。

蒋东林始终没有接话,看汤小元自个儿走远了,拍拍王译肩头说到:“今天是你大好日子,别为了我惹得你新娘子不开心,礼我送到了,我先走了,你好好庆祝。”

“别,东哥,你别理她,她就那脾气,杨沫是她多年姐们儿,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为了杨沫她在家也抹过好多次泪。……你别理她,我就不能惯坏她那倔脾气,你一定要留下来,就多喝几杯,怎么也是我的喜酒。”王译说着,就拉着蒋东林往里走去。

人虽不多,却因为都是很亲近的哥们朋友,这场小型订婚宴也办得热热闹闹。汤小元充分发挥她天生外向自来熟的个,最后竟是满场飞,个个敬酒,直喝了个大关公脸,也算开创了新娘界的新河。

许是沾惹了一些订婚宴的喜庆,蒋东林应付周围来往嬉闹的朋友间,也不觉多喝了几杯,水果酒喝着清淡甜涩,多了竟也上头。

蒋东林手拿着一杯酒就躲过了朋友的环绕,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中央舞池边新郎正在众人的嬉笑怂恿中不肯拉新娘入池跳舞,直说自己舞技不佳,实不敢当众献丑。却不想新娘实在太过大胆,看新浪忸怩间早一把拖过王译就入了舞池,一个POSE摆出来,周围亲朋好友口哨声就大作起来。

王伟在蒋东林身边坐定,却把他手里的酒杯夺下:“少喝一点,最近听说你晚上没少出去喝酒,大家都说你蒋大少重出江湖啊。”

“……只是不带妞出场了,呵。“蒋东林拍拍空着的手,颇有点自嘲地笑笑说到。

“呵,听说了,回来没几天,你的大名却是没少听,说你也不找妞,偶尔找个陪的也不带出场,就是喝酒,干嘛,身体不要了啊?……还是因为那女孩子?杨沫?听说她离开北京了。”

蒋东林看看他,没再说话,却又拿过被夺走的酒杯,一饮而尽。

一曲早已舞毕,汤小元拿着酒瓶和酒杯就往蒋东林这走来,王译在身后竭力拽她,却硬是没拉住。

“蒋总,今天……今天是我大好日子,你也算……媒人,来,我敬你。”汤小元早已大着舌头,结结巴巴间就往蒋东林空着的杯子里倒酒,自己也满上一杯,一干而尽。

“我先干了。”喝完还不忘把酒杯倒扣。

蒋东林看看她,没有说话,也是一干而尽。

汤小元并不买账,又拉过他的手,倒了个满杯。

“小元,你醉了,别闹了。”王译看汤小元没完没了,拉着她的手就要拽走。

“干嘛?我……我没醉,今天是我的好日子……,我……我说了算。蒋东林,你喝不喝?”

蒋东林看着杯子里满满的酒,仍旧没说什么,又是一口干了。

汤小元又去倒酒,这下王译真有点按奈不住,一把搂过汤小元,却被她推了出去:“你放开我,我……今天还就要跟姓蒋的讨个说法……凭……呃……凭什么就欺负我家杨沫?你有权有势就能欺负人是不是?就能把杨沫那样的女孩子……捏圆捏扁是不是?杨沫为了你流过多少眼泪,你知道不知道?哈,你当然不知道了,你左手一个方明明,右手不知道还有多少莺莺燕燕,哪管杨沫心里的感受,你要玩别玩她啊,外面有的是愿意陪你玩的。”

“够了,你闹够了没?”王译看她与不择言,再次抱住她,却又被她一手推出。

“我是醉了,我早就想替杨沫醉这一场,好好问一问姓蒋的……你……你到底心里有没有杨沫?你当她什么?她受了那么苦,遭了那么多罪,你知不知道?你凭什么欺负人?凭什么?你不是以为你什么都摆得平么?你不是一直觉得能掌控一切么?你连你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我告诉你,杨沫走了,你再也找不到她了,她不稀罕了,她不要你了,她会找个真正懂她爱她的男人,而那个人,不是你。”汤小元到最后几乎哭喊出来,借着酒劲声嘶力竭得说完,就软了下去。

蒋东林看着靠在王译身上软了下去的汤小元,自己也一下坐进椅子里,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轻声说到:“本来我们说好夏天结婚的……”

第 44 章

6月23日晴&雨小元:

高原的天,向来就是这样,时时晴,半是天晴半是雨的天气,在北京很少见了吧。就像现在这样,刚才还是漫天大雨,这会儿却艳阳高照,我们正穿过一个牧区的小镇,难得一见的水泥路边竟然有座大大的彩虹,不再是架在遥远的天际,我们的车就从其中穿越而过,好神奇,好美丽,用手去捕捉却捉不住,转瞬即逝而已。

这一路走得辛苦,却很值得,从拉萨出来往日喀则地区走,处处都是美景,处处都让我惊叹,路况不错,没有颠簸,沿路都有雅鲁藏布江伴随,江水湍急,奔流不息。沿途就经过了通往珠峰大本营的路,虽说是大本营,海拔却已经很高了,我们没有往那走,在珠峰脚下的观景台,我拍了一些照片,远处金色缭绕雪顶,那种壮观,言语显得太过无力。

到了日喀则已经是一路仆仆风尘,阿布是去参加在中尼互市展览的,他去忙他的营生,我自己去逛了著名的扎什伦布寺。扎什伦布寺是格鲁派四大寺之一,更是后藏地区最大的圣庙,没有之一,后藏是班禅的天下,所有班禅的舍利灵塔都在此处。藏民对佛祖虔诚至骨,往往会将家中所有的金银珠宝贡献给寺院,以用来修饰佛身,我在这看到的强巴佛殿内的弥勒佛,真的就是这样,但不同于汉传佛教中弥勒布袋和尚的外形,这里的弥勒法相庄严,让人不禁有顶礼膜拜的冲动,我就学着藏人的样子,叩了五体投地的大头。

扎寺殿堂林立,有一处被称为“爱情墙”的地方倒让我很是惊叹,墙上满满都是沾着的硬币。这里的土质稀奇,不用任何胶水介质,直接把硬币摁上墙即能粘上,据说能粘牢自己硬币的人即能获得美好的爱情,佛门圣地,却能给予红尘俗事美好祝福,感觉很温暖。我站在爱情墙前看满满一墙的硬币,各个国家的都有,此时没有游客,狭仄的通道里就我一人,手里攥了硬币,却最终还是没有粘上去。

辩经堂里没有电灯,只有烛火,满满一屋喇嘛,咪咪吽吽中满是梵文绕耳,这里不同于布达拉和大昭寺,你可以走进坐满诵经喇嘛的屋宇内,不管你如何顶礼膜拜,他们却绝不看你一眼,只一心于自己闹中的经文、心中的佛陀。藏地寺庙没有香烟环绕,你只能给永不熄灭的酥油灯添一点酥油,以保佛灯长明,至于香火钱,完全就随缘了,好比那些每天都前来膜拜的藏族老阿妈,没尊菩萨前可能只放一分一角,但天长日远、零零总总加起来却不失为一笔大数字。

再往西走,柏油路地待遇就此结束。我们4辆越野组成车队上路,后来却只有2辆还继续往腹地而去,我坐的是阿布亲自开的车,他车技不错,一路颠簸辛苦,开过较为平坦的农区进入牧区,很多地方就开始没有路了,走在草原上,行在山路间,全凭经验和技术,真怕会就此迷失方向,好在阿布从未迷失过。搓板路颠得我一路吐不出、睡不着,头晕脑胀,鼻子呼呼冒雪,漫天灰尘呛得我直皱眉,好在阿布一路无微照应,他让我难受就下来走一段,我怎好拖了两车人后腿?也就强忍着了。

之前阿布对盛名在外的玛吉阿米不过浅浅一笑,说到了日喀则带我去吃最正宗的藏餐,却没想到竟然是去他外祖母家,阿布父母据说都移居国外了,外祖却是最传统的藏人,还住在青山雪域间,沿袭最传统的藏人生活方式老阿妈慈祥非常,背脊也好似大部分藏族人那样有些弓驼,却不知道怎么会有阿布这样挺拔的孙儿。阿布外祖家虽说还是藏式院屋,但内里却很现代化了,我看着也觉得十分有趣。全家做了满满一桌子藏式美味,说实话,我有点吃不惯,阿布最后只是笑,让我实在不用勉强,后面还有川味饭菜,我才没有空着肚子出去。

之后途径萨迦镇,就去看了仍旧大名远扬的萨迦寺,这里是藏传佛教萨迦派的主教,萨迦派曾经统治过整个藏区,这里曾经是整个藏区的政治、宗教中心。殿宇内一贯的黑,金刚怒目菩萨前一豆长明酥油灯,却满地都是信徒。印象最深的是屋顶上一层更黑的屋宇,这里是祭祀“鬼”的地方,在萨迦派中,鬼也是他们的神,满屋黑暗中却有一个隐蔽的暗室,里面一老一少两个喇嘛对座,喃喃诵经,我没敢进去打扰他们。

我对佛心存敬畏,但对佛教知识实在知之甚少,这些圣庙给我震撼虽大,但我也不过是走马观花,有点牛嚼牡丹的味道了。

继续往西走,又在一个叫萨嘎的地方落了脚,行路不易,阿布却似乎一路驾轻就熟。萨嘎县城据说是所有攀登珠峰队伍的必经之地,县城里果然到处是过往的越野车,随处可见装备齐全专业的登山爱好者。这里也是印度和尼泊尔进入西藏前往拉萨朝圣者的毕竟之所,我们在投宿的一家旅店中就遇到了一个庞大的印度朝圣家族,浩浩荡荡百来口人,却组织有序、纪律严明,开饭前,他们会围坐一起先做祷告的功课,虔诚如斯,让人动容。

越往西走,海拔似乎在渐高渐缓中盘旋上升,萨嘎县的夜晚已经比拉萨等地清冷很多,我的小羽绒服已经上身,却还是有点抵不住刺骨的寒气。在萨嘎落脚那晚,头痛如约而至,我牢记不要轻易吸氧的教诲,阿布要把随车带着的氧气小钢瓶拿出来,我还是忍着拒绝了。还好有他一路照顾,如果真不知死活独自前往,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

西部的一个县真是幅员辽阔,往往从同一个县的一个乡去往另一乡就要开上大半天,有点不可想象吧,哪像东部,镇挨着镇,城连着城,人和人之间却彼此冷漠,不多看彼此一眼。我们在路上的时候,偶尔遇到藏区的孩子,都会睁大眼睛停下看我们离去。有一次是山区老师带着孩子列队走在乡间山路上,看到我们车队一闪而过,竟然集体朝我们敬少先队礼,当时我眼泪就流出来了,让阿布快快停下,就把车里的糖果零嘴都给了他们,孩子们很快乐,我也很快乐,他们谢谢我,其实应该我谢谢他们。快要出萨嘎县的时候,我们经过了5248高度的嘉措拉山口,我在那里拍了张照,可惜脸色青白,萎靡不振,你看了可别害怕。

今天就要出日喀则地区往那曲走了,那曲多是牧区,海拔更高,终年温度都很低,阿布一再问我能坚持么?我却坚定要往藏北再走走,他让我千万别忍,难受的时候就把小钢瓶拉出来,不丢人。

我体虽遇苦痛,但内心却从未如现在这样宁静快乐。

蒋东林看着眼前的大门,却有点不敢敲门按铃,又沉思了片刻,才按下了门铃。

出来开门的是杨沫妈妈,她俨然没有想到会是蒋东林,当下在门口就有点愣住了,直到杨沫爸爸出来看是谁,才反应过来。

“你来干什么?”杨沫爸爸看是蒋东林,并不给他好脸色。

“叔叔,阿姨。我来……找杨沫。”

“杨沫不在,在也不会见你,你走吧。”杨沫爸爸出言逐客,就要关上大门。

“叔叔,我知道你们生气,甚至……恨我,但我一定要找到杨沫,告诉我她到底去了哪?……求你们了。”

“砰”杨沫爸爸再没跟他多啰嗦,自顾自就关了门,蒋东林看着紧闭上的大门,一拳抵在了门板上。

初夏的雨,虽然不冷,但淋久了,也会沁得人有点发凉。一把雨伞遮过蒋东林高高的身子,蒋东林看着拿伞的人,声音就有点哽咽:“阿姨……对不起……我要见到杨沫……”

“走吧,找个地方坐坐,再说吧。”杨沫妈妈叹息一声,轻声说到。

咖啡屋里人不多,蒋东林捧过杨沫妈妈递过来的热茶,喝了一口,却并不说话。

“你们的事,沫沫以前也不愿意多说,所以之间到底怎么回事,我和杨沫爸爸并不十分清楚……她爸爸脾气大,你别怪他那口气,他也实在是为沫沫的事透了心。”杨沫妈妈拿出一些纸巾,递给了蒋东林。

“阿姨……我……之前让沫沫受了苦,我对不起她,可我对她是真心的,我要把她找回来。”

“……沫沫说要出去散散心,她这的结没解开,还要靠她自己。”杨沫妈妈指着心口说到。

“我觉得让她出去走走也好,年轻人之间感情的事情,给她点时间,想清楚。如果你们有缘分,她会回来的……。”

“阿姨,您告诉我她在哪?我去找她,我当面跟她解释……”

“东林,我挺喜欢你的,但我更心疼自己的女儿,现在我不会告诉你她在哪,我只能告诉你,她很好,身体也调养得好多了,她想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你……先回去吧。”

杨沫妈妈把伞留给了蒋东林,蒋东林看着那把带着小花的雨伞,久久回不过神来。

最近外面疯传神州的蒋副总很快就要坐上常务的位子了,但秘书小张和司机小张却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的老板笑脸越来越少。工作还是一丝不苟的,拼起命来还是一样地不知道白天黑夜,但蒋总有多久没回自己公寓过夜而是天天去西边那套小公寓,司机小张自己也有点记不清了。

这天是神州集团职工摄影大赛开幕展,因为有几位退休一把手的参加,这次摄影大赛特别受到集团的重视,蒋东林被邀请作为开幕致辞的嘉宾。程序化的一套开场致辞却被他演讲地风度十足,台下坐了满满一礼堂观众,年轻女同事尤其多。

之后自然就是被一大群人簇拥着观赏摄影作品,蒋东林在人前一向收放自如,这会儿也是得体到位,笑谈说道间,各个尽欢。

蒋东林内心哪有心思好好看摄影作品,一路也不过是走马观花,抬眼回眸间突然盯着一副照片愣在当场。

一个年轻女子,低头专心画着什么,刚刚冒出的一层贴着头皮的平头造型在她身上却找不出一点狠戾出位之气,却像剔除了不净六一般,只有一片温润祥和。宽宽大大的白布袍子更突显女子瘦削的身架,旁边一个转动经筒的老喇嘛,圆圆两片玻璃镜片低低地架在鼻梁上,嘴角张颌却并不睁眼看她,只诵着自己的经,但入镜仿若入画,入画更似入诗,宁静中自然张弛有道,说不出的和谐美感。

那个女子不是杨沫又是谁?虽然剪去一头乌黑如云的青丝,虽然肩头松松落落披挂的一袭满幅锦绣遮住了她半边脸庞,但只一眼,蒋东林就能认出了她,是杨沫,是他的杨沫。

蒋东林全然忘了后面还簇簇拥拥跟着的人群,也不管四面八方投来的惊异目光,手抚上照片中的人儿,好一会儿才回过神问到:“这张照片的作者是谁?”

