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囚宠:冷面太子强追妻 - xp1024.com
《东宫囚宠:冷面太子强追妻》


第一章 世上再无侯府二小姐

血液污蒙了眼睑,结成厚厚的一层硬痂,让人难受的睁不开眼。

她动了动手指,还好,尚有一丝知觉,慢慢抬走手指将那些血痂抠掉。

一种黏ni软烂的触感划过脸庞,她才后知后觉,原来那是自己已经烂得血肉模糊的手指,被剁烂的肉软趴趴的,露出交错的青筋和森森白骨来。

此时,掖庭宫的一个宫女得罪了后宫颇为得宠的妃子,妃子恼怒,下了命令要教训那宫女。

宫女因为害怕为此丢了性命,便偷偷收买了姑姑,于是乎,姑姑便又找到了尹清绮去顶罪。

而掖庭宫里的其他人,只是跟往时一样,一边躲在一旁看好戏,一边低声的窃窃私语着。

“你说,她真的是安远侯府的二小姐吗?姑姑怎的一点都不留情?”

“嘁,进掖庭宫的什么大身份的人没有,都是戴罪之身罢了。我听说呀,她心肠歹毒,竟然使手段害死了太子的心爱之人,太子震怒之下,才把人抓到掖庭宫里来了。”

“区区一个侯府哪敢跟未来的天子作对?侯府不仅得乖乖交人,还声明与这幺女断绝关系不再来往。”

……

不是的!

她没有害习月。

她怎么会害自己最好的闺中密友?

她也不知道为何所有的罪证都指向了自己,就像老天爷跟她开的一个天大的玩笑,把那些所谓的巧合都放置在了她的身上。

可饶是她跪在东宫大殿之前,淋了一天一夜的雨,戚渊也没有听她一句解释。

她还记得戚渊刚听到大理寺的结论时,他的眼底染着嗜血的猩红,怒瞪着她好似要喷出火来,看着让人心惊。

往日他最撩动她心弦的迷人声嗓变成了地狱魔音,一字一句都在宣判她的罪无可恕。

“尹清绮,从前我道你只是小姐心性,骄纵跋扈一点也没关系,没想到你竟然是坏到了肠子里,如此歹毒阴险,对自己的闺中挚友也狠心下得去手!”

“怎么,你还要假惺惺地辩解吗?若不是你将她骗到军营里,那些士兵怎会将她当做军妓,对她做下那般污辱之事?若不是她清白被毁,又怎会痛苦自尽?!”

“你嫉妒她,凡事都要与她比较,我告诉你,你永远不及她,我从前不喜欢你,往后更不会喜欢你,只要是看着你这副嘴脸,就已足够让人作呕了。”

这个她深爱的男子,一举一动都能牵动着她的心,他淡漠冰冷的几句话,无疑是一刀刀剜她的肉。

她身上的骄傲和耀眼被他轻易抹杀,她哭尽了浑身力气,狼狈的跌在地上,哀求着去拉他的袍裾,可他看也不看,那双绝美的薄唇只是轻轻微启。

“放开!别脏了本太子的衣服!”

若要说比这更痛苦煎熬的,就是这三年在掖庭宫中的每个日日夜夜。

戚渊用他的权力,抹去了她曾经存在于世上的所有痕迹,再也没有什么张扬明媚的侯府二小姐,也没有令人惊叹的上京第一美人。

他的随侍太监把她随意的扔到掖庭宫里,轻蔑的吩咐下人:“这位可是太子殿下特意交代过的,姑姑们可要好生‘伺候’着。”

因为戚渊的一句话,掖庭宫中,上到管事宫女下到低等宫女,人人都有权力把她当软柿子拿捏,往死里折磨虐待。

三年时间的打炼磋磨,尹清绮早已经习惯了。

只不过这一次又去鬼门关转了一圈罢了。

那位得宠妃子派来的人动刑时,她一度快要失去了呼吸和脉搏,伤势严重到连姑姑和行刑的人,都以为尹清绮这条小命已经要交代在这里了,所以她被当做一具死尸,在深更半夜之时扔到了乱葬岗。

有那么一瞬间,尹清绮心里想着,不如就这样死去,结束所有痛苦,也好。

不知何时,脸上滑落了一滴眼泪,紧接着,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布满了早已脏污不堪的面庞。

仅存的一丝尊严让尹清绮没有痛哭失声,她只是压抑的抽噎着……

可偏偏,心脏也跟着开始抽痛,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为何还会有这种感觉?那个过往,还不曾放下吗?

冥想之际

薛问儿的脸突然浮现在尹清绮眼前,问儿这么善良的姑娘,却为她而死,现在她这条命已经不是她自己的了,她要活着!还要用余生替问儿实现她的愿望!

思及此,尹清绮使出浑身力气,异常艰难地攀爬过乱葬岗的死人坑,那一堆堆正在分解的腐肉白骨,在她的眼里也只是无谓的腐肉而已。

良久,她爬出乱葬岗,缓缓抬手,清冽的月光从指缝中溢出,尹清绮艰难的微微勾起唇角。

呵,真好!

许是身体太过疲累,尹清绮在休息片刻后,这才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摇摇晃晃的慢慢走了出去……

又花了数个日夜,穿过郊野,踏过溪流,饿了,便食野果饱腹,渴了,便饮溪水解渴,终于在今日,与上京一城之隔的鄞州府繁华的景象跃然眼底。

尹清绮明白,自己这才算是又活过来了!

她也明白,只是自己的身体活过来了,灵魂却永远留在那片乱葬岗,跟着一堆堆死尸白骨一起待在阴沟中,暗无天日,慢慢腐烂……

“尹清绮,你记住,从今以后,世上再无尹清绮,再无安远侯府二小姐。”

耳边不断回响着戚渊对她说过的话,尹清绮自嘲的轻笑了声,随后便扶着自己的跛脚,跌跌撞撞,一头闯进了鄞州府的盛世繁华中。

鄞州府号称“小上京”。

虽然不似上京在天子脚下,被朝堂大半官员占据,浸染着政坛的端肃之气,但这里经济发达,五湖四海商贾来往颇多,市井之中呈现一片旖旎的繁盛景象。

尹清绮慢步走在街市上,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不禁暗自称奇。既来之,则安之,要想好好的活下去,还得讨求生计一番才行。

尹清绮思绪飞转,神情也不免冷下三分,却未曾留意身边……

第二章 风流薛公子

人们用怪异的眼光打量着这个眼神空洞,面容呆滞的女子,她走路的姿势极其怪异,步子笨拙滑稽,浑身散发出一种来自地狱的阴冷气息。

人们不敢接近她,更没有掌柜敢要她。

湖水倒映出她的身影。

本就清瘦的身子瘦骨嶙峋,两颊凹陷,一双眼睛在巴掌大的小脸上显得更大了几分。

脏污泥渍溅在她的裙子上,风干成泥块,掉落之后又染上新的尘土,这有个好处,就是掩盖了衣衫上原本斑驳的血迹。

她的鞋子在爬出乱葬岗时掉了一只,血水从缝缝补补的辨不出颜色的筒袜里渗出来。

此时的尹清绮,恐怕就是连鄞州府最穷的人家,也比她要好上几分。

初到鄞州府的半个月,尹清绮找不到活计,没办法只得与街头巷尾的乞丐一起沿街乞讨,乞丐们排斥外来者,便把尹清绮拖到小巷里打了一顿,抢走了她乞讨来的东西。

后来尹清绮跟城外破庙里的野孩子们抢吃食,饶是她是个成年女子,但因为手脚不利索,也有抢不过孩子们的时候。

郊外的农妇认得她,觉得她甚是可怜,在家有余粮的时候,会把一家人吃剩的饭菜悄悄端给她。

遇到薛坛之时,正是农妇分给尹清绮吃食的黄昏。

尹清绮捧着自己的破碗,四处寻找隐秘的地方享用这份难得的晚餐,如血的夕阳铺满青石板道,河道边的窄巷行人稀少,此时却横躺着一人。

那人像死尸一样,半边身子垂下水中,另外半边身子还在岸上,似乎只要一个翻身,就会坠入河中。

尹清绮默默路过,铁了心不想多管闲事,忽然一阵冲天的酒味扑鼻而来。

她不由得皱了皱眉,若是醉中溺水,怕是会出人命吧。

尹清绮本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但是走出两步,暗暗叹了一口气,又折了回来。

既然已经见到了,若是再视而不见,那她就是间接的杀人凶手,她不想再背负上多余的人命。

走近一看,尹清绮眼底闪过一抹惊艳。

当年侯府的二小姐也是个上京的风云人物,

什么样的俊朗公子没有见过,却没人能入得了她的眼,唯独戚渊,上得了她的心。

眼前这个男子睡颜俊美,夕阳落在深邃的侧脸上,五官似镀了一层金边。

再一看他一身华服玉饰,不是什么市井醉汉,倒像大户人家的公子爷,他腰间坠着一枚玉佩,上头的一个“薛”字彰显着隐秘的身份象征。

尹清绮手脚使不上力气,她费了好大的力气,又擦了擦额头逐渐渗出的细汗,才将人高马大的薛公子拖回岸上离河边稍远的巷子里。

尽管一番动静不小的折腾,那薛公子竟仍睡得跟死猪一般。

尹清绮将他安置好靠在墙上,起身随意的摆摆手,准备转身离开之际,身后却不合时宜的响起“噗”的一声**与地面撞击的闷响。

转身一看,那人又软成一滩烂泥,倒在了地上。

“你这样很容易着凉。”她也不管对方是否听得见,走过去又扶起他。

就在她预备起身之际,一直睡死的人倏然横出大手,攥住了尹清绮的小臂,轻轻一拉,尹清绮便跌入了精实的臂膀中,一颗沉重的脑袋跌在她肩头,好看的薄唇不满地命令:“别动!”

尹清绮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当作靠枕,赖上了?

“芙儿,红玉,别走啊,让爷摸摸你们的小腰”那人又在梦中邪魅轻佻地笑起来。

尹清绮无语凝噎,嘴角抽了抽。

原来还是个浪荡风流的公子爷。

一夜过去。

尹清绮再次睁开眼,面前一张妖孽的俊颜赫然放大,带着轻佻的笑意,“你醒了。”

三年时光的折磨和凌辱,磨去了尹清绮的气韵和傲骨,她第一反应是垂下头,避开那人的目光,半晌才讷讷解释当下情况。

男子何等精明,刚才看她睡得熟,险些顺着墙沿倒下去,便伸手扶了扶,只消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上,便知道她的手筋曾被挑断,虽然又给续上,但是行动再也不能恢复从前。

他因着心中好奇,又探了探她的脚踝,果然不出所料,这女人的手脚筋也全被挑断过。

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

,才会有这样的痛苦遭遇?

而她到底又都经历过些什么?

他眸色变深,透出意味不明的趣味。

“我叫薛坛。”男子冲她眨了眨桃花眼。

尹清绮并不打算多事,也不打算与人结交,闷声不响地点点头,起身欲走,却被薛坛拦下。

他若无其事地摸了摸肚子,“饿了,走吧,咱们去吃顿好的。”

他看到她揣在兜里的小破碗,小破碗被洗的干干净净,他想起昨天醉得迷迷糊糊间,似乎瞧见了一个瘦小娇弱的身子在跟一群野孩子抢窝窝头吃,那个窝窝头应该是请愿的人供在神龛前的,已经长了霉斑。

尹清绮的脚步顿了顿,眸光里闪烁的情绪让薛坛晃了晃神,“公子……是在报恩,还是在施舍?”

一个人骨子里的傲气是抹不去的。

她还真是一点不含糊,薛坛嘴角勾了勾,吊儿郎当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现在快饿死了,你要不要救救我?”

尹清绮愕然,什么歪得不着边的理由。

而且她没银子,她自己都快饿死了,又如何管得他,这位薛公子没点眼力见吗。

还没等尹清绮拒绝,薛坛已经自来熟地搭上尹清绮的肩,不像别人那样嫌她寒酸,肮脏,不由抗拒地带着她拐出街巷,絮絮叨叨说起来:“经过昨晚那一夜,我们也算有了露水情缘,往后别叫我什么薛公子了,多生分,就叫我薛坛吧。”

尹清绮嘴角又抽了抽。

昨晚那一夜?

露水情缘?

什么跟什么,她不过是把自己借给他当靠枕了。

薛坛自顾自道:“我告诉你,东市的惊鸿馆,人儿娇,舞姿美,酒香菜鲜,一个字,**!”

尹清绮倒不是对陌生人没有防备之心,只是如今的自己落魄不堪,没什么值得别人觊觎和欺骗的了,饿肚子的日子,尹清绮甚至期盼有人贩子将自己带走,卖个人家,即使是当个奴隶也好,起码还有一口饭吃,但是就连人贩子,也不屑来绑她。

如今的尹清绮,一文不值。

第三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惊鸿馆门庭若市,尹清绮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你身手如何?”尹清绮用没什么表情的面漠然地问。

“问这个做什么。”薛坛不解。

“在这个地方吃霸王餐,是会被揍的。”尹清绮道。

青楼可是销金库,除了心眼比筛子孔还多的老鸨,还有健壮如熊的练家子,没点银子,谁敢进来找死。

薛坛怔愣片刻,哈哈大笑起来,几欲要笑出泪,才道:“你是第一个觉得我薛小爷会吃霸王餐的人。”

还么等薛坛喊人,一个妆容精致的女子便上前熟络招呼,她一袭海棠纱裳,言辞举止礼数到位,却不见奴颜谄媚,柔和中自有一股独当一面的凌厉气场。

“四娘,今日我和朋友来,就不用叫姑娘们了。”薛坛道。

四娘看了尹清绮一眼,眸中不露褒贬,十足的待客有道,“明白,现在就去给两位贵客备一间上等厢房。”

惊鸿馆的性质说着是青楼,但更像酒馆,女子也有来去的自由,风流韵事不摆到明面上来,上得了台面的,都是风雅之事。

薛坛引着尹清绮上楼,厢房的长廊尽头,有个打扮明艳的女子正在训斥下人:“这是第几次了,收拾个屋子也能把我的客人气走,你付得起这个责任吗?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吧?”

她面前低头垂脑的丫鬟忙不迭道歉。

四娘提了裙摆踱踱上楼,那女子瞧见四娘,连忙扯着丫鬟的耳朵过来告状:“四娘,这丫鬟偷我的东西,我不想再在惊鸿馆见到她。”

刚才还是不小心做错了事,转眼却变成了偷东西……

那女子是替惊鸿馆赚钱的,她的话不管真假,都有分量,四娘没有留人,付了工钱,便把小丫鬟打发走了。

尹清绮原本淡漠的眼神愈加清冷,这惊鸿馆的内里,可见一斑。

那女子一转身,瞧见了薛坛,一双杏眼立时亮起来,没了刚才的凶蛮,秋波抛来,人就软软靠到薛坛怀里,娇娇嗔道:“薛小爷,你来啦,人家可想你了。”

薛坛来者不拒,揽住了女子,在她腰间掐了一把,埋首在她颈间深嗅,故意在上头呵气道:“芙儿乖,今天小爷我有客人,改日再来找你。”

丁语芙这时才注意到一旁磕碜的尹清绮,敌意的眼风向她扫去

,在看到尹清绮一张不出彩的脸甚至横亘伤疤时,眼里的警惕松懈下来,浮起轻蔑。

薛坛表面看着浪荡荒唐,流连美色,但是在抽身时却毫不犹豫,甚至是一种不带感情的游刃有余,丁语芙还想跟他温存,却被他利落推开,只能不甘离开。

四娘将二人送到厢房,无意跟薛坛抱怨道:“语芙这性子,哪是因为什么原因,其实就是因为那丫鬟长得不错,被客人看上了,她心里不平衡。刚才走的丫鬟已经是这个月第二十八个,好不容易招进来的人,又给赶走了,我真不知道要去哪儿找丫鬟伺候她了。”

无心一句,却在尹清绮心中惊起涟漪。

几乎是没有经过思考,尹清绮脱口而出:“四娘,你们这儿如果缺丫鬟,我可不可以在这儿工作?”

四娘和薛坛皆是一惊。

尹清绮的头垂得更低,“我长得不好看,不会跟芙儿姑娘抢客人,不需要太多工钱,只要能吃饱有睡觉的地方就行。”

能活下去,就行。

四娘的目光在尹清绮脸上转了转,试探地望向薛坛,毕竟人是他带来的。

薛坛脸上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姿态,漫不经心道:“我尊重尹姑娘的意愿。不过还请四娘看在我薛坛的面子上,莫要强迫尹姑娘做她不愿意做的事。”后面这句话倒是认真严肃。

四娘离去,给尹清绮置办卖身契等物,房中只余薛坛跟尹清绮。

薛坛灼灼的眸子一直盯着尹清绮,像是要把她的脸盯出一朵花来,尹清绮万分地不自在:“你看什么……”

薛坛认真道:“谁说你长得不好看?”

尹清绮就这么顺利地在惊鸿馆留了下来。

她把自己隐藏在人群里,从不与人争执,把该受的不该受的都通通接过来,就算是玻璃渣子,也默然往身子里摁。

大家看她好欺负,有什么脏活苦活都派给她,想偷懒了,就找尹清绮顶替,反正她任劳任怨,人傻话少,不会发怒,也不会告小状。

尹清绮跟往常一样为楼下的散客端茶送水,就凭她如今的姿色,连给上等厢房送茶点的资格都够不上。

“喂,你,把这些东西给二楼的烟渺阁送去。”一个一样是丫鬟身份的女子将茶点果盘推到尹清绮身前,鄙夷的指使口吻。

尹清绮没说话,顺从地接过托盘,转身上楼。

身后传来两个丫鬟的对话:

“那不是上等厢房吗?这样的好处,你怎的让她去?”

“今日来的是孙二公子,谁不知道他那些怪异的嗜好,我才不要去受这份苦。”

烟渺阁里乌烟瘴气,一个纨绔公子模样的男人歪歪斜斜地坐在摇椅上,大花袍子的衣襟宽宽敞开,他吊着眼角,斜斜睨着人,嘴角挂着一抹顽劣作恶的狞笑。这人便是惊鸿馆臭名昭著的孙二公子。

艺伎纪抱着她最珍爱的凤尾琴,跪在圆桌前,无声垂泪,那模样楚楚可怜,可孙二公子没有怜惜美人的打算,“我只是让你把衫子脱了跳个舞,有那么难吗?”

尹清绮推门而入,不由微微蹙眉。

纪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孙公子,纪只是一个艺伎,只卖艺,不卖……”

话未说完,那孙二公子霍地弹起身,两步跨到纪面前,一只手钳住纪的两颊,掐断了纪的声音。

“他奶奶的,这句话老子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你新来的不懂本公子的规矩吗?不知道的话,本公子现在就教你!”

孙二公子一把扯过纪的头发,将她拖到一个水桶前,用力将纪的脑袋往水桶里摁去。

纪拼命挣扎,却拗不过一个男子的蛮力,等孙二公子松开力道,纪带起水花,脸色惨白地跌坐在一旁,大口大口地喘气,上半身已经完全湿透。

尹清绮一直告诫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时却动了恻隐之心。

其实这孙二公子再放肆,也不敢触惊鸿馆的底线,没人能要求惊鸿馆的艺伎卖身,只是纪一向自视清高,像孙二公子这样的客人,岂是弹支曲唱首歌就能应付的,既然一开始接了他这个客,就应该有心理准备,得罪了贵客,他们有千百种方法让你下半辈子生不如死。

孙二公子退让了一步,道:“这样吧,你桌上的酒喝光,我就放你走。”

纪捏紧衣角,“我是艺伎,不……”

尹清绮路过时,状似无意地撞到了纪身上,打断了纪冒犯人的话,“纪姑娘,抱歉。”

孙二公子和厢房中的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个长相平平,身材平平,打扮平平的……丫鬟。

第四章 为什么不肯放过她

纪却轴到底,继续大声宣泄出自己的抗拒:“我是艺伎!跟外面那些人不同!四娘答应了我,只卖艺,不卖身!”

……对于这样的纪,尹清绮已经毫无办法,刚刚的忙,也是白帮了。

孙二公子脸上怒意更甚,“老子最烦婊子牌坊,你到这个地方来,还以为自己跟闺阁里的小姐一样吗?老子来这买个开心,别说是艺伎,就是一个丫鬟,老子让她脱,她也得脱给老子看!你,端茶的,你说是不是?”

尹清绮被点名,只好恭声答:“公子说的是。”整个人却似要隐到无形中去。

孙二公子哈哈大笑,满意地挥挥手:“一个丫鬟都能这般识时务,好了,你滚下去吧。”

尹清绮收下托盘,预备悄无声息地退出去,珠帘后幽幽传来冷硬的命令,字如寒珠:“慢着。”

尹清绮开门的身形顿住,她浑身线条绷紧,在分辨出那熟悉的嗓音后,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轰然炸开,抑制不住的恐惧从脚底攀爬。

那悦耳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如寒冬数九的风声吹过灼灼梅林:“转过身来。”

时隔三年,自己还是能这般轻易认出戚渊的声音,是爱刻了骨,还是恨渗透了血。

尹清绮在心底嘲笑自己。

那孙二公子一向是太子的走狗,这时走到尹清绮身边,猛地钳住她的肩膀把她转向珠帘,骂骂咧咧:“这么迟钝,四娘是怎么想的,招这么个傻子进来。”

珠帘后的人端坐在圆凳上,颀秀的身形影影绰绰,透着高高在上的威严矜贵。

看清了尹清绮的脸,珠帘后的人淡淡冷笑一声。

尹清绮觉得周身的空气都随这声笑骤然变冷,只能于事无补地低垂下脑袋。

“没想到,竟能在这个地方遇见故人。”被上天恩赐的声嗓透着蛊惑心魄的魅力。

帘子被掀开,珠串撞击出玲珑清脆的声响,戚渊那张绝世倾城的俊颜便出现在尹清绮的面前。

被尹清绮深埋在心底的过往,随着戚渊的出现而重新浮现眼前。

那些抓骨挠心的误会,让人

肝肠寸断的折磨,三年非人的凌辱,一点点清晰鲜活起来。

从前她爱他入骨,他一个误会,就让她觉得天都塌了,她跪在太子殿前整个日夜,只为了让他听自己的一句解释,可是如今,她对他只剩恐惧。

爱吗?不敢了。

她只想逃。

她怕了,也累了。

再也不求他能够相信自己,只求余下半生再无牵扯。

“尹清绮,你好大的胆子!”刚才还面色清冷的男人此刻突然勃然大怒,可在场的人,只有他们彼此知道,他因何而怒。

他将她困在掖庭宫,要她为奴为婢,困她一辈子,蹉跎尽她最美好的年华,让她就此在暗无天日的下人堆里赎罪至死。

三个月前他的手下来报,她被人拉去顶罪,死在了重刑之下,尸体被扔到了乱葬岗。

他派人到乱葬岗搜寻,死要见尸。

接连五天五夜,却没有找到她的尸骸,他一怒之下惩戒了涉事众人。

没想到,她非但没死,还利用这个机会逃出了宫。

如今竟出现在这个地方。

大家都不知道,太子爷跟这个惊鸿馆的丫鬟有什么瓜葛,更不知道这个端茶丫鬟犯了什么罪惹到了太子爷,数双目光聚集在尹清绮身上。

原本戚渊独自在内间里,现在却来到外间的圆桌前,在座各位公子爷都自觉给戚渊让出了正中的位置,让戚渊落座。

“既然这个丫鬟如此识时务,那么就让这个丫鬟脱给大家看,如何?”戚渊一双目光如鹰隼的爪子勾在尹清绮身上,渗出阴冷的温度。

众人一时反应不过来,这个女人长得不怎么样,还只是一个下贱丫鬟,看她有什么意思?

很快大家明白,太子爷不过是要羞辱人。

太子爷的意思,谁敢驳太子爷面子?

当下纷纷要求尹清绮当众褪下衣物,孙二公子玩心大,还跟旁的少爷公子打起赌,赌尹清绮的肚兜是什么颜色,若是有人赌对了,尹清绮就不必当众脱衣,但是要伺候猜对的那人一个晚上。

不论是哪一种,都是羞辱。

尹清绮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一双手紧紧攥成拳头,贝齿扣紧樱唇泛出血腥味。

她被他抹去了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又扔到掖庭宫三年,在私刑中险些死去,她好不容易从死人堆里活着爬出来,如今不过是个落魄卑贱的青楼丫鬟,这样还不够吗?

为什么他还不肯放过她?

只是因为她“害死”了他的习月吗?

况且,她并不是真的凶手。

“怎么,不愿意?还是想让爷帮你脱?”孙二公子轻浮道,说完哈哈大笑。

“你不脱,这个艺伎就得脱,否则,今儿个,你们俩谁也别想走出这个房间。”有人说。

纪一双眸子盛满盈盈水光,哀求又惶恐地看了尹清绮一眼,尹清绮是因她而被拖累,她有些心虚,但是现在她更担心的是自己。

在这种地方求生,凭的就是贵人高捧,这些公子爷是万万不可得罪。

但是她也知道,若想赚足够的银子赎身,就必须在百花丛中脱颖而出,当上人上人。

艺伎靠皮相和内涵赚钱,对客人来说,吃不到的东西,更让人惦记,所以艺伎的清白是万不可丢掉的。

今天若是开了这个先例,往后岂不是谁让她做下贱的事,她都得照做,从此万劫不复?

纪开口恳求尹清绮,“清绮,求求你,帮帮我,我是艺伎,不可以做这种没有底线的事,不能自甘堕落……”

呵。

她也知道这是没有底线的事。

她自己不可以堕落,但是她尹清绮就可以随意堕落。

因为纪是艺伎,将来有可能当上头牌,幸运一些还有遇上如意郎君为她赎身,嫁入好人家,而她尹清绮,是没有未来的,只配一辈子在泥潭里打滚。

尹清绮凉凉地看她一眼,又望了一眼居高临下睥睨她的戚渊,他就是想看她生不如死的样子。

她道:“好,我脱。”

戚渊的眸子震了震,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抓不住,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

他以为以当年尹清绮高傲的性格,宁死也不会屈从,但如今她竟这般轻易顺从了,以这么卑微,低贱,懦弱的姿态。

第五章 她是本太子的人

戚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尹清绮伸手去解襟前的盘扣,她已经努力克制自己,但是一双手还是抑制不住地颤抖。

这样的羞辱算什么,比起掖庭宫里的三年,比起寒冬里,她被宫人们剥光衣服,让她在冰上爬,这样还算好。

一颗。

再一颗。

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

尹清绮的手落到腰侧,接着要去解开束腰。

戚渊喉头一紧,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在他出声制止之前,门外有个声音更快地落近屋里,“唷,这儿可真热闹。”

尹清绮身子一抖,猛地收拢紧散开的衣襟,回头看向身后的来人,薛坛?!

看到薛坛,戚渊乌沉沉的眸子戾气凝聚,浑身陡然散发出寒气,不辨喜怒道:“薛公子怕是走错门了。”

他跟将军府的这个少爷向来不对付,薛坛的父亲在战场上功勋卓著,颇受皇上倚重,在朝堂上掌握着话语权。戚渊一个还未掌握实权的太子,私下没有君臣之分的场合里,薛坛并不忌惮戚渊。

“有好戏瞧,怎么能少了我薛坛?”

薛坛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个姑娘身上顺来的云纹发带,有一下没一下地拍在另一只手掌上,缓缓踱到尹清绮面前。

“这么巧,咱们又见面了,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在玩什么?”薛坛眸子里流露出狐狸般的精光,问尹清绮。

孙二公子抢道:“薛公子既然来了,就一起玩玩吧,不过就怕薛公子瞧不上这样的货色。”

青楼里惯玩的游戏,薛坛这么一听便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薛坛一双目光没有离开尹清绮脸上,唇角勾起玩味的笑意,宛如一个捕猎者。

“不用猜了,我赢了,蜻蜓戏荷。”薛坛勾住尹清绮的肩膀,凑到尹清绮耳边,邪笑道:“我说得对不对?”

尹清绮脸上早染了一片绯红,这时更是一脸讶异,薛坛如何知道她穿了什么?

薛坛被她面红耳赤的模样逗得乐不可支,觉得她可爱极了。

“你说是就是?咱们可都没看到!”孙二公子嚷道。

薛坛

一记寒光扫过去,孙二公子噤声,薛坛道:“孙二,你的意思是,本公子想睡的女人,要先被你看过?”

“不、不敢。”孙二唯唯诺诺。

“人我带走啦,诸位继续玩儿!”薛坛搂搂着她,大摇大摆地转身出门。

戚渊倏然站起,撞到了凳子,颀长的身形陡然间变得高大迫人,“她是本太子的人,谁也不能带她走!”

众人惊愕,什么时候这丫鬟变成太子的人了?

薛坛顿住了脚步,悠悠转过身,“若是我说,人,我今日非带走不可呢?”

两个面容俊美的男子对峙着,透出势均力敌的强硬气势来。

旁的人看了看戚渊,又看了看薛坛,看不明白了。

一个是太子,一个是将军府少爷,怎的为了一个丫鬟争起来了。

戚渊面色不豫,孙二公子讪讪劝薛坛,道:“薛公子,何必为了这么个次等品跟太子不愉快呢?”

“说的是,太子身份尊贵,若是为这么个丫鬟,传出去怕是不好听。”薛坛若有所思,回身把尹清绮捞近怀里,信步出了烟渺阁。

端坐正中的戚渊盯着薛坛和尹清绮的背影离开,他周身聚敛怒气,仿佛有浓重的阴云滚在他头顶,恨不得咬碎了后槽牙。

薛坛把人带到了自己开的厢房,关上了门,才没了那副轻佻邪气的模样。

尹清绮摸不透薛坛的意思,不知道他是在替她解围,还是真的把她赢了回来,让她按照游戏规则“伺候”他,索性站在门边,一动也不动。

薛坛看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其实他看得明白,表面上她恭顺卑微,但表情里藏的倔强别提多强硬。

“只能委屈你在这儿暂避风头,等孙二他们离开,就没人找你麻烦了。”薛坛一句话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丝毫不见外地晃到窗台的矮榻上,抖了抖袍角,盘腿坐下。

矮几正中摆着一盘围棋棋局,左边烧着香炉,右边摆着水果茶点,悠然惬意,一看这厢房的客人就是个生活质量上乘,会享受之人。

薛坛的目光专注在棋局中,很快投入进去,似乎屋中只有他一人,

他一会执起黑棋,一会执白棋,自己跟自己对决。

“谢,谢谢……”

憋了好半天,尹清绮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声音突兀,跟这个房间的安静十分不协调。

“会下棋吗?”薛坛没由来地问了一句,抬头看她。

“嗯?”尹清绮半晌没反应过来。

自从从掖庭宫逃出来后,没人问过她这个问题,琴棋书画是勋贵世家子女才会的高雅之事,她如今这个模样,一点也不像一个会下棋的人。

薛坛却认为尹清绮这个女子不简单,看她眸光里闪动的坚毅,就知道这不仅仅是被艰苦的生活磨砺而来,那种精气神不属于低贱的人,反而属于高洁矜贵的人所有。

她身上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吸引着他。

像一颗藏着秘密的河蚌,你不用力撬开,永远见不到里面是砂砾,还是珍珠,充满了不确定性和刺激。

于薛坛而言,尹清绮就是那份不确定性和刺激。

尹清绮不置可否,走到棋盘前,看了看薛坛的棋局,淡淡道:“你这颗黑子若是落在这儿,就死了。”

她指了指另一处,“走这里试一试。”

薛坛只看一眼,顿时眼前一亮,按照她走的棋,半壁江山就活过来了,棋局豁然开朗。

刚才他陷入死局,却被她一眼看出来点拨通透,薛坛看着她的目光更加玩味。

尹清绮终于肯坐下同薛坛下棋,还没开疆拓土,房门“嘭”地一声推开。

戚渊那张唯我独尊的脸出现在门口,扫了房内一周,睥睨着窗边下棋的二人,眉毛一挑,“薛公子好雅兴,把人赢回来关在房间里下棋。”

薛坛对于他的贸然闯进,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旋即笑道:“多谢太子关心,只是白日xuan淫不大好,夜黑风高才好办事。”

戚渊看惯了薛坛轻浮的模样,此时也不恼他故意惹怒自己,他半举起手,半修长的指节间夹着一张薄薄的卖身契,轻轻抖了抖。

他道:“怕是薛公子没那个机会了,本太子刚刚,已经将这丫鬟给买下来了。”

第六章 玩弄

薛坛哈哈大笑起来:“还真是有趣呢,没想到有一天,太子能和我薛某人争夺一个丫鬟。”

随即,薛坛低下头,眼中似有一潭深水:“不知尹小姐心中是怎么想的呢?”

“敢问太子,您玩够了吗?”尹清绮抬眸,让人看不出喜怒,但是眸中的倔强却是挡也挡不住。

她没有直接回答薛坛的问题,反而断然地询问戚渊。

戚渊错愕,想不到她会如此坚定直接。但是长久的生活磨练让他早已喜怒不形于色。他带着一丝玩味儿:“倘若我说没呢?”

“那我只能认命,跟你回到那个牢笼里去,再死一次。”罢了,罢了,帝王家的游戏谁又能真正摸透继而胜出呢?反正她尹清绮是没这个本事。

“还请太子放我一条生路。”

戚渊看着尹清绮决然地请愿,寒意凛然。“好,尹清绮,今天本太子就成全你一次。可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要求。”

“从今天开始,你在这里不再是丫鬟,而是妓。你只能招揽一个人,那就是我。”戚渊不等她答应,将那一纸卖身契抛掷空中,转身离去。他的话好似断了线的珠子,掷地有声,也落在尹清绮的心里。

她咬紧下唇,那唇瓣雪白至极。

薛坛坐回棋盘前,缓缓得问:“还有心情陪我下完这盘棋吗?”

语气平淡,不漏褒贬,没有对她拒绝太子的钦佩赞扬,自然也没有因她成妓而低人一等的鄙夷不屑。

“怎么没有,来。”字字轻飘,实则口不对心。

“还是算了吧。怕你手抖打乱我的棋局。好不容易琢磨出来的呢。”薛坛阅人无数,又怎看不出来她的假装坚强。

薛坛自顾自拾起棋子,忘我地在棋盘上流连。

尹清绮坐在他的对面,轻呼一口气:“其实你刚刚,就看出来了吧。”

薛坛挑眉:“看出什么?是你对他的恐惧还是你对他仍有爱意?”纵使他不知道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从对话中,也摸清了七八分。

我对他仍有爱意?

我对他仍有爱意。

我对自己无能为力。

薛坛看的竟比她自己清楚更甚。

“还是谢谢你。”

她明了说不过他。

谢谢你为我解围,谢谢你在适当的时候保持了沉默,谢谢你看透看懂却不说出来让我难堪。

尹清绮起身,三步两步上前,捡起被扔弃的那一纸卖身契。离开了薛坛的厢房。

薛坛看着她仓皇的背影,落寞的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心。

原来你这儿,也有人了啊。

四娘看到尹清绮,并不意外。

这个姑娘,看似对一切都不在意,看似一切都云淡风轻,其实心里明白着呢,倔着呢。

“四娘,我们要重新拟定一份卖身契了。”尹清绮苦笑。

听到这句话,四娘那精致的脸上才有了一点变化,重新拟定?

尹清绮挑了挑尚能够给自己保留一起颜面言语来说,将过程三两句话就描述清楚。

“姑娘,遵从自己的内心就好。”

四娘对重新签订卖身契不置可否,最终留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给她。

尹清绮能感受到别人的目光,她们看似手中工作没有停,其实那颗八卦的心早就飞到这边来了。

她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她知道。她们听不懂四娘在说什么,可是她心里却如明镜一样,清楚的很呢。

遵从自己的心,敢爱敢恨。

是吧?

可是我不敢了。不敢爱,也不敢再恨了。

因为那些平日的小心思会变成伤害自己的利器,将我打入万劫不复。

重新签订的卖身契又将她拴在这儿,失去了平日忙碌的假象,她的生活只剩等待。

多么苦啊,要等待着那个折磨自己的人来。

如此才能显示出来自己留在这里尚有用处。

戚渊也真的来了。时隔两日。

他踏进惊鸿馆的那一刻,她断然分神。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的日子,那时还没有一个她杀了他妃子的人的误会。

可是他身侧的三流子弟和他严重惯有的寒冰将她迅速拉回现实。

“跟着过来。”经过她身边时,他不送拒绝的提出。

她默不吭声,低着头随在一行人身后走。

惊鸿馆的其他姑娘也纷纷涌来,她们搞不清太子为什么看上了这样的货色,也搞不明白

世上怎么有这么不识抬举的人。她们只知道这些人非富即贵,若是能被带走,就能脱离这苦海,甚至脱胎换骨变成凤凰。

尹清绮默默退后,给她们让出足够的距离。

可是下一秒,有一只宽厚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腕。有力铿锵,拉着她大步流星的往前走。

她猛然抬头,看清来人后,又速的低下头。

也是,在这权利至上的时期,谁会越过太子的权威来可怜她呢?

戚渊将尹清绮带入厢房,迅速踢过门,把她甩进内屋。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外面的纷杂也被隔绝。

不是一群豪门纨绔的玩乐,而是属于那个人自己的悲欢。

待尹清绮安定后,她才发现这个屋子的不同之处。

这个屋子里,只有两种东西。

房门右侧是一张木桌,笔墨纸砚规规整整地摆放在上面。

而房屋剩下的空间,几乎要被剩下另一种东西填满。

书柜。

盛的满满当当的书柜。

尹清绮还是侯府二小姐的时候,她的家里有比这还要多的书,但是眼下,从前的凤毛麟角也变成了大世面。

她离那些日子也很远了。

戚渊面色阴沉,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抵在门板上。

“你不情愿?你很怕我?”他咬牙切齿。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她面色微红,呼吸不甚顺畅,但是说不出来一句服软的话。

他放开她,薄唇微启:“不怎么样。再玩上次的游戏。”

她一怔,立刻反应过来他口中的游戏指的是什么。

上次的耻辱又在脑海中闪现。

她不抵抗,也不吭声。

手指缓缓抬起来。

他大步上前,一把扯开她的衣服。“动作这么慢,就是等着我来帮你?”

她顺着张开的领子褪去最外层的衣服。

第二件。

第三件。

只剩下最后的肚兜。

“果真是蜻蜓戏水。”他目光投过来,看到了尹清绮肚兜上的图案,只一眼,尽显厌恶。

“住手吧,本太子对你还没有兴趣。”

第七章 让她抚琴歌舞?

窗外垂柳青郁,参差披拂。

絮朵纷飞,留白了一切,似是上天赏赐的又一场雪。

而窗内,却并无春意之美好。

尹清绮颔首低眉,抱着衣服退居角落,悄悄弥补自己残损的尊严。

玩够了,自己来收拾残局。

那一瞬,她感觉自己好像真的陷入一盘棋局中,自己是那个任人宰割的棋子。

是去是留,是停是掷,全由眼前的人说了算。

戚渊好似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半坐在桌前,投身于文书中。

可是拧紧的眉出卖了他。

心浮气躁,竟有些失魂落魄的狼狈。

不到一刻钟,戚渊将自己批阅过的纸张扯下。那张纸在蛮力之中刹那扭曲,随后,被弃之不顾。

“把四娘找来。”戚渊抬起冷若冰霜的眼,不容拒绝地施号命令。

尹清绮不知他的怒气从何而来,站起身,踱出门去寻找四娘。

戚渊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四娘被尹清绮找到时,心中难免诧异。

这些年来,即使遇到极难应对的公子,姑娘们都能忍受下来。而尹清绮平素更是隐忍倔强,太子也并非蛮横无理之人,怎的今天这客就接不下去了呢?

她随尹清绮来到太子的厢房。

这下,却更疑惑了。

太子让她去的,是他平日办公的地方。

曾经她安排一个姑娘悄悄去给太子打扫房间,戚渊知道以后,至今把那女孩赎回宫当丫鬟。

后来几乎没有人再知道这间屋子的存在。

但是显然今天太子让尹清绮进去了。

太子却没有发现自己的转变。

真是有趣了。

四娘笑了,微不可查。

前面的姑娘举止缓慢而轻柔,却并无拖沓之意。

“四娘,最近京城中可还安宁?”戚渊开门见山。

“无人闹事,无人走私,各位公子们还是如往常一般,京城一切皆安。”四娘并未如旁人一般攀附太子,语气淡然。她所言也并非为了取宠献媚,而是所出皆实。

尹清绮无意去听,可这一问一答也让她明白了七八分。

惊鸿馆如今是整个皇城最大的玩乐场所,盘踞中心,占据要首,人员流动最多。自古以来这种烟花之地多情报走私,惊鸿馆自然也不例

外。

所以这里便是专属于太子的情报中心。

尹清绮面无表地站在一旁,不理睬,不在意,不好奇,自然也不意外。

“这个姑娘,还请四娘多留心。”戚渊和四娘讨论了半天的政治时局,到了最后,竟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尹清绮心中荡起涟漪,分辨不清太子究竟有何用意。

那便不再想。

她看着他转身离去,一切轻薄地,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四娘听到太子最后一句话时,原本悬着的心就放下了,终于忍不住,彻底笑了起来。

她以为太子听了什么风声,朝中不再安稳如斯。

不曾想,最终事出之因,竟在眼前的小丫头身上。

好一个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四娘离开后,尹清绮便开始收拾厢房。

其实这儿基本没变样,太子向来不在这里过夜。

然后,她看到了那个作废了的纸团。

尹清绮对上面写的内容并不好奇,只是陡然想到,如果这纸上有关于政局之事,那是万万不得被别人拾去的。

她不打开确认里面的内容,也不扔掉,她将它锁在自己床脚下的木盒中。

自从被赶出掖庭宫以后,她便不再轻易相信谁。

自己准备了一个落锁的盒子,来盛放自己的秘密。

只是到如今那盒子还什么都没有。

尹清绮再次来寻四娘,是应了四娘出房门时的吩咐。

“清绮,从明天起,太子厢房右侧的隔间就是你的住处了,这个姑娘叫做翠竹,以后她就是你的丫鬟。”四娘看了看自己身旁,向尹清绮示意。

尹清绮突然明白了今日太子的话,自己好歹也是他留下的,代表的是太子而且非仅她个人。

“谢谢四娘。”她行了一礼。

在掖庭宫待了三年,她早就不习惯有丫鬟的生活。

自己早就不是什么侯府二小姐,如今根本无福享受这样的待遇。

只让人平白无故想起从前罢了。

这到底是福还是祸?是幸还是不幸?

