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米的喜剧人生 - xp1024.com
《丁一米的喜剧人生》


剧情走向以及一些说明

凌晨三点，看到“来波骚操作”朋友的留言，忽然有一种汗毛倒竖之感，睡意完全被惊走，小说写到现在，东拉西扯的，好像已经离题万里了。

而根据手上的大纲，以及现有存稿，真正进入“无厘头喜剧之王”环节，大概是三十万字以后的事了。

机会难得，既然开单章说明，那就干脆多说两句吧，小说的人气一直很低迷，估计也没多少人会看到，剧不剧透也无所谓了：

到现在大约十五万字左右，目前出场的人物中，向斌，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头上已经微微谢顶了，卓丰，一米八三的大明星，票房毒药，之后还会出现一个小歌星，二十六岁，出道六年，正处于被公司卖掉的边缘……

我是很想把故事讲完整的，小说动笔初衷，就是心里有了一个故事，然后想要讲出来，如此而已，当然，发布到网上之前，也曾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只不过，第一章审核就遭棒喝，连续修改两次才获通过，再然后，十万字提交qian’yue，遭到拒绝，这时候，什么幻想也没有了，那就安安静静讲故事吧。

之后我还会继续申请，小说有二十位投资人（听说有的投资人是机器人），总不能让投资人的投资打水漂。万一哪天真的投资失败了，我也只能说，我已经尽力了。

感谢给我收藏和投票的书友，作者号因为绑定手机的关系，目前处于不可发言状态，所有回复留言的号都是“真正的黄飞鸿”，十多年前注册的老号了，特此说明一下，“真正的黄飞鸿”不是某个无聊人士。

第0001章 小演员日常

宇宙浩瀚无边，在遥远的沃尔德星球，一个有关喜剧明星的故事正悄然发生。

七月，流火的季节。

唐国，东海市。

丁一米正顶着毒辣的日头，奋力骑着他的二八杠破车。汗水顺着脸颊滴答滴答掉下来，而他，却似乎挺享受这种挥洒青春的躁动。

这是丁一米的第二次青春，虽然莫名其妙从地球家乡穿越到沃尔德星球，让他有些黯然神伤，但能够重活一次，已经是上天对他最大的恩赐，他没有理由怨天尤人。

丁一米的前世也算是浸淫演艺之道二十多年的戏骨，谈不上老，却也有自己所领悟的一整套心得。这一世的丁一米也走的是演艺路线，上个月他从东海电影学院九四级（九八届）表演本科班毕业，分配单位是东海电影制片厂旗下的东影演员剧团，这就意味着，他这个从江右小县城里出来的农村娃，一摇身一变成为有户口的大城市城里人。

唐国的文娱产业正处于蓬勃发展初期，作为娱乐业重镇，东海市从来就不缺剧组，丁一米属于演员剧团正式演员，而且年纪还轻，正好有适合他的角色，此刻他正在骑车前往剧组拍戏的路上。

距离摄影棚不到五百米距离的时候，路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听着像是有人在叫丁一米。丁一米为了寻找声音来源，差点没和路人撞一块儿，亏得他腿长，紧握手刹的同时，左脚往地面一点，硬拖了几米，总算停住了他的二八大杠。

马路对面果然有人在叫他。公交站台上，三位长相俏丽的姑娘家，正中间是丁一米的女友——确切地说，是前女友。前女友名叫许清欢，身高一米六五，长相清怡可人，她与丁一米同龄，江左艺术学院舞蹈学院毕业，此前是丁一米的笔友，经丁一米表本班同学牵线，一直通信了三年。大约在他工作落实之后的一个星期吧，二人算是正式敲定了恋爱关系。

许清欢是与身边两位闺蜜一起来东海打拼的，她们毕业之后的工作分配方向是回原籍。二十岁出头的文艺女青年，有多少是甘于平凡的？来东海也算是投奔男友，亏得有丁一米这半个土著，跑前跑后帮她们落实了住宿问题，至于出头机会——很抱歉，这个丁一米真的做不到。

女友与前女友，中间只隔了一周。就在昨天，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许清欢以澄清与丁一米关系为由，当着两位闺蜜的面，逼问丁一米，他们之间是不是纯笔友。当时的丁一米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马上自承：“老天作证，纯洁如水。”对于他来说，维持一段不属于自己的感情也是很累的。

今天她们又和丁一米打招呼，似乎是要求证什么。丁一米穿着长裤，这是为了方便遮挡右腿膝关节部位绑着的金属片，他的二八大扛也经过了改装，右边的脚蹬是被锯掉的，然后安装了一块木质踏板。这样子的改装固然是能让活动不便的右腿不至于妨碍到骑车，不过，影响到上下车以及行路那是一定的了。

眼瞅着丁一米一瘸一拐奔跑过来，许清欢身边的两位闺蜜露出了怜悯之色，只是这种怜悯更多是出于对许清欢找了这么个男友的叹息。

“你的腿……他们说，其实没有摔断，是角色的需要……是不是？”

问话的是许清欢的闺蜜之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们倾向于相信的，但当她们看到丁一米走路的样子，又反过来相信丁一米的确有摔断腿。

“这样子挺好，我已经习惯了。”丁一米笑得很爽朗。

对于丁一米来说，许清欢更像是前任丁一米留给他不得不继承的遗产，或者称之为债务更恰当一些——作为前世品尝过甜酸苦辣各种滋味的丁一米来说，人生伴侣这一角色绝对不是刚认识了不到两天的女孩子可以担任的。出于男人的担当，丁一米还是愿意继续经营这份感情，哪怕对方在与丁一米敲定关系之时表现出了太多的功利色彩，但如果对方的感情不存在了，那么，这段关系也可以结束了。

正说着，公交车缓缓驶来。许清欢忙一拉身边俩闺蜜，示意快点上车，临别之际，略带歉意看了丁一米一眼。

“祝好！”

这是一句十分书面话的语言，双方通信的时候时常会用到，但在此刻，却意味着别样的情怀。

公交车开远之后，丁一米挽起裤腿，抽出绑在膝盖部位的铁片，苦笑着颠了两下。

※

正午，东影厂影视基地三号摄影棚外一隅。

在晴好的日子里，带荫凉的屋檐下向来都是人群扎堆的所在。丁一米也不例外，领取了自己那一份便当盒之后，好说歹说挤到了跟组编剧身边，他的那份狮子头菜底放在对方的小马扎上头，一边取笑小编剧有福不会享，好好的小灶不吃，偏生要领便当盒。

小编剧闷闷不乐地把她那一份肉菜放到丁一米的便当盒里，捎带嗔怪横了他一眼，继续细嚼慢咽嘴里的米粒。

一辆进口保姆车的车门移开，下来一位风韵犹存的徐娘，她草草扫视一圈，看见丁一米与小编剧凑在一起，眼睛一亮，踩着匆忙的步子朝他们走了过来。

人未走近，徐娘已经堆起了满脸笑容，一脸歉然地说道：“哎呀，一米老师，实在是对不起啊，我们家乐乐太不懂事啦，我都不知道叮嘱她几回了，可她就是这个样子，说话从不经过大脑，您大人有大量，不和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

乐乐的全名叫做罗美乐，火凤凰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正当红的新生代小花，相比于丁一米只能和龙套挤树荫，在当下，买得起进口保姆车的经纪公司实数凤毛麟角，而保姆车全程服务，更可见其在经纪公司地位之特殊，实在不是丁一米这种粉嫩新人可堪比拟。

丁一米就说道：“虹姐您可千万别这么说，这事您不提起，我都快忘了……真没放心上……”

“那行，您二位慢用。”

虹姐像是特意来打招呼的，这儿说完之后就又回保姆车上去了。

小编剧忿忿拿筷子戳着米饭，直到虹姐消失在保姆车的车门后方，她才噘嘴说道：“还是你们学院派好啊，师兄师姐都在娱乐圈混着，只要贵人一句话，指不定哪天就出头了，哪像咱们这种小透明，得罪就得罪了，不对你赶尽杀绝就算是大发慈悲了……”

小编剧的牢骚缘起于上午的一幕，当时，罗美乐罗小花与丁一米有一段对手戏，丁一米坐在麻将桌旁，双眼布满血丝，胡子拉渣，顶着一脑袋鸡窝头似的发型，叼着一根已经燃了一半的香烟，烟灰摇摇欲坠，手上一张九万打出去，立马就一炮三响惨绝人寰。

罗小花在这部名为《美丽新娘》的片中饰演丁一米的女友，双方现只是恋人，但已经是老公老婆互称，在这儿的台词应该是“老公，输了就输了，就当这个月老板欠薪不发，咱别再赌了好不好……”只不过，丁一米的造型实在是太邋遢，台词还没说完，她当时就笑场了。你说笑场就笑场呗，多大点事，罗小花却非要在客观上找原因，她大言炎炎说‘有没有搞错，编剧是吃屎了吗？我喜欢他？导演你仔细看看，这么明显不合逻辑的场景，你也不让编剧改改剧本……’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总之，现场的丁一米，小编剧，连带着选角副导演，都是一副很受伤的样子，即使是导演，也是脸色铁青一语不发。

导演后来是咬着牙喊了“cut”，这一条重新来过，后续的剧情丁一米要打罗美乐一耳刮子，结果呢，罗小花又使幺蛾子，反反复复问导演：“掀桌子不好么，麻将牌洒得到处都是，镜头拉几个特写，这样处理不显得更有戏剧张力？”

好吧，上午的拍摄到这里就卡住了，按照小编剧的猜测，剧本十有八九要改，这也是她躲在龙套群里就餐且一肚子牢骚的缘由。

丁一米并不是一个习惯倾听的人，实际上，他的境况并不比小编剧好多少，作为唐国四大影视院校毕业的所谓学院派，在这么一部粗制滥造电视剧里演一个合共两集剧情的小角色，他的话语权不一定比得上一些经年混片场的特约，毕竟，踏入这个圈子，资历、人脉都不可缺少。

得不到丁一米的回应，小编剧有些丧气，不过，她很快调整好情绪，轻握粉拳，像是在打气，又像是在催眠，道：“哼，总有一天，我会把剧本扔到导演面前，‘喏，一个字都不许改！’哈哈哈……”

“加油！哪天发达了，可别忘了咱可是一个马扎上吃过饭的哦！”丁一米笑着鼓励了一句。

正午的阳光从树叶缝隙中钻出，洒满了丁一米俊朗刚健的面容。

第0002章 大导演来袭

事情的走向还是朝着小编剧最担心的方向发展，就在丁一米靠在树干上打盹的时候，场记过来说“导演有请”。事到临头，小编剧反而变得十分平和，总之就是听天由命的意思。

这一次修改剧本的速度比丁一米预想的要更快，午休结束的时候，小编剧就又来到他面前，神神秘秘问他，知不知道她在导演那儿看见了谁？

“谁？”

丁一米头昏沉沉的，本待礼节性地听到名字之后附和一声，然后该睡觉睡觉，哪知道，从小编剧嘴里蹦出来的却是一个他一个十分熟悉的名字。

“包长风！”

包长风包大导演是国内一只手数得着的大导演，曾被专业的电影周刊《银幕内外》誉为“唐国当代大银幕造梦人”。像他这样级别的大导演，就算电影市场不景气，照样不缺拿着剧本求他开工的资本大鳄。现如今，包大导演现身电视剧摄制现场，动动小指头都能猜得到他此行的目的除了选角之外不太可能有别的。

丁一米没有太多激动，他平淡地表示“哦”。小编剧有点恨铁不成钢，出于报复导演一再让她修改剧本，她使劲为丁一米打气，让他拿出最好的状态，争取把包大导演属意的角色从《美丽新娘》导演的侄子那里抢过来。哦，对了，导演的侄子叫姚良，这部电视剧的男一号，导演本人则叫姚伯雄。

“谢了，大编剧，这个人情我记住了。”

“切……”

小编剧满面狐疑之色，她总觉得丁一米不应该用这种态度对待突如其来的大银幕导演，不过，她与丁一米的关系也就是能说得上话，确切的说，丁一米是个开得起玩笑的人，当初二人见面之始，小编剧取笑丁一米的名字“很污”，丁，一米……而丁一米则不像那些片场老油子那样顺杆子口花花，他只是腼腆地笑了笑，这一笑，笑出了小编剧对他的好感，当然，只是从陌生人发展成为熟人的好感。

“总之，机会难得，能不能把握住，还要看你自己……”

※

短暂的中午休息时间一晃而过，下午的拍摄很快又张罗开了。

包长风果然来到了拍摄现场。

尽管是大导演，包长风却似乎没有什么艺术家气质，简单的说，他太一丝不苟了，全身上下干净整洁，看上去更像是一位优雅谦和的老人，他只身而来，没有前呼后拥的气场，显得十分低调。而姚伯雄，则扮演了清道夫的角色，作为本剧的导演，他只用凌厉的眼神和简单的手势就打发掉了想要和包长风套近乎的演员，这其中也包括剧组的头号大咖罗美乐。而罗美乐哪怕再怎么不甩姚伯雄，可是，在包长风面前，她总分得清轻重。

为了节约成本，《美丽新娘》拍摄并不要求现场收音，台词方面，只有口型能对上，花点小钱请几个配音演员，后期在录音棚里可以全部搞定。不过，包长风选演员，台词功底必须是十分重要的一环，也难为姚伯雄，不知是哪个犄角嘎达找来了一部采访用麦克风，然后绑上一根长棍，这就冒充吊杆麦克，副导演请缨客串收音师，装模作样举在演员头顶。

都是做导演的，专业的同期录音话筒，个头就要大好几圈，姚伯雄做这一套，压根就不指望能糊弄包长风，他只是做了一个姿态，表明很重视对方。对此，包长风也能够体会到，所谓花花轿子人抬人，包大导演特别和姚伯雄说了一句“有心了”，表示他能够理解老姚的苦衷。

拍摄开始，随着场记板落下，姚良出现在镜头里，一脸焦急地坐在病床边上，双手握住罗美乐那只插着“吊针”的右手，用一种“吓死宝宝了”口吻说道：“乐乐，你没事吧？”

丁一米好悬没笑出来，罗美乐在剧中的名字当然不叫乐乐，不过，之前一直不要求同期声，反正口型也差不多，叫“乐乐”也未尝不可，但现在也不是平时，大*boss包长风亲临现场选角，手里还拿着剧本的打印稿，演员的表现如何还用说么？

姚伯雄不得不喊停，恨铁不成钢地对着姚良耳提面命一番，然后继续拍摄。这一次姚良总算喊对了名字，只见镜头一摇，丁一米彻底消失在取景框中，成为了这一场戏中可有可无的背景板。

姚良的演技爆发地十分彻底，女主有男朋友又怎样，怀过孕流过产又怎样，他照样爱得她深沉，爱得她狂热，山可崩地可裂，他对她的爱不能动摇丝毫。

总的来说，姚伯雄对于姚良演技是满意的，“炸裂！”他嘴角含笑，翘起大拇指，赞赏之意在目光中流淌，不时地用眼神示意包长风注意姚良那些表现出彩的细节。

当然，作为导演，姚伯雄并没有要去刻意寻求包长风认同与赞赏的意思。一场戏完毕，他很快又安排下一场戏，场景，从病房，转移到了病房外的走廊。

作为男一号，姚良在面对丁一米的时候，优越感忽然就爆棚了。场记板打板声音刚落下，他蓦地抓住丁一米的衣领，用力把他推在墙壁上，语带凶狠的说道：“现在我命令你，离开她，滚出她的生活。”

丁一米微微张开的嘴，一抹猩红，嘴角溢出。‘这好像是血哎’，姚良心中闪现了这样的念头，脑子一转，这尼玛就是血哎……麻痹，有没有搞错，你一个配角，小龙套，要不要这么拼？

抓着对方衣领的手忽然就松了劲，醒悟过来的时候，丁一米的台词已经接了上来：“你搞我老婆！”

阴冷，却不凶毒。然而，姚良的目光却落在丁一米的手上，他的手轻轻抚摸腹部，这个很平常的动作，在此刻，似乎在提醒姚良，丁一米认为，罗美乐腹中流产的婴儿，其父亲有很大嫌疑就是姚良。

“咔！丁一米，你搞什么飞机，手往哪儿放呢？无关的小动作都tm收起来！”

姚伯雄拿着手持式扩音器气急败坏数落着丁一米：多好的情绪啊，本来可以一镜到底的，可特么丁一米一个无关小动作，把阿良的方寸都打乱了，要是自己不喊停，阿良势必会被对手牵着鼻子走。

“对不起，导演。对不起，姚良老师。”

第0003章 小伙子不错

丁一米的态度很端正，对于角色的演绎，他有自己的想法，不过，作为新人，还是把想法吞进肚子里比较好。

片场所有工作人员都感受到了导演莫名其妙的火气，这时候都不想撞到枪口上，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注意力俱都落在姚良身上，就等他调整好情绪。

姚良深深吸了口气，点头示意他ok了，场记板再次打响，姚良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气势，以更有力地动作与台词回击之前丁一米的小动作。

“你搞我老婆！”

还是同样的台词，这一次，丁一米没有多余的小动作，只是把眼睛睁得圆圆的，这是一个强忍眼泪的动作，他不想在情敌面前展示自己软弱的一面，但是，眼前的情敌令他内心产生的悲愤与屈辱，对恋人的爱意与悔意，种种复杂情绪混与一处，还是让他的眼泪不自觉得落了下来。

阿良完了……

姚伯雄以手扶额：尼玛这是偶像剧啊，大佬，又是流血又是流泪，你咋不上天啊，学院派了不起啊，就一点活路不给阿良啦？

“包导，不好意思啊……”

“阿良也还可以啦，你看，他还能把台词完整念出来……”

包长风宽厚地笑了笑，镜头里，姚良情绪激动地嘶吼：“你踏马滥赌，彻夜不归，把她打流产，你有当她是老婆嘛……”

但是，姚良你的眼泪流得有些莫名其妙了哇。

“咔！咔！咔！”

事到如今，姚伯雄也只能结个善缘了，他指了指丁一米，故作轻快地说：“小丁也是不错的，戏虽少，却挺有想法。”

说起丁一米，包长风的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他很是自得地说道：“对，对，小丁这个小伙子是真不错，我第一眼看见他就觉得这孩子浑身都是戏……我告诉你啊，老姚，今年咱们东影厂招演员，人事处要塞进来一个关系户，劳资当时就炸毛了，跑到行政楼三楼和人事处那帮家伙大吵一架，老萝卜头（人事处主任外号）的台玻璃，小萝卜头（人事处副主任外号）的保温杯，都特么被劳资摔得粉碎……闹到最后，连老厂长都被惊动，那又怎样，老厂长还不是支持了咱们这帮搞创作的老家伙嘛……”

一席话，听得姚伯雄目瞪口呆，卧草泥马，合着你老包说要考察青年演员，目标原来都已经确定好了呢，可怜我们家阿良，为了在你老包面前展现唐国顶级青年演员风采，愣是一夜都没睡好哇……

姚伯雄干笑道：“包导为了小丁，整了这么一出大戏，莫非，他是包导您的故人之子？”

“嗨，哪有什么故人之子……就是他们东影学院的毕业大戏，男一号，就是那个关系户，被小丁压得死死的……对，和刚才阿良对戏的情况如出一辙……”

所谓言多必失，包长风一时嘴快，想要收住话茬却已经晚了，他随即也干笑几声，甩手道：“老姚你随意……”

信你个鬼！你一个退休了的导演平白无故干涉电影厂人事录用？呵呵，这个笑话一点儿也不好笑。

姚伯雄翻了翻白眼，有气无力地示意继续开拍。丁一米与姚良的对手戏暂时是继续不下去了，面对丁一米那种无声爆发，姚良的情绪差不多要崩溃了，在对手戏中，一方情绪大爆发，另一方功力稍弱的话，基本上要跪，最典型的就是丁一米前世那部老戏骨云集的大热剧《**的名义》，路易对上侯泳的哭戏，被带得眼圈发红台词稍哽。当然，路易好歹也是学院派，二十多年的演艺生涯了，表现还不算太丢脸，功力稍弱者，如丁副市长在纽约餐馆打黑工时突然爆发地哭戏，干脆就把黑社会的小何给带哭了。

按照原定的拍摄计划，丁一米还有一场追罗美乐求她别走的戏。姚伯雄本来就已经心情不太好，而这场戏一打板，丁一米又冒出了幺蛾子，好好的人，腿脚也没残疾，非要一瘸一拐去追罗美乐，一不小心还摔了一跤，然后趴在地上，撕心裂肺喊着“老婆，别走……”

如果放在平时，姚伯雄说不定脑子一热，就要给丁一米加一场摔断腿的戏了，这情感的酝酿、以及爆发，拿捏的分寸简直妙到毫巅，至此，姚伯雄差不多已经相信了包长风纯粹是爱才而力排众议把丁一米招到了东影厂。只不过，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知识越多越反丨动？”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反正丁一米越来戏，姚伯雄就越觉得恶心。

却不料包长风突然击节赞道：“这小子，角色果然体验地很到位……”注意到了姚伯雄的诧异之色，包长风随即解释说：“丁一米在我的电影里饰演一个腿被打伤的青年……咱们都是搞艺术创作的，同样是腿部残疾，资深残疾和新晋残疾之间的些许差别，外行人看个热闹，内行人就一定要掌握好其中的分寸……”

姚伯雄听着包长风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心里真是腻味透了，这丁一米的戏，加还不是不加呢？激烈的思想交锋之后，情感战胜了理智，这场戏重来！哼哼，我老姚也是有节操的，不会一味迎合业内大导演，说不加戏就是不加戏。

于是，这场戏又过了一遍，丁一米总算没有让姚伯雄找机会发飙，腿也不瘸了，表现得中规中矩，姚伯雄也点头认可，表示他可以稍事休息，并提醒说，与姚良的对手戏，或许要排到明日。

看到这里，包长风的目的基本达到，他阻止了姚伯雄要送送他的意图，单独招了丁一米，临别之际关心了一下新电影角色的问题。

“小丁，你是农村出来的吧，农活干得利落不？”

说起这个，丁一米就尴尬了，他是农村出来的不假，就是两辈子的阅历加起来，做过的农活屈指可数。

丁一米委婉的表示，他是家里的幺儿……包长风秒懂，拳头砸在掌心，智珠在握道：“就知道是这个样子，亏得我有先见之明，让厂办先给你开好了介绍信，这部戏完了之后，你要下乡体验生活，不止是农活的问题，还有你的皮肤也太白了，要晒得黑一点，当然也不是要你晒成黑炭头，就是，就是……”

“非洲小白脸？”

“咦，贴切啊……”

“包导，只有半个月啊……”

第0004章 电影级表演

包长风给丁一米的介绍信上，时间安排的是半个月，说实话，半个月有点勉强，做个把式是够了，离种田小能手可就远了。

“只能给你半个月。”包长风倒是很满意丁一米精益求精的态度，不过，电影厂资金有限，厂里要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工资、奖金、更新设备到处都要用钱，资金使用方面照例是厂里统筹的，电影晚开机一天，账面上的资金就会缺一口，作为导演，他也拖不起啊。

“那行……”丁一米试探着问道：“要不，我和姚导商量一下，明天就下乡体验生活去？”

“呵呵，刚才演技爆发爽吧？”

“嘿嘿，还行……”

“爽了就要负责！姚导这里你敢撂挑子，信不信我立马把你开出剧组？”

“信，信，您老金口玉言，小的一定负责到底……”

这边厢两个人边走边说，那边厢，姚伯雄以下，姚良，罗美乐，小编剧，甚至是徐娘虹姐，俱都面色复杂看着有说有笑的二人。

姚良一脸释然说：“想不到丁一米居然是东影厂编制内的演员，怪不得能和我飙戏不落下风……”

姚伯雄一巴掌扇了过去，姚良早有防备，闪展腾挪不在话下。

小编剧瞅了一眼面色阴晴不定的罗美乐，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嘴里顿时冒出来一串泡泡：“啧啧啧……包长风包大导演哎，丁一米照样和他谈笑风生……”

罗美乐一甩秀发，兀自嘴硬说：“有什么了不起的，国内的表演艺术家多了去了……”话虽如此，年纪轻轻就已经深获大导演青睐的学院派，其前途肯定是一片光明，所以，罗美乐嘴上不服输，到底不是真缺心眼，想着还是要找机会与丁一米修复关系。

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尽管丁一米在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都被姚伯雄晾在一旁，在第二天开始，所有与丁一米相关的戏份突然之间就被提在一起，以至于整个第二天，丁一米基本就没有空闲时候。出现这种状况，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肯定是包长风打了招呼，于是，有关丁一米的背景，一传十，十传百，各式各样的版本纷纷冒了出来。

罗美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主动找丁一米搭讪似乎有些拉不下脸，想找到丁一米落单的机会吧，却总是可遇不可求，一来二去，三天时间一晃而过，眼看就到了丁一米最后一场戏的时光。

剧本设定的是丁一米弥留之际，既有对罗美乐的不舍，又怕她为他之死难过，所以就故意用嫌弃的口吻把罗美乐赶出病房。开拍之前，姚伯雄还是担心丁一米拿捏不住一收一放两者之间的平衡，特别让负责演技指导的副导演给丁一米开小灶。

副导演的指导更像是拿着一本玄幻小说在说书，表现派、方法派、体验派等等各种专有名词乱飞，其中的英文单词比中式词汇亦是不遑多让，说的口干舌燥了，打了个ok的手势，示意他这边可以了。

姚伯雄心里面一阵抽抽，丁一米身穿着肥大的病号服，精气神好像都已经被抽走了似的，这样子的状态，要么他已经是戏里的人融为一体，要么是三天高密度的拍摄，强撑着肉体与精神的透支。

“希望是好的一方面吧……”三天的连续拍摄，内心里，姚伯雄实际上已经非常认可丁一米的演技了，要不是因为丁一米的存在，导致他们叔侄被包长风涮了一道，像丁一米这种有演技又从不多舌顶嘴的学院派，恨不得就要把他收为心腹小弟了。

这场戏很快在姚伯雄的狐疑之中开始。

打板之后，躺在病床上的丁一米马上就进入状态，两眼空洞望着病房天花板。这时，病房门“咿呀”推开，罗美乐款款走来。姚伯雄微不可查皱了皱眉，好在镜头始终对准了丁一米，罗美乐在此处的镜头，稍后补拍就是了。

这时，现场监视器画面上，丁一米空洞的眼神蓦然之间绽放出勃勃生机，仅仅不到一秒时间，他的眼皮就重重合上，仿佛周遭任何事物全然与己无关。

好小子！

姚伯雄顾不上暗赞，因为这时罗美乐已经走到病床边，拉着丁一米的手，一声“老公”，然后就嘤嘤啜泣。

“真晦气，我还没死呢……”

听着丁一米的台词，姚伯雄不免有些遗憾，要是现场收音那该多好。

“滚，我不想看到你……”

虚弱疲惫的嗓音，但却给人的感觉像是凝聚了千言万语，而丁一米的手指，也随着罗美乐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一节一节从罗美乐那张纤纤素手之上滑落。

“cut！”

姚伯雄盯着已经没有了丁一米的监视器久久无语，这时候，副导演说话了，他表示了极大的不满，看着正在走过来的丁一米，说道：“哎，导演，我给丁一米指导的，他完全没用上去啊……”

“没用上就对了……”这是电影级的表演！姚伯雄暗地里又补充了一句。

这时候，丁一米也走了过来，姚伯雄没说过不过，丁一米也吃不准，就过来请示，是不是有他表演不到位的地方。

“哦，一米啊……”姚伯雄如梦方醒，是该做个决定了，他站起来，以前所未有的语重心长说道：“情感，要表达的都已经表达出来了……但是，一米啊，我要告诉你的是，以目前主流电视机连三百线都不到的画质，观众没办法从你的面部表情体会到人物内心啊……”

一席话，说得丁一米醍醐灌顶，他是来自full高清乃至4k高清时代，液晶电视时代的表演方式，套用到三百线都不到的显像管时代，当然是不适合的。

“谢谢导演！”丁一米发自内心用力点头，同时又有些小忐忑，前几天顺利拍摄，可能并不是他的表现无懈可击，更多的原因是姚伯雄懒得指点他吧。

丁一米正准备回到病床上，把这条再过一遍之时，却又被姚伯雄叫住了。

“这条就用你的手指语言吧……乐乐能体会到你的指尖流淌着对她浓浓的爱意，相信观众看到你手指的大特写，也能感受到……”姚伯雄很是文艺范地冒出一串文青用语，又打趣地对罗美乐说：“是吧，乐乐？”

第0005章 经纪人全贵

罗美乐猝不及防之下闹了个大红脸，心里止不住呐喊起来：浓浓地爱意？天哪，原来丁一米一直在暗恋我？不行，一定要离他远一点，要是被他动手动脚，我是勉强从了好呢还是干脆就从了他？啊呸，他现在的咖位，我只能让他吃两口干豆腐……

看到罗美乐傻大姐似的杵着，姚伯雄忍不住暗地里吐槽她的演技，只不过，吐槽归吐槽，偶像剧嘛，女主角只要负责美丽、善良，以及一点小小的刁蛮，这就够了。

“乐乐，该你准备了……”

“哦，丁老师再见啊……”

“再见！”

丁一米的戏份杀青，他忙着与剧组中比较说得上话的人道别。出乎意料的是，姚伯雄拉着姚良也加入道别行列，叔侄二人扭扭捏捏，然后趁着其他人走干净了之后，姚伯雄迅速说道：“一米，你的业务水平没说的，火不火不是问题，悬念在于什么时候火，火到什么程度……我其他的也没什么要说的，就是希望你看在这几天的香火情份上，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拉阿良一把……”

“姚导，言重了……”丁一米连称不敢，几番低头哈腰，姿态放得低低的，总算把叔侄二人给劝了回去。

走出片场，丁一米稍微扫了两眼，就停车场那里，小编剧和一个三十出头的微胖男子正在争论着什么。小编剧似乎有话要说，不停地招手。当丁一米过去之后，小编剧用难以置信的口吻问道：“丁一米，朱胖子说是你的经纪人……”

“没错啊。”

“没搞错吧，他做你的经纪人？他连经纪人资格证都没有……”

朱胖子全名叫做朱全贵，群头出身。他和丁一米的交集有些年头了，学生时代，丁一米也曾参与影视剧组选角，屡次失败之后，偶然认识了群头朱全贵，反而那个时候开始，在朱全贵介绍之下，龙套、群演的角色混了几十个剧组。自感演技得到磨炼，生活费也宽裕了不少，丁一米自然对朱全贵好感大增。

两个人熟了之后，朱全贵就会经常发牢骚，按他的话说，也就是和丁一米聊天的时候百无禁忌，他时常抱怨群头的活儿难做，尤其要喂饱剧组的选角副导，简直就是个无底洞。丁一米就帮他出主意，让朱全贵转行，与其每天赚几十、上百块钱的介绍费，不如沉下心，把这一行做深做透，耗上几个月，甚至是一两年时间，去考个文化经纪人资格证，将来带个大明星出来，说不定一场演出佣金就能收入好几万。

朱全贵只当丁一米是在开玩笑，但是，丁一米在他面前提起的次数多了之后，他也难免心动，就笑着说，“那我就去考经纪了啊，哎，你还没签经纪公司吧，你可等着啊，我做你经纪人。”而丁一米呢，主要也是认可朱全贵的为人，据他所了解的，朱全贵在他身上可没赚一分钱，大概是因为他学院派的关系，预先结好的善缘。实话实说，朱全贵的这份人情，以及这份眼光，丁一米也是认可的，所以也就顺水推舟答应了下来。

朱全贵也是个人精，他首先做的不是买资料复习备考，而是事先多方请教，接着就专门找了东海本地的“东海时代”经纪公司，言之凿凿说他受了东影厂演员剧团正式演员的委托，专门找经纪公司挂靠的。东海时代不疑有他，行内有相当一部分演艺人员，身边信得过的亲属担任经纪人，奈何手头没有经纪人资格证，于是就找经纪公司挂靠——至于所谓的“经纪人”权益不受法律保护？一纸合同大概是比不得千丝万缕的血缘联系吧。

就这样，朱全贵没有资格证书，照样顺利地拿到了东海时代的合约，他当晚就找到了丁一米。丁一米是非常之错愕的，倒是觉得低估了对方的钻营能力，到了这一步，他实际上已经认可了朱全贵的经纪人身份。然后，详细阅读合约之后，更忍不住感慨，本位面的经纪合约真是宽松啊，合约期限是一年，想走的话随时可以解约，至于佣金，也只收税后十个点。

当然，认可经纪人是一回事，签约经纪公司这等大事，丁一米还是十分谨慎的，他打电话给电影学院的老师，以及东影厂的领导，得到的信息是东海时代这间经纪公司在1995年5月就已经成立了，而1995版的《经纪人管理条例》，正式发布日期反而是在几个月之后的十月，能先于国家正式法令而成立的经纪公司，通常都是有浓厚的官丨方背景，相对来说，官丨办的经纪公司，吃相都不会太难看。

丁一米几乎都没怎么纠结，第二天就抽空到了东海时代签订了经纪合约，当然，东海时代是不会保证丁一米能享受什么推广权利，无过也无所谓，他的专职“经纪人”朱全贵信誓旦旦说，他会全力跑剧组，让丁一米“月月有戏拍”。至于朱全贵，在考上经纪人资格证之前，能维护他经纪人权益的，只能靠丁一米的人品了。

听完丁一米与朱全贵相互之间的陈述与补充，小编剧还是“见了鬼”的表情，连称丁一米太草率了。

“没什么草率的，一年而已……”

“一年啊，你将浪费多少资源？”

丁一米笑而不语，一间强势经纪公司的强势的经纪人对于他这个新人来说并不是好选择，相反，朱全贵连经纪人资格证都没有，反而只能事事以他为主，正是他需要的经纪人。

小编剧闷闷不乐走了，她的来意是要把丁一米发展成为自己所在经纪公司的一员，但事已至此，她显然是完不成主管交代给她的任务了。

朱全贵却是异常兴奋，从屡遭白眼的群头摇身一变担纲学院派精英的经纪人，这种感觉非常之良好。他掏出牛皮纸封面的工作簿，简要介绍了九月份以后在东海开拍的新戏，完了叹息说，东海本地的机会还是少了点，回头他跑一趟帝都，那里相对会更有片约。

“算了吧，你也没什么钱，别到时候赚的佣金都不够搭进去的路费……”

“怎么能算了，我可是专业的经纪人……”说到此处，不由干笑着补充说：“呵呵，立志于成为专业的经纪人。”

朱全贵发动起自己代步的50cc小毛驴，得知丁一米无意搭乘，正要拧油门离开之时，忽然想起一事，就问道：“哎，一米老师，公司正在圈子里邀歌，你有没有兴趣？”

第0006章 神曲能战否

朱全贵询问丁一米有没有兴趣，本意是他认为丁一米同学多，而且层次不一样，说不定手头有原创音乐作品，他居中介绍的话，有可能会获得一笔可观的介绍费。但他显然低估了丁一米对此的兴趣，一听说邀歌，他马上就坐到了小毛驴后座，赶紧让朱全贵找个清净点的地方，这件事情值得好好聊一聊。

以朱全贵的经济实力，他只能载丁一米来到一间街边小面馆，而且是店堂里苍蝇比人多的那种。

丁一米也正好肚子饿了，离开片场时还没到领便当的饭点，也只能在小面馆里凑合。

朱全贵排出几枚硬角子，点了两碗阳春面。唐国的货币相对坚挺，一碗大排面也才一块五毛钱，钱还是挺经用的。

吃面的当口朱全贵简要介绍了邀歌背景，邀歌方乃是东海时代全力打造的三人男子组合“男孩队”，该组合其形式模仿丁一米前世的“少年队”、“小虎队”等等，据说该创意来自东海时代著名的旅米（米利坚）音乐人叶成针，他把男子三人组合前景描绘得天花乱坠，东海时代也颇为心动，好歹是重金挖来的著名音乐人，就让叶成针担纲组合的第一张专辑制作人试试水。

“叶成针果然名不虚传，他的邀歌条件是作品一旦入选专辑，一口价五千块！如果有幸作为专辑主打歌，价格起码翻一倍。即使没有作品，居间介绍搭桥，也有不少于二成的介绍费。所以啊，眼下‘男孩队’虽然还没正式出道，名气却已经传遍大半个唐国娱圈了……”

丁一米听完就一阵哆嗦，五千块啊，那是多少来着？他的工资与补贴、福利，加一块儿有四百没有？而这已经是主流工资水准了，如果与房价作为参照的话，单位里某位老艺术家，上半年买了一套市中心二居室商品房，二十万都不到。

“别说了，这活我接了。”丁一米斩钉截铁说。

“你？”

“我可是文艺青年。”

丁一米的确是曾经的文艺青年。前世港台流行歌曲传入内地之初，音像类的杂志，广播电视类的报纸，经常性会刊登一些署名“佚名”的音乐作品。佚名的含义是无名氏，淳朴时代的丁一米以为，流行歌曲的词曲作者就是名叫“佚名”，还很是感慨一番，这个佚名好牛逼啊，有那么多包办词曲的音乐作品。

涉世渐深之后，丁一米才明白，这些“佚名”作品，根本就是音乐爱好者们记谱拼词再“创作”出来的，只是音乐交流渠道不畅通，根本就不知道原创音乐人姓名，最后就干脆统一标注“佚名”了事。

摸清其中来龙去脉之后，丁一米就有了一种“我也可以”的想法，有一段时间就专门练习记谱，整理好之后邮寄给报纸杂志，还别说，真拿到过稿费。

说起来，这是要重操旧业了哇。丁一米草草扒完了面条，坐上朱全贵的小电驴子，风驰电掣来到东海师范大学。师大里有丁一米同学的妹妹，美术特长生，但学校要求师范生要一专多能，就又选修音乐，挺有意思的女孩子，经常写信邀请丁一米到她们师大琴房指点。她有琴房的钥匙，正好有助于丁一米利用琴房的钢琴修正曲谱。

朱全贵把丁一米送到师大正门口就走了，丁一米让他在傍晚来拿歌谱，顺便还要细谈原创音乐作品委托注册事宜。朱全贵走了没多久，同学的妹妹也风尘仆仆来校门口迎接丁一米，门卫那儿做了访客登记，然后就直奔琴房。

同学的妹妹名叫梅玲，她的姐姐叫梅丽，姐妹二人与丁一米同为老家君岳县中学毕业，所以，梅玲也算是丁一米的学妹。丁一米本来是与梅玲不认识的，只不过，梅丽考上的是帝都的大学，而梅玲则在去年高考考到了东海，做姐姐的想着有老同学在东海，算是半个地头蛇，所以就专门写信委托丁一米代为照顾，一来二去，梅玲与丁一米的关系反而比之梅丽更为熟稔。

梅玲的脸挺清瘦的，眼睛大大的，笑起来却眯成一条缝，配上脸颊俩小酒窝，格外的可人。与丁一米并肩走在校园林荫道，梅玲显得很是雀跃，叽叽喳喳像只小百灵，也不管丁一米“嗯嗯啊啊”尽是敷衍，自顾自把她近一年经历的校园趣事说给丁一米听。

把丁一米带到到琴房，临走的时候，梅玲忽然问道：“一米哥，今年寒假咱还一块儿回家吗？”

“嗯哪。”

“那，你会带上你女朋友吗？”

“啥？哦，分手了……”

“分手了？太好了……哦，对不起，一米哥，我不是幸灾乐祸……”

“切，你就是。”

“好吧，一米哥你慢慢练琴吧，我还有事。”

梅玲兔子似的溜走了，周围显得特别安静。丁一米也静下心来，开始点点滴滴回忆前世一首某音神曲。

丁一米记谱的老底子还在，花了一个半小时，修修改改，某音神曲就记录完毕，填上歌词，自个儿哼了几遍，确认无误之后，接下来就要先行准备一些音乐著作权相关的自我保护工作了。

明儿一大早，丁一米就要赶长途汽车下乡，版权局注册方面的操作，只能委托给朱全贵。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歌谱在交给朱全贵之前，丁一米将底稿另行誊抄一份，赶到邮局，办理了邮政特快专递服务，把底稿寄回给老家，然后顺便在邮局挂了个长途——丁一米靠平时省吃俭用，买了一部二手手机的，不过，手机费不便宜，一般都舍不得用。

长途电话打到了老家村委会，丁一米让村委会熟人转告家里人，寄回家的邮件千万千万别拆，至于为什么，他会另外写信告知家里人。

邮寄特快专递的方法比较原始，但很实用，既经济又方便，这是前世在小范围内流传的一些小手段，只要不开封，一旦著作权产生纠纷，有邮戳为证，就可以作为证据提交法庭。

做完了这一切，丁一米婉拒了梅玲要请他吃饭的好意，直言她暑假留在学校做家教，赚钱也不容易，还是等以后一米哥发达了，专门请她吃大餐。

“真的吗？那就一言为定哦……再见，一米哥。”

“嗯，再见，别送了，外面的太阳这么晒，赶紧回去吧……”

第0007章 下乡体验忙

回到宿舍，丁一米开始收拾要带的行李，等到差不多都整理好了，朱全贵也踩着点儿过来找他。

丁一米把歌谱与委托证明交给朱全贵，让他记得先去版权局注册，然后再去把作品递交给东海时代，这个顺序千万不能弄错了。说到这儿，丁一米有些不确定地问他，亲戚当中有没有在体丨制内有点小权力的？版权注册这事吧，主管部门可松可紧，真要公事公办，原作者不在场的情况下，肯定能找得到漏洞。

朱全贵嘿嘿一笑，道：“也是巧了，我爱人那边有个叔叔辈的堂亲，区政丨府里公干的，关系虽然远了点，但平时逢年过节我一直经营着，让他出面陪着跑一趟，专利局应该不会专门鸡蛋里挑骨头找茬。”

“行，我就等你好消息。”

※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丁一米背上了大大的蛇皮袋，就像当初他背着蛇皮袋来东海求学那样，前往长途汽车站，开始了下乡体验生活之旅。

这次下乡体验生活的地点，并不是东海本地的近郊，而是远在数百里之外的淮海省，没办法，离家近了，上级又要担心文艺界人士吃不了苦，三天两头跑回家，那就失去了体验生活的意义了，淮海省内有着好几块东海市的飞地，离得又远，又能照应得到，作为体验生活基地再适合不过，当真是一举两得。

不过，这一次，丁一米的体验生活，又有点不一样，他要体验的并不是农场式的集体化劳作，而是纯农村生活，像是东海市的几块飞地，不是农场就是茶场、林场，本身农场正式职工都是城市户口，很难让他真正体验角色，所以，丁一米来到农场之后，还需要由农场宣传丨部门领导委派干事陪同，与农场所在地淮海省某县的文化局对接，然后再由文化局干事带着丁一米来到农村。

于是，丁一米兜兜转转，真正来到下乡目的地，淮海省新安市休县天溪乡南滩村村委会的时候，天色已经快要完全黑了。

文化局与村委会早有联络，为丁一米送行的中年干事，骑着250cc的大炮，直接载着丁一米来到村支书家里，而村支书家的庭院里，早挂起了一百瓦的白炽灯，庭院正中摆放一张大八仙桌，桌上有酒有肉，碗筷摆放整齐，一看就是还没开席的样子，可能就等丁一米这位正主了。

果然，文化局干事与村支书一见面，就连连抱歉，直说“让你们久等了。”村支书相当之客气，连道“真是巧了，菜刚弄好，贵客就正好登门……”云云。

双方热烈寒暄一番，然后文化局干事为丁一米介绍南滩村的几个主要领导，出席酒席的计有村支书，村主任，乡里的团丨委书丨记——这是一位女同志，年龄不详，总之三十还不到，此外，这里居然还有一位县文化馆群文部下乡采风的剧作家，有着新安市作协会员的头衔，在群文部一直从事编剧工作，就是地方戏剧的整理与发掘工作。经介绍之后，该同志十分自来熟地抱怨，号称他是听说了有大城市来的明星下乡体验生活，他算是搭上了顺风车，申请同来采风十分顺利，哪知道今天白天等了差不多十个小时，左等等不来，右等还不来，害得他现在肚子饿得咕咕叫，所以啊，一会儿一定要和丁一米好好干几杯，以补偿他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损失。

丁一米被抱怨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心说我和你很熟吗？虽如是想着，初次见面，和谐愉快是主流，就应道：“好说好说……”

好吧，丁一米还是太年轻、也太单纯，有时还很幼稚。

半斤白酒在不到一刻钟时间内干了下去——既然可以和文化馆的同志干杯，那显然忽略掉乡村两级干部以及文化局领导是非常不合适的，那就继续干呗。好在丁一米的体质有点特殊，喝多了之后就吐，吐完了之后就会清醒许多，而且吧，酒桌上盯住一位喝趴下的烈士往死里喝的情形相对比较少见，局、乡、村的几位干部这点节操还是有的，所以，丁一米实际上没遭多少罪，剩下的时间更多的是作为烘托气氛而存在的一员。

气氛将要达到高潮而未到的时候，村支书家外面的村民三三两两多了起来。丁一米开始的时候还有点警惕，寻思着是不是干部们在私底下聚餐大吃大喝，以至于村里的农户产生不满，然后串联在一块儿过来闹事。

然而，事实告诉他，这么想大错特错了，他低估了人民群众的觉悟，稍后他才知道，采办这顿酒席的钱是村里老少爷们凑一块儿的，就为了好吃好喝招待好他这位大城市下来体验生活的大明星。

原来，乡里的干部早在两天前就已经知道了，本乡的南滩村要来一位东影厂下来体验生活的演员，这尼玛东海啊，国内最大的城市，甚至还隐隐有远东最大的摩登都市趋向，来人还是电影厂演员，那没说的，肯定是大明星。而且吧，体验生活可不是单纯做做样子，实打实是要与普通村民同吃同住，就是类似国外某些地方已经流行起来的民宿，所不同的是民宿的房间是打理过的，体验生活则是吃住同源，绝对不搞特殊化。

知道了消息之后，村里头有闺女的人家，心思就活泛起来，他们合起伙来一商量，得公平竞争，现在八字还没一撇，谁家都有机会，但首先要让东海来的大明星有归属感。那，怎么个归属感呢？于是就找到村支书，要让村支书好好招待人家，务必要让来客体会到南滩村是一个好地方，顶好的地方。

村民们的想法是好的，奈何村支书不配合，他当时就甩脸色了：“好好招待？村里哪来的钱招待人家？”

“村里没钱，咱凑扒凑扒，不就有了么。”

所以啊，这顿酒席虽然超标严重，但所谓四菜一汤，生意泡汤，今次超标，超得理所当然，大伙儿乐意啊。

第0008章 南滩奇风俗

有合作，就有竞争。凑钱置办酒席，这是合作的一方面，竞争的一方面，村里倒是合计了一天一夜，各种奇葩与非主流方案满天飞，最终投票决定——抓阄！这抓阄可不是胡乱抓，而是要体现南滩村的特色，南滩村有什么特色呢？就好比南粤有南粤麻将，东海有东海麻将，淮海省当然有自己独门的麻将打法，而据说，据说啊，淮海麻将就起源于新安市的南滩村，所以呢，抓阄的方式就是把一副麻将牌，一百四十四张，拿掉三张红中，然后，家里有待字闺中闺女的人家，每户派一个代表，每人摸一张牌，谁摸到红中，东海来的大明星就住宿到谁家，总之，第一轮抓阄完毕，红中不出的话，那就继续第二轮，甚至第三、第四轮，总要把红中给摸出来才行。

然后，丁一米就傻乎乎看着外头的村民三三两两聚集在村支书家的庭院里，支书夫人，这位没有半点风韵的妇女，手提着一口面粉袋，“哗啦”一下，麻将牌洒满了井口边的小四仙桌。

丁一米坐在酒桌上看了一会儿，居然看出了兴趣，心说这里的麻将规则好奇怪啊，有点类似于中国象棋里的三十二格暗棋，但又不完全像，回头仔细研究研究，就当是另类的体验生活吧——果然，生活里处处有学问啊。

还没等他感慨完呢，四仙桌上的胜负蓦然就已经决出了，一精瘦老汉仰天长啸：“红中，我摸到红中了哇……”余者皆愤恨不已，七手八脚把剩下的暗牌全部翻过来，找遍边边角角，再也看不见多出来的红中，这才有余暇唾弃幸运儿，你一言我一语地把精瘦老汉痛骂一顿。

骂人的话通常会比较难听，尤其是这顿酒席，二十几户人家凑的份子钱，有落选者看见精瘦老汉在支书夫人引导下也入了席，不由得哼哼道：“……就当是喂了狗了……”

我尼玛……

其他人都是酒正酣时，没注意到这茬，丁一米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心里一阵卧槽：麻痹，公款吃喝当真要不得啊……

支书夫人安排的位子在丁一米旁边，精瘦老汉落座之后，支书夫人介绍说：“丁同志，这位是我们村二组的卢义东，这段日子体验生活，就委屈你住他们家了……”

“不委屈，不委屈……”

丁一米忙站起来，双手握住卢义东，热情介绍道：“老卢同志，幸会，幸会！”

支书夫人捂着嘴咯咯“娇笑”，纠正丁一米的口误，说道：“卢义东是他们老卢家最小的一个，上头有四个哥哥呢，可不是老卢……”

卢义东也憨笑道：“丁同志，你叫我小卢好了……”

“不敢当，不敢当！”

卢义东脸上的皱纹沟壑交错，丁一米本当他已经六十出头，可对方既然也自称小卢，年纪大概不会超过四十吧，哎，农村人还是显老啊。丁一米由此又想到，如果这具身体的前身没有考上大学，若干年后，中年汉子也会被误认为老汉了呢。

“丁同志，我们家闺女可漂亮了……”

“啊？这个，呵呵……”

“我可没骗人，不信你可以问问乔大姐……”

支书夫人立马点头说：“那可不，卢小妹可是咱们南滩村，哦，不，是咱们天溪乡顶好看的闺女呢，打小就是个美人胚子……我跟你说啊，丁同志，卢小妹不但人漂亮，力气也大，家务活，农活，没有她不拿手的……”

“这样啊……”丁一米干笑着，隐隐觉得哪儿有不对劲。

卢义东又说了，“丁同志，我们家小妹不收彩礼的……”

“哦？这儿的农村已经移风易俗，不兴收彩礼了么？”

丁一米刚提了点兴趣，一转眼，就被卢义东给一瓢凉水浇灭了。

“哪能呢……就我们家不兴彩礼，真的……”

望着卢义东满怀期盼的眼神，丁一米总算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真是活久见了，我是来体验生活的，你们南滩村倒好，抓女婿来了？

“各位领导，恐怕你们是误会了，我老家其实是有爱人的……”丁一米也只能睁着眼说瞎话了，如果不把这档子事说清楚了，他真怕半夜里，卢义东把卢小妹给塞他屋子里。

坐对面的乡团wei书丨记一脸疑惑，她沉吟道：“不能吧，我看过你档案，今年刚毕业的大学生啊……”

“不能吧，我的档案正副本都在东影厂呢，你应该不能看到的啊……”

“干部履历表，呵呵，文化局里有农场传真过来的履历表，上面有你的简历，九四年考上的东海电影学院，今年刚毕业，这总不会有差的吧？”

“领导贵姓？”

“大明星真健忘，免贵姓潘……”

你个金莲大嫂，不说话会死啊！

拉扯之间，丁一米总算利用他的机智把瞎话给圆上了，他说：“爸妈给订的娃娃亲，我考上大学那年就圆房了……”

“这么说的话，法律上……”

县文化馆的剧作家忽然说道：“法律上认定这叫事实婚姻……”

“瞎说，没有证，国家能承认？”

“得，我就不说秦香莲与陈世美了，就说去年群体部组织下乡汇演的新编《梅花亭》，那可是我根据真人真事改编的，农村人结婚，几桌酒席的事情，婚姻关系就约定成俗敲定下来了……那出戏的最后，法官判决男方犯了重婚罪。”

丁一米大为讶异，还真是不能以貌取人啊，你看那个团wei书丨记，打扮得花枝招展，没事就放几个电眼玩，谁曾想，咄咄逼人的样子，简直要置他于死地。那位剧作家，长成了歪瓜裂枣，反而救他于水火的就是这位四眼田鸡，哦，对了，剧作家恰好姓田，大名田辉，笔名晖煜。为丁一米解围之后，他顺便递过来一张名片，连说“多多指教”。

“原来先生就是大名鼎鼎的晖煜……您的匕首与投枪，我也曾有幸拜读……”

出于报田辉的解围之恩，丁一米小小的奉承了一下，田辉却是一脸便秘的表情，他表示，学生时代的时候，倒是捣鼓过几篇匕首与投枪，可惜都没发表成，工作之后，痛定思痛，转而向市场妥协，早期写过数十篇火车文学，中期转战打工文学，一晃八年过去，收入虽然不错，然午夜梦回，总是空虚寂寞冷。

第0009章 田园风光好

“所以呢，今儿个就是我创作生涯的分水岭，我宣布，这一秒开始，我的写作生涯正式步入成熟期，一定要转型，要创作出人民喜闻乐见的艺术作品……”

“好，我期待田作家的成功，来干了这杯酒！”

一顿酒吃到了晚上十点才散场。田辉算是半个地头蛇，他住在南滩村的亲戚家里，而丁一米，谢绝了了卢义东要帮忙背行李的好意，二人都闷声不响，高一脚低一脚踩在乡间土路上。

不到十分钟，卢义东家就到了。看得出来，卢义东家的条件不算差，三上三下的楼房，面南还有一片将近一百平米的晒谷场。丁一米提出，晒谷场上支一顶蚊帐就可以对付过去了，奈何这次是卢义东强烈反对，而丁一米也实在太累了，就没有继续客套，草草用凉水冲一遍身子，刷牙洗脸完毕之后，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

从第二天开始，丁一米的下乡体验生活就算正式开始了。这个时节，正好是早稻已经抽穗，田里的农活不太重，这对于丁一米来说当然是个好消息，平时就是做一些打打农药，抽抽稗草的小杂活，偶尔卢义东家的自留地需要施肥，丁一米也愿意帮忙挑肥，累倒是不怎么累，就是气味难闻了点。

白天劳动，晚上则是夏日里农村生活雷打不动的纳凉时间，丁一米也是入乡随俗，每天吃完晚饭，照例是左手一把凉椅，右手一把蒲扇，来到河边村民聚集地一块儿纳凉。这种时候，总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一辈回顾风云激荡半辈子的传统曲目。尽管老一辈的村民吹牛成性，他们说的故事里头，十句话里连一半都不能相信，但丁一米还是乐在其中，不时地暗地里模仿，感觉收获还是挺大的。

当然，日子也并不都是一成不变。

第四天的时候，乡里的团wei书丨记顶着火辣辣的太阳，来到南滩村找丁一米。

“哎哟，潘书丨记，日头这么毒，看把您给晒的……有什么事，您打个电话给村里招呼一声就可以了嘛……”

“哟哟哟，到底是城里来的大明星，说话就是讲究……得，咱们也别书丨记明星的，说起来，我中专毕业，工作才第四年，比你还小了一岁，我就叫你一米哥吧……”

潘书丨记一看就是精心收拾过的，上身无袖的紧身t恤，下身是丝袜短裙，好在她也知道田埂道上不适合穿高跟凉鞋，所以就穿了一双雪白的球鞋，这么一来，虽少了点摩登，却也是青春荡漾。

不过，她有一个习惯不大好，说话的时候总担心别人听不清她说的什么，老爱往跟前凑，然后嘛，大波浪头发迎风飘扬，一不小心钻到丁一米鼻孔了，害得他来不及说不，就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潘书丨记的来意有点出乎丁一米的意料，她说，乡里的业余淮剧团正在排练一出新编戏剧，剧本倒是已经落实了，就是县文化馆的田辉亲自操刀，不过，演员的表演实在不堪入目，所以呢，她就想请他这位东海电影学院的高材生出面指导。

丁一米做出为难之色，他说：“潘书丨记，不瞒您说，下个星期新电影就要开机了，导演包长风是出了名的严格，演员的表演稍微有点脱离生活，他都能指着你鼻子连续不重样地骂上半个小时，我这次下乡体验生活，时间本来就已经排得非常紧凑，真的是一天恨不得当两天用……”

