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云梦谭 - xp1024.com
《东方云梦谭》


舍利篇

楔子 起床啦!

少年不是一个喜欢做白日梦的人,但却常常觉得自己的生活仿佛梦境一般,美好却不似真实,尤其到了晚上,总会出现许多奇特的梦境。

在恍惚睡梦中,少年徜徉在不可思议的梦境之海。碧蓝天空下,晴朗日光广照在无边无垠的云海上,雪白的云朵像是没有边界般,连波成海,绵绵滔滔直至天之尽头;灿烂的金色阳光,像是神明的祝福般遍照云海,和这壮阔绝伦的画面相比,偶然掠过天空的雄鹰、飞鸟,就像是大海中的浮萍般渺小。

渺无边际的云海当中,存在着许多「涡眼」,附近云层以涡眼为中心,或疾或徐地打转,某些涡眼忽而聚现、忽而消散,某些涡眼沉晦暗,不时窜发闪电轰雷,是所有生物回避的危险地带,但也有某些涡眼仿佛长河缓憩处,终年气流稳定,白云就像静止的棉花般围绕四周,甚至难以察觉到中心流动缓慢的云涡。

在这样缓流的云涡中,存在着一个山岭状的东西,而在汹涌云流的中心,则是一座浮载着建筑物与山丘的小岛,岛上的人们使用神奇法宝让小岛腾空,成为一个与世隔绝的孤独村落,那是少年所熟悉的村子,也是他这十四年来所生长的地方。

熟悉的景物、辽阔的景色,当自己能像飞鸟一般徜徉于空,在梦中俯览这些东西,那种感觉真是说不出的美妙!只是每次到了这里,少年都会有一丝困惑,那就是……不管怎么回忆,他总是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懂事以来,有许许多多的美好记忆,都是在这小村子里头发生,这片小小天地是少年所拥有的一切。

在这村子里,自己每天过着平凡而充实的生活:田地里奔跑玩耍、树林中与群鸟嬉戏,偶尔和同伴玩着骑马打仗的游戏,每一天都与欢笑为伴。在这村子里,他喜欢听年纪大的爷爷伯伯们说外界的故事,特别是有关于十多年前的「正邪圣战」。那些参与过太平军国的长辈们,说着他们曾经的理想与武勇,让少年一整个下午都沉浸在莫名的想像中。

在这村子里,发生过让他立定毕生志愿的大事,少年从此在学堂里努力念书,期望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医生,靠自己的力量,去救很多很多人。

在这村子里……

一如往常的梦境,俯视云海苍穹,少年的记忆飞快逆流着,无数往事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但这次有违往常的是,他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啊!从小立志当医生,又喜欢听长辈说太平军的故事,那我……那我岂不是成了……)

千百种念头纷至沓来,少年的意识陡然间一片昏乱,漂浮在空中的翱翔感忽地消失,身不由主地往下高速坠落,穿越云涡的层层波涛,风声在耳边疯狂呼啸,眼前一个熟悉的屋顶赫然越来越近,当一下剧烈震荡直传脑部,少年的眼前蓦地一黑,什么都看不见,只剩下一阵嘹喨而聒噪的声音像喇叭声般响起。

「姓孙的!起床啦!」

东方云梦谭(卷一)

第一章 早安早安大家好

「起床啦!起床啦!起~~~床~~~啦!」

震耳欲聋的叫鸣声中,少年揉揉惺忪睡眼,看见一只在眼前飞舞的「早安鸟」。这种鸟类体如鹰鹫,尾似孔雀,毛分五彩,顶上还有一个冠,说不出的斑斓好看,发声系统与人类相似,但来来去去就只会喊「起床啦」、「快起床」这几句,每天早上见到阳光,就会开始狂鸣不休,早已成了村人们的闹铃工具。

不过这一次,早安鸟出现的位置却有些诡异,因为被早安鸟唤醒的少年并不是睡在床上,也不是待在室内,而是在一处暗的地洞里,身旁堆着废土,手里还握着十字镐,十足一副掘地矿工的模样。

地洞弯曲深邃,无法从外头直接透视内部,完全是靠人工一手挖掘而成,而亲手挖出这条地道的十四岁少年,昨晚在地洞挖了一夜,现在身体各处无不酸痛。

「是早安鸟……外头天亮了吗?可恶,昨晚只是稍微闭眼睡一下,就一觉到天亮了,这样子下去,进度会来不及的。」

评估一下地洞目前的深度,少年露出了懊恼的表情,十四岁的面孔还说不上英俊,但五官至少清秀端正,大大的黑眼睛里闪过些许迟疑,不过很快就被冒险的决心所取代。

「虽然可能会惊动到别人,但还是要加紧进度才行,如果不在老爹回来之前挖好地道,往下接通云路天梯,今年就没有机会离开村子了……」

一想到这点,少年的勇气立刻得到支持,他放下手中十字镐,望向前方的石壁,昨晚就是因为这块岩盘太过坚硬,挖掘工作才受到拖延,但其实自己已经把这条地道挖得颇深,弄出什么声响,应该不会有人听到吧?

尤其……是那个有着天使面孔的小魔鬼!

做好准备,少年深深吸了一口气,下一刻,他整个身体被耀眼金光所笼罩,一层奇异的金属色泽由体内深处往表面浮现。远远看去,在强烈的金芒当中,少年的身体像是一尊铜人铸像,个头不高,但却威风凛凛、声势慑人。

『金钟罩·第五关!』

催运起几天前才圆功的新力量,少年贯注全力的一记重拳,猛往岩盘上轰击下去,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响中,坚硬的岩盘上出现一个大洞,土石随即崩落,昨夜困扰少年的阻碍已经被解决了。

「进度追上了,今晚再来继续挖……」

少年匆匆离开地洞,小心确认过洞口附近没人经过后,他一跃而出,这才惊觉眼前阳光耀眼。

「时、时间已经这么晚了……上课要迟到了!」

不像外界人口多的大都市,这个小村子里头只有一所学堂,各年级的学生都在里头就读。从校规方面来看,上课迟到并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但少年却很在意,当然他在意时间的理由,并不只是因为自己上课快迟到了而已。

『早安您好,村子里的各位起床了吗?今天又是阳光灿烂的一天,我们的早安节目《香蕉新乐园》马上就要播放了,请您赶快刷牙洗脸,和我们一起……开朗迎向新的一天!』

少年向前跑了几步,腰间所悬挂的海螺法宝却播放出很机械式的女语音。那是村子里的早晨广播,主持人就是少年的姊姊,照理说,不久之后就可以从海螺状的接收法宝中,听到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但今天的情形却有些例外。

「咦?这不是小武吗?我们刚刚打了一只兔子、一只山**,晚一点带去你家酒铺下酒,让你打打牙祭,你有福啦!」

往学校奔跑的路上,少年遇到了扛着锄头的村人们。这些纯朴善良的农夫很和善地向他打招呼。

「小武,怎么一早就全身脏兮兮的,这么狼狈,又被小殇给恶整了吗?哈哈哈哈,呃……小殇她应该不在附近吧?」

提到那个禁忌之名,大笑中的村人立刻神情肃然,谨慎地左右窥望,生怕村里头号棘手人物突然出现。

「不要叫我小武啦!我有名字,叫孙武,一直加小字,听起来好像永远长不大似的!」

「哦?你是叫孙武没错,但你才十四岁,大家叫你小武也没错啊!」

「就是听了很不舒服嘛!」

少年孙武很正经地抗议着,但邻人所关心的重点却不是这个。

「对了……你知道吗?凤小姐昨晚喝醉,在回家的路上摔到田里去,刚刚才被人发现抬回家去,现在还不省人事呢!」

「啊,她昨晚出门前有跟我说要喝通宵,叫我不用等她,怎么会喝成这样子?那……今天的早安广播,不就要开天窗了吗?」

「是啊,都变成那样,应该不可能再去主持了,真是可惜,她从来没有开天窗的纪录呢,今天要被打破了吗?」

就在两人谈话的时候,海螺中传出倒数计时的声音,当声音倒数归零,一阵令人惊奇的女嗓音,从海螺中清晰地传了出来。

「早安早安,村里的各位大家好,又是一个纯朴到爆的平和早晨,《香蕉新乐园》在这边向大家说声好,我是本村的感偶像小凤姐,大家有没有一起来就想到我啊?呵呵,没有的话,好好出来看看太阳吧!因为你明天没机会看到它了。」

柔媚娇美的诱人嗓音,是孙武极度熟悉的语调,但却更使人极度不解,为何当主持人在家中醉到不醒人事,应该要开天窗的广播节目仍可以准时播出,说话的语气还完全一如平时,仿佛分身有术。

而在疑惑之余,海螺中传出的广播持续播出,那个令人困惑的甜美嗓音飞快地把话说下去。

「这么晴朗的早晨,什么人会最高兴呢?当然不是期待今天狂风暴雨的偷情男女。还是需要大太阳好种地的农夫大哥呢?或是预备在今天出门打猎的猛男猎户呢?也可能是现在还昏睡在床上藉机翘班的嗜酒狂,不过我想应该是最近每晚偷偷背着十字镐挖坑,卯起来挖到天亮的健康少男……为什么小凤姐我会知道呢?因为那个健康少男啊……喔呵呵呵,我每天都看得见啦……」

广播的话没有继续再说下去,因为孙武猛然一拳击向腰间,摧毁了自己佩带的海螺法宝,及时毁尸灭迹,没有让那段话继续传出来,不过这动作可能已经有点晚了,因为站在面前的几个村人都脸色诧异,伸手指着他。

「不、不是我!我没有半夜偷偷挖地道……」

像是被指责杀人之罪,孙武通红着脸,连声否认,但忽然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啊!一定是她!是小殇。」

留下了这一句话,孙武飞也似地拔足开跑,朝村子里头广播塔的方向赶奔过去,而提到那个禁忌之名,附近的村人立即变了脸色,再也不管少年做过什么,人人苍白着脸赶紧走避,祈祷今天一天合家平安。

※※※

早晨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街道上,树木枝荫间,林鸟起落,啾声鸣动,沿途都可以听见早安鸟及广播的声音此起彼落,家家户户都开始起床梳洗,许多看到孙武的村人,都用诧异而惊愕的表情向他询问。

「小武,你昨天晚上……」

「不是啦!」

「小武,你今天早上……」

「没有!什么都没有!」

少年急着赶去广播塔,而一路上所遇见的村人们,都很和气地对他挥手说早安,整个早晨气氛是那么地协调,不过,在孙武快步跑过之后,还是有些恻恻的耳语,悄声流转。

「……梁山泊的规矩,活人一向有命入、无命出,小鬼该不会想要偷溜离开吧?那个老疯子几时回来?」

「算来就是这几天了,要把小鬼盯紧一点,要不然老疯子回来,发现小鬼不在,那时候我们就……」

几句充满颤栗的话语,被掩埋在影之中,除了彼此,没有传入任何人的耳里。

整座村子并不是很大,孙武跑过村口石碑,窜上入山树道,终于在早安广播即将结束前,来到向全村播放的广播塔前。

那是一幢矮矮胖胖、犹如树菇般的圆顶建筑,整幢屋子只有一道出入口,来到门前的孙武举手便推,哪想到触手一瞬间,强烈电流猛殛出来,整个人立刻被弹了出去,大半个身体酸麻难当,几乎要失去知觉。

才一大清早就被电得跌飞出去,名符其实的「仆街」,看来……今天的幸运指数并不怎么好。

「小凤姐听到门外有响声,有人不小心中了防盗机关,是谁呢?很难猜耶,村子里头的小偷那么多,好多人都有可能。」

孙武听到这个声音,顿时也觉得困惑,因为自己一声不响地见门就推,不小心误中机关,这点也很难说是人家的错。再怎么讲,里面的人也不可能知道自己要来,故意在这里装机关准备吧?

「……可能的嫌疑人很多,不过应该不会是那个今天早上偷偷挖完地道后,发疯似地跑过大半个村子,然后给电到仆街去的小乡巴佬!」

不!前言撤回!里面的人一定知道自己要来,而且也是针对自己设的机关,以她的恶劣个,这种事情是非常有可能的!

早晨广播在这时告一段落,孙武重新回到门前,用力一推,这次已经没有任何机关,简陋的电流装置也在一次放后毁坏,孙武毫不费力地把门推开,看到了广播室内的两个人。

个头高大、相貌堂堂的那个中年男人,当年在江湖上人称「巨灵神」,现在则是负责打理广播塔的职工,素以孔武有力而闻名,但他此刻却被五花大绑、滚倒在地,而嘴里被塞上袜子的哀嚎模样,看来实在与什么巨灵、威武都扯不上关系。

造成这一切的祸首元凶,自然就是现在坐在广播椅上的人,只不过从门口的角度看去,除了大大的椅子外,什么背影也看不到,仿佛整个人被皮椅完全吞噬了。

而当皮椅「呀」的一声转过来,会有这种现象的理由,就完全可以理解了。坐在椅子上的女孩,距离少女还有一段年纪,是个留着一络清纯浏海的可爱女童,水汪汪的眼睛,纯真无邪地眨呀眨,白嫩肌肤吹弹可破,红滟滟的小嘴像是一颗樱桃,十足小美人胚子,让人眼前为之一亮,尤其是她散发的纯洁气质,仿佛一朵初绽雏菊般讨人喜欢。

「唷喔喔,小武,你早啊,小凤姐的早安广播是不是让你……」

「不要用我姊姊的声音说话!虽然她样子肥肥的,与声音一点都不配,但是看你用这种脸、这种声音来说话,还是很可怕!」

甜美柔媚的成熟女声,马上就转为童稚娇嫩。害羞地捧着雪白脸蛋,清清脆脆地唱起歌来,配合着那纯真的可爱容颜,仿佛神话传说中的天使降临人间。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也不要故意装可爱!还有不要故意用这种表情混过去!我从小看到大,已经没有感觉了。」

「啧!青梅竹马就是这点麻烦。」

微微侧转过头,随着那一下冷淡的哼声,整个表情已经改变,虽然仍是同样一张脸、同样水汪汪的大眼睛、白皙柔嫩的肌肤、红滟滟的小嘴巴,但随着表情的变化,整张脸、整个人的感觉已是截然不同。

纯真可爱的感觉没有了,眼中偶然闪过的,是不合年纪的世故与老成,眼角甚至还微微上吊,让整个表情看来是格外地冷漠,如果说之前的表情会让人想要亲近,现在则是连一个眼神都「生人勿近」,看来就是一副很厌烦的表情。

为何小小年纪会有这样子的眼神与表情?村子里头从没有人想过问。不问个人隐私,这早已是村里的默契,但女孩无疑有一个很适合她的名字:小殇。

孙武与小殇是青梅竹马,这点是他最无奈的事,但是单从字面意义上解释,他们两人确实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村子里并不是没有其他年纪相近的玩伴,但姊姊凤婕从小就要自己与小殇好好相处、做好朋友,而被小殇缠上后,其他人本就不敢靠近,结果小殇就变成自己「最要好」的青梅竹马。

特别是随着年纪渐长,小殇从「棘手人物」变成了「辣手人物」,村人们呼天抢地之余,更是刻意藉着自己去牵制这个极为难惹的小煞星,无论做什么,两人都会被推送在一起,久而久之,孙武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

小殇的年纪虽然小,但却是法宝器械上的制作天才,诸如广播塔的建立、系统的铺设,全都出自她之手,村人们每次碰到任何关于维修的问题,都得找她,因此谁也不敢得罪这个刚刚才过完十二岁生日的小女孩。只不过,由于个上的关系,找她帮忙的代价往往极为惨痛,让她小小年纪就成了生人勿近的煞星。

「小殇,为什么一早就要给人添麻烦啊?给大家一个平和的早晨不好吗?」

更重要的是,还当着全村人的耳朵,揭露了某人偷挖地道想开溜的秘密……这种事情只有她做得到,自从几年前她成功开发「微形窃听虫」那项法宝,孙武的生活就不得安宁,本来窃听虫的能在入地三尺后失效,但显然最近又有突破。

「和平的日子太无趣了,凤姐今天早上起不来,我代替她主持一次,当然要找些乐趣当主持费啊!」

「主持费可以用其他东西来代替嘛,做人不该把乐趣建筑在别人的不愉快上啊!还有你说话的内容……难道你不知道有些事情不可以到处去说吗?」

少年义正辞严地说话,正经的姿态看来有些老成,但相对于他,女孩的回答则是世故得不像话。

一手拍拍青梅竹马的肩膀,女孩天使般的表情,突然变得有如艺术家般的哀愁。

「基本上,我想小武你也明白,我们生在一个混乱而道德沦丧的世界,我却又是一个反社会与反秩序的叛逆份子。最近我的心理医生还告诉我,我每天承受了太大的压力,有躁郁症的倾向,极有可能变成一颗不定时炸弹。为了不让自己有一天变成心理变态,我必须定期做一些有益身心的减压活动,相信青梅竹马的你,一定可以理解的,对不对?」

难得同伴用这么理的态度说话,孙武实在很想附和,但他还是搞不懂,为什么小殇喜欢用一些很复杂、很专业的术语来解释问题,而且村里的心理医生只有一个,自从那个人一年前吃了病患送来的羊暴毙身亡后,村里就没有心理医生了,小殇是去哪里看诊的呢?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做,因为我觉得……你的心理早就已经是变态了啊!」

「嘿,能用这么正经的表情,对朋友说这种话,你也实在是很不简单啊!」

户外传来的钟声,打断了两个人的谈话,那是学堂的鸣钟声,尽管距离这里不是很远,但如果不尽早出发,也是会迟到的。孙武拖着原本要逃课的朋友一起出发,但在离开之前,孙武坚持要小殇向其他受害者致歉,并且解开他身上的绑缚。

「就算姊姊醉过头了,你也不能随便帮她代班,还把吕大叔这样子捆绑起来,这么做是不对的。」

听见孙武这样碎碎念,小殇露出一副快要翻白眼的厌烦神情,从怀里取出一把匕首,很没诚意地往地上一扔。

「吕大叔,我和小武要赶去上课,没时间替你松绑,你自己用刀割断绳索吧!还有……对不起。」

「小、小殇,你那把刀扔出来的时候,钉穿了吕大叔的大腿。」

「我知道,我扔的时候有瞄准过,而且我有说对不起,是你要我说的喔!」

「呃……对不起是这样子预先说的吗……我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对方表现得太过理所当然,孙武本不知道该怎么把话接下去,当钟声再一次敲响起来,他拉着同伴白皙的小手,飞也似的冲出门去,赶往学堂,留下那名痛得正满地乱滚、嘴巴像螃蟹般不停喷出白沫的可怜牺牲者。

「你、你们两个小畜生……我是招谁惹谁了……早知道就不来投奔这个人间地狱了……」

诚然孙武觉得自己今天运气不太好,但是比起他来,更不幸的人其实大有人在。

而孙武与小殇的运气还不错,至少他们成功赶上了学堂的升旗典礼。每天早上的升旗典礼,就是由留了一把山羊胡子的老学堂长,在让旗子飘扬升起的同时,用颤抖的声音对学生们讲述本村的起源历史。

「故老相传呢……本村是在数百年前,当时的先人为了躲避战祸、江湖恩怨,举家搬迁时意外发现了这块宝地,于是就在此开垦落户,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后来外头逐渐有人搬入,村里户数日多,终于有了今日的规模。」

「时至今日,外头的世界还是纷扰不断,一直有新的同胞长途跋涉来到本村,发誓放下外头的恩怨,在本村找到新生,携手将这里建设为世外桃源,远离外界的罪恶与喧扰……」

老老的学堂长,每次说到这一段,都会伸手遥指山下那块立于村口的石碑。据说当年迁来村里避世的先人们,各个都身负不凡武艺,为了表示这是英雄好汉聚义隐居之所,先人们将此地取了一个传说之名。

「不过,小殇,每次学堂长说到这一段,我都觉得很奇怪,如果是为了表示英雄豪杰,这里应该叫做『梁山泊』才对啊,为什么村口石碑上刻的字,会是『梁山伯』呢?」

「英雄好汉跟识不识字没什么关系,当年的第一任村长,一定是个不识字的莽夫,随便题一题字,就叫做『梁山伯』了。或许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村里才会设立学堂,避免后代子孙再写出这么悲壮的石碑来。」

孙武与小殇都是在梁山泊长大,虽然不是出生在这里,但打从有记忆开始,他们就不曾离开这座隔世小村。环顾左右,整间学堂只有十多个学生,彼此年纪有相当的差距,却都是同班同学,在同一间教室里上课,念着同样的教材。

有别于总是翘课失踪的小殇,来学堂上课对孙武而言,是他唯一获得外界资讯的方法,每一堂课都是新奇而有趣,所以他是整间学堂……甚至可以说是创校以来,唯一维持全勤纪录的人。

「梁山泊」在外界人们的眼中,是个传说中的仙境,这点孙武是知道的。村人们和善开朗,相互扶持,从来没有什么尔虞我诈的险恶,所有人都安于这样的平和,携手把村子USBC0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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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利篇

楔子 起床啦!

少年不是一个喜欢做白日梦的人,但却常常觉得自己的生活仿佛梦境一般,美好却不似真实,尤其到了晚上,总会出现许多奇特的梦境。

在恍惚睡梦中,少年徜徉在不可思议的梦境之海。碧蓝天空下,晴朗日光广照在无边无垠的云海上,雪白的云朵像是没有边界般,连波成海,绵绵滔滔直至天之尽头;灿烂的金色阳光,像是神明的祝福般遍照云海,和这壮阔绝伦的画面相比,偶然掠过天空的雄鹰、飞鸟,就像是大海中的浮萍般渺小。

渺无边际的云海当中,存在着许多「涡眼」,附近云层以涡眼为中心,或疾或徐地打转,某些涡眼忽而聚现、忽而消散,某些涡眼沉晦暗,不时窜发闪电轰雷,是所有生物回避的危险地带,但也有某些涡眼仿佛长河缓憩处,终年气流稳定,白云就像静止的棉花般围绕四周,甚至难以察觉到中心流动缓慢的云涡。

在这样缓流的云涡中,存在着一个山岭状的东西,而在汹涌云流的中心,则是一座浮载着建筑物与山丘的小岛,岛上的人们使用神奇法宝让小岛腾空,成为一个与世隔绝的孤独村落,那是少年所熟悉的村子,也是他这十四年来所生长的地方。

熟悉的景物、辽阔的景色,当自己能像飞鸟一般徜徉于空,在梦中俯览这些东西,那种感觉真是说不出的美妙!只是每次到了这里,少年都会有一丝困惑,那就是……不管怎么回忆,他总是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懂事以来,有许许多多的美好记忆,都是在这小村子里头发生,这片小小天地是少年所拥有的一切。

在这村子里,自己每天过着平凡而充实的生活:田地里奔跑玩耍、树林中与群鸟嬉戏,偶尔和同伴玩着骑马打仗的游戏,每一天都与欢笑为伴。在这村子里,他喜欢听年纪大的爷爷伯伯们说外界的故事,特别是有关于十多年前的「正邪圣战」。那些参与过太平军国的长辈们,说着他们曾经的理想与武勇,让少年一整个下午都沉浸在莫名的想像中。

在这村子里,发生过让他立定毕生志愿的大事,少年从此在学堂里努力念书,期望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医生,靠自己的力量,去救很多很多人。

在这村子里……

一如往常的梦境,俯视云海苍穹,少年的记忆飞快逆流着,无数往事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但这次有违往常的是,他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啊!从小立志当医生,又喜欢听长辈说太平军的故事,那我……那我岂不是成了……)

千百种念头纷至沓来,少年的意识陡然间一片昏乱,漂浮在空中的翱翔感忽地消失,身不由主地往下高速坠落,穿越云涡的层层波涛,风声在耳边疯狂呼啸,眼前一个熟悉的屋顶赫然越来越近,当一下剧烈震荡直传脑部,少年的眼前蓦地一黑,什么都看不见,只剩下一阵嘹喨而聒噪的声音像喇叭声般响起。

「姓孙的!起床啦!」

东方云梦谭(卷一)

第一章 早安早安大家好

「起床啦!起床啦!起~~~床~~~啦!」

震耳欲聋的叫鸣声中,少年揉揉惺忪睡眼,看见一只在眼前飞舞的「早安鸟」。这种鸟类体如鹰鹫,尾似孔雀,毛分五彩,顶上还有一个冠,说不出的斑斓好看,发声系统与人类相似,但来来去去就只会喊「起床啦」、「快起床」这几句,每天早上见到阳光,就会开始狂鸣不休,早已成了村人们的闹铃工具。

不过这一次,早安鸟出现的位置却有些诡异,因为被早安鸟唤醒的少年并不是睡在床上,也不是待在室内,而是在一处暗的地洞里,身旁堆着废土,手里还握着十字镐,十足一副掘地矿工的模样。

地洞弯曲深邃,无法从外头直接透视内部,完全是靠人工一手挖掘而成,而亲手挖出这条地道的十四岁少年,昨晚在地洞挖了一夜,现在身体各处无不酸痛。

「是早安鸟……外头天亮了吗?可恶,昨晚只是稍微闭眼睡一下,就一觉到天亮了,这样子下去,进度会来不及的。」

评估一下地洞目前的深度,少年露出了懊恼的表情,十四岁的面孔还说不上英俊,但五官至少清秀端正,大大的黑眼睛里闪过些许迟疑,不过很快就被冒险的决心所取代。

「虽然可能会惊动到别人,但还是要加紧进度才行,如果不在老爹回来之前挖好地道,往下接通云路天梯,今年就没有机会离开村子了……」

一想到这点,少年的勇气立刻得到支持,他放下手中十字镐,望向前方的石壁,昨晚就是因为这块岩盘太过坚硬,挖掘工作才受到拖延,但其实自己已经把这条地道挖得颇深,弄出什么声响,应该不会有人听到吧?

尤其……是那个有着天使面孔的小魔鬼!

做好准备,少年深深吸了一口气,下一刻,他整个身体被耀眼金光所笼罩,一层奇异的金属色泽由体内深处往表面浮现。远远看去,在强烈的金芒当中,少年的身体像是一尊铜人铸像,个头不高,但却威风凛凛、声势慑人。

『金钟罩·第五关!』

催运起几天前才圆功的新力量,少年贯注全力的一记重拳,猛往岩盘上轰击下去,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响中,坚硬的岩盘上出现一个大洞,土石随即崩落,昨夜困扰少年的阻碍已经被解决了。

「进度追上了,今晚再来继续挖……」

少年匆匆离开地洞,小心确认过洞口附近没人经过后,他一跃而出,这才惊觉眼前阳光耀眼。

「时、时间已经这么晚了……上课要迟到了!」

不像外界人口多的大都市,这个小村子里头只有一所学堂,各年级的学生都在里头就读。从校规方面来看,上课迟到并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但少年却很在意,当然他在意时间的理由,并不只是因为自己上课快迟到了而已。

『早安您好,村子里的各位起床了吗?今天又是阳光灿烂的一天,我们的早安节目《香蕉新乐园》马上就要播放了,请您赶快刷牙洗脸,和我们一起……开朗迎向新的一天!』

少年向前跑了几步,腰间所悬挂的海螺法宝却播放出很机械式的女语音。那是村子里的早晨广播,主持人就是少年的姊姊,照理说,不久之后就可以从海螺状的接收法宝中,听到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但今天的情形却有些例外。

「咦?这不是小武吗?我们刚刚打了一只兔子、一只山**,晚一点带去你家酒铺下酒,让你打打牙祭,你有福啦!」

往学校奔跑的路上,少年遇到了扛着锄头的村人们。这些纯朴善良的农夫很和善地向他打招呼。

「小武,怎么一早就全身脏兮兮的,这么狼狈,又被小殇给恶整了吗?哈哈哈哈,呃……小殇她应该不在附近吧?」

提到那个禁忌之名,大笑中的村人立刻神情肃然,谨慎地左右窥望,生怕村里头号棘手人物突然出现。

「不要叫我小武啦!我有名字,叫孙武,一直加小字,听起来好像永远长不大似的!」

「哦?你是叫孙武没错,但你才十四岁,大家叫你小武也没错啊!」

「就是听了很不舒服嘛!」

少年孙武很正经地抗议着,但邻人所关心的重点却不是这个。

「对了……你知道吗?凤小姐昨晚喝醉,在回家的路上摔到田里去,刚刚才被人发现抬回家去,现在还不省人事呢!」

「啊,她昨晚出门前有跟我说要喝通宵,叫我不用等她,怎么会喝成这样子?那……今天的早安广播,不就要开天窗了吗?」

「是啊,都变成那样,应该不可能再去主持了,真是可惜,她从来没有开天窗的纪录呢,今天要被打破了吗?」

就在两人谈话的时候,海螺中传出倒数计时的声音,当声音倒数归零,一阵令人惊奇的女嗓音,从海螺中清晰地传了出来。

「早安早安,村里的各位大家好,又是一个纯朴到爆的平和早晨,《香蕉新乐园》在这边向大家说声好,我是本村的感偶像小凤姐,大家有没有一起来就想到我啊?呵呵,没有的话,好好出来看看太阳吧!因为你明天没机会看到它了。」

柔媚娇美的诱人嗓音,是孙武极度熟悉的语调,但却更使人极度不解,为何当主持人在家中醉到不醒人事,应该要开天窗的广播节目仍可以准时播出,说话的语气还完全一如平时,仿佛分身有术。

而在疑惑之余,海螺中传出的广播持续播出,那个令人困惑的甜美嗓音飞快地把话说下去。

「这么晴朗的早晨,什么人会最高兴呢?当然不是期待今天狂风暴雨的偷情男女。还是需要大太阳好种地的农夫大哥呢?或是预备在今天出门打猎的猛男猎户呢?也可能是现在还昏睡在床上藉机翘班的嗜酒狂,不过我想应该是最近每晚偷偷背着十字镐挖坑,卯起来挖到天亮的健康少男……为什么小凤姐我会知道呢?因为那个健康少男啊……喔呵呵呵,我每天都看得见啦……」

广播的话没有继续再说下去,因为孙武猛然一拳击向腰间,摧毁了自己佩带的海螺法宝,及时毁尸灭迹,没有让那段话继续传出来,不过这动作可能已经有点晚了,因为站在面前的几个村人都脸色诧异,伸手指着他。

「不、不是我!我没有半夜偷偷挖地道……」

像是被指责杀人之罪,孙武通红着脸,连声否认,但忽然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啊!一定是她!是小殇。」

留下了这一句话,孙武飞也似地拔足开跑,朝村子里头广播塔的方向赶奔过去,而提到那个禁忌之名,附近的村人立即变了脸色,再也不管少年做过什么,人人苍白着脸赶紧走避,祈祷今天一天合家平安。

※※※

早晨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街道上,树木枝荫间,林鸟起落,啾声鸣动,沿途都可以听见早安鸟及广播的声音此起彼落,家家户户都开始起床梳洗,许多看到孙武的村人,都用诧异而惊愕的表情向他询问。

「小武,你昨天晚上……」

「不是啦!」

「小武,你今天早上……」

「没有!什么都没有!」

少年急着赶去广播塔,而一路上所遇见的村人们,都很和气地对他挥手说早安,整个早晨气氛是那么地协调,不过,在孙武快步跑过之后,还是有些恻恻的耳语,悄声流转。

「……梁山泊的规矩,活人一向有命入、无命出,小鬼该不会想要偷溜离开吧?那个老疯子几时回来?」

「算来就是这几天了,要把小鬼盯紧一点,要不然老疯子回来,发现小鬼不在,那时候我们就……」

几句充满颤栗的话语,被掩埋在影之中,除了彼此,没有传入任何人的耳里。

整座村子并不是很大,孙武跑过村口石碑,窜上入山树道,终于在早安广播即将结束前,来到向全村播放的广播塔前。

那是一幢矮矮胖胖、犹如树菇般的圆顶建筑,整幢屋子只有一道出入口,来到门前的孙武举手便推,哪想到触手一瞬间,强烈电流猛殛出来,整个人立刻被弹了出去,大半个身体酸麻难当,几乎要失去知觉。

才一大清早就被电得跌飞出去,名符其实的「仆街」,看来……今天的幸运指数并不怎么好。

「小凤姐听到门外有响声,有人不小心中了防盗机关,是谁呢?很难猜耶,村子里头的小偷那么多,好多人都有可能。」

孙武听到这个声音,顿时也觉得困惑,因为自己一声不响地见门就推,不小心误中机关,这点也很难说是人家的错。再怎么讲,里面的人也不可能知道自己要来,故意在这里装机关准备吧?

「……可能的嫌疑人很多,不过应该不会是那个今天早上偷偷挖完地道后,发疯似地跑过大半个村子,然后给电到仆街去的小乡巴佬!」

不!前言撤回!里面的人一定知道自己要来,而且也是针对自己设的机关,以她的恶劣个,这种事情是非常有可能的!

早晨广播在这时告一段落,孙武重新回到门前,用力一推,这次已经没有任何机关,简陋的电流装置也在一次放后毁坏,孙武毫不费力地把门推开,看到了广播室内的两个人。

个头高大、相貌堂堂的那个中年男人,当年在江湖上人称「巨灵神」,现在则是负责打理广播塔的职工,素以孔武有力而闻名,但他此刻却被五花大绑、滚倒在地,而嘴里被塞上袜子的哀嚎模样,看来实在与什么巨灵、威武都扯不上关系。

造成这一切的祸首元凶,自然就是现在坐在广播椅上的人,只不过从门口的角度看去,除了大大的椅子外,什么背影也看不到,仿佛整个人被皮椅完全吞噬了。

而当皮椅「呀」的一声转过来,会有这种现象的理由,就完全可以理解了。坐在椅子上的女孩,距离少女还有一段年纪,是个留着一络清纯浏海的可爱女童,水汪汪的眼睛,纯真无邪地眨呀眨,白嫩肌肤吹弹可破,红滟滟的小嘴像是一颗樱桃,十足小美人胚子,让人眼前为之一亮,尤其是她散发的纯洁气质,仿佛一朵初绽雏菊般讨人喜欢。

「唷喔喔,小武,你早啊,小凤姐的早安广播是不是让你……」

「不要用我姊姊的声音说话!虽然她样子肥肥的,与声音一点都不配,但是看你用这种脸、这种声音来说话,还是很可怕!」

甜美柔媚的成熟女声,马上就转为童稚娇嫩。害羞地捧着雪白脸蛋,清清脆脆地唱起歌来,配合着那纯真的可爱容颜,仿佛神话传说中的天使降临人间。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也不要故意装可爱!还有不要故意用这种表情混过去!我从小看到大,已经没有感觉了。」

「啧!青梅竹马就是这点麻烦。」

微微侧转过头,随着那一下冷淡的哼声,整个表情已经改变,虽然仍是同样一张脸、同样水汪汪的大眼睛、白皙柔嫩的肌肤、红滟滟的小嘴巴,但随着表情的变化,整张脸、整个人的感觉已是截然不同。

纯真可爱的感觉没有了,眼中偶然闪过的,是不合年纪的世故与老成,眼角甚至还微微上吊,让整个表情看来是格外地冷漠,如果说之前的表情会让人想要亲近,现在则是连一个眼神都「生人勿近」,看来就是一副很厌烦的表情。

为何小小年纪会有这样子的眼神与表情?村子里头从没有人想过问。不问个人隐私,这早已是村里的默契,但女孩无疑有一个很适合她的名字:小殇。

孙武与小殇是青梅竹马,这点是他最无奈的事,但是单从字面意义上解释,他们两人确实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村子里并不是没有其他年纪相近的玩伴,但姊姊凤婕从小就要自己与小殇好好相处、做好朋友,而被小殇缠上后,其他人本就不敢靠近,结果小殇就变成自己「最要好」的青梅竹马。

特别是随着年纪渐长,小殇从「棘手人物」变成了「辣手人物」,村人们呼天抢地之余,更是刻意藉着自己去牵制这个极为难惹的小煞星,无论做什么,两人都会被推送在一起,久而久之,孙武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

小殇的年纪虽然小,但却是法宝器械上的制作天才,诸如广播塔的建立、系统的铺设,全都出自她之手,村人们每次碰到任何关于维修的问题,都得找她,因此谁也不敢得罪这个刚刚才过完十二岁生日的小女孩。只不过,由于个上的关系,找她帮忙的代价往往极为惨痛,让她小小年纪就成了生人勿近的煞星。

「小殇,为什么一早就要给人添麻烦啊?给大家一个平和的早晨不好吗?」

更重要的是,还当着全村人的耳朵,揭露了某人偷挖地道想开溜的秘密……这种事情只有她做得到,自从几年前她成功开发「微形窃听虫」那项法宝,孙武的生活就不得安宁,本来窃听虫的能在入地三尺后失效,但显然最近又有突破。

「和平的日子太无趣了,凤姐今天早上起不来,我代替她主持一次,当然要找些乐趣当主持费啊!」

「主持费可以用其他东西来代替嘛,做人不该把乐趣建筑在别人的不愉快上啊!还有你说话的内容……难道你不知道有些事情不可以到处去说吗?」

少年义正辞严地说话,正经的姿态看来有些老成,但相对于他,女孩的回答则是世故得不像话。

一手拍拍青梅竹马的肩膀,女孩天使般的表情,突然变得有如艺术家般的哀愁。

「基本上,我想小武你也明白,我们生在一个混乱而道德沦丧的世界,我却又是一个反社会与反秩序的叛逆份子。最近我的心理医生还告诉我,我每天承受了太大的压力,有躁郁症的倾向,极有可能变成一颗不定时炸弹。为了不让自己有一天变成心理变态,我必须定期做一些有益身心的减压活动,相信青梅竹马的你,一定可以理解的,对不对?」

难得同伴用这么理的态度说话,孙武实在很想附和,但他还是搞不懂,为什么小殇喜欢用一些很复杂、很专业的术语来解释问题,而且村里的心理医生只有一个,自从那个人一年前吃了病患送来的羊暴毙身亡后,村里就没有心理医生了,小殇是去哪里看诊的呢?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做,因为我觉得……你的心理早就已经是变态了啊!」

「嘿,能用这么正经的表情,对朋友说这种话,你也实在是很不简单啊!」

户外传来的钟声,打断了两个人的谈话,那是学堂的鸣钟声,尽管距离这里不是很远,但如果不尽早出发,也是会迟到的。孙武拖着原本要逃课的朋友一起出发,但在离开之前,孙武坚持要小殇向其他受害者致歉,并且解开他身上的绑缚。

「就算姊姊醉过头了,你也不能随便帮她代班,还把吕大叔这样子捆绑起来,这么做是不对的。」

听见孙武这样碎碎念,小殇露出一副快要翻白眼的厌烦神情,从怀里取出一把匕首,很没诚意地往地上一扔。

「吕大叔,我和小武要赶去上课,没时间替你松绑,你自己用刀割断绳索吧!还有……对不起。」

「小、小殇,你那把刀扔出来的时候,钉穿了吕大叔的大腿。」

「我知道,我扔的时候有瞄准过,而且我有说对不起,是你要我说的喔!」

「呃……对不起是这样子预先说的吗……我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对方表现得太过理所当然,孙武本不知道该怎么把话接下去,当钟声再一次敲响起来,他拉着同伴白皙的小手,飞也似的冲出门去,赶往学堂,留下那名痛得正满地乱滚、嘴巴像螃蟹般不停喷出白沫的可怜牺牲者。

「你、你们两个小畜生……我是招谁惹谁了……早知道就不来投奔这个人间地狱了……」

诚然孙武觉得自己今天运气不太好,但是比起他来,更不幸的人其实大有人在。

而孙武与小殇的运气还不错,至少他们成功赶上了学堂的升旗典礼。每天早上的升旗典礼,就是由留了一把山羊胡子的老学堂长,在让旗子飘扬升起的同时,用颤抖的声音对学生们讲述本村的起源历史。

「故老相传呢……本村是在数百年前,当时的先人为了躲避战祸、江湖恩怨,举家搬迁时意外发现了这块宝地,于是就在此开垦落户,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后来外头逐渐有人搬入,村里户数日多,终于有了今日的规模。」

「时至今日,外头的世界还是纷扰不断,一直有新的同胞长途跋涉来到本村,发誓放下外头的恩怨,在本村找到新生,携手将这里建设为世外桃源,远离外界的罪恶与喧扰……」

老老的学堂长,每次说到这一段,都会伸手遥指山下那块立于村口的石碑。据说当年迁来村里避世的先人们,各个都身负不凡武艺,为了表示这是英雄好汉聚义隐居之所,先人们将此地取了一个传说之名。

「不过,小殇,每次学堂长说到这一段,我都觉得很奇怪,如果是为了表示英雄豪杰,这里应该叫做『梁山泊』才对啊,为什么村口石碑上刻的字,会是『梁山伯』呢?」

「英雄好汉跟识不识字没什么关系,当年的第一任村长,一定是个不识字的莽夫,随便题一题字,就叫做『梁山伯』了。或许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村里才会设立学堂,避免后代子孙再写出这么悲壮的石碑来。」

孙武与小殇都是在梁山泊长大,虽然不是出生在这里,但打从有记忆开始,他们就不曾离开这座隔世小村。环顾左右,整间学堂只有十多个学生,彼此年纪有相当的差距,却都是同班同学,在同一间教室里上课,念着同样的教材。

有别于总是翘课失踪的小殇,来学堂上课对孙武而言,是他唯一获得外界资讯的方法,每一堂课都是新奇而有趣,所以他是整间学堂……甚至可以说是创校以来,唯一维持全勤纪录的人。

「梁山泊」在外界人们的眼中,是个传说中的仙境,这点孙武是知道的。村人们和善开朗,相互扶持,从来没有什么尔虞我诈的险恶,所有人都安于这样的平和,携手把村子建设得更好,每一天都笼罩在阳光底下,这样的人间仙境,应该就是人们梦寐以求的地方吧?

据孙武所知,目前村子里的主要人口,都是当初参与太平军国叛乱的老兵,因为兵败逃亡,无处容身,只好躲来梁山泊避居。近十年中陆续还有新移民,其中许多听说还是外界的悍匪巨寇,曾经雄霸一方,但来到梁山泊后最多三天,就被这边的气氛所同化,放下昔日荣华,拿起锄头,甘于做一个耕田种菜的平凡农夫,甚至好像很厌恶外界生活般,绝口不提从前往事。

这么强的感化效果,应该就是梁山泊的魅力了。孙武不曾离开过梁山泊,但书里教授的知识、自己所感受到的东西,梁山泊简直就是人间仙境,而身在仙境中的自己,似乎没有理由不知足了。

(但……整天活在仙境里头,像是做梦一样,什么东西都美得像假的啊!)

可能真的是自己太贪心了吧,但是这样的生活,越来越让人有种窒息的感觉,每次从梦中醒来都会有短暂的困惑,到底梦中的世界是真?或者自己所过的仙境生活才是真?两者之间的界线,对自己来说已经越来越模糊了。

自从懂事开始,自己就一直有种想要到外头的世界去看看的渴望,哪怕险恶、哪怕污浊不堪,还是想要亲自去感受一次,体验所谓的「真实」。每逢飞鸟掠空、强风动旗,心中的这份渴望就更为炽盛,催促着自己付诸实际行动。

(吹动旗子的风,也是从外头吹来的吧?如果能跟着风一起飘到外头去看看,那感觉应该会不错吧?)

冒出这个想法,顶上阳光刹时间竟有些刺眼,而这份悸动虽然别人没有注意到,但是身旁的小殇却是都看在眼里。

第二章 相亲相爱

「上次你自己造了架滑翔翼想要开溜出去,后来被凤姐扁得不成人形,那好像是去年的事,今年的新花样变成三更半夜不睡觉、偷偷离家挖地道了吗?」

升旗朝会结束,所有学生各自回到教室的路上,一向惯于翘课的小殇反常地留下,嘲讽孙武的翘家大计。

「梁山泊距离地面大概是一万尺,你预备把地道挖到哪里?如果挖穿了地底,你想要直通地狱吗?」

「我没有那么鲁莽啦!这件事我也是有充分计划过的,只要地道能接通云路天梯,我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去。」

自小生长在梁山泊的孙武,当然晓得要进出村子并不容易。据村人的说法,每年有一度极短暂的时间,梁山泊周围的云涡会出现自然异变,形成「云路天梯」,那将是外来人唯一可以登天而入梁山泊的机会,若是时机拿捏不准,或是自身速度不够,登天途中阶梯消失,那就会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云路天梯接通云涡的时间可以计算,虽然有风险兼异想天开,但在孙武看来,这不失为一条可行之策。

「村长老爹还没有回来,但凤姐可是好好的,如果被她知道你又想翘家,就算金钟罩都罩不住你喔!」

「我也知道啦,所以才趁她出去喝酒的时候开工啊!」

翘家最大的障碍,其实是姊姊凤婕,她自小便将自己管束得极严厉,每次一提到村外的事物,不是故意把话带开,就是疾言厉色的警告,要自己放弃对外界的幻想,在梁山泊中静心度日。

「我们的先人当初在外头……嗯,惹了很多麻烦,有很多仇家,如果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存在,就会……反正很不好就是啦,你就忘记外面的世界吧!」

姊姊言词含糊,交代得不清不楚,但孙武被压抑下来的渴望,并没有就此消失,反而随着年纪的增长,越来越炽烈,每一次翻阅书本中的内容,听村人们谈起外界的事物,少年的心就止不住地跳动起来,脑中浮现无数憧憬,进而变成了实际行动。

这些渴望,孙武找不到什么人可以谈,唯一可以分享这些想法的人,也就只有小殇一个人。当然,之所以与她分享的理由,不是出于自愿,而是因为窃听虫法宝的无孔不入……

只是,两人同样自小生长在梁山泊,小殇却对外头的世界没有多少兴趣,每次孙武提起,她都表现得很冷漠。

「其实……小殇你很怪耶,你从来不会想要到外头去吗?我是说,村子虽然很好,但是你会不会想要到外界去看看呢?」

「不会啊,我在村子里头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周围左右有很多人,每天都在努力让我笑啊!」

「呃……是我的错,这个问题应该拿去问你周围左右的人才对,因为你一向把快乐建筑在他们的痛苦上。」

少年所没有说出口的那句话是,其实自己也算是不幸的受害者之一,甚至可以算是受害者当中的第一名,因为与小殇走得最近的关系,平常她有什么惊人之举,自己都是首当其冲,这种生活已经很多年了。

「现在我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如果被你跑掉,我也要负责任……」

「这……小殇你真的知道『责任』两个字怎么写吗?」

「罗唆,字怎么写,你应该问老师,问我做什么?你把非离开村子不可的理由说出来,我替你想想,如果不说的话,我就引爆埋在学校地下的火药,把学校炸上天去,让你变成杀害全校师生的刽子手。」

孙武很想说「为什么杀人凶手会是我」,但又明白小殇绝不是虚言恫吓,如果自己不回答,稍后教室肯定会变成一团大火球,焦尸遍地。于是只好赶紧绞尽脑汁,努力想个答案。

想离开梁山泊,这念头不是成于一朝一夕,虽然最近多了一个新的理由,但那种说出来会脸红的事,死也不能让小殇知道,只好另外找个比较合理的交代。

「嗯,被你这么一问,我突然发现我没有想过出去以后要做什么耶!勉强要说的话,大概是出去以后继续念书吧,外头的学堂一定和村里不一样,我早就想出去看看了。」

学堂是孙武获得外界知识最重要的管道,也是他的梦幻之地,但相较于书本中的记载,梁山泊中的这所学堂实在有许多歧异之处,让孙武觉得些许不满。这想法听起来很孩子气,但孙武本人却是非常认真。

「书上写的书院,看起来都好大好大,还有很辽阔的前庭后院,上起课来就是几百个院生同堂,看起来很气派,和我们都不一样的。」

「神经!梁山泊就那么大,你想要多辽阔的前庭后院?整个梁山泊都给你好不好?你小心一个人走得太爽,从云的边界掉下去,那你就真的是成功离家出走了!」

「不是这种**,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走在学堂的走廊上,孙武尝试提出自己的观点,但小殇却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你真是一条无聊的书虫耶!要念书的话,在村子里头念就好啦!」

「那不一样啊,在外头念书可能会有点不一样的东西,课本上的那些书院,同学们都很和睦,看来很相亲相爱的样子,我们学堂里的同学年纪相差满大的,相处起来就有隔阂,没什么机会变成外头那样的校园故事呢!」

「哦,你喜欢相亲相爱啊……」

女孩纯真的面容上,浮现了一丝诡异的笑容,虽然不至于让人不寒而栗,但也给人一种不怀好意的感觉。

「要看相亲相爱,我们学校里也有很相亲相爱的典范啊!」

「哦,是陈老师与他的夫人,他们夫妻俩成亲多年还恩爱如恒,这很不容易的。」

「不,是陈师母与班上的苏同学。」

小殇说完,就伸手推开了旁边的窗户,孙武跟着探头出去,望向窗外的山涧,几乎是才一探出头去,就听到山涧旁传来阵阵人声:「啊~~用力,不要停~~」他吓得赶快把窗子用力拉上,脸红耳赤了大半天还回复不过来。

「小、小殇,山涧旁边有人在……在……」

「嘻嘻,在相亲相爱啊!」女孩扬起拇指与食指,比了个手势,还好像很腼腆似的转过头去,低声道:「就是小武最喜欢看的那种东西……」

「不是这种相亲相爱!我不是那个意思!」

忘记已经是今天早上的第几次大吼,少年气急败坏地辩解着。

「我是说同学之间的相亲相爱!不是相干!你为什么总喜欢扭曲我的意思,还总是找到这种奇怪的东西?而且,你这是什么手势?拇指和食指擦来擦去做什么?拜托你,有个十二岁女孩该有的样子好不好!」

「罗唆!是你自己要看相亲相爱的!」

天使面孔下的恶魔个露出来,小殇一言不合,白嫩的小手瞬间快如闪电,在孙武仍面红耳赤地说话时,重重敲击在他的小腹上,能够抵抗数百斤重击的金钟护身劲恍若无存,肚子瞬间凹陷了进去。

「呜……你的穿甲拳套又更厉害了……这次是肚子吗……」

这一下真是痛到说不出话来,但是被触发玩兴的小殇,似乎不打算就此止住,反而蹲在孙武身旁追问。

「坦白招供!你对外头的学校还有什么期望?大声说出来,我一次替你解决掉!」

「……没、没有了……你这样子,我哪说得出来……」

「罗唆罗唆!男孩子应该要有男孩子的样儿,快点说,不要吞吞吐吐的,否则我就引爆埋在教室地下的火药,把里头的人炸上天去!」

「你到底把学校当成什么地方?到处埋火药!」

这个年仅十二岁的恐怖份子,累积罪行已经到了罄竹难书的地步,但孙武目前所能做的,只有绞尽脑汁想个答案。

「除了相亲相爱以外,过去我在书本上看过,外头的学堂不像我们村里这么松散,学生和老师都很有礼貌,很有规矩……对,就是礼貌和规矩,只要有礼貌和规矩,师母就不会和同学发生这么不可思议的事。」

「你会对这种东西感到向往,才真的是不可思议……不过,想看礼貌这种东西,不用特别到外头去看啊!」

「什么意思?」

两个人说话的同时,已经穿越走廊,进入教室。教授历史的导师已经等在里头,一向遵守礼仪的孙武立刻疾行几步,在座位上和其他同学一起向教师行制式的问礼。

「老~~师~~好~~」

「嗯,各位同学好。」

一来一往的制式问答,是每一堂课开始前的惯例,不过远不及孙武百分之一好学的小殇,却是在所有人都坐下以后,才姗姗来迟地进入教室。

「同学,你迟……」

迟到似乎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除了孙武以外,其他人都没有那种勤勉,而小殇的出席率更是低得离谱,与其问她为何迟到,倒不如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才是比较合乎逻辑的问题。

可是,教师在看清楚眼前的对象后,反应好比一只看到毒蛇的青蛙,先是花白的头发不停冒汗,跟着整个身体僵直如木,仿佛承受着别人所无法感觉到的沉重压力。

「黄、黄泉同学!」

「陈老师,昨天晚上我们谈过,师母她最近好像有点……」

语焉不详的话句,几乎没人听得懂是什么意思,但对于说话的小殇而言,她只要把话起个开头就够了,因为在这半句话之后,花白胡子的老教师赫然嚎啕大哭,跟着就拜倒下来,抱着女孩的鞋子痛哭流涕。

「小、小殇大人,被你说中了,我那几个儿子真的都不是我亲生的……呜呜呜……」

惊人的动作,并没有引起多少侧目,事实上,其余同学不是谨慎地当作什么都没看到,就是好像恐惧恶势力般的低下头去,只剩下如梦初醒的少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你……你的窃听虫不只放在我身边,还整个村子到处乱放,好让你随便破坏人家家庭?」

「你不是想要看礼貌吗?老师这样子对学生敬礼,很有礼貌和规矩吧?」

「我好像……不·是·那·个·意·思……礼貌和规矩,不是要你养狗给我看……算了,这一切已经都不重要了,你就好心一点放过大家,不要再让学校腥风血雨了。」

※※※

因为这场意外的喧闹,使得上课的气氛变得相当古怪,不过这一堂课的主要内容是教授历史,所以也没什么太大差别,因为几年来都是反反覆覆地教同样的东西,了无新意的内容,正常人早就听到不想听了。

一旦进入梁山泊,就自然切断与外界的牵绊,山中无日月,外界的历史自然无关紧要,就算多念几本书,也对山居生活帮助不大,只有孙武才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其中,孙武最喜欢的一段,就是近代史的部分,特别是从大武王朝的建立一直到十多年前的太平军国之乱,这些是距离他最近的史事,尤其是太平军国之乱,村里还有不少曾参与该役的叛乱份子,时常会对他说起当年的故事。

据说,外面的世界,目前仍然是由大武王朝统治,这个由蛮族入侵而建立的政权,开国皇帝一身武功之强,震古铄今,征战途中不知道有多少成名高手败死其下,称得上是当代无敌。他与他同样强横的几个兄弟,统领族人的骑兵,横扫天下,终于在乱世中一统江山,建立不世基业,开创了大武王朝。

前人的显赫事迹,令后人不胜神往,时光匆匆流逝中,大武王朝开国至今已经两百多年,换过十多个皇帝了。从开始时的强盛,到渐渐被所掌握的荣华富贵所腐化,目前已然无复当初的英锐之气,统治的基础也开始动摇,大大小小的零星叛乱更是时有所闻,即使是与世隔绝的梁山泊,偶尔也会从新移民口中,得知某地又发生叛乱,大武军奔走平乱的消息。

只是,两百多年的统治使得大武王朝的扎非常深,想要动摇它并非一朝一夕,各地的军权仍算牢握在手,而零星作乱的反叛势力也欠缺统合,彼此看不顺眼,很容易就被大武军各个击破,首级也成为军队枪尖上悬挂的炫耀品。

这种情形,一直到四十多年前的「太平军国之乱」爆发,才有了改变。这场战争前后经历三十余年,一直到十几年前才真正被扑灭,影响范围涵盖半个大武王朝的领域,全都是经济上的核心地带,三十多年的动乱下来,王朝的元气彻底大伤,至今尚未完全回复。

据书上记载,「太平军国之乱」起于东南方的农民,因为那里土地贫瘠,只要连续两、三年岁收不佳,很容易就爆发民变,因此早已是历代王朝的烫手山芋。动乱发生那一年正是蝗灾过后,民不聊生,最后终于变成官逼民反,酿成巨大民乱。

自从大武王朝势力中衰以来,民乱更成了家常便饭,时有所闻,但是大武王朝在军队素质的维持上从未松懈,所有士兵都采专职驻队,每天半日修练上乘武术,半日团队练,无论是在个人战力或是装备上,远远超过仓促成军的叛乱队伍,两边本无法相提并论。

所有的反叛暴乱,全都毫不例外地溃亡在统治者的铁蹄之下,在火头还没炽盛燃起之前便告熄灭,那次民变之所以能够闹得惊天动地,进而成为延续三十余年、广及帝国一半疆域的太平军国之乱,最大的理由却是境外技术传入。

「法宝」这个名词,对于生存在这块土地上的任何人来说一定不陌生,据说这些神奇器械的起源,来自太古时代一个已经覆灭的文明,当时的人们利用这些器械让生活更便利,甚至能飞天遁地,做到许多现今人们无法想像的事。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法宝属于埋藏地底的遗迹,人们只能藉着挖掘遗迹的考古行为,去尝试找到从古时候所遗留下来的各种法宝。这种做法完全是碰运气,有时候花费了几十年的光、偌大的人力与物力,结果却得到一个类似烟灰缸用途的玩意儿,常让学者捶顿足、痛不欲生。

不过,流传于人们记忆间的,永远不会是失败者的下场,而是成功人士的显赫。在被挖掘出的法宝当中,有几件堪称是「神器级」的至宝,曾经发挥恐怖的威力,因而改变天下大势,甚至建立王朝,像是大武王朝的开国皇帝,就是因为得到一柄杀伤力惊天动地的神戟,所以才能败尽天下英雄,举世无敌。

然而这些少之又少的例子,终究只是特例,平均每五百年都未必能见到一次强大的法宝出土,人们多数时候找到的,都只是一些虽具异能,却没有多少实用的东西,仅能成为富豪贵族的收藏,影响不了整个时代。

这种情形在太平军国之乱时有了改变:一批起义的农民军背后突然有了神秘支持者。这批支持者后来被得知是来自西方异域,不但提供资金、战术指导,更重要的是提供大量可当军械使用的法宝,人们这时才惊愕地发现:那个传闻中总是诞生奇巧工匠的西方异族,在累积千年的研究后,已经掌握了部分法宝的制作技术,并且可以小规模地量产。

那可真是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巨大改变!

而这改变的结果,完完全全地出现在战场上,本来应该拿着锄头与镰刀的农民们,手上开始出现种种稀奇古怪的兵器,有的爆破力强大、有的可以进行超远距离攻击、有的能让人刀枪不伤……种种稀奇古怪的军械,大武军别说是看,就连听都没听过,甫一接阵,就连吃了几个大败仗,死伤惨重。

大武王朝急研对策,除了召集文臣武将,商讨可能的策略,也汇集平素担任朝廷武术指导的几大江湖宗派,准备研议抵抗之法。

在两大军事集团战争中,民间的武装势力绝对不可轻视,几大江湖宗派不但坐拥门徒数十万,甚至能透过门下弟子影响所掌部队,如果能够争取到这几大宗派的支持,那确实有决定的作用。

只是,大武王朝原本也是东北蛮族入侵建国,两百多年来,民间一直也有驱逐外族的声浪与反叛号召,太平军国之乱的爆发,就本土百姓来看,是中土平民对外族的揭竿起义,多数中土武人因此只做壁上观,并不响应大武王朝的抗敌号召。

如此一来,战局的进展只能说是兵败如山倒,不但叛乱军主势力形如破竹,节节得胜,各省各县的山寨绿林、盗匪马贼纷纷响应,杀官造反,裂土称王,举兵十年之间,大武王朝的半壁江山沦陷,几项经济命脉尽数沦落敌手,大有亡国覆灭之虞,而声势如日中天的叛乱军终于立国号、定首都,是为「太平军国」。

那是太平军国最显赫的一刻,却也是幕后首领浮上台面的一刻。

一直以来提供法宝技术、军械、资金,指导战术的西方异族,在太平军国成立后,由暗转明,受封贵族称号,正式统领手下部队与大武军征战,誓要一统天下,成就不世之霸业。

由暗转明,本来这样做事会较为便利,少掉许多转折与隔阂,但是西方异族金发碧眼的长相与中土百姓大异,而他们强势推行的新宗教、新风俗,也难以为保守的中土百姓所接受,于是一股受到欺骗的反感油然而生,让局面开始有了新的变数。

随着西方异族浮上台面,大武王朝于是将这场战争转而定位为「西方异族侵略之战」,原本的平民叛乱论点瞬间变调,沉默的中土武人研判情势后,转而协助大武王朝平乱,民间武力纷纷响应,以地位最崇高的两大宗门为首,组织同盟,共抗外侮。

于是,之后的中土大地,血战连场……

除了太平军国的法宝部队外,大武王朝所要面对的头号强敌,是西方异族之主「天妖」。因为修练绝世神功「阿鼻血劫」,当时的天妖举世无敌,率领族人奔驰沙场,于百万军中取敌将首级,探囊取物,对外号称「天上地下无敌手」,大武王朝的宿将名臣丧命于其手者,不知凡几。

在太平军国立国的第五年,大武王朝密发军帖,集合本族与中土武人最强的十大高手,由「慈航静殿」、「河洛剑派」两大宗门的领袖统帅,伏击天妖,在经历数个时辰的死斗后,天妖大获全胜,几乎尽屠与役高手,两大宗门的掌门战死沙场,首级成了天妖在庆功宴上的炫耀酒器,天妖的声威达到前所未有之顶峰。

当时的天妖,邪威席卷天下,却完全没有发现到,就在太平军国最志得意满的那一刻,天运的流向开始悄悄转变。

就在太平军国建国的第十年,一群出身武林世家的年轻人号召同伴,投入战场,他们满怀着热血与理想,誓言对抗天妖,并且要改革当时几大江湖宗派的陈规陋习,绝不重演长辈们共组同盟抗敌,却互扯后腿以致惨败的可耻行为。

以一个名叫陆云樵的青年高手为首,这群年轻人组成了义勇军参战,尝到了许多苦头,付出了许多牺牲,但却慢慢地在血战中成长,当人们惊愕地止住嘲讽与讪笑,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连续取得十多场胜利,蜕变成一支不容忽视的劲旅。

接下来几年,陆云樵武功日强,声威日盛,成功统合中土武林势力,改组抗敌同盟,成为新一代的江湖领袖,也让被天妖打得魂飞魄散的几大宗派重新站稳阵脚,燃起抗敌希望,重投战场。

于此同时,一直处于挨打局面的大武王朝,终于在研制法宝的工程上有了突破,尽管武器不像太平军国那样细、强大,但却总算能够量产法宝军械,让战场情势为之改观。

相对于大武王朝的技术突破,太平军国却出现不可思议的挫败。制造法宝属于高难度技术,西方异族为了牢牢握住统治权,举兵以来从未将技术传予中土技工,无论制造或维修,一律是在关外进行,再长路迢迢地运抵中土。

但是从某一天起,这条运输线突然断了,关外不再有法宝军械运来,送去维修、改造的法宝也得不到回音,支持太平军**事优势的最大支柱一夕崩毁,这件事尽管太平军国严密封锁,却依旧纸包不住火,不久之后,这件事就传遍了中土大地,而且苦果也开始浮现。

法宝的使用原理,本就是吸摄使用者的气血元作为能量,未经训练的普通人使用法宝,是一件拿着命去赌的危险作为。太平军国所使用的法宝军械,是凭藉高度密的调整,才把对人体的负担减到最低,让庞大军队得以使用法宝作战,但是当背后的供给源头一夕中断,现有的法宝无法再送回调整,反覆使用之下,原有的高风险就会造成巨大杀伤力。

数月之间,太平军国的士兵死伤惨重,但却不是都在战场上,很多人尚未出战,就被失控的法宝吸干全身气,又或者使用过度频繁的法宝自爆,持用者当场身亡,出师未捷身先死。

如此一来,原本的敌我情势顿时逆转,大武军开始反攻,太平军国的领地被逐步攻陷,再也没有早期的辉煌盛景。但真正具有决定的一场战役,却是在太平军建国第二十年,叱吒风云的绝世天妖,与陆云樵激斗一日后落败身亡,为其无敌传说画上休止符。

太平军国的领袖驾崩,法宝军械也断绝,在大武军的全面反攻之下,太平军国迅速走向覆灭之途。随着首都天京被破,政权宣告结束,各地的残余兵力与流匪结合,四处流窜,掠劫地方,但也在之后的几年里被陆续扫平,前后持续三十余年的太平军国之乱宣告结束,所留下的……是满目疮痍的中土大地,还有涌入梁山泊的新一批移民潮。

第三章 少年的野望

总是上着重复内容的历史课结束之后,下午的课程,就是各自的武艺修练。文武并重,是这个学堂的基本神,在上午的文课授业结束后,下午的武艺修练中,学生可以自由选修各自喜好的武术,无论是拳脚刀剑、内功轻功,学校里头都有教材可供研读修练。

所谓的教材,都是各门各派的武术秘笈,里头有些甚至被视为高度机密,像梁山泊这等规模的私立小学堂,照理说是本不可能搜罗到太多资料。然而,梁山泊的特殊人文背景,为学堂提供了一个很好的环境,太平军国之乱所造成的新移民,来自天南地北,所修习的武术包含各家各派,范围极其辽阔,当这些人把自己的武术心得默写整理,提供给学堂当教材,无形中就是最丰富的资产。

目前学堂的藏书中,最齐全的科目不是刀剑拳脚,而是各家各派的内功心法,因为法宝持用者必须不断消耗气,维持法宝的运作,所以为了减轻身体负担,最好是先提升本身的内功修为,内功越强,才越禁得起法宝对体的损耗。

每到下午的武修课,几乎九成的学生都各自觅地修练内功,因为他们几乎都是太平军残兵之子,父执辈所传授下来的,也都是作法宝的技巧,加上梁山泊中大量使用法宝辅助日常生活,因此人人脑中所想的,都是如何把法宝用得久、发挥出最大效能。

相较于一众同学,孙武的选修就很让人纳闷了,他没有修习上乘内功,也没有修练见效最快的拳脚刀剑,却是从初次选修开始,就一头栽进一门可以用「枯燥」两字来形容的硬气功——金钟罩。

传自当世第一大派「慈航静殿」的护身硬功,在各类护身横练功夫里头,算得上是头号名牌,若是不考虑一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护身奇功,金钟罩甚至可以说是中土大地上的第一护身硬功。

话虽如此,金钟罩比起其他的上乘武术,可以说是一门相当保守,甚至可以说是笨拙的武技。大凡上乘内功,都是讲究气息流畅、固本培元,修成之后攻守兼备,就连在轻功方面都会有很大的好处,但金钟罩仅是独重抗击力,虽然护身硬度举世无双,修行时间却很长,身形更会越练越凝重笨拙,在实战角度上来看,大力的水牛固然不弱,却终究成不了虎豹,因此在慈航静殿的四大神功之中,金钟罩排名最末。

整个学堂里头,孙武是唯一选修金钟罩并且刻苦锻炼至今的人,最早的时候还有村人关心地来问他,为何不选择其他更强横的武技,却选了一门纯为防守而创的功夫?可是到了后来,人们都识趣地闭上嘴巴,再也不问那个过于明显的理由。

「其实你真是一个很闷的人耶!别人十四岁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修练绝世武功,以后可以出去奸掳掠,而你就闷闷的练什么金钟罩,不觉得这样很无聊吗?」

「小殇,习武为的是强身健体,不是和人争强斗狠,梁山泊的生活那么和平,练绝世武功做什么?还有,我要慎重地说一次,人家修练绝世武功,不见得是为了奸掳掠,你的思想不要那么灰暗啊!」

「这有什么办法?我是心理变态啊!」

「你还记得刚刚的话啊……」

少年脸上浮现早熟的苦笑,一开始的时候他也曾经有过梦想,打算在学堂浩瀚如海的藏书中,找寻属于自己的绝世神功,修练有成之后变成大英雄,不过因为家门不幸外加交友不慎,自己很快就领悟到:绝世武功不如实用武功,倘使自己不早点挑一门抗击力强的实用武技,那么不但百分百没希望有武功绝世的一天,甚至很快就会没有明天。

不过,练功久了之后,孙武却觉得这样子很好,金钟罩是一门攻击不强的武技,只要把金钟罩练好,自己就不容易受伤,如果有什么冲突,自己不受伤已经很好,能够不因此多伤害什么人,那就更好了。

从村子里一些长辈的口中,孙武有一个感觉,自己如果受一次伤,可能要几天、几个月甚至是几年才能康复,但如果是结下一次深仇,那不仅仅是负累一辈子,甚至可能纠缠几世代,实在很可怕。

所以,金钟罩这个挨打的狼狈功夫,其实是最安全也最好的武技,虽然说练习的时候要浸高热铁砂、要用碗口的大木棍连续击打身体,实在很辛苦,除此之外,每天还要另外做一万次的水平挥掌练习,非常枯燥难熬,但总之时间一久,人也就渐渐习惯了。

自己和村里的其他孩子一样,从小就开始习武,到现在已经满十年了,十年里头其他人都会搭配不同的技艺混修,自己却是无分春夏秋冬,日复一日地修练金钟罩,几乎不曾接触过其他武技,也许真是枯燥而老土,但是自己却喜欢这种反覆熟练的感觉,仿佛不只是练武,而是有了一个相交多年的老朋友。

学堂长日前曾告诉自己,第六关以上的金钟罩,需要有资质、机缘的配合,并不是单单苦练就能成功,况且村里也没有第六关以上的秘笈,目前只能放弃了,但尽管金钟罩并不显赫,可是在慈航静殿的历代纪录中,要练到第五关以上,通常需要二十年以上的苦修,自己小小年纪就能练到第五关,若是到了外界,那可是一件不得了的事。

进度意外超前,该说自己是天资聪颖呢?还是自己太过习惯逆来顺受了?唯独这一点,想想实在是有点悲从中来……

「小殇,你今天不练习吗?」

「我没有什么好练习的。」

在所有学生里头,小殇的武修科目一直是个谜。不仅能够维修法宝,小殇本身还是各类法宝的开发师,平时身上起码佩带十几件法宝,这么大的装配量,即使不使用,还是会持续耗损元气,就算是一个体格健壮的武术好手,都未必承受得住,但小殇似乎从不修习什么固本培元的内功,无视常理地恣意使用法宝。

不可思议的事情,还不只这一件。「法宝开发师」这种人才万中无一,如果是在太平军国时期,早就成为两国竞相争夺的超级人才,孙武自己也想不通,为何许多一生钻研法宝技术的工匠,数十年累积都不见得可以成为开发师,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竟会有足够知识与技术,将他们轻而易举地超越?这实在是很不合道理的事。

尽管是青梅竹马,孙武仍不敢说自己很了解小殇。自己是还在襁褓中就被姊姊带来梁山泊,懂事以来就不曾离开,但小殇却不是,而是在孙武六岁时,某一天村里来了两位新移民,一个是在登上云路天梯到梁山泊村口时就毙命于石碑前的蓝衣汉子,还有一个是表情冷漠,站在染血尸体旁边的四岁女童。

小殇是这么来到梁山泊的,后来在村长老爹的安排下,帮她盖了一间小屋独居,孙武的姊姊凤婕怜她孤弱,常常让孙武带三餐与日用品过去,起初小殇完全不愿意接受,但是当凤婕亲自出马,把木屋的房门踢破拆毁,无视女童的反抗,强行把人押回家里,绑在椅子上用餐,从此小殇便很大方地接受了凤婕的好意,常常到孙武家里用餐,间接也让孙武的生活一片黑暗。

「我到现在还常常觉得……其实你姊姊还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而且完全不考虑手段正当呢!」

「我也觉得……她对你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不经意地感叹,道尽了少年这些年来的心路历程,虽然如此,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孙武还是很自然地邀请小殇一起回家吃个晚饭。

「今晚运气好的话,可以吃到姊姊的拿手菜喔!」

「先决条件是人还没醉倒吧!十天里头,凤姐难得有几天是清醒的……」

凤婕号称「梁山泊第一酒豪」,嗜酒与善饮都是出了名的,多年来就这么醉醺醺地把弟弟给带大,但多数时间里,负责在家中烧饭、打扫、洗衣的都是孙武,毕竟当姊姊一回家就醉趴在地上,少年实在也不能指望她做些什么,一切只得亲力亲为。

从学堂走回家的路并不长,路上也遇到许多刚结束耕作正准备回家的村人,扛着锄头,三三两两地走路说话,见到孙武都露出笑容,和他亲切地打招呼问好,相约今晚一起到他家里去喝酒。

孙武很喜欢这种感觉,自己父母双亡,与姊姊相依为命,但却从不觉得孤单寂寞。村里每个人都很和善,对自己也很好,整个村子就像是自己的大家庭,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孙武才从不觉得寂寞吧!

但这些叔叔伯伯也不是只有一张和善面孔,自己是在不久之前,才很遗憾地知道他们还有另一副表情……

「小、小殇大人!」

「您……您也来了吗?」

「哈哈哈哈,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小殇大人您慢走。」

本来脸上堆满笑容的村人们,表情立刻变得惊悚而不安,像是见到猫的老鼠一样,立正请安之后,马上头也不回地溜走。这一幕曾让孙武为之瞠目结舌,但现在他也已经习惯了。

「到底是怎么做人才会做到这样?其实我一直很好奇……」

「没有什么特别诀窍,凤姐说过,管人就像是管狗一样,你把客人当作神,客人就是神;你把客人当作狗,客人就是狗。」

「所以……我们家的酒店,生意一直都……」

在两人说话的同时也已经回到家。孙武的居所是一间两层楼木屋,上层是住处,下层则是卖酒的酒铺,屋外悬挂着一个菱形的「酒」字招牌,迎风招展,还没走近,清风就送来一阵香醇的酒气。

这是孙武一家在梁山泊的谋生途径:贩酒维生。凤婕本身是酿酒能手,在屋子地下挖了地窖作酒,时日一长,酒窖中珍藏着上百坛佳酿,都是人人争购的抢手货,但虽然品质上佳,货物的流动也高,酒铺的收入却不怎么样,多数时候只是刚好打平,甚至小幅亏损,因为老板娘自酿自饮,兴致一来,就开了货物与村人们共饮,结果当然是不用收钱,这种做生意的态度,帐面上当然很难打平。

「喔喔,小武,你回来了!姊姊好想你啊!」

才刚踏进门,屋里便传来甜美柔腻的女声,接着就是一阵飓风狂飙出来,撞倒木椅、推翻桌子而来的硕大黑影,仿佛是丛林中的大黑熊,一下子将孙武扑倒在地,紧紧地拥抱住。

酒铺的生意不彰,凤婕只得兼差赚外快,每天早上担任村里的早安广播员,略带磁的甜甜嗓音,确实如她所自称的那样,是梁山泊的「第一感偶像」,不过……只限于声音。

如果说小殇的才能是梁山泊第一谜题,那么凤婕的嗓音就是第二。初次听见早安广播的人,绝不会相信那个磁嗓音的主人,会是生得这么一副肥胖臃肿的丑陋模样,远远望去,双目如豆,蒜头鼻子,圆肿脸庞像是一张大饼,过百斤的肥胖体型,看来便似一座会走路的山,发怒时候更仿佛是某种巨大猛兽,力大无穷,拔山倒树。

就好比此刻,被姊姊一把亲密拥抱、又亲又吻的少年,完全喘不过气来,也绝对没有半分香艳的刺激,连全身骨头都痛得仿佛啪啪作响,从远一点的地方来看,这就是所谓的「熊抱」扼杀,一种拟似被巨熊给勒住腰部,重重扼紧,终至骨折身亡的恐怖杀着。

「呜,姊姊,你的手……我的腰……」

「小武、小武,姊姊在家里想了你一整天了,为什么你到现在才回来嘛!没有你,姊姊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呜呜呜……」

「姊姊你身上全是酒味,又从早上喝到现在了吧?你这么高兴看到我,该不会……」

不用推测,眼前所看到的就是事实,孙武望进门内,屋里乱得一塌糊涂,桌椅倾倒、酒坛酒瓶满布、垃圾扔得到处都是,还有几个早已醉得不省人事的酒客,怎么看都是一场狂欢酒会结束后的残迹。

倒地的几名醉汉都是酒铺常客,其中两个与孙武一家最是友好。姓胡的魁梧大汉,是村里的屠户兼贩,常常拿些猪、牛之类的东西来换酒,解决孙家的日常生活问题;姓李的白袍文士,在学堂任教维生,有空就会教导孙武一些诗书文字。他们两人都未婚无子,所以与孙武特别亲厚,只不过两人虽然常往酒铺跑,酒量却没有多好,现在一个人横趴地上,一个人仰躺窗口,半个身体还垂了出去,用孙武的眼光来看,就是全都喝到往生去了。

「每天都是这样喝到挂……唉,姊姊你把我放下来吧!我的腰快要断了……」

「呜呜呜,小武你和姊姊都不亲,我们姐弟两个人相依为命,姊姊辛辛苦苦把你带大,你现在还没成年,就已经不要姊姊了吗?呜呜呜,我好苦命啊……」

「……不要故意装可怜,小殇就是和你学的,还有……再不放我下来,就没有人可以帮你打扫这些东西了……」

听到这个致命警告,巨熊终于放下猎物,老老实实地退开到一旁,很快端起了未空的酒坛,跟着就发出一阵恐怖的长鲸吸水声。

孙武满身冷汗地踉跄后跌,差点又一跤坐下去,姊姊在酒后的力气实在太大,那一抱又来得毫无预兆,虽然自己极力运金钟劲抵抗,但只要时间再长一点,金钟劲可能就硬生生被勒爆,造成伤害了。

「凤姐的拥抱,好像比大木棍打身体要有效,你那么快就把金钟罩练上第五关,她帮了你不少吧?」

「……我的腰刚刚差点就折断了。」

这就是必须修练金钟罩的理由。以前白天在学校,小殇动不动就搞一些危险爆破,下午回到家,喝醉的姊姊又跑来熊抱,假如不让身体坚硬如铁,自己可能早就变成伤残人士。

上乘轻功也曾是考量之一,但姊姊喝醉的时候,有如狂大发的野熊,不抱到人誓不罢休,追逐奔跑的结果,就是把屋里家俱摆设毁得一塌糊涂,最后自己还得去砍柴伐木重做,代价太大,还是修练好金钟罩让她抱一抱,把发酒疯所带来的伤害减到最低。

「胡伯伯,醒醒,酒铺打烊了,明天再来吧!」

「呵呵,小武,又给你添麻烦啦,胡伯伯明天再送猪给你。」

「李叔叔,回去再睡吧,你今天实在喝太多了。」

「小武,谢……恶恶恶恶恶恶恶~~~」

「……可能的话,大家请不要吐在这里……」

把醉倒的客人唤醒送走,将凌乱的屋子打扫收拾,同时还要开始料理晚餐,只见孙武从水缸里舀水,一面开始烹煮菜肴,一面利用空档擦桌扫地,整个动作异常地熟练。十四岁少年在屋里屋外忙进忙出,仿佛是一个手巧之至的魔术师,没有几下工夫,屋里的脏乱就一点一点地消失,桌上则多出一道道热气腾腾的菜肴。

当孙武脱下围裙,把最后一道香喷喷的烤鱼端上桌,小殇已经把酒醒的凤婕扶上桌,三个人围在小小的圆桌旁,点着烛光,开始吃晚餐。这个熟悉的画面多年来一直都是如此,有姊姊、有小殇,就像其他的人一样,如果不是惯常的餐前祈祷,孙武几乎就忘记自己其实是个孤儿。

餐前祈祷主要是向三个人致意:已逝的父母、目前不在梁山泊的村长老爹。凤婕对孙武说过,自从父母死于江湖仇杀后,她就带着襁褓中的孙武来到梁山泊投靠远亲,而那个远亲就是在这里的村长老爹。

餐厅左面的墙壁上,悬挂了三张画像,首两张是孙武已逝的父母,但却没有具体的图像,只是用潦草的笔法画了两张鬼脸,看来相当有喜感,不过用来纪念已故的父母却显得很不敬。两张画出自凤婕的手笔,孙武小时候问过她父母的长相,但凤婕却答得很含糊,问到后来甚至翻脸发怒,让孙武明白她非常不愿意提起父母、提起外界的事,因此孙武后来也就不问了。

最后一张却不是画像,而是用法宝拍出的黑白留影,图片中是一个白须白发的军装老人,看起来年纪已经很大了,但却神抖擞,腰杆挺拔如松,眼睛炯炯有神,脸上、手臂上露出的刀疤,说明了身经百战的过往,但开怀大笑的表情,却让人感受到他的风趣与开朗。

老爹的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太好,尤其到了夜里,一些陈年痼疾让他虚弱不已,有时候甚至像变了个人似的,但只要到了白天,阳光出来,老爹就像天上的太阳般热力四。

村长老爹的口头禅,是「男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要追求梦想」,尽管年纪老迈,却依旧热血活力十足,过去最喜欢的嗜好,就是带着孙武与小殇,脚下踩着特殊的法宝滑板,在村外的云海上乘风冲浪,直到几年前才被新嗜好取代。

图片中的老人并不是站着,也不是坐在椅子上,而是跨骑在一辆高大的机械法宝上。这种名叫「哈雷」的重型机车,快逾奔马,还能够短暂地浮空飞行,太平军国之乱时是重要军械,覆灭后流散民间,梁山泊仅有一台,是村长老爹的私人珍藏,本来已经朽坏,但是被小殇修复,从此村长老爹就骑着哈雷外出云游,每年只回来一、两趟。

以前村长老爹还在的时候,非常喜欢孙武与小殇,整天与他们又笑又闹地玩在一起,或是冲浪、或是对村人恶作剧。热血而奔放的老人,完全没有年纪与身份的隔阂,玩乐的时候完全放开架子,旁人看来甚至有点为老不尊,孙武当时觉得很不好意思,不过当村长老爹长年旅游在外后,他却开始觉得寂寞。

姊姊和自己虽然亲密,但是村长老爹……就像是一个自己所没有的父亲,有他在的时候,心里的某个部位得到填补,完全不会想到要离开村子。但是这样子是不对的,自己年纪越长大,就越觉得男孩子应该要独立,不可以倚赖别人,即使亲如家人也一样,如果离开村子是独立的第一步,那自己无论如何也要跨出去。

老爹的哈雷机车需要维修调整,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结束旅行,回到梁山泊来,那个日子别人不晓得,但负责维修的小殇却算得极准,照理说也就在这几天了。一见到老爹,孙武不晓得自己的心会不会动摇,所以要趁老爹回到村子之前挖通地道离开。

「对了,我今天早上睡觉的时候,好像听到一些声音……」

用餐快要结束的时候,凤婕放下手中的酒瓶,用疑惑的眼睛望向弟弟。

「你最近每天晚上都有在家好好睡觉,没有趁我出去喝酒的时候,偷偷干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吧?」

「没、没有啊,姊姊你自己才是喝得乱七八糟咧!今天早上都摔到田里去了,这样子很危险啊!」

孙武极力否认,试图把事情掩盖过去,但旁边却还有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友伴,正虎视眈眈。

「凤姐,今天早上是我替你代工,主持你的早安广播喔!」

「哦,小殇干得好,你模仿声音的技巧有我七成火候了,凤姐会算打工费给你的,不过,你在广播里头说些什么呢?」

「这个嘛……」

回答之前,女孩的眼光飘向孙武,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让孙武如坐针毡,背冒冷汗,不住用眼神狂发讯号。

『你……你不要乱说话啊!』

『哦……我看起来,像是会出卖青梅竹马的样子吗?』

『你不会吗?呼……太好了。』

『哦……我看起来,像是会为了青梅竹马而对长辈撒谎的样子吗?』

『你这个女魔鬼!』

从小一起长大的默契无人能及,短短的眼神交会中,一对小小男女已经交换许多冒火的言语,情势的紧张有如战场,倘使不是姊姊就坐在前面,孙武几乎就想冲上去,掐着小殇的脖子用力摇晃。

「不可以,不可以,那样是罪大恶极!」

仿佛看穿了孙武的想法,女孩用机械化的嗓音说话,并且不以为然地横摇着头,这点便让孙武更加恼火,却偏偏什么都不能做。

幸好,这个时间没有持续太长,就在小殇再度开口之前,门外传来村人的招呼声。

「凤姐儿,李黑子那边弄了好酒,大家都准备好,就等你了。」

「是吗?我马上来。」

几乎是声音才一落,木椅上的人影已经消失,一溜烟地飙冲出去,巨硕肥胖的体型在这时竟身轻如燕,跳跃过桌子障碍,翻椅跑出,让人不禁联想到野生的猎豹。

「酒真是一种恐怖的东西,居然能让巨熊在瞬间变成野豹。」

「是啊,你没看到刚才姊姊她简直是……等一下,你别以为事情可以就这么算了,刚刚的帐我现在要和你算!」

算帐的与逃帐的,两人之间有一段短暂追逐,但最后让孙武放弃追逐的理由,却是因为他被提醒要赶紧把握时间,利用姊姊外出喝酒后在几个小时内都不会回来的习惯,赶快到地道内去挖掘。

「嘿,青梅竹马,让我帮你一把吧!我可以帮你处理一些废土之类的问题,让你省掉倒土的时间。」

这是一个完全不可信任的同伴,与其说是接受她的好意,倒不如说是因为没有别的选择。挖掘地道的秘密已经被小殇知道,假如不让她参与的话,她一定会在背后捣蛋,而不管她用什么捣蛋方法,自己都承受不了这个风险。

但如果撇开可能不怀好意的风险,小殇确实是一个超强力的帮手,之前孙武挖掘地道,都只能用最简单的十字镐一下一下地挖,辛苦地把废土运出去,碰到坚硬岩盘,就要冒着被人察觉气息流动的风险,使用本身武功硬轰,让金钟罩和岩盘比硬,将岩石打碎,尽管有效,不过进度终究快不起来,而且血之躯开山碎石,纵能硬如金铁,却不代表不会痛,多数时候硬碰硬的感觉,孙武其实痛得想掉泪。

不过小殇加入之后,情形就不一样了,孙武觉得自己身旁好像多了一个会走路的军械库,小殇取出几样不起眼的小道具,拼组起来后,赫然成了一套强力工具组,往岩石上一喷,过了几分钟,原本坚硬的岩石赫然轻软如棉,十字镐轻而易举地就能把岩石挖开,如此一来,工作进度暴增为原本的七、八倍,孙武又惊又喜,看来自己的梦想计划大有实现可能了。

「谢谢你,小殇,你不当敌人当朋友的时候,实在是太了。」

「不客气,但你如果成功走掉,凤姐那边你预备怎么办?她一直与你相依为命,你留下她一个人走掉,她会怎么样,你想过吗?」

第四章 风起云涌

不是嘲弄,也不是开玩笑,小殇用很认真的语气,提出了一个不能被忽视的问题,刹时间孙武为之一呆,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只是还没有做好准备面对。

「我……没有想过要丢下姊姊,梁山泊是我的家啊!不管我怎么出去,最后我都会回来的。姊姊担心我到外头去会受伤害,她的用心我也明白,但是我想出去看一看,不管外头的世界怎么样,那都会变成我自己的经历与体验,我……想要有我自己的人生。」

孙武觉得小殇一定不能理解自己的想法,这些话说了并没有多大意义,不过自己也只能对小殇这么说,因为如果实际站在姊姊面前,这些话一定说不出口。

和别人家的母亲、姊妹相比,自己的姊姊又肥又鲁又爱喝酒,一点都不迷人,还有许多的人格缺点,可是,她依然是自己的姊姊,这么多年来相依为命,给自己的呵护和关怀从没有间断过。就是因为有姊姊和老爹在,这个地方才会变成家,如果给自己选择,除了凤婕,自己不要其他人当姊姊,再美、再漂亮的女人都不能取代她,姊姊就是这么独一无二地存在着。

但越是长大,自己也就越来越明白,姊姊那种畏缩而保守的爱,应该是错误的,自己是家里唯一的男人,应该要支持姊姊、保护姊姊才对,但姊姊什么都不让自己接触,总把自己与危险的事情隔阂开来,这样子下去,自己只会永远生活在温室里头,没有成长茁壮、保护姊姊的一天。

(……所以,我一定要离开梁山泊,到外头去看看世界的样子,但无论旅途的终点是什么,最后我一定会回来的……)

姊姊不在眼前,孙武的话,其实是说给自己听,并没有预期小殇会有什么反应,但是一番话说完,小殇大力地拍起手来,好像在鼓励,但听在孙武耳里,觉得这很像是马戏团观众给小丑的掌声。

「不要拍了啦!被你这样子鼓励,我觉得自己好呆,居然对你认真说话。」

「你疑心病太重了,我是站在青梅竹马的立场,对你的计划表示关心啊!」

「我会相信才怪,好了啦,今晚弄到这样子就可以了,姊姊去喝酒可能会提早回来,我要早点回去,不然万一姊姊回家看不到我,可能就会被识破了。」

孙武扛起十字镐,预备结束今晚的挖掘工作,提早回家。今天的进度比预期中更顺利,如果能够持续有这样的进度,最多只要两个晚上,就可以挖到自己估算的位置,然后就是等待云路天梯的出现,顺着天梯直通外界。

小殇没有离开的意思,反倒是伸出小手,拦住了孙武的去路,道:「小武,你以前亲眼看过云路天梯吗?」

「这个……其实没有,每次云路天梯出现,村里都会发出广播,让大家回屋里暂避、不准出来,然后就会发生小规模的地震,地震结束后就可能有新移民出现,这些你我都知道的啊!」

「所以你并没有看过云路天梯的样子,也不晓得云路天梯长什么样子罗?」

「都叫做天梯了,当然是一条梯子啊!我没亲眼看过,难道你曾经看过?」

「啧啧啧,你完全没看过云路天梯的样子,却敢计算它出现的时间与方位,真是勇气可嘉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不要拐弯抹角啦!」

孙武开始不耐烦了,他也觉得自己的计划很鲁莽,但除此之外,又没有其他可行的方法,自己也是迫于无奈啊!只是小殇现在一副质疑的样子,难道自己的计算果真有误?云路天梯的出现方位不在这里?这条地道白挖了?

「不,不,不,方位没有错,我很讶异你这个乡巴佬的单纯脑筋,会碰巧算出今年云路天梯的出现方位。」

小殇道:「但是你的时间计算有很大的误差,云路天梯发生的时间,并不是过两天。」

「那是什么时候?该不会是明天吧?那今晚就要再赶工,不然一定会来不及的。」

「今晚,现在。」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说完,孙武还来不及细想意思,脚底下蓦地震动起来。

「这个震动是……」

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如果这时候是在外头,一定早就听见村里的避难广播,但地道里头声音传不进来,自己居然完全没有听到,而且更糟糕的一点是,过去在家里听到警报时,地面虽然会摇晃,但震动幅度却很有限,可是自己现在所感受到的震动,却只能用天摇地动来形容,地道周围的泥土石块不断坠落,眼前所见的一切都在崩毁,脚下必须运劲才能站得稳固。

(这种感觉……好像有什么很强大的力量,正在攻击这里……)

孙武脑里快速闪过这个念头,但他的第一反应,却是想要照顾自己的同伴,因为小殇不会武功,在这种天摇地动的灾变现场,她始终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自己有责任要保护她。

这么强烈的责任感,诚然让人感动,但是当孙武转过头去,却看到小殇不知何时撑起一把伞状的法宝,周围闪动着耀眼火光,所有的落石土尘全被火光隔开,本伤不到她,而她一手撑伞,一手则向小武摇手欢送。

「青梅竹马,再见。」

「啊?什么再见?这是什么意思啊?」

话才刚刚问出口,骤然天崩地裂似的一声巨响,整个山洞受到巨大力量冲击,瞬间崩塌,孙武只觉得脚底传来一股不能抗拒的强大吸力,自己虽然运起金钟护身劲,想要稳住身形,但两股力量却相差太远,身不由主地被那股吸力狂拉出去,坠入土中。

「小殇~~~」

还担心着小殇会不会在地道崩塌中受伤,孙武却已是自身难保,在土中激烈旋转,不晓得被拖过多少距离,才在又是一声巨响中,身体陡然一轻,与无数的土石泥块往下坠去,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竟漂浮在空中,而所谓的云路天梯赫然就在眼前。

那……实在与想像中的梯子有很大差别,不知道是哪个白痴居然把这东西形容为「天梯」,害自己有错误期待,眼前的这个巨大东西,怎么看都是所谓的「龙卷风」!

一个半径超过五百公尺,高速激旋的黑色气团,底部穿云而落,通往看不见的远处,可以想像必然是与地相连,因为龙卷狂风之中有好多东西都在激转着,巨大的岩石、树木、建筑物残骸,甚至还有哀嚎吼叫中的生物,全都是被从地面上吸扯而来,随着龙卷狂风直达天际。

这不是什么天梯,本就是一场天然灾害,成吨重的庞然大物在强风中轻若无物,被上升气流推升到天际,卷到了狂风边缘,像是稻草般被抛甩出去,穿过厚密云层,高速坠落地面,想都不用想,肯定是砸到碎得不能再碎。

(原来……这就是云路天梯!)

耳边大气怒号,吹来的狂风刮体如刀,孙武竭力维持住一丝意识清明,心里终于明白所谓的天梯入门是怎样一回事。想要进入梁山泊的人们,在山下等待季节风灾的发生,当巨大的龙卷风出现,就运起最强的护身劲,或是装配其他强力护身法宝冲入风中,被龙卷风吸扯上天,然后在被扯到边缘的时候,看准方位纵跃出去,就有希望降落在被云涡缭绕守护的梁山泊中。

这种本就是给疯子用的烂方法!只要护身真气稍弱一点,马上就会在狂风中毙命,即使能够被顺利吸扯上天并且保住命,如果时间与方位不对,也找不到梁山泊位置,那么就只能含恨从高空摔落,粉身碎骨。整个过程中武功与运气缺一不可,完全是九死一生的登天法,自古以来,不晓得有多少英雄好汉半途阵亡,死不瞑目。

(果然,我就奇怪小殇怎么会那么好心,主动帮我把地面弄软,她一定是早就算计到,我又中计了……)

懊恼无济于事,看到眼前这么壮阔的天地大变,孙武脑中也闪过「这次死定了」的必然想法,尽管他一直告诉自己要镇定,慌乱只会死得更快,但摆在眼前的事实是:自己身在万尺高空之上,人非飞鸟,无处着力,除了往下高速摔落之外,哪有什么别的事能做?

更糟糕的是,龙卷狂风的吸力越来越强,自己身不由主,短短几秒的抵抗失败后,一下子就被吸扯过去,成为龙卷狂风中的一份子。

(真、真的要死了……早知道就不用这方法偷跑了……)

这是孙武脑海闪过的最后念头,因为被吸扯进龙卷风之后,剧烈的风压与气压恍若千百把小刀,激烈切割着他身体的每一寸,疯狂拉扯撕裂,痛得完全失去思考,只是本能地运起金钟罩,不顾一切地鼓催力量,才没有立刻四分五裂。

『金钟罩·第五关!』

第五关的金钟罩,是孙武目前所能发挥的最高力量,尽管强横,但由于才刚刚圆功未久,力量不纯,孙武并没有办法维持太久,最多就是像挖地道时候那样打个几拳,长时间硬撑下去,失控的金钟劲就会反噬内脏,创伤己身。这些道理他一清二楚,但现在为了保命,哪里管得了这许多,一运就是金钟罩的第五关力量,拼命抵抗着那碎骨撕的龙卷狂风。

(每次警报的时间都不长,我只要撑过一段时间,这个龙卷风就会消失。)

逃家壮举变成了生死险关,孙武不是不怕,只是知道现在没有时间害怕,强鼓力量支撑身体,金钟护身劲硬抗龙卷狂风,所受到的冲击力远超过平时训练,不管是铁砂的高热,或是大木棍痛击身体,那都比不上现在短短一秒内就被狂风上下甩动数百公尺,巨大风压一下子像是好几双大手,分别要把身体扯裂,一下又像是沉重的大铁锤,痛击身躯,要把自己打扁。

不同形式的重击,转瞬间密集地施加在身体上,金钟罩第五关虽然号称可抵千枪万刃,但在这浩瀚的自然威力前,却也相形见绌,撑不到多少时间就开始崩裂,迅速往下降低关数,一条一条细小裂缝出现,遍布整具金身,正是金钟劲彻底瓦解的征兆,然而,在这生死关头,十年来不论寒暑晴雨都苦练不辍的扎实修练,却一点一滴地显露出来。

十年来不求躁进、不求速成,从不间断地每日勤练,无论是多么乏味或辛苦的锻炼过程,少年从来没有逃避过,即使是一句普通的口诀,他都曾老老实实地练上几个月。孙武的资质不算鲁钝,但他却未因此而松懈过,十年辛勤累积的成果,在生死关头完全展现,配合本身的意志力,崩溃中的金钟劲赫然反向重组!

第一关、第二关、第三关、第四关……一度降到谷底的金钟劲反向重组,化作充沛真气窜走百脉,不屈服于外界的庞大气压,反而在这恶劣环境中为了抗压而提升,奇迹似地重组回顶峰的第五关功力,余势未止,还继续往上提升,在抗衡外界压力的同时,将本身力量推升上一个又一个的新高峰。

(撑住!撑住!只要稍微一下失神,我就再也见不到姊姊和老爹了!)

际遇千载难逢,孙武却没有察觉体内的真气变化,脑里只剩下最后的一丝坚持与意念,与周身剧痛苦苦支撑。

激旋的黑色龙卷风中,隐约见到一丝微小的金芒闪动。半径五百尺宽的龙卷狂风,像是一条雄伟的黑色巨龙,翻腾狂啸,声势惊天动地,但任黑龙怎样卷动身躯,强风之中的一缕金芒却始终不衰,没办法被掩盖,甚至还在浓密黑气当中越来越强,不住提升亮度。

最后,当龙卷狂风失去动力,逐渐弱化减小规模,不再受到压抑的金光陡然大盛,恍如一轮炽烈红日,穿云破月,光照四方,逼得人难以正视,而身处金色强光中心的孙武,只觉得脑里轰然一声,疼痛不已的身体顿时轻松起来,体内真气飞快窜走,平常一些运行不到的地方竟豁然开朗,无处不畅快。

(这感觉……和突破金钟第四关时的感觉好像……)

不及思索这感觉所代表的意义,意识昏沉的少年睁开眼睛,只见天上金光万道,遍照辽阔云海,波荡起伏,气象万千的瑰丽景象,美得一如梦中,正是自己近日来每次作梦所出现的画面。

勉力往西方看去,巨大的缓旋云涡中,梁山泊的村落建筑隐约可见,距离并不算远,如果自己懂得什么上乘轻功,又会计算气流风向,或许就可以成为那万中无一的幸运儿,乘着云路天梯的剩余气流,重回梁山泊。

然而,这就是世事难以两全其美的地方,苦练的金钟罩能在云路天梯中保住自己命,但却也限制住轻身功夫的能耐,纵跃飞腾的本事一直就是自己的弱项,当周围的旋转气流全数消失,自己就只能顺应最合理的结果,像个笨重石头般往下砸落。

呼呼风声狂吹过耳,孙武高速摔坠,在因为脱力而昏迷前,他只觉得这一切无比荒谬,自己鼓起勇气逃家的第一步,还没碰到地面,却要死得这么莫名其妙,真是好没意义。

或许,这一切只是作梦,当自己清醒过来,会发现其实还好好睡在床上,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

「吓……我在哪里?床上?真的是在作梦?」

惊愕中醒来,又是平常那种不真实的错愕感,仿佛自己犹在梦中。

孙武回溯记忆,脑里还记得的全是高空坠落景象,给吓了一大跳,跟着才发现自己好端端地躺在一张床上,身上还盖着被子,之前发生的事如同一场梦境。

(对了,我好像在梦里有突破武功!)

稍微提气运劲,丹田里一片空荡荡的,平日苦练的真气赫然点滴无存,一运气小腹就像千针乱刺般疼痛,孙武几乎就叫了出来,但随即便醒悟,这是过度催运真气、内力耗竭的现象,休息几天后就会康复。会有这种现象出现,证明自己的记忆并非梦境,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现在虽然运不出真气,可是在暴风圈里的时候,我确实突破第五关了,那就表示我的金钟罩练到……好酷啊,第六关耶!)

梁山泊里头没有彩券这种东西,孙武只听人说过,而他现在确实有中了头奖的兴奋心情。

金钟罩第六关以上,被慈航静殿立为不轻易外传的机密武学,外界无法取得授权或是购买秘笈,梁山泊里头也没有秘笈藏书,孙武练到第五关之后,本以为可能今生都没有机会突破,万万想不到会在这等奇缘之下,突破修上第六关。

(金钟罩首三关很好上手,但越往上就一关比一关难练,要练到第五关,平常需要二十年以上的苦练,那练到第六关应该要三十年以上吧?我今年才十四岁耶!太了,要马上告诉姊姊,让她高兴一下。)

想到这一点,孙武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房间里,没有点灯、没有窗户,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从屋内大小来判断,这并不是自己的房间,也不是村中的任何一间房屋,全然是个陌生之所。

再想仔细一点,自己刚刚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现在居然毫发无伤,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难道自己已经死了,而这黑漆漆的房间就是地狱?