恐怕以后的日子,会更加难熬。

尹清绮的相对清闲早就让惊鸿馆的其他姑娘们颇有微词,但当时碍于太子和四娘的情面,也只敢在背后嘀咕抱怨几句,然而如今看到

她拥有阁房和丫鬟,心中的不满更加难以抑制了。

其实像这种见不得别人好的心理,也不只她们有。

惊鸿馆的的茶讲究的是一个精字,向来不用市面上卖的茶叶,那种茶叶只是过热水沏,实则骤然无味。

四娘不知托人从哪儿采来的茶叶,每次都要提前煮,以保证客人喝的时候是茶叶煮的最香的时候。

这日,尹清绮煮茶之时,周围的人便按耐不住了。

“尹清绮,快来帮我搬一下琴。唉好了好了,你到底懂不懂啊,这样搬会减少琴的寿命的。走吧走吧。”

“尹清绮,帮那边的桌子搬过来。放这儿,这么大一空地看不见呢?”

“尹清绮,茶不煮了?出了问题你负责吗?”

“尹清绮……”

如果最初只是帮忙的话,那后来的人恐怕是没事找事了。

如果是最初尹清绮身边还有一个丫鬟可以帮她,可是找她的人太多了,饶是三头六臂,她也只能顾此失彼。

她不是看不出来,这些人是在拿她玩乐,要的就是她的手忙脚乱和措手不及。

“真不知道你怎么被看上的,长得不好看,才艺也没有,还笨手笨脚的,看着就碍事儿!”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纪,那个口口声声都是自己不能被毁掉的艺妓。

就像是昨天还装作楚楚可怜来求她帮帮自己,今天就放纵自己的妒意出来伤害别人。

“真不知道,你这样的人,是怎么有脸出来的。”

这一招过河拆桥,玩的并不巧妙。

尹清绮恍若未闻,她始终是那副不愠不火的模样,任由贬损。

她煮好茶水,准备离去。

却在那一刻鬼使神差地扬起头。

那一刻,便看到了站在楼上的戚渊。

他一袭青衣,腰间束带半垂半落,慵懒从容之间带着威严。

他似乎向来如此。

现在再见他,其实已更甚容易,可是她还是会不习惯。

又是刹那间的失神。

他面色不豫,良久,缓缓地,吐出来两个字:“上来。”

尹清绮听话,走到戚渊面前。

“想起来从前的侯府二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今天就当着大家的面展示展示吧。”

然她如今,可怎么还能抚琴歌舞?

第八章 羞辱

走进那纸金迷醉的厢房,一股难闻的烈酒气息就扑面而来。

在场的公子哥都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心中满是好奇和不屑,太子是怎么看出来这样的女子是身怀才艺的。

“妞儿,来给爷跳一个,今天让爷开开眼!”

“哈哈哈是啊,快跳一个吧!大家都在等着呢!”

“太子带来的女人,估计今天会很有趣!跳支舞来祝个兴!”

“……”

“还站着干什么?”戚渊坐在最中央,却不似那些臣宦子弟的轻浮。

嬉闹声中,往日的回忆再次涌上尹清绮的心头。

从前她最得意的就是自己的舞姿。

那时,尚不知道天高地厚,满脑子里都是一个名叫戚渊的男人。

人人都知道,为了戚渊,尹清绮什么都愿意做。

她为了他的生辰,练了三个月自己最擅长的霓裳舞。

三个月闭门不出,只为了让自己心悦的人看到一个最完美的自己。

全城的人都在传,侯府的二小姐了不得啊,听说舞姿曼妙,真想来瞧一瞧。

可是到了那日,几乎全城的子弟都坐齐了,却偏偏少了那个叫戚渊的人。

别人争得抢着想要瞧一瞧的东西,他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回忆来也全是苦涩。

三年前他不屑于吝啬一个目光的舞,如今,他要求她在众人面前再跳一次。

尹清绮去换上舞姬服,站闭,她抬起白皙的胳膊,踮起脚尖,动作笨拙而缓慢。

不是不想跳,而且真的不能跳了。

脚下的疼痛锥心刺骨,刺痛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她歪歪扭扭的扭动着身体,咬紧牙关忍受着浑身的苦楚。

那些公子哥们还当眼前站着的人是什么深藏不露的高手,看及此,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今天太子的兴致是要捉弄她一番!

“噗哈哈哈哈哈,这舞姿,真是我见过最难看得了!”

“怎么四娘用人的眼光

变成这样了,这种货色都能拿出手!”

“本公子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癞蛤蟆!”

旧时王谢堂前燕。

尹清绮似乎早就料到会遭到恣意嘲笑,可她的舞步仍在痛苦中不停。

戚渊只是在裘幕背后看着。他不喊停,没有人会出来制止这荒唐可笑的游戏。

“这舞蹈太难看了!你们有没有更有趣的玩法儿?”不知道哪个角落打出来的声音,藏不住语气中的猎奇。

“咱们喝酒划拳,最终清醒的人就与她共度美酒良宵,怎么样啊?”

“好啊!哈哈哈!”其实他们并不是对眼前的女人有兴趣,而是对太子带来的女人有兴趣。仿佛如此,就距离那皇家更近了一步。

“都给我滚出去!耍酒疯滚去别的地方耍!”戚渊突然发话。

玩乐归玩乐,众人在太子面前,也都是识时务的人,虽然不知道戚渊为何突然如此,但是这个时候还是消失的比谁都快。

原本热闹的房中,就只剩下两人。

尹清绮深呼一口气,转而,瞳孔却骤然放大!

戚渊疾步走向尹清绮,翻身一跃,将她抵在床上。

尹清绮的发簪在戚渊的动作中坠落,发出清脆的响声。

乌黑亮丽的青丝霎时散开,随着尹清绮的动作扑散在床上。

发丝上特有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

“你杀死习月的时候,不是挺嚣张跋扈的吗?”戚渊伏在她的身上,俯下脸去,嗅着她的脖颈。

“她不是我杀死的,还请太子放过我。”尹清绮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用尽浑身的力气挣脱,可是她的双手被压在戚渊手下,根本动弹不得。

“从前你跟着我后面跑的时候,不是挺听话的吗?”戚渊不顾尹清绮在身下的反抗,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眼睛。

“还请太子自重。”尹清绮眼中写满了恐惧。

戚渊却是再也等不及。他像是发了疯一般,一把扯下她的衣服。

“嘶”裂帛的声

音在偌大的房里格外刺耳。

天气早就没有了凉意,她今天穿了秋衫,可眼下,上半身的衣服全被撕烂!

尹清绮不再反抗,因为他们两个中间,只剩下那个被人嬉笑过的肚兜。

她的脖颈细长,白皙而脆弱,宛如无暇的瓷器,让人忍不住抚摸。

精致的锁骨连带细腻的皮肤,让人垂涎。

戚渊承认,即使自己见过无数金玉美人,都不如眼前的人更容易让人心疼。

“既然如此,还请太子在事成以后不要忘记应该付的酬劳。”尹清绮脑中闪现什么,在戚渊抬手去解最后一件衣物时,闭上眼睛,静静地说。

说不怕是不可能的,戚渊如同发了疯,打醒反而不如任他而行。

她的恐惧,早就变成了木然。

戚渊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刹那间停手。

他抬起头,捏起她的下巴。恶狠狠的对尹清绮说:“你休想!”

“你想要拿到报酬赶紧为自己赎身,我却偏偏不遂你的愿!”

“尹清绮,你想要做什么,我偏偏不让你做成什么!”

戚渊起身,抖了抖自己稍乱的长衣,看也不看床上倔强木然的人,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紧张的气氛随着戚渊的离去而消散。

尹清绮躺在床上,眼神空洞。

她被赶进掖庭宫那一日场景还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的命运一直都在他的一举一动中。

尽管尹清绮早已收起从前的性子,可是结局还是相似的。

她永远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她也逃不开他的五指山。

从前尹清绮希望跟他互相纠缠,可如今不了,她只希望从来不曾遇见,没有这段虐缘。

尹清绮起身,重新绾了自己的发髻。

她正在苦恼该如何应对这残局时,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清绮姐,外面有一个薛公子说要找您。”是翠竹。

薛公子?薛坛?

第九章 已是个废人

尹清绮并不了解这个人,只觉得他看似风流实则心思玲珑剔透。

他来找自己做什么?

尹清绮让翠竹帮自己准备一套新的衣服,并帮忙告知那所谓的薛公子稍等片刻,就收拾收拾走了出去。

这边薛坛对自己的行为也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自从那日替她解围回去以后,每日便常常想起这个姑娘。

他说不清这种感觉,只是心里有一个声音让他来惊鸿馆来,看看她有没有又被人欺负,然后,自己再欺负她几下。

看似坚强倔强,其实对于别人的要求来者不拒,自己倒是委屈嚼碎了咽下。

薛坛正想的出神的时候,尹清绮来到了他的面前。

尹清绮看到薛坛不似往常的风流,今天一反常态发着呆,觉得好笑。

其实她并不擅长处理这种场面,自从从掖庭宫逃出来以后,这是她的唯一一个朋友。

“看来最近过得挺逍遥快活啊,面色看起来好多了。”薛坛半正经半开玩笑地说。

“是,四娘和其他的姑娘都很好。”

“她们都好,我好不好啊?”

尹清绮觉得这问题幼稚而好笑,但是薛坛好像很认真,他看着她,等她回复。

“还还好吧。”尹清绮并不习惯说那些感谢和矫情的话,结结巴巴地回答薛坛。

薛坛把胳膊攀在尹清绮的脖子上,那张俊颜离尹清绮极近,他听到自己吊儿郎当地对面前的女生说:“如果你今晚陪我一晚,你会觉得我比他们都好。”

尹清绮看着薛坛那一脸欠揍的样,抽了抽眼角,什么也没说。

“那再来下盘棋,给你的生活添点堵。”

尹清绮不知道薛坛什么逻辑,反正他说下棋就是下了。

薛坛也并没有什么别的目的,他知道尹清绮的口是心非,可是她下起棋来肯定没时间想别的事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好意,会给眼前的姑娘带来麻烦。

惊鸿馆里,除了尹清绮和新来的丫头们,几乎人人都知道,多才多艺的艺妓丁语芙钟意薛公子薛坛。

丁语芙一度以为有朝一日薛公子会为自己赎身,让自己脱离苦海。甚至

以为自己能嫁入薛府成为将军府少夫人。

可是在她看到薛坛对着尹清绮笑的那一刻,便觉得自己一直以来想的,要被别人抢走了。

薛坛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先找丁语芙,在她耳边软语温存,柔情蜜意地说半天话以后,才放她出来,找别的女子。

可是今天,薛坛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要找尹清绮。

丁语芙站在薛坛厢房门前时,正是薛坛一把搂起尹清绮的那一刻。

从那一刻起,丁语芙的心里埋下了一颗怨恨的种子,每当薛坛来找尹清绮一次,种子就发芽生长一次。

初夏时,薛坛接到皇上指令,领军出征。

丁语芙好似什么都不知道,照常与来往的公子玩乐。旁人都以为丁语芙转移了目标。就对薛公子放下了,却不曾想她心中的芽儿还在生长。

丁语芙的新客人是城东的宋家四公子,也是的整日吃喝玩乐的主。

宋四公子最近着急的很,因为自己捧在手心里的美人儿不开心了。丁语芙整日闷闷不乐,心不在焉,这让宋四可急红了眼。

宋四搞不明白,怎么自己疼爱的人在别人那里受了委屈。

“语芙,我如何做才能得到红颜一笑呢?”宋四看着丁语芙快皱到一起的眉,小心翼翼地问。

“四公子,我为您们跳了这么久的舞,如今跳的累了,也想看看别人跳舞。”丁语芙面带苦恼,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说吧,你想看谁跳?不用说是一只舞,就算你想要星星月亮,我都可以为你摘!”宋四急忙表现。

丁语芙随手一指,那细长的指尖对准了楼下管茶的尹清绮,“我要看她跳!”

“哈哈哈!好!”宋四转身,派遣站在一旁的丫鬟去把尹清绮叫来。

尹清绮并不知事出有因,只是听说有个客人要求自己跳一注香的舞,在这个时候,公子对别的姑娘提了要求是要花费很多银子的,尹清绮心里明白,她只想能快点攒够钱,从戚渊那里赎身。

她换上舞姬服,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当真跳完了一注香的舞。

丁语芙当尹清绮是什么绮丽的女子,能让薛坛为她团团转,如今一看她那生疏笨拙的舞姿,也放下心来,对着

尹清绮冷笑。

宋四看这舞起了作用,在一旁傻呵呵地笑,以为这个美人离自己又进了一步。

尹清绮回房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再接着,一切都成了虚空。

尹清绮生病了。

病中的她梦见了在掖庭宫的日子,整日又苦又累,不停挨打,然后有一天回去时,自己最好的姐妹死了。

梦到所有的人都在说:“侯府二小姐杀死了太子妃!”她跪在东宫门外一个晚上,却没有一个人出来听她解释。

梦到她还是不可一世的侯府二小姐,整天跟在一个英俊倾城的男子身后,梦想是当一名女将军。

她倔强坚定地说:“我要为了问儿活下去。”

她可怜委屈地说:“你们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杀死习月。”

她骄傲自信地说:“这是我喜欢的人,我要替他守护江山。”

其实她什么也没做,可是别人却以为她什么都做了。

她明明没有错,可是所有的人都说她错了。

四娘看到尹清绮时,她就是这幅又哭又笑的模样。好不让人心疼。

平日的铠甲都卸下来,摘下伪装的面具,此刻的尹清绮只是一个需要人疼的小丫头。

四娘心疼,立刻派人去寻大夫。

她看着躺在床上烧的不省人事的尹清绮,打心底儿心疼。

大夫惊愕地对四娘说:“病人生了高热,是一种病发症。她的手筋和脚筋全都被人挑断过。”

四娘并不曾想这女孩儿经历过这么多。

四娘的脑海里,还在回荡着大夫的话。

“她的手筋和脚筋在不同的时期都被挑断过,后来虽然接上了。但……因为医治的手法并不高明,病人很容易再感染或者复发。”

“这次的病发,应该不是第一次,而且,如果再不好好医治,应该也不是最后一次。”

“这样下去,她可能再也不能灵活的行走了,更不要说弹琴唱歌。”

四娘明白了大夫语气中的惊愕是从何而来了。

惊鸿馆的女儿们又重新审视了尹清绮,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魔力,能让平素对什么都不关心的四娘贴身照顾。

第十章 唯一相信她的人

尹清绮醒了。

她缓缓的睁开双眼,感觉自己睡了好久的觉,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

尹清绮睁开眼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四娘,四娘坐在她的床边,皱着好看的眉,静静地看着她。

尹清绮躺在床上听四娘转述大夫的话,没有一点表情。她对自己的情况也了解的很,这并不是第一次病发。

她想起从前都是自己在四下无人的夜晚,以汗洗身地忍耐过去。即使有人看到她那神志不清的模样,也只是眼神惶恐地从她身旁快速走过去,万一传染了又是一身麻烦。

可是这次身边多了一个四娘。

四娘看着尹清绮,缓缓的开口:“二十年前,我的梦想也是做一名女将军。”

四娘出身于将军府,三岁那年第一次碰到冷兵器,从此就喜欢的不得了,再也放不下。她整日习武,直到及笄那年,朝廷打了近几十年来的唯一一场败仗。她的父亲在战争中身中数箭,当场身亡。那年的军队群龙无首,没打几个回个就摆下阵来,最后回来的人寥寥无几,她的母亲听到这个消息,就发了疯一般,非要去战场上寻人。可是,那年的死亡的人实在太多,双方战亡的士兵都留在战场上,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她的母亲找了两天两夜,最后,目光涣散地回来了。

饶是四娘怎么喊额娘,她的母亲就是不说一句话,整日坐在屋中看着门外,好像还在等着自己的丈夫归来。

四娘当然明白发生了什么,她上书请求皇上跟随部队打仗,可是朝廷嫌她是一个女娇娥,根本理都不理。四娘就每天跪在皇宫门外,终于有一天,有个和她年龄相仿的男子经过,他说如果四娘能打败他,那他就愿意替她在宫中求情。

四娘并没有打败那名男子,可是他却还是替她求了情。当时正赶上下一场战争,四娘跟随部队到达前线。那时四娘才知道,原来替她求情的,是那支部队的将军。那男子赏识四娘的胆量和魄力,常常和她切磋武艺,讨论战局。

这一来一往

,难免生出感情。兵刃既接的前一天晚上,四娘把自己的身和心一并给了那男子,他说:“等打完仗回去,我便去向皇上讨要你。”

那场战争出奇顺利,有人说是因为敌军打过了胜仗,骄傲轻敌所致。有人说是我朝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比战必胜。可是四娘心里清楚,这是因为那男子编练的军队还有她应该得到的结果。

四娘在家中等啊等,却迟迟等不来那聘书。彼时城中流传着一个故事,说大将军府中的公子打了胜仗,回来向大将军讨要一名女子。大将军向来讲究门当户对,一口回绝,向皇上讨了一门新的亲事。四娘一听,便明白了。四娘只知道那男子身世非凡,却从来不曾想他竟是大将军家的儿子。如今她父亲已去,家中没有兄弟,迅速败落,纵是从前名声撑着,也断然配不上他。

后来那男子偷着来寻她,可是最终都被大将军知道。大将军要看自己的儿子要被别的女人勾走,捏造了个谋反的罪名,给她家扣上。皇上因那场胜仗对大将军十分信任,查也不查便定下了罪。

四娘的爱最终换来的是满门抄斩。

她买了两个女人,来假冒自己和母亲。四娘带着母亲逃出京城,却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本是习武之身,因着自己身体好就四处奔波,讨生计,而肚中的孩儿也很争气,几乎没让四娘受什么苦。但是只有一点,晚出生了一个月。

四娘生了一名小千金,因为晚出生一个月,名字叫做婉儿。

婉儿出生后,四娘便带着母亲和婉儿回到京城。四娘把婉儿留给母亲,仍是四处奔波,后来接手了一家茶馆,叫惊鸿馆。

四娘的母亲看着婉儿,竟也不再迷糊。整天围着婉儿转,直到她懂事。

可是有一天,四娘回家时,母亲和婉儿却不见了。

四娘派人四处寻找,寻了一个月,却什么都没有寻到。四娘悲痛欲绝,投身于事业中,把惊鸿馆发展成京城中最大的烟花之地,其实,也不过是为了寻找自己的亲人罢了。

四娘说完自己的故事,把头埋到手中,说:“我也欠了好多条人命。”

半晌却又问尹清绮:“尹清绮,你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人?”

“四娘,他们都说我杀死了太子妃。可是,太子妃是我的闺中密友,我怎么可能会杀死我最亲爱的姐妹呢?”

四娘想起她发烧时说的含糊不清的话,末了,只说了一句话:“我相信你。”

只四个字,我相信你。

那就足够了。

尹清绮退烧了以后,躺了几天身体就恢复的差不多了。

夜里,弦月高悬,俯瞰着人间的景。

四娘订的茶叶到了。

听了四娘的故事以后,尹清绮也明白过来为什么惊鸿馆对于茶的要求这么严格。现在想来,不过就是怕失去了原来的根。

四娘招呼姑娘们下去一起搬茶叶,尹清绮便早早地下楼。

茶叶盛放在小盒子里,茶盒整整齐齐的摆放在箱子中。按照惯例,两个人搬一个箱子,一共搬两趟。

尹清绮恰好和丁语芙分到一组。

丁语芙上下打量尹清绮一番,挑了挑眉。

尹清绮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打量自己,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干活。”

中间休息的时候,丁语芙突然开口:“尹清绮,薛公子对你不薄吧?”

尹清绮摸不着她想问什么,如实回答:“没多熟。”

丁语芙几乎快要跳脚,自从尹清绮来了以后薛坛很少再找她了。但是她想了想,什么都没说。

两趟搬完了,姑娘们一边吆喝着累离开了。

只剩下尹清绮还留在原地,低着头满处转悠。

她刚刚让翠竹不用等她,这会儿只剩下她自己。

四娘做完扫尾工作,发现尹清绮还没有回去,觉得奇怪,走上前去问她:“怎么了?”

尹清绮着急地抬起脸,眼中还有一丝茫然失措:“四娘,我丢东西了。”

尹清绮的玉佩丢了。

第十一章 玉佩失窃

四娘知道尹清绮的玉佩。

尹清绮生病的时候,四娘给她换衣服,却发现尹清绮的手里死死地攥着一个东西,怎么也不松手。

四娘顺着尹清绮的手中看上去,上面系着一条青绳。

四娘一想她平时没什么固定要带着的东西,除了一块玉佩。

尹清绮手中的正是那块玉佩。

应该是刚刚换衣服时绳子从腰间的带子上滑落。四娘有些差异,她都没注意到的细节,尹清绮在睡梦中却感受到了。

可是如今,那玉佩丢了。尹清绮不可能平白无故摘下玉佩,更不可能交给别人,所以说,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掉了,要么就是被人偷走了。

四娘看她在惊鸿馆门口转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便吩咐身边的丫鬟去把所有的姑娘找来。

“人都到齐了吗?”四娘冷声问。

“回四娘,人都到齐了。”那丫鬟敲了所有的门,确定所有的人都下来了以后,肯定的回答。

“好,刚刚在搬茶叶的时候,尹清绮的玉佩丢了,你们有人看到了吗?”

姑娘们你看一眼我看一眼,搞不清楚四娘为什么为了尹清绮的玉佩打扰她们的清梦。

一副穷酸相,谁稀罕偷她的玉佩?卖了都会自降身价。

可是碍于四娘的情面,她们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老老实实地回答说没有。

“如果没有人承认,那今晚都不要睡觉了,我亲自为你们搜身。”

“四娘,为了尹清绮打扰这么多人睡觉,不值得吧?”

“是啊,不就是一块玉佩吗!”

这下姑娘们一阵躁动,憋不住心中的抱怨了。

“我再问一遍,有没有人见到尹清绮的玉佩?”四娘抬高声音,严肃清冽。“我不希望惊鸿馆里有手不干不净的人,咱们平时已经让外人瞧不起了,别关起门来让自己人也瞧不起。”

这下没有人说话了。

四娘也不多说,真的一个人一个人的动手搜了起来,搜完一个放走一个。

大家看四娘来真的,也不再抱怨,既然搜完了就能走,那就争着抢着证明自己回去睡觉。

尹清绮就在一旁看着,不说话,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去。

“不用搜了,四娘,我知道是谁了。”尹清绮淡淡的开口。

四娘看着她一脸笃定,停下手中的工作,走到尹清绮的面前。

“谁?”

尹清绮淡然地开口:“丁语芙。”

操作茶叶的时候会有交接,所以她今晚和很多人都接触过,可是和她说话的人,却只有一个。

丁语芙。

剩下的人却纷纷感到奇怪,丁语芙刚刚不是已经搜完了走了吗?

四娘突然明白过来,她一时着急,却忽视了中间回房休息这段时间,即使偷了东西也不一定非要带在身上。

四娘遣散还站在原地的人,面容缓和。旋即,却突然严厉地吩咐身边的丫鬟:

“去把丁语芙找来。”

这边丁语芙却觉得奇怪,明

明刚才已经搜完了,怎么又把她叫回来了。

她以为四娘搜完了,没找到,就算了。毕竟尹清绮丢的也不是多么重要的东西。

可是,她还是低估了事情的重要性。

她来到大厅中,还没开口,就听见尹清绮问:“还给我。”

“还你什么?”丁语芙一脸莫名其妙地反问尹清绮。

“玉佩,还给我!”尹清绮语气坚定地吐出几个字。

“我没有拿你的东西!”丁语芙一脸不屑。

四娘却看明白了,走到尹清绮身旁,语气寡淡:“从今天开始就不要再接客了,直到你想清楚了为止。”

丁语芙一听,便按耐不住了,上前一把拉住四娘:“四娘,你不能这样啊。我什么都没做。”

“你还不说?”

“我真的没有……”

四娘什么也不说了,抚开丁语芙的手,转身就要离去。

丁语芙却着急了,不接客她可就没法为自己赎身了。

“我说,我说……”

四娘转过身来,看着她。

尹清绮也盯着她看。

“不是我拿走的,是花英……”丁语芙用哭腔说。

花英是丁语芙的丫鬟。

花英也被带到大厅上来了。

花英一下子跪倒在地:“不是我!四娘,不是我要拿尹清绮的东西的!”

“明明是你想拿到玉佩为自己赎身,我都看到了!”

花英睁大了眼睛,对着丁语芙说:“你胡说!是你趁尹清绮摆放箱子的时候拿的!”

尹清绮笑了。

她根本不管两个人的争执,走到两人中间:“拿出来吧。不管是谁拿的,都拿出来吧。”

丁语芙看着花英,半晌,花英无力地说:“在……在小姐的梳妆盒里。”

丁语芙不可置信地说:“你要栽赃陷害我?”

尹清绮没空听她们的谈话,立刻跑到丁语芙的房中,打开那小巧的脂粉奁。

玉佩就放在最上面。

她拿起玉佩,呼了一口气。

问儿,我差一点儿,就丢你的东西。

她回到大厅中,对着四娘焕然一笑,轻轻晃了晃手中的玉佩。

丁语芙却是再也撑不住,坐倒在地上。

四娘带着尹清绮来到自己的厢房。

“四娘,别罚得太重了。”尹清绮开口。

“也该给丁语芙一点儿教训了。她以为玉佩是薛坛给你的,便让花英去取,花英不敢,她就骗她偷走玉佩能赎身,可是谁曾想花英先放到丁语芙那里了。”

“也不过是一个误会。”

“丁语芙这可不是单纯的误会。上次宋四让你跳舞就是她的主意。”

四娘又说:“不过,这玉佩上有薛的半边字,也难怪丁语芙会误会。”

尹清绮突然抬起头来,对四娘说:“四娘,不瞒你说,这块玉佩,并不是我的。”

尹清绮在掖庭宫的时候,有一个关系极好的姐妹,叫薛问儿。

尹清绮刚到

掖庭宫时,就成了众人欺负的对象,她们把脏活累活留给她,抢她的饭。只有薛问儿不会这么做。时间久了,尹清绮就和薛问儿成了好朋友。薛问儿说当年她与家人一起在外面,突然被人绑走,送到宫中来。可是,她根本不是那些常年在宫中的人的对手,没过多长时间,就被人陷害,发配到掖庭宫来。

人人都说尹清绮杀害太子妃,掖庭宫的人看着她都觉得可恨,可是薛问儿却相信她。尹清绮被人欺负,薛问儿就替她说话,人们把脏活累活都丢给尹清绮,薛问儿就帮她干一份儿,尹清绮的饭被人抢走,薛问儿就让出自己的一部分。久而久之,她们连薛问儿也一并欺负。

有一天的夜晚下了很大的雨,尹清绮被命令出去把外面晾晒的衣服收回来,可是她还没来得及收那些衣服就又全被淋湿了。

她们把这归咎于尹清绮的失误,罚她在外面跪一晚上。薛问儿替尹清绮打抱不平,与那些人争论,竟也一并被赶了出来。

尹清绮从前也是习武,身体底子好,淋一夜雨第二天还勉强能撑住,可是薛问儿却病倒了。第二天薛问儿留下注意,尹清绮跟着一部分人出去干活。下午吃饭时,尹清绮没看到薛问儿,就把自己那一份儿带回去,留给薛问儿吃。

可是,尹清绮回去后,却没有看到薛问儿的身影。

薛问儿还躺在床上,只是没有了呼吸。

薛问儿死了。

尹清绮留出来的那一份晚饭,不会有人来吃啦。

薛问儿是被人毒死的,尹清绮发了疯一般地问是谁,始终没有人回答。回应她的,是那些人幸灾乐祸的笑脸。

掖庭宫里都是有罪的罪人,死了也不会有人来问。

尹清绮自己处理好薛问儿的后世,保留了薛问儿的玉佩。

玉佩是薛问儿的。

薛问儿没有完成的愿望,那就由尹清绮来替她完成。

薛问儿没有寻到的亲人。那就由尹清绮来替她寻找。

尹清绮对四娘说:“其实,如果不是问儿,我可能,也不会来到惊鸿馆,也不会活到现在。”

可能在掖庭宫的时候,就已经被人害死了。

可能在被挑断手筋脚筋的时候,就撑不下去了。

四娘也明白了玉佩上的“薛”字是怎么回事儿了。

四娘答应尹清绮:“我会在惊鸿馆为你留意来往的人,也会派人去四处打听。以后,你就可以放下心了。”

尹清绮谢过四娘,红了眼眶。

第二天,惊鸿馆便传遍了丁语芙偷东西的消息。

四娘对丁语芙的惩罚其实并不过分,一个月不接客,留在厢房中闭门思过。

花英稍微严重些,扣半年的薪酬。

丁语芙被关在厢房中,却并不是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

整个惊鸿馆都在骂她不知好歹,说她手不干净。

她不能出门辩解,只能在房中,对尹清绮的恨意越来越深。

尹清绮还是时刻将玉佩佩戴在身上,万一错过了关于薛问儿家人的消息,就得不偿失了。

第十二章 “尹清绮去哪儿了?”

尹清绮一大早刚起床,就听见门外传来的敲门声。

“小姐,四娘派人来吩咐,说要您和纪小姐去查看水牢。”是翠竹。

尹清绮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水牢分为两层,上层是一个很大的蓄水池,下层曾经是一个牢房。水牢有一个机关,按下以后上层的水会落下来,下层的人就会浸泡在水中。

四娘从来不会处罚姑娘们受水牢之刑,所以下层一直以来都是闲置的,也从来不会有人触碰那个机关。

此番尹清绮和纪一同去查看水牢,就是从下层看。其实也就是看看蓄水池的设施是否还完备,以防出现什么安全隐患。

尹清绮出门下楼,发现纪也刚好从房没出来。尹清绮没有停下脚步,直接去了水牢。

纪跟在尹清绮身后,在她身后默不作声地打量她。

自从那天四娘贴身照顾尹清绮开始,她就觉得自己必须重新审视一下眼前的人。

纪跟着四娘在惊鸿馆呆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四娘对什么人,这么上心过。

从前纪生病,四娘就吩咐人请大夫,听大夫说完她的病情以后,四娘也只是叮嘱她要好好休息,以后多关注自己的身体。

别的姑娘生病,也不见四娘留下来,更不要说什么照顾。

太子和薛坛似乎也对尹清绮格外照顾。

纪和这两位公子并没有什么来往。不过,最近丁语芙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她心中也略知一二。

丁语芙扬言尹清绮抢了本该属于她的东西,她只不过是拿回来自己的东西。可是也因此受罚。薛公子的转变纪也看在眼里,怎么向来风流之人如今也对一个姑娘特殊对待了呢。

至于太子

纪最想不通的便是太子。太子每次都是和官宦子弟一同来,这些个富贵人家出来找几个莺莺燕燕的也并不稀奇,只是太子从来不点名说要哪个姑娘来作陪。

那天在烟渺阁却让纪瞧出了端倪。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太子那天说,在这儿也能遇到故人。

也就是说尹清绮和太子从前就认识。

纪分辨不清太子对尹清绮的感情究竟是怎样的。孙二公子都不屑于对尹清绮玩的游戏,却让太子当了真。可那毕

竟是有损名声和尊严的事情。

纪现在还想着薛公子揽着尹清绮走的那一刻,太子脸上的表情。

生气,愤怒,不甘,竟然还有……

失落。

纪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都会对尹清绮高看一眼。

尹清绮明明只是一个穷酸的丫头啊。

纪自认为自己比尹清绮优秀,她知道尹清绮不能弹琴跳舞,况且瘦骨嶙峋,放在哪儿,都不是能引人注目的主。

而她纪,也在惊鸿馆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跟着四娘心眼儿就算没达到十成,也起码修炼了七八成。她从来奉行只卖艺不卖身,尊崇高雅之事。何况不管是脸蛋还是身材,都比那尹清绮上等许多。

怎么尹清绮就能受到贵人高看,而她纪却不行呢?

凭什么?

尹清绮走在前面,先行去水牢下层查看,纪就站在水牢门口。

她可不愿意去这阴森森的地方,从前还不知道在这儿糟蹋了多少条人命。

她看着尹清绮步履缓慢地走到水牢底下,耳边却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太子爷来了。

纪心中的妒意再也埋藏不住。

戚渊踏入惊鸿馆,如往常一样命人去找尹清绮。

他先一步踏入厢房,不到一刻钟,厢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太子爷,纪来了。”纪低下头,小声地说。

纪?什么纪?

戚渊猛地抬头,来的人的确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尹清绮呢?”戚渊面色含威,沉声问道。

戚渊看着面前的姑娘,她好像有些胆怯,尹清绮看到他也总是面带怯意。可是眼前却一点儿都不像尹清绮,尹清绮只会假装镇定。

“纪…纪不知。”纪鼓起了很大的勇气,缓缓吐出几个字。

戚渊摔下面前的杯子,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从纪身边走过。

任是谁都能看出来,太子发怒了。

“去,去把尹清绮找来!”他一把推开厢房的门,命令门外的丫鬟。

戚渊咬牙切齿,他本是让尹清绮来作陪,可是她却连来都不来?

尹清绮,如今你的胆子有这么大了么?

刚刚派出的丫鬟

也迅速跑了过来:“回太子,尹清绮并不在厢房之中。”

那她能去哪儿?

“找!派人现在去找!”

戚渊说完,转而对着纪说:“你去把四娘和翠竹找来。”

戚渊震怒。尹清绮,我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出来。既然你想跑,那我偏偏让你跑不成!

纪看到戚渊发这么大的怒火,也不敢再犹豫。立马跑出去找四娘和翠竹。

自从戚渊进来,翠竹就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动向。听闻太子找她,她立马赶了过来。

“尹清绮去哪儿了?”戚渊看到翠竹,单枪直入地问。

“奴婢…奴婢不知。”翠竹低着头,怯懦地低声回答。

戚渊的眸中霎时布满寒冰,“我让你看着人,她现在去哪儿你告诉我你不知道?”

戚渊快步向前,掐住翠竹的脖子,眼神凛冽地像是能杀死人。

翠竹立马满脸通红,她现在呼吸都有些困难,好像下一秒就能死去。

“还请…太子…饶命…”翠竹艰难的吐出几个字。

四娘这时候也赶了过来,看着眼前的情况,心底一沉。

“还请太子先放过翠竹,人找到了再处罚也不迟。”四娘冷静地说。

刚刚纪找到四娘的时候,她就感觉事情不太对。

纪说尹清绮不见了,可是以她对尹清绮的了解,尹清绮不太可能逃跑。

戚渊听到四娘的话,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迅速地松开手。

四娘看着翠竹,看不出来表情。问:“今天有看到尹清绮出去吗?”

翠竹摇摇头。

“说说你今天都干了什么,还有上一次见到尹清绮是什么时候?”

“今天早上四娘吩咐我转达小姐去查看水牢,后来我就按照太子的吩咐,一直在惊鸿馆门口。从今天早上告诉小姐去查看水牢开始,我就没有再见过她。”翠竹听了四娘的话,老老实实地回答。

翠竹是戚渊直接派过来的人,她平时的工作就是监视尹清绮的一举一动,然后和戚渊汇报。所以从本质上来说,她根本不用管惊鸿馆的日常工作。

四娘点了点头,算是对应。旋即,便发现了不对的地方,转头盯着刚刚找自己来的纪。

水牢!?

第十三章 他的恐惧

戚渊闻声,连忙向水牢走去。

四娘跟在戚渊身后,走之前又转身对翠竹说:“把纪带到我的厢房,看好她!”

纪刚刚听到翠竹说的话,也一下慌了神。尹清绮自从和她一起去水牢以后就再也没有出来,任是谁都能听出来,事情的矛头已经开始指向她。

纪失魂落魄,一下子跪在地上,她原本只是想教训教训尹清绮,她怎么知道就这一点事就能费这么大周折。

纪的确是低估了事情的严重性,也低估了尹清绮在太子心中的分量。

翠竹走上前,按照四娘的吩咐,搀扶纪起来。纪缓缓地抬起头,问翠竹:“我说,我什么都没做,你相信吗?”

翠竹冷冷一笑,她从前一直跟着太子,这些年来在东宫也见惯了尔虞我诈。

翠竹扶着纪,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不信。”

翠竹跟着尹清绮这么多天,也摸清尹清绮几分性子。

尹清绮平素看起来总是什么都是事不关己的样子,但是这也恰恰是她的优点,她从来不会主动的对人好,也更不会去加害于人。

翠竹也明白,尹清绮不可能逃走,也不可能想不开寻死。

翠竹扶着不听颤抖的纪,朝四娘的厢房缓缓走去。

戚渊赶到水牢时,尹清绮已经昏迷过去。她蜷缩着身体,伛偻在水中,好似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戚渊关闭水牢的机关,那水打着漩涡流淌。戚渊踏入水中,抱起尹清绮,朝着自己的厢房走去。

戚渊低头,心底一阵怅惘。尹清绮娇小的身材在他的怀中显得更加可怜,他一方面生气尹清绮不知道保护好自己,一方面又在心疼。

为什么生气?为什么心疼?

戚渊自己也说不清。

回到厢房,戚渊立刻派人去寻来宫中的太医。

他看着躺在床上的尹清绮,她的面色苍白,没有丝毫血色。呼吸微弱,好像下一秒就会停止。

宫中的太医很快就赶到,他为尹清绮检查的时候,戚渊这才看清尹清绮那早已分不清骨肉的手指。

“她这手是怎么回事?”戚渊急忙问。

“回太子,这个姑娘的手筋和脚筋都曾被挑断过,但是因为后来处理的方法并不高明,如今落下了很大的隐患。”太医检查完,面色紧张地说道。

既然是太子特地派人来宫中把他找来为这名姑娘珍治,就说明这姑娘在太子心中的地位极高。

他也很想说些好听的话让太子宽下心来,可是眼下的情况,再轻恐怕也不容乐观。

自古皇家爱迁怒于人,他今天的日子看来也不好过啊……

“因她的手脚上还有尚未愈合的伤口,此时又在水中泡了这么久,情况……很不乐观。如果再晚一点儿发现,病人可能就……”

太医不敢再说下去。

戚渊脸上的寒意逐渐加深,压住心中的不豫,问道:“有没有医治的办法?”

“回太子,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只能先稳定住姑娘的病情,如果要完全医好,还请太子…另请高明。”

“那你现在开始医治。如果醒不来

就要你的脑袋!”戚渊深呼吸一口气。

太医担心的事,还是来了。

这边四娘的心也提着一直没放下来。

她倒不是害怕戚渊,只是身为惊鸿馆的老板,在自己的地盘发生了这样的事,毕竟是不光彩的。况且凭太子的性格,纪这次,恐怕连她都帮不了她。

“是不是你干的?”四娘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纪,沉声问。

纪不说话,就低着头,两只手微微地攥起拳头。

“说,是不是你干的!”四娘抬高声音,又问了一遍。

其实四娘心里也明白,水牢的机关这么多年了从来都没有打开过,这会儿自然也不会平白无故地自己打开。

而尹清绮,自从上次四娘听到尹清绮说自己为了薛问儿而活的时候,她就知道尹清绮不可能想不开去寻死。

所以,只有纪。

纪紧咬下唇,她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承认。

如果此刻自己承认了,四娘一定不会放过她,至于太子那边她还分不清。

可是如果不承认,可以为自己争取一些时间,来思考怎样把这件事推出去。

且不说尹清绮醒来会不会揭穿她,就惊鸿馆这边,四娘一定会派人去查,她迟早也还是会暴露。

而太子也可能会查吧。

纪咬咬牙,她还是决定要承认。反正事已至此,她的下场也不过是向丁语芙那样。

纪自以为自己犯的错可以和丁语芙等同,可是她偏偏想错了。

“是,四娘,是我干的。”

“四娘,我就是不明白啊,为什么太子和薛公子来了都找尹清绮,为什么我不行呢,我也没比她差多少啊。”

“我就是想教训教训她,反正没了她,日子还是一样的过。尹清绮可以去给太子作陪,我纪也可以啊。”

“她死了就死了,也没什么……”

“啪”

纪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纪挨了一巴掌,那力气极大,几乎让她站不住。

打纪的人不是四娘,而是戚渊。

戚渊觉得凭尹清绮的性格不可能平白无故寻死,想找四娘问问,却不曾想听到这些。

当他听到尹清绮死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掌掴了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他向来不讲究什么打不打女人的说法,而眼前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让他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

甚至,戚渊发现,他在听到让尹清绮死这几个字的时候,他还有一种恐惧。

他不知道这种恐惧从何而来,只觉得莫名其妙。

明明曾经是他埋怨她杀害了自己的妃子。

明明是他把她赶到掖庭宫。

明明是他恨不得她去死。

可是现在从别人的口中听到想让尹清绮死的时候,他却怕了。

他怕她消失不见。

他怕她就这样死去。

他怕他再也见不到她了。

可是,他为什么怕?戚渊自己也说不清。

因为他还没有明白那种叫做,爱的感情。

四娘看到戚渊走进来的那一刻,就知道她保不住纪了。

下一秒,四娘听到戚渊对纪说:“就是你该死,尹清绮也不应该死。”

纪慌了神,抱住戚渊的腿,跪在地上说:“还请太子饶命,请太子饶命……”

纪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句话。

戚渊踢开她,面露狠色,问:“你说尹清绮不配,可是你哪里又值得让人高看一眼?”