潘书丨记听出来丁一米拒绝地十分坚决，犹自不死心地问道：“农活而已，一米哥农村出来的，应该都不在话下的吧？”

“呵呵，不怕您见笑，城里生活了四年，都快要忘了我是个农村娃呢……”

“那，有空来镇上的话，记得来找我啊……”

“一定一定。”

就这么一个小插曲，晚上到河边纳凉的时候，全村老少都知道了，丁一米回去就要演新电影了。好家伙，人山人海，把丁一米周遭围了个水泄不通，叽叽喳喳要丁一米分说分说。

有人问：“导演真的是包长风？”

“那是，我下乡体验生活就是包导安排的，他嫌我脸太白，要晒得黑点……”

马上就有人起哄说：“白点好，卢小妹喜欢小白脸，黑炭头村里有的是，卢小妹没一个看得上的……”

丁一米隐约听见“嘤咛”一声，白衬衫黑裤子的小姑娘捂着脸钻到身边年轻少妇怀里摇啊摇。

天可怜见，我一共才和卢小妹说过，“早”，“你好”，“呵呵”，加起来就两句半而已。

一位掉了大半口牙齿的老太太揪着小孙子的耳朵，强行占据了小毛头曾经占据的有利位置，她满脸潮红地问：“电影里有没有段世常演出？有没有？”

“有，段老师演我爸……”

又有虎背熊腰的大姐问道：“向斌，向斌……”

“向斌是男主角，演我哥……”

“嘤嘤嘤……”

“死婆娘，一天到晚念叨向斌，有本事你去找他过日子……”

“你当老娘不敢么？丁大明星，你哪天走告诉我一声，老娘和你一块儿走……”

……

今天的纳凉晚会散场得特别晚，快要九点的时候，还有人依依不舍扯着丁一米，让他多说一点拍戏的那些事，其实，围观的老少爷们更想听的是丁一米如何泡女明星，即便是丁一米反复强调，他没有拍过吻戏，更没有拍过床戏……问题是，你没拍过，总见识过吧，说出来又不要紧的喽，咱爷们口风可紧了，绝对不会说出去……

关键时刻，又是田辉帮忙解的围，这家伙总是神出鬼没，在你最需要援手的时候，突然之间就冒了出来。

田辉以人格担保，电影里一切亲热戏都是依靠借位获得的，不存在真刀真枪这码子事。田辉好歹也是文化人，他的话，还是有人信的。

看着村民们失望与落寞，田辉满满优越感地建议他们，可以从某某杂志社邮购某一套丛书，该丛书是中篇小说集，他早期的大作基本上就在这套丛书里了，不是他吹牛，看了这套书，绝对涨姿势。

第0010章 葬礼致悼词

尽管对于田辉趁机贩卖私货的行为不认可，但对方主动示好在先，丁一米还是愿意承他的情的。

夜深人静，二人互道晚安之时，丁一米发自肺腑说：“我欠你两次情了……”

“三次。”

“喂喂，趁火打劫可不是你的作风。”

“怎么能说是趁火打劫呢。”

田辉倒是理直气壮，他扳着手指头说，为什么他会卡着点与丁一米同一时间下乡采风？这是因为你这个人物身上的光环，本身就充满了故事性——这么说吧，下来采风的路上，我的小说题材都已经拟定好了，大学生大明星，爱上了村里的淳朴妹纸，冲破家庭与社会的双重阻力，最后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咱老百姓就好这一口，你不能否认吧？再不济，男方始乱终弃，那也是现代版的陈世美与秦香莲啊……

“啊呸！想不到你这只四眼田鸡是如此阴险之辈！”丁一米笑骂。

“呵呵，也是我发现，原来最淳朴的还是你这个大城市来的大明星，其他人啊，村花啊，团wei书丨记，目的性都太明确了……”田辉难得的感慨一通，至于说，所谓欠三次人情，也就是说说而已，二人很快就挥手道别。

这一次的小插曲之后又是三天，与丁一米他们二组隔着一条小河的南滩村三组突发了一件大事，从县医院里传回来消息，整个南滩村最德高望重的老长辈，三十多年前的南滩村村支丨书，终于熬不过九十五岁的关口，离老人家生日只剩下不到一个月时间，还是撒手人寰了。

消息传回来，整个南滩村三组彻底进入了治丧大事之中，隔着一条小河，就见对面三组的人，几乎都披麻戴孝，顶着烈日忙碌地奔走在乡间。

二组和三组是有点小矛盾的，而据说，老支丨书活着的时候，立场一直有偏向三组之嫌，对此，老支丨书之死，大部分二组的村民都表现出了谨慎的乐观，只是恪于民间最基本的人死为大立场，二组的村民都把喜悦隐藏在心底最深处没有表露出来而已。

就是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之下，当卢义东听说丁一米要划船去对岸参加老支丨书的葬礼的时候，大惊失色之下，在老支丨书大殓的前一夜，居然发动了多达三十多口人的游说集团，试图劝说丁一米打消过河参加葬礼的意图。他们的理由在丁一米看来是十分牵强的，但在二组村民口中，却又是如此地理直气壮。

“丁同志，你可是咱们二组的脸面，要是连你都过河去给那只老***（此处作者删除三字）下跪磕头，你让咱们南滩二组的脸往哪儿搁？”

不管丁一米承不承认，现在的南滩村二组，的确因丁一米的存在而小有名气。不过，丁一米并不打算妥协，他说：“我是来体验生活的……”

“葬礼……”

“这也是生活！”

丁一米一锤定音的气魄还是震住了村民们，到了明日，老支丨书大殓那天，村民组长亲自撑起了小船，把丁一米送到对岸，与丁一米一块儿去参加葬礼。丁一米倒是取笑了这位村民组长几句，不是说，老支丨书是老***吗？怎么您也参加葬礼了？村民组长却是有苦说不出，他唉声叹气说，连你这个外乡人都去送老支丨书最后一程了，我也不能做得太明显不是？

九十五岁高龄的老人去世，民间通常都是以喜丧规格来操办的，丁一米要来参加葬礼的目的也在于此，生老病死，人生百态，可供他揣摩的太多了，同时，葬礼这种场合，他还可以适当练习哭戏而不显得突兀，如此良机，他又岂会错过。

没想到的是，这一趟学习之旅，还是出了点小岔子。

因为是喜丧，葬礼现场的气氛一直是挺和谐的，即便现任村支丨书代表组织致悼词，回顾老支丨书艰苦奋斗的一生，老支丨书的后人亦鲜有悲悲戚戚者。丁一米却是忘了这一茬，听着现任村支丨书抑扬顿挫之语，很快就沉浸在自己所酝酿的情绪当中，不一会儿，就已经哭得稀里哗啦。

及至村支丨书悼词完毕，现场三三两两响起几片干嚎，那只是应景的。然而，在没有感染力的干嚎之中，丁一米的泪流满面，却显得如此画风清奇。

陪同丁一米前来的二组组长真觉得丢脸死了，老支丨书的儿媳妇与亲闺女都没哭，您可哭的个什么劲哦。但村支丨书与老支丨书的家人们就不如是想，他们纷纷被感动坏了，满怀敬意与丁一米握手。

村支丨书说：“丁同志，您与老支丨书老早就认识了么？”

“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

丁一米没辙，只能谎称是被老支丨书的事迹给感动了。

好吧，丁一米大概是忘了，他在整个南滩村也是声名赫赫，老支丨书的长子，立马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当场恳求大城市来的大明星也能为老父亲盖棺定论一番。

好嘛，刚才都鸦雀无声的后辈们，这会儿倒是都哭哭啼啼起来，好像他这位大明星不致一番悼词，他们的老家长就会死得轻于鸿毛似的。

亏得前世的丁一米也曾有过为友人致悼词的经历，仓促之间，根据现任村支丨书回顾的事迹，加上适当的个人感悟，一篇临时拼凑起来的《致老支丨书》，有惊无险通过了家属验收。值得一提的是，一番声情并茂地演说，居然又把自己给说哭了，害得现任支丨书羞愧不已，毕竟，支丨书之前念稿的悼词，是经过了艺术加工了的。

老支丨书的葬礼在用过丰盛晚餐之后圆满落幕。临别之际，治丧小组组长村主任代表家属给了丁一米一张牛皮纸信封，并一再与家属表示感谢，正因为有了丁一米的《致老支丨书》，葬礼才更像是葬礼。

丁一米猜到信封里可能装的是钱，本意是拒收的，不过，考虑到同行的二组组长狂打眼色，示意他收下信封，他也就却之不恭。二人撑船回到河对岸，拆开信封，果然是六张十元纸钞。巧合的是，丁一米与组长奉上的慰问金正好是一人三十元，这么一来的话，老支丨书的家属相当于把二人的慰问金全部退还了。

第0011章 散伙饭散伙

二组组长搓着手憨笑说：“今天这趟值了，白吃了一顿酒席……老***家的子女做事还算地道……”

得，二组组长都已经这么说了，显然已经认定了其中三十元应该归属于他，丁一米一寻思，干脆就更大气一点，就把余下的三十元也塞到组长手里，让他帮忙在回城的前一晚弄几个菜，他请客。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参加完葬礼之后，只隔了两天，南滩村五组就有人找上门来了。来人自我介绍说是乡里的干丨部，今次是慕名而来，请求丁一米出面主持婚礼并兼职担任证婚人。

丁一米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当时就问，七月里，三伏天，结婚？你确定不是来消遣我的么？

乡干丨部倒也没有藏着掖着，连说：“家门不幸……”

这事情吧，倒也不能说家门不幸，就是年轻人自制力不强，情到浓时不能自持罢了。话说乡干丨部的儿子谈了个对象，邻村人，总的来说，女方也好，女方家长也罢，都对小伙子本人，以及家庭环境、家庭背景等各方面比较满意。原先通过媒人沟通的时候，说好了的，就在农历的年尾把事情给办了。只不过，年轻恋人之间做事情太毛糙了，一不小心就孕育出了小生命……

丁一米表示理解：“难怪……”

“哎，你不懂……”

乡干丨部认为，事情没有丁一米想象的那么简单，按照他的理解，十有八九是女方父亲爱占小便宜的老毛病又犯了。他说，这儿的农村习俗，农历七月里，有女儿女婿回门一说，这回门当然不是空手上门蹭饭，而是要孝敬烟酒的，像他儿子这样，公历七月结婚，老丈人拿一趟回门礼，而到了下个月，农历七月，又要备齐烟酒回一趟老丈人家，总之，家门大大的不幸就是了……

“这个嘛……还是您做干丨部的有觉悟，这不都答应下来了嘛……”

乡干丨部咬牙切齿说：“老棺材四处宣扬，这个月不结婚，他就做主把我儿媳妇肚子里的孩子打掉……你说我能怎么办？啊？能怎么办？”

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丁一米就觉得这里头水太深，最好不要接这个烫手山芋，就推却说，自个儿太年轻，做证婚人恐难孚众望。

乡干丨部就不乐意了，什么叫难孚众望？十里八乡都传遍了，都说南滩村来了个体验生活的大学生，盘亮条顺，舞姿翩翩，哭唱俱佳，高潮时分还能掰扯几个黄段子以做余韵，水平比南滩村村支丨书不知高哪儿去呢……

“是啊，村支丨书做证婚人，翻来覆去就那几个老炒菜，几十年了，业务水平不见长进，收费水准倒是随着国民经济地增长一路见涨……”

二组组长神出鬼没地现身，为乡干丨部的说辞增添更有说服力的佐证。

丁一米还在回忆，前天的葬礼，他有说过黄段子吗？最后确定的确没说，而乡干丨部，就在他一愣神之际，匆匆扔下一封红包，一忽儿就跑得不见人影了。

“组长，你看，这事闹的……”

二组组长正在点验红包成色，闻言很是淳朴地笑说：“这几天正在愁散伙饭的规格呢，好在有了这笔钱，我算算啊，可以添上一只鸡，一只鸭，一只鹅……”

“散伙饭啊……”丁一米心说，好像是我主动提议的呢，行吧，自己约的庖，含着泪也要打完。

乡干丨部家的喜事筹办得挺急的，隔了一天，丁一米就被赶鸭子上架，来到南滩村五组担任司仪并兼任证婚人。

当丁一米看到新娘的时候，他其实有些理解女方父亲那种急迫心情，说实话，新娘子肚皮已经挺鼓的了，这也就是搁现在临近新世纪了，早一二十年，就这明显的身孕，女方家长估计都没脸让新娘子出门。

当下的农村，仪式感很强的婚礼十分少见，也就是男方家长是乡干丨部，要面子的人，莅临的来宾也有几个头面人物，所以呢，搞一个城里人的仪式，说出去倍儿长脸。

条件有限，一只上了年岁的手持式扩音筒，没有麦克风，没有有源音箱，有的只是增加噪音的农用大功率排风扇——作为降温手段，排风扇已经是乡干丨部家拿得出手的最大诚意了。丁一米就在万众期待之中登场，用大声公扩音，他丢不起那人，干脆就空手上阵。他充分发挥了自己的台词功底，小腹内收，腰部绷劲，两肋上撑，利用横膈膜控制气息，音域一下子就打开了，快慢有度，刚劲明亮，没有任何扩音工具就压住了所有噪音杂音。

形式上，丁一米毕竟经历过上百场摩登婚庆的洗礼，他仪表堂堂潇洒不群，知识渊博又诙谐幽默，各种各样的段子信手拈来，其中分寸又拿捏得当，既活跃了气氛，又不至于招致反感。

仪式结束，男女双方亲属齐口改称他“丁老师，辛苦了”，这倒是与片场习惯接轨了。丁一米热得汗流浃背，不过，考虑到今后在艰苦条件下拍摄电影的情况只会更多，他也就释然了，连道：“不辛苦。”

※

时间一晃而过，眼看着明天就要结束下乡回城了，不知不觉之中，南滩村二组陷入了莫名伤感之中。

二组组长操持的散伙饭还是蛮丰盛的，鸡鸭鱼肉样样齐全，白酒、黄酒、啤酒“三中丨quan会”，来宾也比接风宴稍多，一张大八仙桌，插了两只角，勉强坐下了九条好汉与一条潘书丨记。

坐在身边的田辉最为伤感，丁一米严重怀疑，南滩二组的这种离别气氛就是被田辉给散播出去的。他拿起酒杯，与田辉碰了一下，劝慰道：“辉哥，走一个……别整得跟娘们似的，又不是生离死别……”

“哎，这样的好日子不会再有了……”

田辉下乡采风采得心都野了，他意犹未尽说：“以后也不知道猴年马月能碰上一位下乡体验生活的文艺界人士……”

“废话少说，喝完咱们到河边走走，欠你的人情，是时候还你了……”

“哦？”田辉立马来了精神。

散席后，丁一米微笑感谢了潘书丨记要与其河边走走的邀请，他指了指色眯眯的田辉，建议道：“田兄邀约在先……要不，咱三个人一块儿走走？”

“那，一米哥早点休息……”

第0012章 网络与小说

潘书丨记最终还是开着她的小电驴子，在两位村干丨部护送之下，回镇子上了。对此，田辉颇为激赏，他说，潘可慧是个厉害角色，他这个县文化馆的闲散人员都有听说过她的不少逸闻，丁一米对其敬而远之太对了。

丁一米就笑，他搭着田辉的肩膀，强扯他来到河边，拿凉水扑他脸，在迭声抗议之中，丁一米问道：“清醒了没？清醒了咱就谈正事。”

“丁大爷，我清醒了，真清醒了……”

“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个黑人，他家里人全死光了，就剩下老黑人一个……”

“停停停，这尼玛是《福贵和他的家人》吧……”

“行，看来是真清醒了，那好，我问你，知道互联网吗？”

“互联网？”

“对，就是……信息高速公路……”

“这我知道。”

“你知道？”

“嘿嘿，听说过……”

国际互联网，或者说信息高速公路，对于许多人来说是非常陌生的，丁一米先简要科普一番这方面相关知识，以及唐国目前发展现状，之后，他的故事就此依托信息高速公路展开。

“如果我有一千万，我就能买一栋房子。

我有一千万吗？没有。

所以我仍然没有房子。

如果我有翅膀，我就能飞。

我有翅膀吗？没有。

所以我也没办法飞。

如果把整个太平洋的水倒出，也浇不熄我对你爱情的火。

整个太平洋的水全部倒得出吗？不行。

所以我并不爱你。”

作为曾经的文艺青年，这段著名的开场白，丁一米当真是张口就来，接着，“我”，与轻舞飞扬不得不说的故事，以另一种旁观者的角度，当着田辉的面，一点一滴娓娓道来。

故事当然没有讲完，丁一米能够记得小说的大致走向，其中的细节与“金句”，却不可能百分之百还原。但尽管如此，故事讲完之后，就剩下田辉深深的叹息。

“这就是网恋啊……信息高速公路真是妙不可言……”

丁一米也叹息，他说：“主人公是我神交已久的才子，可惜，他不属于这个世界……”顿了一顿，丁一米觉得后面加上一个“了”字会比较好，就补充道：“虽然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了，但我认为，他未付诸文字的故事，作为这个世界唯一的亲历者，我有义务助他完成心愿……”

“没错，故事太感人了……咦，等等，你的意思是……”

“你来执笔，我的笔力不够啊……”

“那，署名？”

“就你吧，不过，晖煜这个笔名太文艺了，让我想想啊，就叫痞子辉吧……”

“不行……”

“那还是我自己动笔吧……”

“丁大爷，丁老爷，您说啥是啥，小的不敢有半个不字……”

“《第一次亲密接触》，这是小说名，不接受反驳……”

“咦，听起来好像是卖肉文耶……”

“发表平台必须是网络，还必须是国内知名高校的公告板，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混进去也好，偷摸进去也好，总之，力争让这个故事成为第一部网络小说，若干年后，当网络小说遍地开花，后人总结的时候，都逃不过你‘痞子辉’这个名字……”

或许是丁一米描绘的前景太过不真实，田辉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好半天之后，他才长长叹了一口气，近乎于呓语道：“唐国第一部网络小说，里程碑式的人物啊……这里面蕴含有多少利益，我不相信你会不了解……”

“呵呵……”

“呵呵，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哥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

终于到了要离开南滩村的日子了。

丁一米自己总结，这半个月，正事没少干，破事一两桩，总的来说，就冲晒得黑黑的皮肤，体验生活的目的就已圆满达成。

一大早，丁一米就坐上了文化局干事的250cc大炮，与热情的村民挥手道别。

卢小妹哭得稀里哗啦，扯着丁一米的蛇皮袋，泪眼盈盈说：“丁同志，难道你不想要对我说些什么吗？”

“祝你找到一位如意郎君，到时候，我一定会来喝你的喜酒……”

哇一声，卢小妹嚎啕着冲进屋子，砰的一声，房门被重重合上。

三句半，这是和卢小妹说过的话，加起来的全部，卢小妹的戏加的似乎太多了，或许这是要营造出曾和大明星有故事的假象，鼓励后来者踊跃接盘？嗯，一定是，有些人就好这一口……

一路颠簸不提，回程直奔东海，倒是节约了不少时间，尽管如此，长途汽车进入东海市界，却也是下午两点已过，也不知能不能赶在下班时间之前回到厂部销假。

一旦进入了东海地界，沉寂了半个月之久的手机，顿时就“嘀嘀嘀”响个不停，一条又一条短信接二连三跳出来，丁一米眼皮直跳，这尼玛是要搞死我这部破手机的节奏啊。果然，短短几分钟时间，手机连续死机、重启好几次，直到开机不再响起短信提示音了，这才恢复正常。

呼叫丁一米手机次数最多的当属标注为“东时办”的号码，这是东海时代留在他合约上的电话号码，下乡之前，丁一米与朱全贵约定，一切与东海时代相关的业务，统统用这个电话打给他。

手机在南滩村休眠了半个月，期间没有充过电，这时候居然还有一小半的电量，丁一米不得不表示了一番感慨，这尼玛还是老人机耐用啊。

事关他“创作”歌曲定价问题，丁一米不敢怠慢，马上就回拨过去。电话倒是很快就接通了，朱全贵也一直守在电话机旁，只不过，这个时代的手机信号不是一般的差，不要说是在晃动的车厢了，即使是静止的室内，就这通话质量，也能把人给急死。

“等我回厂里再打给你。”

归心似箭，好不容易回到电影厂，丁一米顾不上销假，赶紧的在门卫室再次拨打了“东时办”的号码。

“喂，丁老师吗？总算熬过十五天拘留啦……”朱全贵心情不错，还有空打趣。

“有屁快放，我这是投币电话，电话费很贵的。”

“哦，那我长话短说……叶成针的意思是这首歌还达不到专辑整体水平，不过，公司里音乐制作部的头儿评价不低，他说这首歌可以录入公司的音乐作品库。”

第0013章 电影已开机

朱全贵把东海时代方面对歌曲的评价稍许作了艺术加工，实际上，叶成针拿到歌谱，一分钟不到就甩手扔到地上，并且还配上了四字评语：不知所谓！而公司音乐制作部门负责人的评价不是“不低”，而是“不高”，谓之：勉强合格的流行乐作品。

不过，这些不是丁一米关心的，他只问了一个问题：

“价格？”

“八百……不过，我估计还可以谈，一千估计也能够谈得下来。”

“八百块还是低了……”丁一米还是很愿意八百块钱就出手的，其实，真要说起来，八百块钱也不错了，前世还有“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的典故呢（本身这是一首歌名，典故的意思是《十五的月亮》作者稿费是十六元）。而且吧，东影厂那些大名鼎鼎的国家一级演员，退休之后工资也不过两三百，八百真的能让人偷着乐了。不过，本着利益最大化的原则，他还是决定稍微捂一捂，于是就说：“这样，作品可以录入曲库，你先别谈具体的价格，就说定价需要艺人与作者双方协商而定……”

“那要是他们咬死一千块钱买断呢？”

“那就卖啊，一千块钱还不卖？你傻啊……”

谈完了正事，也顺利地销完假，丁一米得到消息，《善良的谎言》剧组已于三天前正式开机，明日一早，他可自去报到，拍摄地就在东影自家的摄影基地。

※

东影厂制作的电影名字叫做《善良的谎言》，故事梗概大致如下：

郑文刚（向斌饰）是警察，一天，他抓到一名偷医药费的小偷，而受害者却是他曾经的恋人，同时也是牺牲的同事的未亡人。得知同事的女儿得了急病，他向上级汇报，并发动同事捐款。矛盾产生于郑文刚与妻子余佳（胡芳雅饰）之间，郑文刚没有小金库，无奈之间打零工私底下应聘保安。一方面，第二份工作中屡犯职业病，有误会，也有抓到真正的坏人，另一方面，打零工挣到的钱藏在父亲郑宏（段世常饰）处，却被胞弟郑武刚（丁一米饰）偷拿走，不但挥霍一空，还因此惹了乱子被打断腿……

故事最后的大结局当然是圆满的，妻子体谅了丈夫，拿出了存款，同事的女儿在领导关怀下，受到了最好的治疗，而胞弟，也理解了哥哥这份职业的意义，一家人重新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丁一米在电影中饰演的是主人公的亲弟弟，戏份挺吃重，名义上是男三号，那是因为男二号是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段世常，戏份虽然不多，但组织上也不能老艺术家的名字排在今年新毕业的大学生后面吧，所以啊，丁一米实际干的是男二号的活。

与男一号的无私奉献不同，丁一米这个人物彻头彻尾是个二流子，不但好吃懒做，还总爱惹是生非，打人与被打都是家常便饭，在电影里，二人矛盾冲突最激烈之处是丁一米被人打断腿，但亲兄长却先把打伤亲弟弟的凶徒送到医院，之后，亲兄弟二人在病床中彻底闹翻……

丁一米不想评价剧本设定是不是脱离生活，这无助于他理解与吃透角色，他所能做的就是立足于剧本，把人物丰满、立体起来。

在剧本上写写画画，做完了该作的功课，丁一米才洗洗睡去。

※

丁一米一直认为包长风是一位很有艺术追求的大导、名导，但真正深入接触之后，才知道，所谓的艺术追求，某些方面已经超出他的认知。

片场报到那天，丁一米先找到了包长风，而不是制片人。

首先，包长风的作风十分严谨的，对于演员的指导，通常都是亲力亲为，而不是甩手给副导演，丁一米来到拍摄现场的时候，正赶上包长风在让演员排练小品，一边排练一边说戏。丁一米也不敢上去打扰，就躲在边上看着。

包长风口中所说的小品，其实是按剧本来的，包导严谨的作风就体现在此，演员达不到状态，他轻易就不开机，而一旦开机，就要力争一次通过，这也是长久以来养成的勤俭持家的习惯，像是业内某位导演，为了捧自家婆娘，浪费大量胶片，一遍又一遍重来，这种情况基本不会出现在包长风身上。

《善良的谎言》这部电影是东影厂出品，演员也基本上都是本厂积年老戏骨，导演又是业内出了名的大导，现场参与到拍摄的人员都十分投入，没有出现任何不和谐因素，而包长风，也果然不愧一条过导演，就丁一米来了之后，一共拍了三场戏，都是顺利完成，没有任何拖沓。

丁一米不禁感慨，整个摄制过程中，都听不到包长风说什么脏话，粗嗓门的时候都很少有，而一旦遇到不满意的地方，稍稍一个严厉的眼神，效果就立竿见影显现出来，都不需要他重复第二遍。

“这才是名导风范啊……也难怪东影厂一直都舍不得放手，哪怕都已经退休三年了，也总是要时不时请他出山镇场子。”

总算等到了难得的片场休息时间，丁一米赶紧挤过去，抢在其他演员之前，伸手递过去一纸包。

“包导，老乡送了几两眉红，我自个儿对茶道也没什么追求，您多才多艺，就多受累点吧……”

包长风爱喝茶，也懂茶，一看就知道这是极品眉红，也不矫情，乐呵呵就收下了，顺便把丁一米介绍给剧组中其他演员相识。

“刘老师，您是我村主任，还请多多指点。”

东影厂不愧是老牌制片厂，丁一米站在其中，许多演员都是他在电影里见识过的，他的热情自然是极其真诚做不得假，本身他的姿态又放得极低，长得也较亲和，不会让人产生拒之门外之感，于是，很快就聊在一块儿。

当然，剧组其他人都有正事，丁一米也不敢深聊，既然已经混了个脸熟，他就准备见好就收。

“小丁，先别忙着走……”

包长风似乎想起了什么，先是敲了敲脑袋，丁一米今天才进组报到，场务肯定没有排他的戏，正纳闷的时候，包长风总算恍然，他给了丁一米任务，一个是多看多听多学，这个没什么好说的，都是应有之意，另一个，让他有时间多练练迪斯科，“观众爱看，”对此，包长风如是解释。

第0014章 副厂长谈心

“啊？您的意思，电影里还专门拍我在迪厅里跳舞？”

“不是你一人，我还让副导找了几个舞院毕业的临时演员……”

丁一米整个人都不好了，改剧本了？似乎，包导是要把一部文艺片进行商业化尝试啊……可问题是，剧本就是一主旋律文艺片啊，您老人家都已经六十三岁了，退休之前就没拍过一部商业片，退休之后反而要趟一条从来没走过的路，这能行吗？

从编剧那儿旁敲侧击了一番，没听说包导让改剧本，那就是稍微增加一丢丢卖点，丁一米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不知不觉之中，他慢慢代入了包导的角色，真怕他万一把电影拍砸了，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临近傍晚的时候，本片制片人，同时也是东影厂副厂长的戴广鸣找亲自抓到他，说是要与年轻人谈谈心。

副厂长这个人，丁一米经常听到同事谈论他，话里话外，多有不屑一顾之意，他是今年从本地机关报日报社调任过来的事务型官员，长于文字，电影业务或有涉猎，但肯定不精通，哪怕是消息灵通人士言之凿凿认为戴广鸣会接任即将退休的老厂长的位子，在厂里却依旧不怎么受待见。当然，丁一米小年轻小透明一个，还没有资格去不待见人家。

戴广鸣的面相文质彬彬，书卷气十分浓厚，不过，这人却总是愁眉不展，几乎就没有舒畅的时候，以至于年龄要比实际上看起来老得多。

作为领导，戴广鸣没有什么架子，与丁一米一样，坐着小马扎，抽着档次一般的香烟，得知丁一米不抽烟，还强力塞给他一支，说是年轻人应该学着抽起来了。当然，丁一米手指夹着香烟，并没有要点燃的意思，戴广鸣倒也没有再强人所难，话锋一转，开始步入正题。

这次召见算是一次例行谈话，首先就是生活上有什么困难，组织上有能力解决的，一定义不容辞，但目前东影厂比较困难，作为东影厂的一份子，也要体谅单位的难处……通常这种时候，只要感谢组织上的关心就可以了，事实上，丁一米对于现状也的确挺满意的。

客套完了之后，戴广鸣就开始语重心长地谈到东影厂目前遇到的困难，最大的困难就是资金不足，先不谈东影厂欠着银行的好几千万资金，银行是国家的，欠国家的钱能算欠么？但是，目前上级拨款虽还有每年数百万之巨，然而，这其中，在编在职以及离退休人员工资福利待遇又占了大头，可以这么说，每个月开完工资之后，基本上就干不成别的事了。

“当然，厂里一丁点儿也没有让你们自谋出路的意思，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戴广鸣先表了态，然后又自叹苦经，他现在还不是正式的厂长，那种集中起来献言献策的大会，目前为止还不适合，名不正言不顺嘛，所以只能私底下谈心。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年轻人眼界广，思路开阔，可以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谈谈如何让厂子扭转困境嘛。

“戴厂长，我的确有点不成熟的想法……”

丁一米倒也没有多余的客套话，他直接问出了一直以来所关心的问题，如果演员自己拉来了制作资金，那么，关于资金运作这一块，厂里是个什么样的态度？是有限合作还是全面放权？

“哦？小丁你能拉来投资？好事啊，不是我吹牛，八大制片厂的金字招牌还是管点用的……”

“戴厂长，不好意思啊，朋友就是委托问一下，以合拍片的模式行不行？”

才有了一丢丢亲和的戴广鸣，面色又开始愁苦起来，烟是一根抽了一根，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你都这么问了，那就肯定不是外资喽？”

“呵呵……”

“呵呵……”

丁一米陪着戴广鸣干笑一阵。聊天止于呵呵，话到此处，基本上就谈不下去了，不过，临走的时候，戴广鸣倒是阵而重之掏出工作簿，把丁一米的问题给记录下来，说是要在厂务会议上提出来，到时候再给出他一个答复。

“戴厂长，加油！”丁一米偷偷摸摸吼了一嗓子。

戴广鸣颇为诧异，却也似乎有些感动，点了点头，径自而去。

说起来，丁一米真想背靠东影厂这颗大树啊，以东影厂庞大家底，光是他知道的，几万套道具服，足够装备一个师的道具枪械，经验丰富的演职人员，还有东影厂原宣发部独立出去的发行公司，以及东影厂所属东海电影集团这颗巨树的院线，甚至是本地的农村院线，等等等等，足以让他这个半吊子在风口上飞起来了。

然而，这里毕竟牵涉到资本与影视公司合作的方式，如同丁一米刚才所问的，有限合作还是全面放权。丁一米就曾听说，某位老板雄心勃勃进军影视圈，投资一千多万，委托影视公司拍摄电视剧，结果呢，制作方把签约之前支出的费用放在拍摄资金中报销，大老板先期投入的两百万资金，一眨眼，一百多万就没了。

不是只有好莱坞才喜欢坑投资人的钱，委托拍摄实在是太坑了，丁一米所提到的有限合作大约就是这样。

全面放权的话就像是合拍片，东影厂作为协助方存在，只提供人力物力。丁一米期待的理想方式当然是全面放权，但可惜，以八大制片厂的强势，就算投入制片成本的绝大多数，也很难掌握到主导权，他现在只希望的是，能通过戴广鸣的撬动，东影厂愿意在操作方式上更灵活，那就是丁一米所期待较完美的结果了。

度过了较为轻松的白天，晚上回到宿舍，丁一米开始记录自己的工作笔记，这是他前世养成的习惯，早期主要集中在表演方面，中期开始涉猎导演，后期……后期就穿越过来啦。

今天的工作笔记，他着重记录了包长风对于场景空间调度的功力。应该说，东影厂的设备是比较陈旧的，主要原因还是经费不足，按照戴广鸣的说法，上级的拨款，主要是保证人员工资的发放，硬件设备已经十多年没有更新了，也不是没这方面的想法，问题是，银行欠着几千万的款子，像制片厂这种单位，想要花钱有着一整套流程，稍微有丁点想法，银行催款的像是闻着了腥的猫，一准就上门要钱……得，咱东影厂攒几个钱也不容易，还钱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虱子多了不愁，偌大一个电影厂，总不能封厂清盘拍卖吧。

第0015章 胡副导登门

扯远了。作为表演专业出身的丁一米，前世有过进军导演界的野望，相关专业知识也曾涉猎，却从未能像在包长风身上所感受地那么深，譬如，今天拍摄过程中，有一幕教科书级别的大景深镜头，从前景的中距离一直延伸到背景的大远景的范围，包长风没有借用伸缩摇臂，仅仅依靠简单的摄影机轨道车，三层空间场景调度一气呵成，就好比，书上说怎样怎样，文字毕竟是虚的，而包长风实际操作了一番，手把手进行演示，真正化虚为实，如此直观，也是如此简单粗暴，直让旁观的丁一米大呼过瘾。

一边记录一边回味。笔记还没整理好，宿舍门敲响了。与丁一米同宿舍的舍友外面接活拍电视剧，住的是剧组安排的酒店，这个点回来宿舍蒸桑拿不太可能，那么，难道是戴副厂长？速度这么快就来给他回音的话，那就不是好消息了。

丁一米有些沮丧，开门之后却发现来人是剧组的副导演胡奇。

“胡导？有事？”

“叫胡副导，记住，有包导的，的剧组，导演只有……也只能是包导……”

胡奇面色潮红呼吸急促，显然是喝了不止一丢丢小酒，他大着舌头，首先纠正了丁一米的语误，然后邀请他去他宿舍一叙。

丁一米又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贵圈实在不让人省心，女的需要担心遭遇潜规则，男的似乎也不能大意啊，你麻痹想要潜规则我？对比一番双方的体格，纯战斗力而论，丁一米认为他饶对方一条胳膊一条腿，照样能揍得对方大小便失禁，于是就安下心，点头答应与胡奇同去。

这次却是丁一米想差了，胡奇纯粹是喝多了，只想早点睡觉，奈何他身为副导演，包导把整理导演工作台本的重任交到他手上了，想睡而不得，所以把歪脑筋动到了丁一米身上，谁叫丁一米是今年分配进来唯一的大学生呢，新人嘛，总是要多担待一点的。

“小丁啊，哥哥给你个好差事……”胡奇指着两张办公桌合起来的大桌子，上头堆满的那些纸质文稿，有文印稿，有手写稿，有文印之后手写的修改稿，林林总总，桌子上铺的连放茶杯的地方都找不到。

胡奇絮絮叨叨说着整理导演工作台本是如何重大的机遇，他还以东影厂另一位名导为例，扳着手指头数着说，该导演第一次出任副导，被安排照看剧组的驴子，据说戏还没拍完就开始怀疑人生了，第二次担任副导，结果被名导委以重任，整理导演工作台本，紧接着，人生第三部戏，独立担任电影导演，就此一飞冲天，走上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错了，人家本身就是白富美，所以应该是嫁给高富帅……

丁一米此时已经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一桌子的纸质文稿，基本上就是凝聚了整个导演组的心血，现在就摆放在他眼前，任他予取予求……哦，还不止，其中有几叠手稿居然是美术组大能手绘的分镜头画稿，已经完工了的，大概是需要与分镜头脚本整合到一块儿，整理出完整的分镜头剧本。

“小丁，小丁……”

“哦，胡副导……整理导演工作台本是不是？交给我，保证完成任务！”

丁一米一口就答应下来，几乎就没有讨价还价。如此一来，胡奇反而有些疑惑了，他支楞着脑袋，先是打了个嗝，不确定地问道：“不行就不要勉强，不能放我鸽子啊……我告诉你，整理完了之后，每个组的主任人手一份，需要按时交货，还不能拿半成品糊弄人家……”

“行了行了，你睡你的，我拿回去帮你整理……哎，对了，你这儿有没有大一点的袋子？”

“有……额，放哪儿呢，你自己找吧……”

胡奇大概实在是太困了，匆匆交代一句，一合身，翻到在床上，不一会儿就响起了粗壮的呼噜声。

丁一米也不客气，翻箱倒柜找了几个袋子，把桌子上凡是纸类的东西一股脑儿塞进去，大包小包提着回到自己宿舍里。

把带回来的资料重新摆开之后，丁一米就像是掉入米缸的老鼠，贪婪地看了起来。

导演工作台本就是分镜头脚本，这玩意儿本身不算稀有，类似的内部资料以及公开出版物，花点心思能收集到不少。难得的是，胡奇给他的基本上算是第一手资料，许多内容都是导演组边讨论边记录下来的，虽然比较粗糙，但却以最直观的方式向丁一米呈现出了包长风的艺术表达形式与准则。

如果说，文字方式呈现的分镜头剧本还需要一个理解与领会的过程，那么，那些叠在一起的画稿就真真正正是凝固的电影画面了，丁一米数了数，分镜头画稿的数量多达三百张以上，当然，有些是废稿，被叉叉给叉掉，这部分也需要给整理出来。

姑且不论这些画稿是出自包长风之手亦或是美术组集体的功劳，单就出现在胡奇那儿而论，即使并非包长风的手笔，那也是经过他认可了的。丁一米看了一会儿，忽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分镜头脚本的表格，是不是单独给列出一栏故事板，手上的原始画稿开数太大的话，他可以重新手绘啊。

丁一米也曾经接触过的导演工作台本，通常都是不与分镜头画稿整合到一块儿的，不过，眼下自个儿有了整理的机会，难免有些心痒难耐。当然，这种做法纯粹有些没事找事，但是，考虑到，东影厂培养年轻导演的方式之一，就是整理导演工作台本，他现在又有机会从事其中，多做一点，未必不会有多点收获。

※

睡了一晚上，胡奇的宿醉总算清醒了不少。睁开眼睛，看见桌子上空空如也，他首先想到的是宿舍里遭贼了，好在这种程度的醉意还不至于让他产生思维断片，稍稍回忆一下，他就想起了，他似乎在错误的时间委托了错误的人做了错误的事情。

第0016章 走戏获好感

“麻痹，贪杯就是误事……”

胡奇在脸上狠狠拍了一巴掌，尼玛丁一米又不是导演专业毕业，他要是放胡奇鸽子，还真就没地方说理了，任何单位，指使新人干活那都是传统，这些都没什么可说的，可你要是传出去，东影厂在让表演系毕业生整理导演工作台本，这就值得好好说叨说叨了，往好里说，东影厂导演阵容实力强大，都开始培养表演系毕业生做导演了，当然，东影厂要是敢这样子解释，信不信被其他七大电影厂的人给喷死。那么，就是往坏里说了，东影厂的副导演不务正业，心思都不在艺术上了……

胡奇风一样冲到丁一米宿舍，一开门，看到丁一米顶着大大的熊猫眼，急躁的心情莫名就安了下去。

“辛苦你了，小丁……”

“幸不辱命……”丁一米一脸邀功地说：“一晚上鏖战，总算把镜号一百二十之前的给整理好了……”

胡奇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晕死过去：“我的小祖宗哎……”

“呵呵，开个玩笑，您老那本印刷好了的台本上册也太醒目了，簇新簇新，都没翻过似的，我想不注意都不行啊……”

“所以呢……”胡奇被丁一米给说的欲仙欲死，现在一句话没听完，绝对不敢轻易下结论。

“一晚上的工作成果，大概可以合订成中册，下册的话，可能还要持续奋斗……当然，像昨晚上那样子熬夜，恐怕是不行了……”

“好小子，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胡奇这下子总算把心给放下了，他把丁一米整理好的导演工作台本粗略翻了一下，表示了初步的认可——这也是因为丁一米最后选择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已经整理完成的上册没有加上故事板，他经手的中册也完全没有必要画蛇添足。只不过，他手头上其实还有另一份整理出来的分镜头剧本，那是供自己学习用的，现成的分镜头画稿整合在一块儿了，还别说，“眼过十遍不如手过一遍”这句老话还是有点道理的，假设包长风突然任命他担任这部电影的执行导演，拍得好不好先不论，至少不会拍砸掉。

※

隔夜的通告单上注明了今天有丁一米的戏份，而且，他的戏排在了第一场，夏日的高温，在没有空调的摄影棚内，灯光再一打……好吧，丁一米能够想象到了这份酸爽。

因为是内景拍摄，化妆是必不可少的，这又是一番折腾。好在他的熊猫眼恰到好处，包长风还夸奖了丁一米，能沉下心去钻研角色，这是一个一天到晚只想着吃喝玩乐的二流子，与身为人民警察的兄长天差地别，丁一米能够想到利用熊猫眼反映出人物夜夜笙歌的特质，显然是做足了功课了的。

很好，精心准备了的借口用不上了……丁一米心里暗喜，他还在担心包长风质问他进组第一天就熬夜，没想到包导自动脑补的本领也不差嘛。

今天拍摄的是剧情人物郑武刚（丁一米饰）从家里“偷”出兄长存放在老父那儿的救急款，坐车来的城里的西餐厅大吃大喝。摄影棚内搭好了西餐厅的布景，包长风把丁一米叫到跟前面授机宜：“吃西餐牛排的时候，脸部表情一定要夸张，动作幅度尽可能大……还有，动作要比平时更放慢……”

照例，开机之前要过一遍，道具师端上来的是塑料牛排，丁一米按照包长风的要求，切开牛排，动作舒缓地放入口中，状极享受地开始咀嚼，嗯，不错，塑料是软性的，挺q，关键还不粘牙。

“丁一米，我说的是夸张，你夸张在哪儿？”包长风威严地发话了。

“对不起导演。”

丁一米示意再来一遍，所谓的夸张，那还不简单，前世的时候，后xxx时代的港产垃圾片，简直就是夸张的教科书，丁一米本身是对此嗤之以鼻的，不过，既然包导需要夸张，那就照着来吧，不符合要求的话再改呗。

重复的动作又加入了一些无厘头的风格，当然，丁一米并不会张口血盆大口，而是通过口腔全方位的蠕动，来达到“夸张”的目的。

包导与掌镜的摄影师、以及随时准备上来补妆的化妆师等等，看到丁一米如此做作，都发出了爽朗的笑声，笑声中，包导自得地对身边簇拥着的剧组人员说道：“观众就爱看这个……”然后又叫停了丁一米走戏。

“很好，再过一遍，整个过程需要维持一分三十秒……”

通告单上对这段戏的时长安排是三十秒，整理分镜头剧本的时候，丁一米也注意到了相同的时长，而现在既然包长风临时把时长修改为一分三十秒，大概又有什么想法了，丁一米不会提议异议，别说是异议，疑问都不能有，大导演当前，哪有他说话的地儿。

不过，既然是走戏，那就意味着现在是丁一米的自由时间。再一次走戏开始，丁一米先是做出了一个骤然前倾的动作，鼻尖都磕在了牛排上面，沾上了一点点酱汁。这是表示他被人撞了一下，美味当前，他哪有心思找人论理，抬起头，舌尖慢慢伸出，试图去舔鼻尖沾到了的酱汁……

还行，包导没有喊停，那就继续。

丁一米的舌头还是短了一点，最后他发狠，手指一抹酱汁，然后舌尖再一舔，总算没有浪费掉一丁点。

包长风露出了微笑，对身边的胡奇说道：“找个临时演员配合一下。”

胡奇抹着笑出了的眼泪，点头赞道：“这个小丁，看不出来还挺有想法……”

叫来了临时演员之后，包长风就更满意了，说到配合，与其说是临时演员配合丁一米，还不如说是丁一米配合临时演员，毕竟，临时演员没有受过专业训练，走位什么的不会太注意，反而是丁一米，被触碰到之后，依据受力大小，很自然地选择了最适合的前倾幅度，这种无意中的配合，虽谈不上妙到毫巅，但也称得上无缝连接了，以至于连续三次之后，包长风终于不再纠结龙套的业余，因为丁一米始终交出的是一张圆满的答卷。

终于要正式开拍了，充当背景板的群演各就各位。

“action！”

第0017章 剧本做微调

这一次端上来的是真牛排，可惜，这是全熟的，口感居然还比不上塑料牛排，丁一米暗自吐槽，除了能够咽下去这一条优点，其他方面统统完败啊。不过，对于镜头感而言，全熟牛排的夸张效果更突出，而且，丁一米初次咀嚼到全熟牛排的那一瞬间错愕，正是包长风所需要的。

本来吧，这场戏可以一条过的，坏就坏在扮演服务员的工作人员忍俊不禁，“噗嗤”笑了出来，得，包导的电影都是同期声的，这条算是作废了。

丁一米是搞不懂哪里好笑了，奇怪的是，上至导演，下至群演，都表示理解那位临时演员的笑场。

“没关系，没关系……”包导不但没有发火，反而安慰了两句，只不过丁一米要受点委屈了，煎好了的牛排就一块，重拍的话，他又要咀嚼塑料牛排了。

丁一米只能苦笑，厂里的资金紧张，他是知道的，可也没必要这么抠吧，一块牛排而已，能值几个钱？只不过，本片的制片主任由制片人戴广鸣自兼，副厂长管着钱袋子，他这个厂里的小透明受点委屈算个屁啊。

总算第二条没有再出幺蛾子，顺利通过，丁一米也不用再嚼塑料牛排。

以副导演胡奇为首的剧组成员纷纷赞叹包导的神来之笔，而包长风也坦然受之，且语重心长地指点说，以歌颂为主的类型片要拍出新意不容易，他能做得也不多，只是尽可能让观众进入电影院之后，在轻松愉快地氛围中接受心灵洗礼。

丁一米拧开一瓶盐汽水，狠狠灌了一口，心里若有所思，观众至今没有经受过为搞笑而搞笑的无厘头式电影的洗礼，时下的笑点特别低，如此夸张地吃牛排能让人捧腹大笑，甚至于，有一部反映父子代沟的电影，老爷子拿着拖鞋追儿子的镜头，能够让观众笑瘫在椅子上。

好的喜剧演员能够深受观众喜爱，丁一米似乎找到了一丝灵光，下一场戏是拍摄他进入西餐厅，而西餐厅的旋转门是农村来的小青年所不熟悉的，走戏的时候，他故意多绕行了几圈，被转得头晕眼花的时候，又发现莫名其妙就进去了，然后，他摸着发晕的脑袋，不辨方向地再次朝旋转门走去，快要走到的时候才醒悟过来，赶紧又往后退了几步。这一次的自由发挥，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片场又是爆发出爽朗的笑声。

包长风笑着对胡奇说：“通知在外景地的简导和杨导，晚上咱们导演组开个小会，顺便听听小丁的想法……哦，对了，你手上整理好了的台本给他一份……”

“好咧。”胡奇心说要整理的资料都在他那儿呢，咦，我这是不是有先见之明？

剧组的导演组一共有一正三副，然而，另二位副导演主要在外景地负责拍摄，包导身边的胡奇就成了大忙人，安排演员啊，指导演技啊，这些活都是他一个人在干，所以，直到吃饭时间，他才有空找到丁一米，把包导的意思传达了一下。

“哟，这是……”丁一米大惊，为了我修改剧本？面子没这么大吧？

“赶上了好时候啊……”胡奇大为感慨，他说，早一二十年，谁敢自说自话加戏，包导能指着鼻子骂半天，严重的还有当场被开除出剧组呢，也就是现在，该拿的荣誉都拿过一遍、甚至是几遍了，而且也已经退休，“威望自成，已经不需要以势压人”，这才能轮到丁一米几次三番表现。

“总之，你注意一下，如果包导有不同意见，再好的点子都给吞回肚子里去，别以为这只老虎不吃人，凶起来，骨头渣子都不给你留……”最后，胡奇压低了嗓门，算是给了丁一米一个善意的警告。

当天晚上，在东影厂的小会议室里，导演组的四位导演，摄影组与美术组的两位主任，还有丁一米，小范围的开了个创作会议。有意思的是，电影的制片人兼制片主任戴广鸣，反而被排挤在外，用胡奇学自包长风霸气侧漏的话来说：“请他干什么？听他发牢骚，厂里资金有多紧张？”

这些相关信息也是胡奇暗地里透露给丁一米的，据说，要不是包导十分尊敬的几位前辈连医药费报销都要拖好几个月，包导是断不会重执导筒，同样，也是胡奇等人第一次发现，包导是如此在意电影在投入市场之后的表现。

参加主创会议的七位大老爷们，除了丁一米之外，其余都是大烟枪，会议才刚开始，丁一米就被熏得眼泪直流，好几次就借着为各位大佬泡茶倒水，到室外去透透气。不过，这么一来倒也有个好处，至少小伙子的态度是值得肯定的。

对于要把丁一米这一角色塑造成电影里的搞笑担当，主创们其实是有着分歧的，按照外景地的执行导演简勤学的说法，以歌颂为主的类型电影嘛，就应该严肃点。当然，所有的争论，在包导发话之后全部烟消云散。

包长风说：“在这儿我有一说一，哪怕厂里两年三年不开工，在坐的几位也能够在外面找到来钱的活，但是，那些躺在病床上的呢？娱乐业没有爆炸式发展之前，电影是文娱产业贡献最大的，这其中，他们有拿过几万几十万的片酬么？现在是他们颐养天年的时候！他们不应该连医药费报销都要拖到银行大发慈悲！”

“可是，增加一点喜剧成分，就能收获更高的票房吗？”

“所以就让我这个退休了的老家伙为大家趟一趟这摊水喽，反正，发行是自己家做，集团有自己的院线，农村院线在适当组织一些包场，亏本是不会的，赚多赚少的问题……”

话虽如此，在座之人却也分明听到了潜台词：凭他“包长风”三个字，电影根本就不存在亏本这一说。

如此一来，思想算是统一下来了，接着就是重新设定人物“郑武刚”。男主角郑文刚肯定是高大全的形象，这是底线，不容更改，对此，丁一米也是十分的无奈，如果全片的风格不做调整，那么，他一个戏份不那么吃重的次要角色，在电影里搞笑担当，很容易被当做小丑看待，就好像周驰担任男二的电影《辣椒咖喱》，正经的警匪片，其中有一镜头，周驰跪在路边仰天长叹：“天哪！”如果是他担任绝对主角的电影里，这种镜头是十分正常的，说不定还能引来发笑，但在《辣椒咖喱》当中，却显得非常突兀。

第0018章 平地起风波

作为年轻演员，丁一米并没有获准发表意见与想法的权利，让他参加主创会议，更多的是让他第一时间了解导演组的创作思路，仅此而已。好在，这次主创会议毕竟得以亲身参加了，丁一米有了充足的时间去思考，如何表演才能不至于沦落到与整部影片格格不入的境地。

开完会，晚上又是丁一米代替胡奇整理导演工作台本，而且，令胡奇分外满意的是，丁一米主动提出帮忙整理，省了他许多口舌。于是，他也投桃报李，透露出了一个消息，最近他正在与某影视公司接洽，一切顺利地话，今年之内或许会担纲导演一职，届时，他一定优先考虑丁一米。

丁一米礼节性地奉承几句，说起来，胡奇至今也是独立执导过一部电影、两部电视剧的人物了，想想也是，都已经圈内有了一定口碑的了，再让他整理工作台本这种新手村的干活，的确有些屈才了。

※

小道消息传得很快，像是导演组集体创作的会议，丁一米作为男三号列席，很快就在私底下传开了，作为今年刚分配进来的大学生，理所当然受到了瞩目，至少，丁一米能够明显感觉到，剧组里的工作人员，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会主动与他打招呼。

作为电影制片人，戴广鸣在基地男厕所“偶遇”丁一米，装作不经意地说起昨晚上导演组的小会。丁一米倒是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既然消息都传到戴广鸣耳朵里了，那肯定的，他有自己的消息来源渠道，于是，丁一米把有关艺术创作方面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至于其他的牢骚话，那当然是一句口风都不漏。

戴广鸣解完手之后，对于丁一米的态度基本上表示满意，临离开的时候，他特意拍了拍丁一米的肩膀，顺便提起了上次与丁一米私底下讨论过的议题，他说：“小丁，别着急，你所关心的事情，我一定会在厂务会议上提交讨论的。”

“哎，让您费心了。”

让丁一米觉得意外的是，好久没有联系的“前女友”许清欢，也打了个电话给他。当时，丁一米盯着手机来电显示的许清欢的名字，一阵阵的牙疼，我这手机接了你的电话也要付费的好不好……实际上，许清欢也是用手机拨打的电话，二者通话所支付的电话费是一样的，所不同的是，作为接听方，丁一米更觉得对方是在施暴、而自己则是受到伤害的一方。

“喂，清欢……”

许清欢耍了点小聪明，她并没有挑明之前与丁一米形似拗断的旧事，而是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娇嗔地责怪丁一米好长时间都没有约她一块儿吃饭、蹦迪、看电影什么的，然后又不经意间用赞叹地口吻夸赞他演技惊人，假扮瘸子差点连她都瞒过去了等等……

丁一米正心疼自己的电话费呢，他哪有闲工夫陪许清欢打太极，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他连忙打断道：“对不起，清欢，我们的感情结束之后，我整个人陷入低谷，正好，在空窗期，有一个女孩子安慰我，并向我表白，所以……对不起，我和她在一起了……”

许清欢没料到丁一米说话会这么直接，急迫之下，她脱口问道：“是不是小铃铛？”问完之后，才想起她所要表达的意思，就故作娇嗔道：“你胡说什么呀，咱俩的感情什么时候结束过？”

小铃铛是他们之间成为笔友的介绍人，丁一米没有理会许清欢的后半句话，直接否道：“是一个你不认识的女孩子……啊，不好意思，手机快没电了，就这样吧……”

隐约中，丁一米似乎听到一声“渣男到处浪”，也不知道是许清欢还是她的闺蜜所说的。

“你才是渣女大波浪……喂，喂，喂，晦气……”

※

摄影棚的拍摄又连续了几天，丁一米还在等候最重要的一场断腿戏份的时候，却意外地被包长风给打发到外景地b组那儿去了。

刚开始的时候，丁一米还一头雾水，在外景地拍了几天之后，a组那儿的消息陆陆续续传了过来。

事情说起来挺搞笑的，电影里有一场戏是在歌舞厅打群架，那场戏算是大制作了，不但需要演员拿酒瓶扔来扔去，甚至还要把整齐排列着的酒架整个儿掀翻，然后酒瓶摔碎，酒水流了一地，特别有视觉冲击力。

好吧，制片人的戴广鸣一直觉得他要出一份力，于是，为了节约成本，那几天，戴广鸣天天带着人在外奔波，专门回收瓶口有豁口的酒瓶，以此充当道具。一只完整的酒瓶要三毛钱才能拿下，而残次的酒瓶子，价格低至一毛三，运气好的话，白送的也有。当戴广鸣兴冲冲收齐了一堆破酒瓶回剧组，却不料与包长风直接发生了正面冲突。

冲突伊始之时，包长风还算正面承认戴广鸣的责任感，毕竟，堂堂副厂长，顶着烈日像收破烂似的走街串巷，意志稍微薄弱一点的，都不可能坚持下来，所以，包长风说，戴厂长精神可嘉，但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人士来操作，他只要看看单子签签字就可以了。

戴广鸣就不乐意了，什么叫做“精神可嘉”？这种话通常是他作为领导勉励下属之词好不好。自感丢了面子的戴副厂长，就开始钻牛角尖了，他说，既然酒瓶收都收了，浪费就可惜了，还是可以当做道具来使用的嘛……

制片人与导演就此顶上了，说到激烈出，包长风连“草菅人命”这种话都说了出来，把戴广鸣给气得要把收回来的破酒瓶一只一只砸给包长风看，只要他戴副厂长破了一点点皮，就算他不顾演员安危，没说的，召集剧组全体人员，他当场做检讨，反过来，他要是安然无恙，包长风必须在全厂干部职工大会上亲自向他戴某人道歉……