「哦,你已经醒啦?没有大碍吧?」

在少年被自己的恐怖幻想吓坏之前,一个低沉的女嗓音传来,跟着眼前灯光一亮,几盏灯同时被打开,把整个房间照得透亮,瞬间给予少年极大的震惊。

过去他从来不曾看过这么华丽的房间,四方墙壁连同地板都是闪亮的金属,这和只用木头、茅草建屋的梁山泊不同,周围的布置看起来整齐明快,崭新的沙发与办公桌都是梁山泊所没有的豪华货色,就算是村里最富有的人家,房间也都没有这里来得气派,更别说这里的灯光全是灯泡,这种电气法宝简直是超奢华的家俱,除了小殇,整个梁山泊没有人能这么做。

而站在这个豪华房间门口的,却是一个陌生女人,约莫二十三、四岁的年纪,相貌娟秀,身穿一袭英武浅蓝军装,腰系军刀、脚踩军靴,肩上的绣饰应该代表军阶,但孙武却看不出来,只是惊讶于这名女子的左眼上有一道伤疤毁去了左眼。

如果她是穿着仕女的礼服,梳着典雅发型,看起来一定非常丑陋,但一身军装的英武气派、刻意剪短的俐落发型,却让那道毁目伤疤看来别具魅力,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勃勃英气,让人看了就生出好感。

而这名看来煞气腾腾的女军官,却表现得异常和善,来到孙武面前拉张椅子坐下,笑着向他自我介绍。

「我叫纳兰元蝶,是本舰的舰长,欢迎你来到本舰。」

没有架子的态度,让孙武仅有的戒心也消于无形,在接下来的简短交谈中,孙武知道自己在不久前从天而降,穿破这艘船的顶盖,压伤了三个水手后昏迷过去,然后被紧急送医治疗,幸好没有什么大碍。

从高空摔落,仅仅压伤一、两个人就卸去冲力,听来实在很不合理,孙武也觉得自己能够存活简直是奇迹,不过当前最重要的,是想到那几个因己受伤的水手,满怀歉疚,想要第一时间去看看他们的状况,并且诚恳道歉。

「不要紧、不要紧,他们都没什么大碍,反倒是小弟弟你摔下来的时候,撞穿了几层钢板,却没受什么伤害,这点令我们非常困惑呢!看你……好像没练过什么功夫啊?」

这个道理孙武心里清楚,只是不好说出口。自己摔坠下来的时候,肯定是金钟罩余劲尚在,以金钟罩第六关的强猛护身劲,撞穿几层钢板并不难,而自己晕倒后真气散尽,旁人当然验不出个什么东西来。

仔细想一想,这是自己离开梁山泊后,首次与外界人接触,从目前的情形看来,这真是一个友善的开始。自己遇到生命危险,外头的人救了自己,而第一个接触的外界人竟如此和善而优秀,一点都不像自己所担心的那样凶神恶煞,这样子实在是太好了。

「对了,小弟弟,你怎么会从天上掉下来呢?你……是不是从那个传说中的梁山泊来的呢?」

「是啊……呃!」

懊恼自己回答得太快,孙武连忙止住了话,但纳兰元蝶笑吟吟地解释,自己正率领一艘探险船,追寻云路天梯的踪迹,想要探访传说中的梁山泊,了却从祖父时代就相传下来的全族心愿,或许……也已经有长辈成功进入梁山泊了。

「这……你的长辈是哪一位?说出来看看,也许我知道。」

梁山泊的人口不多,每个村民孙武都认得,但是女军官连续报了几个名字,孙武却完全陌生。想到自己不久前的经历,那些人可能都已经不幸丧命在登天途中,念及这点,孙武顿时难以正视纳兰元蝶的眼睛。

「这样啊……你完全没听过他们啊!」

从孙武的态度中看出答案,纳兰元蝶的表情闪过一丝沉重与黯然,孙武看到这表情,更是由衷替救命恩人难过。

「那么,就算是悼慰我家的长辈也好,能不能对我说说梁山泊内的事物呢?一点也好,只要能接触到一点,他们就能安心瞑目了。」

如果能在这种时候表现出拒绝的态度,那孙武就不是孙武了。尽管为难,他还是点点头,挑一些觉得可以说的东西来讲,其实梁山泊没有什么秘密,除了方向位置勉强算得上重要机密,剩下的一切就是深山小村,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

孙武所理解的事实是,梁山泊是个与世无争的仙境,外界人之所以拼命想进入梁山泊,是为了躲避仇杀与恩怨,只要能进入梁山泊,就可以从此与这些扰人的事物永别,这便是梁山泊对外界人的吸引力,因此,孙武尽挑一些春耕夏收的田野风光,还有村民们纯朴度日的种种美好来说。

然而,这些话却似乎不是纳兰元蝶想听的,就连孙武都可以明显地察觉到她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从本来的和善,渐渐覆盖上一层怒意,仿佛正压抑着极大的怒气,与之前进来时候的模样判若两人,还时时打断孙武的话,改问起梁山泊的方位。

孙武本质朴,但却不笨,到了这个时候哪还不晓得事情有问题,再想到对方自称是探险队,却身着军装,怎么看都是一件很古怪的事,自己居然对这件事视而不见,真是蠢得可以,于是立刻闭口不语。

「哼,小鬼,你这破绽百出的谎话,瞒得过我吗?传说中的梁山泊,藏有无数奇异法宝,还有当年西方异族的不世武学,怎么可能会是这么普通的地方?你以为这骗得了谁啊?」

完全听不懂的话语,让孙武更加困惑,而知道套话策略已经失败的纳兰元蝶也不再多费唇舌,看也不看孙武一眼,起身朝门口走去。

「我们马上要进行作战会议,等到会议结束,我会再问你一次,如果你还继续在我面前胡说八道,到时候肯定有你好受的!」

纳兰元蝶开门离去时,门外赫然站着几名卫兵,全数身着毕挺军装,显然这艘船上多数都是军人,隶属于某个军事集团,极有可能就是大武王朝正规军。

孙武见到这等阵仗,心中懊悔不已,知道自己可能已经闯下大祸,即将带给村里天大的麻烦,偏生目前处于完全脱力的状态,什么武功都用不出来,更无法做些什么,正在烦恼时,却听见纳兰元蝶对士兵下令。

「不要浪费空间,把两个人关在一起,晚一点送去拷问。」

还有人要被送来与自己关在一起?是什么人?这艘船上还有别的俘虏吗?

孙武的困惑很快就变成错愕,因为当门再次打开,几名卫兵所带进来的,是一名仿佛被吓得失了魂,不住惊惶啼哭的小女孩,通红的眼睛与泪痕,让人看了满心怜惜,就连几名卫兵都好像心中不忍,匆匆把人送入房间后,立刻把房门紧闭关上,生怕那啼哭声让自己心软。

但孙武的嘴巴,却像被连塞了几个**蛋般张得老大,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娇弱啼哭的纯真女孩,刹那间变了表情,似笑非笑地侧过头来,对自己比起大拇指。

「青梅竹马,恭喜翘家成功,耶!」

第五章 铁甲飞舰

与外界的首次接触,意外地变成了误上贼船,孙武还没有时间感叹人心险恶,就被另一个大震惊给弄呆了。

「这……你……小殇你也被他们抓了吗?等等,这怎么可能?当时只有我一个人被云路天梯吸下来啊!」

「镇定!镇定!不过是一点小场面,小小的乡巴佬不要吓得尿湿了裤子。」

「我才没有!你到底是怎么来的?」

「啧啧啧,原来你以为我是那种会放朋友一个人陷入险境的人啊!我会是这种人吗?」

「我哪知道,你是心理变态啊!咦,这么说,难道你也被云路天梯吸下来了,是这样吗?但那个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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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你……小殇你也被他们抓了吗?等等,这怎么可能?当时只有我一个人被云路天梯吸下来啊!」

「镇定!镇定!不过是一点小场面,小小的乡巴佬不要吓得尿湿了裤子。」

「我才没有!你到底是怎么来的?」

「啧啧啧,原来你以为我是那种会放朋友一个人陷入险境的人啊!我会是这种人吗?」

「我哪知道,你是心理变态啊!咦,这么说,难道你也被云路天梯吸下来了,是这样吗?但那个时候……」

孙武百分百肯定,当时被吸入龙卷狂风钟罩练上第四关以后,自己已经好几年没有遇到九死一生的险境了,小殇虽然平常就爱恶作剧,但这次实在太过分了。

「NO!NO!不只是一点,你距离没命还差好大一截。据计算,这次云路天梯出现的时间一共十七分钟三十六秒,你晚餐吃得饱饱,能量充足,金钟罩第五关与风速风压相互抵销,支撑完十八分钟的机率有六十巴仙,因此突破第五关的机会有三十八巴仙,恭喜你幸运中大奖了。」

「你……你可以计算得这么准?」

「计算东西当然要准,不然如果像你一样,时间、地点都算得一塌糊涂,这样子还开挖地道,那不是注定白忙一场?」

「完好无事的机率只有六成,这样子你也敢赌?」

「完好撑过云路天梯的机率有六十巴仙,加上轻度与重度伤残的二十四巴仙机率,你会没命的机率才十六巴仙,比被凤姐生气时候用力一抱的致死率还低,为什么不能赌?」

「你这么说我就……」

答不上话了。至于为什么从天上摔落会没事,九成九的可能,小殇是降落而非坠落,孙武早就怀疑她有某些可以短暂飞行的法宝,毕竟老爹那台会飞天的哈雷是她维修的,就算依样再造一台类似的东西,那也不奇怪,只不过问她一定得不到答案就是了。

「重点不是这个,小殇,我们遇到坏人了,这是一艘贼船啊!」

「这个世上只要是人,就都是坏人,你遇到坏人是很正常的,不过你不用难过,因为我已经替你报了大仇了。」

「啊?什么大仇?」

「你掉下来的时候,穿破他们的甲板,压伤了他们三名士兵,大概都是骨折一类的轻伤。」

「这件事情我听说了,对那三位先生真是十分抱歉。」

「为了把那三个人抬去治疗,附近的士兵都围了上来,我在这个时候也掉了下来,穿过你弄破的那个洞,造成十六个人全灭的辉煌成绩……这下帮你报了大仇吧?耶!」

再次张开大口,孙武只能无言以对,打死自己都不相信小殇会只是简单地落下来,她不会武功,一定是使用某些法宝降落,落地瞬间立即疯狂扫四周,可能是喷火,又或是喷发致命毒气,敌人猝不及防,肯定死伤惨重。

只是,即使对方是「贼船」上的「贼人」,即使立场已经是很明确的敌人,孙武还是对小殇的辣手很难释怀。不管怎么说,十六个人、十六条生命,就这么样地被毁掉,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

「不要多说废话了,你想不想看看这是一艘什么样的船?」

「想啊,但是我现在真气提不上来,有武功等于没有,怎么跑出去看?」

「唉,同学,昨天你一点都没有学到吗?要看什么东西,并不一定要跑出门才能看啊!」

小殇提起腰间的一个香囊,这是她成为法宝制作师的时候,村长老爹送她的重礼,也是太平军国时期来自西方的珍异法宝,虽然外观只是一个小小香囊,但内里可以装放的空间却号称近趋无限,是一件突破物理常识的不可思议重宝。

法宝·藏天袋。

从小时候开始,孙武不晓得看小殇从这香囊里拿出过多少东西,很多法宝他虽然不会用,但却早就看得眼熟,现在一看到小殇拿了个圆镜出来,马上就知道那是什么。

「四神镜?你落下之前,放了多少窃听虫出去啊?」

小殇没有回答,白嫩的小手在昏暗镜面上擦了几下,镜面便渐渐浮出影像。经过一再的改良,窃听虫能够窃取的早就不只是声音,连影像也可以实况传播。

尽管之前就知道自己身在船上,但却没有想到实际情形会是这样,本来小武就有点疑惑,因为自己偶尔在村子最高处,趁着天空晴朗无云的时候往下看,下方都是青翠的山林,放眼望去也全是陆地,梁山泊的岛基会随风向飘动,可是也都在一定范围内,从来不曾飘到大海之上,为何自己会摔在一艘船上?

这些问题的答案,在看到这艘船全貌的瞬间,得到了解答。

这不是一艘普通的船只,是一艘威风凛凛的铁甲军舰,而且还不是一艘如书本中记载的那种普通舰,因为这艘铁甲军舰赫然漂浮于空中,正穿云破雾地航行。

难怪自己从云端摔下来可以毫发无伤,因为自己并不是从天空摔到地面,这艘船既然隐藏在云层里,自己摔下来最多二、三十公尺,金钟罩第六关绝对承受得住。本来自己对这房间里的装备感到惊讶,但现在也不足为奇,这并不是一个装配了法宝的豪华房间,整艘飞空军舰就是一件超大型法宝!

看那洗练的外形、大口径的重、飘扬的旗帜,孙武完全可以感受到这艘军舰的威力。梁山泊长大的孩子,对使用法宝都不会陌生,可是这么超大型的法宝别说看,就连听也没听说过,太平军国结束后的这些年里,外界看来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而这样一艘铁甲军舰,如今就为了梁山泊而来,以它超乎想像的装备与技术,只要确认方位,就可以直上云霄,在所有村民全然未觉的情形下抵达梁山泊。

那个纳兰元蝶显然对梁山泊有很大的欲望,船上的士兵也满是肃杀之气,这些人一旦进了梁山泊,会造成什么后果简直无法想像。村里的人尽管当年也打过仗、混过江湖,但却已放下兵器多年,成为安于和平的农民,假设碰上这群受过严格训练、装备良的正规军,如狼似虎,又怎么会是人家的对手?

想到梁山泊里火光烛天,村民尸横遍野的惨状,孙武整颗心不禁狂跳起来,不安地望向小殇,希望能从她口中听到一点好消息,像是这艘船未必找得到梁山泊之类的。

「整艘船的外壳很新,是这几年之内新造的,不是挖掘出来的遗迹。能让这么重的东西飞上天,导航技术应该不错,只要计算龙卷风的轨道、风速、我们落下来的方位,就可以反推回去得到梁山泊的方位,几分钟之内就有答案,他们到现在还没算出来,航行技术比我估计得低,但也该差不多了,把航行时间算进去的话,最快在几个时辰内,你就可以和梁山泊说永别了。」

「你、你不要说得好像事不关己一样,那是梁山泊、也是你的家啊!」

「房子倒掉,再盖就好了,不用伤心!」说得一派冷漠,小殇比了个房屋倒掉的手势,耸耸肩表示无奈,还有余裕拍拍孙武肩膀,像是安慰似的叹口气。

「屋子被毁了可以重建,但是家人死掉就活不过来了啊!小殇,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那些都是你的家人……」

「吵死了,你不就在这里吗?」

「啊!」

短短一句话里,好像包含很多意思,孙武一时间难以把握,却看到小殇突然凑近过来,一张天使般的秀美脸蛋,表情非常难看。说得正确一点,平时就已经臭着一张脸的表情,现在更是「臭气薰天」,完全表示了她目前的不悦。

「一个用不了武功的伤残病人,还在这里喷什么口水?乡巴佬,倒下睡觉去吧!」

就像平常一样,雪白的小手突然间动作快如闪电,一下子就拍击在孙武左太阳上,劈哩啪啦的紫色电流乱窜。没有金钟罩护身,被电流一殛,孙武全身颤抖不休,几乎是立刻就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这一次……是太阳啊……)

最新更新

※※※

这一次的梦境似乎久了些,毕竟从昨晚折腾到现在,身体实在很疲惫,一倒下去就没那么容易醒过来。

或许是因为担心梁山泊即将发生的浩劫,梦里尽是过去发生在梁山泊的种种,其中最多的画面,还是与姊姊在一起的时候。

姊姊是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自己从不想让她伤心难过,但是为了离乡的问题,近年来姊弟两人发生过无数次争执。

每次翘家行动失败,自己被抓回家去,姊姊都会用悲伤的眼神看着自己,虽然也会重重处罚,但是比起那些落在身上的板子,更让自己难过的……是她脸上那种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梁山泊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你一直想要逃出这里?」

梁山泊没有不好,自己从小就知道它是人间仙境,但太过美好的仙境,反而显得不真实,更会让人喘不过气来……

「外面的世界人心险诈,看看那些新进来村里的人吧!他们好不容易放下外界的恩怨,你一旦出去,外界的那些陈年纠葛,就会重新找上门,那不但危险,而且多年来的努力就会毁于一旦了。」

但即使是危险,即使会在外头遭遇不测,自己还是想要出去看看……因为那是自己的人生,现在这样的生活,不仅无法独立,还让自己常常觉得像是被养在笼里的鸟,气闷得窒息……

「啪!」

热辣辣的疼痛,伴随着掌印出现在自己的脸颊上,自己与最不愿意伤害的人发生冲突,还让她首次破例打了自己耳光……在这之前,自己不管做什么错事,姊姊从没有动手打自己的头脸过。

其实,离家所争取的独立,其中一半以上的用意,是为了不想再拖累人!

姊姊长得并不漂亮,这点孙武想不承认都很难,以前小时候还被其他年纪的孩子嘲笑是「母猪的小猪弟弟」,结果没等自己为了这个和他们打架,酒醉中的姊姊就伙众冲到对方家里,把那双「教子无方」的父母打成重伤,一个飞仆到街尾,一个飞上了天花板,连他们家的那条狗都筋折骨断。从此再也没人敢拿这件事来取笑他,反倒是自己在之后的好几个月里,看到受害者全家就不停鞠躬道歉,又是送菜、又是送猪,几乎没脸见人。

自己的个其实没有那么温和,也常常有忍耐不住想发怒的时候,但是有姊姊和小殇在,自己本就没有生气的机会,甚至连冲动都还来不及产生,对方就已经被拆皮煎骨,灰飞烟灭了。这样想很厚颜无耻,不过……还真是有些好笑。

姊姊的相貌不美,年纪也已经三十好几,不算年轻了。每个女人都该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幸福,姊姊最菁华的青春岁月全部耗在自己身上,要是自己继续留在梁山泊,要是自己不离开,她的人生就会被一直耽搁下去,这点孙武已经明白许久了……

村子里还是有姊姊的仰慕者,像是卖猪的胡伯伯、教书的李叔叔,他们每天都跑来喝酒,又一直维持单身,尽管嘴上不说,但谁都看得出来他们的意思。这两个男人的条件都不错,胡伯伯高大英伟、李叔叔温文儒雅,各有不同的魅力,自己完全搞不懂,他们到底看上姊姊哪一点?或许,他们也是和自己一样,欣赏姊姊的开朗、热心,还有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柔吧!

或许,姊姊以前也曾经漂亮美丽,因为自己假设过,姊姊瘦下来应该不难看,只不过打从有记忆起,姊姊就是这么肥嘟嘟的胖模样,这个问题的答案变得无从想像。然而,姊姊少女时期的样子却不是没有人看过。

许久之前,孙武还很小的时候,村里曾来过一个怪怪的新移民,他不像其余移民一样定居,而是每次云路天梯贯通,他就会出现,最多几天以后就离奇消失,也没有人对此多问或多谈。那个叔叔好像是姓洛,与姊姊是旧识,每次出现就是跑到酒铺里来,别的地方都不去,与姊姊一杯又一杯的拼酒。

「姊姊,洛叔叔是你的情人吗?」

幼时的自己,曾经这样问过姊姊,但姊姊当时的表情异于平常,看起来比小殇的招牌表情更臭,自己差点就被吓哭了。

「要当我的情人,必须是猛男中的猛男!这头瘦皮猴的鸟样子配吗?」

记忆中,洛叔叔的身材虽然瘦,但相貌却非常俊雅,看起来比村里的任何男人都更帅、更潇洒,姊姊的说法是故意奚落人吧!而其中一晚在双方都有醉意了之后,洛叔叔从怀中取出一张陶瓷版画,无限伤感地对版画中的女子落泪。

「凤凰儿,凤凰儿你到哪里去了?我一直在找你……」

「喂喂喂,不要像死了人一样鬼吼鬼叫,我人就在这里,你是在找什么东西啊?」

当时洛叔叔的表情,自己记得很清楚,他抬头看了一下姊姊,却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又把视线转回手中的版画,再次落泪。

「瘦瘦的凤凰儿~~~」

那声呼唤情深意真,悲伤恳切,听来着实令人感动,不过当事人的感觉似乎不是这样,因为姊姊拎起地上的重酒坛,像使用杀人凶器般往洛叔叔的头上砸下去,血光迸现,桌翻椅斜,地上顿时又多了一具蟑螂似的醉尸。

自己没有看到那张版画中的人,但后来回想起这段往事,觉得姊姊年轻时候可能真的瘦过,而瘦瘦的姊姊是不是也漂亮过呢?这点无法想像了,但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因为洛叔叔只来了那短暂几年,之后就如同他离奇的出现一样,就此神秘消失,没有人再提过他,仿佛这个人从没存在过。

但自己不会忘记,在洛叔叔曾经造访梁山泊的一个夜里,他陪自己做完金钟罩的练习后,与自己做过的约定。

「小武,这里确实是一个好地方,我完全可以体会凤婕的苦心,如果你能在这里平平安安地过完一生,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如果你对梁山泊有一丝怀疑,如果你觉得一个人该拥有自己的人生,那么当你想要振翅高飞的时候,就来找我,我会尽我所能地帮助你,把你……所应得的东西还给你。」

对当时年幼的自己而言,大人们总是喜欢说一些莫名其妙的怪话,不过洛叔叔说到「好地方」、「好事」时的表情,好似相当不以为然,像极了纳兰元蝶听自己叙述梁山泊内情形的样子。

梁山泊到底有什么不对呢?为什么他们的表情都这么古怪?自己在梁山泊生活了十四年,再没有比自己更清楚梁山泊状况的人了,如果有不对,难道自己这十四年的人生,全都是假的吗?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

不真实的感觉再一次涌起,睁开眼睛,眼前还是一片漆黑,自己昏睡在床上,感觉依稀有些相似,好像不久之前才经历过这样的处境。那么,刚刚醒来所发生的那些事,全都是做梦吗?梁山泊有没有遭遇危机?这场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哦,你醒啦!那就转转头,让脑袋醒一醒吧!」

「唔,是小殇吗?我刚刚是不是在做梦啊?村子没事吧?」

「不要担心,不要担心,已经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

听到「没事了」三个字,孙武顿时松了一口气,不过小殇的话显然没说完,所谓的「没事」有着不同解释。

「战斗已经结束,前后历时八分十七秒,所有村民全部投降,半个抵抗的人都没有,大家都很乖、很老实,配合度也很高,现在已经被分开囚禁与拷打,不要担心、不要担心。」

「我哪有可能不担心啊!」

仅有的一点睡意立刻消散,孙武惊得从床上一跃而起,恰好看到黑暗中一抹幽光,小殇正在使用法宝四神镜连结窃听虫,窥看外界的影像。

情形就像小殇说的一样,这艘铁甲军舰如今已不是漂浮在云端,而是稳稳地停在梁山泊的土地上,前方主舱门大开,千余名持枪配剑的武装士兵排列队伍,正把已降服的村民捆绑上铐,一部份送上舰艇,一部份则是与其他女眷老弱一同囚禁。

地面上看不到血迹,但却有明显火轰击后的痕迹,几间屋子正燃烧着熊熊烈火,看来村人们并没有抵抗,一看到这超乎想像的巨舰驶来,主威吓地连发数击后,所有人就爱惜生命地投降了。

(还好……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看到四神镜里的情况,孙武松了一口气,毕竟想像中那种尸山血海的场面没有出现,着实让他安心不少。只是,这松下去的一口气马上又变得沉重,因为在士兵的刀枪威胁下,村人们颤抖着身体,恐惧地听命行事,动作稍微慢一下,押送的士兵就一枪扫过来,马上就是一道血痕。

村人们的衣衫沾满尘土,眼神空洞而无助,拖着蹒跚的脚步行走,有些人还已经被上了脚镣与手铐,锁链碰撞的叮叮当当声,听起来竟如何凄厉刺耳。他们都是孙武认识多年的老实人,也许不是每一个都和孙武亲近,可是每个人都安分守己,孙武很喜欢他们,现在看到大家变成这样,孙武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人群缓慢地行走,当中一个老人不停地咳嗽,原来是住在学堂附近的江爷爷,他平日就有气喘的毛病,身体很弱,现在受了惊吓,走起路来摇摇欲倒,旁边的邻人好心相扶,却惹恼了押解的兵丁,故意伸腿一勾,结果两个人都滚倒在地,立刻摔得鼻青脸肿,周围士兵见状,却是哈哈大笑,引以为乐。

孙武看到这一幕立刻呆住了,以前都是在书本里头才看得到类似的丑恶人,现在却活生生地在眼前上演,那个冲击实在是太大了。尤其是以前看到书里那些仿佛样板戏似的恶人,他都还觉得有点好笑,觉得世上怎么可能会有如何肤浅、像小丑般的恶人,可是现在他却亲眼见到了。

「小殇,为什么他们对这种事可以习以为常?他们……都还在笑,为什么可以笑得出来?」

「很意外吗?书本里头应该有教过你吧?好听一点的说法是军纪败坏,但实际上这就是军人的本质。士兵的工作就是杀人,你怎么能要求一个专门以杀害同类为职业的生物,还保存祥和仁爱的灵魂?他们笑,只是做了他们该做的事,用不着大惊小怪。」

真的是这样吗?孙武一时间乱了思绪。小殇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但听起来有道理的东西未必就是真理,而自己现在也没时间去管什么真理,最重要的问题只有一个。

「大家被押解出去以后……会怎么样?」

「梁山泊的住民,有不少都曾经在外头犯过案子,现在被缉捕回去,一定会被多加一条逃亡罪,杂七杂八算一算,多数的人都是死刑,不然就是一些让你宁愿死了算的残刑,特别是那些太平军国的老干部,叛国罪一律是死刑,九族以内不是流放就是卖为奴隶、娼妓。」

「这……这太荒唐了,里头有很多是上了年纪的老爷爷啊,而且,即使是新移民,不管他们以前做过什么,来到梁山泊以后,他们都已经改过,平平淡淡地度日,再也没有伤害什么人,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他们、让他们安静过完人生呢?」

「为什么?去问审判的法官,去问受害者的家属啊!你知道他们会回答什么的。」

回答仍是那么冷淡,却又有着钢铁一般的正确,让孙武找不到话可以反驳,左思右想,脑里的思绪越来越乱,口的沉郁压力越来越重,最后忍不住双膝一软,跪倒下来。

不想露出软弱的一面,可是泪水却一滴滴从眼角滑落,压抑不住的呜咽哭泣声在漆黑的房间里回响着。

一开始,少年只是单纯地想要离家追寻梦想,不管出去之后是生是死,那都是自己的选择,由自己负起责任。可是,初次的探险遭遇却急转直下,碰上了一艘莫名其妙的军舰,因此泄漏了梁山泊的位置,让所有村民的生活毁于一旦,造成了无可弥补的大错。

看着村人们仓皇恐惧的表情,孙武觉得那全都是自己的错。依稀记得上次制作滑翔翼逃家失败,被姊姊抓回家去,自己强烈主张自己可以为选择负责,无论离家的结果是什么,自己都会扛起责任来,一向对自己离家意愿为之暴怒的姊姊,那时却闭上眼睛,很疲倦、很凝重地说:

『蜗牛的壳很硬,它以为自己什么都能承受,等到有一天离了壳,它才知道自己其实是很脆弱的……这世上有些责任,是你一个人担不起的,等到你遇到后才了解,那时就已经太晚了。』

姊姊的话现在全都成了最椎心刺骨的痛楚,自己终于明白也遇到了,但却也真的为时已晚。

「……小……呜……小殇……呜呜……大家就这样被抓走,梁山泊就这么完了吗?呜呜呜……」

少年的恸哭获得了回应,在他最伤心与懊悔的时候,一只细细的小手放在他肩膀上。

「小武,别难过,梁山泊并没有完。」

哭声刹时间止住,孙武抬起头来,惊愕地望向小殇。眼前的情形确实是绝境,但小殇的脑袋很好,身上又藏了一堆神奇法宝,甚至还放了一堆窃听虫出去,自己看来已经无可回天的绝路,或许小殇已经找到了一线生机。

「完蛋与死,都只是人生的一种形式,他们并没有消失,只是用另一种形式继续存在,只要你还记得他们,梁山泊就永远不会完。」

「……你现在就开始说这种话,会不会嫌早了一点?」

「人生大事的准备,永远要趁早!」

碰到这样子的青梅竹马,孙武不但无言以对,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他也搞不清楚,小殇到底是神经线条,还是真的天生冷血,不过,或许小殇只是不想看男生哭哭啼啼,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

脑筋稍微清醒后,孙武马上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

「小殇,姊姊呢?姊姊怎么样了?」

「凤姊也被抓了,目前被单独关在船上的一间囚室里,不过房间里的卫生环境和我们比起来差很多。」

「单独?为什么单独被关?她有没有受伤?」

「没有受伤,所有被带上船的女都是单独囚禁。船长是女人,特别命令过士兵不准奸辱妇女,不过以凤姊的体型与相貌,小武你可以完全放心。」

「听你这么讲,我现在应该笑着说谢谢吗?」

「不用,你只要趴下来说『小殇大人』就可以了。」

很荒唐的要求,但不久之后孙武却照做了,因为小殇手上握着交涉的王牌,只有透过她作窃听虫,孙武才能与被单独囚禁的姊姊对话,而小殇的技术从不曾让人失望,没过多久,四神镜中就出现模糊的影像,认出姊姊身影的孙武立刻呼喊出声。

「姊姊!」

第六章 丧心病狂的邻居

四神镜中浮现一片漆黑的影像,似乎只是间单纯的囚室,什么家俱都没有,但却听得到铁链锁铐叮叮当当响的声音。

小殇调整四神镜的亮度后,终于看清楚里头的景象。凤婕的双手被铁链锁在墙上,整个人像是意识不清似地靠坐在墙边,身上看不出有伤痕,应该是没有受伤,但一副昏昏沉沉的模样也颇让人担心。

孙武非常焦急,生怕姊姊出了什么事,连续呼唤几声,得不到回应,四神镜中却隐约传来鼾声,他心里就闪过了一个念头。

「小殇……姊姊她被抓的时候,是不是……」

「对,完全醉得不醒人事,叫都叫不醒,踢打踹扁都没用,最后敌人是派了五个壮汉,把她抬到这里来的。」

酒醉时的凤婕有多难叫醒,这点孙武当然十分清楚,一方面他觉得很糗,因为相较于村民们的苦状,姊姊居然是这么荒唐地被抓;但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很庆幸,因为姊姊如果发起酒疯来反抗,她从不曾修练武功,只是徒具蛮力,对上这些凶狠的军人,一定会受重伤,那就真的不妙了。

所幸,凤婕没有酒醉太久,渐渐醒来的她,终于听到孙武透过窃听虫的发声。

「小武吗?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又是你和小殇在恶作剧吗?」

这个答案非常难以启齿,但孙武还是鼓起勇气,把目前的处境向姊姊简短说明了一下。

「哦,我们的梁山泊已经完蛋了吗?」

酒意未全退,凤婕的甜美嗓音听来有些模糊,但孙武却觉得奇怪,因为姊姊的口气与小殇一模一样,听不出多少难过与恐惧。

「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啦!我们又没犯什么杀人或谋反的大罪,不会被判死刑,顶多也只是被卖去当妓女,反正只要有酒喝,我到哪里都很方便,如果来的客人是猛男,还可以闭上眼睛享受,人生就是这样,时时刻刻都有变化,习惯就好。」

「姊、姊姊,你怎么可以这么……豁达啊?不是被吓傻了吧?你不用害怕,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哦,听你这么说,姊姊好感动啊,但你的金钟罩好像只能保护自己,没办法罩住你以外的人吧?那你又要用什么来保护姊姊呢?还有,你们是怎么被抓的?」

孙武还没有交代自己逃家的经过,现在被问起来突然有些不好开口,但又不能不说,幸好,旁边一个声音过来。

「凤姊,我和小武本来在学校埋东西,那艘军舰突然降落在村里,好多军人跑出来,我们就这么被抓了。」

适时的圆谎,帮孙武解去了一次危机,但姊姊所问的东西,也让他心中一震,金钟罩虽然可抵万刃,但再怎么样也只能护住自己,保护不了自己以外的人,就算自己站在姊姊的前面挡刀,那她的背后呢?自己要怎样才能保护她?

一时间,两边都陷入沉默,只有铁链拖地的声音隐约传来。孙武想到姊姊现在正被铁链缠身,被锁畜生一样地绑着,就觉得心急如焚,但自己力量未复,连破门而出的力量都没有,要怎么去救人呢?

「有人来了。」

小殇悄声警告,预备切断四神镜的画面,但是在画面消失之前,那边却传了一句话过来:

「小武,如果现在给你机会,你还是想离开梁山泊去外面的世界闯荡吗?」

镜面中的影像瞬间切断,无光无影,只有那句话的尾音还在耳边回响。孙武心乱如麻,一面觉得懊悔愧疚,一面又感到困惑,自己这次的离乡壮举无疑变成了一场大浩劫,本该担负起全部责任,但是外面的世界如此辽阔,自己依旧相信有美好的东西存在,就这么放弃实在是不理智的行为。

不过,孙武已经没有资格再做什么选择了,从这艘军舰登陆梁山泊的那一刻开始,自己就失去了选择的资格。惹出这种大祸,哪还有资格再说什么追逐梦想?

(现在想这些都没有意义,就算我想要从此不与外界接触,但我们马上就会被送到监狱,想不接触也不行了……)

懊悔之中,房间的舱门被打开,几个持枪的士兵站在门口,要孙武出去应讯,纳兰船长要召见他。

刀在别人手上,反抗完全没有意义,孙武无言地站起身来,像个将要被处决的死刑犯,踏出沉重的脚步,但才一举步,小殇突然拉着他的衣袖,用楚楚可怜的表情无助地看着他。

「呜呜……小……小武哥哥……」

呃,小武哥哥?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你这样叫……

「小殇殇……会害怕……呜呜呜……」

你会知道什么东西叫害怕吗?听你这么说,我真的是好害怕啊!

「……你离开之前,留一个东西给小殇殇好不好?」

有……有很不好的预感……

「小武哥哥……」

声音清脆娇嫩,小女孩用童稚嗓音的哭泣声,确实让人心中不忍,连站在门口的几名士兵都不敢多加催促,预备等这位少年安抚好他妹妹的情绪后再走。

孙武顺着小殇的拉扯蹲跪下来,猜想小殇是不是要和自己说什么悄悄话,但又觉得不可能,如果真有什么东西要说,刚刚那么长的时间里早就说了。

「小殇,你要我留什么东西给你?」

「……一个吻。」

「啊……呜!」

这一惊非同小可,孙武吓得差点坐倒在地,但是小殇的动作瞬间敏捷如电,不让他有挣扎反应的机会,一下子已经吻在他的嘴巴上,蜻蜓点水般地印下吻痕。

珍贵的首次初吻,由于过度惊吓,完全没有任何美好的回忆,甚至由于撞击力道过于剧烈,孙武的两排牙齿都痛得想流泪,不过在那短短的一吻中,小殇用舌头顶了某样东西到少年嘴里,一下子就让他吞了下去。

身为当事人,孙武理应是最清楚这件事的人,但是他却因为初吻的震惊,还有首次被人把舌头伸进自己嘴里的错愕感,整个人变成了一尊彻底僵化的石像,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瞳孔放大,陷入失神状态。

「小武哥哥,掰掰。」

浪漫的吻别后,就是残酷的分离,但是孙武感觉不到这些东西,那些卫兵甚至是分别架着他左右两臂,硬拉着把人给拖了出去。

「磅!」

房间舱门重重地关上,身影被覆盖在黑暗中的女孩,回复到她所习惯的正常表情,冷冷地坐下来,竖起指头,一只仿佛蚂蚁般的奇异虫子停到她食指上。

虫子的外型与蚂蚁相似,却更小了些,翅膀拍起来有细微的「嗡嗡」声,如果不用仪器放大几十倍来看,绝对看不出这只虫子是由机械所拼组而成,还具有传送声音与影像的功能。

法宝「窃听虫」在小殇降落这艘军舰时就大量地放了出去,专门替她搜集与传送情报。孙武在的时候,为了易于说明,还需要用四神镜来播放影像,但如果是自己使用的话,单单一只窃听虫就足够了。

「梁山二号呼叫一号!梁山二号呼叫一号!OVER。」

使用西方异族的传呼用语,这是身为法宝制作师的应有学识,毕竟目前法宝技术的源头是西方异族,如果不懂相关文字语言,本就看不懂文献。而在她重复到第二声后,窃听虫传来另一头的回应。

没有发出实际声音,窃听虫藉由肌肤相触,把声波震动直接传到收波者的耳里,完全不怕有人二度窃听。

「……小武被带走了吗?」

另一头传来柔柔甜甜的女嗓音,非常好听,也说明了发话人的身分。

「已经被带走了,目前状态不明。这艘船的头子似乎不弱,使用窃听虫有相当的风险。」

窃听虫虽然体型微小,却终究不是无形无影,如果碰到武术高手,就能从异样的振翅拍风声中发现它,甚至察觉到法宝运作中的能量流动。纳兰元蝶的实力不明,窃听虫如果距离她太近,就有打草惊蛇的风险。

如果事先知道会遇到这样的情形,那么也有比窃听虫更高段数的法宝可用,不过敌舰来袭事发突然,就连小殇也措手不及,除了香囊中十几件常用的随身法宝外,其余什么针对道具都没带在身边。

「如果小殇你发现敌舰的时候,选择回去通知村里,大家就有充裕的时间应变,但你却选择跟着他跳了下去,所以村里才会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啊!」

「……对我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选择。」

「嗯,身为小武的姊姊,我衷心地谢谢你的选择。这些年来别人都只看到小武照顾你,却不知道你也在守护着他,你一直都很有分寸,让他锻炼,又不让他承受太多的危险,这次协助他突破金钟罩,也是靠你的计算……」

「但最后的结果有误算,现在要怎么处理这个偏差值?」

梁山泊能够长久漂浮于空,是靠巨大的漂浮系统与超级法宝,由法宝提供动力,经由超密设计的系统发挥功效,而处理这个系统的人就是小殇,所以较诸旁人,她知道更多的机密与情报。

长久隔绝于世,外界对于梁山泊的想像,让无数谣传满天飞,加油添醋的后果,就是有无数不自量力想入宝山夺宝的蠢人。云路天梯可登梁山泊的方法,是故意传播出去的,光靠这个烂方法就可以自动清除九成五的蠢蛋,而每次有什么组织要大规模搜寻梁山泊,也可以让梁山泊藉由风力飘移,暂时躲避。

但外界的法宝技术也会进步,特别是当国家级的势力开始运作后,梁山泊终究不能单独隔绝于历史潮流外。最近一、两年,可以飞行的巨大舰艇在附近空域屡屡出现,所使用的搜寻法宝一次比一次进步,梁山泊被发现是早晚的事,虽然这次的误算让这一天提早到来,但即使没有孙武的从天而降,梁山泊的位置最多也只能再藏半年。

只是,比起梁山泊的未来,凤婕与小殇所在意的,却只有一个人……

「小殇,你觉得……我是不是做错了?」

「事情还没结束,影响没有到最后就没有对错可言,重点只在于你现在想要怎么做?」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事情还可以瞒下去吗?」

「绝对可以。大家对那个人的恐惧太深,体内血烙又印得牢牢,除非你下令解封,否则他们到死都会维持这个模样,只要稍后你带着小武逃跑,再找个穷乡僻壤躲起来,保证没有人能发现,我们甚至可以重建小一号的梁山泊,这次受过教训的小武不会想往外跑,危机可以变成转机,你甚至是一劳永逸地解决了问题,算起来还赚到了。」

「确实是这样呢……但这么一来,却要拿所有村民的命去换……」

「那又如何?他们里头有哪个人是不该死的吗?」

斩钉截铁的回答,在黑暗的舱房里吹起一阵寒风,就连窃听虫的另一头都沉默了下来,但却不是因为回答的人冷血,而是因为那个答案的无比正确。

「小殇,凤姊没有办法向你解释……人不是只做对的事情,有时候一些事情你明知道最好的方法,但就是做不下去,我想……这就是人了。」

「不懂。」

「其实你也懂的,只是你还不能体会……算了吧,现在告诉我,大家被拘捕的分布状态如何。」

一句话之间已经做了抉择,小殇没有多劝什么,她从来就不对已成定局的事多费唇舌,既然主事者已经有了决定,配合她的决定做事,这样最有效率。

「一部份与老弱妇孺囚禁在学堂里,但是大部分的男人都被带入这艘军舰,接受囚禁,分别拷打,换一个角度来看,我们的主战力已经成功进入敌人据地每一处,而且敌人完全没有察觉。」

「通讯方面确保住了吗?」

「没有问题,窃听虫已经散落到舰内各处,随时可以把你的命令传出去,我想他们也正在等你的一声令下。」

「唔,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是时候让这些外来者知道梁山泊的入场券……很贵!」

※※※

「……我被吻了……我吻了一个十二岁的女孩……我是禽兽!我真是罪大恶极!我……」

在被带到舰长室的路上,孙武最初有一段时间是浑浑噩噩的,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不过当周围士兵嫌烦似的踢了他几脚后,孙武的意识立刻回复过来,开始观察敌我情势。

自幼习武多年,但却几乎没有实战经验,这还是孙武第一次抱持着战斗的准备,仔细评估周围每一个敌人,判断胜算的可能。自己现在处于虚脱状态,运不上真气,但只要休养两、三天,就会功力尽复,到时候利用敌人对自己的误判,大可发动奇袭,尽管不能扭转大局,但要带姊姊与小殇逃出生天,并不是没有希望的。

不过,用这样的眼光去看,孙武才发现事情困难重重。路上看到一些别着徽章的军官,力量似乎都不弱,很难判断他们比自己强或弱,就算自己能稍胜他们一筹,但却不能忽视敌人群起而攻的棘手状况,更何况这些敌人都会使用法宝作战,再考虑到武器方面的差距,几乎找不到胜算。

(怎么办?敌人很强,我要怎么样才能带姊姊和小殇逃出去?)

还在思索这个问题,人就已经被带到舰长室。虽然是一船之长,但舱房内却称不上奢华,除了几件桌椅,就只有一张床,比起刚才的囚室好不到哪儿去,别说是舰长的气派了,就连女儿家的香闺气息也没有。

纳兰元蝶坐在一张单人椅上,仍旧穿着一袭军装,但却多戴了一块眼罩,遮住左眼的伤疤,看到孙武被带进来,她放下手中的文件,抬头说话。

「小弟弟,你叫做孙武是吗?你们村里人的口供上说,那个让我们出动了五个士兵才抬回来的肥婆,是你姊姊?」

「我姊姊不是肥婆!」

这句话一说出口,不但纳兰元蝶仰头大笑,就连孙武自己也觉得怪怪的,无疑自己是该为了捍卫姊姊而战,不过在这方面……不是等于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有趣的小鬼,也许你能给我一些意外的收获。」纳兰元蝶道:「我正式作一次自我介绍,我是大武王朝帝虎舰队第九舰队的上校,纳兰元蝶,负责统帅本舰飞云,奉皇命搜寻传说中的魔境梁山泊,除了扫荡太平军国的残党余孽,也负责将逃避缉捕多年的一众要犯绳之以法。」

一番话说完,少年全然无动于衷,他是在梁山泊长大的人,外头世界的官衔完全与他无关,吓唬不了他。

「没有感觉是吗?也难怪,乡巴佬大概也搞不清楚什么军衔,听不懂什么是皇命,照理说,你现在应该被押下去,和你那些村人一起被严刑拷打,不过我对你还有兴趣,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说出我要的答案,我可以放你和你姊姊自由。」

这个提案让孙武怦然心动,完全命中要害,不管是什么利诱条件,都比不上这个约定令他心动,要不是村民们的悲哀表情在脑里一闪而过,他几乎马上就要答应了。

一瞬间的动摇,并没有逃过女舰长的独眼,虽然少年很快就换上一副坚决抵抗的倔强表情,但纳兰元蝶已经确定,自己找这小鬼来问话果然没错。

「你年纪小,没做过坏事,你姊姊也没有犯罪纪录,算是这罪恶渊薮中的异数,只要提供情报,有功国家,我可以放你们离开,平静度日。」

「你……你想知道什么?」

「当然是梁山泊的宝藏!这么多年来不断有悍匪巨盗逃入梁山泊,他们可不是空手逃亡的,身上所携带的金银珠宝、银票债券,都是一笔庞大的数字,更别说还有当年太平军国所失落的巨额军费。这些宝藏一定藏在梁山泊内的某处,只要你能提供相关情报,我就放你们一家自由。」

「宝、宝藏?」

这个要求让孙武愣住,自己在梁山泊一住十四年,从没听过村里有什么高价财宝。平日村人们种田养牲口,一切自给自足,就算有交易买卖,也几乎都是以物易物,最多也只会使用铜钱,金子银子这种高价品在村里全然无用,更别说存在什么宝藏了。

(这个女人是不是疯了?宝藏……梁山泊里头怎么会埋那种东西?)

太过荒谬的感觉,反而失去了紧张感,让孙武只想发笑,但他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自己的最后机会,所以急忙紧绷着表情,装做很认真思考的样子。

虽然自己认为,这一定是外界以讹传讹,搞错了梁山泊的实情,但无疑现在这女舰长有求于己,说不定有机会交涉周旋,争取更大的空间。

「怎样?有没有想起什么?这个答案不只关系到你和你姊姊,也关系到你的村人。严刑拷打快几个钟头了,真是硬骨头,几十个人一个字都不吐露,再拷问下去,就要开始有人没命了,你也不想看到这种事发生吧?」

默不作声,孙武本来正努力想着该如何提出有利条件,诱骗敌人相信自己知道宝藏情报,但听到这段话,怒意却直冲脑门。

「你、你太过分了,村子里的叔叔伯伯,还有那些年纪大的爷爷们,他们都是好人,你凭什么这样对待他们?」

「都是好人?投奔梁山泊的会有好人?这些话还真是有意思。」

独眼的女舰长大笑了起来,对门口的副官作了个手势,立刻就有人从旁献上一本档案簿。纳兰元蝶从档案簿中随意抽了两、三张文件,抛掷到孙武面前,当少年看到文件上的图像与文字,一时之间简直没法相信。

看守广播塔的吕大叔,原名吕强,是一名横行江北的巨盗,专门掠劫大额镖银,后来因为伙众劫走朝廷赈灾银两,杀尽所有镖局人员,更因此造成灾区数十万百姓死伤惨重,家破人亡,引起天下公愤,这才被逼得逃亡梁山泊。

村里的吴婶婶,腿有残疾,平日靠着帮人理发剃头维生,自己和她儿子交情不错,偶尔还会去他们家吃饭。她原名吴素贞,绰号「天残刀魔」,自幼被卖入娼寮,因缘际会得到奇异法宝,之后杀尽妓院里所有嫖客,将每个妓女点住道,活活烧死她们,从此变成江湖上闻之色变的女魔,总在深夜掳劫女子虐玩,折断其四肢,听其哭嚎,最后才将她们割喉杀死。截至她被逼逃入梁山泊为止,一共九十七名无辜少女遭其虐杀。

但比起这两位,学堂长就实在是猛得过头了。平时看来人畜无害的温吞老头,出身武林大派,武功大成之日不但亲手弑师、奸杀师母与几名师妹,还生吞其心,之后投身太平军国,一路积功至重要将领,但却从此嗜吃人心,凡是亡命于其手中的敌人,一律被挖心吞噬,直至太平军国覆亡,这名「噬心狂魔」才从世上消失。

「就、就算他们以前干过坏事,但他们进入梁山泊之后,都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你……」

「哈哈哈,真是可笑,小鬼,普通的盗匪有可能改过向善,但你自己看看文件,这些人哪个不是丧心病狂、残忍嗜杀?连养他、教他十几年的师父都能杀,还灭门吞心,这种人也会悔改?你是个白痴还是把我当成白痴?」

答不出话,孙武知道村人们大多都有案底,之前可能都是悍匪巨盗,但他以为只是普通的强盗,从没想过里头竟然有这么多残暴成,几乎说得上丧尽天良的变态狂魔。

然而,自己与他们十四年的相处,他们不但为人和善,对自己也一直都很好,就与一般人毫无分别,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十四年的人生全都是假的吗?

「小鬼,我的耐心有限,说出梁山泊秘宝的所在地,否则不但这些罪人要死,就连你们姊弟都要陪葬!」

孙武真的不知道什么宝藏,但那些档案文件的冲击,却让他想起了一些事。村里虽然没有宝藏,却不是没有秘密,过去老爹常带自己与小殇到后山去玩,多数都是在白天,但只有一次是在半夜,老爹的语气和样子都很奇怪,与平时的开朗形象大异,甚至让自己有点害怕。

老爹领着自己和小殇到后山,穿越了一些平时从没走过,甚至从没看过的石头阵与草地,进入山腹,来到一处很大的秘密石洞前。时间太过久远,自己记得不是很清楚,只是依稀记得看到一些金光闪闪的东西,难道那就是所谓的宝藏?

这一下迟疑,让孙武的表情立刻露出异样,引起了纳兰元蝶的注意,孙武惊觉不妙,刚想收慑心神,不让敌人发现破绽,却不料纳兰元蝶突然伸手揭开眼罩,已盲的左眼竟绽放邪异红光,刹时间红芒迸现,笼罩整个房间。

法宝·赤龙火眼!

孙武猝不及防,被纳兰元蝶眼中红芒照个正着,刚刚回忆过的那些讯息,立刻在脑中逆流重现,最后定在后山秘窟的画面,迅速放大。

(糟了,她……在读我的记忆……)

情知不妙,孙武想从这被束缚的状态中挣脱,但红光却像是能够麻痹人体,让他连手指都动不了。

(如果在这里认输,那大家就完蛋了……)

想到村人们,少年的焦急如焚赫然激发出一股异力,空空如也的丹田,蓦地生出一股热流,由丹田涌向四肢百骸,迅速冲破每一个封闭的窍,化作滔滔洪流,冲向双臂。

「喝呀!」

奔腾的力量不吐不快,少年顺从体内最自然的反应,在满室红光中挥出重拳,刹那间,璀璨耀眼的金芒吞噬了红光……

第七章 佛血舍利

传自慈航静殿的圣药「小还丹」,对于慈航静殿一脉的内息最有助益,培元养气,让少年因为虚脱而空荡荡的丹田,瞬间泉涌出真气,内息窜走,在体内化作凶猛的真气奔流。

笼罩体外的金色气芒,从微弱到耀眼炽烈,前后不过短短十秒,金钟劲由第一关狂飙至应有的第六关,汹涌劲道不吐不快,逼得少年猛地一拳轰发出去。

敌人官拜大武王朝的上校,最新锐战舰的一军之长,实力自非泛泛,但纳兰元蝶正以全副神催动赤龙火眼,凭着法宝异能读取记忆,并为着所读出的景象而欣喜若狂,哪想到这个理应身无武功的少年,突然像头小猛虎似的挥击过来,百忙中只得挥手一挡。

纳兰元蝶的军装袖子里,同样也装配法宝,劲道一催,一面透明的能量光盾护住整个手腕,挡向孙武的重拳。本以为这样一击就能完美防御,甚至将孙武整条手臂震断,哪想到少年拳上力道如怒涛轰发,排山倒海而来,瞬间就将光盾碎裂,直击而来,纳兰元蝶这时才察觉到眼前的金光代表什么。

「金、金钟罩……」

这招式并不稀奇,但少年所使用的,却是在他这种年纪不可能练得成的金钟第六关,在瞬间惊愕中,左臂骨折断裂,金钟重拳余势未止,像一大木桩般直轰纳兰元蝶的小腹,鲜血狂喷中,整个人被轰飞了出去。

「啊~~~」

撞凹壁板,纳兰元蝶好不容易才站起来,恰巧看到几名卫兵发动攻击,或是出暗器,或是刀劈枪刺,五、六道攻击同一时间没入金光,击中孙武,但在连串的金属脆响声中,刀枪应声折断、碎裂,暗器反弹回去,速度与劲道甚至是出时的数倍,孙武在原地急转一圈,全力以赴连出数击,只听见连声痛呼,当他一圈转完,周围已经没有其他站着的人了。

「……你……金钟第六关……怎么有可能……哇……」

大口鲜血喷出,腑脏受创不轻,纳兰元蝶正想要应变,孙武已经扑冲过来,奋力一拳轰向自己腰侧。

纳兰元蝶抽出腰间军刀,却没有斩下去。金钟罩第六关,慈航静殿中的僧侣要练到这境界,起码要到四十岁以后,修成之后除了罩门,寻常刀剑本就斩不进去,砍了也是徒劳,所以面对敌人来势汹汹,纳兰元蝶唯有选择退避。

舰外发生变化,纳兰元蝶没有久战的打算,只想尽快甩脱这小鬼,将他交给手下应付,自己则是率队镇压村中骚乱,但这打算却被孙武看破,一拳击空后,立刻倒跃挡在门口,化作一堵黄金之壁,不让纳兰元蝶通过。

「小鬼,闪开!」

纳兰元蝶军刀疾刺,眨眼间刀锋连刺孙武十四处要。孙武除了举起右臂遮住眼睛,对剩下的攻击全然不避不闪,只听见一连串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十四记军刀刺击在衣服上留下伤痕,泛着金色光芒的皮肤却连一点小伤也没有。

攻击受挫,纳兰元蝶正要再攻,舰长室内的警报器狂响起来,投出一个立体影像。

影像的背景,是村里的学堂,也是最大的公共设施,但因为天色黑暗,画面有些模糊不清,而且发话的一方似乎无法好好站直说话,镜头不住晃动,也一直传来鼓噪的杂音。

「说话啊,你们那边怎么了吗?」

孙武看着敌人对影像喊话,自己也大为好奇,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回复力量,也不晓得敌人用来囚禁村民们的学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好不容易,萤幕上才出现一个人影,那是一个上尉军官,嘴角溢血,脸上满是伤痕,眼神涣散,用模糊的口吻吃力说话。

「……舰、舰长……他们……好可怕……」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很快就变得名符其实,因为一句话才说完,军官的喉咙突然冒出一道凄厉血线,跟着,人头就「咕咚」一声滚落下来,大量狂喷出的鲜血染红整个萤幕。

在画面被切断前的短暂瞬间,孙武听见连串哀嚎声,看见火光窜动,还有平常帮自己理发的吴婶婶,站在那具无头尸体之后,像是见到一名久违的情人般,无限爱恋地舔着那把染血的剃头刀。

(哇!吴婶婶真的是女刀魔啊!)

孙武惊讶不已,透过窗户遥遥往学堂方向瞥去,只见那边正燃起火光,显然情形有了变化,甚至可以说是失控了。

「飞云号立即起飞,朝着敌人方向全面开火,一个活口都不留!」

纳兰元蝶瞬间所下的命令,真是狠辣兼备,孙武又惊又怒,却还来不及阻止,军舰就已经漂浮升空了。

只不过,飞云号虽然升空,却未必是服从舰长的命令,而且在升空后的短短几分钟内,村里学堂所发生的骚动,也同样出现在军舰内部。

被派来梁山泊执行任务的纳兰元蝶,并非无能之辈,但此刻眼前的小强敌却分散了她不少注意力,当她警觉到被拷打逼问的罪犯已经分布舰内各处,等若侵入整艘飞云号,事情已经晚了一步,而舰内的警报系统也开始疯狂地响了起来。

「舰长……犯人们造反了……他们……好可怕……」

到处都传来这样的惨呼声,而且毫不例外的一点是,所有人说完这句话后几乎都立即死亡,显示敌我实力差距过大,舰内官兵完全抵挡不住,节节败退,而各处监视器所投出的影像,也显示了这样的结果。

虽然早已知道这些人当年都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头等重犯,但纳兰元蝶一直相信他们退出江湖已久,自己凭着两千余人的绝对优势,再加上新锐战舰与各类法宝军械,一定能稳稳控制局面,问题只是怎么找到梁山泊而已。

然而,这些罪犯果然狡猾,看到大型巨舰并不正面抵抗,而是故意装作一副老弱痴呆的模样,束手就擒,藉机让军方毫无防备地把他们分置在舰内各处,等到掌握地形优势后,再猝起发难,来一个措手不及的大奇袭!

看看这些罪犯,他们不但武功强横,招数圆熟老辣,打起舰内游击战来比正规军更厉害,甚至还持有不俗的法宝。

每个犯人被擒上战舰的时候,当然都经过搜身,但是昔日太平军国最强的特种部队「魔战兵」,却是直接对人体进行强化改造,将攻击法宝植入人体,外表看来毫无异样,便于潜入敌后,大肆杀伤。那些魔战兵自从太平军国首都陷落后,就已经在中土大地上绝迹,哪想到今天会在这里出现一大票。

几十个重型罪犯,有老有少,如今全都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恐怖人物,在船舰内神出鬼没,近两千人的正规军到处围捕搜索,却丝毫掌握不到敌人踪迹,反而被各个击破、歼灭,迅速地给削减人数。

「……难道……进入梁山泊以后,他们又提升了实力?这里是人间地狱啊!」

传说中的梁山泊,其真正实力展现在纳兰元蝶的眼前,令她无比震惊,深深觉得自己是一脚从仙境踏入了鬼域。

受到震惊的人不只是纳兰元蝶,死守在门口不让敌人通过的孙武,也有着同样的震骇。最初他只是守住门口,凭着金钟罩第六关,死也不让纳兰元蝶出去指挥帮助敌军,但是那些外头传来的立体画面,却也让他看呆了。

知道战场上会杀人,可是看到村人们的战斗姿态,孙武还是受到冲击。惊讶的部分不是武功强弱,毕竟多年来的相处,自己早就想过大家「深藏不露」的可能,但他们的战斗方式……

每个人的脸上都在笑,不是平时那种祥和开朗的微笑,而是打从心里兴奋出来的狂喜大笑,仿佛积压十几年的欲望获得解放,恣意做着从前所爱做的事,从中享受到快要让人翻起白眼的极度愉悦。

而让他们如此享受的东西,则是毫无保留的杀戮。

和大武军盲目的扫与劈砍相比,梁山泊高手们的杀人手法简直是一种表演。用拳,就一定是深深打凹进膛,把整条脊骨轰得破背而出;用刀剑,绝对当头劈斩,把敌人身体剖成血淋淋的两半;用爪,便是抓住敌人双腿,整具身躯硬生生地撕扯开来,任那骨内脏洒了一地,鲜血疯狂地沾染金属地面。

孙武无法理解,杀人为何不瞬间杀敌,要故意让敌人承受这么多的痛苦?特别是几个熟识的叔叔,还把撕扯下来的人头交互踢爆,放声大笑,这又是什么道理?

而当孙武看到几名女兵裸尸就地,死不瞑目的双眼圆睁,村里卖胭脂水粉的赵大哥正在其中一具身上前后蠕动,旁边又一个大武军的军官倒下,总是目光萎靡的山羊胡子学堂长,龙虎猛似的出爪,破摘心,大口吞下,沾满鲜血的嘴巴高声大笑,这种种画面都指向同一个事实,就是这些人在杀戮过程中满足到极点!

(这……怎么会这样?大家都发狂了吗?我又在做梦吗?还是这才是现实?)

孙武脑中乱成一团,纳兰元蝶却再下指令,启动这艘战舰内所藏的最后兵器,大武王朝仿造魔战兵生产的「尸偶部队」。

那是军部为了本次梁山泊行动,所秘密预备的最后武器,除了纳兰元蝶自己,整艘飞云舰上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因为那是一件不到最后关头,不得轻易使用的危险兵器。

尸偶是由高手的尸体改造而成,虽已脑死,但体仍残存着生前修练武功的记忆,再经过特殊强化,刀枪不入,实力不容小觑。可是,如果让这些尸偶的来源泄漏出去,立刻会引起轩然大波,后果连军部都承受不了,所以纳兰元蝶直至此刻,才被逼得输入舰长密码启动它们。

再怎么样,这群罪犯也不过是武功高强的乌合之众,没有真正的一流高手,不可能敌得过大武王朝最新的秘密兵器,纳兰元蝶有着充分自信,就让生前曾是高手的尸偶去对付这些魔鬼,以毒攻毒,一起搂抱着滚下地狱去!

「舰长密码,四三四二零二四,启动尸偶部队!」

命令下达了,但照理说应该不会回讯的系统,却传出一声古怪的回答:

「喔~~~喔~~~四三四二零二四,收到了,谢谢舰长关照。」

一阵陌生而古怪的嗓音,听起来很稚嫩,但说的每一句话却都像是在冷笑,纳兰元蝶不知道那是什么人,孙武却立刻认了出来,知道小殇现在一定已经脱困,甚至可能和姊姊会合了。

尸偶战队立刻被释放了出来,战局也立即产生变化。这些尸偶虽已死亡,但却不是每个都行动笨重、步伐缓慢,其中有些植入特殊法宝,再配合野兽的半脑,以兽本能辅佐行动系统,一被释放出来,就是四肢趴伏地上,流着口水,发出怪异咆哮,然后瞬间消失了身影。

梁山泊的罪犯们擅长打游击战,在飞云舰内神出鬼没,但那终究只是「人」的范畴。尸偶们的五感被强化数百倍,眼睛看不到的东西,可以凭藉嗅觉掌握位置;超越人体极限的行动速度,如鬼似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敌人身后,猛招袭击。

这么一来,战局登时改观,梁山泊的罪犯们一时未露败象,但已经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横冲直撞,所向无敌。纳兰元蝶见到这幕光景,心中稍安,但却漏算了一个重点。

大武军的王牌已经打出,梁山泊的实力却尚未见底……特别是,从她以舰长密码解放尸偶部队的那刻起,一个躲在暗处取得密码的小女孩,就利用这密码攻陷了飞云舰的中心系统。

「啧啧,大家都在劳动,如果我什么都不做,老爹回来就很难交代了……」

一个按键按下去,战场局势再次生变,飞云舰内所有武装系统全部被启动,对着身穿军服的士兵猛轰,顷刻之间,不但所有士兵伤亡惨重,就连尸偶部队也都受到牵制,在舰长室看到这一幕的纳兰元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能、能做到这种事,难道梁山泊除了罪犯,还有法宝制造师?」

梁山泊有的东西,其实不只是法宝制造师,当战局进入最后反攻,真正的主战力才要登场。

飞云舰内一角,蓦地暴豪光,强光幻化出一头白色猛虎,吼啸狂扑,把最近的一个尸偶战士扑倒,在光焰暴炽中,刀枪不入的尸偶战士发出惨嚎,迅速化做一堆洁净的白砂。

「这武技……慈航静殿的『靼罗虎魂』?」

不是金钟罩那种一般神功,当慈航静殿真正的秘传刀法出现,纳兰元蝶不得不开始怀疑,梁山泊之中可能有慈航静殿的高僧潜伏,所以才会使用这种近乎失传的高段禅功,而这怀疑并没有持续太久。

尸偶战士似乎对白光感到畏惧,但是被战斗本能所驱策,仍是不顾一切地往里头冲,这时只听见一声吼啸,震天动地。

「吽!」

吼喝声中一只雄浑巨掌往外推出,击在当先一名尸偶战士身上,那具尸偶周身骨节赫然扭曲反转,整个身体迅速蜷曲缩小,变成了一个不住缩小的大圆球,就连后头几具被碰到的尸偶都受影响,在骨碎声中扭曲变形,蜷曲缩小。

「是……是乾坤一气藏,芥子须弥掌!」

太平军国之乱,为了战阵厮杀,就连素来讲究不杀生的慈航静殿都有僧侣钻研狠辣杀着,其中最出名的一套武技,就是这套碎人骨骼、扭曲血的芥子须弥掌!以正宗禅功为基,具有无比杀的一套武学,随着太平军国之乱结束,早已失传于烽火中,就连慈航静殿之内都没有人会使用,为何梁山泊会有人得传?

而且,当年创出芥子须弥掌的那名还俗武僧,在战争结束后就生死不明……莫非……

白光渐渐消散,从白光中走出的伟岸身影,是一名满脸虬须,手提一把杀猪刀的巨汉。在孙武眼中,他是每天都来喝酒的胡伯伯;但是纳兰元蝶却叫出了另一个名字。

「破戒虎僧胡燕徒!他真的没死?」

昔日慈航静殿的第一俗家高手,也是斩杀西方异族无数悍将的救国英雄,如今却出现在梁山泊这罪恶深渊中,纳兰元蝶发现军部的实力估算完全错误了。

而在白光消逝之中,十多道淬蓝厉芒激,在半空化为燕形,恍若十多只蓝燕编织成组,翩翩飞舞,燕身虹光掠飞交错,在空中划出轨迹,既似剑光,又如军阵,眨眼间飞向前方的尸偶群。

没有芥子须弥掌的雄霸声威,蓝燕翱翔的美妙姿态像是一首美丽的诗篇,一回一荡,浑不着力地从尸偶战士身上透体穿过,但没有一个尸偶战士被蓝燕贯体后还站得起来,全数仰倒地上,在抽搐中停止了动作。

至柔劲,入体瞬间自动探测经脉弱处,集中破坏,在活人身上是碎心裂脑,在尸偶身上则是粉碎控行动的法宝。

河洛剑派绝学,斩燕剑阵!

尾随胡燕徒身后踱出的,是一名看来面有病容的中年文士,堪称俊美的脸蛋略嫌苍白,身上连一把剑都没有,但一只只翱翔蓝燕却从他十指间发出,翱翔左右,看似守护,却是对四周敌人毫不留情的快速杀戮。

「是……是失踪了十六年的河洛剑派第一公子,李慕白!」

纳兰元蝶当然认得这个人,李慕白当年与胡燕徒齐名,分别是河洛剑派、慈航静殿年轻一辈的首席高手,与陆云樵义结金兰,共同号召佛、道两宗有志之士,抵抗天妖入侵;丧命在两人手下的太平军国将领,数也数不清,到现在都还被军部视为救国英雄。

但这一释一道的两大高手,却在战争末期先后离奇失踪,变成十多年来江湖上的一大谜团,很多人都以为他们早已身亡,却不料这两人全都藏身在梁山泊。

假使早知道有这两大高手在此,纳兰元蝶绝对不会这么鲁莽行事,就连军部也会慎重考虑对梁山泊采取动作。但现在,这两个人从舰尾一路往舰首行去,步伐看似缓慢,推进速度却是极快,沿途不管是士兵军官亦或是死亡尸偶,没有任何事物能接他们一招,走过之路,染满了黑红色的怨血……

照这速度推测,这两大杀神很快就会到舰长室来,纳兰元蝶没有放弃身为军人的职责,还考虑使用飞云舰当做最后手段,例如引爆能源炉,与敌人两败俱伤之类的极端战术,或许还有绝地重生的机会,但这场梁山泊反攻战的最后一击,让她不得不放弃这主意。

飞云舰升空之后,终于来到了村里学堂的正上方,并且靠得极近,结果里头的人早已跑得光,只留下满地大武军的残尸碎块,跟着就是轰然一声巨响,整间学堂从地下发生大爆炸,无数土石随着爆炸冲击波掀向天空,连续贯穿了飞云号的舰身,让这艘铁甲战舰凄惨地坠落下来。

「真是心狠手辣的梁山泊,居然在学堂底下也埋了炸药!」

在学堂里上课的应该都是年幼孩童,居然在这种地方埋设炸药,以备「不时之需」,这就是纳兰元蝶之所以震惊的理由,而看到她震惊表情的孙武,糗得不晓得该怎么解释,因为实在很难让人相信,村子里头住了个没事就预备将学校炸上天的心理变态。

飞云舰坠落,整艘船舰都承受着巨大的冲击,孙武在冲击中死守门口,怎么也不让纳兰元蝶出去,却发现她放弃了闯门,好像失神落魄般,被撞击弄得滚倒在地,异常狼狈。

「……完了……都完了,连飞云号也毁了,我要怎么回去见人……对了,佛血舍利!只要有那个东西,就算赔上飞云号,我也……」

好像想起了什么,女舰长的独眼中芒四,猛地纵身跃起,却不是冲向唯一的舱门,而是从旁边的窄小窗户中穿破飞出,被玻璃割伤,窗口立刻洒下数道血痕。

「啊!」

孙武吃了一惊,急忙要追,但全身澎湃的真气却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金钟罩解体,他一步跨出,整个身体失去了力气,一脚跪倒在地。

(为、为什么身体没力气了?小殇那时候给我吃的药,到底是什么?)

孙武暗叫侥幸,因为如果自己早一分钟失去力量,现在肯定已经变成无头尸首,死在那个独眼女舰长的刀下了。

几分钟后,舱门被人一拳轰破,率先踏入舰长室的不是别人,是一拳就把金属舱板打得凹毁的凤婕,在她身后,两名不平凡的酒友看到孙武安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

战斗接近尾声,剩下来的只是扫荡残党,然而,众人眼前突然一花,墙壁上的立体投影设备,交织投出小殇的身影。

「凤姐,我刚刚检查过敌人的资料库,发现一些很好玩的事。这些家伙是大武王朝正规军没错,但全都出身特务单位,执行秘密工作,来梁山泊完全是为了寻宝,缉捕犯人什么的只是藉口。」

「那就是说,这票家伙可以当作空中海盗来看待了?」

「基本上是这个意思。从命令清单上来看,他们对梁山泊还真是寄予厚望啊!又要找什么洛书,又要找什么第一美人,这些东西如果真的找到了,不晓得会不会有人立刻挟物叛逃耶?」

「哼!凭这点本事就想来梁山泊打劫,想得美!」

凤婕看了一眼周遭的残破景象:遍地的血腥与尸首,替她的自负作了最佳注解。

「……喔,刚刚又破解了一条密令。皇室特别指定,这次夺宝行动的首要目标,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佛血舍利并且将之带回,只要有佛血舍利,其余什么宝物都可以忽视。」

「什么?」

一直表现得满不在乎的凤婕,在听见「佛血舍利」之名后,立刻变了脸色,但随即镇定下来,神色如常地说话。

「佛血舍利的位置,梁山泊里没几个人知道,周遭又有机关守护,除了老爹自己,就算是绝顶高手也很难进去,他们这个如意算盘恐怕很难拨下去了。」

听姊姊说得简单,孙武却感到那个佛血舍利必然关系重大,而自从被纳兰元蝶眼中红光给套取记忆后,自己一直觉得不安,或许应该提醒姊姊一下。

「姊姊,那个什么舍利的,是不是……埋在后山?」

「你怎么知道?唔……老爹带你去过是不是?是晚上带你去的吗?」

一听见这答案,孙武急得快要跳起来,才不过短短一天之内,自己到底给梁山泊制造了多少麻烦呢?

匆匆把纳兰元蝶用法宝读取记忆的事情作了交代,凤婕的脸色立变,就连一旁的李慕白、胡燕徒都面色大变,不约而同地飞身急掠出去。孙武马上知道事情非同小可,硬着头皮追问。

「姊姊,那个什么舍利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佛血舍利是魔门重宝,妙用无穷,当年创造了天妖的无敌神话,其中的细节现在不用解释。小武,你知道梁山泊能够漂浮天上,是靠着巨大的浮翔系统在运作,而每个法宝器械的运行,都需要一个能量源,对吗?」

「对。」

对的同时也有疑惑,因为稍微强力一点的法宝,对能量的需索一个控制不好,就会瞬间把力量不足的宿主给吸成干尸。梁山泊虽然只是一个小岛小山,却比一艘军舰大得多了,要让这么一块陆岛浮空,所需要的能量简直超乎想像,绝不是人力所能负荷,孙武从小也在猜想,到底梁山泊浮空飘翔的动力源是什么?

「姊姊,你是说,我们梁山泊的动力源是……」

「对,就是那颗佛血舍利,秘藏在后山,有复杂的机关与法阵守护,正常情形下,就算是当世绝顶高手也不可能轻易进去,但老爹……」

凤婕似乎在怀疑某事,但说到最后,实在找不到理由去否定这个可能,满腔怒意化作重重的一拳,大手捶在地上,把金属壁板给打凹下去。

「……可恶,死老鬼到底在想什么东西?」

孙武不知道姊姊在气什么,事实上,这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情太多,自己所习惯的世界似乎一夕崩毁,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他现在完全搞不清楚了。

不过有一件事情可以肯定,既然佛血舍利如此重要,那么当务之急就是赶到后山,阻止梁山泊的动力源失落。

「姊姊,我想到后山去。」

少年眼神中的激动,他想做什么,凤婕一眼就看出来了。

「如果是平常,你的武功是足够自保,但现在你吞下去的小还丹,只能让你短暂回复力量,刚刚又消耗得差不多了,这样的你到后山去,能做什么呢?」

「单单比武功的话,有胡伯伯和李叔叔就够了,但是后山的布置,当初老爹只带我们看过,我想我能在这上头帮到忙。」

孙武口中这么说,心里却忐忑不安,那毕竟是近十年前的旧事,自己几乎完全遗忘了,现在去后山重新搜索,其实一点把握都没有,而纳兰元蝶是直接读取自己的记忆画面,说不定所得的资讯还比自己多。

但怎样也好,再没有什么事比枯站在这里更难受,孙武希望能做一点事,有点实际贡献,不然他真的快要疯了。

「那方面确实是需要你,但以你现在的力量,跑也跑不快,怎么去后山呢?」

「我本来就跑不快,不过没关系,我现在就开始跑,早到一步是一步!」

第八章 梁山落·天魔破

孙武预备赶去后山,凤婕则是要留在舰上,收拾一下这个已经变成血屠坊的凄厉战场,让那些兽被压抑多年,一朝解放后完全失去控制的嗜血狂魔们冷静下来,不过,孙武这种缓慢的赶路法,在某人眼中看来毫无效率可言,所以当他快步跑出军舰,从三公尺高的闸门口一跳落地时,旁边一道光影风驰电掣般飙来,将他一下子接了过去。

「啊,你……小殇!」

本来躲在暗处控军舰设施的小殇,不知何时弄了一辆飞空法宝,底部造型是一块滑板,下头有六个喷气轮,上头则是接了一个简单的纵杆,虽然简陋,但却能够飞空滑行,比奔跑的速度快捷多了。

不仅如此,本来穿着吊带裙娃娃装的小殇,居然换上了一件与纳兰元蝶相同的军服。飞云号里头全是大武王朝的军人,要抢一套军服过来毫不困难,但就算搜遍整艘军舰,也未必能找到一件这么小尺码的迷你军服,看到小殇军服上的徽章、军阶印一个不少,军帽、军靴也都有模有样,孙武为之瞠目结舌,不晓得她是怎么做到。

「又……又是用法宝吗?」

「对。整套军服三分钟搞定,看起来很帅吧?」

「我一直想不通,你身上随随便便都带十几件法宝,对元气的耗损也很大,你到底是怎么支撑这些消耗的啊?」

「呵呵,这是梁山泊的第一机密!」

法宝「磁航浮板」的速度比奔马稍慢,但却不受地形限制,在距离地面六公尺左右的高度破空而行,穿越树林,翻过小山丘,很快就绕到了后山,看到了孙武最担心的一个画面。

胡燕徒、李慕白站在树林外,目光所视的方向,正是当年村长老爹带孙武和小殇来游玩的秘窟。在那个狭窄的岩壁洞口外,本是一片与人同高的白芦草地,现在却浮现三个弦月形的图腾,里头隐约见到无数紫电光影,如剑似刀,高速飙走,切割大气,就连周遭温度也同受影响,吹出来的风冰寒刺骨,附近的树木甚至罩上了一层白霜。

当年……不,即使是现在也一样,如果不是这个护法阵被触动,孙武本不会察觉这里设了如此厉害的护法结界。正常的情形下,闯入者才一踏进芦草丛中,雷刀电刃就会瞬间启动,把人千刀万剐,瞬间就粉身碎骨,法阵甚至还不会显现形影。

「胡伯伯、李叔叔!」

孙武在半空喊了一声,但是两人似乎过于专心,对他的叫唤没有反应,跟着,一道黑色刀气、一道雪白剑芒同时绽放,中间夹杂着两道身影,朝着岩缝入口飙而去。

找不到护法阵的破绽,情急之下,唯有甘冒奇险,凭着一身修为强行闯阵。「慈航静殿」、「河洛剑派」两大高手联合施为,人兵合一,威力有若万钧雷霆,鬼哭神嚎,顷刻间便直破阵中深处。

只是,这个号称「能拒世上绝顶高手于阵外」的护法结界,也不是浪得虚名!佛、道两大高手在岩缝洞口的十步外,遭到极为强大的反击,霹雳巨响声中,刀气剑芒迸炸成满天光雨,现出两人的形影。

势如破竹的刀气剑芒一破,无数紫电锋刃立即狂削斩来,两人联手一击被破,嘴角立即溢血,尚未来得及回气,千百紫电锋刃已逼身而来,正是最危险的一刻,半空中的孙武一颗心狂跳得几乎跃出嗓子,却见两人似是早有预备,背靠着背,消去死角,脚下开始绕圈,手中刀剑激旋如舞,猛虎霸啸、飞燕回翔,将高速飙刺而来的紫电锋刃全数击碎。

紫电锋刃无穷无尽,不但发角度刁钻,速度更是快绝,两人连挡数轮,身上多出十数道伤口,鲜血淋漓,但却又再向洞口推进五尺,越来越接近目标。快捷无伦的应变、卓越的战术,让孙武看得神大振,不自觉地握紧拳头。

(这就是……一流高手的战斗吗?不避讳受伤,事先算好每一个伤口能换来的战果,就算是在战斗中受挫,也能立刻化危机成转机,进一步夺取胜利……这真是太厉害了!)

实战经验不足的孙武,还是首次目睹一流高手的战斗方式,一股热血猛然从心头涌现,亢奋之中又若有所悟,一时间竟忘了眼前的危机。

然而,当佛、道两大高手即将来到岩缝洞口时,却陡然发生奇变,周围绕着他们猛攻的紫电锋刃一下子消失无踪,整个护法阵像是失去能源似的,耀眼光影刹时间消失,就连仅容一人通过的岩缝入口都应声而开,变成一个宽达三尺的洞门。

洞门大开,看似危机解除的情景,反而让人不敢擅闯,毕竟谁也不敢保证,是否岩缝门口另有机关,如果整座护法阵的能量,全数吸纳在洞门口集中一击,那种毁灭的威力,谁也不敢保证能接得下来。

(这件事情是我的过失,该由我去试!)

孙武一有决定,立刻从磁航浮板上跃下,朝岩缝洞口奔去,但胡、李两人却快他一步,抢先飙入洞内,一时间洞内无声无息,只听见半空中的小殇冷冷说了一句。

「……慢了一步,啧!」

话声方落,剧烈爆炸声震天响起,不是从山腹内传来,而是在距离山腹岩洞甚远的峰顶,一道红光像是火山爆发般直冲云霄,强烈震动撼摇了整个梁山泊,刹那间山动地摇、土崩石碎,恐怖的自然冲击让孙武险些站不稳脚。

「胡伯伯、李叔叔!」

孙武情急之下,竟不避狂砸落石,猛往岩缝方向跑,生怕两名叔伯在洞内遇到什么凶险。快要到山洞口的时候,两道人影一前一后闪电从内奔出,与孙武错身而过的瞬间,分左右将他一拉,转眼间飙离洞口百尺之外,又是一声震天爆响中,整个山洞轰然塌倒下来。

强烈的爆炸冲击波,让三人身形不稳,狼狈地跌出数步后才重新稳住身形。胡燕徒的戒刀已然回鞘,凝望着山峰顶上的冲天红光,怒形于色,愤声道:「可恶,竟然给她跑了!」

李慕白的反应没有友人那么激动,但眼中的忧色却更浓,叹息道:「真的慢了一步,我们进去的时候,山洞里已是空荡荡的一片,什么人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剩下……可恶,被人设计了。」

「那……那就是说……」孙武紧张地望向两位叔伯,希望能从他们口中得到好一点的答案,但那个结果却令人失望,因为就在他们的沉默中,撼动梁山泊的剧烈地震越来越强,周围的地面翻卷起来,出现了好大一道裂痕。

「该怎么……啊!」

惊呼声中,被身后偷袭给封住十多处大的少年软软地倒了下来,眼睁睁看着那位曾以「破戒虎僧」之名扬威天下的胡伯伯将自己抱起,往天上掷去。

「小殇,小武就交给你了,不管梁山泊的结局是什么,你都要好好守护他,知道吗?」

「拜托你了,小殇,这孩子是我们与凤姐儿的最后希望,我们把他交给你了。」

「喔,好,人我收下了,相信这个少年会永远记住今天。」

不知道已经是这一天内第几次碰到生离死别的场面,小殇的反应仍像是听见一句笑话似的,举手平放在军帽边缘,向站在地面上的两个人敬了个漂亮军礼。

「……两位安息吧!」

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冷冷扔下这一句后,磁航浮板的喷气轮就火光大盛,「呼」的一声飙冲而去,留下在原地相顾愕然的两个人。

「我说……恶德和尚啊,我本来一直以为小殇会感动一下,然后回来载我们两个一起走的。」

「她压就不认为我们会死在这里吧,梁山泊的罪人们就算超生掉九成九,也不会算到我们头上,真正棘手的……是另一个大问题……」

动力源失落,导致梁山泊即将坠落,这问题在两人看来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但却没有什么人知道,佛血舍利背后所隐藏的另一个秘密:当梁山泊由天空坠地,即将引起的灭世浩劫……

※※※

孙武横趴在磁航浮板上,虽然整个身体无法动弹,喉咙也发不出声音,意识却仍然清楚,把梁山泊崩毁中的末日景象全看在眼里。

大地破裂、狂风激啸,村子各处的房屋先后倒塌,跟着就被裂开的地面所吞噬。仍有行动能力的村人争着逃离,但却又无处可去,唯一的大型航舰飞云号又在战斗中损坏,没有飞行能力,村人们纵有不凡武技,面对此情此境,却是全都束手无策。

几分钟后,强烈的地震、狂风一下子全部停息下来,微风轻轻地拂过地面青草,平静祥和一若往常,让人几乎以为危机已然过去。

但这平和的假象却只维持了短短几分钟,紧跟着,整座梁山泊猛地下坠,速度好快,眨眼间就坠入下方云海,不到几十秒便穿透云海而出,只见下方是一片绿色大森林,山岭重重,林木茂密,千里之内了无人烟,景色堪称壮阔,但却没人有办法欣赏这景致。

由高空急速下坠,气压与风压的剧烈差距,将所有村民硬生生压得趴下,没有人爬得起来,甚至有人整个被压得凹陷地上,在惨叫中随着这块陆地一同往下坠落。

孙武看着这一幕,很想大叫出声,却发不出声音来,眼中不知不觉盈满泪水。亲眼看着自己生长的家乡崩毁,悲伤与绝望的情绪如洪水般冲激口,脑里唯一存在的念头,就是要小殇解开自己,宁愿与村人共存亡,也不要自己一个人像条狗似的逃跑。

「哦,巴啦巴啦巴,主人啊!您的愿望就是我的命令。」

什么话都还没说,驾驶浮板的小殇突然开口,像是灯神传说中的怪,说出连串怪异话语。

(……你……你干什么……)

仿佛听得到背后孙武的无声问话,小殇骑着磁航浮板往前飞,头也不回地解释着。

「爱哭鬼,你可能不知道梁山泊有引力吧?嗯,很难和你解释引力是什么东西,总之,计算失误,这辆浮板车的动力不够脱离引力圈,我们被梁山泊吸住,现在就要下去了。」

不愧是说干就干的辣手人物,话才一说完,磁航浮板就突然失速,朝地面冲去,与梁山泊一起疯狂坠落。

(完蛋了,小殇这家伙……我连死也死得莫名其妙……)

孙武觉得和小殇在一起实在很倒楣,别说没有开心的时候,就连自己难过悲伤,都会被她乱七八糟的行为给打乱心情,然后变成惊愣的哭笑不得。这时,突然一阵奇异的声音传进耳里,起初很细微,像是蚊虫拍动翅膀,但很快就变得大声了起来,仿佛与下坠中的梁山泊共鸣,整个大地都动摇起来。

『……梁·山·落·地·天·魔·破·封……』

诡异的字句,无间断、无节奏,仿佛僧侣唱诵经文,震天动地而来,在强风狂啸的轰隆声中,怪异诵经声响彻梁山泊的每个角落,只是所有人的听觉都在承受气压巨变,不能肯定听到的究竟是什么。

恍恍惚惚中,人们的眼中仿佛见到异象,无数金色梵字由后山方向升起,串联并锁,缭绕着整座空中岛,末端全数集结于最高处的山顶上,像是某种束缚用的锁链,但却又仿佛受到剧烈冲击,摇摇欲断。

『……梁·山·落·地·天·魔·破·封·梁·山·落·地·天·魔·破·封……』

反覆的八字真言回响耳中,逼得人难受之至,郁闷欲狂,蓦地,一道清亮高亢的鸣叫,划破长空,耀眼金光之下,不知是幻是真,孙武依稀看到一头燃放着炽烈火光的……凤凰!

火羽炽盛,凤影娉婷,瞬间从孙武、小殇上方急掠过的燎原火凤,看在眼里,竟是美得出奇,好像把末日最后一刻的坏灭之美集于一身,灿发着炫目的光影,隐隐约约,凤凰火影中好像有人存在。

那应该是个女子,虽然只有背影,可是体态轻盈,窈窕婀娜,曼妙的肢体曲线,小武这辈子从没看过这样惊艳的美人,但那美人形影只显露一瞬,下一刻就迸放出更强烈的火焰光影,炽焰凤凰以更强、更猛的爆发力,冲上梁山之顶,飙向那无数金光锁链的汇集之处。

不知道凤凰在上头做了什么,孙武好像看到凤凰扛起了经文锁链,试图冲天而飞,但却又不太肯定,只是,从凤凰冲上梁山顶的那一刻起,梁山泊下坠的速度确实减缓,风压也没有刚才那么剧烈了。

(这是奇迹啊,大家……得救了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因为下坠的速度虽然稍缓,却仍不停地往下摔坠,其势不止。那个太过渺小的奇迹,并不足以阻止末日的降临,而震耳欲聋的诵经声,仿佛做着最后的警告,再次响彻全岛。

『……梁山落地·天魔破封……』

这次声音清晰许多,孙武想要听得清楚一点,但另外一个由远而近的杂音,却干扰了他的注意力。

(刚才是凤凰,这次难道是龙吗?梁山泊真是一个怪地方。)

不是龙,是某种机械。轰隆轰隆的声音,勾起孙武的回忆,熟悉的法宝能量从上方急速靠近,孙武抬起头,清楚看到一台体积庞大的重型机车,拖着长长的灰烟飙天而过。

骑在哈雷机车上的,是一个留着白色胡子的威武老人。一身土黄色的夹克与长裤,脸上戴着飞行员爱用的护目镜,但炯炯目光却穿透厚厚镜片,直视金光闪烁的山顶,右手一催油门,哈雷机车划破天空,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直坠梁山顶上,立刻被万道金光所吞噬。

(那是……老爹,他回来了吗?)

距离太远,没有人看见山顶上发生什么事,但一声霹雳雷霆却再次震动梁山泊。在那声怒雷轰炸似的巨响后,风声、奇异诵经声全都消失,梁山泊的地面也不再震动,而是回复平稳,甚至缓慢地向上漂浮拔升,重入云端。

当小岛穿云而出,梁山泊回复到原有的高度,村里各处分别站直身子的人们,茫然望向梁山之巅,只见哈雷机车之上,一个神抖擞的白胡子老人揭开护目镜,高高举起双手,从山巅向全村高声喊话。

「梁~山~泊的各位~~~大家今天也仍旧在追逐梦想吗?」

在老人的身后,晴朗的太阳盛放金光,在万尺高空之上遍照梁山泊的大地,人们的欢呼鼓噪声在稍后响彻云霄。

※※※

佛血舍利被盗,窃盗者逃逸无踪,及时赶回的村长老爹,带来了取自南海的「万年火胆」暂时充作动力源,可保梁山泊半年不坠,造成的后遗症是梁山顶上每隔两小时就会喷一次火柱。

一场骚动暂时落幕,村人们开起了庆功宴,然而,高度不协调的梦幻感觉,仍旧困扰着孙武。

所有战死者的尸体,埋的埋,埋不下的就直接从空中丢下去,鲜血冲一冲,很简单就洗去战火所带来的痕迹,梁山泊又迅速回复成往日的和乐仙境,人们围着营火唱着歌,开起了庆功宴,一天以前所发生的血腥战斗,就像是从未有过一样。

但孙武记得很清楚,他记得外界人们的野心与贪婪,记得战斗中村人们所释放的狰狞兽,也记得梁山泊坠落时候的惊险与绝望,还有那种种不可思议的光影异象。

这些……绝对都不是梦!

远离人们的庆功宴,孙武独自坐在村口的石碑下,脑里似是迷蒙,又像是刚从一个作了很久的美梦中清醒,前所未有地清晰。

当身后传来浓浓的酒气,孙武知道姊姊来了,他有些话想对姊姊说,却又怕姊姊喝醉,神智不太清楚,没法与自己好好说话。

「……你走吧!」

「咦?姊姊?」

才一转过身,孙武就被塞了一个满满的包袱入怀。从庆功宴上脱身出来的凤婕,一手提着酒瓶,肥肥的脸上还沾着烤酱,样子看来很滑稽,但眼神却很沉静。

孙武想告诉姊姊,自己预备离开梁山泊,去寻回失落的佛血舍利,因为那是自己应该弥补的责任,但是还没开口,就被凤婕抢先说话。

「……包袱里头有一封抗议书,你出去以后有机会,找个大官递交出去,表示我们梁山泊对这次侵略事件的抗议,这是全村委托你的公务,现在你有理由可以离开了,滚吧!」

臭着脸把话说完,凤婕转身就走,好像不想再多看弟弟一眼。这个出乎意料的变化,让孙武呆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急忙冲上前去,抱住姊姊的腰,但却没法稳稳的抱住。

「姊!」

温暖的掌心,抚上了少年的头发,凤婕没有转头,悠扬好听的声音慢慢传来,任谁都听得出里头的不舍与黯然。

「小武,姊姊不能转过来看你,因为如果多看你一眼,姊姊可能就会想把你留下……对不起,姊姊一直都忘记了这一点,我想给你最好的生活,但……你有你自己的人生。」

「姊姊,其实我……」

「到底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你就用自己的眼睛去确认吧……展开翅膀,在你的天空放心地飞,但如果累了,那就回来吧!不用怕拖累什么人,这里是你永远的家。」

温柔的声音,让少年的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但姊姊只是着他的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因为离别的时刻已经到来,驾驶着磁航浮板的小殇,一身军装从天而降,向凤婕举手敬礼。

「小殇,这个爱哭鬼就交给你了。」

「YES,BOSS!」

「啊,为什么小殇会和我一起出去?」

「你说错了,其实那封抗议信是给我的,是你和我一起出去才对!」

不可抗辩,也没有其他选择,孙武踏上了磁航浮板,在火焰喷声中冲天而去,看着地面上不住缩小的人影,他拼命地挥手。

「姊姊,我一定会回来的!」

少年的声音越来越远,凝望着他消失身影的凤婕,要用手紧紧压住嘴唇,才能忍下那股泣不成声的冲动,肥肥短短的手指没什么美感可言,但滑落下来的泪水,却有如珍珠般晶莹剔透。

十四年的幸福生活,终于在今天做了结束。或许早就已经结束了也说不定,只是自己不愿意醒来,一直拖小武继续做着美梦……

泪水在落地的瞬间化为蒸气散发,跟着被巨大的脚步踏过,烙下一个高温炽热的脚印。

「……梦……醒了啊……」

《东方云梦谭》卷一完

东方云梦谭(卷二)

第一章 流星闪逝转命轮

踏着敏捷的步伐,军靴在地上踩出响亮的声音,独眼的女军官昂首走在一条长廊上,两旁的卫兵直挺挺地站着,目光不敢斜视,但却偷偷投以羡慕的眼光。谁都知道,这位年纪轻轻就荣升上校之位的杰出女,是帝都名门纳兰家的女儿,从投身入军职开始就备受瞩目,凭着本身才干与家族后援,一路官运亨通,连连破格提升,到最后更被选拔进入直属皇帝的特种部队「龙牙」。

军服两肩的獠牙形护甲,就是龙牙军的身分象征,也是目前大武军至高无上的荣誉,至少……表面上是如此。每个人都知道,这支直属皇帝的特种部队,其真正意义就是特务组织,专门为皇帝打探情报、刺杀叛逆,做尽一切不能见光的黑暗工作,只不过与普通黑暗组织不同的是,龙牙不但在暗影中活动,还被赋予了光天化日下的战斗能力。

经由皇帝特许,这个特务组织拥有大批良军火,甚至最先进的军事设备都归属于其麾下,变成一支比御林军更亲近皇帝的特种部队。龙牙,天子之牙,大武王朝的所有臣民都知道,这支部队就是皇帝的爪牙!

像龙牙这样的特殊单位,只凭关系与背景,那是进不去的,只有千中选一的优秀英才,才够资格被选拔进入龙牙。曾在龙牙中担任领导军职,后来因此拜将入相者不计其数,因此,在士兵眼中,纳兰元蝶的飞黄腾达是指日可待,特别是此次还被委以机密任务,分外证明了皇帝对她的信任。

这些欣羡的目光,纳兰元蝶全都感受得到,但心中却殊无半分喜意,也许之前自己还会为这些目光感到狂喜,可是在飞云舰坠毁殒落的那一刻,什么欣喜都化为乌有了。

龙牙确实是直属皇帝的禁卫军,存在目的也是为了充当皇帝爪牙,这些士兵的理解并没有错,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龙牙内也有等级之分,只有极少数、极少数的首脑人物才可以谒见皇帝,其余像自己这一类的中阶军官,还是只能像其他普通部队一样,接受军部的命令。

「搜寻梁山泊并且夺宝」的任务,并非出自皇帝指派,只是单纯由军部策划,用意是取得传说中隐藏于梁山泊的多项重宝,最早也没有想到真能成功,自己之所以争取指挥这项任务,主要是为了把飞云舰舰长之职抢到手。

像飞云舰这样的飞空舰艇,制造一艘所耗的财力、时间都非常可观,整个大武王朝也没有多少艘,只要能争取到一舰之长的职位,那可比担任什么高官更有实质意义,所以自己动员了所能使用的一切资源,好不容易才把这个任务抢到手。

指挥飞云舰,志得意满,特别是在登上梁山泊的那一刻,仿佛踏在人生最成功的颠峰,只觉得一切辛苦都有了代价,从此眼前尽是光明坦途,哪想到事发突然,梁山泊的歹徒凶人无比奸滑,表面上看来惊惶恐惧,实际上却是伺机突袭,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新造成的飞云舰更因此坠毁。

更可怕的是,想不到梁山泊内卧虎藏龙,居然藏有两名失踪多年的救国英雄,那是足以排入当今十大高手之内的一流强人,如果早知道有他们在,自己绝不会凭着这点实力就恃强硬闯,军部也不会执行这个近乎送死的笨计划。

如今计划失败,军部一定会找替死鬼规避责任,自己责无旁贷,势必会被他们送上刑场,幸好事情还有最后一线生机,自己在逃离梁山泊的时候,取得了此行最重要的目标物:佛血舍利。

这枚通体散发血光的珠子,究竟有何来历与故事,自己并不清楚,但是看它巴掌大的体积,却能够支撑整个梁山泊漂浮于九天之上,长年累月地供给动力,这股能量委实惊世骇俗,从没听过世上竟有如此异宝。

军部在梁山泊计划中所指名搜索的宝物,这样东西排名首位,甚至还在当年太平军国的巨亿财宝之上,可见军部是知道它重要的。而回想到闯入宝库,第一眼看到内里的景象,纳兰元蝶至今还无法平复心中的震骇,总之,如果不是在里头得到了一架个人飞行法宝,及时从密道里逃脱,自己纵能取得佛血舍利,也绝不可能从那两名救国英雄手中逃出。

「喀啦!」走廊到了尽头,纳兰元蝶开启大门,步入通讯室内,预备与自己的上司进行报告,说出梁山泊之行的成果,但奇怪的是,通讯室内竟然空无一人,原本应该在这里作的军官全被遣退。

(难道……军部有什么机密要说?还是敌人埋伏?)