这话传入纪耳中,十分刺耳。她发了疯一样的捂住耳朵,喃喃自语:“尹清绮有什么好,尹清绮有什么好啊”

“她可以的,我纪也可以,我还可以做的比她更好。”

纪猛地抬起头,又抱住戚渊的腿,慌忙地说:“求太子饶我一命,求太子”

纪好像预感到她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在死亡面前,她已经顾不上一切了。

戚渊只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烦,一脚踢开她,直接问:“你想怎么死呢?关在水牢里?还是想自行解决?”

纪一下一下地给戚渊磕头,她跪在地上,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杂乱不堪,粘在她的脸上,可是她却顾不得了。

她还是一遍一遍地重复,祈求戚渊能放过她。

戚渊根本看都不看她一眼,他心中的怒火无处发泄,如今他面对一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只觉得千刀万剐不足为训。

这个时候,有一个丫鬟从外面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太子爷,尹小姐醒了!”

尹清绮醒了。

戚渊迈开步子,朝自己的厢房走去。

戚渊怎么也想不到,尹清绮醒过来以后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求他放过纪。

“尹清绮,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放过她?”戚渊觉得自己都快要气炸了,那个女人差一点儿就害死她,可是她还在这里替她求情。

尹清绮不说话,她看着戚渊,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也知道戚渊答应的可能性很小,可是她还是想试试。

戚渊也不说话,就阴沉着脸看着尹清绮。

“我的手上已经有一条人命了,我不能再犯错了。”尹清绮淡淡的开口。

尹清绮口中的人命指的是薛问儿。薛问儿为她而死,她的心中一直都有亏欠。

而戚渊以为她说的是习月。

“这个时候你倒是什么都不顾了。”戚渊徐徐说道。

“你怎么样才能放过纪?”

“一命换一命。她差点儿害死你,而我就发发善心,帮你教训教训她,这不是挺好的吗?”

“谢谢太子抬爱,还请太子高抬贵手。”

“……”

“我愿意拿我自己来换。”

尹清绮闭上眼睛,对戚渊说。

我不能再让人因我而死了。

“尹清绮,你凭什么认为你就能换纪?”戚渊发狠,一双剑眉挑起,趾高气昂地看着尹清绮说。

“好,一言为定。”戚渊眸色渐深,一双乌黑的眸子望不见底。

他想不通为什么尹清绮要这么做,可是看到尹清绮这个样子,他没由来地心下一软,答应了。

第十四章 薛将军的求赏

戚渊有半个月没来惊鸿馆。

他答应放过纪,可是并不代表四娘也会得过且过,纵容纪,纪最终还是从惊鸿馆消失了,四娘说,惊鸿馆容不下纪了,就让她走了,惊鸿馆别的姑娘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尹清绮想,这也是最好的结果。

纪还可以在别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半个月里尹清绮每天都提心吊胆,明明是她提出来的,可是她却先怯懦了。

但是该来的终究会来,半个月后,戚渊就来了。

那天和往日也没什么不同。

午后阳光还是一样的热烈,风还是一样的柔和。惊鸿馆里的公子们如往常一样来。只是又来了一个戚渊。

尹清绮正在大厅里帮四娘做些杂活,翠竹却突然跑到她身边来,低声提醒她一句:“尹小姐,太子来了。”

戚渊来了。

尹清绮因为在水中待的时间太久,大夫叮嘱她这些日子还是要少些碰水。尹清绮本来那些笤帚打扫大厅,此刻听到翠竹这么一说,突然有些慌神。

她下意识拿手擦擦裙子,这是她一直以来掩饰紧张的惯有动作。

她抬起脸问翠竹:“太子现在在哪儿?”

翠竹自然不知道尹清绮慌些什么,感觉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太子想厢房,说让尹小姐您也直接去他的厢房。”

尹清绮垂下眼睑,不看翠竹,轻声答复翠竹:“我知道了,你先回房吧,”

不是回到太子要尹清绮去的厢房,而是回到自己的厢房。

翠竹心里仍旧是糊涂地很,可是她仍然什么都没有说,应下来就回房去了。

尹清绮也转身向戚渊所在的厢房走去。

尹清绮站在厢房门口,还在踟蹰犹豫。

却不料厢房门一把被人推开了。

果不其然,是戚渊。

“你现在又怕了?”戚渊一只胳膊搭在门边,另一种轻轻抬起,最终落在尹清绮的下巴上。

准确的说,就是戚渊挑起尹清绮的下巴。

尹清绮的脸也随着戚渊抬起的胳膊逐渐扬起,她缓缓开口:“不怕。”

“那你这一副大义凛然,好像要去送死的样子,做给谁看?”戚渊听到尹清绮的回答,一把把她拽进房里。

另一只手带过房门,此刻偌大的空间只有他们两个。

尹清绮看着戚渊的眸,如穿云箭,如袖里刀,直指她的内心,她抿唇不语。

戚渊看她这样,一下子也来了气:“习月要死的时候你有没有想现在这样?那时候你怎么不考虑考虑替她求情?”

又是习月。

尹清绮颦起秀气的眉头,“我没有害死习月。”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真的没有害死习月。

“我和习月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极好,习月性格纵然跋扈一些,但是却嚣张的可爱。我从来不觉得,习月哪里令人生厌,自然也从来不会想去害习月。”尹清绮缓缓地闭上双眼,又慢慢睁开,她那双杏眼中写满了真诚。

“人人都说,你是因因嫉妒习月嫁与我而”戚渊闭口不言。

尹清绮爱慕戚渊世人皆知,如今因爱对太子妃生恨也并非说不过去。

“我没有嫉妒习月。你喜欢她,不喜欢我,那肯定是我哪里做的没有她好,既然你都已经选择了她,我自然也可以接受她,接受我不够好的事实。”

尹清绮沉默寡言惯了,此刻话突然多了起来,倒是在戚渊的意料之外。

虽然他并不想听她这些苍白的解释,不管他现在相信与否,那些已经发生过的事情都不可挽回。

“那你说不想再欠一条人命,是什么意思?”戚渊想起来什么。

“我在掖庭宫有一个姐妹因我而死。”

戚渊不再问什么。

半晌,尹清绮缓缓地问:“戚渊,你觉得如今的你,还值得我爱吗?”

你对我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可是我却非常相信你,什么都愿意告诉你。

我愿意为了你练习三个月的舞蹈,为了让你相信我,跪在东宫门口一整夜,你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我愿意为了你习武,为了你守护江山,可是你连真相都不去纠察。

所以,你又怎么配得上我的这份喜欢?

如今的你,又怎么值得我来爱?

戚渊听到尹清绮这么问,心里绞痛。

尹清绮说的每一个字都直接渗透他的心,他越是在意,就越是难过。

索性不再去想。

戚渊只是看着尹清绮,没来由地问她:“你怕吗?”

尹清绮的目光正对他的眸,坚定地回答:“不怕。”

连生死都经历过了,还怕什么。

戚渊低头捧住尹清绮的脸恣意亲吻,轻俯下身,手指从她的裙摆下探进去。

半晌,他撩起她的裙摆,进入了她的身体。

裙摆教得轻启,再难遮住春光,少女雪白的双腿寸寸露了出来。

春意乍泄,无限欢好。

……

这是戚渊第一个留在惊鸿馆的第一个夜晚。

第二天醒来时,尹清绮早已不知去了何处。

戚渊看着那空着的半张床,还是笑了,她果然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戚渊回到东宫府,立刻派人找来掖庭宫的姑姑。

掖庭宫这三年来并没有太大的换血,人还是当年那些人。

戚渊找姑姑来,也只有一个目的。他倒是想看看是谁胆大包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挑断了尹清绮的手脚筋!

“参见太子爷。”不到一注香的功夫,掖庭宫的姑姑就被带到了他面前。

戚渊看着眼前的女人,想到尹清绮那血肉模糊的双手,压抑住心中的怒气,问:“你还记不记得三年前掖庭宫去了一个叫尹清绮的姑娘?”

姑姑一愣。她当然记得,杀死太子妃的侯府二小姐,去了掖庭宫以后就与侯府断了个干干净净。

况且,如果她没记错,尹清绮进入掖庭宫,还是太子的意思。

可是太子突然问她这个做什么?

“尹清绮不是已经死了么?”姑姑满脸疑惑。

“死了?”戚渊挑眉,当他这阵子看到的人都是鬼魂吗?

“前一阵子,尹清绮得罪了皇上的妃子,结果被那妃子教训了一顿,打了几下。因为她本来身体就很虚弱了,没熬过去,死了。”姑姑避重就轻地说。

戚渊却抓住了她话中的遗漏点,“本来身体就很虚弱是什么意思?”

姑姑唯唯诺诺,听到戚渊问的这话却支支吾吾地再也开不了口。

这边尹清绮该吃吃该喝喝,还没等到戚渊来,薛坛就先迈进来了。

丁语芙的惩罚时间还没过去,所以薛坛一来,只落得冷清,也没人扑上去。

只有四娘还是那副看不出褒贬的样子,对薛坛说:“楼上已经给薛公子准备好了上等的厢房,公子二楼请吧。”

薛坛也感觉出了奇怪,可是他却不明着问四娘,只吩咐了一句:“好,顺便把尹清绮找来。”

尹清绮去找薛坛之前,薛坛已经找花英了解了事情的缘由。

薛坛盘腿坐在地上的垫子上,一脸惬意。他看着尹清绮推开厢房的门,

慢悠悠地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经历了不少啊!”

尹清绮抽了抽嘴角,没搭理他。

“你说你这玉佩也挺害人的,搞半个薛字在上面,不知道的肯定以为你暗恋我,不过丁语芙以为是我给你的也能说得过去。”

薛坛抬起手,拿起尹清绮腰间佩的玉佩仔细端详。

尹清绮向来对这块玉佩保护的仔细,薛坛从来没有机会正经地瞧瞧,今天终于能正儿八经地看看了。

薛坛的手指细长,骨节分明,玉佩在他手中显得更是小巧。

尹清绮看着薛坛摆弄着玉佩,也来了一点兴趣,连忙问薛坛:“这是我一个姐妹的,她的家人给她的,你认识吗?”

“说不定是我爹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呢。”薛坛满不在意地说。

尹清绮看着他满脸不正经,信也不信。

薛坛突然凑过脸来,问尹清绮:“说真的,要不然我把你赎回去算了,省的你在这受这些苦。”

“谢谢你的好意。可是如果这样做,你会得罪太子。”尹清绮不动声色地向后仰,试图离薛坛远一点儿。

“那又怎么样?”薛坛伸出胳膊,扶住尹清绮。随后坐正身子,挑眉问尹清绮。

“如果真的想帮我,就好好对丁语芙吧。”

尹清绮没有直接回答薛坛的问题,但是她说的这句话的确很务实。

薛坛也知道戚渊也只是一部分原因,也不再勉强,但是心里却打起了别的小算盘。

薛坛彼时出行带兵打仗,是凯旋而归。不管怎么说,皇上肯定要好好赏赐一番。

那就利用好这个机会罢了。

上朝这天,皇上召集满朝文武。一是为了庆祝将军薛坛胜利归来,二是为了鼓舞满朝士气。

皇帝一袭黄袍,坐在那独尊的龙椅上,俯瞰着他的臣民。

满脸的笑意却是怎么也藏不住,他看着卑躬着身体的薛坛,问他可否有想要的东西。

胜仗归来,这点奖励是理所当然的。

“臣确有一事相求。”薛坛向皇上行了一礼,他低着头。声音有些闷,但是却是坚定的。

“臣钟意惊鸿馆的一位尹小姐,还请皇上恩准。”

戚渊猛然抬起头,“不可”两个字阻在心头,可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以什么身份说?

他不是薛坛,没有战功,仅凭一个太子的身份就想夺得薛坛所爱,实在说不过去。

戚渊看着自己的父皇,那人听了薛坛的话,想都不想,哈哈大笑起来:“哪家的姑娘如此得你心意!朕准了!”

戚渊说不清楚自己心里的感受。

他明明恨着尹清绮,可是在听到尹清绮被赐给薛坛的时候,他的心还是忍不住地抽疼了一下。

他心中愤怒,可是却阻止不了眼前发生的一切。

戚渊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决定试一把。

还不等薛坛表达感谢,他急忙赶在自己的父亲的话后,插嘴道:“烟花之地的姑娘,将军当真不再考虑考虑了吗?”

话一出口,还是感觉到了不合时宜。

连皇帝和满朝文武也疑惑了,怎么太子今天对薛将军的事如此上心了?

薛坛哈哈一笑,语气中似是带着挑衅:“没办法,太子,这姑娘着实让我喜欢的紧呢。”

戚渊不再说话。

皇帝本就高兴,听到薛坛一笑,也顾不上自己儿子今天的失态,也跟着笑起来:“哈哈哈,喜欢就好,喜欢就好!等哪天带来,让朕也瞧瞧!”

戚渊知道自己失败了。

父皇,明明那个姑娘,你也认识的啊。

第十五章 向皇上讨了一位惊鸿馆的姑娘

戚渊赶到惊鸿馆的时候,薛坛已经先一步到了。

戚渊明明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事情的发生,可是他还是想来看看,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呢。

说不定

可是一边又否定自己。

他如今还奢求什么。

恐怕那个女人会一声不吭地跟着别的人走。

戚渊握紧双拳,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最终又缓缓地松开手。

尹清绮正在大厅正擦着桌子呢,薛坛大摇大摆地带着一大堆人进来了。

四娘先一步走到薛坛面前:“薛公子,这……”眼神带着疑问。

虽是回答四娘,可是薛坛那一双桃花眼却一直看着尹清绮:“四娘,我战胜有功,向皇上讨了一位惊鸿馆的姑娘,今天还请四娘通融通融。”

随后薛坛走到尹清绮的面前,低声说:“这样就不怕得罪太子了吧。”

尹清绮愣住。

在得罪太子这一方面,这不失为一个好的办法。不过薛坛能为了她去皇上面前提出这个要求,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惊鸿馆所有的姑娘这会儿终于看明白了,薛公子这是明摆着要带尹清绮走啊。

尹清绮也没有拒绝,反正在哪里都是生活,只要能活下去就好。

反正这样也还可以继续过活。

反正这样也可以帮薛问儿寻找亲人。

反正这样也可以逃离戚渊。

尹清绮转身便回到厢房收拾东西,她能带的东西不多,除了日常穿的衣服,就只剩下那个盒子。

虽然那个盒子里还有戚渊的东西,不过她还是带走了。毕竟盒子还是自己的。

尹清绮收拾完东西出厢房门的时候,还有一间厢房的门也开了。

那厢房里冲出来一个妆容精致的女子,可是那厚重的胭脂粉黛到底是遮不住她的惊慌失措。

她走路极不稳,晃晃悠悠地似乎总要向前倾倒。

她扑在薛坛面前,花容失色地问薛坛:“薛公子,你不要语芙了吗?你不要语芙了吗……”一遍一遍地重复这一句话。

那人正是丁语芙。

薛坛这人也向来圆滑,他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扶起丁语芙,清朗地笑着对她说:“哈哈哈哈,当然要了,等这阵子过去,或者下一次我再立了战功,就也讨你回去。”

不过,这一阵子过去了,或者下一次立战功,谁又说得好是什么时候呢?

丁语芙心里也清楚薛坛的意思,不停地在口中念叨着“你可以赎我的呀,你还可以赎我”

这话说者有心,听者却无意。

满屋子的姑娘听到丁语芙说这话,都毫不掩饰地笑了起来。

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要求薛公子赎你呢?

丁语芙嫉妒尹清绮人人皆知,如今又要求跟着薛坛回去和尹清绮一起充当姨太,这不是明摆着让人笑话的吗。

薛坛抬头,他的眸中迅速带了些温柔,看向二楼,那是尹清绮厢房的方向。

他这才发现原来尹清绮早就站在那儿,她一直没有一点儿动静,却教他以为她还没有收拾好。

看这个样子,是全都听见了啊

不过,听见了也好。

薛坛颦眉,但速地又笑了起来。

尹清绮倒是一直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看着薛坛大笑,知道他心里肯定又在打什么算盘。

可是她却全然不在意,刚刚尹清绮看丁语芙恋恋不舍地奔向薛坛,觉得可能要耽搁一会儿,便站在原地,把手中的行李放下,等着薛坛的这场好戏结束。

这会儿薛坛朝尹清绮看过来,她只会薛坛的意思,也不再磨蹭,弯腰提起脚下的行李就往楼下走去。

薛坛抬起脚步,也不管还站在一旁的丁语芙,就朝着尹清绮走过去。

戚渊赶来的时候,正是薛坛走到尹清绮面前,接过她手中东西的那一刻。

戚渊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非常着急,口中吐出来一个“慢”字,他原本想着还想说什么,可是心里别扭,也不愿再说出口。

不过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已经覆水难收。

惊鸿馆的人们都盯着匆忙而至的太子,内心一阵疑惑。

他们知道太子当初赎下尹清绮,可也知道最终尹清绮并没有跟他走,只不过是在惊鸿馆专属太子罢了。

可是太子如今,怎么又与薛公子争夺起来了?

太子一向沉稳冷静,如今这番模样,倒真是罕见。

既然一众人马都发现了太子的到来,尹清绮自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尹清绮微微抬头,戚渊就站在惊鸿馆门口,鬓发有些乱,估计是因为暮春的风太大

,平日里的稳重中又增添了一丝别的意味。

是什么呢?

大概别人会去揣摩一番,但是尹清绮收回眼神,没再看他。

尹清绮本就将手中的东西递给薛坛,没有受到一丝扰乱。

她倒是对戚渊知情并不意外,她都知道了这件事,当朝太子又怎会不知?

薛坛微微低下头,如沐春风,问尹清绮:“收拾好了?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尹清绮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尹清绮便跟在薛坛后面走。

经过戚渊的时候,尹清绮没什么表情,倒是薛坛,带着一丝不苟言笑,对戚渊说:“真是劳烦太子跑这一趟了。”

薛坛那一脸欠揍的表情,就差对戚渊说,有空常来将军府玩儿。

戚渊对着薛坛冷冷地一笑,沉声说:“你信不信,迟早有一天,她会到太子府去。”

薛坛意味深长地看了戚渊一眼,转过身去朝前走,“信,怎么不信!哈哈哈。”

这两个人明明都是笑,可是意味却千差万别。

戚渊不再理薛坛,打量着尹清绮。

她果然是这样。

一脸所有的事情都和我无关的表情,只知道默默地跟在后面走。

果然,这个女人,还真是狠心哪。

戚渊咬牙,下定决心不再管她。

其实他根本就做不到。

尹清绮走了以后,除了戚渊和薛坛来的次数少些以外,惊鸿馆和从前没什么区别。

丁语芙的处罚期已过,她还是如往常一般接客,只是常常望向惊鸿馆门口,等待一个来赎她的人。

众人总是看着丁语芙这般痴傻的模样。起初丁语芙的常客宋四还疑惑,后来连他也不提了。

宋四曾经无意中透漏给丁语芙说,他有意把她赎走,可是被丁语芙拒绝了。

宋四也有些生气,心想你不过就是一个妓院的艺妓,我身为宋家四公子,愿意赎你就不错了,结果你现在来和我装清高。

宋四本来极其疼爱丁语芙,可是他也能感受出来,自从丁语芙受罚以后,她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再也没有从前那一份灵动了。

如今宋四也对丁语芙有了脾气,他的不满也逐渐多了起来。

现在人人都以为,丁语芙因为薛公子,快疯啦。

第十六章 重金求医

尹清绮跟着薛坛回到将军府,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薛坛先带尹清绮去拜见了祖父。老爷子大概只知道他向皇上提了要求,却不知道他究竟要了什么。

还蒙在鼓里呢!

自从尹清绮进来将军府的门,她就一直跟在薛坛身后,否则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应该去哪儿。

薛坛先将她领入正对将军府的那处宅子,那是整个将军府最大的府邸。

尹清绮跟着薛坛去拜见老将军。

尹清绮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老人,说是老人,他的年龄还并没有达到可以称得上是老的地步。

那人鬓发微白,脸上总是带着一种难言的权威。不说话,就足以震慑人。

这应该就是老将军了吧。

尹清绮随着薛坛向老将军问好。她并没有说多少话,一直都是薛坛从中调和气氛。

没说几句话,薛坛就向老将军告辞,说要带尹清绮来将军府转转。

二人退出来。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老将军那悄悄握紧的双拳。

他刚刚打量尹清绮一番,并没有看出来这个姑娘哪里值得自己的孙子喜欢。

以前从来都是逢场作戏的薛坛,这次居然直接带了一个女人回家。

真是太阳发西边出来了。

薛坛也不着急安置尹清绮,他私下命人接过她的行李,然后自己带着尹清绮在将军府四处转悠。

将军府虽然没有皇宫那么大,但是宅子一座接着一座。

尹清绮不免想起来从前的侯府,虽然没有将军府这般风光,但是也是她从前引以为傲的地方。

她在那里长大,在那里整日地叨念戚渊,在那里为了戚渊学习歌舞,还有练武。

可是她最终还是离开了那里。

她的姐姐因嫁人而离开,而她,却是因为让人不齿的害人。

原本美好的回忆瞬间扭曲,让尹清绮心中充满痛苦。

将军府的后院种了一片竹林,倒也是薛坛的风格。这人向来看似风流,但是雅事也不少做。

竹林中间有一块很大的空地,薛坛说这是他平时专门练剑的地方。

“改天我带你在这儿玩玩,让你也尝试一把手中持剑的

滋味。”薛坛意味深长地对尹清绮说。

薛坛曾注意过尹清绮的手,虽然手指都已模糊,但是她的掌心下方有一处薄茧,那应该是长期握刀或者是握剑所致。

尹清绮听了薛坛的话,面上不知什么表情。她对于刀剑还是很向往的,可是她终究还是怕了。她如今的手和脚的速度和力量都远远比不上从前,想要再握刀剑,恐怕是不可能了。

多么残忍。

薛坛似乎是看出了她心中的想法,眼睛不知看向何处,叹了一口气,说:“你这手和脚,我会尽力找人帮你医治的。”

尹清绮心中有些动容,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能治好,那当然最好了。

只是又要再欠薛坛一个人情。

竹林和府邸之间,是一片花林。

尹清绮看着这花红柳绿的,抽了抽嘴角。平时看着薛坛眼光也还不错,怎么在这儿出了问题了呢。

虽然养花栽竹是好的,可是薛坛把他们放一起,对视觉冲击还是有点儿大。

两片林子中间有一条曲径通幽的小道,看着这细细长长的小路,尹清绮心中充满无限好感。

道路中间有一个小凉亭,这大概也是两片林子分界的地方。

还是有些美感的。

薛坛和尹清绮又回到那些鳞次栉比的建筑前。

尹清绮这时候可比薛坛沉不住气了。结结巴巴地问薛坛:“那个,我,我住在哪儿啊?”

“你?你和我一起住啊!”薛坛学尹清绮,但是还是以一副天经地义地表情回答她。

尹清绮并不信他,不答话。等着薛坛自己破功。

但是薛坛也是混迹江湖的老手。他仍旧是煞有其事地对尹清绮说:“我向皇上讨了你来,你就是我的压寨夫人了,你不和我睡一起想和谁睡一起?”

尹清绮瞪大了眼,要她和薛坛一起住,还不如回惊鸿馆呢,好歹自己睡觉的自由还是有的。

薛坛看着尹清绮这又抽眼角又抽嘴角的,也不再逗她了。

薛坛指着正对着自己的那座府邸说,“我住在这里,你呢,就住在这儿好了。”薛坛歪歪手指,指着旁边一处宅子。

这两个房租挨地极近,从外面看也没

什么不同。

尹清绮轻轻地点了点头。抬起步子便往那间房里走去。

薛坛在背后加了一句:“有空常来隔壁找我玩儿啊,对了,我已经派人帮你收拾好了。”

尹清绮在心里默默的回应他,玩你个大头鬼。

第二天,尹清绮起的很早,出门就看到薛坛也刚好走出来。

尹清绮对着薛坛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薛坛说:“早啊,过会儿会有大夫先来看看你的情况,然后我再根据情况替你寻更好的人来医治你。”

“你快收拾收拾吧,过会儿大夫就来了。”

尹清绮自觉薛坛动作很快,昨天才刚刚对她说要替她医治,今天就真的把大夫请来了。

大夫给尹清绮检查完以后,和前两次的结果也差不多,大同小异的话尹清绮也听了很多遍了,她自己都快要麻木了。

薛坛却很是吃惊,他早就看出来尹清绮与旁人不同,却没发现她经历了这么多。

这个女人,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薛坛若有所思。

大夫走了以后,薛坛立刻回想刚刚大夫说过的话,将尹清绮的情况记下来。他含糊地写了写,便迅速派人拿出去张贴。

重金求医。

不过说来倒也是奇怪,这边薛坛刚命令人贴出去这求医的告示以后,才几天功夫,立刻就有一名大夫找到府上来,自称自己可以治好这种病。

这几天内倒不是没有人来,起初大夫都是成批的进将军府,可是来的大夫看了具体情况以后,都是摇了摇头,说自己无能为力便退了出去。

后来来的大夫也是如此,大概外面的人也知道今回这重金还是不属于自己,所以识相地不再往将军府跑。

而这名大夫,不仅来了,而且声称自己能够医好这病。

本来与这大夫一同前来的还有别人,可是他们进来以后,挨着给尹清绮检查一遍,都和前几天的大夫一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种问题,一般人治不了。

只有那名大夫不一样。

起初薛坛也并不相信,后来发现这大夫诊断完了以后说得比最初的情况还要详细还要专业,他便也不得不信了。

第十七章 隐世神医

为了方便大夫医治,薛坛直接在将军府给他安排好了住处,每天允许他自由出入。

这名大夫只说自己姓毕,旁都叫他毕大夫,所以将军府的一众人也跟着这么叫。

鲜少有人真的在意一名大夫的姓名字号。

不过这大夫的诊治也并不妨碍尹清绮的日常生活。偶尔薛坛叫尹清绮来聊聊天下下棋围着后院走两圈什么的,也完全不冲突。

不过毕大夫的日子却是不如他们好过。

他每天以采集药材的借口出将军府,接着就要去惊鸿馆找太子报到。

没错,毕大夫就是太子戚渊派去的。用毕大夫自己的话说就是,他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奸细,不,奸细太严重了,他是一个卧底。

尹清绮离开惊鸿馆以后,起初戚渊来的次数真的少了,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每天都来。

戚渊来惊鸿馆除了了解京城消息就是在这儿会见毕大夫。

自从上次戚渊知道尹清绮的情况以后,就开始私下派人四处打探有没有大夫能治好尹清绮病。

找了半个多月,有一天他派去的人突然传来消息说,在他们找的地方,一直都传有一名神医。那神医隐居多年,几乎不再接手病人,也很少有人能够再找到他。过着神仙般的生活。

不过太子戚渊管不了这么多,立马下令,言简意赅,只有一个字:“找!”。

东宫府里又抽出人来往那相传的山上去。被派去的人也都很无奈,他们本来在府里过得挺开心的,结果有一天太子突然说要找什么神医,于是他们便开始每天出入在这深山老林中。

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又找了五天以后,他们果然把那名神医找到了。

戚渊派去的人连哄带骗把这神医请来京城了。

神医来了一听,治病,简单。

他祖上世世代代为医,自己也在江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这都不是事儿。

但是还没完。

监视?

神医想走,但是已经入了虎穴,他知道,他要是再走,恐怕是得躺着走了。

这神医就是毕大夫。

毕大夫两眼泪汪汪,心想早知道就不来了。

戚渊坐在惊鸿馆的厢房里,轻缓地举起手中的杯子,呷一口茶,淡淡开口:“今天都做了些什么事?”

“回太

子,今天那名薛公子让姑娘到了他的房中,具体做了什么,我,我也不太清楚”毕大夫浑身冷汗。

“嗯?呆了多长时间?”戚渊突然严肃起来。他的目光凝聚在毕大夫脸上,生怕错过他的表情,生怕他插科打诨骗他。

“大概大概有一个钟头。”毕大夫冷汗继续往外冒。心想,怎么还没问完啊。

“这么久啊。还做了什么?”戚渊好像若有所思的样子,旋即问道。

“下午薛公子和姑娘在后院竹林里走了走。”

“说什么了吗?”

“说了,不过离得太远,我也听不太清。”

毕大夫快崩溃了,怎么太子想知道这姑娘的行踪不自己亲自去看看,反而在这里难为他呢。

他明明只是一名大夫啊,却还要经历这么多。

自从毕大夫进了将军府开始,每天的行程基本就这个样。出将军府的门,为了不让人怀疑,要现在京城溜两圈,然后迅速跑到惊鸿馆。

毕大夫始终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尹清绮,他听见薛坛整天清绮清绮地叫,但是他隐隐约约觉得这姑娘肯定不可能名字就这俩字。为了显得不那么亲切,还有为了躲避太子杀人的目光,他决定一直叫尹清绮姑娘。

毕大夫说的话倒是都是真的。有时候两个人在屋里也不止呆一个钟头,两个人一起下下棋,再干点儿吟诗作对的高雅之事,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毕大夫为了自己每天都活的更舒坦一点,给戚渊汇报的时候尽量专挑好的说。但是每次都能惹得太子恼怒生气。

毕大夫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了。

而薛坛,也不是省油的灯,整天给他制造麻烦。

薛坛第二天,就带着尹清绮出门了。毕大夫这边满脸纠结,他到底是跟还是不跟呢?正大光明的还是偷偷摸摸的?

不过薛坛没给他这个机会,薛坛和尹清绮刚走出门,又掉头回来喊毕大夫一起走。

“万一过度劳累什么的就麻烦了。”薛坛的借口是这么说的。毕大夫也看不出来薛坛是真的想让他跟着,还是假的,他尽量让自己没有存在感。

人家约会自己还跟在后面瞎掺和啥,像什么样子

不过为了好交差,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跟着走。

薛坛打算先领着尹清绮去做几身衣服。她总不能还

一直穿着从惊鸿馆带来的衣服,而且天气转热,怎么说都应该换换。

当然,如果能把四季的衣服都在今天都定做好了,那就更好了。

薛坛根本没听进去戚渊当时在惊鸿馆门口对他说的话,他笃定地相信尹清绮能在将军府住很久。

说不定,就是一辈子呢。

薛坛知道尹清绮对这些东西都不感兴趣,而他自己,虽然平时莺莺燕燕一大堆,此刻到了真的要用到的时候,他也挑不出来什么好看,搭尹清绮。

他觉得什么和尹清绮都很搭。

薛坛大笔一挥,对着老板娘说:“把刚刚她试过的都包起来,过会儿带走。”

老板娘喜笑颜开,对着薛坛和尹清绮开怀大笑:“公子好阔绰,我这就给您们收起来。”

尹清绮在一边站了半天,也终于说话了:“等等。”

老板娘一愣,知道大事不妙,这银子估计是不好到手了。

果然,尹清绮扭头,对薛坛说:“买几件就好了,买多了也穿不了。”

薛坛哈哈大笑起来,当着老板娘和一众店小二的面,对了,还有毕大夫也站在一旁,对尹清绮说:“你才刚进我们家门就知道给我省银子了。”

尹清绮听薛坛说完,她也不说话了。

薛坛知道此刻尹清绮肯定在筹划着怎么拒绝他。

他说:“那老板娘,要不你看那件衣裳更适合这姑娘就包起来哪件吧。唉,这老婆娶到家,就是知道给我省钱呢,哈哈哈。”

老板娘也看明白了,反正眼前的人非富即贵,她赶紧找了其中最贵的几件包了起来。

客人临走前,还不忘拍拍马屁:“姑娘的身材好,穿什么衣服都好看,以后常来啊。”

尹清绮就站在薛坛旁边,她知道老板娘的话只是客套,依旧是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薛坛倒是又笑了起来。低头瞥她一眼,觉得她无趣,拍了拍尹清绮的头。

这个动作看起来很亲昵。让一边的毕大夫都不好意思了。

果然,尹清绮有动作了。

她快速往前走了一步,远离薛坛。

薛坛看她这样,依旧很高兴。

最起码尹清绮终于不那么木讷了。

可是毕大夫很不高兴,他那一刻就知道今天的日子又是不好过。

第十八章 细作毕大夫

他看着薛坛和尹清绮的动作,一点一点地组织成语言往心里记。

今天薛公子和姑娘一起去了裁缝店。

薛公子照着店里老板娘的喜好给姑娘定制了几十套衣服。

姑娘什么也没说。

薛公子拍了拍姑娘的后脑勺。

等等,拍后脑勺?

毕大夫犹豫这话要不要告诉太子。

不过他最终还是把他眼里看到的都说了。

趁薛坛和尹清绮回府,毕大夫悄悄地跑出去汇报情况。

嗯,太子很生气。又摔了两个杯子。

估计太子这次回去也要给姑娘做衣服。

毕大夫自己又加了一句。

不对,还落下了一点儿,他临和薛公子分别的时候,薛公子的胳膊搭在姑娘肩膀上。

毕大夫瞪大眼睛,要不要说?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儿?”戚渊看到毕大夫的表情,就知道他还有所隐瞒。

毕大夫立刻不再犹豫,说薛公子揽着姑娘回家。

毕大夫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夸大事实了。

太子又摔碎两个茶杯。

毕大夫看着怪心疼的,偷着叹了一口气。

看太子这抓耳挠腮的,这么关注人家自己去看看不就好了吗。毕大夫在心里想。

戚渊心里烦躁,怎么尹清绮能和薛坛在一起和平相处呢?

戚渊自以为他万事藏心不露于表,可是不知道毕大夫早就把他的表情都摸了个透了。

戚渊让毕大夫先回去,毕大夫乐的如此,赶紧谢过太子,屁颠屁颠跑了。

还没跑两步,又听见戚渊把他叫回来。

又怎么了啊,他想。但是他不敢当着太子的面说,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太子,您还有什么事儿吗?”

“如果以后他们再出去,你就托人给我捎个信儿。传到东宫。”

好嘞,终于要自己出马了。

结果第三天薛坛就说要带着尹清绮出去看戏。

薛坛想办法变着法儿的带着尹清绮出门,他觉得她在惊鸿馆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肯定都快要憋坏了。

好歹开朗点,多和我说几句话也行

啊。

薛坛就这么一点儿要求。

尹清绮知道薛坛这公子哥儿也闲不住,出去玩就出去玩吧,当给他解解闷儿。

况且对于她自己,她在掖庭宫带了三年,每天除了干活就是干活,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娱乐活动。

唯一还算是有点意思的,就是薛问儿和她说的薛问儿自己的事。

尹清绮知道薛问儿也是半大不小的才来皇宫的,当初因为不知道得罪了哪个官,给罚到掖庭宫来。

应该是说话太直顶撞了什么人吧。

薛问儿一直是这样,有话直说,可是她从来都没有恶意。

起初薛问儿告诉尹清绮的是她随身佩戴的那块玉佩的事。

薛问儿说听她外婆说那是她父亲给她的。

薛问儿其实对父亲这个词很陌生,从小她的母亲就告诉她他的父亲去世了。

可是她从来不知道是怎么去世的,她对此一无所知。

尹清绮只是听薛问儿说,她自从被迫与侯府断了联系以后,对于亲情也淡漠了。

不是不想,不是不能,而且不敢。

说起来,尹清绮最后一次去看戏,还是跟着父母去的。

当时姐姐已经嫁人,她虽然每天跟在那个人身后,但是回到家时,父亲母亲还是把她捧在手心里。

那时他虽然不在意她,但是总有人等着她回家,总有一副碗筷,一碗热汤等着她。

那时候尹清绮听完那场戏,总觉得哪儿差了点儿什么。

她坐在父亲身旁,一个劲儿地说台上的角儿还不如她唱的好,她也想上去唱一出。

父亲向来娇惯她,既然尹清绮提出来这个要求,那便拍拍女儿的纤弱的背,算是鼓励。

尹清绮也不忸怩,说干就干,立刻跑到幕后换装,要求刚才的角儿配合自己一把。

她就果真上场了,当时还稚嫩的很,声音尖尖的,对唱戏的技巧掌握的也不好。

可是她还是唱完了。

她下场以后,就明白刚刚那角儿身上少了什么。

少了勇气和魄力,还差一点儿灵动。

薛坛看尹清绮出神,就现在一旁看她。

不知

道她又想起来什么,某种是他不曾在她身上捕获到的幸福。

可能是那些已经远去的时光吧。

尹清绮并没有太沉溺于那段时光。

她很快回过神来,发现眼前的薛坛正打量着她。

“不走了?”

“走吧。”薛坛哈哈一笑,先走在前面。

毕大夫听说两人要去听戏,急忙派人传信到了东宫。

这京城只有一个戏楼最出名,距离惊鸿馆但是不远,叫百艺馆。

百艺馆似乎比惊鸿馆的时间还要长久,起初薛坛见到尹清绮的时候就想带她去那儿,可是当时考虑到两人还饿着肚子,并且他们两个看起来落魄不堪,怕太过于引人注目,就转头进了惊鸿馆。

这次倒是把从前没去的地方给去成了。

百艺馆有四层,一二层是开放的,普通百姓只要乐意来,有足够的银子就可以来听,一般都是一些雅乐和散乐。

三层是框氏舞台,一般都是一些官宦子弟来听。

第四层是鼓楼,专门为皇帝而设。

一般情况下,第四层是不开放的,只有赶上重大节日才开设。

薛坛自然是带着尹清绮到了三楼。

整个场上的人并不太多,可能这个时候公子们都去了惊鸿馆逍遥快活了。

薛坛乐得自在,尹清绮更是乐得清净。

今天这场是不知道哪个戏班子改编的《诗经》,把好几首词串起来,倒是别致的很。

那些词平日薛坛尹清绮这些人也没少念,听这就是听个乐儿,听个新意。

薛坛支着耳朵听了半天,问尹清绮:“总觉得她这曲儿有点儿别扭,你觉得呢?”

尹清绮从戏角儿一开口就听出来了,她说:“高低音的转换不太和谐。”

依旧是那样,面无表情。

薛坛又听,果然是这样。他凝视尹清绮,她从头到尾一声不吭,没想到早就看的明白透彻。

薛坛问接着又问:“要不你也来一首?”

尹清绮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好久都没唱了,嗓子都打不开了。”

薛坛还想再说什么,可是门口那边有了动静。

第十九章 不敢恨,也不敢爱了

有人来了,而且是大人物。

来人正是戚渊。

戚渊一走到三层,就看见坐在一起的薛坛和尹清绮。

他看着薛坛盯着尹清绮的模样儿,打心底不屑。就这假装深情这个样,还不知道给多少人做过呢。

戚渊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今天看见他们就这么烦呢。

他直接走到两人面前,对着尹清绮说:“二小姐真是好兴致啊。”

又是二小姐。

戚渊知道尹清绮不想回想那段过去,可是他却偏偏要提起来,他偏偏不想让她好过。

尹清绮听了这话,眉头也没皱一下。

薛坛听了,连基本的“好巧”都不说了,直接邀请戚渊:“太子要不要也坐下来一起看吧。”

戚渊没拒绝,因为就算是薛坛不邀请他他也会自己坐下的。

毕大夫也跟来了,他偷偷的在距离稍远的一张桌子旁坐下。

这回终于不用胆战心惊地给太子汇报消息了。估计今天会有一场好戏看。

嗯,有点儿意思。

毕大夫摸摸下巴,暗自想。

戚渊先不淡定了,咳了一声问:“你们刚刚在说什么?看着挺有趣的。”

其实什么都没看到,就看见薛坛盯着尹清绮不放了。

尹清绮等着薛坛回复,反正她和戚渊也没什么好说的。

薛坛一脸苦恼地对戚渊说:“刚刚我说听这曲儿唱的有点问题,问尹小姐,结果她一下就说出来了。我想,既然这样,尹小姐自然对戏曲很熟悉,就邀请她来唱一曲。”

戚渊闻言,也转向尹清绮,口中却是在问薛坛:“那么她答应了吗?”