剧组人员都是一个单位的同事，说起这些大佬们的逸闻趣事格外起劲，丁一米混迹其中，心里就觉得暖洋洋的，这就是一个大家庭啊，前世混迹于影视圈，拍戏的时候通常都是左一个圈子又一个圈子，戏拍完，拍拍屁股走人，有些人说不定就一辈子不再来往了，哪像现在，即使戏拍完了，人事关系还是把他们牢牢绑在名叫“东海电影制片厂”的旗帜之下。

第0019章 大影帝风采

丁一米沉浸在八卦中难以自拔，他砸吧着嘴，意犹未尽地说：“哎，可惜了，a组的副导、主任们，肯定要拉着戴副厂长，不能让他真砸啊……”

“谁说不是呢……”散播小道消息的小喇叭一拍大腿，然后站起来吆喝道：“开工喽，开工喽……”

众人一瞧，执行导演简勤学也来了，顿时都吓得作鸟兽散。

简勤学特意来找丁一米的，人都走光了之后，他开口说道：“小丁，洗衣的阿姨让我给你带个话，以后啊，你的衣服单独放，单独洗，千万别和其他演员的衣服混合在一块儿。”

丁一米为了突出人物的喜剧特色，真的是不怕苦不怕脏，为了表现人物偷懒，插秧的时候故意滑到，滑倒一次那就是一身泥，ng的次数要是一多，那就根本数不清，而在体现人物撒泼，最直接的就是烂泥浆里打滚，许多在外行看来是在作践小伙子的戏份，丁一米却总是兢兢业业，没有丝毫怨言。对此，简勤学也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个精益求精的小伙子，应该说，短短几天，剧组里就没有不喜欢他的人——除了洗衣服的阿姨。

“行……其实，我自己的衣服自己洗也可以的……”丁一米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主要是他的衣服都是泥浆，放洗衣机里洗，通常的后果就是所有的衣服全部都像是在泥浆水里泡过了似的，不但白洗，还需要额外多几次漂洗。

“呵呵，你确定要自己的衣服自己洗？”

“呵呵，开玩笑的……”

简勤学哈哈大笑，笑毕，谈起了郑武刚这个人物的定位。简导演的意思是，丁一米饰演的郑武刚，身上的二流子属性让人讨厌，所以啊，每次他在戏里遭遇到各种倒霉之后，一定要表现出气急败坏，以便于让观众在笑声中释怀。但是呢，丁一米的表演却有问题，他总是用一种无辜的小眼神表达自己的无奈，当然，从笑果上显示，可能会更好，与人物定位却有些不相适宜。

丁一米点头受教，其实，倒霉之后的无辜，最能提升观众对角色的好感度，所以，表演的时候他就故意为之，能被导演采用那就最好，如果被否决，大不了就重来一次。不过，既然简导演亲自找他谈话了，那就必须按照导演的思路来，不然的话，他大概率会被打上不尊重艺术的标签。

※

在外景地拍摄了大约一个星期，丁一米终于等来了两位大影帝：男一号向斌以及名义上的男二号段世常。

如果按年龄来排辈分的话，剧组的三位主要男演员，几乎就是三辈子的人，段世常69岁，向斌42岁，丁一米22岁，如果要论成就，段世常三获影帝，向斌也是二度折桂，所以，刚见面的时候，丁一米该有多拘谨，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好在这二位大影帝都十分平易近人，尤其是向斌，早前也与段世常饰演过父子，一见面就按剧本的称呼来，一个是“爸”，一个是“弟”，还主动提议一家三父子晚上搓一顿。

这样子一来，丁一米很快就卸下了包袱，与影片中的老爸与老哥熟稔起来。可惜的是段世常已经戒酒多年，且自言已经养成早睡早起的习惯，恐怕不能和年轻人打成一片了。丁一米真的觉得挺可惜，他自己的小金库早见底了，到外景地拍摄以来，没有朱全贵跟着，每次都只吃工作餐，好久都没打牙祭了，刚才听到向斌说起请客，还一度口舌生津来着。所谓英雄气短，腰包鼓一点的话，反客为主，由他来请向斌一块儿来点小酒增进感情，岂不美哉。

在剧组里，不能拿小恩小惠收买人心的话，也只能靠力气来弥补算起来，多干点力气活是常态。由此，夜深人静的时候，丁一米也偷偷记录了前世能熟练哼唱的神曲，希望能有机会卖个好价钱，不过，目前为止，卖给东海时代的神曲似乎还没得到回应，卖歌一途堪忧就是了。

幸运的是，向斌的确有请客的意思，算是表达晚进来剧组的歉意，即使段世常谢绝了好意，他也非拉着丁一米一起不可。丁一米的演技不错，那种盛情难却的表情表现得活灵活现，闹到最后，当丁一米“不得不”答应了向斌的吃请，对方还一度有些感动的样子——当然，作为两届影帝得主，所谓的感动到底有几分真，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与电影里的玉面小生不同，向斌的真人要比电影里沧桑了不少，毕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额头部分已经有了微微的谢顶。望着依旧玉树临风的背影，丁一米不由得有些感慨，只能说，岁月果然是一把杀猪刀，越是大明星，宰起来越是不留情，就是不知道南滩村的那位大姐，看到向斌的真人，是不是还会再次发出“嘤嘤嘤”。

晚上一块儿坐到酒桌上之后，丁一米发现向斌比想象中的更容易接触。以他的小人之心来揣测，对方的第二次影帝折桂也已经是十年前，作为最早签约经纪公司的那一批明星，显然是被国内不景气的电影市场打击得体无完肤了，无数近似于“票房毒药”的称谓被恶毒地扣在他头上，也就不得不平易近人而已。

但是，双方深谈之后，丁一米却又不得不将他的小心思一再改观，尤其是二人探讨起角色，对方对于剧本、以及角色，吃透之深，不仅仅只是熟读剧本而已，恐怕也做了大量相关笔记。这是敬业的一方面，另一方面，有关艺术方面的分歧，他从不以势压人，更多是以理论与实际经验来和你掰，但只要发现丁一米说的更在理，向斌马上就从善如流，虚心表示受教，这份气度，不由得不令丁一米心折，设身处地想一想，假设自己是两届影帝得主，一个电影学院新毕业的小粉嫩，说的话就当是放屁了吧。

正所谓，酒逢知己三杯少，酒至酣处，二人当场就各自出题，指定剧本中的某一场戏，然后由对方接招。双方你来我往好不热闹，都有一种置身于舞台中央飙戏的快感，一会儿飙哭戏，一会儿飙微表情，甚至于，到了高潮处，为了在演技方面压过对方一头，连台词都开始擅自改动了。亏得向斌还算清醒，赶紧提醒，真到了片场可千万不能改词，尤其是包导在场的情况下。

第0020章 双面小贱谍

散场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零点，向斌颇为兴奋，他说，包导果然慧眼如炬，硬是把人事处的关系户给撵走，得以招来一个真正会演戏的……

“咦？”丁一米心中一动，忙问起缘由，但向斌似乎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只说，成名以后，好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地对戏了，通常来说，咖位与演技不相上下的，也大多功成名就，所谓“王不对王”，平时见面都难得，更遑论其他，至于年轻一辈，要么不堪一击，要么摄于他的威名而束手束脚，总之，难得双方棋逢对手，你这个做“弟弟”的，这次无论如何要让他这个“哥哥”过一过戏瘾。

如此要求，丁一米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或许，向斌有着让丁一米陪他磨炼演技的小心思，但反过来说，丁一米又何尝不是呢？况且，向斌可是影帝级对手，或者说是导师亦未尝不可，真论起来，他的便宜占得更大。

当然，话是如此，向斌毕竟是成名已久的大明星，他有自己的交际圈子，不可能真的就每天过戏，不过，即便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这其中，最觉得意外的要数b组的执行导演简勤学，当他还在担心丁一米能不能接住向斌的戏的时候，实镜拍摄，丁一米却是交出了一张将近满分的答卷。直到后来，剧组里风传出，丁一米每晚都陪着向斌过戏，简勤学才恍然，觉得理应如此。

中间有着这一段插曲，丁一米在外景地的戏份结束得很快，不到一个月时间，他就开始作壁上观，顺便等候a组的召唤。

所谓好事多磨，丁一米度过了几天优哉游哉的日子，总算由执行导演简勤学亲自通知，可以回a组了。

简勤学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憋在肚子里，不说又十分难受，丁一米就忍不住问道：“简导，是不是a组那边的气氛不太和谐，回去之后，我的言行应该在哪些方面适当注意一下？”

这话估计问到了点子上，简勤学直夸丁一米机灵，然后面授机宜，看见有包导和戴副厂长同时在场的情况下，如非得以，有多远跑多远，总之，现在小道消息已经传遍了，这二位大佬的矛盾冲突到极致之时，甚至牵扯到郑武刚这一角色定位问题，郑武刚是谁？就是丁一米你啊，戴副厂长指责包导背着他这个制片人搞小动作，证据就是丁一米在男厕所里亲口向他打小报告，导演组未经制片人同意修改剧本……

“嘶……”丁一米倒抽了一口凉气。

“不用担心，小丁，戴副厂长这等伎俩，包导见得多了，他让我转告你一句话……”简勤学四下里打量了一下，确定没有人偷听，这才悄悄说道：“戴副厂长这是要收你做心腹呢，你想啊，话都撂这份上了，不管你承不承认，你已经被牢牢打上了戴某人的标签，不得不投靠他……不过，包导是相信你的，年轻人嘛，领导垂询，哪有不如实相告的道理。”

丁一米情不自禁说道：“谢谢包导……还有简导的信任，以后，戴副厂长那儿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我必定在第一时间向包导……还有简导，您，如实相告……咦？我这不成了卧底的吗？”

简勤学乐得哈哈大笑，他说，包导都已经是退休的人了，而他，也快要到六十关口，也就是他们对于东影厂有着割舍不断的感情，否则的话，谁有这等闲工夫陪戴广鸣过家家？啊？哪怕是不做导演不拍戏，开公司，开培训班，哪样不比厂里那点工资奖金来钱更快？

丁一米不由得苦笑，之前还感动于置身在电影厂大家庭，结果呢，大家庭里，狗屁倒灶的事情反而更多。

※

回到基地，丁一米谨守狗腿立场，凡是能够看得见包导与戴副厂长的地方，有事没事就往跟前凑，拍马屁嘛，谁不会啊。话说回来，他身上有着双重标签，戴副厂长似乎要把他发展成心腹的意思，而包导呢，好像要把他培养成王牌大贱谍，如此背景之下，他这种左右逢源的作风，两位大人物倒是没说什么，反而是一些普通工作人员，背地里对丁一米的刻意讨好颇有微词。

有意思的是，在与戴副厂长以及包导相互独处的时候，二位总是会有意无意问起对方的动态，主要是关心“敌对方”有无说起己方的坏话，丁一米当然不会蠢到真的在中间挑拨离间，相反的，他倒是会挑一些好话传递给双方，不指望担任和事佬吧，总不能让矛盾更激化。

实际上，所谓的好话，或者说是正面评价，往往是夹杂在一大堆坏话之中的，其效果只是为了表达己方的居高临下，譬如，包导在一再否定戴副厂长之后，偶尔会客观评价一句，戴副厂长还是愿意学习如何担当称职的制片主任的……这是显示他知名大导的容人雅量，不过，这句话从丁一米嘴里传到戴副厂长耳朵里之后，马上遭到戴副厂长无情抨击：“放屁，老子是组织任命的副厂长，厂党丨委一致表决通过了的制片人，是他包长风的上级，不仅仅是制片主任……”

又譬如，戴副厂长评价包导还是有一定的人格魅力的，剧组的顺利运转，包导是功不可没的……丁一米把这句话学给包长风听了之后，包导当即鄙夷地说：“切，包某人的人格魅力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得到业内公认，他戴广鸣直到现在才发现，眼神可真够糟糕的……”

总的来说，东影厂这个大家庭的气氛还是比较和谐的，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制片人与导演之间些许龌龊，更像是小孩子在斗气，至少，以丁一米的亲身经历而论，双方从来都不会为了一己私欲，而动用权力指使某人下绊子。

磕磕绊绊之中，丁一米的戏份接近了尾声。

※

八月末的时候，丁一米在东影厂门卫室那儿遇见了田辉。

第0021章 田作家往事

那天天气依旧很热，丁一米从片场回来，自行车离门卫那儿还有上百米距离的时候，就看见一条落魄汉子从门卫室冲出来，热泪盈眶，像是拥抱夕阳似的，张开双臂奔跑过来。

田辉真的很落魄，胡子拉渣，眼眶深深凹陷，全无初次见面时候那种骨子里的不群。他的全部的家当就是一口绿油油的双肩背包，以及一口极似手提电脑包的——手提包。

如果不是知道田辉有家有小，还有正式编制的职业，丁一米真以为他是逃难来投奔他的。门卫那儿做了访客登记，来到丁一米的宿舍，当田辉看到另一边有一张空荡荡的床铺的时候，双眼顿时放光，追问丁一米，对面的床铺是不是可以容他落脚。

丁一米隐隐有些不妙之感，考虑到对方的真皮手提包似乎挺贵的，住旅馆不安全，提出要在他宿舍落脚也挺符合逻辑，他也就不太好意思追问。然后他眼看着田辉从双肩包中拿出牙膏牙刷，剃须刀剃须沫，以及更换的犊鼻裤，去公共盥洗室顺便冲澡，这架势，怎么看都像是要在他这儿常住的样子。

田辉在盥洗室里收拾了小半个小时，出来的时候，全身上下倒是整整齐齐了，但就是骨子里的憔悴，却怎么都掩饰不了。

一开口，田辉就把丁一米给吓了一跳。

“一米老师，我来投奔您啦……”

“别急，慢慢说，留职停薪了？”

“单位劝说我辞职，否则就做开除处理……”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看得出来，田辉的心结有够深重，奔溃之下嚎啕大哭，话却是一句都说不利落了。

丁一米叹了口气，打了个电话给朱全贵，让他到电影厂斜对面的小酒馆开一个小包间，他随后就到。

好不容易等到田辉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丁一米就拉着他一块儿去借酒浇愁。

小酒馆里，朱全贵已等候在此，先是相互介绍，朱全贵与田辉就算是认识了。

俗话说，酒是情绪的催化剂，又是情绪的排泄剂。上了酒桌，朱全贵与田辉很快就称兄道弟，感情就迅速升温了。

有催化，那就少不了宣泄，几口黄汤下肚，田辉的话匣子就没了个把门的了，唠唠叨叨就说起了发生在自个儿身上的悲惨往事。尽管喝了酒的人，口齿都不会太清，可架不住对方可以反反复复把事情一再重复啊，于是乎，当田辉彻底醉死过去，丁一米与朱全贵也总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搞清楚。

说起来，田辉这次只身前来东海，算是净身出户了，而说起缘由，始作俑者恰恰是丁一米。

自从田辉下乡采风结束回到县城，他就一门心思立志成为唐国第一位网络作者，为了达成这个伟大目标，他报名办公自动化培训班，从五笔打字开始学起，争取先学会电脑键盘输入文字。

好巧不巧的是，同单位的打印室有一位女大专生，正好擅长五笔打字，田辉刚开始练习背诵五笔字根，也的确需要一位精通此道的熟手指导，于是，一来二去，田辉与女同事联系日益密切，以至于双方都控制不住，干柴烈火就此一点就着。

这件事按照田辉的说法，二者乃是两情相悦，女方未婚，却也从未逼迫田辉抛妻弃子重组新家庭。而女方越是如此大度，田辉就愈发觉得愧对佳人，愧疚心作祟之下，他偷偷摸摸与女方幽会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以至于最后算错日子，身为送戏下乡的地方剧演员的妻子，提早一天回到家里，他与女同事被当场捉奸在床。

想象中激烈争吵并没有出现，他老婆的意思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好聚好散，但因为你是过错一方，所以呢，房子啊，孩子什么的，就别想了，签了离婚协议之后，收拾收拾就离开这个家吧。田辉是要面子的人，自觉愧对结发妻子，而且，事情能够不闹到满城风雨，内心里也是感激妻子能够顾全大局，于是就爽快签了离婚协议。当然，对于自信心爆棚的男人来说，前妻肯定是爱着他的，只要他多花点心思，夫妻二人还是会重回到一张床上。

然而，事情到了这里还没完。田辉重新恢复单身之后，单位的女同事就铁了心要和他在一起，而更麻烦的事情在于，女同事本身是有婚约了的，就是订了婚，摆了订婚酒，但还没领证，也还没请结婚酒。女同事要断了她那边的婚约，男方就不同意了，纠结人手，打了横幅，来单位里大吵大闹，于是乎，本来还可以悄无声息了解了的这档子破事，终于还是在小小的县城里成为大多数人的饭后谈资。

面对女同事的未婚夫纠结人马在县文化馆门口拉横幅喊口号的架势，田辉良久以来在单位经营下来的大才子形象荡然无存。在此背景之下，单位领导劝说田辉辞职，一开始，田辉是拒绝地，男人嘛，下半身的错误能叫错误么？然后，与他离婚不到一周的前妻，却传出来与同剧团丧偶的导演闪婚，当时，前妻的新配偶还托人给他发了一封请柬，邀请他务必参加婚礼……

所谓哀莫大于心死。到了这种时候，田辉哪还会不知道，他的前妻其实也早就出轨了。面对逼婚与背叛的双重压力，田辉自觉地在家乡已是彻底没有立足之地了，而翻遍自己的通讯录，能带给他东山再起一线希望的，大约也只有东海的丁一米老师了。

丁一米与朱全贵相视苦笑。二人商量了一阵，最后决定，先由朱全贵帮忙张罗住所，暂时的情况下，田辉就在丁一米的宿舍待一段时间，哪天室友回来了，或者东影厂赶人了，再让他搬出去。

“全贵，最近你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朱全贵做过群头，人又有些微胖，所以人送匪号“猪头”。丁一米在心情好的时候，也会以此匪号相称，以示二人之间的热络，而朱全贵，也总是嘻嘻哈哈，浑不放在心上。不过，听说他最近为了跑戏约凑路费，把抛下的群头业务重新揽上身了，既然做了群头，剧组的副导演与群演之间，上下两方面的关系自然都要重新打点好，而打点好关系最便捷的途径，那就是陪酒。

第0022章 会好起来的

经常性陪酒的朱全贵脚步发飘，却依旧气势十足，好像只要他在，丁一米就不用担心没有戏拍。

丁一米发誓，以后他再也不会叫朱全贵“猪头”，绝不。

“我哪儿就累了，就喝了点小酒……”朱全贵说着话，就要搀扶起田辉。

丁一米拍了拍干干净净的口袋，苦笑着说：“力气活我来，你还是出去结账吧……”

“咳，瞧我这猪脑袋……”

离开小酒馆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以后了。朱全贵一再确认，不用他相助搀扶，这才发动了小电驴，挥手与丁一米道别。

丁一米突然喊道：“全贵，会有好起来的时候！”声音喊得很响，惊起了角落里打盹的野狗三两只。

小电驴停下，朱全贵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复又拧油门而去。

男人之间，有些话是不需要说得太明白的。

※

田辉的状态恢复得很好，看得出来，他的内心，希望远大于绝望。

第二天，丁一米从片场回来的时候，田辉已经像是个没事人了。他神秘兮兮打开他的手提包——丁一米没有看走眼，的确是手提电脑包，电脑包里一台厚厚的笔记本电脑。

“这是我唯一的财产、以及内含无限的精神财产……”

田辉名义上是净身出户，但其实在离婚前买的这台笔记本电脑，是归属在他名下的。电脑的配置最新的二代处理器，32mb内存，43gb硬盘，以丁一米的眼光，也就是比垃圾强一点点的东东，但在时下却是不折不扣的高配置高科技玩意儿，田辉买的时候花了一万多呢，就在报名办公自动化的前一天，为此，他还特地赶了趟省城，托了懂行的朋友，最终瞒着前妻咬牙忍痛拿下。

电脑开机之后，只见田辉掏出一张“上古”时期的35英寸软盘，插入，打开。

看到风格与前世迥异的视窗桌面，以及版本号60的字处理软件，丁一米居然失神了良久，试着操作一番，其原理与前世所接触到的大同小异，心一下子安定下来。

丁一米问道：“文档里的内容没有扩散出去吧？我告诉你啊，这玩意儿复制起来可不比你手抄，如果是有心人，几秒钟就可以完成窃取……”

“放心吧，这点保密意识还是有的。”

田辉在这一点上有着十足的信心，他说，每次“另存为”的路径都是软盘，硬盘上是不保留有任何有价值信息的，而软盘他又是从不示人的，包括前妻、女友。

“看来，你的运气相当不错……其实，软盘比硬盘更容易遭到损坏，更安全的做法应该是反过来的……”

一边说着，丁一米开始为田辉的文档进行备份，首先当然是在硬盘上保存一份，退出之后又取出软盘，重新启动电脑，接着，设置bios密码，以及视窗系统的登录密码，当然，设置密码的时候，都是让田辉自己输入，而他，则在田辉输入密码的时候，很是君子地站起来，目视其他方向，以示他在这方面的磊落。

“哇塞，原来电脑方面还有这么多书本以外的学问啊……”

田辉表示彻底折服，刚要进一步请教，却忽地想起正事要紧，于是生生收住好奇心，再次打开文档，郑重请丁一米指教。

丁一米当仁不让地指教起来，不是他不谦虚，不客气地说，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出比他更熟悉《第一次亲密接触》的人了。

田辉版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文字方面当然不可能如同前世那般相同，话又说回来，如果连文字都一模一样，丁一米反而要害怕了。除了文字不同，甚至是情节方面，成文之后，与当初丁一米所叙述的，也略有差别，但是，这些都是次要的，关键是风格，或许是因为丁一米让他使用“痞子辉”的笔名，行文之中，真的有一种淡淡的痞气，以及，看破世情一般的玩世不恭。

“怎么说呢……味道是有了，但是……”

“请指教……”田辉一脸紧张，说他的后半生全都押在这几万字上，或许有些夸张，但毫无疑问，这是他翻身的最好机会，这一次，他不容有失。

丁一米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憋了半天，想出了四个字：“嘴炮无敌……对，就是这样，尤其是阿泰这个人物，要知道，‘痞子辉’这一网名，也是阿泰帮忙取的……”

田辉表示了解，然后就开始翻阅文档，看看哪些部分需要体现“嘴炮无敌”四字箴言。

丁一米忽然自失一笑，所谓与原文风格一致，真有那么重要么？实际上，这将是第一位作家在网络公开发表未曾在纸质媒体上发表过的中长篇小说，有此足矣。

田辉修改到了很晚，这一次修改之后，丁一米不再发表任何修改性的意见，转而鼓励他，明日开始就可以去东海一些著名高校的计算机房，把小说发布到网络上，当然，在这之前，还是需要一笔活动经费，毕竟，高校的网络也不是可以随便上的，需要花钱请在校大学生帮忙，而田辉的身上的现金流则少得可怜，拼凑在一起都凑不齐一百大洋，丁一米也不是土豪，两三百块钱一个月的工资，还只拿了一个半月，于是，这笔活动经费又得落在朱全贵身上。

朱全贵听说又要找他要钱，当时脸上就显得有些难看，他也没说行或不行，只是说借用一下丁一米的手机，然后到宿舍外面打电话，估计不是找家里人要钱就是找朋友借钱。丁一米也知道自己做得有些太过了，只不过，相比之下，由他自己向“陌生”的家里要钱，就更难以启齿了，说句难听点的，衡量朱全贵与江右老家的家里人，两者与丁一米之间的联系，就好像是两块牛排，朱全贵好歹是七分熟的，而所谓的家里人呢，大约是三分熟吧，只有前任丁一米留给自己一丢丢的回忆。

钱的问题最终还是圆满解决了，朱全贵语气轻松地说，他从朋友那儿周转到了两千大圆，条件是小电驴子抵押给了朋友。田辉这厮还没心没肺地打趣朱全贵，说他这趟赚大发了，他那辆小电驴子，当旧货卖的话，估计一百五十块钱都悬……

第0023章 报之以琼琚

朱全贵当时就哭了，这尼玛都是几十年兄弟啊，头一次开口找人借钱，对方生怕他有什么心理负担，故意让他随便抵押一件东西意思一下。

丁一米第一次抽起了香烟，他不想去探究朱全贵是真哭还是假哭，考验人性是最糟糕的做法。

“全贵，明天开始，你帮我接戏……当然，进组可能还要稍等一段时间，总要等厂里的电影杀青……”

朱全贵顿时就不哭了，他从公文包里掏出十几本剧本，电视剧与电影都有，不过，都是需要去试镜的。

“需要试镜的一律不考虑，我现在没那闲工夫陪他们过家家……”

对于接戏，丁一米有他自己的考量。理论上来说，事业编人员工作第一年属于见习期，见习期表现不合格，被踢出编制也是有可能的，当然，理论是理论，现实当中，这种情况毕竟少有。不过，就是因为有着这一种可能，丁一米也表现得十分小心，除了单位安排的表演任务之外，都不敢有在外面接戏的想法。

但是，现实的情况又不一样了，朱全贵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本身负担已经够重的了，现在还要加上田辉这只拖油瓶，万一有个病灾，那就真的要垮掉了。别看他现在还能从朋友那儿轻松周转到两千块钱，那是因为第一次，如果再出现第二次，几十年的兄弟情分说没就没——总不能我拿你当兄弟，你拿我当冤大头吧。

“不需要试镜的话……我的面子不够啊……”朱全贵显得有些为难了。

“无所谓，只要不是群演，大特小特都行，关键是时间方面要有充分的灵活机动，能随时轧戏的那种……”

朱全贵又不乐意了，好歹丁一米是学院派，名导大电影里的男二号，他手里唯一拿得出手的王牌，要是轧戏串场那些大特小特，与他手下那帮群演有何分别？哦，闹了半天，他猪头还是猪头，就只配做群头？

“一米……”

“不用再劝了，先度过眼前的难关再说……”

三个大男人出奇地全都沉默了，朱全贵身边仅剩的半包荷花牌香烟被抽得只剩下烟蒂。

“我在等一个机会……”丁一米喃喃说道，看了一眼另外的二人，忽然奇道：“喂，你们这是什么眼神？”

朱全贵与田辉相视，田辉说：“好奇怪啊，我总觉得就是这么回事。”朱全贵一拍大腿，大有知音之感，也说道：“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一米总有一天会一飞冲天，而且这一天不会太远……”

“耶！”

二人手掌相击，俱都发出爽朗的笑声。

※

将近两个月的拍摄，《善良的谎言》终于到了尾声，这一天，丁一米在基地某电视剧组接到通知，下午四点，东星假日酒店参加杀青宴。

丁一米的戏份结束得更早，三天前就已经没他什么事了。于是，在那天，他十分羞赧地表示，大姐婆家的外孙得了白血病，虽说这层关系有点远，但是，大姐家的家底被掏空，这是不争的事实，而他作为农村出来的大学生，求学期间，大姐与姐夫也曾资助过一部分生活费，现在既然工作了，总要想办法回报，不然良心上过不去……

包长风当即表示十分理解，想当年他也是农村娃出身，情意与回报恰似一体两面，家人与乡亲的情意是真，渴望得到回报也是真，他感慨的表示，有能力就表示一番心意吧。

丁一米就凭着逻辑通顺的谎言，拿到了自由轧戏的通行证，至于大姐婆家的外孙……抱歉，过年回家的时候给你包一封大一点的红包，以补偿在故事中遭到的无妄之灾。

话说朱全贵的面子，正儿八经接戏或许不够，但要说群演与特约，那也是杠杠的，这还是因为丁一米暂时不能离开东海，他的业务能力也只能局促在东海一隅。

而丁一米的自身，也正应了“价格便宜量又足”这句话，走戏一条过，实镜或许因为导演要求不同而出现数量不一的ng，可要是综合起来，ng出自于丁一米绝对要少于剧组的正式演员。而且也好使唤，额外加戏没问题，只要时间上没有超出约定进组时间，都ok的，就算是剧组觉得这位临时演员好用，让他多客串几个角色，只要单位价格上不低于原定角色定价，丁一米也十分爽利地答应下来，以至于最夸张的一次，丁一米在同一剧组分别扮演了四位不同的人物，那一天，该剧组工作人员戏称，尽看见丁一米挂着脏兮兮的道具服在abc组里乱窜了。

有付出就有相应回报。短短三天时间，丁一米的总片酬就超过三百大圆，抵得上他一个月的工资了。这份收获令朱全贵蠢蠢欲动，他再次提出要北上帝都为丁一米趟路。

为了说服丁一米，朱全贵拿出了一早私刻好了的公章，公章上所谓经纪公司是没有工商执照的，之所以敢这么干，就是因为这三天的拍戏模式实在太快，而金额往来又太小，说句难听一点的话，几十块的小钱，剧组就当是打发叫花子，有时候根本就懒得打印合约。

而反过来说，合约方面涉及的条文过多，经纪公司与影视制作公司双方法务来回扯皮是常态，真要正正经经按程序来，东海时代派一个能拍板的到帝都去签约？别开玩笑了，赚到的佣金还抵不上路费的零头，信不信合约传真到东海时代，能当场给你撕了。

丁一米原则上同意朱全贵的计划，唯一的分歧是临近唐国的建国日，帝都的节日气氛过于浓厚，目下并非即刻动身的好时机。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在当晚的杀青宴上，剧组副导演胡奇专门约丁一米来到一个清净的角落，他表示，这部戏结束之后，他手头马上就有一部电视剧的戏约，他是正儿八经的导演。“试戏就不用了……”胡奇如是说道，两个月的电影拍摄，丁一米的实力他门清，一个小小的电视剧角色，必定信手拈来。

第0024章 笑说龙套王

胡奇看来不是特意来寻开心的，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点贪杯，不过，这档子事他特别挑在还没喝酒的时候与丁一米通气，诚意显然是相当之足的。他还具体谈到了丁一米的戏份与报酬，按他的说法，不出意外的话，大约有十集左右的戏份，片酬暂定为五百元一集，当然，这是他能从制片人那儿初步争取到的待遇，加戏什么的，具体就要看是否有操作空间，这方面他不敢保证。

“胡导，一会儿好好敬你一杯……哦，不，三杯……”

丁一米有点儿小激动，这中间一定有帮忙整理导演工作台本的情分，当时他也是因为这份额外的活计对自身提高有利，想不到举手之劳，也能够获得丰厚的回报。

当晚，胡奇又喝高了，不过，丁一米的功劳只占一丢丢，关键还是胡奇这人手里一旦拿着酒杯，差不多就忘了自己姓什么的了，凡是有来敬酒的，从来就不会打回票，于是，说好了的，当晚再约酒局帮忙介绍制片人一事，自然就黄了。好在胡奇的确有这个意思，再说，他是这部剧的导演，一个还没被其他人内定的角色，也谈不上有多重要，没人跟他往死里抢。

杀青宴之后，中间隔了一天，胡奇总算给了个准信，下午四点约定在市北的海上饭店见面。这趟见面带有半公务性质，胡奇曾在电话里很隐晦地表示，制片人在片酬方面很大方，要让他好好表现。丁一米最烦这种打哑谜似的暗示，表现出惊人酒量就好好表现的一种，或者抢先买单？又或者当场来一段炸裂般的演技？

赴宴之前，丁一米身上带足了他、朱全贵以及田辉三人能凑齐的所有现金，九百八十八元，这点钱如果能够足付今晚的酒水钱，那他就忍痛买单了，但如果酒桌上的是鲍参翅肚，那还是放开怀吃一顿好的吧，买单的钱，谁爱付谁付，最多就是这里的剧黄了，到帝都打拼呗。

事实证明，丁一米是完全想多了，当晚的酒宴，的确是鲍参翅肚都全了，不过，入席之前，那位名叫张振心的制片人直接道明了他请客，你们放开吃。

大老板在场，还有电视剧的女一号，胡奇的酒风相对就有些保守。丁一米一开始还有些奇怪，心说胡奇为人挺正派的嘛，像是摸手啊，喝交杯酒等等，此类恶习一概没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他就看出来了，合着女一号于若春是有背景的呀，就连张振心都客客气气的，比对待亲闺女还要亲，看来，这个剧组的水还是挺深的。

总的来说，酒桌上的气氛很好，制片人张振心也没什么架子，不但没有架子，说话还挺风趣，他当场认可了丁一米，并掏出合约与剧本故事梗概，不过，当丁一米伸手接过的时候，张振心却并没有第一时间放手，而是笑眯眯地说，小丁你这位龙套之王，他这位半路出家的制片人都有所风闻，我别的要求没有，就一个，以后务必不要在别的电视剧里跑龙套了，不然的话，传出去，一个龙套在他担纲制片人的电视剧里面出演重要角色，整部戏的规格，或者说档次，明着就要被拉低不少，他丢不起那人啊。

丁一米当场闹了个大红脸，他总不能说，最近手头紧吧。好在胡奇帮他解了围，说是包导让小丁多磨练磨练演技，而小丁呢，年轻人性子急，只要是戏，就上赶着扑进去磨炼了。然后，丁一米与胡奇一起向张振心保证，以后不会再跑龙套了。

酒局在于若春表示要回家之后很快散场，张振心要送于若春回家，而胡奇看了看手表，五点才出头一点点，他说五点半还要赶另外的酒局，就不陪小丁了。不过，临走之前，胡奇颇有些惋惜之意，只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别呀，胡导……”丁一米被成功挑起了好奇心，强拉住他，问起之前他所暗示的好好表现，难道他的表现不够好么？

“也不是说不好……”胡奇剔着牙，这时候，服务员进来，帮忙把几个动都没动过的硬菜打包，胡奇顿时惊道：“小丁，你宿舍里又没有冰箱，这么多菜打包回去，赶明儿就坏了，再吃的话肯定要拉肚子，难道你想打着吊针进组拍戏？”

“这不明天要签约了嘛，今晚上找经纪人合计合计，顺便，有一个朋友过来投奔，就是前段时间下乡体验生活的时候结识的，这几天手头紧，好一阵子没油水了，带回去开开荤也好……”

胡奇颇为赞赏，夸道：“看得出来，小丁你的性格就是那种朋友遍天下之辈，演艺圈里以后必定有你的一席之地……”说着话，拍拍丁一米肩膀，打着酒嗝离开了。

等到服务员帮忙把六个快餐盒塞得满满当当了之后，丁一米才想起，貌似胡奇还没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是什么意思呢。

“哎，贪杯就是不好，以后尽量注意……”

话虽如此，酒桌上喝剩下的大半瓶“四粮液”还是被丁一米给顺走了。

回去东影厂宿舍的路上，丁一米先是打了电话询问朱全贵与田辉有无用餐，如果还没的话就再捱一阵子，他有好东西。打完电话，他突然自失一笑，单位里的一些老演员，拍戏的时候只喝大茶缸里的白开水，然后把剧组里分发的盐汽水带回家哄小孩子，当时觉得这些老演员挺小儿科的，现在嘛，感觉上他也有这么点意思。

丁一米一共带回来六个硬菜，这其中，葱烧刺参，酱爆六月黄，冰糖甲鱼，油爆河虾，都是没有动过筷子的，澳龙伊面就女主角于若春吃过几口伊面，而且，于若春似乎有洁癖，用的是公筷，最后是一个大大的红烧蹄髈，外面的皮虽然被剥光了，不过，动手的时候都是用刀子割的，没有口水残留，也被带了回来。

菜是好菜，香味分外扑鼻，酒少了点，每人大约只分到一两出头，当然，白酒不够啤酒凑，秋老虎嘛，喝完白酒再用啤酒漱口岂不正好。

第0025章 片酬涨一截

有酒有肉有海鲜，气氛应该是很嗨皮的，不过，前一阵子，单位里后勤管理部门的领导有找过丁一米，东拉西扯一通，话是说的很隐晦，智商正常点的还是能够听得懂的，言外之意就是丁一米的社会关系太复杂，外单位人员在宿舍借宿，影响总归不太好。现在还没有人向单位反应这个问题，所以呢，领导也只当不知道，但作为个人，某些方面还是要注意影响。当时，丁一米的态度还算端正，马上保证偷偷的进村打枪的不要，也因此，喝酒之前，丁一米特别嘱咐朱全贵与田辉，一定要压抑住情绪，尤其不能喝高了嚎啕大哭。

最近这段时间，喝酒之后哭鼻子似乎是两个大男人的保留节目，不过，今天有点不一样，原因自然是丁一米带回来的合约，瞧着朱全贵与田辉死死捂住嘴巴，想叫又不敢大声叫唤的样子，仿佛这钱他们能分到手一样。丁一米忽然醒悟，原来不是朱全贵在拖油瓶，而是他一个人拖着两只大油瓶。

朱全贵吃吃说：“一米，会不会搞错了？一千两百块钱一集，最低保证十集戏份，加起来就是超过万元大关了哇……”

关于这个片酬，丁一米也倾向于对方搞错了，行业内的价格对于圈内人应当还是透明的，如果没有过硬关系的话，丁一米的片酬大致在每集六百到八百之间浮动，而胡奇之前和丁一米的口头约定更为保守，只有五百块钱一集。不过，说到过硬关系，会不会是胡奇居中说项呢？又或者，多出来的部分，应当是丁一米孝敬给胡奇的好处？丁一米有心要打电话问问胡奇，考虑到对方现在正在奋战于今晚的第二轮酒局，以胡奇的酒量，指望他能逻辑清晰地分说明白，倒不如指望母猪上树来得更靠谱。

丁一米就说，咱们应该客观看待片酬这个问题，实际上，演员的身价达到一定程度之后，相当于被局限在某个范围内了，下部戏的片酬如果达不到之前的水准，很容易被界定为“自降片酬”，这是相当毁口碑的……

田辉就说：“那，咱们要求片方把酬金适当下调？”

“呵呵，这个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朱全贵往田辉嘴里塞了一条刺参，唯恐丁一米真的要自降片酬，可怜巴巴看着他。

丁一米安慰道：“放心吧，没人会和钱过不去……不过，合约细节，你还是要和东海时代的法务部同仁探讨一下，别被对方埋雷而不自觉。”

“我有数的。”朱全贵美美地咪了一口四粮液，酒杯猛地往桌子上一顿，低声嘶吼道：“尼玛，劳资总算是单片合约过万的王牌经纪了……”

“低调，低调……”

丁一米自知这里面还有文章，所以也不敢高兴太早，但朱全贵与田辉不一样，他们仿佛看见了一条金光大道，只要弯弯腰——甚至是坐着不动，自有人捧着无数钱财奉请笑纳。

田辉不由说道：“一米，我的小说在复交大学公告板连载快要接近尾声了，反响虽然不错，但也仅限于公告板而已，社会上……我是指传统的纸质媒体，浪花都翻不起一两朵……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田辉所说的“该怎么办？”并不是单纯意义上的不知道做什么事情，而是带着一种牢骚似的发泄。《第一次亲密接触》在公告板上连载之外，他还要兼顾“运营”，凡是在公告板上留言表示喜欢他小说的读者，他都有联系，并恳求他们帮忙在其他知名大学的公告板转载宣传，这一过程对于田辉来说十分痛苦，用他的话说，当年巴结纸质媒体编辑都没有像现在那么的低三下四，总之，该丢的脸都丢尽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宁愿一天二十四小时笔耕而不愿再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

丁一米并不想灌什么鸡汤，都是成年人，说这些没有意义，既然他厌烦了望不到尽头的“运营”，适当闲一阵子，也未尝不是办法。

“那就暂时让时间去慢慢发酵吧……”丁一米想了想，觉得真让田辉彻底闲下来，说不定就真的废了，就帮忙出主意说：“干脆再写点什么吧，毕竟你是作家，很讲究著作等身这一套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写作方向有好的指点没？”

“偶像剧剧本练练手吧。”

“偶像剧？”

偶像剧是新生事物，出现至今，满打满算不超过两年。唐国的影视艺术工作者以前一直秉承着“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理念，影视拍摄的题材围绕着生活，讲述老百姓身边的故事。

两年以前，东海电视台引进了南洋狮城的一部《杉菜与四个花美男》，这部剧引进之前一直不被看好，首先片名怪异，对于男子的形容一反常态，不再提倡阳刚之气，代之以“花美男”这种带有歧视、甚至是侮辱性质的表述；然后剧情极其荒诞，四个家室富有的男青年要死要活爱上一个平民女子；最后，演员的表演十分浮夸，动不动就扯着嗓子吼叫一通。总之，该剧中的任何角色，其演员都看不出有丁点艺术创作的苗头。就是因为有着种种先天不足，东海电视台引进该剧之后，仅仅只在地面频道播出，但没想到的是，就是这么一部荒诞怪异的电视剧，最后会一再打破东海电视台的收视记录，并且该剧在上星之后，影响力遍布全国，即使是国家电视台大剧的收视率也只能在后面吃灰。

后来就有评论家生造出了“偶像剧”一词。作为新生事物，学院派剧评人探寻的是其能成为大众文化现象的理论依据，影视创作者则在摸索复制其成功的套路，至于最直接的从业人员，包括导演以及演员，目前还都是为置身于一部“会红”的偶像剧中为荣的思路。

丁一米毕业之后接的第一部戏《美丽新娘》，大概也可以被归类到偶像剧一类，女主角罗美乐也是出身贫寒，姚良饰演的男主角则是典型的富家公子，王子爱上灰姑娘这一套，女性观众最喜欢了，无论老少。

第0026章 意思不太懂

听完丁一米的介绍，田辉相当之纠结，不遮掩的说，他是看过《杉菜与四个花美男》这部剧的，起初是陪老婆看，看了之后觉得有点意思，就熬着看结束了。当然，追剧的过程中，吐槽是免不了的，就是觉得脱离生活，假大空的很，比歌颂为主的影视剧还要假大空。

“偶像剧火了一波之后，一直都有市场，你看，我人生第一次出演影视剧主要演员，就是一部偶像剧，而且吧，偶像剧只要能上星，总能刷出一波流量，圈内的大花小花也扎堆要出演，如果你能拿出来一部偶像剧剧本，应该是最能够找到买家的……”

“写这玩意儿要带入女性视角的吧？这我可受不了……”田辉自问自答一句，蓦地打了个寒噤，一下子就决定放弃了：“算了，我还是试着把《第一次亲密接触》改编成影视剧剧本吧。”

说到这儿，田辉开始憧憬，他的小说在不久的将来能不能卖出不少于五位数的影视改编权。朱全贵当即嗤之以鼻，五位数？还不够你那台笔记本电脑的成本，眼光应该放长远一点，起码要六位数才对嘛。说着说着，两个人的口气都渐渐狂放起来，朱全贵又撬开一瓶啤酒，嘴对嘴就干了大半，田辉当然不甘示弱，几番你来我往，最后都喝高了，推开宿舍窗户引吭高歌。

“完了……”

丁一米扶额，明天铁定又要招来后勤部门的领导了。

※

睡了一晚上之后，丁一米长了个心眼，天光才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就拖着两只大油瓶溜出宿舍区。

草草吃过早点，三人兵分两路，田辉继续去复交大学连载他的网络小说，丁一米则与朱全贵一起去东海时代，

二人的形象看上去挺落拓的，丁一米晒得黑，朱全贵则是一脸油腻，总之，看不出来是艺人的样子，为此，在前台还被小妹一阵嫌弃。通常来说，公司前台一般都是装逼的好地点，朱全贵掏出手机——丁一米的，一个电话打给了东海时代艺人经纪部的经理雷源，结果，人还没来公司，正堵在路上呢。

得，那就等等吧。

丁一米觉得挺尴尬的，类似于电影《破坏之王》里，何金银与鬼王达杀气腾腾来到培训中心，本来应该凶相毕露的，结果呢，鬼王达口花花调戏前台，好好的气氛都被搞坏掉了。

更糟糕的是，朱全贵真的在嬉皮笑脸调戏前台，而前台小妹显然也是久经考验，打情骂俏欲拒还迎这一套熟练无比，谈到热络处，居然还互留了拷机号码。

好在令丁一米尴尬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多久，大约十分钟不到一点，艺人经纪部的雷源雷经理总算擦着一头汗从电梯里走出来。

朱全贵一个箭步上前，简明扼要把来意说了一遍。雷源满不在乎的脸上顿时换上了郑重之色。

“单片合约过万……你确定？”

说实话，单片合约能够过万，已经介乎于二线与三线之间，换做网络时代经纪公司官网介绍，已经值得单独为这位单片合约过万演员设立网页专门介绍了。

作为艺人经纪部经理，雷源自然是知道丁一米的情况类似于挂靠，但那又怎样，挂靠也一样是在东海时代旗下，操作得当，也一样会有示范效应，吸引更多有潜力艺人加盟公司。雷源很是热情地与丁一米握手，他这人做事深得姓氏精髓，礼节性寒暄之后，马上就雷厉风行召集法务部、后勤保障部、以及本部门相关人员，开始专门就丁一米的合约进行研究。

小会议室里，法务部律师首先表态，合约完全是业内流行的模板格式，没有陷阱。雷源马上按照合约提供的联系电话，与合约甲方“大贵影视公司”确认合约真实性。

实际上，雷经理在看到合约甲方是“大贵影视”，脸上狐疑之色尽去，根据他所了解到的，大贵影视之前一直在苟延残喘，最近得到某国企注资，一下子就财大气粗起来，公司近期有拍摄剧集的意思，也曾向国内知名经纪公司发出过试镜邀请，前一段时间，东海时代旗下也有几个艺人前去试镜，可惜都没获通过。而丁一米能获得这份过万合约，本身也是其实力的体现。

巧合的是，接电话的人正是张振心，听说是丁一米的经纪公司打来的，他还特别要求与丁一米通话。

张振心依旧热络，丁一米刚叫了声“张总”，对方就首先关切地问他昨晚有没有休息好，然后就开始谈人生谈理想，顺便谈了最近的天气。

丁一米被对方的组合太极拳完全打晕了，跟着对方的节奏拉扯了好长时间，依旧搞不明白对方到底所为何事。

“张总，要不这样，我这就到您公司来，咱们当面面谈……”

“不急不急，呵呵，小丁啊，老胡，就是胡导，他有没有和你说起过什么？”

“胡导啊……”丁一米想了想，貌似胡奇也没什么，要有，也只是一些模棱两可的话，就回道：“他好像有说起过……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哦？那么，意思你懂了没有？”

“这个嘛……抱歉，张总，昨晚胡导又去参加别的酒局了，我来不及问……”

“哦，那就先和胡导再沟通一下……”张振心耐心依旧很好，只不过，这人也是人情世故通透，挂电话之前，还是给了丁一米一颗定心丸，他说：“片酬方面大可以放心……我这个制片人手里的权限是上浮不超过25%，所以，你懂的……”

泥煤，我真的不太懂啊……

丁一米心里狂吐槽不已，早知道是这样子，昨晚上干脆就追着胡奇一块儿凑酒局去鸟。

挂掉电话，一屋子的东海时代人员目光都有些怪怪的。

雷源首先说：“小丁，剧本里是不是有漏点的镜头？如果是的话，我建议你推了这份合约，你知道的，限制级镜头在国内没有上映可能……”说完，他笑了起来，手下也纷纷哄笑，表示雷经理的玩笑开得很有水平。

第0027章 演员兼副导

丁一米能怎样？他也只好干笑，然后满怀歉意表示：“不好意思啊，浪费雷经理，还有大家伙的时间了……”

“没事没事。”雷经理更客气了，对方制片人的诚意他隔着免提电话听得一清二楚，这事只要是真的，就不存在浪费时间这一说。当然，为避免夜长梦多，他当即也提供了许多有益的帮助，譬如，安排公司空闲的小车接送丁一米与朱全贵以节省时间，甚至于他还表示，此事他将向公司分管艺人经纪事务的副总汇报，并力争邀请副总亲自前往大贵影视签约。

“雷经理，这怎么敢当……”丁一米当真有受宠若惊之感。

“没什么当不当的。”雷经理却觉得理所当然，毕竟，影视产业是目前唐国大力扶植的朝阳产业，作为文化产业的一部分，本身具有向外输出唐国文化的重任，国内已经出台了一系列政策倾斜与税收优惠的法律法规，目的就是要把泛唐文化通过文化产品输出到人类能够踏足的每一寸角落。而大贵影视的当家人，可是在圈内豪言壮语，立志要在影视朝阳产业干一番事业的，这次东海时代是代表丁一米与大贵影视亲密接触，一回生二回熟，下一次接触就更好说话了嘛。

这边安排妥当之后，丁一米紧急联系胡奇。电影拍完之后，胡奇就住回到自己家里了，手机联系上他，他这会儿倒是已经起床了，不过正在外面吃羊肉。丁一米就把张振心的话大致复述一遍，然后问胡奇，这中间是不是另有隐情。

“哎，还真是……”胡奇梦醒似的回了一句，但相关细节却不肯在电话里透露半句，只说让丁一米过来找他，到时候见面详谈。

这一次电话还是开的免提，雷经理二话不说，指挥现场待命的小车班司机，赶紧送丁一米去见胡奇。

丁一米无奈承情了对方的好意，这尼玛都是人情啊，欠着欠着，一不小心可能就要加倍偿还了。

胡奇所说的吃羊肉，本质上还是在喝酒，只不过菜肴只热气羊肉这一味。丁一米找到他的时候，这厮又已经是满脸潮红说话间歇性打盹了。不过，说起正事，他的脑袋还是相当清醒的，换到了小馆子最靠里的角落，并要把无关人员全部打发走。

所谓的无关人员，除了胡奇和丁一米，就只剩下朱全贵一个，朱全贵倒也自觉，马上就要起身离开，没想到却被丁一米给拉住了。

“胡导，这是我的经纪人，也是一块儿经历过患难的兄弟，不怕您笑话，接下去咱们所说的事情，我都要和全贵仔细斟酌了之后再考虑怎么做……我想，既然全贵迟早要知道，那还不如让他坐这儿听着……”

对于丁一米的态度，胡奇与朱全贵都相当之讶异，丁一米其实也挺发毛的，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对方张振心甚至不惜上浮25%的片酬，也即是从一千两百块涨价到一千五百块每集，那么，这其中，指不定要让丁一米做些什么呢，所以，他必须要拉着朱全贵，如果其中牵涉到作奸犯科之类，对方在朱全贵在场的情况下肯定不会吐口，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直接离开就是。

胡奇果然犹豫了良久，不过，最后他还是决定如实吐露，他先让朱全贵发誓不透露给第三者知道，然后才叹息着说道：“一米啊，其实你除了要演戏之外，还要额外担任副导演的职务，注意，是额外。”

“啊？”丁一米正要翻合约，却被胡奇给按住，合约是演出合约，再翻也没用，而副导演的职务，是不会另拟合约的，不但没有合约，片头和片尾字幕，都不会特别标注出来。

听到这儿，即便是迟钝如朱全贵，也明白了这是有人要吃空饷，或者说，是要刷履历，然后就把丁一米给顶到台前了。

看着朱全贵与丁一米俱都久久无语的样子，胡奇也是一阵苦笑，他扯开了话题，说起昨天酒局完毕后忘了说的话题：“剧中，于若春与男二号有一场吻戏，昨天她就是来考察你的，如果能入得了她的法眼，你就直接顶上去，只可惜，她嫌你长得太黑了，所以，男二的角色最终你还是落选掉了。”

这话听的……槽点实在太多，丁一米都不知道该怎么吐——那还是就不吐了。

“那，胡导，导演组一共有几个人？”

“不算场记的话，三个，我一个，还有一个是摄影指导，兼任副导。”

泥煤，专职副导演就他一个，丁一米真有站起来立马就跑的冲动。

要说起来，一个剧组里，干活最忙最累的，副导演绝对是其中之一，而丁一米的情况则更甚。就算胡奇突发善心，自己整理导演工作台本，但是，完整的剧本出来之后，首先还要分解剧本，整理剧本分解表，分解表上还要列出每一个镜头需要用到的道具与群众演员，另外，拍摄期间，制定拍摄计划，拟定明天拍摄的通告单，这是剧组统筹负责，但通常统筹都是由副导演兼任，好吧，只有一个副导演，分组平行拍摄，丁一米十有八九还要担任另外一组的执行导演。

但是……

片酬，片酬！

对方开出的片酬太丰厚了哇。

丁一米满脑子都是对方制片人开给他的高额片酬，最近实在是缺钱，太缺钱了哇。

胡奇倒是挺关心的，他语重心长说道：“小丁，你今年新毕业，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呀……”

“那行……”丁一米一咬牙，现实的艰难压垮了他选择的天平，提出了他的条件：“我这个副导可以不上合同不上字幕，但必须要在剧组里宣布，否则的话，做起事情名不正言不顺。”

“这点你放心，张总会亲自宣布的，但仅限于剧组。”

话到此处，这档子事算是正式敲定下来了。胡奇没有拖沓，马上就打电话给张振心，他们用的是暗语，胡奇只说了“酒已经满上了……”听得丁一米大摇其头，这死酒鬼，三句话不离一个“酒”字。另一方面，丁一米与朱全贵也一齐离开，这趟应该可以直接前往大贵影视签约了。

第0028章 合约终敲定

路上，看着看着闷闷不乐的丁一米，朱全贵还想着怎么安慰他，没想到的是，丁一米自我调节的能力不差，一旦做出选择之后，他通常不会再去想做出选择所面临的不利一面，而是尽量去想好的方面，既然有权没名分，那就要把副导演手上的权用好用大。

“全贵，胡导认为我做出了很大的牺牲……当然，我的确也牺牲了许多，所以呢，只要不涉及原则性的问题，他估计会比较纵容我……比如说，要招募临时演员的话，只要我先一步安排好，大概率会默认下来……”

朱全贵又惊又喜，他语无伦次说：“那就是说，这次是我说了算了？哦，不对，是剧组群演安排，都由我说了算啦？”

“总之，你这次吃相别太难看就是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丁一米把喜讯通报给雷经理，对方只说让他们直接前往大贵影视，他将与分管艺人经纪的副总在那儿与他们会合。

路上没有耽搁太久，毕竟东海时代有派专车接送，小车的档次虽然差了点，但作为初次享受此待遇的二人组而言，已经是相当满意了。

大贵影视坐落在偏市西的商务区，这里地价房价都还算便宜，十二层的一整幢楼都独属于“大贵影视公司”旗下，看起来就是财大气粗得很。

事实上，当丁一米与张振心见面之后奉承对方的财力，对方也毫不讳言：收购影视公司，以及买下一整栋商务楼，正是因为集团公司看好房地产与影视产业，当然，最主要还是房地产行业，说句不夸张的话，哪怕影视公司连年亏损，十年八年之后，地皮与楼层转手一卖，照样可以赚得盆满钵满。

对于张振心的豪言壮语，东海时代陪同前来的几位中高层人士只是礼节性笑笑，但表情却相当不以为然，在座的估计也只有丁一米，对对方的手笔深表同意，并不得不佩服大贵影视母公司国企大领导毒辣眼光来着。

雷源与丁一米到来的时间几乎是前后脚，而且，雷经理也果然是信人，真的把东海时代分管艺人经纪事务的副总经理周安逸给拉来了。周副总的身份在那儿摆着，与张振心在大贵影视的职务正好相当，双方甫一见面，天然就说到了一块儿，把其他人都给晾在了一边。说起来，两家公司都有着抹不去的国字号企业背景，又顺便叙了一番渊源，嘿，更巧了，跨足文娱行业之前，双方在各自原单位里干的都是工会副主丨席的职务。

好吧，张振心也不提25%了，直接把丁一米的合约总价定格在两万元，说是凑个整数吉利。周副总则投桃报李，中午饭一定要让他来请，张总要是不吃请，那就是看不起他云云……

交情攀到了这份上，合约签订得自然十分顺利，当然，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总要等两家公司的法人代表相继签字之后才会生效。对此，张振心一再请周副总，以及丁一米，放宽一百个心，一旦生效，公司财务会第一时间打款，他会亲自督促。

中午又是一顿酒局，作为主角之一，丁一米逃不脱敬酒与被敬，于是，也免不了喝高，最后就不省人事了。

※

自从丁一米大学毕业，一晃就要三个月过去了。这三个月里，丁一米也算是一帆风顺，顺利进入编制内的东影演员剧团，顺利出演人生第一部电视剧、电影，这次，又是十分顺利地成为一部电视剧的主创之一。