纳兰元蝶脑中冒出两个念头,手也急忙放在军刀刀柄上,但是当通讯仪器自动开启,投出立体影像,她就知道答案是前者。

立体投影描绘出影像,大武王朝如今的技术,完全做得到等身比例的清晰传输,但是当影像渐渐清晰,纳兰元蝶却吃惊地皱起眉头,讶异于眼前所见并不是熟悉的军部背景,而是一个视野极佳的阳台,如果不是因为现场烟雾弥漫,甚至可以清楚看到后方的美丽星空。

让纳兰元蝶皱眉的,是那阵令背景模糊的烟雾。身为特种军官见多识广,她自然认得那是什么:当前京都最受USBC0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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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元蝶脑中冒出两个念头,手也急忙放在军刀刀柄上,但是当通讯仪器自动开启,投出立体影像,她就知道答案是前者。

立体投影描绘出影像,大武王朝如今的技术,完全做得到等身比例的清晰传输,但是当影像渐渐清晰,纳兰元蝶却吃惊地皱起眉头,讶异于眼前所见并不是熟悉的军部背景,而是一个视野极佳的阳台,如果不是因为现场烟雾弥漫,甚至可以清楚看到后方的美丽星空。

让纳兰元蝶皱眉的,是那阵令背景模糊的烟雾。身为特种军官见多识广,她自然认得那是什么:当前京都最受自己还能呼吸,便已足够,说你该说的话吧!」

官阶是皇帝所给,对皇帝报官阶并无意义,但纳兰元蝶更在意后头那句话。只要想到这位陛下平日的作风,她就明白其中的暗示,如果这轮报告结束后,自己不能令他满意,自己将不会再有呼吸……

竭力稳住颤抖的声音,纳兰元蝶把整个任务的经过报告一次,最后请示该将佛血舍利如何处理。

假若请示「由草臣将舍利护送回京都」的要求获得允许,那么这条命就算保住,不过纳兰元蝶不敢耍这种小聪明。过去每一个想在这男人面前耍小聪明的人,没有一个能保住命,而当天子之怒降临,绝对不会单单只杀一人,而是灭家、夷族的去杀,让人们充分明白惹怒真龙天子的后果。

「唔……世上的乱臣叛逆真多,这实在不错,因为在同盟会、万紫楼之后,又找到一项能撩起朕杀心的东西,让朕排遣苦闷……」

微带倦意的声音,像是一头饱食之后的猛狮,慵懒没有神,但只要凝神去听,就会发现那声音中蕴含着一股永难填饱的饥渴,随时会挣破理枷锁,疯狂吞噬、毁灭所能触及的一切,就是因为听出了这点,纳兰元蝶的头叩得更低,生怕成为被吞噬的首个目标。

「佛血舍利失落多年,也该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你让军部委托同盟会,把东西送回慈航静殿去。」

「委、委托给同盟会?」

「唔,你对朕的做法有意见?」

一句话让纳兰元蝶惊觉到自己的失误,唯一能够弥补的,就是用力磕着头,任鲜血横流地面,表示自己的忠诚。

「今晚的星空真是美丽,不该用鲜血来玷污它,你的命保住了。朕派新的任务给你,对梁山泊的探索就到此为止吧!你的新任务是把那个叫做孙武的少年带来见朕……不惜一切。」

纳兰元蝶闻言大惊,飞云舰已经坠毁,自己如何有本事上梁山泊去把人带出来?但皇帝的命令不容怀疑,今日能够保住命已是万幸,纳兰元蝶用力叩首,表示一定会完成皇帝陛下的敕令。

这时,一颗流星划过立体投影的背景,在那美丽星空中留下痕迹,纳兰元蝶微微一怔,却听见烟雾里传来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动了……哈哈哈哈……老头子你终于动了啊……」

起初像是非常欢愉的大笑声,越笑越响亮,到中途更仿佛猛狮怒吼般,破天裂地,宣示着饥饿的雄狮已经结束沉眠,即将要用它的爪与牙,染红大地……

※※※

贯穿中土大地的长河,在南方流域河道中分布着众多岛屿,其中有一座蓬莱岛,岛上奇峰突出,孤立险峻,产权为河洛剑派所有,从十年前开始划为禁地,不许外人出入。

山峰孤矗于岛上,天而立,直入云霄,仰之弥高而不得见其顶,神如苍龙九现而难觅其形,云雾缭绕,遗世而独立。

穷山绝壁,紫竹遍栽,薰香袅袅,白石为阶,冰晶作门,临崖小阁,布置典雅。

小楼上,栏杆前,檀香慢燃,七弦方了,少女身着装,纤细白皙的手指仍按放在琴弦上,一双碧绿如玉的眼眸凝视着天上银河。

迎着微带咸味的晚风,少女那仿佛深海青玉似的绿发,就像波浪一般地飞舞轻扬,身边旋绕着三颗拳头大的彩珠,彩光焕发,在黑暗中萤华流转,将少女笼罩在一片朦胧轻雾中,衣衫飘飘,态拟神仙。

空旷的视野,很适合仰望天河,斗转星移,历历在目,无垠无涯的苍穹,缀饰繁星点点,各自依循万古恒新的轨道无声运行,倒映海面上波光粼粼,海天一色,成为一幕无限辽阔的景象。

凝望着满天星斗,在少女美丽的碧绿眼瞳中,陡然映出西北方天际的一抹惊虹,小小的银色闪光,用勾形的回弯轨迹划过天空,消失在漆黑天幕中。

「紫鹂,星象动了。」

几个时辰以来,少女首次开口了,这是她今天一整日的第十七句话。

应着她的声音,一名俏丽美婢轻快地走到身后,迳自帮主人披上了斗篷,小声道:「小姐,您的星占是本派一绝,但请您多多注意身体好吗?您这样我会很为难的。」

「唔。」

还专注于眼前的星宿,少女仅是随口应了一声。

紫鹂无奈,却也早已习惯,当下只得凑趣道:「星星又告诉您什么了吗?是紫微星异动了?还是您上月预测的西北方将出大事?」

「不是……」少女轻声说道:「只是一颗小星星而已。」

「小星星?」紫鹃奇道,不明白一颗小星星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她望向主子,等待进一步的解释。

「……十六年了,自从我进入本派……或许更早,从我出生那一刻开始,就是为了这一天……」

少女轻声自语,蓦地,按放在琴弦上的指头轻轻一颤,琴弦崩断,白皙柔腻的指头渗出红色血珠,与晶莹剔透的泪珠一起滴落焦木琴座……

「紫鹂,我不喜欢杀人……但在这世上有一个人……一个男人,我与他只能有一个人活下去……」

※※※

位于中土大地西方的青城山中,有一处著名温泉胜地「百花谷」,在当地最大的妓馆「万紫楼」以重金买下后,便仿古代建筑风格于此大兴土木,建立许多温泉别馆,其中最富丽堂皇的一座,称为「华清池」。

由和阗千里迢迢运来的上等羊脂白玉,经由波斯巧匠的切割、雕琢,一切采仿唐风格设计,还引来谷底温泉,花费如此庞大人力物力,终于在深山中仿建了这座华清池。

池畔的出水口被雕刻成群鸟肖像,鹰、隼、鹂、鹊……环绕着半径十丈的浴池,从无休止地吐出热水。

泉水中漂浮着玫瑰花瓣,受热气一蒸,花露香气更是浓郁。八名青衣小婢不远不近地站在一旁,各自手挽花篮。篮中之物,依其任务不同,分别是花瓣、花露水、毛巾、纱帐、洞箫、瑶琴、金玉首饰、衫裙、埋藏地底一甲子的女儿红和刚从八百里外快马运来并且剥好壳的新鲜荔枝。

婢女们站在池畔,眼中的神情似是迷醉,又似无限爱恋,全都集中在池中那抹白腻如脂的美妙胴体上。

温泉水暖,飞珠溅玉,花露散馥,玫瑰飘香,莹雪荔枝,女儿初红,说不尽的奢华风景。

比池底白玉更白的幼嫩肌肤,此刻因热气与醇酒而微微泛红,水波荡漾间,引人心头狂震的至美曲线,纤裎毕露,雪肤樱唇,娇艳无双,一如灿烂桃花。

裸背上一头昂首凤凰,栩栩如生,直欲破空飞去,衬得池畔众禽下拜,更是有若百鸟朝凰。这女子,是天生就让人甘愿拜倒足下的。

「呼!」

拭去额上粉汗,少女呼了口气,芬芳馥郁,混在玫瑰花香中,竟是让人难以分辨。

「天象动了啊!」

「咦。」

听到主子出声,一名始终紧伫池边的翠裳少女急忙走近,等候使唤,却犹自不明白小姐刚才的意思。

少女微笑不语,自顾自地仰望透明屋顶和上方的星罗夜色。

「星星告诉我,十六年前的誓约,终于到了要兑现的时候,不过……」少女「噗嗤」一声笑出,仿佛窥见了什么有趣的事物。

「梁山落地,天魔解封……看来,慈航静殿与河洛剑派的老人们要开始睡不安枕了。」

「宝姑娘,您又在说什么让人听不懂的话了。」翠裳少女唤道:「您这么相信天象吗?」

「当然信啊!」少女漫不在乎地拍打水面,溅起一大片水花。「因为太多人喜欢信奉天意,不动脑子,所以只要善窥天象就可任我信口雌黄,指黑为白,这不是挺美的吗?」

「宝姑娘,您……」

「不过,香菱啊!」

「嗯?」

「天象运转,也只不过是未来无数种可能的其中之一,真正决定转轮方向的,还是在人为。」少女颔首笑道:「沈溺天象空言,绝非我辈之为。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果没有『人谋』,是不会有『天成』的。」

香菱微一欠身:「是,香菱受教了。快午夜了,您本来今晚还要和楼主商议与青桐派的纠纷,这一洗洗了两个小时,如果再不去见楼主,她可又要唠叨没完了。」

「好吧,省得你们难做人。」少女嫣然浅笑,「扶我起身。」

「是。」

香菱伸手去扶,八名青衣小婢也急忙抢上,扯起纱幔,献上毛巾,备好替换衣饰,准备侍候。

三水葱似的纤指,轻轻搭在香菱腕上,少女缓缓起身。她起身的方式极怪,也不见她举足踩阶,盈盈娇躯就像浮在云端的羽毛,浑没半点重量,于碧波间冉冉升起。

中土大地之上,能够辅助飞行的法宝并不少,可是单纯凭靠武技,令人如鸟雀般飘浮空中,久久不坠,却只有一种功夫能够做到。

万紫楼的「凤娉翱翔」心法!

这少女便是当今万紫楼中,最娇艳、最高贵的一头凤凰。

甫离水面,少女皓腕一振,众人尚不及看清发生何事,花篮里的事物一齐卷动,又在转眼间各自归位,毛巾回篮,霓裳着身,宝钗束发。和风拂来,飘扬的衫裙幻化出无数道美丽波纹。

少女,仍娉婷浮于空中。

香菱朝左右使了个眼色,婢子们会意,九人一齐欠身,朗声道:「奴婢恭迎宝姑娘芳驾。」

少女眼中笑意渐浓,嘴角亦扬起一抹狡黠的微笑。

「你们和我娘说,今晚我不回去了。」

婢子们尚未会意,香菱心里已大叫糟糕。

「宝姑娘,您……」

话还没出口,一袭倩影燕般投往屋顶天窗,银铃似的悦耳笑声响起,片刻间已在里许之外,倏忽消失。

婢子们相顾愕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得把目光移向能下决定的香菱。

「还能怎么办,照实回禀楼主吧!」

香菱长长叹了口气,一对香肩脱力似的垂下。

这个宝姑娘呀,从小就没人管得了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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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武王朝的特种部队执行机密任务,登陆传说中的梁山泊一事,对外仍旧维持着绝对的机密,没有任何人知道曾发生于万尺高空上的激战,也没有人知道在那天晚上,两个梁山泊村民从天空降临大地……除了极少数能从星象窥见未来的人们。

孙武与小殇,乘着磁航浮板腾空而起,飞离了梁山泊,飞离开这个「祥和安乐」的舞台,朝未知的世界驶去。

在起飞的那一瞬间,除了离愁,孙武最担心的问题,其实是这台磁航浮板不晓得能不能正常运作。毕竟不久之前它才坠毁在梁山泊的土地上,小殇短短时间内重新拼凑组装,搞不好里头机件全是坏的,要是半途没力,从万尺高空这么摔下去,就算是练上金钟罩第十关,也绝对是十死不生!

「小殇,你驾驶浮板小心一点啊,我们……啊啊啊啊~~」

才在担心磁航浮板的状况,驾驶员突然表演起高难度动作,油门一催,磁航浮板陡然拔升,在半空中连续翻转了几圈,孙武猝不及防,险些就从浮板上摔了下去,百忙中赶紧抓住小殇的肩膀,才没有成为倒楣的高空坠物。

磁航浮板并不是只有进行高难度动作而已,在空中翻转的同时,小殇发了某种东西,爆闪成一道耀眼银虹,随着磁航浮板的翻转,在空中画出一条勾形弧线。银虹很快消散无踪,天空瞬间回复一片黑暗,但那道光度之强,却让孙武有好长一段时间都睁不开眼睛。

「小殇,你在干什么啊?没事放什么烟火啊?」

「村子正在开庆功宴,放烟火助兴很正常啊!老爹给了我一堆烟火,说这种烟火放起来像星星,要我升天的时候放出去,他们在下头看了会很高兴的。」

「喔,他们庆功宴玩得这么开心啊?咦……事情只有这样吗?没有什么其他的理由?」

过去一天的经历,使得孙武现在不轻易相信身边事物,特别是和小殇相关的,更让他觉得不安。

小殇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疑问,只露出一个怪怪的轻笑,给了一个不知所云的回答。

「……没有啦,只不过除了梁山伯,还有些人喜欢看星星,不过她们可能不晓得星星也是会说谎的。」

就这样丢下一个怪异的答案,磁航浮板陡然加速,飙冲向底下的无边大地,将梁山伯远远甩在后头,开始了两人与外面世界的真正接触。

而实际降落人间的体验,简单一句话来形容,就是「意想不到」。在最开始的一、两天,孙武简直没想过自己会看到这么一个世界。

学堂里头教授的课程,是有提到外头的世界,但都只是教授历史课程,这点让孙武如今想起,觉得学堂的设立可能是为了下一代离村作准备,所以近代史的部分衔接完整,只不过少了太平军国之乱结束后这十几年来的变化。

纳兰元蝶率领飞云舰空袭梁山泊一事,给孙武留下的印象,就是外头世界的文明已经日新月异,甚至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却怎样都想不到,外头世界和梁山泊比起来,简直是……没有变化!

这个叫做「明德坝」的小地方,距离梁山泊数百里之遥,大半居民似乎也是务农为生,孙武看到很多人扛着锄头来来去去,身上穿的也是斗笠蓑衣之类,与梁山泊村民们没有太大分别,让他几乎以为自己回到家了。

可是,为什么事情会是这样?如果外头世界的建筑技术仍只是造出这些瓦舍土屋,那么飞云舰这样的飞空武器,是如何被建造出来的?而且,从这些破瓦与土墙看来,明德坝人们的生活只怕不算富裕,甚至过得颇为窘困,这是一个穷地方吗?

孙武怀着这样的疑问,与小殇漫步在明德坝的街头,没多久,这个困惑便在脑中迅速扩大,到了完全不能理解的程度。

人来人往的街上,突然一阵喧闹声由远而近,来速很快,只见所有行人全都让到两旁,战战兢兢地跪下来,好像相当惶恐似的迎接什么东西到来。接着,大队人马从路上呼啸而过,从服色上看来,这群人应该是大武王朝的正规军,但他们身上的装备与座骑却让孙武为之瞠目结舌。

与普通百姓的布衣裳不同,这群骑兵身上穿着的制服,不仅质地细致,而且一看就知道是特殊技术所织缝。

参与过太平军国之乱的老人们,曾给孙武看过他们的战袍,其中一些高阶军官的服装,都是用特殊技术缝织的,不但又轻又软,而且极其坚韧,虽不能说是刀枪不入,可是确实有相当的抗击力,在近身厮杀时大大占了便宜,军服本身几乎就是一件法宝。

大武王朝歼灭太平军国之后,无疑是取得了这项技术,而且还加以改良,在量产方面有所突破,所以这些中阶军官才能装配防护衣。至于他们胯下的座骑,并不是寻常的骏马,而是通体赤红的三角公牛,不但体型雄壮,四蹄踏地时竟疾逾奔马,孙武从来没看过这样的生物。

记得以前听老爹提起,法宝的制作技术中有一派支流,是以特殊技术改造生物,或是配种融合,或是无中生有,创造出不属于自然的异种生物。照这样看来,大武王朝已经充分掌握到这种技术,并且用以增强军队的战力了。

防护衣、异种战牛,还有骑兵腰间所装配的砍刀、口所别的徽章,都有奇异的能量流动,显然是武装型法宝,大武王朝的军队已不逊于太平军国全盛时,若是历史倒流,两军再战,现在的大武军一定会把太平军杀得落花流水。但孙武却觉得困惑,如果大武军已能掌握太平军国的技术,为何国内百姓的生活看来没什么进步?

不仅如此,那些趴伏在地上的人们,望向骑兵远去的眼神非常古怪,既像释了重负,又流露着说不出的痛恨,就算没有旁人解释,孙武也知道那代表了什么,更不难想像这些军官老爷平日横行乡里的画面。

(难道说……大武王朝把所有技术都用在军事上头,一般老百姓的生活得不到改善吗?这样子太过分了吧!)

第二章 无名临终托遗存

孙武起初只是稍稍怀疑,但那些猜想在稍后的观察中一一得到证实,他和小殇又遇到了几次骑兵呼啸驰过,每一次人们都是相争躲避,骑兵群在路上横冲直撞,不但踢翻路旁的摊子,有时候遇到人们闪避稍迟,更是毫不犹豫地驱牛疾驰,硬生生把人撞倒,在断骨惨嚎声中扬长而去,就像踩死的只是几只虫子,不是与自己同一物种的生命体。

城里头的建筑物,也不是每一处都那么贫穷破落,当孙武和小殇进入明德坝的中心,看到几栋应该是公家单位的建筑物,十几层的高楼,不但宏伟气派,而且都使用了先进技术,人们在透明的升降设备中起起落落,俯览着整个明德坝,将这小小世界踩在脚底。

其中最高的一栋,门口甚至设有电流屏障,不让身分不明的人物穿越,如果恃强硬闯,一大群嗡嗡作响的铁壳瓢虫就会从四方飞出,拦挡住硬闯者的去路与退路,再由急赶过来的法宝守卫将人逮捕。

(务农的老百姓没有享受到这些进步技术,只有从军和为朝廷做事的公务员才能享有文明,这是对人民的彻底控制啊!划分出两个世界,如果不对朝廷效忠,永远都只能停留在低等阶层,这样……好过分啊!)

想到这些东西,就连孙武自己都有点讶异,以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而言,要懂这些事情似乎太早了。可是,自己真的懂,特别是当自己注意到,明德坝的人们是用什么眼神在仰望那几栋大楼,而透明升降机里的人们又是怎么俯视脚下,自己瞬间便明白了那些事。

「外头的世界……真的和想像中差好多啊!」

「怎么样?要进楼试试看吗?」

看小殇跃跃欲试的样子,大有一闯虎的打算,孙武急忙拦住,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多惹事端,硬拉住小殇往外走,意外到了城里的商店街。

这一区的商店街,应该不是卖给普通民众,因为种种奢华的装饰,即使不看里面的商品,也知道不是普通人买得起的。每一家店铺门口除了招牌,都还另外放着一块金属台座,不时投出一些招揽客人的影像或声音,一条路走下来,各式各样的声光画面,让孙武看得眼睛都花了。

投出来的立体影像,有些是口吐人言的动物,很讨小孩子的喜欢,当孙武看到一头花色斑纹的可爱小老虎在地上打滚时,他的眼睛不禁笑的眯了起来,立刻三步并两步地跑过去,蹲在那个立体影像前面,几乎舍不得离开。

「唉,真是小鬼一个,居然对这种东西着迷。」小殇双手一摊,好像很无奈似地说着。

「小殇,你不觉得这头小老虎很可爱吗?」

「被你这么一说,倒还真的有几分诱惑力……嘿嘿,好像很可口的样子。」

「为什么你的脑筋总会转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去?」

两个人简短交谈,突然听见有人高声大喊,快速跑过街上,手李还拿着一叠黄纸到处洒发。

「号外!号外!江南大水,朝廷赈灾钦使人选出炉了!」

孙武随手接过传单,上面寥寥数语,简单说明日前江南连场大雨,河堤溃决,酿成洪水巨灾,数百万民众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帝都的富商群捐赠巨款,配合朝廷的政策合力赈灾,而延宕多时的执行人选终于在刚刚出炉。

「哦,原来南部正在淹大水啊!在梁山泊的时候一点都感觉不出来呢!咦,这个名字好奇怪,有朝廷大官姓正的吗?」

就算再怎么不通世务,孙武也知道这类赈灾必然是由朝廷大官担任钦使,但这张传单上写的文字却非常简略,完全没提到这个大官所任职位,看来也不像是正式名称,只是简单写了三个字。

「正气哥?这个人姓正?好怪的名字啊!嗯,希望这笔赈灾款能够早点送到,江南地方的百姓就不用饿肚子了。」

比起钦使的名字,孙武更在意的其实是江南的灾情。本来自己还不会想那么多,但现在自己已经发现,大武王朝是用何种手段在控制领内百姓,那么洪水之后的江南,环境只会比这里更为恶劣,那边的人民一定很苦吧?

想到这个问题,孙武就觉得一股热血猛然冲向口,很想立刻到南方去看看,但这份热血心情却似乎得不到同伴的赞赏。

「你担心他们会饿肚子?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告诉我,你预备怎么吃饭?」

初次离家的少年,在离家后的隔天中午,碰上了最难堪的问题。原本孙武的逃家计划里,是预备用自己长年存下来的一些铜钱来当资金,但凤婕送他离开梁山泊时太过匆忙,本来不及回家去拿钱,而他又以为小殇必然有备,哪想到问起资金的时候,小殇表示自己身上一个铜钱也没有,一贫如洗。

结果,才只不过是离家的几个时辰后,孙武和小殇就流浪街头,看着路上行人来来往往,不晓得应该要怎么办。

「小殇,你离家之前,没有拿什么东西吗?多少应该准备一点吧?就算你两手空空,姊姊和老爹没有交付给你什么吗?」

「凤姐只给了一些你的换洗衣物,没有给钱,老爹则给了一些信物。」

「信物?」

小殇从腰间的香囊宝袋里取出十几个信封,封口并没有黏上,但信封都已经发黄,显然是有相当岁月的旧东西。

「老爹说,这是他早年云游天下时替你定下的亲事,你只要拿着这些信物找上门去,就会有老婆了。」

孙武还记得小时候常常听老爹对自己炫耀,说他已经指腹为婚,帮自己订下了好几门亲事,等自己长大,就有漂亮老婆和丰厚嫁妆会送进门来。起初孙武本搞不清楚那是什么意思,还跟着老爹一起欢天喜地,但后来年岁渐长,明白了所谓「订亲」、「指腹为婚」的意思,就觉得很别扭,甚至开始生气。

婚姻是一件很神圣的事,不能随便儿戏,能成为终生伴侣的人,一定要是自己真心爱恋的人才可以。

一个见都没有见过,连高矮胖瘦都不知道的女人,却要与自己结婚,这不是太荒唐了吗?而且,一生下来就注定要嫁给某个男人,对女方来说,应该也是一件很悲伤的事吧?正因为如此,后来老爹再提起这些亲事,孙武就会明白地表现出不悦与反对。

「小殇,老爹在外头的面子很大吗?是不是有很多朋友?可以好到指腹为婚的朋友?」

「不太清楚,朋友应该有不少吧!看你对朋友的定义是什么,只要大家有利害关系,你和那个纳兰元蝶也可以是朋友。」

看来小殇也不清楚,虽然之前老爹总是拍脯保证,将来的媳妇都是一等一的大美人,不过孙武并不相信老爹的审美眼光,因为他常常与姐姐一起斗酒,喝醉了就说姐姐是村里第一美人,这样的眼光,想想真令人不安,这种盲目婚姻万万不可行!

但既然自己已经踏出来了,就有义务收拾善后,老爹不是抢亲,而是替自己订亲,那自己怎么说都有一份责任。

摇摇头,孙武想了想,用很慎重的口吻一字一字地说:「小殇,这些信物我不要,也不能要,因为我觉得指腹为婚这种事情是不对的,不管是什么人,都没有权力在一个孩子出生前决定她的一生,所以……」

孙武的话说得很慢,因为这件事情对他而言确实很沉重,但当他一面说,一面整理脑中思绪时,旁边这个超级行动派,马上就有了动作。

「喔,小武你不要,那就是垃圾罗!」

小殇左手往右手的信封一擦,耀眼火光闪起,十几个信封赫然熊熊燃烧了起来,孙武大惊失色,连忙伸手去抢。

「小殇,你干什么?」

孙武的动作很快,一把抢过火光中的信封,但火势烧得更快,一发不可收拾,眨眼间十多个信封就烧得干干净净,化灰飞散,想要抢救什么都已经太晚了。

猝不及防的销毁行动,到最后,当孙武摊开掌心,除了一堆焦黑的灰烬外,就只剩下两件东西:一块金锁片、一块玉佩,在灰堆中莹发着浅浅彩光,一看便知绝非凡物,只是孙武也认不出来那是什么。

「小殇,你动作那么快干什么?」

「你不是说不要了?垃圾就烧掉啊!随地乱丢垃圾是不好的行为,小殇是环保小天使。」

翻白眼已经是正常反应,孙武几乎想要当场晕过去。

「没有人会把你当成天使的。我是说不要了没错,但是这件事情不能这样了结,就算我不要,人家还是会提心吊胆的,我要把这些信物送回去,不管当初是威逼还是利诱,我要慎重向人家道歉,跟她们说没事了。」

「喔,那现在只剩下两件,你可以少跑很多路了。」

女孩说得理所当然,早已放弃生气机会的孙武,只有接受这一切。

「这两件信物是哪两家人的?老爹应该有交代她们的姓名和住址吧?就算只有两家,我也要把东西送回去。」

「姓名和出身都写在信封里,刚才已经被烧掉了,本来还可以用法宝试着救救看,但你出手那么快,纸灰被你一抢全碎了,现在除非回去问老爹,不然谁也不知道纸上写什么了。」

「……反正,你就是要把我扯下去,让我也有错就对了。」

「耶!」

和小殇的讨论永远不会有正常结果,孙武把金锁片和玉佩收了起来,心里暗暗许诺,将来有一天自己绝对会把这两件信物交还给对方,好好地向人家致歉,不过那时候……希望金钟罩第六关顶得住吧?

其实眼前的问题还不只这一个,自己最牵挂的事,就是失去佛血舍利的梁山泊只能在天上多漂浮半年,如果半年内不能寻回失物,让梁山泊重得动力源,那么届时梁山泊势必会坠落下地。

盗走佛血舍利的人,当然就是纳兰元蝶。她抛下已经损毁的飞云舰,把夺取佛血舍利当作是挽救这次战斗的最后手段,整个人还逃逸无踪,但当时已经伤势不轻的她,是怎么从胡燕徒、李慕白两大高手眼下逃去?又是怎么离开梁山泊的?这些都是难解谜团。

假设纳兰元蝶顺利逃出梁山泊,那么她现在会去哪里?藏在何处?要怎么把她给找出来?越想就觉得越没有头绪,小殇在这些事情上完全靠不住,只能靠孙武自己独力行动,确实很困难。

甚至再退一步想,佛血舍利到底是什么东西?它除了供给能量之外,有没有什么特?由何处而来?假如能有这方面的资料,或许就能够从法宝特上追踪到蛛丝马迹,进而找到佛血舍利了。

越想越头痛,孙武不自觉地抱着脑袋,轻轻摇晃,旁边一只小手伸了过来,扯了扯他的衣袖,转头一看,是小殇皱眉的表情。

「……肚子饿了。」

「我也饿了啊!但是我们身上又没有钱,我想还是等一下你骑着磁航浮板到附近山上,我看看能不能打一些野兔野鸟,就可以先解决一顿,反正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挨饿的!」

在同伴面前,孙武再次表现了自己的责任心,就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来看,这种神值得嘉许,但同伴所听进去的重点似乎不是这样。

「喔,自行觅食啊……早这么说不就简单了吗?」

小殇突然站了起来,朝街中心走去。街心有十几个七、八岁的孩子,穿着相当体面,显是出自富贵人家,正在嬉闹玩耍,好像玩得很开心,看到一个小姊姊走过来,都吓了一跳。

(啊,小殇一定是要装可爱了,不晓得真相的大人,很容易就被这招给骗了,但那些都是小孩子,她去装可爱做什么?)

孙武纳闷小殇的行动,却发现她没有转换表情,还是那么一副冷得让人想打哆嗦的冰脸,叉腰站在那几个孩子面前,冷冷地说话。

「喂,小鬼,把你们身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

不用说出什么具体的威吓,单纯靠狩猎者的眼神与气势,被当成猎物的孩子们便涌现出一阵畏惧,立刻放声大哭,惊动了在不远处聊天的大人,九个成年大人赶了过来,把勒索者团团围住,十二岁的女勒索犯就像什么也看不到,继续重复着刚才说的话。

「喂,老鬼们,把你们身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

「哈哈哈,小妹妹,知不知道当街抢劫是犯法的?」

「……杀人也是。」

听见这些话的人们放声大笑,没有人会把这个小女孩的威吓当真,只有一旁的孙武冷汗直流。从小到大的相处,他很清楚小殇在放狠话的时候有多么言出必践,这些人笑得这么大声,等于已经把一只脚放入鬼门关了。

小殇手掌微动,像是要做什么,但身旁疾风闪动,孙武闯进人群中,一把按住小殇的手,一脸满头大汗,仓皇地向身前的人们道歉。

「哈、哈、哈哈……我妹妹喜欢胡说八道,几位大人有大量,请千万不要介意,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中毫无欢愉之意,反而尽显少年心中的紧张不安,偏偏掌心按住的那只小手,还好像很不高兴似的大力挣动,只要被她挣脱出去,这边大概马上就是一场大屠杀。

「大家都不介意了对不对,哈哈哈哈哈!我就先走啦!」

一句话说完,孙武不给小殇反悔的机会,猛地将人一把抱起,扛在肩上,飞也似地冲出人群。

「那两个孩子……真是怪啊!」

以这句话为注解,人们为孙武与小殇的首日人间行为下了评判,站在街上的二十多名男女老少中,并没有人感觉到刚才那一刻的危险,也没有人晓得少年为了避免惨事发生所付出的努力。

※※※

孙武带着小殇离开现场,一路上避开绕过注意他们的人群,专门挑一些僻静的小巷子走,准备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与小殇讨论一下她的行为。

经历了一番九弯十八拐的曲折绕路,孙武找到了一条死巷子,附近都是深门大院,两旁围墙又高又厚,完全听不见人声,长长的巷子里堆了许多杂物,看来安静到了极点。

「好,这里是附近最安静的地方了,小殇,我很认真地和你说,有一些事情你要学一下,不能再像以前在梁山泊的时候那样乱来,我们现在到外头世界了,必须要……」

唠叨说话的孙武,觉得自己真像个罗唆的老太婆,不过如果自己不说,那么又有谁来规范小殇的行为呢?既然离开梁山泊,就该有点新生活,绝不能再被小殇牵着鼻子走了。

小殇对于同伴的这份坚持,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说得没错,你确实很会挑选地方,附近很难找到哪个地方比这里更理想了。」

「呃?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不用小殇回答,因为答案已经在孙武身后出现:那堵又高又厚的石灰墙上,突然浮现黑红色的血迹,正迅速大量地流出,然后好像喷泉似的到处飞洒。

「啊!」

孙武察觉不对,急忙侧身闪避,这时不只是鲜血,甚至整个墙面都塌了下来,只不过倒塌的墙壁之后还有另一堵墙,再看得仔细一点,倒下来的东西不是墙壁,而是一个使用奇异障眼法伪装成墙壁的人。

这个人能够用一张奇薄如纸的特殊绢布,把自己伪装藏于墙上,丝毫不露破绽,可以说相当有一套,但是这个人如今满身是血,气息奄奄,怎么看都是一副快要断气的样子。

「你……你……我能帮你什么吗?」

孙武一眼就看出这个人已经没救了,他身上有多处重伤,小腹上那一道尤其厉害,就连肚肠都流了出来,真亏他还能藏在这里伪装墙壁。

不过,受了这样的濒死重伤,却仍要苦苦伪装成墙壁躲在这里,显然是在躲避什么人,而且那个敌人应该仍在附近搜索,才会令他忍着重伤之痛,苦苦支撑,至于敌人的强弱与否,这点孙武就看不出来了。

「小殇,你有没有什么法宝可以帮这位大叔的?」

不懂任何医术,孙武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小殇身上,或许她各种鬼神莫测的法宝中,能够有回天之术的东西。

没有辜负友人的期望,小殇立刻以义不容辞的姿态主动站了出来,手上一枚戒指发着红光,指向地上的那名重伤者。

「没有问题!一次就让他解脱,保证稳死不再拖,毁尸兼灭迹,绝对不给你留下麻烦。」

「哇!千万不要啊!」

孙武急忙阻止小殇发红光,这时地上的重伤者似是自知将死,竭力睁着眼睛,向眼前唯一的这对小男女说话。

「求……求求你们……把这东西……送给万紫楼……宝姑娘……关乎重大……小心……铁……铁……」

一口气接不上来,这名不幸的重伤者就此毙命。孙武抬起他临死前拼命举起的手,打开紧握的五指,发现了一面灰蒙蒙的圆形透镜,不晓得究竟是什么东西,也不晓得万紫楼究竟在哪里,但这人既然是死在送东西的路上,那万紫楼应该离此不远,说不定就在本城。

「小殇,我问你啊,该怎么……」

「没有问题!一次就让他清洁溜溜,毁尸兼灭迹,绝对不给你留下痕迹!」

「哇,我只是要问你知不知道什么是万紫楼,不是要你处理尸体啊!」

小殇这次出手太快,孙武来不及阻止,只能从旁猛力一推,戒指上的红光斜斜地发出去,失了准头,凝聚成的红环没有命中尸体,却从左侧墙头斜扫上去,所经之处全被吞噬,还连带把一棵好大的榕树给吞去半截。

无声无息的砍树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大树少了上半截后,树干却突然剥落,露出一具少了人头与左肩的残缺尸体,这个问题就不小了。

「这……这是怎么搞的?」

孙武还没从惊愕中回复过来,旁边小殇却一下子拍他肩膀。

「小武,你杀人了。」

「是啊,我……」马上发现不对,孙武正要咆哮抗议,却突然注意到树中的那具尸体不但服色古怪,是一种见所未见的白色软甲,而且右手还拿着一只像是弩似的武器,瞄准着自己的方位。换句话说,如果不是这一下凑巧击杀了他,孙武和小殇就会被冷不防地暗算到。

「墙里有人,树里也有人,这个城市的治安真是乱七八糟啊!」

这是孙武现在唯一的想法,而无论他再怎么反应迟钝,这时候也知道情形不对,要尽快离开险地以求自保,于是赶紧拉着小殇离开了暗巷。

※※※

最初的震惊过后,理智便慢慢厘清了整件事的脉络,孙武想到第一名死者的致命重伤,可能是由第二名死者所造成,而那个人潜伏树中,目的除了杀人之外,应该也是为了夺物,至于他所要夺取的东西,就是如今落入自己手里的这面透镜了。

这面透镜看来平凡无奇,但那位中年大叔死前曾说这东西关系重大,看来背后可能藏了什么秘密。如果可能,孙武不想多所牵扯,但死人是不能拒绝的,只好替他跑这一趟路了。

「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们一定要赶快送到目的地才行,可是,怎么去呢?」

孙武所苦恼的问题,小殇想也不想就解决了,她走到街上,随便拉了一个路人,一手指向孙武,开口就问:「我哥哥要找宝姑娘,万紫楼在哪里?」

真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不过那名路人闻言,竟是哈哈大笑。

「什么宝姑娘贱姑娘的,老子不认识,但去万紫楼找姑娘准没错,你跟着前头的那群人走,他们就是去万紫楼的,不过小兄弟,你这年纪……唉……」

孙武没注意到他的古怪表情,只是叹息于原来万紫楼就在附近,那人差一点就可以把东西亲自送到,却仍落得一个伤重不治的下场,肯定很遗憾吧!小殇指着前头的大批人潮问道:「你要跟上去吗?」

「嗯,他们都是去万紫楼的,我们跟着过去,把东西交给楼里的那位宝姑娘,就可以了一件心事。」

「但是……你姊姊以前就常说,人多的地方不要去,那么多人聚在一起,一定会有很多不好的事情。」

「理论的东西归理论吧!我发现姊姊教的东西,还是要视情形斟酌使用,去人少的地方容易碰到死尸,这次我们还是跟着人潮走吧!」

生怕去迟了会出事,孙武拉着小殇跟上去,很快就混在人群中,随着人潮向目的地而去。

「你怕碰到死尸,但万紫楼完全是个陌生地方,你不怕自己一去也变成死尸吗?刚刚那个中年大叔伤成这样,都是被敌人打的,你不怕也遇到这样的敌人吗?」

孙武不是没有想到小殇警示的那一点,不过他望向周围奔跑的人们,每个人都是一副欢喜期待的表情,像是去迎接什么好事,自己跟着这些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才对。

(如果万紫楼真的很危险,应该不会笑得那么开心吧?既然笑成这样,他们一定是为了什么好事而去的。)

这个推测坚定了孙武的想法,但他仍想问一问身边的人群,想看看前头到底是在热闹些什么,如果是什么黑帮寿宴、黑社会发钱一类的喜事,自己就敬谢不敏,不然梁山泊住的都是强盗巨匪,自己出身其中,若是在黑社会越陷越深,那就真的不好了。

「白痴啊!怎么可能有这种事?会发钱给老百姓的,就不会是黑社会了,天底下的流氓都是流氓,吃老百姓的都还来不及,会有那么好心的流氓吗?」

被周围的乡民耻笑,孙武并不觉得难过,反而频频点头,认为他们说得没错,不过,乡民们笑归笑,却还是发挥了人情味,发现这一对小兄妹的衣着不妥,吆喝着帮他们张罗了一套衣衫。

「你们穿成这样,到时候怎么上得了台面?也太不像样了,来来来,把衣服换上,等一下好好吃个饱。」

听说可以吃个饱,孙武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赴某个筵席,主人对来客衣着有严格要求,不穿得体面一点就进不去,然而,当他把那件棉袄穿在身上时,心里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这件棉袄又脏又破,处处是补丁不说,外头满是污渍,内里还有跳蚤,穿上去身体立刻就痒了起来,这种衣服何来体面可言?相较之下,自己本来的衣服虽然说不上称头,但起码干净整齐,怎样都比这套破棉袄要好!

「几位大叔,这衣服好像有点……」

话问到一半就住了口,孙武愕然发现一个被忽略掉的事实。他跟着这些人一起奔跑,看见他们脸上的笑容与欢喜,却没留意到他们的穿着打扮,现在仔细看看,这些人个个面有菜色、衣衫褴褛,步履蹒跚,看起来就像是已经饿了很久,就算不是难民,也绝对是饥民!

(不是要去万紫楼吗?为什么我们会和饥民跑在一起?不妙啊!他们要去的地方该不会是……)

第三章 天上人间绮梦境

不祥的预感,似乎特别容易实现,这是少年最无奈的感慨。当那个不好的预感刚在大脑浮现,目的地已经出现在眼前,只见前头一栋好漂亮、好有气势的六层楼大宅门口,所有人排成了十道长长的队伍,在队伍最前头是一群衣饰华美、身着丫环打扮的少女,正用大杓从身旁的木桶里舀出米饭,倒在人们高高捧起的碗里。

盛完米饭后,旁边另有人拎过一个用荷叶盖起的小包,虽然看不见是什么东西,但孙武推测应该是红烧之类的食物,领了烧的人们就捧饭拎而去,临走时还不住鞠躬拜谢,整个场面显然就是富豪之家赈灾放粮,无关乎江湖大事,而门口匾额上写着「天上人间」四个大字,更不是什么万紫楼。

「哦,黑社会弃暗投明的第一份工作,原来是当乞丐啊!乡巴佬入城脱贫越脱越贫,真是一项前途无量的美好职业啊!」

小殇的揶揄语气,又从旁边冷冷传来,孙武本来想回答她,说些什么职业不分贵贱,当乞丐不偷不抢,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光明磊落,不可以因为这样就看不起他们。

但是才一回头,孙武就有喷饭倒地的感觉,小殇不但也换上满是补丁的破棉袄,额上还缠了一条乌黑得油亮的头巾,脸上擦得乌漆抹黑,两手一边捧着破碗、一边拿着竹竿,就连脚下都踩着一双开口露趾的破鞋,完全变成一副小小乞丐的模样。

不知何时进行的完美变装,孙武无言以对,只有再次跪倒地上,承受这莫可名状的神冲击。而他的同伴仿佛有意落井下石,绕着趴跪的他跳起舞来。「职业不分贵贱,只要不偷不抢,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大家就光明磊落地当乞丐吧,喔~~转职成功,耶!」

孙武不是来这里乞讨,也不是来这里找工作的,在确认这里不是什么万紫楼,而是天上人间之后,他察觉到自己的失策,想要尽快离开,但是换穿了一身乞丐装的小殇,似乎不愿意浪费这么完美的扮相,坚持不肯离开。

小殇坚持的事,除非她自己愿意放弃,不然没有人能够勉强她改变。十分明白这点的孙武,只好放弃坚持,转而要求小殇最低限度的约束,那就是过完变装瘾后,拿了东西就走,不多惹麻烦,也别替自己已经够沉重的头部多加重量。

(真要命,为什么我要特别约束小殇这些事情呢?我是和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在一起,又不是和吃人老虎上街,怎么会搞到……唉!)

避免节外生枝,孙武希望尽量低调,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这个期望却事与愿违,因为两个单独行动的孩子在人群中本就显得瞩目,用纯洁面孔在活动的小殇,又特别惹人怜爱,所以附近的人们都特别注意他们,好心怕他们受到大人欺负,甚至主动让出排队位置,让他们优先往前排去。

「……拜、拜托……不要这样子,排队是一种优良的美德,我和我妹妹不介意多排几小时队的,啊啊啊,不要特别礼让我们啦……」

少年无奈的呼唤,被看成有礼貌与客气的得体表现,没有人发现他是真的不想被特殊对待,因为自己还不准梁山泊对外界的影响,如果被人发现自己的来历,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为找寻舍利多增风险。

因为这一点顾虑,孙武在人群之中左顾右盼,本来一脸坦然的正气面孔,却变成一副贼头贼脑的模样,看在旁人眼中,本来没有疑心的人都多了几分错愕,觉得这少年的动作鬼鬼祟祟,莫非是有什么问题。

好不容易挨到了队伍最前头,孙武把小殇递来的破碗高举过顶,不让那些看来很漂亮的丫环们瞧见自己面孔,希望早点领了东西好走人。怪异的动作,引来丫环们一阵嘻笑,看这一对小兄妹形单影孤,女的又如此纯洁可爱,她们还特意多打了一杓饭,让孙武的碗盛得满满地。

孙武想说声谢谢,抬起头来,看到大门上的匾额,发现上头除了用朱漆写着「天上人间」四个大字外,旁边还龙飞凤舞地题着四个小字:万紫千红。

(万紫千红?这一行小字是什么意思?和万紫楼有什么关系?)

怀着揣测不安的心情,孙武向眼前的婢女询问。

「这里和万紫楼有什么关系吗?」

「这里就是万紫楼啊,你没看到门匾上『万紫千红』四个字吗?」

「啊!这里就是万紫楼?那……我要找一位什么什么的姑娘。」

因为太过紧张,孙武一时间忘记那个姑娘的名字,当他想起那姑娘叫什么宝姑娘时,却发现婢女们正以古怪的眼神打量着他,那个眼神……就好像他是一只想吃天鹅的癞蛤蟆。

「小乞……这位小兄弟,看看你碗里的东西,你在这里找姑娘,会不会过份了点?」

「啊?碗里有东西和找人有什么相干?」

孙武本能地回答,却又发现有点不对,从他的角度看去,只见敞开的大门里头有人追逐嬉闹,奔跑的都是女子,所著衣衫既轻且薄,不但前露出好大一片雪白肌肤,奔跑的时候裙摆飘扬,粉嫩大腿清晰可见,孙武看得脸都红了。

(这……怎么会穿成这样?看起来好不正经啊!一般女孩子怎么会这样穿?呃,难、难道万紫楼是……)

孙武脑中苦苦思索,但他脑中所想的东西,却被身旁穿着乞丐装的同伴先行叫了出来。

「妓院!」

无视周围哗然的人群,小殇看着万紫千红的匾额,口中好像翻辞典似的冷冷说话:「妓院,提供妓女的营业场所。类似词有:北里、勾栏、章台、娼寮,照样造句:老子昨晚去了妓院,那里的姑娘肌肤白嫩,滑不溜手,老子有冲动就多蹂躏一次。」

这些话,小殇一连串毫不停歇地说了出来,孙武听得脸红心跳,又发现四周发饭的婢女们停住动作,脸上隐现怒容,情急之下,只好捂住小殇的嘴巴,在她耳边婉转说道:「小殇,不要这样讲啦!你这样子说,那发饭和给我们的这些小姐,岂不就是……」

「妓女!」

冷不防的一拳,动作快如闪电,重重命中了小腹,孙武的金钟罩全然不及发挥作用,就捂着小腹跪倒下去,无能阻止小殇持续扮演辞典的角色。

「妓女,原指古代表演歌舞杂技的女艺人,后来泛称以交易为业的女子,传统道德标准中,对这类女有所歧视。类似词有:娼妓、婊子、工作者,照样造句:你妈妈是个妓女!你姊姊是个婊子!你妹妹是未来的工作者!」

在「词意解释」与「类似词句」的时候,半跪的孙武还承受得住,不过当小殇说到了照样造句,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趴了下去,甚至用力把额头碰向地面,叩叩叩叩地碰个不停,藉着这鸵鸟似的行动,来逃避同伴的文字凌迟。

「……不、不要……拜托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这么说的理由,不只是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不雅言词,犯了众怒,更糟糕的一点是,由于外头的这阵骚动,大门里一下子跑出了几十个青壮男子,对口出不逊的人怒目相向。

孙武和小殇被团团包围在中心,外围是几十名横眉怒目的汉子,更外围是数百名领粮看热闹的乞丐。孙武不知道旁边这些汉子是什么人,但他们都穿着一样的服色,可能是万紫楼的打手、围事,一个个不是很火大的表情,就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实在很不友善。

「各位,各位,请听我一句话。」

似乎忍受不了这种没效率的混乱场面,小殇立刻站出来讲话。没有转换成讨人喜欢的天使面孔,这个表情冷漠的十二岁女孩,自然得不到一众预备动手教训人的汉子尊重,有人马上就喊了出来。

「听什么鬼话,滚一……」

话说到一半就断掉,孙武猛地挥过来的一记重拳,瞬间就把那个口出不逊的人打得飞了出去,喷出嘴巴的血沫中还有一颗断牙。这么暴力的动作,真是震惊全场,看不出这个貌似温和的少年,一动手居然如此狠辣,而挥出的拳劲之重,也委实出人意外。

孙武自己也有说不出的苦,刚才那个人一开口,小殇的眼神马上就变了。这种混乱的场面,要说出令人不易反驳的话,最快的方式就是杀人立威,离开梁山泊之后的小殇出手似乎更无顾忌,孙武丝毫不怀疑她会这么做,甚至可能一次杀掉好几个人。

小殇手上所戴的法宝,那枚可以发出血光的戒指,叫做「血魔戒」,动力源不明,但使用起来的威力,孙武已经亲眼目睹过了,那个躲藏在树干里头的人,应该是实力相当不错的好手,但是被血光扫过,竟连稍稍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一下子就当场毙命,换做是自己易地而处,孙武可实在没信心金钟罩挡不挡得住这道怪异血光。

「血魔戒」一旦发动,孙武自忖在速度上没法竞争,更不可能在血威胁下救人,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抢先出手,在「血魔戒」还没发动之前把人打倒,伤人立威,就可以阻止将要到来的大屠杀。

这番弯曲的心路历程,还真是令少年掬尽一把心酸泪,不过总算换来应有的效果,让小殇可以好好的把话说完。

「这里是万紫楼对吧?虽然招牌是天上人间,但应该是万紫楼所属产业,我旁边这个乡巴佬少年,是受人之托,带东西来给万紫楼的宝姑娘,里头有没有一位宝姑娘呢?」显然是有的,因为在小殇说出「宝姑娘」三个字时,孙武发现婢女们的眼神都变了,纷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这代表那位宝姑娘应该正在里头,而且自己开始有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门内有人藏身暗处注意着自己和小殇。

「多少达官贵人、少年名侠想见宝姑娘一面却不可得,你们两个小乞丐,以为宝姑娘是说见就见的吗?你说有重要东西交给她,是什么东西?先拿出来看看,宝姑娘也不是什么礼物都收的!」

被婢女们这样阻路要求,孙武知道事关重大,自然不肯把那面透镜随便拿出来,不过,他也不能不做表示,因此便稍微描述了一下镜子的模样。

「嗯,是一面镜子……其实也不是镜子,是一个双面凸透镜,巴掌大小,很重要的东西……」

光是听这样的描述,孙武自己也不觉得那是什么要紧物件,正苦思该如何取得对方重视,最外围的人群突然传来两声惨呼,跟着便是惨呼声连响不绝,当孙武转头往那边看去,起码已经有七、八个人倒在血泊中,死于非命了。

下这残酷杀手的人,模样十分奇怪,头上戴着三角型的头罩,只露出双眼,装扮十分滑稽可笑,头罩之下则是一套白色软甲,把整具身体包得毫无空隙,就连手掌都被软甲套住,整体看来好像是某种小丑艺人,但软甲上沾染的鲜血、横死于地上的尸体,却让在场人们笑不出声,只感到阵阵凉气直冒上来。

「铁、铁血骑团!」

「杀人了,快走啊!」

也不晓得是谁在人群中率先喊了这一声,所有乞讨群众哄然做鸟兽散,比较积极一点的人甚至趁机偷抢了装饭木桶,几个人把大木桶合力扛在肩上,飞也似地开溜逃去,不久前还无比拥挤的场面,一下子就变得冷冷清清。

孙武和小殇没有逃开,一来是因为事情没有了,没有理由在这种时候离开,二来则是因为他们认出了那两个怪人身上穿的白色软甲,与刚刚被小殇误杀的那具残尸身上所穿一样,两边应该是同一批人马,而托付透镜的那个人,临死前曾说要小心某样事物,却只说了一个「铁」字就断气,从人们的惊呼声听来,应该就是「铁血骑团」的这个「铁」字。

「小殇,你听过『铁血骑团』这个名字吗?」

「……你不觉得问废话是一种很愚蠢的行为吗?」

同样出于梁山泊,小殇所知道的东西,自然不会比孙武多。孙武本来期望同伴能给点出乎意料的回答,但显然小殇帮不到什么忙,而「铁血骑团」之名,自己曾经从村里的某位大叔口中听过,回忆当时那位大叔的表情,他对这个组织似乎相当忌惮。以资历来说,那位大叔来到梁山泊的时间并不长,还算是新人,所以「铁血骑团」这个组织的成立时间应该不长,而每个进入梁山泊的人,之前在外头世界应该都算厉害人物,能令他们忌惮有加,「铁血骑团」想必不凡!可是这两个人的样子看来都很笨拙,感觉不出多少杀伤力,难道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吗?

「把这两个孩子护住,送到楼里去!」

好像得到了什么无声的传音指示,门口婢女们发号施令,让一众打手护院包围住小殇和孙武,要把他们送往门里。但这个动作,却有旁人并不同意,那两名身穿怪异软甲的铁血骑士有了动作,看似蹒跚的脚步,行动却快得出乎意料,孙武看到他们从后腰抽出一柄厚背长刀,略为有些弯曲的形状,似是笨重,挥舞起来却削铁如泥,倾刻间就把面前的拦路者斩头断骨,开出一条道来。

法宝·狼背砍刀!

奇异的法宝,赫然有着不可思议的强大威力,像割草似地砍入人体,妓馆的围事、打手,全然不堪一击,一眨眼就全部倒在血泊中,尸体碎成一块一块的,死得惨不堪言。

「哦,很难得看到单纯增力型的法宝,我还以为在中土大地看不到这种技术呢!」

小殇很难得地主动开口,眼光打量着铁血骑士手中所持的狼背砍刀,似乎非常有兴趣。

各种法宝的异能尽皆不同,但其中也有扬弃花俏异能,专注于倍增本身力量的一门技术。只是这种技术流传不广,小殇不曾有过类似作品,孙武也是第一次实际目睹。

「小殇,你先找个地方躲一下,我要把事情解决掉。」

本来孙武就无意接受他人保护,刚才众打手与铁血骑士开战时,他有意相助,却不料双方实力差距悬殊,这些打手一下子就被杀个光。现在看到满地尸骸,后头的婢女被吓到花容失色,孙武自觉义不容辞,暗暗运起金钟罩,想要抵挡这两名铁血骑士。

不过,却有旁人早他一步动作。被外头的这阵骚动所惊扰,听闻「铁血骑团」之名,正在里头享乐的宾客纷纷大为震动,抢着出来看个究竟,一下子竟然来了数十人之多,个个都身怀武技,腰间还佩带法宝,看来实力不弱,但唯一让孙武感到遗憾的重点是,他们几乎都服装不整,单单只披一件外袍,还有不少人甚至赤裸膛,只穿一条裤子就跑出来了。

「白狼战甲!狼背砍刀!真的是铁血骑团。」

「杀人越货的狗强盗,居然敢到这里来逞威,真是不要命了!」

「听闻铁血骑士每个都是以一挡百的强人,这个笑话今天就要被打破,你们这些狗种,预备为自己犯过的罪付出代价!」

放话放得越来越狠,纵然孙武不太听得懂两边人马的关系,但也感觉得出这两名铁血骑士的身价抢手,各方人马看了眼红,抢着将之杀灭。铁血骑士本身应该知道这一点,却仍是现身出来,若非对那个凸透镜志在必得,就是对本身实力非常有自信。

或者……两者兼有呢?

在孙武的困惑中,两边人马已经开战。人多势众的这一批,似乎彼此都很熟识,有些还是师兄弟的关系,从他们的言谈中,孙武得知这一群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都是出自河洛剑派,因为响应同盟会的召集令,来本城会合,对于恶名昭彰的「铁血骑团」憎厌痛绝,誓要杀掉这两名盗匪。

最吸引孙武注意力的,是这场战斗中的几个剑客。虽说这里大多数的剑客都是持用光束武器,但还是有少数几名持用实剑。使用实体剑不代表他们力量低微,相反的,那几个人都是剑技高超的佼佼者,而手中造型奇特的实剑,也都是更高等级的法宝。

造型古拙而奇特的实剑,有些刃口呈锯齿状,有些则是剑脊上生着奇异的半球体,还有些剑刃从中分成两截,好像两张薄铁片似的上下挥舞。每一种不同设计都有不同的效果,或是大幅强化斩击威力,或是挥动时生出火焰助威,种种异能将剑术威力提升数成,甚至陡然增强逾倍。

而要把法宝的功效妥善发挥,持剑者本身的修为也不能马虎。透过这几名剑客,孙武目睹了河洛剑派独步天下的超凡剑技。

梁山泊学堂曾教过,河洛剑派是中土大地渊远流长的大派,创派者是一名道人,此后的掌门人也几乎都由道士出任,虽然偶尔也有俗家掌门人,但九成的例子仍是出身道门,而河洛剑派最初的高深武技,则是来自两部上古宝典《河图》、《洛书》,谣传洛书已然失落多年,如今河洛剑派内仅余一部《河图》。

河洛剑派传承千载,出过无数名震当代的伟大剑客,亦留下数不清的上乘剑术,但真正能够代表河洛剑派的要武技,却是他们威震寰宇的剑阵。

「剑阵」,顾名思义,就是由多名剑客编组成阵,联手战斗。河洛剑派千年来在群殴技术上确实有独到心得,但这个既有思维却在十多年前的太平军国之乱中被打破,新一代的河洛剑客们凭靠法宝之助,大幅度提升本身的力量与速度,当每一剑挥出都能幻化残影,令敌人眼花撩乱,一剑等若数剑时,单人就可以成阵。一剑化五剑,以一人之力兼顾五行生克,听起来似乎渺不可及,但只要能够真正做到,这剑阵就能生生流转、包罗万象,进而诞出无数变化,匹敌千军万马。而在这方面曾创下卓越成绩的,则是剑派之主所必修的「太极八卦剑阵」,还有曾在太平军中斩杀猛将无数,昔日河洛剑派第一公子李慕白的「斩燕剑阵」。

河洛剑派的种种剑阵,无一不是以繁复变化为主,挥剑奇速,剑招变化莫测,敌人跟之不上,自然就被杀得大败亏输。在这边的河洛剑客,并不是门派中的菁英份子,所施展的剑技变化有限,但辅佐以法宝的种种异能,风火共生、水木同击,令手中剑阵生出众多变外之变,孙武也觉得好像看见多个万花筒交错旋转般眼花撩乱。

「小、小殇,我的眼睛花掉了……」

「眼睛花掉很正常啊!这些家伙学艺不,纯靠法宝异能在撑场面,这哪是什么河洛剑阵,本就是放烟火。近距离看人放烟火,不做点防护措施的话,眼睛很容易就花掉了。」

「你又不会武功,凭什么说人学艺不?还有,你脸上那套墨镜是哪里来的?穿乞丐装,捧碗戴墨镜,这样子看很奇怪耶!」

「我身为一个技师,身上带一套护目镜也是很合理的。至于凭什么判断学艺不,很简单……阎罗王就是判断标准!」

小殇话中的残酷意义,完全投在战局的演变中。相较于河洛剑派一众子弟的繁复剑技,那两名铁血骑士所表现的,是最强劲、最直接的剽悍勇猛。

面对光束武器的斩击,几乎不闪不避,在光剑斩上身的瞬间,那套密不透风的白狼战甲竟也是种奇异法宝,将光剑斩击的威力化去大半,跟着狼背砍刀水平推出,把因为斩击无效而身形不稳的河洛剑客来个迎头痛击。

那就像是锋锐镰刀斩上了细小木干,毫不费力地便把人头砍得洒血飞出,又或是直接将人连骨带地劈成两半。凶残的手段像是一头狂暴的野兽,为这胜利添上浓烈的血腥味,看在节节败退的河洛弟子眼中,更是令他们胆寒。

战斗似乎将近尾声,狼背砍刀又是一下当头猛斩,准备把一名吓得当场撒尿的河洛弟子一刀两段,却听到一声叱喝。

「住手!」

一个瘦小敏捷的身影窜入,瞬间推开了那名被吓傻的河洛弟子,当狼背砍刀斩下,铁血骑士发现眼前阻碍者竟是那名少年,为了怕拿不到重宝,立刻想把砍刀收回,只是挥得太急,哪里还收得住刀。

当这无比威猛的一刀斩下,每个人都以为眼前会出现一幕骨折碎的血淋淋惨状,不过,情形似乎不是这个样子。

瘦小的少年双臂交叉高举,硬生生挡住了这重重斩来的一刀。两方面悬殊的体型差距,就像完全不存在一样,少年脸上完全看不出一点吃力的表情,只是有少许怒意,火大敌人下手竟如此凶残狠毒。

铁血骑士的一刀被挡住,还是被这样一个瘦弱的少年给挡下,委实是个屈辱,当下第一反应就是刀下加劲,虽然不杀这个少年,却要将他双臂震得粉碎。然而,无论铁血骑士怎样加劲,都无法再压下半寸,握刀的手反而越来越痛,巨大反震力道迅速增强,他不但压不下去,反而被那一波一波的反弹强震弄得摇摇晃晃,快要拿不住手中兵器了。

见到这一幕,在场群众尽皆哗然,这时才终于发现,那个身上肮脏污秽的棉袄小丐,居然是一名身怀绝技的高手,而那一缕一缕透出来的闪亮金光,无疑就是慈航静殿正宗禅功金钟罩。

「你、你这是慈航静殿的金……」

始终在头套之下闷不吭声的铁血骑士,突然有了声音,但却没有把话说完的机会,跟着脱口而出的东西并非言语,而是大蓬血雨。

就在他开口说话的一瞬间,某样东西从他背后入,穿透腔而出,无视其强横护身战甲,将他轻易杀毙。错愕不已的人们,望向那从血雨中透出来的东西,赫然只见一支长长的羽毛,钉在死者身前七尺的石墙上,犹自晃动不休,滴滴血珠滚落淌下……

第四章 点滴热血印红痕

铁血骑士身上所穿戴的白狼战甲,名气非常响亮,过往与敌人战斗时,这套寻常兵器难伤的护身神器,让铁血骑士占尽优势,配合他们独特的座骑,还有威猛凌厉的斩击兵器,简直是来去如风,所向披靡!

不知道有多少高手都曾经在白狼战甲上吃过大亏,这套传闻来自域外异族的奇特法宝,就成为中土高手极为头痛的一件烫手山芋,伴随着「铁血骑团」的剽悍传说,扬威大江南北,却没想到会在今天,这传说被一赤红羽毛打破。

在刚才的战斗中,白狼战甲的强韧众人都是亲眼目睹的,看它承受过百记光剑斩击而不破不裂,坚韧程度只有比传说中更强。能够以一羽飞掷之力,轻易将铁血骑士破甲击杀,这份功力之强,已经是江湖上第一流的好手。

当前江湖中,同盟会的少主袁晨锋是众所公认的第一青年高手,除此之外也还有几个名气日盛的江湖少侠。在女方面,日渐接掌万紫楼实权的宝姑娘也被认为武功卓绝,今日以一羽之力杀铁血骑士,所展露的实力更在所享盛名之上。一次的成功,可能是个碰巧,在场有不少人都存着这样的怀疑,所以接着第一道赤羽之后,第二发赤羽闪电破空而来,把另一名正要回头撤退的铁血骑士当场杀。

死法与先前那名一样:赤羽激而至,瞬间贯穿白狼战甲,将铁血骑士破击杀后,余势未止,犹自钉上七尺外的石墙,摇摆颤动,洒下一滴又一滴的血珠。

将一众河洛剑派子弟打得落花流水的铁血骑士,如此轻易就被击杀,在场的河洛剑派子弟都感到脸上发烧,却没有人想到在那两道赤羽之后,更要命的第三道赤羽自门内锐而出,直指向仍在场中的孙武。

赤羽速度奇快、认位极准,绝不可能是失手误。孙武不知道对方为何向自己动手,这种时候也来不及多想,当下急提一口真气,气随意转,金钟罩已经护住全身要害。为了慎重起见,孙武抬举起右臂护住头脸,左臂横在前,看准赤羽的来势,预备一拳将赤羽击毁。

「铛铛铛铛铛铛铛~~」

一长串的金铁鸣击声,发生在孙武重拳击中赤羽之后。激飞的赤色羽毛与金钟劲一撞,两股大力对撼,整个爆碎开来,化作数百碎羽向四方。孙武首当其冲,全身都在碎羽乱范围,四肢与腹痛得厉害,仿佛被人用锋锐尖锥狠狠刺击,不过痛归痛,这种不集中的攻击终究破不了金钟劲,没法对自己造成实质伤害,只有一股气恼之意油然而生。

(真是过分!无缘无故就出手,错了人之后都没有一点表示吗?我是帮忙送东西过来的,为什么连我也打?真想要取掉我这条命吗?)

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做法,令孙武恼怒不已。当碎羽乱的声势已衰,孙武预备怒喝质问,向对方表达自己的不满,却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小小的冷哼。

「……白痴乡巴佬。」

会用这种口气说话的自然是小殇,但孙武不解其义,正觉得奇怪,陡然间察觉一股锐利劲风破空而来,其势奇疾、奇快,威力更比之前的赤羽还要更强,孙武心叫不好,正想全力催升金钟罩关数,可是刚刚硬顶完一轮碎羽乱后,尚未回气,金钟罩催不上十成状态。

(糟糕!挡不住的,会被打飞出去,可能还会受伤……我真是太大意了。)

孙武这时也已经看了清楚,那夹带强大劲风、逼得自己气息不顺的高速飞行物,赫然是一紫色的羽毛。这比刚才三赤羽还要更强的第四支羽毛,如击杀铁血骑士般向自己口,当下别无他法,唯有以金钟劲全力一挡。

「波!」

怪异的一声轻响,紫羽在与金芒接触的瞬间化作一团烈火燃烧,刹那间化为灰烬,什么也没剩下,就好像被金芒焚化消灭般。

这手神功引起在场人群哗然,作梦也想不到这肮脏小丐不但护身硬功了得,就连内力修为也深厚若斯,只有孙武自己觉得奇怪,因为金钟罩的反震特,最多是把东西震成粉碎,却不具有焚化物体的特,更何况刚刚消灭那羽毛的异能也不像焚化,自己依稀看到红光一闪,然后那紫羽就……

红光……

这道红光孙武应该已经非常熟悉了,虽然之前在梁山泊没什么机会看到,但离乡以后,这道红光已用于实战,击杀过藏匿于树中的铁血骑士,丝毫无视于白狼战甲的防御,充分显示其超水准的杀伤力。

法宝·血魔戒!

孙武想到这一点,第一反应就是回过头找小殇确认,但他这反应却早在同伴的预料中,才刚要转头,就被掐住脖子给转了回去。

「笨蛋,不要往我这边看,你自己去承担责任就好了。」

「你……你矮我那么多,是怎么一手抓住我后颈的?」

「……商业机密!」

小殇难得想要低调,孙武也无意追问,眼见第四道羽毛出后,门里就一片寂静,似乎这四羽连发令出手者大耗真元,必须回气休息,怒火中烧的孙武想要讨个公道,更想早点把东西送出手,大踏步朝着门口奔去。

只是,想要闯进门去的孙武,面前立刻出现了拦阻的人群。那些之前被击倒的河洛剑派子弟,这时不管有伤没伤,全都撑着身体站起来,把孙武与小殇团团围住,大声叱喝,说他们必定是与匪徒勾结,才会遭受羽毛攻击,要将他们擒下审问。

「我们与匪徒勾结?有没有搞错?刚刚谁都看得出来,我与那两个铁血骑团的人没有关系啊!」

孙武正色抗辩,但是能够替他说话的人,这时是一个也没有,两名铁血骑士已经成了死尸,孙武也不可能和他们当面对质,而这群刚才被打得像堆死狗的名门子弟,现在居然气势汹汹地围住自己,好像平常就很擅长搞这一手围殴把戏。还有,刚才的情形,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得明白,这些名门子弟看来都没有智能障碍,不会看不出自己是无辜受牵连,为何要这样故意诬赖自己呢?

「因为睾丸素。」

在身边的众多吵杂声中,小殇的冷冷语句仍是孙武最在意的东西。

「什……什么睾丸素?」

「刚刚战斗开打之前,两边人马体内的睾丸素加速分泌,比平时正常的情况高出百分之三十,现在则是高达十倍。文雅一点的说法,是为了在异面前表现自己,实际一点的说法,就是虫上脑!」

小殇点出了问题背后的原因,孙武却仍有些不解。要在异面前争表现,那所谓的异是谁呢?当然不可能是小殇,会是门里那一群年轻美貌的妓女吗?还是……始终没有露出真面目,仅凭四道羽毛就掌握全场的那个宝姑娘呢?

听起来好像真的是这样,因为这些人虽然忌惮自己的武功,却没有一个愿意抢先出手挑战,但口里说的话却越来越奇怪,不是骂什么勾结强盗,也不是骂什么下流乞丐,而是说自己冒犯了什么万紫楼的宝姑娘,大大不敬,要治自己的不敬之罪。

这个罪名实在变得太快,孙武本就拙于言词,众口铄金之下更不晓得如何替自己争辩,还是小殇看不下去,替他站出来说话。

「……这个乡巴佬的武功很不错,和他单打独斗,大家有信心可以打赢吗?就算栽赃他是邪魔歪道,但你们都已经受伤了,围殴不一定会有效果,如果输掉了,大家以后怎么做人呢?」

「……大家努力争取表现,希望给宝姑娘好感,这份苦心我很明白,但是不论这个乡巴佬有没有勾结匪类,你们几十个人包围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不但说出去难听,看起来也难看,宝姑娘坐视你们的行动,这个丑名与污点她也要承担,大家等于陷她于不义,这样子真的好吗?如果弄巧成拙,那就是好心做坏事了。」

十二岁的小女孩,还没有开始杀人立威,这番话说出去当然没有人听,但小殇的目标对象本就不是这群名门子弟,而是用以挤兑藏身于暗中的那个人。

孙武的强横实力、小殇的处理手段,在某个方面来说,这确实也是文武双全的一种表现,证实了两人不可轻侮的份量。当暗中窥探者确认完自己所想要知道的东西,就不能再默不作声,该把骚乱作个了结。

「各路英雄也请听我一言,小女子是宝姑娘的贴身使婢,万紫楼的香菱。」

同样是开声说话,这个清脆伶俐的嗓音,毫不费力地引来众人注意,人人回转过头去,只见大门口走出了三名少女,两名腰间配剑的武装侍女在前开道,后头一名同样穿着婢女服色,容貌却秀美得多的少女,一现身便做了个四方揖,向各路人马问好,用清脆悦耳的嗓音说出万紫楼的立场。

香菱能言善道,说话婉转好听,顷刻间就把事情做出处断。

「铁血骑团恶名昭彰,各位少侠苦战一场,协助格毙凶徒,万紫楼会代为将这义行宣扬江湖,让有份作战的少侠们大大风光,至于少侠们今日见义勇为,为了万紫楼挺身而出,真是仁义风范,万紫楼自当表示诚意,将招待他们欣赏万紫楼闻名天下的艳绝妙舞,并且重金酬谢他们今日的义行。」

「至于最后这一对小英雄……请随我来,我会安排宝姑娘接见两位。」

※※※

进门的时候,孙武确实有些犹豫。梁山泊虽是个纯朴的地方,但孙武不至于搞不清楚妓院是干什么的,对于男女之事也已似懂非懂,进入大门后,看见里头一众打扮艳丽的莺莺燕燕,对着他频频指点,边交谈边窃笑,令孙武耳发烧,不晓得是不是应该立刻退出去。

相较于孙武,小殇就像全然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笑得纯真烂漫,天使般的秀美容颜,惹得附近女纷纷围拢过来,想要逗这个可爱的小女孩玩玩,而这个小天使看到那么多大姊姊靠来,像是被惊吓到的小白兔,躲回少年身后,扯着他的衣袖,从袖口后用不安的神情望着众人。

这幕可爱动人的画面,令一众成年女爱怜不已,但同样画面看在孙武眼中,却有着完全不同的解释,仿佛是一头恶狼刻意收起爪牙,装作完全无害的样子进入羊群,不怀好意地挑选目标。

(啊啊啊,小殇又来这一套了,她想要做什么啊?)

孙武无法解释同伴的行为,只能猜测小殇应该是感受到某种威胁,所以祭出了保护色,想让人把她刚刚在门外的表现视为一种偶然,模糊掉对她的注意。

这种行为起了一定的意义,因为在前头带路的香菱看到这景象,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像是很不解似的轻轻摇头。

之前在门外嚣张的众多名门子弟,则接受万紫楼的安排,分别到更高级的房间享受更好的接待,而香菱则是带着孙武与小殇去见她的主人,那个只闻名而未露面的宝姑娘。

在路上,香菱对孙武解释了几样东西。时值乱世,各地商行为求自保,都会团结组织以壮大势力,妓馆自然也不例外,万紫楼就是当前中土大地上最具规模的妓馆组织,这间「天上人间」妓馆隶属万紫楼麾下,所以既是天上人间,也是万紫楼。

当前的万紫楼主凤凰夫人,一手建立万紫楼的规模,更身为当世有数高手之一。其独生女近年来步入江湖,协助打理万紫楼大小事务,年方十七,闺名无人知晓,只有宝姑娘这个称呼流传于人们耳中。

宝姑娘平日行踪飘忽,在万紫楼的各地产业周游巡视,却几乎从不在外人之前露面。多数时候,宝姑娘都是乘着一辆似车非车、似轿非轿的法宝「七香车」,隐身于其内,即使难得地公开露面,也都是头戴面纱,身边更有多名武装侍女组成护卫队,从没暴露过真面目。

「从没有吗?那……外头这么多人,为了一个从没露过脸的女人而疯狂,这不是很没道理吗?」

孙武提出了合理的质疑,却换来香菱的微微一笑。

「不会没道理喔!众所周知,宝姑娘她是万紫楼的第一美人。万紫楼里的姑娘是中土大地上素质最好、相貌最美的一群,宝姑娘的天仙姿容却令万紫楼内每个姑娘都自惭形秽,这件事几年前就传遍江湖,不知道有多少英雄剑侠争着见宝姑娘一次,和她说话下棋呢!」

香菱作出了合理的解释,但孙武仍觉得怪异,因为无论一个女人怎样美,如果态度趾高气昂,拒人于千里之外,再美的容貌都会失去吸引力,所以尽管还没见面,孙武已经觉得自己不会对这宝姑娘有好感。

认真说起来,眼前这位香菱姑娘倒是一等一的美人。纯以容貌而论,她并不是那种明艳照人的类型,一张清秀宜人的脸蛋,面颊上还有轻轻的雀斑,看来就像是个邻家的小姊姊,说起话来落落大方,典雅得体又不失诙谐,让人如沐春风,孙武便觉得十分舒服。

(给人的感觉很轻松、很愉快,一点也没有紧张担心的感觉,原来世上也有这样的女孩子啊!和小殇完全都不一样呢……)

这样想着,孙武和小殇被香菱带入后堂,婢女们奉上茶水后,香菱挥手让她们退下,单独与两名来客说话。

孙武起初觉得奇怪,因为并没有看到什么蒙面的美少女来接见,但听完香菱的解释后,他才知道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真是对不住,但是宝姑娘并不轻易接见外人,已经嘱咐过东西由我代收,虽然对两位很不好意思,但能否告诉我一下,你们是怎么拿到那面透镜的呢?」

孙武这时候才知道,人家本没有打算接见自己,换句话说,自己和小殇完全被人小看了。照理说,自己应该要很生气,不过想到兹事体大,关系到一条人命,拂袖而去这种事终究做不出来,便把自己和小殇意外遇到那名死者的事交代了一遍。

「啊!原来是这样,他们整队人今天入城的时候被伏击,死得一个也不剩,想不到还能把东西平安送到。」

香菱的话让孙武想到一些事,不久之前自己曾听到一堆人大声嚷嚷,说是城东死了很多人,几十具尸体死得乱七八糟,全都是携带兵刃的中土武人,里头还包括了两大圣宗的弟子。

现在对照起来,这些莫名其妙被干掉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那个死者的同伴。如果他们都是被铁血骑团给干掉,以铁血骑团斩人时满地碎的辣手,那确实是死状极惨了。

「两位贵客,香菱无意冒犯,不过这件事牵涉到一件江湖秘辛,关系重大,两位本是局外人,就不要被卷入无谓的江湖风波,惹来麻烦了。」

香菱委婉地劝说,孙武想到那是有人临死重托,务必传到宝姑娘手上,自然不肯轻易交出,但香菱露出很为难的样子,显然宝姑娘真的无意接见自己,再加上香菱一直努力地表示歉意,孙武的想法终于动摇了。

「这位孙少爷,请行个方便,别难为我们做下人的吧!」

「别这么说。我觉得香菱小姐是一个可以相信的人,就请你把东西转交给宝姑娘吧!」

纵然不悦,孙武也没有说些什么「我们不敢高攀」之类的赌气话,这种不出恶言的忍耐,是他对自己的要求,但在执行上仍是不免有些心浮气躁,结果掏出那枚透镜的时候,就不慎多扯了几样东西出来。

一枚巴掌大的玻璃透镜、一些身上仅剩的铜币、一块金锁片,还有一块玉佩。都不能说是什么贵重东西,孙武误掏之后自觉失礼,一面连声道歉,一面把东西收回口袋里。

「真是不好意思,那枚透镜在这里,请你……」

「……不用了。」

香菱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奇怪,尽管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但孙武确实感觉到她正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激动,而从孙武的角度来看,赫然见到她白嫩的素手轻轻颤抖,似乎正被什么事情掀起了内心狂涛。

不过,那些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当孙武吃惊地抬起头来,只见香菱的脸上平和如常,堆满了让人觉得很舒服的亲切笑容,向他点头致意。

「对不起,我刚刚想了一下,这东西如此贵重,是同盟会使者临死之前交托两位送给宝姑娘的,如果由我这个小婢女来接下,未免对两位说不过去,还是由宝姑娘亲自接见两位,这样才合乎礼数。」

这完全说中了孙武的心里话,但是被香菱这么谦卑地说出来,孙武反而觉得不知所措,生怕因此伤害到这位小姊姊的自尊,赶忙出言补救。

「这个……香菱小姐是宝姑娘的心腹,和她本人在此没有两样,我把东西交给你也是可以的。」

孙武说得客气,但香菱闻言却露出了落寞的表情。

「心腹啊……别人看起来是这样吗?贴身并不代表贴心啊……」

轻声说着这样的话语,香菱的表情惘然若迷,有短暂的失神,不过却很快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向孙武歉然一笑,坚持自己仅是个微不足道的婢女,不能代替主人收下,一定要等到宝姑娘回来,亲自接收,这样也才对得起贵客。

说到这里,不再给孙武反驳的机会,香菱拍掌唤来侍女,将孙武与小殇带到贵宾客房暂歇,自己则是急急忙忙地先行离去。

孙武被这一连串事情弄得不着头脑,正猜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无意中得罪了人,却听见后头「波」的一声,一直坐在后头默不作声的小殇,吹爆了鼓涨的泡泡糖,像是嘲讽似地说了一声。

「……真是乡巴佬。」

※※※

小殇的心意一向难猜,孙武也很少在意她每一下冷笑、每一句说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因为如果连这些东西都要一一在意,自己的生活就永无宁日了。

不过,小殇对于孙武的想法却总是能轻易把握,这点除了因为孙武的心思单纯外,另一大理由则是两个人实在走得太近,孙武的一下皱眉、一下甩头,每一个细微表情变化,小殇都能够清楚解读出其中涵义与背后理由。

也正因为如此,当孙武被安排进入贵宾客房休息,婢女们关门退去后,小殇才很讶异地在孙武面上阅读出一个相当罕见的情绪:恐惧。

和小殇在一起行动的时候,孙武常常感到不安,但因为太常处于不安情绪中,又习惯了履险为夷,所以反而难得有真正的恐惧。从取得透镜到连场激战,事情发生得太快,一件接着一件,完全没有思考的余裕,直到被安排进入贵宾客房休息,孙武才有时间把整件事情想一遍,细细回忆里头的每个关节,当那抹赤影掠过脑海,孙武身躯剧震,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了?被什么东西给吓到了?你一脸被蛇咬到屁股的表情。」

「……小殇,那个宝姑娘……她发的羽毛,真的很可怕。」

孙武在梁山泊的时候,就已经把金钟罩练到第五关,虽然他从未因此而自满,但却也知道,自己能以十四岁的年纪把金钟罩练上第五关,那已经是天下少有的优秀资质,后来机缘巧合,一举练到第六关境界,就算是放眼慈航静殿的千年历史,也找不到几个在十五岁之前练成第六关金钟罩的天才。

自己练武并不是单纯倚靠天份,而是十多年来日夕不辍的辛勤苦练,无比扎实的锻炼过程才有了今日的成就,自己十多年辛勤锻炼的总时间,恐怕抵得过普通人的二十多年,正因为如此,才能够以这样的年纪,获得超越正常年龄的成就,这不是什么奇迹,只是应得的丰硕果实。因为了解这一点,孙武虽不自大,但却对自己的实力颇有信心。

在飞云舰上的那一战更是印证了这个事实。金钟罩第六关功力,让自己几乎是横行无阻,仿佛成了一个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无敌战神,无论是什么样的敌人,单挑或是群殴,自己都能屹立不摇,就连纳兰元蝶这样的特种军官都被自己的功力所震惊。

连续的胜利,还不至于把孙武冲昏头,但多少麻痹了他的警戒,让他忽略掉一些事,一些……很重要的事。

「……所以,你开始发现了,十四岁就练成第六关是很了不起,但第六关仍然只是第六关。」

金钟罩前五关让修练者承受敌击时只痛不伤,能够修成前五关的人,实力都算是好手,足以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但却也仅是如此。所谓的好手,另一层意义就是「毕生成就只到如此」的江湖客,在地方上堪称一霸,可是到了一流高手的战斗里,他们就是杂鱼一般的喽罗角色。

打赢喽罗并没有什么好光彩,同样的,假如刀枪不入的真实理由,仅仅因为遇到的都是钝刀与破枪,那也实在没什么好高兴的。孙武回想起来,自己在飞云舰上所遭遇的兵器,都是普通的光束武器,算是法宝中最廉价等级的兵器,就连铁血骑士的白狼战甲都能抵御,自己这刀枪不入实在欠缺考验,想要自以为所向无敌,实在太可笑了。

戳破自己这种飘飘然幻觉的,就是宝姑娘那天外飞来的一羽。

当时自己已经运到第六关金钟劲,可是那一抹当来的血色羽毛,轻易破入自己的护身金芒,与自己的挥拳重重对撼,又震得自己手腕发麻,假如不是小殇出手暗助,那道更厉害的紫羽,就会让自己吃上大亏,甚至身受重伤了。

「就因为这样子,你被那个什么宝姑娘吓到了吗?乡巴佬初次进城,就被外头世界吓到,以井底之蛙的程度来说,也是非常合理的,你就别浪费时间,滚回乡下去孵蛋吧!」

小殇的话依旧刻薄,听在旁人耳里,甚至会立刻恼羞成怒,掀掉桌子,但孙武却没有反应,只有他才知道,小殇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在说话,她正在用侧面的方式鼓励自己。

「……其实,并不是那样。真正让我觉得害怕的东西,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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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可怜红颜珠泪哀

不晓得是谁曾经这样对孙武说过,可能是村长老爹,可能是胡伯伯或李叔叔,也可能是很多年没见的洛叔叔,孙武已经记不得了,但是那句话却让他记得深刻。

「习武者最重要的修行,在于心的锻炼。这种锻炼的目的,可以诠释为武德,但也有许多不同的解释,总之,最后的定义都是要习武者能够把持得住自己、认清楚自己是谁,无论在什么情形下,随时保有一颗清醒的心。」

孙武很重视这番话,因为当时说这些话的人也提醒过他,如果心的锻炼没有做好,自身的见识格局狭隘,那么不管再怎么苦练,成就都将十分有限,顶多是一个强一点的喽罗,永无希望成为真正的强人!

从结果来看,自己还真是失败得很彻底,有一点微薄的修为就沾沾自喜,又被太过轻易的胜利给冲昏头,差一点忘记自己是谁,真是丢脸到家。这一次是自己运气不错,及早发现这一点,不然自己很可能在惨痛失败中得到教训,付出的代价将非常可怕。

枉费自己平时总是要求自律、自省,结果一离开梁山泊就得意忘形,这么容易就堕落了下去,想起来真是汗颜,背后冷汗不禁涔涔而下,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因为一点点小成就就得意忘形,这点确实不好;但如果因为一点点小挫折就灰心丧志,把自己弄成一条落败狗,这也不是小武应该做的事。」

没有嘲弄,没有讽刺,虽然不是那种天使般的脆嫩嗓音,可是小殇却难得地正经起来,很认真地鼓励同伴。

「金钟罩练上第六关以后,护身劲始能够凝于体外,真正有和一流武技比斗的资格,被视为步入高手的开始,所以慈航静殿从不轻易放出金钟罩第六关以上的秘笈。如果是普通人,大概三十岁以后才会碰到这个问题,但你提早了这个过程……」

声音平板得像是没有半点情绪起伏,小殇道:「一件事情的两面,端靠你怎样去看待。金钟罩第六关是高手的开始,如果小武你只注意到『高手』两字,可能很快就会被人砍死,但是你注意到『开始』这两个字了,这是你很好的优点,只要你能一直保持这样的清醒,你很快就会有与新一代年轻高手竞争的能耐。」

「我才不敢这样想咧!那个宝姑娘的武功很厉害,光是那羽毛来去的,就已经杀掉两个铁血骑士了,金钟罩是超级偏重防守的武技,我顶多是挨打的功夫比她强,哪有办法与她竞争呢?」

「这个问题,凤姊知道你早晚会问,但你能够在被人打成残废以前问,还算运气不错,这也是你的优点之一吧!」

「……我不想把运气当成是优点,算了,告诉我姊姊说过什么吧!」

「凤姊说,遇到瓶颈与疑惑的时候,就回想你这么多年来受过的训练,所有的答案,都已经藏在你锻炼的过程里了。」

小殇转达的这段话,让孙武有了一些联想,姊姊应该是要自己相信刻苦锻炼所得的实力,毕竟自己的苦心付出不容忽视,只要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实战中应该可以发挥更强威力的。

这是孙武所找到的答案,不曾修练武功的小殇也没能力评判对或错,只是看孙武渐渐回复神的表情,满意地点了点头。

「万紫楼的《凤凰宝典》,是驰名天下的绝世武功,足以和两大圣宗最顶尖的绝学较量,但是那个宝姑娘年纪尚轻,正常情形下,不可能有本事一击就破去第六关金钟罩,所以有很大的可能是她使用了某种法宝,让羽毛击的杀伤力激增,才会给你这种压力与错觉。」

孙武没想到这种可能,被小殇一点醒,回想起自己重拳与赤羽对撼的瞬间,还真有点那种不寻常的感觉,对方有很大可能使用了法宝。

想到这一点,孙武不禁苦笑,站了起来。

「……外头的世界果然卧虎藏龙,有着各式各样的强人呢!我是应该要有警惕,重新开始锻炼自己,因为仔细想一想,别说宝姑娘了,我就连小殇也打不过啊!」

这句话有一半是认真的,姑且不论血魔戒那样的强力法宝,就算是小殇的挥拳攻击,配合上她自制的神秘法宝,那种穿透威力近乎无坚不摧,孙武明明已经运起金钟罩护身,但每次都还是被小殇冷不防地闪电一拳打中小腹,痛彻心肺,滚倒地上,几乎快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吐出来。

「我不会和你打的啦!我……讨厌打架。」

孙武闻言差点笑出声来,但仔细回想,可能真的是这样也说不定。小殇下手杀人从不心软,但以她个,应该很讨厌纠缠不清的斗殴打架,要出手就是单方面的压倒屠杀,绝不会与敌人你一拳、我一拳地打个没完。

想到这里,孙武一时兴起,做了一个许久没做的动作,伸手到小殇的耳畔,撩起香香的发丝,摩擦着她白嫩细滑的脸蛋与颈项。

「……干什么啦……把手拿开啦……这样子很恶心耶!」

小殇露出厌烦的表情,要孙武把手移开,可是后者却笑嘻嘻地充耳不闻。

每个人的身体,都存在着一些特别敏感或脆弱的地方,孙武是这样,就连小殇也不例外。从小一起长大,小殇固然知道孙武的每一个弱点,孙武当然也晓得小殇一些不为人知的习,好比说现在这个动作。

尽管小殇的表情看来像是非常厌恶,但她却没有把头转开,也没有把孙武的手拍掉,而是放任他在自己的颈项上游移抚,过没多久,小殇轻轻闭上眼睛,用脸颊贴着孙武温暖的掌心,去感受那个温度,像是很舒服般,随着孙武的动作慢慢摇头。

每次小殇露出这样的表情,孙武就觉得自己好像在逗弄猫儿,因为猫儿也喜欢饲主这么抓着脖子,而小殇半闭上眼睛,似睡非睡的表情,像是正在享受一个美梦,非常幸福的样子,就与一头慵懒的猫儿毫无二异,总让孙武看得想笑出声来。

小殇的这个喜好与反应完全是在偶然之下发现的,不过孙武很喜欢她这个表情。纯以美观程度而言,摆出一副纯洁天使模样的小殇,美得令每个看到她的人,无分男女,都只想逗着她玩,对她爱怜不已,就连早已知道真相的梁山泊乡民们,有时候都仍会被迷住,但孙武看惯了这副伪装面孔,再美的笑靥于他都是虚假,没有半分感觉。

不过,小殇本来就是个美人胚子,就算不刻意摆出天使面孔,只要她卸除紧绷的心防,回归她这年纪女孩该有的自然,就会是一个很好看的小美人。

熟睡中的小殇,应该是完全卸除心防的时候,但是就连孙武都没有机会看到小殇的睡脸。小殇的自我防卫之强烈,就算是露宿荒郊,也一定是最晚才睡,最早醒来,绝不让自己没防备的姿态露在旁人眼中。

所以,也只有这种时候,孙武才能看到一个表情完全和缓下来的小殇,静静的、柔柔的,仿佛是一只被驯服的慵懒猫儿,那种享受幸福的表情,就连孙武自己也被感染,整颗心都平和了下来。

可是这美好的一刻却不长久,因为外头突然响起了奏乐声,虽然不是很大声,但却足以打断这一刻的气氛。

小殇睁开眼睛,尽管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挥开孙武的手,可是颈部的肌却一下子变得很僵硬,让孙武知道自己该停下了。

「我……我去外头看一看。」

觉得有点尴尬,孙武松开了手,把握这个尴尬的藉口,急急忙忙离开房间到外头去。

※※※

户外的天色正是夕阳西下,黄昏时分是「天上人间」一个较为清淡的营业时间,除了正在陪客的姑娘外,所有姑娘全都被奏乐声给召唤出来,集合在「天上人间」里一个较为清静的院落,人人手持清香,好像在祭拜什么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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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殇睁开眼睛,尽管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挥开孙武的手,可是颈部的肌却一下子变得很僵硬,让孙武知道自己该停下了。

「我……我去外头看一看。」

觉得有点尴尬,孙武松开了手,把握这个尴尬的藉口,急急忙忙离开房间到外头去。

※※※

户外的天色正是夕阳西下,黄昏时分是「天上人间」一个较为清淡的营业时间,除了正在陪客的姑娘外,所有姑娘全都被奏乐声给召唤出来,集合在「天上人间」里一个较为清静的院落,人人手持清香,好像在祭拜什么似的。

孙武所在的位置是然,丝毫没有刚才离去时的怪异表情,让孙武得以宽心不少,但因为仍感到尴尬,孙武另外找点话题,问起了祭拜的对象。

「万紫楼旗下的每一个产业,都有个小院落供奉着一个灵位,祭拜的对象就是大恩人西门朱玉。」

「西门朱玉?这个人我好像听过,但是没有什么印象,是什么样的人啊?」

「这个嘛……西门大恩人生前是一个大贼!」

「什么?贼?」

这答案令孙武目瞪口呆,过去只听过忠臣烈士被人们敬仰,死后立碑或是盖庙,从没听过贼也会被人们这样纪念。

「贼……我没听错,真的是……」

「你听错啦!」

「喔,对嘛,我就说怎么可能会有人纪念一个……」

「西门大恩人不是贼,而是大贼,一生采花不计其数,自称生平无大志,唯一志愿就是与天下所有美女同床共枕!」

居然真的是一个贼!孙武怎样都想不到会有这种事,在自己的了解中,所谓的贼就是用各种软硬手段坏女孩子清白、令女孩子痛不欲生的恶人。这样的可恶东西,就算被抓去活活宰掉都是应该的,为什么还会被这样子纪念,甚至辟室膜拜呢?

(啊,对喔!这里的女孩子都是……嗯,也许是因为这样才拜贼吧!)

孙武脑中浮现了一个想法,他想要掩饰起来,但旁边的香菱已经先笑出声。

「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吧?这里是妓院,所有姑娘都是妓女,妓女拜贼,适得其所,再合理也不过了,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轻笑着说话,香菱的声音听来仍是亲切悦耳,但平时太过熟悉嘲讽语气的孙武,敏锐地把握到香菱的弦外之音,发现自己可能见树不见林,被一些盲点给遮蔽了视野,没有看到真正的事实,所以才会被这样暗讽回来。

为了表示歉意,孙武立刻深深一鞠躬,很坦率地认真致歉。这个表现看在香菱眼中,确实带来不小的讶异。

「有什么不对吗?香菱小姐。」

「孙少爷真是很难得呢!在万紫楼……很少见到男人会真心地向姑娘道歉,这点你与西门大恩人一样,把我们当成人看,而不是某些花钱买来的玩物。」

「那个西门朱玉,对姑娘们很好吗?」

「不只是好而已,在那个时代的很多姑娘心中,西门大恩人是最理想的梦中情郎,甚至是生命的寄托。」

香菱站到孙武身旁,微风轻轻拂过发梢,水嫩的脸蛋在夕阳下染上一层晕红,专注的神情,在孙武眼中是说不出的好看。

「在太平之乱时代,他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英俊多金,风流倜傥,最重要是他能够理解每个姑娘的心情,给予我们所要的尊重。虽然他每到一个地方都留下数不清的艳事传说,但不晓得有多少女儿家期盼与他相好,更期望他会在夜晚偷香进来呢!」

这段话听得孙武更是一头雾水。三更半夜潜入女香闺,这算是什么尊重?为何这样子反而更得到女青睐?这道理不但解释不过去,其中心态更是让人难以索解。

「很难懂吗?现在对孙武少爷说这些,确实是难以明白,但相信以后有一天你能够理解的。」

香菱叹道:「外面关于西门大恩人的传言很多,其中也有颇多不尽不实之处,时隔十多年了,真相也不容易还原,但只有一点是千真万确的,那就是西门大恩人生前从没强迫过任何女孩子做她们不愿意做的事。」

虽然还是不解,但既然是两厢情愿,并非强迫威逼,孙武就不好说什么了。不过,回想到太平军国时代,有志男儿无不挺身而出,对抗外族侵略,为整个中土大地牺牲奋斗,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这个西门朱玉生在那样的时期,却只做一名采花偷香的贼,不思进取,孙武实在对这样的人没有好感。

「孙武少爷是堂堂男子汉,当然会这么想,可是在我们女来说,比起一个遥远的绝世英雄,我们更喜欢一个可以陪在身边,常常见到、常常说话,不用担心他一出去就从此永别的男人。」

这一点,就让孙武更是无言以对了,他能够理解这样的心情,但自己的价值观又很难接受,或许这就是男女之间的不同,又或许……这就是自己为何还被人当作是孩子看的理由吧!

香菱并不是来这里聊天的,简单寒暄之后,她告诉孙武约莫一个小时后,宝姑娘会预备接见他,问他整件事的详细情形。

「孙武少爷真是幸运,单是你今晚可以见宝姑娘一面,说出去不知道羡煞多少江湖少侠呢!」

「我来这里只是为了送东西,见什么人并没有差别,如果香菱小姐愿意代劳,就请你替我把这东西交给宝姑娘吧!」

孙武说到这里,越来越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很荒唐。也许那位宝姑娘当真美若天仙、艳冠群芳,江湖上所有男人都想要一亲芳泽,但自己本不是为了美色而来,更感受不到见她一面有什么好荣幸或骄傲的。

事实上,这个宝姑娘不但行事诡秘,莫名其妙对自己重手出击,而且姿态之高,简直让人难以忍受,自己已经明言是来送重要东西,她还摆出许多架子,迟迟不肯接见,骄纵无礼之至。这样的女人,就算是长得再美,孙武也不觉得自己会为她所倾倒,与其忍着不快的感觉求见,还不如把东西交给香菱,早点离开这里好了。

但这要求却被香菱再次婉拒,从她为难的表情,孙武才突然意识到,或许香菱这个贴身婢女并不是自己所想像的「心腹」,甚至与宝姑娘的关系也不亲密,所以才不敢擅自替宝姑娘领取东西。

孙武用眼神向香菱求证,香菱并没有给予明白的答案,只是有些无奈地回答,宝姑娘的子有些急,御下也素来严厉,自己如果触犯了她定下的规矩,后果将会极为严重。

「这……原来是这样啊!」

孙武颇受震惊,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假如那些仰慕宝姑娘的少侠,知道这女子其实个骄纵暴躁,那想必会让很多人梦想破灭吧!「那,香菱小姐,你在这里待得并不开心了?」

一句话出口,孙武惊觉到这不是自己该问的事,但香菱却不以为忤,略带几分苦笑地回答。

「如果能够好好做人,有谁愿意寄身烟花呢?但我是不能选择的。三岁的时候,我就被家里卖到万紫楼,后来幸运被挑选成宝姑娘的贴身侍女,侍奉宝姑娘,无论她待我怎样,可是比起那些冻死、饿死路边的女孩,我已经非常幸福,也应该知足了。」

香菱说得轻描淡写,可是从她的眼神,孙武就知道不是那样,因为在那眼神中,孙武看到了强烈的悲伤与无奈,还有一股极力掩饰的痛恨,随着半滴令人心痛的眼泪,慢慢地滑过脸庞,孙武一时间不禁看得呆了。

「啊,对不起,我和您说了这些没意义的话,真是抱歉。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孙武少爷是不是可以准备一下,与我一起去见宝姑娘了呢?」

从短暂的失神状态中清醒,香菱回复礼貌的微笑,请孙武随她一同前往,而在她伸手出来的时候,夕阳最后一抹余光,让孙武看见她手臂上有多道青肿淤痕,伤痕很新,看得出是被藤条一类的细韧物体所打过。「这、这些伤痕都是……」

「啊!对不起。」

香菱急忙用袖子掩住手上伤痕,向孙武弯腰一礼,抢着转身离去,孙武看着她的背影,一生首次对某个女孩产生怜惜的情感。

(香菱姑娘她……好可怜啊!)

生而为人,却不能像个人一样抬头挺地活着,从幼年起就被卖身为奴,过着低人一等的日子,这实在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

孙武同情香菱,但在这件事情上头,他又不能做些什么,正觉得无奈,不知何时到来的小殇已出现在他面前,像是很不以为然似的对他摇头。

「生而为奴,并不算可悲,也不算可怜。」

「呃……你又知道我想什么了。」

「年少无知,这才是真正可悲和可怜!」

※※※

小殇的话里好像有什么弦外之音,孙武一时间难以索解,事实上也由不得他慢慢思索,因为邀请他去面见的使者很快便到来,孙武和小殇终于得以见到那个姗姗来迟的宝姑娘。

万紫楼应该是一个相当有财势的组织,否则外头那么多的百姓生活仅在温饱边缘,这里不会装修得如此富丽堂皇,大部分的姑娘都穿着绫罗绸缎,满身珠光宝气,而宝姑娘所在的院落,更是金碧辉煌,连院子里头装饰的树木都是用金子打造,挂上白银树叶,一阵清风吹来,满院金枝银叶发出豪华的「沙沙」声,耀眼光芒粲然生辉。

孙武只觉得自己眼前全是金色、银色的闪光,眼花撩乱的程度,好像早上首次见到河洛剑术一样。

「哇,这个……真是有钱啊!」

对于这幕夸张的奢华画面,孙武恰如其分地表达了自己的震惊,但小殇却像什么都没见到一样,看也不看地迈步穿过,淡淡问了同伴一句。

「喜欢啊?我可以做一份给你啊!」

听来非常有吸引力的一句话,孙武却不敢接下去,因为小殇的技术再厉害也不可能无中生有,要提炼出这些金银,就需要原料,据过去的经验,那些原料都是一些让人问都不敢问的东西,最好不要自讨没趣。

但有一件事让孙武很在意,他觉得小殇应该也已经发现了。这座豪华院落虽然是金碧辉煌,但在满院的金枝银叶中,却隐藏着不寻常的肃杀气息,仿佛周围隐藏着什么伏兵,正在虎视眈眈一样。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是我的错觉吗?还是等一下真的会碰到危险?但没有理由啊!我们只是负责送东西而已……)

怀着这样不安的心情,孙武和小殇进了会客厅,在那里终于见到了宝姑娘。

开门后看见的,是一条长长的红色地毯,末端延伸进一道珍珠帘幕,整张帘幕都是由小指头大的珍珠串组而成,单单只是这张帘幕,就已经是价值千金的昂贵物品。

身为贴身婢女的香菱不知到了何处,六名面生的侍女分别站在珠帘两旁,每一个也是千中选一的美貌少女,尽管都是穿着侍女服色,可是所用的料子却是高贵丝绸,佩带的饰物也全是一品珠宝,看来华贵之至。明明是婢女之身,却比王公贵族家的千金小姐更具贵气。

眼中所闪烁的神采、进退之间的仪态与动作,孙武肯定这些婢女受过很好的教养,绝不是那种徒具美色、脑中空空的肤浅之人,而且从她们腰间所佩的兵器来看,这六名侍女个个武功不弱,只怕还犹胜早上那群河洛剑客几分。

国色天香、允文允武,这样的婢女价值何止万金;每一个婢女都是由主人调教而出,婢女已是如此,她们的主人更是让人增添无数想像,尚未见面,就已经由衷赞叹她的卓越手段。

这样一名女,此刻正坐在珍珠帘幕之后。透过晶莹剔透的珍珠,孙武运足目力,从帘幕间隙中看去,只见一个婀娜多姿的美妙倩影,端坐在一张洁白的象牙床上,脸上戴着面纱似的东西,一双如天空般深邃的眼眸正朝自己这边看来。

「我是万紫楼的副楼主羽宝簪,贵客远来,怠慢之处请多包含。」

悠扬的声音,光是轻轻说话,就像演奏乐器般好听,让孙武肯定这声音的主人,必然是个具有倾国之姿的天仙美人,而自己终于知道她的名字了。

「孙武少侠仗义援手,从铁血骑团一班凶人手中取得重宝,真是万幸,不知道能不能请你把事发经过再说一遍呢?」

不但声音好听,言语也很客气,并不如想像中的那样骄横无礼,孙武感到些许的困惑,但仍是没有迟疑地把整件事作个交代。

小殇使用法宝误杀铁血骑士的事,孙武只字不提,其余细节早已对香菱说过,重说一次当然也不是什么问题。在聆听完孙武的奇遇经过后,宝姑娘问起孙武的师承来历,孙武觉得与其支支吾吾地回答,不如直接表明不能透露。听到这句话,帘幕后的宝姑娘说话为之一顿,却没有特别说什么,跟着,就是孙武把那面透镜交出。

透镜交给侍女,再由侍女穿过帘幕交给主人。看着那面透镜消失在帘幕之后,孙武觉得如释重负,却又想问那面透镜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唔,孙少侠似乎对这面透镜有点疑惑。你这么辛苦送来这面镜子,是有权利知道真相的,其实……这面镜子可以说是一个图书馆,它里头存在着眼所看不到的讯息库,透过特殊的设备读取,才能读出里头所蕴藏的讯息。」

悠扬好听的声音缓缓传来,解释了孙武的疑问。孙武并没有打算追问下去,因为再问下去,就会涉及到自己不该知晓的秘密,侵犯别人隐私,但宝姑娘却似乎没有这层顾忌,继续说话。

「这些讯息非常重要,为了运送中的安全起见,有一位朋友秘密派人把东西送给我,既然都说是秘密,照理说是不可以让人知道的,孙少侠误打误撞,让这件事情见了光,请问妾身该怎么办才好呢?」

没头没脑的一问,孙武当然不可能知道,但语气中一丝不友善的感觉,却让孙武暗叫不妙,想起了许多江湖故事之中,对于防范秘密泄漏的那些至理名言。

(啊!该不会……只有死人才是不会泄密的人!不会真是这一句吧?)

答案显然是肯定的!

就在孙武为着脑中想到的东西而震惊、警戒心略失的瞬间,一道血红赤羽穿透珍珠帘幕飙而来,直直钉向他的口!

第六章 凤凰真火碎金钟

在宝姑娘提到朋友委托的时候,孙武就隐约觉得不妙,因为假若这枚透镜真是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东西,那么,宝姑娘很可能就要杀人灭口,阻止秘密外泄。

才刚想到这些事情,对面的珍珠帘幕中陡然飙出一道赤影,声音有若羽箭破空,撕裂大气,朝孙武口激而至。

事发突然,距离又近,孙武不及凝运金钟罩,本能反应是挥拳抵挡,但身旁小殇在他腰间轻轻一推,让他迈出两步,挥出的右拳提早与赤色羽影接触。

两边力道一碰,赤羽激爆成满天碎屑,孙武心中一奇,觉得这枚赤羽的威力没有早上强,起码减弱了四成,脑中想起小殇曾经说过,对方的赤羽可能被法宝增幅了力道。

(法宝的使用特色,有强处必有弱处,小殇刚刚推我那一下,难道……这个赤羽必须要在一定距离外,才会越来越强,如果不给它发挥威力的距离,它的杀伤力就起码掉个四成?)

发现了这个可能的破绽,孙武神大振,本来对要在窄小空间内接下暗器的顾忌立即少了一半,赶紧将金钟罩凝运全身,防止敌人的二度攻击。

一击失手的敌人,并没有立刻进行追击,反而是因为被识破了赤羽的秘密,冷冷哼了一声,跟着一下「哗啦」的清脆声响,满帘珍珠被掀开两边,一道美丽的倩影从帘后飘身掠出。

刹那之间,孙武的感觉就是惊艳!