午后的拉萨市,骄阳灼人,游客仿佛也都躲起来避开这能毒死人的日头,一贯熙熙攘攘的八角街有些安静。

今天店里的画师不多,老喇嘛摘掉细边眼镜开始吗里咪咪吽得低声念起经文的时候,就看到一个高大的男子进了店里,直冲他走来。

蒋东林掏出照片,放在老喇嘛面前,说到:“师傅,我找她。”

“她不在。”老喇嘛看了一眼,气定神闲地说到。

“去哪了?”蒋东林一听不在,就火急火燎起来。

“你是谁?”老喇嘛并没直接回答,抬头看着蒋东林问到。

“我是她男人。”蒋东林说得颇有些咬牙切齿。

“呵,那阿布小子要失望了。”老喇嘛自言自语到。

“阿布?谁是阿布?”蒋东林一阵紧张。

“这店的老板,丫头就是跟着他走的,玩去了。”老喇嘛不再理他,兀自念起经来。

蒋东林再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去了哪里,老喇嘛却充耳不闻起来。有个年轻画师看蒋东林没有走的意思,反倒一屁股坐在他们旁边,才不急不慢地一边描画一边说到:“他们往藏北走了,要不你就在拉萨等着,估计再过一周也该回来了。”

蒋东林看看他,不觉中早已拧皱了眉头,轻声说到:“好,我等着。”

7月2日

小元:

今天进入那曲地区的申扎县,平均海拔4700多,到县城住下的当晚,我觉得羽绒服都抵御不了这里的寒冷了。

随行的人似乎都很适应这种高海拔地区,我却头疼到不行,晚上阿布已经把氧气瓶拖进我的房间,第一次吸氧,感觉稍稍好些,但一拿开,又是漫天漫地的头疼。晚上他们都去跟当地人跳锅庄舞了,阿布要留下陪我,我拒绝了。

这是最最原生态的藏北无人区,出去就是一望无际的高原草甸。白天的时候,天空沉沉下起了雨,我们在一处天地几乎相接的草原停了下来,如果不是因为有个“禁牧区”的标牌,这里似乎就是通往天堂或者地狱的入口了,白云就在眼前,天与地在疾风劲雨的连接下本模糊一片,我以为到了世界的尽头,却还是想起了他,为什么,在如此恶劣的环境里,在我感觉自己脆弱到几乎快嚎啕大哭的时候,还是想起他?为什么忘不掉?为什么?

一路昏昏沉沉,今晚可能是这段时间情绪最低落的时候。出了招待所,即使在申扎县城,也几乎看不到一个人,满目沉,没有夏天应有的翠绿,让人无端低落。我感觉好像真快被世界遗弃了,如果是这样,我想再见他一面。我到底怎么了?我到底想怎么样?是想彻底遗忘还是继续折磨?我自己也不知道。

阿布看我身体状况,决定不再往山南地区走,就此回拉萨。

第 45 章

杨沫不记得什么时候搓板路变成了平坦的柏油路,一路颠簸中,就不知不觉睡着了,再醒来时窗外阳光大作,已经进了拉萨市区了。

杨沫在箱子里索给老喇嘛带的礼物,阿布就笑话她:“师傅一辈子没离开过藏区,你才游历了几天,竟然也敢给他带礼物。”

“一点心意嘛。”杨沫撅了撅嘴,有点不服气地说到。

拿着礼物进到店里的时候,手上的东西不觉就“噗通”一声掉在了地上。杨沫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着蒋东林慢慢坐起身子往她这走,竟有些呆了,等回过神想往店外跑,却被后面来人一把拉过箍进怀里。

“怎么剃了个小和尚头?真丑。”杨沫感觉一个干燥却温暖的唇抵上自己刺刺密密的头顶,喉咙间细细呜呜的声音仿佛呢喃,话语间带出的温暖湿润的气流击得得杨沫脖子间一阵酥酥麻麻地就起了点**皮疙瘩,说不出是舒服还是难受。

“呃……凉快。”杨沫脱口而出的话让自己都有些傻眼,口的小鹿早就开始猛撞起来,仿佛刚认识他那会儿那般,竟是有些不敢直视他,头脑里有点混沌,有个声音却开始呐喊“杨沫,快跑。”

“死丫头,去哪了?让我好找。”蒋东林看怀里的人没有挣扎,近乎哄孩子一般继续轻轻呢喃着说到,吻却已经密密麻麻落在杨沫头顶。

杨沫终于反应过神来,再不迟疑,开始用尽力气想要挣脱箍住自己的怀抱,蒋东林看她回过劲儿来了,哪里肯放手,箍着她直往外走。

杨沫自是不依,挣扎间嘴里开始喊出了声:“你放手,放手……。”

推搡间,杨沫的一支胳膊被另外一股外力用力往外拉扯,蒋东林转头一看,一个身形和自己相仿的年轻男子正一脸惊讶地想拉过杨沫,蒋东林心里一急,喊道:“你干嘛,她这样会脱臼的,放手。”

阿布一个回神,才发现自己下手力道十足,几乎是同时间,两个男人都各自放开了拉扯杨沫胳膊的手,杨沫一个趔趄,就往后倒在了地上。

“沫沫。”又几乎是同时,两个男人都心急忙慌地去搀扶杨沫,杨沫被摔得生疼,不禁有些龇牙咧嘴,看了看两人却还是扶着阿布的手站了起来。

阿布挽上杨沫没再看蒋东林,就带着她往外走,蒋东林见杨沫自然而然就牵住了其他男人,一时气急攻心,哪里还有半分理智,上去推开阿布就一把搂过了杨沫。一向温和少话的阿布不知哪来的勇气和怒气,见蒋东林如此霸道,竟下意识就挥出一拳,蒋东林偏身一甩,就有些站不稳。

“阿布!”杨沫见阿布动手,不禁大喊起来,赶忙上去扶起蒋东林,蒋东林望望她,起了身,却只是一把搂紧了她,仍旧往前走。

杨沫见蒋东林一拳之下嘴角瘀青起来,心里早已软了几分,但还是轻轻拂开蒋东林的手,“我不能跟你走。”

“为什么?”蒋东林看着杨沫,问到。

杨沫无言以对,眼泪早已溃了堤,崩了阀,止不住得流。

“是因为他?”蒋东林仍旧只是看着杨沫,手却指了指一边的阿布。

杨沫抬头看他,“对,因为他。”

“呵,杨沫,你别开玩笑了,你不可能爱上别人,不可能。”蒋东林用手擦了下自己破了皮的嘴角,却扯开一抹苍白的笑,说到。

“蒋东林,我们完了,日本那晚就完了。”杨沫抽泣着说到。

“沫沫,是我的错,是我太自负,是我自私,一切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我们……我们以后好好的,好么?”蒋东林见杨沫只是一味流泪,开始的愤怒转化为慌张和心疼,生怕她又像一阵风似地消失,近乎恳求着说到。

杨沫双手抚住了脸颊,眼泪却从指缝中跑了出来,她摇着头说到:“蒋东林,你走吧。”

杨沫不知道最后是怎样回到住所的,只记得自己就这么哭哭停停,也不顾周围行人惊诧的眼神,一路走回了旅店。

房门前两个男人早已等在那里,蒋东林一脸颓败,阿布平静的表情下隐隐含着怒气。

杨沫的泪还挂在嘴边,她擦了擦脸颊,走到阿布跟前,努力扯开一个笑容,说到:“明天我去找你,你开了一天车也累了,回去吧。”

“杨沫……!”

“放心吧,我和他谈一谈,没事的。我还要跟着你去看你的客栈呢。”杨沫打断了阿布的话,又笑了笑,说到。

“有事打我电话。”阿布深深看了她一眼,又回头看了眼蒋东林,才转身离去。

杨沫房门刚刚锁上,蒋东林就一把抱住了她,掰过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就吻了下去。杨沫死命推开他,无奈力气怎么能敌一个大男人,蒋东林用力一箍,带着她就倒在了床上,嘴上却不减半分力道,虽然杨沫牙关紧咬,却还是躲不过他的强势。

这样唇舌间纠缠间一个门户大关,一个攻城略地地僵持了一会儿,蒋东林才放开了杨沫的唇,眼里的急切狠戾之色缓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怜惜心疼。

蒋东林修长白皙的手指抚上杨沫的脸颊,却不似往日习惯的那样捏她,只是轻轻摩挲着说到:“你瘦了,脸倒是小了一圈。”

杨沫推他不开,只得面无表情地偏转过头,不再看近距离的这张脸,心里却是翻江倒海一般地起伏。

蒋东林修长手指轻轻描摹过杨沫的五官,脸上不自觉浮上半年多来未见的沉溺笑容,心里却满不是滋味。除开医院里那匆匆一面,两人快半年没有如此亲昵的近距离接触了,小妮子的确瘦了许多,原本还有些婴儿肥的脸也轮廓分明起来,高原的毒辣日头倒没有把丫头白皙的皮肤晒得太黑,只是隐隐约约也透出些红血丝来,嘴唇有些干燥起皮,蒋东林看着就有忍不住俯□去把她吻滋润的冲动。蒋东林移不开自己的双眼,仿佛想把她的每一分、每一毫都牢记在自己脑海中一样,又生怕她会凭空消失不见一般,疼惜宠溺至死,都不足以表达此刻失而复得的心情。他另一只手又了杨沫毛毛刺刺的头顶,呢喃着说:“比我还短,想跟我比谁更爷们啊?小师太,真看破红尘了啊?还敢去剃头发了,给我留起来,嗯?”

许是蒋东林自我陶醉在这难得的相拥中有点不可自拔,手上箍紧的力道早已松懈下来,杨沫猛一回头,用上手上所有的劲头,就一把推开了他,冷着声音说到:“我们没有关系了,我爱怎么样是我的事,……你,走吧。”

蒋东林心里猛得一揪,脸上却还是带着点坏笑又用力抱起杨沫,反身箍过她又重新扑倒:“几天没见,脾气倒渐涨……”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你放开,呜……”杨沫一时气急,就又拼命推搡他,怎奈自己身单力薄,本撼不动眼前魁梧的男人,不由得就哭出声来。

蒋东林又是强吻下去,单手一探,就滑进了杨沫的衣襟里,手触碰到那握朝思暮想中的柔软细腻时,嗓子里情不自禁发出一声近乎于满足的叹息声,搓揉中不见暴,仿佛握着的是一朵娇柔的雪莲花,只敢轻轻抚弄,生怕伤了她一分。

杨沫还是死命推他,趁着口中的空隙,恨恨说到:“在高原你也敢这样?”

蒋东林一口含住她一张一阖的唇瓣,喃喃说到:“就算肺水肿也不能放过你,再造个娃娃吧,这样天涯海角,你都跑不了了。”

杨沫挣脱不开,牙关也早就在说话间被他探了进来,熟悉的味道盈满口腔缠绕上心的时候,心口的那些陈年旧伤仿佛被一下又被撕了开来,痛得杨沫就呛出了眼泪。杨沫不再挣扎,心底的悲伤转为绝望,只任身上那人还在自己口中无尽索取,她闭上了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滚滚而落,直沾上蒋东林的双唇。

蒋东林尝着了嘴里的咸涩滋味,心里一个抽紧,手上就松开了杨沫。他收起开始时强打起的戏谑笑容,再忍不住多日以来满心的伤痛,支起身子,只单手抚上杨沫的小腹来回摩挲,轻声问到:“当时很疼吧。”

杨沫睁开泪眼迷蒙的双眼,仿佛力气再已在撕扯中耗尽一般,有气无力地说到:“蒋东林,咱们算了吧,咱们……别再见了。”

“沫沫,我是真的爱你,你别这样,给我一次机会,求你。”蒋东林听她如此说到,顿时一脸颓败,语气也没了一贯的意气风发。

杨沫只是摇头,流着泪却说不出话来。

“沫沫,是我不好,是我的自私和自负让你受了那么多苦,以前……以前我是伤害了你,但是……我……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这半年,你经历那么多事,我都不知道每天是怎么过来的,你被关押的时候,我真恨不得自己能替你受那些罪,后来,孩子没了,我却最后一个知道,那个时候我恨死我自己了这么多年,我做的所有的事,桩桩件件我都觉得是胜券在握的,没有哪样我控制不住,但那时候,我发现我好没用,原来那么多东西是我掌控不了的,甚至你,还有我们的孩子……都保护不了。你走了,我觉得我仿佛不是我了,这么多年,我以为我早已铁石心肠,不会为什么东西影响自己定好的目标和步伐,但后来全乱了,我没办法集中神过回以前的生活,我没办法不想你,你的样子好像就一直在我眼前,你哭、你笑、你开心或不开心的样子……”

蒋东林蹲跪在杨沫面前,想握住她的手,却又被她一把抽了回去,许是提到了过去那段晦暗的岁月,杨沫更加泪如雨下。

“沫沫,我不知道怎么样你才能原谅我,如果你现在不能消气,没关系,我等,你要去哪我就陪你去哪,等到你心里的痛好了……只要你别再走了……我们说过的,本来这个夏天就结婚的,你都忘了么?咱们好好过,好么?再没有其他人了,再没有什么事情会伤你的心,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我的一切都给你。……我真的……真的……爱你……别离开我。”说到最后,蒋东林仿佛启齿了最难以表达的话,近乎恳求地有些结巴着说到。

杨沫用手指抹了抹脸上早已泛滥的泪水,抬头看了看蒋东林,他的脸色并不太好,苍白中透着几分憔悴,青青的胡渣都冒出了长长的头,看来有几天没剃了,紧锁的眉目间哪里还有平时一贯的洒脱笃定,杨沫看在眼里,不由自主地又在脑海里仔细描摹了一遍这个挥之不去的脸庞,心里五味杂陈、纠结苦涩,却还是硬了硬心肠,稳着声音说到:“我没办法忘记那些欺骗的日子,印尼、香港、日本……一闭上眼睛都会想起。…………蒋东林,日本那晚,我们完了;孩子没有的时候,咱们之间,最后一点关联也没有了。”

第 46 章

“蒋总,ZZ部的张部长马上就到了,咱们是不是下去迎接一下?”秘书小张敲门进来,看蒋东林埋头在看着什么,轻声问到。

“好,我马上下去。”蒋东林抬头看了看他,说到。

那天与杨沫在房间的场景又浮出脑海。不管自己怎么恳求认错发誓,杨沫仿佛心底早已认定了什么似的,甚是决绝,蒋东林自是不愿意得而复失,咬定了也是要将杨沫带回去的。最后磨到后半夜,杨沫仍旧没有原谅松动的意思,蒋东林豁了子出去,不怕杨沫心底的冰封如何坚硬,也要把她捂暖回来。最后杨沫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只说让她好好想想,明天上午给他答复,地点仍旧约在唐卡店里,今晚上却无论如何不让他留宿在自己房间。蒋东林何许人也,强势主导惯了的主,之前和杨沫的关系,基本也是牵着杨沫走,但现在鬼使神差一般,虽说心里千百个不愿意就这么离开,却也不敢曲了杨沫的意思,生怕再惹急了她,最后又磨蹭了一会儿,才离开了杨沫的房间。

蒋东林出来沿街走走停停却没有方向,最后进了家小酒吧,也许是高原反应仍旧不太适应,几杯下肚,竟然头昏脑胀起来,店家看他脸色开始绯红,就不敢再卖酒给他了,回到自己的宾馆迷迷糊糊倒头大睡,一觉醒过来却发现早已日上三竿。蒋东林急急忙忙赶到唐卡点,阿布和喇嘛都在,还有各自忙活都不抬头看他的画师,却惟独不见杨沫。老喇嘛掏出张薄薄的纸片给了蒋东林,对着他一阵叽里呱啦,蒋东林硬是没听懂一句,阿布走上来,面无表情地说到:“这是杨沫给你的,她走了。”蒋东林听了心里就一下泄了气。

手里那张纸是从本子上随手撕下来的,本身尺寸并不大,皱皱巴巴有些发软,明显就是因为翻看次数太多的缘故。蒋东林用手轻轻抚平了一下褶皱的印记,折痕略略减轻,但却因为手指的松开而再度回复原状。杨沫清秀隽永的字迹蒋东林不记得自己看过了多少遍,此时却还是不觉又从第一个字细细读去。