消息传得很快，电视剧还没正式开机，老同学“小铃铛”联系上了丁一米。

小铃铛的真名叫做涂巧玲，同样是东海电影学院九四级表本班毕业，她与许清欢是高中同学，而且还是同一寝室，关系自然十分亲密。也正是她，把丁一米介绍给闺蜜许清欢做笔友，用她的话说，“长得帅，人又老实，这样的男孩子不多了。”双方鸿雁传书三年之后终于敲定关系，她也与有荣焉，以红娘自居。

涂巧玲毕业之后回老家电视台做编导，其实，以她所学的专业与容貌，做主持人更合适，奈何人就是佛系，偏爱做编导，又有什么办法呢。

“一米，你和清欢是怎么回事？”

“巧玲？这么巧，回东海来了？”丁一米接到的来电显示是东海本地的电话号码，而涂巧玲的工作单位则是江东电视台，所以，他的意外倒也不是伪装，大清早的，思路一下子从混沌中摆脱出来。

“哦，我是以组长身份带着手下来东海跑题材来着，威风吧……咦，别打岔，问你呢，才和清欢敲定关系没多久，怎么又闹分手了？”涂巧玲的话语中，或多或少有着为闺蜜打抱不平的意思，当初她可是很看好这一对的，毕竟是经历了“三年爱情长跑”考验的。

丁一米没辙，只能长话短说，把当初发生在公共汽车站的那一幕复述一遍。

“这些我都知道，清欢的意思是想暂时隐瞒你俩的关系，不是真的要和你分手……”

“老同学哎，我哪知道她真的意思还是假的意思，总之，那段时间我几乎完全丧失生活的希望，好在，有一位善良的姑娘……”

“停停停……说来说去，辜负清欢可以，辜负那位姑娘家就不行？是不是？”

“纠正一下，是善良的姑娘……”

“善良你个鬼！”

涂巧玲怒气冲冲把电话挂掉，不料，只不到一分钟，她又打了过来，这次，涂巧玲的语气和缓了不少，她在电话里说，对于丁一米与许清欢的事情，她作为局外人，其实是不方便评价谁对谁错的……不过，作为同窗四年的老同学，她倒是挺感谢能够再次让老同学恢复生活希望的“善良的姑娘”的，“……所以啊，旧事就不谈了，咱们约个时间见见面，吃个饭，你呢，带上你那位‘善良的姑娘’，我要当面向她表示感谢……”

“巧玲……喂喂……又挂……”

丁一米本来是不准备理会的，正巧看见田辉背着电脑包出门，忽然，他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第0029章 冒充女朋友

涂巧玲的职业是江东电视台一档社会新闻栏目的编导，自由度非常高，当然，自由度高的职业，要想出头也十分不易，如果常年出不了一两则能够产生轰动效应的新闻纪实短片，基本上就算是废了。而她这趟来东海，就是来跑题材的，据她说，还担任了小组长，那么，采、编、播整个环节，一个人就负责了两项。

丁一米大胆的想法源自于此，能够与她进行愉快的合作，不但能帮到自己，说不定还能顺便拉老同学一把呢。

想到就做，涂巧玲不是要见一见所谓“善良的姑娘”么？他当即动身前往东海师大，找到了学妹梅玲。

“梅玲……”

“一米哥，你还是叫我梅梅或玲玲吧，梅玲梅玲，听起来像是午餐肉罐头，难听死了……”

梅玲虽然表示很惊喜，但对于自己的名字，还是有一些小小的心结的，只不过，丁一米自动过滤了她的要求：“好的，梅玲……最近好像胖了点了，怎么，在外边补课，伙食反而比学校里的要好么？”

“哪有，一直都是九十二斤好不好……”

二人漫步在林荫道，眼看着迎面走过一对又一对男女，不由得都各自往两边分了分。丁一米总觉得让一个小姑娘冒充女朋友挺难以启齿的，好像是存心占对方便宜似的，于是就显得有些迟疑，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样子。

“一米哥，是不是缺钱啊？”梅玲显然是误会了，对于一个社会人来说，缺钱的话，肯定不是一百两百，上千是肯定的，说不定还上万呢。于是，梅玲的心事也一下子就重了起来，她掐着手指头算了算，最后无奈地说道：“我手头做家教的钱，还有家里寄来的生活费，加起来大概能凑满两千，不够的话，我再找同学凑一凑，最近不是刚开学嘛，同学们手头应该会比较宽裕……”

“两千啊，小富婆了哇……”丁一米的心情一下子就放轻松起来，是啊，比起缺钱的日子，开口让梅玲冒充女朋友算个屁的麻烦啊。

“梅玲，不是钱的事，是这样的……”

丁一米把前后的因果说了一遍，现在的问题是，万事俱备，只缺一个“善良的姑娘”，当然，像梅玲这么美丽又善良，正好是当仁不让。

“啊？原来是让人家冒充你女朋友……这，我……”

“哦，如果为难的话也没关系，你的同学里随便找一个也行，就是双方不知根知底，更容易暴露，没你用的那么顺手就是了……”

“我又没说不答应……”梅玲把双方的距离拉近了一点，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人家还没谈过恋爱呢……我是怕万一露馅，坏了一米哥的大事……要不，咱们……”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那行，下午四点你等在校门口，我来接你。”

“啊？一米哥你有车？”梅玲又惊又喜说。

“想多了，接你去坐公交车。”

“哦。”梅玲撅着嘴，依依不舍与丁一米挥手道别。

※

下午四点，丁一米准时来到师大正门口，梅玲已经等候在那儿，看她百无聊赖踢石子玩耍的样子，估计已经等了一阵子了。

“咦？小梅玲还化妆了？要不要这么正式？”丁一米上上下下打量，满意地点点头，梅玲的肤质嫩白透红，化了淡妆之后更显素雅淡静，红白碎花的中长连衣裙，裹上一条肉色的丝袜，一双中高跟的米色凉鞋，使得她看上去又不失女人味。

梅玲显得羞答答的，她不好意思地说，身上从头到脚从化妆的到穿着的，都是同宿舍同学借给她的，当然，这也是有条件的，梅玲悄悄地告诉丁一米，在她斜后面距离不到五十米的文具店里，她同一宿舍里的五位姐妹都在那儿偷偷观察他们——主要是观察丁一米，就当做是为她把关来着。

“哦？那真是情同姐妹啊，不行，我得去谢谢她们。”丁一米就当做没看见梅玲使劲做出来让他假装不知道的手势，对着文具店那边一挥手，作势就要走过去。顿时，文具店那边一阵鸡飞狗跳，尖叫声此起彼伏，不一会儿，五位高矮胖瘦不一的大姑娘家从他们身边匆匆逃过，顺便，梅玲被冠之以各种“妮子”，如，死妮子，小妮子，死小妮子诸如此类。

“一米哥，我被你害惨了……”

“没事，等一米哥赚到了大钱，请你们同宿舍六姐妹吃大餐……”丁一米算了算，大贵影视的第一期款子，这几天就能到账，到时候，日子总算不用过得那么抠了。

“嘻嘻……”梅玲笑而不语，丁一米倒是略微觉得有些羞射，二人之间，似乎也就是第一次见面认识的时候，丁一米请客对方吃了一客小笼包子，之后的几次见面，凡是一块儿吃饭，都是梅玲抢着买单的。

“那，说好了，下次真的由我请客啊。”这一次，丁一米的确是真心实意如此之言，不为别的，就为冒充他女朋友为他解围，也值得好好谢上一次。

一路说说走走，倒了两三趟公交车，大约五点出头一点，丁一米与梅玲来到涂巧玲下榻的酒店。

酒店是三星级，看上去蛮显档次的。

站在酒店旋转门门口，梅玲颤抖拉着丁一米的手，声如蚊蚋地说道：“一米哥，你……我……你会对我负责的，哦？”

也是巧了，涂巧玲正好坐在靠窗的座位品咖啡，这会儿也看到了丁一米他们，正招手让他们进去呢。丁一米于是就反牵着梅玲的手，一边小心叮嘱说：“记住了啊，那段时间你一直陪在我身边，眼看着我渐渐恢复了生活的希望，而你却累垮了身子，持续发高烧一个多星期……”

“是，是，是这样的吗？”

“嗯？”

“哦，哦，事情本来就是这样子的嘛。”

梅玲也终于看见了涂巧玲，观察了一会儿，她羡慕地说：“不愧是电影学院毕业的，一看就是个大美女。”又看了看丁一米，忽然觉得冒充一米哥女朋友这件事意义重大，总之，不但要让前女友死了那份心，潜在的这位，也要顺手一并灭了。

第0030章 推销痞子辉

涂巧玲并没有表现出对梅玲明显的敌意，或许是她们两个人的名字里都有一个玲，又或者，她实则也没有任何立场要对丁一米的“新女友”表现敌意，总之，在两位姑娘家相互通报姓名之后，涂巧玲就似乎对梅玲有了初步的好感，当然，她也是表演专业毕业，很难说得清楚她的好感到底有几分真假。

“听说，你们虽然是老乡，但真正相识只有一年多一点。”涂巧玲随手点了三分牛排套餐，一边与梅玲聊起了家常。

“一米哥很照顾我的，每次放假回家，都是他帮我拿行李。”

“呵呵，帮人拿行李是一米的专长。”

梅玲听出来对方似乎话里有话的意思，赶紧地把丁一米教授的台词一股脑儿背了出来：“那段时间我一直陪在一米哥身边……”

“日久生情嘛，我能够理解的……咦，一米，你怎么咳得脸都变色了？”

“没事，一不小心呛着了……”丁一米喝了口柠檬水，叉开话题问道：“怎么样，题材跑得差不多了么？”

“看情况吧，实在不行，不还有东海人民喜迎建国日这一题材可以蒙混过去嘛。”涂巧玲看似十分无所谓，今次的任务是迎建国日、庆建国日的新闻专题，所以呢，压力真的不大，要说有，也只可能是一部分开销报销不掉，换句话说，这顿牛排套餐的晚宴，需要落实在丁一米这个东道主身上。

丁一米笑得很神秘，他说：“先听我把话说完，到时候，你再决定请不请这顿晚餐吧……”可能是这句话里暗含有囊中羞涩之意，身边坐着的梅玲马上就站起来，急匆匆就去吧台那儿买单去了，等到丁一米与涂巧玲反应过来，那边收银条都已经打印出来了。

“小姑娘对你很死心塌地啊，买单付账都抢着做……”涂巧玲欣慰中带着些许遗憾，对于丁一米前段逝去的感情，也有了更多的理解：“清欢的性格还是太强势了……本来我以为你俩的性格会是很好的互补，看来是我想错了。”

丁一米不太想纠结在这个话题，他单刀直入说道：“我认识一位网络作家，网络你是知道的，就是国际互联网，网络作家的意思就是小说发表在网络上，据我所知，整个唐国，他是唯一的一位网络作家。小说的题材也很有意思，网络上的男男女女，本来是不认识的，然后，通过一封电子邮件相识相知……”

“e-mail？笔友？就像你和清欢那样子？”编导职业的敏感性，使得涂巧玲的眸子刹那间明亮闪烁，她紧盯着丁一米，呼吸变得愈加急促：“你说下去。”

“嗯，你要说笔友也行，不过，相比于传统邮件，电子邮件更有实效性，这边写好一封电子邮件，点击发送，不到一秒对方就能在自己的电子邮箱里收到。”

“是，是，我知道……你说的情况是，小说里，一男一女通过电子邮件相识相知，最后相恋相爱？”涂巧玲迅速从背包里掏出纸笔，一笔一划记录起来，一边记录，一边兴奋之极地喃喃道：“通过国际互联网恋爱，这就是，这就是……”

“网恋。”

“对，网恋，网恋啊，这完全就是新生事物啊……”

梅玲正好买单回来，听到网恋一词就陷入迷糊之中，心说一米哥不但乱写剧本，还把剧本乱改一通，怎么好端端的，我和一米哥又成了网恋了呢？

“你的关注点是不是跑偏了？我告诉你，这是篇网络连载小说，就是首发媒介在于网络，是东海乃至全国都赫赫有名的复交大学的bbs公告板，而且啊，小说发表至今，已经在东海的高校圈子里聚拢了一大批拥趸，这些小说爱好者自发帮忙传播，利用网络的快捷高效，在小说首发之后不到十分钟之内，分别在清北大学、金陵大学、钱塘大学等知名高校公告板上转载，截止目前为止，现在在高校这个圈子里，这篇未完结的小说已经相当之火爆……这么说吧，咱们在这儿讨论这部小说、以及这位网络作家，说不定，其他媒体已经开始找那位网络作家联系访谈事宜了。”

“有道理。”涂巧玲一下子站起来，蓦地又像是想起什么，重新又坐下，她不断拿笔敲着记录凌乱的笔记本，略显焦躁地说道：“我记得你好像说过，认识这位网络作家，希望你所说的认识是能够一起坐下来闲聊的那种，而不是仅仅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一档子事，否则的话，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悠闲假期，全部泡汤在无休止的找人身上……对你，我是没辙了，不过，我是双性恋，我会抢你女朋友作为报复……”

梅玲被吓了一大跳，躲过了涂巧玲抓过来的魔爪，玲珑身躯一下子贴在了丁一米身侧。

“涂巧玲，开玩笑也应该有个度。”

“是，是，我这不是着急嘛……你也别光顾着说我，我涂巧玲双性恋的名声还不是被你发明创造出来的……”

“嗯咳……这个嘛……你也知道，学生时代，开起玩笑总是不分轻重的……”

双方各有不是之处，这一节就算是揭过了。丁一米此来的目的本就是要把田辉推销出去，他说：“说来也巧，这位作家到东海来访友，原定只停留两天的，然后嘛，一不小心接触到了网络，顿时灵感就源源不断，结果这一耽搁，快要一个月了，你想啊，网络发表小说完全没有收入，常住旅馆那哪受得了，于是，他就干脆搬到了友人的宿舍。”

说起来，梅玲倒是很有相声捧哏的潜质，她双眼冒着小星星，问道：“一米哥，难道那位网络作家的友人就是你吗？”

“呵呵，正是区区不才在下……”

“好你个丁一米，玩弄老同学的感情有意思吗？”

涂巧玲也总算是弄明白了，闹了半天，丁一米所谓的认识，又岂止只是区区认识，按说借住在他宿舍，那应该是好到合穿一条裤子了哇。

第0031章 没有大局观

“一米，什么都别说了，吃完你自己带你女朋友走，我赶紧回房间列一个详细的采访提纲，明儿一早我到你宿舍里来。”涂巧玲真的是雷厉风行，背起背包就站了起来，盘子里吃剩下的牛排都顾不上了，走了几步，她忽而又回来，非常郑重地说道：“一米，老同学之间，我可从来没求过你事情，今儿个头一遭……”

“你说。”

“你务必要说服那位作家，只给我独家。”

“放心吧，我不帮你难道还去帮别人？”

涂巧玲留下一个尽在不言中的眼神，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呼……”丁一米长长松了口气，看来，网恋与网络小说，在唐国，乃至整个沃尔德星球，都是新生事物，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具有新闻价值，那么，《第一次亲密接触》的火与不火，痞子辉的成与不成，一切就静待明日的采访了。

心情大好之下，丁一米以前所未有的舒畅沉浸于味道一般的牛排套餐，而梅玲，似乎更享受于体会丁一米的快乐，二人一静一动，在小小的西餐厅里倒也相映成趣。

“一米哥，你说，假如我和你完全不认识，然后通过电子邮件相互接触，逐渐加深认识……这样子的我，会比现在的我更吸引你吗？”

“哦，你也对网恋感兴趣啊……”丁一米正好吃完，他拿起餐布擦擦嘴，很是不以为然说：“我告诉你啊，在网络上，没人知道你是一条狗……”

“讨厌。”

“是，是，一米哥最讨厌了……来，笑一个……”

※

当天晚上，涂巧玲奋笔疾书，立志要搞一个大新闻出来。

涂巧玲所在的栏目组是江东电视台主频道六点三十分晚间新闻压轴的新闻评论与调查节目《大江南北》，栏目名字虽然起得大气磅礴，但开播五年多，影响国计民生的大事件，只占一成左右，立足点，还是着重在于老百姓身边的事情，不是说江东电视台不重视国计民生的大事件，实在是唐国的国家电视台触角广而深，大事件方面，江东电视台没办法与之竞争。

这一次，涂巧玲隐隐觉得丁一米所述之题材大有文章可做，“国际互联网”这个名字就已经十足高端，国内外都尚处于起步阶段，从自己职业视角来看，国家电视台还没有这方面太细致的单独事件，这是填补了我国新闻评论与调查的一项空白。即使是刨除宏观方面的影响不提，作者发表小说的题材也是新颖且在国内独一无二的，同样值得调查与评论一番。

前后仔细一算，涂巧玲反而心里打起鼓了，如此独特的题材，在没有和领导沟通的情况下，她一个人能吞得下吗？

草拟中的采访提纲停顿了，本来是十分清晰的思路，被这种患得患失心情影响之下，也逐渐变得散乱，社会是复杂的，其复杂性就在于人的复杂，如果，采编好了的素材送上去，从制作主管，到监制、制片人，任何一个环节被卡住，都可能会横生枝节，悲观一点预测的话，上头某个环节中的实权人物，会不会暗地里派嫡系亲信炮制一条相关新闻抢在她前面播放呢？

不怪涂巧玲会这么想，她的父亲好歹也是地方上的小领导，家学方面有过类似剖析：在前方跑题材，是奋斗的一种；后方跑关系，也是奋斗。奋斗就是为了出成绩，全单位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奋斗，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思考了良久，涂巧玲最后还是忍痛做出了决定：向领导汇报。她拿起电话，接通外线，然后跳过所有中间环节，直接联系《大江南北》节目制片人。

涂巧玲言简意赅把丁一米所述之事重复了一遍。根本就不用她分析，作为领导，新闻从业者的敏感性当即就意识到，这事可以搞个大新闻出来。

“小涂，你这个题材很好……不过，千万要注意，别漏了口风，你那边盯紧一点，咱们打一个短平快。”领导倒是挺信任涂巧玲的，叮嘱了要保密之外，又额外提了别怕花钱，别因为是老同学而怠慢了，该交际还是得交际，即使有超支，栏目组也一定会全额报销。

结束通话，涂巧玲开始草拟采访提纲，这一次思路就清晰了，灵感如泉水喷薄而出。

提纲草拟完毕，涂巧玲从头开始检查，看看里面是不是有疏漏之处。才刚看了一会儿，领导直接把电话打到她手机上了。

“涂巧玲同志，你干得好事！”制片人开篇第一句话，就似一盆冰水，把涂巧玲浇了个透心凉。

“领导，怎，怎么了？”

“哼，就为了你这事，我向中心领导请示汇报，结果呢，被狠狠批评了一通！”

制片人似乎压着很大的火气，勉强咬牙切齿说完一句，然后开始大口喘着粗气。

“我，我……”

“哦，哈哈……”电话那头突然传来畅快之极的笑声，制片人边大笑边说：“好了好了，小涂同志，不逗你玩了，我这是打电话表扬你的……”

“表扬？”涂巧玲刚才差点没被吓走了半条命，这会儿还没缓过来呢，不由没好气说道：“做领导的做事可以这么轻佻的吗？”

“哎，这可不是轻佻，中心领导的确有批评我没有敏感性。”

制片人虽然毫不讳言遭到领导批评，但话里的意思却十足的炫耀，原来，所谓的批评，实则是变相表扬，说到敏感性，制片人的敏感性怎么都不能算差，之前与涂巧玲第一次通话之后，马上就向新闻中心领导汇报了有这么一档子事，然后中心领导问起，有无加派人手，制片人就抓蜡了，解释说，派出去的记者与当事人乃是老同学，应该很好沟通，也不用加派人手……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得，就被批评没有大局观。

“小涂同志，金桥工程提了有好几年了，这是国家的大战略，但在普通老百姓眼里，好像和自个儿压根没关系，而我们《大江南北》栏目组发掘的这个题材，不正是告诉观众，金桥工程就在我们身边……你发明的那个词汇叫……对，网恋，很优秀的发明嘛，中心领导拍案叫好……”

第0032章 记者早登门

“领导，您直说吧，我应该怎么做？”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涂巧玲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开口询问道。

“这样，你那边人手还是单薄了点，我算算啊，就一个司机，一个摄象，我再派……三组人过来……”制片人可能是担心涂巧玲误会他要摘桃子，之后又补充说：“你就安心在东海采访，节目制作好了之后由你来主持……另外，中心领导已经承诺，节目将会上卫视台的六点档新闻，什么时候制作完毕，就什么时候播放……还有，如果，我是说如果，中心那边没有阻力的话，咱们可以尝试边制作边播放，所以，你要做好明天带一部分素材回来的准备。”

“这么急？”涂巧玲心头一热，旋而又一冷，忙谦虚道：“我就怕水平不够，制作得粗糙了，难免贻笑大方……”

“这不是粗不粗糙的问题，做新闻，必要的时候还得防一手……我不是针对你的老同学啊，但你也知道，目前文艺界，一稿多投这种恶劣现象屡禁不止，而在我们新闻界，国家电视台的金字招牌太晃眼，是个人都会心动的，所以啊，小涂，不是最亲密的人，最好不要轻易打包票……咦，对了，说起来，小涂与你那位老同学之间，是不是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关系？”

“没，绝对没有！哎呀，领导，我这个月手机费快要欠费停机了，我先挂了啊……”

制片人要交代的都交代完了，之后也没有再打电话过来，而这会儿，涂巧玲陷入美美的幸福之中，卫视台六点档新闻啊，《大江南北》多少新闻评论节目渴望登陆，得偿所愿的才多少？

“哎，这个结局，和预想的有些不一样啊……”

涂巧玲美滋滋地自语，中心领导的安排几乎是她能够想象到最美好的结局了，所以，她的劲头也分外足，一直忙乎到大半夜，才拟定好了明天的采访提纲，然后，中间只休息了不到四个小时，大清早的就拉上了同来的摄影师，在丁一米还在呼呼大睡的时候，连续第二次把他从美梦中吵醒。

田辉今天没有出门，不过，他睡得比丁一米还要死。昨晚上丁一米回来之后，第一时间就告诉了田辉，今天有记者会来采访他。对于一直苦苦等候一个机会的田辉来说，这个消息犹如久旱之后的甘露，把他的小心肝兴奋得差点休克过去，不同于丁一米的随遇而安，他这位当事人，对于成败的得失心更重，以至于翻来覆去了大半宿，到了凌晨三四点的时候，才开始迷迷糊糊睡着。

丁一米开门，发现门外已经有摄像机对准他了。

“哎，巧玲，不地道了啊，瞧我现在的样子，适合被拍到专访里去吗？”丁一米只穿了一条大裤衩，的确很不美观。涂巧玲却浑似不觉，一个侧身，拉着摄像师妹子挤进来双人宿舍，然后对着蜷缩在床上的田辉一阵猛拍。

这时候，田辉也总算从睡梦中苏醒过来，不过，看他的样子，大约是做了噩梦，满头满脑的大汗淋漓，瞧着突然出现的涂巧玲二人组，仔细揉了揉眼睛，才恍然过来，忙起身热情招待。

涂巧玲抓到了正主，这会儿显然就没有之前的急迫了，她的礼节十足，询问能不能拍摄他现在这种胡子拉渣日夜颠倒的状态。

“日夜颠倒？哦，对，自从发表网络小说之后，生物钟的确被打乱了。”

涂巧玲很满意田辉的配合，她先请田辉进行必要的洗漱，完了之后拿出采访提纲，请田辉过目，然后询问田辉对于这篇提纲的认同度。

田辉一看到提纲台头就差点激动尿了，上方几个手写体大字分外醒目：《唐国第一部网络小说诞生纪实》

“认同，非常之认同！”

“那么，采访之前，田作家可不可以与我台签订一份排他协议呢？”涂巧玲刻意遮挡住丁一米的视线，然后用各种引诱性的用词，暗示田辉赶紧在这份协议上签字。

田辉还真差点就落笔了，他等待这个机会已经太久了，久到哪怕这是一份卖身协议，说不定也敢把自己的名字签上去。

幸亏，他身边还有丁一米帮忙把关。

“辉哥，不请我帮忙参详参详吗？”

如果说，还有一个人能让田辉无条件信任，那么，这个人就是丁一米了。田辉马上把签字笔撂下，哪怕是涂巧玲几次三番挡在他们二人之间，他的名字却是再也不会轻易落笔了。

“一米，你答应过我的！”涂巧玲对丁一米怒目而视。

“咳，我也答应过辉哥，不会出卖他的利益。”

丁一米把合约拿了过来，草草打量一眼就看出了毛病，这份排他协议实在是太苛刻了，其他的还好，中间有一条注明：在江东电视台专访节目播出之前，田辉将不得接受任何媒体采访。对此，丁一米大笔一挥，把这一条款改成“约定播出时间之前，乙方不得接受其他省级电视媒体采访。”

“一米啊一米，你这是要挖我的根啊。”涂巧玲同样大笔一挥，在“省级”二字后面另加三字“及以上”，这是领导千叮咛万嘱咐需要严防死守的。

“呵呵，只怪你们电视台吃相太难看了……”丁一米对此表示认可，防着国家电视台嘛，理解。又在下方发现了一个大坑，其中居然还涉及到《第一次亲密接触》的版权问题，丁一米这次就更为干脆了，凡是与版权相关的条款，一律给划上大叉叉。

“田作家，你有丁一米这样的朋友，也不知道上辈子积了多大的德呢……”

既然已经被识破，涂巧玲倒也不再纠缠，反正丁一米怎么修，她就怎么改，总之，这份排他性协议，其实她也认为太离谱。当然，这也不是她的本意，这份排他性协议是制片人授意，倒也不是纯粹要吞下这只大蛋糕，反正有枣没枣搂一杆子，这要万一成了呢？

第0033章 文青病发作

协议修改完毕之后，涂巧玲让同来的摄像师将之传真回电视台，报请领导批准，而她则打算按照提纲顺序，从田辉的创作动机、创作思路，一直到他的工作、生活、兴趣、爱好，一点一滴逐渐深入采访。

面对着摄像机，田辉显得十分拘谨，每次回答问题之前，都要事先征询丁一米，生怕哪儿再来一个深坑。不过，事已至此，就好比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说句难听一点的，电视台为了轰动效应，哪怕采访的时候一点问题都没有，后期制作照样能给你挖一个大坑，所以，丁一米只能报之以鼓励的眼神，示意他不要紧张，想说的就说，不想说的就含混过去——或者吹牛也行，当下还不是网络时代，做骗子还不那么容易暴露。

断断续续采访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快要到中午饭点的时候，涂巧玲这儿得到讯息，江东电视台后续的支援团队已经抵达东海市，据说其中的一个组现在正在复交大学采访路人。

丁一米就提议，他们几个人一块儿去复交大学食堂用餐，用完餐之后，去计算机房实地观摩《第一次亲密接触》后续连载章节的发布。这一段时间，田辉基本上就在复交大学解决三餐问题，饭菜票都是从大学生手里私下收购，为此还省了一笔额外搭伙费而洋洋自得。

涂巧玲当然乐意，她也怕田辉的说辞之中有不详不尽之处，说实话，如果只是夸大，还能够圆得过去，但若是假新闻，那就只能等着批评、处分，乃至于开除了，而丁一米的提议，除了是新闻素材的同时，也有帮她把关的意思在内，所以，从宿舍到采访车的路上，她还特地对老同学的关照表示感谢。

丁一米这时候就表现出老同学的本分了，他含笑说：“能帮到你就好。”为此，涂巧玲还开了个玩笑，言说要再帮忙介绍一位样貌身材俱佳的笔友给他。

前往复交大学的路上，另一组先往的负责人联系上了涂巧玲，对方表示，《第一次亲密接触》在复交大学的确有一定的知名度，采访的路人样本23人，刨除观光锻炼的外人三名，其余学子最次也是听说过小说名，而在计算机房看过小说的学子达到十五人，这其中，对后续情节表示关注、并迫切等候连载的人数居然有一半之多。所以呢，这一题材基本上算是稳了，总之，事成之后，巧玲姐记得要请客，以后担任领导职务了，还要记得多多关照小弟云云……

双方通话的时候都是扯着嗓门说话，坐在小面包里的其他人也听明白了七七八八，身为局内人，田辉丝毫没有快要成名了的觉悟，他喃喃自语道：“不应该啊，我发表小说到现在，一个月时间还不到，这也太快了吧……”

听了田辉的话，涂巧玲也觉得蛮不可思议的，除了啧啧称奇之外，她还表示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还要抓几个随机样本采访一遍才行。

对此，丁一米张开双臂大声诵道：“这就是网络的力量！凡人们，颤抖吧！”

之后，食堂里采访的样本又给了涂巧玲一剂强心针，她随机采访了五位路人，其中一人也是校外搭伙人员，那就pass掉；一位是大一新生，还没进过计算机房，但有听说本校bbs有一部挺有意思的网络小说处于连载之中；剩下三人都有拜读过，当然，对于小说良莠，那就见仁见智了。

因为是电视台采访，一传十，十传百，围观的学子就渐渐多了起来。

有意思的是，话题展开之后，还发生了“网恋”争论，有说“都没见过面怎么可能产生好感”，又有的说“幻想总是按照人之向往美好本能，由此产生好感有什么稀奇的”，众说纷纭之下，田辉作为原作者，竟然就被挤出辩论圈子，全程作壁上观。

田辉抓着丁一米的胳膊，语无伦次说道：“一米，快点告诉我，这些读者都不是你花钱买来的……”

“错了，事实正好相反……”丁一米本打算好好幽上一默，却不料，田辉的眼神之中逐渐有光彩尽散之危，顿时被吓了一跳，范进中举尚有晕厥一幕，田辉的光景估计也没好哪儿去，赶紧竖起手指郑重发誓：“我和全贵真没钱了，最后的小金库不都保管在你那儿吗？”

田辉怔忪良久，直到丁一米满脸含笑握住他的手，他绷紧了的身躯才开始放松下来。

“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比十足真金还真！”丁一米轻拍他手背，看到他豆大的泪珠滴落下来，不由感慨而道：“行百里者半九十，现在，就差把小说完美收尾了。”

“等等……完美？收尾？”说到小说，田辉总算魂魄回体，他皱眉问道：“你是说，痞子辉最后与轻舞飞扬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旁边正好走过一位学子，听到田辉不有此一问，不由高声反问道：“他们当然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难道说，轻舞飞扬还会死了不成？”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对于读者来说，女主去世似乎是不可能出现的事情。

“呵呵……”

“呵呵呵……”

丁一米与田辉俱都干笑不已，不过，丁一米注意到，田辉的双眸中闪耀着战斗的光芒，这是文青病发作的标志，意味着所有不认为轻舞飞扬会死去的读者终将大大吃上一惊。

你看，文青作者是万万惹不得的。

※

吃完中饭，还没来得及休息，涂巧玲就急火急燎地要调整采访顺序。

前往计算机房的路上，涂巧玲振奋地传达了一个好消息，台里已经初步决定，明晚六点档的上星卫视新闻连续播报追踪报道，这将是第一家深入关注网络新生事物、关注网络小说、网络作家，乃至于网恋这一新出现词汇的媒体。所以，她现在就是在和时间赛跑，中心领导原则上同意栏目组边制作边播出的提议，如果能在今天下午五点五十分之前编辑好，那就在今天六点档插播。

第0034章 披星又戴月

事情的发展令人眼花缭乱，此时已经完全脱离了始作俑者丁一米的掌控。

“厉害了，我的老同学！”丁一米注意到涂巧玲身上多了手提电脑包，他脱口问道：“难道说，你的手提电脑安装有采集卡和非编处理软件？”

“哟哟哟，看不出来嘛，你一个小破电影演员，居然对电视行业了解也很深的嘛，怎么，打算自学成材跨界和姐争抢饭碗？”

“呵呵，巧玲姐威武！”

“那是……老前辈们其他方面都值得学习，就是不太愿意接受新生事物，至今还只会、也只愿意用原始的编辑机线性编辑。”

于是，原定跟拍田辉在计算机课上，随大学生混进计算机房，这一素材延后补拍，新闻专题的脚本也做了较大改动，最先出现在专题片的镜头是：田辉坐在开机完成了的计算机前，打开字处理软件，噼里啪啦落指如飞五笔打字，一眨眼，当天要发布的小说章节完稿，连接上网络，打开浏览器，连上公告板，接着，复制粘贴，随之而来的是小说出现在网络上，机房其他电脑可以通过网络在第一时间浏览田辉发布的连载章节。

时间紧迫，涂巧玲的笔记本电脑连接上外接电源，第一时间把拍摄的素材导入非编处理软件，编辑完毕之后开始导出了，拔下电源，确定电量应该能维持到视频完整导出，涂巧玲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捧着笔记本电脑，目含感激地凝视着丁一米。

“别，千万别哭，六月底的时候已经哭过一次……你看，又不是生离死别，这才几个月，咱不是又重逢了吗？”

涂巧玲终究还是落下眼泪，她用额头轻轻撞了撞丁一米的胸膛，“老同学，再见面的时候，我希望是在电影院的大银幕上……”

“承你吉言！快走吧，晚一天播放，你的功劳簿上的成色就不那么足了。”

涂巧玲是非常有决断力的女孩，说走就走，并且，有关《第一次亲密接触》这一题材的后续，她算是彻底抽身了。这一点，丁一米十分佩服，这一次新题材的发掘，原本她可以一手操办，最后的成果也自然是她一个人的。但是，权衡之后，她还是决定把题材上报，按照私下里她和丁一米交的底，蛋糕太大，她一个人吃的话，恐怕会事后噎着，分出去的话，她未必会吃饱，但分润到的领导，只要记得她曾经的孝敬，哪怕只要一次，她今后的路就要好走很多。

从事后诸葛亮的角度来分析的话，涂巧玲最后分到的蛋糕，或许会比她一个人的小蛋糕要来的丰厚，毕竟，她的制片人有把蛋糕做得更大的能力，这一次，投入了这么多的资源，影响力肯定要大得不止一点半点，所以说，涂巧玲这次看似割爱的决断，实则收益或许还会超出她的预计。

江东电视台随后又有记者前来与田辉交接，接下去的就是按部就班采访了，包括田辉如何混迹在大学生中间，小心翼翼“偷”用电脑这一节。直到这个时候，才有一部分人大吃一惊，按照小说第一人称的口吻，还真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痞子辉”就是复交大学的研究生。

到了晚上，采访还没完，新来的跟拍小组再次光临丁一米的宿舍，为了使新闻人物更为丰满，朱全贵也被邀来接受采访。

第一次上电视的朱全贵毫不怯场，他面对摄像机镜头侃侃而谈，介绍他是如何被田辉的才华所折服，然后心甘情愿奉上他微薄的收入，以资助田作家心无旁骛完成他信念中的“伟大的小说”……

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丁一米，正是他下乡体验生活与辉哥结识，才有了其后一系列访友、初识网络、产生网恋灵感，最后形成电子文稿传播于万千人之间等等后续。

采访一直持续到晚上十二点，这期间，东影厂后勤部门提供各式道具，营造出记者们想象出来的各式场景，为采访顺利完成提供充分的物资保障。事后，曾经找丁一米谈心的后勤领导感慨地说，为广大文艺青年施展才华提供后勤服务是本部门一以贯之的宗旨，今后，我们还会一如既往扶持越来越多像田作家这样的有为青年……

江东电视台的采访完毕之后，田辉婉拒了一大批东海本地记者的采访邀请，并言道，不是他不愿意，而是不能，因为有排他性协议的存在，如果要采访的话，也请在江东卫视新闻专题完结以后另行约定。

等到众记者怏怏而去，丁一米以为总算可以睡觉休息了，却不料，副厂长戴广鸣亲自登门了。

“哟，戴厂长，这么晚了，您这是……披星戴月啊……”

“好小子，别贫了，不请我进去坐一坐？”

“咳，您可别寒碜我，这里是东影厂宿舍，严格说起来，还不是您戴厂长管理之下？您这是前来视察……哦，不，体察民情，我要是胆敢闭门不纳，您就是把门拆了，我也只能大喊一声‘好汉饶命’不是？”

戴广鸣被哄得笑开了花，进去宿舍，看见朱全贵与田辉非常拘谨地束手而立，就更满意三者的态度了，他连说“请坐，田作家请坐。”然后关切询问田作家在东影厂有无吃好喝好住好。

田辉知道这是丁一米的领导，自然也是好话一箩筐，只一会儿工夫，四个人就谈得十分热络——当然，主要是戴副厂长谈话热络，其余三人只有洗耳恭听的份。

“网络小说这一新生事物……好啊……不瞒你田作家，来之前，我收看了江东卫视重播的六点档新闻，十分吃惊，十分震撼，以前我也是搞文化传媒这一块的，但是，从来没想过，一篇小说的发表，居然会快捷到这个程度，几乎就是作者把鼠标点一点，没有其他的拖沓，小说就已经和读者见面了……我以前的几个同事，打电话和我说啊，还说像是做梦一样，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第0035章 第一笔稿酬

说说开到了这一步，戴副厂长的来意也就呼之欲出了。戴广鸣是从地方日报社空降到东影厂的，以前的同事，想来就是《东海日报》的编辑、记者群体。不过，东海本地的文化影视传媒大集团还没分家，将来会不会分家还不得知，也难说会不会是东海电视台发动戴副厂长进行游说，以期能获得第二手的资料。

事实与丁一米所料分毫不差，首先，江东卫视的新闻在传媒圈子里的确引起了轰动，毕竟是发掘了网络新生事物的第一手资料，获得瞩目也是理所当然，戴广鸣深夜登门，正是为了敲定后续采访必须是东海电视台——尤其不能让国家电视台抢在前面，防火防盗防国家电视台，这是所有省级电视台的共识，都说是兄弟电视台，但在抢新闻这一头，三十多个小兄弟苦老大哥久矣，明争争不过，暗斗怎么也要给你使一绊子，这是其一；其二就很有意思了，老领导拜托戴广鸣，第一部网络小说如果能够在《东海日报》独家连载，意义将会非同凡响，这是直接牵涉到经济利益的话题，老领导也是退下来的人，无权给出具体千字多少的稿酬，所以，戴副厂长也很是被动，只一味强调，网络小说能够在纸质媒体连载，意义也是非同凡响的嘛……

听完戴副厂长的“诉求”，丁一米当即大义凛然说：“戴厂长，您就给我交个底，是不是要回去地方日报社担任主要领导职务，如果是的话，小说稿酬您随意，一分钱都不给也成，只要您认可我丁一米的为人！”

“嗯咳，那个……小丁，我当然还是在东影厂任职的嘛……”戴广鸣脸皮还是薄了点，被丁一米大话一激，也就不好意思赤膊上阵谈稿酬了，支支吾吾一番，就憋出一句话，“……按经济规律办事就可以了。”

“按经济规律办事？那哪行？难道别家媒体给的稿酬更优厚，就放到别家媒体连载了？那戴厂长的脸往哪儿搁？”丁一米横眉冷对，激愤万千地大拍胸脯，既然是戴副厂长尊敬地老领导所委托，那么，《第一次亲密接触》的首发连载媒体只能是戴副厂长的老东家。

“小丁，你不要激动嘛，还是应该听听田作家的意思，你不是作者，不能替别人做主的嘛……”

总算轮到田辉表态了，他的态度顿时给了戴广鸣一颗定心丸，他说：“戴厂长，可能您还不了解我和一米的关系……咱俩之间吧，他是在我最走投无路的时候唯一伸出手收留并接济我的人，以后怎样我不敢说，但现在，一米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

“那就好，那就好！”戴广鸣今天挣足了面子，他使劲与田辉握手，又分别勉励了丁一米与朱全贵一番，临走的时候，脸皮依旧不太厚的戴副厂长略微羞赧地表示，稿酬方面他做不了主，如果觉得低了，那就只能委屈田作家了。

忙碌地一天到此总算告一段落，丁一米与田辉自然是累成狗，只想早早睡觉，而半路插进来的朱全贵，却是劲头正足之时，他一意要在此打地铺，并无视丁、田二人的抗议，喋喋不休展望三人美好的未来，直到身边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才算灭了继续继续唠叨下去的念头，然后，一个人望着光秃秃的天花板，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傻笑。

东海日报社那儿的反应十分迅速，只隔了一个晚上，对方就派过来一名记者，邀请田辉田大作家前往报社洽谈小说连载授权事宜。

田辉对此是颇有微词的，他认为，在与记者前往报社的路上，双方难免会有言语方面的交流，而这，恰恰是有违他与江东电视台的排他性协议。可惜，报社派来的绝对是一位人精，口口声声“丁一米老师”如何如何，貌似忽视了田辉这位正主，实则乃是非常精准把握住田辉一方的命门。

于是，田辉到底还是依约而去，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份千字一百五十元的稿酬协议。坦白说，千字一百五十元是配不上“华国第一”头衔的，甚至于，其身价还要低于一些情感类散文、随笔，但问题是，昨晚上丁一米放过大话，按照田辉仿照丁一米的说法，和他们要价是没问题的，只是，这么一来，一米的脸往哪儿搁？

以上都是明面上堂而皇之的说法，真正的原因是，田辉一方拒绝了小说结局先于网络刊载的要求，也就是说，《第一次亲密接触》将会按部就班在复交大学bbs连载完毕，按照现有进度，党报需要一整版刊登才能追得上网络连载速度——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了。

正摩拳擦掌的朱全贵感慨万千说：“卧槽……”

“怎么了，全贵？”

朱全贵痛心于锤炼已久的经纪人侃价技能没了用武之地，“阿辉啊，以后谈合约这种事，还是得我出面。”朱全贵手指弹了弹合约，意犹未尽说道：“小十万字，完税之后也有一万出头，小日子总算可以稍微宽松一点了。”

丁一米却说：“有你发动技能的时候，这里仅仅只是纸质媒体转载协议，后续还有实体书出版呢……”

“也是哦。”

“另外，这是唐语第一部网络小说，热度肯定会波及到海外唐人社区，那么，各种外文版，也要谈，最重要的影视改编权，只要小说热度持续下去——甚至是不需要持续热度，只要是网络小说如雨后春笋一样遍地开花，你这部《第一次亲密接触》的改编权就会越来越炙手可热。”

“这……太不真实了吧……”

朱全贵与田辉如坠梦中，双眼俱都冒出小星星。

※

晚上六点，三人坐在电视机前观看江东卫视六点档新闻，简单的国内外要闻之后，电视机上很快就出现了文艺青年似糟乱的田辉，以及非洲小白脸丁一米。直到这个时候，丁一米才接到涂巧玲打来的邀功电话。

第0036章 名气是累赘

实际上，昨晚上专题片第一部分播放的时候，涂巧玲就有电话联系丁一米，可惜的是，手机的电磁信号对摄像机干扰太大，那时候，丁一米很自觉地把手机关机，于是，第一波邀功就此错过。

涂巧玲首先吐槽了丁一米黑不溜秋的形象。相比她的毒舌，丁一米则要温情得多，先是正儿八经恭喜了涂巧玲，毕竟，昨天她孤身返回金陵，很有些孤注一掷的意味，万一她的素材被制片人毙掉，那这块大蛋糕的第一口以及后续都没她什么事，损失可就大了去了。

“吉人自有天相嘛……”涂巧玲被丁一米说的也有些后怕，好在结果几乎是能够达成的最好的之一了，能不能在她的功劳簿上添上浓浓的一笔，就看小说在纸质媒体的发布成绩。涂巧玲打电话过来的用意也在于此，她的意思是，千万别顾着眼前利益，就一点点小稿酬就把小说首发连载放在那些销量不尽如人意的中小刊物，要说影响力，还得是大报、日报。

“哈哈，咱们这是英雄所见略同啊，今早上，辉哥就已经和《东海日报》社签了合约，稿酬是寒酸了点，千字一百五，不过，读者基数大嘛，有这一点就足够了。”

“这么快啊……可惜了……”

“靠，原来你关心是假，居中做掮客是真，说，你收了多少好处？”

“哎呀，信号不太好……喂喂……”

“少来，你是座机，哪有信号不太好的道理……”

说说到一半，涂巧玲那儿就利落地挂掉了电话，惹得丁一米对着空话筒好一阵吐槽。

这时候，朱全贵开始发话了，他一直关注电视上丁一米形象，作为经纪人，他的敏感度全在于此。

“一米，你脸上的皮肤该漂白了，日常接触的时候还没觉着，怎么一上电视就那么刺眼呢……”

“是么？我觉着还好吧……”

丁一米的自我感觉再好也比不上电视里“小黑皮”的形象，不过，对照拍电影的那段日子，这几天晒太阳少了，正在一点一点白回来，而且吧，以后大约不会有包长风那么严格的导演了，只要注意一点，恢复他学生时代玉面小飞龙的匪号还是指日可待的。

※

随着江东卫视连续三天的追踪报道，互联网、公告板、电子邮件，痞子辉、轻舞飞扬、网恋等等词汇，迅速在各家媒体病毒式地传播开。实际上，就在江东卫视新闻第一天播报的时候，多家电视媒体就获得授权，在晚间九、十点档的晚间新闻转载了这一网络新生事物，而在第二天，相关新闻稿已经遍布纸质媒体——哪怕这些媒体没能获准采访田辉，但这也不妨碍他们采编新闻啊。

田辉真的火了，丁一米曾经到附近的区级图书馆翻阅了一遍，凡是能够找到的日报、晚报，都有与田辉相关的新闻或者简讯，相关评论亦见之不少，有评论网络小说这一新生事物的，有评论小说情节的，当然也少不了评论作家。

“制造一条金大腿，然后紧紧抱住，不也挺好？”

丁一米觉得有些酸溜溜的，说他不妒忌那纯粹是自欺欺人，但若说他后悔，倒也完全说不上，只能说他失算了。作为网络时代的经历者，网络与e-mail，已经发展到和开门七件事一样的平常，甚至于，日常生活中，有谁把“国际互联网”五个字全部说出来一定会让人觉得老土、落伍。局限于这样子的思维，来到唐国之后，丁一米显然错误估计了形势，一举成名天下知的机会就此从身边悄悄溜走。

而田辉本人，也是直接感受到了自己似乎出名了，前往复交大学吃饭都会遭到围观，而他去机房上传连载章节的时候，居然有不少人与他探讨小说后续情节走向——以上这些只是一些无关重要的小节，最能证明田辉大火的当属纷至沓来的实体出版意向，说句夸张一点的，好比好几十人挥舞着支票簿哀求田辉收下。

如此热度，很容易就让人迷失了。很快，田辉老家《江右日报》社特派记者对田辉进行专访，面对来自家乡媒体的采访邀请，田辉很没底限地把江东电视台排他性协议抛在脑后，不但把老家来的记者老爷吃好喝好招待好，且几乎是有问必答，即便是在丁一米看来有些很私人的问题，他都有详实的回复，直把丁一米看得大摇其头，觉得有时间应该请一位老司机为田辉指导如何应对记者采访。

东影厂这边，对“痞子辉”热度的回应很及时，后勤部门正式出面对田辉进行挽留，希望他能继续在东影厂“借宿”，当然，这一次不是与丁一米合挤一间小屋了，而是有另外的单人宿舍。

这就是名气带来的好处：在新世纪之前，文艺青年之间的收留与被收留，在私底下一度是被传为美谈的，甚至在早几年，帝都的高校宿舍，有着一大批才华横溢的北漂借宿于此，而随着这批文艺青年逐渐在唐国文艺圈子打出名头，当年的流浪与漂泊，俨然是一笔巨大的精神财富，而与此相对应的则是，这些高校的学生宿舍，在后来者眼中，不啻于是神圣的艺术殿堂。

丁一米就曾私底下与后勤部门的领导开玩笑说，这是要把东影厂职工宿舍打造成东海的艺术殿堂啊……后勤领导则报之以苦笑，私底下，他对着丁一米说出来后者深以为然的金句：一切不能变现的名气都是累赘！

当天晚上，丁一米组织了他们三人小组，对后勤领导这一金句进行了深入学习。

“一切不能变现的名气都是累赘！这句话说得多好……辉哥，所以我要好好批评你，无非是老家的首席纸媒嘛，觉得出名了，不让以前的家人同事知道你的丰功伟绩，就好比锦衣夜行了，对吧？这些也就算了……但是，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口头答应江右传媒集团的实体出版？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一时口快，造成了全贵多大的被动？”

田辉的脸胀成猪肝色，他羞愧的检讨说：“对不起，一米，全贵，我没想到对方把老乡宰老乡耍得这么拿手……”

无题

《江右日报》也是份属江右传媒集团，采访田辉的记者口头表达了集团旗下出版社的实体出版意向，并开出了千字五百这一令田辉怦然心动的价格。田辉当时正飘飘然呢，然后一对比，觉得果然是老家来的媒体更厚道，开价是东海本地党报的三倍还多，于是就没口子答应下来。

也幸亏之前丁一米有打过预防针，当《江右日报》记者拿出合约之后，他一看就傻眼了，这是买断性质的合约啊，完全没有印刷册数与次数限制——即便如此，他还是抹不开面子，只说要回去和朋友商量，没有直接回绝对方。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就如丁一米所说的，朱全贵还在以田辉代理人身份与出版社拉锯扯皮呢，圈子里就忽然传出来消息，痞子辉已经签了江右文艺出版社……好嘛，前一刻还在与朱全贵称兄道弟，后一秒，出版社的谈判专员就差拿纸笔扔他脸上了，这尼玛谈个出版还玩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把咱们都当猴耍的吧……

“所以，现在咱们要统一口径……”

三人反复琢磨，总算捯饬了一份还算说得过去的措辞：田作家痞子辉为了他的文学理想，文艺理念，连工作都丢了，所以呢，现在是时候该考虑为了糊口了。

丁一米一锤定音：“好了，辉哥，别垂头丧气，所谓‘老了面皮，饱了肚皮’，老祖宗就曾如是教导我们……明天就按这个口径宣传，总之，江右文艺出版社与辉哥的口头协议完全不具有现实意义与法律效力！”

事情虽然就这么定了下来，后续的操作，却也免不了朱全贵出面联系有意向的出版社。当然，最麻烦的还要属回绝江右文艺出版社，这一回，田辉总算是学乖了，任凭江右方面打着家乡人旗号，他只推说一切交给经纪人办理。

田辉的“出尔反尔”彻底惹恼了江右方面，负责与田辉联系的记者恼羞成怒之下，放话要在报纸上公开痞子辉的丑闻，所谓丑闻，自然是指婚内出轨单位里的未婚女青年，这档子事一直梗在田辉的嗓子眼里，当他终于要直面爆发的时候，整个人完全处于失控状态，三人小圈子聚集在一起商量对策的时候，经常神经质地大喊大叫“怎么办？”

丁一米实在受不了他的歇斯底里，只好放大招说：“还能怎么办？只要有持续的作品，大众与读者终究会关注你的才华，至于所谓的丑闻……咱们有戴副厂长，怕他个鸟！”

说到持续的作品，田辉颓丧地说，他脑子里乱成一团，根本就没办法构思新的题材，“你当写作是容易的么？你看那谁谁，一个人躲到深山老林，半年多才构思三万多字的开头……”田辉如是说道。

“我倒是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网络小说是新生事物，那就来点猛料啊，比如说，特种兵，回到都市，然后嘛，校花，女总裁，大明星，一个个哭着喊着要投怀送抱……”

田辉用看白痴的眼光盯着丁一米看了好一阵子，然后才吐了一口气说：“消遣我很好玩吗？”悠悠看着远方的白云苍狗，落寞的语气说道：“我是立志要在网络小说领域深耕细作下去……”

“这样啊……”丁一米暗说可惜了，特种兵啊，你痞子辉这是瞎了眼还瞧不上人家，“那就，《和空姐同居的日子》，别打岔，这不是肉文，听我说下去……”

丁一米假托这是他中学时代构思的剧本，然后大致把这一本纯爱兼抖m鼻祖说了一下，情节当然不可能百分百回忆出来，好在除了小说之外，话剧与电视剧都曾看过，倒是还能说出个子丑寅卯。

说的差不多了之后，田辉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主角似乎有些受虐倾向啊？”

朱全贵正听得津津有味，闻言当即反驳说：“不算受虐吧？夫妻之间……虽然男女主角还不是夫妻，这不很正常的嘛。”

“咦，看不出来，全贵你还是稀有的抖m体质……”丁一米笑着说了一句他们都听不懂的，接着解释道：“这是要照顾到一部分女性读者的阅读体验，真要完全照顾男性读者，那还应该是特种兵回到都市……”

“别和我提特种兵……”

确定好了写作方向，田辉终于一扫压抑状态，他赶紧让丁一米列一个大纲，他要争分夺秒继续他的写作大业。不过，丁一米着急的点却不在这儿，他说，作品固然重要，但如何把你洗白，更直接关系到以后的钱景，所以，这时候应该要联系戴副厂长，请戴副厂长联系老东家东海日报社，给你来一次全面彻底的专访——《东海日报》总归要比《江右日报》影响力更大吧，你就把你前妻如何三番两次瞒着你，假借下乡演出之机出轨，而你则一直被蒙在鼓里，被前妻冷落之后，如何在苦闷之中与单位女青年产生感情……

田辉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说道：“对呀，事情果然就是这样子的嘛……”

“作为报答……委婉的说，这不是报答，而是与报社建立全面战略合作，你的网络小说三部曲将统一在《东海日报》上独家连载……你看，对方应该很乐意在明天的报纸上刊登你的私生活。”

“那就干了！”

说干就干，丁一米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戴广鸣，也只有戴副厂长的层次，才能与报社有权刊发专访的高层产生直接联系。丁一米把痞子辉有意把网络小说三部曲集中在戴副厂长老东家连载的意思表达了一下，戴副厂长立即体现了他崇高的觉悟，同样也是第一时间问道，有没有需要《东海日报》为田作家解决的实际困难。

“还真有……”丁一米吧啦吧啦说了一通，完了又说：“这事吧，还挺急的，最好能够在明天就能见报……当然，报社如果有难处，就当我没说，这次不能合作，还有下次，下下次呢……买卖不成仁义在，只希望到时候报社高抬贵手，别安排版面招呼田作家的下三路……”

第0038章 总算把钱拿

听说与下三路有关，戴副厂长的兴趣一下子就转移了，他问道：“听你的意思，这里头有故事啊……”

“哎，一言难尽哪……”丁一米又是废了一番口舌，总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分说清楚。

“这个江右文艺出版社……就为了点稿费，至于嘛……”戴广鸣还是挺稳重的，他没有表态，只发表了一通感慨，然后让丁一米等回音。

要不怎么说层次决定高度嘛，有了戴副厂长居中撮合，东海日报社的总编辑马上就安排记者前来东影厂给田作家做专访。

空口无凭，记者也是带着任务来的，希望能见到田作家的一部分手稿。田辉当着记者的面，重重写下《和空姐同居的日子》。前来做专访的记者当时就震精了，光是这名字，都不用做宣传，销量就能涨一节啊。

妥了！

该记者例行汇报，得到的回复是让他抓紧时间落实采访任务。

这件事情得亏丁一米反应神速，田辉这边的私生活见报当天，他的友人就传来消息，那边省城晚报社会新闻版以不署名的方式叙述了“某网络作家”的桃色新闻。

为此，田辉后怕不已，到现在为止，唐国上下，有名有姓的网络作家就痞子辉一人，几乎是点名了，好在晚报的发行天然慢于日报，再说，东海的日报影响力也不是那边的晚报社可堪比拟，此外，从读者这一头来说，一般都宁愿选择最先得到的讯息，先入为主嘛，很简单的道理。

摆平了这件事之后，情况似乎在向好的方面发展，就在建国日的前一天，报社的财务人员打电话给田辉，稿费已经通过邮局汇款给他了。

从报社这一头来说，他们赶在了第三季度末结清田辉的稿酬，诚意算是相当之足了。可是，但是，丁一米的宿舍离报社才多大距离，坐公交车跑一趟，当面给现钞不行吗？知道咱有多缺钱吗？

因为好日子近在眼前，最近这段日子，三个家伙花钱都有些大手大脚，基本上每天都要下一趟馆子，偶尔还要来一两瓶好酒，一来二去，钱袋子算是彻底瘪下去了。

当天正好冷空气南下，三个大老爷们短袖短裤，站在北风中涕泪交零。

田辉大口吞着西北风：“泥煤的，我老家那边，邮局在节假日是不办理兑现汇款业务的……”