见到六名姿容秀丽的美婢,孙武本以为自己会对「美」的感觉疲乏,可是在见到宝姑娘倩影的瞬间,他仍是感受到那股美的冲击,觉得口一震,从没有看过那么美丽的东西。

那道轻飘飘的倩影从象牙床上「飞」了起来,拖着赤红色的曳地长袍,翩然落降在孙武面前,却是足不点地,雪白玉足飘点在离地半尺的虚空,轻翔美妙的姿态,犹如一头美丽而骄傲的凤凰,瞬间让孙武仿佛回到梁山泊崩落的那一刻,眼前重现那抹似幻似真的凤凰火影。

但这头美丽的凤凰却极具攻击,一掠到孙武面前,赤红色的大袖挥动,白嫩的手掌顷刻间化影数十,铺天盖地击在孙武上半身,动作奇快,孙武一时间也不晓得被打中多少下,奇痛彻骨,勉强出手还击一招,但手才刚抬,露出的动作破绽就让敌人趁虚而入,一双素手幻化成数十朵蝶影,无处不在,转眼间又被打上几十下。

一照面就落在下风,孙武暗凛于敌人的速度太快,若是单纯拆招,自己绝不会是宝姑娘的对手,最好的策略就是不变应万变,凭着金钟罩的抗击力,硬挡宝姑娘的迅捷痛击。

策略正确,但是当孙武将金钟罩运上第六关,粲然金芒四,宝姑娘挥出的满天掌影蓦地凝敛为一,如同一朵红云般袭向孙武,挥到半途,周遭空气突然变得干燥炽热,跟着竟凭空生出火焰,令这一击灿烂地击向敌人面门。

初时看见宝姑娘击掌,孙武只觉得她的掌力虽强,却还不如自己浑厚,正面硬拼,金钟罩应该能够占到上风,哪想到掌力击到中途竟生出这等异变,转眼之间熊熊火焰扑面而来,不但面门灼痛难当,而且周围空气赫然全给火焰烧干,呼吸维艰。

这一下气闷难当,金钟罩护体威能顿时打了个折扣,发挥不出应有抗击力。孙武被这一掌印在面门,好像给一块烧红的铁板打中,痛得喊不出声音来,而那一掌的五指头贴着五官,温度不住往上递升,掌力也逐次增强,纵然有金钟罩护体,孙武的脸还是痛得厉害,好像整张脸就快要变成焦炭了。

「咦?」

出掌的宝姑娘轻哼一声,似是想不到孙武能在这种状况下支撑,毕竟这套战术专破护身硬功,过去不知道败过多少此道高手,就算是修练金钟罩的武僧,也常常在这中断呼吸、高温炼金钟的战术下一败涂地,这少年能够支撑不败,实在很不可思议。

极度灼痛之中,孙武觉得宝姑娘的哼声有异,似乎与之前说话的悦耳语音有所不同,但脑里痛得发昏,本无暇思考这些闲事,只想尽快把脸上的炽热手掌挥开,偏偏那五只指头就像牢牢烙在脸上般,怎么鼓劲都震之不开。

然而,在这难忍的高温痛楚中,孙武仿佛回到梁山泊的陶窑里,当时姊姊坚持要自己进入烧得通红的陶窑修练,自己还为此受过几次轻重伤,有一段时间光是闻到窑里的特殊土味都会发抖,好不容易才终于克服高温,把该段修行圆功,现在宝姑娘的掌力虽强、温度虽高,却终究及不上陶窑里的高温,只是因为热能直贴面门发散,让自己一时间慌了手脚而已。

(姊姊果然说得没错,一切问题的答案……都藏在我平时的修练中,这就是我的答案了!)

当孙武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这点热度就不能再给他什么压力了,记忆中熟悉的运气方式,一点一滴又回到脑中,让他自动照着过去的锻炼般,浅浅吸一口灼烫的空气,在高温焚伤肺部之前,这口空气迅速转化为内息,新生内力窜遍四肢百骸。

旁人看到孙武正被火焰焚首,连金钟罩的金芒都被压得黯淡无光,似乎随时都会给凤凰血焰一掌轰杀,本没人想到他已经迅速适应,稳稳地酝酿着反击。

一口新气在体内越转越旺,真气每运转一轮,意识就更清醒一分,孙武回复了十足状态,蓄满的金钟劲也集中在右拳,等待着敌人回气的瞬间。

《凤凰宝典》是万紫楼镇楼绝学,引动的高温火焰炽热霸烈,厉害之至,但这样霸道的绝世武学却甚为耗损内力,以女子之身修练,这声威赫赫的一掌就难以持久,维持了几分钟后,宝姑娘虽未撤掌,但掌心所引燃的火焰威力却开始减弱,让孙武知道自己等待已久的机会终于到了。

「喝!」

虎吼一声,孙武右拳猛地上轰,金钟罩第六关功力有若怒涛爆发,随着耀眼金芒大盛,重重轰击在敌人柔软的小腹上。

这一击的时间拿捏极准,恰好是宝姑娘一轮旧力耗竭、新力未生的间隙,以己之强攻敌最弱,一击就将那纤弱的美丽倩影打得翻仰上去,只听得一声凄楚闷哼,宝姑娘在空中急旋数个筋斗,姿态美妙灵动,似是某种奇特的卸劲身法,化去孙武的一拳之劲,穿梭落回珠帘之后。

整个动作充满了美感,在空中急转第二个筋斗时,已经没有丝毫的狼狈,回旋的动作轻巧俐落,最后投入珍珠帘后的那一下穿梭,更是犹如紫凤穿云,漂亮到极点,就只有一点不妥……那抹喷在雪白珍珠上的凄艳朱红。

(啊!糟糕,那一拳把人给打伤了吗?)

孙武暗叫不好,自己刚才那一拳,是被压迫到极点后的爆发,近乎本能式的挥拳,一击出就是全力以赴,毫无保留,直到命中敌人,接触到那柔软的肢体,这才警觉到对方是个纤弱女,急收拳力,但大部分力道仍击在敌人身上,现在宝姑娘受伤咳血,这一拳可能真的太重了。

(那个《凤凰宝典》真的很厉害,可是宝姑娘她的内力和抗击力……没有想像中厉害,比我还稍弱半筹,战斗开始的前一段时间她会占上风,但只要我能撑过十五分钟,优势就会到我这边来了。)

金钟罩在久战时的长劲本就是强项,孙武对这点极有信心,但现在的重点却不是战胜,而是停止战斗。

「请等一下,我无心撞进你们的交易,我和我妹妹什么都不会说的,请住手吧!」

「休想!」

如乐音般好听的女声,从珍珠帘后再次传了出来,宝姑娘抬起右手,遥遥指着孙武,说着严厉的话语。

「小子,你看来不像是帮会中人,但这身金钟罩难道是天生就会的吗?你不肯说出自己的来历,必然是心中有鬼。既然被你撞破了我们的秘密,今天绝不许你活下去,你就怨自己的命苦吧!」

一番话说得孙武目瞪口呆,想不到宝姑娘看起来娇滴滴的,行事作风却如此狠辣,如果不是自己,东西早就被铁血骑团给抢走了,说来自己也有功劳,她分毫不念,执意要杀人灭口,这会不会太过分了一点?

实在是不想多惹事端,但孙武又明白今天的事情不是嘴巴说说就能了,眼看一场激斗难免,只好开始分析敌人实力,做着战或逃的盘算。

正与自己对峙的宝姑娘是不用说了,那六名武装侍女则是人人手按剑柄,脸现怒容,只待主子一声令下,就会加入战局围攻自己,至于小殇……她现在正瑟缩在一旁,满脸都是一副「人家好害怕」的惊惶表情,看来真是我见犹怜,孙武不明白她在想什么,只清楚自己是暂时别想从她那边得到任何帮助了。

「闲话莫提,今天杀你,确实是我们对不起你,但江湖恩怨本就没人情可讲,你就怪自己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吧!」

口气严厉,不过事情却突然出现了转机,帘幕内的宝姑娘顿了一顿,道:「但我也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不让江湖中人说我以大欺小,只要你接得下我十招,今天你妹妹就可以离开,否则你们兄妹就认命吧!」

莫名其妙来了个十招的赌约,孙武觉得很荒唐,怎么说都没有理由自己牺牲,让小殇独自离开吧?然而,这倒也是个机会,因为从目前的实力来看,宝姑娘强在本身武学与速度,内力却逊己一筹。自己凭着金钟罩作战,别说是十招,就算是一百招也接得下来,所以听完这个提案,马上就应了一声,预备撑过十招,再找机会突围。

「好,一言为定!」

话音刚落,又是一抹赤色红影当来,尖锐破风,正是宝姑娘的赤色羽毛。

孙武对付赤色羽毛已经有了经验,再得到刚刚的启发,这飙得飞快的东西,在他眼中已无奥秘可言。抬起左臂护住头脸,孙武朝前方急冲出去,想要藉此削弱赤羽的威力,在粉碎赤羽的同时一举闯入珠帘之后。

这个战术的前半截确实很成功,没有足够距离发挥威力的赤羽,被第六关金钟劲一撞,立刻爆成粉碎,孙武也趁机把双方距离拉得更近。金钟罩本身是沉稳的近身型武技,对付宝姑娘这种以身法、速度见长的高手,如果抢不到近身作战的机会,就会相当吃亏。

然而,当孙武破碎赤羽,大步奔出,珠帘之后突然飙转出一道火焰旋风,势道雄强威猛,熊熊风火吞噬一切而来,满帘珍珠瞬间被烧成灰烬,孙武眼前只见一片燎原火光,心中剧震,鼓荡金钟劲硬闯入火焰旋风。

高温烧得皮肤灼痛发红,却终究还在金钟罩的承受范围,已经习惯这种温度的孙武并不觉得很棘手,但这旋风的猛烈激转,他从没遇过,再辅以高温火焰的杀伤力,孙武不得不停止冲势,重重一脚踏在地板上,先稳住身形,免得给这狂飙的火焰旋风扯得离地飞起、任人宰割。

金钟罩第六关的威力极强,只是这样一记顿足,孙武就把身形稳住,像是被钉在那里一样,任火焰旋风飙转拉扯,他都稳稳地不动分毫。

退到一旁去的婢女们见到这一幕,不住发出惊呼声,孙武不解其意,却不知宝姑娘已经用上了万紫楼最高明的「凤凰七绝」,而即使是慈航静殿里的金钟罩高手,当时也无法在这一式「火凤擒龙」之下稳住身形,自己能够做到,这就是婢女们连声惊呼的理由。

但「火凤擒龙」分为上下两段,首段是以强烈的火焰旋风扯动敌人身形,让敌人立足不稳,难以防御,这时候真正的杀着才会出现,满天火焰化作强横无匹的一掌,重重轰向敌人要害,轰向孙武的要害。

彼此的身高有别,这一掌直接击向孙武面门,沿途吸尽周遭火焰热气,白皙柔嫩的手掌像是被蒸气焚烤般,变得殷红如血,看在孙武眼中,这一掌无疑有着威胁生命的压力,他鼓起全力,挥拳硬挡。

(宝姑娘的内力逊我一筹,正面硬拼,只要能撑住刚开头的那几分钟,后头就不足为惧了!)

从刚刚的短兵相接中,孙武整理出这样的结论,可是这结论似乎有了点问题,因为宝姑娘这一掌,速度比之前更快,明明在挥击过来的途中,还能清楚看见挥击路径,但却突然之间变增速度,手掌整个消失,来势奇幻无方,一下子就穿过孙武防御的左臂,蓦地坠下印贴在他口。

孙武摆出的防御架势全不奏效,更当贴在口的掌力爆发,孙武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厉害,奔腾而来的掌劲之强,像是滚烫的岩浆疯狂窜流奔腾,焚血灼脉,比之前印在面门上的那一掌陡然强了数倍。

(她……她怎么会突然强了那么多?难道她刚刚一直在隐藏实力?我被骗了吗?唉,我真笨!)

这个大误算所换来的代价,可不是一句「我真笨」就能了结的。之前宝姑娘的内力仅仅略逊孙武一筹,现在力量一下子暴增数倍,炽热掌劲所造成的杀伤力不只是猛,简直就是无坚不摧。

自从练上第四关后就不曾有过的痛楚,流遍四肢百骸,仿佛全身骨正被人一拆解出来,正是金钟罩破关散解的先兆,跟着孙武脑中轰然一响,彻骨奇痛烧烙着每一神经,金钟罩第六关竟被宝姑娘硬生生一掌摧破!

「啊……哇!」

金钟罩被破,首先就是金光黯淡,修练者的护体关数下跌,令孙武暂时只能把金钟罩运上第四关,力量大减,跟着就是严重内伤,「哇」的一声咳出大口鲜血,整个人就像气力全失般软软瘫倒了下去。

见到主子大发神威,一掌就把这少年击倒,婢女们连声欢呼,而宝姑娘似乎因为这一掌耗损甚重,孙武听见她剧烈的喘息声,面纱之外的少部分肌肤也变得苍白,身体微微摇晃,明显消耗了太多的体力,所以迟迟发不出第二掌。

问题是,宝姑娘只是过于疲惫,但孙武却是严重内伤,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在痉挛疼痛,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只要宝姑娘或是任何婢女过来补上一掌,他肯定自己有死无生。

(小殇在做什么啊?还在那边装没用吗?再这样子下去,我就要完蛋了啊!小殇,快点做些什么吧!)

命悬人手,但唯一能够帮助到自己的人,却还在旁边伪装纯洁可怜的小天使,孙武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心里越来越焦急,可是小殇就像看不见自己的求救一样,还把头转到一边去,而宝姑娘竟在这时候回复过来。

「姓孙的小子,你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修为,实在很可怕,照理说我该封住你的力量,拷问你的师承来历,但你给我一种很强的威胁感,为了永绝后患,只好请你今天死在这里,我们会好好埋葬你,放你妹妹走路的!」

说着,宝姑娘慢慢举起了手,掌心凝聚热力,似乎已预备一掌击下,轰碎敌人的脑袋。

面对死亡,孙武心中赫然找不到丝毫惧意。

少年并不是不害怕,事实上,一直到刚刚为止,意识到事情有多严重的他,整个神都处于高度紧绷状态,觉得死亡随时会降临到自己身上,而自己完全想不到方法逃出生天。

然而,当宝姑娘真的举起手掌,那股深深的恐惧感突然消失了,神虽然仍是高度紧绷,但却好像进入另一种境界,眼耳鼻舌身意,六识感官都因为神集中而百倍增强,感觉比催运上金钟第六关的时候更敏锐。

随着宝姑娘的手掌慢慢落下,孙武觉得自己看得更准,清楚把握到她手掌的落点与方位;听得更远,就连旁边婢女们的每一声呼吸都清清楚楚;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奇异感觉,来自垂下的右手,正随着敌人的杀着逼近,右臂肌受到牵动,不自觉地轻微弹跳着,仿佛有一股力量正蕴含于其中,蓄势待发。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是什么?让人很安心,好像可以倚靠什么,又有点兴奋,这是……)

难以言喻的复杂感受,就来自右臂的蠢蠢欲动,仿佛在告诉孙武,他还有着最后一张王牌,无论敌人有什么厉害杀着,只要他仍牢牢握住这一张王牌,即使金钟罩碎裂、即使要命杀着已经拍到头顶,他仍有足够本钱去扭转局势。只不过,若要把这张王牌掀开,还需要更多的危机感,需要更靠近死亡一步,凭着生死一瞬间的那种强烈危机,才能把这张王牌翻掀现世!

因此,孙武动也不动,只是凝神去感受,整个心神全都集中在自己右臂,想知道这种第六感的源头究竟是什么。

在无比紧绷的神专注中,宝姑娘的重掌终于落下,拍在孙武头顶。

刹时间,孙武紧绷的神整个疲软下去,右臂蠢蠢欲动的感觉也消失不见,因为拍在自己脑门上的那一掌,软弱无力,比一个三岁小孩都还不如,更没法造成半点伤害,就只像是被轻轻了一下头发。

为何会手下留情?

逃脱一死的孙武瞬间还有点失望,但他随即察觉到不是对方手下留情,而是宝姑娘身后不知何时竟来了个人,就是这人让宝姑娘散了掌力,轻轻拍下一掌。是小殇吗?

显然不是,小殇一直都在那个位置,动也没有多动一下,更没有多做什么。那么,来者是谁?是谁突然出现救了自己一命?

孙武满心困惑,而这疑问并没有拖延太久,他听见宝姑娘像是非常愤怒般,咬牙切齿地说出两个字。

「叛·徒!」

叛徒的意思,不只是敌人,而且还是自己人,孙武一愣,这才发现宝姑娘的姿势古怪,好像被人从后头制住道。换做是平常时候,这种事情几乎不可能发生,但孙武随即明白,刚才宝姑娘与自己力拼一掌,内力耗损极大,尚在回气当中,反应与动作都稍慢,竟然被人一举偷袭得手。

「小姐,我没有要背叛你的意思,请你息怒吧!」

香菱的声音从宝姑娘身后传来,也只有这个贴身婢女,才能让宝姑娘毫不提防地让她靠近,被一举偷袭成功。

「以小姐你的聪明智慧,又怎会看不出孙武少爷的诚恳守信?他只是无意之间撞破我们的秘密,并非有意刺探,既然他已经承诺不会泄密,你又何必非要咄咄逼人,一定要杀人灭口、取人命呢?难道你没发现,孙少爷一直在战斗中留手啊!」

开战至今,终于有一个人肯出来说句公道话,孙武如闻仙乐,几乎感动到热泪盈眶,用力地点头。

「我受楼主所托,要辅佐与伺候小姐你,就一定竭尽所能,不能让你做出错事。灭了孙武少爷的口,固然可以掩盖机密,但是让一个无辜的人就此枉死,这种事往后你又怎么对自己交代呢?我不想你往后几十年都为这件事内疚难过啊!」

香菱尽责地规劝,还从宝姑娘身后探出头来,朝瘫坐在地的孙武点头。从她眼中,孙武看到满溢的歉意,向自己说着无声的歉疚;能够遇到这样知情达理的女,孙武觉得自己真是幸运,但当他注意到宝姑娘的眼神,却不禁心中一凛。

那双美丽眼眸中所燃的怒火已经渐渐冷却,变成了一股冰寒的杀机,孙武心叫不妙,看来香菱冒险劝谏,出手制住主子,已经让宝姑娘对她埋下杀意,待此事一了,香菱很可能因此惹上杀身之祸。

(这、这该怎么办才好?这样不就连累到香菱小姐了吗?不能因为我们而害到她啊,那……要不要劝她和我们一起离开算了?)

这想法似乎过于大胆,孙武正在犹豫,场面的变化却比他预期中来得更快,香菱诚恳劝谏的话说到一个段落,宝姑娘突然冷笑起来。

「香菱,你说得很好,但如果你那学艺不的失神指能够继续制住我,如果你还有命活得过今天,我就给你机会让你把这些话一次说完吧!」

这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震惊,孙武尤其觉得不妙,但是当他想要提出警告时,一声仿佛拉动弓弦的清亮声响,已经回响于室内。孙武以外的所有人都看到同样一幕,宝姑娘不移不动,宽大红袖骤然破裂,往后飞出一支紫羽,声若风雷,香菱甚至还来不及招架或闪躲,就被这记紫羽给命中。

孙武自身得到的经验,紫羽威力比赤羽更强,而且似乎还没有距离限制的缺点,单是赤羽就能够穿铁血骑士的白狼战甲,香菱又没有修练金钟罩,这样冷不防的一击哪承受得住?

鲜血激洒,紫羽从香菱小腹洞穿而出,带着一蓬血雨洒了满地,香菱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似是想不到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姐,会这样对自己下毒手,但一句话都还问不出口,失去意识的身体已经软软倒下。

宝姑娘早已回复行动力,侧身一闪,避开血污的同时,也让香菱倒向孙武。孙武接住香菱,发现她气息微弱,不住涌出的热血早已染湿衣裳,人也完全失去了意识,口中却犹自喃喃自语。

「……小……小姐……」

说话的声音细不可闻,孙武是判读口形才认出是什么话语,刹时间心中满是悲痛,怔怔地说不出话来。香菱连倒下了都还挂念着她的小姐,但那个人却不念多年情谊,对她下这样的毒手。

看到一名这么好的女因己而倒下,更愤怒于宝姑娘的无情辣手,偏生自己内伤严重,连抬起手的力气也没有,更别说替香菱讨个公道,自己和她本马上就要没命了。

莫可奈何的无奈与气愤,孙武做了一件平时绝对不会做的事,他低低的说了一句话,凭这一句话,他将要扭转整个场面!

「……小殇,拜托你了。」

第七章 九龙神壁辟殃灾

除了香菱,没有什么人知道少年旁边的那个女孩叫小殇,所以当孙武头低低地说出那句话,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如果是出身梁山泊的乡民,全都晓得这短短六个字代表了什么,更知道背后所蕴含的意义与代价。

刚来到梁山泊时的小殇,还是一个需要旁人保护的四岁女孩,但是当她开始能够独立制作法宝,甚至成为法宝制造师之后,她就已经是梁山泊中一个无人胆敢忽略的存在。

法宝制作师的能力范围极大,再加上梁山泊的公共设施也由小殇负责建造,村民们经常有求于她,却又要忍着不去求她,直至最后一刻。因为谁都知道,小殇不是一个很好的交易对象,更从不做没利益的买卖,任何一笔与她有关的交易都会被索取报酬,一个不小心就会得不偿失、痛不欲生。

这个得不偿失的交易原则,在孙武身上也一样适用,唯一比较例外的,就是小殇索取报酬的代价,往往不是孙武自己支付,多数都是牵连旁人,而孙武为了避免这种尴尬,多年来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事,都坚持自己应付,甚至主动拦着小殇,从不向小殇做什么请求。

假如只是自己遇到生命危险,孙武还不会向小殇求援,会赌一赌右臂的奇妙感应,看看这感应的源头是什么。毕竟除了牵连旁人的考量外,小殇从进万紫楼开始,一直伪装得不亦乐乎,代表她不愿意露出真面目,孙武也尊重她的意愿,不想强人所难。

但现在却已经不能再坚持下去,香菱因己而受重伤,自己绝无可能救得了她,如果不向小殇求援,就只能眼睁睁地看遗憾发生,为了弥补这个遗憾,孙武做了自己已放弃多年的事。

「……小殇,拜托你了。」

这一句话,当时就没有人听得懂是什么意思,反倒是小殇那边「波」的一声,吹爆了嘴边的泡泡糖,这才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不过,「波」的一声只是小小预告,真正的主戏比这要大声千万倍,更为撼动人心。在「轰」的一声震天响中,众人所在的院落受到剧烈震撼,仿佛脚下大地快要翻掀开来,每个人都要提气凝劲,才能站稳身子。

「怎么了?地震了吗?」

「地震怎么可能会这么凑巧?外头还有声音,是爆炸啊!」

「什么地方爆炸了?」

超乎想像的连锁骚动中,婢女们全都慌了手脚,因为剧烈爆炸而造成的冲击波由远而近,将门窗震得一塌糊涂,脱落掉地,勉强透过窗口往外看去,也只看到一大片烟尘席卷而来,视线被限制在几公尺内,望不出去。

到底是什么东西在爆炸?这个问题不只是这里,大半个天上人间内的宾客都在问,所有人一面忙着夺路逃出,一面错愕不已地在心里问同一个问题,究竟是哪里在爆炸?

这个问题,身在「天上人间」之中的人是答不出来了,但是在「天上人间」之外的路人们,却万分错愕地看着那座富丽堂皇的庄园被火焰所吞噬,左半边建筑物慢慢、慢慢地倒垮了下去。

倒下的速度并不快,以那样的爆破威力来说,这种倾倒的速度甚至可以说是慢得出奇。会有这样的效果,全都是因为小殇手下留情的关系,若不是顾虑到同伴的反应,这些建筑会在遭到爆破的那一刻,就如同沙砾般整个垮掉,绝不会留给人逃生时间。

尽管如此,这场混乱仍是非同小可,大半座「天上人间」毁于一旦,无数享乐中的人们为此流血受伤,狼狈地觅路逃生。至于在整件事的中心,早有准备的孙武在爆炸声响起那一刻便站起身来,拼尽他努力积蓄的每一份力量,打横抱起昏迷不醒的香菱,朝小殇的方向冲过去。

万紫楼的一众婢女,作梦也想不到那个貌似天使的恶魔女孩会有如此恶癖,每到一处地方,若是看不顺眼,就开始偷偷埋藏火药、炸弹,随时引爆,这点之前梁山泊的乡民已经尝过多次苦头,如今却轮到万紫楼了。

旁人为此闹得手忙脚乱,孙武却趁机抢到小殇的身旁。果然,烟雾弥漫中,小殇已经打开了磁航浮板,当孙武一踩上踏板,磁航浮板立即启动,几乎是七十度仰角地冲天而起,把地上的东西迅速甩开,消失在漆黑的天幕中。

在飞空而起之前,孙武本来还有些担心,万一宝姑娘追击过来,负伤的自己并没有把握将之击退,但一直到磁航浮板离地飞起,孙武都没有遇到任何阻拦,这一点就让他觉得非常庆幸。

※※※

能够顺利逃脱「天上人间」,这确实是极为幸运的一件事,但这份幸运里头也包含了实力,只不过如若可以,孙武实在不想再动用这种实力。

「小殇,谢谢你喔!」

「有什么好谢的?你心里真的有谢意吗?我不喜欢听虚伪的应酬。」

一眼就被看穿真实心意,孙武在小殇面前总是被搞得很尴尬,是自己亲口向小殇求援的,无论小殇做了什么,那也是回应自己的要求,自己没有资格对她挑剔些什么,但是话说回来,单单只是要从「天上人间」脱身,用得着搞那么大阵仗,毁掉大半座「天上人间」吗?

「大多数人与我们都无冤无仇,甚至是完全无辜的人,这样子连累到他们,是我们不对了。」

「是吗?万紫楼的人要杀你灭口,搞到你重伤吐血,这样也算无辜?那下次她们把你的狗头砍下来,是不是就叫主持正义?而你就是恶贯满盈了?」

「这个……当然不是这样子解释。」

要比口舌之争,孙武再轮回几辈子都不会是小殇的对手,但即使万紫楼的女子被视为同一团体,算不上无辜,但另外那些客人总不该扯进来吧!

「那些客人,虽然到这里来当客人并不好,但他们与这件事情并没有关系,我们不能因此就……嗯,你为什么会把他们也扯进来呢?」

「因为……因为那些人早上曾经……」

「那些河洛剑派的子弟吗?他们早上曾经怎么样?」

孙武茫然不解,反覆把这句话问了几次,小殇每次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好像发了火,表情一下子变得冷淡。

「罗唆!多死一些人会让我比较有成就感,你管得着吗?如果连这也要管,下次就不要找我做事!」

说到最后,两个人的想法与做法仍是南辕北辙,孙武也难以再说些什么,因为这次得以解脱大难,全都是靠小殇的功劳,是因为有她帮忙,自己才能够脱身到城外十数里的山区躲藏,觅地疗伤,也是因为有她在,香菱才能够进行急救,保住命。

孙武亲眼看着紫羽从香菱破体而出,非常担忧她的伤势,不过男女有别,自己又不懂医术,只好全都交给小殇处理。过去自己练功受伤,常常就是小殇掏出一卷绷带或是一块药布,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捆上抹上,也不晓得里头是什么珍贵药材,反正总能医治各类内外伤。

「我只能做紧急处理,真正的伤还是要找医生来看。」

「那、那个意思是说没救了吗?」

「没有,她伤在要害,不过羽毛并没有伤到内脏,所以伤势不严重,只是失血多了一点,所以会昏迷一段时间……哼!」

孙武不清楚那声冷哼是什么意思,不过只要香菱平安,心里头最担忧的东西就少了一半。

至于另外一半,则是所有逃亡者都会面对的麻烦。万紫楼果然是势力庞大的组织,孙武和小殇逃出不久,这个距离城市相隔十多里路的山区就开始有搜捕者进入,带着嗅觉灵敏的猎犬,逐步搜索山区内每一块土地,如果被这些人拦住,一场战斗便免不了要发生了。

孙武内伤严重,金钟罩只剩下四关功力,这种时候和别人作战,情势非常不乐观,更别说只要爆发战斗,万紫楼的真正高手就会随迹赶来,单单只是宝姑娘一个人,孙武就不是对手。

「虽然是个很过分的女人,但她真的很强,中土世界的一流高手就应该是这样吧!」

能够硬生生一掌摧破金钟罩第六关,这样的厉害掌劲,由一个只比自己大上几岁的少女击出,着实给了孙武不小的震撼,也确认自己的想法没错,金钟罩第六关虽强,却还不足以在一流高手的战斗中耀武扬威,能够早一步察觉到这点,真是太好了。

不过,有件事情让孙武感到不解。那应该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孙武也觉得很正常,但每次想到这件事,孙武心头就生出一丝警兆,仿佛有什么地方很不对劲似的。

当时,自己与宝姑娘两度交锋,第一次自己稍占上风,内力胜过宝姑娘一筹,可是当自己把宝姑娘击退,她翻身掠回帘幕之后却内力陡增,骤然提升数倍,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连护身金钟罩都被她一掌摧破。

「……是她之前隐藏实力,故意骗我上当?还是那个珠帘后头藏了什么法宝呢?小殇,你觉得会是怎样?」

与法宝有关的问题,身为制造师的小殇就是权威,不过小殇却没有任何回答,回望向孙武的表情,就好像他问了一个简单到让人不屑回答的问题。

问题无解,而追捕者越来越近,小殇带着孙武与香菱转移阵地,无声无息地逃跑。

假若用磁航浮板飞上天去,这会是最快的逃亡法,地上追捕者没有一个人能够追上来,但逃跑路线却也清清楚楚,以万紫楼组织庞大,很容易就可以在落点当地召集足够的高手来捕杀,对于一心避战养伤的孙武,绝不是好事,所以小殇采取其他方法。

她取出了一个巴掌大小,造型仿佛像鸵鸟蛋似的椭圆物体,通体洁白,迎风一晃,这个东西就变成了一尺半高的巨蛋,从中打开,内部是一个空心的圆槽,有许多光点频繁闪动。

法宝·九龙神火罩!

孙武并不是首次见到这样法宝,但是看到小殇拿出它来时,还是吓了一跳,因为「九龙神火罩」是小殇所有自制法宝中最得意的一样,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她拿出来公开使用了。

当初,受到孙武修练金钟罩的刺激,小殇把手边所有资源用上,倾全力制造一个将成为「世上硬度第一」的超级防御法宝,用来与孙武的金钟罩一别苗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个外表看来笨拙古怪的法宝,也成为孙武用来修练金钟罩的辅助工具,藉由相互碰撞来提升本身修为。

随着孙武的金钟罩一关关功成,小殇也不断改良「九龙神火罩」,提升本身的效能与硬度,最后在孙武将金钟罩练上第四关后,小殇就把「九龙神火罩」收起,只是自己做着改良,从没有在孙武面前使用过。

现在看到这久违的「童年玩物」,孙武觉得很怀念,但也知道小殇一定为它增添了很多新功能,才会在这种时候拿出来用。

果然,当孙武抱着香菱进入「九龙神火罩」,小殇也跟着跳了进来,罩壳迅速合拢封闭后,整个罩壳就渐渐变得透明,把外头的景物看得清清楚楚。

「第九版新加上的功能,从外面看,看不见内部,只会看到一个白色的大蛋。」

「啊,那不是很怪吗?谁看到一个大蛋摆在山里都会怀疑的啊!」

「所以九点五版就加上了视觉屏障。」

也不见小殇做了什么,「九龙神火罩」的外壳开始慢慢变色,变得有若岩石一般,这点从内部虽然看不出来,不过靠小殇的解说,孙武知道「九龙神火罩」的外型已发生变化,变成了一块看来普通的大岩石,而当追捕者牵着多条猎犬赶上来,那些猎犬到处乱闻,却也只是在原地团团转,没个下文,追捕者更只把这当作是单纯的大石头,没多在意。

「喔喔,小殇,太了,九龙神火罩比以前更好用,为什么你之前不拿出来呢?」

「因为第九点五版改版完后,我还没有时间测试它最新硬度的承受状况,还有我也不喜欢当乌。」

「嗯,那……你第十版改版的时候,可不可以把它增大一点啊?好挤啊!」

「九龙神火罩的每次修改,都是配合我们两个人的身高而造,你随便带其他人进来,当然会很挤。」

小殇淡淡地说话,孙武没什么反驳余地,但却着实被这个问题给困扰。

九龙神火罩没有通风的问题,可是内里空间不大,三个人塞在里头,连转身动一下的空间都没有,孙武抱着香菱,柔软的娇躯紧贴在怀里,软玉温香,肌肤相贴,鼻端嗅到温暖的香气,秀雅容颜近在眼前,轻拂在手臂上的乌黑秀发,让少年觉得痒痒的,体内更是没由来地一热。

这种感觉,孙武从来没有过,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种冲动,想要站起来跳一跳,非常坐立不安;香菱小姐的身上有种浓郁芬芳,闻起来很舒服,但自己又没由来地脸红,整个身体都热了起来。

「你未成年,现在就嫖妓,是不好的行为。」

小殇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孙武像是被一桶冷水当头浇下,什么身体发热的感觉都没了,第一时间忙着分辩。

「小殇你在说什么啊!香菱小姐她是……她是……」

「妓女啊!或是你喜欢叫她工作者也可以,从万紫楼出来的女人,你总不会认为她在里头只是吃素和洗碗吧!」

纯洁的情感好像被人当头打了一,孙武觉得有这可能,但口中仍是为香菱辩护。

「不、不能这样说啦,香菱小姐是宝姑娘的贴身侍女,和那里其他的姑娘不一样,不一定是工作者……呸呸呸,我怎么也学你一样说话了。」

「哦?你说她不是工作者,意思就是说……她是良家妇女罗!」

「对,对,对,你总算明白我的意思了,其实你也该改一下嘴巴,说一点十二岁女孩该说的正常话,比如说……」

「那你抱着一个昏迷的良家妇女又是脸红,又是心跳,接下来是不是要兽大发,霸王硬上弓?你鼻子还喷着热气,下一步是不是要喷鼻血了?知不知道『逼奸不遂』四个字怎么写?」

小殇连珠似的说话,让孙武无地自容,几乎想拿头用力敲磕在地上,鸵鸟般逃避同伴的冰冷指责,但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他仍努力提出反驳。

「我没有脸红心跳啦!这……这算得了什么,只不过是抱个女孩子而已啊!以前每天回家姊姊也都会抱我,早就习惯了,我不会因为这样就被刺激到。」

「凤姊那种身材,从上到下都是肥和肥油,你分得出哪边是?哪边是腰?如果这样都会被刺激到,你就是梁山泊第一奇男子了。」

想替姊姊辩护,但回想起来,好像真的很难分辨,孙武张大嘴巴,说不出谎言,就只能无奈地垂泪。

(姊,除了停止酗酒之外,你真的该减肥了……)

少年与女孩的对答,就像平时一样是单方面的胜利,但胜负分晓的同时,一声轻轻的呻吟响起,历经了十多个小时的昏迷,重伤的香菱终于清醒过来。

※※※

香菱苏醒之后,很快就从孙武口中得知了一切,在简短的震惊与失神后,她一方面惊讶于小殇居然有这样厉害的本事,更是万中无一的法宝制造师,一方面也对自己未来的处境而忧愁不已。

「……香菱小姐,真是对不起,因为我们的关系连累到你,但我想万紫楼你是不能再回去了。」

孙武满怀歉意地说着,这时外头所有的追捕者已经远去,孙武三人离开「九龙神火罩」的保护,只见外头荒山寂寂,鸟啾虫鸣不时响起,却听不到任何人声。

香菱的脸色苍白,看来一副摇摇欲倒的虚弱模样,小殇为她裹上的绷带在小腹凸起一块,样子看来有些可笑,但那楚楚可怜的面容,却让孙武心头一热,主动跨前一步说话。

「香菱小姐,万紫楼这么恶劣,我看你也不用回去了,天空地阔,你那么优秀的人才到哪边都能有出路,何必非要拘泥在万紫楼呢?而且,你之前不是也说过希望得到自由吗?现在就是你的机会了啊!」

听见孙武说万紫楼恶劣,香菱第一时间回答,「不,万紫楼并不像你所说的那样不好,只是小姐她与我……」

说到这里,香菱似乎讲不下去,露出了一个苦涩之至的笑容,缓缓道:「也许你说得没错,该是我重新作选择的时候了。万紫楼是我从小生长的地方,不过我并不需要在这里留一辈子,既然我不能再回去,那就离开吧!但天地之大,我、我该到哪里去呢……」

香菱低声说着,眼中却回复受打击前的慧黠神采,瞥向孙武,而受到暗示的少年大力点头,表示如果香菱不嫌弃,可以与自己一起同行,相互扶持。

但这一句话说出,孙武突然觉得不妥,毕竟自己肩上重任未了,佛血舍利尚未寻获,如果邀请香菱同行,她非但无法静养,还会被扯入更大的麻烦事,这样实在很危险,只不过话已经说出口,要反悔也来不及了。

「孙武少爷好像在顾虑什么?」

一眼就看穿了孙武的疑虑,香菱对孙武表示,只怕自己会连累孙武,却绝不怕孙武有什么责任,因为自己成为万紫楼的叛徒后,肯定也会被朝廷与万紫楼两方面联合缉拿,与孙武同行才会更安全一些。

「而且,恕我直言,孙武少爷为人正直善良,武功又好,但似乎涉世未深,很多江湖情势与规矩都不甚了解,如果香菱能够从旁协助,相信能够给你一些帮助的。」

这句话真是命中要害,孙武和小殇最缺的就是这一点,他们两人毫无江湖阅历,作什么事情都跌跌撞撞,要在黑暗中索。本来孙武打算花一些时间慢慢了解天下大势,不过现在似乎出现了更好的选择。

香菱长时间跟随宝姑娘左右,万紫楼内大小事务她都有份经手,虽是婢女之身,但却见过不少大场面,江湖阅历也很丰富,有她从旁指点协助,比盲目索要省得多了。

「那么……香菱小姐,欢迎你加入我和小殇,与我们同行!」

「我只是个奴婢,哪能算什么小姐呢,孙武少爷以后就直接叫我香菱吧!」

「没有这种事啦,离开万紫楼,你已经自由了,从现在开始,你再也不是奴隶之身了。」

孙武认真地纠正着,本以为香菱闻言会很高兴,但没想到她却摇摇头,笑了起来。

「小姐要杀我的时候,是少爷救了我,后来你又让我留在你身边,从今以后,我就是你专属的侍女了,你大可以不用对我这么拘束啊!」

「不不不,千万不可以,你这么一个好人家的姑娘,都脱离万紫楼了,为什么还要当人的奴隶呢?这种职业病太要不得了,之前你不是说向往自由吗?现在你就是自由身了啊!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唔……有时候,人会向往自己所得不到的东西,可是一旦得到手了,反而会无所适从,我想我就是这种情形吧!从小就是当小姐的奴婢,现在你说我自由了,我……我也不知道普通的自由人是怎么生活的……」

香菱面上流露出落寞与孤寂,看到这副表情的孙武更说不出话来,想要劝解她一些话,又觉得自己没有发言立场,正自苦恼,香菱嫣然一笑。

「反正,你也说我是自由身,那我认你当我的少爷,也是我的自由啊!如果你不喜欢,可以把我赶走。只要一句话就可以,不会困扰你的。」

尽管少不了香菱的见识与知识,但孙武仍不愿意见她继续扭曲着人生,决定出言表态。

「香菱小姐,我不需要婢女服侍,也没有资格让你这样的好姑娘伺候我,所以我必须拒绝,但你伤势还没好,等到你伤愈了,我们就分开吧!」

「知道了,既然少爷你这么说,香菱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一句话平静地说完,香菱手腕一翻,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把明晃晃的锋锐匕首,双目一闭,就要往小腹下去,孙武大惊失色,慌忙阻止,用手握住了匕首尖端,不让匕首刺入中。

「哇!不用这样子吧,你的人生还那么美好,现在这么死了,太可惜了啦!小殇,我一个人说不动,你也来帮忙啦!」

明知道对方用的手法,正是最有名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孙武却无力应付,想请小殇过来帮忙讲话,可是话才一说,孙武就后悔了,因为小殇闪电出现在香菱背后,身上衣服换成了一套白得刺眼的长袍,头缠白布条,双手高举着一把长刀,挥动作势,好像随时要斩下。

「没问题,你就刺吧!刺完以后,我会负责把你的头砍下来,绝对不会给人添麻烦的。」

「不、不是要你帮这种倒忙啦!」

当同伴中的两个人连成一气,处于绝对少数的孙武,除了跪倒趴下外,还能够说些什么?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但孙武仍觉得有点奇怪,因为当初香菱曾说过期盼自由,不想再为人奴隶,那时候所表露的心情,自己相信不会是假的,但为何当她得到自由身后,却反而变卦了呢?

孙武从没想过自己需要人服侍,在梁山泊里的多数时间,他总是忙着收拾凤婕与小殇的烂摊子,照顾人的时间多过被人照顾,本身也以这样的独立个为荣,现在突然被强塞了一个婢女过来,感觉真是很奇怪,在那一刻,少年深深觉得自己可能引狼入室了。

「每个男人在结婚之后,都会觉得老婆和婚前不一样,因而产生幻灭的感觉,你现在只是提早体会婚姻幻灭症而已。」

如果说香菱的加入,变成了引狼入室,那么小殇无疑就是牵狼进来的人,只是孙武不能理解一点,因为小殇的个孤僻冷漠,一般情形下很难和人相处,让香菱加入同行时,孙武最大的顾虑就是她会反对,但小殇却反而促成了这件事,这让孙武十分讶异。

但是问小殇理由,得到的答案却很奇怪。

「每一个英雄故事中,英雄身边都要带几名婢女,这种事情很流行,你不知道吗?真是乡下来的老土!」

「你一个小孩子,学人家赶什么流行啊!而且……太多人干过的事情,那早就退流行了。」

「怎么说都可以啦,反正你如果不答应她,她可能很快就要没命了,就当是做做好事,日行一善吧!」

又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要胁,孙武想不出该怎么反驳,只好放弃反对,让这个小团体的人数正式成为三人。

第八章 铁骑奔驰迅如风

有了香菱的协助,一切的情形都变得不同,孙武就像是在迷雾中得到一指南针,许多困惑已久的东西都得到了答案。

宝姑娘的年纪虽轻,却已经实质接掌起万紫楼的大权,特别是当母亲凤凰夫人闭关练功,她就是万紫楼的一楼之主,而香菱跟随在这个主子的身边,协助分忧解劳,不但被培养得明干练,更因此得知许多江湖秘辛,非常能够帮到孙武的忙。

一些比较现实的问题,可以开始有条理地解决。除了寻找佛血舍利的当务之急外,香菱更主动提出了一样孙武所不知道的潜在危机。

「虽然势力没有万紫楼、同盟会那么大,但铁血骑团是一个不可忽视的敌人,孙武少爷和小殇小姐杀了铁血骑士,他们一定会找你们报复。」

香菱正式把孙武当成主人,听出了这一点的少年,笑得很无奈,不过也没法再出言纠正,就让她这么说了下去。

然而,「铁血骑团」确实是一个让人错愕的问题。当初小殇那一击误杀铁血骑士,孙武察觉到可能会惹祸上身,之后看到铁血骑士的强横,才知道这个祸事不小,不过对于「铁血骑团」到底是什么组织,还真是一头雾水。

「铁血骑团崛起于三年前,成员不超过五十人,专门掠劫豪门巨富,所到之处都不留活口,无分老弱妇孺,全都杀戮殆尽,手段凶残之至。京师毛姓珠宝商一家六十八口的灭门血案,是他们成名的代表作。」

「这个盗贼团最初的几件大案子,都是发生在京师。胆敢在天子脚下作案,王朝将他们列为首要重犯,全力缉拿,两大圣宗与同盟会也因为他们的残暴而派高手协助,不过铁血骑团来去如风,成员不但隐去面容,而且还持用非常厉害的法宝,王朝几次大规模搜捕都捉不到他们,还被他们趁隙突击,杀伤了很多官差,铁血骑团四字从此声名大噪。」

「证实战斗威力后,铁血骑团开始转接佣兵工作,型态有点类似杀手,不过死亡数目大得多,只要雇主出得起价码,他们可以袭击运镖队伍,也可以消灭中小型的江湖帮派,甚至最厉害的一次,铁血骑团攻破铜梁县城,歼灭该地大武驻军,尽屠里头三千八百人,震动大江南北。」

香菱缓缓道来,听得孙武暗暗心惊,这才晓得「铁血骑团」实力强大,仅凭寥寥数十人,破寨屠城,杀戮万里,将天下染遍血踪,而各路英雄居然无一能阻,这确实是一等一厉害的组织。

「经此一役,铁血骑团的惊人实力再次撼动天下,但这时候有个谣言开始传出来,那就是铁血骑团的真实身分,并不是普通的江湖盗贼,而是大武王朝的密探特务,因为只有这些直属皇帝的廷密探,才能够有如此多的资源,取得高于现今制作水准的法宝,更能够如此神出鬼没,至于所谓的杀戮,很可能是以此为障眼法,替王朝消灭各种障碍。」

「这个说法始终得不到证实,王朝更是严厉否认,更加强了缉拿力度,据万紫楼的情报网分析,这应该是个不实的传闻,但铁血骑团的真实身分、来历为何,迄今也是无人知晓,这次小姐她出手击杀铁血骑士,本来是得知他们身份的重大突破,但铁血骑士所戴的三角头套,似乎有特殊作用,万紫楼的验尸人员检测时,头套下早已面目全非,所有可供判断的特征都被毁灭,还是得不到有用线索。」

「除了机密以外,还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铁血骑团的组织很强,纪律更是如铁般坚固,只要有成员被杀,其余的人一定合力为他报仇,从来没有例外。」

「铁血骑团平时来去如风,极少落单或是公开现面人前,像今早被小姐她连杀两人,这是极为罕有的情形,证明那个透镜对他们意义重大,志在必得,所以才不惜甘冒奇险,现身抢夺,无论如何不让你把透镜交到万紫楼手上。」

做着正确的分析,香菱替孙武说出最后的结论。

「小姐她杀了两名铁血骑士,骑团志在必得的透镜也落到万紫楼手中,我估计铁血骑团会把目标移向万紫楼,我们就大有余裕趁这个机会逃开,躲避到万紫楼势力所不及的地方,也让少爷有时间办想办的事。」

「哦,你看得出我有事情要办啊?」

「看出主子的心事,是做奴婢的专业素养啊!」

香菱笑着回答,但可能因为牵动小腹伤处,表情显得有些疼痛,只不过她确实遵守着自己的专业,并没有主动问孙武的秘密,反倒是孙武问起她那枚透镜的秘密时,她有短暂的犹豫。

「万紫楼是我的家,就算离开了,我也不能出卖它。但是,这次事情牵涉颇大,如果不让少爷有个起码的理解,以后可能会生出问题,所以……」

香菱向孙武解释那枚透镜的意义,原来那是一个强大武器的重要枢纽。

数年前,同盟会发现了一个古老遗迹,里头有许多损毁的法宝,可以用作军事途径,为了避免走漏风声,又要躲开朝廷的耳目,同盟会的少主袁晨锋选择与万紫楼合作,双方一起开发武器,作为发展势力的资本。

最近研究到了瓶颈,同盟会把研究所碰到的问题,存在透镜之中,送给万紫楼,快要抵达时却被铁血骑团攻击,意外落到孙武手上。

「如果让大武王朝知道这件事,那么同盟会和万紫楼就涉嫌谋反,大武军随时都会杀过来,这也就是小姐她为什么会那么紧张,非要杀人灭口,置少爷你于死地的原因。」

「哦,可是,你不是说,铁血骑团很有可能是朝廷的特务密探,既然铁血骑团劫杀掉送透镜的使者,那这件事情朝廷应该就知道了吧?」

「是啊,所以我想小姐她现在一定为了这件事十分担心……」

香菱轻声说话,声音中还有轻轻的颤抖,点醒孙武她小腹受创不轻,还是个重伤者,不能长时间说话。

另一方面,孙武自己的情形也没有好到哪去,严重内伤需要时间调养,被宝姑娘一掌轰溃的金钟劲也需要时间重新组织,估计最少还要三天,才能够平复内伤,重新将金钟罩催上第六关。

换做是普通人,这个过程起码要十天,但孙武却有了一个极好的工具:九龙神火罩。

小殇最为得意的一件自制法宝,其神异效能并不只限于外部,内里也存在许多旁人所不知的异能,其中一样就是超高压与超重力。孙武独自坐在「九龙神火罩」里头,配合着适当的高压与重力,就能加快组织金钟劲,把旁人所需的十天疗程大幅缩短为三天。

香菱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女人,但见识到「九龙神火罩」的异能后,仍是大吃一惊,表示纵使廷御用的法宝制造师,也未必能造出这样的超水准法宝,更别说这法宝还有一个令人难解之处,就是完全找不到动力源的所在。

经过几个小时的休息,稍稍回复元气之后,香菱仔细看过一次「九龙神火罩」的外部,向小殇提出疑问。

「有仅供短时间使用的紧急动力,可是……主动力源在哪里呢?这法宝是靠什么动起来的?我对法宝知识略知一二,但『九龙神火罩』完全颠覆常理,这真是太厉害了。」

香菱真的感到震惊,不过身为制造者的小殇却面无表情,自顾自地吹着口中的泡泡糖,不回答任何技术问题,让这个「梁山泊第一谜团」仍然是个谜。

除了小殇的法宝,孙武的练功也让香菱非常吃惊。看了香菱的表情,孙武才知道自己的练功有多么异于常人。

「少爷,请原谅我的好奇,但是……我第一次见到有人这样练金钟罩的。」

香菱告诉孙武,普通的金钟罩修行,虽然也有持大木桩袭体之类的锻炼,可是从没听说有人会进到火窑里练功,或是利用法宝进行抗高压的特训,正因为如此,宝姑娘才会一出手就是以高温火焰急袭,在一般正常的情形下,高温空气随呼吸入肺,烫伤心肺,火焰袭击表层骨,内外夹攻之下,专破金钟罩之类的护身硬功,从不曾失手,孙武却令她数招无功,必须要使到「凤凰七绝」这样的绝招才能败敌,这可以说是非常罕有的异数。

「是吗?一般人不是这样练的啊?可是我姊姊……不是,我是说我师父他教我的时候,就是这样教的,而且课本上也是这么写的啊!」

为了保持梁山泊的秘密,孙武没有告诉香菱自己来自梁山泊,只是说自己和小殇都是跟随姓名不详的神秘师父修行,整个说词虽然漏洞百出,但香菱是个体贴的婢女,并不会特别指出这些地方。

「这样啊,那我想……少爷你所用的课本,那本金钟罩秘笈一定已经被人改过,要不然金钟罩虽然是慈航静殿四大神功之一,却是四大之末,不会有那么多变化,更不需要让小姐她出动到凤凰七绝,才能够破碎你的金钟护身。」

「果然……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有很多东西本是可以不用练的,害我练得那么辛苦,还在火窑里差一点就变成烧猪了。」

想到从小至今练功的种种辛酸,仿佛五雷轰顶,少年差一点跌坐下去,好像遭受重大打击似的嘿嘿笑了起来。

梁山泊之中,确实有很多人每天闲得没事干,不过有机会对自己开这种恶劣玩笑的人,那是数也数得出来。

最有可能的人就是老爹,他一向喜欢恶整自己,又坚持年轻人应该多受考验,像这种「寓教于乐」,又能让他玩上十几年的大玩笑,他绝对有份。

姊姊大概也有这个心,因为她总是主张练武要扎实,所以自己才会到火窑里头进行特训,但是姊姊的武功似乎不怎么样,所以一定是另有专业人士帮忙,而且还是熟悉慈航静殿武技的一流高手,否则怎么会有本事重编并改写金钟罩秘笈?

把这些想法汇集起来,答案就再清楚也不过了,孙武仿佛看到老爹、姊姊、胡伯伯和李叔叔,每个人都双手环抱,脸上挂着邪恶的笑容,围着自己「嘿嘿嘿嘿」地怪笑,为着恶作剧成功而大声庆贺欢呼。

「……等一下,还有一个人,绝对也有涉案。」

在那一众高大的邪笑身影中,应该还有一个小小的黑影,正站在自己的背后偷笑,察觉到这一点的孙武马上跳了起来。

「小殇!给我站住!」孙武转头就朝小殇奔去,但还是慢了一步,小殇虽然站在原地,没有开磁航浮板飞上天去,但却放出了「九龙神火罩」,一下子就躲到里头去。

「出来!出来!不要像乌一样躲在里面!给我出来!」

沸腾的怒气,孙武用力捶打着「九龙神火罩」的外壁,但无论怎样敲打,坚固的「九龙神火罩」稳若磐石,半分摇晃也没有,更别说出现裂痕,而且虽然人躲在里头,孙武仿佛还可以听到小殇仍在偷笑。

「太过分了啦!我练得那么辛苦,还有生命危险耶!你们这样子拿我来开玩笑,太恶劣了啦!把我的人生还给我!还有我的童年,全部都还来啦!」

因为凤婕几乎毫无生活能力可言,负责主持家务的孙武一直表现得老成稳重,难得有机会像同龄少年一样表达情感,如果不是这一次的冲击极大,他也不会好像发了狂般,又哭又笑地重敲着「九龙神火罩」。

然而,这样窜改秘笈,让少年花更多时间迂回绕路来练功的计划,真的只是个大笑话吗?

香菱不这样认为。当孙武全神贯注地敲击着「九龙神火罩」,没有注意到站在背后的她,她的微笑表情赫然开始僵硬。

察觉到一个可能,香菱用另一个角度来注视眼前的少年。这种修练金钟罩的方法,与其说是开玩笑,其实更像是一种改造,把一个单纯的武技改造得更具实战,先行考虑到实战时候的种种隐忧,在修练过程中将金钟罩加倍强化,消去本来存在的缺点。

这样的见识、这样的用心,让香菱为之颤栗,那个传授少年武技、从小训练他的人,到底对这个少年有什么「期许」?而假若绕了那么多迂回弯路,孙武还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金钟罩练上第六关,那么如果是完全不绕路的直线修行,这个少年今天会有何种进境?

(这真的是……一流的教师与超级学生,超完美的组合啊……)

察觉到这个事实,香菱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手,唇边绽出了一个难以察觉的冷冷浅笑。

※※※

小团体的成员由两人增为三人,战力虽然增加了,但因为其中两人的伤势都不轻,暂时都得处于调养状态。

山中无日月,只有不时前来搜山的追捕者,提醒三人外头世界的变化,所幸「九龙神火罩」的藏匿效果奇佳,视觉遮蔽功能一开,追捕者明明已经来到旁边,却什么也察觉不到。

躲避追捕者的问题获得解决,孙武反倒为其他的问题困扰。三个人一起挤在「九龙神火罩」里头的时候,香菱总是往他这边靠,肌肤相贴的尴尬感觉,让少年满脸通红,像是一个木头雕像般动也不敢动一下,窘到了极点。

孙武的这份拘谨,香菱也发现了,然而,自愿服侍孙武的香菱并不是个累赘,相反地,她还帮了不少忙,不但帮孙武进行各种情报分析,还拖着受伤的身体去打水,当孙武一早醒来被伺候着洗脸时,着实为此吓了一大跳。

「不用讶异啊!伺候主子的起居,是我们的专业,也是我们的责任。」

「我不是说这个,我已经起得够早了,你起得比我还早,那岂不是整晚都没睡?」

「呵,请不用担心这种小事。」

带着几分苦恼与惊愕,孙武接过了那条热呼呼的毛巾,在不解她是如何弄出热水的同时,也正式开始了被人伺候的幸福日子。

在山里疗养的三天,孙武不只是被人伺候和疗伤而已,他一方面利用「九龙神火罩」的高压,重组护身金钟劲,一方面则是思索自己本身武技的其他可能。目前最大的指引方向,就是右臂的奇妙感应,但目前既无武学心法,也没有确切的指引,最后孙武只能让自己静下心来,全神贯注回忆那一刻的感觉,试着找回在那生死一瞬之间,右臂异常紧绷的感觉,并且尝试顺着那感觉来动作,看看会有什么成果。

试验刚开始非常失败,不管怎么尝试,孙武都再也感受不到那次的肌紧绷,即使他强行把手推出去,也没有发生任何异像,更谈不上什么武技。

「难道我猜错了吗?还是说非得再去冒险拼命一次才行?咦?」

在自我锻炼的过程中,孙武发现有些事情不对,尽管自己的盲目推掌毫无效果,可是这些挥掌的动作,却让他非常熟悉,因为打从修练金钟罩的那天开始,自己也就被要求每天挥掌一万次,无论力道、角度、姿势都有特殊要求,却从来没人解释过这个修练意义为何,自己一直以为这也是金钟罩的修练之一,不过如今想来,可能有另外的意义。

「啊!」

发现其中关键,孙武为之雀跃,几乎在「九龙神火罩」里头跳了起来,脑袋碰得好生疼痛。

这个发现孙武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没有对小殇说,自己一个人悄悄练习。最开始,这种盲目的推掌没有任何意义,不过当孙武把那种异样的感觉与推掌练习搭配后,某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受就出现在四肢百骸之内,真气自动运行,仿佛是某种练习多年的心法,在体内不住推升力量。

第一天的时候,孙武还是在寻找那份感觉,挥掌出去,就和普通人一样没有分别,更说不上是什么武学,不过到了第二天,随着手掌的推出,他发现自己周身开始有奇异气流环绕,吹起了地上的树叶,疾化为风。

内劲的运行渐强,轨迹也渐渐清晰,如果再多一点练习,或许就能清楚掌握这奇异功法,正确运用施展。

不过,这个余裕却需要运气,而孙武并没有这样的运道,第三天他练习到一半,突然觉得附近的空气异常紧绷,树林里的鸟鸣虫吟整个静了下来,好像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这感觉……有敌人来了吗?)

从战斗中学习,孙武渐渐学会感受敌人逼近时的特殊气息,不至于等敌人杀到面前才发觉。然而,现在却不是战斗的好时候,纵有「九龙神火罩」辅助,目前自己只重组回五关多的功力,还没有回到金钟第六关的颠峰力量,敌人如果实力强横,自己就会吃上大亏。

(小殇和香菱小姐呢?唔,无声无息啊……)

香菱的武功未知,孙武无从评估,但即使是不受伤的完好状态,应该也是稍逊自己一筹,如今有伤在身,更是不堪。但无论香菱那边怎么样,孙武相信一件事,那就是普天之下大概很难有人可以无声无息解决小殇,所以既然敌人来得毫无声息,那么小殇和香菱多半已经躲到「九龙神火罩」里头了。

往好处想,战斗的过程中不会被累赘拖累,但往坏处想,就是战斗之中不会有援军,然而香菱小腹上的重伤,短短几天之内是好不了的,如果与人动手,愈合的伤口重新裂开,只会让情形更加恶劣。

「没关系,靠我自己就行了,应付普通的追捕者,还难不倒我的。」

孙武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而敌人也终于现身,六个熟悉的白影从树林中步出,分从多个角度将孙武包围,白色的三角头套与软甲,说明了来人的身分,也让孙武心中一凛。

上一趟与「铁血骑团」交手的时候,自己还不知道这些人的底细,不晓得他们名动江湖的残酷战史,现在虽然知道了这些,不过心里并无惧意,从实质威胁来说,这些人比羽宝簪差得远了,唯一可虑者,就是自己现在只能发挥金钟罩第五关的力量,与第六关有一段不小的差距,而敌方有六个人,不晓得还能否克敌制胜。

铁血骑士把敌人包围后,喊了几句话相互交谈,声音虽然大,但却是某种孙武所不理解的语言,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跟着,六人当中的一个才站出来喊话。「小鬼,把东西交出来,今天就先饶你一条命!」

腔调很怪,并不是阳怪气的那种怪法,而是说得很生硬,连抑扬顿挫都不会的那种声调,孙武为之一愣,不能肯定他在说什么,还为此想了一想。

「你们要找的东西,不在我们手上,已经交给万紫楼的宝姑娘了。如果你们要替同伴报仇,我人就在这里,但要我交什么东西出来,我给不了!」

万紫楼执意杀人灭口的行为,让孙武相当气愤,自然没有理由替她们掩饰,而他也注意到,站出来喊话的那个铁血骑士,口护甲上绘有特殊图形,很可能就是其他五个人的小首领。

「交出东西,饶你狗命!」

这次声音比较清楚了,或许是因为八个字较短的关系,听起来字正腔圆得多了,孙武不禁有种感觉,那就是这些人很可能来自异域,并非中土大地的一般住民,所以说话才会这样怪异。

但若真是如此,那也就难怪他们作案从不留活口,动不动就灭人满门,无分老幼了。孙武判断不出「铁血骑团来自域外」这件事有何不妥,不过牵涉到铁血骑士真实身份的秘密,他们会异常看重,那也是情理中事。

「我没有你们要的东西,那个东西早就不在我手里了,而且我也不相信你们,动手吧!」

只要开战,就能转移敌人注意力,不去搜索与发现其他同伴,这是孙武的打算,不过他一句话说出去,对方似乎很生气,口中叽哩咕噜地说了一通,然后转头与附近的铁血骑士说话,又说了一堆听不懂的话,可是所有铁血骑士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怎么了?笑什么啊?」

谨慎戒备的孙武,被敌人的大笑弄得一头雾水,总觉得自己好像被当成了一个小丑。

但是在数十尺外的某处,一颗看来并不起眼的大石中,却隐藏着孙武的同伴,正注视着这一幕的变化。香菱很担忧地看着孙武,听见铁血骑士们嚣张的大笑,皱起了眉头。

「这些人真是太过分了,尽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还笑得这么奇怪,是在看不起少爷吗?」

身在「九龙神火罩」中,能够听见香菱这句话的也只有一个人,只是小殇似乎一点都不替孙武担心,听了这段话之后,还侧头瞥了香菱一眼。

「我好讶异啊!香菱姊姊是宝姑娘最近身的侍女,素质是万紫楼第一,没有被特别安排学习外语吗?」

「小殇小姐,太平之乱结束后,王朝曾经下过严令,未得朝廷允许就不能学习外语,我们都是守法良民,听不懂也是正常的啊!」

「真是这样吗?反正也无所谓,既然你听不懂,那我就翻译一次吧!」

小殇望向香菱,两眼闪闪发光,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在说话。

「他们说,这个小子明明把宝物带在身边,却一脸无知的蠢样,肯定是个被人坑了的大笨蛋!非常好笑。香菱姊姊,你想不想笑一笑啊?想笑的话,不用强忍喔!」

※※※

作者后话

谢谢读者朋友的支持,把第二集看到这里。和注重冲突与刺激的第一集相比,重新开始布局的第二集无疑是比较平淡的,不晓得有没有朋友看了觉得失望的,当然,如果有读者看到这里又开始觉得在拖戏的,我就只能说声抱歉了。

「东方」的故事源头,是从旧作「俪人行」当中脱胎重生,但男主角的形象设定是大大改变了。最早写「俪人行」的时候,想写一个比较与众不同的主角,不用太正经、立志干坏事的小贼,但这个构想随着时间变迁,到现在已经很不适合。

写「东方」时候的台湾,与写「俪人行」时候的台湾,有了很大的不同,我对于那种盛气凌人、不知羞耻的主角,已经非常厌倦了,所以在重新设计角色的时候,想要一个懂得尊重别人、温和、善良却不懦弱的主角,也是基于这个想法,所以有了「孙武」。

有和我一样心情的人,就能够了解这个角色的意义所在,不过,如果是因为主角不够呛、不够屌,而无法接受的读者,那就要趁早换书来看了,因为这部作品确实不是那种很辣、很呛、很屌的主流热书。

作品的长度,预备控制在三十五集内,虽然这数字听起来还是很恐怖,但请大家体谅一点,因为从上一部作品的七十三本纪录改进,先砍一半是目前的最大努力,再砍的话,故事的结构与章法大概就会失控了。还是一样,先告知在前,我做生意从不欺骗读者。

为了要与孙武互补,中土世界于是有了小殇。最早时候的设定,小殇十岁、孙武十二岁,不过最后考虑再三,还是分别提高了两岁,至于为何设定这种年纪的主角,那真是其来有自,源自于设定时与幕僚的一段谈话。

「罗森啊,你觉不觉得上一部作品的猴子主角很幼稚,每次都犯同样的错误,如果是小孩子,还可以原谅,但身为一个成年人,这些错误就让人难以忍受了。」

「了解了,我会改的。」

「怎么改?」

「下一部作品启用小孩子来当主角。」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听起来就像这个意思。」

于是,主角的基本设定就诞生了。

《东方云梦谭》卷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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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云梦谭(卷三)

第一章 陈仓暗渡·巧妙安排

孙武在荒山上被铁血骑士团团围住。当战局开打,他立刻处于不利的状况,因为铁血骑士们完全采用军事作风,不把这当作是江湖武人的比斗,甫开战就五个人一拥而上,围着孙武群殴,不给他丝毫喘息之机。

最后那名首领模样的男人,虽然没有加入战围,但是营造出的压力却只有更大,因为孙武知道他正在外围观察自己的每一分破绽,只要自己在其他五人围攻下露出疲态,致命的一击将会由这个人发出。

「可恶,这么喜欢一起来,就通通上来吧!」

少年面对比斗,表现得豪气干云,这确实是勇气的象征,不过要在战斗中取胜,他需要的东西不只是勇气。

金钟罩修练者的基本战术,是先用金钟罩硬挡敌人攻击,再行反击。整个战术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必须先承受住敌人的一记重击,避免在第一击之内就被敌人破罩击杀。

面对铁血骑士的斩击,强悍直接的狼背砍刀挥来,孙武凝运金钟罩抗衡。若他还保有第六关功力,这就不是什么问题,但是当他只剩下五关功力,这些斩击就是严重威胁,别说是身上的要害与罩门,就算是举臂硬挡,在刀与臂硬撼的瞬间,剧烈疼痛也让孙武面色凝重。

「唔。」

被一刀斩中背后,巨大的冲击力立刻压下来,孙武撑住了这一记,悍然反击,重拳猛捣向敌人小腹,虽然命中,但拳头却被一样柔韧的东西挡住,更因此化去大半力道。

铁血骑团的白狼战甲!

朴素不起眼的白色软甲是由某种奇特金属编组而成,毫不花俏,但确实是一等一的防御法宝,它可以将孙武的重击卸去大半,让中招的铁血骑士能够轻易承受,并且把握住这个机会,狠恶地反斩一击,削向孙武脖子。

孙武紧急闪避,被这一刀带过肩膀,虽是只痛不伤,可是背后与左腿却同时被两记重击命中,痛彻心肺,觉得自己就连骨头都快要被敲碎了。

(呜……好强,这些铁血骑士真是厉害!不是那些木桩撞击可以比的,我的战术失败,这样子下去该怎么办?)

只是短短一转念间,孙武身上连中十七、八刀,全身骨痛欲裂,觉得金钟罩即将被敌人强行摧破,不由得大惊失色。如果被打破第五关,自己将因伤重而跌回第三关,面对铁血骑士的重刀连环斩击,别说是再行支撑,恐怕半分钟之内就被斩成一团泥巴了。

孙武的担忧,看在铁血骑士眼中却是人人惊疑不定。由族中长老所特制的厚背砍刀,能把力量强化一倍,轻易劈碑破石,寻常的硬气功本不是对手,之前碰到的成名硬功高手,全都在二十刀内就被干掉,无一例外。可是眼前这位少年却像一块坚硬的小石头,无论怎么挥刀怎么斩,他都倔强地挺住,这样下去只怕再斩上百多刀他也都能硬撑下去。

若是孙武看到敌人的震骇眼神,就会知道自己的奋战表现有多足以自豪,但他现在所需的并非自豪,而是自救!

明知道硬撑无用,还不设法突围逃命,孙武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把一切都赌在右臂的感觉。当金钟罩濒临崩溃,右臂的奇异感觉又再出现,肌不由自主地紧绷,好像随时都会爆发出一股力量,如怒涛奔流般吞噬眼前的一切。

(对!就是这个感觉,拜托再强一点,现在就只能靠这个了……)

孙武专心感受右臂的异样紧绷,但他这个看似分神的动作,落在正在旁观的敌人眼中,却是力疲将败的征兆。

「杰特幸,列米喔佛幸!」

站在战斗圈外的那个首领突然大喝一声,飞身跃起。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可是看他的动作,孙武猜测他是要同伴困住自己,由他来发出致命一击,这时铁血骑士已经开始行动,自己已被箝制一臂,如果仅余的一臂也被制住,那么不管右臂藏着什么神奇后着,都来不及使出翻本了。

迫于无奈,纵然那个感觉还不成熟,还没有到应该使用的时候,孙武毅然决定把这感觉付诸实现,配合着平日习惯的练习挥掌,专心去寻找右臂所隐藏的感觉,寻找那一套即将浮现的心法,全力把手掌推挥出去。

(太勉强了,一定不会成功的。)

才一推掌,直觉就告诉孙武这一掌必会失败,他咬紧牙关,预备承受接下来的连环重击。

然而,直觉有时候也会出错,所谓的失败,有时候只是不完全的成功,这挥出的一掌虽然没有预期效果,但却反而产生了另外的变化。

全力挥出一掌,半途就因为后继无力,打在白狼战甲上,照理说没有任何杀伤力,可是无论是孙武或是中掌的铁血骑士,都露出奇怪的表情。孙武觉得自己的力量流泄出去,而中掌之处的白狼战甲赫然轻轻皱摺,跟着更「哗啦」一声,坚韧难破的金属软甲竟然从中裂开,破裂出一道好大的口子,而这道裂口飞快延伸,从头到胯下,只听得撕裂声连响不绝,整件白狼战甲从中裂成两半,露出了内里仅着贴身衣裤的壮汉躯体。

「啊!」

孙武感到十分讶异,不仅是因为自己轻柔的一掌竟能破裂坚韧的白狼战甲,更是因为战甲破裂后,铁血骑士所露出的真面目。那固然是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壮汉,可是金发赤眼的怪异长相,却是孙武从所未见,这是他首次见识到外族人士的面孔。

但相较于孙武的错愕,铁血骑士们则是大惊失色。白狼战甲的头套部分有特殊设计,使用者殒命时会自动毁容,所以多年来铁血骑士就是战死,也不会泄漏身分,这还是首次暴露真面目。更让他们惊讶的是,这种能够一掌裂解白狼战甲的神奇武技,并非这少年独创,而是一门曾在十多年前名扬天下,令各路英豪又鄙视、又畏惧的神妙绝学。

「随心所欲神功!」

不约而同地,每个铁血骑士都喊出了这个名词,其实不只是他们,换作任何一个见到这一幕的武者,都会喊出这个字眼。而当这套神功重现于世,这路掌法与其使用者的名字,也再次唤醒了人们的记忆。

「大、大贼西门朱玉的无孔不入掌!」

虽然喊得怪腔怪调,孙武仍感受得到敌人心中的震惊、恐惧与愤恨,那是许多强烈情感的混合,当年使用这套掌法的人,对他们一定做过很多事,这也确实勾起了自己的好奇心。

但现在可不是讨论好奇心的时候,因为那名铁血骑士的首领,从上跃来,重重一刀直砍脑门,孙武百忙之中再出一掌,希望能够再奏奇效,让自己可以破甲退敌,趁机闯出重围。

可惜,一次的凑巧,不等于真正的实力,孙武认真挥出的一掌,看上去比前次更具威势,但别说掌劲,就连掌风都没带起来,徒具外型的一掌,击在铁血骑士的白狼战甲上,没有实质效果,却反而是白狼战甲发生了异变。

同样是铁血骑士,首领与普通骑士的战甲竟也有所不同,尽管外表看来一样,可是在孙武右掌击中敌人腹部时,赫然击了个空,跟着就是一下剧痛,定睛一看,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白狼战甲裂开一道缝口,这一掌就从那边打了进去,但却没有碰触到敌人的体,内里的感觉像是不着边际。本来金属编织的软甲,竟然像有生命般长出利齿,两边一合就咬在孙武的右臂上,力道大得惊人,如果不是金钟罩护体,利齿只咬出深印,未曾见血,这一下必定咬掉他一条手臂。

(这是什么怪法宝?太奇怪了吧!)

一时之间,孙武被这闻所未闻的怪招弄得目瞪口呆,尽管他还记得防御,但一只手被箝制住,敌人的砍刀直劈头顶而来,眼看就是重伤惨状,可是敌人的动作却突然停下,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不但这一刀没斩下,还松开了战甲上的怪口。

「小子,算你走狗运,大家一起杀了他!」

生硬的话语,伴随着一记重腿踢出,侧轰在孙武的脑袋上,把他整个人踢得横飞出去。

这一击把孙武踢得眼冒金星,脑中更是错愕,不理解敌人为何把自己扔给手下解决,却不肯多花半分钟时间亲手宰了自己,难道是有什么东西对他更具吸引力吗?

才刚刚这么想,孙武就看见一道曼妙身影窜入树林里,步伐有些蹒跚,正是伤势严重的香菱,而那名铁血骑士领队跟着她的去向,也冲进树林里,速度比她快得多了。

(躲得好好的,香菱小姐为什么要出来呢?啊!一定是因为我。)

孙武顿时明白,香菱一定是看到自己遭遇大险,所以才冒险冲出护主,引走敌人,但她伤势本来就重,奔跑之下如果伤口撕裂就更危险了,敌人凶残如虎,她一个弱质女子被敌人追上,哪里还有生路?

心里担忧,后脑却因为撞上一截树干而剧痛难当,好不容易挣扎起来,还不及站直身体,就看到五名铁血骑士包围四周,挥舞着狼背砍刀,只是好像顾忌着什么,一时之间不敢靠近。

孙武一奇,这才发现小殇不知何时已来到自己身边,向自己比USBC0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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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得好好的,香菱小姐为什么要出来呢?啊!一定是因为我。)

孙武顿时明白,香菱一定是看到自己遭遇大险,所以才冒险冲出护主,引走敌人,但她伤势本来就重,奔跑之下如果伤口撕裂就更危险了,敌人凶残如虎,她一个弱质女子被敌人追上,哪里还有生路?

心里担忧,后脑却因为撞上一截树干而剧痛难当,好不容易挣扎起来,还不及站直身体,就看到五名铁血骑士包围四周,挥舞着狼背砍刀,只是好像顾忌着什么,一时之间不敢靠近。

孙武一奇,这才发现小殇不知何时已来到自己身边,向自己比树林的边缘,前头出现了一个好大的深涧,香菱去路被断,惊吓之下跌了一跤,白嫩的小腿上血流如注,不能行走,敌人更因此追了上来。

「你……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从地点来看,这还真是一句毫无新意的老土对白,千百年来不晓得在这样的悬崖边发生过多少次了。

素以凶残而闻名的铁血骑士,当然不会把一个小婢女的命放在心上,但是下面冒出来的那句话,却让他不得不有所忌惮。

「……如果我摔下去的话,就、就让你再也得不到你们要的东西!」

「嘿嘿,东西果然在你身上。这点雕虫小技的障眼法,想要骗过我们,嘿嘿嘿……」

听闻所要追的东西果然在这俏婢女身上,铁血骑士登时转了态度,表示只要交出东西,就可以饶人不死。

「别、别杀我……你们铁血骑团从来不留活口,我怎么相信你……」

生死交关,看来娇怯怯的小婢女好像被吓坏了,泪珠在眼眶中打转,楚楚可怜的模样,让铁血骑士更是得意,特别装出温和语调,哄对方把重要东西先交出来。

「在这里……」

香菱慢慢地从怀中取出东西,若是孙武在此,他就会非常吃惊,因为他了解的香菱外柔内刚,并不容易掉眼泪,而假使他看见香菱取出的东西,就更会吓到连下巴也脱落,因为那枚透镜应该早就交给了羽宝簪,怎样都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对这项重宝志在必得,一看到香菱取出透镜,铁血骑士顿时两眼放光,连声要香菱把东西扔出,软硬兼施,保证她的人身安全,也厉声恐吓。

香菱用畏惧的表情,把透镜扔了出来,铁血骑士接在手中,确认这正是骑团连追多日的重宝,并非假货,自己已经立下大功,不由得心花怒放,长声大笑。重宝到手,铁血骑士本没有留活口的打算,算来外头弟兄也该把那小子杀掉,只待自己把这小婢女给灭口,就可以立刻离去,正要提刀动手,眼光却被那小婢女的纤足所吸引。

因为跌倒,裤管被拉扯到将近膝盖,露出一截雪藕似的小腿,脚上穿着一双软底的弓鞋,同样是白色的缎子。艳红的鲜血,在细嫩幼滑的玉肤上划出痕迹,染红如雪肤光,至美的画面冲击,让人惊艳欲醉,恍惚之中,竟有种惊心动魄的媚。

就是这一幕美得令人屏息的艳媚,让铁血骑士周身一热,没由来地生出一股强烈欲念,让他想要立刻扑上去,将眼前这具娇美动人的少女体疯狂蹂躏一番,痛快折磨。

「嘿嘿嘿,小丫头,你走运了,等一会儿……痛只是短短一下,接下来你就要升天了啊!」

「什、什么意思啊?我不懂。」

泫然欲泣的凄楚表情,让稍嫌平凡的面孔更为秀美动人,像是一朵在风中轻颤的小白花,更刺激了狂徒的蹂躏欲望,令他止不住地大笑出声。

「哈哈哈,笨蛋,升天的意思就是,我可是很强的啊!」

欲令智昏,再加上立下大功的欣喜,铁血骑士完全被冲昏了理智,当那羞怯惊恐的嗓音轻轻问话,他竟不假思索地回答了。

「为什么知道透镜在这里?是哪个奸细告诉你们的?」

「哈,没有奸细,我们有法宝可以锁定这透镜的材料,所以知道透镜被那小鬼带进万紫楼,又给你们带了出来。」

「你们的法宝做得到这种事?这样的技术……你们与已灭的楼兰一族是什么关系?」

乍闻「楼兰一族」之名,迷乱的神智顿时清醒,铁血骑士回复了警觉,心中一惊,第一反应就是连退数步,跟着持刀在手,用戒慎紧张的目光,重新打量眼前这个不再简单的小婢女。

铁血骑士的清醒速度大大超乎香菱预料,既然对方的心神不易再被动摇,也就不必再花时间与他周旋,说到底,自己也忍得够了。

心念一转,铁血骑士眼前赫然出现一幕不可思议的画面,本来皮破血流的小腿,发生奇妙的变化,伤口迅速愈合过来,就连雪肤上的血迹都被整个吸掉,入体重化为组织能量的一部份,几乎只是短短一眨眼,光滑柔腻的小腿已经愈合完好,完全没留下半点伤痕。

「凤凰七绝·涅槃不死身!」

万紫楼独步天下的绝技,铁血骑士也早有耳闻,但他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相信这套镇楼绝学会出现在一名小婢女身上,或者说……能练成涅槃不死身的,怎么可能只是一名小婢女?

而当小腿伤处愈合完好,坐在地上的少女站起身来,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的敌人,眼中非但没有惧意,波光流转之间,竟是艳得令人惊心动魄。

「喂,大笨牛,你走运了,等一会儿……痛只是短短一下,接下来你就要升天了啊!」

「啊!什么意思?」

自然不是铁血骑士原先想的那种意思,这句话一出口,他面前陡然一花,失去了少女的身影,跟着两眼就永远地黑暗了下去。

一幕铁血骑士所不可能看到的景象:他的三角头套连同内里首级一起被少女提在手上,滴滴鲜血淌流,另一边无头尸首仍旧作着拔刀防御的姿势,完全不知道脑袋已经不见了。

瞬间的错身而过,香菱已经将敌人身首分离,而他不但来不及防御,甚至就连敌人的身影也看不到,就在错身的瞬间被杀,身上的白狼战甲竟给不了他丝毫保障。

「唉,笨蛋,升天的意思就是……」

香菱回眸环顾,检视出手的成绩,只见那具失去首级的尸首这时才大量喷血,在满天血红中重重倒落地面。

「我可是很强的啊!」

※※※

香菱那一边的战况,孙武当然不会知道,也不晓得那名铁血骑士已经在树林里死得莫名其妙了。孙武自己需要解决的,是面前这五个铁血骑士,尽管实力没有那个小头目强,但自己目前又伤又疲,实在没有能力再和这些人作战。

如果是正常的状况,自己现在唯一所能做的,就是束手待毙,不过这次身边却多了一个口气大如天的同伴。

「相不相信?只要一分钟,我就可以把这五头大牛全部打发掉,一滴血都见不到!」

小殇说出来的话,不管多夸张,从来没有做不到的,孙武绝对相信她的话,但仍感到好奇。一来,孙武从不曾看过她与敌人战斗,不晓得小殇的战斗姿态是怎样;二来,铁血骑士实力极强,小殇就算有办法退敌杀敌,但保证一滴血都见不到,那就不晓得是怎样的神技了。

(难道是血魔戒?唔,这种事情大有可能,如果是用血魔戒吞噬,很有可能一滴血都看不到的。)

孙武脑中揣测,想像小殇可能使用的战斗方法,却只看到她手放在背后,悄悄按下了某个开关,接着,一阵奇异的声响就从不远处传来。

「九龙神火罩。」

小殇在孙武耳边说了一声,让他知道声音源头来自伪装中的九龙神火罩,虽然声音是由小而大,不过经过特殊效果处理,听来就很像是由远而近。

「轰隆~~轰隆~~轰噗噗噗~~~~」

这段声音放出来,孙武颇感讶异,尽管自己一下子就认出来,但他却不认为除了自己与小殇之外,会有其他人知道这是什么,因为那熟悉的机械声响,分明是来自老爹的哈雷机车,只有那台重装机车的排气管,才会发出这种独特的轰然声响,自己可是从小就听得熟了。

不过实际情形却与孙武的估计不同,因为那阵排气管轰隆声一放出,本来杀气腾腾的铁血骑士,居然对眼前的敌人视而不见,所有人摆出十足警戒的慎重姿态,左顾右盼,像是生怕有什么强敌从暗处窜出。尽管他们每个人都是头罩遮面,但孙武肯定在三角头罩之下,他们人人都已脸色大变。

(怎么回事?他们被这阵怪声吓到,以为是什么怪兽吗?可是他们的法宝技术很高,见过很多世面,不是那种会被怪声吓到的人啊!)

孙武大惑不解,但是令他困惑的事情却连接发生,因为随着那阵排气管声音越来越大,理应无惧一切的铁血骑士似乎越来越承受不住心理压力,不但脚步慢慢往后退,就连握刀的手也都颤抖了起来,仿佛生命中最可怕的东西即将出现。

这件事说出去绝对没有人会相信,铁血骑团纵横天下,其成员每一个都是凶悍无比,居然会吓成这样,孙武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当排气管声如轰雷怒响,一下子暴升到最颠峰时,一声无比豪迈的大笑,响彻众人的耳中。

「哈哈哈哈~~大家今天也一样拥抱梦想吗?每个男人都应该有自己的梦想喔!哇哈哈哈~~」

再熟悉也不过的笑声,孙武马上就认出了是谁,但怪异的是,村长老爹的大笑声听在铁血骑士耳里,却好像什么恐怖大怪兽一样,五个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惨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落荒而逃。

「巨、巨阳武神来啦!」

「巨阳神来了,快跑快跑!」

之前杀气腾腾的时候,铁血骑士是如此威风,现在却这么狼狈地仓皇逃跑,那个样子实在是非常可笑,不过孙武却笑不出来,在听见铁血骑士的嚎叫声后,他全身半丝力气也没有,软软地跪趴下来。

「我……我不行了……那个外号是什么东西?小殇,你给我翻译一下。」

「喔,这个很简单啊!」

小殇的脸一下子出现在孙武眼前,一双大大的眼睛如猫似豹,瞪着孙武看,巨大压迫感立刻直逼而来。

「但是,你真的确定要我翻译吗?逐字翻译给你听喔!你真的要我翻译出来吗?」

「不……不用了。」

想到小殇充当字典的画面,孙武再次败得五体投地。「巨阳武神」是什么意思,孙武自己也不至于完全不晓得,那个秽鄙的涵义一旦从小殇口中说出,只会对自己造成二度伤害而已,假如还加上「照样造句」,那不如就地死了算了。

铁血骑士口中的巨阳武神,无疑就是村长老爹,姑且不论那独一无二的爽朗大笑与梦想鼓励,单是「巨阳武神」这个十足搞笑的俗名字,就很像老爹的命名风格,但孙武无法理解,为何铁血骑士听到他的声音,会吓成这副德?而且从铁血骑士之前的态度来看,他们对老爹好像不只是恐惧而已,还有某种敬畏。老爹和铁血骑士有渊源,这是孙武唯一可以肯定的事,不过他马上察觉到香菱的危机,急忙想赶过去帮忙,香菱却已经从树林里头慢慢地走出来。

「铁血骑士下手狠辣,不过脑子似乎不怎么聪明,我带他在树林里兜了几个圈子,他追我不上,后来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消失了。」

香菱这样向孙武解释自己平安无事的理由,自以为晓得敌人撤退理由的孙武当然点头,感谢香菱对自己的援助。

「请不要这么说,我是应该要服侍孙武少爷的人,怎么能眼见您遇到危险却无动于衷呢?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而已。」

香菱说得很谦虚,孙武听了更是不好意思,却没有注意到小殇与香菱交视的奇异目光。

这一战虽然辛苦,但对孙武却别有意义,特别是联想到自己修练的金钟罩曾被改过与强化,孙武便更认真去思索姊姊那句话的意思。

「所有一切的可能,都已经蕴含在自己接受的修行中。」

本来孙武以为这句话的意思,是要自己锻炼扎实,不怕任何考验,但现在看来可能藏着另一个意思,那就是被大幅窜改的金钟罩秘笈中,极有可能藏着其他武学秘诀,自己今日在右臂之内感应到的东西,还有因此使出的武技,或许就是姊姊想要告诉自己的东西。

想到这一点,孙武不禁凝神苦思,仔细去回想自己修练过的每一段文字,试图从里头找出不属于金钟罩的口诀,不过这个动作最后徒劳无功,因为孙武的能力远远还没有到那程度,不能判断每一句文字修练之后造成的效果,自然没法把那些刻意混入的文字分离出来。

要做到这种事,需要更长的时间与阅历,无法急在一时,至于眼前,为了避免铁血骑士去而复返,这里并不适合再久待,香菱提议离开山区,藏匿到一般的市镇当中,只要还在光天化日之下,铁血骑团就比较不敢公然行事,孙武自无异议。

第二章 巨阳踹腹·立地顶天

与铁血骑团在荒山内的一场战斗,给了孙武很大的启示,让他发现到已经陷入瓶颈的自己,另一条寻求突破的捷径。

本来孙武修练武功,就不是为了与人争强斗胜,只是为了让自己能承受住姊姊与小殇所引起的种种骚乱。如果有意比斗强横,孙武就不会选择金钟罩来修练,这门武技虽然号称攻守兼备,但由于修练后速度与身法都受了影响,变得笨重迟缓,所以实质意义上防御远高于攻击,在梁山泊生活的时候不是什么问题,但到了外头世界,与高手比试武技,问题就变得很严重。

再者,修练到金钟第五关后,孙武本就已遇到瓶颈,却意外在云路天梯中突破到第六关,尽管这异遇百世难逢,不过接下来很明显的事实,就是孙武短期内不可能再有所进境,更何况他即使想要苦练,手上也没有金钟罩第七关的秘笈,无从练起。

金钟第六关,假如只是要在江湖中扬名立万,已是绰绰有余,但偏偏孙武的任务艰巨,必须要找回佛血舍利,让梁山泊重得动力源。这项艰巨任务藏着棘手挑战,很可能会正面与官府硬碰硬,对上当前中土大地第一流的高手,金钟罩第六关与之比较相形见绌,在宝姑娘一掌轰碎金钟护身劲的瞬间,孙武已经很清楚地明白这一点了。

所幸,在荒山中的那一战,孙武替自己找到了另一个可能:自己从小苦练的金钟罩,早已被人重新编排过,内里蕴含着其他武技的髓,只要自己针对这点去发挥,就有可能获得突破。

与铁血骑士们战斗的时候,自己挥出的裂甲一掌,引起了他们的惊叫,那时他们喊出了两个名词。

「随心所欲神功!」

「无孔不入掌!」

自己过去在梁山泊从没听过这两套武技,典籍目录中也没有看过,如果不是铁血骑士多喊了一句,自己还真不知道这两套武技有这么大的来头。

『大、大贼西门朱玉的无孔不入掌!』

如果不是因为进过万紫楼,听香菱说过典故,孙武还真不知道西门朱玉是何方神圣,现在既然有了方向,他就向香菱请教,看看这套武技究竟是什么名堂。孙武使用「无孔不入掌」的时候,香菱并不在旁边,无从目睹所发生的事,一听孙武提起「无孔不入掌」之名,立刻双颊飞红,非常腼腆地说话。

「无孔不入掌是……是当年西门大恩人的成名绝技,据说几乎没有打在男人的身上,都……都是专门用来袭击女的。」

「专门打女生?为什么?这是贼专用的掌法吗?但是用来打女生……」孙武陡然想到,铁血骑士中了自己一掌后,并没有受伤,只是白狼战甲分裂瓦解,如果说这是「无孔不入掌」的特,那么这样的一掌打在女身上,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

一想到那个画面,孙武不禁耳发热,满脸通红,急忙转过话题,问起「无孔不入掌」的名字由来,哪知道这句话一问出口,香菱的脸赫然红得更厉害,整个头都低了下去,半天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啊?那个无孔不入掌有什么问题吗?」

「令衣裳碎裂,是这套武技的独特效能,至于无孔不入……那是……那是衣裳碎裂以后的事。」

一句话就让孙武倒了下去,作梦都想不到会是这种答案,他觉得问出这种话的自己,好像是一个正在调戏女方的贼,特别是看到香菱那张通红的脸,少年真是觉得无地自容。

这样一幕少年与少女相视无言的画面,由于两人的表情非常生动,再加上本身出众的外貌,看来还真是赏心悦目,所以唯一的那名旁观者吹起口中泡泡,冷不防地来一句。

「你们两个头低低的样子,好像在拜堂结婚啊,那下一个动作预备是什么?小武你已经预备要对香菱姊姊无孔不入了吗?」

「没、没有啊!绝对没有啊!」

大叫一声,孙武连退了几步,慌忙摇着手,极力否认。

「小殇你不要乱说,你本不知道无孔不入是什么意思,不要再……」

「我知道啊!」

轻描淡写地否定了同伴的慌张,小殇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朝孙武比了一个中指,这让孙武脸色大变,几乎是以超越体能极限的速度飞扑过来,一掌握住小殇的指头,不让她再比着那不堪入目的手势。

「不要没事就比中指啦!这样子很难看耶!」

「罗唆罗唆,是你自己问我无孔不入是什么意思的,用说要说上好几句,用比的一下子就明白了。」

「这个年纪的女孩,不可以比这种没教养的手势啦!你是和谁学的啊!」

「凤姊教的,还有……巨阳武神。」

这个答案同样让孙武说不出话来,当时这个名字曾把不可一世的铁血骑团吓得落荒而逃,显示这名字在他们心中是何等恐怖,而这个名字的主人,孙武是再熟悉也不过了。

骑着哈雷机车横越天空,笑容无比豪迈,追逐着风与梦想,这样充满活力的老人家,孙武只知道一个,恐怕普天之下再也没有第二个,那就是梁山泊的村长老爹。

老爹经常在外云游,即使因此与铁血骑团相识,那也说得过去,但为什么人家会怕他怕成这样呢?

是武功吗?过去孙武几乎不曾看老爹施展武功,也无从界定他的修为,不过从一些隐约的感觉,孙武相信老爹的实力肯定很强,非常、非常地强,特别是在梁山泊平凡面纱被揭开之后,孙武也开始觉得,如果老爹没有相当的实力,是无法镇住这么多的村民,让他们遵守着一定程度的规矩与秩序。

不过,铁血骑团的人们看来都像亡命之徒,悍不畏死,要让这样的人勇气尽失,落荒而逃,应该不是单单武功高强就能做到吧?

无从解惑,孙武抱着姑且一问的心情,问了问香菱,想看看她是否听过类似的江湖传闻。

结果出乎意料,香菱对于孙武所描述的老爹,没有任何印象,但对「巨阳武神」之名却有记忆,表示曾在万紫楼的情报纪录中,看过相关的记载。

事情发生在十多年前,天妖被陆云樵击杀后不久,域外异族天灾连连,许多变种野兽成群肆虐,而数千头群体行动的魔狼,就是域外各异族最恐惧的东西,当时域外异族的高手与壮丁,多数都参与太平军国的侵略战,死伤惨重,族中实力空虚,仅余下老弱妇孺,被成群魔狼在深夜袭击,有些部族甚至一夜之间被灭族。

但也就在魔狼群肆虐的高峰时期,一个自称「巨阳武神」的男人,只身来到域外。万紫楼的纪录中,并没有记载他的相貌与外型,不过这个男人却非常之强,在五天四夜的激烈血战后,他把为祸当时的数千头魔狼全部杀灭,拯救了域外大小异族的百姓,获得英雄式的欢迎,各族长老相争邀请他到族内接受款待,并且发誓本族将永不与大恩人敌对。

「喔喔喔喔!干得好,小殇,这才是真正的英雄啊!老爹他干得真是太漂亮了。」

生怕从香菱口中听到什么惨绝人寰的故事,孙武一直提心吊胆,结果却不料是这样的英雄事迹,孙武喜不自胜,拉着小殇的手又跳又叫,高兴得快要飞上天去,觉得离开故乡以后,总算听见一则关于梁山泊的好故事。

然而,小殇却立刻为他浇上一头冷水。

「如果老爹真的那么英雄好汉,为什么人家会一听见巨阳武神就吓得跑掉?你所谓的英雄好汉是会吃人吗?」

「呃……对喔,老爹又不会吃人,为什么那些人会怕得这么厉害?」

孙武把目光投向香菱,想确认是否这故事还有未了的下半截,而香菱也以尴尬的目光回望。

真的有。

在消灭魔狼群之后,巨阳武神受邀到各部族接受款待,每晚都是盛大欢宴,但却也是悲剧的开端,因为在入夜之后,不晓得是否因为饮酒过多,巨阳武神情大变,好像成了另一个人似的,四处骚扰各部族的美貌妇女,无论是神官之女,或是族长之妻,只要身怀有孕,都逃不过他的魔爪。

孙武闻言愕然,因为奸妇女这种罪行,就连黑道巨匪也不轻犯,所以贼才会这么让人看不起。老爹如果真对异族妇女大肆辱,那么无论他之前立下什么大功,都不足以弥补,非但不是什么英雄,反而是最让人看不起的无耻徒,更别说这徒还专挑孕妇下手,那真是连贼也会唾弃的变态人物了。

(老爹他……他真的做过这些事?)

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东西,孙武只觉得老爹的光明形象一点点破碎,打从小时候起,老爹就是自己崇敬的对象,可是……这个偶像却在瞬间破灭了,承受这打击的孙武只觉得想流泪。

「对不起啊,少爷,但……你可能有点弄错了。」

发现孙武面色苍白,摇摇欲倒,香菱也吃了一惊,觉得他可能弄错了自己的意思,连忙提出解释。

「所谓的魔爪,并不是辱妇女,巨阳武神从没有做过那种事,他只是专门挑怀孕的妇女订下亲事,约定说倘使生女,十几年后将要把女儿嫁给他的儿子。本来嘛,巨阳武神对部族有大恩,嫁给大恩人的儿子是无上光荣,人们也不会反对,但巨阳武神一订就是几十个,大大小小的部族加起来,他起码订了上千门亲事,这就让人难以接受了……咦?少爷,你的脸色比刚刚更难看了,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何只不舒服,孙武本整个人都趴倒了下去,因为他再清楚也不过,老爹订下的那些亲事到底是给谁。只要想到那天小殇拎出来的一长串订婚信物,孙武整个头就痛了起来,现在自己终于知道那些亲事是怎么订出来的了。

(这么说……原来一切罪恶的源,就是我自己吗?天啊!)

这个发现让少年浑身无力,但他随即发现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这些亲事,只是单纯骚扰与纠缠吗?除了对恩人的尊敬外……这些指腹为婚里头有没有威逼啊?」

自从说到指腹为婚的话题后,香菱的眼神就变得有些奇怪,好像在看什么有趣事物似的凝视孙武,而当孙武提出这个问题,满眼的期盼,香菱当然知道他想听的是什么,不过她所能告知的,却是完全相反的答案。

「不可能完全没有吧。虽然巨阳武神白天温和有礼,但夜晚喝醉以后,整个人就变了样子,据万紫楼留下的纪录,他可是踹腹为婚的名人啊!」

「踹、踹腹为婚?」

孙武吓了一跳,从没听过这句成语,但脑中很快就描绘出一个画面:一身威武军装的白胡老人,踏出军靴,踩在孕妇的大肚子上,孕妇含着眼泪,哭泣着同意了老人的威逼。

这个场面的背景该是什么才好呢?孕妇应该在哭,那老人大概在仰天狞笑吧!周围的背景不是全家人跪地痛哭,就是哀求饶命,反正不管怎么想像,都是一副悲惨景象。

「我、我家的老爹……原来是这种专门给人家带来不幸的人吗?小殇,我真的不行了。」

之前小殇一把火将所有订亲信物都烧掉,孙武的反应还不是太大,不过现在他才明白,那一大堆信物到底有多沉重的意义。老爹对自己的疼爱确实没话好说,不过这种爱人的方式,却让自己承受不起,况且这种无视当事人意愿的婚姻,有什么幸福可言?老爹作这种事有什么意义呢?

况且,其他的人那倒也罢了,但在老爹夸耀为自己订的种种亲事中,确实曾经有过那么一次,老爹拿来了一张小女孩的画像,让素来反对未婚妻的自己,呆住说不出话来。

那张画里头的女孩,有着一头翠玉般的碧绿秀发,清秀可人,站在星空之下衣袂飘飘,仿佛神仙中人。

幼年的自己,就看着那张画,神醉梦迷,整整几天的时间都受到影响。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或许那也算是某种形式的初恋了。现在想到那张画像,那个曾经给过自己初恋感觉的碧发女孩,心里就是一阵黯然,难道老爹也是用这种手段去胁迫她和她的家人吗?

「少爷,你对巨阳武神的事迹这么反应激烈,难道与这位前辈有什么关系吗?」

「这、这个……说关系嘛,也不能说没有,但要说有,却又有点……」

支支吾吾,孙武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反而是香菱嫣然一笑,轻声道:「真可惜呢,如果少爷和巨阳武神有关系,甚至就是他的那个儿子,那你就一下子多出几千个未婚妻,真是艳福无边呢!」

「……你们把我拉出去斩了吧!」

倘使孙武够敏锐,他就会察觉香菱语气中有一丝异样的揶揄,不像平时温柔,然而,他的阅历还没有丰富到可以察觉这些女儿家情绪,所以他只是懊恼地摇着头。

※※※

预备离开山区,众人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尽快摆脱铁血骑团的追踪,还有寻找佛血舍利的下落。

这件事情最大的难处,就是搜集情报,之前孙武对此无计可施,本不晓得去哪里找佛血舍利,可是这问题在香菱加入后,却得到了解决。万紫楼有独立的情报体系,要探知纳兰元蝶的出身与下落,还有最新的近况与所在,并不是什么难事,香菱虽然已经叛离万紫楼,却仍保证自己有办法截收与窃听,得知万紫楼所得的最新情报。

对于这说法,孙武表示些许的怀疑。

「可是,真的可以吗?我是说,你明明都离开了,怎么还会有权限能够侵入窃听?这种事情好像有点不合理,而且……」

孙武提出合理的质疑,香菱笑了笑,预备要给一个毫无破绽的完美回答,可是发问的人却马上挨了一记重击。

「罗唆罗唆,合理一点都不重要,人家只要把情报拿到,你管人家合不合理,自己拿不到情报,就不要给别人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如果不是闪得快,孙武险些又要挨上一拳,最近他常常觉得,小殇的拳头不只是快,甚至连手臂都很像章鱼,浑似无骨,总能由意想不到的角度弯曲击来,力道奇大,一击命中后就连金钟罩都几乎承受不住,这实在是一种很怪的拳头,或许在自己所不知道的地方,小殇也有修练武技呢!

而被小殇这样「主持公道」,香菱的表情变得很不自然,原本她可以做出很合理的交代,但是给小殇这样一打岔,无论自己再说些什么,都会变得很怪异,所以她唯有沉默下来,不再多做所谓的解释。

(会不会……我弄错了什么东西?这个女孩……黄泉殇她才是我该注意的人?)