“自然是”薛坛故作神秘,转而一笑,“自然是答应了。”

尹清绮猛然抬头,薛坛眉眼带笑地看着自己,如果不是他刚刚说了那话,她应该会为那笑动容的吧。

可是偏偏,薛坛造了一个谎,并且还扯上了她。

尹清绮知道他是故意的,可是眼下这个局势,她若是再推辞,便是矫情了。

偏偏戚渊又来插一嘴:“那还真是让人期待呢。”

算了,唱就唱吧。

尹清绮走到幕后,她原本就没打算换衣服,只是和原来的戏角打一声招呼。

薛坛跟上

来,替她和那些人交涉。

尹清绮看薛坛来了,就放下心来,反正他可以把一切搞定,她就只管着唱就好了。

她低声地清清嗓子,三年未唱,原本就不太成熟的技法恐怕如今也忘了七七八八了。

尹清绮感觉有人看她,顺着目光看回去。

戚渊。

戚渊的眸本就深邃,如今她站在明处,他在暗处,很难看出来他在想什么。

何况太子早就喜怒不形于色。

尹清绮刚要移开目光,却发现戚渊笑了。

有些意味深长。

尹清绮试着解读戚渊的笑,仍旧无果。

他极少笑的,从前的戚渊会在得到父皇的肯定的时候笑。而如今

自打尹清绮逃离掖庭宫,每一次遇到戚渊,他好像都是生气着的。

尹清绮当然不知道戚渊究竟生气什么,她只当他还恨她,恨她害死习月。

算了。恨就恨吧,反正她做什么他都不会相信了。

戚渊看见尹清绮在戏台那边小声练声,她张着嘴,声音并不能听清,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他就笑了。

戚渊那一瞬间好像看到了从前的尹清绮,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侯府二小姐。

戚渊其实很希望尹清绮变成从前的样子,他还是有些怀念曾经有个姑娘整天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些时光。

只是戚渊搞不明白,尹清绮为什么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她不再自信,不再有锋芒。

说的好听点倒是成熟些了,不好听了说,以她如今的性格,放在人堆里也不会被注意到。

他还是保持着那份笑容,如今刻意掩饰倒不如等它自己消散。

尹清绮其实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相信她在戚渊的眼中看到了鼓励。

薛坛这时也转过身来,注视着尹清绮:“你别太紧张了。我已经和人家说好了,现在你就可以上场了。”

尹清绮不再忸怩,提着裙摆往台上走去。

她有多久没体验过站在灯光下的感受了?

如今的她,只剩下紧张。

尹清绮再一次清清嗓子,开口唱了起来。

她选的是多年前给父亲唱的那首,反正别的也记不清词,那就唱这首来应付应付吧。

事实证

明,三年没开嗓子,果然,唱的就是不怎么样。

尹清绮一次又一次在心中默念勤能补拙。

果然练习才是最重要的。

尹清绮只唱了一小段,她知道她毛病出在哪儿,她更知道她存在的问题不是一星半点儿的。

尹清绮声音停止的那一刻,薛坛好像早就准备好了一样,鼓起掌来,大声地为她叫好。

戚渊倒是没什么动作,看不出来表情,只是盯着尹清绮。

毕大夫是外行人,听着尹清绮唱完也听不出来道道,不过既然薛公子鼓掌那肯定是不错了,他也跟着薛坛鼓掌叫好。

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啊,太子。毕大夫只能在心里偷偷地想。人家薛公子都毫不掩饰地表达出自己的感受了,就你自己还在这里较劲。

唉,你这样下去,姑娘的病治好了你都还别扭着呢。

毕大夫恨不得此刻他会研究人的心里,他倒是想知道太子怎么这么沉得住气。

敢情回去摔东西的人不是你

尹清绮默不作声地走一台,又坐回原来的位子。

薛坛努了努嘴,对尹清绮说:“你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尹清绮听不出来他这话是褒是贬,也不说话。转而还是“嗯”了一声,姑且当作回应。

戚渊却又添上一句:“应该退步了不少,高音低音都唱不上去。”

一盆冷水。

不过这并没有打击到尹清绮,她自己知道自己的毛病出在哪儿,况且她也没指望戚渊嘴里能吐出来什么好话。

薛坛当惯了好人,又出来打圆场:“我听这尹小姐唱的还是不错的,很少有人一开嗓就能达到这样。”

尹清绮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知道薛坛是好意,可是她不想听薛坛和戚渊为了自己唱几句词就在这里打哑谜。

尹清绮开口说:“薛公子还是不要安慰我了。”

语气中带着隐约的失落。

连尹清绮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为了自己逐渐退步的能力,还是因为没得到戚渊的肯定?

她自知自己对戚渊的感情,从前是喜欢,是爱,如今,这些感情都消失殆尽。虽然她去掖庭宫是戚渊的安排,但是她还是对他恨不起来。

也不敢恨了。

第二十章 掖庭宫的过去

百艺馆也有些茶,可是比起惊鸿馆的来还是逊色许多。

尹清绮尝着这些茶,只觉得淡然无味。

戚渊其实也是如此。他倒不是因为茶叶,刚刚他说完那话便有些后悔,他看见尹清绮的目光中闪过隐痛,大概这话,还是听进去了的。

他知道后悔无用,且戚渊并不愿意承认自己是真的后悔。

毕竟说出来的话总不能收回去是不是。

戏班子又换了一批,不过这三人都没了听戏的兴趣。

薛坛怕尹清绮出门太累,况且刚刚唱了那么一下,肯定对身体内的气产生影响。

他不想尹清绮再发生一点儿意外,主动提出来离开。

毕大夫看着这边站起身来,也连忙站起身,朝着这边走过来。

怎么听个戏要这么久啊,早知道就不跟来了,反正太子亲自在这监督着呢。

姑娘一看就没带着有事儿的样,薛公子就是太在意她太胆战心惊了。

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喜欢小题大做。

毕大夫伸伸懒腰,刚刚他听了那么久什么也没听懂,差点儿在这里睡过去。

这就要走了?太子居然也愿意,心可真够大的。

毕大夫心里想的不亦乐乎。

然后回过神来,连忙跟在薛坛和尹清绮后面走了。临走之前还不忘给太子行个礼。

戚渊自知现在还不能走,否则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他这趟来是为了听戏。

他还坐在远处,喝着刚刚的茶。若有所思。

戚渊还在纠结怎么尹清绮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了。

上次他回宫,的确是审问了掖庭宫的姑姑一番。如果他的推测没有错,应该就是她让尹清绮受了那么多苦。

从前他只听说掖庭宫的女人狠毒,却没想到竟然厉害到这种地步。

最毒妇人心,这句话果然说的不错。

戚渊已经派人把那姑姑关起来,他允许那些人适当用刑。

意思就是说,如果她不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那么她就可以任人欺负,无论什么刑罚都要受着。

所以最终戚渊的收获还是比较丰厚的。

尹清绮当初在她的好友薛问儿死后,对掖庭宫的人动用

了武力。

可是毕竟寡不敌众,即使她有再大的本事,在那一群人面前也只能败下阵来。

戚渊当然知道尹清绮从前是习武的,当初尹清绮跟在他身后,最常说的话就是:“我以后要当女将军,替太子守卫江山。”

从前戚渊只觉得这句话好笑,一个小丫头,却好大的口气。

如今他再想起来,就只剩下唏嘘了。

曾经那个骄傲英勇的尹清绮,去哪儿了?

……

尹清绮那晚安置好薛问儿,回来就找那姑姑算账。薛问儿在掖庭宫被人下毒而死,按理来说找姑姑并不过分。

尹清绮不知道从哪儿抓来一块石头,那块石头上有一块很锋利的地方,尹清绮用这里抵住姑姑的脖子,说要为薛问儿报仇。

姑姑当时也是怕极了,她一边想尹清绮求饶,一边向掖庭宫其他的人求救。

那些人趁尹清绮不注意,一把躲过她手中的石头扔了出去。许多个人抓住尹清绮,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中间还是让她挣脱了。

尹清绮就像是发了疯一样,她动武了。

姑姑说那天有很多人受伤,尹清绮把她们摔到地上,这一下,就足以让这些人好多天下不了床。

可是尹清绮本来就没吃饭,体力消耗地极快,所以最终她还是被那些人抓住了。

七八个人把她按在地上,姑姑就站在她面前,发狠地说:“你不是会武吗?今天我就要让你知道知道在掖庭宫动武的下场。”

姑姑把尹清绮的手筋脚筋都挑短了。

尹清绮疼的撕心裂肺,可是她硬是憋住,一个字也不说。

薛问儿已死,她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即使被挑断手筋脚筋,尹清绮仍然要干活。

可是她的手和脚根本就很难再发力,姑姑最终还是找了人来给她医治。当然也是有条件的,就是尹清绮好了以后,把她摔得人的活全干了。

尹清绮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后来也的确这么做了。她是她却从来没有后悔。

尹清绮的手脚筋被接好了,可是她的灵活度和力量大不如前。

她还是干从前那些活,却要花费更长的时间。

姑看她这样,常常打骂她,可是可能也是忌惮尹清绮动手,姑姑也就是说说了事,轻轻地处罚。

当然,这种只是相对于她还没有动武之前。

一定意义上来说,她过的好了。

可是事实上还是她过的远远不如从前。

尹清绮从那以后就再也不敢动武,如果说现在有很多事情是她不想做的,还有一些是她不能做的,最后剩下一些是她不敢做的,那么再动武,沾染和武力有关系的一切,就是让她不想,不能,也不敢的事情。

这样事情可就太难办了。

戚渊暗自想。

他在得到姑姑口中的有效情报以后,就完全将她交给那些手下处置。要杀要剐如今都随了别人。

戚渊也不想再管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他如今的精力更多投入在尹清绮身上。

想到尹清绮,戚渊的眸更加深邃了。

毕大夫跟着薛坛和尹清绮一起回将军府。

他照例给尹清绮检查,偷着替太子刺探军情:“姑娘今天玩的高兴吗?”

尹清绮对这个大夫很有好感,她在掖庭宫待的时间太久了,养成观察人的习惯,所以她白天也总是注意这名大夫的一举一动。

这一注意,却发现事情有趣的多了。

比如她今天在台上唱戏的时候,毕大夫看薛坛鼓掌,他也跟着立马鼓掌。比如毕大夫鼓完掌以后又突然一脸怅惘。这些都落在尹清绮眼中,尹清绮只觉得这个人十分亲切可爱。

尹清绮也没想到自己能对一名医生产生这么大的兴趣。

她听到毕大夫的问题,眼神清亮,实事求是地回答他:“不太高兴。”

毕大夫一听,心想指定是因为碰见太子了。他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出来:“是不是因为中间碰见了那个什么太子?”

毕大夫自认为自己装的像模像样。

尹清绮根本不会去怀疑他什么,她闷着鼻子嗯了一声。

那是肯定的了,要我我也烦。毕大夫在心里偷偷附和。他突然理解了太子为什么总是不受姑娘待见了。

但是他的副业还没有做完,毕大夫接着问了更重要的问题:“姑娘,你和薛公子,明天打算去哪儿玩呢?”

第二十一章 想不到薛公子薛坛也会有今天

虽然我也很想去,可是我不会说出来。

尹清绮仍旧认真地回复他:“那还是要看薛公子的意思。我也不知道。”

那还是算了吧。

毕大夫怂了。

毕大夫也看清薛坛,他只是看起来一切都是云淡风轻,可是事实上心里都偷着算计着呢。

说不定这个时候就在房里偷着算计我。我可不能去揪这个老虎尾巴。

“什么事情要问我?”薛坛刚刚先去拜访过老将军,此时一脚踏进来。

毕大夫不说话了,他刚刚还想不去揪老虎尾巴,这会儿老虎尾巴自己跑他面前来让他揪。

尹清绮看毕大夫有点吃瘪的样子,觉得好笑,回答薛坛:“毕大夫问我明天要去哪儿玩。”

薛坛温柔地对着尹清绮笑了笑,“那你想去哪儿呢?”还没说完就缓缓抬起手,替尹清绮把碎发收到耳后去。

唉,薛公子太不知道避嫌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也应该撤退了。毕大夫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可是他同时又不自觉地干咳两声。

薛坛仍旧保持原来的动作,他当然不会因为旁人的看法就停止自己做的事情。但是尹清绮就像刚从梦中惊醒一样,呆愣住,一动不动。

这么亲昵的动作,让她有些不适应。

场面更尴尬了。

毕大夫倒是不好意思走了。

尹清绮看着毕大夫这样,忍不住内心的笑意,可她还是回答薛坛:“听你的吧。”

嗯,这个回答极妙。

薛坛担下这个重任,用手扶着下巴,轻轻摩挲,作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

就在毕大夫觉得薛坛不可能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薛坛欣喜地问尹清绮:“明天在黄淮湖有一场诗会,要不然,我们也去?”

还真是有闲情逸致。

尹清绮从前听说过诗会,但是她从来没有去过。

诗会,就是以诗会友。正所谓曲水流觞,诗会大都是在高山仰止之间,择一凉亭,几人聚在一起即兴作诗。

可是

有一点不同的是,尹清绮听说的以诗会友,大多都是男性参加的。

尹清绮生活的时期,仍旧尊崇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极少有接受教育的。

她似拒绝似同意地问:“那应该都是男人参加的吧,我身为一个女子,大概你带我去会被人耻笑。”

“哈哈哈,从前我参加的时候也总有一些女子参加。这些人,其实并没有那么讲究。只要你有才艺,他们便不会低看你。”薛坛忍俊不禁,面带微笑地回复她。

尹清绮在心中默默地赞叹这些人,但还是习惯性地摇摇头:“我没有那么多才艺的,作诗,我也并不擅长。”

薛坛听了尹清绮委婉地拒绝,也不气馁,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到,只说:“明天我们便一起去吧,黄淮湖,刚刚入夏极美的。况且只要你跟着我去,他们也一定不会低看你。”

毕大夫一听,在心中悄悄地总结薛坛的行为,薛公子说的话尹姑娘八成都拒绝不了,除非姑娘以死相逼,极其坚定。大抵有点霸王硬上弓的意思啊

好像又不太对,毕大夫自觉自己的说话不准确,暗暗摇了摇头。

不知道需不需要我跟着去啊,这种事情听起来似乎没什么意思,万一在那里睡着了就尴尬了。

毕大夫在想也怎么委婉地拒绝一下薛公子,没想到薛坛先他一步对他说:“毕大夫明天就在府上休息一天吧,或者如果你愿意做什么只要通知侍卫一声,就都可以任意出行。”

太好了,那我就不用去了。毕大夫内心偷着欢呼雀跃,但是同时又有点小失落,那太子那边他应该怎么交代?

在毕大夫还怀着复杂的心情的时候,尹清绮就已经答应下来。

她既然在将军府安定下来,大部分决定还是听薛坛的,况且她也没什么别的事情要做。

第二天一大早,薛坛就来找尹清绮。

薛坛一向很有时间观念,他看起来慵懒,但是行事方面绝对不会怠慢。

黄淮湖差不多在京城边缘,如果步行去,大概也要两个时辰。

薛坛提前雇了马车,也早早的将军府在等候。

将军府其实有自己饲养的马,可是薛坛考虑到尹清绮的身体状况,这一路颠簸,路程遥远,恐怕她会吃不消。

所以最终还是决定稳稳当当的乘马车去。

那个马车夫看起来慢慢悠悠的,驾起车来也极其稳当。

薛坛考虑的其实很周全。

尹清绮上车的时候,薛坛先一步在马车上接她。看着薛坛递出来的手,尹清绮也不顾害羞忸怩,干脆利落的上了车。

他们出来的早,在路上有一些小贩出来摆摊,薛坛偶尔掀起车上的帘子来看,问问有没有她想要的东西。

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尹清绮也知道时间并不宽裕,况且她的确是没有想要的东西,根本没有必要把时间都浪费在路上。

薛坛也看出来尹清绮的想法,怕她无聊,说了一句:“你还困不困?要不然现在睡一会儿,等等到了我叫你。”

尹清绮摇摇头。

不过薛坛到底是混迹江湖的老手,一路上也有说不完的话题,说着说着黄淮湖也就到了。

薛坛就像开始那样先下马车,在下面接尹清绮。

黄淮湖听起来是单调的湖水,事实上它坐落于高山之间。湖中矗立着一座小凉亭,薛坛和尹清绮到达的时候亭子里已经有人先到了。

亭子里彼时有三个人,两个穿黑色长袍,另一人着蓝色。

薛坛走进,竟然不好意思地笑笑,连忙说:“恕罪恕罪,我们贪恋湖边景色,耽误了些时候。”

穿蓝衣的人走上前,也不埋怨,拍了拍薛坛的肩膀,说:“来了就好!不过,这位姑娘是”

声音带些迟疑,薛坛从前从未带女子来此地。

薛坛向蓝衣男子介绍:“尹清绮。”随后便不再说什么。

蓝衣男子一听,这么简洁的回答根本就不是薛坛的风格,他突然明白过来,哈哈大笑起来。

想不到薛公子薛坛也会有今天。

第二十二章 诗会(一)

薛坛不管蓝衣男子的意味不明的笑,他转过身来面对尹清绮,也向她介绍:“这是城东沈家大公子。沈微之。”

随后介绍那两名黑衫男子:“城东谢家的二公子和三公主。谢润墨,谢润白。”

尹清绮从前听说过谢家,显赫尊荣,爵位蝉联,文才相继,当初她爹还想给她找人说媒谢家公子。

幸好从前还有戚渊让她拿来当挡箭牌,否则今天见到这两名公子,还不知道有多么尴尬。

想到戚渊,尹清绮的心又沉了沉。

她微笑着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那三人好像也并不在意来往礼节,也稍微点点头,没有说话。

既然薛坛和尹清绮也来了,人也就都到齐了。所谓的诗会大概也要开始了。

只见谢润墨缓缓走到一把琴前坐定。

尹清绮这边注意到原来亭子里还有一把素琴。

谢润墨缓缓地弹了起来,琴声悠扬,轻渺淡远,回荡在高山流水之间。

尹清绮听过皇宫乐师的琴声,听过惊鸿馆艺妓的琴声,如今再听这谢润墨抚琴,竟听出来些与众不同。

旁人总是带了些世俗市侩,而谢润墨的琴生中,只有单纯情怀。

这首曲子,也不过是诗会前助兴的。

曲罢,谢润墨缓缓起身,笑意吟吟地对着尹清绮说:“既然是薛公子带来的人,想必也有些本事。要不今天这第一首,就让与你来弹!”

尹清绮知道谢润墨是好意,她下意识地看看自己的双手,迅速地想应该怎么应对。

弹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接下来的几天恐怕要吃些苦头。

不弹就拂了大家的兴致。

尹清绮知道自己已经倾向于前者,她开口刚要答应,却听见薛坛说:“谢兄还是饶过我们吧,这姑娘看着水灵,其实弹出来的曲子,实则嘈杂不堪呐!”

谢润墨刚也注意到尹清绮的动作,还有她的欲言又止,他能看出来尹清绮是要答应的,不过此刻薛坛既然这么说,他虽然疑惑,也只好作罢,又退回琴边去。

沈微之却笑着站起来说:“这可不行啊,既然来了,总是有点儿实力的,薛兄这个时候还护着,那我们可不能让你。”

薛坛知道自己护不住尹清绮了,目光也投向她,带

着征询。

尹清绮大方地回答:“那我今天就献丑先作首诗吧。”

这的确是一个尊崇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可是侯府根本不管这些。

这完全出乎薛坛的意料,他昨天晚上对尹清绮说的话半真半假,只是为了哄骗她一同来参加,顺便散散心。此刻听着尹清绮出口成章,一首诗活灵活现地写出来了,竟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剩下三人也有些吃惊,眼前的姑娘是即兴作诗,眨眼之间一首诗竟然没打腹稿就出来了。

还是沈微之先反应过来,他不禁赞叹:“好诗,好诗!既然这样,我沈某就顺着姑娘的继续作下去了。”

说罢,沈微之沉吟片刻,又有四句诗呈现出来。

尹清绮听沈微之说完,在心里细细的揣摩刚刚沈微之的诗句,矫然有力,自然贴切。

尹清绮也微微打量沈微之。他不似别人那般把头发规规矩矩地高高梳成发髻甚至戴上发冠,而是轻松的束在一起,谈吐高雅,说话时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大有慵懒之感。

谢润白也接了上来。

谢润白看起来和他的名字一样,白白净净的,书生卷气十足,清白干净而不文弱,充满古雅风仪。

他的诗句也如同他这个人一样,清新淡雅,但是听起来仍旧有力。

接下来是薛坛。

尹清绮第一次见薛坛如此正经。只见他那双桃花眼缓缓一挑,浅笑之间,一首诗也应运而生。

谢润墨一直在一旁抚琴,高雅尽显。

尹清绮明白他们之间的游戏,由一个人开头作四句诗,下一个人接着上一个人作的诗的最后一个字为开头,再写四句。

其实就是以诗句的形式接龙,都是很老的套路了。

这一轮下来,竟然不分高下。

那些人似要让尹清绮接下去和他们一起玩,但是尹清绮摆摆手,浅笑婉拒:“我加入也就是找个人替你们喝酒而已,各位公子都太厉害了,我还是在一旁听着好。”

对了,如果有一人接不上来了,那就要罚酒,然后由他开头开启下一轮的接龙。

对于尹清绮的拒绝,那几人也不在意,又迅速投入游戏中。

尹清绮转过身来,背对着他们。婉转悠扬的琴声围绕在

她耳边,眼前是高山流水,俯仰之间,她似与自然融为一体,好不畅快。

怪不得薛坛借口说贪恋山间美景,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不知过了多久,琴声停止,尹清绮听到他们起哄:“润白兄,罚酒罚酒!”

原来是谢润白输了。

谢润白也不忸怩,大方地拿起酒杯,一口灌下浓酒,豪爽大气。

这一轮应该玩了很久,众人纷纷看着薛坛,毫不客气地对他说:“薛兄,该吃午饭了。”

之所以不客气,是因为 他们向来都如此。

只见薛坛起身。走过来嘱咐尹清绮稍等一会儿,就延着同样亭子的路出去,没了踪影。

尹清绮记得他们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在车上带了些糕点,她以为那些本来只是让他们在路上垫垫肚子吃,没想到居然要拿来给这些人吃。

并不想尹清绮不情愿,关键是,那些糕点还是太少了,根本就不可能够啊!

尹清绮在心底奇怪为什么这些人不自己提前带着东西来吃,而言劳烦薛坛。

她在心底想着,也出了神。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薛坛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湖边。

如果她没看错,他的一只手里提着的一只野兔,另一只手提着两只野鸡。

薛坛不走过来,就干脆在那边坐下来。他朝尹清绮招招手。

尹清绮也沿着那条路走过去,薛坛今天穿了一袭白衣,此刻站在湖边,似乎已经与湖水融为一色。

见尹清绮走近,薛坛急忙解释:“我们这样分工惯了,我准备食材,他们负责烤。你既然是和我一起来的,就和我一样,等着吃就好了!”

尹清绮本打算帮忙,听薛坛这么一说,也索性放弃原来的想法,他们一同在湖边坐下来。

可是薛坛坐着也并不老实,他从手边随手拿起一块石头,精准地朝水里打去。

薛坛迅速淌进水里,湖边的水并不深,只见薛坛弯腰把手伸进去,竟然捞出一条鱼来。

薛坛把鱼递给那三人,转过头来叫尹清绮来吃饭。

尹清绮也不客气,去拿刚刚烤好的鸡胸脯,小心地咬了一口。

尹清绮做好了不好吃的心理准备,吃完以后,证实了她的想法。

果然不好吃。

第二十三章 诗会(二)

他们在这荒郊野外的,也根本没有什么佐料,不过尹清绮觉得也不是难吃到难以下咽的地步,她面不改色地小口咬着。

吃完饭以后他们坐在原地又侃侃而谈了一会儿,等到太阳已经达到最西边的时候,薛坛才提议要走。

尹清绮站在薛坛身后看着他们四人告别,也没什么难舍难分的离别愁绪,只有最后沈微之意味深长地对薛坛说:“下次来的时候还是叫上尹姑娘一起。”

尹清绮心下讶然,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们还是坐着上午的马车原路返回,此时太阳已经开始向山脚下坠落。

走到一半的时候,薛坛突然让马车车夫停车,他就下了马车。

薛坛上车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样东西,是一把圆扇。

尹清绮微微诧异,她今天上午的确看了一眼这把扇子,没想到薛坛居然注意到了。

“夏天天气太热了,让你也消消暑。”薛坛漫不经心地说道。

尹清绮没有说话,其实她的内心有一丝感动。

曾经在掖庭宫的时候,有一天薛问儿回来,突然说看到有个妃子的圆扇很精致,她也很想要一把。

今天尹清绮看到那圆扇的时候,一下子就想起来薛问儿。

而此刻,那把扇子正在她的手里。

走了一段路,薛坛似是再也忍不住,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尹清绮:“你从前应该也受过不少的教育吧。”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薛坛带尹清绮出来的时候,并不知道尹清绮还有如此大的本事,他说的话不过是为了让尹清绮安心出来而随口说的。

不过,现在想了想,如果尹清绮什么也不懂,她怎么又愿意出来?

他从前只知道尹清绮擅长下棋,以为她也是像惊鸿馆的其他女子一样掌握了一些才艺,没想到她竟然对诗词也有些研究。

他心中隐约知道她得罪了太子,却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对于她的身世,薛坛其实还一无所知。

尹清绮淡淡开口:“不过只念过一些

书罢了。算不得什么教育。”

听见这话,知道尹清绮是不愿多说,于是薛坛也不再开口说话。

薛坛和尹清绮到将军府的时候,毕大夫也刚好从戚渊那里赶回来。

毕大夫今天没什么好交代的,但是还是去太子那里报了个到。

现在想想,仍旧怵然。

太子如往常一样,面色含威地问他:“今天有什么事?”

毕大夫实话实说:“薛公子和姑娘好像去黄淮湖参加什么诗会了。”

“就他们两个?”戚渊眯眯眼,仍然盯着毕大夫。

“是……是。”毕大夫使劲一闭眼,鼓起勇气来回答。

“尹清绮是什么态度?”

“那姑娘看起来,好像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她现在就是什么都不在意。

果不其然,太子殿下又生气了。

他这次倒是没有摔什么东西,但是 他紧皱的眉头已经在昭告全天下:他现在很生气。

反正毕大夫是这么理解的。

毕大夫看到戚渊这样,腿突然有点软,他家中还上有老下有小,万一他今天因为戚渊发怒在这里交代了,那家里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毕大夫匆忙补充问:“要不下次我也跟着他们一起去?”虽然我很不愿意去。

戚渊没说话,可能是在思考。片刻以后,突然冒出来一句:“不用了,你去了也是在那里睡觉。”

嘿,太子您可真了解我。

殊不知戚渊只是随口一说,他在听到尹清绮并不在意的时候他就知道其实不会有什么事,更何况诗会这种东西他还是了解的,都是文人墨客之间的会友,基本不会出什么问题。

可是他的心里还是会有一些生气。

他还没带尹清绮这么玩过,薛坛倒是领先一步了。

毕大夫看着戚渊的脸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的,也不敢再呆下去,生怕戚渊什么时候阴天让他也连着遭殃。

他就急忙向太子告退,反正他今天的任务也完成了。

结果一回去又赶上了薛坛和

尹清绮。

薛坛看见毕大夫回来,随口一问:“毕大夫今天是去采集药材了吗?”

毕大夫心虚地回答:“是啊,可是今天去的稍晚些了,就没有了。”

“这么说来的确很累,要不以后你把需要的药材写下来,我派人按照上面写的去市面上买。”

毕大夫一听更着急了,连忙解释:“不用不用,现在这些小贩很多都很虚假,可能会随随便便掺其他的草药,况且价格还可能抬的很高。薛公子派人去买总归不如我了解。”

这些说法都是毕大夫瞎编的,他知道薛坛一旦派人去,肯定也不会随随便便找人。他其实也很想卸下这个差事,可是如果他真的放手不管,他就没有借口出去了。

太子啊,您看我为了您牺牲多大!

薛坛一听,也有几分道理,就不再和毕大夫争论,“也行。今天还是先看看尹姑娘的情况吧。”

“姑娘今天可能走的路有些多,脚上的伤恢复很慢,最近几天还是就近逛逛或者休息休息吧。”毕大夫检查完以后,半真半假地说。

尹清绮恢复慢多注意休息是真的,可是让他人在附近玩还是太子的意思。

薛坛一听,也开始思考明天的行程。

“要不明天就在府上转转吧,上次带你去看的地方你还没有切身体会那里的妙处。”

尹清绮没有疑义,事情也就这么决定下来。

第二天薛坛没有一大早就派人来叫,尹清绮睡得也并不安稳。

她梦见戚渊了。

自从尹清绮从惊鸿馆出来,她就只在百艺馆见过戚渊那一次,平时也并不想,所以尹清绮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会梦见他。

尹清绮醒来时,只记得梦中的戚渊笑意宛然地看着自己,“父皇同意我娶你了。”只一句话,语气中是遮也遮不住的欣喜。

她抱着腿坐在床上,冷冷一笑。这是她在侯府时每天都在期盼的事情,没想到今天跑到她梦里来了。

可是偏偏她今天并不那么想要了。

第二十四章 在利益面前,感情不值一提

然而事实也与她想的梦的恰恰相反。当初太子戚渊大婚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人报信与她。

她的父母瞒着她偷偷进宫祝贺。

她的好友习月在第二天,一切都已经完成以后,满脸欢悦地告诉她,自己摇身一变成凤凰,如今已经是太子妃了。

至于戚渊

他什么都没有说过。

尹清绮那时候才知道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一厢情愿,其实她连知道他太子妃是谁的资格都没有。

事情过来以后,尹清绮才隐隐约约知道戚渊与习月的事。

听说当初皇帝为了巩固朝廷政权,把戚渊叫到自己面前,皇帝把朝廷大臣之女泛泛地提了提,要太子从中选择作为自己的妃子。

戚渊从小就听皇帝给他灌输的不要沉迷于女色之类的话,听的时间久了,对这些事情倒也淡泊了。

戚渊知道既然父皇把自己找来,告诉他从这些人里面选妃子,那这些都应该是经过父皇深思熟虑的。

联姻以后只会加固政权,并且不用担心国戚干政。

戚渊耐心地听父皇说完那些女子的身世姓名,最终选择了第一个。

习shi将军之女,习月。

戚渊对习月并没有什么印象,其实皇上口中的每一个人他都没什么印象。

那还不如选择第一个,父皇选择第一个提到她,自然有他自己的的考虑。

尹清绮并不知道剩下的那些女子还有谁,她听地模模糊糊,也记得模模糊糊。

如今,竟然连这事是谁告诉她的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只想着那人还说,在太子妃的人选里,并没有侯府二小姐。

并没有尹清绮。

尹清绮苦笑,当初那么想得到的东西,如今竟然也没有那么想要了。

她如今只想着活命。

尹清绮起床,刚刚收拾完,就听见门外有一个唯唯诺诺的声音:“姑娘,薛公子让我来问您起床了没有。要您尽快去找他。”

尹清绮打开房门,回答那女子:“收拾好了,我们现在就去吧。”

完饭以后,薛坛提议先去后院的亭子里坐坐。

尹清绮想想那红绿半边天的后院,还是点了点头。

尹清绮坐在花林的那半边,其实有一些是果树,刚刚进入夏天,也都来了差不多。

树大抵居多,好多参天而长,况且阳光还并不毒辣,亭子荫蔽在树下,来往的风都有些清凉之感。

怪不得薛坛说要来这里。

亭子中间是一张石桌,上面摆了些宣纸还有日常用的笔墨。旁边搁置四张石凳。

上次来时桌子上还什么也没有,应该是薛坛提前吩咐人放在这里的。

薛坛坐在其中一个凳子上,面朝着尹清绮,浅浅一笑道:“恐怕今天,要麻烦你一件事了。”

说着,便拿过砚台来研墨。

尹清绮看着薛坛的动作,对于他要做的事也猜了几分,挑眉询问薛坛:“你要在这里作画?”

薛坛不置可否,“不错。”

明摆着的,薛坛要画画,而且要画尹清绮。

“你就随便坐着就好,如果闲的无聊,我们也可以说说话。不用太在意我这边的进度。”

尹清绮也知不道说什么,就听薛坛的话,坐在亭子外围的石板上。

尹清绮细想这几天,薛坛下棋,作诗,画画,对戏曲好像也有一定的了解,似乎无一不通。

不过,通常将军不都是武将,对这些文面上的东西不应该都是不屑一顾的吗?

薛坛不知道是看出尹清绮心中所想,还是真的为了找个话题聊聊,自顾自地说起来。

“我父亲年轻的时候爱慕过一名女子,可是最后还是分开了。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我父亲最痛恨的就是自己花费太多时间在习武上,从而对书画一窍不通。”

“我父亲其实画过那女子,比着画画很久才能描摹出几分模样,最像的那副画他留了很久。他再也画不出来了。”

“所以,还是会些东西好。也省的,以后像我父亲一样,留下遗憾。”

“……”

尹清绮听薛坛提起陈年旧事,也投入起来。她听了半天才稍微听明白,

大将军曾经爱慕过的女人,并不是薛坛的母亲。

并且,他们曾经真的相爱过。

相爱却不能在一起,在尹清绮看来的确没什么稀奇的。让她惊讶的是,大将军始终没有放下那女子。还有,薛坛竟然能如此不在意的提起这些事。

尹清绮开口问道:“你不恨你父亲吗?”

薛坛讶异:“恨他做什么?”

“他可能从来没有爱过你的母亲。”尹清绮小心翼翼的开口。

薛坛却比尹清绮看得开:“哈哈哈,不爱也没什么好恨的。毕竟但凡有些势力的人家,都未必有真正的爱。”

说到最后,薛坛好像变了一个人,有点儿失魂落魄的感觉。

然而他说的,偏偏都是真的。

尹清绮突然想起她今早做的梦,戚渊对习月也不是真的爱吧?

原来自己曾经追逐的东西,竟然是那么宝贵。

薛坛当真和尹清绮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没过多久,薛坛放下手中的毛笔,把面前的宣纸竖着拿到眼前来看。

尹清绮知道他这是画完了,也信步走了过来。

尹清绮看着薛坛手中的画,不得不说,他还是有几分本事的,且不说十分像,起码他的画能有**分像。

不管是形还是神,都有几分相似。

“不错。”尹清绮淡淡开口。

薛坛知道尹清绮向来话少,既然此刻她能评价,就说明自己的能力还是受到肯定了。

薛坛乐滋滋地收起画,拉着尹清绮走去竹林那边。

他们来到竹林里的空地上,薛坛不慌不忙地摘下身上佩戴的乱七八糟的小物品。

尹清绮顿时有些傻眼,不甚自在的说道:“你要干嘛?”

“脱衣服呀。”薛坛看也没看她一眼,竟然真的连外面的衣服也一并脱了下来。

尹清绮发怵,硬着头皮问:“你脱衣服干什么?”

薛坛这才抬起头,看着尹清绮红透了的脸,饶有兴趣地回答她:“练武啊。要不然,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第二十五章 太子驾到将军府

尹清绮听完薛坛的话,深呼吸了一口气,没有回答他。

薛坛知道尹清绮在想着什么,把刚刚摘下来脱下来的东西都递给她,转过身去,边走边说:“颓废了好几天,今天得活动活动,要不然下次到了战场上,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薛坛只是脱去繁重的长袍,他此刻身上穿着一身白衣,手腕脚腕处都是绑起来的,看着轻松许多。

“别想那么多,这样只是更为方便一些罢了。”

薛坛最后又添了一句,把尹清绮心里想的小九九彻底戳穿了。

尹清绮找了空地边缘的一处慢慢坐下,把薛坛的东西都放在一边。

尹清绮看着薛坛轻盈而有力的身姿在空中舞动,心中赞叹,不禁看的入神。

此时是太阳最毒辣的时候,薛坛担心尹清绮受不了这天气,便让尹清绮先回去,而他自己则是一练就是一下午。

他看着尹清绮转身的单薄的背影,苦笑着摇了摇头。

尹清绮回到房间以后,的确不知道做些什么,她这几天都是听从薛坛的安排,满满当当的,如今突然一闲下来,倒是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了。

可是她大抵还是闲不住,于是起身去收拾起了房间。

毕大夫吩咐她如今还是尽量少碰水,所以她就跟着自己的感觉整理整理房内的杂物。

薛坛给她买的衣裳到现在还没碰几件,她重新叠了叠,放在床头的枕头旁边。

在那摞衣裳最上面,放着曾经她为自己准备的落了锁的小木盒。

锁的钥匙也连同玉佩一起,让她带在身上。她摘下那把钥匙,慢慢的打开盒子。

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那个纸团。

那是她第一次去戚渊厢房时,他扯下来的纸团。

尹清绮思考了片刻,拿起那个纸团,最终还是缓缓展开来。

隔了这么久,尹清绮好像还能闻到纸上的墨香。每一个字都是戚渊的字迹,她对这些实在是太熟悉了,从前父亲让她练字,她偏偏跟在戚渊后面学他的字体。

结果后来真的学成了,如果让尹清绮现在写几个字,旁人肯定会吃惊,几乎与戚渊的一模一样。

上面都是一些她并不关注的公文,其实也并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在这些字的最后,有一个一笔划掉“尹”字。

因为墨迹深重,这个字显的格外格格不入。

戚渊可能因此把这张纸丢掉。

尹清绮不知道,如果她再仔细读读上面的内容,她会发现那个“尹”字本身,就与这上面的内容连贯不起来。

看了片刻,她把这张纸轻轻折好,又放回木盒里。

时间过去这么久,大概不会有人再去关注这纸上的内容。

这次尹清绮没有落锁。

薛坛等到彻底日落西山时才练完回来,尹清绮也没再去找他,自己在房里折腾了一下午。

薛坛汗流浃背地踏进尹清绮的房门,“清绮,等下一起去吃饭。”

尹清绮听薛坛突然这么亲昵地称呼自己,也顾不上反应,连忙点头答应。

薛坛先回到自己的房里,把白天画的画小心翼翼地收起来,他身上汗太多,生怕湿了那幅画。

毕大夫自从尹清绮回房以后就跑出去了。

来到戚渊的厢房,毕大夫气喘吁吁地开始汇报今天薛坛和尹清绮的行踪。

他自认为那两个人今天的行为一切正常,太子应该就不会那么生气了。不过就现在这个情况看来,似乎还是有些不太乐观啊。

“今天晚上你还给尹清绮例行诊治吧?”戚渊默不作声了许久,突然问毕大夫一句。

“呃,是。”毕大夫搞不清太子下一步要做什么,犹豫地回答道。

“回去和薛坛说尹清绮太劳累了,需要休息,明天只能在床上躺着。”戚渊揉了揉眉心,闭着眼睛说道。

毕大夫此刻有点难为情。太子说的话他也不是做不到,只是让他撒谎,还硬生生拆散本来在一起的两个人,这让他有点于心不忍。

毕竟在毕大夫的心里,认为太子只是临门一脚捣乱的。

不过

碍于太子的身份,他回去还是照办了。

薛坛和尹清绮都没什么异议,薛坛一碰上和尹清绮有关的一切都会格外小心,而尹清绮对于自己的行程都抱有无所谓的态度。

第二天毕大夫又准时的来到惊鸿馆报道。

“怎么样?”戚渊抬起深不可测的眼眸,扬着俊颜问着毕大夫。

“薛公子今天在姑娘的房里待了一天。二人几乎没有出门。”毕大夫仍旧如实回答。

按照太子的吩咐来做,一定不会出错。

可是毕大夫还是能一眼看出,太子的瞳孔骤得缩紧,脸色也变得暗沉,“在屋内,做什么了?”

“我,我也不知……”毕大夫听着戚渊严肃的语气,突然也有些怕了。

“你明天不用来惊鸿馆了。”戚渊沉默半晌,郑重地对毕大夫说道。

他看着太子那张绝世倾城的脸,皱了好几天的眉头突然也舒展开了,那一双丹凤眼也不再犀利。

毕大夫深呼了一口气,结果第二天发现,在将军府居然看到太子了!

戚渊听毕大夫讲了这么多天,每次都是听到毕大夫给尹清绮治疗的时候心情愉悦,到了听到毕大夫说尹清绮整天和薛坛黏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有点坐不住了。

照这么下去,肯定能出事儿!