丁一米也吞了一口美味西北风：“我老家的邮局，没有过硬关系，汇款通常是全额转定期存折的……”

“草！”朱全贵吃饱了西北风，总算有力气说话了，“我老婆那儿应该还有小金库……你们稍等。”

朱全贵走了之后，田辉不确定地问道：“大城市里的邮局应该还要点脸的吧？哦？”

“难说，这要看他们的揽储业务完成的如何。”

不管怎么说，远水解不了近渴，当晚的喜迎建国日晚宴靠着朱全贵老婆的小金库，马马虎虎弄了个四菜一汤。

“熬过这一阵子，日子就好过了。”

吃着喝着，三个人又开始憧憬美好的未来。

※

建国日当天，刚起床，田辉就来到东影厂传达室那儿，然后苦等邮递员的绿色自行车。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早上九点多的时候，终于等来了报社邮寄给他的汇款单。

闻着油墨的香味，田辉激动得难以自已，一屁股坐在地上抱头痛哭。

东影厂门卫老苍头多少知道一点田辉的故事，此情此景也是唏嘘不已，打电话通知丁一米，快过来劝劝田作家。

丁一米与朱全贵匆匆而来。顺便说一下，昨晚上朱全贵留宿在丁一米那儿，据他说，他老婆小金库里的私藏是他偷出来的，其实他早知道小金库藏在哪儿，一直故作不知，为的就是让小金库的库藏更丰厚一点。朱全贵已经不复其胖胖的身板，他搂着田辉的肩膀，大着舌头，指天骂地要和家里的婆娘离婚……后来在丁一米的逼问之下，朱全贵才吐露实情，所谓的“偷”，更确切地说，是“抢”，他老婆追了他老远的路，直到追不上了，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哭诉着说，这日子没法过了，要离婚。

所以，汇款单能及时送达，田辉才哭得像个孩子似的，他觉得欠朱全贵良多，每次喝完酒，看见朱全贵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他也总是陪着一块儿痛哭，但今天，就是这一刻，田辉发誓，他不会再让朋友为自己流泪，绝不！

这一次的稿费应该是一万四千多，报社给了个整数，一万五，然后代扣三千块钱的税款，实收一万两千块钱整。

三个人前往邮局的路上还在担心能不能取出款子，毕竟田辉的老家邮局节假日是不放款的。好在大城市的优越性在这儿就体现出来了，款子可以取。不过，考虑到今天是月初，邮局工作人员身上的揽储任务很重，邮电支局负责人就苦口婆心劝说他们，是不是转一部分钱定存。

田辉倒是蛮心动的，定存的利息很高，他征求丁一米的意见，丁一米当然不会看上这点利息，如今这年头，东影厂都在风传要取消福利分房，有着如此背景，存钱就是坐等贬值，除了支援国家建设，没有任何意义。

“支援国家建设怎么能说没有意义呢？”支局领导还要再劝，奈何田辉表示尊重丁一米的决定，而丁一米的态度又十分的坚决，支局领导只得无奈放弃。

最后，十二沓十元大钞又清点了好长时间，前后耽搁了一个多小时，三人之间的第一笔巨款才正式到手。

回到宿舍里，田辉做主分赃。他很干脆地把钱分成三等份，一人四千块钱，就这么定了，此外，朱全贵向友人借的钱，以及偷拿家里的小金库，这些支出田辉愿意一应承担，只是最近手头紧，望宽限则个，等待后续稿费收入到手。

丁一米却摇头表示反对，所谓亲兄弟明算账，这一次三等分，以后呢？以后的以后呢？所以啊，趁着这会儿他在三人之间还算有些威望，就决定把收入分配定下来，省得以后分赃不均闹红脸，徒遭人耻笑。

第0039章 对不起嫂子

现实生活中，一切与钱相关的问题都是大问题，丁一米两世为人，对此最是深有体会。

“公是公，私是私，钱的问题一定要算清楚。”丁一米首先点出两千四百块钱给朱全贵，他说：“全贵是你的经纪人，佣金收入说好了的是比照我，两成。剩下的钱咱们一人一半，四千八，先借给我救急，有钱了再还你。”

这么一说，朱全贵与田辉的脸色都有些难看，尤其是朱全贵，平白无故少了一千六百块钱。不过，想明白了其中关节，尤其是田辉的小说后续实体书出版，合约一旦谈下来，朱全贵可是一大笔收入，包括其后的第二部、第三部，他反而感到难为情了，不由得说道：“当初说好的两成，还以为是一笔一笔的小钱，但现在照这么个势头的话，我占老田的便宜可就太大了……”

“全贵，说这个就没意思了，当初我到东海的时候，一个卵，两个蛋，你接济我的时候有过二话么？咱们这是贫贱之交，最落魄的时候交的朋友，总之，以后别说谁占谁的便宜。”

说完了朱全贵，田辉又开始数落丁一米：“一米啊一米，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那就别说。”丁一米把分出来的四千八百块钱推到朱全贵面前，“全贵，先想好了，嫂夫人有没有想买又舍不得买的贵重物品，赶紧的，买好了回去哄哄嫂子。”

“一米，你什么意思呢？”

丁一米长长一叹，有些落寞地说：“作为男人，我自信是带你走了一条康庄大道，这没什么好谦虚的……但作为嫂夫人，她或许更需要的是和你平平淡淡携手过一辈子，很显然，咱们这一阵子落魄，连累了嫂夫人和咱们一块儿受苦，而以后等你发达了，还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老公变成某个狐狸精的情夫……总之，我对不起嫂夫人。”

※

孙娟最近的心情很不好，掐指一算的话，最近两三个月发的脾气，远远超过结婚以来所发脾气的总和。

以前她不是这样的，在她娘家人，以及邻居眼里，她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小家庭，居住条件虽然差了点，只有亭子间里的十几个平米，但是，夫妻二人是双职工，熬一熬，厂里分房总能轮得到他们的，再说，石库门的条件就这样，一家五口、六口挤一样的亭子间的人家多了去了，他们夫妻二人至少有公婆帮忙带孩子，单独居住一间亭子间，曾经也是羡煞旁人。

三年前，丈夫毅然从单位里辞职，尽管亲戚朋友多有不解，而她听说老公能挣得厂里两三倍的工资，顶着外人鄙夷地目光大力支持，而老公也的确没有让她失望，每个月总能有两三百块钱的收入交给她，最多的一个月，前前后后上交的钱加起来，竟然超过了五百块，那段时间，夫妇二人躲在被窝里数钱是最快乐的事情了，嗅着钞票的咸腥味，甚至还曾一度憧憬攒几年的钱买一套带抽水马桶的商品房，彻底摆脱亭子间里倒马桶之苦。

一切的变化源于三个月前，丈夫不知得了哪门子的失心疯，好好的群头不做，要做什么经纪人，好吧，出于对丈夫一贯的信任，孙娟再次表示了大力支持。然而，这一次她却是失算了，自从以后，丈夫就再也没有上交过哪怕一个铜板，不但没有上交，还时不时开口反问她要钱。

开门七件事，哪一件不要钱？家里辛辛苦苦攒下来的积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变少。孙娟的脾气本来就不能算好，再加上，丈夫赚不到钱也就算了，他的口气却越发狂妄，不停地吹牛，号称以后能赚大钱。

平心而论，能赚大钱固然是极好的，不能赚大钱，也没事，结婚这么些年，日子不一样过下来了吗？可是，钱赚不着，反而每天往里贴钱，这就难免让她想入非非了，孙娟认为，丈夫肯定有事瞒着她，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小事。

就在昨晚上，夫妇二人大打了一架，起因是丈夫在她做晚饭的工夫，把她藏了好几个月的私房钱一卷而空，让她彻底丧失了理智，这些钱数目虽然不大，却是儿子报补习班的钱，她自忖孩子的爸妈也就这样了，下一代可不能让他输在起跑线，所以就省吃俭用偷偷藏起来的，本来以为藏得挺隐秘，哪知道，小小的亭子间，在丈夫眼里根本就没有任何秘密。

她追着他一路骂到了弄堂口，他也一路回骂，往常让人羡慕的小两口，现在已经沦为邻里之间的笑柄，有的说他在外面赌博，有的说他经常性叫野鸡，还有的干脆一口咬定他在外面养女人了。传言说得有鼻子有眼，最后，孙娟也确信了，老公肯定五毒俱全，否则的话，不足以解释最近两三个月以来，如此之大的变化。

就在今天早上，娘家人得到了讯息，哥哥嫂嫂，弟弟弟媳，还有七十多岁的老母亲，全都来看她了。孙娟一下子有了主心骨，压抑已久的委屈顿时有了倾诉的对象，抱着娘家人嚎啕大哭。

※

中午时分，弄堂口忽然一阵哄闹，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屁孩子嘴碎，大呼小叫着喊道：“外面养女人的猪头回来啦……”

亭子间里的两个壮汉“腾”地跳了起来，终于要轮到他们出力的时候了，摩拳擦掌要去狠狠把猪头揍一顿，孙娟也一改哭哭啼啼，声色俱厉命令大哥和小弟，先把猪头三拎回家里再说，省得把家丑闹得沸沸扬扬，在外面丢人现眼。

不一会儿，头发乱糟糟的朱全贵在大小舅子押解之下，回到了亭子间的小窝。

“走了走了，没什么好看的，我和阿娟感情很好，不会再打架了……”朱全贵一个劲儿驱赶着围在他身边打转的大孩小孩，拉着大小舅子进屋，然后就“砰”的一声，把门给关得严严实实。

“朱全贵！”孙娟高呼丈夫的名字，下一秒钟，双手紧紧捂住嘴巴，不让惊呼声被外面的人听见。

第0040章 别没羞没臊

朱全贵当着老婆娘家人的面，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大一小两只水晶盒，大的水晶盒里装的是一对金灿灿的手镯，小的水晶盒里则是一枚摩托车钥匙。

“这这这……”孙娟飞快地把窗帘一拉，然后就只剩下大口大口喘气了。

朱全贵拍了拍桌子，很不满地质问道：“家里就没有一点让人喝的凉白开吗？知不知道我一早上跑前跑后，嗓子都快要冒烟了？”

老岳母松开手里藤条编织的被子拍，赶忙说道：“有，有，全贵，你先坐下歇歇，我马上去给你倒。”

朱全贵点点头，坐下之后打开簇新的手提包，掏出一张vcd碟片，扔给了大舅子，“哥，你把碟片放给阿娟看看，省得她老是疑神疑鬼……麻痹，连我在外面养女人这种瞎话都能编得出来……”

“这你可冤枉我妹了，都是那些邻居睁眼说瞎话……”大舅子一边赔笑，一边利落地打开vcd机。

碟片是涂巧玲邮寄给田辉的，内容就是江东卫视连播的新闻专题片，其中也有朱全贵的采访片段。

视频的总长度不到十分钟，虽然关联到朱全贵的不多，不过，有关家里钱财的去向，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

孙娟大半个身子趴在朱全贵背上，手里紧紧抓着两只水晶盒，直到此刻还恍如在梦中。

“全贵，你说，你怎么就可以和新闻里的人物扯上关系呢？”

“别没羞没臊的，自己找位子坐好，让嫂嫂和弟媳看笑话……”朱全贵状似嫌弃地拱了拱后背，奈何孙娟不吃他这一套，也就只能放弃了，接着就开始数落孙娟目光短浅，所谓小钱不去大钱不来，他现在混得可好了，最近还要谈一笔几十万上下的大买卖，谈成功了，照例是税后两成的佣金，好几万呢，所以啊，你小金库里那点小钱根本就不是个事儿。

孙娟的心思早不在此，她嗯嗯啊啊回应着，注意力却在手镯之上，她晃了晃两手手腕，让老娘以及兄弟的老婆们参详参详，戴上手镯之后是不是显得更年轻了。

嫂嫂和弟媳妇当然说她爱听的话，老娘则给姑爷倒了凉白开之后指挥两个儿媳妇买菜做饭。

“妈，不做饭了，咱出去吃，位子都订好了。”朱全贵拉着孙娟的手，要带她去楼下看看给她新买的摩托车。

孙娟又惊又喜，她一度以为水晶盒里新摩托的钥匙是朱全贵自己开的，哪曾想，就是买给她上下班的。

“我开新摩托，那你呢？”

“我的旧摩托是抵押给朋友，又不是卖了……”

到了楼下，孙娟挽起长袖，纵横睥睨一番，然后才围着崭新的女式摩托细细打量。

“哇，这是最新款的哎，五金店里要卖两千多呢……”这真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觉着不显摆一番就觉着难受，于是干脆就插上钥匙打火，滋溜一下，窄窄的小弄堂，愣是被她开了个来回，一边开着，一边留心邻里嘀咕，听见有人说“他们家有两辆摩托”之类的话，心里可真是美得冒泡了。

到了饭店里，朱全贵把点菜的权利全部下放给孙娟，不过，他也留了个心眼，把购买金手镯与摩托车的发票塞给了老婆，让她掂量着办，别因为请娘家人吃饭就大手大脚，这一上午，五千多块钱流水价花出去了，怎么着也该收一收了。

孙娟毕竟也是过日子的女人，开着摩托上饭店虽然爽了，一旦看见了两张发票上的总金额，脸上的肉直抽抽，点菜的时候果然有节制了许多。

饭店里的菜价还算平易近人，只要不点海鲜，像鱼香肉丝八块钱一份，茄汁咕咾肉十块钱一份，价格还是在可控范围之内的。但是，话又说回来，请娘家人吃饭，海鲜都没有，也太说不过去了。最后，孙娟一咬牙，在家常菜的基础上，又多加了一份芝士焗龙虾，大龙虾。

吃完一结账，还好，三百不到，完全在预算之内。

一场风波，因为补救及时，朱全贵的后院算是安稳了下来。然而，田辉老家那边，却始终是不稳定因素，为此，田辉也早早开始准备，希望风波降临的时候，他能够像朱全贵那样安然化解。

※

建国日假期刚过，胡奇就找到丁一米，告诉他，《窒息的痛》主创团队筹备完毕，第一次主创会议初定在明天，地点是大贵影视公司的上级母公司旗下某三产酒店。

丁一米热情地招待了胡奇。胡大导演端着酒杯，热情洋溢地说，这一次一定要大干一场，所以，首先他要做的就是戒酒，在电视剧开拍期间一定要戒酒，说完，他一扬脖子，一杯酒干净利落下了肚子。

“别啊，李白斗酒诗千篇，不喝酒，哪儿来的灵感？您这不是对艺术的不负责任嘛。”

胡奇大有知己之感，连说“生我者父母，知我者一米”，于是，空空的酒杯又愉快地满上了一杯。

第二天，丁一米带上必要的换洗衣服，一个人坐车来到集合地“大富酒店”。临时充当剧务的酒店大堂经理很热情地接待了丁一米，递上房卡与一张安排表，友情提醒说，整个六层与十六层都是剧组演职人员的房间，具体房间号与内线电话号码可参考安排表。

丁一米略微扫了一眼，马上就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作为名义上的主创之一，他是唯一下榻在六层的，但是在六层所有住客名单中，他又是唯一享受套间待遇，而不必与其他演职人员挤双人间，对此，丁一米不无恶意地猜想，这是怕他嘴快，或者担心他说梦话，泄露所谓的副导演名不符实的头等机密。

安排好行李，又大致检查了房间，丁一米基本上表示满意，作为套间，面积还是挺宽裕的，碰上加急赶工，房间里多挤几口人熬夜创作，也不会觉得局促。

上午十点，丁一米依约来到三楼参加主创会议，结果，到了地头，只有制片人与导演在场，胡奇是脸色铁青，制片人则一脸尴尬，对丁一米说，主创人员还没到齐，所以会议延期改在下午两点。

第0041章 主创开小会

丁一米无话可说，然后表示理解，新剧组嘛，接待经验不足，发生这种事情也难免。

中午吃饭的时候，丁一米托着餐盘与胡奇坐在一块儿，询问其为何脸色这么差。胡奇则抱怨张振心耍手腕，搞大小相制，好好的一个剧组，主创团队人员居然遍布八大电影制片厂，看吧，某北方大厂的摄影指导，下飞机不小心坐上黑出租，被扔在半路，迷路了，当地人说的话又听不懂，下午两点都还不一定能准时抵达，退一万步说，就算准时抵达了，总要给人家洗风尘的时间吧。

听完之后，丁一米也表示忧心忡忡，胡奇的话里话外，显然是嗅到了张振心意图设立制片人中心制的野心，这对于习惯了导演中心制的胡大导演来说，当然是极其严重的挑战，而作为丁一米，他是胡奇的心腹，以及主创团队份属东海电影厂仅有的人员，万一导演与制片人闹出矛盾，这就不是像包长风与戴广鸣之间两头讨好那么简单了，他是要必须表态站队的。

饭还没吃完，朱全贵寻上门来了，今天是丁一米正式进组的日子，大贵影视也相当守信，就在早上丁一米签到之后，把他片酬的第一笔款子打到了东海时代的账上，到账的款子是一万四千元，类似于首付七成的意思，剩下的尾款将在电视剧杀青之后一次性付清——这些都是在合约里注明了的。

朱全贵在东海时代财务那儿领到了他们该得的一万两千元，钱到手了之后，他第一时间来到酒店，转手就把报纸包裹着的“大方砖”交给丁一米。

在酒店的餐厅里，众目睽睽之下，丁一米也不方便数钱，于是就交还给朱全贵，让他先暂时保管，顺便问起他用过饭了没有。

“还真没……”

“哈，你倒是一点也不客气。”丁一米笑着说了一句，瞧见张振心也在不远的角落用餐，就走了过去，客套了几句，然后的意思就是，经纪人过来探班，正好在吃饭嘛，又恰好，经纪人还没吃，所以呢，如果酒店餐厅有多余的，是不是可以让经纪人蹭一次，只此一次，保证下不为例。

张振心有些错愕，一大块肥肉堵在嗓子眼里，废了好大劲才咽下去。

“咳，咳……我的疏忽……”

张振心招来了助理，让助理先带朱全贵去登记进组，再办理入住手续，如此安排，算是接纳朱全贵成为剧组一员了。

对于这个安排，丁一米与朱全贵反应迥异，朱全贵是又惊又喜，而丁一米则极力反对，表示他不能搞特殊化。

“什么特殊化，把你安排在六楼，本来就已经让你受委屈了……”张振心毕竟是主持过工会工作的，说出来的话让人如沐春风，他一再强调，一米也是主创之一，完全够格带一名经纪人或助理，当然，两者都带的话，就要委屈朱经纪和助理挤一间标房了。

这下子可真是难办了……

丁一米抓了抓头发，若果张振心与胡奇真的搞得不可收拾，他这个队可就不好站喽。

吃完饭，朱全贵跟着丁一米一块儿回他们在六楼的房间，坐电梯的时候，朱全贵拿着刚领到了他的房卡和饭票，语气洋溢着巨大的幸福，他说，长这么大，都还没住过宾馆呢，想不到跟着一米混了才多久，就可以开洋荤了。

“这才哪跟哪呀……”

丁一米表示不耻于朱全贵的小富即安，回到他的套间之后，先把朱全贵转交的片酬清点了一遍，数目对上之后，一次性把朱全贵应得的佣金四千元清点出来，转给他，顺便提醒朱全贵，以后收入高了之后，他自个儿还需要上缴个人所得税，所以呢，该说的还是要说清楚，朱全贵的佣金是税后的两成，也就是先完税，后分成。

朱全贵先是客气了一番，表示上次拿了丁一米的四千八百块钱，就当是预支了这趟的佣金。丁一米似笑非笑地问道：“你是当真的么？”朱全贵立马把钱收拢回自己的手提包里，当然，自觉吃相难看，不免有些讪讪而问，按正常情况交税的话，大约需要交多少。

“大概要比你到手的佣金还要多吧。”

“咝……这也太狠了吧……”

“呵呵，不止呢，以后你的收入水涨船高之后，恐怕也是要单独缴税的……”

“我去，那我的收入该高到什么程度啊。”朱全贵哈哈一笑，却是认为这个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一想起往后的日子到手的真金白银还要乖乖上交一部分，肉痛还来不及呢。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其他的，朱全贵耍了个小心眼，用陈述的语气试探了丁一米的口风，他说，他小舅子也想进军文艺界，被他打了回票，说完之后，他就目不转睛看着丁一米，如果丁一米说没关系，让你小舅子过来，那就正中下怀，顺便就可以把小舅子以特约的名义塞进剧组了。只可惜，丁一米夸奖他应对得体，却是让他的小心思落了空。

朱全贵很快就走了，他还要回去收拾行李，顺便跟老婆请长假，从今天开始，他就要正式体验住酒店的资产阶级生活方式了，心情非常急迫，恨不得立刻飞回到家里。

丁一米也抓紧时间休息了一会儿，调好了闹钟，到了一点三刻准时下楼前往会议室。

出乎意料的是，被黑出租扔半路的摄影指导也风尘仆仆赶到了，就是样子比较狼狈，一双黑眼圈，赶得上国宝大熊猫了，他的行李是一口大大的编织袋，都还没来得及放到自己的房间里，就放在座位后面。

剧组的第一次主创会议，所有主创人员都很守时，大约在一点五十五分的时候，所有人都到齐了。张振心很满意，首先代表制片公司表示了感谢，然后就为在座的相互介绍。

表面上看，剧组还是其乐融融的，每当有人站起来的时候，下面的人总是会礼节性地鼓掌，然后很快就介绍到了丁一米。

第0042章 剧本需完善

张振心信守了自己的承诺，着重点出了丁一米的“副导演”身份，并且给出了“很有想法的年轻人”之评价。

丁一米有些赧然，毕竟，除了制片人给出的八字评语之外，他的名后都没有叫得出名的代表作，对比之前介绍的那几位，像摄影指导古越、美术指导韦秋风，都是国内三大电影奖项中捧起过奖杯的，以他苍白的履历，顿时就觉得压力山大。

好在副导演通常都是导演的助手，只要导演不发声质疑，其他人也不会多嘴。再说，胡奇在各主创相互熟悉之后，很快就切入主题，分解剧本，在此基础上开始编写分镜头剧本，也即是丁一米曾经帮他代笔过的“导演工作台本”。

剧本的署名是“于若春”，与电视剧女一号同名，以丁一米的揣测，应该就是同一人，这是要打造才女的人设，不过可惜，署名编剧并不在现场，参加主创会议的执笔者是三位粉嫩的新人妹纸，都是东海师大唐语系的大四实习生，其中为首一人丁一米还记得她叫宁艳。

分解剧本有一项很重要的工作，那就是列出内外景，道具，演员、包括群众演员。编剧组倒是有列出比较粗糙的内外景，不过，正式确定下来，还需编制完全的剧本分解表，这部分工作显然就是丁一米要负责的重点。

胡奇是导演，对于剧本，他最有发言权，不过，出于尊重制片人，他还是多问了一句：“剧本就以这一稿为准了吗？”如果答案的是肯定的，那么，接下去他就可以分派工作了。

“大致框架基本上就是这样了，不过，情节方面还有一些小瑕疵……”

所谓的小瑕疵，其实也并不是逻辑方面，或者设定本身的问题，张振心的意思是，剧本太单薄了些，还需要再完善，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口气招了三个实习生的缘故，实在是剧本原作者创作的时候是按照二十集进行人物与情节构建的，二十集的连续剧没有搞头，他的设想，三十集不嫌多，四十集正正好，五十集那就万岁万岁万万岁了。

在座的主创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泥煤的，新成立的影视公司就是不靠谱，主创都集合了，剧本都还没弄好？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了。

丁一米最早接触到的剧本，实则是一篇“故事梗概”，除了交代人物与必要的背景之外，剩下的就是主线情节。

剧情方面其实是蛮有看点的：孤儿院长大的女主，与单亲家庭的男二相爱，结婚之前，男二出车祸死亡，留下一个遗腹子，当然，拖油瓶不是问题，女主要与前婆婆生活在一起永远不分开也不是问题，总之，富家子男主与暖男（丁一米）疯狂竞争接盘的机会，最终，丁一米输给了金钱……哦，不对，输给了爱情，男主与女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今天交稿的剧本，剧情方面就要完善得多，不过，既然制片人都说情节还有“小瑕疵”，主创们就干脆把肚子里要说的话都说了出来，其中，摄影指导古越的发言最能表达大部分的意见，即剧情与现实脱节，拍出来的话，恐怕会遭到文艺评论界的强力狙击。

你一言我一语之下，张振心被吵吵的有些焦头烂额，其实，原作者构思出这篇剧本之后，几乎所有业内影视公司都视其为毒药，后来也不知怎地，剧本辗转流传到了于若春手上，于若春看过之后，实在太喜欢女主这个人物了，当即就花大钱买下了剧本的署名权，并立志要演出女主不向生活低头的一面。

张振心也觉得剧本太操蛋了，泥煤富家大少爷娶什么不好非要娶一个拖油瓶的……可既然是于大小姐要演，大贵影视就只能投拍了，也就是说，拍是一定要拍的，拍出来是第一要务。

关键时刻，张振心只能寄希望于胡奇的支持。而胡奇也不负他所望，在一片纷纷扰扰中一锤定音：剧本即使要再创作，那也是副导演牵头编剧组负责，现在要讨论的是如何推进拍摄顺利实施，与此无关的一律不得再行发言。

大贵影视最初与胡奇接洽的时候，于若春也是出席了的，当时，正因为胡奇认可了剧情，于若春才会同意由胡奇担纲电视剧的导演，或许其他主创还不清楚剧本署名作者的能量，但胡奇可是门清得很，所以，轮到他表态的时候，他才会如此旗帜鲜明。

唐国国内毕竟是长期以来的导演中心制，主创们都习惯了由导演做最后拍板，既然胡奇已经发话，剧情方面讨论也就告一段落。此时，张振心才算松了口气，尽管当初他设想中的制片人中心制遭遇到了挫折，不过，考虑到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其中的一个任务就是要把剧本原汁原味拍出来，那么，这点小小的挫折也不算什么了。

秩序表面上恢复正常，只不过，现在的问题是，剧本还有待填充，这就不能让人接受了，都没有完整的剧本，创作会议从何谈起。

张振心胸有成竹地说：“各位都是艺术家嘛，创作过程中偶然之间的灵光一闪，剧本素材不是有了么？再说，主创集合起来又不是没事干，这不还有十分重要的勘景任务么？外景地如何选择可是有许多讲究的，究竟哪里适合，哪里不适合，总要实地考察之后才能做出决定吧？”

胡奇首先品过味来，堪景堪景，这是要外出旅游哇，他再度表态说：“制片人说得很有道理嘛，时间上的安排也充分照顾到了前期各项准备工作，真看不出来张制片人是第一次经手这么复杂的项目，服了，我老胡是彻底服了，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天才呀……”

丁一米的反应却是慢了，他实在弄不清楚这里头和天才有什么关系，他问张振心，外景地目前的备选地点有哪几个，来回需要多长时间，一边问着，一边打算在记事本上记录下来，以便在接下去分解剧本以及整理导演工作台本的时候把这方面的因素充分考虑进去。

第0043章 如此喝小酒

张振心扳着手指头细数此次要考察的外景地，计有川省的八寨沟，滇省的石林，湘省的倪家界，以及离东海不远的小镇横东。

记着记着，丁一米就把笔放下了，暗骂自己猪脑子，简直就把八大电影制片厂的脸面都给丢尽了。好在这里的人都是从年轻时代走过来的，此时也是面含微笑表示理解。

“看来一米也没什么问题了，那行，各位忙……”张振心站起来开始倒水，“我呢，就是一打杂的，给各位艺术家提供充分的后勤保障就是我的主要职责。”

“制片人客气了。”

“张总，我自己来。”

会议室里其乐融融，转瞬间，艺术家们就进入了工作状态。

各位主创把三位编剧整理出来的外景看了一遍，然后就各抒己见查漏补缺，顺便在此基础上再次熟悉剧本。这么一展开，时间倒是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傍晚五点。

制片人一声令下，会议暂时告一段落，晚饭还是在二楼餐厅，虽然依旧是工作餐，但是，如果有四五位工作人员饭票组合在一起的话，也是可以凑一席圆桌，顺便来一壶小酒的——胡奇说，这一点他是与制片人确认过的，所以，他的意思是，正好趁晚餐时间，把剧本分解这项工作理一理，于是，丁一米与三位小编剧手上的饭票就统一到胡奇那儿了。

五个人围着一张小圆桌，开始点菜的时候，一切安好，但是，当胡奇表示需要一瓶大曲酒，服务员就开始为难了，他说，张总交代过，每人限量一瓶啤酒。

胡奇当时就不干了，啤酒能叫酒么？那是用来漱口的好不好。正巧张振心也在，就把他给叫了过来，满脸不快地责问，怎么个意思呢？说好了的可以顺便来一壶小酒的么？

张振心倒也干脆，打了个响指，服务员会意，端上来五瓶250ml装的啤酒，这还是因为他们一桌有五个人，一次性把这一桌的量全上了。

“泥煤，还真是小酒……”

胡奇顿时无语。

“我的胡大导演哎，您就多担待点吧。”张振心坐下之后大倒苦水，他说，担任企业工会副主席那会儿，曾经带领企业足球队参加行业杯的全国锦标赛，那会儿经验不足，被那帮孙子好话一哄，一不小心就开了酒禁。“您猜怎么着？那帮孙子借着酒劲儿，尼玛全特么跑到火车站找流莺呢，先发主力有一半都到了派出所过夜……那次比赛一败涂地，我老张生平第一次带了个倒数第一回东海……”

常在职场飘，哪有不挨刀。

张振心说得可怜，胡奇倒是恻隐之心大起，“你也不看着他们点儿……”

“我特么不也喝高了么……”张振心抓起一瓶啤酒，“吨吨吨”三声，二百五十毫升全灌进肚子里了。

目送张振心略微有些疲乏的背影，胡奇猛地醒悟过来：“哎哟卧槽，咱们的配额反而少了一瓶……”

丁一米其实也反感办正事的时候泡酒坛子里，就委婉地说：“胡导，晚上宵夜我请。”意思是这顿就算了，其实，真要喝酒也不是不行，一桌上的三个小编剧，都是实习生，随便指派哪一个，想必都会十分乐意为导演跑腿，酒店里不供应酒，外面总能够买到。不过，真没必要，制片人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换个时间点再喝，于双方都有面子不是？

“那行，咱们先谈正事。”

三位编剧精神一振，总算能轮得到他们发表意见了，于是就公推宁艳发言，把小组讨论的设想汇报了一下，而其中的中心思想就一个，增加矛盾冲突。

“好啊，说说看。”

“咱们设想了几个桥段，可惜都被署名作者枪毙了。”

“嗯？”胡奇被噎了一下，三只小菜鸟倒是态度很端正，低头听训的样子，大概就等着胡奇骂他们了。

“一米，你有没有好的想法？”

“想法是有，好不好另说……”丁一米把心目中认为的最狗血的桥段一轱辘说了出来：“女二，就是男主的女友，为了挽留男主，不惜假装怀孕，男主毕竟不是渣男，不能提起裤子不认账，对吧？逼不得已只能与女二订婚……然后，假怀孕嘛，总有穿帮的一天，女二就找准机会故意与女主撞了一下，倒地之后戳破早已藏好了的血浆袋，声称流产……当然，假怀孕也可以修改成真怀孕，假流产同样也可以变成真流产，只不过，流产的原因必须不能是因女主而起……”

“咝……要不要这么狠。”胡奇倒抽了一口凉气，看丁一米的眼色有些怪怪的。

三位小菜鸟刷刷落笔记录下来，完了之后声称要请示署名作者。看她们脸上的表情，对于该狗血桥段是很不以为然的，不过，表面上，却显得客客气气的，为首的宁艳离座之后，另二位居然有安慰丁一米的迹象，谓之：一米老师不要灰心，即使该桥段再次被署名作者枪毙，依旧不改变她们三人对一米老师的敬仰之情，不过，依她们猜测，这一次大概率不会再被枪毙掉了。

果然，宁艳到餐厅服务台打电话请示之后，带回来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于老师十分满意一米老师的创意，除了让她代为转达向一米老师的感谢之外，也请他们稍作等待，到底在剧本中选择假怀孕还是真怀孕，尚需花上一段时间反复斟酌。

三位小编剧都是一脸便秘的表情，怎么说呢，感觉有那么些胡扯、夸张，以及不可思议，哪有女人可以坏到这种程度的，当初设定人物的时候，女二还算是正常的人物，除了因出身富裕而有些跋扈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黑点，但经丁一米来了这么一个恶心人的桥段，一下子就推翻了人物的设定，平添了她们许多工作量。

现实就是如此残酷，对于三位小编剧来说，这是不折不扣的坏消息，但对于整个剧组，或者单单指制片人张振心，那就是天大的好消息了。

第0044章 方案二选一

好消息传得很快，张振心很快也得知了，剧本填充方面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他兴冲冲过来，先是听取了三位小编剧的汇报，然后就是一脸牙疼的表情。

丁一米就开玩笑说：“张总，不满意这段情节，也别当着我的面表现出来嘛，好歹给我留点面子。”

“不不，一米你误会了，我很满意……就是觉得，矛盾冲突太激烈了，很有看点……”

“哈哈，制片人，我老胡没有骗你吧，一米的确是个很有想法的年轻人。”

“对，对，很有想法……胡导，一米所填充的这部分内容，应该可以维持五十集的容量了吧？”

“一米，你怎么说？”胡奇又把皮球踢回给丁一米。

“四十集大约是可以的，五十集的话，注水就比较严重了，播放到中期，收视率或许会雪崩，得不偿失。”

张振心因为说过四十集正正好，这会儿被丁一米拿话一扣，倒是无话可说了。

吃完晚饭，主创们还要继续开夜班，这是因为出外考察堪景所定日子是在三日后，所以，这三天里边，能把案头工作都完成好的话那就最佳了。

丁一米先与三位编剧进行沟通，从现在起，她们三个小妞就要接受署名编剧与丁一米的双重领导了。丁一米也不管她们任务有多重，先把下午列出来的剧本分解表给三位编剧，首先一个，分解表中的拍摄地点、剧情时间，以及场次与简要剧情，这些需要先整理出来。

宁艳壮着胆子说：“丁导……”

“叫我丁副导，记住，无论在有无胡导的地方，我永远都是副导。”

“丁副导，我们还要完善剧本……”

“那就分解表的页码与剧本页码先不忙着对照……还有没有其他的问题？”

“有……”

“有也憋着，憋不住，那就换地儿实习，比如学校……其实做人民教师也挺好。”

“太欺负人了。”

“欺负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那才叫欺负人。”

丁一米重新回到下午开会的会议室，在这里，他还要记录导演与摄影组、美术组对于镜头、灯光、画面等等创作思路，在此基础上，最后要整理完成导演工作台本。

胡奇对于丁一米整理的工作台本十分重视，他现在要申报副高职称二级导演，《窒息的痛》的导演工作台本已经联系好出版社，所以就更不容有失了，这也相对增加了丁一米的工作量，阶段性记录完毕之后还要提请胡奇审阅，以至于主创会议的第一天晚上就熬夜到十二点才宣布休息。

所谓的休息，那是对别人而言，丁一米却还不能休息，他敲响了三位编剧的房间，果然不出意料，里面的姑娘们表示都已经洗洗睡了，有事明天再说。丁一米可不管这些，他在门口问，是不是要让他去向制片人汇报，然后由制片人带钥匙过来查房？

房间里传来低低的咒骂声，不一会儿，仨小妞睡眼惺忪挤在最靠里的床上，警惕地看着进门的丁一米。

“切，就你们几个的姿色，犯得着防淫贼似的防着我么？”丁一米口吐毒舌，丝毫不介意小姑娘家能杀死人的目光。他拿起单独摆放的剧本分解表，大概有十几二十张的样子，大致翻了翻，偷工减料那是一定的，不过，这时候，唐文系的优势就出来了，遣词造句能省则省，多余的废话全无，居然让丁一米品味出凝练之美。

“还行，质量嘛，尚在我容忍范围内。”丁一米甩了甩手里手里的分解表，“友情提醒一下，要想睡了之后不被我敲门打扰，那就乖乖的，当天完工的稿子及时交给我。”

“走了啊，不用送了。”关门的一刹那，丁一米听见里面依次响起“呸呸”之声，想必对于丁一米认为她们会好意送他出门的认识是颇为不齿的。

回到六楼，他发现自己的房门居然洞开着，屋里灯火通明，这让他大吃一惊，想了想，屋里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这才心下稍安。

当他看到屋里坐着的是张振心的时候，一颗心才算彻底放了下来。虽说制片人未经他允许私自进入他房间，让他颇为不快，不过，在这个时间点，张振心单独来找他，想必是有难以在他人面前宣诸于口的事由。

“张总，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啊？”

“一米回来了啊。”张振心正在品茶，对于私闯他人房间，他倒是没有任何觉悟，好像很理所当然的样子，“这是朋友送的明前龙井，虽说搁好几个月了，不过，香气还是很浓的。”

张振心显然不单单只是送茶给丁一米，他关上房门，然后一脸抱歉地道出来意，今天下午他的助理紧急联系航空公司，但是很不幸，三天后出发的航班，已经没有多余的空座了，所以呢，他提出了两个解决方案，方案一，丁一米的经纪人就不参与堪景考察了，剧组将按机票退票的价格补偿给朱全贵；方案二，丁一米与其经纪人都不参与堪景考察，作为补偿，剧中尚未定下的演员，最后将由丁一米主持选角。

丁一米顿有受宠若惊之感，副导演与导演一起参与堪景那才是人情，不参与反而是道理，更何况是副导演的经纪人，他丁一米又不是腕儿角儿，还轮不到外出带一溜儿经纪人、助理、保镖等等。

“张总，这怎么好意思呢。您直说，希望我选择哪一个方案，我就选择哪一个。”

张振心其实是倾向于让丁一米留下的，不过，他认为堪景是一项福利，公费旅游嘛，让丁一米放弃有些说不出口，于是就有些支支吾吾，道：“其实吧，这次堪景团的人员挺杂的，若春的亲妈都有同行，这女人，出了名的不讲道理……咳，嗯咳……”

“张总的意思是……”

“我可没特别的意思……”

“那我选方案一。”

“一米……”

“哈哈，开个玩笑，既然张总希望我选方案二，那就留下来吧。”

第0045章 借酒说酒话

张振心被丁一米吊了个欲仙欲死，颇有些埋怨地擂了他一拳。不过，话说开之后，他反而对丁一米的戒意尽去，开始大倒苦水。

说起来，这次所谓的堪景考察，除了《窒息的痛》剧组主创之外，占据考察团大头的其实是大贵影视上级母公司的一部分中高层管理人员，人数大约占考察团总数的四分之三强。如果只是人数占比过多也就算了，毕竟上级母公司是大贵影视之外最主要的投资方，而投资方派要员追踪项目进度也是应有之意，可是，张振心太清楚他那些曾经的老同事、老领导们的行事风格了，一旦脱离了樊笼，那可就真的有如放飞的风筝，飞到哪儿已经不是放风筝的人说了算了，“……说好了的考察期十天到十五天，麻痹，你看着吧，最后能在二十天完成考察，我的‘张’倒过来写……”

张振心自认为他已经有别于企业人员，现在他已经是制片人了，别人可以出去浪，唯独他不可以，此外，导演出去了，总要留一个能干事情的人吧，副导演一块儿留下，至少剧组在他统筹之下，可以开始拍摄了嘛。

意外得知张振心也不出去考察，丁一米就更不愿意参加考察团浪费时间了，他说：“张总，您待我不薄，需要我出力的地方，您别不好意思，尽管开口……”

“那就不走了，啊？”

“不走了，和您一块儿留守。”

张振心得到丁一米再三保证之后，这才放下心头的大石，拖着疲惫的脚步离开丁一米的房间，看来，初涉制片人业务，他也是快要累趴下了。

临睡之前，丁一米觉得不踏实，内线电话接通胡奇的房间，询问他睡了没有，如果还没睡，他这儿有件事情要向胡导汇报。胡奇颇为诧异，如果不重要的事情，想来丁一米不会在大半夜的请示他，于是忙让他到十六楼面谈。

一见面之后，丁一米没有客套，直接就告诉胡奇，他将不参加勘景考察团的考察了。

“开什么玩笑，堂堂副导演，说好了的要出去考察，怎么就临时变卦了？怎么着，是不是制片人那儿使绊子？”

胡奇的想法很简单，丁一米是他的人，制片人临时把副导演从考察团名单中去掉，那就是刻意针对他，所以，他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拉着丁一米就要去张振心那儿评理去。

“胡导，不是制片人的问题，是我那边……”丁一米临时把朱全贵拉出来垫背，他们之间曾经对过口供，朱全贵发誓说，做群头的那些年，从未与胡奇有过交集，所以，丁一米也就敢胡吹海侃。

“胡导，您也知道，我那个经纪人很难伺候的，上回和你在羊肉小馆里商量这部戏的合约问题，我就不敢撇开他和您私聊，这人啊，爱打小报告不说，还特别善于搬弄是非，有一回吧，我客串一个角色，很小的角色，一共才几十块钱的酬劳，就因为和剧组谈价格的时候没有带上他，回公司之后，他就汇报说，他不清楚我和对方公司的暗箱操作……”

胡奇恍然道：“哦，难怪那次你的态度怪怪的，我说呢，你小子把话说那么漂亮，什么‘他的决定就是你的决定’，原来是担心他再打小报告打击报复……”

“胡导英明……哎，总之，这次张总订不到机票，我单独出行的话，指不定经纪人要向公司说我什么坏话呢……不过，胡导，有一个事您要替我保密，制片人答应我了，会按照机票退票的价格补偿我，您哪，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尤其不能在我经纪人面前漏了口风。”

对于影视圈子里的新人来说，经纪公司与经纪人通常都是比较强势的存在，更何况，丁一米曾有过“大事不决问全贵”的经历，对于丁一米所搬出来的理由，胡奇完全不疑有他，为此，胡奇不禁直言丁一米签经纪公司太急，摊上了这么个极品经纪人。

“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啊……胡导您休息，我先下去了啊。”

搞定了胡奇这一头，丁一米就把心思完全放在了他负责的那几块，包括执笔的导演工作台本，以及跟踪剧本分解表进度。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当第三天白天会议结束，也意味着剧本分解任务暂时告一段落。

眼看着明天就要坐飞机去风景地考察外景了，剧组主创人员都十分兴奋，制片人也难得慈悲一回，允许喝不超过125毫升的大曲酒。

丁一米与胡奇自成圈子，而三位小编剧，她们大约是不承认属于副导演圈子人员的，奈何形势比人强，导演发话了，她们也不敢不上交自己的饭票。

丁一米这次是放开了喝，他的酒量其实还行，就是长久以来一直装作不行。“不行”之语难听是难听了点，不过，关键时刻，却也是妙用无穷，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嘛。

就在张振心端着酒杯过来敬酒的时候，丁一米大着舌头，自称对于剧本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胡奇本来是不准备节外生枝的，毕竟，之前在剧本中临时多加了假怀孕、假流产的剧情，已经够对得起制片人拉橡皮筋的要求了。

然而，胡奇显然忘了，张振心对于剧集长度有着超乎一般的执念，听说丁一米又有想法，马上坐在他们一桌不走了，并热切地对丁一米说，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只要想法够大胆，不信剧集不破五。

“我是这么想的，女主角孤儿院长大嘛，那么，她是怎么进的孤儿院，这里的题材完全可以深挖。”

“一米既然这么说了，想必有着通盘的考虑的了，别藏着掖着了，快说出来听听。”

“嗯，女主的父母真心相爱，但因为外婆做过小偷，而外公的身份，连外婆自己都说不清楚，所以，父亲一方是极力反对父母婚事的……”

说起来麻烦，解释起来更麻烦，丁一米就从宁艳背包里掏出纸笔，把人物关系列了出来，再把《妈妈再爱我一次》的剧情魔改一番，老爸，死！老妈，先疯，再死！说完，纸笔一推，请制片人与导演过目。

第0046章 欲擒先故纵

胡奇摸了摸下巴，觉得还行，因为是临时增加的剧情，可以说基本脱离于主线剧情之外，与主要演员都没有瓜葛，不会对整部剧造成多大的困扰，这么一来的话，他原则上就接受了这份设定。

张振心也觉得还行，反正只要能拉长剧情，他就会无原则赞成，可能对于主创来说，冗长的剧情会让作品流于臃肿而大大降低艺术水准，但对于投资人来说，每多一集，就意味着钱啊——至于说电视剧能不能卖出去？开什么玩笑，当于大小姐背后的大人物不存在的么？

“那个谁，你去向若春请示一下。”

宁艳嘀咕了一句：“我不叫那个谁。”可惜嘀咕的声音太轻了，除了丁一米，其他人都没听见。

请示的结果让张振心颇为满意，于若春认为，女主悲惨的身世有助于让人物更立体更丰满，所以：准了！

张振心走了之后，胡奇满怀怜悯地说：“可怜的娃，喝多了之后嘴上就没个把门的，知不知道多出来的一嘴要让自己多干多少活？”

“我可没喝多。”

“行，行，你没喝多，是我喝多了好不好。”

胡奇格外大度。也是，谁会和一个醉鬼较真呢。

※

睡了一宿，天亮之后，以胡奇为首的主创团队兴冲冲拿着行李，登上大巴车正准备前往机场。

张振心安坐在司机后面的第一排位子，他身边坐着的是剧组的制片主任，作为制片人，他要负责把剧组人员送到机场，并与上级母公司成员汇合成一个团，而制片主任则全程参团，并负责一路吃用花销的买单会账。

丁一米跌跌撞撞冲到车上，越过张振心，抱着胡奇大嚎：“胡导，您一定要救我。”

“怎么了一米？”

胡奇与张振心几乎同时问道。

丁一米：“制片人要我把昨晚我说的酒话整理成剧本……”

张振心：“嘿嘿，我可不承认你说的是酒话。”

胡奇：“那就整理啊，我看你昨晚说得挺带劲的，可千万不能怂啊……哎，司机，再等等，马上好。”

丁一米：“制片人还要我把这部分不重要的剧情先期拍摄出来……”

张振心：“废话，当然是你拍，难不成还让我拍？”

胡奇：“那就拍呗，a、b组不是分好了么？你是b组执行导演，就当提前练练手……多大点事……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快下车，误了飞机可是大事。”

丁一米哭丧着脸下车，半个脑袋犹自卡在车里，对着胡奇大喊道：“胡导，碰到难题您一定要在电话里给我指导啊……还有张总，我可算被你坑死啦……”

胡奇幸灾乐祸笑道：“叫你小子贪杯，哈哈哈……行了，行了，咱约个时间吧，有问题就在当天晚上七点以后你用宾馆外线打我手机，我再回拨给你。”

大巴缓缓开走，丁一米使劲捏着拳头，强自忍着激动之情。

为了这个机会，丁一米可是筹谋好久了。

理论上来说，制片人代表了剧组的最高意志，只要有张振心在剧组，在他领导下，丁一米拍戏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是丁一米毕竟是胡奇带进剧组的，胡奇不主动交待，丁一米背着他偷偷的开机，总归有投靠张振心而背叛胡奇之嫌。

于是丁一米就在勘景团临出发的前一晚，借着“醉酒”之机完善剧本，然后在昨晚十点左右，丁一米装作微醉方醒，跑来制片人房间大着舌头问，晚饭的时候，他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张振心制片人当时就炸毛了，你寻我开心啊，聊的好好的剧情，若春那儿都已经通过了，你现在推说忘记了，这是要翻脸不认账吗？

丁一米忙说认账认账。该我认的一定认，哪怕过几天剧本出来了，要我当场拍出来，我也认了，但是我真记不太清晚饭时候具体说些什么了。

张振心马上就打蛇随棍上了，他说这可是你说的啊，过几天你就给我拍出来。张振心其实也在担心，剧组在缺少了最重要主创的情况下，他带领着的一帮老弱病残能不能让剧组顺利运转起来，而丁一米喝醉之后的乱表态，正是他刻下最需要的，于是他就巴拉巴拉把丁一米“大胆的想法”复述了一遍，完了之后立刻敲定，剧本、分解表以及台本整理完成之后，剧组即刻开机。

丁一米一拍脑门只谈喝酒误事，至于说开机，他当然很想，但还是那句话，他不能背着胡奇开机，毕竟还要在圈子里混下去，背叛导演——哪怕事实上没有，只要风传出去，他就难以立足了。

所以昨晚上在制片人房间里，任凭张振心如何威逼利诱，丁一米死活不松口，反复强调一定要请示导演，征得导演的同意才能开机，这才有了刚才大巴上的那一出，当然，张振心配合得也很到位，这种反向敲边鼓的操作，也是骚得一比。

回到酒店大堂，丁一米稍微等了一会儿，没多久，田辉拖着行李箱进来了。

“辉哥，来了啊，复交大学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

田辉的新作《和空姐同居的日子》已经开始在复交大学bbs连载，这次丁一米临时把他拉过来润色剧本，复交大学那边的连载肯定会受影响，所以，田辉预先就把稿件交给东海日报社，并委托报社编辑打理他“痞子辉”的账号，定期连载更新。

双方稍微寒暄几句，然后就直奔朱全贵的房间，跟组的这段日子，他就和朱全贵住一起了，丁一米表示尽量在制片人那儿给田辉争取一份人工，不过，即使争取不到，也请辉哥担待则个，这次就当帮丁一米的忙。

田辉当然很客气地表示，没有人工也无所谓，他这下半辈子，没有一米领路，哪有痞子辉的咸鱼翻身，所以啊，以后说话别客客气气的，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招呼。

稍事休息整理之后，丁一米带着田辉来到自己房间，接着打电话到三位编剧房间，限她们五分钟之内到副导演房间集合。

第0047章 站在冰箱上

听到与丁一米通电话的好像有女声，田辉精神一振，问道：“三位美女？”

“记住，兔子不吃窝边草，你原单位那档子破事还没完呢，别又整出幺蛾子。”

田辉一下子就蔫了，他唉声叹气说，没成名之前吧，觉得和单位里的小姑娘凑合过下半辈子也不错，可这一成名了吧，又有些不甘寂寞了，总觉得他的舞台不止于此。剖析一番之后，他问丁一米，后半辈子的人生到底该怎么选择。

“简单啊，看对眼了就结婚领证，看不对眼就离婚。”

“离婚要分割家产啊，难道又要让我净身出户？”

“靠，你是说真的？”

“废话，男人在外打拼，后方总要有个舔舐伤口的小窝吧。”

“行，那就同居着吧，哪天看不顺眼了，叫她立马滚蛋。”

“咦，这样子好像不错嘛。”

“滚，你个渣男……”

说说笑笑间，田辉的笔记本电脑完成了开机，几乎是同一时间，三位小姑娘气喘吁吁冲进丁一米的房间。

“来了啊，先认识一下吧……”

“痞子辉！哇，是痞子辉，真人耶……”

丁一米还打算为他们的初次见面介绍一番呢，哪知道宁艳大呼小叫就咋呼开了，另二位如梦方醒，也纷纷加入惊呼行列。

田辉一扫往日的猥琐，文质彬彬推了推绑着橡皮膏的醋酸架眼镜。

“请问，三位美丽的女士，咱们有见过面吗？”

“见过，当然见过，电视上，报纸上，都见过你。”

“真人第一次见着。”

田辉遭遇到了强势围观，他依旧不慌不忙，鼠标双击字处理软件，一边含笑说：“这就对了，如果在现实生活中见过面的话，我不会不记得三位美丽女士的名字……”

“嘻嘻，痞子辉说话真有意思……”

“本人比电视上更好看……”

“他的眼镜架真的是橡皮膏绑着的……大作家都这么简朴吗？”

这真是，文学女青年碰上了凭借文学一炮而响的文学男青年，除了有共同语言之外，一方的成功经历俨然在其身上笼罩了一层神秘光环，使得另一方好奇心大增。

田辉摘下眼镜，镜片上呵了一口气，然后用纯棉汗衫擦拭，戴上之后，复又含蓄地笑笑。

“喂，大作家，眼镜是怎么坏掉的？”

田辉的笑容一僵，苦涩之意渐渐浮上脸庞，仿佛是揭开了尘封久远的回忆，他的脸上换上缥缈之色，道：“前妻掩护奸夫逃跑的时候把眼镜扔地上踩坏的……哎，我以为我已经忘记了……呵呵，原来我从来都只是凡人……”

“啊……”三位妹纸齐声惊呼。

“对不起。”

“没关系，都过去了。”

丁一米冷眼旁观，依稀看得见波光在田辉眼眶中闪耀。

泥煤的，这是要往演艺圈发展啊。

“打扰一下，请问，在你们大学里，老师会不会罚你们站壁角？”丁一米不得不打断妹纸们的八卦之心，真要无节制的攀谈下去，恐怕一早上别干正事了。

“开什么玩笑，大学生了，总要留点面子给我们的吧……”

“哦，那行，请你们记住，这里是社会，没人会留面子给你们……现在，请你们到壁角罚站。”

看着丁一米渐渐冷下来的面孔，三位小编剧与田辉都一齐惊呆了。

“一，一米老师……”

“副导演……”

“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丁一米依旧保持冷峻之色，道：“我的样子像是在开玩笑吗？”

宁艳壮着胆子道：“你，你无权让我们罚站。”

“我有权让你们滚蛋！现在，你们选择罚站还是滚蛋？”

丁一米心里头其实也在打鼓，别看他嘴上说得硬气，但他自家人知自家事，所谓副导演，就是唬唬人家小姑娘的，在剧组，有人事权的历来就只有制片人，或许导演有一半的人事权，那还得是名导大导。所以，他也做好了两手准备，小姑娘家真要和他硬杠，都甩手罢工，回头也只能服软，客客气气把人家给请回来。

不过，丁一米显然低估了田辉的威力，大名鼎鼎的痞子辉啊，文艺界冉冉升起的新星，摆明是来当备胎的。小姑娘们自动脑补，丁一米肯定是找茬要踢她们走，好让痞子辉顺利进组顶她们的位置，所以，这是一场战争，别说他丁某人还没开口赶人，即便是要让她们滚蛋，死企活赖也要占着茅坑，不能让丁某人的阴谋得逞。

看着三位小姑娘乖乖去站壁角了，丁一米总算松了口气，然后说道：“辉哥，我说，你记。”

“哎，好咧。”

“第一场，时间，上午，临近午饭时间，地点，国荣家豪宅客厅，简要剧情，国荣带秋霞见家长商议婚事，遭国荣母亲拒绝……这里的台词你设定一下，演员需要的服装有西装、旗袍等等……次要演员的安排……群众演员不需要……”

“嗯，嗯，就这些？”

“列一个道具表，方便我填写所需道具……暂时就这些……咱们接下去第二场……”

田辉的五笔打字已略有小成，键盘敲击之下，勉强能跟上丁一米口述的节奏，很快，第二场戏也接近尾声。

三位编剧愈发心里打鼓，瞧着这二人的架势，副导演这边明显地对故事烂熟于心了呀，难道说，这是要踢开编剧搞剧本的节奏？

“副导演……”

丁一米示意田辉暂停，宁艳忙说，她们已经知道错了，丁一米就问，错哪儿了？宁艳说，错在超过副导演限定的五分钟，也错在态度不端正。

“错在我是叫你们下来干活的，可你们呢？必要的工具都不带，空着手就下来了……现在再给你们五分钟时间。”

三位编剧落荒而逃，独留田辉一脸惊叹。

“辉哥，兔子不吃窝边草真不是玩笑话，剧组就是这样，你给她们颜色，她们就能给你开染坊，以后尽量高冷一点，别没事净打情骂俏……”

“一米，插个话，请问，什么是高冷？”

“这个么……你可以理解为站在冰箱上，让她们仰视你。”

“这个比喻好，我就喜欢看她们想要投怀送抱又跳不上来的着急样子……”

“骚包。”

第0048章 又把钱花光

玩笑适可而止，二人很快就进入工作状态，三位编剧上去又下来之后，工作节奏一下子就进入快车道，这其中，丁一米负责口述，并指导田辉如何填写剧本分解表，编剧三人组分工协作，依次记录丁一米口述的情节与脚本文字，其中，脚本文字部分丁一米打算用美工刀裁剪之后粘贴在草稿本上，丁一米现在已经是副导演了，手下有了能够指挥得动小兵三两只，不用白不用，导演工作台本理顺之后再指定一位编剧誊抄就是了。