几天相处下来,香菱对小殇的印象一点一点在改变,只是她还不能肯定,因为小殇的天使面孔实在是完美无瑕,纵然是香菱也受到影响,不能肯定这个看似童稚可爱的小女孩,是否另有一张不一样的真实面目。

以香菱素来的聪慧机智,能够让她迷惘与困惑的事,实在少之又少,不过这次她实在找不到答案,觉得自己还需要更多的资料,才能真正清楚地判断眼前这对小男女。

三人走出山区,花了一点时间,沿途风平浪静,没有受到任何不应有的骚扰,就连铁血骑士都没有再出现,似乎已经被「巨阳武神」给远远吓跑。孙武后来想了想,铁血骑士和老爹的关系还真是乱,照那传闻来看,一方面域外异族还欠老爹很大的人情,一方面他们对老爹又没什么好感,两种复杂的情绪混在一起,碰面后要打又不能打,当然就只有逃跑了,只不过他们会怕成这样,还是有点说不过去。

然而,孙武突然注意到一件事,那就是巨阳武神故事中所蕴含的另一个涵义。所谓谜一样的铁血骑团,其真正的出身背景,已经被揭开了,假如与老爹有所牵扯的人们都来自域外异族,那么铁血骑团的真面目,绝不是什么朝廷密探,而是域外异族所组成的盗匪团。

(对喔,我打中的那个铁血骑士,他的真面目是金发赤眼,看来就像是外族人。)

涉世未深,孙武对这个发现只觉得有趣,并没有想要拿去与香菱讨论,也没有想到这件事的严重后果,因为如果铁血骑士的真面目从没被人发现,而他和小殇成了当前唯一目击者,那么铁血骑团肯定不顾一切地想要灭口。

假如孙武察觉到这一点,那么他就会了解到,眼前的短暂平静,只不过是山雨欲来之前的宁静,当铁血骑团重组攻势,再次出现于他们的面前,就将会伴随着更为强大的力量,由铁血骑团首脑人物所亲自率领的狠辣袭击。

幸运的是,铁血骑团的主力目前似乎并不在此处,所以一直到三人穿越山区,走到了最近的城镇,都没有受到任何骚扰,直至进入城镇。

香菱接受孙武的委托,设法去探查情报,先行离开一会儿,孙武和小殇闲着无聊,就走到城里张贴各种征人布告的告示墙,随意看一看。由于两人都是囊里欠金,孙武提到或许该打零工赚点路费,小殇好像很感兴趣地答应了,可是在找什么工作的上头,两个人就有了歧见。

「小殇,我觉得我们应该找那种零工,因为我们只要赚点路费,就要离开这里到大城市去,所以长天期的工作不行。」

「同意,不过时间短,赚钱又要多,最理想的就是从事危险工作,短时间内便会有大笔进帐。」

「否决!我不喜欢危险工作。」

小殇扬扬眉毛,像是不把任何危险放在心上,看见这表情的孙武只有叹气。「这就是我担心的地方。让小殇你去做危险工作,那感觉就像把火扔到菜油里一样,如果你没事,那你身边的人一定尸横遍野。」

仿佛真实想法被猜透,小殇露出一副无趣的表情,任由孙武挑选告示墙上的各种征人消息。无论时代再怎么进步,人们在求职形式上似乎没什么变化,在告示墙附近还是蹲了一大票衣衫褴褛的苦力,等着经过此地的行人雇用,打点零工,换取一些微薄的酬金。

和这些苦力汉子相比,识字的孙武和小殇幸运得多了,可以阅读告示墙上的文字,挑选适合自己的工作。然而他们马上就遇到问题,因为不管是什么工作,都有最低的年龄限制,没有什么人愿意雇用十四岁少年或十二岁女孩,即使有这样的工作,内容看来也都让人不安。

小殇的目光,停留在告示墙上的一角,孙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那张红纸上写着:「诚征十三岁以下女童,白璧无瑕,貌美乖巧,价钱面议,从优。」写得这么清楚明白,就算想要装无知都装不起来,孙武发现小殇好像越看越中意,颤抖着声音阻止。

「那个……好像是某个妓院在收雏妓,而且写得这么暧昧,可能是鼓励贩卖人口,我绝不会让你去那种地方的。还有,你又不乖巧,到那里去能做什么?」

「杀他满门,为社会除害。」

「如果后面那句话有一半是真的,社会一定会感谢你的。」

孙武与小殇坐在告示墙下,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孙武提到香菱,觉得能够遇到香菱,真的是太好了,要不然两人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索,本不知去哪里找佛血舍利。

「就算没有她,小武你还是可以找人投靠啊!你在外头不是有个什么亲戚朋友的吗?」

并不是没有,孙武还记得很清楚,当年洛叔叔曾经和自己约定,只要自己离开梁山泊,就可以去找他,虽然白吃白喝是一件丢脸的事,不过洛叔叔应该可以帮到自己的忙。

「哦,那么,那位洛叔叔的地址是?」

不知道!当年洛叔叔说那些话的时候,自己年纪还小,本没想过要离开梁山泊,当然不会追问他这些资料,后来年纪大了,洛叔叔也不曾再来,自己不但没有他的住址,想深一点,甚至就连他的名字叫什么,自己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这样子说要去找人,那本就是大海捞针。

「真惨啊,未婚妻没有了,洛叔叔也没有了,前途看来真是一片黯淡啊!」

「所以说都是你害的啦!」

两个人的交谈并没有引来旁边太多的注意,因为在这里的人,每个都有满腹的话想说。

孙武起先并没有留意听,但和小殇说话说得累了,他便把注意力转到旁边交谈的人们身上。

「祈老兄,你上个月刚刚从南方回来,那边的情形怎么样?」

「一句话,乱啊!南方到处是民变,灭了一处,另一处又乱起来,当兵的疲于奔命,那些非我族类的贱民真是祸,吃饱饭没事干,整天造反。」

「嘿嘿,如果当真吃得饱饭,那就不会造反了,你祈老二心知肚明,就算是贱民,也不是个个都想亡命造反,只要吃得饱饭,贱民也想好好过日子啊!他们的叛乱……嘿,是官逼民反啊!」

「你小声点,这些话闹了出去,不小心就是要杀头的。」

侧耳倾听的孙武摇了摇头,看来经历太平军国之乱的大武王朝,纵然仍是强盛,但却称不上安定,南方的民变与叛乱与日俱增,北方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时逢乱世,各地山寨匪豪除了打家劫舍,也有不少是杀官造反,聚众对抗官兵,躲在山里大打游击战的。蹲在这里谈话的苦力,都是低下阶层,背景不是那么干净,一下当苦力,可能翻脸就抢劫雇主钱财,即使自己还算安分守己,也必有亲友正在干掠劫买卖,孙武连听了几处,暗自叹息,不晓得坐在龙椅之上的那个大武皇帝在搞什么东西,一个天下如果有这么多人都在造反,这块大地又怎会不乱?这时代又怎会不乱了?

「唉,官不成官,兵不成兵,难怪这天下会如此之乱,成日都有民变起事,有时候想想,还不如太平军国取代了大武朝呢……」

这句话想必是很多人共通的心声,一句说出,很多人都随之叹气,但众多叹气声中,一下「咕咚」滚动声听来特别刺耳,当人们顺着这声音将目光望去,却看到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在地上滚动,正是刚刚开口提到太平军国的那人。

「大胆反贼,居然敢公然称赞太平妖孽,全都给我乖乖就擒,回官衙去!」五名与其他苦力打扮相近的男人,从人群中站起高喝,从怀中取出象征身份的铁牌,表明自己的秘探身分,喝令在场所有人接受逮捕。

第三章 金钟少年·白马王子

进入官衙和进入鬼门关似乎没有多大分别,所有人一听到这样的呼声,立刻一哄而散,分途而逃,可是附近的出路早已被堵死,十几个官兵从四面出口窜出,手上持用的战斗型法宝,是一柄奇异的发光长剑,细长如针,斩上苦力们的铜扁担,轻易削铜断铁,再顺势把人斩杀。

实力相距太大,本说不上是一场战斗,目睹这一幕的孙武只觉得荒唐,官兵们持有那么优势的法宝军械,却不用来剿灭盗匪,也不用来主持正义,竟对自己应该要保护的百姓拔剑相向,这是一个身为官兵、身为军人该作的事吗?

只是,孙武气愤得太早了,因为这些官兵不但把剑尖指向没有还手能力的苦力,也指向了眼前的少年与女孩。

「小鬼,你们两个混在这里,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小小年纪就成了反贼同伙,真是罪大恶极,跟着官爷们一起走吧!」

有生以来第一次,孙武体会到何谓「官字两个口」,自己一句话都还没说,对方就劈哩啪啦地把什么话都说完了,自己本没有还口的机会,当真是百口莫辩。

但孙武没话讲,却不代表身边的同伴也没意见,尽管她只淡淡说了两个字,却比任何的控诉和哭喊更具冲击力。

「……去死。」

在混乱的场面中,女孩冷冷吐出的两个字,被周围杂音所掩盖,除了孙武以外,没有其他人听见,甚至就连那名官兵也都没有听进去,但不久之后在场所有人都亲眼看到,一团奇异的红色光圈笼罩住那名官兵,在凄绝的惨嚎声中,从手中的光剑开始,整个人从头顶逐寸逐寸化为血水,最后,那恐怖的嚎叫仍回响于人们耳中,而那名官兵已经完全消失,只余下一地的鲜红赤血。

血魔戒奏功,具有无比震惊的画面,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呆,直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反应过来,这次所引起的骚动,可比之前逮捕一众苦力时更大得多。

「那、那边……有人非法持有法宝!」

「是那个小鬼,我看到光是从他那里发出来的。」

「抓住他们!」

孙武的脑里一片混乱,完全搞不清楚目前状况,「非法持有法宝」是什么罪,会比叛逆谋反更重吗?为什么这群官兵的反应,比刚才喊叛逆的时候更激烈?还有,长得稍微高一点也是自己的错吗?只不过因为自己比小殇高,旁人看不清楚,非法持有法宝的罪名就落在自己头上,自己浑身上下有什么法宝了?

一场混战就这么没头没脑地展开,身为始作俑者的小殇,好像没有再动手的意思,孙武也不打算让她再动手,造成无谓的死伤,如此一来,整个责任就全部落在孙武的身上了。

「不要管那些贱民了,所有人给我拿下这两个小鬼,搜出他们的法宝!」

叫喊声中说得明白,敌人做着这样的打算,即使那化血法宝出奇厉害,可是只要密集进攻,十几把光剑多角度齐下,就有相当胜算,这早已是法宝交战时候的常识。

然而,横亘于众官差眼前的,并不是赤红色的血光,而是耀眼的黄金气芒。瞬间,十多柄或刺或斩,猛击而下的光剑,全都在与金光接触同时,迸出灿烂火花;单纯由能源柱所构成,并无实体的光剑剑刃,并不存在折断这种问题,可是却有三柄光剑刺入金光后,不堪承受能源逆走的反扑,末端握柄炸成碎片,连同持用者的手臂都变成半截焦炭。

单纯看孙武和小殇的外表,没有人会将他们和这道金光联想在一起,但光剑前端受激反弹的压力、整条手臂骨痛欲碎的感觉,却是再明白也不过的证据,几个见识较广的官兵直觉地喊了出来。

「金钟罩!」

几乎是当世第一护身硬功的禅门绝学,才一使用便技惊当场,金钟罩第六关功力,无须刻意出击,只要轻轻鼓劲便能将十余把光剑拒诸金光外,别说伤及皮肤,就连突入护身气罩范围都做不到。当孙武承受光剑斩击后,轻轻吐纳呼气,积蓄的金钟劲反弹出去,扫向四面八方,早已被第一波金钟劲震得半身酸麻的官兵们全部翻身栽倒。

(伤脑筋,怎么莫名其妙就战起来了啊?不能被绊在这里,要赶快带小殇离开才行。)

金钟罩修练者的正规战术,利用本身硬气功挡住敌人首波攻击,待敌人攻势力竭后,便趁隙重拳反击,孙武将身旁所有官兵震倒,就是漂亮贯彻这个战术的结果,不过,这个少年不知该说是懦弱,抑或是彻底的和平主义者,将敌人的包围圈攻破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出击,而是快步冲出逃逸。

这里的骚动似乎惊动了城防军,左右两条街口涌现了士兵的形影,挥动剑光,斩杀挡住路口的苦力们,随着一具具尸首的横倒,快速逼近孙武和小殇。

孙武有金钟罩护体,这点小阵仗本就不看在眼里,但是眼见情形失控,越来越多无辜之人受害,他心里也开始紧张,不晓得该怎么应付这种场面。

(我应该开始战斗吗?但这样子一来,还没找到佛血舍利我就与官府起冲突,后头事情会很麻烦;可是就这样逃走的话,这里的人又怎么办?)

在梁山泊的时候,孙武练功很认真,也有进行若干实战的假想练习,但战场情势千变万化,像眼前这种两难困局,是孙武从来不曾想过的,现在第一次碰到,好像怎么选择都有问题,一时间竟犹豫不决,呆呆地站在原处。

假如没有小殇的催促,孙武可能要更久的时间才能回过神来。小殇一直被孙武夹抱在左侧,刚才十多把光剑围斩两人时,孙武压低身体,替小殇以身挡剑,而此刻看孙武毫无反应,小殇开始轻轻挣扎,像是要有所行动。

(小殇要动手吗?这些官兵那么坏,让小殇去处理也未尝不……不可以,再怎么说,生命就是生命,我们不会坐以待毙,但也没有资格把别的生命判生判死,而且以小殇的作风……一定不只干掉这些官兵就算,九成可能是方圆几十尺的程内只剩下我们两个活人……)

最后的那个顾忌才真是大问题,虽然能被小殇这样另眼相看,该是种特别殊荣,可是孙武还是高兴不起来。

「住手!不可错杀良民!」

一声及时响起的怒喝,适时地解去了孙武的难题。怒喝声来自右边街口,士兵们的阵营被冲出一个缺口,一匹雪白的座骑闯阵而出,通体没有一丝杂毛,额上的长角看起来非常神气,四蹄飞踏,将挡路的重甲士兵纷纷撞开,眨眼间就来到街中心。

骑在这头独角兽背上的,则是一名对孙武来说全然陌生的青年……

孙武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人。骑在独角兽背上的那名青年,一身白衣如雪,和胯下同样雪白的坐骑一样,都是那么地帅气、那么好看。

青年的相貌十分英俊,但又不只是单纯的样子俊美而已,他动作里有种孙武所陌生的气质,很像是李慕白叔叔教学时候的书卷气,但又更为优雅好看,仿佛连一下挥手、一下点头都极为讲究,是种让人难以比喻的尊贵气息,仿佛这青年生来就该是立于众人之上的。

这样的感觉本该惹人讨厌,但孙武却对这个人很有好感,因为这个青年俊美的脸上满是怒容,似乎对眼前的情景很生气,与自己有着同样的感觉。

「全都住手!身为大武王朝的军人,你们不思保境安民,居然把剑尖对准无辜百姓,这样算什么军人?还有,密探的搜查权是针对叛国反贼或是意图不轨的恐怖份子,不是让你们随便罗织罪名,陷人于狱的,像你们这种所作所为,难怪搞得处处民乱,天下不安!」

一番斥责讲得慷慨激昂,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底话,只不过前车之鉴未远,这次没人敢再出言附和,只是心中暗暗纳闷,不晓得这名文质彬彬、富家公子模样的青年是谁,居然敢公然顶撞官兵,背后若非有天大背景,就是有天大的胆子。假如是在其他大城市,当地官兵们见的场面多,这种时候必然不敢造次,怎样都要先清敌人的底子再说,但此处算是半个乡下,不是什么繁荣大镇,地方官兵们自觉天高皇帝远,素来肆无忌惮惯了,见到是陌生面孔,又公然顶撞官爷的虎威,众人对望一眼,马上就照着老规矩来办事。

「大胆反贼,你勾搭乱民,是不是不要命了?」

「你口出叛逆言语,十之**就是太平妖孽的余党,快快下马就擒!」

「少说废话,看他也是要拒捕,大伙儿并肩齐上,把这小子给拿了!」

说到最后的总结,就是这么一句,听见这句话的孙武不知该叹气,还是该笑出声来,依稀记得老爹曾说过,够本事的高手总是单打独斗,而没本事的跳梁小丑总是爱喊大伙齐上,虽然人多确实有好处,但这些人就从喊出那句话的一刻起,就注定这辈子只能当战场上的丑角了。

丑角的存在,只是为了衬托英雄侠士的光彩,这位白衣英侠从现身登场开始,什么都还没作,就已经光彩耀人,而当他实际动起手来,更是让人睁不开眼来。

「铮!」

当官兵们挥舞着光剑,从四面朝那白衣青年围去,一声奇异的金属脆响,刺痛每个人的听觉,白衣青年左手上的一个蛇头护腕活动起来,往前延伸,覆盖住手掌,黄金蛇牙则由中指两侧交错箝住,与左手无间隙结合,释放出清脆的高频率震音,扰乱人们的听觉与平衡感。

法宝·蛇牙笼手!

奇异的法宝,效果不只是乱人视听,在一双黄金蛇牙结合的瞬间,白衣青年的力量也随之波动,马上的身形陡然间增快数倍,人们眼前一花,只听见「刷」的一声,好像有什么兵刃离鞘而出,跟着就是连串惨呼声,当一切沉寂下来,所有官兵全都倒在地上呻吟,有些人手腕渗血,有些人大腿受伤,没有一个人还能再战。

白衣青年用了什么神妙手法伤敌,没有人看清楚,但是倒在地上的官兵们,有几个距离独角兽超过八尺,正常来说,是绝不可能从独角兽背上攻击到他们,更别说还有几个官兵受创位置是背面,除非白衣青年从独角兽上下来,闪电绕到他们身后攻击,否则绝不可能做到。

正常情理难以解释的问题,答案应该就在白衣青年所使用的法宝上,旁观的众人啧啧称奇,却看到白衣青年制服众官兵后,亮出了一块腰牌,上头是一个光芒四的太阳图形,看到的人们顿时响起惊呼。

「同盟会!是同盟会的人啊!」

孙武记得书上说过,「同盟会」是当世第一大侠陆云樵所改组的联合势力,曾在消灭太平军国一事上立下大功,但看到人们这样又敬又畏的神情,他觉得「同盟会」的势力可能比自己所知的更大。

大武王朝把私自持有法宝视为重罪,孙武自忖刚才小殇的那一手,这个白衣青年可能已经看到,以他这么有「正义感」的个,为百姓出头惩戒完这群官兵后,麻烦可能就会落到自己头上,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带着小殇早溜为妙!

「小殇,我们走了……」

趁着场面混乱,孙武拉着小殇想要开溜,但是才走出几步,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白衣青年警觉到了他们的动作,整个注意力移到他们这边来。「这位小兄弟,请留步!袁某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

背后的声音听来非常客气,但孙武却完全没有停步打算,反而拔足飞奔,想要尽早离开这地方。

「铮!」

清脆的高频率金属敲响,再次回响于耳边,假如不是刚刚才亲眼目睹整个战斗经过,孙武一定会因为准备不及而吃上大亏,但现在他一听见这声音,心中一凛,金钟罩第六关力量立刻运遍全身,淡淡金光将他整个身体笼罩于其中。

敌人速度来得好快,金钟罩才一凝运,马上就感到一股压力直逼背门,只是敌人力量越强,金钟罩的抗击力量也相应增强,两边互相僵持不下,而金钟劲的反激力道之强,显然已经大大出乎对方意料之外。

「这是……第六关功力?这个年纪……怎么有可能?」

十四岁就把金钟罩练上第六关,这个惊人造诣让对方错愕不已,一度还以为是搞错了,但孙武一脚抵着前方土地,稳住整个身体,重心一踩稳,金钟罩的威力就相应增强,把敌人的兵器一点一点震离金光范围。

敌人的兵器微微颤动,似乎预备作第二波攻击,孙武暗叫不好,金钟罩虽能完全防御敌人的斩击,但自己却不会什么高速身法,可以找个空档趁隙消失,难道就要被绊在这里继续打下去吗?

幸好,一个对眼前僵局感到不耐烦的人,动手把这情形打破,这次孙武看得很清楚,小殇抬起左手,无名指上头不知何时戴了一只红宝石戒指,色泽凄艳如血,强大能量隐约流动于内,血魔戒蓄势待发。

「……去死!」

血魔戒发动,赤红血光发出,越过孙武左肩,直袭向身后的敌人,如果命中,会不会像之前的官兵那样整个人化为血污?这是一件很耐人寻味的事。但敌人显然识得厉害,才一见到血光粲然,立刻收剑急退,瞬间后跃七尺,躲过血光击。

天大的好机会,孙武立即把握,带着小殇夺路外闯,成功脱离现场,结束掉这一场没头没脑的战斗。

※※※

打了一场拙劣的战斗,带着小殇跑到外头去,回想起战斗中的一切,孙武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那个白衣青年很强,比铁血骑士还要强得多,因为在交手过程中,虽然他有运用法宝,但孙武仍觉得他未尽全力,自己只不过是仗着金钟罩第六关的力量,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而已。

记得他自称姓袁,自己所知道的江湖人物虽然不多,但是姓袁的青年高手却晓得一个,那就是大侠陆云樵的弟子,「同盟会」的少主,袁晨锋。

孙武被这个结论吓了一跳,因为「同盟会」与万紫楼齐名,照这样推算,袁晨锋的武功应该与宝姑娘相若,甚至有可能更强一些,宝姑娘有能力一掌粉碎自己的第六关金钟,袁晨锋当然也做得到,换句话说,自己还真是侥幸,如果袁晨锋一开始就抱存敌意,全力出手,那么不晓得他身份的自己……

「不、不会那么巧吧?同盟会少主,这样的大人物怎么会跑到这种小地方来?」

「就是那么巧啊,少爷你真是了得,居然这样子接了袁少侠的剑,传出去一定名动江湖呢!」

香菱从旁边巷子现身出来,向孙武躬身致歉,表示袁晨锋认得自己,而且多半知道自己正被万紫楼通缉当中,如果自己刚才也出手帮助,被袁晨锋认出,势必会出手擒拿,到时候孙武反而更不易脱身。

「但少爷的金钟罩真是厉害,袁少侠这几年代替他师父打理同盟会,名声雀起,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风头人物,少爷你这样和他比试一回,传出去足够让你声名大噪了。」

「代理?怎么江湖上的大帮派都很流行代理吗?宝姑娘好像也是代理她母亲在打理万紫楼。凤凰夫人是因为闭关,那陆大侠呢?他怎么也不见了?」

孙武对这个问题感到十分好奇,因为在梁山泊的时候,外界人物最如雷贯耳的大名就是陆云樵,但是到了外头,打混了几天,却几乎不曾听到人家提起他的名字,难道有什么变故吗?

「陆大侠的近况吗?这点就请恕奴婢答不了了,因为就连万紫楼也查不出陆大侠的近况。」

带着几分歉意的微笑,香菱向孙武提出解释,把自己所知道的告诉主人。陆云樵,同盟会主席,击杀天妖的救国英雄,在之后的十多年里头被视为天下第一强人,但作风却极其低调。太平军国覆亡后,这名救国英雄拒绝朝廷任何封赏,虽然仍旧担任同盟会主席,可是几乎不涉足江湖,会中事务也都交由弟子与各阶干部打理,等若处于半退隐状态,近年来更是行踪渺然,无论江湖豪杰、朝廷达官登门拜见,全都见不到他一面。

这样一名武功绝世的英雄,却在他人生最颠峰的一刻抛手一切,实在是很不可思议的事,人们对此有无数的谣传。

有人相信陆云樵袖手世务,是为了闭门苦练神功,因为太平军国一战后,西方异族仍蠢蠢欲动,誓言复仇,陆云樵高瞻远瞩,为了抵抗外族高手,所以从不松懈,闭关练武。

有人认为陆云樵在决战天妖的那一战受了重伤,伤势迟迟未愈,在太平天国覆亡后,这伤势变本加厉,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让陆云樵武功全失,不得不从人们眼前消失。

也有人作着浪漫的想像,觉得陆云樵或许是遇到了心爱的女子,沉醉于温柔乡中,更愿意为了她而放弃名利权势,退隐江湖。

各式各样的想像,众说纷纭,每个听起来都活灵活现,好像真的有那么一回事,但却又找不到可以支持的据。自从三年前的最后一次公开现身,就没有江湖人再见过陆云樵的面,每次有人们问起,身为他弟子的袁晨锋就推说师父不喜欢被打扰,因此不接见任何外客。

「当然,也有一个说法,就是同盟会内哄,陆大侠中了暗算,已经被囚禁起来,不过我认为那是无稽之谈。」

香菱道:「陆大侠武功盖世,能够成功暗算他的人,相信这个世上还不存在,所以万紫楼内部的研判,他应该是闭关修练,把一身神功推向更高境界。」

孙武无从判断,转而问起香菱所查的情报。对梁山泊的机密犹有顾忌,孙武还不敢让香菱知道自己的出身,所以也没有向香菱提起佛血舍利之名,唯一可以请她协助调查的,就只有纳兰元蝶这个名字。

「关于少爷要婢子调查的飞云舰,还有纳兰元蝶这个人,都已经有了眉目,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可否请少爷随奴婢走一趟呢!」

一直站在小巷子里头说话,确实不是个办法,贴心的香菱早就找到了地方,在城里的一间小客栈里头备了房间,而且还是两间干净的上房。

「你、你有钱啊?」

「嗯,这点就请少爷不用担心,香菱以前在万紫楼的时候,有一点积蓄,认真说起来,还是个小富婆喔!少爷身上好像没带多少盘缠呢!从今天开始,就让奴婢我来打理生活开支吧!」

「不,这样子……不太对……」

「请别这么说,香菱是少爷的奴婢,这点小钱也全都是属于少爷的,您无须感到任何不安啊!」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孙武皱眉道:「这笔钱本来是存在万紫楼里头的吧?你现在叛逃出万紫楼,不但情报可以窃听,连钱都还可以拿出来,这样子不会泄漏行踪吗?还有,万紫楼既然在情报搜集上很有一手,怎么会让你这样说拿就拿,这好像有点……不太合理。」

香菱眨了眨眼,倒是有些讶异于少年的洞悉力。这些破绽与问题,她一早就察觉到,不过因为低估了少年的思考能力,所以没有及时填补,想不到这平时鲁钝的少年居然察觉出问题来了。

微微一笑,香菱预备提出一个漂亮的解释,完美而合理,但话还没说出口,似曾相识的场面再度上演,旁边骤响起一阵急劲风声,孙武甚至还没来得及抵御,就被一记高速旋转的上勾拳击中下巴,痛得仰身栽倒。

「无聊!合理一点都不重要!把这三个字从脑袋里忘掉,从今以后都不要再给别人添麻烦。」

「……你……你手上戴的是什么拳套……呜……风车拳……」

「罗唆罗唆!快点忘掉,不然我就帮你忘掉它!」

「……不、不要用脚踩我鼻子……呜……」

看小殇与孙武的胁迫剧,香菱觉得很有趣,刚才话被打断的时候,她有短暂的微怒,不过看小殇趾高气昂、孙武被迫无奈的样子,又觉得很有意思。

短短几天相处,香菱还不是很清楚小殇的真面目,但却大致清楚了这两个人的相处模式。乍看之下,孙武好像总是被小殇欺负,被她牵着鼻子走,但真正做出决定的一定都是孙武,小殇都是跟着孙武的决定走,从不主动做什么决定。小殇整天不是给孙武制造麻烦,就是冷不防地痛殴一记,表面上看来是在欺负人,但可能连孙武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的金钟罩就在这些过程中越练越强,能够发挥出超出同位阶的水准。事实上,即使真的找一个高手当教练,也很难把孙武训练到这种程度,小殇能把这一切在无形之中完成,香菱真的很佩服。

孙武对于小殇的无理,看似无力反抗,但香菱觉得他只是愿意忍受,用这种方法来向小殇换取一些东西,至于是什么东西,一时之间香菱并不明白,但这两个人的关系若要比喻,应该就是像奔马与缰绳之间的关系。

只要有孙武在旁边,小殇就应该是一个完全无害的存在,虽然小有任,却都还受到控制,不会出太大的乱子,然而,这个温驯假象却会在一种情形下被打破。

(那天……天上人间所造成的破坏,确实是这女孩的杰作没错,真是可怕,至今我也不明白她是怎么做到的,这是单纯的破坏、泄愤,还是在对我做警告?)

香菱察觉到,当孙武遭遇危险,小殇的理之锁就会断裂,当那套缰绳不能再束缚住奔马,释放出来的能量绝不会只针对单一对象,而是会把所有关系人等通通包含在内,送上血祭之台。

单单只是孙武受点小伤,就轰了半座天上人间,造成过百伤亡,如果孙武受到致命重创,抑或是有了不测,届时这个女孩的反应……香菱无法想像,但她却肯定一件事,那就是孙武初次向她介绍小殇的得意作品「九龙神火罩」时,她脑里唯一的想法。

如果有一天翻脸为敌,两人之中,一定要先干掉这个小女孩……

第四章 梁山秘境·梦想之国

「纳兰元蝶,这个名字并不多见,全国户口纪录中一共有三百六十八人叫这姓名,但符合少爷你要找的特征,独眼、女军人,就只剩下一个人符合资料。」

结束了嬉闹,到了谈正事的时候,香菱向孙武报告自己所调查到的情报。

「京都名门纳兰家的长女,庶出之身,从幼年开始就显露才干,擅长诗歌书画,所善绘的兰花图在艺术界享有盛名,但在家族里不受父亲疼爱,十六岁的时候投身进入军校,之后官运亨通,一路升入直属皇帝的禁卫军,官拜上校。」

「至于少爷你所说的飞云舰,查遍各种官方登记,都没有这样一艘船舰,不过据万紫楼内的极机密情报,大武军确实拥有一艘这样的神秘军舰。三个月前刚刚出厂的新锐舰艇,详情不明,目前隶属于龙牙,首任舰长正是纳兰元蝶。」

「纳兰元蝶出任飞云舰长之后的首个指令,看来不是军事任务,倒像是某种闲差,因为她被指派出去寻宝,搜索传说中的秘境梁山泊。资料到此为止,从目前的情报来看,相信这位纳兰舰长一无所获,咦?少爷你的表情好奇怪啊!」

香菱做完了简报,意外发现少年的表情凝重,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好奇地出言探问。

「这个……这个……我有点其他的问题想要问。」

被香菱提到了梁山泊之名,让孙武鼓起勇气,预备提出那个早该问的问题。离村的理由,是为了找寻佛血舍利,但是在那之前,自己就对平静的梁山泊感到一丝不协调的困惑。这个困惑被纳兰元蝶的飞云舰给撞破,梁山泊的秘密终于浮现在阳光底下,自己离村之后,就一直想知道外界人眼中的梁山泊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

这问题不能问小殇,也不能随便找个人问,因为找那种不够份量的人乱问,只会得到让自己更加迷惑的半调子答案。

香菱,无疑是一个极具份量的人,见过的世面既广,说话也中肯可信,由她来替自己解去疑惑,该是最好的人选了,趁着她自己提到「梁山泊」三字,孙武就佯作好奇地向她请教相关情报。

「少爷是说那个传说中的梁山泊吗……嗯,就如同你所听见的,那只是一个人们口耳之间的传说而已,但我认为那应该是存在的。」

提起「梁山泊」之名,香菱轻轻地笑了起来,表情看来非常向往。

「梁山泊的存在,到目前为止都只是一个传说,没有人能够证实它真的存在,但也没有人能证实它不存在。这个传说的时间并不长,大概是太平军国覆亡之后才渐渐传开的,因此在最早的时候,梁山泊所代表的,就是太平军国的失落宝藏。」

香菱慢慢整理脑中的思绪,看得出来关于「梁山泊」的种种传闻太杂也太散,迫使她必须一一回想,才能有效整理出一个系统来。

「历史上很多王朝都有藏宝秘闻存在,就连本朝也不例外,一直有人谣传大武皇族当年建国时,把搜括到的大批财宝藏于某处,以备有朝一日王朝衰败,后代子孙仍有本钱东山再起,至少能保身立命,而相较于这个说法,太平军国的藏宝之说,就更吸引人了。」

太平军国的首都天京被攻破时,奉命搜索掠劫的大武军将领,率先打开了天京的皇室宝库,却只看到一个空空如也的石窟,内里价值连城的无数财宝早已消失无踪。气急败坏的大武军将领拷打俘虏,甚至用了能够阅读脑波的法宝,使尽一切手段追查,最后却得到了诡异的答案。

所有财宝在天京城破之前,就已经被悄悄运走,整个行动极为机密,就连太平军多数高层都被蒙在鼓里,事后揭露,一度造成天京内的高官大哗,但却没有人知道这些财宝的确切去向,只有一个行动代号被交代下来:梁山泊。

这个莫名其妙的代号令所有人一头雾水,更让负责拷问的大武军将领怒火攻心,在怎样拷问都得不到答案后,他下令将所有俘虏活埋坑杀。当然他自己也没有什么好下场,现任大武皇帝并不是什么仁厚君主,同样不信他在拷问中毫无所获,将他押入天牢。

那名将军在牢中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处完好的皮,随着他的死亡,太平军宝藏的线索从此断绝,更在人们的耳语相传间,增添了无数神秘色彩。

之前太平军国全盛时期,法宝军械方面的离奇断绝,也是历史上的一大谜团,这个谜底的价值,甚至还超过那批庞大的财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江湖上开始有这样的传说,从天京消失的那批庞大财宝,连同太平军国最盛时的顶尖法宝,全都被隐藏在一个秘密所在,等待它的真命天子前来领取,凭此再建军国霸业,而那个地方的名字,就是「梁山泊」。

「……九天之上,万云之海,有岛虚翔,其名梁山。梁山者,赦罪之地也,藏天下重宝、纳世上罪人,永封于斯,飘于穹苍之上,无路可通,惟勇者乘风踏云,履云路天梯而入梁山……」

香菱背诵了一段文字,这是江湖上流传最广的一段描述,记叙了梁山泊的所在位置:一个漂浮在半空中的小岛。

要让一座小岛漂浮上天,这背后所牵涉到的庞大能量与密技术,就算是太平军国最盛时也做不到,这段话听起来实在太过荒唐,不过却还是有财迷心窍的人们相信,耗费多年时间去追踪梁山泊,并且钻研出所谓的「云路天梯」,是西北方某一区山谷地带所独有的剧烈风暴,一种无可匹敌的自然灾害。

被巨大的龙卷风卷上天,扔到云端,如果好运就有可能进入梁山泊,运气不好便活活摔死,甚至在那之前就会死在龙卷风里,整个过程中的死亡率高达九成九九,歌谣中点出的登天之法实是难之又难,却还是有人愿意舍生忘死一探,并且为此殉身。

「抱着发财梦,以为自己可以一步上梁山的人,十几年来从没有断过,但怀抱着发财梦的人多,能够成功回来的人却一个都没有,从没有人能够从龙卷风里活着回来,向世人诉说梁山泊模样的。」

香菱边说边摇头,似是气恼这些人的愚昧与贪心,但看来又有几分对梁山泊的悠然神往。看到她这个样子,孙武更觉得不好把话说出口,如果这时候才告诉人家自己来自梁山泊,香菱可能真的把自己当成疯子看了。

不过,在这样的情形下,会去寻找梁山泊的就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财迷心窍的傻子,一种是被追得走投无路的罪人。除了寻宝者之外,有许多被逼得无处容身的罪犯,会索来到西北山区,待云路天梯升起,一举跳跃进去,作那九死一生的冒险。

会被追到无路可走,这些罪犯的仇家肯定不少,但不会有谁跟着追进龙卷风去,因此江湖上也多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只要有人无视生死,登上云路天梯不再回来,他所犯的一切罪孽就自动被赦免。就连朝廷的刑部都承认这条规矩,从不派人继续追缉登上云路天梯的罪犯,因为在人们心中,这些罪犯都等于是死人了。

「这些罪犯都是带着自己最珍爱的东西,抱着觉悟,才跳入龙卷风的,如果人不死,那些法宝与财物等于都落入梁山泊了,所以梁山泊宝藏的清单,每个月都有最新的版本,认真说起来,梁山泊真是梦中之梦,是普天下最大的宝藏之都了。」

然而,财宝固然是宝,法宝也是不可多得的珍物,但这么多流入梁山泊的东西也有等级之分,在这十几年来的宝藏传说中,最让人感到兴趣的,是其中的几样东西。

「太平军国的皇室宝藏!」

当时存放于天京宝库内的金银珠宝,价值连城,足以支付太平军大半年的军饷开支,是一笔堪称天文数字的巨资,如果将这笔财宝弄到手,富可敌国绝对不是夸称。

「号称武林第一美人的倾城佳丽!」

太平军国之乱结束后,有一个说法在民间流传,据说有一个容貌倾城倾国的绝色美人,协助大武王朝开发法宝,所以大武军才能在法宝上做出突破。这名第一美人不知何故进入了梁山泊,从此下落不明,也成为大武王朝苦苦找寻的必得目标。

「绝世天妖的无敌魔功!」

当日天妖之所以无敌于天下,所凭藉的无上魔功「阿鼻血劫」,至今仍让中土武者闻之色变,天妖死后这门魔功并无传人,但却谣传这门无上魔功的秘笈也收藏在梁山泊之内。

「佛血舍利!」

这枚舍利子据说来自大海极深之处,由上古时代传承至今,历经了很长的一段岁月,曾经在许多人手上被夺来夺去,下落也是时隐时现,这枚舍利珠的具体效用不明,但谣传珠子里蕴藏着极强的能量,若能成功吸纳,一夜间就可成为绝世高手。

巨额的财宝、倾城的美人、无价的法宝技术、绝世的武功,这些都是世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只要把这些东西弄到手,别说是叱吒风云,甚至足以兴兵起事,如当年太平军国一样,逐鹿江山,开创帝王霸业,这就是「梁山泊」宝藏之所以诱人的理由。

这么多的巨宝,令孙武为着自己所听见的东西而惊愕,但香菱却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拍手道:「对了,还有一个传闻,梁山泊里所藏的最大秘宝,和大武皇室相关的那个谣传……」

又有梁山泊秘宝的传闻,而且听起来可能比前面那些重宝更为了不起,孙武凝神细听,但香菱却像是觉得好笑一样,挥挥手,笑道:「算了,这个太荒唐了,无聊的传闻还是忘了它吧!谣言应该止于智者啊……总之,到了最后,这些都只是谣传而已,如果真有这些东西,那梁山泊之主不是早就练成绝世神功,使用无敌法宝,率领军队出来破城掠地了?」

香菱笑道:「只不过,如果梁山泊里头真的有人,真的有个主人,那么梁山泊之主一定是个非常可怕的人。」

「为什么?」

孙武非常讶异,因为能够被称为梁山泊之主的人,怎么想都只有一个,而那个人在自己脑海里的形象,怎么样都与「可怕」两个字扯不上关系,虽然巨阳武神的行为是荒唐了些,不过也没恐怖到这种程度,所以听见这样的说法,他唯一的感觉就是无比荒谬。

「因为能通过云路天梯考验,进入梁山泊的人,都是这世上最凶残、最狡诈的一等强人,梁山泊早该变成了一个集天下头等重犯于内的罪恶之地。这些罪犯不但个个都有一身绝技,而且心计更是恶毒狡狯,如果说当真有人能把这些毫无人的罪犯慑服,纳入管理,这个人……我只能说他太可怕了。」

香菱的最后一句话,说得极是语重心长,但却没有发现对面的孙武表情异常错愕。

※※※

心理上的过大冲击,让少年像是感冒发烧一样难受,在问完了梁山泊的相关资讯后,他藉口要休息,自己一个人躺在房里,静静地回想着香菱所说的一切。香菱所做的描述,与纳兰元蝶的说法一致,更证明了自己亲眼所见的事物,梁山泊果然是一个集天下绝顶凶徒而藏之的罪恶渊薮,十几年来对自己和善客气的村人们,很可能只是被某种力量给压迫住,才伪装出那样的虚假形象。

没有人是真心归隐,每个罪人心中仍是存着疯狂兽,他们并未忏悔,也从不后悔往日罪行,因为他们确实从这些罪孽中得到无上快慰,既已满足,何用救赎?

那天在飞云舰上,看到村人们放手杀戮,如癫如狂的模样,孙武就察觉到这个事实,只是他仍不愿意承认,因为只要一承认此事,自己从小到大所熟知的世界就会整个崩溃,所以明明事实摆在眼前,他却仍要到外头去寻找「真相」。

现在,真相好像已经出来了,但更多的错乱线索却让孙武困惑不已……什么宝物、什么第一美人,这些东西孙武不知道,但至少有一样东西没有错,那就是自己亲眼见到的「佛血舍利」。

外界的人们没有误会,「梁山泊」果然是一处罪恶之地,里头都是穷凶极恶的极度罪犯,随时等着破牢而出,择人狂噬,只是被某种力量给约束住,这才变成自己所熟知的那个样子。

可是自己在「梁山泊」里头住了十四年,如果这股力量真的存在,自己又怎么会完全感受不到?

难道,自己从小所生长的世界,当真是一个完全虚假的世界?看似平和的田园山村,其实是一个巨大的舞台,所有演员在上头粉墨登场,饰演着善良村人的角色,共同演了这场长达十多年的好戏?

梁山泊是戏台、村人是演员,那么,欣赏这出戏的观众是谁?是自己吗?只有自己吗?胡伯伯、李叔叔、老爹都是演员吗?还有,姊姊又在这出戏里扮演什么样的角色?这十四年来的种种亲爱,难道也都是……

天旋地转的感觉,让躺在床上的孙武极为难受,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无声崩塌,每一样熟知的东西都是虚假,身边竟然没有一件真实,不知道还有什么是自己可以相信的。

「……这个时候的少年非常彷徨,他想要马上回到梁山泊,让姊姊告诉他这一切不是真的,可是,他心里又很清楚,凤婕姊姊就是因为拒绝说出这种话,所以才放他到外头来寻找真相。」

「真相是什么?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真相,杀人狂有杀人狂的真相,爱哭鬼有爱哭鬼的道理,少年现在正经历他人生中的重要时刻,开始由幼稚的心态渐渐成熟,虽然距离他像个真正的男人还有很大一段路,不过反正没人对他有期望,就让他悠悠闲闲地慢慢成长吧!死乡巴佬,耶!」

就连喊出来的欢呼声都平板冷淡,听在耳里,像是一桶冷水当头浇下。回响在屋里的每一个角落,好像发声源头无所不在,却又难以找到发话者的所在。

从听见声音的那一秒起,孙武就像触电似的从床上弹跳起来,在屋里头团团转,四下搜索每一个可以藏人的位置,甚至用力摇枕头、跳起来看床顶,找过每一个看似匪夷所思的角落,却毫无所获,直到那个声音停歇,孙武才宣告放弃。「小殇,出来啦!你在搞什么东西啊?不要躲了啦!」

「捉迷藏是训练儿童脑力的最佳教育,抓不到鬼的爱哭鬼,要承认自己比普通儿童还无能吗?这么明显的位置都看不到?」

「明显?哪有?整间屋子我都找过了,就是找不到啊!你到底藏在哪里?我很担心啊!不要再玩了啦!」

「……这里。」

轻轻「呀」的一声,房门被推开,穿着一袭名贵狐裘的小女孩,踩着满室的夕阳光辉踱了进来,扬手向张口结舌的同伴打了招呼。

「这是很明显的位置吧?」

「哪、哪有人在屋里玩捉迷藏却躲到屋外的?这本是犯规嘛!」

「有哪条规则说捉迷藏不可以躲到屋外的吗?连开门看一看都没有,爱哭的乡巴佬真是思想单纯。」

郁闷的心情,被小殇这一闹,感觉好了不少,少年让小殇进了门,想与她说些东西,却觉得千头万绪,不晓得该从什么地方说起,最后问出口的,却是连他也没想到的一句话。

「小殇,老爹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比起姊姊凤婕,孙武更在意村长老爹。这个总是活力四的阳光老人,在少年离开「梁山泊」后,逐渐接触到他不为人知的一面,特别是在铁血骑团听见他声音逃之夭夭后,孙武就觉得老爹远比自己所知的厉害。

但这种程度的厉害,并不足以统驭「梁山泊」,将所有恶人牢牢控制住。要让「梁山泊」的恶人们抑制本来兽,强套上一副和平的假面具,所需要的不只是「厉害」,而是最强烈、最深沉的「恐怖」。

这份藏匿在黑暗深处的恐怖,就是老爹吗?孙武不愿相信,在自己心中,老爹永远都是那么开朗地笑着,充满活力地追逐阳光与梦想,与黑暗沾不上半点边,只要有他站在那里,世界就不会有黑暗。

然而,香菱口中那个踹腹为婚的巨阳武神,又是一个不容否认的事实,那个残忍地踩着孕妇肚子逼婚的老人,怎么听都是老爹没错,难道一个人可以有两种不同的情?

「那也说不定喔!世上有两头蛇,大概也有双面人吧!想知道老爹是什么人的话,你自己去问他不就是了吗?放着直接的方法不用,自己一个人在这里闷着头想,这样子有什么意义吗?」

平静的说话,小殇似乎没有被老爹的种种事迹给刺激到,孙武认为她可能早就知道,毕竟老爹与自己的感情虽然好,但悄悄话一向只对小殇说,两人之间有很多私人秘密。

不过,小殇说得很对,孙武决定等找到佛血舍利后,一定要回梁山泊找老爹问个清楚。

「嗯……如果小武真的想知道,至少有一点可以告诉你,老爹晚上的时候和白天是有点不一样,会常常趁着半夜来抽查大家有没有说梦话喔!」

话题末了,小殇提供了一个没什么意义的情报,孙武只要一想到老爹会躲在窗边,听人家有没有说梦话,就觉得浑身无力。这种行为与黑不黑暗没什么关系,本就像是一个老变态……

「咦!小殇,村里的人有被抽查过,那你……你也是住村里的……」

「我是小孩子,平时很早就上床睡觉了,也没有说梦话的习惯。」

「喔,那是好一点……」

「不过老爹是有趁我睡觉的时候来过。」

孙武闻言大惊,生怕同伴曾经因为这样受过什么惊吓,但小殇现在能完好无缺地站在这里,应该是没有什么事情吧!想问又不好问,最后还是小殇自己说出口。

「老爹在村子里的时候,偶尔会在夜里过来,如果被子乱了,他就会帮我把被子盖好,然后关门走人。」

「喔,这还好。」

「不过为了怕我们又踢被子,他会点住我们的道,让我们动弹不得,一觉到天亮。现在你应该知道……为什么有一段时间你常常睡觉被鬼压床了。」

「原、原来真相是这样子吗?」

孙武和小殇在一起的时候,常常因为小殇的作为,让孙武不知该生气或是该服气,四肢无力地跪趴下去,这种现象从还没离开梁山泊之前就是如此了,而最近似乎又有变本加厉的趋势,出现这种现象的机会越来越多。

好比此刻,孙武就再次品尝那种五味杂陈的感觉。老爹对自己与小殇,是抱持着什么样的想法呢?应该是有爱存在的,但老爹爱人的方式却很奇怪,让人难以接受。

摇摇头,孙武不打算在这件事上多想,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问题比较实在。

趁着主子休息的空档,为了要替孙武和小殇买些衣服,香菱外出购物去了;光待房里没有什么意思,孙武和小殇决定到一楼大堂去溜达。

大堂里头的客人很多,不少都是做生意的行脚商人,围成一群一群高谈阔论,孙武听他们所谈的东西,无非就是南方某处又起民变,或是北方什么什么地方的首长因为贪污,满门抄斩。

谈话的内容很杂乱,孙武听到后来,只确定两件事:南方真的很乱、大家都很怕现在的这个皇帝。

南方的动乱,起因应该就是为了贫穷,人们吃不饱饭自然会造反,不过北方的经济环境并没有好多少,为什么同样的事北方就少得多,南方却搞得天天动乱呢?

应该不是只有经济因素那么单纯,而且从人们的谈话中,孙武发现他们似乎很看不起南方人,口口声声「贱民」,假如说话的人是贵族,这种眼高于顶的姿态并不奇怪,可是这些人看来非富非贵,只是普通老百姓,居然也开口闭口贱民贱民的,这就让人难以索解。

(难道……南方还有一种社会阶层,比普通百姓更低,就被叫做贱民吗?)

这种意外发现,让孙武觉得不舒服,梁山泊中并无阶级之分,也没有奴隶,大家都是平等地生活着,为什么人就一定要去分等级呢?

「人生而不平等,每个人的能力不一样,优胜劣败,本来就有等级之分。」小殇道:「没有奴隶不代表就是世界大同,只有你一个人觉得梁山泊众生平等。」

小殇的话明显是在嘲讽,但孙武不觉得生长在舞台之中是自己的错,自然没有回应,这时,门口来了一批新客人,数目不少,竟然有一百余人之多。超过寻常商旅队伍的大规模,而且超过一半都带着刀枪兵器,看那个架势,好像是某地的富商带同家眷迁徙,周围所跟的都是保镖。

「排场不小耶!小殇,不晓得是什么地方的人。」

「就算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你的地理一向不好,说了地方你就知道位置吗?」

这点倒没错,不过孙武观察了一下,发现这群保镖的装备只怕不怎么样,连所用的武器都是一些木棍、长枪之类,半把光束武器都没有,除非那些不起眼的木棍刀枪是一流法宝,否则这群窝囊保镖除了抵挡一些小规模的山贼外,恐怕连个强一点的独行大盗都挡不了。

除此之外,那些保镖横眉竖眼,目露凶光,看起来都不像是什么好东西,似地痞流氓多过专业保镖,如果他们等一下拿刀喊抢劫,孙武一点都不会感到意外。

保镖强不强、品行如何,这本来不关孙武的事,但是那个富商队伍中有一个千金小姐模样的女孩,看来比小殇还小上几岁,看到孙武之后,突然双眼发亮,三步并两步地抢着跑过来,不顾少年诧异的目光,一把就将他拦腰抱住。

「小哥哥,你长得好好看啊,陪我玩……陪我玩嘛!」

小女孩的突兀动作,让在座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但孙武所困扰的可不只是吓一跳而已。

这个小女孩的身高不高,恰好只有自己的一半,拦腰抱住自己以后,她可爱的小脸蛋刚好可以碰到自己大腿末端,如果只是这样倒也还好,偏偏她一面说话,还一面大力摇头,磨蹭起来的那种感觉……实在很尴尬。

情形已经够糟糕的了,偏偏还有人落井下石,在旁边的小殇露出了一个暧昧微笑,悄声道:「小武还真有小女孩缘啊!怎么样,是不是很爽快啊?」

「小殇……你再用拇指和食指比那个不纯洁的动作,我等一下绝对会报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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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人欢迎是件好事,但莫名其妙有人扑过来搂抱,这件事情就让人不知所措了。

孙武并不讨厌小孩,严格说来,十四岁本也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比起身边的大人,他其实和小孩子更能玩在一起。

不过,在小女孩扑抱过来的瞬间,少年心中突然一惊,恍惚之间,好像看到了当年老爹所提的那管卷轴中,绿眸绿眼的小女孩笑嘻嘻地跑过来,心口一阵莫名的狂跳。

这当然只是错觉而已,当孙武定了定神,眼前的小女孩既没有绿眸,也没有碧发,一切都是错觉,如果真要有什么相像,大概就是脸上的童稚与天真。

(我真蠢,这么多年了,小女孩怎么可能还是小女孩?算算年纪,那个女孩应该比我还大了。)

孙武摇摇头,抛开这些念头,但却已经对这个陌生的小女孩大生好感。

那个扑抱过来的小女孩,大概七八岁年纪,叫做雯雯,笑起来相当甜美可爱,一下子扑冲过来的惊人之举,让孙武有些被吓到,不过确认雯雯没有什么不良意思后,他倒是不排斥陪这个看来过于寂寞的小女孩玩一玩。

雯雯和孙武玩一些孩童所喜欢的小游戏,说说笑话,用手就着灯火比出影子,孙武很轻易就能让小女孩开怀大笑,在这过程中,服侍雯雯的婢女与家仆来请过几次,希望小姐回去休息,但雯雯都缠着少年不愿离开,当仆人硬要扯着她离去,小女孩就放声大哭,让家仆莫可奈何,最后是雯雯的母亲传出话来,让女儿留在外头,与小殇和孙武玩耍。

和孙武相反,小殇对孩童似乎一点好感都没有。完全用弱强食、优胜劣败的角度在看世界,对小殇而言,孩童只是一种最累赘、最浪费资源的生物,她没有任何理由对小孩子抱持好感。

话虽如此,小殇换上天使面孔时,却让人一点都看不出她的真实心意。与雯雯亲热地玩在一起,看在旁人眼中,就像是两个童稚无邪的孩子开心玩闹,只有孙武才会感到其中的恐怖。

而在这时,购物的香菱也回来了,但是没有打扰孙武与小殇,她只是尽一名婢女该尽的义务,静静地守候在一旁,不时斟上几杯茶水、端过几盘小点心,直至天色越来越晚,雯雯终究是小孩子,玩着玩着就睡着了,孙武只好负责把她背回去交还给家人。

「少爷,这件事奴婢有点不方便,就不跟着您了。」

孙武背起雯雯时,香菱起身向少年告罪,若有所指地往雯雯家人所住的院落方向看了一眼。

雯雯的家人连同仆役、保镖,包了客栈的一角,整个独栋的院落都由他们使用,当孙武把雯雯背回去,她的母亲也出来迎接。

那位夫人名唤丹娘,是一名出身书香门第,极为温文有礼的贵妇人,从少年背上抱起熟睡的女儿,对孙武与小殇千谢万谢。

「谢谢两位,小女这些天来日夕赶路,在大车里孤单寂寞,病厌厌的神不振,已经有好多天没有像现在这样笑得那么开心了。」

为了表示感谢,丹娘取出了几枚银币,要给孙武与小殇,孙武当然不可能接受。

「夫人的好意,我和妹妹心领了,我们虽然不是什么有钱人,但是也不会用交朋友来赚钱的。」

或许这个年纪能够抗拒银币诱惑的人不多,丹娘对孙武的拒绝显得很讶异,表情更是不好意思。

「真是对不起,妾身看轻两位了,在此向你们表示歉意。谢谢你们肯当雯雯的朋友,她的朋友一向不多,虽然我们明天一早就要动身,今后可能再会无期,但我相信雯雯会一直记住你们的。」

听起来,丹娘他们的行程好像很赶,孙武有些话本来不想多说,但是看这情形,他还是善尽一个为人之友的责任,提出劝告。

「丹娘夫人,如果你们真的要赶远路,我建议你们换一批保镖,这群人的素质不足以保护你们,既然你能出得起银币,应该可以雇用更优秀的护卫,两、三个优质的强手,比几十个杂兵要管用多了。」

孙武不知道请一个保镖是多少价码,但这些保镖的武功深浅,他却一目了然,以现在这么混乱的世道,要靠这几十个保镖走长路,恐怕没有几天就被人杀尽抢光了,况且这些人看来品行有瑕疵,也不是护送雯雯一家的好人选。

假如不是身有要务,不能多惹事端,孙武还真想送他们一程,因为雯雯在游戏的过程中常常咳嗽,显然身体不好,万一路上有个什么危险,她的身体可承受不住。

(嗯,这批人像是苦力多过保镖,素质本不行,那要去哪里找一批新护卫呢?伤脑筋,这些事我哪知道啊!是不是去江湖帮派找呢?)

普通人家不太可能有武学好手,而武学好手最多的地方,就是各大江湖帮派了,但要聘来作护卫的话,忠诚度与安全度就比武功素质更重要,最好是信得过的名门正派。

一想到名门正派,孙武脑中灵光一闪,出现了一个极妙的主意。

「对了,夫人,我和妹妹今天在市集上,见到同盟会的少主袁晨锋少侠,同盟会是行侠仗义的名门大派,你或许可以去那边聘到优质护卫喔!」

虽然与袁晨锋短暂交手,但孙武对袁晨锋的为人评价颇高,更欣赏他为百姓仗义执言、斥责官兵的英姿,就大胆地提出建议,哪想到丹娘闻言脸色大变,打翻了手边的茶杯。

「怎、怎么可能?我们的行踪这么隐密,少主他怎么这么快就追……」一句话脱口而出,丹娘察觉到失言,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孙武虽然不清楚事情究竟,却也明白情形不妙,连忙提出告辞,急急忙忙与小殇一起抽身离去。

整件事情太过古怪,孙武拉着小殇走出客栈,头也不回地走出百多尺外,连香菱都不通知,直到客栈的影子完全看不到,这才放慢了脚步。这番动作看似莫名其妙,但素来与他默契极佳的小殇,却一早明白他的用意。

「在万紫楼受过教训,现在知道『杀人灭口』四个字怎么写了吗?」

「不要乱说啦,人家不一定是……」

话才说出就住了口,孙武也知道自己说的全是谎话,因为在丹娘失手打翻茶杯的时候,从她的一些小动作,孙武很清楚地认了出来,这位贵妇人会武功,而且武功不弱,因为如果她的武功平常,自己一眼就能看穿,能够把自己瞒上一会儿才认出,肯定有相当水准以上。

「那位夫人原来是为了避祸才赶路啊!真是想不到,从她的表情来看,他们一家所要躲避的对象就是同盟会了吧?这可不妙!同盟会的少主已经追到这里来了,他们会不会有危险呢?」

「镇定。你太会联想了,袁晨锋不见得是为了他们一家而来,你只是碰到了袁晨锋而已,不用联想到太多东西。」

「但是……堂堂同盟会的少主到这里来,总不会只是碰巧,或是为了游山玩水吧?」

「那可不一定,搞不好人家是专程来这边作军火买卖,又或者军武技术转移的。同盟会这样大的组织,追杀对象应该有专门人员,用不着少主亲自下来执行吧?」

小殇说的有道理,孙武目前也无法回客栈,觉得雯雯一家被自己这样一吓,搞不好已经立刻动身上路,自己如果回去,撞见到他们,要灭口的一方与自卫的一方打起来,自己倒是不怕,却担心会误到他们的逃命,所以只有在外头混久一点,再悄悄回去。

这份忠厚得近乎蠢笨的体贴,会被大多数的人嘲笑,不过孙武却不在乎,他始终认为多为人着想不是坏事,况且雯雯给自己的感觉很好,就像一个自己想要很久的小妹妹,只要她能平平安安的,自己吃点小亏并不要紧。

反倒是平时总会嘲弄自己的小殇,这次居然什么都没有说,跟着自己在外头散步,实在是很不可思议。

「啊,小殇……我们这么久不回去,香菱不晓得会不会担心?」

「她需要担心吗?如果等不到我们,她可以出来找我们,顺便买买东西,又或是做做军火买卖、军武技术转移什么的。」

「你最近是不是改造法宝改造得昏啦?这里又不是军火市场,哪可能一堆人在这里作军火买卖,转移军武技术?」

由于一时之间不能回去,两人在市集上闲逛,说话之余,孙武心念一动,特别到贩卖交通工具的市集去逛逛。

「磁航浮板」是小殇的作品,能够飞空航行,但中土大地上没有其他的飞行交通工具吗?如果有,为何正在避祸逃难的雯雯母女不用飞行工具,却用普通的马车呢?这问题很让孙武好奇,为了要解除困惑,他利用这机会亲自一查。

连跑了几家店铺,挨了不少白眼后,孙武明白一件让他非常错愕的事。几名贩卖交通工具的老板,都说出了同样的事实:当前中土大地的法宝水平,虽然能够造出飞行空中的大小舰艇,但却几乎都是空气船的飞行形式,而且大武王朝对于建造飞空舰艇的审核极严,基本上是不开放给民间制造与拥有的。「那……没有铁甲船舰吗?航行速度很快,又很坚固的那种。」

「哈哈哈,你这小鬼真是傻得可爱,世上怎么会有那种东西?或许几百年后会有吧!但以现在的技术,一艘铁甲船舰几万吨重,这么重的东西怎么可能飞上天去?空气船轻是轻,飞行速度比天上的云快一些,已经算是现在最快的几样东西之一了。」

世上没有可以飞在天上的铁甲船舰吗?真的有,孙武就曾经亲眼看过,大武王朝特务组织的飞云舰,自天而降,袭击了梁山泊。

(这么说,那是大武王朝的最高科技了?那我们真是了不起,居然一战就打垮了大武王朝最锐的部队,梁山泊不愧是梁山泊,唉……我该为了这种事情而高兴吗?)

说不清楚的善恶分野,让孙武的头又痛了起来,不过接下来弄清楚的事,更让他讶异身边同伴的能耐。

铁甲飞舰的技术,大武王朝已经掌握,但却不让民间知晓,用以维持皇室至高无上的绝对权威,在有需要的时候拿出来做为王牌。因此空气船是民间所知道的最大飞行工具,其余也有一些飞空小艇、个人飞行器之类的法宝,但速度上都很有限。

「这些飞行工具,有没有可能飞得像箭一样快?」

「要飞得像箭一样快?哈哈哈,可以啊!让陆云樵亲自来开,大概就会比箭还快。」

换句话说,目前飞行法宝的制作技术,还无法在高速飞行上做到突破,如果要强行激增速度,就只有靠使用者强行输入能量,爆法宝的效能。但是,其实不需要这样的,因为别说是老爹的那台重型哈雷,就算是小殇那辆轻轻巧巧的「磁航浮板」,也能在天上飙得风驰电掣,他们可都没有输功输得脸红气喘啊!

「小殇,原来……原来你这么厉害啊!我都不知道你的制造技术超越现今水准这么多!」

离开了店铺后,孙武悄声向身旁的同伴说话,心里却泛起一丝警兆,因为这件事一个处理不好,会惹来比自己身为通缉犯更严重的后果。大武王朝严禁一般百姓持用武器型法宝USBC0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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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殇,原来……原来你这么厉害啊!我都不知道你的制造技术超越现今水准这么多!」

离开了店铺后,孙武悄声向身旁的同伴说话,心里却泛起一丝警兆,因为这件事一个处理不好,会惹来比自己身为通缉犯更严重的后果。大武王朝严禁一般百姓持用武器型法宝别这么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哇哇哇哇哇!」

转过头望向身边的小殇,她不知何时已换上一套毛茸茸的布娃娃装,通体黑色的绒毛,看上去就是一头黑猩猩,在嘴巴部分的位置开了一个大口,露出小殇的可爱脸蛋,正半眯着眼睛,以悠哉悠哉的表情,剥开手上的香蕉,一口接着一口慢慢吃下去。

「你、你在干什么啊?」

「预先适应未来的生活。」

「要适应也不用这样啊!你不一定会被送到动物园去的,就算送去也不一定会被当作猩猩啊!不对,我应该问你这身猩猩装从哪来的……啊啊啊啊,为什么你总是做一些让人没法好好为你着想的事啦!还有,比起这些东西,我更在意那条香蕉,为什么这个季节你可以变出香蕉来啊?」

猩猩装也好,香蕉也罢,自然都是法宝变化出来的,孙武不可能知道那是什么法宝,只有看着小殇吃完香蕉后,开始垂下手臂,摇摇摆摆地学着猩猩走路,甚至还越玩越高兴,抡起双拳敲捶口,发出不似一个十二岁女孩能吼出的雄壮巨啸,几乎把周围店铺的窗户都震出裂痕来。

「吼~~~~~」

看小殇玩得这么爽,孙武只有再次趴伏倒地的份,不过这一男一女仿佛唱着双簧似的表演,却让周围行经此地的路人们鼓掌叫好,以为这是临时加入的闹剧、幻术表演,在鼓掌之后纷纷掷出铜板,作为嘉奖,让孙武赚了一笔外快。

「唉,这个世界赚钱真是容易,用脑赚钱比用拳头快多了……」

当孙武捧着手里的一堆铜板,愣在当场说不出话来,已经换回平时装束的小殇拍拍他肩膀,像鼓励又像嘲弄似的说着。

假如会在意小殇的恶劣玩笑,孙武就不会与她交往至今了。现在听小殇这么满不在乎的说话,孙武脑里的困惑只有一个,那就是小殇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或者只是故意装作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小殇一直对离开梁山泊兴趣缺缺,这次还是因为陪同自己,所以才离开梁山泊的。她之所以不愿意离开梁山泊的理由,是否就是因为知道大武王朝将有多么垂涎于她,所以才宁愿藏身在梁山泊,安安稳稳地过着平静日子?

(所以,小殇是为了我,才出来冒险的?)

察觉到这一点,孙武口中没有再说什么,心里却暗暗许下了愿望。

(小殇,你放心吧!只要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人把你送到动物园去的。)

这念头只是在心里想想,但身旁的同伴却似乎已有察觉,转过头来对孙武笑了笑,用正经却缓慢的语调,近乎叹息似的说话。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小武啊,小殇只有一个要求喔!」

「是……是什么?你可别学大人一样要我在那时候杀了你,这种事情我绝对不做的。」

「每一天……我至少要两香蕉!」

简单一句话,就让孙武手脚无力地跪跌下去。

「……你、你这么快就已经适应环境啦……」

如果每天都要承受这种神冲击,孙武实在怀疑自己可能未满二十,就要早生白发,三十岁之前就一命呜呼了,不过,现在思考未来的麻烦还太早,尽快处理掉横亘于眼前的问题才是实际。

「可惜,本来想说如果找到飞行工具,也许就可以帮到雯雯他们。」

「小武很喜欢雯雯?」

孙武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话,「不是你说的那种喜欢啦,可是……我一直想要有个妹妹,雯雯她很可爱啊!有这种妹妹……」

「会让你觉得自己比较像个男人吗?」说话中的小殇一下子切换成天使面孔,纯洁无瑕地眨着她美丽的眼睛。

「小武哥哥,小殇也……」

「你不必了!」一手覆盖在小殇的脸上,遮住她骗死人的表情,孙武叹气道:「一个会随便把哥哥的脸踩在脚底的妹妹,我要不起。」

两人正自顾自地说话,市集上的人群突然骚乱起来,好像是附近有个地方发生凶案,死了许多人,堪称是地方上难得一见的大血案。这消息才传出来,整个市集就为之震动,大批人群聚集起来,纷纷赶往事发现场看个究竟。

「嘿,我们也去看看吧!」

对这消息颇感兴趣,小殇拉拉孙武的衣袖,不过孙武却大力摇头。

「又不是有人发烧猪,有什么好看的?那边死了很多人啊!你跑去那边看什么?还有啊,以前姊姊就常说,人多的地方不要去,那么多人聚在一起,一定会有很多不好的事情。」

「知道了知道了,你这个男人真罗唆,一点少年冒险心都没有。」

「我不需要特别有冒险心啊!和你在一起,我生命的每一分钟都在大冒险,血腥杀戮、极度恐怖、生死交关,冒险活动该有的要素一样都不少啊!」

孙武不喜欢没事乱看热闹,但是一件事的发生,却使他改变了主意,当他听到凶案发生的所在,正是自己所住的那间客店时,强烈的不祥预感,让他立刻牵着小殇,以之前冲出客店时十倍的速度,急急忙忙地赶奔回去。

※※※

「快一点,客店可能出事了!」

孙武抢在前头,带着小殇急急赶回客店,生怕雯雯一家遭到横祸,迟到片刻都会是毕生遗憾。

不只是雯雯一家,同样住在客店里的香菱,也是孙武在意的人。香菱目前被万紫楼所通缉,要是被同盟会的高手碰到,说不定同盟会与万紫楼气同连枝,一并牵连到香菱,那就糟糕了。

心急如焚,孙武的脚程已经尽可能地加快,一路上排开阻挡在前头的人们,抢在最前头,带着小殇狂赶急奔,好不容易客栈终于出现在眼前,却还是慢了一步。

那么漂亮的一间客栈,前一秒看起来还没有什么异常,后一秒却在轰隆爆响声中炸成一团巨大火焰。站在一定距离外的孙武,只觉得一股熊熊热浪扑面而来,连忙抢挡在小殇身前,护住她不受冲击热流伤害。

「小殇,躲在我背后不要动!」

迎面而来的冲击波之强,孙武瞬间险些稳不住身体,急忙凝运金钟劲,一脚重重踏下,破地陷入,这才把身体给稳住,在热流风暴中站稳身形。

「唔。」

炽烈热流中的高温空气,让孙武很不舒服,至于随着冲击波而来的碎石木屑,反倒不是问题,孙武甚至不用特别鼓劲运气,左臂在身前绕画一圈,已经将这些东西尽数拒于身外,幸好这时周围没有什么人,赶来这里围观的人群也尚未抵达,否则单是这样一轮爆炸,就会伤到许多无辜。

首波的剧烈爆炸后,跟着还有几波小规模的震爆,但是对客栈之外的地方已经没有什么影响,孙武也才定睛看清眼前的景象,确认整间客栈已经被火舌给吞噬,以雯雯一家所住的院落为中心,大半建筑在首波爆炸中已经倒塌,跟着更被四窜的火焰所笼罩,看上去完全是一副地狱景象。

「糟糕,里头的人怎么办?」

孙武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内里人们的安危。先传出凶杀案的消息,跟着就发生大爆炸,这摆明就是先杀人后放火的老模式,十足江湖帮派手法,难道真是同盟会的好手到来,向雯雯一家发动攻击吗?香菱呢?她到哪里去了呢?

「火烧得这么大,里头如果还有人幸存,一定会很危险,小殇,你先在这里待一下,我进去里头看一看……拜托,我出来的时候,千万别让我看见这附近也变成火场地狱了。」

没再多说一句话,孙武抢奔窜入眼前的火焰世界。虽然他也觉得如果这里是被同盟会杀人放火,以对方的专业程度来说,还有幸存者的机率微乎其微,但只要有这可能,自己就不能见死不救,毕竟自己与雯雯一家相识一场,更何况稚儿无辜,无论有什么事,也不该把责任算到孩子的身上。

火场里头的情形处处惊险,被巨爆震垮的建筑随时有崩塌可能,顶上不住有砂土、砖块,甚至是大的梁柱落下,只要被那些烧得通红的东西给压住,自己马上也就成为一团火焰,等着被烧成焦黑。

若是其他的武者,碰到这种情形必然手忙脚乱,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可是孙武并不是单单凭着一腔热血勇闯进来的,除了个人义勇,他还有相当的自信。金钟罩从第三关开始,对冰、火就逐渐提升抵抗力,至于眼前火场的这等高温,金钟罩第五关虽然足以应付,但却稍嫌吃力,可是孙武的练功底子远较寻常武僧来得扎实,在修练第五关的时候,除了日常的巨木撞击练习,还特别被送到村里烧陶的窑,逐步、逐日增温,进行耐温特训,是在土窑高温中将第五关圆功,破窑而出。

土窑里的高温都可承受,相形之下,眼前这等小场面实在不算什么,而金钟第六关圆功后,孙武的力量更强,气息更为悠长,虽不能长时间维持第六关功力,但运使第五关却能撑得更久,只要眼明手快,稍微避开较大件的梁柱或坍塌墙壁,行走于这火场中犹如闲庭漫步一般。

「还有人吗?有没有人听得见?」

孙武在火场中快速奔走,为了怕有幸存者命悬一线,他冒着进一步引起坍塌的危险,把声音用真气远远传出,每一句叫唤都声若洪钟,响彻周遭的每一个角落。

客栈里头没有看到什么尸体,这是非常奇怪的一件事,因为以整间客栈的伙计与客人之多,火场内早就应该横尸遍地,现在跑了半天也没看到一具尸体,这点实在是十分怪异。

不过,当孙武闯进火场中心,雯雯一家所住的那个院落,应该出现的尸体就横躺在他眼前。

那处院落之内的情形极惨,除了各种烧焦的东西外,本不会看到半个活人,只有十几具逐步碳化的尸体。纵然那些已经是被烧得熟透的东西,孙武仍然认得出来,这些人都是不久前见过面的保镖,每个人身上的伤势不一,在大火发生前就已经丧命。

(这些伤……好怪啊,除了刀剑割喉,尖枪穿腹,还有尸体是整个脑袋被打碎的,这是铜锤、钢一类重兵器才会有的伤。换句话说,是有一群人杀进这里,快速把这里的人歼灭杀光,嗯,果然是同盟会吗?)

孙武没受过仵作训练,也不会验尸,能看出的东西少之又少,不过死者的身上伤口不多,看来战斗时间甚短,很可能是甫一照面就被人斩杀,换句话说,进来作案的凶手实力不弱,是以雷霆之势重手袭击,极短时间内就把这院落里的所有人给诛灭,有这等实力与组织,敌人的身分呼之欲出了。

(咦?有点奇怪……)

奔走于高热火场当中,孙武点着尸体的数目,发现越来越多的死者,有些还是藏匿在桌下,照样被人一刀劈桌给杀了,但在众多的尸体之中,孙武发现了令他安心的事,那就是里头没有一个小孩、没有一个女人,雯雯和她母亲显然不在其中。

第六章 同盟雄风·朝阳晨锋

雯雯母女与同行的队伍,数目超过一百人,这里尸体的数目不足四分之一,剩下的人到哪里去了?这边没有看到女人与小孩的尸首,雯雯与她母亲是幸免于难了?或者,是集体藏匿在什么地方呢?

(这里好像没有活人,我要继续找下去吗?雯雯和丹娘夫人都脱险了吗?还是被抓走了?万一他们还被困在这里怎么办?)

搜寻一刻钟以后,孙武认真开始考虑这些问题。自己的体力还很充足,在火场里多搜寻一个小时也没问题,可是这栋宅子却撑不了那么久,照这摇摇欲坠的情形看来,顶多再一刻钟就要整个塌下来了,另外,小殇是一个极度棘手的同伴,放她一个人在外头那么久,她要是开始不耐烦,自己找起娱乐来,后果是可大可小。

(小殇如果开始烦了,搞不好就会把附近都变成火场,用这方法催我出来救火……唉,我为什么总是要把小殇想得那么坏呢?可是,我又强烈觉得这种想法一定会实现啊!)

自我埋怨于事无补,在孙武有所决定之前,附近的炎热气流突然产生变化,他抬起头,却见到火场里有人出现。

冲入火场本是为了救人,终于见到有活人存在,孙武本来应该高兴,但这四个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横看竖看也不像幸存者,每个人都戴着遮住整个头部的防护面罩,身上也裹着能抗高热的防护衣,在火场里头行动自如,不但从四面包围住孙武,身上还杀气腾腾,来意已是不问可知。

「你们是什么人?这把火是你们放的吗?报上名来……」

找到佛血舍利之前,孙武不想惹事生非,不过想到雯雯的安危,他就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掉头跑开。更何况,看对方的架势,别说自己想要当和平使者,就算是跪地求饶,恐怕都躲不过这当头一刀,既然说话没有用,那就只好还是用老方法了!

「当!」

如同大钟被敲响的巨音,在多道斩击命中少年躯体的瞬间,响彻四方,敌人为着掌心所感受到反弹巨震而吃惊,孙武也暗暗讶异,因为这些人所持用的兵器,不是一般武者所流行持用的光剑或光刀,而是重型的光斧。

这种光斧必须双手持用,一斧斩下,碰上持用光剑的武者,沉重威力会先迫爆光剑,跟着将剑客斩杀两段,杀伤力极强,但对于持用者的负担也更大,所以孙武一见到敌人挥动光斧,就知道不能傻傻地站着等人来劈。

灿烂金光中,孙武双臂分左右挥出,分别挡了两边劈斩来的光斧,背心与左腰则是挡了另外两记。就算是真的铜人像挨了这四记斩击,也肯定会支离破碎,但孙武接下这四记劈斩,身体连晃一下也没有,纯靠反震劲力就让四名敌人手腕剧痛,险些握不住兵器。

(唔,好痛啊!再被多砍几下,就不能出去阻止小殇胡作非为了。)

察觉到敌人实力不同一般,孙武很难得地采取主攻,在敌人的手腕仍发麻疼痛时,踩着小步子快捷绕到侧边,双拳齐出,轰在敌人腰上,两名敌人站立不稳,在闷哼声中栽倒跌去。

不过,双拳命中时的感觉,却也让孙武脸色一变,察觉到些许不妥。

(为什么打下去好像打在水里?他们身上……对了!原来如此,他们身上的防护衣一定有问题,不只是能耐高热,抗击力也相应提增了,就像铁血骑士那样。)

本来孙武就不喜欢随意出重手,又被敌人的防护衣再卸去几成劲道,这两拳只能让敌人站立不稳、翻身栽倒,没有太大的实质伤害,然而,这两拳击出之后,孙武立刻抓到了发劲的基准,让抢攻过来的那名敌人成了牺牲者。

光斧当头斩下,孙武不避不闪,在被击中之前抢先一步踏入对方身前,蓄满金钟劲的右拳猛力挥出。

少年的手臂不,拳头也不大,打在敌人身上,看起来应该不会有多痛,但身中这一拳的人可不这么觉得,在被击中的瞬间,那感觉就像是有一个合抱的大木桩,重重地击而来,猛中小腹。

算准力道出击的一拳,不只是让人踉跄栽倒,一击就把敌人打得离地飞起,摔落出三尺之外,撞塌了一堵半倒的墙,一熊熊燃烧中的木柱顺势坠下,将他整个人都压在里头,顿时惨叫出声。

(真是轻而易举啊!这种程度的防护衣,本没法和白狼战甲相提并论嘛!要解决他们并不难啊!)

孙武快速解决掉一名敌人,不过最后一名却极为狡猾,趁着孙武将他同伴击飞时,从孙武的视线死角窜入,光斧无声无息地猛斩向少年后脑。

「对小孩子下手也这么重?你这人渣!」

太过狠歹毒的重手,让孙武因此动怒了,这批凶手公然杀人放火不说,此人又特别毒辣,无论出身什么地方,这种做法都不会是好东西,也就是碰上了这样的人,自己才可以毫无忌惮地出手。

金钟罩攻守兼备,不但抗击力强横,攻击时候的劲道也雄浑沉猛,过去孙武与人动手,都是简单地挥拳硬挡或直攻,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配合招数变化。在梁山泊的习武岁月中,少年周围的人们除了把武功编入金钟罩口诀,作为他日后成长的资本,平时也从不吝惜地任他观摩学习,其中……就包含了昔日叱吒慈航静殿的「虎僧」胡燕徒。

「喝!」

孙武左手抬举,第六关金钟劲如洪水溃堤,汹涌奔流,挥斩下来的光斧竟被他硬生生空手抓住,能源光刃不断喷出火花,猛烈反弹劲道回传,纵然有防护衣甲卸劲,仍是难以承受,敌人双臂腕骨应声折断。

挡住这记劈脑重击,孙武顺势一步,滑入敌人身前半步之隔,右臂弯曲,全面爆发的金钟劲蓄于手肘,斜斜捣向敌人口。

「大梵佛心刺!」

慈航静殿著名的外门绝学之一,顶级高手往往是单纯以指发劲,一击毙敌。孙武虽然没这能耐,但变化为肘顶,却能够高度集中轰发的金钟劲,较诸平实的正拳一击多出数倍杀伤力,当初胡燕徒传授这招杀着时,曾特别叮嘱过这技法威力惊人,除非碰上非打倒不可的敌人,否则切勿施展,以免造成遗憾。胡伯伯的叮嘱,孙武从来没有忘记过,但他认为现在已经到了使用时机。

「嘶啦~~」

佛心刺的集中威力不容小觑,那套一度令孙武感到棘手的防护衣甲,在中肘刹那就破裂开来,撕出了一道好大的十字缝。金钟劲裂衣、破甲直入,首当其冲的就是骨,敌人甚至还来不及惨叫,前两排肋骨就寸寸碎断,如果照这情形下去,粉碎的骨会反内脏,而余势未了的金钟劲别说是震爆腔脏器,就连脊椎骨都会打出体外。

(哇!这么厉害,早知道就拿来对付铁血骑团了!)

佛心刺初次试用的威力超出预期,孙武终究不愿意辣手杀人,所以一听见肋骨碎断声,立刻撤肘,飞起一脚踢在敌人左大腿上,将他踹得飞跌出去,虽然因此造成大腿骨折,但却也藉此消散了中的金钟劲,保住命。

眨眼间四名敌人都被打倒,最先被击倒的两人受伤最轻,这时已经站了起来,但是看见孙武大发神威,轻易重创自己的同伴,连坚韧的防护衣甲都被他一拳毁坏,吓得手足无措,哪还敢再上前挑战?

漂亮摆平战局后,孙武趁着胜利之威,出声喝问。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是谁指使你们的?这里的女人和小孩呢?也遭到你们的毒手了吗?老实把话说出来,要不然我就……」

为了让声音听起来有点压迫感,孙武刻意大声喊话,但却没有得到回应,因为这栋豪宅在大火中本已摇摇欲倒,他们五个人在大厅一轮激斗,金钟拳劲、光斧乱舞又造成不小的冲击,这时再被孙武重重一喝,脆弱的建筑物再也承受不住,轰然巨响声中,整栋豪宅如天崩地裂般崩垮砸下,数十吨重的瓦砾梁柱朝中心凹陷垮坠,将孙武等人完全掩埋。

※※※

连声震天巨爆,早已轰传整个城镇,客栈失火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遍了本市,不但周围的百姓群聚到此观看,就连素来效率慢人半拍的官府都遣兵前来。

大火烧得很快,熄灭得也快,当数以千计的人们围住客栈,对着那已经烧成白地的火场残迹指指点点,大宅中心区域的断垣残壁之下,突然有几片砖瓦掀动了一下。

这个小小的声响,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可是在这小声响后,那成吨重的土石瓦砾却突然破裂,一只并不壮的拳头破瓦而出,把顶上的坍塌梁柱打断,开辟出一道缺口,紧跟着,气喘吁吁的少年从裂缝中现身。

早在冲进火场之前,孙武就考虑过可能遇到的状况。普通修练金钟罩的武僧,往往败于后力不继,但自己从小在这方面就受过特别训练,远较同级数的修行者维持得更久,就算整栋大宅倒塌,自己也可以凭着金钟罩护体全身而退,虽然势必会很狼狈,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这个估计一点也没错,如果说有什么误算,那就是自己意外增加的负累,这也是自己之所以气喘吁吁的理由,因为自己不但要在层层土砾下开辟出一条往外的通道,还要拖着四个大男人走路,途中又背又扛,累得活像一条救难犬,真是后悔到不行。

(早知道这样,就不把他们打得那么严重,起码可以自己走路,不用我一个个扛着出来,唉,佛心刺果然是危险的招数,第一次用就累到自己,所以我就说不喜欢打架嘛!)

孙武从层层瓦砾下钻出,还努力把四个昏迷不醒的大人给拖了出来,抬头一看,却发现大宅外面布满了人群,密密麻麻的,有老有少,搞不好全市的人都来了。

「搞什么鬼啊?应该救火的时候不来,火烧完了才来,这些人真的是来看热闹吗?唔,莫名其妙啊……」

筋疲力尽的少年牢骚几声,却没有忘记最重要的东西,向四周指指点点的人群放声大喊。

「过来救人啊!有没有人能过来帮忙一下的?这里有四个人受伤了,有没有哪位能行行好,他们需要医生的照顾,快点来救人啊!」

放开喉咙的大叫,很快就有了回应,这里毕竟是火场,除了看热闹的群众之外,当然也会有来清理善后的救火队。那些理应负责救护伤患的男人,听见了少年的叫唤声后,立刻快步赶来,效率相当好。「太谢谢各位了,这四个人是我在火场里头遇到的,可能是纵火凶手,不过他们现在都已经晕倒了,其中两个还可能伤得满重的,请各位消防大叔先救救他们吧!」

遇到了可以托付倚赖的人,孙武如释重负,扛起一位昏迷的伤者,想要交给打火队员处理,哪知道打火队员们互望一眼,似乎是确认了少年的瘦小可欺,为首者立刻嚷了起来。

「好大胆的小贼,你杀人行凶,犯下滔天血案,还纵火烧屋,罪无可赦,随老爷们回官衙认罪吧!」

「啊?又来这一套?你们这些当官的到底是什么脑袋啊!连消防队也整天栽赃?」

「居然敢顶撞官差?罪加一等!弟兄们,先打断这条小狗的腿,再拖他回去慢慢审问!」

生命中几乎不曾接触过官衙,孙武本搞不清楚官差的心态。地方上发生了刑案,为了要对上层有个交代,必须要迅速破案,但事情涉及到江湖仇杀,这些地方官本无能处理,恰好有个替死鬼送上门来,栽个罪名然后迅速灭口,就此皆大欢喜地结案,这本来就是官衙的吃饭技俩。

孙武现在连生气的体力都没有了,他当然不可能乖乖束手就擒,但是进入火场救人要莫名其妙打一场,救完人之后又要打一场,自己好像整天都在打莫名其妙的架,战得毫无道理,这实在是一件很厌烦的事。

「住手!」

仿佛是听见了少年的心声,在这场战斗即将开打前,一声清亮震喝如雷贯耳,正要动手的打火队员被这大喝一震,每个人都头晕目眩,力量弱一些的甚至双膝一软,跪倒下来。

(是什么人来了?这个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我应该没有熟人在这里啊!唔,有种不太好的感觉啊!)

不太好的感觉果然没错,自己在本地并没有熟人,就连来这里的时间都没有几天,之间更只听人喊过一次「住手」,而那实在是一个很棘手的人物,远比那些什么官差、什么蒙面杀手都要麻烦,如果上次不是小殇帮忙,孙武一点脱身的把握也没有。

所以,当那名姓袁的俊朗青年再次一身白衣地从人群中现身,孙武只觉得自己的头皮整个发麻,不晓得这次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开溜。

「我是中土同盟会的袁晨锋,兼任本朝四方巡检使一职,有皇命在身,你们刚才的行为,涉嫌诬陷良民,私吞吃案,真是目无王法,罪大恶极之至!」

袁晨锋再次从怀中取出证明身份的腰牌,但这次的式样却与之前有所不同,似乎不是来自中土同盟会,而是证明大武王朝的官家身分。这块代表「四方巡检使」的银色腰牌一亮出,周遭尽皆哗然,平民身份的百姓全都跪了下来,整齐划一的动作,不难看出平日受过多少「训练」。

现场的各阶官吏态度就比较迟缓。袁晨锋的响亮大名,每个行走江湖的人都一定熟之又熟,就连他们都时有耳闻,晓得那确实不是自己惹得起的大人物,但对方明显来意不善,就算惹不起,也不能坐以待毙啊!况且,单凭区区一块腰牌,未必能证明是袁晨锋本人,这里又是自己的地头,不如……

孙武看见那些仍站着的官吏眼神飘忽,似乎在打什么主意,不过这些人还来不及把想法付诸行动,就已经失去那个机会了。袁晨锋把手一举,人群中突然发生骚动,四面八方都窜出人来,近百人之众,个个身材高大,手持光斧,身披战甲军服,威风凛凛的姿态,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官兵所能匹敌,又是忽然出现,一现身就占住优势位置,本地官吏还来不及行险突袭,就要选择投降了。

(一样的战甲、一样的光斧,原来这四个家伙都是他们的人,我是和同盟会的人打了一场,难怪实力比地方官兵厉害得多。)

孙武的想法得到证实,因为这些同盟会训练出的特种战士,一面将本地官差缴械、上手铐逮捕,一面也来到孙武身旁,把四名受伤昏迷的同伴接走,送去治疗,而袁晨锋就像没看到孙武般继续说话。

「经过七日潜伏调查,本地官吏种种贪污**的事迹,我们已经全部掌握证据,现场涉嫌的公务员全数停职接受调查,反抗者罪加一等,若经调查属实,有罪者一律革职查办!」

刚刚现身时的哗然,现在则变成了欢声雷动,看到有正气凛然的大人把贪官污吏革职查办,这是老百姓们最喜欢的戏码,能鼓掌的大力鼓掌,能喝采的拼命叫好,人们争先恐后地表达自己的喜悦与拥戴,而大势已去的本地官吏则个个垂头丧气,像是要被推上刑场似的颓丧离开。

孙武想要趁着混乱消失,但正如他所预料的,人家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离开过他身上,开溜的机会本是零,脚步才一动,那一边就已经先嚷了起来。

「这位小兄弟,请留步。」

说实在话,孙武对袁晨锋还颇有好感,因为这个人正直仗义,肯替老百姓出头,就算不是个大侠,也绝对是个未来的大侠,自己虽然与他发生冲突,但那并不是他的错,只能说是陌生情形下发生的误会。

不过,自己没有身分文件,又不好交代来历,再被问起也只是多一次冲突,实在是相见不如不见。客栈内不但没有见到香菱,出来以后连小殇都不见了,自己现在与同伴完全失散,本没心情理这位同盟会少主。

「这位小兄弟,请留步一谈。」

似乎是知道言语无用,袁晨锋凌空跃起,无视在场群众的齐声惊呼,飘降在孙武的去路前,将他拦住。

(唉,打完一场又一场,现在又要继续打了吗?)

孙武是这么以为的,但事情的发展却似乎不是这样,飞身拦在他退路之前的袁晨锋没有咄咄逼人之态,反而对着他一揖到地。

「真是失礼了,那日相逢,见小兄弟武技不凡,又身负奇异法宝,袁某一时技痒难耐,冒犯了小兄弟,万分过意不去,望请小兄弟大量海涵,接受袁某的致歉。」

事情在突然间的转折变化,让孙武的脑筋有些转不过来,直到听见附近人群的哗然声响,才意识到袁晨锋对自己说了什么。

孙武已经清楚袁晨锋是什么人,看这排场更知道这名年轻公子权势极大,可能犹在自己所知之上,而他居然肯这么谦和地向自己道歉,实在是很不可思议,一时间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

「还没请教小兄弟高姓大名?」

「我……我姓孙,孙武。」

「孙兄弟,上次鲁莽得罪,袁某实在过意不去,现在不知道是否能够给个机会,让袁某作个东道,相请陪罪呢?」

袁晨锋的邀请,孙武还没有回答,旁边已经有随从紧急低声说话。

「少主,您接下来还有行程,没有闲余时间绰……」

「今天的所有杂务一概取消,不要拿这些事情来烦我!」

袁晨锋严词拒绝了身旁随从的提示,转过头却仍以温和表情,等待孙武的回答,这样的诚意让人很难开口拒绝,但孙武仍是不想答应。

说得更正确一点,不是不想,而是不敢,特别是没找到小殇之前,孙武做什么都没有心情。

(小殇不见了,怎么办?没有我看住她,小殇就像是被放出去的吃人野兽,要是随便引发什么大骚动,那就是我的错了!还有香菱到哪里去了呢?雯雯她们也没看到,怎么一起失踪了呢?难道都被抓了吗?)

就算是在高温的火场里,孙武背后也没有流那么多汗,可是想到事情的严重后果,他几乎快要歇斯底里了,不过,附近人们的窃窃私语,在这时候传入他耳中。

「……这个男孩子是谁啊?」

「不知道,是外地人吧!以前没看过啊!」

「他与袁少侠以前认识吗?袁少侠是陆云樵主席的徒弟,这么大的来头,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客气啊?」

种种言语听在孙武耳中,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如何处理当前的问题。

小殇和香菱都不见踪影,孙武并不担心小殇,至少不担心她为人所害,不过香菱与雯雯一家,孙武却觉得有可能失手被擒,落到同盟会的手中。光是为了香菱,孙武就不可能置身事外,面对袁晨锋的盛情邀请,孙武心念一动。

「袁兄,多谢你的邀请,那我就接受了。」

孙武不知道袁晨锋为何这样重视自己,但他听到自己的应允,明显露出非常高兴的样子。

为了表示对贵客的尊重,袁晨锋命从人牵来一匹骏马,让孙武与他并驾齐驱,一起前往同盟会众人在此地的落脚处,接受款待。

孙武过去没几次骑马的经验,但是骑策别种牲口的机会却不少,很俐落地翻身上了马背,驱策着这匹对他而言有些太大的骏马,和袁晨锋的独角兽并行。两个人身高有别,但外貌上一个俊朗、一个秀气,各有不同特色,落在周围群众的眼中,都是相当有魅力的好看画面。

但相较于袁晨锋的备受瞩目,孙武很自然地显得黯淡。不晓得有多少女子争相推挤,高声呼唤,希望让袁大公子侧头多看一眼,不是为了他的武功或所掌权势,单单为了他的俊雅外表与气质,就足以让当地女为之疯狂。

「孙兄弟,真是抱歉,我们的行程会稍微慢一点,不要紧吧?」

「不……没关系,我是说,我也很难得看到这种情形,袁兄你还真是受欢迎啊!出门都像是办庙会。」

「这次是例外,我们为了执行任务而到本市,事出突然,我没法低调行事,平常我也不是这样子出门的。」

听袁晨锋这么说,孙武心中的不安更甚,总觉得这个突然任务与雯雯一家有关,于是想进一步打听。

可是,袁晨锋不是普通人物,孙武没有把握向他套话而不露行迹,贸然问起人家的机密任务,任谁听了都会觉得有问题,孙武只有按耐下自己的焦躁,与袁晨锋并肩同骑。

在回去的一路上,袁晨锋对孙武非常客气,态度也极为尊重,丝毫没有因为年纪问题而看轻孙武,反而将他当做是一名贵客对待。如果不是因为心里有事,这样的慎重态度还真让孙武受宠若惊,因为自己来到外界之后,整天就是战个没完,不但没交到朋友,见到的还尽是人丑陋面,现在袁晨锋主动和自己做朋友,换做另一个情形,自己的确是非常乐意交一个像这样子的朋友的。

袁晨锋在本市的落脚处,赫然也是一家客栈,等级比孙武之前住的要高得多。他和随从占了一个最大的院落,才一回到所住的厢房,客栈里就忙不迭地送来茶点与洗脸毛巾,竭力巴结这位贵客。

「孙兄弟,这是我从京里带来的龙井,虽然不足以款待贵客,但还是请你尝尝看。」

袁晨锋似乎出身豪门富家,不但谈吐文雅,一些生活习惯还极为讲究,新泡开的龙井热茶,色泽如雨过天青,散发着阵阵幽香,是他特别由帝都所带出来的;茶叶本身倒也罢了,那套白瓷茶具造型素雅,光润胜雪,奇薄如纸,虽然上头没有任何图形或文字,却仍看得出它的细致与名贵,而这套白瓷茶具也与龙井茶叶一样,是袁晨锋一路由帝都带出来,坚持用这套茶具搭配龙井,让孙武首次见到了富家公子的气派。

「我是行走江湖的武人,本身很讨厌过度铺张与浪费资源,如果要像一些豪门贵族那样摆阔,那种日子我过不下去。不过,我觉得生命是一件美好的事,应该坚持在美好的事物上,好比每天下午的喝茶时间,为了能在最好的状态下享受完一杯茶,相关事项上我绝不妥协,一定要求到最好,所以茶叶与茶器我都会认真讲究。」

袁晨锋向孙武解释自己的理念,同时也为他斟上一杯香茗,这时窗外天色已然入夜,这样一杯清茶入腹,为微寒的身体带来暖意后,袁晨锋就邀请孙武共进晚餐。

第七章 月黑风高·杀人放火

只有主客两人的简单筵席上,袁晨锋先是为了上次的鲁莽再次向孙武致歉,跟着就与他一同畅论江湖中的奇闻轶事。

袁晨锋代替陆云樵打理同盟会事务已有数年,江湖阅历丰富,说出来的奇闻轶事五花八门,其中一些惊心动魄的江湖恩怨,让孙武听了完全说不出话来,但孙武偶尔回应几句,说到一些以前听自梁山泊村人的秘闻故事,却也让袁晨锋啧啧称奇。

「对了,孙兄弟的金钟罩功力不凡,这个年纪就能练到第六关,如此进境真是百年奇才,就算是慈航静殿的高僧,恐怕也没几个人有此成就,但金钟罩第六关以上的秘笈从不外传,不晓得孙兄弟是追随哪位高僧习艺呢?」

谈话当中,袁晨锋不免问到孙武的师承来历,还有来到此地的打算。这些问题孙武都含糊以对,因为他已经明白直接说自己来自何处,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在确定一些事情之前,他不想告诉任何人自己是从梁山泊出来的。

因此,孙武只好说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很烂的谎言。

「我……家师的名字叫做……叫做……和平老人,以前好像是在慈航静殿当过和尚的,我从小跟着他学武,他不喜欢我提到他的样子,所以我也……还有这次来到这里,是因为师门丢了一件东西,所以要来这边找。」

随口撒谎,孙武已经觉得这谎话漏洞百出,而袁晨锋眼中的揶揄意味,更让他知道对方压不相信这些话,情急之下,脑中灵光一闪,记得胡伯伯以前好像是混过慈航静殿的,就用他的模样来描述这个虚拟师父。

这个策略果然奏效,几个明显特征一说,袁晨锋的表情立刻有了变化,像是想起了什么,表情也从显著的忍笑,转变成将信将疑,最后点头说话。

「原来如此,江湖之大,卧虎藏龙,脾气孤傲的奇人异士所在多有,孙兄弟的师父必是一位隐世的高人,避居不见俗人,那也不足为奇,难得的是孙兄弟自小居于乡野间,竟然能练成这样一身了不起的武艺,假以时日,必然是江湖上光芒万丈的砥柱中流,慈航静殿能有这样杰出的俗家弟子,可喜可贺之至!」

听袁晨锋这样说,孙武暗暗松了口气,晓得自己刚刚过了一关,胡伯伯以前混过和尚的旧身分,为自己提供了最佳掩护,否则袁晨锋公事公办起来,代慈航静殿追究起神功外传的问题,事情就不妙了。

(其实我也不算偷学金钟罩啊!第六关的秘笈我从没看过,那是我自己在云路天梯里头碰巧练成,这样子应该没有抵触慈航静殿的门规吧?)

孙武脑中掠过这个想法,但离开梁山泊至今,他已经充分体验有理说不清的感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更何况,慈航静殿虽然将金钟罩的第一到第五关开放流传,但却要授业学堂每年支付权利金,隔年才继续授权使用,梁山泊的学堂与外隔绝,书库中收藏的第一到第五关秘笈,也是村人默写整理而成,看来九成九是没付过权利金的盗版货,如果慈航静殿追究此事,那自己就不只是私练金钟第六关,而是从头到尾都在偷练慈航静殿的武技了。

(事情居然这么严重,果、果然不该贪小便宜,当初如果用的是正版,现在就不会这么麻烦了……)

孙武想着这些,突然看见一名同盟会武士进来,像是要对袁晨锋禀告什么,但袁晨锋为了表达对客人的尊重,让手下当着孙武的面把话说出。

「少主,是官府那边的催促,要我们尽快把人送过去。」

简单的报告,孙武大致听懂了重要关节。同盟会在下午的行动中,虽然伏击失败,第二目标没有中伏,在客栈爆炸的时候逃逸而去,但之前却已成功擒获主要目标,而官府已经得讯,要求同盟会尽快将罪犯交给官府审判。

「知道了,我稍后会做处理的。」

让属下离开,袁晨锋对孙武道:「孙兄弟,你下午无端被牵扯进本会的攻击行动,我非常过意不去,承蒙你手下留情,让本会的弟兄得以生离火场,真是义勇兼备的行为,做为回报,我必须让你明白整件事的始末。」

本来应该是同盟会的机密行动,但袁晨锋为了让孙武心无芥蒂,赫然将这项行动坦然相告。

「今天下午,本会收到密报,一名挟物私逃的叛徒藏匿于此地,我恰好在本地办事,得讯之后就率同会中兄弟缉拿叛徒。」

叛徒?如果没有弄错,袁晨锋口中的叛徒,应该就是雯雯母女了,雯雯这个年纪当然不可能是同盟会叛徒,那就是她的母亲丹娘了。但挟物私逃?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叛徒非常狡猾,自从窃取了朝廷委托本会运送的公物后,就用许多障眼法屡屡避过本会的追踪,她这次刻意雇了许多保镖与仆从,就是为了混淆本会的耳目,还有在面对缉拿的时候牺牲这些人来制造障碍。」

「啊!这么毒辣?」

丹娘的仪态端庄,看来就像是出身书香门第的贵妇人,孙武实在很难想像,这名夫人居然有这等用心。虽然说逃命的时候顾不了太多,但刻意雇用这些人来当做牺牲品,这份心思未免过于毒辣,让孙武难以接受。

「这名叛徒盗走朝廷委托的公物,预备找买主出售,我们将这叛徒擒下后,得知对方预备在那间客栈与她接头。那人是个武功极强的魔头,法宝「浑天印」尤其厉害,有鉴于此,我们便在客栈内设下埋伏,想要伏击那个魔头,想不到那人识破机关,在炸药爆开之前先一步离去,反而是孙兄弟你闯进了火场,本会弟兄以为你是魔头同党,这才对你出手,真是抱歉之至。」

解释至此,整件事的所有关节终于厘清,想到自己在这件事里所扮演的角色,孙武登时说不出话来。

袁晨锋给自己的感觉非常好,这番话说谎的可能很小,如此看来,丹娘确实是罪有应得,自己很难在这上头做些什么,但无论如何,雯雯都是无辜的,她只是被母亲所犯的罪牵连而已,况且……无疑丹娘的情形是咎由自取,既然她做出盗宝私逃的叛逆行为,如今被同盟会给擒住,该怎么处置都是同盟会与官府的权利,但除了雯雯之外,那些被雇来当障眼法的老仆、婢女、保镖,也被牵扯进来,同盟会的作为未免太过辣手。

「……就算是事出突然,但是连老弱妇孺都杀,这样能称得上是正道组织吗?」

脑中想得出神,孙武不自觉地把心里话说出口,声音虽然很低,但身旁的袁晨锋却一字不漏地听见了。

「孙兄弟,我很欣赏你,单纯凭着一股义勇,就勇闯火场救人,还连攻击你的敌人也一起救出,这等侠义心肠,就算是江湖上许多成名英雄都做不到,我之所以对你这么尊重,一半就是为了你的侠气!」

袁晨锋道:「不过你刚才在火场中闯荡那么久,可有看到一具女尸?可有看到任何妇孺枉死其中?」

「这……这倒是没有。」

「没有看到是应该的,因为在我们控制了整个局面,要引爆客栈之前,已经先把所有的无辜仆役逐出,只杀了拼死顽抗的十余名保镖而已。战阵之上不伤妇孺,这是我恩师的教诲,袁某人从不敢片刻或忘,更不敢在缉拿叛徒的过程中妄杀一名无辜,至于损毁客店,除了金钱赔偿之外,同盟会会负责在原地上重建,绝对令东主满意。」

当袁晨锋说得这般面面俱到,孙武除了叹气之外,又还能说什么?