“我走了,不是因为不爱,而是没办法就这样跟着你回去若无其事地重新过回以前的日子。我说不清自己心底到底什么感觉,就是觉得怕了,厌了,累了。遇到好的姑娘,你就结了吧,也老大不小了,不用等我了,也不要再找我了。”

简短几句话,寥寥几个字,蒋东林却忘不了刚看到这些时心口那种好似绞在一起的痛,她竟然能如此洒脱,如此干脆,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就走了,就不要了,就放弃了。蒋东林不信,不甘,不愿。蒋东林记得自己当时的第一反应是下意识里就狠命将纸条揉了个乱七八糟,但却还是不舍得,不舍得撕掉,不舍得这杨沫亲手写的只言片语也如同她的人一样,消失在自己手里。然后就是带着这只言片语的揉乱的纸条和自己一颗乱七八糟的心回到北京,这纸条蒋东林不记得拿出来看过了多少遍,从最初的愤怒,变为心痛,最后是现在的平静的绝望,却还是放不开,只是一遍又一遍,看她亲手写的字,猜她彼时是怎样的心情。

党组会一向还是那么严肃紧张,蒋东林人前一贯的持重干练又悉数回来,仿佛丝毫没有受平日里悲伤绝望的情绪影响一般,该说的,该做的,一件不落。今天党组会的主要议题是投票表决蒋东林担任常务副总事宜,投票毫无悬念,今天,是他的好日子。蒋父顺利当选,进入23人小组后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似有问鼎更高层次的意向和实力,蒋东林这么个世子爷在跟前,众人怎能不都上前讨好溜须。果不其然,这次的党组选一点反对的声音都没有,过程之顺利,连久经官场的张部长都有点意外,真真是一场团结的大会,一场胜利的大会。这样的局面,虽然跟蒋东林自身在神州的业绩实力不无关系,但家族背景在幕后的无形力量,他自己也是心中有数的。但事实就是如此,最终人们看重的还是结局,而过程究竟如何纠结甚至腌臜,却并不太重要了。中国人向来如此,喜欢痛打落水狗,更擅长锦上再添花,好话在人群里说得多了,也就不稀奇了,但大家仿佛都乐此不彼,生怕没有及时拍上这号马屁,平添了自己的晦气。

晋升的好消息永远和落水的坏消息一样,往往不用经当事人的嘴,就能传了个遍。蒋东林这边自己还没咂出兴奋的感觉,那头圈子里一干子弟发小早已得了确切消息,死活要给他高升庆祝。

不是所有人都像王译那样讨厌夜店吵杂的音响和纷乱的男女,庆祝要的就是狂欢,向来没有什么新意,仍旧定在他们常去的那家场子。蒋东林到的时候,众人早已酒过几巡,看主人公到了,几个有点蒙蒙醉的就吵吵着罚酒三杯。

蒋东林倒也豪气,拿了加了冰块的洋酒杯就往嘴边送,却被一旁的李明辉挡了下来:“诶,我说东哥,你怎么现在都改吃素的了?不行不行啊,这样哪够味儿?得小妞喂才行啊,哈。”嘻嘻闹闹间说着,就一把拉起角落里一个女孩推给了蒋东林。

女孩被猛地一拉,自是没有站稳,踉跄了一下就往蒋东林怀里倒去,蒋东林扶了一下她,虚晃暧昧的灯光下,心里却猛地一跳,不同于夜场大多数浓妆到遮住本身容颜的女孩,手边的人倒还有几分素净,微微蹙眉的当口,眉目间就有点蒋东林心里那人的影子。

“别闹了,到底喝不喝啊,不罚算了。”蒋东林挪开扶住女孩的手,就移开了眼神,朝那几个起哄的嚷嚷到。

“东哥,喂一个嘛,来来,茜茜,给东哥喂一个。”其中一个起哄的端起酒杯就递到女孩嘴边让她喝了一口,又将她朝蒋东林推了一把。

女孩低垂着眼并不做声,嘴里含着口酒就朝蒋东林嘴边送去,昏暗闪烁的灯光下,蒋东林看着那张似像非像的脸越来越靠近,竟一时有些出神,直到女孩的唇已经擦过自己的,才一个扭头,拿起自己那杯,一干而尽。

耳边起哄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蒋东林朝那帮狼笑笑,也不再看被撂在一边的那个叫茜茜的女孩,就自斟自饮,又干了两杯,才说到:“哥们儿今晚尽兴,我请。”

那帮人还没有走的意思,蒋东林又喝了一圈,准备起身先离开。李明辉一把就将茜茜推进蒋东林怀里,嬉笑着说到:“东哥,我们知道你最近的调调,特意找这么个口味的来,你可得负责带走啊,哈哈。”

叫茜茜的女孩没有说话,温顺地就贴上蒋东林,蒋东林看了看她,又笑着对一众人说:“呵,你们这帮狼,走了。”说完,也没拒绝也没拉她,就自顾走了出去。

女孩转头看了看专心开车的蒋东林,上了妆的脸庞还是浮现出一丝羞涩的笑,这个男人很好看,很不一样,女孩不住扭头看他,他却并没有什么反应。

“你住哪?”蒋东林淡淡开口。

“嗯……?”女孩听他突然这么问到,有点不可思议,“不是……去宾馆么?”

“我送你回去。以后少混夜场。”蒋东林淡淡答到,方向盘一转,就掉了个头。

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已经满满都是烟头,和漂亮的绣珠桌旗有点不太搭调,蕾丝遥控器盒子下的那片薄纸,被风吹得翘起了一角,蒋东林摁掉手里燃了一般的烟,走去窗边又将窗户开大了一些。仲春的午夜,风儿也没有了初春时候的料峭,吹进客厅的时候,蒋东林不自觉挥手帮着散了散空气中的烟雾,丫头不喜欢香烟的味道。计算着日子,很快就要到她的生日了,去年的这个时候,丫头还被关押在里面,生日那天没有人陪着,想必又哭鼻子了吧,那时候应该肚子里有宝宝了,只是她和自己这个当爸爸的都不知道。自己那天是怎么过的?好像还是在到处找人托关系。今年的这个时候,桃花依旧笑春风,只是人已远走。她去了哪?她现在可好?一路颠沛辛不辛苦?是不是,已经有其他人陪伴身边,一起过今年的生日了?蒋东林坐在沙发上,盯着眼前一角飞舞的纸片想得有些出神。

“砰砰砰,砰砰砰”,这个时候响起的急促的敲门声,让蒋东林倒是有些意外。从杨沫出走到现在快一年,蒋东林只要在北京,几乎天天住在这里,没有几个人知道这儿,甚至自己的母亲,也常抱怨说怎么东边公寓里的电话总是没人接。

母亲开始的时候还老是问起杨沫的情况,见蒋东林总是闷哼着打着哈哈过去,再加上这半年多也没再见到那丫头,慢慢也就不问了。父亲已经准备回京任职,有次蒋东林去南方看他们,父亲倒是破天荒来了句:“那丫头玩够了回来,找个合适的时机我和你妈妈去他们家拜会一下她父母,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的,那丫头吃了那么多苦……不然我早当爷爷了,其他事情,你自己摆平。”蒋东林讶异于父亲从未有过的直接,嘴上应承着,心里却更加不是滋味。

蒋东林起身没看猫眼,就开了门,门外是满脸是泪得汤小元和一脸讶异的王译。

“怎么了?……”蒋东林看汤小元一脸着急忙慌,惊讶地问到。

“东哥,你真在这啊,打你手机一直关机……”

“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杨沫……出什么事了?”蒋东林看她这样,心里不禁一阵紧张。

汤小元看电脑开着,抽抽搭搭也没理他,走过去就一阵“噼里啪啦”,扭头对蒋东林说:“你自己看吧。”

蒋东林走过去看,却是电子邮件的页面。

“小元,我到青海了,这几天会启程去玉树县结古寺看看,一切安好,放心,勿念。”

寥寥几个字,时间是4月10日。蒋东林的心被猛地一擂,差点就觉得找不到呼吸。退了出来点进收件箱里,10号之后却再没有杨沫的来信,再往上看去,从去年6月开始,断断续续的邮件一封又一封,看着发信人“杨沫”两字,蒋东林止不住揪起了心,再顾不得看前面的信,忙扭头看汤小元。

“杨沫到现在都联系不上……呜……手机打不通,本联系不上,……叔叔阿姨急得要死,已经往青海去了……呜呜……他们俩前天就从西宁包了车往灾区走了,但那儿现在一路都军事封锁了,本进不了,没办法了……你快想想办法,去找找她……”汤小元从进门开始哭,现在更已经泣不成声,哭喘着对蒋东林断断续续说到。

仿佛是一把业已出弦的利箭,“嗖”地一下直往自己口来,来不及躲藏,来不及避让,心口已然被钉死,钉死在一架叫做“绝望”的十字架上,蒋东林心口被这把利箭了个穿,刺了个透,脑子仿佛供养不足一般“嗡”得一下就一片混乱。

“怎么到现在才告诉我?……”蒋东林觉得连吼人的力气也没有了,手忙脚乱间却全然找不到车钥匙放在了哪。

“呜呜……她一直不让说……一路也没出什么事……呜呜……你快想想办法,把沫沫找出来,想想办法……呜……”汤小元早已乱了阵脚,只是一味说着。

“去香山爷爷那,走,王译,你跟我一起去。”

第 47 章

在爷爷那联系好部队的关系在青海接应,一切都还顺利。民航航班早已没了,蒋东林觉得无论如何等不到明天,更何况明天能不能走还是问题。杨沫是生是死现在分分秒秒都牵扯着他的心、他的命。如果可以,用身家命换张可以立马飞到青海的机票他也愿意,又怎能这么毫无目的等待煎熬,又是一通联络疏通,竟然就找了辆军用运输机,立马从南苑出发飞青海。

从北京到青海高原路途遥远,从东到西地势节节攀升,再加上军用运输机机舱条件简陋,一路气流颠簸并不安稳。蒋东林却好似全然没有觉察周遭不时的颠簸晃动,盯着手里的一摞纸,看得有些出神。

出发前蒋东林不忘从汤小元的邮箱里把近一年来杨沫所有的来信都打印了出来,封封件件,竟然能订成厚厚的一摞。从内蒙开始,丫头走过了呼伦贝尔的草原,大兴安岭的森林,蒋东林感觉自己跟着她的悲喜而悲喜,跟着她的心情而跌宕;之后一路往西到了西藏,日喀则的寺庙、那曲的寒夜,蒋东林心疼她独自在清冷艰苦的雪域高原的一路跋涉艰辛;再往后看,原来丫头独自落跑之后又去了云南,香格里拉神秘的碧塔海、泸沽纯美的摩梭女儿国、腾冲还不太为外人所知的侨乡和温泉、怒江沿途的雄浑壮景,蒋东林看她时而心境开阔,时而又陷入无故低落的漩涡,心情也起起伏伏,酸涩苦辣,说不清、辩不明。之后杨沫还走了陕、甘、宁,几乎西部跑了个遍,山山水水、大漠荒沙、多少个日日夜夜,多少次挑灯垂泪。蒋东林一页页看过去,几个小时的航行,仿佛跟随着杨沫一个又一个深深浅浅的脚印,看她看过的风景,听她听过的山歌,体会她暴走岁月中点点滴滴的心情,抚她心弦一次又一次被打乱时滚滚而落的泪。每次看到信里的那个“他”,蒋东林都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拉扯了一下,有点不敢看下去,怕这个“他”不再出现,但又急不可耐地想继续往下看,因为忍不住想知道这分别的300多个日日夜夜,她是怎么度过的,她的心里,可还依旧有他!

蒋东林赶到西宁的时候,机场灯火通明,丝毫没有高原暗夜本有的宁静。民航早已全线临时管制,跑道和航道提供抢险部队和专门航班用以运输抢险救灾的部队官兵、协调单位的工作人员以及急需物资。民航航班大量延误或取消,机场被滞留的旅客为数不少,能降下的航班寥寥无几,更别说顺利起飞的。如织人流来来往往,忙而不乱。

停机坪上早已等候着前来接蒋东林的军区的车,林政委是蒋爷爷的老部下,看到蒋东林走出机舱,就迎了上去。一路上,林政委都在跟蒋东林描述现在玉树的灾后情况,派出去专门找杨沫的人已经赶到了那,蒋东林听着地震灾后的情况,揪着的心更觉生疼起来。电话,一直在拨,杨沫那边,永远关机。

再见到杨沫父母的时候,二老比上次见到时苍老了许多,杨沫父亲两鬓仿佛一夜染白,倒比上次见到好似老了10岁,杨沫妈妈还是止不住地抹眼泪,蒋东林看在眼里,心下更不是滋味。安慰的话不知从何说起,却还是忍着心里万分的焦急与苦痛,抚慰他们在西宁等消息,自己去玉树寻找杨沫。杨沫父亲仍旧冷眼相待,母亲一边抹泪一边恳求,无论如何也要一同前往,活要见人,死,也要亲自把女儿的尸骨找回来。

西宁往玉树县走,还没到一半的路途,就已经军事管制了,来往车辆一律禁行。军区的车挂上特殊通行证,越往里走,蒋东林和杨沫父母的心就越往下沉。四月本是芳菲天,但高原的春意却并不盎然,灰蒙蒙的天连着灰蒙蒙的地,没有几丝绿意。再往里走,县城外围的地方已经陆陆续续搭起了应灾帐篷,或悲痛、或麻木的人们散座期间,县城里却是触目之处皆惊心,震碎铺面而来,找不到一条完整的路,找不到一座完整的屋,找人的,救人的,穿梭混乱的人群夹杂着时不时散出的震天的哭喊声,血迹处处可见,遍地废墟中,弥漫着灰尘和石灰消毒粉混合的味道。

蒋东林再也按捺不住,第一个下车就往帐篷点跑去,一座座、一间间,多数都是藏民的脸,每个人都在哭泣,每个人都絮絮叨叨诉说着什么,但哪里有杨沫的影子?越往后找,杨沫妈妈的哭声越大起来,她在活的人里找不到自己的女儿,她不信杨沫会躺在那堆再不会说话的人中间。

站在临时停尸场前,杨沫妈妈一下就瘫软了下来,泣不成声间竟然拉不住蒋东林的衣角。杨沫爸爸也有些站不住,开始止不住老泪纵横,蒋东林一把接住杨沫妈妈瘫下去的身子,死命搂了搂她,说:“阿姨,我去。你们等着。”

临时停尸场设在靠山的一片空地上,藏族人很多信奉天葬或水葬,来这祭奠烧纸的倒不多,只有寥寥几个家属,在躺着的尸身边嚎啕哭泣。死灰一般的土色和光秃秃的山堆,衬得这里更加死寂,天空开始下起蒙蒙细雨,冰冰凉凉地吹过蒋东林的脸颊。

镜片已经模糊了,蒋东林有点看不清前路。这是从没有经历过的场面,生与死,就在眼前,只有一线之隔,触手可及。蒋东林心里一百分、一千分、一万分的害怕,害怕那几百具尸身中就有自己朝思暮想,到最后爱到深处不可自拔的那个。短短的一段甬道,走起来却仿若漫无止境的修罗路,步步锥心,周遭仿佛百鬼夜行,狰面獠牙直要吞了他的一颗心。脚下却停不住,往前走,一步、一步、再一步。

蹲下去,揭开积满雨水的塑料裹尸布,蒋东林真正体会了心提到了嗓子眼,虽血仿佛凝固,却也挺着直视了过去。

不是,不是杨沫。

一具,一具,再一具。不是,不是杨沫。

杨沫妈妈的哭声此时听起来遥远又飘渺,却还是悠悠地传入蒋东林的耳朵,一声一声,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敲打着他的心。雨渐渐大起来,打在塑料裹尸布上的声音悉悉簌簌,让人胆寒。蒋东林开始像疯了一样,揭开一具又一具裹尸布。没有,没有杨沫。不是,不是杨沫。