碰巧这天父皇派人去给将军府赏赐什么东西,他就揽下这个活来说自己亲自监督。

皇帝看着戚渊整天往惊鸿馆跑,好不容易能定下心来干点正经事,就任由他去了。

戚渊监督着那些物什运送到的时候,尹清绮正和薛坛在屋里切磋棋艺。

毕大夫吩咐尹清绮最好不要下床,薛坛就琢磨了些别的事情做。

比如,下棋。

薛坛越来越觉得眼前这个女人不简单,她在棋盘上随意走两步棋,就会给他带来一种全新的感受。总会让人有一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

薛坛想着战胜尹清绮的方法,正想的出神,结果外面的下人突然传来一句:“太子驾到。”

第二十六章 有意娶她为妻

薛坛抬起头,看看尹清绮。尹清绮还是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来心里在想什么。

薛坛站起身,走出门外,手持一把折扇。他刹那间打开,轻轻扇动,对着戚渊说:“哪阵风把太子爷吹来了?”我还没邀请你来呢。

尹清绮跟着薛坛也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戚渊看着尹清绮站在薛坛身后,心中突然不知道哪来了一阵怒火。

明明那么多天心里想着的是眼前的这个人。

明明那么多天都想要见到她。

可是怎么如今见到了,就不想见了呢。

戚渊想不明白,却也并没深想。

戚渊心中早已万马奔腾,但是仍旧面不改色。他对薛坛说:“父皇赏赐将军府的东西。”随后眼神瞥了瞥堆在将军府门外的那一箱箱东西。

薛坛却是比戚渊看的明白,“哈哈哈,难得太子大驾光临,我薛某有失远迎,罪过,罪过。不过既然来了,太子还是屋内请吧。”薛坛卑躬着身子,五指并拢,伸向刚刚他走出来的那间屋子。

戚渊觉得薛坛莫名其妙,不过听到薛坛后面的话,也来了兴致。刚好他想知道,毕大夫口中的两个人待在屋内,究竟是做什么。

戚渊也不再客气,大步迈进那间屋子,刚一进门,就看见冲着门口的桌子上的棋盘。

他坐在那凳子旁,那是刚刚尹清绮坐过的位置。他看看棋盘上如今的局势,转而盯着也刚转身进门的尹清绮问:“我怎么不知,尹姑娘还有这等爱好。”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尹清绮没有回答他。

戚渊站起身来,走到尹清绮身边,低下头,几乎是要俯在她的耳侧。

“一直听说侯府二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一直没有见识过,如今,这棋,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尹清绮听了这话,只觉得可笑。

三年前在东宫门前,她跪在地上的时候,戚渊上从今以后再无侯府二小姐。

更久以前,她为了他生辰准备苦练三个月舞蹈的时候,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从前的他,从来都没有给过她机会去表演什么琴棋书画。

现在他却来问她,他怎么从来没有见识过。

还真是荒唐可笑。

尹清绮对着戚渊,什么都没有说。

薛坛却开口了,“还请太子借一步说话。”

然后,戚渊就和薛坛在尹清绮眼皮子底下走了。

尹清绮也不在意,回到自己屋该干什么干什么,惬意的很。

这边薛坛和戚渊却并不很愉快,空气中夹杂着火药味儿。

刚刚薛坛站的地方离尹清绮不远,所以戚渊说的话都原封不动地进去了他的耳朵。

如果他没听错,戚渊说的是

侯府二小姐。

人人皆知的,杀死了太子妃的侯府二小姐,被迫与家人断绝联系的侯府二小姐。

薛坛这几天也为尹清绮无所不知震惊,他早就预料到尹清绮绝对不是出身于寻常人家,可是他没有想到居然如此显赫。

薛坛场面在外带兵打仗,偶尔回来,也并不在意宫中之事。所以他并不知道关于侯府二小姐其他的事,关于尹清绮的事。

可是他大概知道,既然尹清绮已经从侯府二小姐的身份中脱离出来,离开了侯府,也应该是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薛坛在心底迅速地组织语言。

可是此刻他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有关尹清绮的事总是让他乱了阵脚。

最终,薛坛慎重开口:“如今尹小姐已经在将军府安身,太子就不用再担心了。”

“尹清绮随时都可以走。”戚渊淡淡回答。

“不瞒太子您说,我薛某如今有意娶尹小姐为妻。”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太子刚刚对尹小姐说话的时候,尹小姐并不愉快啊”

“从前的事现在再拿出来说,恐怕也只会让她更加难过吧。”

“我相信我能够让清绮过得更好,让她更健康,更快乐。”

“所以,还请太子趁早放手吧。”

薛坛的话一句接着一句,直接进入戚渊的心中。

当戚渊听到薛坛称尹清绮为清绮的时候,他的怒火更加抑制不住。

不过

薛坛讲的,似乎有几分道理。

从前的生活让尹清绮充满痛苦,而如今,且不说快活的生活,起码她也愿意与人交谈

他调查了尹清绮三年来在掖庭宫经历的一切,归根到底,也都是因他戚渊而起。

其实,道理戚渊也都明白,可是他就是不甘心。

不甘心尹清绮落入薛坛手中。

他怎么会放手?

他怎么甘愿放手?

薛坛知道自己的话戚渊都听进去了,就在戚渊身侧站着,他根本也没指望戚渊能回复他什么。

半晌,戚渊说了那天在惊鸿馆门口他已经对薛坛说过的话:“尹清绮早晚会成为东宫的人。”

对于戚渊的话,薛坛也不在意,呵,倒是有点儿意味深长。

空气中始终火药味儿十足。

太子带着这么多人来,不免惊动了将军府的老爷子。

老将军也听说了太子是为了监督运赏而来,可是他活了这么大年纪,竟然也是头一次经历。

这等小事,何须太子屈尊亲自跑一趟?

老将军心里明白,这个道理太子心里肯定更明白,可是太子究竟为何跑这一趟呢?

该不会是自己家的那个混小子触犯了太子?

他越想越不明白,也出门打算瞧个究竟。谁曾想,他这一瞧,没瞧出来太子哪儿不对劲,反而看出薛坛带来的姑娘的不对劲。

这几天来,薛坛带着这个女人一出门就是大半天,有时甚至一天都找不到人影。从前薛坛纵使风流,但是他每天回家的时间还是固定的。

女色误人呐!

彼时薛坛和戚渊早已经借一步说话,老将军来到刚刚他们谈话的地方时,就只看到尹清绮还留在原地。

尹清绮安静地坐在床上,虽然说她可以恣意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是毕竟她许久不碰新奇玩意儿,况且她如今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也就老老实实地坐在床上发呆。

她看见老将军进来,竟然一阵发怵。老将军的威严她第一次已经感受过,况且这些天薛坛带她四处跑,并没有真正与老将军打过照面。

如今这一见,又让她心中一惧。

尹清绮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什么,急忙站起身来。毕竟在别人的府上,对于礼节她还是要尽量地做到位。

有什么东西从尹清绮的腰部掉落出来,在空气中晃荡。

第二十七章 玉佩牵出往事

老将军对尹清绮并没有什么好感,此刻看到她,转身正欲要走,却看着尹清绮猛的站起身,似是要行礼。

老将军有些意外,他也正儿八经地打量起眼前的女子来。

有一样东西吸引了他的眼球。

她腰间配得玉佩……

往年旧事涌上心头,老将军心中警钟大作。

老将军的儿子,也就是薛坛的父亲薛祁,当年也是驰骋沙场的大将军。薛祁率兵打仗多年,竟是比自己父亲的战功还多。

薛祁称霸战场的那几年里,有一场胜利世人皆知。

朝廷刚经历完一场败仗,元气大伤。但皇上立刻下令,命令薛祁重新编练军队,准备再次应战。

薛祁收到召令,立马利用三个月的时间带兵训练。

薛祁整天吃喝在军队,偶尔有回家的时候,可是他要不就是推辞要不就是立马赶回去。

薛祁那段时间是真的下了功夫,吃尽了苦。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皇天不负有心人,薛祁带领的那场战争,自然凯旋而归。听说敌军的势力很猛,几年来没打过一场败仗,可是当年薛祁却打破了它零败的战局。

薛祁回朝,皇帝赐赏的时候,他突然提了一个要求,说要讨随军出行的一名姑娘为妻。

皇上知道薛祁要讨的那名女子,反正两个各方面都很合适,他也不再犹豫,信口答应。

但是老将军这边倒是不乐意了。

他已经在朝中给薛祁物色好了人家,朝廷重臣之女,条件自然非常优异,然而薛祁如今却开口说要什么带兵打仗的女人。

他早就查过对方的家底,上一场败仗是她父亲带领的,原本这也无可厚非,可是她父亲在那场战争中身亡,他们家如今也没有男子撑腰,大有衰败之势。

他原本中意的人家也非善类,自然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受委屈做妾,倘若薛祁娶了那名女子,恐怕他的计划就要被打乱了。

这自然万万不可。

不过既然皇上已经答应,老将军对这样的安排也无可奈何。皇

命难违,他只能在薛祁和那女人之间下手。

老将军去皇帝那里造了一个谎。将军府战功赫赫,且薛祁刚刚战胜归来,皇上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不纠察就相信了他的话。

那女子落得抄家的下场。

他这才安下心来,这下薛祁一定会听从他的安排,进行联姻。

事情的走向却没按照老将军的想法,本打算联姻的那家听闻薛祁向皇上讨人,觉得失了面子,竟也不再同意。

薛祁没娶成自己心爱的女子,对这些倒是看的淡了。

父亲给他说的女子好像也并不同意,他后来联姻别的权贵,婚姻草草了事,再后来薛坛出生。

这一切都顺理成章。

老将军以为那女人死了,薛祁又成了家,以后薛祁一定就能在自己身边,把他自己的家庭经营下去。

可是事实是,薛祁对当年那名女子的爱并没有结束。

他听闻她满门抄斩,立刻放下手中的一切赶去她家,看到的只有尸野遍地。

眼前是一片猩红,空气中充满血腥的味道,鲜血占满了每一具尸体,深深地刺痛薛祁的眼睛。

薛祁围着那座府邸找了一圈,却没有找到那名女子的尸体。

他发了疯地相信她还没有死。

老将军分不清自己儿子的这种执念究竟是因为爱,还是因为害怕。

薛祁申请戍守塞外,常年不归。可是同时也派人在京城打探那名女子的消息。

薛祁多年习武,对与文字相关的一切都并不擅长。但是他曾经在军队的时候,偶尔与那女子嬉戏,他就学着描摹她的眉眼五官。

那些画他还带在身边,他已经看了太多遍,见不到她的时候他就总想翻出来看看。如今这画大概可以派上用场了。

薛祁极其不善文书,没有人来比着,如今怎么也不可能画出来那些画了。他找出最像的那几张,其中有一张他认为摹地最传神,说什么也不舍的拿出去,就从剩下的几张中挑出来,让探子比着找人。

他等了将近一年,这一年中

他时常梦见她。梦见他找到她了,然后他们又像从前那样在一起。

可是事实并不如此,每当在梦中的他们过得最甜蜜的时候,他都会惊醒。

大概上天都不想让他再去回忆了。

可是他仍旧痛恨老天,他想念了这么久的人,在梦中都吝啬与他在一起。

这一年中有四五次探子传来消息说人找到了。可是每当他赶到,他都会发现那不是。

有时根据一张脸来判断,有时根据走路的动作,有时根据声音,有时,就仅凭感觉。

爱意究竟有多深,能让他一下子就分辨出来。

终于有一次,探子又传来消息。说找到了眉目都极其相似的人,只是带着一名女孩儿,还有一名年龄稍大些的女人。

他本来就没抱着多么大的希望,可是探子再说那女子的相关信息的时候,他就越来越确定是她。

他本来欣喜若狂,可是听到她还带着一老一小的消息时倒是宁愿自己听错了。

她该不会是成家了吧?

薛祁快马加鞭地赶回去,只有探子口中的年龄大的女人和那名小姑娘在家。他看到那个小姑娘的时候,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那女人薛祁也是认识,是那女子的母亲。薛祁将一枚玉佩递给她,说他会尽快请求皇上把自己调回来。

薛祁要走的时候,转身看了那名小女孩一眼。

那一刻,他敢肯定,这是他的女儿。

他这一来一回,时间很紧迫。来不及去寻到那女子就必须要走了。

可是他那一去却是再也没回来。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薛祁死啦。

再也回不来啦。

老将军想到这些事就会感觉到心痛,还有后悔。

他并不知道薛祁一直在寻找那女人,可是这半块玉佩他却认得。

薛祁的遗体被带回来的时候,身上也有半块玉佩,和这个刚好凑成一整块。

那女人不是死了吗,怎么她戴着的玉佩会在眼前的人的手里?

第二十八章 薛家不容狐媚女子

更何况如今薛坛和薛祁一样,战胜回来向皇上讨了一个女人,都有同样的玉佩。

他薛家铁骨铮铮的热血男儿,怎能三番两次,跌倒在同一个地方。

他一生纵横沙场,从未有过畏惧胆寒,可如今,对面前这个女人竟是怕了。

或许在数十年前,他早就怕了,只是那时他不承认,以为用雷霆手段将那个女人从儿子身边逼走,他往日那个意气风发的儿子就会回来。

可是终究变得不一样了。

儿子听从他的安排,娶妻生子,却执意终生戍边,宁愿客死他乡也不再踏上归途。

所谓的家,在儿子心中并不是家。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那个女人对他们薛家的影响多么深重。

他怕薛坛最终落得跟薛祁一样。

老将军看着对面站着的姑娘,心中有满满的恨意。

尹清绮是那女人的余孽,她不能留。

当初她的母亲勾引了他的儿子,如今却也让他的孙子对她的女儿念念不忘。

他倒是想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有什么**药,把薛祁和薛坛的魂都要勾走。

尹清绮看着面前站着的老将军,心里也有些异样。

老将军仍旧是一脸威严,让人看不出来表情,可是她却能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一股恨意。

很浓烈的恨意。

她不知道这恨意为何而来,却可以明确的感知这恨意由她而来。

戚渊和薛坛的谈话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戚渊走之前从这边经过,狠狠地看了一眼尹清绮,转身离去。

第二天,老将军将尹清绮叫到他的房屋。

老将军也不和尹清绮绕弯弯,上来直接问:“你身上佩戴的玉佩是你的吗?”

尹清绮觉得奇怪,点了点头。

薛问儿已死,从前唯一的愿望便是寻亲,如今只能由她尹清绮来替她完成。

薛问儿的东西,如今便也是她尹清绮的东西。

更何况,尹清绮心中仍有私心,她在期望着对于这块玉佩老将军能知道什么。

可是尹清绮不曾想,她这一点头却害了她。

老将军看到她点头,心中的怒火也压抑不住。往事在心头缠绕,叫他愈加怨恨。

老将军也不解释什么,他转身进屋,拿出来一根棍棒,打在尹清绮身上。

一下。

两下。

根本不分青红皂白。

尹清绮原本不懂老将军为何要这样做,可是她听到老将军口中说她勾引他的孙子的时候,她却明白了。

她不知怎么辩解,却也不再辩解,如今薛坛为了她向皇上提要求,向太子戚渊叫板,已经是悖逆。

她没有做错,可是她有错。

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尹清绮紧咬下唇,一声不吭。

可是有两个人却比她先乱了阵脚。

薛坛早就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原本还疑惑家里的老爷子怎么突然找上了尹清绮,现在他倒是知道了。

他立刻冲进屋里,护在尹清绮身后。

薛坛看着自己一向尊重的祖父,今天却再也升不起来敬意,他大声质问:“她犯了什么错?严重到你用家法来处置她?”

老将军看着自己的孙子这么护着这个女人,心中更加来气。他不理薛坛,大声骂着尹清绮狐狸精。

这个老人已经走火入魔了。

因为他对自己的孙子保护过度,他已经失去理智了。

薛坛听的清楚,他明白老将军在说什么,急忙站起身来解释:“她没有……是我自愿的,我自愿请求皇上,自愿把她接来。”

可是此刻他的解释只能是火上浇油,老将军抬起棍棒,孙子女人一起打。

都是不成器!

自愿还是因为她给你灌了**汤。

即使有薛坛在尹清绮后面替她承受,可是她还是不免挨打。她本就身体虚弱,此刻又挨了打,再也承受不住,感觉自己轻飘飘地,缓缓向前倒去。

薛坛知道尹清绮的身体情况,看到她晕倒,什么也不顾地抱着她去找大夫。

毕大夫因着太子的吩咐,也早就对这边的动静摸清了六七分,本来还想着这可如何向太子交代,一听薛坛找他,立马冲了出来,去给尹清绮检查。

老将军哪儿知道这女人这么不经打,这一下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他扔掉手中的棍棒,坐下来。

毕大夫替尹清绮检查完,稍微松了一口气,幸好这姑娘没事,要不然两边他都不好说话。

他对薛坛说:“姑娘没有大碍,只是本来身体虚弱,又过度劳累,如今挨了打,突然有些支撑不住,大概,休息几个时辰就好了。”

这下竟然也让毕大夫之前的借口更加顺理成章了。

薛坛也松了一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他觉得他有必要和自家老爷子好好谈谈。

他走进老将军那屋,一下子跪在老将军面前,说:“孙子不孝。”

薛坛正经起来,也还是有那么一回事儿的。

老将军冷哼一声。

老将军以为薛坛要向他认错,却没想薛坛抬起脸来,对着他说:“如果您要打,那就打我吧。”

看薛坛语气坚定的模样,老将军的怒火再次被点燃。

他刚才被扔置一边的棍棒又拾回来,他紧紧地攥在手中,手上青筋暴起,身体却连同整只手臂微微颤抖起来。

薛坛其实也并没有犯什么大错,可是如今撞枪口上了。

家法伺候,义不容辞。

薛坛身体底子好,挨几下打,看起来并无大碍。

他上好药,边去看望尹清绮。

毕大夫说的果然没错,几个时辰以后,尹清绮缓缓地醒了过来。

薛坛看着她,心中也有些不忍,原本他把她带回来是好意,可是没想到,她跟着他来了,却还是有他想不到的意外发生。

一时间他们两个谁也没有说话。

可是薛坛毕竟是薛坛,他假装轻松地对尹清绮开玩笑说:“我还以为你要是有点儿是我就能对你负责了,你说你就这么醒过来了,是不是有点儿忒不给我面子了。”

尹清绮知道薛坛的想法,她一心按照她内心的想法来说:“还是要谢谢你。”

“你要是真想谢我,就来点儿实际行动。”

尹清绮撇他一眼,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真是没点儿正经。

老将军一想到薛坛护着那个女人护的紧,气就不打一处来。

既然薛坛那小子一心护着他,那他就让他看看他喜欢的究竟是什么货色。

老将军在脑子里迅速想应该如何把尹清绮逐出将军府。

当初他撒谎,的确让那女人没落得好下场,

可是他发现不久以后他自己也遭到了自己的谎言的报应。

所以如今,大概不能再考虑太偏激的方法了。

那应该怎么做,才能让薛坛看清那个女人的真面目,让他自愿放手?

第二十九章 薛坛出征

和老将军一样,毕大夫的大脑也在飞速地旋转着。

太子这才刚走,姑娘就挨了老将军的打,这听起来,是不是有点儿太惊悚了。

毕大夫并不知道尹清绮为什么挨打,他现在考虑是私下偷着打听打听,还是就这么去找戚渊。

如果要是问别人,恐怕也没几个人知道,可是如果亲自去问尹姑娘,她应该会告诉他,可是这样她一定会在心里更难过。

毕大夫平时看起来比薛坛还不靠谱,但是考虑的还是很周到的。

他最终还是决定让戚渊一头雾水,反正姑娘受了委屈,薛公子如果再在太子那里受点罪似乎也没什么。

毕大夫很快把自己说服,可是接着他又考虑到底要不要现在去告诉戚渊。

太子昨天已经吩咐过他今天就不用去惊鸿馆了,并且太子这才刚走不久,如果他再去惊鸿馆估计找不到人。

毕大夫立马找到上次听戏时他委托的那个去给戚渊通风报信的人,写了几句话,迅速递给那人给太子送去。

毕大夫自觉这是万全之策,他既不用面对戚渊生气的模样,也不用担心找不到戚渊。

反正信会送到的。

他知道太子一定会生气,可是如果他不说,他只会死的更快。

戚渊的确很生气。

他恨不得撕掉薛坛。

可是他心里也明白着呢,除非尹清绮自己要求出来,或者将军府把她赶出来,否则尹清绮不可能踏出将军府的门。

如果他直接去要人,那更是荒唐可笑了。

戚渊也拿起笔来,迅速写下什么回复毕大夫。

“你盯好了,一有什么变动立马向我报告。”

这下戚渊要的不是他们两个的一举一动,而是尹清绮能够出来的契机。

毕大夫觉得自己终于不用每天胆战心惊地来回赶了,松了一口气,可是他又想到,就凭人家薛公子对姑娘那么好,她怎么可能有机会出来。

反正要是我,我肯定不找你。

毕大夫不亦乐乎的自我代入。

可是他

不知道他想错了。

这几天尹清绮和薛坛的日子都没有好过到哪里去。

薛坛因为忤逆老将军,被迫禁足。七日内,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他不能出将军府大门一步。否则,就永远都不能再回将军府。

而尹清绮因为挨打,浑身疼痛,几乎下不了床。她每天还能做的,也就是说说话。

薛坛也经常来找她说话。

薛坛怕尹清绮无聊,干脆一整天都待在尹清绮的屋里,只有到了自己练武的时候才恋恋不舍地走出那扇门。

结果,真的有老将军口中的特殊情况出现了。

皇上下令,薛坛要出征,再次带兵打仗。

这一下可高兴坏了老将军,然而,也愁坏了薛坛。

他知道自家老爷子对尹清绮现在有什么误会,并且只要误会不解开,老爷子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薛坛本来打算趁这几天好好和老爷子谈谈,况且他在府上也能更好的看好尹清绮,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皇上下令了。

薛坛知道这次的命令并不是约定俗成的,所以他还是想争取一下,看看能不能躲过这次出行,留在府上。

薛坛这么想的,也真的去找老将军这么说了。

“混账东西,为了一个女人,你竟然连国都不想要了!”老将军听到薛坛的话以后,气的胡子都快要竖起来了,他红着脸训斥薛坛,整张脸都在颤抖。

“我没有不要国。”薛坛看着眼前的老人,语气坚定。

“你就是为了那个女人!她到底有什么好,让你对她心心念念放不下!”老将军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字地说。

薛坛不说话,他并不是对尹清绮放不下,只是现在情况特殊,他害怕他这一走,回来以后发现人都不见了。

“无论如何,你这次都必须要去!”老将军看薛坛抿着嘴一言不发的模样,发出最后通牒。

薛坛最终还是决定要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太阳还没有迈出东山,薛坛就换好行装,准备出行。

尹清绮和毕大夫一众人都出来送薛坛。

其实薛坛真正出行的时间并没有这么早,他一贯对时间严谨。

薛坛站在将军府门口,心中还是有些放不下,他看着自家的老爷子,微微一笑:“我是听您的话,也是听我自己的话,还希望您也能考虑一下孙儿的感受。”

意味深长,强装镇定。

老将军的眼眸更加深邃,他那张饱经沧桑的脸此刻也变得温柔起来,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说:“平安归来。”

老将军避而不谈,并不证明他没有听进去。

薛坛和自家老爷子过了这么久,自然也了解他。薛坛笑笑,竟然对老将军行了一记大礼。

继而转身对毕大夫说:“还请你这段日子多费费心。”

毕大夫看着薛坛突然转向自己,也大吃一惊。他知道此次薛坛是要带兵出去打仗,不过薛坛搞得这么正式隆重也让他有点儿意外。

毕大夫连忙点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最后,薛坛转向那个站在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的人。

这次薛坛反而什么都没有说。他就看着尹清绮,漆黑澄莹的眸普通望不见底的深渊。

尹清绮也看着薛坛,这么多天以来他始终顾及她的身体状况和喜怒哀乐,她多少也是有些动容。

尹清绮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犹豫片刻,还是声音细儒地叮嘱一句:“平安归来。”

薛坛听到的那一刻,接着就笑了。

面上再度带了以往的风流,俯下身去,趴在尹清绮的耳畔轻声说:“等我回家。”

明明尹清绮只说了简短的四个字。

明明只是他听过无数次的套话。

明明刚刚还从老爷子的口中听到过。

可是薛坛还是笑了。发自内心的,毫不设防的笑。

尹清绮的话对于薛坛来说,就如同三月春风拂过,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薛坛听到了自己想要的,也不再拖沓,转身骑马离去。

尹清绮也转身准备回屋,却发现哪儿不对劲。

她迟疑地转头,却发现老将军正以审视的目光盯着她。

第三十章 喜欢上她了

可是那双尖锐目光的主人什么都没有说。

上次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如今薛坛不在,尹清绮就算再无动于衷也还是心中忌惮,她迅速扭回头去,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向屋里走去。

老将军也回到自己房内,低着头踱来踱去,似是在思考些什么。

半晌,他突然抬头,眼神是不符这个年纪的明亮。

没有人注意到,毕大夫又偷偷跑出去了。

昨晚毕大夫给尹清绮检查的时候,薛坛也正好在那时推门而入。

薛坛要出去带兵打仗,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情,所以他去时也没有让毕大夫退下。

毕大夫一边给尹清绮把着脉一边眼神飘忽地偷听他们说话。今天上午太子突然派人传来消息给他,说明天上午去一趟惊鸿馆。

毕大夫当时好奇怎么太子突然又要找他,如今他倒是想明白了。

朝廷的事,太子自然比他了解的更清楚。

毕大夫为了不白跑一趟,特意更加注意了那二人的谈话。

于是就有了以上的场景。

毕大夫到达惊鸿馆的时候,戚渊不知道已经坐了多久了。他眼前的茶换了又凉,凉了又换。可是戚渊却始终没有动一口。

知道毕大夫来了,戚渊才好像刚回过神来一般,轻轻抿了一口茶。

“薛坛走了吗?”戚渊放下温热的茶杯,慢慢悠悠地开口。

毕大夫立刻点点头,“走了,薛公子走了我才过来的。”

毕大夫回答完,才反应过来,怎么朝廷出兵打仗了,太子还坐在这里,他不是也应该跟随皇上去给将军送行吗?

“这几天情况怎么样?”戚渊微微闭起他那深不可测的眸,缓缓问到。

“最近尹姑娘下床不太方便,薛公子在姑娘的房里陪她。至于具体做什么……我也不太清楚。”毕大夫长住记性,也不等戚渊来问,就自己回答完了。

“别的呢?”

“别的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接下来的几天将军府

就只有老将军和尹姑娘了。”毕大夫看太子今天似乎并没有以往那么生气,想了一下,提醒戚渊。

“我知道。这是正是今天我找你来的目的。”戚渊沉了沉,似乎并不着急说,好像陷入了沉思。

近几个月来,边疆地区又不安稳起来,加之邻国不断挑衅,大有兴起战争之势。

皇帝收到边疆地区传来的消息,立刻召集满朝文武商议此事。

“众爱卿认为此事应该怎么解决?”皇帝眉头紧皱,已经出卖了他此刻的强装镇定,但是眼中仍然是无尽威信和严肃。

下面站着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戚渊此刻心里也有自己的想法,他看着大臣们束手无策的样子,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内心,他上面走一步,似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对着那个高高在上的人说:“儿臣倒是有一个想法。”

皇帝听着一向默不作声的大儿子说话了,眉头稍微舒展开,欣慰地说:“说来听听。”

戚渊低了低头,两手拘起:“儿臣听闻上次薛将军大捷而归,想必实力斐然,倘若这次再派将军去,必定还能一扫匈奴,凯旋归来。”

戚渊只是说出来自己的想法,可是眼下的气氛还是停滞了一下。

并不是因为戚渊提出的建议不好,而是因为提到薛将军,他们也想起来上次上朝时太子的失礼。

可是下一秒,就有人笑着打圆场:“是啊,薛将军年纪轻轻就驰骋疆场,可谓年少有为,一定有这个本事安定国家。”

还有几人附和。

戚渊听了这话,在心里偷偷地笑笑,嘴角也不可抑制地上扬。

皇帝看既然太子和大臣们都这么说,又想到薛坛确有实力,也就笑着批准了。

只是笑容有点儿僵硬。

下朝以后皇帝把戚渊留住,嘴角的笑却是再也挂不住。

“父皇还有何事?”戚渊不知所以地问。

“哼!你还有脸问有什么事?”皇帝看到戚渊一头雾水的样子,心底也来了着

急。

“你以为你隐藏的很好?上次薛坛找我要人,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他较劲儿,这次要解决边防问题,你又把薛家公子推出去。可是这次情况险峻,哪儿是这么容易的?”

“几十年来,邻国挑起战争不断,他们蛮横强势,根本不是说能解决就能解决的问题,你也看在眼里。更何况,从前派去的军队能回来的又有几人?”

“薛家世代为将军,在朝中地位也不小,如今那薛坛的父亲薛祁也早已牺牲,倘若出事,薛家老将军来要人,你让我去何处给他讨人?”

“你今天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提议让薛坛此次出行,你以为他们都看不出来你心里打的小算盘?”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整天去什么烟花之地?从前我就告诉你,不要太在意女流之辈,女色误人,选太子妃的时候你能记住这一点,怎么如今,你竟然这么糊涂了?”

“戚渊,我让你当太子,你就是这样当的吗?”

皇帝的每一句话都直接深入戚渊的内心,他就老老实实的听着,也不说话。

戚渊本来的打算去派薛坛带兵,他就不用整天待在将军府,也能让他戚渊更加好过一些。

不是身好过,而是心好过。

可是他忘记了,边境风云变幻莫测,派去的军队大多有去无回,说白了,去了,就相当于是送死。

戚渊听了皇帝说的话,这才慢慢反应过来,他也不禁问自己:戚渊啊戚渊,你当真忘了当初父皇的嘱咐了吗?

他自认为并没有对尹清绮有别的想法,自认为自己没有喜欢上尹清绮。

或者他以为他对尹清绮一直是带着恨意的,那个女人害死自己的太子妃,这还不够让他记恨吗?

他只是看到原本待在自己身边的人,如今去了别人的身边,他的心里,有点儿难受。

那是一种他说不出来的,从来没有感受过的难受。

戚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思考。

所以,戚渊啊戚渊,你到底是怎么了?

第三十一章 乱了阵脚

皇帝看到戚渊满脸纠结痛苦,有些痛心,他知道戚渊对于自己的压抑,可是他还是狠下心来。

“从今天起,半个月内,你不要让我在朝堂上看见你。”

“送军出行的那天,也不要来了。”

皇帝咬咬牙,下定决心说。

戚渊始终低着头,他不否定父皇的说法,但是也不接受肯定,他仍然不认为自己因为所谓的女色而乱了阵脚。

他只是

只是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戚渊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自己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找来的人,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今天晚上你回到将军府,告诉尹清绮从明天开始住到惊鸿馆来,一直住到薛坛回来。”

“这……”毕大夫听了,有些犹豫。

太子总是吩咐给他一些让他为难的差事,他本心也不想说谎,可是仔细想过来,薛公子不在,而薛老将军对姑娘似乎也并不很能看上眼,与其让他们两个待在府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真的不如按照太子说的办。

眼下,就是毕大夫能不能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

“你就告诉将军府上的人,说是薛坛吩咐的,如果还有人怀疑,就让他来找惊鸿馆的四娘。”

这句话彻底消除了毕大夫的疑虑,估计太子的安排的确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

“明天中午,我会派人去将军府接尹清绮,让她提前收拾好。”

毕大夫最终犹豫地答应下来。

毕大夫回到将军府,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又被人叫去老将军的屋里。

毕大夫自从进了将军府以后,和老将军基本就没说过话,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老将军这次找他是为何事。

毕大夫带着满心的疑问进了老将军的房屋,老将军坐在八仙桌旁边的木椅上,似乎等了很久。

毕大夫在心里迅速地猜测老将军可能要问什么问题,他们年纪差不多大,估计是要问养生。

就在毕大夫满脑子搜罗关于养生知识的时候,老将军才慢悠悠地开口:“你就是给尹清绮诊治

地大夫吧?”

毕大夫一听,觉得这个问题完全是明知故问,可是不管他多么不屑,老将军问的问题有多么无聊,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是。”

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毕大夫心里暗暗不平。

“听说你每天都给她检查?”

“是。”既然都问到这了,毕大夫觉得老将军也不可能去关注什么养生了。可是他毕竟还是不知道老将军的真实意图,点点头回答。

“我今天找你来,确实是有一件事想让你帮个忙。”老将军本来就严肃的脸上此刻又多带了一份正经。

毕大夫不说话,老将军总是半句半句地说,还不如太子说话痛快。

他就安静地站在那儿,等着老将军把自己的事说完。

估计就算是我不答应你,你也会逼我答应。

毕大夫确实在心里回答了老将军一句。

“我希望你帮我注意尹清绮,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老将军把话说完了,可是毕大夫还是觉得云里雾里,怎么太子让他注意尹姑娘,老将军也让她注意?

还有,不对劲儿到底是指什么?

毕大夫胡思乱想了半天,最终突然想起来什么,支支吾吾地对老将军说:“那个…不瞒您说,薛公子最近都安排了尹姑娘去惊鸿馆。”

老将军猛然抬起头,盯着毕大夫问:“什么时候?”

毕大夫看着老将军的眼睛,老将军一脸严肃,好像把人吃掉,但是他既然已经说了,肯定就要把这个谎圆了。

“昨…昨天晚上。”毕大夫结结巴巴地说。

“薛坛这个王八羔子!”老将军的眼中似乎迅速笼罩了一层寒冰,宛如寒冬的冰窖,让毕大夫在这六月天也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薛坛啊薛坛,我答应你安稳地等你回来,可是你却不相信我,把那个女人弄出去?

我难道能吃了她吗?

老将军闹肚子气,也不顾刚刚和毕大夫商量的事情,干脆走进里屋里,什么也不管了。

毕大夫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他现在

怀疑这个谎已经上升到了家庭矛盾。他看见老将军气愤的走进去,摇摇头,叹了口气,也转身出去了。

顺便帮老将军带上了门。

毕大夫出来以后直接去了尹清绮的房里。既然他已经向老将军撒开了谎,如今也必须应该告诉尹清绮了。

他知道尹清绮向来镇定,可是他没有想到,尹清绮听了之后,基本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知道了,麻烦您来告诉我了。”尹清绮听毕大夫说了半天,就回答了一句话。

她也有些疑惑,明明今天早上薛坛走的时候还让她等他回家,可是这会儿却又让她到惊鸿馆去,前后是有些矛盾的。

可是想到薛坛这个人向来不靠谱,临时改变主意或者是来个声东击西也完全不是没有可能,她就放下心来。

毕大夫给尹清绮检查完以后,她就开始收拾东西。

她向来简单,上次从惊鸿馆来的时候就没带多少东西,此刻去住,更没有多少东西需要准备。

尹清绮只包裹了几件衣服打算轮流替换,就躺下休息了。

尹清绮从在掖庭宫开始就养成了早上早起的习惯,只要不是她过度劳累,她都会在每天差不多的时候醒来。

这天早上尹清绮仍旧起的很早,薛坛不在,整个将军府安静的很,尹清绮把自己住的房间彻彻底底地收拾了一下。

收拾完以后,时间也不早了,尹清绮就坐在床上等着毕大夫口中说的人来接。

毕大夫此刻也摸不准究竟那人是什么时候来,派谁来,他也来到尹清绮这边,一起等着太子口中要派的人来。

毕大夫想找话题缓和缓和气氛,想了半天,挤出来一句:“姑娘,薛公子对你挺好的。”

尹清绮不知道为什么毕大夫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淡淡地嗯了一声。

毕大夫也不再说话,他发现自己并不擅长找话题,况且如果让太子知道了他刚刚说的话,恐怕他的日子要不好过啊……

毕大夫胡思乱想的功夫,门外就传来声音。

有人来了。

第三十二章 回到惊鸿馆

尹清绮比毕大夫反应迅速,立刻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门外停了两辆马车,华丽,壮观。

她看着这大张旗鼓的模样,大有薛坛的风格,忍不住笑了笑。

接着,尹清绮看清了马车上坐着的人。

居然是……

四娘!

毕大夫此刻也赶过来,他来到尹清绮身后,看到尹清绮莞尔一笑,还以为是太子亲自来了,又往前走了两步,这才发现来的人他并不认识。

唉,还以为是太子亲自来了呢。真是没趣。

下一秒他又想起本来就是以薛公子的名义。

这样的安排,恐怕真的是最好的了。

毕大夫看着尹清绮走上前去,和来人似乎很亲密的打招呼。

他站在原地犹豫,走过去打扰人家叙旧不太好,不过去又怕被留在原地。

太子安排的是毕大夫还跟着尹清绮,毕竟他还不是每天都在惊鸿馆待着,还是需要有人来帮他监督一下。

尹清绮和四娘打过招呼以后,就跟着四娘上了马车,毕大夫被单独安排在另一辆马车上。

尹清绮看到四娘以后,虽然有些高兴,可是心底却升起了疑惑。如果今天来的人是惊鸿馆随随便便的一个人,或者是没有人来,她都可以接受。

关键就是,今天来的人竟然是四娘。

尹清绮好歹也与四娘相处了一段时间,她知道四娘根本不可能为了金钱而服务,所以薛坛根本不可能请的动四娘,而四娘为了接她亲自而来似乎也并没有太大的可能。

所以,能让四娘来的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戚渊。

这一切都还只是尹清绮的猜测,她看着四娘那张精致的脸,犹犹豫豫地始终问不出口。

算了,如果真的是戚渊,那没过几天,她就能知道了。

尹清绮和四娘一路来到惊鸿馆,两人都是不爱说话的性子,彼此了解了,这一路上走过来,倒是也没有那么尴尬。

尹清绮一进惊鸿馆,原本还在忙碌的姑娘们又引起了一阵

躁动。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小声嘀咕着。

“唉唉唉,这不是前一阵子被薛公子赎走的尹清绮吗!”

“是啊是啊,她怎么又回来了?”

“这我哪儿知道,不过,估计是在将军府待不下去了吧。”

“哈哈哈哈也是。平时看着那么冷淡,也不会干活,估计给薛公子甩脸子被赶回来了吧!”

“真是活该……”

“干活!不想待了就回家!”

四娘本欲领着尹清绮去楼上,先把她安置下,结果还没走几步,听见那些人这么说,脚步稍微滞了滞,出声制止。

四娘微微转头,打算瞧一瞧身后的姑娘,既然她都听见了,那么尹清绮肯定也能听见。

她回头看着尹清绮,只见那人还是一脸淡然的表情,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果然还是这样,好像和一切的事情都无关,永远置身度外。

四娘先把尹清绮带回她原来住的厢房,又把翠竹叫来陪同尹清绮。

自打尹清绮走了以后,翠竹就一直留在太子的厢房,她本来就不是惊鸿馆的人,四娘也不好擅自主张吩咐什么,对翠竹的安排也只是听从戚渊的指示。

四娘处理完一切,就转身下了楼。她还要教育教育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否则管不住自己的嘴,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如果让戚渊知道她们这么说尹清绮,估计她们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自打尹清绮去了惊鸿馆以后,戚渊去的次数就还是和从前一样了。如果他表现的太明显,那么尹清绮一定能发现,到时候她还会不会留在惊鸿馆还不好说。

况且如果真的被尹清绮发现,他和毕大夫的关系也就完完全全暴露了。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戚渊墨眸一沉,原本漆黑的瞳又黯了几分。

薛坛这一去还不知要去多久,他出发以前就告诉尹清绮,一个月以内一定会回来。

尹清绮对于薛坛这次带兵出行并不了解,其实自从她离开皇宫,对于国家和军事

上的关注就少了许多。

这个时候还谈什么人间理想,和平是普天同愿,也不缺她尹清绮一个这么想,如今还是保命要紧。

所以,既然薛坛说了不到一个月就能回来,她就必须相信。

尹清绮整天待在惊鸿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做,她倒是闲不住,每天都会下楼来帮着四娘做些事情。

她来惊鸿馆也有好些天了,戚渊的的确确没什么动静,她原本的担心也就打消了。

只是还是有些想不明白。

尹清绮这边一连疑虑了好些天,那边老将军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原本他想了好久,要从尹清绮的周围下手,结果人还没找上,直接给他来了一个结果,薛坛要把尹清绮支走。

老将军气的不轻,既然你薛坛打定了休息要保护她,那我就偏偏要让你知道,这个女人根本就不值得!

老将军想着,又派人去叫来了平时照顾尹清绮的丫鬟。

那个小丫头颤颤巍巍地站在他面前,手指不停地绞着,似乎很是紧张。

“你就是在照顾东屋里那个丫头的丫鬟?”尹清绮住的房屋在东边,老将军习惯这么叫。

“是,请问老将军找我来,是为何事?”

“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每天就待在她的屋里,把各个角落都搜一遍,如果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立马来向我汇报!”老将军也不和她绕弯弯,干脆长话短说,直接冲着自己的目的去。

他自诩一辈子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如今看来,唯一做过的,就全都在自己的儿子和孙子身上使上了。

“千万不要漏出什么破绽,否则你也别想在将军府呆下去。半个月的时间,事成以后我便可以放你出将军府,保证让你和你的家人几十年无忧。”

那丫鬟听了,也来了精神。

果然,不出三天,她无比欢欣地来到老将军的屋内。

“老将军,我确实发现了一样东西,还请您进一步细查。”

她手中呈上来什么,老将军一看,立马变了脸色!