同盟会没有误伤无辜,那也应该没有与香菱发生冲突,换句话说,香菱应该混在客栈撤出的人里头,躲过了一场冲突,顺利的话,现在可能已经和小殇会合了。

基于相识一场,孙武坦率地表示自己认识雯雯,希望袁晨锋能够网开一面,放女孩一马。听到这要求的袁晨锋,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因为同盟会不能私设刑堂,所有审判工作都是移交朝廷,目前丹娘与雯雯都预备移交官衙,已不归同盟会的管辖,更不能说放就放。

「但我向孙兄弟承诺一句,我绝不会让她们两人受到冤屈。」

袁晨锋的保证,一诺千金,孙武自然没有理由不信,但他也觉得自己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袁晨锋会对自己这般客气,总不会是没有理由的,经过考虑,索就把这句话问出口了。

「其实我想要的事情只有一样,那就是以孙兄弟这样的人才,如果愿意加入同盟会,那真是敝会之幸。」

「啊?要我加入同盟会?」

孙武的讶异表情,让袁晨锋不急着立刻要答案,先请孙武回房休息,明早再谈。

事情似乎暂时告一段落,在孙武离开的时候,等候已久的同盟会武士全都抢进来,向少主报告工作进度,包括移交犯人还有寻找失物等等,而在他们的谈话中,另一个大惊愕则在此时重重敲在孙武头上。

朝廷委托同盟会运送至慈航静殿的重要物品,丹娘不惜叛出同盟会也要盗取的那样东西,孙武终于知道是什么了。

「佛血舍利!」

※※※

当天深夜,城市似乎有些不太安宁,远处几个方向都传来鼓噪声,隐约有点火光,孙武问了同盟会的武士,碰了个小软钉子,对方表示说没什么,小事情他们自己会处理。

没事可做的孙武,躺在柔软的床褥上,思绪起伏不定,久久难以入眠。

佛血舍利被纳兰元蝶夺走后,究竟是怎么转到同盟会手里,这件事委实透着古怪。不过,世事还真是变化无常,作梦都想不到,自己想破脑筋要追回的失物,竟然近在咫尺,要是早一步察觉到这点,现在可能已经拿回「佛血舍利」,开开心心地回家喝汤去了,没想到却偏偏擦身而过,这真是一件让自己极度扼腕的事。

雯雯和她母亲,现在正被关在这间客栈里吗?还是已经被移交到官衙了呢?大武王朝的官府黑得一塌糊涂,她们两个人被移交过去,真是令人担心,不过袁晨锋既然做出了保证,应该是可以信任的吧!

香菱到哪里去了呢?万紫楼在追缉她,到处乱跑很危险啊!还有小殇又到哪里去了呢?没有自己一再牵制她,变成脱缰野马的小殇,本不把无辜人命放在心上,到处乱跑也很危险啊!

「不用担心,不用担心,小殇会照顾自己的。」

平板的声音幽幽传来,让人难以寻找发声者的所在,但孙武有过上一次的经验,一听见小殇的声音,立刻从床上翻起,冲到门口,门一打开,便见到小殇独自站在门口摇手。

「小殇!」

「小武哥哥!」

天使般的可爱面容,小殇双手托着脸,对着少年猛眨眼睛,水汪汪的眼波,美得令人惊艳。

「好久不见了,小武哥哥要来个久违的热情拥抱吗?」

「……我确实是说过想要一个妹妹,不过……不是你这一型的。」

心里着急,孙武没有时间闲谈,急着追问小殇失踪时的去向,除此之外,这个地方是同盟会众人的落脚处,有着一定规模的警戒,小殇毫无征兆地潜入进来,如果等一下被人发现,说不定就会引起误会。

「小武喜欢救火,一跑就不见,后来香菱姊姊先出来,我和她在一起越等越无聊,所以我们就先帮你把该做的事情都做了。」

「什么该做的事?」

听见香菱已经与小殇会合,这确实是一个好消息,但她们两个人失踪了这么长时间,究竟去做了什么,这点真是让孙武忧心不已。

「首先,是救人!」

这个答案让孙武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救人总是好事,自己冲进火场为的是救人,小殇和香菱如果也是为了救人而离开,那自己实在没有责怪她们的理由,但不知道她们去救了些什么人呢?

「雯雯的保镖……那些本来应该在战斗中死光的人,有些人不愿意投降,在外头和同盟会的武士战斗,我们在他们被消灭之前,把人救出来了。」

「啊?你是怎么救的?」

孙武大吃一惊,因为自己在火场内的时候,场外可是有袁晨锋亲自坐镇,虽然他不可能负责指挥料理那些保镖杂兵,但同盟会武士的战力也非同一般,小殇和香菱要从他们手底下救人,等若直接碰上同盟会的高手,一场恶斗势必难免。小殇现在看来完好无缺,应该是没有在战斗中受伤,事实上孙武还比较担心那些同盟会的高手,如果没有提防,仓促间碰上小殇种种稀奇古怪的法宝,绝对会吃上大亏的。

「没有发生战斗,小殇新开发出的法宝:如意金刚圈,超级穿墙工具,带着那些被困在火场另一头的人穿墙走了。」

「火场另一头?那我冲进客栈的时候,你怎么不给我这个金刚圈?我就可以不用那么辛苦了。」

「只撂下一句话就跑掉的笨蛋,活该被火烤!」

「……你一定是为了和我赌气,所以才故意跑去火场救人的。」

但无论动机是什么,能救到人就好,孙武虽然认同了同盟会的霹雳手段,但却并不乐意多见死伤,特别是那些受雇而来的保镖都有过一面之缘,如果他们能保住一命,自己也着实替他们高兴。

「小殇,你这次真是做得太了,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要用力地夸奖你喔!」

「小武难得向小殇说谢谢耶,这样的话,我为你做的其他工作,你要更谢谢我了。」

「哦,你还做了什么其他工作?」

「劫狱救人之前的准备工作。」

「啊!」

少年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才想起来,小殇还不知道事情的最新发展,丹娘私自盗出「佛血舍利」,成为同盟会的叛徒,同盟会缉拿她再交给官府,道理上完全说得过去,可以说是罪有应得,如果自己干出劫狱的行为,这反而是干坏事了。

而且现在真正要紧的,并不是劫狱救人,是设法取回「佛血舍利」,虽然劫狱抢东西也是一个方法,但考虑到同盟会和官府的势力之强,这件事最好从长计议。

还好,目前是准备工作,既然只是准备,现在喊停就应该还来得及。

「小殇,小殇啊,其实呢……我刚刚才知道,丹娘夫人是因为偷了同盟会的东西,所以才被追缉,并不是受到帮派迫害,我们要帮她有很多种方法,但不能用劫狱救人这种违法手段啊!」

「准备工作都做了,现在才反悔,旁边的人会很难办事。」

「对不起啦,但只是准备工作而已嘛,现在喊停还来得及的,就当我欠小殇一个大大的人情吧。对了,你的准备工作是什么?」

「……刺杀陆云樵的弟子。」

「你说什么!」

这次可不是单单吓一跳,孙武的头发几乎被震惊得直立,仿佛整个灵魂化作一道白烟飘出体外,耳边尽是回响着「完蛋了、完蛋了」的声音,而小殇对这些恍若未见,自顾自地把话说下去。

「这里的防守很严密,而且我们不知道她们母女被囚禁的详细位置,需要时间慢慢找,最好的方法,就是制造大骚动。袁晨锋是同盟会在这里最强的高手,刺杀他可以把他绊住,还顺便制造骚动,让其他人不会留意到我们,可以趁机搜索劫狱……所以刺杀袁晨锋,就是劫狱行动的第一步,也就是准备工作。」

「袁兄的武功很厉害,我和他交过手的,你要用什么方法去刺杀啊?不对,我问这个干什么?我应该问的东西是……」

「走投无路的复仇死士!逃脱同盟会狠辣毒手的保镖们,燃起了熊熊的悲愤怒火,为了向付钱的雇主尽责任,让正义公理得以伸张,他们相约今晚用如意金刚圈穿越墙壁,袭击同盟会鹰犬的落脚客栈。」

「如意金刚圈……是你替他们开的门罗?」

「NONONONO,是两个身分不明的蒙面神秘人,因为被这群保镖义士的勇气给打动,所以帮他们开墙引路,还资助了他们武器,除此之外,蒙面神秘人还兼顾到同伴的喜好……」

小殇的话被孙武打断,有一个难以索解的问题,他无论如何都想弄清楚。「等等,我有个大问题,那些保镖看来一副地痞流氓的样子,现在丹娘夫人已经被抓了,他们如果要救人,就要硬碰上同盟会这样的大组织,这些地痞流氓真有这么讲义气吗?我是说,就算为了钱,他们都不见得有这种勇气,现在就为了义气,这未免太……」

「义气是出来跑江湖的第一守则,不讲义气的人,都已经被那两个蒙面神秘人当场消灭了。」

最后一丝指望也告熄灭,近乎万念俱灰的少年,再次手脚无力,五体趴投在地。

「原、原来除了义气,还有威逼啊!你真是巨阳武神的好传人……」

浑浑噩噩了一会儿,孙武忽然惊醒,想到自己与小殇在这说话浪费时间,本毫无意义,这时候应该立刻冲去找袁晨锋,把话说清楚,不但可以省掉一场冲突,还可以救那些保镖一命,不然凭这些地痞流氓的实力硬撼同盟会高手,后果就像是冲出去的敢死队一样,十死不生。

「轰隆!」

一声剧烈爆响从不远处传来,连同炽烈火光一起烧向天空,瞬间人马骚乱,火影烛天,宁静的夜色一下子就变成杀戮战场。

「小武,你不是救火救得很开心吗?」同伴的手再次拍上了肩头,传过来的,是不可承受之重。

「考虑到你的喜好,这次的火比早上更大,你可以慢慢救到爽了。」

※※※

当孙武跑出房门,外头的世界已经变成一片火海,到处都是刀枪剑戟的碰撞声,厮杀极为激烈。

与袁晨锋随行而来的同盟会好手,素质都相当不错,内中不乏两大圣宗的弟子,实力强,携来的武装法宝也极为犀利,所以才能以闪电攻势迅速擒拿叛徒。然而,这样的优势现在却遇到了挑战。

杀进来奇袭的保镖,身上也装配着法宝,看来都是光剑光刀一类的东西,以法宝等级来说没有多优秀,只能说是最起码的武装,但这些三流素质的保镖挥起刀剑来却异常厉害,横斩直削,居然把同盟会的武士逼得节节败退,一时之间倒还占了上风。

这是绝对不合情理的事。论装备,同盟会的武士也持用法宝,质只会更为优异;比实力,只学过一些浅拳脚功夫的保镖们,怎样也不能和同盟会武士相提并论,照正常道理,保镖应该甫一照面就被杀得大败,不可能缔造出现在这等成绩。

但事实摆在眼前,那些狂啸着扑杀过来的保镖,跑跳之间,似猿猴般纵跃如飞,动作轻快得不可思议,前一秒还在右侧三尺外,后一秒已经跳到敌人正上方,凌厉光刀当头斩下,同盟会武士举剑招架,可是保镖的刀光闪电回转,速度陡然再增快一倍,竟然绕开招架范围,由死角再次进攻。

无比敏捷的反应与神速,完全不像是在和高手作战,反而像是遇上了某种野生猛兽。诡异的战斗,同盟会武士们被杀得汗流浃背,应付维艰,在火头四起的乱局中给彻底压在下风。

这种野兽般的敏捷动作,孙武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之前小殇为了替自己改良金钟罩战斗速度迟缓的缺点,开发出一双叫做「藕丝步云履」的法宝鞋,穿上后不但提升脚下速度,还连带影响全身的反应动作,但那只是理论上应该达成的效果,实际试验时自己所有肢体动作增快百倍,反而无法控制,差点酿成巨祸。

在那之后,就不曾看小殇再进行那方面的试验,可是现在一看保镖的动作,孙武马上就联想起来。仔细看看,保镖的鞋子并无异样,但脚踝上却套了一个古怪的金属圈,显然就是小殇所开发的新法宝。

但法宝的使用,很讲究使用者与法宝之间的配合,如果使用者本身的能力不足,纵然持有超级法宝,也发挥不出应有威力,现在保镖的情形,何止是把这些法宝使用得淋漓尽致,甚至可以说是超乎应有的威力了。与常理不合的情形,让孙武有了某种联想。

(是有极少数的特殊例子,某些异常体质能够加倍引出法宝的威力,成为使用法宝的天才,甚至是法宝制造师,但这些人总不可能个个都是,该不会……)

孙武正自纳闷,眼前所上演的一幕,让他百分百地肯定了心中所想。一名保镖挥舞着手中光刀,迎向同盟会武士重斩下来的光斧,照正常状况来说,光刀会因为承受不了巨大能量冲击而炸碎,碎刀斩下的光斧会将敌人轻易斩为两截,但实际上演的情形却非如此,光刀迎刃而上,重威猛的光斧在对撼中冒出火花,跟着整柄光斧就爆炸粉碎,劈斩过来的光刀顺势突入,将同盟会武士的首级刺穿,高温之下,一滴鲜血都没有流出。

要凭靠光刀碎裂光斧,以小赢大,那需要的能量极其强大,像孙武就曾以金钟第六关功力,徒手硬撼光斧,将之迫爆炸碎。不过这些三流保镖,哪可能会有这么强的力量?

「小殇,你该不会……」

「破坏一个东西,比装上去容易多了。」

小殇所透露的讯息,正是孙武所想的东西。法宝运作所需的能量,是汲取持有人的气与力量,但如果吸收太过,就会造成危险的反噬作用,所以为了能平稳使用法宝战斗,通常法宝中都藏有安全装置,在限制法宝效能的同时,也减轻对持用者的身体负担,不至于发生将使用者吸至血枯身亡的惨状。

假如解开安全装置,法宝效能会因此大幅度提升,在所能负荷的范围内,竭力吸取使用者的气,再充分转化为战斗力,所呈现出的威力固然惊人,但竭泽而渔的后果却也极为严重。

太平军国后期,由于法宝的供应源头一夕间断绝,战局渐趋不利,太平军将领为求胜仗,就秘密下令破坏出战部队的法宝安全锁,将士兵当作用过即丢的道具,以士兵的生命换取胜利……

第八章 血夜刺杀·光荣牺牲

孙武曾在学堂中看过一些纪录图片,也听村里的长辈提起过此事,说到那些被当作弃子而死在战场上的士兵,许多人都是不胜唏嘘,因为被法宝吸干血的士兵们,几乎都是化成一具肢体不全的干尸,四分五裂地死在战场上。

蕴含气的血被法宝吸耗干后,会变得异常脆弱,犹如晒干水分的枯叶,稍一触碰就会碎裂,但若能就此死去,那还算幸运,有些被吸干血元气却未遭逢碰撞的士兵,一时之间死不掉,神智清楚,承受着那非人的刮骨绷筋之痛,喊也喊不出来,那真是有如身坠地狱,思之令人毛骨悚然。

而这本来只存在于长辈们口述中的情形,如今就要真实上演,知道后果严重的孙武,第一时间就想要阻止。

「反噬效果还没出现,现在还来得及,不能再让他们打下去了!」

孙武踏出一步,预备冲奔出去,先撂倒最靠近的几个人,让他们放下武器休息,事后一场大病难免,可能还会出现残疾,但怎样都好过在这里死得奇惨无比,白白送了命。

只是,一步才跨出,小殇就拦在他身前。这次不是像往常那样出手奇袭,重击孙武的太阳或小腹,而是一闪身就阻住孙武的去路,两臂平举,不让孙武通过。

小小的女孩,纤弱细致的身体,看来并不像是什么巨大的阻碍,但孙武却从眼神中知道小殇是认真的,想要通过她的阻拦,就只能硬闯过去。

硬闯不是不行,但却花耗时间,而这些人的反噬效果若出现,不过是一时三刻之命,自己并没有把握在那之前闯过小殇的阻拦,更没有把握小殇是不是有什么一拍两散的手段。

所以,只有尽快弄清楚小殇为什么要阻拦自己才是上策。过去她玩得再过分,也不会拿人命来开玩笑的。

「小殇,让我过去啦!」

「不行,这样你会妨碍救人行动。」

「都说过这样子救人不行啦!而且雯雯她们可能已经被移交到这里的官衙,你不弄清楚就袭击这里,本就没意义啊!」

说话的同时,不远处的火焰似乎燃烧到厨房油桶,发生剧烈爆炸,火光在黑暗中一下子炽放起来,熊熊热气伴随火舌翻卷上天,乍亮的明光,让小殇白皙的脸蛋笼罩在淡淡绯色中,似是无言,又好像已经说明了立场。

「现在可以让我过去了吗?」

「……还是不行。」

「为什么?」

孙武急得快要跳脚了,如果再说不通,就只能硬闯。即使不算小殇身上的其余法宝,光是她能完全无视罩门所在,一拳就令自己趴下呕吐的本事,自己就觉得没什么胜算,硬闯成功的机会实在不高。

「凤姐不喜欢同盟会,说得正确一点,同盟会是凤姐的大仇人。」

「什么啊?」

孙武呆了一下,本来想回答说哪有此事,但是姊姊平日的言语瞬间流过脑海,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凤婕对同盟会的厌恶,基本上可以说是深恶痛绝,总是与村里的人们一起大骂同盟会不仁不义,首领陆云樵更是个坏东西,孙武从小就没听姊姊说过一句同盟会的好话。

但是,凤婕也没夸过其他门派,梁山泊以外的江湖组织,连同大武王朝,只要她兴致一起,就会连珠似的批评个体无完肤,相较之下,攻击同盟会的火力似乎没那么集中,而且每次凤婕开骂都是在酒后,一个醉醺醺的女人说着气话,孙武本听完就忘了。

「凤姐那么讨厌同盟会,如果知道她唯一的弟弟一出梁山泊就变成同盟会的走狗,向同盟会的人谄媚示好,她一定会很难过。」

「我哪有变成同盟会的走狗?我只是想阻止不必要的冲突而已啊!」

「一样一样,你觉得凤姐会同意你这个说法吗?」

坦白说,孙武真的觉得不会,姊姊是一个非常任而且不讲大局的女人,但现在似乎不是思考这种问题的时候,就在这短暂耽搁中,火势越烧越大,而且已经开始有保镖出现反噬效果,持用法宝的手臂,血慢慢干瘪下去,再不动手救人,就真的来不及了。

哪怕是这些人真的该死,至少可以有个好一点的死法,不用死得这么惨、这么痛苦吧?

「不用担心、不用担心,他们不会很痛苦的,小殇有帮小武整个考虑过了。」

「怎么考虑?难道你让他们瞬间升天吗?」

一句话脱口而出,孙武突然警觉到自己可能说中了答案,而事实也的确如此,不远处一名身遭法宝反噬作用的保镖,恐怖的血筋在脖子、头脸浮现,即将要枯血而亡,却突然做出诡异举动,好像身不由主似的朝敌人扑去。

被法宝增速之后的动作本已迅捷,这一扑,速度更是陡增数倍,迅雷不及掩耳地扑靠到敌人身上,丝毫无惧敌人的防御斩击,任敌人的光斧拦腰斩过,半个身体从腰部分离,但上半身仍紧紧贴靠住敌人,取得超近距离的完美位置。

接着,就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爆,猛烈热流席卷四方,附近战斗中的人们立刻遭到波及,或是被震得离地抛甩出去,有些晕倒在地上,就连身在数十尺外的孙武都微微一晃。

尽管爆炸没有发出火光,但却扬起了满天的血雨与碎,洒坠在附近地面,直到一切平静下来,原本那块土地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凹坑,周围一片焦黑,而身在爆炸中心的那两个人,则是被炸得粉身碎骨,连一点渣都没剩下来了。

小殇两手一摊,道:「瞬间升天,没有痛苦,耶!」

孙武惊讶道:「你……你还设定了自爆?小殇,你这样子做太过分了!怎么可以把人命这样给……」

「罗唆,你不是想说就算真的该死,至少也该死得轻松一点,没有那么痛苦吗?我帮你达成了你的最低愿望,你还嫌东嫌西,要了一样又一样,真是贪得无餍,早晚有一天会自食恶果的!」

「我怎么觉得……那个恶果是你种下来给自己吃的?」

事情变成这样子,就已经没有孙武可以介入的地方了,但他仍不至于站在一旁当观众,因为他想到了另外一点。

本来孙武认为,这群三流保镖的水准有限,威胁不了同盟会的武士群,更不可能伤到武功高强的袁晨锋。然而,拆去安全装置,不顾命催发法宝能的保镖护卫,形同敢死队的拼命攻击,杀伤力远远超过孙武的估计,若是再加上最后这奋不顾身的绝命自爆,孙武实在很担心袁晨锋的安危。

所以,孙武假装要硬往前闯,当小殇摆出阻拦架势时,他却猛力朝左后方跳跃。金钟罩修练者的身法不快,动作也不灵敏,但是全力一撞之威却非同小可,轻易穿破左后方的土墙,趁着小殇还来不及追上,迈开大步拼命飞奔,准备到袁晨锋那边援护。

今晚之所以闹成这样,全是小殇在幕后推动的,对于这一场「保镖的逆袭」,孙武自觉责无旁贷,一定要确保袁晨锋的安危,这样才算是对朋友有个交代。除此之外……

(唉,小殇太不懂事了,袁兄是同盟会的少主人,又是陆云樵的徒弟,如果他有什么闪失,整个同盟会将对我们发动复仇,那等于是与全天下的武者为敌,到时候我们成了过街老鼠,只有躲回梁山泊去,哪还能在外头找佛血舍利呢?)

于公于私,孙武都希望袁晨锋能够平平安安、毫发无伤,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这个人。幸好运气不错,当孙武赶到袁晨锋所住的院落时,那边正是战斗最激烈的地方,袁晨锋让已经受伤的同盟会武士进入屋中,自己则一夫当关守在门口,剑光闪动,一连挡住了八名保镖的连锁攻击。

被法宝开发出全身潜能的保镖,速度虽然快,却仍快不过袁晨锋的迅捷剑光,才一靠近就被刺个洞穿,力量也完全被袁晨锋压下,其中几人的兵器都已经炸碎,连手腕都少了半截,显示刚刚在纯力量比拼上的败阵。

但袁晨锋应该已经知道敌人自爆的风险,脸上一派谨慎,小心与敌人拉开距离,出剑伤敌后并不追击,只是稳若泰山地守在门口,不让敌人进逼靠近。

守时静若平湖,攻时动似惊涛,攻守之间的从容变化,让孙武首次见到名家子弟驾驭战场的风范,不过他也很快就看出来,袁晨锋所承受的压力不轻。

这些亡命之徒的自爆威力相当惊人,袁晨锋毕竟不如孙武那样专攻护身气功,本身的武功虽高,但如果被这些保镖硬靠上来自爆,他或许能承受一个、两个,但眼前却足足有八人之多,若是连续挨上八次霹雳爆炸,纵是不死也要重伤。孙武看出了这一点,所以知道是自己动手的时候了。

「袁兄,我来帮你!」

从暗处大步奔出,孙武的行动立刻引起注意,三名围攻袁晨锋的保镖掉转目标,改朝他这边分三面夹击而来。

「孙兄弟,小心啊!这些亡命之徒会自爆,杀伤力惊人……」

袁晨锋江湖经验丰富,喊话不多浪费言语,立即指出重点,只是这个提点无济于事,三名保镖经历久战,被法宝过量汲取血后,早已油尽灯枯,在扑向孙武的同时,三个人都被启动了自爆效应。

孙武的身法速度本就不快,见这三人扑击过来,更是连一点闪躲的念头都没有。十四岁的少年体型不高,一下子就被这三个人贴靠环抱,搂颈、缠、抱腰,整个人被三具肢体缠得连一点空隙都不露。

「孙兄弟!」

袁晨锋见状大惊,想要闯出来帮孙武解围,但却给五名敌人缠住,一时间分不开身,而被缠在人球中心的孙武,目光所见,则是那三双各自蕴藏不同情绪的眼神,有悲愤、有无奈、有恐惧,但不约而同存在的,是对生命的强烈眷恋,这股求生的渴望,让无能为力的孙武心中一酸。

「……对·不·起!」

轻轻的一声道歉,还有满心歉疚的难过,全被掩埋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中,三具人体的连锁爆炸,威力加乘,刹时间真是有天崩地裂之威,不但所立地面迸炸碎裂,尘沙血雨四处溅洒,就连周围房舍都被席卷暴风吹击,炽烈火舌瞬间熄灭,甚至还有一间屋子被掀掉半边屋顶。

天惊地动,没有人相信爆炸中心还会剩下什么,但随着满天血雨渐落,沙尘慢慢平歇,露出爆炸中心绽放的一缕黄金光芒,渐渐转为炽盛,伴随着少年一步一步地走出,金光照亮了周围的黑暗。

袁晨锋对眼前这一幕大为震惊,据他所知,金钟罩第六关虽强,但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凭此抗拒这等巨爆而不伤,这个少年的武功显然另有奥秘,并非表面上看来这样简单。

(太了……这样的人才,一定要招揽进同盟会才行……)

袁晨锋冒出这个想法,但却有点高估了孙武。承受这猛烈爆炸之后,孙武虽然全身而退,却并非毫发无伤,剧烈震荡之下,他中隐约作痛,已经暗受内伤,一口气硬撑下来,表面上虽行若无事,内里却极不好受。

但这些痛楚却让孙武乐于承受,因为体之伤再痛,也没有刚才那三双眼神更令他难受。受了这份痛楚,心里的悲与怒至少可以有个宣泄出口。

「袁兄,请帮我一把。」

「好!」

审断情势,袁晨锋瞬间转守为攻,闪闪剑光逼开敌人,而孙武也连出重拳,硬挡数记光刀、光剑的斩击,闯入重围,与袁晨锋会合。

两个人身高有别,但是并肩而立,分两边摆出防御架势,气势之强有若千军万马,无形压力让失去理智的保镖感到畏惧,本能地停下进攻,形成对峙情势。袁晨锋告诉孙武,本市的几个官衙,今晚突然受到攻击,死伤惨重,官府的人来向同盟会求援,但求援的人才刚刚到客栈,大批人马就跟着攻入客栈,同盟会这边措手不及,一时间才被杀得大败,幸好同盟会在附近几个城市都有伏兵,很快就能得到增援,歼灭敌人。

「……不过,孙兄弟赶来帮手,有你相助,我想本不用二路援军,这些敌人就可以被扫荡干净了。」

「抱歉,我来得晚了。」

「哪儿的话,你是客人,我们让你受到骚扰已经很不安了,真是抱歉。」袁晨锋挥剑退敌,「这批死士来头古怪,刚刚还谣传是铁血骑团出动,一个穿着白袍的少年领袖率众攻击了官衙,身上的白袍很像白狼战甲,但这消息令人存疑,铁血骑团怎么会莫名其妙攻击官府呢?」

袁晨锋这番话,孙武听在耳里,起了满腹疑窦。自己进房休息之前听到的那些骚动,现在获得了解释,但铁血骑团确实没什么理由袭击官衙,难道其中有什么古怪吗?而最糟糕的一个可能,就是小殇又做了什么……

小殇袭击同盟会,看来不单单是为了救人,主要的理由,恐怕还是因为姊姊对同盟会的恶感。现在回忆起来,姊姊确实是一副与同盟会有深仇大恨的样子,说不定已故的父母过去也是极恶罪犯,被同盟会所剿灭,那自己的身分可得千万保密,因为即使自己从没想过要复仇,人家也不见得就会放过自己。

脑里浮现这些念头,孙武手中不停,连出重拳,激烈扫向四面八方,配合袁晨锋的剑气纵横,完全掌控住战局情势,即使有人冲上来作绝命自爆,孙武也率先抢上前去,承受爆炸威力,金钟罩第六关牢不可破,成了护卫袁晨锋的最稳障壁。

眼看胜利已大半握在手中,避在屋内的同盟会武士听见窗外战斗有异,便有人推窗观看,想瞧瞧少主是如何奋起神威,打退这些来历古怪的敌人,哪想到一开窗看见孙武,登时大叫出声。

孙武看到窗口有人,而且是满面惊惶之色,心里正觉得奇怪,却听到那个人叫嚷起来。

「少、少主,小心啊!刚才从官衙里撤出的那些人指认,率众突袭官衙的那个少年首领,就是你身边的这个小子啊!」

一句话喊出来,战斗中的两人脸色大变,袁晨锋本能的直觉反应,就是先往右边跨一步,拉远距离,而孙武一见袁晨锋有动作,仓促间不明其意,也是直接向左跳开,维持住两个人之间的安全距离。

这样一来,刚刚还并肩作战的两个人,一下子就分道扬镳,各据一方,不知所措地凝视着对方,想确认此刻的敌友关系。

「孙兄弟,你……」

袁晨锋几乎是与孙武同时出声,一个想要提出疑问,另一个则是努力要解释误会,但最遗憾的一点是,两个人都没得到机会。

就在孙武要提出解释之前,剩下的五名保镖有了动作,他们利用敌人迟疑的空隙,瞬间猛窜过来,袁晨锋正全神贯注聆听孙武说话,骤觉有异,出剑防御已经慢了一步,重演孙武之前所遇到的困局,被三名急速升温的人体搂抱住。

「袁兄!」

孙武急着想要赶上前去帮手,但才跑出去几步,剩下两名死士却也缠上了他。一时之间,明明两边相距不过数步之遥,偏偏谁也帮不了谁,接着,惊天动地的爆炸便随之而来。

两边相距太近,五个人体炸弹几乎不分先后同时炸开,造成的连锁风暴横扫四面八方,摧枯拉朽般毁灭着暴风范围内的一切,掀地倒树,轰塌房舍,仿佛正经历一场自然灾变。

孙武咬紧牙关,全力提运金钟罩护身,在这强烈爆炸中苦苦支撑,刚才承受三名死士自爆时,他就受了轻微内伤,现在这波巨爆威力更增数倍,当他凝运金钟罩全力抵抗,口委实疼得厉害,假如不是曾在云路天梯中有过那等严苛的训练,这次实在不晓得能否承受得住。

但抵受得住也没有用,孙武前后连续承受四波震波冲击,确实被削弱了金钟罩的抗击力,到了第五波震波冲击而来,他虽全力凝劲,脚下却突然一松,心叫不妙,整个人就被迎面冲击过来的暴风扯得离地飞起,远远抛甩出去。

金钟罩运功时脚下重心若是不稳,立刻就会影响到发劲催力的顺畅,孙武被震飞到半空,中气血翻涌,内伤顿时加剧,但看着那一团烟尘朦胧的爆炸中心,他由衷地感到忧虑,因为自己身负金钟罩第六关修为,如此强悍的抗击力,却仍是受创于这波巨爆中,袁晨锋身处巨爆中心,又不像自己这样专修护身劲,被这一爆,后果肯定非常严重。

可是再怎么担心,孙武也没法再手这场战斗,当他被爆炸力甩飞上天的时候,一个急速由空中掠过的影子,在错身的瞬间抓住他衣领,把他上飞的力道转为横拖,化消了大半冲击力量,借势离开了现场。

孙武抬头回望,只看见一只细细的白皙小手扯住自己衣领,小手的主人头也不回,全神驾驶着磁航浮板。

「小殇……」

似乎是感到强烈的疲倦,孙武在喃喃轻语中慢慢闭上了眼睛。

※※※

这个晚上的骚动,花了不少的力气来收拾,被小殇带离现场的孙武,在睡眠中体内真气自动疗伤,待得圆功清醒,已经是隔日下午。

「不用太担心,你新交的朋友没有死掉,今天一早他就和其余的同盟会残渣撤退跑掉了。还能够自己骑独角兽跑路,伤势再重也有限,不过故意逞强唬人的可能也很大。」

这个说法丝毫不能让孙武感到安心,不过知道袁晨锋没有生命之险,没有受残疾重伤,孙武还是松了一口气。

孙武本身倒是没有受什么伤,又经过一晚上的调息,到了下午出来活动时,已经是神奕奕。

整晚不见人影的香菱,也重新现身出来,在小殇率众袭击同盟会的时候,轻功优异的她负责搜索整间客栈,找出雯雯与丹娘的所在,不过并没有成功,显然在发动袭击的时候,人已经被转移送走了。

孙武举目四望,只见城市里有好多地方正冒着白烟,显然昨晚也发生大火,甚至可能不逊于客栈袭击的那场激战。

「对了,昨晚在客栈被袭击之前,外头好像也有发生事情,小殇,你昨晚还有做什么吗?」想起官衙被袭击,孙武终于正式问起这件事。

「为什么你一看到事情就会……唔,算了,说谎不合我的个,小殇是个诚实的孩子,就老实告诉你吧!」

小殇道:「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巧妇难为无米炊?」

「有,但是那和恐怖攻击有什么关系?」

「这些三流保镖的武装那么烂,要发动袭击,就要好的兵器,我又不是军火贩子,哪有那么多武器带在身上?只好向别的地方先借了!」

「借?你确定这只是借而已?」

「借的过程中有点不愉快,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摩擦。」

小殇说得轻描淡写,但孙武却突然想到了一个严重问题。这不是去借几块钱,也不是去借几斤米,大武王朝不允许百姓私自持有法宝军械,小殇是去哪里借来的?事实上,昨晚保镖持用的光刀与光剑,看起来还真像是那些官兵所用同一型号。

被这么一说,孙武就很清楚了,小殇为了要取得武器,先袭击官衙,取得一些光刀与光剑,做为攻击同盟会的资本。这件事情可以理解,但为何攻击官衙时,要扮成自己的样子呢?

「为什么明明事情是你干的,结果却要我来扛呢?」

「这就是一句老话,黑狗偷食,白狗当灾,反正小武最喜欢扛起责任,这种事情你一定扛得很过瘾。」

「……我不想扛不是我的责任。」

孙武不是没有脾气的人,被小殇这样子设计,当然也会生气,而这点就连香菱也茫然不解,昨晚与小殇一起进攻官衙的时候,她也对这一点提出意见,不过意见不被采纳,只好看着小殇蛮干。

事情不能简单解释过去,但小殇显然也不想回答,在孙武连续问了几次后,她头低低地说了一句「以后你就知道了」,虽然不是道歉,但这种低姿态的说话,却让孙武明白小殇不是任胡闹,既然如此,这个黑锅自己也就背下,不多计较了。

更何况,真正该计较的是其他事。

替小殇背黑锅,孙武不认为这是什么问题,从小到大,这种事情已经很习惯了,可是一旦牵连到旁人,孙武就不能接受,因为这破坏了他与小殇之间的无言协定。

「小殇,为什么?」

少年情急的跺脚发问,得到简单的回答。

「……不懂。」

「为什么不懂?我们约好过,你做什么事都不会牵连无辜的,可是你现在就在伤害无辜的人啊!」

「无辜?没有小殇,他们早就死在同盟会手下,现在可以晚几个小时死,已经是多赚到了。」

「事情不是这么算的,他们的命……又不是你的,好不容易逃出火场得到新生,他们不该死在这里啊!」

「不该死,为什么?小殇做过调查,那些人每个都是黑帮出身,平常作奸犯科,为祸乡里,这次受雇当保镖,其实是觊觎丹娘她们的钱财,预备路上动手,这也是丹娘雇用他们来当牺牲品的理由。照大武王朝的律法来断,他们每个人都可以判好几个死刑,继续活下去也只是做坏事,为什么他们不该死在这里?」

孙武为之语塞,他只是看过这些人一面,听他们交谈过一段话,那时候感觉还可以,哪可能知道他们平时是怎样的人?不过,小殇说的应该不是谎话,因为小殇确实有这种能耐,虽然未必有本事直接查阅别人的记忆,但却可以使用法宝,以类似催眠的效果,问出想知道的情报。

望向香菱,孙武用眼神做出疑问,香菱点了点头,表示她确实亲眼目睹小殇的调查,跟着,香菱对主人摇摇头,示意他小殇说得没错,他确实不必为了这些人的死而烦恼。

这些眼神与动作,小殇都好像没有察觉,自顾自地说着话。

「流氓死里逃生以后,还是流氓,还是继续作流氓的事,伤害周围的人。你只因为一面之缘,就希望他们每个人都好好活着,这对流氓周围的人一点都不公平,更是一种乡愿。」

这句话一语戳中孙武的痛处,他不相信小殇会真心想要主持正义,为社会与百姓着想,但自己确实也找不到道理还口,迟疑了一会儿,他选择直接说出自己的感觉。

「也许这些人全都该死,但是小殇,我们两个人不是法官,也没有被授与审判的权力,纵然他们该受到惩罚,也不应该由我们来做。如果一个人可以随随便便决定他人生死,这个世界会变得很可怕,所以,我还是必须要求你,不可以再累及无辜了,可以吗?」

或许是因为刚刚欠了孙武大人情的关系,小殇没有反对,静静地点了点头,让孙武露出了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这一幕看在香菱眼中,就感到非常地讶异与错愕,因为少年这种守法、自制的想法,几乎就已经在这时代绝种,如此乱世,这种纯真与善良不晓得还可以维持多久。

而这样的一个纯真少年,当真……是自己所等的那个人吗?

《东方云梦谭》卷三完

东方云梦谭(卷四)

第一章 一梦初醒境还真

关于童年时候的种种,少女越来越没有记忆,特别是这几年,几乎就没有再梦见过儿时所发生的往事。

但是梦不到并不代表能够遗忘,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太过沉重与严苛,即使自己刻意想要遗忘,用尽意志去压制,可是每当寂静夜深,自己一人独处时,那些恼人的片段画面,就像噬咬人心的毒虫般慢慢浮涌。

已经记不太得是几岁时发生的事,但记忆中确实有那么一幕画面:

一个小女孩满怀期待地在房间里等待,房间布置得很漂亮,不但有许多昂贵刺绣、布娃娃,还有一个小婢女伺候,从小就被母亲像凤凰般捧在掌上的小女孩,不曾有过得不到的东西,尽管如此,女孩还是非常期待这个晚上,不晓得盼了多久,才盼到今年的生日。

每年过生日的时候,平日忙碌的母亲都会排出时间,与唯一的女儿共同庆祝,母女两人唱着歌、拍着手,让小女孩在欢笑声中又大一岁,而当夜晚到来,母亲会送给小女孩一份特别的生日礼物,每一年都不一样,但却都让她又惊又喜,爱不释手。

但这一年似乎有些例外,母亲迟迟没有揭晓礼物,直至夜色已深,母亲才来到女儿的房间,一反常态地眉头深锁,更几度欲言又止,最后才在女儿期盼的眼神中开口说话。

「宝簪,其实……你年纪还小,或许听不懂娘说的话,娘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么早就该告诉你,但如果不让你早点知道,做好心理准备,等你长大以后,万一对这件事有反抗心态,那就不好了……」

母亲的表情出奇地凝重,一向冰雪聪明的女孩,知道今年生日礼物将会很不寻常,懂事的她,一语不发地等着母亲的说话,但母亲所说的东西,却实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在宝簪你出生之前,你就已经许给了人,你……有一个丈夫,娘没有见过他,但十年之后,当你满十六岁,某一天他会带着信物来接你,这个人绝非平庸之辈,但……他可能大你很多岁。」

再聪明懂事的孩子,终究也有个限度,对于母亲的话,小女孩仅有的理解,就是自己要嫁给一个很老很老的男人,既然老,这个男人还可能非常的丑,那就是一个又老又丑的可怕男人了。

「呜哇~~」

小女孩放声大哭,因为母亲说完后便转身离去,她哭倒在枕头上,任床边的婢女怎样安慰,都止不住那奔流的泪水,一片一片地打湿了枕头。

在这个生日之前,母亲几乎对女儿百依百顺,从来没有拒绝过女儿什么事,而为了让母亲在婚约一事上改变心意,小女孩从隔天开始,就不断地努力对母亲下工夫,但她并没有意识到,母亲在这件事情上绝不可能让步,而过去所有的依顺与宠爱,那都是源自此事的补偿心态。

随着小女孩渐渐长大,对整件事的了解越来越深入,这个意料之外的生日礼物也渐渐变成了梦魇,最后终于导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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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天涯孤雏·四海飘零

「啊!」

一声惊叫,香菱从梦中惊醒,伸手好像想抓住什么,直到碰着床边木柱,这才整个清醒过来。

(……好久没有做过这个梦了,为什么?这些事情我早就应该要忘掉了,嗯,一定要忘掉才行。)

或许是因为碰到那对男孩和女孩的关系,连日来要思考的东西太多,晚上入梦时心神出现一丝空隙,所以这些过往的心魔才有机可趁,要尽快把紊乱的心情平复才行。

「唔。」

一回复清醒,香菱就立刻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在开始梳洗绑发之前,一抹温柔而有礼的典雅微笑,已经妥当地挂在唇边,遥遥对着镜子一看,先看看左面,再从右边看看,最后再鼓起小嘴,确认不管从哪个角度,这个笑容都符合各项标准后,少女才起身梳妆。

身为一名称职的婢女,浓妆艳抹自然不行,但如果外表邋遢,那也会给主人增添困扰,香菱简单地做了梳洗,用红色丝带束住了头发,虽然没有上妆,不过也确认自己看来整整齐齐,不会让主人挑出毛病,虽然说新的主人标准极低,更从不会在外表上挑什么毛病,但香菱还是坚持要尽到自己的专业与本分。

站在镜子前头,香菱两手着腰,转了一圈,雪白的罗裙微微飘扬,少女看着镜中的自己,眉头微蹙,觉得自己的腰好像了半寸,尽管那是旁人绝不会发现的问题,但她还是有少少不悦。

再看一眼,确认自己纵使不悦,脸上的笑容也没有泄漏出心中情绪,少女安心而满意地预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从起床到离开房间,整个过程不足五分钟,这是香菱给自己的限制,因为当婢女的必须要在主人醒来前,把一切给打理好,五分钟已经不算快了。主人的房间就在隔壁,但香菱并没有直接过去,而是先打好热水,准备好毛巾,这才端着热水盆进到主人的房间。

本来应该与香菱住同一间房的小殇,一大早就已经不见人影了,这点香菱是见怪不怪,因为这女孩总是坚持比自己晚睡,却又比自己早起,晚上的睡眠更是极浅,只要自己稍有动作,哪怕只是睁眼侧颈,她都会有所察觉,绝不让别人有机会看到她的睡脸。

换做是别人,只会以为这是小孩子的胡闹或是别扭,但香菱却不这样想,因为彼此都是来自见不得光的世界,虽然初见时香菱曾经被那纯洁无邪的面孔迷惑过,但相处时间一长,从一些生活细节里,香菱立刻判断出来,这个小女孩之前是过着怎样的生活,生存在怎样的世界。

纵使在睡梦中仍保持相当程度的清醒,这不是普通武道训练培养得出来的,虽然年纪小小,但这女孩无疑是个潜力优秀的杀手,或者……已经不只是潜力,而是实力了。

「唔,先不想这些……」

香菱抛开无谓的思绪,伸手推开孙武的房门,此刻天还没亮,少年尚在睡梦中,但已经清楚主子生理时钟的香菱,却知道片刻之后他便会醒来,因为少年也是一向习惯早起的。

果然,没过多久,床上的孙武发出一声模糊呓语,跟着就慢慢睁开了眼睛,见到了端着铜盆站在门口的香菱。

「喔,香菱,你早啊……」

有些许的不适应,但少年面上已经没有几日前看到婢女端水盆时的讶然,正在慢慢适应两人之间的关系,作着心理调适。

「少爷早,洗个脸吧!」

「嗯。」

孙武伸手要接过毛巾,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有点沉重,腿腰之间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压住,转动不灵,正觉得奇怪,看见被子好像比平常更为隆起,孙武把被子一掀,赫然发现有个人睡在里头。

熟睡中的小女孩,与平常的冰冰冷冷不同,清秀面容有若天使,粉嫩肌肤欺霜赛雪,表情说不出的娇憨可爱,长长睫毛无声地眨动,像是在做着什么好梦,她正蜷缩着身体,依附在少年怀里,不晓得已经藏了多久了。

「小、小殇为什么会在这里?」

对比起女方,男方却显得惊惶失措,毕竟整个晚上都睡得很好,本没发现小殇是何时跑上床来,现在察觉到,第一件事就是要把这名不请自来的客人给弄下去,但孙武的手才一摇,小殇就顺势滚了滚身,从本来趴靠在小腹上的姿势,变成了趴睡在少年的大腿末端。

「喔喔喔喔喔喔~~」

几乎是惨叫似的痛嚎起来,少年慌忙起身,连滚带爬地跑下了床,看见旁边的香菱,更是脸红得像是熟透的番茄。

「事、事情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样,我……」

解释到一半,趴在床上的小美人儿已经清醒,撩起头发,仿佛有万种风情似的慵懒说话。

「亲爱的,昨天晚上真是让人快乐。」

就香菱听来,这句话无论语气、用词,都有很大的改进空间,如果能说得更柔腻、更具挑逗,一句话就足以让男人迷失理智,变成扑羊的恶虎。不过,用在这个半解人事的小小少年身上,已经效果十足,光看他一双眼睛快要凸瞪出来,面红耳赤,拼命想要解释的样子,就让香菱为之莞尔。

孙武的解释,香菱自然是一百一十个相信,这少年的正直与善良,让他没法说出离谱的谎话,可是,在充分考虑过小殇与孙武的个,想到开罪小殇所招致的收场后,香菱便做出了最聪明的选择,通红着脸,好像很愤怒似的叫了一声。

「少爷,你真是太好色了,居然对小殇小姐也动手,香菱无法接受,先告退了。」

说完这一句话,香菱立刻放下铜盆与毛巾,独自冲出房间去,前脚才一离开房间,就听见里面乒乒乓乓的闹翻了天,香菱忍着笑,快步离开到外头去。

自然界中有所谓的生物链这么一回事,小殇和孙武究竟谁是站在彼此生物链顶端,这个答案一时间颇难回答,不过要比较起他们对旁人的危害影响,那谁都能马上回答出来。

「没有守护主子的最大权益,说来我还真是个失职的婢女呢……」

莞尔的微笑之后,香菱这样淡淡地自嘲着,不光是为了刚刚的事,也包括前几天晚上夜袭官衙的暴动事件。

当时,小殇作出提案,说是要袭击官衙取得武器,好去进攻同盟会救人,自己知道这样做不妥,也明白这么做之后的结果,本来应该劝阻的,但是一个更大的利益却让自己愿意承担风险与后果,支持小殇这么放肆一次。

自从相遇以来,自己始终无法评估小殇的实力深浅。这个小女孩就像狐狸一样善于变化隐藏,把所有需要动手的执行工作,都交给孙武去付诸实行,自己本无法从她身上看出什么,可以判断的资料太少了。

所以,当孙武受袁晨锋邀请而离开,小殇终于落单,并且主动表示要有所作为的时候,自己怎样也要把握住这个机会,而事实也证明,这个判断是完全正确的。

在那一战之中,小殇所表现出的实力非常惊人,由她腰间那个小包中所取出的法宝变化万千,层出不穷,让那群受到控制的保镖护卫成功攻破官衙,取得武器,并且之后又成功地打得同盟会大乱,让袁晨锋受创而去。

香菱不认为小殇会这么大意或信任自己,突然把实力展现在自己面前,所以小殇的真正实力一定还藏在水面之下,自己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换句话说,这些展露出来的部分,其意义就在于警告——因为当晚客栈中同盟会的实力,不弱于万紫楼任何一处分舵,能够打得同盟会大乱,自然也可以重创万紫楼的地方分舵;可以令袁晨锋受伤的奇袭,对宝姑娘肯定也有威胁。

这个……就是小殇所释放出的警告讯息,而香菱丝毫不敢大意地收到了。

「……只不过,在释放警告的同时,小殇小姐你也把自己的致命弱点暴露出来了啊!」

从香菱这边来看,独立行动的小殇确实很可怕,不但手上掌握大量稀奇古怪的法宝,而且完全不合常理地无视动力源问题,自己观察了整晚,都找不出她使用法宝时是以什么作为动力源。

但真正可怕的,是这个女孩毫无建设的纯破坏心态,她践踏一切道理与规则,更完全不把生命放在眼里,不只是别人的,恐怕就连她本身的存在,都是一件可以随意交换利益的筹码,当她设定好一个目标,绝不会绕远路过去,而是会摧毁一切现有道路,用她自己新设的最短途径抵达。在这个女孩的思维里头,恐怕任何的束缚都不存在,整个天地任她独行,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限制她。

幸好,老天还给这个女孩留了一道锁,当日她虽然没有说出道歉语句,但明显受到孙武的牵制。面对孙武的认真要求,理应无惧一切、不受到任何束缚的她,还是做出了退让。

(如果不是有这个牵制,这个女孩简直USBC0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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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老天还给这个女孩留了一道锁,当日她虽然没有说出道歉语句,但明显受到孙武的牵制。面对孙武的认真要求,理应无惧一切、不受到任何束缚的她,还是做出了退让。

(如果不是有这个牵制,这个女孩简直依令实施,届时黑白两道的压力将会排山倒海而来,孙武孤单一人,能够承担得住吗?

想不通小殇的用意,香菱只能暗自猜测。

(难道……这是某种形式的练兵?但这么大规模的练兵,难道不怕一发不可收拾吗?那个人……到底在想什么?)

※※※

不只是香菱在思索,孙武自己也有着无穷的烦恼,官府那边的压力确实不容忽视,但真正令他困扰的东西,却不是官府,而是同盟会。

到外头世界以后,孙武对大武王朝的**有更进一步的认识,虽然还不敢武断下判断「官府没一个好东西」,但已经开始有个印象:「当官的难有好人」。所以面对官府的压力,孙武心里只觉得麻烦,却没什么负担。

但同盟会却不一样,从以前在学堂里所受的教育,孙武就对同盟会印象深刻,觉得那是世上一等一的正义组织,而认识袁晨锋之后,看他仪表堂堂,行事更是端方守义,一派侠者风范,更加确定了同盟会的仁义英风,这次因为误会,不但双方发生激烈冲突,还让袁晨锋受创而去,这点孙武感到非常愧疚。

既然对方是正派组织,那与他们敌对而冲突的自己,岂不就是邪派了?一出江湖,还没做什么事,就莫名其妙变成反叛通缉犯,还成为邪派份子,这真是没道理。

「梁山泊出来的人,居然还想要漂白,你到外头说起这件事,所有人都会笑的!」

「我只知道我现在笑不出来就是了。」

孙武望向小殇,「小殇,知不知道姊姊为什么这么讨厌同盟会啊?」

目前与同盟会的最大问题,不在于与袁晨锋的误会,因为以袁晨锋的为人与个,事情可以理解释,更别说他对自己甚是看重,言谈中还大有邀请自己加入同盟会的意思,在这种情形下,只要和他解释,相信误会可以解开,反倒是姊姊的话,成了自己与同盟会的最大隔阂。

就像孙武是小殇最大的羁绊一样,凤婕对孙武也有同样的约束力。从小与姊姊相依为命,如姊如母,姊姊为自己付出与牺牲的东西太多,不管姊姊有什么心愿,自己都一定会替姊姊办到,不管是多困难,抑或是……多违背自己的本愿。

所以,如果姊姊讨厌同盟会,那自己别说是不能加入同盟会,就连走得近一些都不成,因为无论如何,自己都要避免那些会让姊姊伤心的事。虽然说,光是自己执意离开一事,就够让姊姊伤心的了……

「凤姊没讨厌同盟会啊!」

「咦?可是你不是说……」

「她是恨!」

小殇的脸贴近孙武,无比严肃与认真的表情,看来就像是恐怖故事中的厉鬼,一字一字地说出话来。

「凤姊非常憎恨同盟会,不是只有普通的讨厌而已,别想解释几句就把事情了掉喔!」

「知、知道了啦!」

话虽如此,孙武仍没有放弃,问小殇知不知道姊姊与同盟会的恩怨。因为如果是普通恩仇,那还有希望了结,毕竟和正义组织有仇怨的一方,多半都是邪恶的一方,如果过在己方,那就……

但有一种情形是例外的,就是已故父母的恩怨。姊姊从来就不肯说父母是怎么亡故的,也不肯说父母是怎样的人,就算偶尔说了,也是醉言醉语,从没有一次说话一样的。

怀疑同盟会是杀害双亲的仇人,这想法近几日反覆在孙武心中出现,如果这想法真的被证实,就连孙武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袁晨锋。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孙武还是向小殇查问,看看知不知道些什么。

「不知道,凤姊没有说,但你如果想知道,可以自己去问她啊!」

「怎么问啊?我们都离开梁山泊了,没找到佛血舍利之前,不能回去的。」

「要问凤姊不一定要回去啊!在这里一样可以问。」

小殇的回答,让孙武颇为吃惊,不过当小殇取出法宝之后,孙武就明白她的用意了。

本以为可以用什么水晶球之类的东西,直接与梁山泊取得联系,但梁山泊之内似乎没有这么先进的接收仪器,所以小殇所采用的通讯手法,是最传统的信鸽,放出一只高速飞行的信鸽,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把孙武的信带回梁山泊,估计几天之内就会有回音。

放出了信鸽之后,就先解决了部分的后顾之忧,但在凤婕有回信前,孙武必须先弄清楚一些事,就是自己的实力程度,还有当今中土大地的最强高手。

能解释这些的,自然就是香菱。

「其实,少爷已经见过袁少侠与宝姑娘,他们这样的武功,已经足够在当今世上排入前二十,甚至前十名了。」

一找来香菱,香菱就用这样浅显易懂的方式,做出解释,让孙武能够明白。

(原来,袁兄这样的武功,世上能够胜他的只有十几个啊?)

两度交手,孙武觉得袁晨锋的武功与自己相去不远,如果能够胜他的人仅有十几个,那自己是否也该算是中土世界前几十名的高手了?

在梁山泊的时候,孙武没什么实战机会,再加上多数村人深藏不露,他也很难判断自己的实力究竟在哪个水准,直到纳兰元蝶的那一战,梁山泊众村人展露实力,孙武终于得以判断,自己的力量比大多数村人要强,虽然实战上面因为欠缺经验,可能打不过他们,但纯以实力而言,自己应该胜过里头八成的村民。

但梁山泊也有强人,胡伯伯、李叔叔两名硬手的武功远超余人,也远远在自己之上,就连袁晨锋都无法与他们相较,还有一个实力深不见底的村长老爹,仍然处于全然未知的状态,仅能从巨阳武神的传说隐约窥见实力轮廓。

这样子的交错比较后,一个比较清晰的实力排行表就浮现台面了。梁山泊的一众村民们,武功在当前的江湖上都算高水准人物,袁晨锋、宝姑娘都能在他们当中脱颖而出,而胡、李两位豪杰较诸这两名晚辈犹胜一筹,只怕都算是当前江湖上前十名之内的一流高手。

透过这样的比较,孙武对自己的实力、梁山泊的实力,都有一个比较清楚的定位,但另一个问题却随即而来。

「香菱,你说能够赢过袁兄的高手一共有十几个,那十几个高手都是什么样的人啊?」

「嗯,首先要向少爷你说声抱歉,就是十几人这说法未必准确,因为中土世界实在太辽阔,山野大泽、深市井,都有无数强人卧虎藏龙。虽然绝世高手不可能凭空冒出,但却不能否认有许多高手不喜欢出名,纵然本身有着强横力量,他们也甘心低调行事,所以名头不响,甚至不为人知,好比传说中那个神秘的巨阳武神,尽管名头不响,可是相信他的实力只会比许多成名高手更强,您说是吗?」

尴尬的问题,少年只有沉默地抓抓头,答不出口,而他也明白香菱的意思,那就是以江湖之大,谁也不敢保证究竟有多少高手潜伏未出,之前所说的十几个人,只是香菱的预估,然而,中土世界实力最强、名气最响亮的五名强人,其地位却应该是不容置疑的。

「少爷,要不要猜猜看这五名强人是何方神圣啊?」

香菱提出的试猜,孙武也颇感兴趣,尝试在脑里寻找着所知不多的人名。

陆云樵号称天下第一高手,名声之响亮,就连僻处世外的梁山泊都有耳闻,这五名高手里头一定有他,而且还绝对是榜首。

「慈航静殿」、「河洛剑派」并列两大圣宗,其掌门人能够稳坐其位,屹立不摇,手底下的功夫想必惊人,也该算在里头。

能够和两大圣宗并列的帮派,应该是少之又少了,但从人们谈话的语气来判断,万紫楼显然也有着不逊于两大圣宗的实力。帮派势力大,领袖人物的实力也必强横,更何况能够调教出宝姑娘这样的高手,身为万紫楼主的凤凰夫人,想必是一等一的强人。

「少爷的猜测真准,陆云樵主席、慈航静殿的苦茶方丈、河洛剑派的长河道长,还有本派的凤凰夫人,并称为『一皇三宗』,是目前稳坐江湖实力榜上前五名的强人。」

香菱道:「一皇三宗之下,还有一些高手分别寄身于帮派与廷,多数都是成名已久的高手,除此之外,目前新生代中最让人瞩目的五强之中,袁晨锋少侠、宝姑娘都名列其内,而河洛剑派、慈航静殿分别有一名年轻高手,亦是不容忽视,至于剩下的一名年轻高手,则是身分不明的铁血骑团之主,据说此人年纪很轻,武功却是奇高,一手鬼哭神嚎的魔刀斩下无数强敌,因此被视为足以与袁少侠并列的高手。」

一皇三宗,看来就是当前江湖中最强的五大强人,新生代的五名年轻高手或多或少都与他们有关系,从这实力与比数来说,孙武终于得以知道外头世界的武学水准,不用妄自菲薄。

「咦?最强的五大高手,一皇三宗总共也才四个人,还剩下一个,到底是什么人啊?」

「那个人啊……可能的话,我还真不想提起他呢,因为他是一个难得涉足江湖,却对武道与战斗无比热衷的武痴。」

说到这个人,香菱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连笑容都黯淡了下去,仿佛那是一个让她笑不出来,甚至不愿以礼相待的人物,沉默了片刻,才慢慢把话说完。

「那个人……就是当今大武王朝的天子,武沧澜。」

「啊!」

第二章 血珠封魔道天生

闻言瞬间,孙武有着相当程度的讶异,势难想到大武王朝里竟然有这样的高手,而且还是一朝天子。

倒过来想想,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大武王朝的开国君主,就曾经以绝世武功横扫天下,打遍中土世界无敌手,如果其子孙继承了皇室的卓绝武技,拥有祖先当年的修为,那么是足以傲视天下,与当世强人一争长短的。

不过,梁山泊的历史课本上明明写着,大武王朝近代的皇帝昏庸无能,不擅治理,搞到民不聊生,这才使得天下动乱四起。现在大武王朝的情势仍旧动荡不安,民变如野火四起,难道这个足以与世上强者争雄的帝王,是个只会武功,不会治国的莽汉吗?

「不,虽然武沧澜是个没人的疯子,但他却不是莽汉,更不能小觑他的智慧,若非如此,他也不能在太平之乱中排除所有竞争者,登上帝位。」

香菱说出了一段天下皆知的往事,当年太平军国之乱时,皇帝昏庸软弱,导致太平军迅速扩大声势,占据半壁江山,而武沧澜仅是众多皇子当中的一名,本身并不特别讨父亲的欢喜,却主动协助陆云樵抗衡天妖,藉着不断的作战,取得越来越多的军政大权,也把碍着继承顺位的竞争兄弟一个个送下地狱,让自己取得太子的地位。

当天妖被陆云樵所格杀,战争确定胜利,最后一个碍事者……前任皇帝也就顺理成章地「暴病身亡」,让武沧澜登基为帝,开始了他主宰中土大地的统治生活。

对于前任皇帝的猝死,民间一直有许多耳语,因为在前任皇帝暴病身亡之前,武沧澜就已经掌握廷实权,无论御前侍卫或是御林军,早已全部换成他的人,别说是杀一个人,就算是杀上一百、一千人,都可以处理妥当,所以武沧澜弑父夺位的传闻,一直都没有平息过。

武沧澜整顿军队的同时,也一手组织起直属皇帝的情治单位,对于这些有辱皇帝声威的传闻自然全听在耳里,可是他的反应却极为惊人。在所有公开场合,武沧澜非但对设计清除兄弟的行为坦言不讳,就连弑父传闻都不做否认,虽然没有正式承认,但那无比张狂的得意大笑,却让每个听见的人都为之胆寒。

如此离经叛道的行径,若是没有强横实力做基础,早就不知道被人推翻过几回了;面对武沧澜的强势统治,朝廷里保守派的大臣、诸王都曾发生过叛乱,想要把这弑父杀兄的皇帝推翻,而自认武功高强,誓言为民除害的侠客,前仆后继地入行刺,但这两者却无一成功,全被武沧澜击破与捕杀。

尤其是各种刺客,武沧澜酷爱比武战斗,之前身为皇子的时候就常四处登门踢馆,后来登上皇位,仍亲自面对所有刺客,每晚都是血战不断,直至他武功日强,到了一个已经不能满足于虾兵蟹将的嗜武程度,才把应付刺客的繁琐工作交给御前侍卫。

「……虽然如此,但武沧澜却曾公开许诺,任何想要刺杀他的人,只要公开登门挑战,就不会被御林军所阻拦,而若是任何刺客能接下他单手十招,不但不会获罪,还赏赐万金,甚至封爵赐侯,不过若是连他单手五招都接不下,那么挑战者就会被诛灭九族!」

「哇!这是什么皇帝啊?有人这样子当皇帝的吗?」

孙武讶异得快说不出话来,但却不能否认,自己也从香菱的描述中感到一股滔天霸气,仿佛那名嗜武好战的狂人正站在自己面前,无惧亦无视一切地张狂大笑。

「少爷,武沧澜的武功非同小可,再辅以大武王朝的皇室秘宝,近十年来本没有人能够接他十招,所有刺客全部被他击杀,其中还不乏大帮大派的一门之长,都在他手中粉身碎骨。」

武沧澜的出手极重,中招者往往支离破碎,死无全尸,铁血骑团之所以会被认为是朝廷秘探,多少就与这有关系。

不过,残暴出手配合强大实力,就令普天下人对这位狂人帝皇深深畏惧,生怕自己成为他杀戮名单的下一个,亦令武沧澜的实力评价水涨船高,虽未涉足江湖,但却被人视为犹在三宗之上,足以与「一皇」陆云樵争夺胜负的绝世强人。

「可以和陆云樵比肩?好强啊!到底是谁比较厉害呢?还有,武功能练到那么高,人一定很聪明,怎么会把国家治理成这样啊?」

说到天下第一强者的排名,孙武就像其他同龄少年般的兴奋,只不过对于这问题,香菱的回答却很慎重,因为不只是孙武,中土大地的每个武人都在期待答案。

「太平军国之乱结束后,陆主席的行事转趋低调,平时要见他一面都是千难万难,更别说是出手战斗了,而武沧澜也声称陆主席是他生死与共的战友,唯一能与他平起平坐的好兄弟,所以从没试图挑战过陆主席,两人之间的实力强弱,一直是江湖中好事之徒的热门话题,不过始终没有个公允的答案。」

这个说法当然是狗屁,一个连亲生兄弟、父亲都能下手干掉的凶暴狂人,哪会有什么「平起平坐的好兄弟」,之所以能让他抑制住战斗本能,不向陆云樵作挑战,除了一定程度的利益均衡外,应该就是忌惮陆云樵深不可测的武功吧!

「至于治理国家,武沧澜如果真有那个心,以他的才干,必能中兴大武王朝,让百姓安居乐业,可是他却只把力用在维持统治权力上,丝毫不顾国内的民生状态,藉着各地民变来练兵,也藉着前仆后继的刺客群来练武。」

听到香菱这么说,孙武起初觉得非常荒唐,如果消灭太平军国的目的,是为了让这种狂人登位,那这么多人战死沙场真是不值得,当初他们挺身而战,无视生死地对抗太平军国,不就是为了阻止天妖祸世,要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吗?

可是太平军国被消灭,换来这样一个狂人暴君坐在统治者大位上,对百姓有什么好处?与天妖又有什么不同?从最终结果来看,当初那些热血青年本是白白牺牲了。

想到这一点,孙武除了难过之外,更开始有一股愤怒,这股怒意为何而来,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不过在之后的赶路旅程中,只要一想起这件事,少年的口就有一股奔腾热血滚动不休。

※※※

弄清楚自己的实力还有当前世上的高手情况后,孙武便预备要有所行动,首先要解决的,就是佛血舍利的问题。

目前佛血舍利的下落未明,孙武不确定佛血舍利落在何方之手,袁晨锋只说丹娘被擒获,却没说佛血舍利是否也已经被追回,所以有可能已落入同盟会手中,也有可能连同盟会都不知道东西在哪里。

要进行调查,只好借助万紫楼的情报网路,而香菱除了提供情报之外,更能够协助孙武分析,让他从头去审视这整件事。

香菱不知道官府是如何得到佛血舍利,这一点孙武却是心里有数,纳兰元蝶本就是大武王朝的军人,东西落到她手里之后,转呈给官府,这点并不奇怪。至于官府为何要委托给同盟会,又为何要把东西交给慈航静殿,这就是孙武所不能理解的东西了。

之前香菱讲述梁山泊故事时,曾经提过佛血舍利,说这样法宝传说是落在梁山泊之中,但对于这项法宝的来历,香菱也语焉不详,除了说到这样宝贝内中蕴含强大能量外,就说不出什么具体东西。

后来,孙武请香菱调查佛血舍利的资料,香菱才有了进一步的资讯可说。

「既然叫做舍利,多少与佛门有点关系吧!送给慈航静殿,或许是物归原主也不一定。」

说到这里,香菱略略停顿,看看孙武的反应。其实佛血舍利的真正资料,她早已知道,但是她却不相信以佛血舍利的重要,孙武会对此一点也不知,这次特别再观察确认,发现孙武确实一无所知,这才慢慢解释。

「少爷,要解释佛血舍利之前,必须提到另一个神秘的势力。中土大地有两大圣宗,千年来仗义卫道,成为正道的砥柱中流,但有光必有影,难道没有其他的力量能与他们分庭抗礼吗?」

「我知道,是天妖对吗?」

「当年的天妖确实无敌于世,纵使两大圣宗的掌门联手,也被他轻易屠杀,但他所率领的域外异族,与中土武人之间的仇怨肇因于种族与侵略野心,倒是无关乎正邪之分,况且太平军国之乱不过匆匆数十年,在这几十年之前呢?中土大地就没有其他力量能抗衡两大圣宗了吗?」

「这个……」

孙武答不上来了,他的知识本是来自梁山泊学堂,但学堂所教授的东西有限,应该负责上历史课的李叔叔,又常常翘课去自家喝酒,倒有大半天酩酊大醉,正常该教的历史都被省掉,更何况这种江湖秘辛。

「哎呀!」

等着孙武回答的香菱嚷了声痛,被小殇一下子跳到背后,从背后施以奇袭,一把不知从哪变出的铁扇命中脑门,就算是香菱也疼得厉害。

「身为婢女,不可以问主人答不出的问题!」

似斥责、似训示,又是一记铁扇命中脑门,过去那个纯洁可爱的小女孩,似乎渐渐开始露出獠牙,而若是问香菱有没有受到震惊,答案是绝对有。

(怎么可能?第一次动手,我完全没察觉到她在我身后,这已经够奇怪了,第二次我明明提防了,她那一下怎么还能打中我?)

错愕不已,香菱简直难以置信,更觉得自己此刻的表情,与孙武平时被小殇痛击要害时很像,难道说,孙武不是刻意承受,而是真的闪躲不开吗?

(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孩子,动作怎么可能这么快?但真的很快吗?她的动作我明明看得清清楚楚,为何仍闪躲不开了?这……)

两击之后,孙武出言拦阻,更抢下了小殇的铁扇,让小殇没办法再动手。香菱也收起心中的震动,把自己所知道的东西作一个交代,更从她口中说出一个禁忌之名。

「魔门?」

念着这两个字,孙武觉得迷惘,过去从来没有听过这两个字,但是看香菱的表情,还有她说话时候的口气,孙武充分感受到这两个字所蕴含的深刻力道。

「正是。少爷,世有圣宗,亦有魔门,两者自古以来便对峙对立,至于宗派源流始于何时,今日已不可考。两大圣宗长期以来屹立不摇,相较之下,魔门的情形就诡秘得多,时而兴盛,时而蛰伏,自从数百年前的激烈内乱之后,魔门就销声匿迹,蛰伏至今。」

「虽然蛰伏,魔门却没有消失,而是分裂成许多的小帮小派,其中多数都是为非作歹、作奸犯科的小人物,但仍有许多不公开活动的魔门高手,尽管行事低调,但若这些人集合起来,实力相信不在两大圣宗之下,是一股没有人敢忽视的力量,太平军国之乱时,一度无敌于天下的绝世天妖,据说就是出自中土魔门。」

孙武着实吃了一惊,想不到来自域外的天妖,居然与中土魔门有关系,这可是任何史书记载中都没写到的事啊!

「天妖是如何离开魔门、成为域外诸异族盟主,这件事目前是查不出的,但以天妖之强,阿鼻血劫神功大成后也没能统领魔门。世代相传,魔门之主的称号就是天魔,而在太平天国之乱时,当时的天魔并没有行动,甚至就连整个魔门都无声无息,如果魔门回应天妖的要求,联手吞并天下,相信陆大侠也无力回天,今日的历史也会改写。」

当香菱提到「天魔」两字,登时勾起了孙武的回忆。当日飞云舰进攻梁山泊,纳兰元蝶盗走佛血舍利,让梁山泊由天上坠落时,整个梁山泊曾被异样的梵音诵经声所笼罩,那个奇异的声音像是来自地底,又仿佛穿越九天而降,无法辨认出处,但却依稀可以听出那反覆念诵的八个字。

「梁山落地,天魔破封!」

这八个字孙武当时不解其意,但此刻听香菱说来,一个荒唐的想法却在少年心头浮现。梁山泊是举世无双的藏宝之地,内里蕴藏了许多的宝物与秘密,这些秘密事物有好的、也有坏的,该不会那个什么天魔的也被藏在梁山泊吧?

仿佛回应着孙武的担忧,香菱瞥了少年一眼,道:「关于天魔不干涉太平军国之乱的理由,也是众说纷纭,最可信的一个说法,就是魔门支派内斗不休,太平之乱时本就没有哪个邪人技压群豪,继承天魔称号,所以近百年内魔门群龙无首,世上也无天魔存在。」

「喔,那真是好事,可是……」

「可是,在众多说法之中,也有一个可信度极低的传闻。那就是太平之乱时,魔门确实有天魔统领,但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英雄,却单枪匹马挑战天魔,经历长时间血战后,终于击败天魔,将之封印囚禁。」

香菱道:「这个说法之所以不可信,是因为天魔若当真存在,武功只怕不下于天妖,举世之间能够将其击败的人,恐怕除了陆云樵大侠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了,哪可能莫名其妙跑出个英雄,就把天魔给击败了呢?」

孙武频频点头,觉得香菱说得没有错,绝世高手不可能平白无故冒出来,不过这个传闻里头有两个字引起孙武注意,那就是香菱所说的「封印」,这说法似乎与梁山泊之内的奇异梵音相吻合。

「不过,这个看似荒诞的传说,在经过万紫楼的归纳整理后,却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令这传说的可能略为增加。调查报告中,这传说最早的版本,那位击败天魔并且将之封印的无名英雄,乃是一位年高德邵的老英雄,白须白发,气宇轩昂,骑着一台会飞天的机车,人称巨阳武神是也。」

香菱才说到一半,听话的一方脸色已是阵青阵白,当香菱口中说出「巨阳武神」之名,脸色极坏的少年「咕咚」一声翻身栽倒,像是被什么重物当头痛击。

「少爷,您怎么了?没事吧?」

「哈……哈哈哈哈……」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少年最后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苦哈哈地干笑。这个荒诞不经的传说,如今在他眼中却有着最高的真实,原来老爹真是个有能耐的大人物,不但跑到域外消灭魔狼群,居然连中土魔门的最强天魔都被他打倒了。

(又是魔狼、又是天魔,看来老爹总和魔字辈的东西过不去,这样说来,老爹应该是个绝世大侠啊!)

这个念头让孙武感到很兴奋,不过,想到巨阳武神踹腹为婚的事,又让他摇头叹气,振奋的神再度低落下去。

「少爷,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你把佛血舍利的故事继续说下去吧!」

「是的。之所以要先解释魔门的理由,就是因为佛血舍利。虽然佛血舍利的源流没有人知道,但是在很长的一段岁月里,佛血舍利代表了魔门掌门人的身分,只有魔门的天魔,才被允许接触魔门圣地之内的佛血舍利,近三百年内的佛血舍利争夺战、易主,都牵涉到魔门的派系之战与势力消长,后来不知道怎么搞的,佛血舍利就落到梁山泊去了。」

这段话又听得孙武冷汗涔涔,香菱说不了解的事,却在孙武脑中迅速贯串成一直线。

天魔曾经与巨阳武神发生激斗,最后又被封印起来,会不会就在封印天魔的同时,这枚舍利也被留在梁山泊了呢?应该就是这样,所以身为胜利者的老爹,在击败天魔,将之囚禁于梁山泊后,顺势把战利品舍利留作己用,凭此让梁山泊拔地而起,飞翔九天之上,让魔门高手无法轻易营救,让天魔不能重返于世。

这样看来,大武王朝的军方一定是一群白痴,老爹好不容易才把天魔给封印起来,如果纳兰元蝶的进攻计划成功,让梁山泊崩毁坠落,届时梁山落地,天魔破封,一个不下于天妖的绝世强者重临大地,统领魔门危害世间,到时候又有谁能抵挡?这个损失将会非常恐怖。

不过,舍利的故事固然清楚了,但是与自己此行的目的又有何关系呢?

知道这些舍利的故事,并无助于取回舍利的行动,除非,香菱是藉着这些典故来提醒,要夺舍利有意料之外的风险。

「是的,少爷你真是聪明,佛血舍利所牵涉的背景,确实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而大武王朝这次的做法,更是不怀好意。就是不晓得说,他们把佛血舍利委托同盟会运给慈航静殿的事,是地方政府的自把自为,抑或是来自中央指示。」

孙武道:「有差别吗?」

摇摇头,香菱道:「贪污与**的程度上没有,但如果考虑到背后的用意,那就有很大的差别。如果我们进行调查,从公文往来上所能查到的,相信只会是地方政府的授意,但撇开形式不谈,这件事的背后一定是中央在控。」

香菱向孙武解释,佛血舍利的特殊意义万紫楼既然知道,朝廷的特务组织就更清楚了,既然知道佛血舍利的重要,怎样严谨的保密都还嫌不够,为何会将它送给慈航静殿?若是真的存着好意,遣派使者秘密送去也就是了,哪需要多此一举地委托同盟会,这样子一来一往,只会搞到天下皆知。

天魔消失多年,魔门却仍然存在,内中更还有无数高手蛰伏,这些人对于魔门之主的地位,不可能没有兴趣。无论是为了佛血舍利内里的强大能量,用之助长本身修为,抑或是为了佛血舍利本身的价值,这些销声匿迹多年的魔门高手都会为此而浮现,群起争夺舍利。

「负责运送舍利的是同盟会,而接收的一方是慈航静殿,虽然东西还没送到手,但慈航静殿已经开始背负责任,如果失落,那么同盟会和慈航静殿都要扛起弄丢御赐宝物的罪名,所以,当佛血舍利重现于世的消息传出,就注定江湖上要为此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这么说,朝廷是故意造成这种争夺的局面了?」孙武道:「但这么做的用意是为什么?对大武王朝有什么好处呢?同盟会和慈航静殿不都是名门正派吗?让他们受到伤害,天下只会越来越乱啊!」

「是想要削减江湖势力吧!再正义的门派始终也是江湖帮派,对于朝廷来说,民间的武力组织越少越好,不管魔门或是正派都一样,横竖都是该消灭的东西,如果能让他们自己消灭自己就更理想了,婢子甚至敢打赌,这个计划九成九与武沧澜脱不了关系。」

被香菱这么一说,孙武又想起之前听过的那些帝皇传闻,一股怒意再次令少年气愤不已。

不过,现在气愤无济于事,既然知道佛血舍利可能扯出来的连番纠葛,那就要尽快将之夺回,不然再过一些时候,竞争者可能就是整个中土大地的一流高手群,单凭自己这点实力,如何从人家手上夺回舍利?

「佛血舍利的下落不明,但是据万紫楼的最新情报,雯雯可能被关在本地的一处军营,即日将被押解上帝都,从她口中或许可以得到一些线索。」

「哦!」

孙武大为振奋,不管为公为私,自己也难以在这件事情上袖手旁观,既然有了雯雯的消息,那么兵贵神速,今晚就潜入军营去看看状况,要是有这个可能,那便把这个无辜的小女孩救出来吧!

「少爷的决定,香菱不敢有异议,但当今皇帝统治下的吏治虽然败坏,他一手所调教出来的情治单位却搜罗了不少高手,专门执行皇帝的命令,如果这件事是由中央亲自指挥,那我们探闯军营时会碰上的守卫人员,就可能是这些菁英份子,非常不好斗,而且……」

回想到纳兰元蝶,还有那艘飞云舰,孙武确实不得不对这批大武王朝的最锐部队重生敬意。以素质而论,硬闯进去要碰上纳兰元蝶那样的好手,确实是很不好对付,不过,孙武的思考很快就有了决定。

自己可能已经是通缉犯的事实,让孙武少了一些顾忌,但真正产生决定影响的,是香菱口中的武沧澜。既然纳兰元蝶那样的特种军人,直接听命于皇帝,而皇帝又是这么样的一个狂人,那么进攻梁山泊的计划必是出自这皇帝,自己既然是梁山泊出来的人,也就很难与这些「官方势力」和平相处,不必再畏首畏尾,怯懦不前了。

「既然少爷心意已决,那么我就不再多说了。」

香菱完全扮演了一个称职的使婢角色,当主子对某件事已经有了决定,她就不再多做质疑。反倒是孙武要她退出计划,别因此也在官府留下案底,成为通缉犯时,香菱微微一笑,很有礼貌却坚决地拒绝了。

「香菱是少爷的使女,哪有放着少爷只身赴险,自己却置身事外的道理呢?更何况,香菱目前已经被万紫楼所通缉,不差官府这一关了。」

整件事情就这么决定下来,但是目标人物被软禁的所在,是本地的军事设施,戒备森严,更有可能装配强力法宝,硬闯是很不智的行为,只能设法潜入。

「嗯,要潜入军营,最好弄几套军服来,这点我应该可以做到,但是少爷你这边……」

香菱打量了孙武两眼,面有难色,孙武正觉得奇怪,小殇的手已经拍上肩头,笑道:「小武这种身高,就算穿了军服,看起来也不会像军人的。」

要求一个发育中的十四岁少年拥有成年男子的身高,这点实在强人所难,但孙武觉得自己并没有理由被小殇嘲笑。

「说我?那你自己呢?你比我更矮,难道就可以扮成军人吗?」

「不需要啊,我扮成宠物就好了。」

「宠、宠物?」

第三章 风驰电骑破千军

易容术是一种高深的技术,但要怎样把自己扮成一头宠物,却是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所以小殇这么说的时候,理所当然,没有人知道小殇的意思。

如果要一一在意小殇的言语,事情就没有办法做了,香菱与孙武自己先易容改扮,分别换上匆忙弄来的服装。

孙武再次扮成了小乞丐,而香菱则是不晓得从什么地方弄来了一套军服,女款式的深蓝色套装,穿在香菱的身上,勃发英气中流露着一丝妩媚,特别是在细得仿佛要折断的纤腰、浑圆挺翘的丰臀,那个葫芦形的完美曲线上,让孙武看得有些脸红心跳。

很奇妙的一点是,最初认识香菱的时候,孙武觉得她长得清秀漂亮,但并不是什么大美女那一型,不仅比不过宝姑娘的天仙绝色,就连和宝姑娘其他随身侍女相比,香菱都显得平凡,只是那份善解人意的蕙质兰心,让她显得特别,为她的平凡增添一份知美。

不过,越是相处,孙武就越觉得香菱很耐看,仿佛那张已经看熟的脸蛋还会一天一天地改变,变得更为美丽,往往在举手投足之间,还有一丝不经意流露的妩媚,让半解人事的孙武偶尔会为之心跳加速,一如此刻。

香菱伸手整理头发,把纷乱的发丝束好藏在帽下,发现了孙武的目光,不禁微笑了起来。

「少爷,香菱这样好看吗?」

「啊?喔……很、很好看啊!」

「少爷你喜欢就好,香菱以后可以常常穿给少爷看呢!」

听到香菱这么说,孙武反而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才好,红着脸点了几下头,又觉得不妥当,正要开口的时候,一个身影映入眼中,要开口的说话顿时变成一声大叫。

「哇啊啊啊~~」

不只是孙武,就连香菱也吓了一跳,因为改扮完毕的小殇不晓得从什么地方弄来了一张虎皮,整个披在身上,大张的虎口中露出脸蛋,看来不但怪异,而且醒目之至,孙武不敢想像穿着这种衣服进入人群,会引发多大的骚动。

「小……小殇,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扮成宠物啊!这个样子不像吗?」

「哪有人会养一头老虎当成宠物的?还有,就算你穿成这个样子,也没有人会把你当成是老虎的啦!」

「罗唆罗唆,有七成像就可以了,不要浪费时间,快点走吧!」

讲是这样讲,不过在小殇举步欲行时,孙武和香菱都差点拜倒下来,请她千万别穿这套会引发大骚动的衣服上街。

小殇固执的时候很麻烦,这点香菱已经慢慢有所体会了,但她所不了解的一点,就是有小殇在做支援的时候,当她同伴的人究竟能享受到多少便利?

有了适当的伪装,可以开始混入军营,不过真正的困难地方在于,军营内有各种侦查用的法宝,特别是那几道最外围的围墙,巧妙设计且坚固难破,还有非常敏锐的反应装置,只要有人尝试破墙或翻墙,马上就会触动机关,招致严重后果。

香菱向孙武提出几个意见,设法诱开敌人注意力,再趁机混进去,孙武起初不置可否,直到后来,香菱才明白这些意见纯属多余,因为小殇一举解决了侵入的问题。

法宝·如意金刚圈!

一个半大不小的金属环,被贴挂在墙壁上,墙壁立刻自动开出一个洞,让人们可以穿透过去,却完全不会引起各种警报器。前几天晚上,也就是靠这样神出鬼没的法宝,让小殇成功率众突袭同盟会,杀得同盟会大败亏输。

就靠这个手法,三人成功穿越军营里的种种设施,在所有警报器都形同虚设的状况下,连穿了多道围墙,进入这座军营里头。

「真是不可思议,小殇小姐太厉害了!」

引起香菱赞叹的,不只是如意金刚圈的特殊效能,也包括小殇作法宝的能力。所有人都知道作法宝是耗损持有者的元气,为了避免元气耗损过于剧烈,通常每个使用者都只装配或使用一、两样法宝,藉由提升作熟悉度来减低元气消耗,但小殇却全然没有这样的顾虑,诸般法宝在她手中层出不穷,仿佛完全没有元气耗损这个负累,实在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诧异的时间没有太长,当三人穿越过第六道围墙后,终于碰到了本次潜入所面对的第一个技术难题。

如意金刚圈实在是一样很好用的窃盗法宝,香菱原本对军营内的防御布置颇为忌惮,却不料小殇能够别开捷径,用这种近乎是硬闯的方式,直线穿越一层又一层的铁壁。

设置在墙壁上的种种侦测装备,似乎完全察觉不到这种形式的侵入,明明墙上被穿了一个大洞,却什么警报都没有发出去,最神奇的地方,则是穿越过墙壁后取下金刚圈,整面墙又完好如初,这等异宝香菱闻所未闻,忍不住啧啧称奇。

然而,这种不合常理的侵入法,终究还是碰到了技术难关,在连续侵入几道戒备森严的高墙后,孙武突然发现自己并不知道雯雯被软禁在哪里,如意金刚圈虽然厉害,但自己就算贯穿了整座军营,也一样找不到人。

孙武把眼光望向香菱,但香菱表示万紫楼的情报虽有找出监牢所在,不过军方应该会针对这一点特别防备,雯雯该是受到软禁,未必是被囚锁于监狱之内,至于确切位置在何处,这点受到时间所限,万紫楼并没有打探出来。

一直供给情报的香菱帮不上忙,孙武唯有把疑问目光指向同伴,也许自己是比较鲁莽,但小殇的思维却比自己细密得多,当初又是她力主兵贵神速,不用花时间调查,今晚就来夜探军营,这么自信满满,总不会只来这里散步一场吧?

「喔,你总算想到啦!」披着一层虎皮衣的小殇,用虎爪手拍拍孙武肩头,道:「一件事情的结果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能够享受过程,这个道理你不觉得很吗?」

「当初说这个道理的人,似乎没有一开始就要我们享受过程而不顾结果。」孙武道:「有没有那种可以搜索特殊目标的法宝?有的话就早点拿出来啦!」

这要求并非胡乱来,毕竟在梁山泊的时候,小殇就曾经到处施放窃听虫,那些机械虫子来无影去无踪,如果也能大范围施放在军营里,要找出哪里是监狱本不是问题。

果然,小殇在侧过头短暂思考后,对孙武点了点头。

「特殊目标啊?好像是可以做到。」

「不愧是小殇,快点把法宝拿出来吧!」

法宝并不需要另外多拿出来,小殇横过如意金刚圈,在上头敲了几下,金刚圈泛起奇异的亮光,竟然投出一幕立体图像,看里头的图形,似乎就是军营的地形,以三人适才穿越的路线为中心,侦测过附近数百尺的范围,居然已经画出了小半张军营地图。

地图上有十几个红点,正在闪闪发光,突显出重要,孙武和香菱不知究竟,只能把目光投向小殇,等待她解释。

「这些红点都有特殊意义,凡是有红点闪烁的地方,就代表那里的沼气异常浓烈……」

孙武皱起眉头,想不出沼气浓烈与监狱有什么关系,香菱也同样在思索其中玄机,却听小殇慢条斯理地说道:「简单一点讲,有红点闪烁的地方,全都是厕所,红点特别亮的地方,代表使用量特别大的厕所。」

「厕所?这和我们要找的人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但你不是问说能不能找出特定目标吗?」

「我找厕所做什么?你应该拿出可以搜索目标人物的法宝啊!」

「世上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

「你不是有窃听虫吗?把窃听虫放出去,不就可以大范围搜查了?」

「这里又不是梁……老家,你一个人出门在外,难道身上可以带很多窃听虫吗?」

冷着表情说到这里,小殇刻意露出嘲讽的笑容,用夸张的声音说话,「哈哈哈,小武真是不晓世务啊!」

「没、没有吗?但如果真的没有,你应该早一点说啊!」

孙武瞠目结舌,觉得自己好像提出了一个过分的要求,不过小殇完全没考虑过怎么找人的问题,当真是来散步的?

「我怎么会没有考虑过呢?不是早就告诉你……一件事的结果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能够享受过程。」

「你……你果然是来这里散步的。」

又被小殇的话弄得全身无力,孙武正要答话,耳里突然传来一阵小小的脚步声,跟着便是痛呼与栽倒的声音,好像不远的前方发生了什么事。

「有动静,去看看!」

孙武和香菱快步赶去,小殇则是慢慢地跟在后头,当两人从小巷内转过弯,只看到几个背影飞快离去,那身法与动作看来并非普通军官,似是武技不凡的好手,而地上躺了一个人,正发出模糊的呓语。

从看到的情形来判断,应该是有人闯入军营,但因为不辨位置,所以擒拿军官拷问,照理说是应该要灭口的,但因为孙武与香菱的赶到,将人惊走,这名幸运生还者保住了一命。

孙武奇道:「有人先我们一步而来?」

香菱道:「我们慢了一步,佛血舍利的消息已经传出去,引起其他人马的瞩目,采取行动了。」

那群人跑得很快,要追上他们已经来不及,孙武一回过头,却看到小殇一脚踩在那名军官的口,逼他说出收押雯雯的地点。

「不……不是已经告诉你们了吗……」

「罗唆,从实招来!」

「呜!」

这一脚的力道不轻,那个军官险些翻白眼昏过去,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把整段话说清楚。

成功问出答案后,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人,就承受他应该要面对的结果:被一脚踏中面门,整个晕死过去,痛虽然痛,不过比起本来该被灭口的结果,这已经算是非常走运了。

得到方向指引的三人全速赶往目的地,然而,当他们小心避开各路守卫,到了军营后方,找到那座看来颇为华丽的独栋建筑,快速潜入,却发现从进门开始,里头所有的人都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倒在地上昏睡不醒。

入侵者显然手段不错,不靠强行杀戮突破,就能用其他技巧令所有人昏倒,不引发多余的战斗,要不然现在看到的应该是尸横遍地,而不是所有人倒地呼呼大睡。

上了二楼,这种情形更严重,十七名手持光束武器的士兵,连同带领他们的军官,全都趴倒在地,睡得人事不知,而走廊尽头那个应该关人的房间,房门大开,里头早就已经人去楼空了。

「晚了一步啊……」

尽力赶来,终究还是迟到一步,雯雯很可能已经被人劫走,看着那大开的房门,孙武愣了一下,被小殇一手拍在肩膀上。

「一件事情的结果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能够享受过程,这个道理你终于明白了吧?」

「小殇……」

摇头叹气,这是孙武现在唯一可以做的事,然而,也许享受过程是一种至高的人生艺术,但对于此刻的少年来说,整件事情还没结束,过程也还在继续进行中,由于他们三人的闯入,周围的空气成分有了变化,连带的影响,就是趴在地上昏睡的人们一一清醒过来。

对于这些军官来说,眼前的情景无疑很容易判别:关着重要人物的房门大开,里头人去楼空,三名穿着怪异的蒙面男女,不知所措地愣在门口,其来意已经不问可知。

刹时间,一连串惊惶的呼叫声,争先恐后地响起。

「犯、犯人跑了!」

「大家捉拿犯人的同党啊!千万不可以让他们跑了!」

究竟是有人捷足先登,抑或是雯雯自己设法逃跑,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了,孙武现在所要面对的,是一大群如狼似虎、持着光束武器狂斩过来的军人。

「哼!全部都一起上吧!」

离开梁山泊以后,孙武也学会了一、两句豪语,面对高手的时候不好用到,可是对手换做是眼前这群杂鱼,素来要求自己稳重的他,也大胆地表露出自信,主动往前头踏了一步,金钟罩气随意转,虽然金光未现,但一股凛然威势却随着他破裂地面的踏步浮现。

就是这踏破地面的一步,让这些军人知道少年并不好欺负,攻击的势道略为受挫,而在他们犹豫的时候,一声天崩地裂似的爆炸从外头传来,周围墙壁被撼动不说,连孙武脚下的地板也都微微动摇。

(是小殇吗?但爆炸的感觉不像,这并不是小殇风格的炸裂声。)

很难说出有什么明显不同,但孙武就是认得出,这并非小殇引发的爆炸,正当他困惑于这场爆炸的源头,外头已经有人声嘶力竭地叫喊起来。

「铁、铁血骑团杀来啦!」

※※※

孙武并没有忘记铁血骑团这个大威胁,已经与他们交手结仇的自己,理所当然地会成为追杀目标,但最近几天风平浪静,没有听到铁血骑团的消息,孙武以为他们都去忙着干别的大事,暂时放过自己这个太渺小的目标。

然而,当那声痛苦嚎叫声入耳,孙武实在怀疑今天是不是什么特殊日子,为什么自己和铁血骑团会不约而同地挑中今天来行动。

就像小殇的爆裂手法有本身风格一样,孙武也感觉得出,铁血骑团杀人时所制造的惨叫声,也有一种独特风格,所以当几声半途中断的惨呼连续响起,孙武马上确认这是铁血骑团到了。

「少爷,外头可能是有人混水鱼,不见得是铁血骑团。」

香菱谨慎地提出这个警告,但却被孙武否定,因为听着那些惨呼声,他仿佛看到铁血骑士朝死者迎面冲来,沉重的狼背砍刀疾挥而过,在那巨大的冲击力之下,整个人或是当头、或是拦腰,被劈砍成两截,血内脏之类的东西洒了满天,再落到地上去,连临终的惨叫声都从中而断。

如果听孙武详细解释这些东西,与他对峙的大武军官们可能会有激烈反应,不过那十多名军官在听见铁血骑团来袭后,纷纷脸上变色,将孙武三人弃诸不理,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孙武猜想的第一个可能,是因为铁血骑团太过厉害,要调集好手才能抵挡,因此这些菁英份子全都去对抗铁血骑团。不过如果真是这样,目前雯雯已经被人劫走,自己和小殇、香菱是唯一的关系人,他们没有理由撇下这里,全去应付铁血骑团,至少也要留下几个人来对付自己,这才合理。所以,最有可能的解释是……

「这些没胆的家伙,居然全都开溜了!」

香菱见到大武军的丑态,微微皱起了眉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锐利神色,不过却瞬间掩藏起来,向孙武提议立即撤退。

要见的人已经下落不明,待在这里毫无意义,撤退是不得不然,更何况铁血骑团奇袭此地,固然有可能是为了雯雯,却也可能是尾随孙武一行人而来,要找他们算清总帐,若是在这边待得太久,与铁血骑团碰了头,那就不是一场简单战斗能了事。

「快走!不能再耗在这里了。」

本来目的没有达到,孙武不愿意多生事端,催促着小殇与香菱离开。

没有别人拦阻,撤离行动非常顺利,三人一下子就离开了这栋建筑,以直线距离跑向军营之外。

直线距离的行进,虽然会碰到很多围墙的拦阻,但是有如意金钢圈的协助,这些附设武装系统的围墙等于不存在,反而是最快的撤离路径。然而,这条路上却遇到了意外的巧合,在他们飞快狂奔的途中,前方突然出现了几道人影。

「咦?那是……」

孙武觉得很眼熟,片刻之后他想了起来,这就是初闯进军营时所看到的那批人马,如无料错,就是这批人早自己一步进来,把被软禁的雯雯给抓走。

少年预备要追上去,但是对方的轻身功夫相当敏捷,步履奇快,孙武本就不擅长轻功,之前因此让他们逃去,现在双方已经有了一段距离,更是难以追上,正自为难,旁边一个声音凑过来说话。

「少爷,要追上去吗?」

香菱问了一声,身体稍稍前倾,在取得孙武同意后,一下子跃离前去。万紫楼的轻功身法独步天下,香菱这一下飞跃,疾若羽箭,瞬间就飙出十尺,来到了那群人的身后。

(好快!万紫楼的身法果然很强!)

孙武心中暗赞,见到香菱轻扬左掌,就要往落在最后的那个人身上劈去,却突然「咦」的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停手撤招,跟着身形飙加速,眨眼间抢在那批人的最前头,轻飘飘地落下,手中长剑不出鞘地一横,拦住那群人,也不见香菱怎么动手,那群人突然东倒西歪地躺平下去。

(啊!怎么下那么重的手?)

香菱的辣手把孙武吓了一大跳,急忙加快脚步抢赶上去,略一看,发现那群人身穿白袍,虽然没有三角头套,不过看起来的感觉实在很像是铁血骑士,只不过他们躺倒在地,一下子就断了气,八个人竟然没有一个活口。

铁血骑士的水准不差,香菱要一招杀掉八个,可能极低,孙武仔细一看,发现这八个人并非金发碧眼,但人人面色紫黑,不晓得是哪个外族。

「香菱,紫脸和黑脸,这是什么外族?」

「少爷,香菱所知的外族中并没有紫脸族与黑脸族,而且这些人之所以脸皮紫黑,与种族无关,是因为他们都中了毒。」

「中毒?还真的咧!他们的五官全都流血了。」

发现这些人五官溢血,孙武这才明白为何香菱横剑一拦,他们就纷纷倒地,原来他们本都已经身中剧毒,是用最后一口气拖着命在狂奔,当香菱横剑拦住,这些早已油尽灯枯的人们就纷纷倒地,毒发身亡了。

「怎么会中毒了?他们……这究竟是怎么搞的?」

金钟罩第六关刀枪不入,但却不是百毒不侵,孙武看到这些狂流紫血的尸体,也不敢太过靠近。

「恐怕……是中了埋伏。」

香菱稍略检视一下尸体,道:「这批人早我们一步进去救人,但那个房间外头有重兵把守,恐怕里头也被下了毒药,这些人进去劫人的时候,身中奇毒,跑到这边支持不住,就……」

这是最合理也最完美的解释,不过当香菱这么说,孙武却另外想起一件事,既然这批人是为了劫走雯雯而来,他们全都倒在这里,那应该与他们在一起的雯雯呢?

「……在这里。」

冰冷的声音从后头传来,只见小殇肆无忌惮地举脚踢开尸体,在尸体中发现一个背囊似的东西,随手就拉开拉链。

「小殇,小心啊,这些尸体是有毒的……」

「不用担心,不用担心,小殇是不会被这种东西弄倒的。」

仿佛是为了证明这句话,小殇从背袋里抱出了一个小小人儿,正是几天不见的雯雯,她的脸色虽然没发紫,却是极为苍白,看来情况非常危险。

香菱道:「大概是因为要作为毒饵的关系,她身上的毒没有很重,但也不能耽搁,要尽快处理。」

说话间,脸色苍白的小女孩勉力睁开眼睛,看见孙武与小殇,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口唇微动,模糊地说了一句话。

「娘亲……珠子……刀魔……铁血骑团……」

模糊不清的说话,孙武本听不懂,但香菱却对「刀魔」这个字眼颇有反应,看来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香菱,怎么了?刀魔有怎么样吗?他是何方神圣?」

「刀魔是域外异族的成名高手,武功非常厉害,他……」

香菱正要解释,说话的声音突然一顿,侧耳倾听一阵后,正色道:「少爷和小殇小姐,请先带着雯雯小姐离开这里,找地方医治,婢子有一点事情要先处理。」

轻柔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否定的坚决与慎重,孙武难得听香菱这么说话,一抬起头,才发现周围虽然火焰烧得很大,但却已经听不到任何人声,勉强要说的话,则是有一阵很轻很细的步伐,迅速朝这边靠近,而且不是直线逼近,是把附近整个围上一圈,近乎包围似的手法。

孙武顿时醒悟,更察觉到这一区之外的各种惨呼、嚎叫全部都平息下来,好像所有军营里的士兵都已经被杀光,只剩下这四人。那么,来者的身分就很明白了。

「铁血骑团已经包围了我们吗?」

发现到这一点的孙武,立刻准备战斗。几天的休养过后,少年已经回复金钟第六关的力量,再非上次荒山遭遇战时的狼狈,不过他也察觉到另外一点,上次在荒山中战斗,铁血骑士的数目不过区区六名,这次包围的数目却足足有二十四名之多,较上次增出三倍,自己一个人挡不挡得了这么多人的围攻,尚是未知之数。

(不过,大概是挡不住吧……)

军营本是空旷之地,铁血骑团的骑兵更易于发挥威力,再配上他们独特的狼背砍刀,法宝的斩击力因为速度提升,可以增幅一到两成,二十四个人分多方交替冲击挥刀,金钟罩虽然强,却肯定不能长久支撑,如果另外还要考虑身旁的负累,这一战毫无乐观余地。

好汉敌不过人多,这个道理孙武也慢慢明白了,也许一骑当千这种事情真的存在,但却不是自己目前所能做到的。

「少爷,现在我们没有太多时间,简单的说,你一定也明白,我们在这边面对铁血骑团,地利已失,只有挨打的份,撑不了多久的时间,但他们的包围网还没完成,你和小殇小姐现在带人往外闯,还大有希望突围出去。」

「这样不行,那香菱你岂不是一个人被留在这里?」

「我是我们当中轻功身法最好的一个,与少爷你不一样,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大可以靠轻功与他们游斗一阵,拖住他们的时间,为你们争取到撤退机会,然后再慢慢撤走,成功率还是比大家一起逃走要高得多。」

香菱言之成理,孙武虽然不愿意留下她单独一个人,可是如果自己变成了她的负累,那就失去联手作战的意义,而迟疑不决更是浪费所有人的时间,所以便答应了这份提案,带着小殇和中毒已深的雯雯往外闯。

第四章 鸿飞哪复计西东

把小殇背在背上,孙武把雯雯放入背袋,抱在手上大步狂奔,他轻功不佳,迈出的步子又小,跑得实在不快,心里还在担忧雯雯中毒的状况,不仅担心她,也担心自己,不晓得这样子的间接接触会否连自己也中毒了。

与香菱这么分开,孙武的感觉并不好,尽管香菱说的话很有道理,战术也很正确,但他仍觉得自己好像背弃了同伴,感觉很难受。

(香菱小姐一个人要挡住二十几名铁血骑士,虽然她轻功很好,但真的可以吗?万一碰到什么危险……)

想到香菱可能遭遇不测,孙武整个人都紧张起来,但一种细微的破空声响,却在他背着小殇跑步时传入耳内。

和小殇相处久了,孙武一听就知道那是某种法宝运作的声音,听来不像是战斗型兵器,反而像是某种交通工具,换言之,又有一班新人马到了。

(不像是铁血骑团,这并不是马蹄声,难道是大武军的增援人马到了?糟糕,我们应该已经被发现了。)

孙武心中一凛,连忙停下脚步,要小殇先带人找个安全地方躲一下,由自己出去吸引敌人注意力。

「收到!」

本以为小殇的反应不会这么快,没想到她一声答应,双肩一抖,两样椭圆形物体迅速飞出,迎风一晃,瞬间体积增大数十倍,组合成一个偌大的蛋形物体,一下子就把小殇和雯雯给吞进去……竟然是出动了「九龙神火罩」!