天已经黑了,雨,却还在下。在去往帐篷点的车上,相对无言,蒋东林感觉从未有过的瘫软和疲惫。停尸场仿若最惨烈的修罗场,几百具尸体整齐罗列,只一张薄薄的裹尸布,就阻隔了生死。蒋东林一张张裹尸布揭过去,一具具尸身找过去,很多都残破不全,血模糊,叫人直欲作呕。他心情早已破碎不堪,却还是庆幸其中没有杨沫,所有人都燃着一丝希望,却又时不时陷入绝望。死亡人数和失踪人数都在继续增加,他怕,怕那一堆堆废墟中,一片片瓦砾下埋着他的沫沫,她是不是很痛?她是不是在无尽的暗夜里一遍遍喊过自己的名字?蒋东林不敢深想,他就要疯了,就要狂了,就要碎了……

应急帐篷里仍旧是那样,哭泣的、麻木的、组织救援的,纷乱嘈杂,人头攒动。

部队陪同的军官早弄了一些热食给他们,但哪里吃得下,哪里有胃口。杨沫妈妈已经哭到没有眼泪,抽泣却停不住,杨沫爸爸在一边安慰,却也禁不住还是泪流满面。蒋东林想点烟,无奈手总是微微发颤,几次也没有点着,一急之下,就揉了烟头,静坐无言。

一个小姑娘跑了进来,看了一圈,就径直跑去蒋东林面前拉住了他的衣角。小姑娘10岁左右年纪,红着脸喘着气,就用生涩的汉语说到:“沫沫姐姐……去结古寺……之前……。”许是汉语实在不足以表达她想说的意思,最后竟急得用藏语叽里咕噜说了起来。

蒋东林握着小姑娘的肩,只听清楚“沫沫”和“结古寺”就再也坐不住了,起身拿起车钥匙就出了帐篷。震区一到晚上,再往县城里走几乎就开不动车了,分不清哪里有路哪里是废墟,到处一片死夜一般的黑,只有星星点点的一些救援的灯火,在废墟堆上还没有灭。蒋东林等不及车绕道开去结古寺,就要下车步行去。杨沫父母也要跟着下车,却被蒋东林拦住了:“叔叔阿姨,天太黑了,你们坐车,我先去。”

结古寺本是一座辉煌的寺庙,黄瓦青砖,是青海地区的圣庙。此时却震碎非常,支离瓦解,若不是黄瓦散发出悠悠的金色的光,几不能辨。寺庙原址上还有一些救援部队和僧侣在挖掘着什么,却甚是寥寥。蒋东林看着这一片碎瓦残木,再也忍耐不住,吼了一声就飞奔过去。

夜,更浓了;雨,更大了;零星的救援灯火早已灭了。蒋东林不记得挖了多少时间,辨不清这到底是哪个方向,只是一遍遍呼喊,一次次抡镐。

死寂的夜,没有给他一点回应,除了远方偶尔响起的兽的声音。

“蒋先生,今天太晚了,要不明天咱们再来……”

“东林……别挖了,别挖了……太黑了,等天亮了吧……”杨沫爸爸哭着喊他。

“不行,雨这么大,天这么冷,沫沫会害怕的,我要找到她,我要带她回去……”雨水和泪水早已分辨不清,嘴边咸涩交杂,蒋东林只是一镐一镐抡起铁锹,不管人如何劝说,眼里只有碎瓦残木,那下面,是他的沫沫。他怎能留她独自在此,他不能。

记不得什么时候就挖卷了铁锹;记不得什么时候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记不得什么时候开始用手挖细细的沙土和残缺的木头。一个指头破了,两个指头破了,两手都挖破了血,不记得了,没感觉了,蒋东林觉得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的沫沫就在这下面,他要找到她,他要带她回家。

不记得什么时候杨沫爸爸妈妈就上来死命拉扯他上车,给他倒了杯热水,蒋东林却颤抖着手有些接不住。恍惚间,口中只是喃喃:“我要带她回去,她最怕黑了,不能留她自己一个人在这……”

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渐渐变小的雨又大了起来。黎明时分,寒冷异常,蒋东林看天有些亮了,面无表情就开车门出去。

寺庙的废墟上又有僧侣开始挖掘,他们叽里咕噜说着什么,蒋东林才弄清他们挖掘的下面确定压了人,昨天还有哭声,今天却没了,是生是死,已经不好说。

蒋东林早已透支的身体仿佛一下注入了无尽的能量,借过僧侣的工具就挖了起来,一锹一锹,一镐一镐,干了衣服又淋透了,呼吸间也能哈出茫茫的白雾,眼镜早被他丢在一旁,他不再像昨日那样流泪,面无表情,眼睛里却满是坚定。

“哐哐……轰轰咙……”天际发出震耳欲聋的炸雷,紧接着就是几声低沉的闷雷。僧侣放下工具,都匍匐在地上朝着一个方向膜拜下去。这年的第一声春雷,竟然来得这么早,这天地间茫茫的大雨,是不是老天爷也伤了心?

“东林……”杨沫看着不远处那个趴在地上扒拉着废墟的男人,不自禁就喊出了声。无奈雨声太大,再加上附近挖掘的嘈杂声渐响,杨沫本就不大的喊声很快被淹没在嘈杂中,男人没有扭头。

“蒋东林!蒋东林!蒋东林!……”杨沫再也忍不住,眼泪如溃了的堤一般奔涌出来,多日来的恐惧、压抑、战栗、冰冷与思念,都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化为心底汹涌而出的呐喊,再也止不住、压不灭、抹不去。杨沫扔掉手里的小铁锨就朝着蒋东林跑去,不顾雨水湿滑,不顾水汽蒙眼,不顾心底过往的磕磕绊绊与沟沟坎坎,全部都忘了,全部都不重要了。在看过了生死绝离之后,只在看到他的那一瞬,眼泪成诗、思念决堤;恨散去,爱涌现,不分离。

蒋东林抬起早已被雨水和汗水蒙蔽了双眼的脸,没有眼镜,眼前更是水汽迷蒙,模糊一片。他以为那是一场幻像,他以为一切都只是一场梦,直到杨沫走到他跟前,轻轻抚上他的脸,开口说:“蒋东林,你来了,我爱你。”蒋东林闭了闭眼睛,又睁开,轻轻抱过她,问到:“你去哪了?这么长时间也不回来。”

48-853完结

第 48 章

高原的天说变就变,雨,渐无声息地变小了,太阳照耀了出来,金色的碎瓦在阳光下闪烁出久违的炫目,震碎之上,迷蒙间仿若铺满了点点若若的金。

杨沫松开死命紧搂着蒋东林的手,抚上他略微苍白的脸,哭着说:“你怎么来了?……呜呜……你知道多危险么?一直在余震……没有一座房子留了下来……你怎么就来了?”

蒋东林看着她,泪水和雨水早已铺满了她的脸,一双水翦的眼睛,因为清瘦更显得灵烁,刺刺扎扎的小和尚头早就长长了,齐耳的发丝缠缠绕绕地贴住脸颊,脖子上有些微微创伤的痕迹。蒋东林不自觉抬手去那几道细微的红肿的伤口,却感到喉头干涩,说不出话来。

“呜呜……呜呜……我真的好害怕,我怕得要死,我以为我要死了……那天……一下子就黑了,全都黑了,天塌了,身边的人突然就被埋进去了,我拉不住他们,我……呜呜……呜呜……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再也见不到爸妈,再也见不到外面的世界了,我想死你了,你去哪了?你怎么才来?你知不知道我一路走,都想你,想你想得要疯了。呜啊……到处都有死人,他们就躺在那……我好害怕……你怎么才来……呜呜。”

多天来的恐惧和压抑,此时全部化为宣泄的泪水,杨沫有些口不择言,抚住蒋东林脸的手一把拉过他的衣襟,一边摇着他,脸已不自觉埋了进去,哭得昏天黑地,仿佛要把心里所有的苦,所有的痛,所有的怕都哭喊出来。自己就在蒋东林的怀里,她再不愿松手,再不愿错过,再不愿一个人独自上路。

“沫沫,你活着就好……你还在就好。”蒋东林仿佛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支支吾吾、喃喃燕燕、反反复复间全是这句话,他死死抱住怀里的杨沫,任凭她怎么把泪水、苦水倾倒,再不愿放手。这种生离死别后的失而复得,让他有好一阵的眩晕,大悲之后的大喜,让他到现在还有些怔忡愣神,他只怕怀里的那个人不是真的,随时再会消失,只是紧紧抱着她,冰冷的嘴唇胡乱吻着杨沫湿漉漉的发顶。

太阳的暖意照到了身上,杨沫爸妈早已一步三踉跄着奔了过来,抱过女儿就是一阵哭天抢地,蒋东林看着眼前和父母抱作一团痛哭的人儿,感觉七魂找回了三魄,却再也遏制自己不住多日来的悲怆和恐惧,眼眶发酸,鼻头发涩起来。

杨沫爸爸放开抱作一团的妻女,转身过来,老泪纵横间就抱住了蒋东林的肩头,“东林,……谢谢你,沫沫回来了,我们的女儿回来了……”。

杨沫和杨沫妈妈转身过来,也抱住这两个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阳光开始毒辣起来,一家人还是哭,在震碎之上,为生离死别之后的重逢,为千帆过尽之后的释然。

杨沫父母看着始终抱在一起的两个人,默契地退出了帐篷。蒋东林接过热茶,喝了几口,苍白的脸孔慢慢缓和起来。

开始时空洞恍惚的情绪慢慢褪去,蒋东林看着眼前的人,搂着的手不自觉又紧了紧,唇吻上杨沫开始暖起来的脸颊,张口说到:“说,以后再不敢自己一个人到处乱跑了?”

“唔,再不敢了。”杨沫心底一动,中一暖,在他怀里细声说到。

杨沫这种骨子里透出来的温驯可人是很少见的,虽然平时她处处温和有礼,但骨子里是倔强的。此情此景之下这般温温润润的小绵羊状,极大满足了蒋东林一贯的大男子心理,仿佛喝了一杯千年人生果茶,心里说不出的受用和舒坦,但手上的力道却没有减轻分毫。

“要是还敢,怎么罚你?说!”

“再淘气,来偿。”杨沫仍旧做小绵羊状,“偿”字还未完全说出口,已经被吞没在蒋东林覆盖下来的吻里。

就是这个气息,就是这个味道,就是这个感觉。杨沫和蒋东林一样,不知道多少次梦回间魂牵的这个吻,以为早已消失不见,以为再也寻觅不得,此时却真真切切地纠缠于唇齿之间,怎能不叫人动情,怎能不叫人迷醉。

绵密不尽的吻加上高原反应,昏天黑地间杨沫只觉得头脑发胀,再放开时已不知今夕何夕。蒋东林了杨沫微微有些红肿的唇瓣,声音呢喃,却仍旧不容置疑:“这些天,你知道我们多着急么?我估计我快得心脏病了,死丫头,我年纪大了,不带这么折腾我的。”

“嗯……唔……”杨沫在蒋东林的怀里扭了扭,脸更紧地贴住他的颈窝,哼哼唧唧全是小女孩撒娇的样子。

“回去先把证扯了,你的人事档案还都在部里,回去就去拿户口页,西城区登记处好像周日也办公……”蒋东林轻轻抚着杨沫的背,放缓了声音仿佛自言自语道。

“蒋总,你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嗯?……”杨沫抬头看上蒋东林,继而就咬上他的唇轻轻吮吸着,支吾着说到。

蒋东林哪里受得了她这样□裸的□挑逗,再加上那句好似小猫挠心的“蒋总”,忍耐之下却还是吻了个昏天黑地、缠绵至死,才放开她,一本正经地说:“杨沫,不管怎么样,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不管你愿不愿意,情不情愿,都别再想从我这溜走……你要是还不愿意,我绑,也把你绑在身边。”

杨沫双手攀上他的脖颈,朝他唇上就印了一吻,颇有些动情又俏皮地说到:“你要再对我不好……再有个……什么明什么月的,我就……我就让你再也找不着。”

“不会了,再不会了,咱们……好好过,你再别想逃走了。”

之后还是缠缠密密个没完没了,杨沫爸妈进来后听她讲这些天的情状,两人也没有松开搂着的手的意思,杨沫一样一样地讲,蒋东林时不时会低下头轻啄她的脸颊和手,仿若旁边并没有父母在一般,直叫杨沫的脸越来越红,声音越来越低。

原来那天跑进帐篷拉住蒋东林的小姑娘是杨沫来到玉树县后寄居的藏民家的孙女儿,杨沫来这时间并不长,前前后后才一周左右时间,天天听着晨钟和暮鼓会去结古寺磕头和听经。开始的时候,杨沫进不去喇嘛辩经的场所,便是这个小丫头,带着她进去听经,后来渐渐熟了,杨沫有时候也会自己自己一个人去。那天地震是是早清晨7点多,高原还没有苏醒,小丫头自是起不来,杨沫就似往常那样独自早早去做早晨的朝拜。顶礼膜拜间,在结古寺一处众多信徒磕头的地方,顿时山崩地裂、山河破碎,那不过也仅仅是几秒钟的事情。杨沫眼睁睁看着恢弘的结古寺在这场天灾中倾倒、破碎,转眼就成了废墟;眼睁睁看着身边一同朝拜的人瞬间就被压入倒下的梁柱瓦砾中。死亡一旦发生在眼前,总让人觉得不真实。地动山摇中,杨沫的脖子也受了些伤,人却万幸地没有遭受危险。后来一切就混乱并模糊起来,震碎当前,杨沫早已失了心、迷了神,辨不清东南西北,到处是人的哭喊声和血腥气,她开始在废墟上用双手挖救浅埋的人。救援队很快就开始多了起来,地方上的,部队的,一队一队,一簇一簇,人就开始多了起来。杨沫脑子里早已没了其他,就想着自己没事,自己还活着,她要帮着多救几个,她要把身边那些瞬间消失的人挖出来。后来就跟上一个在结古寺救援的队伍,忙里忙外跟着救援,晚上并不住到灾民集中帐篷里,而是跟着救援队住在他们临时的据点,所以才和父母与蒋东林擦肩而过。

后来回想起来,许是自己那个藏族小姑娘在自己手机里看过蒋东林的照片,他们一个一个帐篷寻过去的时候,小姑娘看着像沫沫姐姐的家人,并急急跑过来寻到了蒋东林。其实小姑娘也不知道杨沫是生是死,只知道那天她一早就去了结古寺,后来一切都翻天覆地,却兜兜转转皆是缘。

高原的夜晚,沁凉如冰,杨沫虽然换了干的衣服,却也有些抵不住渗骨的寒气。想来前几天还下着雨,却能在户外一待就是6,7个小时,浑身淋得湿透,也仿佛并不觉得,可能就是意志力支撑的作用吧。她往蒋东林怀里凑了凑,手盘上他的腰,他的腰一向壮硕却无赘,此时来,却有些过分瘦了。

夜深了,杨沫父母没再说什么,仿佛打好商量似的,去了另外一个帐篷休息。外面雨声滴答,帐篷内气温并不高,但却火热一片。灾区条件很艰苦,喝的热水都很珍贵,更别提擦身洗漱用水,两人都是身上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头发虽然干了,但涩涩得有些发痒,周身的味道都并不太好,但此时两人仿佛连体婴儿,谁也不肯,谁也不肯撒手。300多个日日夜夜的思念,早已在这一分一秒中化为最解不开的浓情,缠着你我,不顾条件艰辛,不管身在何处。

两人谁也舍不得睡,虽然连日来的大悲与大喜早已折腾得彼此都疲惫得睁不开眼,就这么说着话,从最初的分离到一路的相思,从离别的苦到此时欢聚的喜,彼此都好似过了一辈子一样,有太多的故事和心情要向对方倾诉。