第三十三章 戚渊的到来

那丫鬟手中拿着的,正是原本一直锁在尹清绮木盒中的那张纸。

尹清绮上次走的时候,并没有带走这个盒子,本来她就只是暂时住在惊鸿馆,况且她没有什么要接触的人,短时间内也不需要放什么珍贵的东西。

她走前落了锁,可是到底架不住有心要打开这盒子的人。

那丫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然把木盒给打开了。

老将军看着纸上的内容,这一列一列的字他全都认识,可是此刻他巴不得自己不认识。

那是太子的手迹,自从戚渊被选为太子以后,皇帝也会把一些不重要的公文分与他看,来培养他处理政事的能力。

将军府受到赏赐的时候也会有一些太子写的表彰和赏词,老将军对那字也摸了六七分。

如今这张纸上的,正是太子的字。内容是南境战争四起,当地烧杀抢掠不断,百姓民不聊生,且邻国挑衅不断。

南境是国家的南部边境,也正是此次薛坛去的地方,是这次战争的战场。

老将军知道薛坛这次去的地方环境恶劣,情况也不容乐观,而且是他坚持让薛坛去的,大丈夫为国家屈伸,他认了。

可是他没有想到,他会从尹清绮那里看到这些内容。

他的脑海里有几种猜测,每一种都让他感到彻身寒冷。

薛坛刚走不到一个星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倘若与薛坛商议,估计是没有可能。他不可能等十天半个月知道薛坛回来,一想到尹清绮,他只希望她尽快离开将军府。

更何况,薛坛那小子被她迷住了,如果真的等他回来,还不知道会不会请求把她留下。

老将军整日思来想去,坐立难安,一晃几天过去。他派人去惊鸿馆要人,得到的却是闭门羹。

惊鸿馆的人说这是薛坛的指示,在薛公子回来以前,不可能会放尹清绮回将军府。

老将军怒火中烧,可是他也不敢写信传去给薛坛,生怕薛坛在南境知道,影响了心情,走上薛祁

的后路。

老将军在将军府等啊等,终于等到了朝廷的消息,此次出兵战绩斐然,邻国答应五年内不再挑起事端,两国友好相处。次日后我朝军队返回。

才五年就把这些人高兴成这样,如果不是老将军急着等薛坛回家,他肯定会让他把那些人打到再也不敢为止。

老将军喜忧参半,终于等到薛坛回来。

那天知了爬到树枝的最高处肆无忌惮地嘶喊,可是只能让聒噪的夏更加炎热,一切都遮不住暑气。

薛坛来不及先回将军府,留在皇宫向皇上汇报此行战绩。

戚渊站在旁边,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毫不掩饰地看着薛坛。

薛坛不知道戚渊为何如此,此次战胜也不过是国家无数战争中微不足道的一次,更何况他们两个中间如今还多了一个人,根本不值得戚渊来替他高兴。

薛坛这么想着,就更加想念尹清绮。谁都不知道他这半个月是怎么过来的,不知道他夜晚也开始会想念一个人。

退朝以后,薛坛就只奔将军府。老将军早就已经在将军府门口等候了很久,看到薛坛回来,也急忙赶上前来。

薛坛左顾右盼,就是没有见到自己想见的人。

“看什么呢?”老将军看着薛坛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拿手敲了他脑袋一下。

臭小子,怎么我都站在你面前了你还满处看?

薛坛被打了一下,一下子也正经过来,疑惑地问问:“尹清绮呢?”

老将军听到这句话,气就不打一处来,他不苟言笑地说:“哼!不是你怕我怎么着她,找人把她接到惊鸿馆去了吗?你还有脸说?”

薛坛听了,也有些迷糊。他知道自己肯定没这么做,可是眼前老爷子这么生气,还说是他派人接的,那肯定是真的。

薛坛摸不着头脑,也没来得及和老将军解释。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戚渊在朝上那意味不明的笑让他此刻感到格外不安。薛坛拿手一拍脑袋,自顾自嘀咕一句:

“糟了!”

说完,也没顾上老将军还站在原地,立马骑着来时骑的马朝着惊鸿馆飞奔而去。

老将军突然也看明白过来,看来这小子没这么做,那么那个丫头突然去惊鸿馆做什么?还特意派人来接?

薛坛本来已经在将军府耽搁了一会儿,此刻即使赶到惊鸿馆,也已经晚了一步。

看这样子,戚渊已经比他先一步到达这里了。

薛坛迈进惊鸿馆,丁语芙却先冲上来,一把拉住他:“薛公子,这下又打了胜仗了吧,我都听说了。”

语气中有些喜悦,还有惊慌。

为了自己能够脱离苦海而高兴,却又害怕薛坛会拒绝她。

薛坛此刻也正是着急的时候,但是还是挤出来一丝笑容,对丁语芙细声细语地说:“我现在还有事情要办,乖,等下我再来找你。”

丁语芙却使劲儿拉住薛坛,看着薛坛,那双眼睛睁得很大,摇摇头说:“不行,不行,等下你就走了。”

薛坛没办法,丁语芙自己是不会放手了,他从前从来不会对女人狠下心来拒绝,看来这次,要破一次例了。

薛坛在脑海里迅速组织语言,却听到一记响亮男声传来:“薛公子向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如今这是……”

翻车了。

薛坛抬起头,只见戚渊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脸上仍然带着笑意。

薛坛没搭理戚渊,他眼下想要挣脱却挣脱不出,耐心已经快耗尽了。

四娘却也跟在戚渊身后出来了。四娘走到薛坛这边,语气中带着无尽的威严:“丁语芙,松开薛公子。”

丁语芙极不情愿,扭捏几下,手却仍然放在薛坛胳膊上。

薛坛挑挑眉,看着还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纤细洁白,嫩的好像能拧出水来,本来也是个尤物,可是此刻在他眼里却格外碍眼。

四娘开口,语气更加严厉:“松开薛公子,别让我再说第三次!”

薛坛能感觉出来,丁语芙在发抖。

第三十四章 遇到纠缠

可是,丁语芙还是松开了。

丁语芙怕四娘,非常怕。

薛坛也松了一口气,四娘如果这个时候没有出现,估计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

他微微对四娘笑了一下,表示感谢,笑容中夹杂了些无奈。随后,薛坛问四娘:“尹清绮呢?”

四娘也不隐瞒,只是看了一眼戚渊,面色如常:“在二楼,还是原来的厢房。”

薛坛闻言,直接向二楼走去。

路过戚渊的时候,薛坛顿了顿,最终却什么也没说,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戚渊下楼,来到四娘身边,轻轻问了一句:“她知道了吗?”

四娘却是知道戚渊在问什么,点点头回答:“已经知道了。”

尹清绮已经知道让她来的不是薛坛了。

此刻尹清绮正坐在厢房,她来的时候就怀疑这次是戚渊从中作梗,可是这一段时间戚渊实在是太安稳了,又让她把这个想法打消了。

现在却又告诉她,是戚渊让她来惊鸿馆的。

尹清绮猜不透戚渊到底想干什么,因为不管她留在将军府还是来惊鸿馆,对于戚渊而言,其实都没有什么好处。

其实连戚渊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干什么,他只是为了求一个心安。

或许现在,她平安,就是他的心安。

薛坛也顾不上什么正人君子,走到二楼一把把门推开,他看到尹清绮的那一刻,才觉得心中的石头落地。

薛坛害怕了。

他害怕尹清绮再在惊鸿馆被人欺负。

害怕她跟着戚渊走。

害怕她

不在他身边。

尹清绮听到推门地声音,立刻抬起头,看到是薛坛,笑着站起来:“回来了?”

薛坛伸出笔直的长腿,三步两步走到尹清绮身边,一把拉过她来,狠狠地抱在怀里。

“嗯,回来了。”

尹清绮不知道薛坛为什么突然这样,她想要挣脱开,奈何薛坛抱的太紧,她也不再动,就任由他抱着。

“你……”

尹清绮欲言又止。

薛坛这才反应过来,这样总归不太好,缓缓地放开她。

“我这次又打赢了。”

薛坛自豪地笑笑,他打过无数次胜仗,从前从来都没有想要炫耀过,可是此刻他却想要告诉她。

也没想要告诉别人,只有你,我只想要告诉你。

“我知道。”

尹清绮看着薛坛,笑眼莹莹,此刻的薛坛就像是一个玩游戏赢了的小孩子,天真,还有些单纯。

薛坛拉着尹清绮就往门外走,轻轻地说:“走,我们回家。”

等我回家。

我们回家。

半个月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尹清绮早些时候已经收拾好东西,她从知道是戚渊安排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要走,也碰巧那个时候知道,薛坛回来了。

她知道薛坛一定回来。

尹清绮拿好自己的衣物,就跟在薛坛后面走。

楼下四娘早已经去忙别的了,戚渊本来站在原地,可是见薛坛和尹清绮迟迟不出来,就干脆坐在大厅的凳子上等。

这两个人怎么在厢房里待这么久。

戚渊在大厅左等等右等等,却发现那两个人始终不下来,就在他耐心快要耗尽去二楼看看的时候,薛坛和尹清绮出来了。

戚渊也不再急躁了,他微微扬起头,看着薛坛和尹清绮缓缓地走到楼下。

可是丁语芙却坐不住,她直接扑上来,抱住薛坛,有些疯癫地说:“我们可以走了吧?我们可以走了吧?”

薛坛一下怔住。

他忘记了。忘记丁语芙还在这里。

眼下四娘并不在,戚渊和尹清绮一前一后的在他身旁。薛坛不想让尹清绮插手这种事情,他抬起头,看着戚渊。

可是戚渊根本就不管他,戚渊的脸上满是笑意,带着看好戏的笑。

戚渊早就注意到了,丁语芙自从薛坛上楼就没离开过这里。

戚渊难得见到薛坛这么束手无策的样子,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戚渊发现,刚刚还站在薛坛身后的尹清绮走了。

“语芙,你先冷静一下……”薛坛缓缓地开口。

饶是谁都能看出来,薛坛根本就没有想要带有丁语芙的意思。

从前薛坛

说下一次来赎丁语芙的那一刻开始,所有人就都看清了。

只有丁语芙,还在奢望着能跟着薛坛走。

不可能啦。

“我很冷静,我已经很冷静了。我们现在就走,好不好。”

“不,我现在还不能……”薛坛没有再说下去。

因为丁语芙松开他了。

丁语芙看到四娘了。

以及,四娘身后站着的尹清绮。

丁语芙什么也不管,直接跨过薛坛和四娘,把尹清绮拉到薛坛面前。

“你就是为了她,是吧?是不是尹清绮不让你带我走的?是她嫉妒我,就是因为尹清绮嫉妒我!”

“尹清绮到底哪里好?她哪里比得上我?为什么你不带我走?”

丁语芙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

尹清绮看着丁语芙这个样子,也没有说什么。她早就没什么感情了,哪怕是眼泪,也无法让她对丁语芙多同情一分。

她也自知自己比不上丁语芙,不管是相貌,还是才艺。所以尹清绮此刻,倒是格外沉默起来。

四娘也看明白了局势,刚才尹清绮来找她,只说还有个忙需要她来帮一下,她来到一看,才发现丁语芙又在这里发疯了。

四娘找来花英,就是丁语芙的丫鬟,开把丁语芙拉走。

“如果你再在这里给我闹事,那你也不用再继续在惊鸿馆待下去了。”四娘对丁语芙的耐心毕竟也是有限的,丁语芙自从上次开始,脾气更加古怪,有时候面对客人直接就翻脸,照她这么下去,惊鸿馆的客人也得让她气走一半。

丁语芙听了,一下子老实起来,只是嘴里还在小声嘀咕着。

“连四娘也被这个女人迷惑了,被尹清绮迷惑住了……”

没有人会再去在意丁语芙究竟说了什么。

戚渊在一旁但是听的津津有味。

尹清绮到底哪里好?

这个问题他应该是第二次听了。

上次在纪的口中听到一次,这次又在这个疯女人的口中听到一次。

所以,尹清绮到底哪儿好?

能让薛坛对她这么念念不忘。

还有

他自己。

第三十五章 我们回家

薛坛看着丁语芙被带走,低头和尹清绮说了句什么,尹清绮就出去了。

薛坛这才转过身来,对着四娘说:“我赎丁语芙。”

四娘听了这话,一时有些惊讶,她当然也看出来薛坛没有带走丁语芙的打算,可是他眼下这个行为,着实让人费解。

“但是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帮忙。不要告诉丁语芙是我赎了她,我会再给她一些银子,还劳烦四娘你……”薛坛停顿了一下,他看看门口,确定尹清绮没有听到,又继续说。

“把丁语芙送出城去。”

“最好,就让她不要在回来了。”

薛坛这个人,看似对所有人都好,其实这正是他可怕的一点。

那就是对所有的人都保持一样的疏离感,甚至,对所有人都狠心。

四娘听了,好像有些为难,但是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戚渊看到尹清绮出去地那一刻,他也坐不住了,站在惊鸿馆门口看着她。

尹清绮就现在薛坛的马的旁边,低着头,也看不出来在想着什么。她的衣服大概就只有那一个小小的包袱,这让戚渊又想起来从前的她。

那个明媚向往的女子,恨不得一天就能把所有好看的衣服都穿一遍。

她每次都会穿着新衣服来问他好看不好看,那时候戚渊总是会瞥她一眼,敷衍地点点头。

现在想来,其实她真的穿什么都好看。

可是眼前的人,却不在意他的看法了。

“太子今天,怎么这么有闲情逸致了?”薛坛吩咐完四娘,发现戚渊站在门口,过来问了一句。

怎么一直看着尹清绮笑?

“没办法,太闲了,突然就想看戏。”戚渊转过头来看着薛坛,意味深长地回答他。

因为有一场好戏即将上演。

薛坛听了,哈哈一下,算是对戚渊的回复。

戚渊却不打算就这么结束对话,叫住薛坛。

“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说过的话?”戚渊冷不丁冒出来一个问题。

“太子说过的话太多了,不知道您指

的是哪一句?”

“哈哈哈,很快你就能想起来了。”

薛坛只觉得今天的戚渊莫名其妙。他如今已经知道了戚渊把尹清绮叫到惊鸿馆来,可是再看到尹清绮毫发无损以后,他也不想去过多计较了。

薛坛走到尹清绮身边,他先上马,把尹清绮一把拉上来,另一只手接过尹清绮手中的包袱。

薛坛微微低下头,说了一句“清绮,我们回家。”不知道是对尹清绮说还是特意说给戚渊听。

戚渊自然听到了薛坛的话,也不在意,目送两人的离去。

老将军自从看到薛坛走的那一刻就开始坐立难安,既然薛坛没有派人接走尹清绮,而如果是尹清绮自己想走,根本不用人来接,所以这背后肯定另有其人。

老将军在房里走来走去几十躺,始终不见薛坛回来。他现在才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满头大汗。

正着急着,门口也就传来了声音,薛坛回来了。

老将军立刻走出去,看到那个女人也跟着回来了,心头一惊,冷着脸对薛坛说:“到我屋里来。”

薛坛闻言,看了尹清绮一眼,声音轻柔地嘱咐:“晚上我再去找你。”

老将军听了,冷哼一声。

薛坛跟着老将军走了,尹清绮那些自己收拾回来的衣服回屋。她总是喜欢把自己常穿的衣服放在床头上,然而她走过去一看,顿时就愣住了。

她的房间,被人动过。

她走的时候收拾了一遍房间,都是以她最常用的方式,然而现在那个顺序已经乱了。

更重要的是,那个一直锁着的木盒,已经被打开了。

里面空荡荡的,泛白的内里就这样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向尹清绮昭示着它所遭遇的一切。

尹清绮转身走出门去,问从前在她屋里的丫鬟去哪儿了。

尹清绮和那个丫鬟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况且她也不习惯自己的空间被别人打扰,她们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自然尹清绮也没有记住那个丫鬟的名字。

尹清绮询问的人连忙摇摇头,说:“不知道,

好一阵子不见了。估计回家了吧。”

回家?带着尹清绮木盒里的那张纸跑了?

尹清绮自然不可能相信这种奇怪的理论,可是她一时又想不出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总之她的房间被人特地动过,那张纸也被人特意带走了。

本来那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可是她一想到连自己最为相信的都已经在崩塌了,她就从心底窜出一阵寒气。

上了锁的东西都可以被人偷走,还有什么才能被她留住?

薛坛跟着老将军进了屋,就直接问出心中的疑惑:“怎么了?”

老将军的气愤全部都写在脸上,可是他还是耐下性子来问:“你知道你带来的那个女人是什么来历吗?”

薛坛觉得奇怪,他从来没有对自家老爷子说过尹清绮的身份,此刻他这么问,一定就是他知道了什么。

“她是由我从惊鸿馆带回来的……”

“你还装作不知道!”

薛坛尝试隐瞒,可是却被老爷子一眼识破了。

毕竟在一起相处了这么多年,有时候薛坛不用开口老将军都知道他要说什么。

“是……侯府二小姐。”

薛坛顿了顿,他知道根本不可能隐瞒过去,那还不如自己全部如实招来。

老将军这几天也派人去调查了尹清绮的身份,他起初问这一句就是为了试探试探薛坛是不是还被那个女人蒙在鼓里。

“最开始赎她回来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后来,我才知道的。”薛坛又加一句,补充道。

老将军听了薛坛的解释,气消了一半。既然薛坛本来也不知道,那么他的气也无从发起。

“你可知侯府二小姐曾经犯了什么错?”老将军沉声问。

“知道。”人人都说她害死了太子妃。

“你可知是为什么?”

“孙儿不知,可是我相信尹清绮的本意不是如此。或者她根本就是被冤枉的。”

“你可知……她与太子戚渊有染?”

老将军最终还是说出来憋在内心的话。

第三十六章 挨打

薛坛听了老将军的话,顿时愣住。他低下头,过了片刻,缓缓地吐出来两个字:“不知。”

薛坛不知道。

老将军看到薛坛突然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

他低声骂了一句:“混账东西!”

可是却是不知道是对着谁。

老将军走到房屋门口,叫来不远处的一个侍从:“去把东屋里住的丫头叫来。”

语气中似要承载不了那份愤怒。

侍从也鲜少见到老将军这幅模样,虽然老将军平时不苟言笑,对每个人都很严肃,但是绝对不像今天这样。

像是一只快要把人吃掉的狮子。

他迅速地跑到东屋门口,敲敲门,耳朵贴在屋门上,高声说:“姑娘,老将军找!”

薛公子这个带兵打仗以前,每天都在这个屋里待大半天,而今天薛公子回来了,老将军却一脸生气地找她。

看来,是犯了什么大错呀。

尹清绮自打刚刚发现自己的东西被人动过以后就开始心慌,更何况此时薛坛还在老将军的屋里,怎么说也得有半个时辰了吧。

薛坛一直不出来,而她也不好查,就一直吃着哑巴亏。

此刻外面又突然多出来一个人喊她说老将军找,尹清绮心惊,在心里也暗叫不好。

“糟了。”

估计是要有什么误会。

可是尹清绮迅速又冷静下来。

老将军早就已经对她不满了,就算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大概也只是一个导火索。

她缓缓地推开门,先回应了那个侍卫一句。

“知道了。”

只见侍卫一脸奇怪的表情,好像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尹清绮也顾不上去细细追究那到底是为什么,她转过身去关上房门,朝着老将军的屋里走去。

“跪下!”老将军看到尹清绮来,怒呵一声。

尹清绮觉得奇怪,不分青红皂白就让人下跪的戏码如今竟然也能在将军府碰见。她迟疑一下,两腿一弯,缓缓地跪了下去。

还管他为什么,如今人在将军府,就要听从将军府的规矩,她虽然不知道自己哪儿犯了错,但是既然老将军都这么

说了,她就只有服从的份了。

更何况,这三年来她跪的也已经够多了,下跪早就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尤其是这种对于不想干的人跪。

尹清绮低着头,两只手垂在衣裳两侧,指尖微微颤抖。

她还是有些紧张。

其实也只有一点儿。

老将军进了自己睡觉的屋,找出来上次用家法时用过的棍棒,紧紧地握在手里。

他看着尹清绮,这个女人从一来将军府就不安好心吧。

一下

尹清绮的身体震颤了一下,却还是挺住,跪在原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她真是遗传了她妈不安分的妈,一次一次的勾引我薛家的男人。

两下

这下老将军下手更重了。这一棒打的不是为尹清绮的罪,而是老将军要打散这两代人的恩怨!

尹清绮似要向前仰去,但是最终她还是抖了抖,尽量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她似乎已经想明白了为什么她会挨这顿打了,上次她这样挨打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老将军说的话还在她的耳边回荡。

勾引薛坛。

这算是什么子虚乌有的罪名。

可是尹清绮还是认了。因为上次她醒来以后,无意间听到毕大夫说起薛坛的身上有伤。

和她承受的一样,都是棍棒下打出来的。

薛坛本来就已经替她挨了几下,后来她昏迷的时候,听毕大夫说,薛坛又在老将军的屋里受罚了。

就算是为了薛坛,为了少欠薛坛一分,她也必须承受住。

说不定,她这次进将军府,就是要替她的母亲报仇,说不定,就是要害死薛坛,搞垮将军府!

三下

这个老人已经快要疯了。

他的愤怒和恐惧已经胜过了他的理智,薛坛喜欢又如何,曾经的薛祁喜欢又如何,只要伤害了我薛家的利益,那就是有罪,那就是该死!

这第三棍,掺杂了老将军太多的感情,似乎倾注着他几十年的恨。

老将军用的力气一次比一次大,尹清绮一次一次地招架,却发现自己还是太无力。

她有些撑不住了。

尹清

绮晃晃脑袋,想要再坚持。

怒火当头,奈何棍棒也不长眼。

老将军抬起胳膊。

这第四下

“祖父!”薛坛一下子抱在尹清绮身后。

薛坛一直跪在尹清绮身边。尹清绮挨的每一下打,都落在他的眼里。

可是他如今却做不了什么。

因为就连薛坛自己,也不知道他应该做什么。

她这么好,怎么可能会和戚渊有染?

听了老将军的话,薛坛心里仍是疑惑和不甘。

尹清绮这样与世无争,又怎么可能是祖父口中的想要加害与他?

可是曾经侯府二小姐爱慕太子戚渊的事人人皆知。

可是祖父将那张戚渊手迹的纸就躺在他面前。

那张纸上是南境的情况。

那张纸上有一个突兀而浓墨的“尹”字。

薛坛心痛。

可是薛坛相信了。

纵然如此,当他在看到尹清绮一次次地忍耐,一次次地坚持以后,他还是没有狠下心。

这可是自己那段时间跑去惊鸿馆的动力啊。

这可是自己在南境心心念念的人啊。

这可是让向来风流的他唯一一次动了长相厮守的念头的姑娘啊。

薛坛纵使不甘心,也认了。

他护在尹清绮身后,就像上次那样。

过了这么多天,尹清绮的脊背还是那么瘦小,他轻轻一抱,就能把她锁在怀里。

可是怀里的人儿在颤抖。

可是怀里的人终究不属于他薛坛。

“薛坛!你!”老将军看着薛坛再一次地挡在尹清绮身后,气地说不出话来。

你此刻便忘了她是什么人了吗?

忘了她跟随你来将军府的目的是什么了吗?

老将军的第四棒并没有因为薛坛加以阻挠而停滞,他还是重重地打了下来。

这一次,也打在了老将军的心上。

可是是惯性使然,也可能是为了惩罚薛坛。

薛坛听到自己怀里的姑娘轻轻地问了一句:“请问我犯了什么错?”

这一句,就足以让薛坛的心万端杂裂。

第三十七章 罪名

可是同样的话在老将军的耳朵里却不是这样,尹清绮那丝丝缕缕的声音只会让他更加气愤。

“你不守妇道,恬不知耻,这还不够吗?”

“你勾引薛坛,扰我薛家,这还不够吗?”

“你私通太子,来害薛家,这还不够吗?”

这些罪名,还不够吗?

老将军一句一句地说完,直接进入尹清绮的心。

还真是狠毒呢。

早在惊鸿馆就听人说,将军府的老将军杀人不见血,如今见识过了,果真是没错。

从自身到整个薛家,她的罪倒是愈加深重。

进了将军府的门,便要符合将军府的伦理。这尹清绮懂,可是她却没有不守妇道这一说。

扰乱薛家她可以认,可是勾引薛坛还真是高看她一眼。

至于私通太子

恐怕戚渊都不稀罕多看她一眼,她有哪里来的资格去和戚渊私通?

为了给她加一条罪名,连太子都搬来了。

她又怎么能不认?

只是,老将军还真是瞧得起她。

费尽心思给她安排这么些罪名。

压的尹清绮直喘不过气来。

尹清绮想着,竟然笑了。嘴角微微上扬,乱发扫在脸上,倒是有一种残损的美。

只是如今,根本不会有人来欣赏她的这份美。

他们,都恨不得她去死呢。

尹清绮的笑容留在脸上,缓缓地倒了下去。

她撑不住了,此刻眼皮竟是比当时挑断手筋脚筋的时候还要沉重。

她好累。

好想睡一觉。

薛坛试着怀里的人越来越重,也感觉出了不对,尹清绮的重量正一点一点的都施加在他身上。

尹清绮又晕倒了,只是这一次,情况更加不乐观。

薛坛急忙站起身,拦腰抱起她。朝着那个如今让他有些恐惧的房里跑去。

刚才去找尹清绮的侍卫也感觉出了不对,看着薛公子抱着那个姑娘跑出来,立马赶过来。

“去找毕大夫!”薛坛太

阳穴上的青筋都要爆起来,他红着脸说。

毕大夫听到动静,也赶紧准备东西往这边跑。

薛坛和尹清绮从惊鸿馆回来的时候他还抱怨了一路,怎么就没叫上自己,导致他收拾东西外加赶路,花费了薛坛和尹清绮回来的时间的两倍。

毕大夫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只有老将军的屋里还是敞亮亮的。

毕大夫本来要先去给尹清绮例行检查,可是看到尹清绮的屋里一片漆黑,他以为尹清绮睡着了或者是出去了,想等到薛坛出现再问薛坛。

可料想不到薛坛的屋里也是漆黑一片。

毕大夫想,估计薛公子刚回来,两个人还需要一段时间你侬我侬,就干脆回到了薛坛给他安排的房间等着。

反正你们早晚会回来的。

毕大夫想着,本家还在屋里哼着小曲儿,结果突然听到外面有嘶吼声,他隐隐约约听到是说要找他,他干脆趴到门框边。

结果还没走到那里,毕大夫的房门一把被人推开,一个着急陌生的男声大声说:“毕大夫!薛公子找!快!”

毕大夫一听,这嗓门大的,薛公子找我和你有几分钱关系啊。

但是转念一想,觉得不太对。立马收拾自己的医药箱往尹清绮的房屋跑。

如果他刚刚没看错,薛公子刚才抱着尹姑娘往她的房里跑!

他立马赶过去,看到尹清绮的那一刻,立刻傻眼了。

这姑娘背后的衣服一道一道的血印子,这得受了多么大的委屈,挨了多少打呀!

“还请薛公子把尹姑娘的身子转过来。”背朝上,否则下面的伤口会愈演愈烈。

毕大夫一看尹清绮的伤势,知道他自己也不好直接上手,就麻烦薛坛。

可是眼下,毕大夫居然从薛坛的动作中感觉到了犹豫!

薛公子在犹豫什么?

“如果再耽搁下去,恐怕……伤口会感染,引发别的疾病。”毕大夫看着薛坛比特磨磨唧唧的,忍不住开口。

要不是怕你和太子找我的茬,我早就自己动手了!

毕竟救人要紧。

薛坛如大梦初醒般,呆呆木木地放下尹清绮,让她的背朝上。

那哪儿还像是一个女人的背,简直就是用血画出来的井盖啊!

毕大夫先给尹清绮涂上药,然后从头到尾给她检查了一遍。

薛坛始终现在一旁,一动也不动,只有眼睛跟着毕大夫神游。

毕大夫此时也觉得奇怪,如果是从前,这个时候薛坛早就急着来问他尹清绮的情况了,可是今天的薛坛不仅不问,连刚刚对于他对尹清绮的检查也没有那么配合。

在毕大夫眼中,今天的薛坛就好像是中邪了一样。

可是毕大夫还是如往常一样,负责地对薛坛汇报了一遍尹清绮的情况。

毕大夫用的专业术语比较多,其实总结出来就是:情况很不乐观,非常非常不乐观,要多不乐观有多不乐观。

薛坛其实能听懂毕大夫说的那么多话,他只是脑子里还在想别的事。他并不是存心不想治好尹清绮或者怎么,只是一时打击太大,让他来不及适应。

他从南境回来,一路上基本没怎么休息,就指望着能早点回来见到她。可是他回来以后,她却不知道在哪儿。

他胆战心惊的去惊鸿馆,好不容易可以一起回来了,结果祖父告诉他,她和太子戚渊串通。

她和太子戚渊有染。

那么他掏心掏肺这么久,又是做了什么?

他就好像一直在演一场戏,自己动情的很,快把自己都要感动了,到头来发现,这竟然是一场独角戏。

台下的观众岂不会把他耻笑死。

薛坛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半晌,毕大夫以后他不会再有所反应了,他却缓缓地抬起头来,轻轻地问了一句:“究竟是什么情况?”

他可以听懂,但是他不想再费劲脑筋去想这些了。明明知道毕大夫就可以把所有的答案都告诉他。

毕大夫停顿了一下,面色凝重地回答他:“尹姑娘此刻的脉搏非常虚弱,恐怕是折腾不起了……”

“到底怎么治?”薛坛忍不住插嘴道。

“恐怕这一次,还要姑娘自己挺过来。”

第三十八章 我的东西

薛坛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脾气,直接吼出来:“那你他妈赶紧治啊!”

薛坛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说过一个脏字,骂人也随了自己家老爷子的杀人不见血,薛坛骂人从来都不带脏字的。

可是现在,他一张口,就是令人恐惧的话语。

可是现在,他说的话都开始不切实际了。

明明刚才毕大夫已经说过了,这次尹清绮可能治不过来了。

除非,她自己醒过来。

所以薛坛突然这样,不过就是因为他急了。

薛坛害怕了。

所以他也快要失去理智了。

他落魄地走回自己的屋里,这是他唯一一次,自己主动走回去。

从前都是尹清绮面无表情地赶他走,如今他自己一步一步机械地走出去。

薛坛也来不及洗漱,换洗衣服,直接和衣躺在床上。

尝试入睡,却失败了。

薛坛无数次地闭上双眼,可是没过几分钟又接着睁开。

他只要一闭眼,脑海里就浮现出尹清绮那张脸。

可是如果他睁开眼,他的眼前就全部都是。

他麻木地盯着房梁上的木头看,这样总会好一些吧,这样总能入睡的快一些吧。

可是,其实薛坛一晚上都没有睡觉。

老将军第二天清早起来,就来敲了薛坛的房门。

老将军这一晚上过得也不好,尹清绮的那些罪名并不是他胡编乱造的,而是他内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所以老将军也害怕尹清绮醒过来以后,会再次让薛坛念念不忘恋恋不舍的,会搞得整个将军府乌烟瘴气。

所以,他一宿没睡,就是为了今天早上来通知薛坛一个决定。

老将军笃定地偏偏薛坛的房门,半晌,门缓缓地打开一道缝,看清楚来人以后,又彻底打开来。

薛坛一看就是一晚上都没睡好的样子,老将军看到他这样以后,还有些微微地诧异:“你一晚上没睡?”

“睡了。”薛坛从门前让开,让老将军进来,然后轻轻地关上门。

“瞎说。”老将军一

眼就识破了薛坛的谎言,立刻否定他。

知道你还问。薛坛觉得自己真的像是一个能够爆炸的炸药包,随点随着。

老将军看薛坛也耐不下性子来听他说些有的没的,况且他自己也的确没心情说,就直接奔入今天要找他谈话的主题:“我已经派人通知戚渊了,来把尹清绮接走。”

薛坛闻言,先是抬起头,下意识地拒绝老将军:“不行!绝对不行!”

“为什么?”老将军看到薛坛刚才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以为他此刻提出来让尹清绮走能更加轻松,却不曾想还是遭到了薛坛的反对。

他还没来得及怎么应对,接下来薛坛突然说:“算了算了,送吧。”

反正她本来就不应该属于将军府。

只是跟着他暂时回来而已。

薛坛想到这儿,突然心中警声大作:戚渊曾经和他说话两次的“总有一天,尹清绮回到东宫府里来。”

还有昨天下午,戚渊始终现在他身旁,对他那意味深长的笑。

原来早就是计划好的。

“算了,还是让她走吧。”最终,薛坛只剩下一句。

其实还没等老将军的人穿消息给戚渊,这边毕大夫就已经坐不住了。

如今的将军府很奇怪,很不对劲儿,如果这么下去,他都得在这里憋死。

反正将军府的人现在也没时间和精力管他,更何况如今尹清绮情况危急,他的进出倒是更加方便了。

他先是派人给太子传消息到东宫,紧接着,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跑到惊鸿馆去,找太子会合。

戚渊也一早就料到事情会有变化,早就准备好了,也直接赶到惊鸿馆来。

戚渊坐在柔软的羊毛坐垫上,和往常一样地问毕大夫:“怎么样?”

毕大夫往日听到戚渊问这话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可是此刻他却觉得像地狱魔音,下一秒就把他带到牢狱里去。

“回太子……这……”毕大夫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却发现自己还是说不出口。

“怎么了?”戚渊一边倒茶,一边挑挑眉,斜着眼睛问眼前的人。

尹姑娘这这这,这次的情况不不不太乐观。”毕大夫这下不磕磕绊绊了,直接结巴了。

横竖都是一死,那就今天死个痛快吧。

毕大夫在心中说。

尹姑娘,我不是说你,我是在说我自己。

戚渊一听,放下手中的茶壶,也开始严肃起来,他盯着毕大夫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毕大夫把自己知道的全部都和戚渊汇报了一边,他越是往后说,就越是难过。

毕大夫都觉得是他没有看好尹清绮。

虽然事实上,他自己也知道他并没有错,只是他自己想多了。

戚渊听毕大夫说完,突然一拍桌子,立刻站起身,“走,我们现在就去将军府。”

毕大夫不如戚渊果断,小声说:“这样不就暴露了……”

“这时候还谈什么暴露不暴露的!况且就现在将军府的情况来看,尹清绮已经不值得再在那里待下去了。”

将军府只会待给她更多的痛苦。

戚渊还没走出厢房,就听见有一个姑娘来门口喊他,说将军府有人找他。

戚渊并不认识来的那个人,不过他听说是将军府,就直接同意见了。

“公子,我家主子说请您屈尊去一趟将军府,您有一样东西落在将军府了,等待着您去取。”只见来的小生见了戚渊,便直接直奔主题。

这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们玩的文字游戏,他根本就不懂,也不打算弄懂,反正话传到了就好了。

戚渊沉声问:“你们主子,还说什么了?”

“说……”只见那名小生刚刚还果断脆快,这会儿却有些犹豫之势,他应该也觉得这话有些不妥当,忸怩地补充道:“说您的东西太贵重了,还需您自己来保管。”

“剩下的,就由您来决定了。”那小生把老将军吩咐给他的话重复一遍,就起身要离开。

戚渊却叫住他:“告诉你们家主子,我的东西如果保存的不好了,那你们家一家人也别想好过。”

还以为尹清绮是块烫手山芋吗?

薛坛,我真是看走了眼。

第三十九章 她走了

戚渊先吩咐那人回去回话,自己也赶紧起身准备向将军府出发。

他还在一筹莫展。

对薛坛的生气归生气,可是眼下他没有见到尹清绮,那颗心就一直悬着放不下来。

万一尹清绮真的……醒不过来了,那他应该怎么办?

戚渊不再多想,平时应该走半个钟头的路程此刻似乎让他折了一半来走,没多久就到将军府了。

戚渊大步流星地迈进去。上次来来将军府的场景每一幕都清清楚楚的在他的脑海里,她直接去了尹清绮在的屋。

毕大夫在刚刚那个侍卫去惊鸿馆的时候就已经回来了,此刻看到戚渊进来,立刻站起身,也顾不上什么行礼礼节,赶紧给戚渊腾地方。

尹清绮没醒。

她一直都没醒。

毕大夫给尹清绮上完药以后,过了一晚上,就吩咐人把尹清绮扶正躺好。此刻戚渊来,看到的就是尹清绮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眼和樱唇都紧紧的闭着,好像根本不愿意接触这个世界。

其实她看起来,就和睡着了一样。

如果不是那微弱的几乎没有的呼吸,尹清绮真的和睡着了没什么两样。

即使戚渊已经知道了尹清绮的情况,此刻再看到她,还是免不住心疼一番。自己都没舍得碰一下的人,如今在别人手里给糟蹋成这样了。

想到这里,戚渊一阵心寒。微微转身,双眸中的寒气确实遮也遮不住。

“她现在这个情况,跟我们一起走行不行?”戚渊也不和毕大夫绕弯子,反正将军府也没有要留人的打算,而他正好稀罕的很,那他今天就直接把她带走。

毕大夫听了,心里一惊。他自然没料到眼下的情况,在心中思忖一番,谨慎开口:“按理来说,以姑娘现在的状况,恐怕不太行……”

“不过,如果多加小心谨慎,也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毕大夫说完上半句话,看了一眼戚渊,发现他那张脸更加冻得吓人,赶紧换了一种说法。

“好,那就由你来负责。如果尹清绮有什么不测,本太子拿你试问

!”

戚渊听到毕大夫的回答,也不再继续和他费话下去了,总归会有办法的。

然而毕大夫听了太子的话,此刻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太子吓人就吓人吧,怎么着自己也不会有生命危险,结果他话锋一改,此刻自己的小命,可就悬着喽!

“好好……好”毕大夫抬手摸了一把汗,结结巴巴地回答。

简直是不让人活了。

戚渊收到自己想要的答复,也不多嗦,长腿一迈,进了老将军的屋。

原本禁闭的大门被推开,像是撕开了一张满目疮痍的脸。

老将军和薛坛看到来人,立马行礼。

“不必了。”本太子根本不稀罕接受你们的礼节。

戚渊摆摆手,像是赶走什么厌恶的东西,薄唇轻启。

“本太子今天来,就是为了带走尹清绮。”

戚渊说完,薛坛和老将军看了彼此一眼,本来这样的结果就是老将军所期盼的,可是他还是不可避免的怔了一怔。

他自然知道太子为何而来,而是他并没有想到戚渊会这么直接的说出来。

老将军没有说话。薛坛也没有说话。

整个屋子里有一种非同寻常的寂静。

戚渊知道这是默许,虽然他本来并没有打算征求眼前两个人的同意,也没有必要,可是他还是说了。

求一个心安理得。

老将本来是想说些什么的,可是电光火石之间他的脑海中闪过了太多东西,心中憋住一股怒气,干脆闭上嘴。

老将军还是聪明的很,即使太子对自己这将军府不利,此刻也要在面子上把功夫全都做好了。

薛坛始终在一旁一言不发。他的内心其实已经很焦灼纠结。

刚才老将军对他说的话让他原本炽热滚烫的心都冷了下来,这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让他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和思考。

他的心底,仍旧不想让尹清绮走。

他还是不信尹清绮能害他,或者是对他产生什么威胁。

每次薛坛一看到尹清绮那双眼睛,他的心理防线就

会崩塌。

这样干净的眸,这样善良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坏人呢。

他还在犹豫踌躇的说不出自己的想法,可是戚渊根本就等不及了。

戚渊看着眼前的一老一少,只觉得本来威风堂堂的将军如今怎么也婆婆妈妈的,他来不及听这两人再说什么,直接走了出去。

因为他看到他提前找的人和马车都已经来了。

他可以带尹清绮走了。

看着戚渊出去,半晌,薛坛才缓缓开口:“我不愿意。”

本来就极其寂静的屋里此刻只有他一个人的说话声,纵使有气无力,老将军也还是听到了薛坛的话。

“哼!到现在你还执迷不悟!”老将军的气焰被薛坛的话激了出来,他真是搞不懂了,怎么薛坛就……

薛坛机械地抬起头,看着面前怒发冲冠的老人,轻轻地问了一句:“尹清绮是不是犯了什么别的错?”

她不可能会害我。

老将军听着薛坛的话,心里一阵心疼,干脆对薛坛说了尹清绮的玉佩的事。

薛坛一听到玉佩两个字,赶紧抬起头。

他倒是从来都不知道这其中还有这么多渊源,可是就算如此,他的父亲薛祁没有错,他薛坛也没有错啊。

不就是爱了一个女人而已,又谈何毁家误国?

更何况,“那块玉佩根本就不是尹清绮的。”

薛坛听明白了一切,最后,他抬起头,眼神坚定地对着眼前的老人说。

如果老将军没看错,薛坛的眼中,还有另一种情绪。

叫做怨恨。

怨恨这一切都只是个误会?怨恨他把她赶走?怨恨自己没有即使搞清楚一切?

老将军心头一慌,可是薛坛直接转身跑了出去。

刚才还闹的沸沸扬扬的将军府,此刻一片寂静。

尹清绮走了。

戚渊已经带着尹清绮走啦!

薛坛现在将军府门口,死活落魄。

他最终,都没来得及看她一眼。

他甚至连她离开的背影都错过了。

第四十章 终于醒来

尹清绮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像是被人撕扯过一般,似乎下一刻就要散架。而且她的脊背上,还是火辣辣的疼。

她好像走了很远的路,可是这条路并不是她自己走的。

她身边还有一个人,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旁边的人能给她一种心安。

好像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会带给她快乐和安全感。

她突然听到了一种声音:“太好了!太子,尹姑娘好像快要醒过来了!”

这个苍老还有力的声音只让她觉得十分熟悉,可是她此刻头痛难耐,根本顾不得想这到底是谁。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一记清亮的男声在她耳畔响起:“怎么样?”