堪称是小殇最高杰作的东西,平时难得一用,现在想也不想便启动这件杰作,从这就可以知道来人在小殇心中的份量。

「九龙神火罩」一启动,视觉遮断功能也就随即打开,只是位在军营之中,伪装成大石头未免惹人发噱,所以「九龙神火罩」就变色成一个半烧毁的营帐,跟着「呼」的一声,居然通体燃放火焰,看来就像是一个正被焚烧中的半毁营帐。

(真是有一套,小殇她扮乌的本事很高啊!)

孙武脑海里冒出了这个想法,才刚刚一想,九龙神火罩就朝他喷出一道火焰,来势奇快,如果不是及时闪避,差点就被这道火焰烧着右腿。

(好可怕,真是一句话都不能说错,而且……我说了什么了吗?)

脑里想着这些问题,孙武无言地摇头,这时那阵机械声越靠越近,前方陡然火光大盛,几座焚烧中的营帐与房舍被破开、摧毁,三道巨影从火墙中奔驰而出,却是三辆大车。

不是寻常的马车,这些钢铁大车长达五公尺,左右各有十个轮子,外头裹上履带,车身又低又矮,前头特别作成鲨鱼巨口的造型,尖牙利齿,看来极是威猛,车头与车尾设有座,分别有一尊小,还有一些孙武所看不懂的机械。

异常的高水准设备说明了来人的身分,目前中土大地的高水准法宝,都属于大武王朝的管制品,看这等声势,地方军恐怕没有这么好的设备,该是直属中央的御林军或特务组织,不过御林军不轻易离开王都,行动也不会这么快速,一听到军营有变就立刻赶来,应该是本来就藏身附近的特务组织了。

孙武不认得大武军的制服,但是看每辆大车上的九个士兵,虽然穿着军服,颜色却与平时所见的军服有异,反倒像是当日飞云舰上纳兰元蝶部下的服色,而且人人脸上戴着特殊护目镜,表情看来也是沉诡异,应该就是特务组织的人马了。

(该怎么办呢?这么多人,我一个人打很没胜算,他们又有一堆法宝……)

硬碰硬很不划算,孙武想学小殇那样,用天真表情骗过这批特务部队,让他们直扑铁血骑团而去,两虎相斗,香菱就可以趁机脱身,这是最好不过的状况。

然而,尽管少年略显孩子气的面容,让他看来比实际年龄略小,有装天真孩子的本钱,但素来早熟稳重的他,距离耍纯洁可爱的心境已经太久,加上他本不是演员那块料,这个颇有创意的战术,最后落了个完全失败的下场,车上的军人虽然不认为他是铁血骑士,但也只把他当成一个随手可杀的小鬼,毫不犹豫地对他拉起长弓,预备杀。

「住手!上校要先问他话!」

好像车上的对响机传来了命令,士兵们暂不发箭,等待长官的到来,这时左侧一阵轰然声响中,燃烧的房舍被撞毁辗过,三辆同型号的大车破屋而出,三辆之后又是三辆,总共九辆钢铁冲锋车集中于此,破火长驱的气势直若千军万马,而大车上的特种军人也给孙武干练强悍之感,与那些胆怯怕死的地方军不同,大武王朝的锐人马正式现身了!

「就是这个小子吗?呃……」

这支部队的指挥官现身,站在孙武左侧的一辆大车上,扬声对孙武问话,是个颇具威仪的女子嗓音,入耳还有些熟悉,孙武好奇心起,转头一看。

在视线相对的瞬间,究竟是哪一边比较吃惊,这点就很难说了,但孙武却认出了来人的身分。那个曾在飞云舰上对自己严词逼供,又盗走佛血舍利的独眼女舰长,此刻一身笔挺军装,腰配长刀,看来威仪尤胜当日,可能是因为盗珠成功,因此升了官。

「是你!」

「把舍利还来!」

短暂的惊愕过后,必然的结果,就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纳兰元蝶的独眼中仿佛燃起炽盛火焰,喝令所有部属,不计一切代价也要活捉这小子。

孙武立刻陷入团团包围中,如果正面冲突,目前的状况绝对不利,但孙武却顾不得什么以寡击众之类的问题,目前梁山泊的一切隐忧,都是因为纳兰元蝶盗走了佛血舍利,而目前这场佛血舍利的斗争纠纷,明显也有朝廷幕后运作的痕迹,看来首恶便是此人,只要能把她击倒拿下,佛血舍利多半就有着落。

两边都想要生擒对方,但纳兰元蝶无疑占了优势,早已尝过孙武金钟罩厉害的她,丝毫不敢大意,命令所有部下将口对着孙武,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疯狂发。

「上校,但是佛血舍利……」

「不用管什么佛血舍利了,只要能拿下这小子,佛血舍利怎么样本就不重要。」

「可是皇上的命令……」

「这就是陛下的亲口谕令!你想抗命吗?」

短短几句交谈中,孙武听出了不少讯息。首先,纳兰元蝶应该是由王都率队赶来,专程处理佛血舍利被劫一事,究竟是为了找回佛血舍利,抑或是意图把舍利据为「国」有,这点是还不得而知,不过可以肯定命令是由皇帝武沧澜亲自下达。

然而,武沧澜的命令中更还有一项特殊任务,就是指名要将自己活捉。这点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自己与这名当今天子从未谋面,指名要活捉自己是何道理?难道就因为自己率众攻击地方衙门的罪名,就要让皇帝亲自下令抓人了吗?或者说……是因为梁山泊宝藏的关系呢?

难以索解,但是看纳兰元蝶重重打在属下面上的一记耳光,孙武知道她说的全是实话,而她急于擒下自己的执着,也比上次攻击梁山泊时更热切,看来应该是受了很大的压力,抑或是被许下很大的好处,才会让她这么心急地想要拿人。

而纳兰元蝶委实是一个难对付的敌人,尤其是在手上掌握资源的时候。在她的命令之下,起码有九座机关对着孙武连番发,纵横交错,尽数封锁上中下三路,让孙武本无从闪避,只能凭着金钟罩硬挡。

机关的爆破威力极强,如果孙武不是有金钟罩护体,第六关威力硬挡几十发机关,早就被炸成一滩碎烂血,死得惨不堪言。而看到这名貌不惊人的少年居然有如此修为,九辆冲锋车上的所有军人都为之哗然,却也更加紧了机关的扫,让孙武几次想要突围冲出,却都被凌厉火给挡了回来。

灿烂金光中,孙武横过双臂,左右拦截挡架着疯狂击来的弹,但对于扫向小腿、脚下的击就无力遮挡,索不理不睬,凭着强悍的金钟罩神功硬挡过百记弹轰击,看来威风凛凛,恍若不败军神降世。

不过那都是表面风光而已,纵然无伤,却还是会痛,孙武双臂连挡几十记击后,早已由痛变成了发麻,现在整个失去感觉,口气血激烈翻涌,再这么下去,早晚会受内伤,再接着就是金钟罩解体降关,可恨的是明明知道这一点,却没有能力冲出敌人火封锁,除非有外力援助,否则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无力改变。

纳兰元蝶自从奉命活捉孙武后,有鉴于这少年的金钟罩修为深,刻意排设了这样一个火阵势,专门对付他这种硬功高手,先消耗掉他的真气,让护身硬功难以维持下去,最后再由高手发动致命一击,否则单纯一场实力相近的恶斗,就算能击杀对手,也很难把人生擒活捉。

要实施这计划,需要组织强大的火网,整个中土大地没有几支部队能做到,纳兰元蝶特别不嫌累赘地把这支队伍带在身边,因为特务部队当前的武装水准中,撇开飞行队伍不谈,就只有这一支奔雷车冲锋队能实施计划。

假如这种情形持续下去,孙武确实会力竭战败。金钟罩被牵制,另一项秘密武器「无孔不入掌」又不够距离施展,目前的敌我之距本打不到敌人身上,这么一来,只有被动地挨打,唯一能扭转局面的希望,就是有外力协助。

香菱正被铁血骑团给绊住,孙武比较期望正藏匿在旁的小殇;以小殇的聪明和眼光,绝不会看不出自己所处的窘境,只要她从旁偷袭出手,就可以改变这个困局。

脑里才冒出这个想法,周围的气流陡然一乱,十数道碟形红光乱飞而来,九辆大车的其中一辆首当其冲,所过之处像是被利刃切割,钢铁、人体均告折断,奔雷车的尾端整个被毁,上头的九个军人非死即伤,一下子就失去了战斗力。

九失其一,这个火力网立刻产生破绽,孙武逮到空隙,元气大耗之下也不敢贸然冲向纳兰元蝶,而是先跳脱出火力网,再谋后动。

(奇怪?不是九龙神火罩的方向,这应该不是小殇的帮忙,那会是谁啊?)

孙武的疑惑,有别人来替他回答,纳兰元蝶明显认出了来人的身分,惊叫出声:「浑天印?刀魔北罗汉!」

「浑天印」似乎是来人所用的法宝之名,至于「北罗汉」这个名字,孙武虽然没有印象,但「刀魔」这个称号,却是刚刚才从雯雯的口中说出,香菱也说是域外异族的成名高手,好像非常厉害的样子。

能够被香菱这样子提及,并且表示忌惮,显然非常地有份量,再看纳兰元蝶和她周围军人的表情,全都如临大敌,说明了这个刀魔不是普通人物。而这个份量极重的异族高手,终于也现身了。

那真是一个极具份量的强人!每踏出一步,众人都能感到地面在轻轻晃动,好像是某种巨兽的靠近,换做是人类,那就是一个几百斤的大胖子踏地而来。

但北罗汉并不是胖子,当那个近三公尺的伟岸巨影,缓缓在众人眼中现身,所有人的口都感到那股异样压迫感,连喘口气都觉得辛苦,特别是在看清楚他的长相后,就连孙武都觉得自己看到的不像是个人。

年纪似乎很轻,如狮子鬃毛般的金色长发,正是异族人的特征,狂野而散乱地披下,方形的脸上布满几十道伤疤,将五官切割得破碎支离,丑陋有如鬼魅,只剩下一双铜铃大眼,仿佛猛兽盯着猎物般从众人脸上看过,任谁都可以感受到那股择人而噬的强烈杀意。

身上除了一件鹿皮背心与灰布长裤外,没有多余的衣饰,强劲而直接的风格,让人联想到他出手时候的猛烈威力。在左肩的护甲上,有一头好像是老鹰的生物站立着,正自左顾右盼,体型不小,但和主人的巨型躯体一比,就像是一件小玩物似的,除此之外,就看不到什么特别东西,也找不到纳兰元蝶口中的「浑天印」,然而,这个巨人的右半身却很引人注目。

如树干般硕的右手,挥击出去应该有很强的威力,不过更让人在意的重点,则是他右肩所背的一把长刀。

直垂落地,这把豪刀的长度丝毫不逊于主人身高,近三公尺的巨型长刀,通体雪白,不像一般刀刃那样薄锋利刃,这柄巨刀形如锥体,很像是一个尾端弯翘的大象牙,乍看之下,让人很难想像这把巨刀要如何使用,但稍加思索之后,每个人都会深深恐惧这把巨刀在其主人强横臂力的挥动下,能够发挥出多么恐怖的杀伤力。

北罗汉的目光,冷冷扫过在场众人,先是看过一众特种部队,跟着望向纳兰元蝶,最后才将目光停在孙武身上。

「刚刚那个小丫环的主子,就是你这小鬼吗?很好,你引起我的兴趣了,今天这里所有的人里头,我只留你不死,唯一条件就是招出你刚刚带走的人藏在何处!」

沙哑难听的声音,仿佛声道内也像脸上一样满是伤疤,孙武不晓得这番豪语有多少真实,因为香菱所说的当世一流高手中,并没有「北罗汉」的名字,但至少有一件事情可以肯定,那就是面对这名异族刀客时,孙武打从背后脊椎发起了寒颤。

如果不是真正面对强大的敌人,孙武绝不会有这么大的生理反应,不过相较于他,纳兰元蝶一方的反应更是激烈。

「刀魔!这里可不是域外,别以为你可以在中土大地逞雄,这小子是皇帝陛下御令缉拿的钦犯,你想劫人,今天就要你死在中土大地上。」

纳兰元蝶的威吓,似乎没有引起北罗汉的愤怒,听完这段威吓的他,只是用那沙哑嗓音淡淡地说话。

「几百年前,纳兰家也算是名动一时,现在已经完全成了武老儿的看门狗吗?让我出手杀狗,太玷污我的刀了,但如果你们执意送死,那么不管你们是猪还是狗,我都很乐意把你们这群中土狗碎尸斩杀!」

交涉到这里已经没有意义,纳兰元蝶也不是只会耍嘴皮子骂战的白痴,在与北罗汉挑衅说话的时候,她已经巧妙地重组队形,把八辆奔雷车的火集中包围北罗汉。这些小动作当然瞒不过北罗汉的眼睛,但他却视若无睹,让纳兰元蝶完成整个布阵后才有动作。

直挺挺地站在火中心,硬挨数以百计的重轰击,这似乎是只有金钟罩修练者才敢干的壮举,北罗汉现身以来的气势虽强,却也没有硬接重来表示自己武功高强,在火发的前一刻,巨汉左肩上的那头老鹰忽然锐鸣一声,十多道碟形红光齐,朝四面八方纷出去。

(那……那头老鹰不是生物,是法宝!)

孙武被这个发现给吓了一跳,过去从没听说有什么法宝可以做成生物模样,想不到世上竟有这样的法宝技术,自己真是眼界大开。刚才北罗汉甫现身就用「浑天印」毁车伤人,法宝威力惊人,孙武一直好奇他将法宝藏于何处,万万想不到会有这样诡奇的应用变化。

虽然没有想到北罗汉的法宝变化,但大武军的特种部队却非浪得虚名,所有人早就绞紧神经,等待敌人的法宝攻击,一见到碟形红光飞而来,早已有备的众士兵挥动手上兵器格挡。

普通一记刀斩剑击,破不了碟形红光,但一道光弩先准确地命中红光,减去三分威力后,再一记剑斩拦截,就将红光砍爆消失,凭着高度默契的团队合作化解敌袭,这一波的浑天印袭击竟然起不了任何效果。

然而,北罗汉之名能够扬威域外大漠,也绝非侥幸,在众人破去碟形红光之际,另一道无声无影的攻击,却趁众人注意力集中在碟形红光时悄然而至,中招的人们愕然发现,自己额上多了一道红印。

「这是……什么东西?」

大部分的人还来得及把这话问出口,但接下来的答案却只能由别人来回答了,形成红影的地方骤然爆裂开来,多数人都是被印在额头上,被这一爆,全都是脑袋炸裂、血横飞的后果,瞬间就有七、八人当场毙命。

孙武置身局外,旁观之下看得清楚,「浑天印」的使用有两种型态:第一种单纯以红光发出,速度较快,攻击也较为直接;第二种却是暗袭形式,无声无影,纯以风压气流推送,速度较慢,先行贴附在目标物上头,再形爆发。两者搭配运用,互补不足,虽然还看不出是否有第三功能,但光是这两项杀着就已经很好用,轻易击毙了八辆奔雷车上的手。

奔雷车上的手并非专职,每辆车上的任一兵丁都有受过训练,只要作台的士兵阵亡,旁人立刻就会递补上去,但是再先进的设备,人员交替之际都难免有停顿,而这也正是敌人处心积虑所制造出来的机会。

「杀!」

一声怒吼震撼而来,声音虽然沙哑难听,但怒吼中所蕴含的力量却威猛难当,仿佛龙吟虎啸般气壮山河,而伴随这声吼啸同来的,则是一把裂岗碎石的白牙巨刀!

很难去形容这柄巨刀被挥舞起来时的威势,即使是北罗汉这样的三公尺巨汉,若非亲眼所见,也很难相信他可以单靠一条右臂,就挥动起这柄重逾千斤的白牙巨刀;光是挥动时扬起的劲风,就扫出数十尺外,被这柄巨刀所带到的一辆奔雷车,竟然不堪冲击,整个侧翻过去,上头的特种士兵唯有第一时间跳车逃生,而跑得最慢的一个,就只看到发着柔和白光的巨型牙刃当头砍下。

磅……轰!

震耳的金属裂响中,被北罗汉一刀斩中的奔雷车彻底炸毁,连同那名在牙刃下粉身碎骨的不幸士兵,变成了一团扭曲变形的废铁。

纳兰元蝶和孙武都目睹了这一刀之威,那柄牙形巨刃并不锋锐,北罗汉的一刀甚至也不能说是斩,本就是「砸」,但这一砸的威力却是惊天动地,光是看那团由奔雷车被震成的废铁团,两人心中就不约而同地有个共识,自己硬挨这一刀必死无疑,孙武更估算自己全力硬挡这一刀的话,别说是金钟罩立刻解体降关,恐怕一接触就先被他砸碎双臂,然后整个身体的每一寸骨骼,都会粉碎成一堆血不分的烂东西。

(难怪香菱说那些高手的资料不可尽信,这个人的武功比袁兄还强,怎么资料里头会没有他呢?还是说,香菱说的那些高手只列出了中土人物?外族都不算?)

孙武暗自诧异。尽管那柄巨刀起码让北罗汉的杀伤力提升五成,但无比威猛的巨型牙刃,在主人手上非但不显笨重,反而成了人间凶器的代名词,挥洒之间刚柔并济,尽显主人的超凡武技,不但一刀毁车杀人,当余下几辆奔雷车疯狂出火,想趁近距离击伤这巨汉,阻止他再发第二刀时,北罗汉斜斜地横过牙刃,把轰击过来的火全给挡住,自己则利用掩护往前冲去。

狂奔飙行,三公尺高的巨汉却异常轻盈,不但身法灵动,而且速度更是快得惊人,疾逾奔马,一下子就闪到敌人跟前,巨型牙刃再次挥出雪亮白影,这次并不是砍砸,而是斜挑。

虽说是斜挑,但旁人用来是轻飘飘的招数,在这对人刀合一的搭档上,就是力与强的完美诠释,斜斜挑起的那一刀,仿佛是沙漠里最狂暴的龙卷风,轻易把一辆奔雷车扫得离地而起,在半空翻了两转之后,重重砸在另一辆奔雷车上,而巨型牙刃这时再补上雷霆霹雳的千钧一击,震天巨响声中,两辆奔雷车又成了一团大废铁,逃避不及的士兵都成了废铁间的碎烂血。

这些高技术水平的法宝,造价自然极为昂贵,三辆奔雷车在眨眼间被毁去,光看纳兰元蝶的表情,就晓得那实在是痛到不行。为了不让损失再扩大下去,纳兰元蝶唯有亲自跳下来作战,挥出军刀,迎向北罗汉,但以实力而论,纳兰元蝶甚至还逊孙武半筹,怎么可能是这个足以名列一流高手之中的刀魔之敌?甫一照面就落在下风,如果不是两旁的火掩护,纳兰元蝶走不了两招就要死在牙形巨刃下。

但「以众凌寡,大石砸死蟹」这句话,确实是有几分道理的。在纳兰元蝶的牵制下,北罗汉的身形比之前迟缓几分,给了奔雷车极好的轰机会,北罗汉并非硬功高手,被频繁命中数十记击后,多少受到一些影响,而当奔雷车上的士兵在纳兰元蝶暗号命令下转换武器,击中随机发千百道细如牛毛的针雨时,强如北罗汉也终于受创流血。

「刀魔,不妨告诉你,这些铜针全都暗藏剧毒,你已中毒,我敬你是域外一方高手,一身修为殊是不易,现在罢手,我可以当今晚的事情没发生过。」

一直分神留意孙武的动向,生怕孙武藉机逃逸,纳兰元蝶不欲两面作战,一看到北罗汉的伤口流出蓝血,立刻扬声说话,想要劝退北罗汉,全力先将孙武擒下。

不过北罗汉却闻言大笑,极度鄙夷地狂笑出声:「可笑,武老儿手下的狗腿子,几时变成这么好心的和平善人了?你们这群鹰犬得势从不饶人,有留人活口过吗?要是你真的对这毒针有信心,就尽管放马过来吧!老子已经说过,今天要把你们这群猪狗屠得一个不剩!」

「刀魔,你不要逞强,这些铜针是……」

「管你这些铜针是什么,你以为这些小手段在强者决胜中会有用吗?准备为你的无知付上代价吧!」

又是一声震天巨吼,但在巨吼声中,孙武却因为眼前的一幕奇景,险些大叫出声。

原来,不只是野兽会变成法宝,人……也可能变成野兽!

第五章 凶兽刀牙走纵横

这天晚上的际遇变化,真是让孙武眼界大开,除了闻所未闻的法宝形式,他还亲眼见识到域外异族之所以令人恐惧的理由。

北罗汉的骁勇善战,据说就是域外异族的特,他们每个人都是天生的战士,在修练武技上有着出类拔萃的天份,而且还有一样源于血缘的独特异能:兽化!

被数十口毒针命中,伤口流出蓝色血后,北罗汉蓦地狂吼一声,整具身躯开始发生莫名变化,本来雄壮伟硕的身躯,像是被某种神秘力量所挤压,快速缩矮了将近一尺,但浑身肌却因此更为坚实,筋虬起的手臂,如今简直就像是一大块浑厚坚固的石头,仿佛每一寸都蕴含着无穷力量,蓄势待发要吞噬掉每一个敌人。

五指生出锋锐的利爪,脚下也发生同样的变化,而脸上双颊冒出虎斑,眼睛变成碧绿兽瞳,两道锐利獠牙从口中翻出,背后的金发更是疯狂延伸,从披垂后腰的长度一下子延伸过小腿,浑身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腥臭气息,乍看之下,就像是一头半狮半人的伟硕巨兽,双足踏地,仰首发出一阵满是悲、怨、憎、痛的狂啸!

「嚎~~」

吼啸之威震天动地,仿佛海浪狂啸般冲击每个人的耳膜,所有士兵掩住耳朵,苦苦抗衡着这一声震天霹雳,孙武虽然没有掩耳,却也要提运力量才能抵挡,但心中却着实讶异,因为,除了这一啸当中的无比悲愤,他更清楚感到北罗汉的力量,如洪水溃堤般爆发地提升。

感觉到这一点的不只是孙武,还有纳兰元蝶,而她更察觉到一件不妙的事,就是从北罗汉兽化完毕后,一身肌坚逾金铁,产生类似金钟罩般的硬功作用,所有细毛针再也刺不进去,甚至连往外流的蓝色血都慢慢转红,显然所有毒素正被北罗汉拔除、排出。

力量激增,又没有了毒素的牵制,当北罗汉再次攻击,那种杀伤力将会是史无前例的恐怖,纳兰元蝶想要喝令部队先发制人,但却已经慢了一步,命令还没喊出口,一双晶莹碧绿的威猛兽瞳已经来到眼前。

「喝!」

巨吼声中,北罗汉双臂齐挥,左臂空手挥出所扬起的劲风,把左面轰击过来的弹全数掀翻,右臂挥动巨型牙刃带出的刀罡,不但把右面的击尽数削过,在半途爆炸,刀罡余势未止,甚至长驱直入,把右侧的一辆奔雷车整个切成两半,上头乘坐的士兵全数死在这一刀之下。

而这一下双臂挥动只是前奏,当右臂将巨刃举至高点,左臂牢牢握住刀柄,真正的杀敌一击才会出现。兽化之前的一刀,便足以将奔雷车砸成一团废铁,兽化激增力量之后,这一刀的杀伤力会突破到何种地步,简直让人无法想像,纳兰元蝶心知不可硬拼,想要跳跃闪躲,但全身上下却被刀气锁死,欲避无从,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刀当头斩下。

之前在飞云舰上,纳兰元蝶有勇有谋,给了孙武很大的威胁,但此刻面对北罗汉仿佛来自地狱的一刀,她却显得毫无抵抗之力,虽然也对着敌袭挥起了军刀,但却像是拿条细蜡烛挡刀一样,瞬间就被敌人的刀罡切断。

紧跟着,刀势更是直落下来,那双碧绿兽瞳当中更有一丝冷笑,似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还有肯定她将在这一刀下粉身碎骨,但当这绝命一刀终于斩下,纳兰元蝶在脑门的一阵剧痛之后,却只听见北罗汉讶异的叫了一声「啊!你!」,迟迟等不到应当随接而来的全身剧痛。

诧异着睁开眼睛,只见眼前一片绚烂金光,那个半大不小的少年正挺身挡在自己跟前,奇迹似的阻住这霹雳一刀。

(这……这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有本事接下刀魔的一刀?)

纳兰元蝶的疑问,其实孙武也一样有,刚才他看到北罗汉挥动双臂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纳兰元蝶要倒大楣,九成九会因此而一招毙命。本来这件事没有什么关系,自己再怎么热爱生命,也还不至于不分青红皂白地救人,但雯雯中毒已深,丹娘不知所踪,佛血舍利的下落目前全系在纳兰元蝶身上,要是她被北罗汉一刀斩了,自己又要到哪里找线索去?

纳兰元蝶若死,只能找她的指挥上司,目前唯一的名单就是大武皇帝武沧澜,找这个人的难度就未免太高,所以纵然明知道金钟罩不堪巨刀一击,孙武还是只有硬着头皮上,希望纳兰元蝶能先消耗这一刀的部分力量,否则自己很有可能与她一起被斩成四块。

(小殇应该知道她的重要吧?能不能帮我一把呢?)

在运起金钟罩六关力量,全力冲向那雷霆一刀的落点时,孙武心里闪过这样的念头,而援助也及时送至,只不过那道在耳边忽然响起的细微语音,并不是小殇,也不是自己所熟识的任何人。

『才练到第六关就想硬接北刀魔的一刀,你还真是胆大包天啊!就看在你这份胆识上,我教你接他一刀的方法。』

说到「胆大包天」四字时,对方的调侃语气,让孙武晓得那人不是赞赏,而是嘲弄,但不管怎样,孙武知道现场已经来了一名神秘高人,正在暗中协助自己,只不过这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听来细细柔柔,似乎还是个妙龄少女,不晓得有什么能耐协助自己。

『除非把金钟罩练到第八关,否则你不可能接下刀魔的全力一刀,所以,你要接这一刀的最大关键,就是要有技巧,让刀魔不能全力出刀。』

域外异族的战士素以无情狠辣著称,尤其是在兽化以后,随着力量增强,个也更为狂暴,要他们半途收力留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然而,孙武却是北罗汉此行的首要目标,为了怕问不到线索,当北罗汉见到孙武抢在刀下拦阻,就不得不急忙收劲。

『但只是这样还不够,光是如此,你还是接不下这一刀,更何况你们身高有别,等你能招架到这一刀,那位女军官起码已经被刀斩开到口了。』

所以孙武要把握住速度与位置,才有办法实施计划。而在抢入北罗汉与纳兰元蝶之间的一刻,北罗汉就如意料之中的大惊失色。

「啊!你……」

北罗汉急忙留手收力,把这一刀的力量收回五成,但纵使他已人刀合一,驾驭由心,这急收回来的刀气仍需要有个地方泄出,最理想的位置,莫过于地下,北罗汉本能的一下顿足,把五成刀气泄于地下。

顿足就必须要屈膝,在北罗汉膝盖弯曲的瞬间,孙武跳跃离地,一脚就踩在北罗汉的膝盖上,双臂高举,交叉双拳,奋起全身力量击向刀柄与刀刃的接合处。

假如后移数寸,在刀锋的位置硬接,孙武将会正面迎向这一刀的真实威力,但他选择刀柄与刀刃的接合处,那却是北罗汉最难施力的一点,尽管在双拳击中的瞬间,孙武感觉一股劈脑割心的刀气直袭体内,就连金钟罩也拦阻不住地透入腑脏,奇痛难当,但却终究没有什么实质伤害。

跟着,全力运起金钟罩的孙武,就以自己的身体作为桥梁,接引刀气,让这雷霆一刀的余劲不伤己身地传到脚下,藉由北罗汉的膝盖,顺着他本身的运气一同泄往地下。

假如时机把握得当,这一击不但可以接刀,甚至还有希望把巨型牙刃给打脱离手,但刚才的火阵消耗了孙武不少体力,让他没有办法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当他好不容易回气,想要尝试鼓劲震刀时,那双碧绿兽瞳已经停顿在他身上,深沉地凝望着他。

孙武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代表什么,但纳兰元蝶和北罗汉却很清楚,尤其是北罗汉,他实在想不到这么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子,居然有办法接下自己一刀,尽管动作很简单,但里头所需要的胆识与身手,却委实不容易,特别是要用身体承受刀气贯流,除了本身基要够,更要能承受痛苦,这小子现在等若百刃割体,却哼也不哼一声,眼中甚至见不到恐惧,这一点就让自己感兴趣了。

「小子,就凭你这点功夫,也想来这里强出头吗?」

近距离接触,孙武的脚还踩在敌人膝盖上,只觉得那张獠牙兽口当中所喷出的气息,就像食猛兽的口气一般腥臭。

「你救武老儿的走狗,就已经说明了你的立场,我更没必要对你留手。最后再问你一次,你把人藏在哪里?」

话中的意思很明白,如果爱惜生命,这就是最后一次机会,否则就算是在这种不易挥刀的位置,北罗汉也可以轻易迫发刀气杀敌,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分尸斩杀。

不过,孙武也不是随便就可以被吓倒的。要说是少年血气方刚也可以,但这种直接威胁命的恐吓,非但不能让他屈服,反而更激起他的一股热血与怒气,毕竟,再怎么说,雯雯一个无辜的女孩,就是被这些人你争我夺,现在才中毒垂危,这个大汉还口口声声要自己把人交出来,不是太荒唐了吗?

这番心思,虽然没有说出口,却已在眼中表露无遗,北罗汉读出了这份心思,也讶然于少年眼中源自于正直的怒气,破例地多开了口。

「佛血舍利是无主之物,有能者得之,你这小子难道不是来争夺佛血舍利的吗?」

「是。可是我争夺舍利是为了救人,不是为了个人私欲,更不会像你们这样,为了自己的欲望,去害到一个无辜的女孩子!」

简短而明快的对答,与其说是回应,其实更有些小孩子赌气的感觉,只是少年非常认真,毫不畏惧地说着自己的想法,即使下一刻就要被刀气分尸,孙武也想让这个巨汉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被物欲冲昏头,无论他武功有多强,这世上仍有不认同、不附和他的人。

然而,这番坚持却引来了意料之外的反应,听完了少年的话,那个半人半兽的巨汉,竟然咧着獠牙大笑起来。

「哈哈哈,无知真是一件可怕的事啊!小子你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许我今天就该留你一命,让你日后为自己的愚蠢而惭愧……」

孙武听得出大笑声中的讽刺,但却想不通其中理由,正想再问,耳后突然响起一股奇异风声,跟着一支形似腰带的细剑从自己左边腋下擦过,斜斜直刺北罗汉的眉心。

(这个位置?纳兰元蝶!她的力量怎么会……)

能从这位置出手的,只有孙武身后的纳兰元蝶,但真正令孙武讶异的,却是这一剑的力量竟较早先陡强四倍,突破了纳兰元蝶的应有实力,强悍辛辣地发动奇袭。

极强的一剑,北罗汉双臂正握在刀上,仓促之间不及招架,把头往左一偏,细剑由他右额擦过,本来坚逾铁石的肌竟挡不住这一剑之威,被刮去老大一片血,本已伤痕满布的面孔更是狰狞可怖。

「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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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千百狼群对月咆哮的凄厉吼声,从受创的北罗汉口中吼出,孙武完全可以体会到那股野兽受伤之后,即将反扑的恐怖气势,这时之前指点的神秘声音再度出现耳边。

『危险!你立刻闪避,躲开他的刀气!』

北罗汉手不离刀,但体内却陡然迸放猛烈刀气,仿佛万马奔腾般冲出去,靠得最近的孙武首当其冲,若非早已得到提点,上下两方刀气合璧的攻击,少年纵然不死也会严重受创,但换做其他人易地而处,没有金钟罩护体,就算跃起退开,途中也早就被刀气分尸了。

在跃离北罗汉刀气范围的瞬间,孙武脑中想到身后的纳兰元蝶,自己如果跃身避开刀气,不晓得她能否承受得住。在生死一瞬之际,这个念头实在是不该有的迟疑,就因为这短暂的迟疑,孙武起码多挨了百余记刀气斩击,护体金钟劲险些被敌人击破。

『在他迫发第二轮刀气之前,击他丹田!』

光是第一轮刀气,就让孙武险些重创,如果给北罗汉迫发更强、更密的第二轮刀气,在孙武逃到安全距离之前,就已经被千刀万斩,死无全尸了。这个道理孙武也明白,只是当全身被刀气切割得奇痛入骨时,脑子本无法正常运作,听到这个最后提点,近乎本能似的照着行动。

顿足跃起、闪电抢入敌人怀内、一掌命中丹田、借力弯腰弹跳离开,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生死一瞬间的爆发力,让孙武做出了难得的迅捷动作,但却完全是无意识之下的作为。

「呜!」

当孙武落地,紧绷的意识回复清醒,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平安脱险,双腿软得快站不起来,差点跪了下去。刚才与北罗汉对峙的时候,整个身体一直在承受刀气贯流,不啻于与强敌激战一场,连番损耗之下,体力早已竭尽,连真气都快要提不起来了。

但这时映入眼前的,却是一个拄剑站立的女子身影。纳兰元蝶正站在对面,俐落的短发无风自动,全身笼罩在一股异常气氛中,圆睁的左眼盛放灿烂红光,比当日读取孙武脑中情报时更为耀眼,邪异红光几乎让人无法直视她的面孔,少年更记起前次飞云舰上被她「火眼金睛」查探情报的事,连忙侧过头去,不敢也不愿与她目光相对。

「这个法宝……燃血力量?」

一声低沉的说话传来,孙武这才想起,北罗汉虽被自己击中气门,但只是第二轮刀气发不出来,并不算什么创伤,而自己和纳兰元蝶成功躲过他的反击,可是这个刀中强人却已回气并重组攻势,预备发动追击了。

「够胆量使用燃血力量,武老儿的鹰犬倒也有几分本事,放马过来,我要看看你还能出几次的燃血之剑!」

涔涔鲜血由额上流下,北罗汉的部分伤处甚至深可见骨,但他就像一点都感觉不到痛楚似的,伸舌舔去流到嘴边的鲜血,双手牢牢握住巨型牙刃,臂上青筋如老树盘般错节缭绕,雷霆一击蓄势待发。

「呃!」

正要出击,北罗汉脸上突然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紧跟着,一阵异样的裂帛声响起,北罗汉身上的鹿皮背心与灰布长裤竟从中裂开,分成两半飘落开来,露出内里无比壮的半兽体。

「无……大贼西门朱玉的无孔不入掌!」

惊讶的叫声来自纳兰元蝶,身为大武王朝现今的几个特务头子之一,她当然认得这套传说中的神奇武技。

孙武也是满心惊讶,刚才轰击北罗汉的一掌纯属无意识而发,没有特别提气运劲,但却意外发动了无孔不入掌,这真是错有错着,然而,这种仅能让人衣衫尽裂的怪异武技,就算命中了、发动了,又能有什么作用?

其实是有的……

若是没有,北罗汉不会像是一尊石像般站在原地,双手持刀,任冷风吹着他近乎赤裸的躯体,仿佛失去意识般呆站着,脸上的重伤就像全无痛楚,一点都不能把他从呆滞状态中惊醒。

除了一件贴的三角短裤外,整个身体一丝不挂,完全暴露在冷风中,如果换做是一般人,定然会为着那如石块般结实的壮躯体而骄傲,但身为当今世上足以名列前十大的一流高手,这样裸身暴露于人前的绝顶羞辱,教北罗汉怎样冷静?怎么接受了?

「吼~~」

无比的愤怒,全在这一声震天吼啸中发泄,由呆愣状态中清醒的猛兽爆发狂怒,周身激走的气劲逼得满地飞砂走石,孙武甚至有种错觉,就是仰天狂啸的北罗汉背后激起了大片火焰。

「小狗种!我要宰了你~~」

巨型牙刃激起劲风,仿佛海潮怒USBC0勳 

* ;掷 5

除了一件贴的三角短裤外,整个身体一丝不挂,完全暴露在冷风中,如果换做是一般人,定然会为着那如石块般结实的壮躯体而骄傲,但身为当今世上足以名列前十大的一流高手,这样裸身暴露于人前的绝顶羞辱,教北罗汉怎样冷静?怎么接受了?

「吼~~」

无比的愤怒,全在这一声震天吼啸中发泄,由呆愣状态中清醒的猛兽爆发狂怒,周身激走的气劲逼得满地飞砂走石,孙武甚至有种错觉,就是仰天狂啸的北罗汉背后激起了大片火焰。

「小狗种!我要宰了你~~」

巨型牙刃激起劲风,仿佛海潮怒罩挡架,两人也会在接触瞬间被肢解破碎。

这情形不只孙武明白,在场的每个人也都看得出来,所以,为了不让这正常结果出现,暗中窥视已久的人就必须有动作。

「咻!」

一声急劲的羽箭破风声,由天而落,虽然巨型牙刃卷起的刀风铺天盖地,却掩不下这声撕裂大气的破风声响,而从孙武的角度更看得清楚,那支直北罗汉后脑的东西不是箭,而是羽,一支殷红如血的赤羽!

敌袭临头,北罗汉展现出一流高手的武功,竟然不回身挡架,单单迫发护身刀气,就把那支赤羽斩为两段,坠落下去,但赤羽的击力量似乎也超出他预料,所以在斩落赤羽后,他疾奔斩敌的脚步也不得不停顿,一往无前的刀势也出现小小破绽。

把握住这短暂的一瞬间,一道翩然红影由半空中激飞下,直指北罗汉,狂怒中的巨汉虽然迫发刀气,但那道红影却快如闪电,几下轻飘飘的小幅度旋身,就从怒涛猛浪般的数十记刀气中穿过,攻向北罗汉。

护身刀气无效,但却争取到了部分时间,让北罗汉能调整姿态,在敌人近身前斩出强绝一刀,瞬间巨型牙刃挥动的风压切割大气,砍向那抹浑似轻不着力的红影。

威猛强绝的一刀,劲风扫出十余尺外,但却挥了个空,那抹急冲中的红影,在与巨刀接触的前一刻,突然转向折,完全无视惯原则地斜斜上飞,轻飘飘的美妙姿态,仿佛是一头翱翔九天的骄傲凤凰,在风中翩翩起舞,一下子飘降到刀势的死角,再次挥掌出击。

在双方二度交锋前,孙武终于看清楚了那抹熟悉的红影,更差点讶异得掉了下巴,想不到继铁血骑团、皇家特务部队、异族绝顶刀客后,就连万紫楼也来参与今晚的骚动。

万紫楼少主·羽宝簪。

仍是戴着那片面纱,将理应艳绝人寰的美丽容颜隐藏,只余下那双慧黠骄傲的眼神,即使相隔遥远,孙武仍旧觉得闪闪动人,但不管这头凤凰的姿态有多美,少年都不会忘记上趟在万紫楼里,宝姑娘一掌轰溃自己金钟罩的惊天手段。

几天不见,宝姑娘似乎有了变化,轻舞飞扬的曼妙姿态,比上趟与自己交手的时候更美了,无论是弹指掀掌,亦或是摆动腰肢的小动作,都仿佛是一种撩人心弦的舞蹈,比起上趟相见,美的程度更为细致、更深了一层。

武功好像也更长进了些,认真说来也不太对,但宝姑娘翻腕打出的火焰,很像那日从屏风后跃出时所产生的压迫感,或许这就是宝姑娘的颠峰状态吧,眨眼间就与北罗汉对拆十余招,她的攻击没有一次能发得出去,一遇到敌人横刀挡架,就立刻闪电抽回,但北罗汉那仿似来自地狱深处的怨痛之刀,不管怎样挥舞都斩不到她身上。

不愧是同样名列当今一流高手的两个强人,势均力敌的激战,让快要力竭倒下的少年眼界大开,只不过战斗中的两人都无意久战,遭遇意外强敌的北罗汉虎吼一声,在斩击的间隙中,十多道碟形红光乱四方,藉着「浑天印」封死敌人的退路,致命的全力一刀同时挥击出去。

另一方面,有意尽早分出胜负的宝姑娘,并没有尝试突破浑天印封锁闪避,反而左掌一掀,五指扬动,炽烈火光大盛,强猛狂风席卷吞噬而去,要以凤凰七绝与敌人硬拼取胜。

两强正面相斗,孙武一颗心狂跳得快要跃出喉咙,却突然喉间一凉,被人用剑指住了喉咙,侧头一看,却见到纳兰元蝶的左眼放着红光,右手持剑放在自己咽喉。

之前面对北罗汉的绝命一击时,她曾不合理地拦在自己身前,可是当北罗汉被宝姑娘给缠住,这个身负重任的女军官便立刻反扑,只恨自己力疲之下反应稍迟,居然被她逮着机会制住。

可是,她真的能把最后胜利牢握在手中吗?只怕……也未必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子,有什么好笑的?鹬蚌相争,那两个人相互牵制,谁都没法过来抢你,你今天是做定我的俘虏了!」

「哈哈哈哈,你们……好像都很喜欢当什么渔翁,不过真是太不幸了,因为我有个朋友,她也非常喜欢当黄雀呢!」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不是胡言乱语,就在少年哈哈大笑的时候,「黄雀」终于有了行动。由于今晚的骚乱一件接着一件,多数人都没有注意到,当九成焚烧中的房舍都已经成了灰烬倒塌,附近一座造型普通的半毁营帐,被大火焚烧了老半天,不但不倒塌,甚至还在炽烈燃烧。

而当所有潜伏的「螳螂」都陆续现身,最后的黄雀也在适当时机采取行动。

「轰」的一声,半焚烧状态中的营帐陡然炸裂,卷动气流,变成了一条小型的龙卷风柱,避开战斗中的两大高手,迳自朝孙武的方向席卷而来。

纳兰元蝶心知有异,但龙卷风转眼间便靠到近处,没等她采取动作,一股强大吸力把孙武扯得离地飞起,被龙卷旋风吞没进去。

「什么人在搞鬼?」

纳兰元蝶又惊又怒,想要不顾一切抢进龙卷风中,把人夺回,但龙卷风快速地转了两转,当她催起力量冲入时,龙卷风却瓦解消散,内里什么东西也没剩下,就算纳兰元蝶自负机智,一时间也整个傻在那边,不晓得该怎么是好。

抬头只见天色将明,这一晚的骚动,终于也要结束了……

第六章 百转千回迎客踪

战得疲力尽,孙武在进入「九龙神火罩」之后,就几乎半昏迷地瘫睡过去,连「九龙神火罩」是如何制造出龙卷风都无暇去关心。

本来只供两人使用的「九龙神火罩」,在多塞了一个小女孩之后,显得拥挤了些,但孙武一进去便告昏睡,倒也感受不到那份辛苦。

但透过「九龙神火罩」的显像装置,孙武仍然可以看见外头的事物,看到纳兰元蝶惊怒交集的错愕表情,也看到宝姑娘与北罗汉硬拼一招,似乎双方都受了点伤,分不出明显胜负,而几十名铁骑朝这个方向驰来,宝姑娘飘身飞退,北罗汉被铁骑群围在中心,很遗憾似地收起了刀。

三角头套与白色战甲,来的这二十多骑都是铁血骑士,而看他们对北罗汉的尊敬态度,还有北罗汉的神情,孙武恍然大悟,原来北罗汉也是铁血骑士之一。

铁血骑士的真面目,就是金发碧眼的域外异族,而北罗汉正是域外异族的顶级高手,双方本出同源,志气相投,北罗汉加盟铁血骑团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只不过江湖上不知此事而已。

但比起铁血骑团,孙武更在意的,是宝姑娘飞天而去时,那惊鸿一瞥的美丽眼神。

朝「九龙神火罩」的这个方向望来,仿佛就知道「九龙神火罩」藏于此处,宝姑娘的那个眼神,慧黠中带着盈盈笑意,虽然居高临下的俯视,看来仍是那么地自信与骄傲,但却多了一丝有别于上次见面时的温柔……

那个眼神,有些熟悉,像是香菱,又像是……

「姊姊!」

不自觉地叫了一声,孙武清醒过来,本以为一切都是做梦,但眼前却有那么一双粲然若星的温柔眼眸,正写满关怀地看着自己。

「姊……香菱,是你啊!」

「嗯,少爷你睡了好一会儿了呢!身体已经没事了吗?」

就像是最近每天早上起床一样,香菱笑着端来了铜盆与毛巾,为少年擦脸,然后倒上一杯热茶,贴心地送到少年嘴边,让他先暖一暖心肺。

「真是高兴!少爷从没提过家里的事,婢子还是第一次知道少爷家里有位姊姊呢!」

「啊……抱歉,之前没有什么机会说,不是刻意要瞒你。我家里没有什么人的,除了小殇和姊姊,就只有一个老爹,应该算是义父吧……咦!」

从初醒的朦胧中回复神智,孙武想起了昏睡前的一切,记起香菱为了阻挡铁血骑士而留下,之后就一直没有看到她,不晓得她有没有因此受到伤害。

「香菱,你……」

「啊!」

急着问话,孙武一下抓住香菱的手,却听见她轻哼一声,蹙起眉头,好像十分疼痛,心中一惊,连忙翻起她的袖子,赫然见到粉嫩的雪腕上,多了数道怵目惊心的红痕,仿佛被什么荆条之类的有刺东西打过,正轻微地渗着血珠。

「这是……游斗之中为了突围,硬挨了几下敌人的攻击,有点疼,但不碍事的,几天以后就会好了……」

香菱柔声解释,但孙武看在眼中却着实歉意深深,因为如果不是自己留下她一人断后,她就不会受这些伤,为了这点,他向香菱保证,以后绝不会让她一个人被留下。

听到孙武这么说后,香菱的表情却反而变得凝重,先向孙武行了个礼,跟着才说出她对主子的顶撞。

「少爷,婢子很感谢你对我的体贴,不过这次我们的行动一点都没有错,真的没有。少爷你是个很负责任的人,婢子也以能够跟随这样的你为荣,但一个人再怎么强也不可能扛起所有的责任,战场无情,少爷你没法顾到所有人的生死,如果想要面面俱到,最后只会一无所有,所以下次如果遇到这样的情形,还是请您做出正确的决定。」

香菱道:「婢子只是皮之伤,没有什么大不了。反倒是少爷,如果不是有金钟罩神功护体,现在不只是伤及血筋骨,可能已经被肢解成十七、八块了。」

这一点不用香菱说,孙武自己也清楚,因为纵然是在睡过一觉后,自己四肢百骸仍是无处不痛,仿佛正被上百把小刀回旋削斩。金钟罩护身,骨坚若铁,刀剑不伤,可是像北罗汉这样的一流高手,其刀罡剑气却能侵入腑脏,造成长时间的缓慢伤害。

如果把内部的伤害与痛楚形诸于外,自己身上的伤痕只会比香菱手腕惨上十倍,不过,要做一个堂堂男子,当然是不可以在意这种事。

「……而且,两相比较,北刀魔可比二十多个铁血骑士危险多了,早知道是这样,婢子就让少爷留下,自己去阻挡刀魔了。」

孙武与北罗汉比斗半晚,深知这名巨汉的厉害,但对于他的名气却不太清楚,听香菱的解释,才知道他号称「域外第一刀客」,斩杀中外高手无数,曾经一月之间连屠慈航静殿西北方的十二座分寺,导致慈航静殿的势力有十年之久不能进入西北,因而名动天下。

「少爷你这次硬接北刀魔一刀,与他对战数招,还能让他出上大糗,传出去一定名扬中土武林,各路英雄知道你对抗外族高手,你马上就会变成大人物呢!」

「这件事情就先别提了吧!如果不是宝姑娘突然现身,我一定会被他斩成十八块的。」

孙武想来也很奇怪,据香菱的说法,宝姑娘的排场一向很大,每次都是随行婢女成群,这次怎么会突然在这里现身,没有半个使婢跟随在侧呢?如果她的武装婢女团也跟来,就足以和铁血骑团打一场硬仗,当然自己也就更难脱身了。

「嗯,婢子也很庆幸自己的运气不错,如果不是托了少爷你的福,让婢子留下来缠住铁血骑团的话,婢子就会碰到小姐,那这条命就完蛋啦!」

说得犹有余悸,香菱轻轻拍着口,吐了一下舌头,难得的俏皮小动作,看在孙武眼里是说不出的可爱。

「香菱,宝姑娘真是一等一的高手啊,我看她和北罗汉斗得不相上下,不晓得如果……」

「不,不是不相上下,如果战斗时间再多半刻钟,宝姑娘一定稳胜券。」

香菱向孙武解释,兽化是域外异族源自血缘的天赋异能,不是每个异族人都可以做到,但变身之后力量会陡然增强,力大无穷,情绪也处于狂暴状态,是一等一厉害的战士。

但每一种好处都有相对的代价,兽化是一种极损元气的异能,普通的异族人难以长时间维持,最多不过利用兽化状态出个两到三击就后继无力了,北罗汉虽然厉害,但与孙武、纳兰元蝶缠斗这许多时间后,也已经是强弩之末,最多半刻钟,兽化状态就会解除,不会是宝姑娘的对手。

「所以,北刀魔才会急着分出胜负,不然再打下去,他可能连命都要送在这里……照估计,这一战使他元气大伤,没有个三、五天的休养,是不能再出来与人动手了。」

「哦……听起来好像和我被击破金钟罩降关的情形一样,这种异能还真是伤身体啊!」

「没有燃血力量那么伤。会合的时候,我听小殇小姐说,有人在战斗中使用燃血力量,这可真是赌命的壮举啊!」

那个人自然是纳兰元蝶,孙武听北罗汉叫出「燃血力量」之名,晓得那是一种法宝效能,但不清楚详细内容。

只是,在一般的情形下,再好的法宝都只能把使用者力量提升数成,尤其是越厉害的高手,法宝能够辅助的提升效果就越是有限,像北罗汉手中的巨型牙刃,能够将他的力量提升五成,那已经是一等一的法宝神兵。

纳兰元蝶所出的那一剑,起码将本身力量暴增四倍,这种惊人的力量跃升,已经超出正常的法宝运用范围,肯定付出了别的代价。

「燃血力量,顾名思义,是一种燃烧体内鲜血元气以换取力量的效能,专门用在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最后攻击上,因为太过残忍,这种法宝是被禁止制造的,不过特务机关无视法律是正常,倒也不用大惊小怪了。」

香菱道:「那位军官小姐的一剑刺出,估计她体内的血被燃烧去了一成,如果她执意战斗下去,最多再出三剑,她的命就没了。」

「啊!」

这个答案,大大超出孙武的意料,仔细一想,纳兰元蝶这次为了擒下自己,还真是卖了老命,居然连这么凶险的绝招也敢用。不过,倒过来想想,也未必真是如此,因为以当时的情势,北罗汉不一定会杀自己,却绝不会放过纳兰元蝶,她为了自保而赌命出手,这应该才是实情吧!

从铁血骑士到北罗汉,好像每个人都充满悲愤怨毒,非常仇恨周遭的所有人,这点让孙武印象深刻。一个人如果长年累月都沉浸在这种深沉的怨恨中,那么他的人生一定像是地狱,铁血骑团由这批来自地狱的复仇者组成,难怪威力会这么可怕。

只是,究竟这股怨恨的源头是什么呢?是对这个世界的怨恨?抑或只是对中土人的恨意?是什么样的摩擦让这股恨意超越世代而留存?太平军国之乱吗?

这些问题盘旋于孙武脑中,虽然与本次战局无关,但他确实觉得很纳闷。而回想到此次的激战,最令他迷惘不解的一个谜团,就是那个暗助自己的声音。

如果没有那个声音的提点,自己绝不可能懂得那么多关键,纵然没有被北罗汉一刀两段,也在跃身离开的时候被刀气破碎金钟,死得七零八落。有这样的眼光,又能不着痕迹地做出提点,孙武实在很好奇那人的身分。

那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少女口音,听来像是很有教养的好人家女,帮助自己应该是为了某种理由,但直到最后她也没有现身,或许以后还会有机会再遇到吧!

孙武想着这些事情,一时间神驰物外,忘了香菱还在身边,更没有留意到这名俏婢女虽然对着他微笑,但眼神却飘移不定,不住望向受伤的手腕。

(北刀魔的刀气很厉害啊!涅槃不死身居然压之不下,看来得多花些时间了,如果下次遇到……)

※※※

孙武不知道小殇是怎么带自己离开军营的,但是听香菱说,她找到小殇的时候,小殇已经躲在目前众人所栖身的这幢民宅里,至于这宅子本来住着的人们,香菱也不晓得到哪里去了。

香菱口中不说,但看得出她很怀疑这一点,孙武私底下向小殇询问,小殇只淡淡地给了个不痛不痒的回答。

「三天。」

小殇道:「只要在三天之内离开,这里的住户就不会受到影响,不会死人,也不会给人造成什么不方便。」

孙武相信小殇的话,也相信只要是与自己同行,小殇始终会顾虑自己的想法,做事不会太恣意妄为,但另一方面,自己也要给小殇保留行事空间,不然如果要求太多,小殇反弹起来,后果就会非常严重。

而当孙武一回复清醒,第一个所想到的事,就是雯雯的状况。但非常神奇的一件事,却是小女孩的脸色已经回复红润,尽管看起来还很虚弱,也还在昏睡,但毒患基本上已经被拔除,没有什么问题了。

香菱略通医术,虽然不是很通,但是在急救与驱毒的技术上却很有一手,这是为了适应江湖风波所训练出的特殊技能。在孙武脱力昏睡的时候,香菱与小殇会合,立刻对雯雯进行急救,不过令她惊讶的是,雯雯的毒患不但没有恶化,反而大幅度减轻,否则也无法活到此刻。

毒患之所以减轻,最主要的理由,相信是因为在「九龙神火罩」之内的急救。尽管没有亲眼看到,但孙武确信「九龙神火罩」内有袪毒的功能,这项小殇心设计的最高杰作,确实是一件近乎奇迹的万能法宝。

「第三版的时候就有了,后来每个版本都有调整与强化,基本原理是利用高压牵引,让毒质从人体分离流出,目前还不是非常有效,下个版本预计加入输血与净化功能。」

小殇轻描淡写地说着,孙武听了只有拍手的份,而香菱跟着也带回外头的最新情势报告,昨晚的那场战斗已经传开四方,震动整个江湖。

「一向神秘的铁血骑团,昨晚攻击了军营,表现出要与朝廷对干的姿态,而其真面目也在北罗汉现身后渐渐显露,今早各个门派的情报管道都在传递同一讯息,说铁血骑团的真身可能是域外异族联军,专门进入中土大地掠劫破坏。」

香菱道:「所有人都感到不解,为何铁血骑团会打破本身的神秘立场,开始以真面目行动。异族人在中土大地上行动,那是非常危险的,不仅朝廷的法令有限制,中土武人对于异族人更是敌视,铁血骑团一旦暴露了身分,就失去了本来的保护色,从今之后很可能真的是人人喊打了,不过,当真能对他们产生威胁的,倒也没几个人就是了。」

铁血骑团为何暴露真面目的理由,孙武大概猜想得到,九成九是因为自己。当日自己的「无孔不入掌」,使得白狼战甲碎裂,铁血骑士现出真身,本来隐藏的东西一旦暴露,就没有再继续保密的必要,干脆公开化活动,不用缩头缩尾,还能够动用北刀魔这样的真正实力。

只有一点孙武想不通,那就是在事情演变成这样之前,铁血骑团应该先尝试一件事,就是先将自己灭口,毕竟暴露真面目的损失很大,只要能把自己和小殇灭口,他们就可以阻止秘密外泄,继续神出鬼没,令所有人顾忌他们「朝廷密探」的伪装身分,为什么他们不这么做呢?还是说,有什么理由让他们无法这样做?例如说找不到自己或是……

正自思索,小殇的手指放在孙武背后,无声地飞快写字,告诉他问题答案。

「巨·阳·武·神!」

简单四个字,却是整件事最有可能的答案,铁血骑团来自域外异族,与巨阳武神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从那天仓皇奔逃的情形来看,对巨阳武神已经超越忌惮、恐惧,到了敬畏的程度,如果他们相信巨阳武神正与孙武同在,只要杀了这少年就会直接碰上巨阳武神,那么他们因此放弃灭口,就也不是什么难以想像的事了。

(哇塞,老爹的存在还真好用咧!对魔门有用,对域外异族也有用……)

越接触到老爹的过去,孙武就越觉得老爹很了不起。在梁山泊时候的老爹,只是一个活力十足的阳光老头,对某些人来说甚至是个疯老头,实在想不到他过去曾经干过这么多轰轰烈烈的大事,早知道这样,以前应该多缠老爹说些他的英雄故事才对。

「踹腹为婚的故事,小武想多听几遍吗?」

「不要提那个啦!那……那个一定是老爹喝醉了,所以才会行为失控,每个人的一生都会有些污点啊!老爹他干了这件错事,可是他也作了很多好事来补过,小殇你不要只提那件坏事啦!」

自从听到老爹封印天魔的故事后,少年单纯的心就完全偏向老爹一方了,毕竟,从小到大,老爹在少年心中一直是个光芒万丈的存在,虽然年纪相差大了些,不过在无形之中,他仍像是一个少年所渴望的父亲,更别说每次远游回来,他都对孙武又亲又抱,儿子、儿子喊个不停,在个人的心理上,孙武怎样都是偏袒老爹的。

这些都是私人的谈话,不适合在香菱面前多讲,孙武结束了与小殇的悄悄话,再听香菱说到外头的状况。

「北刀魔是域外的一流高手,以他的力量配合铁血骑团,足以对任何中土门派造成强大威胁,再加上佛血舍利现世的消息已经整个传开,现在各大门派为之震动,慈航静殿已经派出高手来此,协助护送舍利,而小姐她……多半也是为了舍利而来。」

香菱口中的小姐,自然就是万紫楼的宝姑娘,那是个孙武想到就觉得棘手的人物,现在与她同处一个市镇上,实在很危险,偏生又还不能离开。

宝姑娘既然到了这里,万紫楼的情报网路一定大幅度强化起来,随意行动很容易就被发现,投宿客店更是危险,这也就是三人为何不找客店住宿,必须寄身民宅的缘故。

「因为宝姑娘到了,窃听行为作得太过火就会被发现,婢子进行的最后一次窃听调查,意外得到了一项重要线索,那就是佛血舍利并没有落在朝廷手上,至于目前究竟在什么地方,没有人知道,目前连朝廷都在寻找,而据朝廷隐约释放出来的消息,佛血舍利的关键线索似乎就在雯雯身上……」

「好卑鄙!」

孙武闻言,重重一拳敲在桌子上,而身旁的香菱则点头称是。

「确实如此,少爷你想必也已经发现,雯雯是我们从军营里救出来的,如果她真的身系重要线索,那么在把线索拷问出来之前,是不可能轻易放她出来的,既然利用她当诱饵,就代表她除此之外别无利用价值。如今雯雯被救出来,官府才放消息说她是重要线索,这确实是很险的一着,不过,眼下附近所有的江湖人物与官差,恐怕都在搜索我们与雯雯,这压力委实不小,希望少爷你注意。」

「喂,你们两个人,里面昏倒的那个人醒罗!」

小殇的叫唤声让孙武一下子就跳起来,抢着赶到屋子里头去,正如小殇所说的,躺在里头休息的雯雯已经醒来,小小的脸蛋有了红润血色,但神态看来却很憔悴,见到孙武与小殇,雯雯急切地举手想抓。

「小、小武哥哥,小殇姊姊,雯雯身上……好痛啊……」

孙武连忙抢上前去,握住小女孩的手,只觉得比起当日分离的时候,雯雯好像消瘦许多,连小手握起来都瘦巴巴的,几天的功夫就弄成这样,之间受的苦楚可想而知。

仔细想来,其实自己与雯雯不仅认识不久,就连实际相处、说话的时间都只有那几个小时,要说这萍水相逢当真建立了多深厚的情谊,那肯定是自欺欺人的说法。之所以为了雯雯而闯入军营,那也不是什么路见不平的正义之心,而是为了佛血舍利的线索,这样说起来,自己其实也是把雯雯坑害成这样的凶手之一,比起其他那些野心份子好不到哪儿去,亏自己还可以用一张大义凛然的面孔,痛斥北罗汉。

「罗唆罗唆,你这笨头笨脑的家伙,要在这个问题上困扰多久?除非你要放弃舍利,不然在这种事情上多想,你只会让自己越来越作不了事!」

小殇的话很不中听,但却是事实,除非孙武能放弃佛血舍利,让梁山泊从天上坠落,否则现在再怎样黯然伤感,最后也还是要参与争夺战,那现在的感伤反而更显得虚伪做作,这一点孙武也明白,不过他还是有自己的原则要坚持,至少,他不想趁雯雯还在病痛中的时候来问话。

「少爷,不如由我……」

看出孙武的为难,香菱主动请求担任这工作,但却被孙武用一个不赞同的目光所否定。

幸好,雯雯因为毒患影响,神智状态略为有些迷乱,虽然孙武没有开口问话,小女孩在握住他的手后,意识模糊地发出呓语,在无形之中也就透露出许多讯息。

「娘……爹在哪里……你说要带雯雯去找爹的……雯雯,不要再当没爹的孩子了……」

孙武闻言,与香菱互看一眼,一句话都还没说,旁边就冒出小殇的声音。

「偷汉子!」

握住小女孩的另一只手,小殇点头道:「丹娘夫人确实是一位敢作敢为的奇女子,为了不让女儿伤心,连出去偷汉子都说是带女儿去找爹,这种伟大的情实在太令人感动,洞房夜夜换新郎,雯雯日日有新爹,如此广结善缘的人生体验,普通人想要也要不到,真是难得到家……哎唷!」

嚷了声痛,小殇的脑袋被孙武空手敲了一记,跟着怒吼声也迎面而来。

「不要胡说八道,丹娘夫人是带女儿盗卖宝物,要与买主接头,所以才骗女儿说要找爹的,不是什么偷汉子,你不要污衊人家的名誉啦!」

「一个出卖本来帮派,私盗宝物牟利的女人,还有什么名誉可言?再说我也没有侮慢她的意思,你不是听到我夸她说敢作敢为吗?」

「你那种说法,和敢作敢为有什么关系?偷汉子就叫敢作敢为吗?那只是乱放荡而已!」

越说越急,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着出来,但这句话大声脱口而出后,孙武顿时警觉到自己的失言,本来半睡半醒的雯雯被这一句大叫给惊醒,意识清醒得多,却因为听了他的话,一双眼睛水汪汪地湿润欲滴。

「娘……娘她才不是乱放荡。」

「对、对不起啦,我不是这个意思,雯雯,小武哥哥说错话了。」

似乎很难躲避「黑狗偷食、白狗当灾」的命运,失言的孙武道歉之后尴尬退出,留下小殇在床旁边照顾病人。

到了屋外,孙武抱怨了两声,若有所思的香菱突然提出了一件事。虽然说朝廷有意藉着佛血舍利削弱江湖武力,但佛血舍利的消息真正传播开来,也是这一、两天的事,铁血骑团为何会得讯如此之快?昨晚就到了军营,甚至先一步将雯雯劫走?

「嗯,大概是他们情报系统做得好吧!」

「不,应该没有这么简单。」

香菱解释,据孙武转述袁晨锋的话,那天客栈中的爆炸伏击是为了对付一个外族高手,域外异族的高手虽然不少,但这些高手忌惮中土武人群起而攻,不会轻易到中土大地来。从目前的情形来看,要伏击的对象很可能就是北罗汉,而北罗汉是铁血骑士之一,所以……

「这么说,丹娘夫人的交易对象,就是铁血骑团了?天啊!」

孙武大吃一惊,只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不管做什么事都会碰到同一群人,为何自己走到哪里都会撞到铁血骑团呢?

「不只是这样,那天铁血骑团劫了雯雯后,如果把人扔下不管,全速逃亡,应该可以撑久一点,但从死亡的情形来判断,他们有用内力为雯雯袪毒,所以雯雯能支撑到最后,他们却提前毒发身亡,这不是很奇怪吗?」

「雯雯对他们有利用价值,所以他们才这么做吧!」

「嗯,或许吧,但……」

香菱说到一半,附近的路人突然嚷了起来,说是某处死了人,官府正在悬首公告,让大家赶过去看。

「啊!」

孙武像是想起了什么,拉着香菱全速赶去。

第七章 国仇家恨世代延

梁山泊与外头世界最大的不同点,就是在梁山泊里头,似乎不会那么容易就听见某处死了人。

孙武觉得自己到了外界之后,好像整天不是打就是杀,动不动就听见某个地方又死一大票人,他真是深刻体认到:人命在乱世之中有多不值钱。这种时局,就算没有盗匪掠劫,也常常有长期断粮的贫民走着走着就倒毙路边,一个倒了就撞倒旁边的人,倒着倒着就死了一片,所以听到某处死上几个人,或是十几个、几十个,都实在不是什么新闻。

不过,还是有一些情形会引起群众骚动,特别是官府把一些罪犯当众处死,这场面就会引起相当数目的人群围观。

孙武对这类场面没有兴趣,不过一种不祥的预感,让他还是带着香菱赶去,一面奔跑,心里也一面祈祷,希望最糟糕的那个猜想不会出现在面前。

然而,这个愿望还是落空了,当孙武快步抢奔到人群聚集处,眼前所见,只是一具被铁链所串吊起来的赤裸女尸,无头的尸首正往下滴血,说明离被斩首的时间不久,而那颗脑袋则被悬挂在牌楼的另一边柱子上,被风吹得左右摆荡,当风拂开遮面的长发,露出的面孔让孙武险些大叫出声。

(丹、丹娘夫人!)

短暂的震惊过后,是强烈的恶心感觉。看见一个曾经活生生的熟人,变成身首分离的尸块,那个感觉绝对不会好到哪去,孙武几乎是立刻就捧腹大吐起来,极度的恶心,把不久前进食的少许东西都给吐光了。

「少爷!」

同样看到了这一幕,香菱倒是没有什么激动情绪,却对孙武的呕吐反应很大,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忙着用手绢抹拭他嘴角。

在大批人群的混乱场面当中,这一对主仆的反应,本没有人在意,人们只是议论纷纷,说是这般残忍的暴尸示众法,过去见所未见,这个女子一定是犯了十恶不赦的滔天大罪,才会被处以这等极刑。

就在人们的议论声中,一名官差模样的男人,在大批士兵的簇拥下,站上高台,开始大声说话,宣读死者的罪状。

偷盗国家重宝,这是孙武可以理解的罪名,但是宣读中的罪状却只在这上头轻描淡写地带过,主力放在痛斥这名女子盗卖国家重宝后,竟然要出售给域外异族牟利,还透漏说这项国家重宝,关系到军事机密。

这样一说,底下围观的人们就不只是窃窃私语,而是如同滚水炸锅般喧闹起来,群起哗然。除了高声斥骂,激动的人们甚至寻觅、拾起脚边石子或泥土,争着往那悬吊起来的尸体上扔去。

从那愤怒得颤抖起来的语音中,孙武发现他们的激动不是为了应付官府做样子,而是确实感到愤怒,心头顿时感到茫然。

人死为大,就算犯过罪,有什么理由要如此凌虐一具没生命的尸体呢?域外异族,虽然说是异族,不也是同在一块土地上的生命吗?如果是因为太平军国之乱所累积下的仇恨,可是现在大武王朝的统治,一点都没有比那时候好啊!怎么百姓对朝廷就没有同样的愤怒了?

「少爷,您的困惑香菱稍后可以替您解释,现在请您决定一件事,那就是我们现在去或是留?」

孙武没有笨到以为所谓的留,就是傻傻地站在这里看戏,香菱的暗示十分明显,意思是要忍着离开,或者在这里采取什么实际行动。也许两人势单力孤,没有能力公然与官府作战,但如果蒙上脸面,作一个闪电奇袭,这点是没有问题的。

「嗯,你应该知道答案的……」

在取回佛血舍利之前,孙武并不想多惹事,节外生枝,但这不代表他就会放弃本身的原则与理念,如果碰上了他觉得应该做的事,他还是会冒着风险,去把该做的事情完成。

此刻站在这个位置,遥遥眺望着吊挂在牌楼上摆动的尸体与首级,正被人群扔掷泥土石块,虽说已死的人不会痛,但遗体却被破坏,而见到这一幕的孙武,口的感觉非常复杂,照理说这么多人都认同的一件事,应该是好事,但这件「好事」却让自己无法忍受。

既然无法判断怎样作才是对,那就顺从自己的感觉去做,现在愤怒的感觉是那么强烈,催促着自己有所作为,既然如此,就相信这份直觉吧!

「香菱,我的想法……」

只要说个开头就够了,尽管香菱不比小殇,无法一个眼神就读出孙武的想法,但善解人意的体贴与智慧,只需要一些简单的动作和语句,她就能准确读出少年的心意,更何况……孙武的单纯想法并不难猜。

「您想要带走丹娘夫人安葬,那么,我提议的计划如下……」

决定了大方向,香菱立刻就提出简单却周全的计划,如何声东击西,引开官兵的注意,然后趁机抢上台去,带走尸体安葬。

「哇!香菱,这种计划你一下子就想好了,一个人抵得过十人用啊!」

不擅长构思与策划,孙武对香菱的智慧非常佩服,香菱微微一笑,低声解释说以官兵的能耐与素质,这个行动理应没什么难度,要说有什么顾虑,那就是这可能是个陷阱,官府另外埋伏高手在侧,这便会为计划增添意外风险。

「所以,请少爷您特别注意自身安全,如果敌人势大,您务必要先顾到自己,否则……雯雯小姐那边要怎么办呢?」

对付太过热血的少年,要他当心自身安危,这句话说了也是白说,香菱心念一动,藉着雯雯来提点孙武。若非如此,倘使孙武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只怕小殇第一个就不放自己甘休。

然而,再完美的计划都有变化,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当香菱和孙武准备将计划付诸实现,牌楼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跟着就在轰然声中一下子烧起大火,本来站在那边说话的官差,赫然已经尸分八块,血横飞地乱洒出去。

「啊!那边……」

「少爷,看来轮不到我们下去了。」

香菱似乎也被这突来变局弄得有些惊愕,看着那变魔术般现身的八个黑衣人纵跳如飞,不住抖手洒出威力强烈的爆破法宝,沾物即炸,爆炸后的火焰更像水银般流泄窜向四方,不但那座牌楼被熊熊火舌吞噬,就连在附近围观的人们都被波及,扯进延烧范围内,被烤得呼爹喊娘,凄惨地四散奔逃,相互推挤践踏。

只不过,这八个来历不明的蒙面客,却不是为了抢救遗骸而来,因为在孙武意会过来之前,一名蒙面黑衣人抖手打出的两枚爆破弹,正中牌楼两侧的残尸,只见烈火怒窜,火势乍然强盛十倍,两边尸体瞬间被烧成灰烬,什么也没剩下。

(是来毁尸灭迹的?这么狠毒?)

孙武激愤攻心,想到自己不但没能救到丹娘命,甚至还眼睁睁看着她尸身被辱、被毁,真是无能到极点,心里一怒,就要抢上前去参战,但脚步才跨出去,就被身旁的香菱给拦住。

香菱拦路的理由,不用多做解释,因为之前所料的埋伏已经成真,大批士兵从附近的房舍中窜出,群起围攻那八个黑衣人。黑衣人也像是早知有此一着,不但使用更强大的爆破法宝,还引爆了几发预先埋在周遭的火药,让楼房倒塌,附近围观民众死伤惨重,场面更为混乱,也有利于他们趁机离去。

尽管换了黑衣,又个个蒙面,但是当这些黑衣人在混乱中与官兵交手,他们独特的劈砍手法与斩击的破风声,还是让孙武一下就认了出来,这八个人肯定是改头换面的铁血骑士。

当初铁血骑士与丹娘合作交易,如今交易未成,丹娘却已经事败毙命,这些外族人或许顾虑死者还是能泄漏些什么,所以纵然是尸体也要毁掉,特别隐藏身分出来毁尸灭迹,顺道屠杀官兵泄愤。

埋伏在周围民宅的官兵不下百人,装备也堪称良,但武力素质与斗志,却与铁血骑士相差甚远,照这情形来看,那八个人可以全身安然而退,现在加入战斗,不管和哪一边对战,都难以避免与另一边冲突,事情只会更乱,至于围观的百姓虽然是无辜,但只要想到他们刚才对尸体投掷石块的狂热,孙武就没有什么「主持正义」、「帮助弱者」的侠情热血。

没事可做,也不能行侠仗义,孙武就只有和香菱一起离开。混在仓皇逃命的人群里,主婢两人并不引人注目,安安静静地撤退躲远,在确认没人跟踪的情形下,朝暂住地点行去。

回去的步子可以放慢,但是已经被挑起的疑惑却难以释怀,半路上孙武就向香菱请教,想知道为什么刚才人们对丹娘有如此大的反应。

「人们与域外异族的纠纷由来已久,早在太平军国之前,就有世代纠缠的深刻仇恨,历朝历代为此爆发的战争,数也数不清了。」

「摩擦与冲突的理由很多,但究其源,答案就是『非我族类』这四个字。少爷你也看过外族人的长相,金发碧眼,光是这样就与我们有很大的不同,更别说越是纯种的外族人,兽化之后与我们有多大的差距了。」

北罗汉变身以后的样子,是孙武亲眼所见,回想起那时候的情景,孙武实在不觉得自己看到的是一个人类。无论是眼中的狂气,抑或是强横的猛虎躯体,那样子都像是野兽多过人,要说这种生物和自己是同类,事先未经心理准备,真是很难接受。

「异族人的兽化异能,并非凭空得来。域外乃是苦难之地,长年风沙,烈日寒漠,严苛的环境不是普通人能够生存,为了在那些地狱存活繁衍,传说异族人的祖先与野兽杂交配种,生下强而有力的子孙,繁衍成今日域外的各个异族。」

人与野兽杂交生子,乍听之下孙武觉得不可思议,但是那晚实际见过北罗汉化身为兽之后,这些事就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与野兽杂交的人种,在寻常人们听来,自然会觉得「非我族类」,先天上的歧见就已经不小,生长于两种不同环境的人们,相处中发生摩擦,这更是不难想像。光看北罗汉、铁血骑团的强悍作风,就知道域外必定是个实力至上、凡事手底下见真章的世界,与域外异族发生摩擦,最后肯定是武力解决,世世代代长期累积下来,双方不知结下了多少血仇,自然也就是今日这个样子了。

「域外异族与本国人相处不睦,但这问题本来也不大,因为异族人很少进入中土大地,两边所发生的摩擦问题,通常也只限于边境,直到太平军国之后,这问题才一下子变得严重起来。」

香菱解释说,在背后支援太平军国的就是域外各异族,随着太平军国攻城掠地,异族的脚步也随之深入中土,当战争结束,太平军国之内的九成异族人几乎都战死异乡,能够安然返回故乡的异族人还不足一成。这本该是大捷,无奈异族人留下了不能解决的后遗症:混血儿。

※※※

太平军国之乱祸起于南方,异族人在南方或是奸妇女,或是通婚结亲,诞下大量混血儿,这些混血儿在太平军国战后成长,倍受旁人的歧视与欺压,心中都怀着对整个世界的怨忿,不仅憎恨中土人,也仇视异族人。假如这些混血儿没有反抗能力,都被死死压在社会层级的最低层,那倒也罢了,但偏偏他们有遗传到域外异族的种种异能,至少……许多人都遗传到兽化异能。

「啊?你说南方很多人都有这种异能吗?那就是……有很多北罗汉的意思吗?」

听在孙武耳里,香菱的话似乎就是这个意思,而香菱也点点头,确认了这点事实。

「兽化是混血儿当中最为常见的一种异能,很多人都拥有兽化能力,甚至出现了域外异族所无的新兽种,在战斗中很占优势,每次民变暴动的时候,都是由这些人打前锋,给官府造成很大伤害。」

源自异族的血统异能还有很多,不只是体外在,也包含神层面的异能,部分异能者可以透视他人神,扫描记忆,又或是控制心神。

除此之外,当前几位最著名的法宝制造师,多数都是拥有异族血统的混血儿。

太平军国之乱所遗下的混血种,在衍生出种种社会问题的同时,本身也都是潜力无限的人才,但因为社会的环境与压力,这些人才无法导入正途为用,若非如此,今天很可能就是另一个局面了。

「不过,这样说起来的话,有一件事情少爷也许你会有兴趣,那是发生在太平军国之乱后,约莫距今十多年前的事。」

历史的潮流从来都不会只有单一方向,在整个大趋势的行进中,往往另外有不起眼的乱流存在,尽管时间不长,但确实有那么一段短暂的时间,历史的潮流逆向行流,中土人与异族之间的关系出现了曙光。

时间是太平军国之乱即将结束的末期,在战争中力主「师夷之长以制夷」的同盟会,本来就对域外各异族的法宝文明抱持好感,随着战争的结束,为了避免世代子孙永相杀伐,同盟会主席陆云樵主导了一连串的和谈,预备与各异族缔结盟约,互不侵犯、通商往来。

原本民风剽悍的各异族不会轻易答应,不过陆云樵却把握住一个很好的时间点。异族中最凶残、最嗜好战斗的几个部族,都因为太平军国之乱而在中土灭族,其余各大部族的青壮份子也在战争中死伤惨重,再加上饥荒与天灾,各异族几乎只剩下老弱妇孺,堪称是数千年来最惨的状况,极需要粮食与金钱的援助,为此,各异族的代表放下战争血仇,同意缔结合约。

域外异族虽然作风强悍直接,但却极守信用,如果盟约能缔结成功,两边至少可以享有十余年的和平时间。在同盟会的大力促成下,大武王朝终于被打动,派出四百人使节团赶赴域外,专程处理合约一事。

然而,要与异族缔结盟约,中土人的反弹声浪也不小,毕竟太平军国之乱已经平复,正可以趁势挥军直入西北,一面搜杀太平军余孽,一面攻入已弱的各异族,把千年边患一劳永逸地拔掉,却在这个节骨眼上选择和谈,凡是有民族气节的血男儿都无法忍受。

「……等、等一等。」孙武皱着眉头,很困惑地问道:「这点我不太明白,和平是好事,为什么说凡是血男儿都无法忍受呢?」

「因为……血男儿除了热血之外,往往脑子里就没有什么东西,也最不能接受妥协,比起和平,血债血偿才是他们最直接的正义,凡是不同意他们想法的人,就是不忠不义。」香菱道:「并不是每个人都这么热血,但冷血的人更不会支持和谈,尤其是那些因为不能开战而无法升官发财的军人,是最不希望和谈成功的人。」

「那……最后结果怎么样?」

「最后的结果非常理想,虽然不和平,但却符合大多数人的期待,堪称是快乐的大团圆结局。」

域外异族严守信用,一旦缔结盟约,就不会轻易背弃,所以他们选择在签约前的一晚,奇袭使节团阵地,烧杀掠劫,把预备在和约签订后相赠的大批粮食劫走,更放火烧屋,使节团猝遭袭击,有两百余人被困在石屋里活活烧死,伤亡惨重。

「两百多人被烧死在里头?这么惨?」

尽管已经知道不会是什么好答案,孙武仍是被这结果给吓到,而后头所发生的事自然也不用再问,肯定是从此连场战祸。以传闻中大武皇帝武沧澜的个,伸出和平之手还被打了个耳光,绝对没有轻易罢休的道理。

「就像少爷您说的一样,自从羌犁事变发生后,大武王朝便积极向外用兵,连灭了十多个有可能参与事变的异族,将大部分的异族逼入西北荒漠中。天寒地冻,又欠缺食物,光是逃亡途中就死了很多人,大武王朝连年往外征伐,直到南方民乱纷起,这才把重兵调往南方,在这十几年里头,谁也没有得到好处。」

香菱说得轻描淡写,心里却也有一丝惋惜,主要还是因为南方的混血种。一出生就拥有不同于常人的异能,这是一件危险的事,因为如果没有好的教导者指引,混血儿就不晓得该如何妥善运用这些能力,轻则造成体损伤,重则人格扭曲,变成害人害己的疯子。

当初的和谈如果成功,用中土的经济力去拯救域外,引进域外的法宝技术来协助中土,今天整个中土大陆将会是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尤其是南方,肯定会和现在不一样的。

「……少爷你一定觉得很遗憾吧!不过这就是目前南方的情势,咦,您在想什么呢?」

留意到本来气呼呼模样的少年,一下子变得若有所思,香菱出声询问,被惊醒的孙武连忙否认。

「呃……没、没有啊!」

不敢说出真实想法,孙武没法告诉香菱,自己正想到了小殇的身世。小殇的身世与来历是一个谜,但是在梁山泊里头,绝口不提前尘往事是一种共识,每个人的过去都是秘密,小殇也没什么特别,不过刚刚被香菱这么一说,孙武突然想到,如果说法宝制造师几乎都有着异族血统,那么小殇的天赋,会不会也自遗传而来呢?

(应该不可能吧,小殇怎么看都是普通人类的样子,又没有猫耳,脸上也没有虎斑,应该不是那些异族混血吧?不过……也很难说,毕竟她心理变态,而且连伪装的时候都喜欢穿成老虎样子上街……)

摇摇头,孙武让自己把这些想法甩出脑去,晓得自己如果在面对小殇的时候,脑里想这些东西被她看穿的话,后果一定非常严重。

不管如何,香菱确实告诉自己一些很重要的东西,更靠着亲眼所见,自己知道异族与中土人的问题,不是过去,而是正在进行的现况。

外族的环境恶劣,生存在那样的世界,想必是像个活地狱,但回头看看中土,北方这边的老百姓简直像活在屎坑里,在资源贫乏的环境挣扎过活;南方整天都在民变,情形只会比这边恶劣十倍。这样子看来,无论是中土人或是异族,本就像是两条相互咬着对方尾巴的蛇,在可见的未来里,只有同归于尽这个结局。

(我脑筋算笨的,这件事连我都看得出来,这世上那么多的聪明人为什么没察觉呢?他们在想什么?还是我有什么地方想错了?啊啊啊啊,越想越头痛了啦!)

孙武摇摇头,中断已经错乱的思绪,正想要让脑筋冷静下来,却听见香菱一声惊呼。

「咦?少爷,前头的方向有点不对。」

越来越靠近暂住地点,香菱突然察觉一丝不妥,率先抢奔出去,孙武的感知能力没有她那么强,只有随后跟着奔跑。这里距离暂住地点已经不远,如果说会发生什么事,一定是那边被人发现了什么。

现在的问题只在于,若是有敌人,敌人是哪路人马?还有那边的情形到底是怎样?雯雯的身体还很虚弱,虽然有小殇,不过小殇的战斗实力仍是未知数,甚至就连是否会出来战斗,这点都很让人怀疑,那边的情形实在不容乐观。

而当孙武和香菱赶回民房,所看到的,是一栋半毁的残屋,明显在两人离开的时候,这边经历过一场大战。里头到处都是怵目惊心的血迹,不过并没有看到半具尸体,小殇与雯雯也都不见踪影,不晓得到什么地方去了。

「被、被抓走了吗?」

孙武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个,不过想到小殇居然会被人抓走,实在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对于这一点,香菱也有同样的感觉,姑且不论雯雯,世上应该没有人能够活逮抓走那个诡变百出的小女孩才对。

「现场的破坏痕迹很复杂,在这动手的敌人数目不少,而且像是有两、三组人马对战,少爷,你看那几堵砖墙上的刀痕,会不会是……」

「没错,就是铁血骑团!」

一眼就认出了狼背砍刀所造成的独特痕迹,肯定之余,孙武也感到困惑,因为铁血骑士本来不是只作一等一的大案吗?他们应该是屠军破城的极恶骑团,不是足够份量的目标,他们本就不屑出手的啊!为什么现在搞得像是三流推销员一样,追到这种小巷小房里来,对一个重病女孩苦逼不休呢?

「少爷,骑团应该是为了佛血舍利而来,如果丹娘夫人是与他们约定交易,眼下丹娘夫人亡故,雯雯就是完成交易的最后线索,他们对雯雯是志在必得!」

「可恶!真是逼人太甚!」

孙武重重一击打向地面,打出一个凹洞,让身旁的香菱一惊,毕竟不是常常有机会看到温和的少年如此盛怒。

「不要浪费时间,香菱,我们分头找人!」

「但……敌人身分不明,少爷你孤身一个人,可能会有危险。」

「不要紧,如果我们有发现什么,就发声相互联络,尽量不要在落单的情形下与敌人动手。」

情形是有一定风险,不过目前也管不了这许多,约定好联络方法,还有不管是否找到人,都在一定时间后回这里碰头,孙武与香菱分开,开始独自奔驰在大街小巷中,寻找可能的线索。

(可恶,小殇她们被带到哪里去了?铁血骑团是怎么抓住小殇的?)

孙武担忧着,因为在正常状况下,小殇是不可能被俘虏或是抓走的,会连她都被抓的话,事情一定已经恶化到难以想像的程度,而自己孤身碰上人家整团,实在是很没胜算,尤其是自己到现在都还想不出来,如果碰上敌人拿俘虏威胁,自己到底可以怎么办?

心烦如麻,孙武连跑出几个路口,正不知该往哪个方向找,肩头突然被人一拍。

第八章 酒院豪饮妙缘生

「呃……哇啊啊啊啊啊!」

背后的人不是青面獠牙,但是看到那披着一身虎皮装,正引来路人侧目的十二岁女孩,却让孙武大惊失色,急忙把人带到旁边的小巷。

「小殇,你、你刚刚到哪里去了?还有雯雯呢?没有和你在一起吗?」

「看我一个人走在街上,问我有没有和雯雯在一起,你很喜欢明知故问?还是你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你们果然是遇上敌人了吗?铁血骑团没有把你们怎么样吗?香菱说敌人不只一队,其余的都是哪路人马?」

「官差、野兽和光头贼秃。」

小殇的话,让孙武完全有听没有懂,只好让她放慢速度,一一解释。

具体情况似乎是,孙武与香菱离开后不久,就有大批人马接近了那间屋子。从服色来判断,第一批人马只是本地官差,因为地毯式的挨家挨户搜查,所以接近了那间屋子,本来这个问题不难解决,但有第二批人马在这时翻越了围墙,想要悄悄进到屋子里头来抓人。

第二批人马只有三个人,但素质却比大批本地官差强得多,铁血骑士的单独战力并不容小觑,所以在他们试图潜入后,就触动了小殇预埋的地雷,立刻引发爆炸。

白狼战甲的防御效能极强,普通的火药没法造成什么伤害,铁血骑士也不受影响,不过这样一声剧烈爆响,却足够惊动附近的巡查官差,闻声而来后,两方人马立刻进行一场混战。

剽悍的铁血骑士碰上官差,就像三头饿狼跑到羊群里,本是一面倒的屠杀,但时间稍微一耽搁后,战局就起了变化。因为佛血舍利的关系,许多江湖人都不约而同地在这几日来到本市,其中也包含了两大圣宗的弟子,一支慈航静殿的队伍正距此不远,听见战斗声响还有官差求助后,立即赶来支援。

慈航静殿的好手,实力不下于铁血骑士,人数上头又远远占了优势,如此一来,强弱之势顿时逆转,铁血骑士唯有掉头撤离,而三方势力所争夺的俘虏,也顺理成章地落到和尚的手里。

(不是落在铁血骑团手里?那就还好,和尚怎么说都讲究慈悲为怀,又是慈航静殿这种名门,雯雯的安全暂时没有问题。)

知道雯雯没被铁血骑团掳走,孙武松了一口气,跟着便把注意力移到眼前的女孩身上。

「那……小殇你呢?你怎么样?」

「我?我没有受伤。」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说你没有下场战斗吗?」

孙武一时口快,当他察觉到这么问肯定会引起问题后,对面女孩的表情已经被乌云覆盖,黑得让人胆颤心惊。

「……你这样子问话,算是在质疑我吗?」

攻击伴随说话而来,孙武已经来不及闪躲那直袭腹侧的电光一拳,被小殇一击打得整个腹腔剧烈震荡,差点连胃都要狂喷出来。

「呜,是……是你自己说不要明知故问的……我看你活蹦乱跳,当然不用问你有没有受伤,不是……不是不关心你的……哇……」

强忍的东西还是狂喷了出来,但幸好补上了那一句,否则不但痛得要吐,新补上的一脚更很快就会踩在脸上。

不过当孙武换个方式,婉转提出疑问后,小殇也就报以合理的回答。当时场面混乱,她要同时照顾雯雯和本屋原住户,分身不暇,最后考虑到孙武的立场,就优先照顾本屋原住户,放弃雯雯,脱离现场。

「那一家三口现在已经安全了,雯雯是被一群贼秃带走,不是铁血骑团,贼秃看来虽然贼,但却不会吃人,也不像是好色之徒,暂时不会有什么事,我有在她身上装发信机,你跟着讯号去找,很快就能找到人。」

小殇这么解释着,更顺手递来了一个接收器,上头有光点闪烁,照着方位去追,就可以找到目标,但是在孙武拿了接收器,预备要追踪方向赶去,小殇却再次拦挡在他的面前。

「小殇,干什么啦?」

「没什么,只是你要我帮你做的东西做好了,现在给你。」

上次荒山一战后,孙武有感实力不足,委托小殇制作一些能够辅助自己的法宝,特别是在察觉本身内力方面,应该有助于找出蕴藏体内的其他神秘武学,当时小殇不置可否,孙武还以为很困难,哪想到前后不足几天功夫,东西就已经做出来了。

「太了,小殇,你真是天才啊!咦?为什么你之前在屋里的时候不给我?现在才……」

「因为不方便啊!」

像是心情不佳,小殇的回答特别冷,让孙武想不通到底是什么不方便。

「喀啦!」

一声轻响,乌亮的木雕手环被套上孙武左腕,手环两侧被刻成虎口獠牙,在手腕下方交会扣死,雕工极为细,看来不像是法宝,也瞧不出蕴藏的异能。

「小殇,这法宝叫什么……呃?」

抬头欲问,巷子里头空荡荡的,哪还有小殇的踪影?孙武为之一愣,正不知道如何是好,手上拿的接收器突然「哔哔」作响,显示本来停顿的光点正在移动,目标物离开了原本的地点。

「糟了,先把人找到比较重要。」

孙武照着接收器所显示的方向追踪而去,在大街小巷里头来回穿梭,最后好不容易光点定了下来,而孙武也终于追到了那个位置。

只是,当孙武赶到门前,却对着似曾相识的画面发愣,跟着便望向头上门匾,为难地看着门匾侧边的「万紫千红」字样,还有门匾中心的三个大字。

「怡红楼?又是妓院?」

经历过一番见识,少年现在已经很清楚妓院是什么样的地方了,不过除了为进入妓院而尴尬脸红外,他还有另外一个顾忌,那就是自己与万紫楼的梁子。

眼下宝姑娘也来到本市,这间妓院既然是万紫楼的分店,宝姑娘大有可能就在这所妓院中,自己跑到这所妓院里,那是名符其实的自投罗网,到时候被人围起来打,那就一点都笑不出来了。

(不能找香菱,这个地方如果找她来,会更容易被人认出……咦,我不是在追踪一群和尚吗?为什么会追到这里来?和尚可以进妓院吗?外头的世界真是千奇百怪啊!)

没时间多想,孙武硬着头皮往前冲,想混在往来人群中进去,但他的身高与年龄马上引起人们注意,被门口的奴给拦下。

「喂,小子,你到这里来做什么?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有钱没有?」

妓院是什么地方,孙武当然是知道的,不过问起钱来就很棘手,因为本来他身上就没有多少钱,生活花用是香菱自掏腰包支付,他再怎么厚脸皮也不会找香菱要零用钱,现在身上虽然还有点零钱,但顶多够买几个包子馒头,若要拿来支付妓院里的高消费,那是万万不行。

拿不出钱来,那一脸尴尬的表情,周围的人都认得出来,好在孙武的年龄成了最大掩饰,门口的奴看看他表情,再看看他急着想冲进去的样子,恍然大悟,手掌一拍,大笑起来。

「小子,你是来参赛的对吧?怎么走到这里来?宣传单上不是已经说了吗?比赛地点是在后门,你要参赛应该到后门去啊!」

「不,我不知道什么比赛,你们一定是搞错了,我是……」

「搞错了?难道你真是来嫖妓的?我们院里不做犯法的生意,你几岁了?身上的钱够不够,我们很有人情味的,够的话,我们偶尔也做做犯法的生意……」

「这个……我没有钱。」

「没钱就没人情可谈。不过这里是个友善的地方,恰好我们后头正在举办比赛,建议你去后头试试,要是能得名,你就有钱进来啦!」

接收器所显示的讯息,雯雯就在这所妓院里头,孙武一心只想进去,但硬闯只会打草惊蛇,自己又没有小殇的「如意金刚圈」,没法穿墙溜进,百般无计之下,唯有接受奴们的安排,绕到妓院的后方,去看看那场莫名其妙的比赛。

或许是因为佛血舍利现世的缘故,大批的江湖人闻风而来,像是嗅着腐气味的秃鹰,在近几日疯狂来到这个城市,孙武一到妓院后方,就见到一大群配刀挂剑的江湖人,正在埋首填写报名单表,争着参加比赛。

(妓院有什么好比的?是比武功吗?又要打来打去啊……喔,不好,该不会是比赛工作者的专业本事吧!这种事我可……)

被这个想法弄得胆颤心惊,孙武暗叫不好,却已经被带到比赛场地,看见那边有几张大桌子横放,起码过百人围在桌子旁边,好像很兴奋似的大声叫喊。

「吃」、「吃」、「吃」、「吃」,此起彼落的叫喊声,嚷的都是同一个字,孙武搞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却看到几个好像从比赛中落败的人,疯狂冲出人群,一跑出来就倒地大吐,即使稍微好一点的,也是脸色铁青,捧着肚子摇摇欲倒。

种种匪夷所思的情景,孙武看得目瞪口呆,不晓得这群人在搞些什么东西。

「你们这……这是什么比赛啊?」

「大胃王比赛啊,你以前没看过吗?这是本地名产,每个月都会举行一次,优胜者可以取得高额奖金和免费住宿,吸引很多人来参加的。」

「为什么妓院会办大胃王比赛啊?」

「因为这样子可以聚集人气啊!你没看见来参加的人很多吗?饱暖思欲,他们吃饱了以后,或许就会像你一样变成客人啊!即使没有……你不觉得这样子比单纯的供粥济贫有意思吗?」

「被、被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有那么一点道理……」

被这么一说,孙武想笑又觉得不方便笑,侧眼看看身旁的奴,一个个神色俨然,丝毫不怀疑刚刚说的那些话,看起来真像是在作善事。

硬闯不行,这里的比赛气氛又闹得正厉害,孙武顺应邀请,预备下场参赛,但是大胃王比赛已经开赛,不接受人半途参赛。

(不参加也好,我的肚量本来就不行,如果勉强下去,吃几碗东西人就不行,吐出来又难看,不参加最好。)

孙武暗自庆幸,不过周围的情况演变却出乎他意料。似乎是因为对他的不能参赛感到抱歉,奴们坚持请他参加旁边正要举行的另一项比赛,而且不由分说就把人拖着走。

另一项比赛的赛场距离不远,但是站在这边已可以看到彼处人山人海,恐怕就连妓院大门口都没有这般热闹,而且江湖人的比例与数目都更多,真不晓得是比什么东西。能够吸引这么多的人潮,重点恐怕不在比赛项目,而是比赛所提供的奖项了。

「这边的比赛奖品更好,如果能够胜出,赢得的不只是高额奖金,万紫楼甚至会重金聘雇优胜者,而且如果像上次那个冠军一样好运道,万紫楼为了表示重视人才,还会答应他一个要求呢!」

「一个要求?」

「是啊,上次那个冠军娶了当时楼里的花魁,也就是最红的那个姑娘,而这次比赛恰逢宝姑娘亲自到来,所以会由宝姑娘负责实现承诺。是宝姑娘啊!江湖上不晓得多少人想碰她小手一下都碰不到,如果能向她许愿,要娶她回家当然不可能,不过或许就有机会一亲芳泽啊!或者……只要能亲她脚趾头一下,你也会变成江湖名人,无数少侠欣羡的对象啊!」

「我才不想亲她的脚趾头咧!」

光是一个没事爱把脚踩在自己头上的小殇就很够了,孙武无意将自己的脸再与任何人的脚有接触,特别是那个有意杀自己灭口的宝姑娘,不管她再美,自己只想避而远之。

不过,这个意外的奖品确实让孙武振奋起来,若是获胜的话,自己也不要求别的,就要万紫楼解除对自己三人的追缉即可,如果三个人超出愿望数目,那至少也要解除对香菱的通缉,这样她就可以重回万紫楼,也不用因为背叛养育、教育她的门派而负疚。

抱持着这样的希望,孙武对这项比赛志在必得,不过,当他终于在桌子上坐下来,看着满桌子的酒坛,还是不禁吃了一惊。

「这……你们这该不会是……」

「豪饮王大赛!这里每一坛都是高浓度的混酒,参赛者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大口喝下去,喝到不醒人事,醉死当场为止,能够撑到所有人倒下还屹立不摇的酒豪,就是豪饮王大赛的优胜者。」

「为什么?妓院要办这种喝酒比赛?」

「小子,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喝酒也是我们的专业技能,楼里不会喝酒的姑娘生意就不好,所以能够教导姑娘们千杯不倒秘诀的豪杰,就会受到礼聘,你说喝酒技能对我们怎会不重要呢?」

「重要归重要,但是看你们这样子搞……我觉得你们像是开餐厅多过搞妓院的。」

没有时间再行抗辩,随着比赛的号角声响起,一坛香气四溢的混浊酒就被推到少年面前。

放眼四周,尽是满脸横、目露凶光的江湖人,有几个人口还露着黑毛,身材有自己两倍半高,虽然是中土人,但那样子看来比变身后的北罗汉更像野兽,实在是面目狰狞,而自己就要与这些人比试酒量吗?

(其实,我酒量又不好,参加这种比赛还不如参加大胃王,万一等一下醉得猛吐,那比吃到吐还丢脸……还有,我未成年,照理说是不应该喝酒的,但话又说回来,未成年之人也不应该出现在妓院的,唉……现在想这些一点意义都没有啊!)

虽然觉得自己不该当众狂饮,但是当那热辣辣的酒直灌入喉,一些久违的记忆画面瞬间闪过脑海。

那都是自己还在梁山泊时候的事,尽管自己认为未成年人不该饮酒,不过梁山泊多得是无视这条规矩的野蛮人,其中堪为首位的,就是自己的姊姊。最早的时候,姊姊每次一喝醉酒,就会拉旁边的人一起来痛饮,而与她同住的自己首当其冲,理所当然成为头号牺牲者。

『豪饮王大赛开始,喔!三十九号的少年选手竟然是匹黑马,一开始就用这么快的速度连干了两坛!』

当然啦,自己也曾经固执反抗,但碰到姊姊举世无双的力气与酒疯,任何申诉和抗议都是多余,最后甚至被绑在椅子上,给铁漏斗撬开牙关,一杓一杓地把酒强灌下去。

记忆中,那时除了姊姊之外,旁边也少不了小殇的身影,两名恶魔般的不良女一个叉腰大笑,一个跑来跑去,大声鼓掌,就只有自己被酒灌得眼冒金星,嗡嗡乱叫的脑海里面,只剩下张口狂吐的冲动。

『黑马!真是黑马!仅仅一刻钟时间,本地著名的酒豪阿不拉已经倒地,但三十九号的少年选手越喝越快,天啊!他喝到流泪了,到底是有什么伤心事让他这么忘形痛饮呢?』

记不得这种事前前后后发生过多少次,但好像就在这种反覆被灌酒的过程中,那些应该很烈、很辣喉的混酒,慢慢变得没什么味道,或者说,酒的味道仍然存在,但自己已开始适应这种奇妙的体,令本来存在的味道变得淡化,越来越没有感觉,喝到最后,只像是在喝一些甜甜的水。

最近的几年,自己几乎没有醉过,不过当酒在体内累积过多,还是会觉得轻飘飘的,情绪越来越高昂,很想大跑大叫,作一些很疯狂的事情来发泄,好比说……大口大口喝更多的酒。就像现在,自己不知为何就很想猛喝这些甜甜的水,让旁边那些侍从把坛子一个一个快速送上来……

『倒了!本来最具冠军相的黑熊选手也倒下去了,看他口吐白沫的样子,来个谁把他抬走吧!哦哦哦,现在只剩下两名竞争者了,三十九号的孙武选手气势还是锐不可当,眨眼间就喝到第十八坛了,但是相比之下,三十二号选手毫不示弱,她是……咦?没名字?怎么一堆人来比赛都不登记的?算了,不是重点,比赛进入白热化了。』

负责主持大赛的司仪高声叫喊,引起了少年的注意,抬头看一看,赫然发现周围的大票竞争者已经东倒西歪,不少人还像是酒中毒一样,口里喷着白沫,仰天而倒,手里还死死抱着酒坛。

不知不觉,自己似乎已经干掉了九成九的竞争者,原来外头世界的人酒量都不怎么样,但自己的酒量比起姊姊差得多了,要是姊姊到这里来,那种酒量不晓得会引起怎样的骚动?