应急灯灭了以后,蒋东林绵密的吻就覆了上来,没有了方才的那种厮磨与细软,这会儿的吻是带着□的,是霸道却更加火热的。手已经悉悉簌簌探进好几层的衣服里,杨沫的衣有些难解开,他有些不耐地一把就挤进杨沫的衣里。杨沫轻叹一声,口上那只手的力道加重了些,甚至有些急,开始时候的温柔抚逐渐变成揉搓,另一只手又探进去索解扣。搭锁终于解开,蒋东林低低地闷哼一声,解开衣襟就推高了衣,吻早已沿着脸颊脖颈埋了下去。

杨沫的手指进蒋东林微微有些张长的头发,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口向四肢百骸里扩散开来,嘴里低低的呻吟声开始溢了出来。杨沫脑子里开始有点迷糊,但理智没有完全被情感打垮,酥痒快慰间,只觉得这不是合适的时机,直用力想推开蒋东林越来越勾动的舌。蒋东林哪里肯放开她,手早已撩起杨沫腰际的裤带,就想继续探究下去。杨沫心如擂鼓,感觉身上他手所到之处仿佛都撩起了一簇簇的火,烧得心下痒痒,骨里酥麻,却还是硬推开了他。

“疯了,这里海拔4000多,你疯了。”杨沫心急推开他,自己早已喘息不定。

“我是疯了,遇到你以后就疯了,唔……”蒋东林并不作罢,又覆□来往杨沫口下吻去。

“不行,这里不行,不能在这,哎,你……别……”杨沫还是用力推他,无奈蒋东林虽一天一夜没有合眼,现在手上却满是力气,竟挣脱不开。吻越来越密,竟一路往下,杨沫心下一动,就着急开口。

“别……唔……你别,回去了……等回去了,下了高原,好好……伺候你,行了吧……”杨沫心急忙慌,脚也开始扑棱,又开始大口喘起气来。

“在这不行,海拔太高,不行不行……还有,死了那么多人,我不行,不能那样……”

蒋东林听她如此一说,倒也缓了下来,放开了手上的力道,又攀上去轻轻吻起杨沫的嘴唇,半天才终是叹了口气说:“我带你回去。”

第 49 章

蒋东林到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做秋后算帐,虽然现在大家都说“男人心海底针”,尤其像蒋东林这样的男人,心思深沉缜密,有时候本可以用“难以捉”来形容,但“女人心海底针”这句话也仍旧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越往北京走,许是杨沫对于蒋东林过往的“恶行恶状”的回忆慢慢又回了来,在玉树结古镇那晚小绵羊状的“真情告白”仿佛只是黄粱一梦,都留在了雪域高原稀薄的空气里,离北京越近,竟然有点不搭理他起来。

蒋东林知道她仍旧是小女孩心,虽然大灾大难面前重回了自己怀抱,但对于自己过去所做的伤害过她的事总是有些耿耿于怀,自己不知不觉也就赔足了一万分的小心,生怕哪里又惹毛了她,一路逗弄哄骗,虽然用尽了力气,但无奈自己过去实在缺乏专情哄女人的经验,竟一时如毛头小伙子一般,时常弄得面红耳赤又心急不已起来。

离青海越远,过往的人和事仿佛又开始在身边和闹钟鲜活起来,杨沫想起这些,心底时不时就会别扭一下,但在蒋东林的甜言蜜语中又忍不住老是中途笑场,蒋东林看她时不时挂着的脸能笑了开来,就觉得心底一阵松动快活,仿佛只要她笑一笑,自己就是一片艳阳天。他在心底一路骂自己“贱骨头”,想来自己活了三十多年,什么时候对着别人赔过这么多笑脸,搭过那么多小心,尤其是对女人,换成以前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心底虽然偶尔如此感叹,却还是忍不住逗弄杨沫,好话甜话说尽,只求她别扭的心思能一点点融解掉。蒋东林一路东行,到最后也就认了,想来自己如此,不外乎“在乎”两字,一路追寻一路思念中,早已认定自己的心迹,虽然自己也算一世潇洒,但最后却落入这毛丫头之手,这是他过去没想过的,但此时人就真真切切坐在身边,站在眼前,健康鲜活,自己还深爱着她,对方也爱着自己,又觉得心中无限满足和快乐,至宝一般捧着,至于大男子主义之类的,丢到一边倒也无妨了。

司机小张早已候在首都机场,车子开上机场高速,一贯的车流如织,熙熙攘攘。离别一年,各处各景看在杨沫眼里都觉得感慨万千,但心底却蓦然涌现出回家的感觉,有点陌生,又有丝熟悉。蒋东林握了握杨沫的手,杨沫没有如一路心底闹别扭那般甩开,却又紧紧地握了握,蒋东林心底一暖,就交叉了十指,紧紧扣住。

车子过了东二环直往西边走,杨沫心底就涌出几分疑惑。蒋东林一再坚持直接回京,杨沫在这上坚持不过他,也就带着父母一起回来,房子还在出租中,本想联系汤小元先在她那暂住几天,蒋东林却一把拦住了她,说什么“汤小元现在和王译正筹备婚礼,忙得很,别去麻烦人家,回到北京还怕没地方住?简直是看不起他。”

本以为不是去宾馆就是回他东边的公寓暂住几天,却没想一路就开到了自己西边的家中。蒋东林掏出钥匙开门的一刹那,杨沫有些想落泪的冲动,自然也知道原来自己的租客就是他。家里很干净,不同于自己走时的匆忙和凌乱,这会儿却更像一直有人居住的样子,宁静而温馨。杨沫走进去,手过餐桌、椅子,自己买的桌旗还在,只是玻璃花瓶里空着。一切都没怎么变,只是茶几上多出了一个黑色的烟灰缸,杨沫回头看看蒋东林,眼里和心底都是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蒋东林本身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杨沫父母显然已经默认了他这个准女婿,再没有赶他出去的道理和可能,杨沫一年没有回家,肯定最想看到的是自己的小窝,杨沫妈妈去厨房烧水了,他舒舒服服地往沙发里一坐,伸手就要揽过杨沫的肩头。

“你快一个礼拜没上班了吧,也很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杨沫轻轻巧巧就躲过了他的魔爪,起身走往厨房。

“什么?我……我不住这啊?”蒋东林没想到杨沫主动下逐客令,一脸无辜和惊讶。

“你的家在东边……快回去吧,好好睡一觉。”杨沫回过头,朝他调皮地笑笑,说到。

“什么……”

蒋东林还想说些什么,杨沫却折了回来,拉起窝在沙发里的他,就推他出去,:“我爸妈也累了……咱们俩,再约吧,呵呵,快回去吧。”

“呃……好歹我也是租客啊,我有权住这的……”蒋东林话还没说完,就被杨沫推了出去,“砰”的一声,门就关上了,空留下一脸没有搞清楚状况的蒋东林。

可能是听到门外的动静,男邻居又探出了脑袋:“嘿,哥们儿,是你啊?……那妞回来啦?这下总和好了吧……“

“蒋总?……呵呵,来这儿玩啊?呵呵,想不到蒋总还有这个雅兴……这位是贵夫人吧,你好,我是蒋总的下属,神州集团朱书伟。”

“……这位是我们集团CC部门的朱主任,这是我家小杨。”在欢乐谷遇到同事,蒋东林显得有些尴尬,看着带着女儿妻子的朱书伟一脸玩味的笑意,有点不好意思地介绍到。

“朱主任,您好。”杨沫轻松大方地打了个招呼,倒也没觉得蒋东林的介绍哪里不妥。

蒋东林平日里虽然风流潇洒,呼朋唤友很有世面,在单位玩的时候不装腔作势端架子,也不似很多领导那样官威十足,严肃到不可亲近,但腔调始终还是摆得十足的,工作的时候丁是丁卯是卯,一丝马虎眼也别想在他眼皮子底下打过,年纪轻轻就已经做到常务,自是很有几把刷子,再加上世家子弟的身份,在神州集团自然是没有人敢当面放肆的。神州的人知道他们的蒋总很潇洒,很倜傥,很有范儿,但也知道蒋总做起事来那叫一个不含糊,你要真把年轻帅气的蒋总不当领导,那你就是大傻。

像此时这样,被单位同事看到排队坐儿童过山车,蒋东林真是一时不知该把脸往哪儿搁,恨不得有个地洞,就此能一头扎进去,堂堂蒋总带个年轻女孩坐儿童过山车,想想就觉得刺激,回头传一圈,指不定就在单位传成什么样。蒋东林倒不怕被人撞见带着杨沫,虽然自己的感情生活一直是神州上下女同事八卦的主要话题,但以现在这种右手帮杨沫拎着包,左手替她拿着主题头箍的样子出现在同事面前,叫他情何以堪。

想来还是杨沫这个丫头鬼,后来自己再打电话给她,她却一口说什么认识到现在就没有像正常情侣那样交往约会过,这一切都要重头补过,也算是婚前给他打打分,达标才算合格,才能考虑领证的事儿。第一站就要蒋东林陪着去游乐园,至于后面的看电影、逛街、吃饭等传统项目,自是不在话下,一一补来。

蒋东林除了10岁以前有去游乐场的记忆以外,哪还懂得这些,看杨沫一头扎进欢乐谷就撒开了欢,他也只有无奈得跟在后面。杨沫人虽不大,却也爱追寻刺激,打头看到疯狂过山车,就要排队去玩,蒋东林却是死也不肯,直说这种小孩子玩意儿,自己才不屑于玩,其实他是真怕,那颠来倒去、翻山过岭的态势,他这个恐高症在下面看着就腿软,杨沫怎么威逼恐吓,都不肯就范,杨沫自己玩了一圈也觉得没意思,只哄着他说这儿童过山车速度慢也没那么高,一点不吓人,好说歹说,终于拉动他排起了队,却没想在这遇到了单位下属带着孩子来玩,一时就闹了个大红脸。

杨沫也好似定好心思似的,蒋东林约她,她必然已经想好了今天的节目,除开那次欢乐谷游乐场之行,之后又断断续续逛街、打电动、看电影,玩得不亦乐乎,却到点就打住回府,每次只让蒋东林送到楼下,并不让他上去,只说爸妈在家等着呢,最多给个goodbye kiss,就再无其他更进一步的福利,这样一周磨下来,蒋东林早已心下痒痒难忍,属于自己的肥就在眼前,却只看得见,吃不着,这叫个什么事儿?蒋东林催了杨沫好多次早些去趟原单位人事部门,去把户口页和相关证明拿出来,杨沫只是轻松笑笑说“不急不急,休息几天再去。”

杨沫处处搀扶好了身边的新娘子,生怕哪里就有个闪失。娃娃款拖尾婚纱适时遮掩住了汤小元隆起的小腹,但的款式却还是显得她上半身比过去丰腴了许多。

今天是汤小元和王译大喜的日子,杨沫和蒋东林作为未婚男女,被邀请做了伴娘团和伴郎团的首席。汤小元再不愿把婚宴搞得像订婚宴那么西式洋派,坚决就要来个传统婚礼,图个热闹喜庆,王译一向讲究品位,无奈现在两比一,汤小元代儿子投票,王译完败,婚礼格调也就这么定了。

许是圈子里太久没有办喜事了,能来的哥们兄弟都来了,婚宴十分喜庆热闹。曾宇和方卉卉代表方家来道贺,曾宇远远地看到穿着鲑粉色伴娘服的杨沫时,勾勾嘴角,朝她笑了笑。杨沫眼光在他和方卉卉之间来回看了下,也笑了笑。

其实现在的婚宴早就不兴闹酒了,但这次一众哥们发小却并不放过新郎倌,一轮一轮拼酒劝酒过后,不知怎么攻击对象就开始对准了首席伴郎,蒋东林酒量还是有的,但也禁不住大家轮番轰炸,眼瞅着自己开始眼晕脑热,一把揪过李明辉就开始躲了开来。

杨沫看看那边正在闹着酒的男人们,又禁不住拿开了身边王伟手中的酒杯,他今天喝得可不少,情绪脸色不太好,自然没什么人敢来虎须。

“我看你今天喝得不少了……怎么今天没看到默默?”杨沫看着眼神开始颓败起来的王伟,问到。

“…………我们分手了。”王伟淡淡说到,又拿过眼前的酒杯灌了起来。

“怎么……?”杨沫还未问出口,就被跑出闹酒人群的蒋东林一把拉了起来,二话没说转身就往外跑了出去。

杨沫没来得问,就被他牵着上了出租:“去万豪,华贸那的。”

杨沫又急又惊,蒋东林不管前排司机的眼神,唇却覆了上来:“我喝酒了,打车去,万豪近,乖。”

“唔……去干吗……?”杨沫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面前放大的脸孔,问到。

“做这些天你欠我的事。”

杨沫看着眼前的人,明明酒气不轻,却清醒麻利就开好了房间。杨沫稀里糊涂被他带进了房间,哪里还容得半分抵抗,他一双手早已索上自己的礼服拉链,嘴上却始终粘着自己。除掉那些屏障不过是三下两下的事,也许是酒微微的刺激,蒋东林下手并不算温柔,着急中甚至有些鲁。

杨沫看着自己几近赤裸,而他却还是衣冠楚楚,不禁就有些脸红,侧身拉过被子就要盖上身子,却被他一把扯过被单,单手一勾就把个玲珑的人儿抱了个满怀。蒋东林微微咬紧牙关却并不说话,眼神迷离又有些兽一般的火苗,他将杨沫反了个身,一手扣紧杨沫双手高举过顶,一手毫不犹豫就扯下她单薄小巧的底裤。

“你干嘛?放开……我……不要”杨沫见他这个阵势,心里警铃大作,恐怕多日的考验磨砺此时都要毁于一旦,不禁有些着急起来。她不是不想他,不是不要他,只是,不想再像以往那般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要什么就有什么。更何况将近一年两人未有亲密接触,猛然如此,杨沫心里不禁感觉很是紧张,一时竟慌得不知该怎么动作了。

“别动,乖,宝贝……”蒋东林早已覆身下来窝住了杨沫,嘴轻啄着杨沫的耳垂,杨沫不禁又是一阵酥麻颤栗。

蒋东林一手仍旧扣着杨沫的双手,另一只手却索上自己的裤扣,杨沫感觉背上的人索了几下,就急急离开自己身上,转身去了卫生间。

杨沫以为他放过了自己,赶紧拉过被子把自己裹了个严实,却不想蒋东林出来就用力一拉被子,被单全数被扯了去,杨沫又赤裸裸地呈现在他眼皮底下。

蒋东林眯起眼睛,不顾杨沫胡乱蹬他,一把就握住杨沫双腿,强行分了开去,一手却勾起食指就勾画起杨沫私处的柔嫩来。杨沫只觉得微微温热的手指沾着凉水,说不出的暧昧入骨。杨沫哪里受得了这场面,早已脸色红得不能再红,想扭开他的桎梏,无奈力道不敌,本挣脱不开,杨沫侧过脸庞,支支吾吾就说到:“你……别,我没洗澡,脏。”

蒋东林勾了勾唇角,覆上杨沫的,手下动作却不减分毫,食指加上中指大动起来,却只是揉搓抚弄,在敏感的花瓣上上下下勾画着,“没事,我洗过手了,你身上我哪都不嫌。”蒋东林说着,舌就溜进了杨沫嘴里,轻挑起她的来。

杨沫的意识开始慢慢瓦解,绵密深切的吻更是让她情动不已起来,蒋东林一路往下,吻就到了口的柔软,轻咬慢吮间,酥麻的快慰随着神经末梢开始走向杨沫的四肢百骸,喉间忍不住轻吟出声,靡陶醉的声音仿佛更加鼓励了蒋东林一般,手下的轻揉慢捻,让本来干涩的花朵开始滋润起来,最后竟是溃不成军,泥泞一片。