不同于创作剧本，这一次仅仅只是记录，所以，工作进度也非常快，期间，张振心从机场回来，来过一次丁一米的房间，看见他们正在忙，也就没有打扰，然后在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制片人与副导演在餐厅碰头，问过之后大吃一惊，女主角幼年成长期的剧本居然已经完成了七七八八。

张振心翻阅着丁一米手头的分镜头剧本，应当说，所谓的分镜头剧本是非常粗糙的，其中的画面内容与台词部分，居然是胶水粘贴着的文字，一看就知道是他人手写之后由丁一米裁剪并拼接一起的。唯一值得称道的，大概就是其完成度非常之高，景号按顺序标注，并完全设定好了景别，每一个镜头的时长都精确到了秒，以及所采用的拍摄方式。除了这些最基本的分镜头要素之外，每一个镜头后方都有一小块留白，如果所料不差的话，这部分空白应该是留着手绘分镜头画稿的。

作为制片人，张振心自然是希望能够尽快拍摄，可是，手里拿着这么一份满是碎纸片的分镜头剧本，张振心却也是心里头打鼓，他说：“一米啊，主剧情的分镜头剧本，你可不是这么个搞法的呀，莫非胡导不在，你就要彻底放飞自我啦？”

“哪能啊？三天，你给我三天时间，我保证交给您一份印刷精美的分镜头剧本。”丁一米顺便把剧本分解表递给张振心，表示这方面的道具可以开始准备起来，而这三天时间，他还打算面试演员。

“哦哟，一米哎，我这个老胃病又犯了……你说你，三天时间，又要面试演员，又要创作分镜头剧本，我看看啊，还要手绘分镜头画稿吧……不行不行……”

张振心嘴上说着不行不行，经不住丁一米好话大话一阵哄，再加上内心野望之火熊熊燃烧，最终还是答应下来：成不成的，先试拍三天再说。

得到制片人的首肯，丁一米马上通知朱全贵，让他在群头圈子里发布面试通告。

当天下午，丁一米亲自打车前往东海师大，找到梅玲，询问她能不能请假三天，这三天工作量可能会比较大，如果觉得困难，也可以介绍本专业大四正在实习的学姐，一定要学姐，男性学长不要。

“为什么不能是男性学长？”梅玲警惕地问道。

“我怕他受不了我的臭脾气，说不定会和我打起来。”

“学姐的话，也有可能和你打起来呀？”

“明知道打不过我，也要和我打吗？天哪，你们女人都是这么不畏牺牲的吗？”

“讨厌……我去医务室开病假条吧，三天够不够？”

“大概够了。”

搞定梅玲之后，丁一米并没有急着回酒店，而是带她去市西的电子广场，专程为她购买笔记本电脑。

梅玲听说丁一米是花自己的钱为她购买笔记本电脑，先是吃惊，后是窃喜，扭扭捏捏说：“一米哥，收了你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只能，只能……”

“被我骂了别哭鼻子就行……还有啊，尽快学会电脑作图，以后要让你帮忙的地方太多了。”

“啊？是。”

梅玲仔细想了想，一米哥似乎是个没有脾气的人，于是心里就安定了不少。

一台笔记本电脑，一块手写板，加起来一万八千多，不但把自己的片酬花了个精光，就连朱全贵与田辉放在他这儿的备用金也一并清洁溜溜，最后就剩下一百多块的打车钱。本来丁一米还打算开发票，转念一想，他的片酬才多少？剧组肯定不会给他报销，就算报销，笔记本电脑也只能当作剧组资产，这与丁一米的初衷相去甚远，他是真心要把笔记本电脑送给梅玲，好让她学习技能，将来做他的御用分镜头画师来着。

回到酒店，二人就钻进丁一米的房间，门一关，开始闷头搞创作。

梅玲的绘画功底不错，老爸是美术教员，自小打的底子，比起丁一米只能画火柴人的水平不知要高哪儿去呢。但是，按照分镜头剧本构图绘画，梅玲还是力有不逮，丁一米只能手把手教。

好吧，直到这个时候，梅玲才恍然明白，丁一米为什么特别说明，工作搭档要选学姐而不能是男性学长，真的是……怎么说呢？梅玲发誓，如果她是男的，就冲一米哥的咆哮劲，一定要让他尝尝男子汉的铁拳。

其实丁一米自己也知道自己的一身臭毛病，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前世曾和朋友合伙拍网络大电影，做导演的那段时间领悟到的真理：要想火车跑得快，简单粗暴说脏话。你要跟手下一帮人嘻嘻哈哈，他们就敢和你在片场谈人生谈理想，直到把你谈得怀疑人生为止——没办法，就算是龙套，也希望炸裂出神一样的演技，不把大声公凑到他耳边大吼一通，他们是不会放弃理想的。

一来二去，两个人的冲突很快就爆发出来，梅玲哭着说，她不画了，笔记本也不要了。丁一米把桌子一拍，那就绝交，寒假里你一个人回家，别指望我还会帮你背行李。

梅玲说：“我告诉我姐，说你欺负我。”

丁一米冷笑：“欺负你？欺负你还送你电脑？”脑海中忽然划过一道闪电，糟糕，真的是欺负了才会送贵重物品……

泥煤，不使出杀手锏是不成了哇！

“梅玲，既然你说我欺负你，那咱们……就，好聚好散，笔记本电脑还是送给你，就当是一米哥对你的歉意吧……”

梅玲瞪着泪汪汪的大眼睛，拨开丁一米去合电脑盖的手，抽噎着在手写板上一笔一划画着。

第0049章 惯出来毛病

中间多了这么段插曲，进度没完成多少，天色倒是渐渐擦黑，一转眼到了晚饭时间。

田辉过来敲门，提醒丁一米去餐厅吃晚饭，进屋之后，看到房里多了一位美女，顿时惊为天人，“哇”的一声。

丁一米淡定地把手搭在梅玲肩膀上，问道：“什么事？”

“哦，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别忘了吃晚饭。”

“知道了。”

门关上，田辉走了。

梅玲羞答答地问道：“他就是你那位作家朋友吗？”

“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有事没事都别理他。”

吃晚饭的时候，张振心已经把田辉的饭卡和房卡都办理好了，就是梅玲的事情，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难道还要给丁一米发炮金不成？那就权当是来探班的。为此，张振心还特别把丁一米拉到过道边上，用征询的语气说，田辉的待遇比照丁一米的助理，剧组会到期结算一份车马费，这样操作是否可行。

说实在话，张振心是知道田辉另一层身份“痞子辉”，大老爷们嘛，多看新闻多关注时事，很难忽略掉最近爆火的网络小说与作家，但是，这种成名作家，身上披着唐国第一的荣耀，身价可都是不菲，按照市价请人干活，支出的可就不是小钱，张振心打着如此小九九，丁一米既然不说明，那他就装傻，真要挑明了，也只能一口否决——编剧费的预算已经做死了，真心请不起。

丁一米倒是挺满意的，车马费虽然不多，但总归是一份意思，也算对得起他当初为田辉许诺“争取一份人工”之语。

恰在此时，三位编剧结伴经过，正好听到丁一米代表田辉表示感谢张总关心，其中一位顿时就激动地说：“哇，张总您真把‘痞子辉’请进剧组啦？”

“痞，痞，痞子辉……”张振心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尼玛有时候做制片人的真不能和下边人嘻嘻哈哈，都是惯出来的毛病。

丁一米适时为张振心解围，他说：“是啊，辉哥这次是我私人请来帮忙的，张总就在剧组名单中把他列为我的私人助理。名副其实，完美！”

张振心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来了，他铁青着脸说道：“偷听制片人与副导演的谈话是什么性质，你们知道吗？”

“咯咯咯，张总您真逗……”宁艳笑嘻嘻地想拿手掌去拍张振心的胳膊，蓦地发现丁一米冰冷的眼神，顿时有种汗毛倒竖之感，打了个寒噤，拉着另二位同伴，一溜烟逃走了。

“还是一米有办法……你那位女伴……”

“哦，我已经安排好了，张总给她办一张饭卡就可以了。”

“行，行！”张振心感慨道：“一米啊，我虽然才刚进这个圈子，但是，耳濡目染，很少有你这样顾全大局的年轻人，请你真是请的太对了哇。”

张振心越满意，对丁一米的支持力度就会越大，这一点轻重，丁一米还是分得清的。

晚上，丁一米为梅玲的安排就是将自己的房间让出来，而他则在客房服务部多要了一床被子，与朱全贵、田辉合挤一间双人房。

公平起见，哪一个人打地铺，由各自的运气做决定。三个人抓阄，三张小纸条，两张书写着“床”，一张书写着“地”，朱全贵的运气实在糟糕，偏生就抽中了打地铺。

“天哪，这本来是我的单人房啊！”

自己的人品如此之差，朱全贵也只能哀叹时运不济。

※

梅玲的上手很快，经过丁一米一个下午以及一个晚上的指导，基本上已经能够独立作图，为了避免再次遭到丁一米不近人情地呵斥，她拒绝了一米哥“好意”地指导，坚决要求在中午、傍晚、半夜三个时间点按时交稿，上交的画稿如果出现问题，也请书面表达整改意见，口头意见拒绝接受。

得，小妮子翅膀硬了，想要单飞了哇。

丁一米也乐得如此，毕竟，他还要面试演员，挑选前传中的适用的演员。

张振心在与丁一米约定的时间只剩下一天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前来与丁一米交心，首先一个，他表示丁一米挑选演员的眼光实在不怎么样，他给那么多单位发了那么多通告，前来面试的不但有电影学院、戏剧学院的学生、老师，更不乏各地话剧团的老戏骨，甚至是丁一米在演员剧团的同事，怎么就没一个入得了一米的法眼呢。

丁一米就解释说，影视艺术学院的学子太靓丽了，男帅女美，不适合担任前传性质的主要角色，至于说老戏骨，为了艺术追求，一个无关紧要的镜头能和你抠半天，好吧，艺术是得到保障了，可谁来保障咱们的时间？当然，丁一米还有难以宣诸口的第三条理由：以他单薄的资历，凶一凶那些龙套特约还行，真要是老戏骨，他真担心压不住人啊。

张振心一听，好像挺有道理，再说，次要演员的选择，那是丁一米放弃考察之后张振心补偿给他的福利，于是就不再纠结演员方面的问题，“那就没事了，”他说：“别忘了整理好第一天拍摄的通告单……我知道，这两天你一定忙坏了，考察团回来就轻松了，大家都轻松，我也可以解放了，到时候让制片主任顶在前面，我抓总就可以了。”

“呵呵，通告单正要给您呢。”

第一天拍摄的通告单是朱全贵整理出来的，这家伙浸淫剧组的时间比这一世的丁一米还长，没见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据他所说，形形色色的通告单，没见过千份，那也是好几百了，对照丁一米的分镜头剧本，居然拟定地大差不差，倒是给了丁一米一个意外地惊喜。

这份通告单同时也给了张振心一份意外地惊喜，他之前的话语中，包含有一部分安慰与安抚之意，就怕把丁一米给累出情绪，但是，他真心没想到，丁一米的办事效率会如此之高。

一激动，张振心办事就毛糙起来，自己的名字在制片主任一栏签下后，通告单下方导演一栏让丁一米签字（代）。

第0050章 副导挑大梁

丁一米苦笑说：“张总，我知道您是爱护我，但是，这儿的名字只能您代签，而不是我。”

“瞧我这脑子……”

通告单下方三个签名，统筹一般就是副导演，目前的情况下，导演外出考察，理论上由丁一米代签也可以，张振心就是出于这样子的考量，不过，既然丁一米拒签，那也只能由制片人代签。

签完字，张振心大有深意地说：“顾大局，懂进退。你只缺一个能真正提携你的人。”

什么意思？他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望着张振心的背影，丁一米若有所思。

※

正式开机的前一晚，留守剧组的副创人员召开了拍摄前的最后一次创作会议。

丁一米终于按时交稿了分镜头剧本。

“泥煤，浪费了我好几千块钱呐……”张振心痛并快乐地翻阅着前传部分的分镜头剧本，电脑作图，彩色喷墨打印机打印，好几百一盒的墨盒流水价消耗。主创虽然考察去了，但是，分镜头剧本不给是不行的，然后，丁一米手里一份，制片人一份，场记也是必须要的，摄影师就更不用说了，美术组……美术组的留守吐槽说，人物画稿与演员面貌想去甚远，创作的时候明显没有花全部心思……好吧，你行你来，这份分镜头剧本就没你事了。

不过，这事若要深究起来还是得怪张振心自个儿，丁一米的提议是，彩色画稿留个纪念就可以了，其余副创手里部分，复印机复印就可以了嘛。谁让张振心虚荣心发作，如此精美的彩色分镜头剧本，封面还有他的大名，压在箱子底下让明珠蒙尘吗？印！花再多钱也要印！

“嗯咳，各位可能都还不知道，剧组已经与大明星卓丰正式签约，总经理亲自出面谈下来的，开机仪式上正式宣布。”

会议室里响起热烈地掌声，卓丰啊，电视圈内数一数二的大明星，能在他担任主角的电视剧里成为主创之一，在自己的履历表上也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张振心感叹说，幸亏公司老总锲而不舍，终于等到了卓丰的院线电影票房扑街，要不然，剧组运气也不会这么好。在座人员俱都会心一笑，对于卓丰本人来说，进军大电影路途一直不畅，票房扑街更是悲剧一场，但对于剧组以及剧组相关人员来说，的确是不折不扣的好消息，毕竟，从卓丰进军大电影之前的最近两三年，他主演的剧集，收视率从来就没有低于前三甲之列的。

“所以呢，花钱再也不能大手大脚了哇……”张振心抚摸着精美的分镜头剧本，撮了撮牙花子。

丁一米接过话茬说道：“卓大明星的片酬肯定不低，张总的压力也很大，前传的拍摄张总只能保证我们三天，三天之后，是咱们静等主创考察回归，还是一鼓作气？张总的这道选择题，答案全在于作品质量，一切依靠质量来说话。”

提纲挈领似的讲话之后，丁一米逐个点名，剧组中的剧务、摄影、美工、道具、服化、场记等等，先汇报准备工作，有困难请先按下，汇报完了再行归纳。

要说困难，或者说，即将遇到的困难，肯定不会没有，那么，如何应对，怎样解决，这才是关键，丁一米在这方面是非常细致的，做网络大电影的时候，就因为贪睡，隔天晚上预案没有做好，真的能让人急得跳脚。所以，这一世，他再也不能犯同样的错误，针对各个小组的情况，不厌其烦地提出问题，设定突发情况，以及可以采取的化解突发的途径。

剧组的主创都不在，这些助手副创们本来都有些打鼓的，好在副导演这位年轻人行事似乎蛮老辣的，各位的心都安下去不少。

会议即将结束的时候，丁一米站起来，郑重地说：“诸位，早日完工，咱们早日找下家继续赚钱，赚快钱。”

会议室顿时一阵哄笑，严肃的气氛荡然无存。

张振心与丁一米最后离开会议室，对于丁一米最后所说的那句话，张振心百思不得其解，他说，他看到了好多副创人员脸上都有醍醐灌顶之色，莫非这里还暗藏玄机不成？

丁一米反问：“道理难道不是这个道理吗？”

“咝……真搞不懂你们这些艺术家。”

※

正式开拍第一天，丁一米大清早来到东影厂摄影基地一号摄影棚。

这就是新嫩导演的无奈，换一个导演，不说包长风或者简勤学，就算是姚伯雄担任导演的剧组，八九点钟到剧组都没事，底下干活的各个小组基本上把勤务都打理妥帖的了，根本就不用导演操心。但是换了丁一米不行，不是说底下人一定会偷工减料，而是他担心会出差错，偷懒是一方面，到了拍摄时间，各部门还没就位，这才是最要命的。

张振心也与丁一米同车来到摄影棚，他的在场，更多是作为一种象征意义，表示他对于丁一米的无条件支持。

朱全贵也是与丁一米同批前来的人员之一，在副导演顶上去担任执行导演的情况下，演员，主要是群众演员的安排，都要朱全贵来负责，这是朱全贵主动要求的，他说，是时候让他在群头圈子里露一回脸了，丁一米并没有驳回他的请求，在他交上来一份合格的通告单之后，丁一米就打算让他顶上群演安排职责，毕竟，就算主创考察回归，他还要担任b组执行导演，总是要一个助手分担一下重任。

一号摄影棚是东影厂摄影基地最大的摄影棚，从外面看，高达五十多米的大仓库，总占地面积超过三万平米，在摄影棚内，挂上布景，打上灯光，甚至还能模拟出青山绿水悬崖瀑布的外景。

《窒息的痛》的前传是以人物回忆来推进情节发展的，所以，摄影棚内的射灯全开，无论内外景，光线都特别亮，用高亮度给观众予暗示。东影厂的灯光师算是丁一米的同事，前几天，道具组送了灯光师一条好烟，灯光师也来得特别早，见面之后告诉丁一米，灯光都没问题，放心拍就是。

第0051章 张振心作品

魔改自《妈妈再爱我一次》的前传中，秋霞的人物设定是制衣女工，很可惜，一号摄影棚内只有纺织车间的内景，人物设定只能修改成纺织女工，好在这部分影响不大，选演员的时候，特别挑选了一位纺织厂辞职的群演，据说演过丫鬟、宫女等等不下十几个角色。

丁一米路过纺织厂内景的时候，正巧看见朱全贵在给“秋霞”说戏，他驻足听了一会儿，暗暗摇头，不过，也没打算去纠正什么，车间这里的内景没什么问题，直接就去下一处。

一大圈子兜了下来，内外景，还有租借东影厂的道具都没什么问题，丁一米稍稍松了口气，在剧本分解表上做了个记号。

回到第一场戏的拍摄现场，丁一米发现田辉也来了，不过，这厮也太没眼力劲了，估计还没睡醒，正躺在导演椅上打盹呢。

丁一米把他拖到边上，悄悄说，除非自己就是导演，否则千万千万别坐到导演椅上，任何时候都别坐。

田辉颇为诧异，不过，还是点头表示了解，只不过，临走开的时候还嘀咕说，以前在地方剧剧团观摩排练，坐导演椅上也没人说他……

丁一米不由苦笑，你坐人导演椅，人导演勾搭你老婆，这笔账怎么至今还不会算呢。

现场的摄影师是副导演兼摄影指导的徒弟，丁一米和他交流了一番，关于拍摄时的镜头，还是要多用特写，做分镜头剧本的时候，镜头运用不能到处特写，传出去要贻笑大方的，但具体到拍摄，那就只能按实际情况来，演员毕竟都不是专业演艺院校出身，做夸张表情还行，微表情有点难度，不过，应该能够克服，然而，更进一步，走位带肢体动作，肯定要走样。

摄影师挺惊讶的，似乎拍小电影才会整场特写大特写吧？不禁对这位副导演的出身产生了某种兴趣。

八点整，各小组临时负责人分别向丁一米汇报，一切准备就绪。

丁一米很满意，没有大牌就是好啊，演员没有大牌，工作人员也没有大牌，一切都有条不紊按部就班。

第一场戏是在国荣家的客厅里，国荣带着秋霞面见母亲商谈婚事。

演员就位，都是群演特约出身，第一次出演戏份如此吃重的角色，难免有些拘束，丁一米就让饰演国荣母亲的阿姨放轻松些，示意摄影师开机，在监视器那儿看了一会儿，然后喊道：“咔，过。”

现场响起了掌声，不怎么热烈。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第一场戏一条过，固然让人鼓舞，但是，感觉上让人怪怪的，好像儿戏一样就过啦？

趁着机位与灯光调整的间隙，张振心悄悄问道，怎么和分镜头剧本上的不一样啊？

丁一米解释说，分镜头剧本上所谓一个镜头，后期的时候很多都是要剪成几个、甚至是十几个镜头，专业演员演出的时候，他们的专业素养能够撑得起十几秒或者几十秒镜头的拍摄，但这些群演恐怕不行，那就干脆揉碎了一条一条拍。

说着话，丁一米把他私底下修改过的自用版分镜头脚本递给张振心，然后打了个“三”的手势，示意他有三天的折腾时间。

张振心擦了擦脑门，感觉他似乎掉进丁一米挖的坑里了，好在与东影厂签订的是短期租约，对于整个拍摄预算来说也就是一笔小钱，就当这笔钱扔水里了。

第二场戏是双机位，中景推近景，然后是人物面部特写，国荣妈柳眉倒竖，大喊：“不行！”

国荣说：“秋霞是好女孩……”

国荣妈说：“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咔！”

丁一米说：“秋霞，注意一下，你要阻止国荣与家人争吵；国荣，嗓门再大一点。”

又拍了一条，丁一米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再补一条国荣与秋霞双手用力相握的镜头，注意，脸部要挂上相互鼓励的表情。”

丁一米示范了一遍，二人十指交叉，用力点头。

补拍的镜头很快又通过，依旧是中景推近景，然后特写。

拍摄进度很快，各小组都被支使得团团转，因为都是碎片化拍摄，摄影和灯光任务最吃重，尤其是灯光师，那份酸爽，就不提了。美术指导也忙乎不已，尤其是喝茶倒水这些细节方面的镜头，为了避免前后两条镜头出现物品位置摆放偏差的“穿帮”镜头，他们可是煞费苦心，每一条镜头开拍之前，都要用数码相机拍一张全景加几张中近景，每条开拍之前都要反复核对道具摆放位置。

通告单上标注的是六场戏，实际上来来回回折腾了二十多趟，好在碎片化拍摄ng次数少，这是唯一的优势，也是最重要的优势。

到了下午五点，当天的拍摄任务全部完成，当丁一米宣布结束地时候，现场工作人员都没力气鼓掌了，倒是那些演员都十分来劲，在朱全贵的指挥之下，都开始帮忙整理工具打包装车。

回到酒店，吃过晚饭，七点整，各部门负责人全部汇合到制片人房间开会。

张振心最是迫不及待，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组织剧组拍摄出光影作品，所以，会议一开始，他就定下调子——都别说话，等他看完“成片”再说。

电视剧摄制的优势在这里就体现出来了，不用像电影那样要等胶片冲洗出来，在这里，只要一台家用dv机，连接上电视机，就可以回放。

时间有限，四台机器，张振心只看了第一台机器的回放，看完之后，砸吧着嘴说：“这只老逼坏是坏得来……”

老bi大约是指国荣的吗，在剧中，她没有原版身上那种豪门贵气与内敛的傲气，而是被丁一米魔改成暴发户似的骄横，她的表演方式是一言不合就咆哮，电视画面上屡次出现的大特写，把她凶神恶煞般的气质发挥了淋漓尽致。

“这个演员选得好，我都恨不得扇她两巴掌，什么玩意儿。”

或许是瘌痢头儿子自己好，张振心对于成片效果非常满意，他说，家里的老婆最爱看这种骂人与被骂的戏了，他的作品正好能戳中家子婆的爽点。

好吧，他是制片人，的确是他的作品。

第0052章 剧情靠哭戏

到了总结时间，摄影指导那位徒弟就开始抱怨了，他说，他们摄影组普遍反映，累是累得够呛，就是没有什么技术含量。

丁一米笑道：“嘚瑟，这是电视剧，演员也不是表演艺术家，要什么技术含量？你们现在别跳的欢，等他们主创回归，大明星进组，看他们怎么压榨你们的技术含量。”

在座的人都笑了起来，也是，丁一米指挥干活，没有大导名导那样对艺术孜孜以求，而且，拍摄演员表演的时候，很像街头照相馆里拍摄的那种“大头贴”，所以，过起来特别容易，这实际上是变相减轻了摄影组的工作强度。

张振心一锤定音说：“有事说事，不许说累，今天在片场里，有谁比一米更累？导演椅就放在边上，一米有坐上去吗？”

美术组马上提出来，能不能提供拍立得，数码相机好是好，就是每次要打印，忒麻烦。

张振心马上又补充一条说：“设备仪器方面不在讨论之列。好了，大家伙有事说事。”

得，没事了，做明天的预案吧。

今天的预案明显没有昨天讨论得那么细致，都累了一天了，房间里时不时传来某个角落发出来的呼噜声，弄到最后，丁一米的眼皮子也开始打架了。

张振心无奈之下只得宣布散会，不过，在大家伙都还没出去的时候，他给打了一支强心针，说道：“弟兄们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在这里我表个态，如果七天之内拍摄完成，除了给大家包一封红包之外，我再包两辆中巴车，带大家游遍东海。”

“切……”

与会人员表达了有限的不满，之前说三天试拍，现在又说七天拍完一集电视剧，这真是……希望不大，难度不小，红包能够到手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张振心就拉住丁一米，不让他走，把门一关，就问他，七天行不行。

“行不行不是我说了算的呀……”

丁一米混迹过的网络大电影圈子，七天之内拍完一部六十分钟“长片”的比比皆是，能看不能看另说，那也是成功的经验吧。现在拍的前传部分，分镜头剧本时按六十分钟编纂的，先不说拍出来的能不能全用，按最保守估计，一集时长四十五分钟，刨除片头曲，片尾演职人员字幕，再有主要演员出场回忆，也就是说，极端情况下，大概剪辑出三十五到三十八分钟就可以了，这么算下来的话，七天已经完全够用，毕竟，内外景全部在摄影棚里，不需要转场，可以节省多少时间啊。

当然，丁一米也是有追求的人，能拍出六十分钟，就按六十分钟来，实在不行，那也是非战之罪。

张振心一听这话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他松了口气说：“我给你批一笔款子，名义上是我给封的红包，发放给谁，发放多少，什么时候发放，决定权在你，怎么样？”

“不少于五千。”

“我给你六千！”

“成交！”

张振心许诺，明天上午，派公司出纳人员去银行提款，然后款子第一时间交到丁一米手里。

有了钱，办事就要方便多了，丁一米回到自己的房间。梅玲只请了三天病假，昨天傍晚丁一米就送她回学校了，不过，佳人已走，房间里却留下少女淡淡的体香，倒是让丁一米精神一振。

狠狠嗅了嗅芬芳扑鼻的枕头，丁一米旋而又收起旖旎心思，把一张a4纸裁剪成八小张，龙飞凤舞炮制出八张小白条，接着就整理了一下剧本分解表，然后到十六楼去找摄影指导的徒弟。

八张小白条中唯一的“两百元”面额给了这位剧组的摄影助理，丁一米交给他的剧本分解表，是以单独的演员为主的分解表，所有的拍摄全部围绕幼年于若春展开，而所有的戏份，全部加起来，其实可以用一个字就可以概括了，那就是“哭”！

“一言不合就大哭？”这位摄影助理倒是领悟了丁一米拍戏的精髓，反正有小朋友的地方，发展到最后就是拼命哭，摄影助理担心地问：“哭多了，小朋友身心会不会受摧残？”

“我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安排了四个不同年龄段的小女孩，看情况吧，如果小朋友哭完之后还能笑，那就继续，如果哭完之后情绪难以自拔，那就换人。”

《妈妈再爱我一次》的精髓在于哭，各种花式哭法，丁一米把剧本魔改一通，唯此精髓，全部保留下来了，不但保留，还有所发展，总之，要哭得电视机前的观众一块儿跟着流眼泪就是了。

※

第二天正式开拍之前，朱全贵带着自己小舅子六岁的女儿来到了片场。

话说上次朱全贵的小舅子进军演艺圈的路被丁一米堵死之后，朱全贵并没有灰心，一直在想办法，看准时机，哪天能把小舅子塞进来做背景板龙套也是胜利。要不怎么说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呢？丁一米面试幼年于若春的时候，前来面试的小女孩都太老成了，大部分具有少年宫、艺术团的背景，都是在各种比赛中露过脸的，唱歌跳舞不在话下，哭，就不是很利落了，朱全贵就不失时机地推荐自己小舅子的女儿，算是外侄女吧。

丁一米不太好一口回绝，就让朱全贵把他外侄女带来。看过一次之后，丁一米总体上觉得满意，六岁的小女孩，唱歌跳舞诗朗诵也样样精通，但是，同样有着太老成的毛病，假哭是没问题，真哭就不太行。当时朱全贵有些了然，悄悄拉着小舅子夫妇躲到面试现场外，然后，小女孩子就开始哭了，哭着要爸爸妈妈，一分钟不到，就已经哭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

丁一米当场就拍板，幼年于若春的角色算是定下来了。不过，六岁的小女孩，哭哑了嗓子，或者哭出了心理阴影，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就多准备了几个备用角色，一旦情况不妙，那就要随时替补上去。

第0053章 撕心又裂肺

小女孩子看上去挺开朗的，一口一个“姑父”叫着，时不时地回头去看看父母在不在。朱全贵则经常性地打岔，询问剧本某某页的台词该怎么说，可怜的小女孩才六岁啊，愣是把台词给背了下来，然后再配上各种各样的表情，有无辜的、可怜的、卖萌的、开心的。

“一米，看着还行吧？”朱全贵过来问道。

“小姑娘还是很刻苦的。”

“我小舅子指导的……”

丁一米打断了朱全贵的推介，只说让他注意和摄影助理的沟通，还有，要密切关注小朋友的心理状况，有困难，千万不要勉强。

“放心吧，一米，我晓得的。”

各个部门的人员陆陆续续到场，很快就到了预定开机时间。

丁一米指挥剩余地摄影组人员拍摄其他人员的戏份。经过一天的磨合，无论是演员也好，各部门人员也好，前一场戏与后一场戏之间的衔接愈发地流畅，一个上午的时间，一共拍了十六个碎片化镜头，当然，如果严格按照分镜头剧本计算的话，实际上是四个镜头——这个数字看着少，实际已经非常振奋人心了，毕竟，前传的分镜头剧本，加起来才八十多个镜头。

中午休息，分便当的时间，丁一米与摄影助理简短地开了个碰头会。摄影助理说，拍摄蛮顺利地，换了四五套道具服，总体效果让人满意。丁一米没有要求看回放，只问了一句：“你哭了没有？”

“我？呵呵，我一个大老爷们……”

“连你一个大老爷们都看哭了，那才真算得上效果出来了……把白条给我。”

早上，大贵影视的出纳过来给丁一米送钱，他现在有钱，说话就气粗了不少，收回白条，一张塞了两百元的信封递过去。

“记住，没有拍出撕心裂肺的效果，就不能轻言成功。”

“行，我听丁导的。”

“丁副导……下次再叫错，红包没收。”

“哈哈，到了我手里的红包还想收回……”

下午继续拍摄。丁一米这边依旧顺利，两个镜号的碎片镜头一气呵成，而直到这个时候，摄影助理抽着烟来到丁一米这儿，别的话不说，就红着眼睛竖起大拇指。

“泥煤，都哭了，小女孩的爸妈也哭了，抱着小女孩要回家，不愿再拍了。”

“效果出来啦？”

“观众一定会看哭的，我保证。”

“行，那就过去看看。”

丁一米过去之后先看了一遍回放，画面中，扮演奶奶的演员，也即是张振心所言的“老bi”，咬牙切齿撕打小女孩，一边打一边骂，骂她把后妈肚子里弟弟撞没了……小女孩一开始是逃，逃无可逃之际，抱着桌子腿，一边哭一边喊：“妈妈，妈妈……妈妈快来救我……”

另一边，朱全贵的小舅子一家三口抱在一起还在哭，为了效果，老bi是真掐真打啊，朱全贵还把小舅子夫妇带到没人的地方躲起来，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子，哪见过这阵仗，哭得那真叫一个撕心裂肺，这会儿已经好几分钟过去，犹自抱着爸爸妈妈，哭喊着“爸爸妈妈不要不要我……”

丁一米却来不及关心他们一家子，这部剧是后期配音的，唯有前传部分的哭戏，是要现场收音，为此，丁一米专程委托胡奇出面邀请这部剧的拟音师，也即是东海电台制作广播剧的资深拟音师，洪老师，提前进组。这个镜头虽然拍得十分成功，但要是这段哭戏还要请配音演员配音，那他宁愿把这条戏剪掉不要。

洪老师在剧组的作用就是收集各种环境音效，以此作为后期配音的背景音效素材库，今天第一次进组，为了资深拟音师的荣誉，他也算豁出去了，指向性话筒连上专业数字录音机之后，光着脚一路小跑，最后的哭戏就趴在地上，话筒遥指小女孩。

丁一米听了一遍，哭声洪亮，几乎没有杂音，不由得也学着摄影助理竖起大拇指，洪老师却不吃他这一套，一边拍打着老腰，一边抱怨导演作孽，如此作践小女孩子。丁一米陪着笑说：“都是为了艺术嘛。”

“狗屁艺术，瞧你招得那些演员，完整的唐语都说不利落，台词功底差到让人发指。”

“洪老师，您这不是强人所难了嘛，您这一辈是什么素质，小一辈的能比吗？”

老一辈的艺术工作者就吃这一套，好话哄着，姿态上面供着，心里头就舒爽了。安抚好了洪老师，丁一米才有空去安抚朱全贵的小舅子一家。

看小女孩的样子，今天恐怕是不能再拍的了，但现在的问题是孩子的父母，换一天拍摄，要依旧是这阵仗，估计也舍不得让孩子再遭一份罪。

丁一米走过去，拿出一张十元票面的大钞，对着小女孩说：“小妹妹，咱们玩个游戏好不好，猜猜看，这是什么，猜对了就奖赏给你。”

钱的魔力已经超越了年龄界限，哪怕是六岁的小女孩，看到十元大钞，注意力就一下子被吸引过去。

丁一米对着她父母笑笑，算是打了招呼，然后扬了扬手里的钱，笑眯眯说道：“猜不出来吗？猜不出来我就收回去了哦……”

“这是十元。”小女孩马上抽噎着说。

“小妹妹真厉害。”丁一米把钱塞到小女孩口袋里，又抽出一张，问道：“再玩一次这个游戏好不好？”

“好。”

游戏重复了五次，小女孩已经开始笑了，尤其是当丁一米说，这是她玩游戏赢来的，回到家里要藏起来，不能交给爸爸妈妈，小女孩笑得更是欢了。

“作孽哦，还是孩子呢，硬生生被你培养成小财迷了。”负责与朱全贵一块儿安抚一家三口的田辉，神出鬼没冒出了头，用这种玩笑似的口吻，消除朱全贵小舅子夫妇的戒心。

丁一米这时候就把准备好的五百元信封掏出来，算是小特约演员的片酬，当然，信封里仅仅只是应得片酬的一半，但如果明天还来，把剩下的戏份演完的话，余下的片酬将会全额补足……哦，对了，小妹妹额外获得的五十元是他私人赠与，不算在片酬里。

第0054章 黑脸与红脸

小女孩的父母非常意动，两天的戏，一千块钱片酬，这份收入算得上非常丰厚的了，丁一米衡量了一下他经历的两个世界的物价，这里大约与前世九十年代初相似，以此来推算的话，当年葛大爷演《楚霸王别虞姬》，哪怕有“李冬宝”这一角色打底，片酬也才三千块。

当一家三口离开剧组的时候，丁一米还信心满满，如此丰厚片酬，他并不担心小女孩明天不会再来，只不过，作为有备无患，丁一米还是认真叮嘱朱全贵，如果小舅子一家确定放弃幼年于若春的角色，务必要在今晚八点之前通知他。

张振心吃完中饭睡了一觉，完美错过了小女孩子的哭戏，晚上开会之前，照例是看一遍回放，然后，他就被那场哭戏震撼到了。

“这只老bi怎么可以这样坏啊，又恶又毒。”张振心擦着眼泪，忽地又回眸一笑说：“这部剧一定会一炮而红。”

“小姑娘不容易，我给她爸妈五百块，明天如果还来，再加五百块。”

“咝……”张振心眼皮直跳，好一会儿才说：“这是给你的副导演基金，给谁不给谁，原则是是你做主……不过啊，一米，你可真会花钱。”

正说着，朱全贵打来电话，告诉了一个不那么好的消息，他的小舅子决定放弃明天的拍摄了，电话里，朱全贵说：“我侄女回去的路上两次从噩梦里惊醒，哭喊着要妈妈……哎，要我们家孩子，我也不忍……对不起啊，一米。”

“没事。”

丁一米晃了晃手机：“张总，另五百块钱可以省下来了……”

“别啊，小姑娘哭得多好，换个年纪稍大一点的，效果就要差许多……是不是钱的问题，嫌少的话，可以再加啊？”张振心刚才孩子抱怨丁一米太会花钱，一眨眼，反过来又不把钱当钱了。

“家长是真不忍心了……我再想想办法吧。”

与会的副创人员都到齐之后，张振心首先肯定了今天拍摄路线的正确性，然后话锋一转，让大家伙群策群力，争取再现今日惨绝人寰的哭戏。

丁一米说：“那就只能改剧本，我就说说我的设想啊，秋霞的亲妈得绝症去世，操办后事的时候，恍惚中摔了一跤……嗯，又或者国荣母亲上门吊丧，反而恶毒咒骂，总之，脑子跌坏了，不定期精神错乱，精神状况不好的时候，揪着打少女若春，打完之后清醒过来，然后母女俩抱头痛哭……”

“泥煤，一米你还是不是人？”

与会人员纷纷指责丁一米丧失人性，奇怪的是，轮到要表态，却全部赞同剧本这么改。

“呵呵，你们啊……”

时间有限，丁一米也没空逞口舌之欲，回去之后马上召开编剧组会议，顺便调整分解表与通告单，一直忙到凌晨一点左右，与朱全贵一块儿把通告单塞门缝，相关演员房门一间一间敲开来，转交调整过的剧本。

※

第三天，早上八点准时开机。

九点的时候，摄影助理心急火燎过来说，饰演秋霞的演员下不了手，被骂了一顿之后，好不容易狠下心肠，打到一半的时候崩溃了，抱着少女若春嚎啕大哭……他那边的进度就此卡住，问丁一米怎么办。

丁一米叹了口气，把自己手上的分镜头脚本递给摄影助理，让他暂时先接手自己这一组，在这边盯着进度。

来到另一组，饰演秋霞的特约演员兀自对剧中的女儿说着抱歉地话，小演员换了个十二岁的女孩，倒是挺老成的，一口一个“阿姨，没事的。”

丁一米摇了摇头，回头招过来负责安排接送车辆的剧务，让他把人带到中巴车上，先冷静冷静，恢复一下情绪。

中午分发盒饭的时候，丁一米专门停发了“秋霞”的中饭，一直到下午开机的时候，才带上剧务，以及剧组中几位与“秋霞”年纪相仿的女性。

剧务与别的女性都留在中巴车下，丁一米则上车与“秋霞”谈心。

扮演秋霞的女演员等了一个上午，不但没有等来继续拍戏的指令，甚至连中午饭都停了，这让她产生了不好的预感，一看见丁一米上车，焦急地说道：“导演，我可以拍了，真的，请相信我。”

丁一米没有与她纠缠这个话题，而是问道：“你是厂里辞职的，还是办理的留职停薪？”

“啊？我……留职停薪。”

“哦，那还好。”

“什么意思？啊？导演，我，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不过，车下面你也看到了，她们对于秋霞这一角色的理解并不比你差，而且，有人也向我口头表示过，拍打戏的时候，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我也可以的……”

“你下不了手哎。”

“我下得了手的，相信我，导演……”

丁一米带着审视的眼光看着“秋霞”，直到把她看得发毛了，他才站起来说道：“今天下午二组的片场继续属于你，如果还不合格，明天换她们上。”

“谢谢导演，谢谢导演。”

回到摄影棚，丁一米与“秋霞”很快就分开了。而摄影助理那边，一直到看不见丁一米的人影了，才变戏法似的掏出两个泡沫饭盒，里面的饭菜虽然都已凉了，却用搪瓷茶缸冲了一杯热腾腾的豆奶。

“快吃吧，我专门帮你留着呢。”摄影助理开解着说：“演员进入不了状态那是常有的事，也就是丁副导演小题大做，你才入行多久，能有这样的表现已经很好很好了……不瞒你说啊，以前我跟着师父在电影厂干活，那些影帝影后，状态糟糕的时候，比你还不如呢……”

“摄影大哥，你是好人，我给你添麻烦了。”饰演秋霞的女演员，眼泪泼梭梭就掉了下来。

“不麻烦，我还偷懒了一个上午……”摄影助理露出猥琐的笑容，他说：“你先吃饭，不着急，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告诉我一声，反正啊，今天下午咱们组就拍你一场戏，时间方面完全来得及。”

第0055章 临时换角色

或许是“秋霞”在最需要人安慰的时候获得了热食与暖语，又或许丁一米这个黑脸不在现场，演员的状态恢复得很快，当她向摄影助理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的时候，摄影助理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大手一挥，开始清场，无关人等不许再出现在拍摄现场。

摄影助理悄悄对演员说：“家长不在，你的压力也会小许多。”

整个摄制组一共才四台机子，其中三台都在这儿供摄影助理调配，场记板打板之后，当天的重头戏终于再次启动。

这一趟开拍，“秋霞”的戏倒是没出岔子，少女若春那儿叫停了多次，实在是“秋霞”的面部表情太狰狞了，小女孩大叫“妈妈”，眼光却不是看着剧中的妈妈，而是到处找自己的亲妈。摄影助理叫停之后，又要负责安抚小女孩，他的安抚方式倒是别出心裁，他说，丁副导最喜欢和小朋友玩游戏了，昨天的游戏，小演员一下子赢了五十元。

十二岁的小姑娘显然是做不到视钱财如粪土的，金钱激励之下，接下去的开拍就顺利了许多。

场记板再度打响。

剧中的母女二人，从秋霞进入少女若春的房间开始，双双都进入了状态，狭窄的空间里，一个逃，一个追，最终，女儿被母亲追上，母亲面容狰狞，嘴里叫着：“贱人，就是你害死了国荣。”一边扭打、撕拉，使出了浑身的劲儿，无所不用其极。

张振心今天没有午睡，他是制片人，清场也不能清了他，于是，他就在这儿盯着。昨天张振心观看回放的时候，饰演国荣母亲的演员在他口中是“老bi”，而今天，又恶又毒的变成了“小bi”，总之，冲突到达高潮处，张振心有一种蒙上眼睛，实在不忍心看下去了。

小女孩哭得够惨，但是，效果似乎达不到昨天那场戏的标准，摄影助理就一直没有喊停，而戏中，“秋霞”也似乎得了魔怔，尤其是撕打过程中，小女孩试图要咬她的手的时候，彻底把她的戾气给激发出来，连续打了几个耳光之后，双手更是用力叉着小女孩的脖子。

特写！

大特写！

摄影助理特别激动，虽然剧情还没到让他流泪的地步，但是，“秋霞”精神错乱之后的歇斯底里，似乎更有视觉冲击力，他贪婪地盯着监视器，拍到了他全部所要的特写镜头之后，再慢慢地开始拉全景，准备拉完全景再叫停这场戏。

拍到这里，所有的环节都没出岔子，但是，在即将喊“咔”的时候横生波折，半路里杀出一个程咬金。

一直等待摄影助理叫停的张振心完全沉浸在人物冲突之中，此刻，他已化身为少女若春的守护者，一个箭步冲到聚光灯下，单手拉起秋霞，一个巴掌就拍了过去。

“够了，再打就要把孩子打死啦！”

秋霞恍若从噩梦中惊醒，看了看张振心，又看了看护住脖子的少女若春，这才醒悟过来这是在拍戏，这时候，骨子里的歉意瞬间爆发出来，她抱住小女孩，大哭着说：“对不起，对不起……”小女孩却再也不会像上午那样了，不但没有说“阿姨没事的”，反而哭得更大声，一边用柔弱的双手推开“秋霞”。

摄影助理抓着自己的头发，一遍又一遍低吟着“完了，完了……”

好吧，张振心也发现自己似乎站在了他不应该站的地方，他讪讪退后，也不好意思去问摄影助理镜头拍得如何，一溜烟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都休息一下吧……你们稍等啊……”

看了一遍回放，情况比预想中的要好得多，想要的特写都已经拍进去了，至于全景……丁副导似乎只钟情于特写。

摄影助理来到丁一米那儿，先把情况汇报了一遍，然后邀请他去观看回放。

“张总他，真这么干了？”

丁一米是很相信张振心会做出如此不专业的事情，就像他关起门来咒骂剧中演员“老bi”、“小bi”——丁一米曾与张振心在小范围交流过，别人可以这样骂，唯独他是制片人，不能骂，人都是在为你打工好不好。

出于维护制片人的权威，丁一米只好为张振心寻找客观理由，譬如说，“秋霞的确有些失控了，你看这儿的特写，手背上青筋暴跳，劲儿没少使……”丁一米面对着监视器侃侃而谈，一直到张振心突兀地窜出，话语声戛然而止。

“泥煤……”

丁一米一拳头砸在导演椅上，罕见地失态了。

“这里剪的话，画面会跳……”

“我知道，我知道……”

另一边，演员秋霞披着一条毯子不停地在发抖，少女若春倒是没有昨天六岁小女孩那般惊吓，但显然，视线却再也不敢朝秋霞那边飘过去了。

“美术，美术。”

美术组的美术助理风风火火跑过来，询问什么事。丁一米有气无力地告诉美术助理，场景设计改一下，小若春的房间开两扇门，一扇门是秋霞进来的，另一扇门就是张制片人冲进来的位置。

“啊？这样一来就穿帮了呀，细心的观众会发现，小若春可以从另一扇门逃跑……”

“适当的穿帮有助于提高话题度嘛。”丁一米用匪夷所思的解释把这个话题强行摁下去，然后在演员表上划了个叉叉，对在场的人员说道：“有谁看见张总的话，告诉他一声，秋霞姨夫的角色由他来饰演了。”

“哦耶！”摄影助理与在场的灯光师等一众同伴击掌相庆，丁一米的意思等同于这条戏彻底过了，总算不用再拍折磨人的哭戏、打戏了。

※

张振心是在晚上得知他也要拍剧了。

“千万不要。”张振心第一反应是拒绝，第二反应是他的确有想要演戏来着，但绝对不是在回忆录性质的前传中露一回脸，他说：“我对自己的演艺事业是有完整规划的呀。”

“怪只能怪，在片场，你出现在镜头里的时机太巧合了，我都怀疑张总您是在故意抢人龙套的饭碗。”

第0056章 精心抠细节

看完回放，张振心不得不承认，他破坏了镜头，又使得镜头更加圆满——破坏与圆满，一切都取决于他是剧里的人物还是剧外的。

“我觉得还是不要……”

张振心嘴上说着不要不要，身体却还是很诚实的，大清早的，手拿一卷剧本，挤在丁一米身边的座位上，要和丁副导演探讨秋霞姨夫这个人物的塑造。

丁一米说：“张总，我昨晚上睡觉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半了。”

“哦，那你睡。”

张振心开始念念有词：“够了，再打就要把孩子打死啦……打死了……了和啦，一字之差，情绪的表达还是有分别的……”

“张总，这一条过啦。”

“我知道，这不想着要精益求精嘛……”

别看张振心说的头头是道，真站到了聚光灯下，一下子就被打回了原形，就一句台词：“秋霞，你就在这儿住着，住多久都没关系。”没开拍之前，大言不惭说要一条过，真换了道具服，脸上一化妆，灯光再一打，腿就开始打颤了，ng不下十次，不是忘了前面，就是忘了后面，甚至有一次整段垮掉，忘词忘了个一干二净。

剧组的工作人员都憋着笑，每趟ng，都会轮番鼓励，有说：“张总，就差一点点。”有说：“张总，感情表达地完美。”有说：“张总，让丁副导改台词吧，你新设计的台词情绪更饱满。”

“滚，都滚一边去。”

总的来说，张振心完全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演员，但谁叫他是老板呢？再说，他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他身上有着别人所没有的长者风范，这种气质其实与秋霞姨夫蛮吻合的，于是，丁一米反复思量，把姨夫的人物设定稍作修改，改成有轻度语言障碍，通俗的说，就是口吃。

这么一修改，中间忘词的时候，就可以让其他演员顶上，或者干脆把张振心的台词代替说掉，如此，算是把演员之中的短板弥补掉了。不过，张振心似乎并不领情，第一条戏过了以后，张振心开玩笑地说，丁副导演别的方面都好，就是演员调教方面的功力稍显薄弱。

“得，我也不改人物设定了，就让您过足戏瘾，这还不行吗？”

“这敢情好……”

“一点儿也不好，您是制片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呢。”

丁一米还真有事，就是有关后期配音方面的一点点设想。不过，他并没有单独把配音拿出来说事，而是迂回出击，先说张振心爱听的话。丁一米的意思是，前传是前传，正剧是正剧，既然前传与正剧是分开来拍摄的，前传的后期制作，也适当提前，最好能在主创回来之前把事情办好，办得漂漂亮亮。

这个提议十分契合张振心的胃口，辛辛苦苦拍摄到现在，丁一米一直尊重他、维护他制片人的权威，任何创作相关的会议，最终拍板权始终在张振心手里，换句话说，这是张振心主导与主持之下的项目，是他的作品，他可以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大声宣布，《窒息的痛（前传）》就是他张振心的作品。

“嗯，一米，你的想法很好，继续说。”

“主要是后期剪辑方面，张总手头肯定有信得过的工作室，我就不多嘴了，但是，配音的话，我觉得，先不找专业的配音演员，我提议，找东海师大唐文系的老师，那里的讲师教授，甚至是成绩优异的学生，唐语等级证书达到一级的多如牛毛。”

“这个嘛……不找专业的，一米有什么说法吗？”

“哎，还真有。这些配音演员太忙了，广告里到处是他们的声音。”

丁一米不由得回忆起曾经看过的央视版《笑傲江湖》，宁中则，好好的一个中年美熟妇，结果呢，一张嘴，配音的是某某鹿龟酒老太太的声音，泥煤，那广告播放量特别高，分分钟就联想到“腰不酸腿不疼了”。如此配音，瞬间让人出戏——还是这个声音，在同一部剧里，又担任恒山派师太的配音，以及一些路人甲乙丙丁等等。

总之，丁一米在演员选择方面或许让人诟病，在细节方面，却抠得蛮仔细的，譬如在一场戏里，演员坐电梯，摁电梯面板，因为是搭出来的场景，剧中演员摁下去的时候太用力，电梯面板居然产生了颤抖，一共才零点几秒的时间，其他人觉得摇晃不明显，这一条可以过，丁一米却要求重拍，并招来道具组人员顶在“电梯”外面。

甚至于演员的不专业，也因为拍摄时候减少了肢体语言与走位，光是大头贴似的咆哮与哭喊，破绽已经很小了，再配以催泪的剧情，不拿着放大镜去挑刺的话，还是很抓人的。

听完丁一米的分析，张振心也觉得，他的剧，最好不要被人当做广告片来看待。既然如此，在配音演员选择方面，二人马上就达成了统一。而邀请师大的老师，随随便便打发一名普通工作人员出面显然是不适合的，这事还得制片人亲自出面。

“那就只能这样了……哎，我的演艺生涯啊，才刚刚开始，就被某人残忍地扼杀在萌芽状态……”

“别急着走啊，秋霞姨夫的戏份可不光是这一条……”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连续七天的拍摄，终于到了最后一天。

摄影棚的优势即在于此，没有频繁的转场，一切都在三万平米空间内，一天拍摄顺利的话，后续的剧情方便连拍，也因此，到最后一天的时候，就剩下两场重头戏，其一是少女若春与秋霞高高兴兴前往孤儿院，在路上，她要把《世上只有妈妈好》完整唱一遍，其二，也就是最后一场戏，若春得知秋霞不是送她去新家，而是把她送孤儿院，隔着孤儿院大门，撕心裂肺哭喊着“妈妈”。

张振心并没有同去摄影棚，一方面，他要盯着后期剪辑，丁一米并没有要与他争夺剪辑权的意思，所以，他盯得相当紧，另一方面，他也自言，看剧本都已经让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现场观看拍摄，真怕自己哭失态。

丁一米表示理解，在片场，张振心已经博得了“张婆婆”的雅号，有婆婆妈妈的意思，更有一颗婆婆心肠。

第0057章 灯光师学艺

开拍之前，丁一米与小演员沟通，务必保持愉快心情，小女孩倒是的确挺愉快的，第三天那场掐脖子的戏之后，作为补偿，也为了修复剧中“母女”关系，丁一米买了个随身听，以“秋霞”的名义送给她，可把小女孩高兴坏了，这几天也一直随身带着，与“秋霞”的关系也在慢慢恢复。

“丁叔叔您听。”小女孩把耳塞递给他，丁一米一听，正是小女孩自录的《世上只有妈妈好》。

“唱得非常好，感情也十分饱满。”

小女孩甜甜一笑，从小背包里掏出又一盒磁带，换着听歌放松心情。丁一米眼尖，注意到盒带封面上有三个十八九岁大男孩的大头贴，不由“咦”了一声，问道：“让叔叔看看好吗？”

“叔叔，给。”

“原来男孩队已经推出了啊。”丁一米想起了曾经投稿东海时代，结果至今音讯全无，禁不住摇头苦笑。

“叔叔也知道男孩队啊。”

小女孩兴致一下就上来了，首先优越感满满地说，男孩队的专辑在暑假就推出了，她的班级里，有大约三分之一的同学都买了磁带，接着就叽里呱啦诉说从小伙伴那儿相互交流得到的小道消息，然后扳着手指头告诉丁一米，男孩队三位成员，名字分别叫什么，年龄是多少岁，又是什么星座的……

“他们的歌好听吗？”

“有几首很好听，都是快歌，慢歌听起来就一般般。”

小女孩报出了几首歌名，不过，大人们似乎都不太喜欢听快歌，嫌太闹，所以，“妈妈”送给她的随身听恰到好处，能让她听歌的时候不至于引起爸爸妈妈的反感。

“这样啊……”

丁一米并没有感到太意外，唐国这里的流行乐，主要以抒情歌曲为主，即使那些所谓的快歌，许多也带着强烈的进行曲风格。这样的曲风，已经固化了十多年，突然之间出现了三个大男孩，唱唱跳跳的舞曲快歌风格，很容易就吸引了年轻人，尤其是学生的喜欢。

丁一米寻思，他报给东海时代的“作品”应该蛮契合当下市场热点的呀，不吹牛的说，由男孩队演绎，更能出彩，怎么就至今没有联系他洽谈收购事宜呢？

甩了甩脖子，他还是压下了毛遂自荐的冲动，最近一段时间还是先把电视拍完再说。

第一场戏，对小女孩的要求不高，只要表现得高高兴兴，唱一首《世上只有妈妈好》就可以了，但是，对于“秋霞”的挑战，却是实实在在的。

在剧中，秋霞自己也知道，她的精神出了状况，间歇性地会发作，而且，发作频率越来越密集，她真怕哪一天姨夫不在，自己一不小心就把女儿给掐死，痛下决心之后，买了一份大额保险，把女儿送到孤儿院，委托给孤儿院院长。回去之后，她还要持刀行凶，造成精神病发作假象，借姨夫的刀杀死自己。

前后的经历串起来，就特别考验演员的功力了，而显然，剧组的这位演员，是演不出这份彷徨、惶恐，以及毅然决然，丁一米对她的要求也不高，说戏的时候让她注意，牵着女儿手的时候表现出失魂落魄，偶尔女儿和她说话，她就敷衍一笑。没办法，这种情况下，表情越少越好，不然让丁一米指导她表演出七八种心理过渡？演员与丁一米都会发疯的。

此时片场的气氛非常和谐，因为是最后两场戏的拍摄，摄影助理有放飞自我的苗头，他大言不惭说，是时候展现他精湛摄影技术的时候了，话音未落，他就开始叫苦了，把丁一米拉过去，指着监视器中的画面，“丁副导演，你看你看，秋霞的脸好像比前几天更胖了？尼玛，这是剧中人物几天几夜煎熬，之后应有的状态吗？”

丁一米一看，果然如此，刚才只顾着说戏，倒是没注意到。把秋霞叫过来一问，泥煤，剧组的伙食太好了，她这几天吃起来没个节制，一个礼拜工夫，胖了差不多有十斤了。

摄影助理问：“要不，请一个好点的化妆师？”

“好的化妆师是容易请的么？”丁一米摇头否定，据他所知，东影厂最资深的国家一级化妆师早在《善良的谎言》拍完之后就北上帝都赚外快去了，留下来的，水平与剧组的化妆师也就是半斤八两。