(咦?)

孙武转过头,确认了自己左侧前方的最后竞争者,赫然发现那是一名女子,而且是很年轻的少女,十六、七岁左右,体态看来与香菱有些相像,但却是一身白衣若雪,还戴着很奇特的墨镜遮住眼睛,长长黑发被简单绑束在脑后,正提着酒坛一口一口地喝着。

白衣少女喝酒的样子很特别,旁人都是高举酒坛过头狂饮,有时候酒洒下来,像是淋浴多过饮酒,湿淋淋的样子并不好看,但是她喝酒的模样却很雅致,单手提瓮,只提举到口唇的高度,任混浊的酒流泄入口,速度似缓实疾,却半滴酒也没有漏泄出来。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白皙柔嫩的五只手指,纤细而修长,抓按在酒坛的边缘,简简单单的动作,看上去竟是说不出的典雅美妙,偶尔白色衣衫拂过手背,更形衬托出肌肤的白嫩若雪。

其实,能用单手提坛,甚至只用五指就轻易把酒坛提起,那只看似纤细的手臂,却蕴含着极大的力气,不过此刻的孙武没有意识到这点,只是对那只手掌的细致与美丽而惊艳,同时少年也留意到,尽管自己看不到那名少女的眼眸,不过从墨镜下所露出的脸蛋,那巧致的秀鼻、红艳的唇瓣,还有瓜子般的美丽轮廓,已经看得出她必定是位一等一的美人。

(她……也是万紫楼的姑娘吗?好怪啊,怎么这场比赛万紫楼自己也可以派人参加的吗?这样子规矩要怎么算?)

但比起这个疑问,孙武更在意另一件事,自己与这女孩素不相识,但从刚刚开始,越看她越有一种熟悉感,好像曾在什么地方见过她,却偏偏想不起来。

正是因为这种熟悉感,所以孙武分外不乐意在这里看到她,毕竟整个赛场中就只有寥寥数名女,其他几名看来都是穿着暴露、烟视媚行的艳女,应该都是万紫楼的人,这名白衣少女应该也是,而妓院是烟花之所,虽然也有香菱这样守身如玉的女,但那是特例,不可能每个女孩子都像香菱这样。

所以,想到这名白衣少女已经堕入风尘,就着实让孙武一阵黯然,不过脑里想归想,孙武并没有放慢饮酒的速度,转眼间又喝干一坛酒,喉咙里已是不呛也不辣,但脑袋里有点微晕,而身旁叠起的酒坛早已是高高一大堆。

这场激烈的斗酒不但别开生面,而且也创下了万紫楼豪饮王大赛的纪录,特别是当所有彪形大汉都已经醉倒在地,狂吐不休,剩下两名优胜候补却是体型并不壮硕的少年与少女,这点就让所有围观群众感到兴奋、好奇,纷纷鼓噪起来,为自己所支持的人喝采加油,算起来白衣少女得到了九成喝采,但孙武这边也有少少的支持者。

两方面争夺胜利的意志都很强,眼看酒坛慢慢堆积如山,孙武陡然间一阵天旋地转,险些站不稳脚,要从椅子上翻身栽倒下去,总算他脑中还算清醒,右掌一拍桌子,稳住身形,这才没有因此出丑。

(呜……不行了,我要醉倒了吗?)

孙武再抓起一坛酒,但脑里的晕眩感觉却越来越强,心里万分扼腕,却也没有办法,正要开口认输,却突然听见群众发出一阵很惋惜似的叫声,抬眼一看,这才发现那名白衣少女站了起来,拒绝了工作人员递上的酒坛,轻轻说了一声:「我喝不下了,认输。」

在场数百名群众,超过七成都是希望这名美貌少女获得优胜,看到她主动宣告认输,惋惜的声音一时间轰动如雷,就连孙武都惊愣得呆若木**。

惊愣的理由,并不是因为少女的认输,而是因为她的声音。即使是在群众的鼓噪声中,孙武仍清楚地听见她认输的声音,那个声音自己绝对熟悉,因为在与北罗汉的生死对峙中,就是这个声音前后对自己数次提点,让自己得以接下北罗汉的夺命魔刀。

认真说来,这个白衣少女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怎么样都想不到会在这边碰头,她是万紫楼的人吗?为什么要来参加这种喝酒比赛呢?

震惊加上激动,孙武的酒醒了大半,马上站起身来,但旁边的司仪与裁判涌到他身旁,说是要正式颁奖给他,而且还要与另一赛场新诞生的大胃王共同接受群众祝福。

「不,颁奖的事情等一下再做好吗?我现在有点事,先让我离开一下。」

「那可不行啊!本年度的豪饮王与大胃王都打破最低年龄纪录,这么难得的事情,要马上庆祝,不能拖延的。」

「我说过我现在有点事情,你们……等等,大胃王那边也有人打破最低年龄纪录?」

「是啊,年纪比你还小几岁呢!」

已经清醒大半,孙武脑中冒出了一个不太好的想法。如果说自己这年龄就能赢得豪饮王是种反常,那么比自己更低龄的人赢得大胃王就该是异常了,而异常到这种程度的人不会太多,偏偏自己身边好像就有一个。

「那……那个新的大胃王,该不会是个十二岁的女孩子吧?」

「咦?你怎么知道的?她听说这边的豪饮王是个小帅哥,还说要在颁奖的时候献吻给你咧!」

「……现在就让我死了吧!」

即使本人没有出现,小殇的神攻击还是充满效果,孙武差一点就五体投地倒了下去,而让他维持住意识清醒的,是恰好在这时候朝他走来的白衣倩影。

「是孙武孙选手吗?恭喜你获得优胜,我是妃怜袖,初次见面,你好。」

典雅有礼的态度,轻柔温和的语气,光是聆听就让人如沐春风,孙武连忙点头回礼,却在此时听到一声悄然传音,笔直送入耳内。

『你是来找那个小女孩的吧?我刚刚帮她治疗过,目前已经没有大碍,你可以不用太担心。』

随着这句安心话语一同而来的,还有一只代表和平的手掌。刚刚那拎着酒坛的美丽手掌,这时伸了出来,向少年表示友谊与和平,而孙武本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很开心地握了上去。

但也就在两掌相握的一瞬间,孙武陡然间觉得不妙,自己腕上的手环法宝蓦地生热,像是被触动而运作起来,跟着自己体内真气随之流转,那个运转方式更依稀有些熟悉。

……无孔不入掌。

察觉到这一点的孙武,脸色刹时间变得铁青,但已经无能阻止事实的发生。

(啊!这下糟糕了!)

《东方云梦谭》卷四完

东方云梦谭(卷五)

第一章 无孔不入·天衣无缝

当孙武正被卷入混乱的漩涡时,整座城市也陷入骚动之中。就在官府将丹娘悬首示众后不久,城外有一队巡逻士兵受到袭击,全军覆没,死状极其凄惨,一律被大卸八块,其中还有几具尸体像是被猛兽噬咬过,内脏七零八落的惨状,让人不敢多看一眼。

事情发生的时间如此巧合,让人无法不产生联想,官府很快就宣布必将全力缉拿凶手,诛灭那些挑战朝廷权威的不法份子,也立即封锁事发现场,交由专业人士进行调查。

「专业人士」一词有些模糊,乍听之下都会以为是官府中人,但事实上,很多时候在专门技术上,官府的专业程度比不上民间,不得不向民间人士求助,也因此,当孙武在怡红楼参加豪饮王大赛时,一支看来很奇怪的小队伍,悄悄来到事发现场的银沙河畔。

滚滚溪流奔窜,银沙河的河水反映日光,仿佛千朵白雪落梅坠于河中,清澈的河水没有一丝杂质,清楚地映出水下事物,几尾游鱼一溜烟就闪得不见踪影。

午后时分的河畔,没有半个游人渡客,就连本来在附近封锁现场的官兵都撤离不见,只余下河水滔滔,发出万马奔腾似的轰然声响;而岸上都是久经冲刷的大小鹅卵石,灰白色的石面上有着红褐血痕,普通人不易看出那是什么,但在行家的眼中,每一道干涸血痕的位置、每一块鹅卵石破碎的形状,都透露着当时血战的惨烈情形。

六名戴着口罩,身穿白袍,手执专业工具的女,巨细靡遗地搜索着现场,尽管行凶者已经把这里大肆破坏,但她们仍不厌其烦地做着检测,希望能多搜集到一些蛛丝马迹,还原案发当时的详情。

指挥这六人的首脑,正在数十尺外遥遥观望,等着她们的专业检测报告。那是一顶似车非车、似轿非轿的奇异物体,周围有六名美貌婢女配剑随侍,虽然她们没有佩带任何识别身份的信物,但这等独特的豪奢排场,任何一个有江湖阅历的人都认得出来,那是万紫楼使婢群,还有宝姑娘出巡的特殊法宝「七香车」。

高水准的专业人员,检测报告很快就出来,送入七香车内,跟着,所有检测人员连同婢女群纷纷退开,远远地退出数百尺外,进行戒护,不让任何闲杂人等靠近。

也直到所有人都退开,宝姑娘才从七香车里步出现身。

仍是那一袭华丽的凤凰舞衣,纵然纱巾遮掩了面容,宝姑娘的一举手、一抬足,依旧美得惊人,只不过如果让孙武来看,就会觉得此刻宝姑娘的身影美则美矣,却欠缺了一种细致醉人的妩媚风情。

那种感觉很难形容,虽然只是极微小的分别,但却像是真货与冒牌货的云泥之别,天差地远。

宝姑娘迈出几步,往一块大石方向走去,却在靠到近处时,大石的另一侧冒出了一个声音。

「别靠近!这个距离就可以了。」

「遵命,小姐。」

身为万紫楼的少主,除了母亲凤凰夫人,宝姑娘应该是没有主人的,但她不但口称对方为「小姐」,甚至还微微欠身表示尊敬,只是因为顾忌泄密,这才没有真正弯腰下去。

异常的动作,无形中已经透露出许多讯息……

「检验报告如何?」

「乍看之下,确实很像是铁血骑团的行凶作风,查出来的几样证据也直指他们,如果单纯用官府的检测方式,是绝对找不出什么问题的,不过被我们用几项新技术鉴定后,本来的证据出现许多疑点,不排除有人故意栽赃的可能。」

「……和我的估计相同。事情看来是越来越复杂了啊……」

随着说话,大石后的人影探出小半身体,阳光照在她清秀的面孔上,赫然就是被逐出万紫楼的俏婢香菱。但如果孙武看到此刻的香菱,很可能瞪大眼睛认不出人来,因为她一直散发的和气、温柔感觉,在此时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慧黠聪敏的自信,看上去就像是一头昂首阔步的凤凰,又骄傲、又神气。

「铁血骑团这几日就在此地附近,敢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假冒他们,这种人不会太多……」

「小姐的意思是……是官府刻意制造这个事件?」

「说官府,倒也未必,或许连地方政府都被蒙在鼓里。直属武沧澜的特务部队已经来到本市,以他们手边的资源,要做这种事轻而易举。」

「但是佛血舍利重见天日,将要归还慈航静殿一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在这种时候挑动两族纷争,有什么好处?」

「这个问题留着去疯人院问吧!我也不知道疯子做事是追求什么好处。」

如此时局,世上的疯子很多,不过能够指挥特务部队的头号疯子却只有一个:大武皇帝武沧澜,他一向是个高深莫测,没有人能够臆度其疯狂心态的绝顶狂人,他的布局往往乍看之下合理,却又存在许多矛盾与难以索解之处,除了他本人,谁也不知道他的真正想法,又或者……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总之,动用本楼所有的情报管道,务必严密监视天子龙船的动向,如果它离开了京师,立刻将消息告诉我。」

在目前的官方消息中,大武王朝最大的飞行工具只是一些小东西,还没有能力开发出可以航空的舰艇级器械,但知悉内情的人都晓得那不过是假象,而在大武王朝所建造的多艘航空舰艇中,实力最强、装备最优秀的一艘旗舰,则是被当作皇帝御舰的「天子龙船」。

正常情形下,天子龙船不会离开帝都,但若那艘金黄色的巨舰离开地底秘库,将它雄伟的身躯在空中摆动时,只代表了一件事,那就是大武王朝的天子离开了帝都、离开了宝座,即将把嗜血的牙与爪伸向大地。

「……小姐的意思是,武沧澜不但指挥了本次的事件,就连他本人也可能为此离开京城?」

没有使用「陛下」、「皇上」之类的敬称,忠君爱国的想法在两名女子心中从不存在,她们也不觉得这是个问题,但武沧澜会离开京城,这却可能变成一个大问题。

「这……真会这样吗?武沧澜离开京城,这件事满难想像的。铁血骑团的实力虽然不弱,但皇大内亦是高手如云,光是血滴子组织就可以吃下铁血骑团,用得着武沧澜亲自出马?」

「在铁血骑团真面目被揭开之前,我还不敢这样肯定,但既然铁血骑团的真身已被证实是域外异族的联合军,武沧澜就不可能放任他们在领土内为所欲为,因为铁血骑团数年来的种种行为,是对朝廷威权的挑衅,当他们失去了神秘的保护色,以武沧澜的狂霸个,绝对无法忍受有人这样向他公然挑战。更何况,有某种东西,相信已引起了这狂人的兴趣。」

话中所暗示的东西,是这几年来沸扬于江湖的另一项传闻:铁血骑团的团长虽然年少,但却拥有一柄魔之刀以及一式魔的刀法,他持这柄魔刀上阵,杀敌从不用第二招。

「婢子也曾听过这个传闻,最早只以为是夸大其词,但小姐的意思……」

「是否夸大其词,不得而知,毕竟没有人与他接触过后仍能生存,但域外异族是个绝对讲究实力的地方,北罗汉这样的人物愿意屈居他之下,那柄魔刀必然有其实力,光是这一点,就足够引起武沧澜兴趣了。」

「婢子有点好奇,他堂堂帝皇之尊,会被这种传闻影响?」

「因为这个皇帝是一个极度狂热的武痴。若是有一柄魔刀杀敌从不用第二招,这等神乎其技必然会引起他的注意。虽然这狂人不忌讳被批评以大欺小,但过早爆发战斗,却会失了战斗之乐。在这种情形下,最好的做法就是放任铁血骑团,让这支来自域外异族的武装部队有提升的机会,等到甜美的果实成熟,就是出手摘采的时候。当等待数年的果实终于被吃下肚去,那时的满足感想必会非常快慰吧!」

只不过……

「铁血骑团的背后,一定有头狐狸,这个计划抓准了武沧澜的武痴个,非常了得,我琢磨至今,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

「所以小姐认为,武沧澜要亲自出来摘采果实了?」

「本来还没那么快,就我来看,如果多放个两、三年,应该会更符合武沧澜的期待,但铁血骑团的真面目暴露,大武王朝不能放任他们再横行下去,武沧澜就会采取动作,我相信佛血舍利所掀起的连串风波也与这有关,你回去之后替我转告娘亲,请她在这件事情上多做提防,不要让本楼卷入风波之中,成为武沧澜藉机肃清的对象。」

这就是本次会面的真实目的,对坐镇总部的凤凰夫人提出警告,停滞已久的江湖局势可能即将掀起大变化,若是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万紫楼可能因此变成有心人眼中的一口饵食。

「那……小姐你不回去吗?原本这一次你出来,是为了避开朝廷耳目,与袁少侠秘密交易,现在交易已经完成,你迟迟不回万紫楼,夫人很挂心你,楼里头很多事情也需要你来裁断啊!还有,此次与慈航静殿联手,要在怡红楼中伏击铁血骑团的计划,也需要你来……」

万紫楼中的第一智囊,从数年前已开始接手楼中大小事务,表面上是为了继承作准备,事实却是因为其能力逐渐崭露头角,连凤凰夫人都多所倚重。数年后的现在,情势已与当初明显不同,倘若她长时间不在,万紫楼的行政事务确实会因此受到影响。

「抱歉了,香菱,一时三刻间我还没有办法回去。不,或许要一段很长的时间了,在我确定一些事情之前,我不会回楼里去的,就先保持现在的联络方式吧!倒是怡红楼的伏击计划,务须小心布置,最多三日之内,铁血骑团必然来攻,不能太大意了。」

「小姐你……是因为那个姓孙的少年吗?打从你那天见到他之后,人就变得很奇怪,后来还……」

「别问,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因为有一些东西我还不能肯定,不知道他是不是我等的那个人。」

该交代的东西,已经说个清楚,但就在双方要分头离去的时候,一道意外的临时通讯,让本该结束的谈话有了变化。

「抱歉,小姐,有一件事情您或许该知道,那个姓孙的少年,目前正在市内的怡红楼中……」

「哦,这可有趣啊!我的小主人突然开窍了吗?是哪位姊妹在服侍他?」

「并不是。他不是来嫖院,而是参加豪饮王大赛,目前很有希望获得冠军,附带一提,另外那位小殇小姐,已经成功夺得大胃王比赛的冠军。」

「怎、怎么可能?」

倘若只是普通的竞赛或游戏,那都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豪饮王大赛却不一样,为了能够招揽人才,充分发挥宣传效果,这项比赛特别弄出了噱头,优胜者可以向万紫楼提出一个要求,而万紫楼为了表现本身的神通广大,也必定会为其完成。

但既然刻意安排的表演,内中就有不尽不实之处,每次比赛时万紫楼都会安排「刺客」,也就是酒量奇佳的酒豪参赛,夺得冠军,以减少被陌生人胜出的风险。由于所有愿望都在事先已被拟定,事后实现起来自然轻而易举,至于这一次的豪饮王大赛,当然也是有安排冠军的,可是……

「四个事先安排好的刺客,全部都已经醉倒在赛场里,而且本次大赛比拼的坛数,也超过了以往纪录,那位孙武少爷喝酒像是喝水一样,确实是个酒中豪杰啊!」

「……居然会有这种事!」

短暂的震惊平复后,很快就变成清脆的笑声,小小的意外,有时候反而能够带来意想不到的乐趣。

「呵,知道了,你们不用担心,这件事我会处理的,相信不会有什么太离谱的愿望出来。」

这一次的秘密会晤宣告结束,当「宝姑娘」回到七香车,在武装婢女们的护送中离去,藏在大石之后的身影,面上的笑容慢慢敛去,变成一种若有所思的神情。

(其实,他有金锁片,这信物既然在他手里,就应该是他没有错,但……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一个人呢?万紫楼十六年来等待的,不该是这样的人啊!)

初见金锁片信物时的震惊,现在并没有消退,随着相处时间越久,越了解少年的情,自己已经很清楚他不是那种能够作伪的人,扮猪吃老虎的可能基本上可以排除。

但这个答案却只造成更大的困惑,因为自己所等待的那个人,不应该这样的单纯、善良。看他那么认真地思索,为了域外异族与中土人的问题苦恼,自己真不晓得该笑……或者该露出什么表情才好。

教育他的人,到底在他脑子里灌输了什么?一开始时,自己只对他所修练的武技感兴趣,但现在,对他脑内思想的兴趣已经大过武技。

他以为他自己是谁?大武皇帝?还是武林至尊?不过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就想改变这个世界,难道已经以为他自己是救世主了吗?

想到这里,本来确定的答案又开始动摇。

(不可能!不可能会是他,也许他只是机缘巧合,意外捡到了那块信物,又或者这也是某种对我的考验,不能那么快就下定论,要再多观察一些时日才安全。)

做好了决定,当微风再次吹来,大石之后只见淡淡的红影一闪,跟着便消失不见,仿佛从来就没有什么东西存在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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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身于怡红楼中,孙武也碰上了一个不曾预期的情势。他来参加豪饮王大赛,一开始只是被人强拉过来,而后是听说赢得豪饮王大赛,可以向万紫楼提一个要求,自己才坐下来卖力喝水。

之间的过程,其实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反正就是一个一个的酒坛被送到面前,自己就像喝水一样一坛接着一坛灌了,说是喝水,其实真的差不多,因为喝在嘴里的感觉,就是甜甜的水。

然后……然后周围的人就纷纷倒地,那些看起来比熊、比牛还要壮的大汉,全都躺倒在地上,不醒人事,严重的还口吐白沫,像是被人踩着肚子的螃蟹一样,除了对面的一名白衣少女外,已经没有人可以和自己竞争了。

这名少女纤细文雅,但却也堪称酒国豪杰,一坛一坛的酒如长鲸吸水般喝下去,面不改色,自己还是首次碰到除了姊姊以外,能够与自己拼酒拼到头痛的强敌,双方拼得真是惊险,其实就只差个两坛,不,也许只差一坛,自己只要再多喝个一坛,应该就要趴在地上吐了,然而对方却早自己一坛放弃,这应该就是注定吧!

最后还是自己赢了,糊里糊涂喝赢了所有对手,要颁奖的时候没有看到宝姑娘,不过自己在意的事情不是这个,而是在白衣少女弃权的时候,那轻轻的一声「我喝不下了,认输」,声音虽然很细,听在自己耳中却有若雷鸣,因为那声音正是提点自己接下北刀魔斩击的恩人。

如果不是这个声音的提点,自己已经被北罗汉砍成两段了,几日来一直在猜测声音主人不知是何模样,怎都没想到会是个这么美丽的白衣少女。比赛一结束,自己就急着挥开人群,凑上前去与她说话,但她却主动朝自己走来。

『是孙武孙选手吗?恭喜你获得优胜,我是妃怜袖,初次见面,你好。』

妃怜袖,这是个非常清雅的名字,特别是对方始终温文和气的态度,让孙武从初见时就充满好感,当那只白皙柔嫩、象征友谊的手掌向他伸来,他不假思索地就握了上去。

象征着友谊与和善的握手,应该是一个好的开始,但一个预料之外的变化,却让孙武大吃一惊。

就在两掌相握的一瞬间,孙武陡然间觉得不妙,小殇帮自己套上的手环法宝蓦地生热,被触动而运作起来,紧跟着,自己体内真气开始流转,那个运转方式更依稀有些熟悉。

……无孔不入掌。

大贼西门朱玉当年名动天下的绝技,孙武近日便靠这神掌两度迎战铁血骑团,建立奇功,如果可以,他倒还满想花点时间钻研,认真找出无孔不入掌的施展方式,将这套掌法自由运使,毕竟这其实是一套很有意思的东西。

不过那绝对不是用在此刻,不是用在自己正牵着女孩子手掌的时候。也许这样的使用方式才真正切合创招者原意,但孙武可不愿意发生这种事,再怎么说,自己都没有那种在众目睽睽之下剥光女孩子的恶劣嗜好啊!

想是这样想,但是事情发生得太快,孙武纵然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改变发生中的事实,无孔不入掌的掌劲透发直入,阵阵清脆的裂帛声响中,少女身上的雪白衣裳已化作碎片纷飞。

「咦?」

「呃!」

尽管出现这种情形非孙武所愿,不过在衣裳碎裂为片片细绢纷飞,内里欺霜赛雪的粉嫩肌肤裸露瞬间,孙武还是被那股无可形容的美丽所影响,一时之间浑浑噩噩,全然不知人间何世。

或许是创招者当初的特殊用意,无孔不入掌的第一重劲,并不会彻底碎光中掌之人的衣衫,所以之前无论是铁血骑士也好,北罗汉也好,被一掌打中之后,即使身上衣衫爆碎,却都还留着内里最贴身的一件,现在情形当然也不例外。

在秾纤合度的窈窕身段上,一件背心式的浅绿色亵衣,遮掩住前盈盈一握的玉峰;一截白腻如雪的肚皮虽然裸露出来,但浑圆的小香臀却被紧紧包裹在葱绿色亵裤里,四角形的紧身绸裤虽然不感,可是上头绣的朵朵梅花,却深深印在少年的视网膜,让他在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看到梅花就满脸通红。

衣裳下的美妙胴体,并不是那种火辣辣的傲人曲线,但最令孙武印象深刻的,却是那一身晶莹剔透的雪肤。白腻如脂,嫩滑细致,像是轻轻一掐就会流出水来,孙武从没有看过那么白、那么嫩的肌肤,瞬间被视觉的震惊超越了欲望,升华成为一种对「美」的纯洁赞叹。

不过,那确实是只有短短一瞬间……

在衣帛乍裂USBC0勳 

* ;譆 a雪的肚皮虽然裸露出来,但浑圆的小香臀却被紧紧包裹在葱绿色亵裤里,四角形的紧身绸裤虽然不感,可是上头绣的朵朵梅花,却深深印在少年的视网膜,让他在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看到梅花就满脸通红。

衣裳下的美妙胴体,并不是那种火辣辣的傲人曲线,但最令孙武印象深刻的,却是那一身晶莹剔透的雪肤。白腻如脂,嫩滑细致,像是轻轻一掐就会流出水来,孙武从没有看过那么白、那么嫩的肌肤,瞬间被视觉的震惊超越了欲望,升华成为一种对「美」的纯洁赞叹。

不过,那确实是只有短短一瞬间……

在衣帛乍裂不只碎衣,还能够裂甲,当日就曾经破碎铁血骑士的白狼战甲,这时顺着女体的玲珑曲线延伸,在碎裂衣裳的同时,就连妃怜袖戴的那个眼罩型墨镜都被破碎,露出了一张宜嗔宜喜,清艳秀丽的脸庞。

那确实是一张符合期待,堪称是天仙绝色的美丽脸庞,孙武虽然没见过宝姑娘的真面目,却觉得面纱下的那张脸再美也不过如此。如果她直接用这个真面目来参加豪饮王大赛,恐怕才一现身就要引起大骚动,也难怪妃怜袖要戴上这笨重墨镜才现身活动,然而,纵使见到脸了,孙武仍有少许遗憾,因为妃怜袖双目紧闭,不让人看见她的翦水星眸。

「咦?」

狂风大作的下一刻,妃怜袖的眉心突然生出变化,两眼之间的雪嫩肌肤上,绽放出绚烂金芒,耀眼灿放,迅速勾勒出一个眼睛的形状,虽然双目未睁,但这只金光之瞳却仿佛是第三只眼般睁亮。

奇异的情状,孙武不晓得这第三只眼究竟是某种奇功异术,抑或是一种神奇法宝,但它确实有着不可思议的异能,在这第三只眼睁开的瞬间,附近十步之内的空间好像忽然停顿下来,本来碎裂成屑的片片衣裳,纷纷被定在空中,不受周围旋风牵引,跟着更开始逆流,以妃怜袖的半裸香躯为中心,碎裂的衣裳重新聚合回来,贴合在身上。

照理说,千片碎屑纵使重新聚合身上,也不过还是碎屑,但那第三只眼的神奇异能显然不只如此,当周围狂风止息,狼狈的人们从地上挣扎起身,或是错愕、或是大声咒骂地质疑起这场怪风,注意力重新放回那仍握着手的一双少年少女,却没有人察觉任何异状,因为少女身上的白裳完好如初,全然看不出曾经受过什么破坏,就连那个笨重的眼罩墨镜也都复原完好,重新遮掩了那无双丽容。

孙武目瞪口呆,想不到眼前少女有如斯神通,硬生生在众目之下,解除了一场糗到极点的危机,将事情无声无息地漂亮解决,除了自己,恐怕在场没有任何人知道曾发生过的事。

『你是来找那个小女孩的吧?我刚刚帮她治疗过,目前已经没有大碍,你不用太担心,等会儿我可以带你去见她。』

仍是这样一声轻轻细细的传音入耳,温和的语调听不出丝毫怒意,多少让孙武有些讶异,想不到这样唐突的意外居然没有触怒对方,心里觉得不好意思,正想要开口道歉,那只与自己相握的柔荑已经放开,移到自己头顶,轻轻的拍了拍。

「很有意思的恶作剧,但如果用在别人身上,可能会引起很严重的后果,希望你下次引以为戒。」

恶作剧?

听到这句话,孙武才明白自己完全被对方当作是小孩子了。一般情形下,少年并不在意这种事,但这次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听见这句话的感觉并不好,甚至可以说非常糟糕,他很不想被眼前这名少女看做是小孩。

「我……」

孙武想要解释,但第一个字才出口,后腰陡然传来一股大力,让他站立不稳,一下子往前扑了过去。

第二章 秃驴和尚·光照大千

「解释个什么鬼东西?男女之间的关系只有一种,该扑倒的时候,就勇敢扑下去吧!」

被人重重一脚踹在后腰,力道奇大,孙武站立不稳,一下子往前扑去,飞扑撞向身前的妃怜袖。

会做出这种动作,有本事一脚就踹得自己重心不稳,这种事情除了姊姊凤婕,天底下就只有小殇能够做到了,更何况那个声音已说明一切,孙武微感愕然,没想到小殇这么快就从另一边过来,但在往前扑倒的时候,他满脑子所想的,是跌倒之后如何爬起来,因为以妃怜袖的身手,这种距离、这种扑倒速度,她应该可以从容闪躲,会糗到摔跌地上的只有自己。

不过,实际发生的情形好像不是这样。就像刚刚面对无孔不入掌,孙武没料到妃怜袖能用这点神奇手法化解一样,他也同样没料到自己这简单一扑撞,妃怜袖竟毫无闪躲之力,就像个完全不懂武功的普通女子,被自己重重一撞,整个人向后倒去。

(糟糕!)

地上全是硬石板,这样子重重一撞,若是后脑着地,一定会伤得不清,孙武急忙旋身,转换方向,当重跌在地的时候,变成是自己先着地,虽然同样是后脑砸在地上,但换了个脑袋,结果可是大大不同,孙武非但没有受伤,还砸裂了地上两块坚硬的厚石板。

(呼!还好……没有让妃小姐受伤。)

成功解围,孙武暗叫侥幸,但这庆幸的心情却没有维持太久,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和妃怜袖正以一种非常尴尬的姿势,趴跌在数百人的众目围观之下。

跌倒在地的样子本就不雅,那倒没有什么,但因为摔倒时候的撞击力量,少年的右腿抬起,不偏不倚正顶在妃怜袖的两腿间,而他的左手也因撞击而滑到对方口,恰到好处地感受到那柔腻饱满的重量,凉中带暖的温度,不但让少年的掌心颤抖,就连脸都一下子通红起来。

尴尬的场面,孙武想要起身,但妃怜袖似乎被这一撞弄得有些头晕脑胀,一时间起不了身,而自己被压在下头,不管是用手推,或是直接挺腰,似乎都很不恰当,真是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偏偏这时候旁边的人群已经哗然喧闹起来。

「哇~~再怎么亲热,也不用在大庭广众之下搞吧!」

「这你就不懂了,虽然这里是赛场,但怎么说都是万紫楼的后院,别说这种小儿科,就算上演更激烈的戏码都不足为奇啊!」

「没错没错,各位叔叔伯伯,这是洞房好戏上场前的片段预演,完整剧情等一下会在楼里上演,要看的人可以向本楼服务人员购票,或是直接在这里向我拿五折优惠价。」

「喔喔,这个是新花样啊,我要买一张票!」

「我也要一张!」

「大家慢慢来,不要挤!」

喧闹的人群、卖黄牛票的不良小女孩,全部挤作一堆,在连串吵杂的声响中,还有一个少年气急败坏的怒吼声。

「喂~~小殇!给我住手,你这种行为本是诈欺,不准再搞了!」

「各位叔叔伯伯,请注视我纯洁的眼睛,你们说,像我这么天真无邪的女孩会说谎骗人吗?骗得了各位睿智的大哥哥吗?」

从「叔叔伯伯」一下子变成「大哥哥」,配合那纯洁无辜的眼神,媚惑力一下子增加了十倍,很多人甚至完全忘记自己在买什么东西,就递钱拿了那张肯定会作废的伪票。

「停,不准再用商用表情骗人了!」

「哦,男主角有意见吗?不过太晚了,票已经卖光,女主角也跑了。」

就如小殇所言,在刚刚那一片混乱中,清醒过来的妃怜袖似乎觉得这种情形下说什么都不对,所以只对孙武说了声「抱歉,我会再找你」,就匆匆离开,而孙武甚至还来不及向她道歉。

「都是你搞的鬼啦,没事从背后踢我一脚,害我侵犯到妃小姐。」

「哦,你已经侵犯完她了吗?这么快?真是银样蜡枪头的快枪侠啊!」

「……你从哪里学来这种形容词的?」

该说是意外与同伴会合了,孙武想起了自己到这里的初衷,问小殇到这里来是不是有什么打算,一句话才刚问出口,周围突然黑了下来,被几个彪形大汉给团团包围住。

「这位小兄弟和小姑娘,请两位不要做声,跟我们走一趟吧!」

※※※

最开始,孙武还以为自己是被人挟持,因为这里是万紫楼的地盘,自己又与万紫楼有过节,要是给人认出身分,自然就是现在这种结果。

(又要打一场硬仗了吗?唔,酒意退得差不多了,而且有小殇在旁边,应该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这个念头在脑里一闪,孙武便露出了苦笑。自己未免想得太偏了,小殇就在旁边,这怎会没有什么好害怕,最可怕的就是这件事了,不只是小殇的破坏力值得畏惧,她独一无二的惹事能力也是让人不能不怕的地方。

才刚刚这样想,旁边的小殇便一下子凑了过来,眼睛望向周围几名大汉,小手却拉扯孙武的袖子。

「小、小武哥哥,人家好害怕。」

「……上次轰了人家大半座庄园,这种脸已经没用了啦!」

话一出口,小女孩原本快要哭出来的害怕表情,像是书本翻页一样,变成了全然不同的东西。淡淡的恐惧,被百分百的信任与依赖所掩盖,纯洁无瑕的粲然星眸眨呀眨地看过来。

「只要和小武哥哥在一起,小殇什么都不怕喔!」

小女孩写满信赖的眼神,清纯得没有一丝杂质,但面对这双眼神,少年却好像很悲伤似的侧转过头。

「……可……可是,和你在一起,我觉得自己好害怕啊!」

如果不是在这种特殊情况,可能一记防不胜防的章鱼拳又会命中小腹,孙武感谢老天给自己这个畅言机会,然而,他却无法否认,在小殇转换表情的那一刻,那种满载着信任与依赖的眼神,竟然让他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甩甩头,把这种怪异的感觉抛开,孙武发现自己竟然被带离这座怡红楼的主建筑群,到了旁边较为偏僻的几栋矮房,看样子应该是仆役与杂工的住所,怪异的是周围没有什么人,好像已经先刻意清场过了。

(原来如此,要动手了吗?可恶,豪饮王大赛的奖品还没给我咧!)

孙武暗暗运劲戒备,旁边的小殇拉拉他衣袖,指点方向,让孙武发现一件异事,就是这几个彪形大汉全都戴着帽子。虽然戴帽子走路没什么不对,但这几个人戴帽子的样子却很不自然,好像他们非常不习惯头上这顶帽子一样。

不寻常的事情,就应该好好思考一下,孙武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一事。

(这几个人该不会全都是……)

仿佛察觉到孙武的疑惑,走在前面的几名大汉忽然停步,一起转过身来,由为首的一人代表说话。

「孙小施主,我们不是可疑人物。」

「哦,那你们是谁?」

「贫僧与众师弟都是修行中的出家人,有物为凭。」

和尚的证物当然就是光头,几名大汉纷纷拿下顶上的帽子,露出又光又亮的脑门与戒疤,口称佛号。也不晓得是因为角度问题,还是什么其他缘故,当几名和尚的大光头反阳光,几乎可以比美镜子的清晰反光度,刺得孙武眼睛好痛。

「呜!我的眼睛……」

「孙小施主,现在你相信,贫僧并非可疑人物了吧?」

「相信,你说什么我都信了,大师,快点把你的光头移开,我睁不开眼睛了!」

「阿弥陀佛。」

好不容易解除了眼睛的灾厄,孙武想到一事,和尚虽然不是什么罕见的东西,但是在江湖各势力争夺佛血舍利的多事之秋,这群和尚会不会是……

「秃驴!」

小女孩清脆响亮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分外显得刺耳,几名大和尚瞬间停下动作,而孙武则力求补过。

「小殇,不要这样说啦!大师们都听见了,你不能看到每个没头发的都这样叫啊!」

「不不不不,不是没头发的都叫秃驴,是看到和尚都叫秃驴。」果断的说完,小殇伸手指向面前的一名和尚,脆声道:「……嫖妓的秃驴。」

「阿弥陀佛!贫僧与师弟来自慈航静殿,在此乃是有特殊任务,并非嫖院的秃驴。」

「……嫖院的死秃驴。」

「天人亦有五衰之日,凡人谁能无死?缘生缘灭,万物俱坏,比丘持戒修行,终也不免圆寂之日,死秃驴这个称呼倒也叫得没错。」

万万难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好说话,孙武奇道:「大师,别人叫你秃驴,这样你也不生气吗?」

「不气不气,大和尚有什么了不起?秃驴又有什么可鄙了?我身不过区区一具臭皮囊,众生一般,和尚与秃驴本无分别,为何要因此动气?但小施主的误会,贫僧却务必要说明清楚,不能玷污师门清誉。」

和尚合掌道:「阿弥陀佛,贫僧悟能,与众师弟请两位小施主到此,只为有事相商,至于栖身在此的理由,也并非为了嫖院宿娼,若有半字虚言妄语,死后身入无间,永世不得轮回,此乃大节,万万不可以搞错了。」

一句话说完,几个大和尚再次口颂佛号,四个亮亮的大光头站在一排,不约而同的反阳光,看来虽是无比庄严,但却再次弄得孙武睁不开眼来。

悟能和身旁的几个和尚,看来都是三、四十岁的年纪,算不上老僧,可是说话的口吻、温和不逼人的态度,都让孙武很有好感,是一群很正派的出家人,再想到自己之所以前来怡红楼的理由,他就知道这些和尚为何请自己来这了。

「孙小施主,佛血舍利与敝派有重大关系,多年来我慈航静殿上下僧众没有一天不想取回舍利,这次承蒙今上御意,能让舍利回归敝派,敝派僧众同感圣恩,但无意中牵扯到两位,实在过意不去。」

悟能道:「不久之前,机缘巧合,我们请来了雯雯小施主,她清醒之后非常挂念两位,贫僧与众师弟分头寻找,要向两位报个平安。」

「雯雯她在后头的屋子里吗?我们可以见她吗?」

「呵呵呵,自然可以,两位小施主请自便。」

一得到许可,孙武和小殇立刻抢着奔进屋去,在屋子里又看到几名大和尚,然后在里屋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雯雯。

比起不久前分别的时候,雯雯的神更好,见到孙武与小殇,马上就从床上跃起,和他们亲热的说话。

不过,看到这样的雯雯,孙武反而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尤其当雯雯嚷着要孙武带她去找娘亲的时候,孙武真不知该怎么把刚才看到的东西告诉她。

「小武哥哥,我好想娘,娘到哪去了呢?」

「这个……我想可能还要查一下,但不管你娘到哪里去,她一定还是非常关心雯雯的。」

「这是当然的啊!刚刚娘还来对我说,要我好好照顾自己,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生活下去呢!娘很关心雯雯的,但是好奇怪喔,为什么雯雯一睁开眼睛,娘又不见了呢?」

「啊?有这种事?雯雯你一定是梦到丹娘阿姨了。」

话虽如此,但这可不是普通的梦啊,孙武第一反应就是想找外头的几名大和尚进来,毕竟这种超越常理的事情,已经是他们的范围,自己无能处理。

(不过,丹娘阿姨真的很关心雯雯啊!连死了之后都还来梦里说话,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在梦里见过爹娘呢!)

微觉恻然,孙武又被雯雯抓过去说话。

「小武哥哥,我也有见到爹喔!爹说一定会来接我的,他的样子……不是很清楚,但是很高大,很威武喔!」

「啊?什么?连爹也梦到了?这、这未免太惨了。」

雯雯的一句话,孙武还真是被震惊到,至于小殇,则是从进门开始就在旁边一直笑。

「小武哥哥,你和小殇姊姊……呜……」

或许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雯雯说了一会儿话之后,突然之间脸色苍白,好像很晕眩似的坐倒回床上。

「雯雯,你身体还没复原,先休息一下。」

想到这个地方再怎么说也还是妓院,不适合伤病者疗养,孙武想要带雯雯回去,可是几名大和尚却拦在眼前。

「孙小施主,请借一步说话。」

仍是悟能负责与孙武交涉,而他们所坚持的东西其实很简单,就是不能让少年把雯雯带走,因为目前雯雯是佛血舍利的重要线索,慈航静殿对佛血舍利志在必得,所以不可能让孙武把雯雯带回去。

「太过分了,这样做不是强盗所为吗?雯雯不想留在这里,你们强行把人扣留在这里,这样子不嫌过分了吗?」

「稍安勿躁,小施主,慈航静殿是个讲道理的地方,绝不会做出不合道理的事。」

悟能向孙武解释慈航静殿的考量,虽然留下雯雯是为了佛血舍利,但审核情势,这是最合乎雯雯处境的做法,因为她从官府那边被劫出的,官府必会全力搜查缉拿她,除了安置在慈航静殿这边,她到哪里都会受到骚扰,而雯雯目前最需要的就是静养。

「佛血舍利本就是今上赐回敝派,此事由敝派接手,官府也不会再过问,雯雯小施主可以得到安宁。况且,雯雯小施主的身体不适,虽然所中毒质已解开大半,但仍有一些相当要命的症状,需要高明大夫治疗,两位虽然身怀异术,可是若东奔西跑,事务繁多,恐怕对雯雯小施主不利。」

悟能的一番话,说得孙武哑口无言,考量目前的情形,把雯雯交给这群大和尚治疗,确实是最好的做法,自己没有立场反对。至于说把雯雯交给慈航静殿后,慈航静殿容易追查佛血舍利的下落,自己却无从得知情报,这种自私的想法他更是说不出口。

最后,孙武与悟能约定,在雯雯身体康复之前,慈航静殿不得逼问她舍利的下落,还有自己会再来探望她,随后便与小殇一同离去。

悟能会否守信,这点孙武还没什么把握,但人家怎么说都是有身份的江湖名宿,大可以对自己置之不理,却如此慎重其事地与自己缔结约定,光是这一点,就让孙武想要相信他。

「小殇,外头的世界,还是有很多好人的,只是我们之前都碰到坏人而已,这些大和尚真的很不错呢!」

「是啊,外头的世界有很多好人,就像你老家其实也有一堆坏人,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一句话被小殇顶了回去,孙武拉着她一起走出屋子,被几个大光头的反强光刺到眼,连忙转过头,却在屋外树下看到了一个人,似乎正等着自己出来。

「啊!妃小姐。」

※※※

妃怜袖似乎是一开始就已经等在树下,而她与孙武见面后所说的第一句话,也让少年感到十分意外。

「孙小弟你好,我是受袁少侠的委托,特地来此协助你解决问题的。」

妃怜袖说,自己与袁晨锋是好朋友,当日袁晨锋与孙武分离错开后,一直对孙武的事非常介怀,相信两人之间必定是有什么误会,所以很想找孙武当面谈个清楚,偏生同盟会在西北方有要事处理,袁晨锋被绊在大西北,分身乏术,只好请知交妃怜袖代为处理。

同盟会还没有掌握到孙武的行踪,但因为佛血舍利的缘故,各方豪杰云集而来,大量集中在附近这一带,妃怜袖估计孙武还没有离开,守株待兔之下,意外在铁血骑团夜袭军营的一战中遇到了孙武。

「孙小弟被朝廷通缉的事,袁少侠也已经知道,希望你能把详情告诉我们,如果有什么冤枉或是误会,同盟会都有能力协助解决。」

万万想不到袁晨锋这么义薄云天,就算是在那样的分离后,他还是相信这个认识不到一天的朋友,并且想要为他解决问题,这份盛情着实令孙武感动不已,也许外头世界多数人都是内心险恶,不过也不是没有好人,像袁晨锋就是一个很有侠者风范的人。

但话说回来,要怎么解释那个晚上所发生的事,这点又很困难,孙武本身当然是被冤枉的,不过要说他与那些事毫无关系,似乎又不太对劲,最糟糕的一点是,如果要把事情解释清楚,小殇她的立场……

「如果有冤枉和误会,你们会协助他处理,那如果没有呢?你们就要秉公处理了吗?」

冷冷的一句问话,小殇表现出的态度纵然不算敌意,也绝对算不上友好,但妃怜袖淡淡地表示,自己并非同盟会中人,来此也只是受袁晨锋之托,了解一下整件事情的状况,并且把话回报,至于同盟会之后会有什么动作,这点非她所知,她也不会干涉。

「我只是受托来解决问题,不是替朝廷执法,也不是行侠仗义。这样子,可以把情形告诉我吗?」

妃怜袖的态度,让孙武觉得没有问题可挑,只不过碍于小殇的立场,他也很难做出全面的解释,最后,他仅能单纯就自己的立场做出说明,表示自己对衙门被袭击的事一无所知,自己那晚本全都待在客栈里,没有离开过,至于为什么会有人扮成自己的样子去攻击衙门,引起误会,自己也搞不清楚。

从某些方面来说,孙武的话说得真是一点也没错,只不过看到旁边小殇叉腰吹起口哨,孙武就觉得自己实在讲得很心虚。

「明白了,我会替你将这些话转述给袁少侠知道。如果此事属实,相信同盟会必定会尽最大努力,帮你洗刷你的冤屈,解除朝廷对你的通缉,那么……除了这点之外,还有没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呢?」

「啊,说到这个,是有一点……」

想到了雯雯,孙武向妃怜袖作出请托,尽管慈航静殿的大和尚看来不像坏人,但雯雯的身体状况不佳,被留在这里不晓得会不会得到良好照顾,自己人微言轻,说出的话没有多少份量,妃怜袖若能代表同盟会发言,应该有份量得多,更能确保雯雯的状况。

「孙小弟,我想你误会了,我只是袁少侠的一个朋友,不能代表同盟会说什么。不过,有一点你倒是可以放心,因为我就是慈航静殿请来治疗雯雯小妹的。」

「啊?」

困惑的问题终于得到解释,孙武本来十分好奇,为何妃怜袖会出现在万紫楼里,原来是被大和尚们请来治疗雯雯的,难怪她之前会悄声告诉自己雯雯平安,但话又说回来,为何这群大和尚要寄身在妓院里头呢?这也是某种修行吗?

「诸位大师暂时寄居万紫楼,是为了要等一个人,那个人行踪飘忽,桀骜不驯,又有很多奇怪的癖好,找他并不容易,只有在万紫楼中等他到来,而我是被诸位大师请来医治伤者的。」

三人并不是单纯站在路上说话,在这段简短交谈的过程中,妃怜袖带着孙武与小殇离开怡红楼,来到她所租居的民房,避免隔墙有耳的问题。

房里的摆设极为简单,只有桌椅和木床,但却打扫得十分干净,从这些小细节里,孙武便能略为了解妃怜袖的个。

旅居异地,不住客栈,却特地租了民房,这说明她怕吵而好静的个。同时,她的日常生活应该相当素净简朴,否则同样是租屋而居,换做是宝姑娘入住,这间民房不知道已经被翻修改建成何等奢华模样了。

(妃小姐一直戴着那古怪的眼罩,是不是眼睛不好呢?那她平常怎么打扫啊?)

这个怪异的念头在孙武脑中出现,不过很快就被他甩开,因为妃怜袖用很正经的表情,向他和小殇确认一件事。

「孙小弟,你和你妹妹……也想要争夺佛血舍利吗?」

「嗯。」

没有什么好隐瞒,孙武用力地点了点头,对方不是普通人,就算自己现在否认,她没多久也会发现答案。

虽说佛血舍利关系重大,还牵涉到什么魔门,但自己本就有充分立场去取回舍利,因为,自己不是为了个人私欲,倘使不取回舍利,整个梁山泊就会面临坠落危机,更何况本来佛血舍利就是被人从梁山泊盗出,自己只是追回失物而已,有什么不对?

「我不晓得你们夺取舍利是为了什么,但还是劝你们打消主意,因为佛血舍利现在是整个江湖的目标,无数豪杰志在必得,你们两个人要在群豪争夺中脱颖而出,机会实在不大……」

妃怜袖道:「而且,最重要的一点,这枚舍利对慈航静殿来说,并不是单单御赐之物那么简单。太平军国之乱中,慈航静殿曾为佛血舍利做出牺牲……很沉重、很惨痛的牺牲,十数年来凡是知晓此事的高僧,没有一个不誓言取回佛血舍利,为了把舍利迎回寺中,慈航静殿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但……那枚舍利又不是他们的,我听说佛血舍利是魔……」

「传说中的魔门是否真实存在,尚是未知之数,但有一点严重你似乎还没有意识到。」

妃怜袖道:「不管佛血舍利之前的主人是谁,在那次的牺牲后,慈航静殿已将它视为镇派圣物。从它重新现世的那刻起,慈航静殿就对它志在必得,如果你们有夺取舍利的打算,就要有对上慈航静殿的觉悟,你做好这种觉悟了吗?」

似乎是受了袁晨锋的委托,妃怜袖尽量避免孙武与慈航静殿的冲突,但孙武虽未答话,本身的意志却表达得很清楚,那就是不管前头有什么阻力,他都不会放弃佛血舍利。

「既然如此,有一件事情你该知道。其实我不是医生,也不懂得多少医术,但治疗一些疑难杂症还算拿手,所以大师们请我来治疗雯雯小妹,而我诊断之后发现,雯雯小妹体内的毒质,已经被拔除得差不多,她之所以会头痛发烧,还有出现其他的不适症状,完全是因为其他的理由。」

孙武看了小殇一眼,她摊摊手,表示对此一无所知,毕竟小殇也不是医生,「九龙神火罩」内的法宝仅能辅助急救,无法细部诊疗与医治,当然也就不知道雯雯除了中毒之外,还有其他的问题。

「我的诊断发现,你们所要争夺的佛血舍利,目前正被埋在雯雯小妹的体内。」

「什、什么?」

「这样的觉悟,你也做好了吗?不惜切割人体,也要取出佛血舍利的觉悟,孙小弟你已经有了吗?」

第三章 圣宗至秘·绝代幽兰

妃怜袖一句话所带给孙武的震惊不小,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怎么听都觉得不应该发生。

「佛血舍利……被封在雯雯的身体里面?」

「是的,雯雯小妹种种身体不适的问题,都是被封入佛血舍利后的排斥反应,经过我的处理,这些症状可以平复下来,但想要不伤人而取出舍利,我认为是无法做到……至少,我没有这样的能力,也不知道世上谁有这种能耐。」

妃怜袖淡淡说着,再一次肯定了孙武的想法,在一片混乱的念头中,他想到的第一个重点,就是雯雯一旦落在慈航静殿手里,岂不完蛋?那些和尚会不会对她……

「这点你可以放心,因为慈航静殿请我来医治时,我开出的唯一条件,就是不医治必死之人。」

如果亲手救起来的伤患,伤愈之后就要面对死亡,那为何还要救?既然是为了救人而来,妃怜袖就不让自己救过的伤患被人开膛剖腹。

「慈航静殿的苦茶大师已经答应过我,他们虽然对佛血舍利志在必得,却不会为了夺取舍利,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取得舍利也只是为了不让它落入奸人之手,所以,他们会负责保护雯雯小妹,只要她安全,慈航静殿没有必要非取出舍利不可。」

「苦茶大师?那不是慈航静殿的掌门方丈吗?他对妃小姐你亲口承诺,那你……你是什么人啊?」

「一个医生。一个不太懂得医术、医理,但却专门医疑难杂症的医生。」

简短的交谈结束后,孙武和小殇向妃怜袖告辞。临走时,孙武还没法从那剧烈震撼感中回复,想不通佛血舍利怎么会被封到雯雯体内,这么做的人是丹娘吗?她怎么会对自己的女儿做这种事?

无论如何,妃怜袖之前那个问题,确实是问对了,而孙武不需要考虑就知道答案,那就是自己绝不会为了得到佛血舍利而杀人,尤其是伤害无辜的雯雯。

「原则就是原则,对吧?」小殇轻轻踢了孙武一脚,道:「那你老家半年后掉了下来,你预备怎么办?这个东西你也不用考虑吗?」

「当然要啊,所以你没看见我正在想办法吗?」

「你那张蠢蠢的脸,看来哪里像是在动脑筋的样子?」

在两人走出妃怜袖居所的时候,发生了一段意外的小曲,孙武一脚跨出门,警觉到有人从旁偷袭,正要运劲防御还击,眼角余光瞄到了对方的身影。

(小、小孩子!)

心中一惊,孙武急忙撤劲,任由对方的一脚踢在小腿上,否则金钟罩受力后反激,不会武功的普通孩童可能连腿骨都要折断。

「哎呀!」

仍是一声痛叫,偷袭孙武的孩童抱着腿嚷痛退开,而门外居然围了七、八个孩童,年纪不一,看见同伴偷袭失败,都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看着孙武,要少年赔偿他们的损失。

「损失?」

不解其意,孙武讶异地望向这群孩童,想知道自己什么地方造成了他们的损失,几个孩子却童言童语地讲不清楚,这时候,小殇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

「这种场合,由我出面就好了。」

「也对,你的年龄和他们比较近,应该比较好沟通吧!」

只见小殇蹲了下来,笑着与孩童们说话,孙武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只看见他们似乎聊得很开心,几句话一说完,小殇站了起来,那群孩童却不约而同地放声大哭。

「喂,问出来了,他们说你在豪饮王大赛中获胜,让他们的愿望落空,所以他们才来踢你。」

「……你、你到底和他们说了什么?」

「一些成人世界的有趣娱乐,你最喜欢的那种。」

「不要说那种让人误会的话。」

孩童们对着孙武哭泣,说屋里的妃姊姊答应过他们,只要赢了豪饮王大赛,就会帮他们每一家翻修屋子,以后下雨不会再滴水,多的钱还会帮他们买玩具,他们都很期待,结果因为孙武半途杀出来得奖,这些期盼全都落空了。

「就……就是这样子啦……」

「喔,对不起啊,小朋友们,你们家的屋子……」

「屋、屋子塌掉就塌掉啦……呜……玩具我们也不要了……呜呜……你、你不要用蜡烛烧我们,也不要尿在我们嘴巴里,好不好?呜呜呜呜~~~」

孩子们的纯洁眼泪,固然让人怜惜,但说出口的东西却差点让孙武翻白眼,唯一的反应就是怒斥出声。

「小殇!过来向这些小朋友们道歉!」

「谁理你啊!」

理所当然的充耳不闻,小殇抬眼望天,吹着口哨,摆明不理会孙武的要求,而孙武自然也拿她没有办法。

再向这群孩子问了问,孙武终于弄懂了一切,妃怜袖在数日之前抵达此地,深居简出,虽然喜好安静,但当附近邻家孩童到门前玩耍的时候,却会出来与他们说话,为孩子们弹琴,在聊天的时候发现他们家庭环境不好,所住房舍也年久失修,千疮百孔,所以就承诺设法弄钱,帮他们修屋。

妃怜袖的经济条件似乎并不宽裕,虽然有着不逊于宝姑娘的绝色仙姿,却远没有那样的阔绰财源,所以只能参加豪饮王大赛,预备用赢得比赛的巨额金钱来替孩子们完成心愿,结果遇到孙武,这件事就此没了希望。

「不,我刚刚与悟能大师谈过,他愿意帮忙,做为这一次的诊金。」听到了外头的骚动,妃怜袖从屋里踱出,向孙武简单致歉后,转头对孩童们说话,保证之前的承诺不会变卦,他们所住的房屋会得到修缮,想要很久的玩具也会如约送到。

意外得知此事,孙武对妃怜袖的评价更高,也明白她为何会出现在妓院的酒量比赛中。她能够直接和慈航静殿掌门交涉,若非师出名门,就是身怀惊人技艺,弄钱的方法应该很多,换作是小殇易地而处,随手去偷去抢,都是大把金银入袋,妃怜袖愿意用平实的方式去赚钱,实现诺言,这种价值观与孙武非常相像,让他很有好感。

「妃小姐,谢谢你,你说的话我会好好想想。」

再次向妃怜袖道谢,孙武带着小殇离开,临走时妃怜袖带着孩子们在门口挥手告别,其中一个女孩向妃怜袖小声问话,虽然很小声,但孙武还是听到了。

「妃姊姊,那个大哥哥啊……他的****真的有十尺长吗?那他平常怎么嘘嘘啊?」

如果说上一次是两眼翻白,那这一次简直眼睛快要喷出火来了。

「小殇!给我回来!把话给我说清楚!」

「哇哈哈哈,谁理你啊!****怪人!」

一追一逃,两个人很快就跑得远远,途中孙武追上了小殇,想要设法联络香菱,苦于旧居所已经被毁,正不知如何联络,小殇从怀里放出一只金属信鸽,转眼间飞到天上,不见踪影。

「信鸽已经设定好目标,会自动帮你找到人,很方便。」

「对喔,小殇,你前几天不是也放了一只回去,说是可以传讯给姊姊,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我放的是飞鸽,你以为是航空飞舰吗?才几天而已,这样你都等不及,自己买双翅膀飞回去好了。」

「你上次不是说几天就够吗?」

「原来你这么相信我?」

简短的一句话,像是一柄千斤重槌,痛砸在少年的头上。目瞪口呆的他,瞬时手足无力,在大街上软软趴倒了下去。

「我……我真蠢……居然还会对你抱有期望……」

「其实也没那么糟啦,如果一切正常的话,信鸽现在已经到了,可是……」

梁山泊的悬浮系统,小殇有参与设计,很清楚里头的构造与原理,知道纵使失去佛血舍利,但若老爹以火之胆取代,那么梁山泊不但能够悬浮高空,甚至还能够移动。

「普通状况,信鸽应该是已经抵达了,不过如果梁山泊移动了位置,信鸽速度是追不上梁山泊的,那就……」

「有这种事?那你怎么不做点预防设施?」

「你要怎么预防?在信鸽身上装火箭?要从哪里弄来动力源长时间维持高速?或者有另一个方法倒是可行,信鸽上加装特殊设备,进入程后使用干扰电波或火器,直接击落梁山泊,那就没有什么速度上的问题了。」

用火击落梁山泊,对其他人来说应是不可能的任务,否则纳兰元蝶倚仗飞云舰的火力,早已这么尝试,但在小殇手上却是不同,梁山泊的悬浮系统近几年都由她打理,她绝对清楚其中的弱点,只要做出重点攻击,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爆炸,都有可能造成灭绝大破坏。

不过,孙武当然不会选择这种见鬼的鸟方案,所以现在剩下的唯一选项,就只有继续耐着子等待。

梁山泊的信鸽还没回来,刚刚发放的信鸽却飞了回来,金属信鸽的脚上缠了一封信,是香菱的回信,说已经在市里头的客栈预备好了房间,解决掉落脚处的问题,等孙武和小殇回来。

「呃,香菱她真厉害,这么快就把旅馆准备好了,有时候我觉得她像导游多过高等婢女。」

「那是因为你少见多怪,开房间本来就是工作者的专业技能。」

「喂!你不要乱说话啊!」

「怎样?我有用任何歧视的词句吗?没有的话,你不要乱讲话,熟归熟,我一样可以去官府告你恐吓的!」

「你这才是真的在恐吓咧,也不晓得是谁教会你这些话的。」

「……一个开朗少年的老爹和姊姊。」

一记毒辣的回马枪,就此让开朗少年的脸上失去笑容,喃喃自语地说:「难道都是我的错吗?」

不过,在两人行走街上的时候,也明显发现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同,佛血舍利的消息已经传开,几日之间,城市的街道上出现了许多江湖中人,个个佩刀挂剑,走起路来横冲直撞,也惹出了不少风波。

诸如吃饭不付钱、调戏路上的良家妇女,这些倒都是**毛蒜皮的小事,真正麻烦的是这些江湖武人彼此看不顺眼,甚至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因此而惹出的麻烦更令人头痛。

大批江湖人千里迢迢赶到此地,但问起佛血舍利的下落,却如在五里雾中,有人说是被铁血骑团劫走,也有人说是落入某个不知名少年的手里,众说纷纭,就是没有一个清楚结论,搞得人人心浮气躁,走在路上就像是一堆火药桶招摇过日,只要一个小小摩擦,便会立刻爆炸。

光是走回客栈的一路上,孙武就看到了三起械斗事件,好像都是一言不合,两边人马就抽刀拔剑,大打出手,还有一起甚至是其中一方故意挑衅,吐痰在对方的脚上,两边人马又素有旧怨,几句脏话一骂,自然又是拔剑相向。

十几个人拿着兵器在街头互砍,多数还是光束武器,纵然砍杀人的时候不见血,却仍有人命死伤。最惨烈的一场,孙武亲眼看到三十几个人追着一个小伙子砍杀,假如不是因为当时小伙子已经回天乏术,孙武一定会见义勇为。

听扬长而去的那一方撂话,好像是他们与那个小伙子的门派互为世仇,所以门人在外地见面,总是一场恶斗,而那个小伙子不幸落单,就被那群人痛加宰割,用以报复上个月他们某个师兄弟被害的深仇大恨。

数不尽的江湖恩怨,让孙武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从听到的简短话语中,孙武知道这些江湖武人平时的生活都不怎么好,有些门派甚至是为了争夺种田的水源而成仇,既然生活都已经过得那么糟了,不想办法合力改善,却还用恶劣的方法把事情弄得更坏,这又是什么道理?

「早死早超生的道理。」小殇道:「生活品质实在太烂,不是每个人都有意志去坚持,去追求更好的生活,意志脆弱的人会选择放弃,轻贱自己,也轻贱别人,早点找机会砍一砍,大家早点超生,早点了事。」

「唔,这种想法……我个人难以接受。」

「相信他们也没有要你接受的意思。」

找到了信鸽上写的那家客栈,孙武和小殇才一进门,就看到香菱已经等在那边,向他们挥手。

※※※

「原来如此,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这么多好玩的事啊!」

听到孙武说了参加豪饮王大赛的经过,纵然已经心里有数,香菱还是显得十分讶异,特别是听孙武说完整个参赛过程,香菱更是暗自为之心惊。

(楼里的人真是欠缺警觉心,只留意「花僧」任徜徉,连她来了都不知道,这样下去,河洛剑派岂不是以为我们无人了?)

才冒出这想法,就听孙武主动问起:「香菱,那位妃小姐人很不错,又很有本事,你知不知道她的资料背景啊?」

「哦,少爷对妃小姐有兴趣啊?真是难得呢,因为少爷几次进出万紫楼,从来没对里头的美女正眼看过,这位妃小姐想必模样生得很美吧?」

「不、不是那种兴趣啦,只是单纯想要了解一下,没有特别的意思。」

孙武的解释,令香菱哑然失笑,在她眼中,世上没有哪个男人会在问起女资料时,真的只是想单纯了解,没有特别的意思,而孙武被笑到满脸通红的腼腆,更是欲盖弥彰。

「如果只说妃怜袖三个字,别说是万紫楼,相信整个江湖都没有人能给你肯定答案,不过加上少爷你说的种种特征,我大概知道她的身分来历了。」

香菱道:「少爷你真是好运道,这位妃小姐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之前万紫楼花了不少时间调查,从没有人实际找到她存在的证据呢!」

这个不可思议的女子,来自一个奇异的传说。太平军国之乱末期,中土武林元气大伤,虽然同盟会尚能有效统合江湖势力,号召不同派别的武人齐心合作,但为了有效增强实力,据说河洛剑派的一众元老提议,与慈航静殿联手栽培后进,挑选出十多名天资优异的孩童,同时修习两派绝学,更由河洛剑派提供专门为之设计的法宝,务求培育出能够抵挡外族威胁的新世代高手。

「促使两派联手栽培高手的理由,是流传在域外的天妖传说。谣传天妖死不瞑目,魂仍在作祟,并且立下血誓诅咒,二十年后必将重生,率领异族重新血洗中土。」

香菱道:「从理层面来说,我不相信死人会复活,但这传说在域外流传得很广,不时有人谣传新一代天妖已经转生,即将率领族人扬眉吐气。两大圣宗不能无视这个威胁,所以早早就开始准备,培育新世代高手对抗天妖重临。」

但不知为何,那一批所筛选出来的优异孩童,似乎全部都是女童。这实在很古怪,因为河洛剑派那边倒也罢了,慈航静殿会打破别禁忌,传授女技艺,这点说出去都没人肯相信。

最后只有一件事能够肯定,那就是这个计划执行十余年后,真正能够通过层层筛选,完成目标修练的,只有一个少女。但这个少女长什么模样,叫什么名字,却都被列为高度机密,一般江湖人甚至不能确定这名少女是否真实存在,而万紫楼倾尽全力调查,却只查出这个少女的一个特殊技能。

「可以叫做真实之眼,或是叫做天眼,是一种极其罕见,必须要凭藉特殊法宝才能修练与施展的异能,少爷你的描述,那位妃小姐所施展的正是天眼异能喔!」

「啊!」

「要把佛血舍利封藏进人体,不是逼人喝杯水吞下就能成功的,要运用到特殊技术,同样的,要确认这件事,也需要特殊技术,否则九龙神火罩早就发现这一点了。妃小姐能够确认病因,进行治疗,所靠的应该不是医术,而是她的天眼异能。」

听香菱解释,孙武这才明白,为何妃怜袖口口声声自称不医术,却擅长治疗疑难杂症,想来就是这个道理吧!

既然是这样的特殊身分,那她能够与苦茶方丈交涉,又与袁晨锋交好,这样也就不足为奇了,但换句话说,妃怜袖与袁晨锋的交情一定很好,所以才会为了他的请求,从秘密影里走到阳光下。

「对了,有一件事情我大概猜得到。把佛血舍利藏在雯雯小姐体内的,绝不可能是丹娘夫人。」

香菱分析的理由很简单,佛血舍利蕴含着强大能量,要将之封藏入人体,需要特殊的法宝与技术,那起码是一套占地过百尺的巨型设备,又或者是当今世上的绝顶高手才会有这种能耐。

「丹娘夫人相信没有这样的能耐,也不可能弄得到这样的设备,所以……」

「太、太好了。」

孙武听完,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因为将心比心,如果是亲生母亲这样利用自己,自己一定会非常伤心。雯雯体内的佛血舍利不是丹娘所封,这点真是太好了,对雯雯好,对自己也是,让自己觉得这世界还是不坏的。

「有能力做到这种事,相信是在军营里,由官府动的手脚。」

「这些家伙……也太过分了吧!他们到底整天都在做些什么啊!」

再次被这**的官府气得怒火中烧,孙武想克制怒气,却仍不慎一把捏碎了掌心的茶杯。

及时扭转他的注意力,香菱提出了最关键的一点,「如果这些推测都没错,那么……只要有同样的设备,又或是能有绝顶高手相助,就可以取出雯雯小姐体内的舍利,不过,倘若当初在封藏舍利的时候,使用了某些不可逆的手段,那就……」

最后一段话正是香菱的隐忧。若不是采用这种手段,妃怜袖的天眼异能,或许就能尝试取出,但目前看来,妃怜袖似乎能做的也有限,那到底是封藏手法特异?抑或是妃怜袖学艺不呢?

※※※

当天晚上并不宁静,远近街道都传来打打杀杀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白天的械斗中吃了亏,探听到对方的住所,趁夜晚跑去放火偷袭。

事情闹得大了,官府就开始派兵镇压,大批武装部队分乘马匹,赶赴市内各个骚动地点,逮捕滋事的江湖人,若是遇到抵抗,当场格杀就是唯一的结果。在双方装备、实力相距悬殊下,除了酒鬼与亡命之徒,并没有什么江湖人胆敢顽抗,否则正规的骑兵部队冲杀过来,那股威力可不是十几个江湖人能挡得住。

就算挡住了也没有意义,若非背后极度有权有势,凡是杀伤官兵者立刻会成为通缉犯,受朝廷所追捕。对于一些艺高胆大的江湖豪客,普通官差并不放在他们眼中,可是在地方政府拖延日久,得不到解决的案子,最后都会被移送到中央,届时就是恶梦的开始。

直属于皇帝的特务组织「血滴子」,也负责解决一些「治安」上的问题。他们的可怕之处,不只是特务高手本身的坚强实力,还有手上的权力,那至高无上、无远弗届的公权力!

为了缉捕目标罪犯,「血滴子」不但可以命令各阶官府协助,调度所有的资源,还有权将其未曾犯事的无辜家人、亲友,三族之内牵扯到的所有人,不问情由地逮捕,用「协助调查」的名字进行拷问,甚至迳自处决。

只要被「血滴子」盯上,就算犯人仍然在逃,那种「天下虽大,无处容身」的窒息压迫感,仍会像绞刑架上的绳子般,无形地套在犯人脖子上,越勒越紧,直至犯人神崩溃,主动跑出来束手就擒。

「为了缉捕一名要犯,血滴子可以葬送数百人、数千人,这就是他们的作风,佛血舍利封藏在雯雯小姐体内一事,估计是他们的杰作,因为只有血滴子,才可能拥有那种设备。」

香菱对孙武提出过这样的分析,而孙武也很肯定这一点,因为纳兰元蝶就是官府的特务人员,虽然她自称所属的龙牙不知道与血滴子有没有关系,但既然纳兰元蝶也在本市,这一切都很合理。

(好狠毒的女人!早知道那天就不去帮她,让她被北罗汉一刀劈了!)

孙武想了想,又摇摇头,不管怎么说,他都不喜欢恶毒地去诅咒某人死亡,一直到现在,他对特定的人与事最多只有怒意,还不曾真正恨过什么,纵使是对纳兰元蝶,他也还学不会那种刻骨的恨。

在自己的房间,一个大木桶里装满了热腾腾的烧水,孙武泡在里头,听着外头渐渐平息的各种噪音,享受着短暂的安宁时光,只不过耳边虽静,心里头却很乱,不由自主地想到很多东西。

自己的武功是一个问题。最近慢慢想到,虽说姊姊在自己修练的武技里「内建」其他技艺,但修练武功总要有个源头,假如是慈航静殿、河洛剑派的武技,那还不足为奇,毕竟有胡伯伯和李叔叔两个源头,可是那套「无孔不入掌」,据说是大贼西门朱玉的独门武技,世上没有第二个人会使,姐姐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算了,梁山泊里头那么多犯人,大概也有贼吧!贼传承贼的武功,也说得过去……不过为什么要我练大贼的武功啊?姊姊该不会是希望我……唔,好可怕。」

捧起热水洗脸,少年不让自己再想下去。离家日久,自己常常回想起梁山泊的种种,铁定是开始想家了,在外头世界独自闯荡,那种举目无亲的感觉实在不好过。

「洛叔叔的联络地址偏偏又不记得了……咦?」

孙武突然想到,洛叔叔几次造访梁山泊,都是为了姊姊而来,自己虽然记不起他的联络方式,但或许姊姊知道。本来没有什么办法联络梁山泊,不过小殇的信鸽似乎可以解决这问题。

「小殇!你过来一下!」

想得太过高兴,孙武站起来大叫一声,小殇的房间就在隔壁,喊一声她就会听到。不过,一喊出声,孙武才发现自己现在的尴尬情况,马上又喊了一声。

「小殇!你先不要过来啊!」

一正一反的两道叫唤,相当让人无法适从,或许是因为如此,即使孙武这样子大声叫了,门还是被推开,一个比小殇更高个子的人影出现在门口,用轻轻柔柔的声音问话。

「少爷,有事吗?是不是要加热水?小殇小姐现在不在喔!」

第四章 铁血团长·拓拔斩月

进来的人若是小殇就已经够糗了,因为小殇一定会没义气、没礼貌地大声嘲笑,不过进来的是香菱,那就不只是糗,简直是糗到极点了!

「少爷,是需要毛巾还是热水呢?」

热气氤氲,满室内都是朦朦胧胧的水气,连带香菱的身影看来都模糊不清,但是当她来到近处,孙武紧绷的心情稍稍松懈,因为香菱考虑到自己的尴尬处,是用手绢蒙着眼睛进来的。

「少爷,打扰了,毛巾给你。」

似乎是因为不习惯蒙眼走路,香菱一手拿着毛巾,一手在前索,跌跌撞撞的样子,走得并不顺利。

「喔,谢谢,不好意思。」

非常感激香菱的体贴,孙武伸手想把毛巾接过,由于场面有些尴尬,他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颇快,但就在碰到香菱手指的一瞬间,少年惊觉自己身体的某处发生了变化。

丹田!

一股热气从丹田急涌,催动体内真气运行,照某个特定轨迹运行一轮后,便朝那白皙柔嫩的豆蔻柔荑疯狂涌去,而引动这一切的源头,赫然便是少年手腕上的那个木环。

(糟糕!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这下子糟糕到极点了啊!小殇做的怪东西,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乱发动啊!)

惊觉到发生了什么事,又看到香菱一副浑若未觉的样子,孙武心中忙叫不好,第一时间出手想把香菱推开,但推虽然是推着了,却仍然晚了一步,掌上的劲道已经先一步发了出去。

无孔不入掌!

「啊!」

少年的惊叫声中,伴随着阵阵布帛撕裂声响,但与上次的情形不同,这次完全听不见来自女方的声音,只有一下重物坠地的沉闷声响。

「哇!香菱,你没事吧?」

顾不得尴尬的情形,孙武第一时间从木桶中跃出,拿毛巾在腰间匆匆一围,就赶着探看香菱的状况。

「嗯……头好痛啊!少爷,你刚刚是怎么了?突然伸手……啊!」

从地上慢慢坐起,香菱揉着摔痛的后脑,却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的异状,低呼一声。

房里的氤氲蒸气仍然浓厚,但对于近在咫尺的两人,这些雾气却无法构成障碍,特别是孙武,他清楚看见了此刻的香菱。

发簪松开,如瀑的青丝垂在脸侧,尽显少女脸庞的柔和与妩媚;上身原本穿着的薄衫碎裂片片,两条赤红色的系绳,犹如瓷器致的瓶口,紧贴着细白的柔颈,托出如花的玉脸。

肚兜两侧滚着细细的金线,从颈侧弯入腋下,裸露的肩头与手臂,在满室水气中发着白腻的肤光;圆润的口鼓鼓地耸起,将肚兜单薄的衣料撑得一片光滑,仿佛连柔软的颤动也清晰可辨;衣料紧贴着身子,柔柔滑到腰下,沿着臀缘,勾勒出纤细得惊人的如柳腰肢。

「香菱,你的腰……好细啊!」

之前一起挤在九龙神火罩里的时候,孙武就略有察觉,现在亲眼看到,视觉上的冲击更是令少年为之惊叹,一时之间孙武完全忘记了尴尬与不妥,只是凝视着眼前的如柳细腰。

虽然说常有人用柳腰、蜂腰来形容女腰与臀的美丽曲线,不过和单纯的形容相比,香菱腰肢真的是纤细,就像是一个成年男子大腿般的惊人尺码,细得不可思议,乍看之下,整个身体完美的肢体曲线,不像是真人,像是某个特别制造的美丽娃娃,孙武脑中立刻描绘出蜜蜂的形象。

「少爷,不好意思,请扶我一把。」

没有羞赧,也没有刻意遮掩住肌肤,香菱落落大方地伸出手,用一个令人惊叹的美丽姿态,自信地向少年展示自己的半裸香躯,既为了少年那不含一丝欲念、邪念的清澈眼神而略为失望,也为了自己的身体能让他短暂失神而心安。

这样的心情,孙武感受不到,不过在他伸手相扶时,却发生了一点小意外,香菱脚下一下踉跄,站立不稳,整个往孙武身上跌去。本来别说是香菱的轻盈体重,就算是过百斤重物砸来,孙武也能稳稳站住,可是当那香喷喷的少女肌肤一下子贴靠过来,下意识想要躲避的孙武,脚步一退,两个人就顺理成章的跌成一堆。

「哎呀!」

「少爷,对不起,我刚刚好像碰到了一个很可怕的东西。」

「呃?是什么东西?」

横竖只是藉口,香菱本想回答是蟑螂,不过话还没出口,外头就响起一声巨大虎啸。

「吼~~」

客栈里居然有老虎跑进来,这点不但香菱错愕,就连附近几个房间的住户都喧闹起来,只有孙武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小殇!不要闹了啦!」

「喵!」

震天虎吼,一下子变成细细的猫叫,好像真有只小猫正夹着尾巴快步离去。孙武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再想到香菱正压在自己身上,脸马上红了起来,连忙想将她扶起。

「香菱,不好意思,我……」

想扶起香菱,孙武接触到她的腰肢时,才发现触手肌肤丰腴滑嫩,但稍微一按,就能感受里头蕴含着爆发的弹力,说明了这纤腰虽细,但支撑身体、摇摆晃荡时,却出奇地有力。

若是其他人,对这弹簧似的柳摆纤腰,应该会有一些遐想,不过少年却只注意到很单纯的问题。

「香菱,你的腰怎么会这么细啊?天生的吗?」

侧眼看去,香菱几缕发丝沾在颊上,粉颊一片潮红,眉眼盈盈,娇美可人,特别是此时衣裙不整,香汗淋漓,别有一番动人的香艳美态,孙武吸了一口气,口忍不住怦然心动。

「不完全是喔!万紫楼为了我们以后的身材曲线好看,从小时候开始,每晚都用大厚毛巾用力缠住,这样子发身长大后,就会有漂亮的水蛇腰。」

「啊!那、那不是很痛吗?」

「当然会痛,可是也没有办法啊!对万紫楼的女孩子来说,身体就是商品,卖相不好的商品就卖不到好价钱,为了让自己有个好价钱卖,多辛苦的事情都要忍下来。」

香菱笑道:「这样子缠腰已经算是很轻松的呢!有些女孩子还要另外裹小脚,那才真的是痛呢!要是一个处理不好,连骨头都会碎掉。」

孙武本来很在意自己现在的位置,因为被香菱压在下头,自己无论是抬手或是缩手,都会碰到她白腻的肌肤,而且大半具香喷喷的娇躯压在自己身上,感觉说不出的古怪,为了怕失礼,他很想请香菱起来。

不过,在听香菱说完这些话之后,少年心里就只剩下一种感觉:心疼。

「香菱,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不过,用得着为了钱这么牺牲自己吗?」

生怕言语上刺激到香菱,孙武特别小心自己的用词,不过话一说完,香菱却笑了起来。

「少爷,在万紫楼中,一个姿色中上的姑娘,一晚度夜资大概是三枚金币左右,虽然不是什么大钱,但你可知道在很多城市里,十枚金币已经足够买人一条命,让人去死,而他们还会感谢你,因为有了这十枚金币,他们一家老小可以温饱整年,不会在几天内活活饿死。」

「有这样的事?」

「不只有,还很多,而且都不是最近的事,从太平军国之前就已经是这样了,只是少爷你被照顾得很好,所以不晓得外头世界的真实面貌。」

孙武无法辩驳,仔细回想起自己所见,好像真的就是这样。自己和小殇刚离开梁山泊的时候,也曾有过经济压力,但很快就结识了香菱,之后什么开销都由她的秘密小金库支付,钱对他就再也不是个问题了。

不过,入世以来,除了那些嚣张的官差与江湖人,自己所接触到的一般民众,多数都是愁眉苦脸,一张口谈论事情,不是与钱有关,就是何处又发生了民乱。从这些情形推想,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民生条件已经不好,若是其他地方发生天灾大旱,或是蝗虫过境,那么易子而食、卖命换钱的情形,并不是太难想像。

「少爷,你以前住在哪里?怎么对这些事好像都不了解呢?家里的长辈只传你武功,没有告诉你外头的人情世故吗?」

倘若是旁人问起,孙武势必有所保留,不过香菱目前已经成为「同伴」,一直隐瞒下去也不是办法,经过短暂的考虑之后,孙武首次把自己的出身讲明。

「嗯,其实……我住的地方,不太容易接触到这些,而且我姊姊也不想我接触外头的事物,但是……」

用很简单的话语,孙武介绍了自己住的地方,也说明自己有个嗜酒如命的姊姊,住的地方远离尘嚣,左右邻人们虽然古怪,但却都很和善,自己从小就是在学堂中习武……大小事务,孙武尽可能说得轻描淡写,直到最后才说出关键一句。

「……我是搞不太清楚啦!我们的村子叫做梁山泊,好像也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一个,不过,我们村子和你说得不一样啦,没有什么宝藏,也没有什么美人,我姊姊的腰和你本没有得比,像水桶一样……不不不,比山里的野熊腰还!」

说到后来,少年开始语无伦次,心里怕的事情只有一个,就是香菱知道自己来自梁山泊之后,表现得非常惊讶,并且问自己那些宝藏的事,这是自己一直隐藏来历的理由。

不过,这种恐怖的情形并没有出现,听完这些话的香菱没有什么大反应,只是把头靠放在少年的口,轻轻、轻轻的说话。

「什么地方来的都不要紧,无论你的故乡是哪里,你都是香菱的少爷,我只要知道这件事就够了。」

轻轻的话语,听在耳里暖洋洋的,让少年觉得非常安心与舒服,觉得离家到外闯荡的自己,终于也能够被外头的人所接受,这种被人全心全意信赖的感觉,真的是很。

「香菱,谢谢你……谢谢。」

用感激的心情说话,孙武一时间全然忘了目前的尴尬情境,直到时间慢慢过去,少年回复清醒,轻声唤了两下,香菱没有回答,竟似趴在他口睡着了。

(糟、糟糕啊!)

细细的发丝、香香的气味,在鼻端拂来又拂去,痒痒的感觉有些难受,却比不上少女柔软娇躯侧压在身上,不时摩蹭一下,所生出的那种异样感觉,更让自己为之坐立不安。

(啊!所谓的心猿意马,大概就是这种情形吧!我现在该怎么办?数羊会不会让自己比较能静下来啊?)

一手仍搂着香菱的水蛇细腰,感受到那完美的感曲线,孙武一面觉得怜惜不已,一面却又为着掌心温莹滑腻的触感脸红心跳,毕竟一名貌美如花的青春少女,半裸着与自己紧紧贴靠,再怎么未解风情的少年,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为了不让自己太想这方面的东西,孙武尝试分散注意力,把眼睛望向其他地方,但不管怎么看,香菱的完美胴体总是在自己视线内,怎么避也避不开。

(咦?这是……)

不知是否错觉,但是凝视香菱的娇躯,时间一长,孙武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这具身躯从颈部开始,整个肤质、曲线的细致程度,比脸上的肌肤柔美许多,虽然不像妃怜袖那般白皙柔嫩,却也是万中选一的天生极品。

(这……这该说是颈部以下完美无瑕吗?好像也有人用过颈部以下是美女这种说法,但是……还是好奇怪啊!)

脑里连串胡思乱想,突然有一个声音在外响起。

「小武哥哥,可以进来吗?」

小殇的声音又娇又嫩,听来完全是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但孙武打死都不会说「可以」,因为这个内心有如恶魔般奸险的小神病患,倘若进来看到这一幕,自己怕是有好长一段时间要被从早笑到晚了。

「不、不行啦,你别进来!」

话声未停,木门「呀」的一声被推开,一个人影大步跨了进来。

「小殇你……」

说了几个字,孙武也愣在当场,因为进来的人不是小殇,而是一个用布巾蒙面,手中持刀,怎么看都不像好人的鬼祟之徒。至于这人到底进来干什么,那就不用问了,因为他看到趴在孙武身上的半裸少女,先是愣了短短几秒,跟着便记起自己目的,高高举起刀来。

「咻!」

高举的刀,没有机会砍下,在落下来的途中,就被一道刺眼的血红厉芒从旁击中,连刀带人在一秒内被血光吞噬;一秒过后,只留下一具不见上半身的残躯,一脚跨在门外,一脚踩在门内,腰部以上整个消失。

在伤害造成以后,动手的小殇才慢慢从隔壁房间走过来,脸上神情既不天真,就连冷冷的笑容都满是邪气。

「……他都已经叫人别进去了,你是耳聋听不见啊!」

理所当然,这句话不会有人回答,而出现在门口的小殇,看也没往房里看一眼,迳自把视线转向走廊的另一侧,一面走一面抬起手掌,血红色的戒指粲然生光;当小殇的身影来到纸窗之后,孙武只看到一道道血色光影激而出,跟着就是走廊上一声声濒死惨呼连接响起。

(小殇在干什么?大屠杀吗?外头都是些什么人?敌人吗?)

连串疑问纷至沓来,孙武再也顾不得其他,急忙唤醒香菱,赶着到外头一窥究竟。

香菱第一时间起身,本来已经碎裂的衣裳不能再穿,她也没有妃怜袖那般神奇的天眼异能,只好仓促间扯下床上的被单,遮住裸露在外的肌肤。

「少爷,你先去看一下小殇小姐,婢子随后就来。」

「好,你自己小心一点。」

孙武一个箭步冲出门外,最后的一下侧瞥,只看见香菱正用被单裹身。长长的白被单延伸到地下,少女雪白的裸肩、粉腿,看起来真像是一幅图画中的艺术景象,或许是因为太美,孙武忽略掉被单之下所遮掩的东西。

无孔不入掌来得太突然,香菱武功虽高,猝不及防之下也是乱了手脚,一些贴收藏的重要东西,随着衣裳瞬间碎裂,一起掉落在地上。之前孙武被香菱趴靠时,眼光只能往上看,而香菱一起身,立刻就扯住被单遮盖地面,若非如此,她的少年主子就会看到一些不应该出现的东西。

(好险啊!差点就露出马脚了呢!)

没有浪费时间俯身拾起,香菱五指凝爪凌空一吸,散落在地上的十余只各色羽毛,一下子就回到她的掌心。

「……这些东西要是给看到了,那就不得了了呢!」

万紫楼羽宝簪的成名法宝,没理由会莫名其妙出现在一个小婢女的身上,若要解释,相信颇费唇舌,幸好能够漂亮掩饰过去。

(梁山泊,这真是个出乎意料的答案,难怪这些年都得不到消息,原来真是躲到天上去了……他口中的老爹,就是巨阳武神没错了,那么……真的是他吗?巨阳武神怎会选这样的人当继承者?)

脸上神色晴不定,香菱不在意门外的打斗与喧闹,整个神都在思索这些关系自己人生的大事,直到肌肤感觉一丝凉意,这才中断思考,赶着回房觅衣物穿上。

当凉风吹拂过小腹,香菱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因为这套无孔不入掌实在很鬼祟,没什么实质杀伤效果,就只会碎人衣裳,让敌人赤身裸体,偏生劲道来得无影无踪,令人无从防备起,也幸亏孙武把掌劲控制得很好,否则掌劲一下失控,不往外爆裂衣裳,却失控往内流窜,爆破五脏六腑,这就糟糕了。

但……是控制一样东西容易?还是放手让一样东西失控容易呢?

(呃!不会吧……难、难道无孔不入掌的真正意义是……)

这个念头掠过脑海,香菱的动作一下子僵住,怔怔地在脑中确认这个事实,紧跟着,一股近似恐惧的寒颤,让冷汗在少女细致的雪白裸背上狂流……

※※※

孙武跑到门外,眼中所映出的,真是一幕恐怖景象。通常恐怖的感觉都会与血腥相伴,不过这次的情形却并非如此,长长的一条走廊上,所有门户紧闭,一个小女孩好像在公园散步般,慢慢往走廊末端行去。

连串的惨呼声中,在小殇所走过的路径旁,没有看到半滴鲜血,却有一堆残肢碎块,像垃圾一样被弃置在旁。

有断手、有断脚、有像孙武房内那具缺了上半身的尸体,甚至还有只剩一个下巴的头颅,看来就是一副血屠坊的惨状。只不过,被普通的兵器砍过,会留下怵目惊心的出血量,但是被「血魔戒」的血光所吞噬,伤口平滑完整,连半滴血都没流出来。

一堆断手断脚的残躯,仓促间孙武也算不出到底有多少牺牲者。

小殇的下手虽然冷酷无情,不过很少主动去招惹人,一向是等待别人攻击后才还手,所以这批人肯定是攻击者,再回想到之前闯进门的那个人,拿刀欲砍的样子,孙武就肯定了这一点。

(但好奇怪啊!那个人当时的样子……不像是什么好手,感觉上像是地痞混混那种级数,我们素不相识,为什么突然跑来杀我?)

怀着这个疑问,孙武从后头迅速追上小殇,当他拉住小殇时,小殇手中的戒指仍在连环出红光,一个一个吞噬掉眼前逃窜的牺牲者,而至少已消灭十余人的她,表情看来一派悠然,像是在闲庭散步,浑然不似进行一场血腥的诛灭战。

「小殇,停手一下,你动手之前起码该问个清楚啊!」

「哦,你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想问他们的内裤颜色?还是问他们是不是要杀你?」

「不是,他们是来攻击我们没错,但这些人武功好差,幕后应该还有个主使人,这点我们要先问出来啊!」

小殇的一轮攻击,基本上已经把攻来的刺客全数消灭,除了遍地残尸,仅剩的两个也倒在楼梯间,口喷白沫,两眼翻白,看来已经被吓得晕过去,搞不好还被吓傻,很难问出东西。

「你真麻烦耶!喜欢问就找人来问吧!刚刚好像还有几个没死光的,跑到楼下去了,追上他们就行了。」

冷冷的说完,小殇突然笑得很奇怪,冷不防地一肘撞在孙武小腹上方,压低声音笑道:「怎么样?刚才的感觉是不是很?软玉温香在抱的感觉很好吧?有没有让你心猿意马啊?」

果然被小殇拿来当把柄嘲弄,孙武答不出话,只能支支吾吾地说话,「呃,这个……这种事情……其实那种感觉好,不是因为抱在一起,而是因为被人信任,小殇你有一天也会明白的,如果你被人真心信赖的话,那种感觉……」

「是吗?可是我的想法不一样,小武知道世上最美好的感觉是什么吗?」

「啊?是什么感觉?」

「错觉!」

听不懂小殇的意思,孙武分神思索,却被小殇重重一下拍在背后,痛得要命,这时换好衣服的香菱也已赶到,看到这情形,立刻便主张下楼查看。

三个人很快便赶到楼下,本以为要花一点时间找人,但没想到一下楼,便在门口的院子中看到几具死尸,正是刚刚从小殇手中逃掉的几个幸存者。

(是被灭口了吗?幕后主谋怕被我们追查到?)

孙武的第一个想法是如此,但很快就证明不对,因为出现在三人眼前的,不只是死尸,还有一个穿着蓝衣的怪人,盘膝坐在地上。

那身蓝衣……很奇特,造型上很像铁血骑团的白狼战甲,不过却宽松许多,而且那个人也没有戴着三角头套,只是用一条围巾似的黄布遮面,水蓝色的眼珠正遥遥凝视着三人。

楼上所发生的袭击,显然与这个人脱不了干系,只是孙武怎么想也认不得这人,看他一双眼睛在三人身上移来移去,最后定在自己脸上,还慢慢站了起来,杀气腾腾,好像碰到了什么累世之仇,这实在是让自己越来越糊涂了。

「会使无孔不入掌的小子,就是你吗?」

「是你让这些人来刺杀我们的吗?」

两句话分别自双方口中问出,彼此都在初步试探对方,而孙武也从这答案肯定了对方的身分,因为除了自己最亲近的几个人外,就只有铁血骑团的人才知道自己会使无孔不入掌。

(等等,纳兰元蝶应该也知道,不过这个男人……看起来应该不是朝廷的人!)

孙武打量着眼前的对手,因为站了起来,孙武发现他与自己差不多高,搞不好年纪也与自己相差无几。这实在是很不可思议,之前见到的铁血骑士,几乎全都是成年的彪形大汉,高大魁梧,怎么里头也有这样的见习骑士吗?

(该不会……除了铁血骑团以外,他们也成立了铁血少年骑团?或是铁血童子军团之类的东西吧?)

孙武自己也只有十四岁,实在没资格抱怨什么「与小鬼交手」之类的话,但是与这样的敌人交手,那种感觉确实不好。

「刺杀?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以为别人有必要刺杀你。这些收钱的地痞流氓,只不过是叫你们下楼的道具,若是你这么容易就被刺杀到,那你不过是一条没用的废柴而已。」

言语中的极度恶意,孙武感觉到了,他发现这个人轻贱生命的程度,和小殇实在有得拼,不过,对方来自铁血骑团,这种态度似乎也不值得奇怪。正想说些什么,远处好像有些喧闹,判断方位,应该是怡红楼的方向。

「现在,北刀魔正负起责任,率领团员进攻怡红楼,夺回佛血舍利的重要线索,虽然那边有些碍事的秃驴,但相信拖延不了多少时间,刀魔就能完成任务。」

蓝衣少年望向孙武:「而你算是荣幸的了,因为我特别来对付你,会一会你的无孔不入掌,看看西门朱玉的传人有多少本事!」

「你们……攻击怡红楼?」

本没理会对方的挑战,孙武第一反应就是赶赴怡红楼,但是才要举步,左右两侧分别伸来一只手掌,搭在肩头与腰侧,让他停住脚步。

孙武望向小殇,小殇没说什么,但望向香菱,香菱的表情却显得很古怪,看起来异样的慎重,全神盯着那蓝衣少年。

「香菱,怎么了吗?」

「虽然有点不可思议,但还是请少爷你提高警觉,因为如果婢子没料错,这个人……就是铁血骑团本代团长,拓拔斩月!」

第五章 祭刀邪月·黑暗空间

听到香菱这么说,孙武真的有些意外,自己与铁血骑团交手数次,也会过了他们的高手北罗汉,但确实没想过这么快就碰到了他们的团长。

而且,这个拓拔斩月,看来年纪与自己相仿,怎么铁血骑士会推举一个这样的少年当团长啊?他是凭什么让铁血骑士俯首听命的?

(能够统领铁血骑团,应该是很有本事的人吧!那我应该算是荣幸了,因为这个人居然亲自跑来与我单挑。)

想是这样想,孙武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敌人如果真的很强,自己势必又要恶斗一场,过程中难免会波及到身旁两人。对付这种级数的对手,能否护得她们周全,真是没有把握。

相较于孙武,香菱心中的震惊更深。铁血骑团之主的大名,在中土大地说得上如雷贯耳,她留意这人很久了,万紫楼也全力搜集他的相关情报,甚至连被他宰杀的牺牲者尸体都设法弄来研究,然而,超过千份的报告里头,没有一份提到这样的可能……

(搞什么?铁血骑团之主虽然传说年轻,但怎么年轻成这样了?楼里的情报人员应该全部炒鱿鱼,居然连这么重要的事都没能查到。)

心中警戒,香菱脑中不断地思考。拓拔斩月一刀无敌的神话,她从不信真有那么了得,里头有相当成分的夸大,在进入中土的初期用以宣传名声;但也不能因此就小看他,最近半年他所斩下的高手,有几个已与自己相距不远,拓拔斩月能一刀砍杀他们,当然也有可能砍杀自己。

不管怎么说,拓拔斩月的武功纵不如传说中那样高明,但自己不是一皇三宗,也不是天下第一狂人武沧澜,与他一战,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可是用这小婢女的身分与「应有力量」,别说是接他一刀,恐怕他不出刀也能杀了自己。

(怡红楼那边正设计伏击铁血骑团,团长不在,那边的成功率提高两成,倒是我这里麻烦了。那么,要逃吗?还是……要在这边暴露身分呢?)

香菱侧眼瞥了一下同伴,发现孙武全神贯注地盯着敌人,而小殇却笑吟吟地朝这边看来,似乎正等着自己有所动作,顿时心中一凛。

再往拓拔斩月那边看去,他腰间佩了一柄弯刀,看来朴实无华,就像是在街边兵器店随便采买的廉价货色,别说和铁血骑士的狼背砍刀相比,就算比之光束武器都远远不如。

江湖人称,铁血团长拓拔斩月拥有一柄魔刀、一式魔的刀招,刀出见血,杀敌不用第二招。

魔的刀招还没机会见识,但魔刀……虽然自己也知道很多东西不能凭外表判断,不过单单这样子看,这柄弯刀非但没有魔气、邪气,甚至还算不上一把锋利兵器,如果这就是拓拔斩月一刀无敌的源,那里头到底暗藏了什么古怪?

好在,目前拓拔斩月的注意力显然全集中在孙武身上,自己还有时间慢慢观察考虑。

「你会使用无孔不入掌,那就是西门朱玉的传人了,你的掌法由何处习来?」

拓拔斩月一开口就是问这个问题,显然很在意这个答案,但孙武自己练功也练得莫名其妙,怎么答得出来?看对方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那就是对方与西门朱玉很可能有过节。

然而,西门朱玉是活跃于太平军国之乱时的大贼,死了起码十几年,尸骨早寒,拓拔斩月不过也才十多岁,若说两人之间有什么恩怨,年纪本对不上,比较可能的答案,就是西门朱玉曾得罪过他的长辈了。

一个贼会怎么得罪人?这答案实在很尴尬,尽管香菱说过,西门朱玉一生从没威逼过女孩子,但孙武还是感到怀疑,毕竟这「天下第一贼」的名字太过响亮,若他真是德行无亏,又怎会被叫做贼?况且,不威逼女孩子,不等于不会结仇,就算那些女孩子心甘情愿,半推半就,但她们的父兄、丈夫,却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就好像此刻拓拔斩月怒气冲冲地站在面前,用严厉口气质问自己与西门朱玉的关系,孙武不知如何回答,也不好问「你们家的女长辈,是不是和西门大贼有什么关系?」只能焦急地站着,寻找拓拔斩月的空隙,等待机会突围。

(那边的喧哗声音越来越大了,慈航静殿有很多僧侣在那边把守,怡红楼本身又是万紫楼的地盘,铁血骑士想要杀进去,应该也要付相当代价吧!我不能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要尽快赶过去才行啊!)

只是,孙武刚刚想问的那些话,虽然口中不说,但眼神却泄漏了想法,而察觉到这点的拓拔斩月,再也没有耐心等下去了。

「好,你不说,等会儿自然有办法让你开口,拔你的剑!让我看看西门传人的剑有多锋利!」

「我不想和你战斗,请你罢手,因为慈航静殿的高僧们已经有埋伏,你的骑士团想要强攻,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还有,就算你想动手,我手边没剑,也不懂得使剑。」

孙武堂堂正正地回绝,同时暗暗凝运金钟罩护身,但比起他开头的一连串话,拓拔斩月似乎只听见了他最后的那一段,那个反应就像是把火扔到干柴堆里,立刻引起了炽烈盛怒。

「什么?西门朱玉的传人不会使剑?你这废人简直不死也没用!」

怒喝声中,不愿等待的拓拔斩月终于出手,一声恍若龙吟虎啸的清亮鸣动,腰间的佩刀缓缓拔了出来。

「铮!」

在拓拔斩月拔刀的过程中,孙武与香菱都察觉到一件异事,拓拔斩月拔刀的动作很快,但刀刃离鞘的速度却很慢,而且离鞘的刀刃很长,超出了刀鞘的长度,造型甚至不是弯刀,到最后,一柄足足有一公尺半的锋锐长刀,从弯刀的刀鞘中被抽拔出来,在大气**振鸣动。

长形的刀刃,孙武不是没有见过,北罗汉所持用的凶兽牙刀,就是远比一般刀剑更长的奇形兵刃,但拓拔斩月的这柄佩刀,不但长达一尺半,而且极薄,看起来只要与敌人刀剑一下对砍,就会折断;漆黑如墨的刀刃,外观钝钝的,并不像是什么神兵利器。

但香菱却在看到这柄长刀出鞘的瞬间,表情变得凝重,显然这柄钝钝的黑刀颇有来头;这倒也罢了,真正让孙武大吃一惊的,是相识这么久以来,他还是首次见到小殇为了某件法宝变了脸色。

拓拔斩月抽刀的过程中,小殇一直都还是笑吟吟的样子,即使刀刃长度超过刀鞘,她也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然而,当整柄黑刀完全抽出,小殇却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应存在的东西,脸上的笑容不再,吃惊地吐出了两个字。

「祭刀?」

吃惊地叫出这个名词,小殇左手一动,像是急着去掏什么东西,然而,不会武功的她,这时却慢了一步,在她采取防御措施之前,拓拔斩月手中的祭刀已经「发动」。

「嗡嗡嗡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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