杨沫意识早已涣散,一双迷离媚眼半寐半睁间,只觉得一把炙热火烫的强硬就进入了自己,没有过多调情,没有过多温柔,只是完全的占有。许久没有男女之事的杨沫,虽然已是湿滑不堪,但甬道仍旧紧涩非常,蒋东林的硕大猛然闯入,杨沫只觉得满足间却有一丝痛苦,这种痛苦来自于多日离别后真正重逢时的不知所措,仿佛一只小兽,顿时就吞没了杨沫的心。

蒋东林抬起了脸,狠狠望进杨沫眼里,仿佛要把她融化,融化进自己的目光里。身下潮起云涌,丝毫不减力道,紧涩的甬道更加润滑起来,杨沫情动之时,更多的蜜涌出身体。

杨沫的腿已经盘上了蒋东林半裸的腿,胡乱间就想蹬开他的裤子,蒋东林将她一条腿压下了身,另一只手就完全扯掉了自己的衣裤。

下身酥麻的电流一波波涌流出来,撞击着杨沫,直达脑顶,熟悉而又陌生的快感让她禁不住喊出了声。杨沫突然拉回意识,搂过蒋东林的脖颈就把他压了下去,自己却反身骑了上去。

蒋东林想拢住跳脱在自己眼前的椒,杨沫却并不理会他,情欲涌动间早已丢开了矜持,箍住身下的火热就上下套弄起来。蒋东林见她如此主动火辣,更是心口之火上浇了一钵油一样,捧住上下移动的嫩臀就发起力来,快感加剧间速度越来越快,杨沫早已掌控不住节奏,只觉得上身无力酥软,嘴里吟哦出的声音却更加急促起来。杨沫微微摇了摇头,一把压住蒋东林的双手,又试图拉过主动权般,就前后挺身揉搓起来。蒋东林眉头一紧,不同于刚才的冲撞快慰,这会子只觉得下身仿佛被一个时张时阖的小嘴紧紧吸住了一般,湿滑紧致间全然是销魂的厮磨,仿佛要夺了自己的命去。不知道是顶到了杨沫的哪里,蒋东林只觉得自己下身突然湿濡一片,热热烫烫中一阵异常猛烈的紧缩,吸地他差点就要喷薄出来。虽然滋味销魂极了,但杨沫大胆的举动彻底激发了蒋东林心底的男欲望,他再不肯让小妮子占尽主动权,单手撑床,另一只手手捧住杨沫的娇臀就坐了起来。他再不给杨沫死缠硬磨的机会,只是捧着她的臀就上下冲击起来,次次皆直顶最隐秘的触点,毫不留情却又满满皆情。敏感点在无情的撞击中越发模糊了杨沫的意识,大脑皮层只是一味催产着情欲的爱,源源不断涌集于两人交合的私处,发出靡的声音。

蒋东林见杨沫早已瘫软如泥,却并不放过她,放开她就站起了身,又伸手一把捞过酥软的人儿,将她翻了个身,随手拉过绵软的枕头垫再杨沫腹下,就从后面勇猛地冲了进去。

“啊……不行了……东林……”杨沫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一只手紧紧拉住床单,另一只手却反向寻蒋东林的胳膊。

蒋东林一把握住她探过来的手,身下丝毫没有放松力道,记记勇猛入底,口中却温柔问到:“怎么个不行?哪里不行了?”

“嗯……啊……要死了”杨沫闭着双眼,只知道胡乱呢喃。

“那我停下好么?”蒋东林一手上杨沫晃动的丰满,嘴上如是说着,下身却更加勇猛起来。

“别停,别停……”杨沫摇着头,胡言乱语到。

久违的海浪又朝杨沫袭来,一层一层累积升高,杨沫有点害怕就此摔了下去,却在身后的涌动中只是一味向上攀爬,仿佛冲浪,又似登山,眼看着脚下似乎就要踩空,却每每还是越往更高处走去。杨沫脑子里早已一片空白,那火热炙烫一下下撞上自己的哪里也早已分辨不明,身上这个男人带给她多少苦痛,就带给她多少极乐。这一刻,世界仿佛沉寂了下来,只有彼此,再没有其他纷杂。杨沫感觉身下的力道一下大过一下,以为自己就要失魂落魄之事,万丈的海水覆盖下来,淹没她的欲望、淹没她的神智、淹没她的一切。

纵情之后的杨沫感到极度的疲倦,蜷缩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蒋东林拉了拉她,让她进去洗一洗,杨沫稍稍抬了下沉重的眼皮,很快又耷拉了下来,不再理他。身子乏到极致,脑子里却慢慢有了丝清醒。难怪古人描述杨玉环出浴娇软无力,想来也是费神费力的鸳鸯浴才会如此。意识涣散间只感觉一把温热轻轻抚上自己的下身,从私处到大腿都一一擦拭干净,杨沫再睁眼看去,却见蒋东林赤裸着身子拿着毛巾跪坐在自己跟前,细细擦过他抚过的每一处,认真不苟,仿若伺候一件极尊贵的艺术品。

“嘿嘿,你真好。”杨沫支起身子就上去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嬉皮笑脸地说到。

“死丫头,为了伺候你,我一把老骨头都要散了。”蒋东林很是受用,仍旧帮杨沫擦着股沟,笑着说到。

“啊?那你可得加强锻炼了,想我如花似玉的,你可别……呃……对了,喂,是不是我不在的时候偷吃过啊?也没见你这次很快就一泻千里嘛……”杨沫仿佛想起什么,晴转多云,问到。

“你个小家伙,我兴奋,行了吧?哪里次次会那样的?你也太小瞧我了。”蒋东林一把扔掉毛巾,又扑到在杨沫身上,一嘴就啃上前一点粉红,恨恨说到。“你也不看看把我憋成什么样了……都是你……”

第 50 章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同事,大家下午好。首先感谢党组给予我这次竞岗演说的机会,我今天要竞选的职位是XX司2处副处长。通过在2处三年多的工作积累,我熟悉了该处的业务职能和工作质,总结了自身的几点优势,下面就详细向各位领导和同事进行汇报。”

杨沫稳稳当当、不疾不徐地讲完了自己的竞岗演说稿,台下的司领导和人事司的同事都朝她微微笑了笑。之后是例行的问答,针对考官们的问题,杨沫从业务工作到对岗位职能与质的认识,再到如果竞岗成功之后的工作打算与设想都一一做了回答。

竞岗很顺利,这个岗位基本就是为杨沫量身定制的,虽然司里也有另外两个条件达标的年轻人报了名,但结果几乎没什么悬念。杨沫心底对提拔一事其实并不太在意,甚至对这次竞岗本来是心存回避的,虽说杨沫在2处工作时间长,业务熟悉,干得一直也不错,但按工作年限和资历来说,杨沫竞岗副处长职位还有些不够格,更何况出了上次审批违例的事后,张处长和钱司长都还在接受调查,卫副处长成功拨正,这副处长的位子就空出来了,司里在这档口继续提拔干部,大家虽然心知肚明,但多少也是有议论的。

杨沫回到单位的事还要从她去单位正式转出人事关系说起。汤小元婚礼过后没几天,蒋东林因为把杨沫一顿吃干抹净,竟然大喇喇天天下班就去杨沫家接她,美其名曰筹办婚礼事宜。除了绑架她的人,更是天天耳提面命,叨叨她赶紧去单位拿户口页,早点去把证扯了。杨沫被他催得没办法,就去了趟单位。走进那个熟悉的大院,杨沫心底是有些咯噔的。时过境迁,自己反倒没了当初递交辞职报告时候的洒脱,一路走来楼道里很多熟人,机关人还是一向皮里阳秋,脸上仿佛没事人一样照样打招呼问好,但眼神里分明都有些莫测的探究意味,杨沫不想多看,也不想多想,只是去办自己的事,想着办完就走人,以后,恐怕再也不会来这了。

在机关管户籍的处室拿到户口页倒也很顺利,例行公事地问拿户口页的事由,杨沫倒是有些吃惊,照理自己已经离职了,他们没有再询问的理由,而这个户口和人事关系,也应该转出了。等再到人事司去转组织关系,杨沫才叫傻了眼,人事司的同事看她来了,第一句话就是“小杨,身体好些了么?”杨沫小心翼翼地问清了缘由,才知道自己的辞职报告本没有交到人事部门,或许早就进了哪个垃圾袋了,人事部门接到的消息是XX司2处的杨沫因为身体原因请了长病假回家乡休养,杨沫听他们如此问到,也没敢再提转人事关系的事,立马就去了趟司里。司里照样的忙碌,人人来去匆匆,一切都仿若昨天。代理正司长之职的李司长见杨沫敲了门,倒也客气,两人落座后就告诉她既然身体好了,那就早日回来工作,处里现在人手少,卫处长一个人早已是头疼脑热了,至于其他,仿佛从未发生过,绝口不提,一切都说得云淡风轻,自自然然。杨沫向张司长道了谢,心下了然,就说那明天就来上班。如此就算揭过了昨日的一页,司里其他人都对出的那件大事讳莫如深,再没人提起,待杨沫还一如往常,杨沫也就安之若素起来。

直到这次公布2处副处长岗位,杨沫才觉得司里是有心关照她,只是这关照从何而来,她心下微微有些明了,却往往从蒋东林的脸上抓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下午的竞岗结束,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了。杨沫看处里没什么其他事情,披上大衣就出了门。杨沫紧了紧隆圆的肚子上的宽大外套,轻声说了句“宝宝,是不是觉得很冷啊?坚持一下。”就出了电梯。

寒冬的北京,刺骨的风刮得人有些睁不开眼,天空沉沉的,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雪珠,看来就快下雪了。5个多月的身孕,杨沫的肚子却比一般同时间段的孕妇要大,再加上冬天穿得多,此时看来更显得有些臃肿,感觉那瘦瘦得胳膊腿儿就快撑不住那圆滚滚的肚子一样。

“杨沫。”杨沫听到有人叫她,回头看去,却见曾宇一路小跑赶上了走到大院里的杨沫。

“听说你竞岗你们处副处长,先提前恭喜你。”曾宇笑着说到。

“呵,谢谢,结果还不一定呢。”杨沫习惯地着肚子,说到。

“我看你现在行动也开始不方便起来了,这就要下雪了,路滑,注意安全。”曾宇盯上杨沫隆起的大肚子,淡淡说到。

“谢谢,他在外面等着我呢。”杨沫笑笑说道。

“那就好。”

“对了,听说你夫人前段时间给你生了个闺女,还没来得及恭喜你,东林说这几天去看看宝宝和卉卉。”

“好……呵呵,欢迎……”曾宇笑得有些尴尬。

“那我走了,再见。”杨沫又笑了笑,淡淡说到。

雪沫,很快就洒了下来,漫天漫地,让人有些眼花,天色已经很暗沉了,杨沫出了大院大门,看到对面开着双闪的车里,那人正使劲儿往这边瞧,看到杨沫蹒跚着出来,呼啦一下就开了车门,过马路往这边来。雪花很快沾满了他刺刺的短发和肩头,马路中间车流如织,今天又是个堵车夜呵,杨沫笑了笑,朝他使劲挥了挥手……

四个月后

杨沫看着头顶上方的无影灯,身下一片麻木无感,脑子却很清明。手术器材发出的“叮铃咚咙”声,在手术室里特别清脆。

“老婆,想听哪一首?”蒋东林握着杨沫的手有些紧,紧张地问到。

“嗯……就《海枯石烂》吧,女生唱的那个”杨沫想了想,说到。

熟悉而又温柔的嗓音在手术室里回荡来开,杨沫感觉仿佛一把柔柔的软刷,轻轻刷过自己紧绷的神经,很舒服。

“这歌很不错啊,好听。”主刀医生是HH医院产科最好的一把刀,接生孩子无数,在产房听歌还是第一遭。

“医生,你就别听了,好好动手术,这……快了吧。”蒋东林仍旧紧张,声音都有些变调。

“哎,你别去打扰医生,你别看……”杨沫急急说到。

“好,你疼么?”整个手术室就数他自己最紧张。

“蒋先生,打了麻药的……你别添乱了,我不想说话了啊。”杨沫说到。

“蒋先生,放心……出来了,恭喜啊,是公子。脐带你要亲手剪么?”

蒋东林心里麻麻的,凑过去瞄了一眼,只看到一个血不垃圾的东西在医生手里拖着,一条血红的脐带,还和杨沫连着,当下就觉得鼻头无比酸涩起来,眼眶里竟再也包不住泪,就要涌了出来。

拿过剪刀还是有些不敢下手,“再不剪我剪了啊。”主刀医生有些笑着说到。

蒋东林对着那条血红的带医生指的地方,眼睛一闭就一剪刀下去,软软的,有点切的感觉。

蒋东林眼睛还未睁开,就听到“呜哇”一声响亮的哭声,那沾满血的小东西正被护士倒着轻轻拍打屁股,见他哭出了声,就赶忙给他擦拭身子。

“蒋先生,您的小子,要不要抱一下。”

蒋东林看着还在嚎啕大哭的小东西,自己再也忍耐不住,没有去抱过儿子,他知道儿子很好,只是一步走过去紧紧握住了杨沫的手,却说不出话来。

医生还在创口那忙活,杨沫听到小家伙的哭声,也早已忍不住流出眼泪。蒋东林接过护士手中的小东西,递到杨沫眼前给她看,自己却心中涌动翻滚起30多年来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是幸福,更是感激。说不清,道不明,只知道面对妻儿,再没有什么比得过此时所拥有的。这种感觉奇妙而又陌生,初为人父的滋味,原来是这么百感交集,是这么复杂而又甜蜜的。

三个多月后

“呜哇,呜哇……”小家伙的哭声本就特别嘹亮,太爷爷说那是遗传了他军人的血,可血虽强,在这半夜三更闹起来也是要人命的。

杨沫现在睡眠敏感度猛增,只要听到小家伙的哭声,立马就跟军人听到军号一般,鲤鱼挺身不在话下。杨沫正在索床头的台灯按钮,却听到隔壁的哭声小了下来,杨沫知道那是阿姨起来料理小家伙了,但随即哭声又大了起来,杨沫自己不放心,非要亲自过去看一看才安心。

“诶,都不哭了,你别过去了,睡。”蒋东林翻了个身,长胳膊一把搂住就要起身的杨沫,嘟喃着说到。

“不行,我得过去看看,这又哭起来了……”杨沫并不罢休。

“行行行,我去,我去,行了吧,你睡,白天已经够你累的了,晚上要休息好。”蒋东林睡眼惺忪,却还是起身,拦下杨沫。

“挤的母阿姨知道放在哪的……”

“行了行了,你快睡……这小兔崽子,太折腾人了,看把他妈折腾得……”

“他可是你的崽,你是大白兔啊?……”杨沫又好气又好笑地说到。

蒋东林挠了挠头,自己傻笑了几声,就去了隔壁房间。

生产过后,蒋东林父母和爷爷对孩子简直宝贝得舍不得撒手,建议孩子放在他们那边照顾,两个专业的阿姨是早就请好了,让杨沫好好安静休养做月子,但杨沫还是坚持要亲自喂养。没想到这小子特别折腾人,两个阿姨轮番伺候也每每搞得疲力尽,有时候哭起来除了杨沫这个妈,谁抱也不给面子。

蒋东林人已起身去了隔壁,杨沫却睡不着,竖着耳朵还在听着隔壁的动静,臭小子嚎啕的声音终于灭了下来,估计是在捧着瓶子呢,杨沫微微笑了笑,又闭上了眼睛。

太阳懒懒得照在杨沫身上,今天是周六,全家都睡个懒觉吧,隔壁没有吵闹的声音,就这样,真好。杨沫侧了个身,闭着的眼睛实在还是困得有些睁不开,却感觉有什么东一下西一下软软地踢着自己,再睁看眼,却看见自己和蒋东林之间俨然躺着个小玩意儿。小家伙早已醒了,圆圆的大眼睛睁着,看着天花板正乐呵着什么,手脚并用,使劲朝天蹬着,一只长长的胳膊,却横亘在小东西的身上,压得他想动却动不了,小家伙咧着嘴笑得发出“咯咯咯”的声音,自己跟自己玩得很欢实却并不吵闹。蒋东林就这么笼着宝贝睡得正沉,好看的脸上冒出些许青青的胡渣,偶尔靠近间会有些戳到小东西水嫩的藕臂上,让小东西微微皱了皱眉。