“那就这样拍？适当的穿帮有助于提高话题度嘛。”摄影助理没说放弃特写镜头，他知道丁一米是特写狂人，就学着丁一米说道。

丁一米摇了摇头，把剧组几位灯光师叫过来。

“你们几个有谁会‘逆向主光照明’的？”

问了一圈，都在摇头。丁一米也就退而求其次，说道：“‘三点布光法’总归会的吧？”

几位灯光师都“嘿嘿”笑起来，那位摄影助理笑得尤其放浪。

“行，只要会‘三点布光法’就好办。”

丁一米画了张草图，标注好人物、摄像机、聚光灯的位置，两盏钨丝聚光灯，650w的作为主光，150w是背景照明，“主光这儿用柔光纸软化光线，背景这儿放一块暖色调的布，镜头用两百毫米长焦，放大背景虚化效果。”

灯光师与摄像师讨论了一会儿，最后得出结论，“逆向主光照明”缩小了人物脸孔的亮部区域，拍摄女性时会更显瘦，而如果拍摄男性时则会让脸部的棱角更突出。

“厉害，真厉害！”

“丁副导演不愧是学院派啊。”

马屁一波接着一波汹涌而来，丁一米烦不胜烦，把他们全部打发到各自的岗位上去。

私底下，那些灯光师还在窃窃私语，言说这一次果然学到了真功夫，哪怕最终制片人不发红包，也值了。

终于到了要正式开拍的时候，群众演员纷纷就位，作为背景板，开始在搭设的街景游荡。

场记板打下之后，小若春率先进入状态，妈妈难得带她出门逛街，她牵着妈妈的手，另一只小手到处指着两旁店铺里新奇玩意儿，叽叽喳喳十分开心。

“咔！秋霞，你只要管你自己，小若春的话，你不必每句话都回应。”

“咔！失魂落魄，不是行尸走肉。”

“咔！”

“咔！”

第0058章 草台班子好

丁一米终于放弃了长镜头的野心，老老实实地一段路一段路拍摄，折腾了一个上午，终于把秋霞母女走过长街来到孤儿院门口的戏份拍完，而这时候，小若春的一曲《世上只有妈妈好》，恰好唱到了“幸福哪里找”。

下午是最后一场戏，母女永别，孤儿院门口的哭戏。

张振心又来了。

他这人老是“不要不要”，其实要的比任何人都来劲。

“一米啊，哭戏什么的最好看了。”张振心直言不讳，手帕纸巾都准备好了。

“呵呵，您倒是不怕电视台正式播放的时候哭不出来？”丁一米说着话，把缠在自己身上的腰包转给了张振心，并表示，张总是制片人，既然您今天来了，红包还是由您亲手发给演职人员为好。

张振心其实也有此意，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而已，既然丁一米如此上道，他也就不再掩饰了，说道：“一米你也真是……哎，没说的，下部戏还请你，片酬起码要给你翻一倍。”

看得出来，张振心说这番话是真诚的，不过嘛，演艺圈子，最复杂的就是人际关系，真到了下部戏投拍，说不定有更铁的关系户插足，放丁一米鸽子也不是不可能，所以，这种场面上的话，听听就好，认真就输了。

最后一场戏开始。

秋霞的戏份没有问题——这话表述不当，没有太大问题，就是小若春始终进入不了生离死别之中。

反复重拍之后，抱住小若春的孤儿院院长受不了了，院长扮演者是一位退休老师，因为热爱表演，长相又格外慈祥，所以被丁一米选中，可问题是，老人家已经七十多岁了，时间稍微一长，四肢发麻，一不小心就摔倒在地，脑门上磕了个伤口，当时就渗出了腥红的血迹。

张振心觉得悬，悄悄问，是不是调整一下状态。

“给骆老师包扎一下，继续。”

丁一米铁青着脸，从小姑娘背包里划拉出男孩队的磁带，“咯嘣”掰成两爿。

小姑娘终于哭得像点样子了，但是，还不够。

背包里的随身听也被掏出来，扔在地上，丁一米的脚重重踩了上去。

“哇……”

小若春哭得伤心欲绝，小脸蛋憋得通红通红，整整嘶喊了一分多钟。

“咔！过！”

丁一米并没有宣布杀青，以至于现场的工作人员都像是被定身法定住，不知道该继续，还是该欢呼。

“张总，我的那份红包先预支给我，回头给小若春买个好一点的随身听……另外，别宣布杀青，就说告一段落，晚上的‘慰问宴’您先别出席，就说家里有事，半路再插进来。”

丁一米与张振心嘀嘀咕咕咬了一阵耳朵，张振心原则上接受丁一米的建议，毕竟“杀青”这一说法太敏感，任何主创或者大牌，听到了都会觉得不适。

于是，前传部分的拍摄，在“吃好休息好”的慰劳声中，算是正式告一段落。

晚上的慰问宴，伤感的气氛远甚于欢乐，毕竟，演员部分，除了饰演秋霞姨夫的那位，其他人都要离开剧组，寻找新的演出机会。

酒店宴会厅里热热闹闹的，不时有人端着酒杯出去敬酒，而丁一米这儿，过来的人特别多，尤其是演员，大部分都是丁一米经手拍板定下来的，过来敬酒，一则表示感谢，二则，也是期待以后再合作。

演员们表达敬意的方式通常都是“我先干，您随意”，丁一米的脸皮比较薄，尽管都是些龙套演员，但是，既然出了片场，那就表现出足够的尊重，这是他做人一贯的准则，所以，只要是别人喝光杯中酒，他也竭尽所能喝完，好在他喝的是啤酒，杯子也是100毫升的小号玻璃杯，面对车轮战，暂时还顶得住。

期间，剧中的秋霞母女也结伴而来，小若春心爱的随身听与盒带遭到丁一米的暴力破坏之后，又收获丁副导演亲自带她买的一台款式更新、功能更强、价格也更贵的，所以，对待丁叔叔的态度，她又表现出一如既往地亲热。

秋霞却似乎另有目的，在丁一米这一桌敬酒，被人一起哄，顺杆子往上爬，要与丁一米喝交杯酒。丁一米早有准备，拿起酒杯说是要请示领导，何谓领导？就是尚未迎娶进门的母老虎呗。

酒桌上的人大为扫兴，有嘘嘘的，有出言相激的，丁一米却面色如常，心里却是打定主意：不管如何，若干年后的网上，一定不能出现他与某位女性的暧昧照片。

晚宴在张振心抵达之后达到高丨潮，全体人员尽欢而散。

望着满目的杯盘狼藉，张振心感怀地说：“不容易啊，带着一个草台班子，磕磕碰碰，终于把这事弄圆满了。”

“张总，这话您当着我的面说说就行了，在别人面前千万要注意。”

“嘿，咱不是一伙的嘛。”

10月28日。

在比原计划晚了两天之后，堪景团总算结束了云游，全体回到了剧组下榻的酒店。

胡奇单独给丁一米带回了一条腊肉，桃花源的特产，于若春则要大方得多，每人一盒精装螺蛳粉，不过，螺蛳粉独有的臭味，丁一米实在欣赏不来，又不方便拒绝，这份礼收的挺沉重的；其他主创或多或少都带了点当地特产，论关系，大多与丁一米不熟，也就没他的份了。

当天晚上，剧组男一号卓丰正式进组，随他同来的有经纪人、私人助理、造型师、安全助理，一共五人，一间套房与两间标房。

丁一米算是真正见识了唐国顶级明星风采，就是你知道人来了，但你根本就见不到真人。

二十九号，《窒息的痛》举办了一个简短开机仪式，之后召开新闻发布会，娱乐圈引起不小的轰动。

发布会还轮不到丁一米上台，今天的主角是卓丰，以及大贵影视总经理，潘谦君。当然，制片人张振心，导演胡奇与女主角于若春也有上台，不过，这三人的风头远没有前二位那么健就是了。

第0059章 搞笑发布会

发布会现场来了许多记者，为此，剧组抽调一批演职人员担任临时安保维持秩序。丁一米婉言拒绝了指派，推说要整理正式开机之后的通告单，还要对照分解表调配道具与演员，要忙的事情一大堆。

鉴于丁一米的理由无可挑剔，也就获得了置身事外的超然，不过，事后他极为后悔，其他临时安保绘声绘色向他叙说发布会精彩片段，直让他几度扼腕，悔不该当初草率决定。

以下谨摘录部分，以飨读者：

对于卓丰加盟《窒息的痛》剧组，记者们是很有看法的，发布会的时候，被抽到提问的记者几乎都围绕卓丰提问，当年号称不再接拍电视剧的是不是你。

卓丰的回答更糟糕，他说，“我的原话是‘不出意外’……”

记者们穷追不舍，“那就是出意外喽？请问是不是因为票房屡遭惨败？”

卓丰的嘴还是挺硬的，“票房成绩只能算一般，惨败还不至于。”

有消息灵通记者问，“某媒体造谣说，你提出零片酬参与票房分成，一再惨遭拒绝……请问，对于造谣媒体，你有什么要谴责的。”

卓丰忿曰，“你动动脑子好不好，有这种可能吗？这种要求由制片方提出来还差不多。”

记者打蛇随棍上，“那就是投资方要求你零片酬票房分成，此事属实咯？你是不是担心拍电影颗粒无收，无奈之下才不得不回电视圈拍剧集。这才是真相吗？”

“你们媒体什么时候在意过真相？”

“从向斌手里抢到‘票房毒药’桂冠，请问有何感想？”

卓丰怒问，“你是不是收了‘平康经纪’的黑钱了？”

“坊间传言你将提前与平康经纪公司解约是真的吗？”

总之，卓丰大失颜面，大明星与其经纪公司的龌龊彻底暴露在阳光之下，大贵影视也宣告造势失败，轰动效应是有了，却被卓丰记恨在心，发布会结束当晚，带上他的团队不辞而别。

卓丰离开的消息是在主创会议之前，酒店前台打电话告诉张振心的。丁一米以为张振心会慌了手脚，没想到的是，这位制片人却成竹在胸，只说了一句：“会回来的。”然后就迫不及待邀请主创人员观看他的作品。

丁一米却依旧忧心忡忡，回来只是最基本的操作，回来之后在剧组搞风搞雨才最麻烦。

不过，现在这个时候，说什么张振心也听不进去了，他的心思全在“他的作品”。

所谓张振心的作品，当然就是七天之内拍完的前传部分。

《窒息的痛》前传部分，丁一米并没有参与后期制作，不过，张振心在剪辑的时候并没有魔改，基本上都是按照分镜头剧本来的，仅在个别部分做了微调，最终成片在六十分钟，与丁一米以前所操作的“网络大电影”时长基本相同。

片头没有主题曲与字幕，所以，剧情节奏非常之快，主创们还在翻阅丁一米炮制的彩色版分镜头剧本呢，第一幕冲突就激烈爆发，国荣的母亲尖刻地说：“想进我们家门？也不照照镜子。”在国荣与秋霞跪下相求地时候，对着镜头咆哮：“除非我死了，否则你下辈子吧。”

主创人员，包括女一号于若晨，俱皆有些愕然，看过的影视剧，开场就有如此激烈矛盾冲突的，似乎少之又少。

随着剧情推进，冲突愈演愈烈，尤其是国荣的母亲，一会儿因为国荣结婚六年没有子嗣，哀求秋霞放弃小若春，甚至不惜跪下抱大腿并嚎啕大哭，一会儿因为小若春把千辛万苦怀孕的后妈撞流产，而丧心病狂虐打六岁小女孩，两种极端之下的歇斯底里，在特写镜头的放大之下，直让观看的人义愤填膺。

主创们手上的剧本都放下了，专心致志观看剧情。

秋霞接回女儿，母女俩抱头痛哭，《世上只有妈妈好》第一次响起，这时候，张振心手边的纸巾已经用掉了两包，他拆开第三包纸巾递给于若春，然后提醒她，如果觉得难受，可以到外面透透气。

于若春的确心口发堵，却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若干年后，秋霞的母亲去世，国荣的母亲上门吵闹，恶毒诅咒秋霞是丧门星，害死国荣又克死自己亲妈，秋霞的神智终于变糟，恍惚之下，失手痛打小若春，若非姨夫适时出现，小若春非得被亲妈给掐死。

“太虐了。”导演胡奇多看了丁一米几眼，开玩笑地说：“一米的身世没这么悲惨吧？”

“哪能呢。”

“嘘……”张振心最投入，尽管他比任何人都要早看到成片，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观剧兴致。

秋霞的精神时好时坏，又是几次险险失手之后，她知道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不然的话，不知道哪天真的就把自己女儿给打死了。她把剩下积蓄全部买了保险，受益人是自己女儿，委托母亲的小姐妹，就是孤儿院院长，恳求院长把女儿抚养成人。

小若春难得看见母亲慈祥的笑容，她听说妈妈要带她逛街购物，高兴得像只小百灵，她笑啊唱啊，电视机上尽看见她欢快地身影，以及再一次响起的《世上只有妈妈好》。

然而，一切的欢乐只是母女永别的前奏，观看的人都了解剧情走向，都看得脸色发白，可以这么说，小若春有多欢乐，他们就有多惨然。

“太惨了，一米啊，你怎么编的这么忍心啊。”

刚说完惨，就是孤儿院门口母女永别的一幕，真正的永别，都是顺着剧情走下来的，电视机前观众感受最深。然后，伴随着小若春长达一分钟还多的、痛哭到极致的哭戏，观剧者大部分都热泪盈眶。

最后，母女孤儿院门口分别，秋霞回到家中，故意装作发疯要杀姨夫，姨夫被迫自卫，一不留神错杀秋霞……镜头一转，小若春在孤儿院苦读，画外音响起：靠着母亲留给她的保险金，她渐渐长大，考上了帝都的师范大学（注：以上并非画外音正文）。

第0060章 言说苦情戏

“都说说自己的看法吧。”张振心很满意观众们的表现，这一刻，与其说是让大家发表看法，倒不如说是在暗示：来吧，来吹捧我吧……

胡奇说：“剧情方面我就不说了……”

“别呀，电视剧不说剧情那说什么？难道还去说拍摄艺术与制作技术？”

“张总，您要这么说，那这个话题咱们就进行不下去了。”

胡奇一个吐槽的工夫，张振心就把注意力放到摄影指导身上了，“古指导，您觉得怎样？”

“嗯，五十多分钟的时候，远看秋霞那张脸还有点胖乎乎的，近景之后，还有特写，反而觉得脸小了不少……丁副导演，这里应该是灯光的打法问题吧？”

“没错，我管这个叫……”

张振心大失所望，尼玛，大老爷们就是这点讨厌，他们的关注点永远只在技术。

“若春，怎么样，这一版的剧本，没有让你失望吧？”

“张总，您可真讨厌，早知道可以这么拍，当初我就应该过来竞争秋霞的角色……”

“也是啊，母女嘛，长相总是差不太多，稍微化妆一下就行了。”

丁一米实在听不下去了，再扯下去，真怕这俩货脑门一热，拿钱不当钱，要推翻重拍。

“张总，秋霞的戏份好说，我也相信于老师的演技肯定能将人物演绎得更加饱满，就是小演员这一关……您也看见了，每一次哭戏，都是对小朋友心灵上的折磨……”

于若春深深看了丁一米一眼，蓦地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很惊讶地问道：“咦，我记得你以前是黑炭头，短短一个月不到，白的就这么彻底了，是不是用了高档美白产品？”

“啊？我的黑，是因为上部戏导演要求，电影拍完了，就自然白回来喽。”

“是吗？看来你的肤质较好，真羡慕。”

于若春嘴上说着羡慕，表情却似乎遗憾色彩更重一些。

张振心又逐一点名，仿佛与会的主创人员都有吹捧他的义务。本着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在座的倒是都从正面肯定了一番。

吹捧完了，胡奇问道：“一米，你是怎么想到要这么拍的？你看，短短的一个小时，小女孩凡是能够遭遇到的苦难，似乎都遭了一遍罪，这就有点过犹不及了。”

张振心不乐意了，辩解说：“又没缺胳膊少腿的，怎么叫都遭了一遍罪？”

丁一米发言说：“我把这部戏定义为‘苦情戏’，以家庭、人物苦难为题材，把观众引入悲天悯人的性本善心境……”

“苦情戏！这个说法好，再没有比这三个字更贴切的了。”

唐国电视剧发展史上至今没有把苦难题材电视剧单独分类，只是统一称之为“家庭伦理剧”，丁一米这么一归纳，都觉得很贴切。而且，在拍摄手法上，苦难题材的家庭伦理剧，总的来说还是含蓄多于宣泄，电视从业人员，从没有想过放大人物与家庭苦难，然后用夸张到极致的表演方式，给观众以饱和轰炸，所谓一言不合就悲哭，或者一言不合就咆哮是也。

在丁一米前世，宝岛省的许多电视剧就是这么打造的，刚登陆内地电视台伊始，立即就博得了女性观众、以及年老女性观众追捧，播放之后，始终都能博得不错的收视率。

张振心当即拍板，电视剧即将上映之前，就以“苦情戏”作为卖点宣传。

又是胡奇表示了不同意见，他认为，《窒息的痛》本质上还是披着家庭伦理剧外衣的偶像剧，以苦情戏作为卖点，难免会把偶像剧主力观众年轻女性排斥掉。

胡奇的意见取得相当一部分主创的赞同，其中也包括女一号于若春。

张振心入魔甚深，一着急，就嚷嚷着要把前传部分单独拿出来，作为短剧去参加电视节。

这时候，连丁一米也开始劝他了。

“张总，不能参加。”

“演员的表演是大问题。”

“配音演员选的不错，看上去声情并茂，可终究不是现场收音，体现不出演员台词功底，这在电视节这种平台，天然就处于弱势。”

主创轮番上阵，总算把制片人安抚下去，不过，由于看片会耗时太长，创作相关的议题也就不了了之了。

※

终于到了日常拍摄的时间了。

剧组尽管已经有过一次磨合，但那次只是副创人员之间的小范围运转，主创回归，肯定又要重新熟悉和配合，所以，刚开始拍摄的时候，剧组并没有进行分组。

日常拍摄，丁一米都要负责拍摄任务的制定，晚上要排好通告单，白天要协调剧组各个部门，演员走戏，演技指导，也要丁一米操心，甚至因为在拍摄前传的时候，打光方面小露一手，摄像师、灯光师也会过来经常性请教，如此一来，真的是忙得团团转，很少有闲下来的工夫。

胡奇很快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似乎只要遇到什么问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找丁一米协调，然后，丁一米也没有让人失望过，总能第一时间找到对应的部门与人员，对问题实施全程追踪，总要盯着由实际负责人员把问题解决掉才算完结。

这种如臂使指的感觉非常好，胡奇一下子犯了难，他认真与丁一米交流，首先表了态，尊重丁一米的选择，然后就说，他还是希望丁一米担任专职副导演兼剧组统筹，为什么呢？短短一两天，就觉得已经离不开丁一米了。但是呢，担任分组的执行导演，明显对个人发展前途更有利，所以啊，即使丁一米选择分组，胡奇也只会为丁一米感到高兴。

好吧，这明显就不是一道选择题，丁一米没怎么犹豫，非常爽快地说：“我当然选择跟着胡导干。”

胡奇非常高兴，直说不会亏待他，以后有机会，第一个想到的也肯定是丁一米。

卓丰第二次进组的时间是十一月一日，离正式拍摄晚了三天。

张振心对此毫不意外，私底下，他对丁一米说，卓丰的片酬固然是天价，而违约金更是天价的双倍，所以，他根本就不担心卓丰毁约。

第0061章 平地巧拾遗

丁一米就问：“难道您就不但心卓大明星出工不出力？”

“出工不出力？呵呵，不存在的，他是在电影圈混不下去才回归小荧屏的，这部剧再要砸了口碑，招牌就彻底烂了。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奉献了他职业生涯最差状态，咱们卖片花的时候，专挑精彩的剪进去，凭卓大明星号召力，电视台只会哄抢，咱们公司终归是赚钱的，至于他以后的死活，关我屁事。”

好吧，资本就是如此赤裸裸不加掩饰，丁一米也无话可说。

卓丰进组之后，作为男一号，有他的戏份肯定要优先拍摄。就像胡奇所说的，像卓丰这种大明星，合约上注明拍摄多少天，那就是板上钉钉的多少天，多待一秒都不可能。

于是，丁一米所担任的演技指导任务，一下子就轻松了许多，卓丰的演技自然不用丁一米操心，别看卓丰应对记者的时候手忙脚乱洋相百出，可他一旦置身于聚光灯下，面对摄像机镜头，顿时就换了个人，该面瘫的时候面瘫，该炸裂的时候炸裂，该哭哭，该笑笑，有时候，兴之所至，导演都已经认可了，他还会主动要求再次演绎，直到他自己也十分满意为止。

更让丁一米省心的是，有时候，卓丰还会主动承担演技指导的职责，譬如，一些名不见经传的演员，一旦与卓丰对手戏，通常都会发挥失常，胡奇让丁一米给说戏，卓丰往往霸气挥手：“我来。”然后吧啦吧啦说了一通，把丁一米的活抢着干完了。

由此，丁一米对卓丰观感为之一变，觉得这人演技好，又不压人，着实值得深交。那知，这些仅仅只是表面现象，真和他不小心路遇，招呼一声“卓老师”，回你一声“嗯”，算是客气的了，通常都是看都不看你一眼，直接当空气了。

丁一米对卓丰的看法又发生了倾斜，觉得这人演技这么好，连拍三部电影，每一部却都扑街扑到姥姥家，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就他这为人处世，也不知有多少人暗地里盼着他倒霉呢。

※

主创都回归之后，拍摄进程顺风顺水，分组也就顺理成章了，摄影指导古越担任b组执行导演，他的徒弟则留在a组，师徒二人各管一摊。

丁一米依旧忙碌，每天最早一班车来到片场，协调各部门，并巡视场景搭建与道具准备情况，收工回酒店也基本都是最后一班车，监督好搬机器设备的工作人员，不要有遗忘。

如此，平平稳稳过了一个多星期。

这天，与往常收工的时候无二，丁一米在片场巡视了一遍，确定道具归仓并上锁之后，却意外地在道具仓库门口不远处发现了一张照片。

出于保密原则，剧组中除了美术组成员，其他人是不允许带照相机的，而如果有剧组的照片经私底下流传出去，应该算是很严重的泄密事故了。

丁一米的脸色显得有些凝重，他捡起照片，发现这是一张由拍立得相机拍摄出来的照片，这就不由他不提高警惕了：制片人张振心为了赶潮流，美术组配备的是数码相机，虽然事实证明，数码相机不一定有拍立得好用，但这些钱都花下去了，张振心也明确表示过，不会考虑另行购买拍立得，那么，这张拍立得拍出的照片，遗落在片场，显然就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掉落了。

照片拍的是一男一女，由于距离较远，面容轮廓看不清楚，不过，丁一米只一眼就认出了，男的不是别人，正是本片男一号卓丰。

卓丰的身材太有辨识度了，他的身高起码有一米八三，如果穿上尖头皮鞋，差不多要达到一米八五，此外，他的站姿是训练过的，随随便便一站，无形的气场就笼罩方圆一片，时髦一点的说法就是霸气侧漏。

“事情大条了啊。”

丁一米有些头痛，拍摄者约莫算是半个专业人士，照片中的女子是剧中一位跟组特约演员，她似乎是听到了好笑的笑话，一只手捂嘴，另一只手打情骂俏似的挥舞——这是作为知情者的理解，然而，在不明真相群众看来，更像是卓丰意图骚扰女子，而女子则失声推却。

手持照片良久，丁一米抬起头，以站立点为原点，三百六十度转了一个圈子。两点钟与十一点钟方向，分别有搭建的内景，丁一米默默测算，偷拍照片的人与照片内卓丰之间的距离，然后朝着两点钟方向的内景走过去。

摄影棚顶部的射灯还没关掉，举目四望，最后一拨工作人员正三三两两搭伴外出，似乎也没有单独行动者。

丁一米摇了摇头，此时，他也大概理清了思路。表面上这是一起常见偷拍事故，如果之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那就是他多疑了，只不过，如果偷拍者手里还有一模一样的照片，又恰好被媒体披露出来，那么，自己手上的照片就成了罪证，证明自己是偷拍者的罪证。

“泥煤，要搞卓丰我没意见，可现在踏马牵扯到我了，这让我怎么忍？”

※

十六楼的一间套房内，一位便装年轻人轻手轻脚走进来，小声说：“都办妥了。”

房间里只有一位正装男子，他问道：“是谁捡到的？我认不认识？”

“那个打杂的副导演。”

正装男子脸色一僵，没好气地说：“那叫统筹，不是打杂……”站起来走了几步，不满地说：“就不能选一个不显眼的？”

便装年轻人咕哝着说：“比他更不显眼的，没有一丁点分量了……是你说的，既要不显眼，又不能丝毫没有分量……”

“你……”正装男子被说的没有脾气，转了几个圈子，迟疑着说：“剧组里的人说他挺牛逼的。”

“咳，没有牛逼的人撑腰，他年纪轻轻能够在剧组里担任副导演？”

“我要被你气死了……滚，你给我滚……哎，等等，去剃个光头。”

“为什么？我还要烫头发呢。”

“烫你麻痹，你能担保不被他看见背影？”

“我……”

“滚，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第0062章 无奈证清白

晚饭后洗了个澡，丁一米去十六楼找张振心，出乎意料的是，张振心居然不在，找他的助理，助理也不在，最后找到了制片主任，才算知道制片人的下落。

这位名叫万振奇的制片主任说，张总离开有几天了，大概是出国旅游。

丁一米挺吃惊的，下意识地怀疑道：“不能吧，刚开始拍摄，制片人就出去游山玩水？”

“总不能是我绑架了张总吧？”制片主任挺不开心的，副导演的怀疑没有丝毫道理的嘛，他小心看了看两边，确定没有外人，这才悄悄泄底说道：“堪景团张总没参加嘛，就说了些怪话，老总大概是补偿他，又或者其他原因……这事你自己知道就可以了，千万别说出去。”

“哦……”丁一米拖了个长长地尾音，心说不愧是制片人，之前还有说起过，制片主任回归之后，他只抓总，不抓小，没想到放得这么彻底，都放飞到国外去了。

“没事了，万主任，再见啊。”

“丁老师再见。”

丁一米与制片主任不熟，也就没有把照片之事托出。离开十六楼，他径直又往十八楼，卓丰住的就是十八楼的商务套房，规格天然要比十八楼以下的楼层高几个档次。

听说副导演找，卓丰并没有推说休息还是不方便，尽管他此时正在健身，却还是邀请丁一米进入他的套房，又打电话叫来了隔壁随从房的经纪人。

私底下单独接触的时候，卓丰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傲，不过，对于不熟之人，他也不会太热情就是了，说了句“自己随便找地方坐”，接着就拿毛巾擦汗，静候丁一米主动开口。

丁一米带了点戒意看着刚进屋的经纪人。这位经纪人就不乐意了，怎么着，似乎有他在场反而不方便说话了？那就是防着我？

“鄙人金泰基，这是我的名片，丁副导演找丰哥，是公务上的呢，还是业务上的？”

“金泰基？”

“丁副导演听说过我的名字？”

“哦，听着耳熟……金经纪您……”

“唐国人，祖宗十八代都是。”金泰基似乎对于此等场景烂熟于心，丁一米一开口，他就主动报上家门，以免对方误会是少数民族又或者是外国人。

“是这样的，我捡到一张照片。”丁一米挡在了金泰基与卓丰之间，那张有性骚扰嫌疑的照片递给卓丰，如果卓丰认为金泰基不可信，自然会找借口支开他。

卓丰显然是信得过金泰基的，照片看过之后，马上就交给金泰基，然后才正式说道：“我知道丁副导演的名字，如果不见外的话，我就直接叫你一米了。”

“那真是受宠若惊了。”

“客气了，请坐。喝咖啡还是清水？”

“有没有绿茶？”

“哎哟，我的卓大爷，这时候还有空和闲人讨论喝的，这事都已经火烧眉毛了。”金泰基打断二人的客套，挥舞着手里的照片说：“一定是平康的阴谋。”

“我知道。”卓丰平静如恒，平康文化经济有限公司就是他签约的经纪公司，老东家施展阴谋诡计对付他，这是很严重的问题，然而，火烧眉毛的事情在他看来也比不上招待丁一米来的重要，只不过，很遗憾，他这里只有酒店提供的小包装绿茶，名贵一点的就没有了。他问道：“不介意喝这个吧？”

“还是不喝了。”

金泰基这才反应过来，似乎刚才的话里得罪丁一米了，忙道：“哎哟，对不起啊，丁副导演，我这是急的……这次真是多亏你发现及时，真是太谢谢了。”

“谢就不用了，我只是自证清白而已。”

“自证清白？咦，对哦，照片也有可能是你……”

“泰基，不是每个人都有义务向我证明什么。”卓丰的情商明显要比金泰基高一大截，这与新闻发布会上的表现明显是两个极端。

丁一米不由觉着卓丰这人绝不像表面上看似那么简单，又或者，金泰基的情商没有表面上流露出来的那么糟糕。他深深一叹，来都来了，就这么走了，最终还有可能证明不了自己的清白。

他干脆坐下来，喝了一口卓丰亲自给泡的峨眉竹叶青，还别说，大明星亲手泡的，口味就是不一样。

“我不清楚平康针对卓老师有什么样的阴谋，现在，我们要假设最坏的情况，那就是这张照片故意让我发现，相似照片对方手中还有至少一份。”

金经纪点头说：“那是一定的，就算这张照片是孤品，他们有内线，仍可以炮制第二张、第三张……”

“嗯，要说化解，倒也简单，只要联系一家大媒体，抢先以金经纪的视角刊登这张照片，就当是随笔，以作日常宣传，标题可用‘大明星片场为演员解闷’诸如此类者。”

“没有用的，平康经纪每年在媒体上砸下去的宣传经费达到七位数，媒体不会为了丰哥而得罪大金主的。”金泰基有些丧气，丁一米的点子看起来并没有卵用。

卓丰也点头说：“没错，我们还要防着媒体明面上答应，暗地里压上一两天，等到平康放出所谓‘性骚扰’新闻，再刊登泰基的随笔，反而更像是小丑在上蹿下跳。”

丁一米表示对方考虑周全，反而是自己失之简单了，他沉思片刻，可惜唐国这儿还没有类似微博这样的社交媒体，不然的话……咦，没有媒体还有网络啊。

他站起来，在套房的会客厅里兜了几个圈子，很快，一个粗略的设想在脑海中成型。

“我介绍一位作家给你们认识，是一位网络作家。”

“网络作家？”

“没错。”

※

十一月十日，也即是丁一米发现照片并与卓丰夜谈之后的第二天，南方一家主打娱乐新闻为主的报纸刊登了一则爆炸性新闻——《大明星陷入性骚扰丑闻？》

报纸并没有指名道姓，然而，用了极具指向性的“z姓大明星”，并配发了几乎与丁一米所捡到的一模一样的照片。

该篇报道一经刊登就引发了轩然大波，对娱乐圈有关注的读者，一看照片背影就能联想到卓丰，如果再佐以“z姓大明星”为证，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实锤了。

第0063章 水落而石出

娱乐圈就这么大，所谓明星，基本上就是有影响力代表作的影视歌三界中知名人物，在没有社交媒体推波助澜的当下，还没有流量明星这后发的第四界，所以，作为吃瓜群众来说，还不会出现那种，“啊？他（她）是明星吗？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所以，卓丰事件在社会上掀起了滔天巨浪，一位公众人物，饰演过许多耳熟能详影视人物、并一度深受人民群众喜爱的知名演员，居然无耻下作到在片场性骚扰异性，这是何等的令人发指啊。

媒体迅速跟进，最先发酵的是广播电台。

清晨是雷打不动的早新闻时间，此类严肃的直播节目稍微好点，最多就是插播一条十几个字的简讯，然而，九点之后，凡是有点歌环节的节目，无论是有关交通、民生、教育、服务，甚至一档农业类讲授堆肥发酵技术的节目，就因为此中有点歌环节，和娱乐圈约莫沾了点边，主持人也兴之所至，以今早的爆炸性新闻为引子，隐晦谈了些公众人物要自尊自爱的感言。

电台节目发酵完了，就轮到各路记者了。

东影厂摄影基地大门外，身穿各色马甲的摄影记者，端着长枪短炮严阵以待，一旦有贴着《窒息的痛》相关字样车辆进出，总是会引起一阵狂欢，无论是谁，只要胆敢冒头，话筒与录音笔，快门与闪光灯，四大件齐活伺候。

丁一米不敢稍有懈怠，胡奇已经下了严令，只要有记者混入片场，一定要追究责任到个人，轻则扣罚奖金，重则当即开除出剧组。丁一米作为剧组副导演兼统筹，无论哪个组的人员出事情，追根溯源的话，总能与他牵扯上关系。

在如此高压状态下，丁一米只能选择最笨的办法，任何人员进出，凡是他脸生叫不出名字的，必须要有至少两个副创以上人员做证明，否则一律不予进组。

霎时，摄影棚内外一片风声鹤唳，不但群众演员全部被排除在外，甚至是几位签了合约的跟组特约，无论男女，也都被隔离到片场之外，暂时不允许进入。

处于片场之中的卓丰，却似乎没有被突如其来的打击影响到心情，他的经纪人在调收音机频率了解事件动态的时候，他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借着探讨演技之际，他与身边的工作人员说：“喂，你们有没有觉得，今天新闻里所提到的‘z姓大明星’，他的经历好像和我差不多哎。”

这种玩笑开起来是很尴尬的，旁边的人都不知道怎么回应。于是乎，所有人都堆着假笑，有借口的找借口，没借口的就说要上厕所，只一会儿工夫，卓丰身边就只有和他对戏的男二号宣超。

“你刚上完厕所，应该不会找借口开溜了吧。”

宣超也是卓丰同一家经纪公司“平康文化经纪有限公司”签约艺人，与女主角于若春是一块儿打包进来的，长得帅，年纪还轻，看起来应该是平康经纪力捧的新人。不过，卓丰对待同一经纪公司的后辈丝毫没有提携之意，反而故意拿话挤兑宣超，弄得后者俊脸涨成了酱紫色，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后续的镜头陆陆续续开拍，效果却总是不尽如人意。而丁一米那边，已经联合剧组安保部门，以及卓丰的私人保全，开始有针对性地检查演职人员随身携带的物品。

剧组中，职务挂有“主任”、“指导”，这些都是重量级人物，都具有豁免权，除此之外，男一、男二、女一，以及话剧团诚意邀请而来的几位表演艺术家，也不可能动他们的行李。其余人员，检查一圈之后，却并没有违规物品，对此，丁一米觉得略有遗憾，他始终想要找出，是谁，在针对卓丰之余，顺手搂了他一竿子，找不出这人，后续隐患就始终存在。

上午的戏一直拖到了下午一点才算告一段落，生活制片开始按人头分发盒饭。

就在此时，宣超的助理，一位二十出头的光头小伙子，挥舞着一份报纸气喘吁吁跑了进来。

“超哥，大事不好……”

宣超狠狠瞪了助理一眼，后者随即噤声，小心地观察一下四周。

报纸展开，宣超看了一会儿，脸色瞬间数变，好一会儿之后，才堆起一脸笑容，来到正蹲着吃盒饭的卓丰面前，挤出笑容说道：“丰哥，恭喜啊，一切不实之词，最终都水落石出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卓丰还来不及回话，隔着他不远的宣超就被人围了起来，纷纷探询报纸上究竟又刊登了什么劲爆消息。

卓丰稍稍后退几步，与丁一米比肩而立，他说：“他笑得好假。”

“这不能说明什么。”

卓丰喟然长叹曰：“是啊……”

宣超手里的报纸被几度传阅，最终被胡奇强行霸占，一目十行看过去之后，胡奇惊讶地说：“一米，你快过来看。”

报纸是东海本地的晚报，剧组中所关心的，其实是一篇网络作家痞子辉的访谈。

晚报的记者介绍说，历经数度失约之后，著名作家“痞子辉”终于在昨晚上有空接受晚报记者访谈，访谈的地点就在复交大学的计算机房，当时他正要上传《和空姐同居的日子》连载章节。痞子辉最近在忙于学习跟组编剧，恰好，有机会目睹大明星卓丰风采，据痞子辉所言，卓丰在拍摄的时候精益求精，但在拍摄间隙，却十分平易近人，经常性会开一些玩笑，讲一些笑话，缓解剧组演员，尤其是一些临时演员的压力。

谈到网络作家痞子辉，就绕不开网络，记者又慨叹，痞子辉时常走在时代前沿，当普通人还不知网络与e-mail为何物，痞子辉却已经开始在门户网站的论坛上玩“看图说话”，记者亲眼目睹了，痞子辉把数码相机中的照片有选择性地上传到某门户网站图片论坛，每一张照片都配有饱含幽默的文字说明。

第0064章 指教不敢当

此处，记者配发了当晚上在机房抓拍的照片，其中有一张，背景浏览器上，与今早上爆炸性新闻，《大明星陷入性骚扰丑闻？》所配发图片几无二致。

最后，记者很贴心地说，普通读者千万不要学痞子辉玩“看图说话”，如果没有网络专线，上传一张数码图片，不但耗时，还耗财。最后，预祝痞子辉事业蒸蒸日上。

丁一米草草浏览一遍，然后一句话把事件给定性：“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无良媒体盗用网络图片，炮制轰动性假新闻。”

“那个痞子辉，就是眼镜架子贴一块膏药的那位？”胡奇颇有些后知后觉，田辉他都见了不止一次了，才知道对方是大名鼎鼎的网络作家。

胡奇又看了一眼卓丰，发现他似乎早有心理准备，似乎晚报发表内容全在他预料之内，于是，他得出一个结论，副导演与男一号勾搭在一起了。

※

风波来得快去的也快，丁一米得知外面守候的记者一个不剩，当即在剧组宣布，取消“戒严”。

剧组一片欢腾自不消说，被隔离在外的群演、特约，也三三两两进组，这其中，唯独不包括照片中的那位当事女演员。

卓丰的经纪人金泰基忧心忡忡找到丁一米，他担心这位女特约面对媒体的时候，说了不该说的话。卓丰就说，他相信一米，既然一米说了，这件事情他能搞定，那就一定能搞定。

丁一米拍着金泰基的肩膀说：“金经纪，泰基兄，多学学你们家丰哥，什么叫做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他能和我比？他闯的祸，哪一件、哪一桩，不是我帮他擦的屁股？”话到此处，金泰基忽地又表达了对丁一米强烈谢意，以前他不懂网络，昨晚之后，至少他可以操作电脑打开浏览器，然后浏览门户网站论坛图片板块。

丁一米平视远方，悠悠说道：“若我所料不差，门户网站编辑早已把那张造成轰动的照片挂到首页最显眼部分。要论时效性，旧媒体终究差新媒体一筹啊！”

金泰基顿时有了膜拜的冲动：“高人，真高人哪！不瞒您丁副导演，我一不小心关掉浏览器，当时那个急啊，结果，您猜怎么着？再次打开门户网站首页，嘿，挂那儿了。”

到了晚间，这场风波又发生了演变，照片中的女主人公，正式授权代理律师，向刊登失实报道的媒体提出索赔要求，一旦条件得不到满足，那就公堂上见。

局外人或许不了解其中关节，但是，相关人士却清楚知道，这里头绝少不了丁一米的手笔，他是副导演，管着群演与特约，能够第一时间联系到那位女演员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傍晚的娱乐新闻围绕着当天一波三折的劲爆消息，翻来覆去报道这件事情来龙去脉，丁一米在房间里，调了好几家卫视台，无一例外都有重点关注。

这件风波的首尾处理得十分利落，为此，卓丰亲自跑到六楼前来感谢，就他和经纪人金泰基，没有带助理，更没有带保镖。

一见面，金泰基就毫无节操地吹捧丁副导演，称他为天上地下少有推手，卓丰倒是颇知轻重，希望能再见一面田大作家，昨晚上只谈了公事，言语中多有怠慢之处，希望今日能有所弥补。

丁一米示意不必客气：“辉哥这人爱出风头，前一阵子，网络小说热度过去，采访他的记者少了，他还失落了一阵子，如今热度又起，早乐没边了，可劲接受采访呢，今天一天都没到剧组。”

金泰基知道丁一米爱喝绿茶，今天终于从朋友那儿顺来了一听极品碧螺春，进屋之后，就开始张罗着给丁一米泡茶了。

一边泡茶，一边说道：“一米，快快给哥哥说说，这件事情具体是如何操作的，我从中学两招傍身，往后啊，指不定什么时候又用得着了。”

丁一米本不愿多说，不过，卓丰也极有兴趣，言道这是绝地翻盘最佳范本，而最近，围绕他的阴谋必定会层出不穷，故此，还请一米不吝指教。

“指教不敢当，我就随便说说吧。首先一个，新媒体，新技术，一定要掌握，门户网站的照片你们也看了，清晰度完全盖过原版，怎么来的？我一个师大的学妹正巧精于此道，她顺便给修了一下，以此给人以假象，报纸采用的照片，完全是翻拍自网络。所以啊，千言万语，归结成一句话，活到老，学到老。”

“活到老，学到老！”

“第二个，要善于利用时间差，该快快，该慢慢，利用网络门户网站，这是快，利用晚报，这是慢，一快一慢，把当事媒体的前路与后路都堵得死死的。”

“第三个，要善于利用自己优势……说到优势，我们东影厂戴厂长委托我向丰哥表示感谢，希望以后合作愉快。”

联系晚报事宜，丁一米求到了戴广鸣门上。戴广鸣当然不可能无条件帮忙，卓丰就答应，今明两年之内，以零片酬票房分成模式，参与一部影片拍摄，分成也不高，票房分成之后，净利润的五个点，税务自理，这是相当有诚意的了，与他现在的身价相比，几乎就是白菜价了。

“哎，金经纪，您还真记啊，我这都是瞎掰扯呢，不作数……”

“有用，非常有用！”

※

丁一米当了几天副导演之后，轮到他的戏份也终于开拍了。

第一场戏是与女主的对手戏，丁一米出场，恰好女主角路过，不禁深深爱上女主，从此就化身纯情暖男，整天围绕女主左右。

剧情是没办法改的了，丁一米给自己加了点戏，用他的话说，巧妙的出场安排，可以有效拖延剧集时长。

凡是能拖延时长的，基本都能无条件通过。所以……

打板。

丁一米看到有障碍物拦路，慢动作，三百六十度回环，飞起一脚，障碍物没飞，他的脚却痛的要死，此处定格数秒，然后抱着受伤的脚单脚直跳。

“咔！过！”

第0065章 反复求最美

胡奇捂着笑歪了的嘴，走过来锤了丁一米一拳，“一米，你这脑子怎么长的，真服了你了。”

周围的工作人员也笑得乐呵呵的，同时也认可胡奇的说法，认为丁一米的确很有想法，一个普普通通的出场，愣是弄出这么多笑料。

丁一米谦虚地说：“随便想着玩玩的。”他这里的出场方式，其实是模仿自周驰《孖仔孖心肝》，当时第一次看这部电视剧，周驰如此出场方式，也是被逗得乐不可支。

接下去就是于若春的戏了，她要先表示出被丁一米逗笑，躲一边偷笑的样子，然后发现丁一米摆出了猪哥像，张大嘴巴看着她，马上就板起了脸，不过，没有吓到他，反而又被流口水的样子逗乐，于是就抿嘴微笑。

这场戏，从表演方式来说是没问题的，于若春旁观的时候，看到丁一米演的出场方式，的确也被逗得花枝乱颤，轮到她演，稍稍收一下就可以。有问题的是，这里要表现出于若春美艳不可方物的绝色容颜，如此，丁一米被深深吸引，才有说得过去的理由。

好吧，不是说于若春不漂亮，而是在灯光与镜头下，总感觉缺了那么点意思，这种意思还是于若春自己指出来的。

这场戏拍的时候，胡奇是无所谓的，拍好之后让于若春自己看，她满意了，那就过，不满意，就继续，总要拍到于大小姐称心如意为止。

女人对于自己“绝世容颜”的标准有着旁人难以想象的严苛，就好比，有一次，丁一米与于若春以及胡奇，三颗脑袋凑在监视器之前，丁一米严肃地说：“美得冒泡了。”胡奇严重同意，于若春却自语说：“灯光打在脸上，都没肉了……”

丁一米一看，的确有于若春所说的问题存在。所谓瘦俏，瘦，才能显俏，这是现实生活中的普遍现象。于若春的确挺瘦的，但是，东方人典型的轮廓度小、没立体感这一特征，在灯光下就显露无疑了，还有一点，也是不得不说的，在灯光下，瘦脸颧骨高也被放大了，如果仔细审视，那张脸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刻薄。

胡奇建议说：“那就全程柔光？”

“不行，太朦胧了。”

“一米，你说说看。”

“要不，化妆再精细一点？”

“不行，厚厚一层粉，难看死了。”

拍摄就此搁浅，提议先拍后面几条，于若春却钻了牛角尖，不行就是不行。又反复试了多遍，同样总是在于若春那儿得不到通过。

一直拖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胡奇一个人不知道溜哪儿去了，回来的时候，鼻尖冒油，说话有了轻微口吃，熟悉他的人，一看就知道导演喝酒了。

丁一米暗暗摇头，这人啊，高兴了喝酒，不开心了更要喝酒，这次偷溜出去喝酒还算好的，至少没有把他的脸喝成关公。

下午继续拍摄。

胡奇彻底放手了，仰躺在导演椅上，盖了一件军大衣，不一会儿，响起了轻微鼾声。

“于老师，你也累了，稍微休息一会儿，我再想想办法。”

丁一米示意周围稍微安静一点，打了个手势，把剧组几个灯光师招到角落里，问道：“听说过五点布光法吗？”

“嘶，就知道丁副导演有办法。”

其中一位灯光师猛拍大腿，自从上次丁一米传授逆向主光照明之后，他们几个灯光师就将他视为半个师傅。说起来，剧组里的几位摄象与灯光，都属于江湖派，手上绝招有多少，全看师傅传授了多少，而一般情况下，基础的三点布光法是过关的，更专业一点的，那就要靠自己平时的积累与摸索。

这一次，丁一米又提出五点布光法，对于灯光师来说，又是一次绝佳的积累机会，所以，丁一米开口之后，马上有反应快的，把记录板找出来，一路小跑过来递给丁一米。

丁一米先在记录板上画一条摄轴线，再依次画上第一主光，第二主光，第一副光，第二副光，边缘光，想了想之后，还是把第六条顶光也画了上去。

“如何用光，你们都比我专业……”

“丁副导演谦虚了，您才是专业人士。”众皆吹捧。

“马屁收到，听我说下去。同三点布光法一样，五点布光法并非是说一定要五台灯打光，其要领在于构建灵活用光的平台和理念，而非用灯的数量必须有多少。”

丁一米在画的草图上画了个大圈子，道：“这是积累经验的好机会，咱们先试一试双主光，第一主光打在偏侧后位，45度到135度区域，第二主光打这儿，15度到60度之间。”

灯光师生龙活虎行动起来，倒是让于若春颇为意外，她虽然演得脸都觉得发僵了，不过，为了心目中的绝美，还是站起来，来到拍摄地点。

丁一米要求她先保持恬静姿态，让灯光师逐一试过双主光，双副光，双修饰光。这一站，就又站了半个多小时，总之，灯光师的灯光不断调整角度，通过摄像机记录，再观看回放，找出没有任何瑕疵、或者瑕疵最少的布光方法。

拍完之后，丁一米与灯光师们聚集在监视器前，寻找最“绝美”的影像。刚开始的时候，丁一米一直在摇头，这不行，那不行，到了八分钟左右，他忽然眼前一亮，忙问左右：“这里，哪种布光法？”

灯光师低头寻找，对照记录板上的记录，很快就回应说：“双主光，第一主光高位光，第二主光低位顺光。”

“角度？”

“130度和60度。”

丁一米竖起大拇指，一挥手：“准备拍摄。”

化妆师与服装师蜂拥而上，补妆的补妆，整理服饰的抓紧整理，各部门很快就准备就绪。

“于老师，准备好了没有？”

“我可以了。”

场记板发出清脆响声。

于若春迅速进入状态，她的眼前仿佛是丁一米正在原地单脚跳，捂着嘴窃笑不已，蓦地，发现丁一米看着她要流口水的样子，面色一整，先瞪了一眼，效果似乎不彰，那位有趣的猪哥反而要流出口水了，于是又笑，这一次的笑，含蓄了许多，抿着嘴，目光移注到他处。

第0066章 要求改口径

“咔！于老师，你过来看看。”

此处用了双主光布光法之后，第一主光的高位光，使得于若春脸上，颧骨、脸腮、唇角一线内陷了不少，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刻薄，正脸方向，由于只受第二主光照亮，照度低，从而显得窄一些，于是显得外凸，通俗的讲，就是更有质感。

于若春坐在监视器前，久久没有言语。相关的工作人员屏气息声，都担心她继续说不行。丁一米离得更近，他倒是有注意到，于若春对这一版的“绝美”是满意的，之所以久久不说话，大概率是在臭美——此处她的内心独白应该是这样的：哇，好漂亮的美女啊，世上怎会有如此绝色呢？

“丁老师，这里的笑容好像有点僵硬。”于若春终于口称“丁老师”，而不是以往那样子的“丁副导演”，或许，这是认可了丁一米的能力。

“这个小事情，再拍一条就是了。”

“哦，还有就是……”于若春羞答答地说：“我认为，这里应该补一句台词。”

“你的？”

“你的。”

“我的？”

“嗯。”

丁一米一脸牙疼地说：“哇，好漂亮的美女啊，世上怎会有如此绝色呢？”

于若春拍手说：“这个好，这个好。”

真是见鬼了。

丁一米让场记把这句台词记录下来，反正这是后期配音，让专业的配音演员恶心去吧。

在于若春的要求之下，这个镜头又拍了一条。这一次，于若春总是是满意了，当她说出：“那就这样吧。”片场居然还响起了鼓掌声以示庆贺。

尽管掌声稀疏而不密集，还是把胡奇给惊醒了。

胡奇习惯性地说：“那就再来一条。”

“这条过了。”

“哦，那就准备下一条。”胡奇抬腕看了看手表，算了一下时间，估计于若春也是被磨掉了性子，失去了耐心，换句话说，这一条终于“熬”过去了。

趁着于若春不注意，胡奇挤了挤眼睛，问道：“小姑奶奶有没有发脾气？”

“倒是没有……咱们都在忙，又不是都闲着，她哪有发脾气的道理。”丁一米顺着胡奇的口吻回了一句，没有说出于若春曾经深陷自己的美貌中无法自拔。

“也是……辛苦你了，一米。”

※

当天晚上，于若春的助理来访，表示于老师想与丁副导演聊聊家常，地点则是在三楼的咖啡厅。

“实在是抱歉啊，明天的通告单还没安排好。”

“没关系的，丁副导演任何时候忙完，于老师都有时间，到时候您打内线电话就可以了。”

助理虽然说的十分客气，但其中，又有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那行，忙完了，我一定会联系于老师。”

剧组的统筹虽然说起来千头万绪，不过，一旦理顺关系，上手之后，通常都会越做越顺。丁一米九点多的时候就已经分发完了明日的通告单，顺便还参加了一个导演组的小会。时间拖到了十点，丁一米寻思着，于若春或许已经睡觉了。

内线电话打到了于若春房间，对方居然一直在等候丁一米的来电。丁一米忙不迭说着对不起，于若春却显得很好说话，没有怪罪的意思，只说三楼咖啡厅，见面再聊。

丁一米单枪匹马，于若春却带着她的经纪人，一位颇有风韵的熟妇，一见面，经纪人就自报姓名：魏如青，并客气递上名片，言道：“对不起啊，丁副导演，真是怠慢了，照理说，我们家若春进组之后，我应该第一时间来拜访的，你看，前段时间乱七八糟事情太多了，您多多包涵啊。”

“客气了，魏小姐。”

“你们聊，我先上个洗手间。”

于若春似乎只是居中联系，丁一米到场之后，她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没有了于若春在场，魏如青马上就道明了来意，她说，平康经纪公司很欣赏丁副导演的才华，如果丁副导演愿意屈尊，公司绝对会开出一个令他心动的价码。

“恐怕要令魏小姐失望了，我在东海时代的合约是一年一签的，这也是我签约经纪公司唯一的诉求，您看……”

“邹凯邹扒皮这都答应？”

“魏小姐，我对我们邹总是十分尊敬的。”丁一米这是睁着眼说瞎话了，与东海时代的老总一共见面就一两次，对方能不能叫得出他的名字还是问题。

“对不起啦，丁副导演。您……就不再考虑考虑？”

丁一米笑而不语，对方如果一年一签都不能答应，那就实在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魏如青只能苦笑，她说：“浪费丁副导演的时间了，您稍等，若春还有点小事要与您沟通。”

于若春的小事，在她看来或许真的很小，但在丁一米看来，却大的要命。

“受朋友委托，有一个事，想请丁副导演帮忙……”于若春说的很平淡，仿佛这件小事完全与她无关，“田作家与丁副导演是很好的朋友吧，能否请他高抬贵手，稍微改一下口径？”

丁一米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所谓改口径，那是要田辉咬死卓丰？改口说，拍到的照片的确是卓丰在对剧组女演员性骚扰？

“咳，于老师，这个恕我不能同意。”丁一米几乎没怎么考虑就一口回绝，现在他与田辉只是得罪平康一家，一旦改了口径，那就不但是得罪卓丰，还要得罪万千信任田辉的读者与网友，这个损失太大，别说丁一米不可能答应，就算他答应了，田辉也未必愿意照办。

“我就知道……”于若春没有太多意外，“本来我是不愿意插手这件事情的，只是今天……哎……”她长叹一声，道：“你比胡导有本事，真是可惜了你的才华……”

于若春并不掩饰她对于丁一米的欣赏，在今天之前，她只认为丁一米是胡奇带出来的徒弟，然而，今天下午的那一幕，一个小时时间，却彻底颠覆了于若春对于丁一米的观感，她细数丁一米的优点：基本功扎实，细心，组织能力出众，思维天马行空，不局限，还有十分出众的演技。

第0067章 各方来施压

好听的话堆砌在一起，难免有假大空之感，只不过，于若春却似乎没有这方面的觉悟，把自己能够挑出来的词汇说了一遍之后，还意犹未尽说道：“以上所说优点，任何人只要占了其中之一，都可以在娱乐圈里走得很远，而你，居然可以同时拥有全部，真不明白，是什么样的环境，才可以造就你这样的天纵之才。”

“于老师，您这话可真是愧煞我也，咱们之间说说就行了，千万别传到第三者耳朵里去。”

丁一米脸皮还不太厚，被说好话，窃喜的同时，脸上也一阵阵发烧。

“如青那儿是我的意思，只要你加入平康，他们就没有理由封杀你了，你不再考虑考虑？”

丁一米暗自腹诽，加入了平康，封杀起来才更容易吧。

“于老师，我今年才22岁，他们能封杀我几年？十年，还是八年？再说，文艺界，也不是平康一家说了算的，八大制片厂，他们的影响力够得到吗？”

“就知道你们八大出来的都是一身傲气……要是这样，你还是祈祷国内电影市场快点复苏吧。”

于若春的一番好意遭拒，心里也有了不快，她站起，大概还是因为惜才，临走时还是提醒说：“这部戏有我在，你不用担心被半路开出剧组，至于以后，你还是自求多福吧……哦，忘了说了，我比你还小两岁，以后就别于老师长于老师短的，怪生分的。”

才二十岁的小姑娘啊……丁一米摇头，于若春的背景固然显赫，年纪还是轻了点，江湖阅历明显不足，这种话，明显就是背后有人借她之口对丁一米施以威吓，她还真当回事了。

丁一米本来以为，平康经纪要封杀他是假，以高压姿态逼迫田辉改口才是主要目的，没想到的是，只隔了一天，东海时代负责艺人经纪事务的副总周安逸打电话联系了他。

周安逸在电话里问他，和平康经纪是怎么回事，对方居然直接以副总级别的高管递话给东海时代，要东海时代停止一切与丁一米相关的工作合约。

丁一米在东海时代的地位相对超然，听说这个消息之后，压根就没怎么慌张，只是常规问道：“周总，公司是怎样一个态度？”