尹清绮感觉自己打了一个激灵。

这个声音她却记得。

一定让她想了一千个日夜的声音,曾经恨都恨得腻了。

尹清绮分辨不出来这个问题究竟是问她,还是问刚刚说话的人,不过不管是问谁,都和她没有关系,因为她感觉好累,又想沉沉的睡过去。

想罢,耳边的声音倒是真的听不见了。

从将军府回来的三日里,毕大夫被戚渊命令守着尹清绮。

当然,戚渊自己只要有时间,也会在这里。

戚渊把尹清绮直接带到东宫里来了。

尹清绮住在清沐宫。

这也只是一处小宅子,几年以前被尹清绮冠上了这样的名字。

一来,是因为这宅子旁都是水,池子塘子几乎围绕了这里。

二来,尹清绮取了自己名字中的字,她想让戚渊时时刻刻惦记着她。

三来,清沐,也为倾慕。

世人皆知的倾慕之情。

这里是从前戚渊办公的地方。摆放的书橱比惊鸿馆里太子厢房里那个更多更大,不过也还是有一张床,来供戚渊休息。

其实说白了,和正常的府邸没什么两样,就是书放的多了些。

尹清绮从前来找戚渊的时候,每次都能在清沐宫找到他。

几个来回下来,尹清绮熟悉了这里,就开始缠着戚渊加个名字。

尹清绮每次都

拉着戚渊的胳膊,堆着满脸的笑意问戚渊:“太子哥哥,我们给这屋子起个名字怎么样啊?”

尹清绮不敢直呼戚渊的名字,仗着自己小他几岁,干脆乱七八糟得混着戚渊的身份叫了。

戚渊知道尹清绮每次一拉他的胳膊,准没好事,心头一紧。

他听完尹清绮的要求,眉毛一皱,不置可否。

我和你很熟吗?

“好不好呀?好不好呀?”尹清绮拿出杀手锏,把用在自家老爹身上的本事都使出来了。

我爹都受不了我这一招,我就不信你这年纪轻轻,活的没我爹时间长的能吃得了!

尹清绮晃着戚渊的胳膊撒娇。

她把握的力度非常好,即使打扰了戚渊的工作,也不至于让戚渊厌烦。

果然,尹清绮看戚渊把手中的笔一放,头微微朝她转过来问:“叫什么?”

你看,你也上钩了吧!

尹清绮根本就藏不住内心的高兴,眉飞色舞地对戚渊说:“清沐宫吧。怎么样?”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名字。

戚渊没有说话。

估计是不愿意,尹清绮刚一抬手,打算继续用刚才那招。

戚渊突然张口了:“唉,行行行,都随你吧。”

这姑娘怎么这么招人烦。

戚渊在心底想着,却不知道自己的嘴角已经向上扬起,爬上了笑意。

“那一切都交给我安排了!”

“嗯。”

戚渊无奈地点点头,不就是加个名字吗,还说什么安排。他倒是要看看一定丫头到底有多么大的本事。

尹清绮也不打扰戚渊,转身就跑开了。

第二天戚渊加到清沐宫一看,微微有些吃惊。

这小丫头也太能作腾了吧,起个名字就算了,还煞有其事地挂了一个牌匾!

尹清绮看到戚渊走进,上下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就像是邀功一样,一把挎上戚渊问:“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根本没什么特别的。

“一般般吧。”

戚渊不管她,直接进了清沐宫。

尹清绮看着

别扭的戚渊,在他身后咯咯笑了起来。

这个太子哥哥,怎么总是喜欢口是心非呀!

戚渊现在想起来当时的尹清绮,也还是忍不住想笑。

他当时怎么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了她了呢?

尹清绮不知道,清沐宫里挂上了那个牌匾之后,戚渊被阿哥们笑了好几天,都说他小姑娘心思太重。

或许很多事情,冥冥之中就是定居。

就像是尹清绮此刻又回到了这里。

戚渊其实也好一阵子没在这里办公,有时候他直接在自己睡觉的卧房里,有时候他会去惊鸿馆,而如今,他害怕在这里打扰到尹清绮。

“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戚渊从回忆中缓过神来,看着毕大夫问。

毕大夫可以读出来,戚渊的眼中是急切和期待,可是他还是必须实话实说:“刚刚尹姑娘的确有醒过来的迹象,不过就现在看来,似乎她又沉睡过去了。”

出奇地,戚渊却没生气,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轻到让毕大夫以为刚刚听到的只是自己的幻觉。

尹清绮现在已经陷入一种沉睡的阶段,她的呼吸在日益加强平稳,只是眼睛始终没有睁开。

毕大夫没有告诉戚渊刚刚尹清绮动了一下。她的身体就好像被电击了一样,可是也只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

毕大夫怕戚渊抱太大的希望,到最后发现尹清绮始终醒不过来,然后再被失望浇的彻头彻尾。

姑娘,你快醒过来吧。

太子很担心你。

毕大夫在心中想着,可是尹清绮根本不可能听到,她只能在床上安安静静地躺着。

这些天毕大夫也没闲着,从前的一些治疗对病人的抵抗能力要求极强,会有刺骨的同感。

而如今,正好尹清绮还没有恢复意识,他就干脆趁这个时候治疗尹清绮的筋脉。

想不到效果竟然也出奇的好。

尹清绮的手脚恢复的七七八八,只剩最终醒来时看行动如何了。

毕大夫这么想着,每一天都在盼望着,没想到,那一天真的等来了。

尹清绮醒过来了。

第四十一章 回到东宫

清沐宫周围都被池子和水包围着,不免有些凉快。外面池塘的水被微风吹皱,泛起波澜。一只鱼儿从水中跳出来,又再次跃进另一头。

尹清绮这次是真的醒过来了。

徐徐的风吹在她的脸上,发丝在空中打着璇儿。

尹清绮眯着眼,习惯了黑暗,此刻这个世界的光亮让她有些不适应,她抬起手,轻轻地附在眼上。

旁边有个声音突然响起,这次是显然的高兴:“哈哈哈。姑娘,你醒啦!”

尹清绮透过指缝看着眼前的人,脸上是岁月留下的斑驳的皱纹,皮肤黝黑,这幅皮囊下刻满了沧桑。

尹清绮将这个声音和上次那记男声对应起来,她一下子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尹清绮咧开嘴轻轻一笑:“毕大夫。”

算是打过了招呼。

毕大夫听着她声音沙哑,也顾不得高兴,立马转身吩咐丫鬟:“翠竹,去倒杯水来。”

那人闻言,答了一句“是。”转身便走去倒水。

毕大夫瞧着尹清绮的嫩白地小脸,也突然伤感起来。

怎么这个姑娘就这么招人疼呢。他从前听了一下大俗的戏曲,加上听从前家乡里婆娘们的闲话都是说病人醒了都能看到关心自己的人,他以前从来没有关注过别人是不是这样,不过此刻他看着尹清绮,就想,怎么世道这么不公呢。

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一病醒来却只能看到我这个糟老头子和一些丫鬟。

倘若不是太子的吩咐,估计她也只能看到这漆白的天花板了。

想到太子,他心中更加不平起来。

不过尹清绮并不知道毕大夫心里想的什么,她适应光亮以后,缓缓地把手放了下来。

尹清绮打量这这间屋子,只觉得有些眼熟。这肯定不是将军府,将军府中她住的屋子在她脑海里已经定住了。那是……

“小姐,水。”翠竹倒完水过来,递给尹清绮。

翠竹看尹清绮躺着极其不方便,就搭把手把她扶着坐起来。

尹清绮仗着翠竹的力气,倚靠在墙壁上。她举起茶杯,微微仰头喝进去。

把被

子递回给翠竹,她这才想起来,好似喃喃地问:“翠竹翠竹?这是在惊鸿馆吗?”

毕大夫听了尹清绮的低语,抬头看了一眼翠竹,眼神不明,他回答尹清绮:“尹姑娘,这里是东宫啊。”

东宫?

东宫!

尹清绮好像大梦初醒,听到这两个字,此刻的她只感觉格外的累。

她试着让自己重新躺下去,眼睛睁得大大的,无辜地说了一句:“哦。”

尹清绮明白了,她想起来了。

这里是东宫,这里是她曾经最喜欢来的地方。

这里是清沐宫。

尹清绮闭上眼睛,好像逃避什么。

半晌,她又静静地睁开双眼。

什么都逃不过的。

尹清绮面无表情地问毕大夫:“我睡了多久?”

毕大夫听尹清绮不痛不痒地这么问,心底偷着摸了一把冷汗。

您这还叫睡吗,差点就醒不过来了。

“大概五天左右。”毕大夫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

尹清绮看着毕大夫无措的样子,有些想笑,就真的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是挺久的。”

突然冒出来一句挺久。

尹清绮不知道为什么,她这次醒来以后觉得格外轻松,尤其是在看到毕大夫以后,浑身被熟悉感包围。

只要不看见那个人,不看见那些人,她就会很轻松。

只要不去想那些事,她就会感觉很幸福了。

毕大夫看着尹清绮笑,也觉得轻松起来。

“尹姑娘,你要不吃点儿什么?”五天以来只能稍稍给她灌些水,身体相比起来匮乏干涩的很。

“嗯。随便吃点什么吧。”尹清绮刚刚一动,才感觉出来自己浑身无力,此刻毕大夫这么一说,她也反应过来这么几天都没有进食。

毕大夫回头看了一眼翠竹,翠竹知意,转身出去忙活了起来。

尹清绮看着毕大夫现在也会指使别人了,还挺有那么回事儿的,嘴上的笑意一直都没有减退。

毕大夫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连忙问:“姑娘,你现在先稍微

稍微活动一下手脚,前几天我在你身上做了一些治疗,看看有没有效果。”

尹清绮看看自己的双手,从外边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她又随意动了动。

“感觉好多了。轻松许多了。”

尹清绮自然不是安慰毕大夫,她是真的这么感觉,也就这样说出来。

毕大夫倒是真的有些欣慰,高兴地看着尹清绮,也憨厚地笑了起来。

这种姑娘,怎么薛公子舍得让出来呢。

真是

毕大夫想到这里,笑容有些僵硬。

尹清绮也注意到了毕大夫的变化,疑惑地问他:“怎么了?”

毕大夫猝不及防,慌忙地摆摆手说:“没事儿,没事儿。”

尹清绮显然不相信,毕大夫虽然活了这么多年,但是根本就不擅长骗人,这种欲盖弥彰的做法让尹清绮一眼就看出来。

尹清绮也不多说什么,她就是安安静静地看着毕大夫。

毕大夫毕竟道行不够,他支支吾吾地又重复了一遍:“真,真的没什么。尹姑娘。”

说完,还煞有其事地叫了尹清绮一声。

尹清绮看他这个样子,也一下子明白过来,闭上眼睛缓缓地问:“那,我是怎么被将军府赶出来的?我又是怎么来到东宫的?”

毕大夫避重就轻地回答:“是太子。是太子把你接回来的。”

尹清绮知道毕大夫的良苦用心,他存心不想让她知道那些事情,相必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那就算了吧,省的给自己找麻烦。

“姑娘,太子这几天一直都很担心你。只要他没有政事,也会在这里陪你。”

毕大夫抓住机会,赶紧对尹清绮说。

自从离开将军府以后,毕大夫对薛坛的好感迅速下降,对戚渊的认可极速上升。

所以现在毕大夫撮合的是戚渊和尹清绮。

估计戚渊知道了,只会冷笑一声,本太子可不稀罕你帮忙说话。

然后忙不迭地看尹清绮的反应。

毕大夫还在等尹清绮的回答,外面就传来声音:“太子,您来了。尹小姐醒啦!”

第四十二章 告别善良的薛坛

尹清绮听到,心头一惊,他还是来了。

明明知道他迟早会来,明明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怎么这个时候,还是会不可避免的,心会漏掉一拍?

尹清绮,那也只是惊吓,不是惊喜。

在门口说话的是翠竹。她正好去找了一些饭来,没想到在清沐宫门口就碰见太子了。

一时间喜出望外,根本就忘记了礼节。

戚渊也根本不管翠竹有没有行礼,淡淡地开口问:“这是给尹清绮准备的?”

他看着翠竹端着的,是用小碗盛的南瓜粥和皮蛋瘦肉粥,一甜一咸,要喝哪个就随了尹清绮的口味。

翠竹觉得戚渊的问题莫名其妙,但是她也不敢表达出来,疑惑地点点头。

“是。”

“你下去吧。”

戚渊还是哪副看不出表情的模样,直接吩咐翠竹。

翠竹这下更搞不懂了,她走了,尹小姐吃饭怎么办?难道要让她一直饿着肚子?那太子也太……

太贴心了。

翠竹看着戚渊的动作,本来的“恶毒”两个字被她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戚渊把她手里端着的粥接过去了。

翠竹怀着满满的桃心,把粥给戚渊以后,心安理得地走了。

可以回去好那些丫鬟们说了!太子太贴心了!

戚渊进了清沐宫,毕大夫就赶紧起身给他让位置。

“太子,没什么事,我也先走了。”毕大夫毕竟还是很识相,没等戚渊赶呢,自己先主动情愿了。

尹清绮看着毕大夫溜得比谁都快,有些无奈。

戚渊把粥放在床一侧的桌子上,坐在毕大夫刚刚坐的位置,突然问了一句:“笑什么呢?”

如果不是这个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尹清绮差点就不会回答。

她根本就没有在笑。或者说,她看到戚渊以后还怎么笑的出来?

也可能是刚刚对着毕大夫笑了太久,表情管理不过来了。

尹清绮自我安慰地想。

不过她什么都没有说。

戚渊看尹清绮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心中莫名来气,但是他又不好突然发作起来。

“甜的咸的,喝哪个?甜的吧还是。”从前你喜

欢甜食。

从前尹清绮追着戚渊要请他一起吃点心。

“太子哥哥,吃点桂花糕。”每次戚渊还在看公文的时候,尹清绮就总是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

难道东宫的侍卫都是摆设吗?

后来戚渊才知道,尹清绮早就把那些侍卫都买通了一遍了。

“不吃。”戚渊看也没看,直接拒绝。

“吃吧吃吧,这是我娘做的,我娘做东西可好吃了。”

“……”

“生活太苦了,还是需要吃一些甜的东西。”

戚渊也不知道尹清绮每天哪里来的歪理论,但是他总归不想听尹清绮在他身边像蜜蜂一样转来转去,干脆拿起来吃了一块。

还不错。

这丫头果然没有骗人。

“还是咸的吧。”戚渊又在回忆中遨游,而尹清绮的话一下子把他拉回现实。

她什么时候又突然喜欢吃咸的东西了?

戚渊无奈。原本他心中的怒火已经被回忆浇灭了,可是此刻尹清绮的一句话又把他拉到一种莫名的边缘。

那是让他想高兴却高兴不起来,想生气却又不舍得的边缘。

他来回那碗粥,手中的白玉瓷勺随意的在碗中来回搅拌几下,轻轻地舀起一口。

尹清绮看着戚渊地动作。

戚渊把勺子放到自己嘴边。

尹清绮自然知道以戚渊的风度,他是不可能因为小脾气或者什么而自己喝掉,所以,戚渊可能……

他的动作的确证实了她的想法。

他放到嘴边吹了吹,又送到尹清绮嘴边。

如果我的感知没有问题的话,他这样要喂我?

尹清绮在心中胡乱地思考。

可是她始终无法张口。

这算什么?

“谢过太子。”尹清绮半天只蹦出来了四个字,但是她也感觉出来不对劲,又接着补了一句:“我自己来吧。”

“你觉得以你现在的情况,自己来能行吗?”戚渊漠然地开口。

尹清绮根本就不知道戚渊口中的现在的情况究竟是指什么,她的手已经比以前灵活许多,总不可能从前可以自己吃饭,现在反倒不行了吧?

尹清绮坐起来,伸出

手去接戚渊手中的粥。

戚渊也没有办法,他总不可能执意要去喂她,传出去他可就没有脸面见人了。

尹清绮自己小口小口地喝着,也不说话。

戚渊坐在凳子上,抱着手臂看着尹清绮,同使在脑海中思忖应该说什么合适。

“你……接我回来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一个木盒子?”尹清绮犹豫着开口。

“在你放衣服的包袱里有一个,落了锁的。钥匙也在那里面。”

“嗯,知道了。谢谢。”

尹清绮听完戚渊地话,松了一口气。

幸好他没有问关于那个盒子的事情,要不然连她自己都知不道应该怎么说。

那个木盒子承载了她太多的回忆,还有生活的教训。

它记录了欣喜欢笑,也记录了伤春悲秋。

那个盒子里如今锁的,是尹清绮和薛坛在一起度过的日日夜夜,是喜悦,是着急。

还锁着尹清绮和薛坛分别时的果断干脆。是着急,是失望。

失望你竟然不相信我。

可是尹清绮又思考了一下,如果是她,也可能会相信自己的亲人的话,毕竟收留一个陌生人是一件风险太大的事情。

虽然这终归不太算是离心悖逆的理由。

“可不可以帮我把那个包袱拿过来?”尹清绮吃完,把碗放在一旁,拿手擦擦嘴,问戚渊。

反正他坐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找点事情做。

戚渊不做声,站起身去帮她拿过来。

当时尹清绮在将军府的衣服太多,他一下子想起来起初毕大夫告诉他那都是薛坛和尹清绮一起去订做的,就基本没收拾那些衣服。

不过最终还是装了两个包袱。

尹清绮接过包袱,也不急着检查木盒,翻了一遍,挑出来几件最破旧的,剩下的都放到一起。

那几件旧衣服都是她从惊鸿馆带来的。那才是原原本本属于她的东西。

戚渊看着她的动作,一下子反应过来她要干什么,心头一喜。

“剩下的都不要了?”

“嗯。”

“那我帮你扔了吧?”

“好。”

所以,也要与那个善良的薛坛告别了。

第四十三章 不稀罕

说完以后,气愤又是出奇的沉默。

尹清绮自然不管戚渊是否在周围,自顾自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戚渊看着尹清绮那副一切都与我无关的样子,心中莫名有气。

这不就是摆明了和他拉开距离吗?

戚渊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想着,就突然问了一句:“你到底怎么了?”

纵使缺少了他平时说话时带有的严肃,但还是十分有底气的。

尹清绮本来低着头,手指勾着衣服,此刻听到戚渊的话,缓缓地抬起头来,看不出来表情。

“什么怎么了?”语气平淡。

“因为在掖庭宫待了三年,是不是?”

尹清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嘴角上扬。她的眸子里装了些柔情似水,可是其实尽然疏离感。“你是想知道,我怎么变成了如今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吧?”

戚渊听着尹清绮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脸色有些僵。

他的确是想知道尹清绮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可是她的说法,却让他难堪。

“我听掖庭宫的姑姑说你是因为受罚才……”戚渊说不下去。

因为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被赶出去?撑不住?假死?

根本都不合适。

“你知道我因为什么而受罚吗?”

“得罪了一个妃子,应该是德妃吧?”戚渊把姑姑告诉他的话如实说了出来,外加了自己的猜测。

德妃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平时为人也最为张扬。她年龄最小,可是在皇上眼里确实最有淑德的一位。

如果,那仅仅是在皇上眼里。

如今这后宫佳丽三千,没点儿本事,没点儿演技,还怎么在这么多心思比针细的女人中站稳脚跟?如果这点能力都没有,恐怕也只能待在一间暗无天日的屋子里度过余年了。

所以德妃之所以为德妃,怎么上来的也不言而喻。

她平时对除了皇上意外完全不同,根本就暴露了嚣张跋扈的本性。只要有人做的不符合她的心意,那就等着吃罚吧。

就算是太子戚渊,有时候也让着她几分。

不是因为怕,而是因为麻烦。

尹清绮

本来上扬的嘴脸此刻直接咧开了,她笑起来。

“呵。我也不知道。”她笑的极为讽刺,让戚渊心中闪过一阵不安。

“我什么都没有做。”

接着,尹清绮又加了一句。似是喃喃自语,又似乎是说给戚渊听。

我没有得罪妃子,什么德妃良妃淑妃,我根本就不认识。

我没有杀害习月啊,要我说多少遍。

你才肯相信,这世间的人才可以相信?

戚渊没有说话,他看着尹清绮先是大笑,然后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打心底里心疼。

他一直以来都太相信别人的话,太在意别人的看法,太重视所谓有经验的过来人的评价,导致他闷闷不乐,导致他身边的人也闷闷不乐。

或许是因为我,你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是这样的吧?

戚渊思考了半晌,满怀自责地回答她:“我相信你。”

尹清绮却不再管戚渊说什么。继续拾起手上的工作,把衣服一件一件的摊开,然后慢慢的又叠起来。

总要找点事情来做,这样才能掩饰两个人独处的尴尬。

尹清绮重复着手上的动作,一遍又一遍,似乎根本不会厌烦。

“我不稀罕了。”

尹清绮淡淡地说了一句。

我不稀罕你的信任了。

一切都好像回归到了她来东宫以前的时候,尹清绮对什么都不再轻易信任,对一切都无所谓了。

也或许,什么都没有变过,她一直是这样的。

戚渊虽然也习惯了尹清绮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是他毕竟贵为太子,也受不了尹清绮冷言冷语,这几来几回下来,耐心也消耗的七七八八。他也不再理尹清绮,干脆站起身,转身走了。

尹清绮放下手中的衣服,终于停止了一遍遍毫无意义的重复。

松了一口气。

她摘下腰上一直佩戴的玉佩,放在手里不断地抚摸。

玉佩曾经在薛坛手中显得小巧玲珑,如今在她的手里却快要占满手掌。

玉佩的边边角角经过时间的打磨已经不甚光滑,几道破损炽然留在上面,刺痛尹清绮的眼。

都这么久了,关于薛问儿

的事情一点儿进展都没有。

尹清绮叹了一口气,收起玉佩,放到盒子里。即使盒子会被人打开,可是她还是选择了相信。

问儿,我还没有放弃。

我只是有一点点累。

尹清绮做完手中的工作,准备下床。躺了这么多天,再不活动活动,恐怕就真的连走路都不会了。

这时候翠竹又从外面走进来。

“小姐,你要去哪儿?”翠竹看着尹清绮的动作,疑惑地问了一句。

“下床走走。”

“我来扶着您吧。”

翠竹说着,就走过来,轻轻地搀着尹清绮的胳膊。

尹清绮摆摆手,拒绝道:“不用了。你回来做什么?”

她倒是奇怪,戚渊这前脚卖出去,翠竹后脚就踏进来了。

“我…来拿您喝粥的碗。”翠竹犹犹豫豫,迟疑回答。

说着,便走过去,端起还盛有一些食物残渣的碗。她又转过头来看尹清绮:“小姐,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叫我。”

“嗯。”尹清绮淡淡地点头。

反正自己也只是一架躯壳,也没什么值得他们图的。

“等等。”翠竹要往外走,尹清绮却又突然把她叫住。

翠竹疑惑地回头,只听见尹清绮平淡地说了一句:“帮我把那些东西拿出去扔了吧。”

尹清绮指的是刚刚她收拾出来的那堆衣服。戚渊走的时候只顾着自己走的潇洒,却忘了自己主动提出来的要帮尹清绮的忙。

“哎。”翠竹应下,一并拿了出去。

“怎么样?”翠竹一出清沐宫,就直接进了戚渊办公的屋子。

戚渊从清沐宫出来,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放心不下。可是眼下走回去岂不是让自己丢了面子吗?

戚渊想来想去,干脆叫来翠竹,派翠竹去看看尹清绮。

“尹小姐说让我帮她扔一点东西。”翠竹如实回答。

接着,又好像想起来什么,“尹小姐还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

“她说她要写十张字。”

戚渊好像陷入深思,迟迟没有说话。

这是只有他们两个懂的话。

第四十四章 回忆

尹清绮从前总是模仿戚渊写字,前面提过的。

戚渊几乎每天都被侯府小霸王缠着,其实也没少收到耻笑,怎么身为太子,连一个小姑娘都敌不过?

看公文的时候她出现,回宫的事情他出现,差一点儿洗澡的事情都快被她盯上了。

所以,写字的时候尹清绮突然冒出来也不足为奇了。

戚渊就是搞不明白了,怎么这么一个大活人,整天没别的事情做,在东宫随便进出呢?

尹清绮看着戚渊认真地写字,每一笔都是遒劲有力的。她也看着眼馋,人家都说姑娘家少学点东西就好,指望着她那无才的德,可是尹清绮却偏偏不相信那一套理论。

我偏要学,我偏要会,你们管得着吗???

每次尹清绮一想起来,气的头往上一扬,从鼻子里发出不屑的一声:“哼!”

活灵活现一个傻愣愣的小妞。

所以但凡戚渊写字,她就在一旁看着,自己没带笔,她也不央戚渊给她。而戚渊自然乐的自在,她只要不说话,少发出一点动静,就是他那些日子最大的幸福了。

这么一说,还有点儿惨。

戚渊为了不被尹清绮打扰,不被阿哥格格们笑话,就想出来了一个办法来对付尹清绮。

“这样吧,咱们两个从现在开始比赛。谁先说话谁就算是输了,输了的人就要写十张字。怎么样?”戚渊自觉想不出来什么办法,他的头脑已经全部都用在提高自己的处政能力上了。

不过怎么说,这都是一个办法。

“为什么呀,太子哥哥?”尹清绮睁大她那双杏眼,眸中是藏不住的疑惑。

“比赛啊。你不想玩?”戚渊看着尹清绮这呆呆傻傻地样子,突然有点儿想笑。但是他又不得不憋住,保留自己在尹清绮面前最后那一份威严。他嘴角轻扬,等着尹清绮的回复。

快发行吧,快答应吧……

“可是我不想玩。”尹清绮实话实说。她向来憋不住自己想说的话,况且敌人这么强大,她又这么弱小,这么比起来,她输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当然,尹清绮弱小这种说法

,只是她自己的见解。

戚渊听了尹清绮的回答,一下也犯了难。她不玩该怎么让她安静?

尹清绮当然不知道戚渊心中的小算盘,他第一次和她说要什么比赛。本来尹清绮内心还有些欢呼雀跃,结果听完了以后发现这就是整自己的。

不干不干。

第一次说也不干。

我不要面子的啊?

“要不然就换一个。”戚渊看着尹清绮的脸色不对,立马换了想法。

反正换一个比法也是比。

尹清绮抬起脸来,一脸期待地看着戚渊,等他把话说下去。

戚渊自然也看出了尹清绮那满脸的期待,加上她本来就带有的天真属性,竟然又让他一时不好意思说出口。

不过他还是说了,语气干巴巴的:“那就比谁不动,谁先动了谁就输。输了规则一样。”

这有什么区别……

尹清绮彻底蔫儿了,她这种机灵古怪的,不让她动,最好的办法就是睡觉或者是直接死亡。

睡觉都可能崩不住……

尹清绮不敢想象,毕竟怎么说都是输定了。

“要不还是比谁先说话吧”

尹清绮也是真的不想这个机会溜走,毕竟戚渊真的是好不容易才主动说要做什么事。

虽然尹清绮自己也不知道这个比赛的意义何在。

然后,他们的比赛就开始了。

再然后,尹清绮还没憋到一注香的功夫就忍不住了。

“太子哥哥,我憋不住了……”

“你长得这么好看,写字这么好看,认真起来这么好看,什么都好看。我不说话看着你就想夸你……”尹清绮直言不讳地说。

戚渊听了,嘴角抽了抽。幸亏此刻这里没有别的人在这里,要不然让别人知道了他戚渊吸引女孩儿是因为这张脸而不是因为实力才华,那还不是等着被笑掉大牙?

尹清绮看着戚渊一言不发,她也不生气,就自顾自地继续说起来:“不过呢,你长得这么好看也不是你的错,毕竟也不是你决定的,况且你额娘和阿玛的基因也那么好,嗯。

戚渊的脸越来越黑。

“不过,算啦!输了要写字,写什么字啊?就写你写的字吧。你的字好看。”尹清绮根本注意不到戚渊的表情,反正输了就是输了,她也没什么好放不下的。

“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

“那你这几个字来让我比着写吧?写什么好呢?让我想想就戚渊两个字吧!”

戚渊的应付也被尹清绮抛之脑后,反正她只要和他待在一间屋子里,做什么都高兴。

被罚了也高兴。

戚渊这下才正眼看看尹清绮,写他的字他倒是没什么想法,他向来被太学里那些夫子夸的紧,关于书法他早就没什么感觉,估计应该是好的吧。

反正尹清绮既然想学那就让她学,反正她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

不过按照正常人的套路来,不都应该是先写自己的名字吗,怎么到了尹清绮这里就要写他的名字了?

戚渊也不多想,反正她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随便找出来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两个大大的字。

戚渊。

尹清绮看着他大笔一挥,行云流水,也来了高兴。

趴在桌子一边,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一动也不动。

不过那终归只有两个字,戚渊一眨眼地功夫就写完了。

“还看什么?”不赶紧去写字去。

“哦哦哦哦哦。”尹清绮如大梦初醒,赶紧接过来戚渊手中的那张轻飘飘的纸,就如同在完成一个非常正规的仪式。

尹清绮那些那张宣纸,走到戚渊的旁边,站着先研起磨来。

她动作慢慢悠悠的,嘴角擒着笑意。

不知道在笑什么。

或许什么都值得高兴。

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的确什么都是高兴的。

戚渊突然抢过她手中的那张纸,放到自己的笔下。

“唉……”

尹清绮不明所以。

只见戚渊又写了三个字。

尹清绮。

那张纸上,只有五个字。

戚渊尹清绮。

第四十五章 练字

尹清绮看着戚渊面无表情地写下,只觉得今天的戚渊格外可爱。

她笑嘻嘻地又接过来,放在鼻子前闻了闻。

香的。是墨香。

“记住,写十张字。不是把这个写十遍。”

戚渊这次也真真的不再管她,赶紧投入自己的忙碌中去。

“好好好啊。”尹清绮想也没想,接着就答应了。

把不假思索诠释地淋漓尽致。

说什么写十遍写十张纸,就这五个字,你让我让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我都愿意。

尹清绮自顾自地想着,也写了起来。

整个清沐宫这下真的是安安静静的了。

后来丫鬟进去收拾房间,看到桌子上满满的都是写的歪歪扭扭的戚渊尹清绮,不禁大吃一惊。

因为这个字体,她也认得,是太子戚渊的。

又有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在宫女丫鬟们之间展开。

如今的戚渊倒是再也想不起来了,想不起来当时为什么会突发奇想给尹清绮突然多加了三个字。

可能是看她太可怜了吧。

戚渊现在是这么想的。

第一次骗骗人,就骗对了。骗得就是要钱的姑娘。

估计还有看她太蠢了,怎么这么拙劣的手法都可以骗过她。

但是戚渊永远也想不到那天的尹清绮究竟有多么认真。

她比着写了一遍又一遍,每一笔都仔细琢磨,征求每个字都最大化的像他的字。

如果那天整理房间的丫鬟数数那些纸张,就会发现,一共有十张。

一张也不多,一张也不少的十张。

然而,这里面唯独没有戚渊亲笔写过的那张。因为它被尹清绮带走了。

带回侯府,放到自己的房间,小心翼翼的收起来啦!

所以人人都知道尹清绮的字和戚渊的字写的像,可是他们从来都不知道,尹清绮写的字中,写的最像的就是戚渊尹清绮。

戚渊尹清绮。

只是看着就足矣让尹清绮开心半天。

他们的名字……挨在一起呢。

戚渊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最近他总是回忆从前的日子,尤其是在尹清绮回到清沐宫以后。

可能是怀念从前

的她吧。

从前的尹清绮张扬而阳光,而如今的她,就像一只小乌龟一样畏首畏尾。

或许,真的怪自己。

从那次比赛以后,戚渊只要不想尹清绮打扰他,就随口来一个比赛,输了的规则永远不变,然后让尹清绮老老实实地写十张字。

心服口服。

可是戚渊仍旧不知道的是,就算他不和尹清绮比赛,就是平淡的让她写字,她也愿意。

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习惯。

其实戚渊也有输的时候。

人人都不知道的是,戚渊也有输给尹清绮的时候。

那次他们也不过是寻常比赛。还是由戚渊提出来的。

就比谁能憋住笑。

按理来说,戚渊是能赢的。或者是随便找个人问问,都会觉得,这种问题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戚渊一定会赢。

可是偏偏这次事实就相反。

尹清绮在家里被训了才来清沐宫的。她阿玛说她每天不务正业光往外跑。

去太学结果夫子有嫌她最近的心思都不在读书上。

而那阵子也正好是戚渊生辰的时候。

尹清绮每天把自己关在自己的府邸中,苦练舞蹈。她的脚尖和脚后跟都磨出了厚厚的茧,那么爱美的她都没有抱怨一句。

结果被阿玛和夫子训了以后她就总觉得委屈。

然后尹清绮就头也不回地往清沐宫跑。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高兴了想去找他,难过了也想去找他。

大概这就是人们口中的爱。

世俗里的爱。

人人皆有的爱。

她尹清绮也有了。

戚渊也知道尹清绮都有好一阵子没来了,他也有一些不习惯。

估计是被折腾惯了,突然过得平静了突然就不适应了。

戚渊苦笑,他怎么也成这样了?

尹清绮撮着脑袋,乖巧地看着薛坛。

“太子哥哥,我……”

“今天想比什么?”

戚渊还没等尹清绮把话说完,就把她的话截下来。

其实尹清绮也打算说什么,她就是觉得自己很委屈,想和他诉诉苦。

不过又被戚渊拦下

来了。

算了,反正他也不会安慰人。听什么都是一样的听。

尹清绮自我安慰。

“我也不知道。你说吧。”

戚渊就专门挑尹清绮不行的东西来和她比,这样就能保证她能很快认输,然后更早地安静下来。

“这样吧,今天谁先笑了,谁就算输。”

戚渊连规则都懒得说了,比赛内容天天变,但是惩罚方式从来不变。

“好。”

尹清绮答应完,就不说话了。

她今天也是真的不高兴,所以赢不赢输不输的也无所谓了。况且她也快要习惯了。

尹清绮还是拿手撑着脸,一边想今天阿玛和夫子严厉的训她,一边看着眼前戚渊看都不看她一眼,只顾忙自己的事。

想着想着,金豆豆就要从眼睛里跑出来。可是她又不想在戚渊面前丢脸,使劲闭上眼,吸了吸鼻子。

结果这一下麻烦大了。

眼泪的确是憋回去了,不过鼻涕这让她一吸,倒是没完没了了。

她也顾不上什么比赛,赶紧使劲不停的吸。然后没憋住,冒出来了一个泡泡。

这也不要紧,关键就是这个时候,戚渊刚好转过头来看她……

丢死人了。

丢死人了!

尹清绮知道戚渊看到她这幅样子,立刻拿手蒙住头,不让他看。

所以戚渊也真的没憋住,就笑了。

而且,笑得很大声。

“尹清绮,你这简直是为了赢不择手段啊……”戚渊一边大笑,一边意味深长地和她说。

有什么不择手段的,我就是正好难过了而已吗。

尹清绮也不管戚渊在一旁放肆的笑话自己了,干脆把最开始她想说的话说完。

“太子哥哥,两个月以后我在百艺馆旁边的舞馆里要表演一场舞蹈。你来看吧。”

尹清绮不是用询问的语气,而是肯定。

她希望戚渊可以来,这样她才没有白受委屈,没有白排练。

今天才没有……白白丢人。

她也没看戚渊,就一直低着头。

半天都没有动静。

很久以后,尹清绮才听见戚渊轻轻地说了一声:“好。”

第四十六章 跳舞

尹清绮听到戚渊答应她,也突然拨开云雾见青天,一下子就高兴起来了。

“嘻嘻嘻,太子哥哥,这次你输了。”尹清绮红着脸说。

反正戚渊也看不见,随便她怎么脸红啦。

她悄悄把手从脑袋上拿下来,偷偷地看了一眼戚渊。

戚渊还是那副旁若无人的模样,继续做他的事。

“好,等下我就写。”

尹清绮其实并不急,她就是为了转移话题,戚渊写不写对于她来说都无所谓的。

那天尹清绮就老老实实地坐了一下午,一反常态。

戚渊处理完手头的工作以后,直接拿着笔拽过一张纸来开始写。

从前为了惩罚尹清绮,他早就派人准备好了许多这种纸。只是没想到今天用到自己身上来了。

写的内容都由他来定,所以戚渊想也没想,干脆背着《诗经》写起来。

第一首是《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在纸上行云流水,再一抬笔,旁边突然推过来砚台。

是尹清绮刚刚磨好的墨。

尹清绮实在是没事可做,看着戚渊写字太快,按这个速度下去写不上三张纸,刚刚研的墨就会全部用完。

所以她自作主张地动起手来。

戚渊看着尹清绮就如同一个小姑娘一样,娇羞地推过来那个砚台,嘴角上扬了一下。

其实就是一个小姑娘。

其实戚渊心里想的,是受气小媳妇。

偷偷被他自己改掉了。

尹清绮的确像是犯了错一样,其实那是因为她不敢。

她还不太敢过多打扰戚渊的生活。

虽然她本来已经对于他的生活节奏有很大的扰乱了。

“太子哥哥,要不然你不写了吧。你还有很多事要忙。”

戚渊写了第二张以后,尹清绮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衣角,乖巧地说。

戚渊原本写字就极快,加上写的内容完全由他自己而定,所以此刻即使写完了两大张纸,也不过一小会儿。

也就是尹清绮跳一支舞蹈那么长的时间。可是尹清绮却比他

先坐不住了。

这个姑娘,还真是……

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戚渊做起事来也是极其认真的,虽然这些东西他写完也没什么用,不写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坏处,不过他还是决定要写完。

“写完。很快。”

尹清绮听到戚渊这么说,也不再管。

写就写吧,写完了都丢给自己才好,她全都拿回家藏起来。

尹清绮后来和薛问儿说起过这件事,薛问儿听完,满脸不屑地说:“哼,还太子呢,酷什么酷啊,就回四个字。”

尹清绮自己都不知道当时为什么在那么恨戚渊的时候,还要把这件事情告诉薛问儿。

难道她当时还喜欢他?

竟然这么放不下么,这么久了,一点记性也不长。

尹清绮在脑海中做了千千万万种猜想,最终得出来的结果是,当时的她被戚渊的那份执着感动了。

否则她怎么会平淡地想起他?

否则她怎么会无所谓地谈起他?

尹清绮果然说到做到,那天戚渊写完以后,她在清沐宫又小坐了一会儿,知道她感觉那些墨都差不多要干在纸上的时候,站起身一张一张地卷起来。

她回家的路上一直都在思考放在哪里合适。

然而戚渊的心情却没有像尹清绮那么轻松愉快。

尹清绮问的问题仍旧在他的脑海里打转。

各位都已经知道了吧,太子戚渊放了尹清绮的鸽子了,他根本就没有去。

让尹清绮当着那么多的面跳了一只无人欣赏的舞蹈。

之所以说无人欣赏是因为本来应该欣赏的人,没有来呐。

那她跳完还有什么用?

尹清绮赢得了所有人的表扬,却没有收到他的。

怎么他就没来呢?

戚渊在尹清绮离开清沐宫以后,一直在脑海里思考的,就是他到底去还是不去。

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他听到了尹清绮那假装不在意的语气,那一刻他发现自己竟然是懂的。

他竟然是懂她的。

这一点让戚渊自己都非常意外。

实戚渊本来不想答应的。他只是在那一刻看到了尹清绮埋下去的脸,有些心软。

所以他就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两个月后,按照皇宫里的规矩,他生辰那天,要和自己的额娘待在一起。

可是戚渊的额娘早就死了。

那是这个国家最贤德良淑的皇后,纵使后来皇帝又封了许多妃子,给她们冠上各种名号,但是她们其实都比不上皇后的。

戚渊的母亲,是一位真正让人钦佩的女子。

可是她却在生下戚渊以后死去了。

人们就如同话本里的人物一样,都认为戚渊的出生是不好的征兆,认为他一出生就克死了自己的母亲。

表面上对戚渊还是恭恭敬敬,其实背地里还不知道已经骂过他多少遍扫把星。

戚渊也早就知道这些流言蜚语,可是他也没有办法。

他也想见见自己的额娘啊。

他也想有了战功就与额娘分享,也想看看这皇后究竟是怎么与后宫佳丽们相处的如鱼得水的。

可是他却见不到。

戚渊面对这么多流言蜚语,其中的埋怨和抱怨他也听过不少,可是他从来没有听到自己的阿玛抱怨一句,说他一句不好,至少在出生节点上。

相反,皇上一直认为戚渊反而有大出息。 他知道自己的母亲活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很累了,所以他就给了她知道轻松一会儿,能够喘口气的机会。

也正是因为皇阿玛的信任,让戚渊也对这个世界同时充满了希望,拥有活下去的动力。

所以,戚渊一直很尊敬自己的阿玛。

也很尊重和爱戴。

所以,戚渊在听到皇上说女色误人的道理的时候,他就毫不怀疑地相信。

所以,他就克制住自己的感情。

所以,他就封闭了自己的心。

没有人可以进去,也没有人可以出来。

所以,他选择了一个能够带给自己最大利益的太子妃。

所以最后,在他生辰那天,他去陪伴了自己的母亲。

按照皇宫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和自己的母亲待在一天。

而不是和尹清绮。

第四十七章 回神

所以戚渊答应尹清绮就是一时动了恻隐之心。

或许他本来是真的想过要去看她表演的。

管他呢?