太阳斜斜得照进房间,胡桃木的地板上仿佛洒了一层薄薄的金,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小家伙偶尔发出的咯咯的笑声。那人睡得正沉,丝毫没觉察到身边小家伙的蹬手蹬腿。杨沫侧着身,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知就看了多久。

51、罗生门杨沫(一)

我叫杨沫,木易杨,泡沫的沫。爸爸给取的名字,因为在他的印象中,漫天飞舞的沫儿会在阳光的折下散发出七彩的光,炫目迷人,但爸爸忘记了,泡沫再美,飘飘扬扬后却终究难逃破裂的宿命。

我25岁之前的生活轨迹,的确像一个美丽泡沫中的陈设品。家境小康,父母疼爱,知名大学本硕连读,之后就顺利考入中央部委机关,人人以后我从此步入仕途,起点又高,自是平步青云、稳稳当当。我并不这么想,自己毕业正赶上大学生就业困难时期,找工作才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谈何容易,自己也算狗屎运好吧,被称作天下第一考的国考竟然考过了,还那么顺利就进入了XX部委,这是我自己也没有想到的。当初为什么会考公务员来着?倒真不是有多大官瘾,那么厮杀猎夺的一个男人世界,我一介弱女子,又何德何能?就当做是一份工作吧,一份和在外企、民企一样的工作,我靠它,算是在北京这座辉煌的都市里真正立了足、安了家。机关生活看似平淡循环,实则内力暗流涌动,我越来越庆幸自己开始就调整好了心态,而不是对官职抱有多高的期望。我们只是这个庞大的国家机器上一枚小小的螺丝,做好自己本职,认清自己的分量和地位,才是最重要的。机关,教会了我什么叫谦卑和忍耐。

工作以后,一切都顺理成章地过,让家里最上心的当然是我个人的问题。之前不是没谈过校园恋爱,父母很开明,觉得在学校要是真能遇到合适的,谈谈也不是不行,但之前的我似乎一路懵懵懂懂也没当真,虽然也牵过小手一起上下课、一起吃饭自习泡图书馆,但给我印象并不太深刻,是我那时候太没心没肺?还是天生对恋爱这嘛事有点缺筋?或者本没有触动真心?

直到曾宇出现,我才第一次真正尝到了动心的滋味。呵呵,这样说来,是不是有些晚熟?其实机关里历来男多女少,小伙子自然也多,但像曾宇这样优秀又帅气的,真是不多。不记得什么时候飘到他身上的眼神被他捉了个正着的?是在那次调研启动会上吧?他的发言准到位,我听得有些入神,等眼神交汇的时候,他朝我笑了笑,我觉得脸有些发烫。不记得第一次牵手是在什么情况下?好像是我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被他一把握了去。那时候,觉得天很蓝,风很甜,部里是我最想待着的地方。

当我以为真正幸福美好的生活就要在北京展开的时候,却还没来得及规划和铺陈一切,我就败了,败给一个叫方卉卉的女孩,或者可以说,败给了权势和地位。曾宇走了,虽然之后也有关心和联系,但我知道,他是彻底走了,带着他的野心,他的梦。 开始时候也会恨,更回痛,越想忘就越忘不掉,苦楚的滋味总是反反复复袭来,萦绕在我的身边。号码删了又存,存了又删,每次在大院看到他,都会觉得心猛然揪在了一起,过去的甜蜜与承诺全部成为了笑话,我还能相信什么。

还好,还好,我就要去内蒙挂职锻炼了,就要远离这个伤心地、绝望城了,内蒙有辽阔的草原,有成群的牛羊,有天地无垠的广阔,可能,到了那,我会忘记吧。只是我不知道,命运向来不甘于平凡,他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拨弄着每一个人的轨迹,是缘是孽,只在一瞬间。

他叫蒋东林,是的,我对他的感觉很不一样。我本以为我是最最专情的人,曾宇给我的伤会让我痛上好几年,却没想到,移情别恋原来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情,酝酿在无形间,发生在交错里,只看你能不能遇到敲开你心门的人。其实第一次见到他还是在北京,那次汤小元拉着我去酒吧给我解闷,我不是老古董,我也知道年轻人玩乐的方式,如果音乐和酒可以让我暂时忘掉这一切,我并不拒绝。夜场空气并不好,到处是烟味和香水的味道,还有男男女女在昏暗的灯光下酝酿出的暧昧气氛,我不是来寻情的,我是来离情的,这种气氛,压得我有些喘不过起来。其实在熙熙攘攘的门厅里一眼就瞧见了他,不知是因他个子高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只一眼,我就记住了那张脸,却没勇气再盯着看下去,我别过了头。我以为我要跌倒了,却没想到伸过来一支扶住我的手,是他的,我有微微的窘迫,心底突突乱撞,可能,是酒喝得有点多吧。

他说:“这个场子12点以后不太适合纯粹来玩的女孩子。”我不是来寻欢的,我只是想来灌点酒让自己晕乎起来,为什么他的一句话,竟让我有些自责和不安起来,我没有再陪小元他们继续喝酒跳舞,我准备回家了。出了门口就看到对面车子里的他,他是不是也看到了我?只是,副驾驶上有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我心底有些没来由的失落,却觉得自己实在傻得可笑,萍水相逢而已,你以为夜店遇到的,都是什么善男信女?

那个深秋的夜晚让我第一次见到萧瑟冷清的北京,霓虹灯还亮着,只是没有了拥挤的人群,马路上车辆稀稀拉拉,才让我觉得原来北京的路竟是这么宽。我记得我的出租车就在他的车后面,只是到了那个路口,他往东,而我,一路往西。

李县长让我在全蒙矿产投资计划会议上作A县情况汇报,我内心还是挺高兴的,毕竟自己锻炼挂职,对于他们来说永远只是客,不会把什么动真格的任务交给你,而这次会议对于A县意义重大,能不能争取到  好的大项目,直接决定A县以后10年甚至几十年的经济发展情况,县领导自然十分重视,我心里也是不敢放松的。昏天黑地做了一个星期功课,从各种数据、资料的收集到做PPT,准备脱稿发言,我都上了十二分的心,一点没比在部里的时候松懈。A县相比呼市周边其他几个县来说,由于没有特色优势产业,发展是比较慢的,如果这次的矿产投资计划能划拨一些给他们,拉动A县经济全面快速发展,我心底也是高兴的。

一切都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地进行,只是没想到会再次遇到他,夜店的那个男人。这次我正式知道,他叫蒋东林,是著名的神州集团在蒙分公司负责人,这么年轻能坐到这把交椅,我心底倒是大大吃了一惊。会议上的他与夜场遇到的又很不一样,儒雅得体、沉着稳健,不动声色间处处做得到位,句句说得在理。不同于很多能源大拿的倨傲,他举止投足间却很平和,却又有些不怒自威的味道。我感觉自己的眼睛在后排一直盯着他看,这样可不好,怎么这么容易就走神。

其实大大小小各种会议我参加过的也不少了,部里各司碰头的、多部委联合的、外省代表联合参加的、地方调研的……代表处里、司里发言也不是一两次了,我自认为还是见过些世面的,从最初的紧张青涩到后来的沉着释然,一路着石头过河也算锻炼出来了,用我们处长和司长的话说“杨沫是竞赛型选手,越到关键时刻,越能发挥出水平。”但这次轮到我发言的时候,为什么心底又平白冒出久违了的紧张感,手心有些冒汗,调出PPT的时候,手有些发抖,差点就没拿住有些滑腻的鼠标。我稳了稳心神,再不敢去寻找和探究台下第一排里的那双眼睛,这样,好像心跳稍稍平复了一些。

那天给了我太多个意外,意外的遇见,意外的紧张,还有,意外的饭局。在部里的时候也时常和大的能源企业打交道,我知道他们的分量和实力。部委在很多人眼里是登了天的衙门,但在很多大的能源企业头头脑脑眼中,有时候也不过是一个利益合法化的工具,他们家大业大,权势往往更是通了天,利益角斗的结果,常常还是他们胜出,利益最大化是他们与生俱来的需求,银子进了他们的腰包,部委到最后反而只成了担负百姓骂名的倒霉蛋,至于其他,不一定能耐他们何。神州是何等企业,基牢固、背景深厚、涉及国防军工,战略地位显赫,内蒙是能源大省,在蒙一把手婉拒其他例如鄂尔多斯等矿力雄厚地区的邀请,单单给名不见经传的小小A县薄面赴约吃饭,怎能不让我惊讶。

而更让我惊讶和不安的还在后面,这个叫蒋东林的  男人,是不是故意逗我一个女孩子玩呢,其他人敬他一概不喝,只我端他就一干而尽。我本是不端杯子的,一来江湖险恶,二来,我酒量的确不怎么样。但那个气氛和环境下,就我一个女的,李县长和老王早就巴巴地看着我,恨不得我使出浑身解数摆平他们亲爱的蒋总,搞到他们梦寐以求的大项目,怪只怪我脸皮太薄,心肠不狠,狠辣又可怜的眼神攻势下我就有些招架不住了,这个姓蒋的酒量真好,从头笑到尾,脸色都没变一变,我一杯接一杯地喝,内蒙烧酒度数不高,但这几巡下去我也有些头昏眼花了,胆子倒反而大了起来,这是我的毛病,晕乎劲儿上了头就有些不管不顾,喝得也更痛快了,微醺的感觉真好,浑身都是劲儿,天地都很炫亮。他戴着眼镜的样子可真好看啊,又斯文又爷们儿,我觉得我脸上火烫得不行,却还是挪不开眼。

在饭局的店里好死不死竟然遇到曾宇,多日来感觉有些平复的心情在看到他跟着马部长的那一刻又翻滚起来,酸酸涩涩叫我好不难受,原来还是会思念,原来还是会牵挂,原来,过去的一切并不都是烟云。

回到包厢,我似乎更加有些人来疯起来,竟然主动开始敬蒋东林酒,其实我知道自己这样不好,其实,我知道酒是最愚蠢的麻药,但还是想喝,想喝个天翻地覆,想喝个一醉不醒。他倒是二话不说,端杯就喝,我的眼神早已飘忽,却还是模模糊糊看得清他看我的眼神,看似温温和和,实际上,却像什么?哦,对,像狼,像狼看着自己猎物时候的眼神。我正喝得兴奋的时候,狼却不肯再喝了,他却说“差不多了。”大家就都跟着说“差不多了”

那晚,我是真的醉了,为什么而醉,我说不清。一觉倒下去,什么都不愿再去想了。

作者有话要说:“罗生门”卷都是番外,主要写主角们的心路历程,大家喜欢就买,不喜欢也可不买

番外杨沫(二)

马部长带着大队人马在A县考察的时候,我和李县长他们是提早一天回来的。到高速路口那迎接调研队伍的时候,我没想到马部长后面跟着的不止曾宇,还有他。县委书记他们早已迎了上去,我只是被排在迎接队伍的中间,却好似看到他朝我笑了笑,其实,是不是在朝我笑,我也拿不太准,他似乎无时无刻不带着笑,虽然职业化,但在我看来,却总让我有些不敢多瞧。

我承认,自己有些失常,老是会在人群里寻找他的身影。我们并不多话,人多的时候,甚至眼神的交汇也很少,但欢迎晚宴上那一幕,还是让我心生不定。他趁着敬酒的空档坐到我旁边,问我住在哪里,为我挡酒、给我夹菜,一切都出乎我的意料,却又那么不着痕迹,仿佛在做一件最最稀松平常的事情,我不得不说,在这一方面,他甚至做得比曾宇还要自然淡定,机关里有的就是装腔作势的老手,这个类型的,我还真有些捉不透、招架不住,明明说的都不寻常,明明给我无限遐想,却又让人挑不出一点轻佻的地方来,他真真是个高手,或者,是我想得太多?我脑子在飞快地转,胡思乱想,天马行空,什么调研,什么稀有矿产,通通飞到九霄云外,只有他一张晃动的笑脸,就在我身旁,让我忍不住瞧,又不敢多看。甚至于曾宇什么时候走到我身边问我话,我都有些回不过神,哦,原来他已经回到了原来的座位上。

躺倒在自己小屋里的时候,我就开始想,是不是今天是第一次直面曾宇而没有心痛感觉的?我是怎么了?难道过去的一切纠结都是笑话?只是个梦?不是的,我才和他分手不过几个月,我应该还处于痛楚的失恋期,我心底爱的,难道不依旧是他么?

我没有想到深更半夜他会来,早春的内蒙,更深露中,他就那么披着一身光辉,站在了我的门前,让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只是轻轻巧巧几句话,还有那张薄薄的名片,就走了。我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再握着那片纸的时候,心头猛然热了起来,“蒋东林”三个字,拼在一起原来是会有些不同的意义的,我不敢再看,随手放在了床头抽屉里。只是,连我自己也没想到,后来去到哪,换什么包,都不会忘记把这小纸片随身带着,虽然,那上面手写的手机号早已烂熟于。

我一向认为自己算是同龄人中沉稳的,但是不是在他看来,全部都是可笑?是幼稚?是故作镇定背后的不自然?因为工作的关系,我同企业的人打交道很多,尤其是各种大企业,但工作质又让我对这种交往时时刻刻保有着一份警惕,不深交、少私交是我的原则,但为什么遇到他的时候,一切全被打乱了?他是神州的在蒙负责任,手握内蒙投资项目生杀大权,我是A县挂职干部,但更是XX部公职人员,于情与理,我都应该将他划入我的工作交友原则以内,但似乎,我总是忘记彼此的身份,他站在我面前的时候,光环还在,只是并非那个虚无的头衔,而是一个男人的光彩。正因为如此,可能才会稀里糊涂上了他的车,吃了那顿饭,见了那个设计师,仿佛他说的、他做的决定,可以让我很放心让我没有回绝的余地。是他的笃定自信还是他的不容置疑,才让我如此失常?

来北京这么些年了,知道胡同旮旯里有不少隐蔽的宅子,但自己亲历,的确还是第一次,而且,还是这么狼狈的第一次。系统工作会议那晚,我觉得自己几乎是被他威胁着来的,满心都是担心和焦虑,害怕组长或者领导找不到我人,出什么岔子,却在那浓香鲜美的虾粥上来的那一刻才觉得溜出来得值得。那晚我的确饿坏了,甚至许久不疼的胃都开始有些隐隐作痛,温暖稠滑的热粥进到肚皮的时候,真是说不出的舒畅和满足。抬起头来,却发现他本没怎么动自己碗里的粥,弯起的眉眼里似乎隐着满满的笑,让我一阵脸红,我越发发现不敢睁眼看他了。回去京西宾馆的时候,京城下起了入冬以后的第一场雪,开到皇城脚下的时候,他突然就停住了车,下车却又拉上我的手,只说陪他走两分钟。一切都很安静,天地间仿佛只有我们俩,沿着古老的城墙,看远处悠悠的角,我们谁也没有开口,他始终握着的手,他的手坚定而又温暖,不像我的,一到冬天就老是冷冷冰冰,温暖得我有那么一刹那就有了哭的冲动,不知为什么,却仿佛无关伤心的情绪。

蒋东林给了我太多的意外,这些是因为我见识的男人太少?还是其他男人太过乏味?我们在工作日并不常见面,他很忙,我也不闲,短信电话却渐渐频繁起来。我以为一切都在往轨道上发展,这就是恋爱,他是个不错的对象,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魅力,不知不觉就捕获了我。虽然从未正式挑明,我怎么就自认为真的陷入了一场美好的恋爱?是他段数太高?还是我过分青涩?我只觉得,那一堆忽明忽暗的火,不期然间,就将我蛊惑,即使前路未知,也懵懵懂懂一头扎了进去。

直到遇到方明明,那个在我看来太过明艳、夺目的女子,仿佛一下将我打回丑小鸭的原形。还记得在八大处会所的那晚,她利落的套装、致的妆容、挺拔的高跟鞋,只叫我觉得有些无所遁形,还有她看我的眼神,分明有着一丝不屑和嘲弄,我除了别过头不再多看,还能做些什么?

她竟然是他的前妻,虽然知道潇洒如他,自是不可能过清规戒律的生活,但当一个活生生、鲜明明的美人儿跳将出来昭示他们不寻常关系的时候,原来我还是承受不住,原来我还是万分在意,虽然那种关系在法律上已经失效。但他们携手度过最纯真美好的青葱岁月,他们曾经是最亲密最赤诚以对的人儿,她曾经完全地拥有着他,或者,现在也未曾失去。

我终于尝到了吃醋的滋味,不同于以往的方卉卉之于曾宇,不一样,真的很不一样,不仅仅是酸,更是涩,还有一丝微微的苦,可我又有什么资格吃这门子醋?我是他的谁?难道因为几杯酒、一顿粥、一个小忙就自以为他是我的?我们没有承诺,我们之间,甚至连喜欢也从未说出过口。我知道,我自我纠结的老毛病又犯了,汤小元总是说我庸人自扰之,我改不了,我戒不掉,改不了患得患失,戒不掉心的再一次沉沦。虽然在旁人眼中可能觉得一切不过是我的自作多情,我却觉得这就是天大的事,一波苦痛刚过,为什么又来一波,甚至更加狂虐,眼看就要把我吞噬。

而他,却对我说:“我们在一起。”

我以为这是天使的救赎,殊不知,这是炼狱的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有同学不喜欢这种剖析内心的番外,可以不浪费银子哈,我却一定要写完,因为要把这个故事说完整。

53、番外·方明明

他的唇已经擦过了我的嘴角,我以为意想之中的吻会这么覆盖下来,那熟悉的气息已经萦绕开来,让我的脑里有微微的眩晕,心底又涌现出一丝久违的紧张,却没想到只是轻轻的一个触碰,他就放开了。他的手还捧着我的肩膀,我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从我少年时期就认识的男人,但此刻,竟然觉得有些不相识了。

我叫方明明,日月明,两个太阳加上两个月亮,你应该能想象得出我爷爷给我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多么得豪情万丈。爷爷常说:“我的明明要太阳,我绝不错摘了月亮。”我是父母手中的宝,更是爷爷心头的,爷爷是家里绝对的权威,所以,我自然是方家最闪耀的那颗星。我向来是信心满满的,总觉得天底下没有我得不到的,只在于我想不想要,但这一秒,我有一种恍然的错觉,似乎也不是任何东西,都是我抓得住的,比方,眼前这个没有肯吻我的男人。

他是我的丈夫,哦,准确来说,是前夫。三年多前,我毅然决然独身赴美,就这么完结了我们短命的婚姻。我总觉得,天地那么宽广,我有那么多想要追求的东西,怎么能如此被禁锢在每天一成不变的生活里。不可否认,我的前夫是个迷人的男人,在大院的时候,一帮各有各野的小子里他也是拔萃而特别的,如果换做一般女人,捞着这么个男人,估计一辈子也巴巴不想松手,可我不是一般女人,我是方明明,什么叫众星捧月,万众瞩目,从大院到后面的名利场,我都真真实实地处在这种感受之中。

离开他,我并没有觉得是我人生不光彩的一幕,我是喜欢他,喜欢他那种年轻疯狂爱我的方式,喜欢他游走在男孩子和男人间的迷人气息,我也妥协于家族之间的利益,但当我把这一切都给了他们以后,我自己追求的,我不会放弃。美国的三年多并不寂寞,游戏不过是从北京搬到了另外一个地方,甚至可以说,没有了婚姻的桎梏,我活得更加自在和滋润了,追求者和派对一样,永远不缺,我的设计品牌慢慢为圈内熟悉,我没有因为生育而走样了身形,纽约的天空时常沉,但我的心,从来都是明朗的。

回到北京,不是因为任何人,这只是我计划中早已安排好的一步,筹建工作室,推广品牌,开展事业,游戏在这个我生于斯长于斯的舞台上,是不是,会更加游刃有余一些?洋人们闹得再欢腾,也敌不过北京那种神秘悠远气息对我的吸引,我迷恋这里,所以,我回到了这里。

一切都很顺利,一切都如想象中那般华美富丽,除了,再次遇到他,我的前夫。在香港再见到他,我有一瞬间的恍惚,不过是短短4年时间,我似乎有些不认得他了,不是外貌改变,眼睛、鼻子、嘴巴,还是那个我最熟悉的脸孔,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我们面对面坐着的时候,我才发现,是一个叫“气场”的东西。我看着他搅动咖啡的样子,熟悉又陌生,我知道他身体的每一寸秘密,却惟独看不清此时眼前这个男人心思正在何处。他变了,不过是短短4年的时间,却从小伙蜕变成一个真正的男人,那种纯粹的雄激素的味道我能闻得出来,隐隐的,却不容置疑。他的沉着稳健不再是故作姿态,而是眼神中散发出的笃定,叫人有刹那的沉迷。世间的事就是这么可悲,女人孜孜不倦追求的青春容颜的永驻,而男人却能在岁月的沉淀中洗练出迷人的风采。而女人不知道,容颜永驻也比不过青春澄澈的眼神,眼神浑浊了,没有皱纹的脸蛋也遮不住岁月的老。他们不怕脸上出现深深浅浅的皱纹,那眉间若隐若现的纹路有时候带出的不是苍老而是稳着;他们不怕腰围变,越发敦实的臂膀能让女人更有依靠的冲动。可他,过去曾经属于我的他,他并不苍老,没有,一点都没有,却已然褪去青涩,举止投足间,全然叫我心折。

京城永远不缺热闹华丽的聚会,只是衣香鬓影间,为什么我再找不到那种能令我心折的感觉和身影?难道是我错了?错在来不及等他长大,来不及,抓住本该属于我的美好?我在心里是嘲笑过自己的,方明明啊方明明,你不缺各路追求者,成功者有之、英俊者不乏、英者更是比比皆是,怎么就落了俗套,自寻烦恼?

但是忘不掉,忘不掉再见面时的那抹风姿,忘不掉他似有还无地看我的眼神,忘不掉那隐隐的神秘味道。于是,过往全部扑面而来,略过最后的苦痛尖叫,跳进我脑子里翻翻覆覆夺我睡眠、扰我梦境的,竟然是过去抵死缠绵的劲道,他那么霸,那么好,分分钟都能夺我心神,恩,对了,他说我是个小妖,他的一切只为我,只为我一个人,我怎么又记起这些过往的话来,我心烦意乱,我睡不着。

破镜重圆是个很可笑的词,我没想过会发生在我身上。过去的留给过去,未来的,谁又可知。直到那一次,在八大处那个会所里见到那个女人,从脚到头看了她一遭,我心底是不屑的,平平凡凡的一个丫头,前不凸后不翘,素面朝天一张脸,真是看不出哪里特别,可是那双眼睛,不知往哪里看的时候全是干净和青春,而那种真叫人有种我见犹怜的小眼神,是不是在我身上怎么也找不到?寻不着?他看她的眼神很□,□裸的不一样,□裸的想占有。那一刻,我有点不甘,有点着急,有点羡慕、嫉妒,原来,也有我方明明嫉妒的时候啊。这种感觉之余我,很陌生,很遥远,一下袭来,的确有些让人措手不及。

他就那么看着她,不动声色间就给她夹了第一筷菜,斟满空了的茶杯,嘻嘻闹闹里挡掉所有的酒。什么时候他变得如此柔情蜜意起来?这份体贴细致,即使在疯狂爱着我的年岁里,我也似乎没有享受过,这个平凡的女人何德何能,就来摘取本应属于我的果实?我的MJ桃心高跟磨得脚跟有些微微的痛,香奈儿套装虽然玲珑,穿在身上却并不舒心。我就在桌子对面那么看着,他们之间并不多话,甚至眼神也没有太多交汇,但就是这份无形间的亲昵非常,让我的心里,好比小猫爪子百挠般刺痒,痛失去,痒再得。

舅舅对于我想接手神州50周年纪念展规划是有些吃惊的,但在妈妈提及他的时候,却又会意开来。舅舅掌管神州,是他的上司,舅舅可以帮我。不知什么时候,暗暗就下起了功夫,我想得到的,从来没有失去的理由。婚嫁事宜,自然一直是父母心头大事,兜兜转转,他们却还是属意于他,这许多年来桩桩件件他的成长进步一路给我讲来,话语里全是惋惜和赞许,就连父亲,对他现在也是极认可的,我微微有些惊讶,曾几何时,他在父亲眼里,再如何闹腾也不过如大院里其他男孩子那样不过是子弟一个,行事为人全还是小孩做派,却不想几年不到,已经让父亲如此肯定。我心底更打定了注意,恁你身边现有万紫千红春,我总有办法一一给你摘尽抹干。

没想到我的生日他还记得,餐厅烛光太过昏暗,以至于有些看不清他脸上半明半寐的笑,眼底可否有情?心底是否涟漪?我看着递过来的礼物的时候,心底洋溢起的甜是许多年未曾有过的,仿佛回到了初恋时光,只是时光荏苒间,主角却没有改变,只是盒子里只是一抹清淡的珍珠,品相虽然,却好似不太配我。我的口味喜好他是知道的,我未变,难道,是他变了?不论如何,这总是一个良好的开始吧,我心底跃然,就不再在意是珍珠而不是钻石的事实了。临别时却是清汤寡水,连告别吻都没有,真正的绅士礼貌啊,我心底暗笑“别得意太久,你终将回到我的怀抱。”

在香港再见到王伟,他倒是好生惊讶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王伟这些年的变化轨迹似乎和他很像,越来越不动声色,越来越老到沉稳。倒是听说他交了小女朋友,家里闹得沸沸扬扬,这次没见到,言谈里倒多次提及,每次说到的时候,那讳莫淡然的眼神里就会放出一点光彩来,和他明干练的商人形象可真是有点差距。在香港两天一晚,我们还是开了两个房间,这倒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的。能够一起出来,早就有了这个心理准备,他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男女之间那点事,我没觉得他对着我能如此把持得住。吃饭、办事,聚会,两天见了不少人,做了不少事,有些他带我一起,有些并不带着我,却每每会掏出手机,一通短信狂发,再不是就是自个儿出去打电话,每每回来眼里嘴角都是笑,再坐下来却很快就回复职业般笑容的神态,那种眼角眉梢的笑,分明是和最亲昵的人之间才有的,以前那些都属于我,而现在,为什么留给我的只是他千人一面的笑?看似温柔,实则冷漠。

印尼的风光确实是好,除了,鬼子太过多之外。大西洋的波涛拍打岩石的时候,会发出阵阵的怒吼,一石激起千层浪的当口,我从背后抱住了他,他没有动,我心下更是情动,索着那道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就吻上他的脖颈。他没有拒绝,我更加肆虐。我妒,妒卉卉订婚宴上他们携手共舞时的模样;我恨,恨那女人公然挑衅我时,他眼中却分明闪过一丝惊喜;我烦,为什么夺回本就属于我的,那么难?

海水激起的水珠跳跃进我的唇舌里,涩涩的闲,清苦的味道。我心下更加不甘不安起来,努力掰过他的脸,就要索取那个本该属于我的吻。相对于昨晚刻意的躲开,此时他没有回避,却并没有火热的舌,只有冰冷的嘴唇,最后终是躲开,将我拥入怀里,却侧过了脸。那一刻,我想哭,久违的酸涩,充盈心头。

印尼的最后一晚,我再一次鼓起勇气,穿上感撩人的真丝睡衣裙,只在外面简单围了个纱丽,就去了他的房间。敲门的那一刹那,心中涌起一丝悲苦,骄傲如我,什么时候做过这样自送上门的事情?但为了夺回他,夺回他的人,更夺回他的心,自甘下贱一次,又何妨?但,却还是失望,还是绝望。他的手已经在我光裸的背上游走开来,那深深的脊柱凹线,曾经是他觉得最过迷人的地方,却仅仅是一滑而过,就停住了。他的喘息明明已经开始低沉,他的眼神明明已经开始情迷,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冷静地就此打住?太过冷静,让我觉得,周身寒冷。我们曾经如此熟悉彼此,知道彼此最隐秘的真相和最深处的快乐,为什么,此时,却好似陌路人。我再不肯就这么放弃,就这么失去,我疯狂抱住他,奉上我明艳的身体和唇,他却还是推开,重重的叹息之下。“呵,蒋东林,什么时候,你也学会了守身如玉?那为何,没有为我守住四年?”我心底如斯呐喊,不是不恨,不是不痛,却,无奈。

我想我是疯了,不论什么手段,不论什么方法,只要能掰倒那个女人,只要能夺回他,我都敢干。我派私家侦探跟踪那个女人,发现她的好朋友竟然就是王译现在心心念念的那个人,难怪王译变了,以前对我的百依百顺都没了。这个女人不仅要夺走蒋东林,还要夺走我身边其他的人,我不能容忍,我怎能容忍。天下事就是这么凑巧,跟拍的照片里那个男人分明是JAMES,在美国就认识的一个医科生。他要建他的实验室,我要拆散那对男女,各自目标明确,自然一拍即合,只可惜,医科生太蠢,那女人太可恶,竟然就把张航远也迷住了,我花了那么多心思,最后却还是失败。蒋东林的心思我明白,但,我不是任你捏月捏扁的泥人,想要尽享齐人之福,在我方明明这里,没有可能。

如果那个愚蠢的医科生再把我的计划搞砸,我就让他永世无法在国内医学界混下去。还好,他还不算太蠢。在箱温泉旅店相遇的那一刻,我感觉全身的血都凝固了,这是我最后的筹码,如果不行,对不起,我只能送你进入无间的地狱,让你消失,不要怪我狠,是你抢本不该属于你的东西。可是,为什么自从那个女人出现之后,一种叫“绝望”的感觉就反复出现在我的心头。那一巴掌我仿佛倾注了这段时间所有的怨恨和怒气,但蒋东林那只手快落下来的时候,我承认我心底闪出从未有过的恐惧,是的,是恐惧,一个几乎没有出现在我词典里的词汇,却硬生生突然冒了出来,我觉得我很可能当场脸蛋开花,那不仅仅是痛,那是一种碎。

箱那晚之后蒋东林就再没开口对我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再看我一眼,恐惧之后,绝望又漫天漫地覆盖下来,把我裹得密不通风,我就要窒息了。没有办法,我只能送那个女人入地狱,让她消失在蒋东林的世界里,只有那样,他的眼里,才能看到我,破镜之后,及时不能重圆,及时捡起满地的碎片会扎得我满手鲜血,我也义无反顾。

我还是小觑了蒋东林的实力与城府,这几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能让一个略显青涩的男孩蜕变成步步为营、手段尽使的男人?也许,我们本就是一类人,为达目的誓不罢休是我们共同的特点,只是我太过自信,实则水浅无鱼,两矛相刺,我遍体鳞伤。还记得他最后的绝情与冷漠,那份决绝再没有往日的夫妻情分,全然是你死我活的狠戾。

与母亲被带入那无间地狱,多长时间分不清日夜,只觉得人生死寂如此,风花雪月成为最可笑的事。再出来见到父母都是一夜白头,一贯养尊处优的母亲一夜苍老,父亲也不复以往的意气风发。他们都老了,倒了,因为我的幼稚和愚蠢。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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