戚渊认为自己并没有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关于太子戚渊必须要在生辰的时候去看望自己的额娘这件事情,大概除了作出要求的皇帝和一众阿哥格格们,也鲜少有人知道。

哪怕尹清绮整天没完的往东宫跑,她也毫不知情。

所以在她看到戚渊那天没有来以后,在家里闷闷不乐了好些天。

明明你都答应我了,明明我们都说好了的,可是你却不来了。

其实就算是尹清绮知道原因,这样的难过也在所难免。

尹清绮有一周的时间没有去清沐宫。起初戚渊还是和从前那样,有些不适应。做什么都害怕从身后突然冒出来一个古灵精怪的姑娘,可是在提心吊胆了几天以后,发现一些都相安无事,他也松了一口气。

终于可以过上点安稳日子了。

可是同时也有一些猜疑。他倒是好奇这丫头怎么突然不来了。

可能是跑累了吧。也或者是被他爹关起来了。

谁又说的好呢?才这么几天就坚持不下来了

戚渊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他没有发现自己心中的失落感,也或者是,他根本就是故意忽视。

他也有想要逃避的事情。他也有想要逃避的时候。

就像是现在。

“太子?”翠竹看着戚渊已经站在哪儿出了好一阵子神,不禁地唤他一声。

这样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在太子身上出现,还真是头一次见呢。

“嗯?”戚渊听到翠竹的声音,这才发现她还没有走。他这才回过神来。

“你还有什么事?”戚渊瞬间恢复到平时威严的样子,稍微侧着头问翠竹。

翠竹看到戚渊此刻也已经如常,就连忙摇摇头说:“没事了,只是我刚刚看见您以为您还有事情要吩咐。奴婢没有事情。”

“嗯,那你下去吧。”戚渊听到翠竹的话,也稍微有些吃惊。他

的心不在焉有这么明显吗?

翠竹闻言,连忙跑下去了。太子身上已经没什么八卦可以回去和那些宫女讨论了,哎。不过我得问问她们写十张字是什么意思。说不定就是什么先进的暗语呢!

翠竹心里迷糊着,同时戚渊也是百思不得解。

怎么尹清绮突然又说什么她要写十张字?她输了什么?

尹清绮并不知道她的话已经被翠竹完完整整地传到戚渊耳中了。其实,她就算是知道了,也没什么用。

她扶着床边的柜子,缓缓地站起身,一步一步地沿着床边走。

搞什么,她又不是瘫痪或者半身不遂,其实也用不着这么正式,这么小心谨慎。

尹清绮自己心里清楚,她这样,纯属就是因为她刚刚吃完饭还没消化。

所以导致她依旧没有什么力气。

不过尹清绮走了几步以后,很快就来了感觉。毕大夫说他在这些日子里重新给她医治了筋脉,看来是没错的。

尹清绮感觉自己走起路来比以前轻松太多了。她感激地笑笑。

同时也是为了自己。

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以后她便可以像正常人一样了吧。

毕大夫来看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每天给尹清绮检查一次。偶尔戚渊也会在旁边,就像当初薛坛一样。只不过尹清绮和戚渊根本就不会像她和薛坛那样愉快地交谈。

戚渊拉不下脸来,尹清绮则是习惯了。

尹清绮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又在清沐宫住了几天。

有一次尹清绮和毕大夫也交流起来:“毕大夫,我这得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尹清绮淡淡地问了一句。

“大概再不到一个月就可以完全痊愈了,姑娘,你最近应该多走走,多出去晒晒太阳。”毕大夫如实说道,不过还是加了自己的见解。

多出去走走,和太子戚渊一起走就更好了毕大夫已经在当月老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还有啊,你得多出去玩玩,放松一下心情。毕竟我这大夫也只能治好你身体上的伤,你的心理,我可是无能为

力啦!”毕大夫看着尹清绮的脸色继续说下去。

“嗯,好。”尹清绮漫不经心地回答。

毕大夫看不出来尹清绮在想什么,只见尹清绮的目光一直朝向窗外,思绪早就飘得很远。

尹清绮其实没有听到毕大夫说的话,从而毕大夫的良苦用心也就白费了。

尹清绮只觉得答应了就好,一来是表示她听到了,二来是即使毕大夫问了什么问题,她也可以用这个糊弄过去。来结束对话。

这是从前薛问儿教给她的。不过这倒并不是尹清绮故意这么不讲礼貌,她只是想起来了一些事情。

她从前也不会用这种方法来应付别人。

因为她突然想起来自己昨天晚上做的梦来了。

或者说,那根本就不是梦。而是回忆,她在梦中对从前的回忆。

尹清绮梦见薛问儿了。

薛问儿在梦中又告诉她了一些事情,是她已经快要遗忘的事情,是她一直忽视的问题。

尹清绮进了掖庭宫也有一阵子了,她和薛问儿渐渐熟络起来。

尹清绮那时候已经是不冷不热的性子,虽然她和薛问儿关系要好,可是那时候她还没有彻底敞开心扉。总不能主动扒开心窝子给人家看是不是?

可是薛问儿却是这种人。

她们两个在一起洗衣服的功夫,就顺便闲聊。

“清绮姐,我想我娘了。还有我外婆。”薛问儿突然动情地来了一句。

“嗯。”尹清绮不知道应该回复薛问儿什么,就安安静静地听她说。

她本来就极其不会安慰人,况且薛问儿平时也是大大咧咧的,突然这么伤感弄得她也难过起来。

尹清绮知道薛问儿从前一直都是和她娘还有外婆生活在一起,这么说她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说起来,我的名字还是我娘给我取得。”

“其实我本来不叫这个名字,我当时进宫的时候,别人问我名字,我想起来我娘告诉我不能随便和别人说,怕被人找。所以我就偷偷换了一个一名。”

“其实,我本来叫婉儿。”

第四十八章 名叫婉儿

尹清绮放轻了手中的动作,等着薛问儿把话说完。

薛问儿也极其配合,她倒是不管尹清绮是不是能给她一些回复,就自顾自地往下说。

“我这个名字啊,说起来倒是有趣。我娘当时怀我的时候,怀了十个月还多呢!结果她嫌我出生太晚了,给我取名字叫婉儿。”

“也正是晚儿之意,清绮姐,你应该知道的,这个意思是早晚的晚。”

“可是我机灵啊,我也没有太多的变动自己的名字,就名正言顺的拥有了一个新名字,你说,我是不是挺聪明的?”

“嗯,是挺聪明。”

尹清绮听薛问儿说了那么多,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她。

既然不能安慰,那就夸赞她一下,让她开心起来。

当时也正是盛夏,酷暑难挡,即使太阳已经高高地挂在天边,但是阳光依旧强烈地照射下来。焦灼的阳光早就把尹清绮晒的头昏脑涨,她感觉有些发晕,不过也没有告诉薛问儿,就稀里糊涂地听她继续讲。

大概就是因为如此,她才忘记了吧。

也不算是忘记,只是相对而言在脑海中并不深刻而已。

“唉,想起来我娘也是够随便的,因为我出生的晚就给我起这么一个名字,不过幸好我爹的姓还挺好听,要不然估计就要土死了。”

薛问儿直接不干了,放下手中的衣裳,搓了半天早就让她两只手都发红的不行了。

她甩甩手,坐在一旁,撮着头。眼神也飘得很远,可是思绪还是清晰地。

沉默了一小会儿,薛问儿声音很小地说:“清绮姐,我也不知道我爹是谁。我娘让我姓薛,可是我娘根本就不姓薛。”

“所以对于我爹,我也就只知道他姓薛了。”

薛问儿声音很低,低到尹清绮几乎听不清。尹清绮压抑住自己的难受,她应该是中暑了,一直恶心想吐。

不过薛问儿还是没有注意到尹清绮这边的情况,她知道尹清绮平时就不爱说话,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必须要回答的问题,所以她也不纠结于

尹清绮的回复。

虽然这样,只有她自己说话,空气中是有一点儿沉闷的。

“我觉得我娘很爱我爹,不过我不知道我爹爱不爱我娘。我娘说我爹曾经是一名大将军,很厉害的那种。我娘曾经好像也是……”

“说什么呢,还不干活?我让你们在这,是来说话来了?我告诉你们,如果今天衣服洗不完,或者是干不好活,你们今晚就别想吃饭!”姑姑突然从后面冒出来,手中拿着一根细长的竹竿。

话还没说完,竹竿就排上了用场。

“啊”竹竿抽在了薛问儿的背上!

薛问儿一直在说话,况且刚刚她直接放下衣服,什么都不做,在姑姑眼中,这就是不可饶恕的错误。

薛问儿一下子跳起来。她只觉得竹竿打在她的背上火辣辣的疼!

姑姑觉得薛问儿的行为不可饶恕而打她,可是并不代表尹清绮就可以逃过一劫。

“啪!”竹竿也落在尹清绮身上。尹清绮疼得咧开嘴,但是最终她还是忍住没有出声。

如果出声了,会被姑姑打的更厉害。

“我让你们干活,结果你们倒好,这个阴凉地来说话来了是吧?尹清绮,不是我说你,你好歹也是富家小姐出身,怎么这点规矩都没有?”姑姑一竿打下去,另一只手插在腰上,一喘一喘地说,她的上半身也因为大喘气而前后浮动。

打人的都这样了,挨打的此刻就更不好过了。

接着,姑姑就一抬胳膊,又打在薛问儿身上。本来在姑姑眼里就是薛问儿犯的错更为严重,加上尹清绮本来的身份,纵使姑姑也想狠心欺压,但是理还在这里,所以薛问儿这次挨打却是格外惨。

尹清绮也放下手中的活,一下子挡在薛问儿身后,一把抱住她。

“啪!”又是一竿。

这一下打的尹清绮身体一颤。

本来天气炎热,酷暑难耐,她已经中了暑,此刻一挨打,眼前有些发晕。

尹清绮眼中的整个世界都开始晃荡,模糊。

尹清绮一下

子吐出来。

姑姑看到尹清绮这个样子,虽然害怕,但是还是恶狠狠地说:“你别以为你装这幅样子就可以躲过去,只要今天的活干不完,我绝对不可能让你们吃饭!”

尹清绮根本没空理睬她,她真的好难受。

“清绮姐!清绮姐!你怎么了!?”薛问儿这才试出来尹清绮的不对劲儿。

“没事,没事……呕……”尹清绮还没说完,接着又吐了出来。

她本来已经恶心难耐,问着没有处理的呕吐物,再也忍不住。

“清绮姐,你不会是怀孕了吧?”薛问儿焦急且一脸天真的问。

尹清绮这还难受着呢,听了薛问儿的话也忍不住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掖庭宫几年都不出现一次男人,你让她去哪儿怀孕去啊?”姑姑白了薛问儿一眼,掐起腰来扭头走了。

留下尹清绮和薛问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尹清绮吐完以后感觉好多了,除了浑身还是没太有力气。

她又坐下来,开始继续干活。

“问儿……你刚刚说的什么来着?”尹清绮这才有心情回到刚刚的话题。

“啊?哦。我也,我也忘记了……”薛问儿一向马虎,这个时候也打着哈哈,不好意思地回答尹清绮。

尹清绮也不纠结。

那天最后她们的确没有干完手中的活,饿着肚子过了一晚上,因为太累倒是也睡得很香。

尹清绮躺在床上,手放在瘪瘪的肚子上想,薛问儿今天到底说了什么来着……

想着想着,她就睡着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听见。

后来这件事就算然被她忘记了。

尹清绮回过神来,毕大夫还在她一旁絮絮叨叨地说着,她却始终听不进去。

她想起来了。

想起来最关键的话是什么了。

“我这个名字啊,说起来倒是有趣。我娘当时怀我的时候,怀了十个月还多呢!结果她嫌我出生太晚了,给我取名字叫婉儿。”

第四十九章 薛问儿的母亲

“婉儿……”尹清绮小声嘀咕起这个名字来。

她总觉得很熟悉,好像也有人和她说过,因为出生的晚,就叫婉儿。

到底是谁呢?

尹清绮一遍一遍地说着,好像要把这个两个嚼碎吃掉。

婉儿……

婉儿!

她想起来了!

是四娘!

四娘在尹清绮生病的时候,告诉她自己的女儿因为出生的太晚,所以叫婉儿。

尹清绮突然回过神来,她终于想明白了!

也就是说,四娘就是薛问儿的母亲!

尹清绮突然笑了起来,发自内心的笑。

问儿,我好像帮你找到亲人了。

尹清绮下一步,就是再去找到四娘问问,剩下的也都迎刃而解了。

不过就尹清绮现在所知的情况来看,当时四娘没有告诉尹清绮她爱的那位将军到底是谁,如今的朝廷改朝换代这么快,只知道姓薛的话,根本无从下手。

谁又能说得好这个姓薛的将军家中是否败落了呢?

姓薛的将军从尹清绮记事开始,一共有三个。

第一个就是薛坛家。虽然尹清绮和薛坛相处了那么久,可是薛坛并没有对她说什么自己有什么妹妹,而且就尹清绮自己的观察来看,将军府目前只有薛坛一个独子。

估计,应该不是薛坛家的吧。

尹清绮其实心里也没有底。

第二个现在住在城东。听说几十年前这个府中的将军打完仗以后落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很少再见人了。

城东……

尹清绮想了一下,城东薛家距离皇宫并不近,几乎快要到深山老林中去了,她本来出这东宫就困难,更别说跑去那么远的地方了。

这样的话,就得拜托别人。

尹清绮想了一圈,想不出来到底有谁还能够帮她,她在侯府的时候每天来找戚渊,基本没交什么朋友,在惊鸿馆也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虽然人员往来嘈杂,可是她也并没有什么新的收获。

尹清绮现在倒是有些后悔自己当时的孤僻了。

不过接着,她就宽恕自己了,

第三个在尹清绮眼中是几率最小的。

尹清绮曾经见过那位老将军。

她在舞馆跳舞的时候,那位老将军也来了。

一众人坐在下面,尹清绮当时因为戚渊的缺席而难过,她并不太在意有谁到场。

那也也是专门给戚渊设的局,可是尹清绮考虑到他的身份,就央求她爹邀请了一些朝廷权贵。

估计正是因为如此,那位薛将军才来的吧。

台下凡是到场的人也都是有一些身份的,加上收到正式的邀请,就算是为了给尹清绮他爹一个面子,也都知道穿的整整齐齐的来。

于是就出现了下面的场景,全场大部分都是女人的茶话会,各自凑成团,不知道讨论什么。

尹清绮本就不在意,她那刻往台下一看,花花绿绿的绸缎锦绣中,竟然有一位年纪稍长的老人,他坐的极其端正,偶尔旁边的人会递给他一杯茶,他会温和地笑笑然后接下。

他旁边的人也是穿着朴素,不过绝对不是平时老百姓那种随意松散,粗制滥造的衣服。

估计这就是他爹口中邀请的大官吧。

他周围坐着的人,男女老少似乎都与他关系极好,看起来也都是和蔼可亲的人。

当然,和蔼可亲的同时仍然有那份威严在其中。

饶是尹清绮心情不好,也在这个空挡把这个家族打量的完全彻底。

尹清绮后来也有问他爹,听说这薛将军夫妇两个正打算退出朝廷,也找个小城边角安度余生去。

估计也是安享晚年。

那两人是朝中出了名的相敬如宾,几十年如一日地过日子,家中的儿子姑娘该娶得娶该嫁得嫁,也都落得好人家。

一切都没有什么意外。

更别说什么私生女或者是失去家中小千金了。

尹清绮摇摇头,这个几率最小。干脆不管这家或者最后考虑这一家吧。

毕大夫这会儿仍然坐在一旁,他刚刚想说的话其实也还没有说完,对于尹清绮的姻缘前程他倒是关心得很,所以此刻留下来,本来

还打算说些什么。

不过看尹清绮这会儿兴致并不高啊,好像这姑娘已经投入到自己的世界中去了。

“尹姑娘,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你还是多注意休息。”

算了,算了。毕大夫也不抱什么一样了,太子的爱情看来还是需要他自己去把握啊。

我这个糟老头子就不跟着瞎掺和了。

“嗯好,谢谢您了。”尹清绮这个时候倒是比毕大夫还客气起来。

毕大夫根本就承受不住尹清绮突然这么客气认真,连忙摆摆手,一遍一遍地重复不客气。

尹清绮笑了笑,没再关注毕大夫。

其实如果她在仔细留意一下的话,她就会发现毕大夫一边往门外走,一边口中振振有词:“唉,这姑娘客气起来让我真是受不了啊,还不如不搭理我让我自己讨个没趣直接走呢……”

毕大夫离开后,尹清绮继续思考起来。

看来,如果要下手,还是需要先从第二家开始。

薛坛她现在肯定不会再去主动联系,而四娘又和戚渊关系密切,现在找四娘好像也不太明智。

尹清绮决定先隐瞒下来。

半晌,硕大的清沐宫突然想起来一道清亮的声音,打破了原来的宁静。

“翠竹!翠竹!”是尹清绮。

翠竹本就站在门外,此刻听到尹清绮唤她,急急忙忙跑进来。

尹小姐一般不会喊她的,她原以为是尹清绮出了什么意外,进来以后看见她还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里,松了一口气。

“小姐,有什么事情吗?”翠竹低着头,毕恭毕敬地问。

尹清绮刚刚还满心坚定,此刻看到翠竹以后也打起了退堂鼓。

该不该告诉她?该不该问她?应不应该相信她?

翠竹可是戚渊信任的人。

尹清绮脑子突然乱的很,这偌大的东宫,又有哪一个不是戚渊的人呢?哪里又能逃不过戚渊的视线呢?

“帮我把太子找来。”尹清绮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坚定了想法。

在东宫,有事情不找太子还能找谁?

第五十章 沈家公子沈微之

尹清绮也不知道找戚渊应该说什么,因为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想出来一个完整的计划。

翠竹听到尹清绮找戚渊,心里也高兴的不得了,看来太子爷这些天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不过,她的答案还是残忍的:“尹小姐,太子爷……去上朝了,我们也找不到他。”

尹清绮无奈,笑容干脆僵在脸上,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找戚渊,结果人家不在。

以前动不动往惊鸿馆跑的时候,也没见得这么忙啊!

算了,反正怎么说都还是戚渊有理,她也不能用依附他。

“是去惊鸿馆了吧?”尹清绮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思来想去,还是这个最有可能。

尹清绮也只是搭嘴这么一说,也没打算等着翠竹回复她什么。

结果翠竹就结结巴巴地回复:“奴婢,奴婢也不知道。”

那就是了。

尹清绮脑中灵光一闪,她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然而翠竹想的却不全是这些,尹小姐突然问起太子,还问他是不是去惊鸿馆了,肯定是吃醋了。

“尹小姐,太子晚上应该就会过来的。”翠竹又补充了一句。

“嗯,帮我把毕大夫找来吧。”

“是。”

翠竹满头雾水地走了,本来找太子,后来找毕大夫,尹小姐到底想干什么?

很快,毕大夫也就来了。

他以为尹清绮这次找他是因为身体上又有哪里不舒服,急急忙忙跑过来,看到尹清绮好好地坐在这里以后,也松了一口气。

“毕大夫,我这次找你来,是有一件事请想请你帮忙。”尹清绮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奔着目的就去了。

“额,姑娘请说。”

“我想请你帮我找一个人。”

毕大夫突然抬起头来,他跟着尹清绮这么多天,也不知道她在京城中还有什么认识的人,突然这么说,也让他吃了一惊。

只见尹清绮朝他招了招手,让他靠得近些。毕大夫磨磨蹭蹭地挪过身子去,把耳朵附过去。

明明这屋里就他们两个人,可是尹姑娘

还是这么小心,到底要找什么人需要他们这么……

毕大夫听到尹清绮的话以后,不由得吃惊。他微微张开嘴巴,搞不懂尹姑娘为什么要找这么一个人,又是怎么和这个人打上交道的。

“不知这个忙,您能不能帮?”尹清绮说完以后,又问满脑子疑问的毕大夫。

“可以是可以……”

“那就这么决定了。”

尹清绮后来也一直疑惑,一向冷静安稳的她,怎么那天说话的时候就那么等不及听完毕大夫的话。

可能是因为怕被拒绝吧。

毕大夫听尹清绮这么说,的确也不好再说着什么,只能把心里的想法都压了下去。

中午刚过,戚渊就回来了。

他出现的时间还真的是不定的,尹清绮从前没有注意过,因为前些天看到他也是

心里烦。

戚渊还没走到清沐宫,就被叫住了。

“太子爷……”是毕大夫,后面还跟着翠竹。

毕大夫和翠竹互相看了一眼,一脸疑惑。

戚渊看着这两个人,毕大夫站在前面,先朝他行了一个礼,然后一直弓着身子。后面翠竹也是一样,头微微低着。

戚渊这还差几步就走到清沐宫了,看到这两个人,心里难免有些不爽。不过看在毕大夫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还是来了一点性质。

他们二人也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主,今天来到这里拦住他,一定是有事情要说。

什么事儿这么急?

“先和我回正殿。”

正殿就是太子平时待的地方。他这人对宫殿名字懒得要命,当初东宫里大些的宅子都是有名的,可是戚渊嫌太难记,干脆都撤了。

他住的地方就是正殿,其余的人偏殿和侧殿。

听起来倒是好记的很。

除了有时候叫他自己也搞不清自己说的侧殿和偏殿究竟是指哪一个宅子以外。

清沐宫和正殿距离非常近,这也就是当初戚渊去清沐宫办公的原因,环境也是上等的好。

翠竹和毕大夫两人跟在戚渊身后直接进了正殿。

“说吧,有什么事儿。”戚渊先淡淡开口。

别突然跟我说一个没事儿就行。

翠竹看了看毕大夫,先往前走了一步。

“太子爷,今天尹小姐突然要找您。”翠竹秉持着不管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先和戚渊禀报的心理,干脆地回答。

“找我什么事儿?”

“奴婢…奴婢也不知。”

不知道你和我说什么!?

戚渊一脸无奈,他让翠竹看着尹清绮,注意她的一举一动,结果今天突然拦住他就是为了告诉他这个。

“你呢?”

戚渊侧侧头,看着同样现在自己对面的毕大夫。

毕大夫听到戚渊问他,连忙抬起头来,看了看翠竹,挤不出一个字:“这……”

“你先下去吧。”戚渊看着毕大夫的动作,心里也了然,干脆让翠竹先下去了。

翠竹本来也想听听毕大夫要说什么事,毕竟尹清绮找找了她后找毕大夫,肯定会重要一些吧。

翠竹刚支愣起耳朵来打算听点什么,结果戚渊就把她支走了。

唉,八卦之心无法满足了。

“是。”翠竹一脸不情愿地答应。

“太子爷,今天尹姑娘突然让我帮他找一个人。”毕大夫思前想后,还是直奔主题地告诉戚渊。

毕大夫今天对尹清绮没说要的话就是这样。

“可以是可以,可是我要先禀报一下太子。”不过尹清绮并没有给他机会让他说完。

那就这样吧,姑娘,对不住你了。

“是谁?”戚渊也有些诧异,尹清绮认识的人他大概心中也有数,可是他想不出来尹清绮可以找谁。

“是……是城东沈家的公子。”毕大夫咬咬牙,突然硬下心,告诉了戚渊。

“是城东沈家的公子。叫沈微之。”

毕大夫脑海中回荡起今天上午尹清绮对他说的话。

“城东沈家的大公子,沈微之。找到他以后,就说有一位姓尹的姑娘找他,如果他再想不起来,那你就和他提……”

“和他提薛将军的名字。就是薛坛。”

第五十一章 怀疑

“沈微之……”戚渊慢慢地重复这个名字。

“还说什么了吗?”

“额,没有了。”毕大夫最终还是决定帮尹清绮保留一点,这样他心理上也过得去。

“嗯,你先下去吧。”戚渊挥挥手,好像若有所思的样子。

“那这位公子到底是…找还是不找?”毕大夫没有听戚渊的话,反而问了一句。

“找。”

半晌,戚渊吐出来一个字。

毕大夫满心疑问,他本以为戚渊会否定会拒绝,没想到最终竟然答应了。

也好,这样就能给姑娘交差。

毕大夫也自觉的退下去了,两人心照不宣地隐瞒尹清绮。

毕大夫走了以后,戚渊就立刻派人去调查这个沈微之。

毕大夫去帮忙找是一回事,他戚渊自愿想去调查又是另一回事。

戚渊每次要调查什么事或者是找什么人的时候,几乎都会找同一个人。

那个人是京城中有名的密探,经常来去无踪,人们只知道他的名字,却不知道他究竟长什么样子。

这位密探,名叫常磊。

他得到的消息向来丰富精准,况且这人本来就身怀武功,做事常常滴水不漏。并且保密性极高,除非给更多的银子,否则根本不可以从他口中套出雇他的人到底是谁。

不过这么高的水平也就决定了他每一次出手的价格,自然不菲。

所以他经常为大户人家效劳,一般普通百姓根本就支付不起一个零头。

而今天巧就巧在,毕大夫前脚刚从正殿卖出去,后脚常磊就出现了。

常磊来无影去无踪,一般来说,戚渊也不知道应该是哪儿找他,结果今天戚渊还在纠结的时候,他自己跑上门来了。

实在是太巧了。

常磊四处并没有出现,他经常埋伏在一个地方,给戚渊发暗号,保证周身环境安全可靠,才会出现。

而现在,就是常磊在发信号的时候。

猫叫。

并不是真的猫,而且常磊学出来的。

“这里没人了,出来吧。”戚渊坐在

玉椅上,漫不经心地说道。

眨眼间,一个黑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次你直接窜到屋顶上去了?”戚渊看到常磊出现,就不着急了,慢慢悠悠地问。

“没办法,等的时间太长了。顺便躺在你房顶睡个觉。”常磊一脸促狭的表情,也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常磊和戚渊早就认识了好多年,在这几来几往中也多逐渐熟络起来,关系非同一般。

戚渊心想,你就算是躺我床上睡也没人能发现你吧。

“你床太软了,让我睡有损我的形象。”常磊好像能听到戚渊心中在想什么,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呵,随你,你只要不嫌外面晒,随便你睡几个时辰。”

戚渊也不是真心的想要留他,毕竟两个大男人睡过同一张床,这绝对比尹清绮说因为他好看才喜欢他更加羞耻。

“我这里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戚渊还是先开口谈起正事。

“直接说吧,你这扭扭捏捏的,弄得我都不习惯了。”

“再帮我调查一个人……”

戚渊也不和常磊嗦了,絮絮叨叨地说起来。

既然要拜托常磊办事,他自然也要拿出一点诚意来。

“怎么?这次还是为了上次那个女人?叫什么来着?”

“尹清绮。”

“对,就是这个名字。”

戚渊和常磊合作了这么多年,常磊对他的事也能知道一些,不说七八分,起码快了解了一半了。

所以也就顺理成章的知道尹清绮了。

“你这次来找我干什么?上次让你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戚渊听到话题转到尹清绮身上,不自觉地咳嗽两声,赶紧又问了别的事。

常磊当然也能看出来戚渊的小心思,真是不曾想太子戚渊也能是今天这样,提起一个女人满脸不自然。

不过常磊听到戚渊问的话以后,也严肃起来。一双细长的眼睛不再斜飞,恢复正常的模样,一脸正经地回答戚渊:

“说来也是奇怪,这件事……基本上没太有眉目。”

戚渊闻

言,也正经起来。

他知道常磊的能力,如果常磊都调查不出来的事情,也很难再会有进展。

“怎么说?”

“很多与那件事相关的人现在都已经不在世上了,他们的家人好像对于此也避而不谈,你记得几年前的那场瘟疫吗,那些人听到我问的问题就和常人听到瘟疫时的表情差不多。”

戚渊听到瘟疫二字,先是吓了一跳,听完常磊的话,眉头也紧紧地皱了起来。

避之不及,恐惧。

对于别人来说这件事情恐怕也就是一件能拿来当做饭后闲聊的话题吧,怎么这些人的态度,都会是那么激烈。

“我感觉,这件事,还有许多谜团和盲点。说实话,我怀疑是有人在背后故意阻挠。”

戚渊心下一惊,但是他还是没有说话,等着常磊把话说完。

“我干了这么多年,阻挠我的人也多了去了,但是一般不会对我有什么实质性的威胁,寻常百姓不可能,朝中权贵,其实我也可以悄无声息地隐瞒过去,可是就是这件事,不知道对立面究竟是谁,能调查的点真是太少了。”

常磊继续说起来。他所言皆实,戚渊心里也明白。

“我在宫中也派了一些人去调查,并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希望事情能够快点水落石出。但是这么久了,好像也很难有结果。他们说所有被问到的人,几乎都说不知道。”

戚渊开口,他先向常磊解释一番,然后把自己掌握的信息告诉他。

“我了解,我问了一些人也大概是这样。不管面对什么身份的人,他们要么就说不知道,要么就把你告诉我的消息再重复一遍。”

“所以你心里有没有什么结果了?”

戚渊也了解常磊,若非心中有话,他不可能突然来找他,说这些不清不楚的事。

“我现在有两个怀疑的方向。第一种就是当年的事情就是真的。就如同世人传的那样,该是谁害得,就是……谁害得。”

“第二张,你已经是太子,按理来说不应该有人能够真的阻挡住你。如果要说,也只有……”

“只有你的阿玛。”

第五十二章 往事

诸位看官也该看明白了,太子戚渊要常磊打听的事情,正是当初人人传的尹清绮害死太子妃的事情。

戚渊自从听尹清绮澄清以后,他就已经对当年的想法产生怀疑了。

他相信她不会去做那些事了,他相信她的善良了。

可是却没有用了。

仔细向来,当初怎么听都不听她的解释,就直接把她关入掖庭宫了呢?

或许他曾经是有一些侥幸心理的,

或许他曾经是有一些贪玩。

没错,就是贪玩。

太子觉得侯府二小姐整天这么快活,也想要磨磨她的棱角。

结果他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

尹清绮饿着肚子的时候他不知道。

尹清绮冻得瑟瑟发抖的时候他不知道。

尹清绮被所有人嘲笑甚至指着鼻子骂的时候他不知道。

尹清绮的手筋脚筋被挑断的时候他也不知道。

所以最后,尹清绮是死是活,他太子也不知道。

他现在哪来的资格去假装好人来弥补她?

他现在又哪来的资格让她原谅他?

所以,他现在又有什么资格说他爱她?

不是爱吧,戚渊想,肯定不是爱。

“喂,你小子又在想什么?想女人想成这样了?”常磊看到戚渊这魂不守舍的样,实在是看不下去,干脆喊他。

戚渊被打断,也没有心思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目前能调查出来真相才是最要紧的。

常磊一向不把戚渊这个太子的身份放在眼里,加上两个人实在是太熟了,所以此刻也毫不客气。

不过刚刚常磊提到过太子一说,说明他认为那种可能还是极大的。

“皇阿玛?不可能吧。”戚渊虽然这么说,可是他自己也不确定。

事情过去这么久,很多事情戚渊自己也忘记了。

“你都说不可能了,那我肯定也不能否定你,毕竟你肯定比我要了解你爹。”

戚渊听了常磊的话,也不再说话了。

毕竟道理他自己也懂,他只是不愿意相信,而不是不能接受。

“唉,你这整天说让我查,具

体什么事儿也没和我说清,我可是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说,是不是挺不公平的?”

常磊突然笑嘻嘻地看着戚渊。

戚渊也知道他心怀鬼胎,就是不过常磊也就是好奇罢了,他总不可能去乱说什么。

“你越界了,常磊密探。”戚渊漂他一眼,淡淡地说。

“现在我是常磊朋友。”

得,戚渊鸡皮疙瘩掉一地,还是老老实实告诉他吧。

“当年,大概也就是三四年前吧,习月成了太子妃。”戚渊干巴巴地说。

“这我知道……”

“你知道还问什么,不说了。”戚渊本来就没太有心情提这些陈年旧事,现在一听常磊打断他,立马就憋不住了。

“说说说,不过我先问你一句,你到底喜不喜欢那个什么……那个谁?”

“谁?”戚渊听常磊突然这么一问,也有些蒙了,他就是没来由的心慌。

是谁呢?

“习月。是叫这个名字吧?”

“你这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嗯,就是叫习月。不喜欢。”

戚渊松了一口气,用三个字简洁明了地回答常磊。

“嗯,继续说吧,我保证不打断你了。”常磊怕戚渊不信,还摆摆手以表示自己的诚意。

戚渊娶了习月以后,尹清绮便不大来找他了。

那时候戚渊才知道原来尹清绮还是有自己的世界,有自己的生活,也有自己的朋友的。

尹清绮的朋友,就是习月。

不过戚渊不知道她们两个熟到哪种地步,以为也就是平时的泛泛之交。

尹清绮很早就告诉戚渊,如果以后他成为皇帝,她就当一名将军,来给他守卫江山。

戚渊每次听到,都会立刻捂住尹清绮的嘴巴。

“这么说让外人听到了,你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戚渊每次都这么说。

尹清绮也不觉得可怕,接着就笑嘻嘻地说:“记住,守卫江山!”

然后每天往军营跑。

习月自然也知道尹清绮的想法,习月并不太懂那些文韬武略,只是偶尔会去军营找戚渊或者尹清绮玩。

这一来二往的,和军营里的人也熟络起来。

不过,再怎么样,习月和那些士兵们都不如尹清绮和他们熟。

一来是因为相处时间的问题,二来是尹清绮更像个小男孩,容易相处,训起他们来也一套一套的。

并不是那些士兵受虐成性,而是因为尹清绮也是真的有实力。

尹清绮自己都能感觉出来,只要她站在那些士兵面前,她就多了一份说话的底气和力量,那种团结和使命感让她坚定勇气。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戚渊也根本不在意那两个人究竟把军营折腾成了什么样。

结果突然有一天,就出事了。

习月死了。

因为羞辱而死。

据说她被骗到别的军队里军妓的营帐中,身上蒙羞。

因为习月只和她经常去的军队熟悉,所以那个士兵根本不知道她是谁,所以把她当成了军妓。

然而当时皇上正好派人去军队巡查,听到了习月歇斯底里的叫喊,还有最后含着泪把军刀插入自己体内。

皇上定期会派人去军队巡查,军纪还是必须就有的。偶尔自己也会亲自去看一次,不过那次他派的是自己信任的宦官,叫庞德。

庞德一直以来跟在皇上身边,自然也认得太子妃。

他看到以后,立马传信皇上。

戚渊知道这些事的时候,比这还要迟。

下午军营就传满了消息,太子妃含辱而死。

皇帝审问了那个士兵,了解了真相以后就把他处死了。

死是难免的,因为伤害了太子妃。

了解真相也是难免的。

戚渊最终知道的,也就是这些了。

“所以,那个士兵怎么说的?”常磊还是一头雾水。

“不知道,皇阿玛并没有告诉我。”戚渊摇摇头,好像无比痛苦。

“那你说的那个,习月被人骗到军妓的营帐里,那个人就是指的那个谁,尹清绮,是吧?”

常磊小心翼翼地问。

“他们说是这样,庞德说,尹清绮当时也赶去军营,而且习月和她事先有约,就在那里。”

戚渊缓缓地说。

第五十三章 常磊的话

一切看起来都是证据确凿。

戚渊也不好说什么。

“知道习月死的那一刻,你难过吗?”常磊平淡地问,那种语气就像是他刚刚问了戚渊今天早上吃了什么饭。

“你这怎么说话呢?你媳妇死了你不难过吗?”戚渊觉得常磊的问题白痴,并不太想回答他。

“我们这能一样吗?再说了,我没媳妇,你这意思就是你难过呗?”

戚渊默不作声。

“说实话。”常磊并不把戚渊的沉默当做默认,戚渊不太会多情的替不想干的人难过。

“还行吧。就是少了一个太子妃而已,就算是她活着,对我的生活也没有太大的影响。”戚渊知道常磊在逼他说出这些话,干脆也满足了常磊一把。其实,也不过是实话实说。

“也是,太子妃可以再换。”常磊突然这么来了一句。

戚渊撇他一眼,这种人说换太子妃就像是换衣服那么轻松。

“那你当时为什么要和习月在一起?你不是不喜欢她吗?”常磊还没说完,接着又问。

“我阿玛把我叫到他房里,说了一堆名字让我选太子妃,习月是他说的第一个名字。”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常磊听的下巴都要掉了,怎么这个人选妃子这么不正经,万一他阿玛第一个说的是男人,他也要找个男人吗?

虽然常磊知道这个假设不对,但是戚渊的随意已经让他顾不上什么伦理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怎么没完没了了?”戚渊也不耐烦起来,常磊在他这坐了这么长时间,真的耽误他干太多事情了。

“最后一个。你到底……喜不喜欢那个尹清绮?”

常磊自认为自己问的这个问题不错,其实他也就是试探试探戚渊。

戚渊刚才在脑海里也已经问了自己同样的问题,喜欢?不喜欢?

对于习月的事情来说他的确是看不出来自己对尹清绮的心,他需要考虑的太多太多,根本就不

是一句两句话能解释的清的。

想了半天,戚渊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不知道。”

“你少来了,连我都看出来了!”常磊一听到戚渊的回答不是他自己想要的,立马反驳他。

“你看出来什么了?”戚渊这才正眼瞧瞧常磊,心底有些紧张。

“你自己想去。我走了,回去整理整理你这些信息,继续下一步调查,我就不信了……”常磊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戚渊也觉得常磊不太正常,他自己能想出来什么?

戚渊还是在原地思考了片刻,朝着清沐宫走去。

中间遇到了这么多人,的确是打断了戚渊最原始的计划。

戚渊迈进清沐宫的门,就看到尹清绮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毕大夫呢?”戚渊先开口。

“没在。”现在还没到检查的时候,毕大夫当然不可能在。

戚渊就是找不着话题,不知道说什么,所以随便那么一问,他也没真的想去找毕大夫。

尹清绮还是刚刚那么沉默,好像这会儿戚渊根本就没有进来,她旁若无人地继续思考。

戚渊也能看出来尹清绮不太想搭理她,反正她一直都是那种不太想说话的样,他也不生气,自己也思忖了片刻,琢磨着开口:“明天你有什么安排?”

尹清绮被戚渊突然这么一问,自己也是有点儿懵。

本来她一直在想戚渊来了她应该怎么说,也没注意他好像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此刻听到他的话,尹清绮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没有安排。”尹清绮说的也是实话,她每天待在清沐宫,也总是平白无故想起来从前的时光。白白让自己更加难受。

这个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都承载了太多的回忆,况且戚渊也没有变动过这里的摆设和装饰,几乎和从前还是一模一样。

不过本来不是她要找他的吗?现在怎么成了戚渊主动搭话找她了?

尹清绮一头雾水,不过也不过多去想。太子的想法她也从来都搞不明白。

戚渊其实也知道尹清绮不可能有别的事情,毕竟在清沐宫,他都能感觉出来在这里的无趣。

“我们明天去一起军营走走吧?”戚渊缓缓地开口,他的声音都是在逐渐变化的,声音一点点抬高,也越来越有力。

估计本来说的时候挺没底气的。

但是尹清绮并不在意戚渊是不是在说这句话的同时,心里还翻江倒海风起云涌,她一听到军营两个字,原本跑远的思绪也跑回来了,一双眼睛也逐渐聚焦。

最终,目光定格在戚渊身上。

尹清绮在那一刻其实想了很多,她立刻就像是一直刺猬一样,想问问戚渊,是不是他说去军营就是故意羞辱她的?或者是为了让她愧疚?

可是这些想法最终都被她压在了心底,戚渊还没有说话,她就在这里沉不住气,那根本就不可能是尹清绮。

或者是,不可能是现在的尹清绮。

“好。”最终,尹清绮只说了这么一句。

就像是从前在将军府的时候她只能跟着薛坛的安排走,如今在东宫中,太子说什么,她除了听话跟着做,还有别的选择吗?

戚渊听着尹清绮答应,也放下心来,他今天能来这么早,也就是突然想起来这回事。

其实尹清绮心中想的事情,他也有过顾虑,不过事情已经过了三年还要多,军队的人也换了大半,剩下的士兵,他会吩咐人去先下通知。

如果有人多说话,小命绝对难保。

至于尹清绮自己的心理,戚渊是真的没有办法,而且他这次叫尹清绮一起去军营,也是想要再锻炼锻炼她。

现在的尹清绮黯淡无光,恐怕很难站在人前。她现在总是畏畏缩缩,能埋没在人群中就绝对不会跑到最前或者最后,戚渊也是想借这个机会改改她的性子。

毕竟,从前的尹清绮在人前是绝对不会怯场的。

不过尹清绮并不知道戚渊心中的小算盘,她就温顺地站在那里,知道戚渊又问了她一句:“你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戚渊想起来了。

第五十四章 找到沈府

他想起来翠竹对他说的话,今天尹清绮找过他。

尹清绮听了戚渊突然这么来了一句,也不觉得疑惑,她早就知道翠竹会告诉戚渊的。

或早或晚而已。

不过她听戚渊这么安排自己,也把原来的计划给排到后面去了。

“没什么了。”

戚渊听尹清绮这么回答,也不生气,虽然他本来是有一些好奇的成分在里面,不过此时他的高兴胜过好奇。

因为尹清绮答应明天和他一起去军营了。

尹清绮也不管戚渊,自顾自地做起自己的事情来。

其实她也没什么事要干,可是在戚渊面前,如果她不做一些事来掩饰自己,只能在他面前发呆,无妄发呆。

戚渊看着尹清绮在他面前走来走去的身影,盯着出身。

自从尹清绮来到东宫以后,毕大夫更加尽心尽力地给她治疗,手脚上的动作都麻利了许多。

可是没看多久呢,戚渊就发现了尹清绮身上的不对劲儿。

“你的玉佩呢?”

“摘了。”

戚渊本来看到尹清绮身上没了玉佩就很吃惊,这会儿听见尹清绮漫不经心地回答他,就更搞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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