“这要看，他们为了封杀你，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如果是全面开战，公司是顶不住的，这一点你要有思想准备。”

“全面开战？”

“没错，比方说，有公司签约的一线艺人参与的剧组，恰好平康经纪有份投资，他们就会撤资，你也知道，越是大牌艺人，对公司贡献越大，一旦剧组黄了，公司是承受不了这其中的损失的……站在公司立场，做法可能会让你不太满意，这一点，希望你能理解。”

“那么，在全面开战之前，他们会事先警告，还是直接以雷霆手段？”

“那肯定会先警告。”

“也就是说，平康经纪实际上是在挥舞大棒讹诈？”

“哪怕是讹诈，最后也有很大可能会演变成真，小丁啊，公司有公司的难处，你千万要理解。”

“理解，理解。那请问，我现在有工作合约吗？”

丁一米所问的，是东海时代安排给丁一米的工作合约，而这，显然是没有的。

“哦，呵呵……”周安逸笑得有些尴尬，“我就是给你提个醒。”

谈话显然不欢而散。东海时代方面的态度已经很明朗了，而丁一米，也是时候考虑换一家经纪公司了，好在双方只签了一年合约，提前半年提出解约，对方想必也不会刻意为难他。

卓丰的照片事件，明面上已经反转，暗地里，却仍然是波涛汹涌，平康经纪不但找人给丁一米施压，同时还不忘直接的当事人，田辉。田大作家痞子辉如今正炙手可热，面对平康经纪派出的谈判人员，连价码多少都没问，直接回了一个“滚”字。这种快刀斩乱麻的应对方式固然爽了一时，事后，却直接报复到了丁一米头上。

这几天，男二号宣超的戏一直不顺，和于若春的对手戏还好，基本上还算发挥正常，可一旦与其他演员对戏的时候，就各种各样的毛病出来了，反正就是经常性ng，丁一米有演技指导之责，每次指导，他一定会耳提面命，然后，ng之后，大呼小叫说“副导演，我这都是按照您说的演的呀……”

丁一米知道这是在故意针对他，一次两次，别人还看不出什么端倪，他也只能暂时压下反击的欲望。这样子的套路渐渐多了之后，不要说是剧组里普通的工作人员，就算是经常性酒后糊涂的胡奇，也看出苗头来了。

终于有一次，宣超在小范围内宣称，剧组的演技指导水平太次，他要向公司建议，如果丁一米继续担任副导演，他有考虑要退出剧组。

然后，不止一位工作人员暗地里给丁一米通风报信，让他提防宣超这个小人。然而，宣超并没有收敛，几度放出风声之后，口径也一再严厉，竟然号称“有他没我，有我没他。制片人现在不在，等他回来了，是时候要让制片人做出明智抉择了。”

给丁一米前来通风报信的工作人员纷纷表示，他们一定会站在丁副导演这边，坚决与宣超作斗争。

那就妥了，剧组里暂时结成了统一战线。

这一天，宣超又故态复萌。在片中，宣超饰演于若春的未婚夫，与卓丰饰演的霸道总裁发生冲突，骤然一拳打在卓丰脸上，接着梦醒似的说道：“对不起丰哥，我不是故意的……丁副导演说，这里要真打，才能出来效果，没想到把你打出血来了……”

丁一米过去，拿着手里的剧本就摔在宣超脸上，指着他骂道：“你哪知耳朵听见我要你真打了？”

“你，你，你麻痹打人……”

“打你，我哪只手打你了？”丁一米捡起分镜头剧本，夹头夹脑就是一阵甩，边甩边骂道：“你踏马进组之后，又是偷拍卓丰，又是在片场磨洋工，你是收了哪家的钱，故意要来搞垮大贵影视？啊？”

第0068章 彻底撕破脸

从丁一米接触到的信息显示，于若春似乎对宣超不太满意，甚至还一度因为有一场吻戏，而产生过换人的想法——当然，候选人丁一米那一段时间晒得黑炭头一样，被于若春过滤掉了。

换句话说，宣超在平康公司中的地位不高，至少在这个剧组，于若春不会出面力挺宣超，故此，丁一米摔打剧本的时候，心理压力半点都没有。

宣超被一时给打懵了，听到丁一米揭露他偷拍卓丰，更是惊惧，他大声说道：“你放屁，你诬蔑，你有什么证据！”

丁一米一指那边一个光秃秃的脑门：“你助理头发哪儿去了？”顺势又照着对方脑门来了一下，冷笑道：“这么明显的此地无银三百两，你踏马还有脸问我要证据。”

卓丰曾怀疑宣超，当时丁一米为避免得罪平康，还帮忙打掩护来着，实在是宣超欺人太甚，泥人都能给惹出火气。

周围不相干的工作人员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纷纷请教丁副导演，为什么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呢？”丁一米就铁证如山似的说，那天他捡到照片，在片场看见过宣超助理的背影，当时还没往这方面联想，但是，对照他第二天就把头发剃光，这不就是变相告诉他，实则助理才是偷拍照片、并妄想栽赃给他人的人嘛。

众皆义愤填膺，在剧组偷拍照片，私底下贩卖给媒体，这是许多人想做而不敢做的，尼玛现在居然有人吃独食，是可忍孰不可忍，众人一下子眼红了，加入丁一米阵营指责宣超和他的助理。

事情闹到这份上，戏是拍不下去了，男一号与女一号分别坐上自己的保姆车，一会儿就扬尘而去，剩下的人，则看着胡奇，等待他发号施令。

宣超这时候倒是冷静了下来，他理了理稍显凌乱的头发，冷笑着说道：“丁副导演，好好珍惜你在剧组里最后的时光吧……得罪了咱们平康经纪，圈子里哪还有你的立足之地……”

从头到尾一直默不作声的胡奇，这时候却突然发了火，他把剧本往地上重重一扔，嚷嚷着喊道：“换人，踏马的一定要换人，制片人，制片人呢？不换人，老子不干了。”

霎时，宣超面如土色，丁一米是导演胡奇夹带里的人物，导演说要换人，那就不用问了，肯定要把宣超换掉。

“胡导，胡导……您听我说……”

“滚！都收拾收拾，今天不拍了。”

片场的人逐渐散得差不多了，现在只留下宣超和他的助理，两个人都失魂落魄的样子，好像脊梁骨都被抽走了似的。

“超哥，快想想办法啊。”光头助理着急地喊道：“整件事是公司曲总策划安排的，他一定会负责的，超哥您快给曲总打电话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宣超打了个激灵，马上掏出手机打电话，接通之后，马上把今日的事态发展向上汇报。

不一会儿，电话里传出了一个浓重鼻音的男声，宣超下意识地弓着腰，“嗯嗯啊啊”回应着对方的话语。片刻之后，宣超脸上的惊慌之色尽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惊喜。

“这这这……谢谢曲总，谢谢曲总的栽培。”

通话结束之后，宣超猛地仰天大笑：“哇哈哈哈，丁一米啊丁一米，这次看你怎么死。”

※

卓丰行动非常迅速，上午离开片场，下午就委托律师向法院提交了民事起诉书，以经纪公司设计陷害旗下艺人为由，要求法院裁定平康文化经济有限公司其行为违反《经纪人管理办法》，并依法中止原告与被告方的经纪合约。

私底下，卓丰向丁一米坦言，官司是必输的，不过，他的目的也不在于打赢官司，就是借这桩官司，彻底揭露平康经纪对旗下艺人的霸凌，以此警醒圈内艺人——不管是平康旗下亦或是打算加入平康经纪者。

另一边，平康经纪的反击也相当凌厉，就在晚间，制片主任万振奇在与丁一米二人小范围内交流的时候透露，平康经纪已经向大贵影视提交了一份《窒息的痛》一揽子演职人员名录，这其中，大到导演、副导，主要演员，小到灯光、剧务，化妆助理，凡是摄制需要用到的人员，平康经纪都可以打包提供。

万振奇说：“一米啊，现在就看张总是怎样一个态度了，如果只是单部剧，那一切都好说，只不过，公司领导层显然是要在影视行业干出成绩来的，没有圈中巨无霸经纪公司提供的演员支持，公司是走不远的……总之，你要有心理准备。”

丁一米问道：“于若春有没有表态？”

“有，她是要保你的……但是，她在平康公司里更像是一位客卿，够尊崇，却影响不了最终决策。”

丁一米表示明白，也就是说，于若春不会为了保他一个丁一米，而以口头放弃电视剧拍摄作威胁。

二人互道晚安之前，丁一米又问，先期支付给他的片酬，剧组会不会追讨？

“咱们大贵虽然穷，这种不要脸的事情还不屑于做……的吧？”万振奇信心满满之下，临到把话收尾，却又忽然变了调子。不过也是，他只是小小的制片主任，同样影响不了公司决策。

丁一米心下稍定，万振奇的口风还是多少表达了大贵影视公司态度了的。再说，哪怕对方反悔，开了他，再向他追讨预付片酬，那也是对方违约在先，打官司根本就不怕。

但是，话又说回来，这次毕竟是他来到唐国以后，第一份演艺圈正儿八经的事业，如果能够继续保留这份工作，那自然是最好的结局。

哎，只希望制片人张振心早点回来，能够彻底给他吃一颗定心丸。

※

张振心“失踪”的这段时间，一直在南洋地区游荡。表面上看，这趟出行是公司老总出于补偿心理，给他放了个大假，但实际上，他此次出门却有着明确的目的性，为此，他舍弃了携带家人，专门带了他的助理，为的就是身边有个打杂的，关键时刻帮忙干力气活。

张振心游历了多个国家，最后一站选在了北纬四度的狮城，就是当年向唐国输出偶像剧文化的那座城市。

第0069章 参加电视节

每年的十一月上中旬，这座城市的狮城国际电视节总会如期开幕，届时，将会有数十个国家的一百多家影视公司参与盛会，除了互通有无进行电视内容交易，最终还会决出此次电视节盛会的皇冠——鱼尾狮杯。

狮城国际电视节是南洋一带最具规模，以及最具权威性的电视节目盛会，但很可惜，历年来，参与到该电视节的国内电视台与影视制作公司，却几乎没有，这里面的原因，实在是一言难尽。

一方面，唐国的文化产品，向来都是不愁卖，每次有国内电视节，其电视内容交易市场通常都是外销会，海外片商，包括南洋片商，纷至沓来，挥舞着支票簿求购。在这种背景之下，如果有某家影视公司携带作品参加海外电视节，很容易就被视为，这部剧集在国内电视节上卖不出去，沦落到要跨出国门放下身段卖力推销，如此，很快就会沦为圈内笑柄。

另一方面来说，海外的电视节上，国内电视台也鲜有能看的中的作品，当然也有例外，那部狮城国立电视台出品的《杉菜与她的四个花美男》的确火过一阵子，可那又怎样，国内翻拍的同类型偶像片马上就反攻狮城，打得南洋军团溃不成军，唐语电视内容照样屹立食物链顶端。

张振心自从被集体劝说，放弃《窒息的痛（前传）》参与电视节，之后，很是消沉了一阵子，眼看着自己的作品暂时还无缘面世，而即使面世，片头字幕最显眼的部分只能是“导演胡奇”，而不是“制片人张振心”，张制片人就觉得心肝要被人掏空似的，下一刻就要立即死掉了。

于是，张振心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所谓东方不亮西方亮，国内电视节走不通，何不走海外路线呢？听说，南洋一带对唐语剧集历来追捧有加，说句难听一点的话，唐国人放个屁，南洋人都会觉得是香的。

基于以上大胆想法，张制片人临出国门之前，紧急给《窒息的痛（前传）》配上字幕、音乐，还别出心裁邀请东海师大外文系师生配上鸟语。

参加海外电视节还有一个风险，那就是会引来国内文艺界无端猜测，甚至是耻笑，为此，张振心还印刷了两版的文字介绍，第一版，是中规中矩的《窒息的痛（前传）》，又或者叫做“片花”，说起来是很理直气壮的：咱们的剧集还处于拍摄之中，拿到南洋来预售的；第二版的片名就改做《窒息的爱》，在南洋当地的宣传，这是一部独立的电视作品。

张振心抵达狮城当天，第一时间就去电视节组委会领取报名表。张制片人今次雄心勃勃，不但报名了交易会，还报名了“金鱼尾狮奖”（鱼尾狮杯）最佳故事片的角逐。

国际上一些顶级a类电视节，一般都有一些通行的准则，譬如，报名的电视内容产品，开幕式之前的三个月就到了报名截止日期，又譬如，提前一定量的日期，公布提名名单。

而狮城国际电视节就比较另类了，由于一直缺少两大娱乐业重镇——唐国与米利坚机构的参与，电视节的内容产品报名日期都是掐指开幕式时间点的，组委会的想法可能是：这要万一有两大重镇的影视机构心血来潮，突然决定报名了呢？

另一方面，电视节各大奖项的提名名单公布，也是在开幕之后揭晓，理由也大致同上，也就是说，即使在开幕式前一天报名，获得提名、甚至得奖，其概率与提前几个月报名的作品，都是相等的。

报完名，张振心详细研究了报名章程。

在理论上，凡是参与鱼尾狮杯评选的电视剧，在本届开幕式开始，至下一届开幕之前，一整个展映年度之中，狮城国立电视台在任一日期都有权无偿播放，官方用语是“展播一次。”

这种左手收报名费，右手无偿播放有版权作品，正是国内各影视机构深恶痛绝的。张振心倒是做事极有水平，报名完毕，报名费上缴之后，转手向组委会出具书面声明，要求狮城国际电视节组委会只能、也必须在电视节闭幕式之前、晚间黄金时段展播己方电视剧，仅限一次，如要求得不到满足，他所代表的大唐共和国大贵影视公司将退出本次狮城国际电视节。

狮城国际电视节组委会收到张副总经理的书面声明之后，纷纷表示吓尿了。

这是本届电视节，或者说，最近几年的电视节，唯一参加的唐国影视制作公司，这要是退赛，被竞争对手别有用心一宣传，国际影响实在是太坏了。组委会主任当即第一时间面见了张振心，认真倾听张副总的诉求之后，当机立断表示，张总经理的要求完全在组委会章程架构之内，所以，这不是蛮横无理的文化霸凌，而是正常的事务沟通，组委会完全同意。

张副总旗开得胜之后，马上又乘胜追击，希望组委会能提供至少一座奖杯，当然，如果愿望得不到满足，他也表示理解，毕竟，无论从哪方面分说，这项要求都是十分不合规矩的，不过，很明显的一点，今次不能得奖，肯定会浇灭本公司参与下届电视节的热情。

这个无理要求理所当然遭到组委会主任拒绝，这位有着三哥容貌，一口唐语却比张振心还要溜的海外文艺界人士，操着地方方言就是一顿叽里呱啦：“傻仔系咪俾钱你又无我咁多钱你讲咩啊……”

“你说什么？”

“食屎啦你！”

组委会主任拂袖而去，剩下张振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

张振心并没有苛求第二项条件能够满足，离开组委会之后，他按部就班准备电视剧交易。

材料的准备与制作，一部分是在国内完成，一部分是狮城当地采办，或者租赁，忙乎了好几个日夜，一切准备就绪，张振心就迎来了十一月八号，狮城电视节暨全球电视内容交易市场开幕的日子。

第0070章 隔空互问候

电视市场总展出面积达到一万两千平米，超过一百五十家影视公司设展。

来自唐国的大贵影视，名义上也是公司，但是，旗下产品却少得可怜，就只有一部六十分钟的故事片，除此之外，就是《窒息的痛》宣传资料。

张振心租了个十二平米的全开放展台，两部影碟机，三台电视机，以及印有卓丰伟岸形象的海报。

三部电视机全程循环播放《窒息的爱》，也就是更名过的前传，其中一台电视机播放的是鸟语版本。

丁一米曾经在非公开场合建议过，后期制作的时候，可以考虑配上唐文字幕，以提升观众的追剧体验。这个建议令张振心深以为然，故此，前来狮城参加电视节之前，张振心也给前传部分配上字幕，其中，鸟语版的，还同时配上双语字幕。

这一神来之笔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历来高高在上的唐语电视剧，竟然会考虑到非唐语语种观众，这是相当具有诚意的，所以，参展的第一天，大贵影视的展台地段虽算不上好，人流量却远超那些黄金地段的影视机构，同时，得知此次参展是预售即将杀青的大剧，许多海外影视机构都表示出了浓厚的兴趣，纷纷予以口头上的合作意向。

时间仅仅过了一天，到了十一月九日，电视市场风云突变。

这一天，张振心还保持着一直以来的老规矩，一杯茶，一张报纸。助理买来的当地报纸还没摊开，他就被蜂拥而至的购片代表给吓坏了。

起先过来捧场的是来自南洋十一个国家的五十多家影视公司的代表，后来，这里的拥挤吸引来了南洋以外的人员，得知这里正在预售《窒息的爱》的续集《窒息的痛》，顿时都发出嗷嗷狼嚎，纷纷加入购片大军浪潮。

张振心哪经历过这场面，一个不查，展台摆放的《窒息的痛》宣传海报被哄抢一空。

混乱场面持续了一段时间，最后还是组委会方面注意到某个区域秩序混乱，安保部门加派人手，才使得购片大军排成整齐队列，按顺序与张振心进行洽谈。

直到这个时候，张振心才有空了解形势，这一了解，他自己也惊呆了。

狮城国际电视节在昨天开幕之后就进行了参展电视剧的展播。随着电视机的普及，电视剧制作也越来越呈现冗长的趋势，以至于本届电视节参展电视剧中，报送的单集故事片只有九部，而唐语电视剧在南洋有着天然的语言优势，说起唐国，许多南洋人士言必称家乡“唐丨山”，在这种背景之下，《窒息的爱》作为电视节开门第一剧，也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了。

狮城国立电视台卫星一频道黄金时段，唐国唯一送展故事片，两个效应叠加，一开播，就吸引了南洋十一国观众的瞩目，紧接着，故事片特有的快节奏，很快就把观众带入了咆哮与泪弹的泥沼之中。

在这些观众当中，一部分场内交易人员其实已经看过本片了，毕竟，张振心租借的两部影碟机，全天候都在播放。然而，在嘈杂的展台浮光掠影似的观看，与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和电视人物同命运共呼吸，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六十分钟故事片播放完毕，是个人都会哭得稀里哗啦，直到这个时候，各家影视机构购片员才意识到，这部剧有着多么广阔的市场。

于是，电视交易会才进行到第二天，本届电视交易会唯一爆款便即隆重出炉，而唯一爆款的拥有者，张振心张大制片人，也自然成了纷纷追捧的对象。

了解到以上状况，张振心反而发虚了，很显然，作为大贵影视副总，由他签字的合约，是没有最终法律效力的。

难怪许多影视剧的制片人，直接由法人代表担任。

张振心带片参展，本意只是满足自己小小的虚荣心，至于说预售《窒息的痛》，一个两个的客户，签订一份意向合约即可，十个八个客户，他也还顶得住，反正对方真心求购，直接让他们去唐国签约——这些都是一早就构思好了的。

只不过，形势的发展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他能够控制得住的了，瞧瞧吧，这么一长溜的队伍，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真诚”，根本就不用算细账，就可以得出结论：《窒息的痛》只海外销售这一项收入，即可抵得上制作经费的两倍、甚至三倍。这么一大笔收入，他要是敢拆烂污，签完意向合约就撒手不管，公司老总真的敢手撕了他的。

焦头烂额之下，张振心只能伙同助理，一个一个的解释过去，声明由于天气原因，本公司法人代表的航班延误，何时抵达狮城、与各位购片大员进行实质性洽谈，尚处于不明朗之中，所以啊，各位代表请多多包涵，今天只能签订意向合约，一俟本公司老总抵达狮城，必将给各位一个满意的交待。

张振心让助理把以上言辞记录下来，接下来的解释工作由助理全权负责，而他则紧急电话联系国内。

谢天谢地，大贵影视总经理潘谦君办公室的电话一打即通，只不过，张振心只“喂”了一声，对方听出来是老张的嗓门，马上就发出连珠炮似的咆哮，把张振心骂了个狗血淋头。

“老潘，尼玛真当我是张婆婆，没有脾气的是吧？”

大贵影视两位当家人隔空问候双方女性家人，后来，还是张振心退缩了：“老潘，都踏马少说两句，骂掉的都是钱啊，越洋电话有多贵你造吗？”

趁着难得的间隙，张振心长话短说，把《窒息的痛》在海外预售爆棚这一情形一交代，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他操心的了，总经理潘谦君马上说道：“我马上赶最快的航班，咱们见面再谈。”

张振心擦了擦脑门的汗水，赶紧又回到交易大厅去对付那些个购片大员。

忙碌了一个白天，晚上回到下榻的酒店，张制片人欣闻组委会主任来访，又是一阵热情接待。

第0071章 批活动经费

组委会主任一脸嫌弃，只是因为公务关系，不得不到访。

三哥主任道明来意，首先祝贺《窒息的爱》获得广泛认同，之后，他不得不悲痛地通知张制片人，鉴于组委会中相当一部分同仁认为，唐国人放个屁都是香的，故此，在今日投票环节中，《窒息的爱》获最佳故事片提名，如获奖，则自动获得最佳电视剧提名，导演丁一米获最佳故事片导演提名，演员余润获最佳女主角以及最佳女配角双提名，以上信息，组委会将于明日授权狮城国立电视台面向全世界发布。

张振心并没有表现出欣喜若狂，他的思维还停留在与组委会主任第一次见面时候的那场交流。这几天，他偶尔会思考，三哥主任嘴里冒出来的方言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这一刻，他已经完全明白了。

张振心做出一个搞怪的表情，眉毛一挑，说道：“食屎拉你！”说着，他哈哈大笑，与三哥主任热情拥抱在一起。

“脚高低啵凹凸不平衡大细边你老母臭嘿你条食屎狗！”三哥主任暴跳如雷，骂完之后，第二度拂袖而去。

“咦，难道这句话是要好处的意思？”张振心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一个小小的狮城电视节奖项，不值得他花钱去公关，于是就按下此事。

另外，组委会主任提到的奖项提名，张振心认为，如果是别的人，那也就算了，但是，丁一米这位年轻人，劳苦功高，《窒息的爱》的两大功臣，第一是制片人，第二就是丁一米了，不管最终有没有得奖，都应该让他来一趟狮城现场观礼。

于是，张振心拿起电话机，拨通了丁一米的手机号码。

※

丁一米接到张振心来电的时候，一看前缀的区号，下意识就认为这是诈骗电话，马上挂断了，直到对方锲而不舍一再响铃，他才打算先把骗子调戏几句，然后再挂断电话。

“一米，你有没有护照？”

“啊？张总？有，护照有。”

“马上把护照给万主任，让他给你购买机票，来狮城，越快越好。”

“张总，形势已经急迫到，剧组要流亡海外了吗？”丁一米首先想到的是，张振心是认可他的能力的，不打算开了他，但是，继续在国内拍摄，那就过于得罪平康经纪公司了，所以要带着剧组远避海外。

“你的手机信号不太好……总之，护照赶紧交给万主任……我还要通知别的人，就这样了……”

丁一米不由对张婆婆大为改观，关键时刻，张制片人还是很有决断力的嘛。

丁一米的护照是毕业后为了拍戏方便而新办的，有效期长得很，不用担心到了免签国家因有效期不足六个月而被拒入境。

拿着护照，找到制片主任万振奇，巧得很，对方正在房间里接待客人。

客人有两位，其中之一是宣超，另外一位是西装男，四十出头，金丝边眼镜，皮鞋擦得锃亮，一看就是个成功人士。

万振奇的态度还行，客气地说：“一米，请坐。”

宣超却是小人得志，大咧咧说：“坐吧，住酒店的时间屈指可数了，再不坐，以后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丁一米考虑到张振心忍辱负重，都已经流亡海外了，他也就不准备节外生枝，把护照递给万振奇，说道：“万主任，这是……那位，让我给你的。”

“哪位？”

稳坐不动的成功人士发话了，他捻了捻雪茄，静置一边让其自然熄灭，然后语调温和地说：“这位就是丁一米丁先生吧，认识一下，鄙人曲亮，平康文化经纪有限公司副总经理。”

“哦，曲总，幸会。”

“想必丁先生也听说了，潘总已经原则上接受了本公司提供的一揽子打包计划，届时，本公司旗下演员与制作人员打包成组签给大贵影视，而很遗憾，丁先生并非本公司签约演员。”

“那又怎样？”

“别误会，丁先生，我不是在向你挑衅，而是听若春说，丁先生是一位有着惊艳才华的演职人员，能演能导，思路与眼界都高人一筹，组织统筹能力无人能及——至少在前《窒息的痛》剧组是这样的……鄙人实在不忍如此大才落得无戏可拍的境地，所以，在此提出真诚邀请……”

“一年一签？”

“丁先生，鄙人真的是很有诚意的。”

“呵呵，我的条件也早就和于老师交过底，目前为止，还没有更改的意思。”

宣超吐口道：“丁一米，你别不识抬举。”

曲亮依旧温和，他打了个手势，阻止宣超的插话，继续说道：“本公司的产品线涵盖影视制作每一个环节，加入本公司，丁先生将如鱼得水……”

“拒绝曲总，你将寸步难行！”宣超横眉冷对说。

曲亮无奈的看了一眼宣超，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如果对方一再拒绝，那就真的是不识抬举。

一直作壁上观的万主任终于说话了，不过，他是因为接到了电话，请在场的三位暂时别影响通话质量。

“喂？张总？天可怜见，您总算终止失踪状态了……啊？一米的护照？给我了，刚给我。”万振奇连忙从丁一米手里接过护照，歉意一笑，以示自己后知后觉。

张振心还在继续说，万振奇听得很仔细，一边听，一边还确认：“买飞机票是吗？哦！什么？批给他五、五、五千块钱活动经费？”

“嗯，五千块钱是少了点……”张振心嗓门特别大，似乎要故意说给丁一米听似的，“那就一万，凑个整数。”

“一万！”万振奇与旁边的两个小伙伴都惊呆了。

曲亮曲副总一个箭步上前，抓过电话机，隔空喊道：“喂，是张总吗？我是平康的曲亮啊。”

“哦，是曲总啊，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张总有没有听说，贵公司的潘总，已经原则上接受了本公司的一揽子打包计划……张总，恕我直言，丁一米，丁副导演，将不在《窒息的痛》演职人员名单之上……”

第0072章 老潘不作数

曲亮也是公司的副总，对于顶头上司，公司总经理，有着天然的忌惮，在他想来，张振心同样是副总，把大贵影视总经理的名字抬出来，对方应该会马上退却，最起码的一条——死保丁一米，这种蠢事，张振心是不可能再坚持了。

哪知，现实却打了曲亮一个响亮的耳掴子，张振心这位副总，压根就不是一般的副总，他最近谈成一笔大生意，行事说话都牛气得很。

“哦，老潘说的不作数。”

“张副总经理，我是不是听错了，贵公司的总经理潘先生，说的话不能作数了？”

“老潘就在我身边，要不让他和你说？哦，不用了，老潘说他很累了，暂时不想洽谈公务。”

“张总……”

“曲总，一米还在不在老万房间里？在的话，让他听电话。”

这句话丁一米听了个清清楚楚，他同样一个箭步上前，抢回电话机。

“喂，张总，我是一米啊。”

“哦，一米，刚才顾着通知人家小姑娘，来不及细说……这样，你买几件像样一点的衣服，上台领奖，不能丢了咱们唐国人的脸面。”

“领，领奖？张总，我没听错吧？您真去狮城参加电视节啦？”

“哈哈哈，没想到吧，今天组委会主任过来通知了，你入围电视节最佳故事片导演提名，小姑娘余润更厉害，最佳女演员与女配角双提名。”

一瞬间，丁一米自感穿越时空，在另一世界，得悉自己获得休斯顿电影节影帝提名的错觉。

“张总，您没开玩笑吧……哎，曲总，别忙着走啊，张总或许还有话和您说呐……”

平康经纪的曲亮气冲冲而去，而宣超，则很有些灰溜溜的样子，这两位，一个是笑面虎，一个是白眼狼，能让他们吃瘪，真让丁一米大感畅快。

当晚，停摆多日的剧组重新运转起来，这时候，丁一米就体现出了他高度负责任态度，连续三天的通告单照样安排得井井有条，令胡奇颇为欣慰，同时，因为丁一米得奖而产生的妒忌心理好转了许多。

※

第二天，剧组重新开拍，而丁一米则直飞狮城，前往电视节观礼，至于得不得奖，真的不强求。

时隔多日，再见到张振心，丁一米觉得格外亲切，二人热情拥抱之后，张振心让丁一米稍等，卓丰应该是与丁一米同一班班机前来，几个人会合之后一起前往下榻酒店。

大概是担心丁一米有着不好的联想，张振心主动说，制片主任万振奇订机票的时候，是按照圈内潜规则办事，像卓丰这种一线大明星，历来都是头等舱起步的，所以，一米的经济舱待遇，肯定有失礼之处，张振心已经打电话批评万主任了，希望一米别太放在心上，回到国内，他会在经济方面给与适当补偿。

丁一米忙道：“张总客气了，能够继续在剧组工作，已经是最好的待遇了。”

张振心点了点头，然后感慨地说：“想不到平康的逼宫会来得这么快……实际上，在影视公司注册伊始，就有圈内前辈指点，能不与平康发生交集，就尽量不要发生……只不过，有收视口碑的明星，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不属于平康的那几位，不是错不开档期，就是看不上剧本……你看，剧组核心创作团队，我都已经遍邀八大制片厂中坚力量，平康的介入已经少到可以忽略不计了，他们照样能整出幺蛾子……哎，这次真是委屈一米了。”

“还行，主要是对张总有信心……”丁一米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最难熬的那几天，我一直在想，凭着张总对我的赏识，再怎么着，饭碗总归会给我留一个吧。退一万步讲，迫于平康经纪的压力，不得不开了我，预先支付给我的片酬，总不至于让我吐出来……”

“一米，以后不许说这种话。”

张振心颇有些推心置腹的意思，他信誓旦旦说：“如果没有《窒息的爱》大火，即使我能顶住压力也没用，你也知道，我只是公司副总，上面的总经理有权撤了我制片人职务。

不过，以后不会再出现发生类似情况了，以前是以前，影视公司刚开张，演员方面还得仰仗经纪公司，你也知道，行业就是这样，没有大明星，就没有收视率。但是，以后就不一样了……

其实，不瞒你一米，我最得意的作品其实不是《窒息的爱》，而是你、发现了你这个人才，我老张可以拍着胸脯说，行业内，有哪个制片人，以及导演，带领一群杂牌军，照样可以杀出一条血路？”

丁一米感觉有些难为情，所谓《窒息的爱》，其实是脱胎于《妈妈再爱我一次》，这是观影人次破亿的现象级影片，只以剧情而论，在狮城电视节造成轰动一点儿也不意外。

制片人与导演在机场外的停车场聊了好一会儿，然后就收到了一则噩耗：卓丰被粉丝认出，理所当然引起轰动，现在被热情地狮城观众堵在机场里，暂时出不出来了。

“骚包，就不知道戴一副戴墨镜配鸭舌帽吗？”丁一米笑骂了一句。

张振心也笑，回头让助理给卓丰的经纪人金泰基打电话，告诉他们，制片人和导演先去联系组委会，让组委会与机场方面沟通，以确保卓大明星顺利下榻酒店。

路上，张振心又简单介绍了《窒息的爱》在狮城引起的轰动，以及《窒息的痛》预售情况。

严格来说，《窒息的爱》其实是属于《窒息的痛》的片花一类的性质，而在唐国国内电视剧销售，很长一段时间也是按照“以片花定价格”的行规，也即是说，购片方按照片花质量高低，来决定电视剧单集价格。

当然，购片方还有一个担心大贵影视空手套白狼的顾虑，这也是剧组紧急联系卓丰前来狮城的用意，毕竟，在南洋十一国，卓丰的魅力值几可通杀八岁到八十岁人群，像卓丰这种级数的大明星，出面站台，就不存在空头公司拿片花骗钱一说，真到了掏出真金白银购剧环节，购片方也敢于付钱、付大价钱。

张振心信心满满地说：“这几天，一米你吃好喝好玩好，再买几身好衣服，静等闭幕式上拿奖。”

第0073章 扑街最敏感

狮城的物价相对便宜，唐元与狮城币的比价大致在一比四上下浮动，也即是国内一唐元，在狮城可兑换四狮元，丁一米有着万主任特批的一万块钱活动经费，在狮城那就真的是如鱼得水，除了专卖店里订购了一套西服以及一件衬衫、一根领带、一双皮鞋，花费了丁一米一千八百唐元，小小肉疼了一番，其余时候真的就是闭着眼睛吃喝玩乐，根本就不用考虑身边的钱够不够花。

除了吃好玩好，丁一米还顺便考察了狮城的文化市场：毫不夸张地说，这里真的是唐国人放个屁都是香的，书店的货架上，国内一位大歌星的cd，售价140狮城元，那可是当地主流人群月收入的五分之一啊，照样有人忍着肉痛掏钱买下。

丁一米不禁感慨，国内的流行乐cd，零售价一般都维持在九块九，折合成狮城币就是四十块钱左右，这文化输出，的确有利可图。

※

与丁一米的到处潇洒不同，同机抵达的卓丰，日子可就过的苦不堪言，抵达狮城的第一天，在机场被疯狂粉丝堵了三个多小时，之后在狮城就陷入不停地工作当中：出席组委会组织的新闻发布会，回答记者提问，与粉丝合影留念，《窒息的痛》官宣手册签名，总之就是累成了狗。

在丁一米与卓丰抵达狮城之后的第四天，扮演少女若春的小姑娘，那位十二岁的小演员，余润，在亲妈陪同之下，也来到了狮城。

鉴于卓丰的“悲惨”遭遇，丁一米有打过预防针，建议小姑娘戴墨镜戴鸭舌帽，而亲妈举一反三，又给小姑娘配了一条围巾，然后就杯具了，狮城可是热带地区，戴围巾，除了热的要死之外，还额外增加己方的惹目程度。

好在丁一米也与张振心一起到机场接的机，见状之下，一前一后把小姑娘夹在当中，这才避免小明星余润引发追捧狂潮。

小余润见到丁一米尤为高兴，十二岁的小姑娘，稍微能够明白点事理了，知道自己这次能够双提名，全靠一米叔叔给了她机会，要知道，这个角色原本是属于那位六岁小女孩的。所以啊，坐在车子上的时候，小余润与丁一米悄悄咬耳朵，告诉丁叔叔说，剧组的万主任批给了她一千块钱，她可以分一半给丁叔叔，不过，千万不能让妈妈知道，不然的话，钱会给妈妈没收的……

丁一米大为感怀，还是小姑娘纯真无邪啊，要是继续在演艺圈摸爬滚打，不消几年，这份纯真就会不复存在了。

余润是因为要办理护照才比丁一米晚成行的，而她们母女俩抵达之后，狮城国际电视节也到了闭幕式时间。

这天晚上，闭幕式如期而至，来自唐国的大明星卓丰，大概可称得上最近十年来，出席狮城国际电视节开、闭幕式最大牌的明星了。

当晚的红毯仪式盛况空前，由于早前《窒息的爱》在狮城大热，国内也有所风闻，更有卓丰也将出席闭幕式传言，国内居然也有好几家媒体前来采访，当然，这部分媒体，采访电视节是假，试图对卓丰进行专访才是真，毕竟，同在海外，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这时候再提出采访请求，更容易获得首肯。

万众瞩目之下，来自唐国的《窒息的痛》剧组被安排在了压轴登场。这次红毯秀，大贵影视潘总无缘参加。潘总很是眼热，先于剧组入场的时候，曾开玩笑地对张振心说，公司下次的影视剧制作，制片人一定得由他亲自担任，不能再让老张继续出风头了。

而此时的老张，正与组委会三哥主任，进行亲切友好地第三度交流。

三哥主任红光满面，在他任上的这届电视节，创下了历年来热度第一、总收视率第一、场内交易记录第一等等多项殊荣，可以这么说，他的名字必将牢刻在狮城国际电视节丰碑之上。

但是，高兴归高兴，三哥主任还是严词拒绝了张制片人提出的，《窒息的爱》荣获哪几项殊荣的问题，只是模棱两可地说：“……不会空手而归的。”

“哦，忘了问了，‘食屎拉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张振心终于把压在心头多日的疑问问了出来。

三哥主任很是尴尬，抓了抓脑门上的红头巾，不确定地问道：“甘多人死唔见你去死，死扑街？”

张振心听懂了最后两个字，负有经营责任之后，“扑街”两个字最敏感了，他当即怒气勃发，脱口骂道：“你全家才扑街。”

“对唔住，系我嘅错！”

“吃屎吧你！”

张振心拂袖而去。

※

本届电视节闭幕式，同时也是金鱼尾狮奖颁奖典礼。

同一剧组中，丁一米认为卓丰是最没有心理压力的，但其实，卓丰坦言，他的压力应该是最大的一个。

和卓丰不怎么熟的时候，这人有礼有距，好像挺客气，但实则是拒绝他人接近的，一旦熟了之后，那就完全不设防了，有什么说什么。

卓丰说：“你想啊，我多大一个明星，千里迢迢跨洋而来，所代表的就是《窒息的痛》，咱们剧组要是一个奖都没拿，你让我脸往哪儿搁？”

丁一米承认，卓大明星的确有大明星应该有的担当，于是，他反过来安慰卓丰，道：“其实你可以不来的。”

“屁，你当我想来？”卓丰压低了嗓门，悄悄说道：“制片人打电话给我，我第一时间就回绝了他，你猜，他和我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制片人说，‘这是一米扬名立万的好机会，来不来你看着办。’那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不赶紧过来给你撑场面？”

“卧槽！”丁一米当时就惊呆了，好半天才说道：“要示好，也请含蓄点好不好……”

“总之，一米的人情，我是牢牢记在了心里的，别以为我虚伪，把这次出场当做是我还你人情，下次你要有难，我卓丰照样会挺身而出。”

“丰哥……”

“别，你还是叫我卓大明星，我听着舒坦。”

“嘚瑟。”

“哈哈哈……”

第0074章 制片人得奖

卓大明星与身边丁一米这位“小透明”谈笑风生这一幕，很快就被导播注意到，不一会儿，场内的大屏幕就出现了丁一米与卓丰的画面。卓丰一看不妙，似乎觉得有损于他大明星形象了，赶紧就换上了一本正经的表情，再也不和丁一米交头接耳了。

张振心过来了，他和余润换了个位子，坐到了丁一米另一侧。

看到制片人的手在发抖，丁一米就安慰说：“张总，卓大明星说了，他是那个最紧张的人，所以，您就不用再背什么包袱了，扔给卓大明星就是。”

“屁，怎么可能是他？他都没有提名好不好……”

“那就把包袱扔给我吧。”

张振心如遭惊雷，用颤抖的嗓门说：“你也对最佳故事片导演有幻想？”

“什么叫‘也’，我一直对最佳导演有野心的好不好。”

张振心大腿一拍，失声道：“坏了，阿三主任给我的原话是，‘不会失望而归’，我的理解则是，四项提名，只能获一个奖，这要是你得了导演奖，其他人不就没戏了嘛……”

“卧槽，原来张总是我最大的竞争对手啊……滚一边去，我不想和你坐一起了。”

张振心恍然大悟，是啊，丁一米才是最大竞争对手好不好。站起来正要离开，却被丁一米给拉住了。

“张总，说说《窒息的痛》预售情况吧。”

丁一米是觉察出张振心的状态有些不大对头了，这么明显的玩笑话，还当真了，必须转移话题，让他别把心思盯住能不能得奖这方面。

“预售情况，好，大好啊！”

张振心精神一振，马上就滔滔不绝起来。

南洋十一国电视机构有大有小，其中，狮城国立电视台覆盖面最广，也最是财大气粗。

别看狮城这个国家就那么点地方，却是南洋一带的航运与金融中心，得益于南洋十一国同气连枝，相互之间的开放度非常高，狮城国立电视台的卫星频道覆盖十一国大部分地区，能够制约狮城国立电视台影响力的，大概就是一些偏远山区，那里的人买不起卫星锅盖，只能徒呼奈何。

电视节开幕式第二天，狮城国立电视台与大贵影视的谈判意向是首轮独播，这也是热门剧集的常规操作手段，当时开价十二万一集，四十集折合四百八十万，与以往唐国剧集相比，开价基本持平。

然而，只隔了一天，公司老总潘谦君抵达狮城，价格倏忽之间已经涨到了十五万一集，当时有三个国家的四家影视机构联合与狮城国立电视台竞价，最后逼得狮城国立电视台也不得不提价，一口价，六百八十万买断首轮——顺便补充一句，交易货币为唐元、且只能是唐元。

其后的二轮、三轮，预售也十分顺利，纸面上的金额数字很快就突破一千万。

当然，以上都只是意向，而一旦卓丰抵达狮城，形势又不一样了，意向合约是没有违约金一项的，买方可以肆意毁约，卖方一样也可以，当时签订意向合约的时候，买方影视机构还暗自窃喜，可到了卓丰出场，那就不得不直接签订正式购片合约了。

这就是有作品傍身的实力大明星影响力了。卓丰出道以来所有剧集都曾在南洋十一国播放，累积了相当的口碑和美誉度，不夸张的说，凭卓丰的名字，买到《窒息的痛》的机构就不会亏本，这要万一片子完成了，大贵影视毁约卖与别家，签了意向约的电视机构，损失就太大了。

“最后你猜怎么着？价格又哄抬上去了，总成交一千两百万，首付三成，尼玛，电视剧开拍才多久，三百多万就落袋了，比抢钱还快。”

丁一米赞叹道：“海外卖片就挣了这么多啊。”

“不多，刚好追平制片成本，扣掉税的话……”

“张总，您这话就没意思了，给个实数呗。”

“哦，呵呵，今天的天气还真是……冷啊……”

闭幕式终于到了奖项揭晓时间。

最先宣布的是最佳美术片奖，按照流程，首先是提名作品滚动展示，然后嘉宾宣布名单并颁发奖杯与证书。

从排名先后顺序可以看出，各奖项的重要程度，宣布完了美术片，接下来就是揭晓最佳故事片导演奖，而不是纪录片类的奖项，相当于是在暗示，故事片奖项的重要性，是低于纪录片的。

张振心把组委会的安排臭骂了几句，然后暗地里祈祷丁一米不要获奖，然而，现实却让他深深失望了，嘉宾几乎没有拖沓，直接就用唐语报出了丁一米的名字。

“恭喜《窒息的爱》导演丁一米先生。”

主持人紧随其后，宣读了评价：“评委会的评语是，丁一米导演以大胆、直接、凌厉的风格，把母性令人窒息的爱，刻画得淋漓尽致。”

丁一米并没有如何失态，首先与卓丰握手，顺便隔着大明星与小演员余润击掌，最后，与张振心拥抱。

张振心擦了擦眼角，奖项揭晓的那一刻，同时也意味着最佳故事片奖的得奖极度渺茫。这时候，张振心反而释然了，至少不用再提心吊胆，不是么？

一位据说在南洋十一国小有名气的女明星为丁一米颁了奖，丁一米也顺便发表了感言，最先感谢的是制片人张振心，然后是胡导，以及剧组同仁。

下台坐好，张振心还准备把玩丁一米获得的鱼尾狮奖杯呢，不意却来了个天大的惊喜。

嘉宾宣布：“获得最佳故事片奖的是《窒息的爱》，恭喜大唐共和国大贵影视公司。”

主持人宣读评价：“《窒息的爱》，以绝佳的故事叙述，阐述并探讨了母性的光辉与偏执，深入展示了人类对于爱、失去、和救赎的思考。”

“张总，得奖啦！”

“啊？”

张振心懵懵懂懂，蓦地一个激灵，大声问道：“一米，你说什么？”

“得奖啦，张总！”

张振心举目四望，掌声如潮，善意与恭喜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这一刻，他才相信，他的作品得奖了。

“一米，得奖了……”

张振心热泪夺目而出，趴在丁一米肩膀上，哭得像个孩子似的。受他感染，原本把电视节奖项视作休斯顿电影节的丁一米，也涌出了几滴眼泪。

第0075章 狮城镀金回

上台之后，张大制片人哽咽着发表了一通感言，感谢家人，感谢女儿，感谢老婆，顺便感谢了刚才被遗漏的儿子，最后亲吻奖杯准备下台的时候，张制片人如梦方醒，感谢了与他相交“莫逆”的组委会主任，然后又说，组委会主任曾有说过，最佳故事片得奖作品，自动进入最佳电视剧角逐环节，希望他在稍后的大奖环节，梅开二度再上台领奖。

“张总，您失态了。”丁一米语重心长批评了一句，顺便想把奖杯拿过来看看。

“不许动，别妄想用言语引开我的注意力，趁势染指我的奖杯。”

张振心紧抱奖杯视作禁脔，任何人都不得染指，就连小余润想要沾沾喜气都不许，惹得小姑娘撅着嘴说：“才不要看呢，奖杯上沾着张伯伯的口水，脏死了……”

“噗……好样的，润润，来一个。”丁一米与余润击掌互勉。

台上颁发了纪录片类奖项之后，很快就进入了电视剧颁奖环节。

最先颁发的是最佳女配角。

丁一米与卓丰，以及张振心，一致认为，这个奖很难落到余润头上，哪知，世事却往往出人意料，得奖的偏偏就是余润。

“《窒息的爱》！余润！”

“评委会评语是……”

四项提名三获奖项。

《窒息的爱》无愧于大热爆款。

余润兴高采烈地跳出座位跑台上领奖去，都忘了要与剧组同仁拥抱庆祝。

台下三个大老爷们同时在想：尼玛，这狮城国际电视节格调好烂！

※

十一月十六日。

《窒息的爱》剧组载誉归来。

最佳电视剧最终还是没有获得，毕竟，进入最终大奖提名环节，已经是属于对最佳故事片奖二次镀金，属于鼓励与安慰性质，在长剧越来越流行的当下，短剧日薄西山已是大势，不可阻挡。

狮城国际电视节，顶着“国际”的名头，真正在国际上却谈不上什么影响力。然而，比较诡异的是，在大洋彼岸，娱乐业另一重镇米利坚，其官方通讯社“米通社”却专门发了一篇通稿，介绍了唐国有这么一部剧，在某年某月某日获得国际电视节哪几项奖项。

“米通社”的通稿在国内各家日报社都获得转载，《东海日报》甚至还配发评论员文章，对于《窒息的爱》获奖一事给予正面积极的评价。

丁一米是接到戴副厂长的祝贺电话，才获知《窒息的爱》获奖居然有这么大的影响，他试探着问，是不是戴厂长的手笔？

戴广鸣马上驳斥了丁一米的谬论，戴副厂长说，别说他影响不了米通社，东海日报社都已经影响不了了，怎么可能是他的手笔。

于是，丁一米又去问张振心。

张振心也在为这件事烦恼。

宣传方面，张振心的确有过手笔，但是，仅限于国内。

张振心翻出几份影视娱乐方面的杂志，指着几篇花团锦簇的文章，毫不讳言告诉丁一米，这就是他手底下的笔杆子炮制出来的。

张振心忽然想起一事，在狮城的时候，曾与米利坚最大的电视机构“司克福”洽谈过《窒息的痛》意向，当时因为价格谈不拢，合约没有签成，最后只是把配上鸟语字幕与配音的《窒息的爱》卖掉了事，八十万米元，白菜价。

“八十万米元还白菜价？”丁一米不可思议问。

“折合成唐元，一百二十万，马马虎虎啦，不过，你要这么理解，司克福可是米国全国性的电视机构，观众基数大，广告收入高，与他们所得相比，卖给他们的价格真的就是白菜价。”

丁一米若有所思，既然《窒息的爱》已经卖到了米利坚，那就很有可能，该剧已经在司克福播放，反响或许还不错，这才引来米通社注意，于是就在狮城国际电视节闭幕之后，向全世界发布了该条简讯。

之后的几天，情况果然如丁一米所料，有数家米国电视机构组团来到唐国，不为别的，就为了收购在他们看来，能够赚钱的好剧，不过，米国电视机构有一个购剧的前置条件，那就是必须要有米文配音与字幕，否则免谈。

消息传到大贵影视，公司上下一片欢腾，形势已经很明朗了，《窒息的爱》已经成为敲开米利坚大门的唐语电视作品，这是具有非凡意义的里程碑。

张振心、乃至潘谦君，开始憧憬大贵影视会获得什么样的政策扶持，然而，憧憬虽然美好，却始终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消息。

后来，还是在张振心与平康经纪公司谈判的时候，对方一不小心漏了口风，张振心才了解到，所谓的扶持，早就润物细无声似的展开了，只是他们大贵影视蒙在鼓里而已。

张振心当时的态度十分强硬，他要坚决开了宣超，并且，平康经纪需全额退还大贵影视业已支付了的片酬全部，平康经纪出面与张振心谈判的是曲亮，曲副总只是象征性地抵抗了几招，就宣告投降，表示接受张总全部条件，只不过，临走的时候，曲亮颇为不服气地嘀咕，以后没有了主管部门的支持，看你们还怎么横……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张振心多方打探，最后终于打探出来，在某次座谈会上，主管部门某位负责人专门就《窒息的痛》拍摄制作事宜，向相关人士吹风。

主管部门负责人的原话是，《窒息的爱》已经在米利坚打响了口碑，接下去，《窒息的痛》能否延续前作的势头，还在于作品的质量是不是一如既往……所以，决不允许出现拖后腿、使绊子此类现象发生……

消息在主创人员中悄悄传开，听到这样的喜讯，无论是谁，都不由得精神一振。

张振心原本对丁一米有着极高的期待，然而，这一次，张制片人却失望了，丁一米反复向他表示，《窒息的痛》导演是胡奇，作为副导演，他不会再做出越权之事，这是对胡导的尊重，更是对剧组、乃至制片人的尊重。

“哎，一米，你这又是何必呢……”

丁一米说到做到，除了担任副导演，以及男三号主演，其他有侵犯导演权限嫌疑之事，一概不碰，深得“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之精髓，而剧组的主创人员，甚至包括卓丰、于若春两位男女主演，也觉得理当如此，毕竟，能拍好六十分钟的《窒息的爱》，不代表也能执导四十集长剧。

※

有了主管部门打招呼，《窒息的痛》拍摄彻底进入了快车道。

紧张繁重的拍摄日复一日，似乎只是眼睛一眨的工夫，一九九八年的日历就翻到了十二月份。

第0076章 作品库挑歌

冯天和最近有点忙，老父上礼拜就开始住院，手下的艺人歌手沉寂一年之后，新专辑进入筹备期，公事与私事掺杂在一起，而他本身作为东海时代金牌经纪人，公司又有意强塞给他八个练习生，他又要和公司领导扯皮，这就使得他这段时间来回奔波于公司、家庭、医院，最忙的一天，十二个小时之内，能够坐下来好好喝口水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好在吉人自有天相，老父经过医生缜密手术，病情总算稳定下来，冯天和也总算能够把精力放在手下艺人歌手身上了。

冯天和所带的歌手名叫周易知，在唐国音乐圈享有一定知名度，曾经发行过三张个人专辑，累积唱片（含盒带）销量已经超过一百五十万，这是一份还算不错的成绩单，如果按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未来的第四张专辑运作得当，有望实现戴维斯双击，超过前三张专辑总销量。

以上的前景展望，冯天和认为是能够大概率实现的，为此，他在公司三楼的音乐制作部经理办公室里磨了一个多小时的嘴皮子。刚开始的时候，音乐制作部经理高辉一直与他打太极，新专辑制作预算方面一直不松口，到最后冯天和开始拍桌子骂娘，高辉也不甘示弱拍桌子回击，双方争吵到最后，差点发展成拳脚相向，也亏得版权库主管路过，好说歹说才把他们二人的火气暂时熄灭掉。

公司版权库隶属于公关推广部，但与其联系最紧密的却无疑是音乐制作部，也因此，版权库主管周飞文较之冯天和，更了解其中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

周飞文与冯天和以及高辉的私人关系都不错，也就没什么藏着掖着的了，关上门，他直接就对冯天和说：“最近老高说的话已经不管用了……”

东海时代前身是音像公司，音乐制作与发行一向是主业，音乐制作部经理的权柄之重，较之公司几位副总亦不遑多让，冯天和当时听到周飞文这么说，下意识就采取了不相信的态度，然而，音乐制作部经理在音乐制作事务方面说话不管用，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周飞文既然当着高辉的面这么说，想必也不是无的放矢。冯天和渐渐开始吃惊起来，他看着高辉，只见后者一个劲儿抽闷烟，却并不分辨，不由得脱口问道：“老高，你踏马真被夺权啦？干嘛不早说？”

“尼玛被夺权很丢脸的好不好……”高辉的处境被说穿之后，倒也不对冯天和隐瞒了，他说，自从叶成针主导的“男孩队”大获成功之后，公司管理层顺势做出决定，音乐制作部一切事务，无条件向“男孩队”第二张专辑开发项目让步，所以，原定“男孩队”之外的其他作品预算一律冻结不再追加，这其中，也包括周易知的第四张专辑。

“草踏马的，还有没有天理啦！”

周易知的第四张专辑原定在半年前就要筹备制作的，为了“男孩队”第一张专辑，当时已经是无条件让步了，延期半年，冯天和自问算得上顾全大局了，这一次项目重启，还幻想着公司有更大的支持力度，但是此刻，眼看着希望破灭，冯天和拍案而起，转身就要跑到五楼去找公司老总，也亏得周飞文眼疾手快，死死把他摁在沙发上，并招呼高辉过来帮忙，两个大老爷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费了好一番唇舌，才算把冯天和安抚住。

高辉终于说出了一直隐瞒着冯天和的秘闻，他说：“天和啊，和你实话实说了吧，叶成针向公司提出了要处置音乐制作部‘不良资产’，而遗憾的是，周易知恰恰也是也是其中一部分，按照叶成针的说法，在歌坛打拼了六年，三张专辑一共销量才一百五十万，已经不具备任何发展潜力，如果有其他公司愿意接手周易知的经纪约，东海时代应该趁早转手，以免彻底过气之后变得一文不值。”

周飞文叹息说：“所以说，这时候你去公司老总那儿大吵大闹，只会让老总更快接受叶成针的建议，你想啊，真要是把周易知卖了，你怎么办？真接手带那八个还在变声期的小鸭子？”

这时候，冯天和总算了清醒了不少，他把屁股一沉，蹲在地上拉扯着头发，好一阵子才问道：“那怎么办？易知就这么完了？”

另二人无声苦笑，都是公司老臣子，他们也看不惯叶成针这位当红炸子鸡，但形势比人强，公司现已转型，谁能为公司赚到钱，谁就能获得更大话语权，对此，他们也完全无能为力。

“要不，你就去老周的版权库里瞅瞅，万一就挖到宝了呢？”

“是啊，天和，走，我带你去找找，说不定能找到好作品。”

冯天和现在正处于绝望的边缘，如果公司把周易知的第四张专辑预算全部砍掉，那才是灭顶之灾，眼下只是不追加预赛，至少还能够把专辑做出来。可做出来之后呢？没有知名音乐人的作品，销量能好到哪儿去？快要四十岁的大老爷们，老父亲住院手术的时候没哭，这会儿却一个不留神，眼泪就哗啦啦流了一地。

“泥煤，易知怎么就那么命苦……”

冯天和哽咽着被周飞文拖到公司大楼北向的一层平房，这里就是版权库仓库，仓库里，未发表作品单独存放在面南的展示柜里以供选择，周飞文介绍说，这里有一部分作品是“男孩队”第一张专辑邀歌时期的库存，那里是公司自己的词曲作者创作出来之后被挑剩下的作品，完了之后一声叹息，指着最上方一排的曲谱，“那部分作品定价没有低于三千的，按照你的预算，估计也只能挑选一到两首……”

“事到如今，也只能让易知自己做决定了。”冯天和自认为对于音乐是外行，挑歌这种活只能让周易知自己来，当然，这是表面的说法，内心深处，他其实已经接受了第四张专辑失败的结局，他放弃代替周易知做决定，正是为了避免周易知将来把失败归结到他的眼光。

打了电话给周易知，让他过来仓库，冯天和却忽然目光一凝，在展示柜最下一排的角落里，发现了几张皱巴巴的曲谱，曲谱最上方的四个大字，却是让他若有所思：

《小鹿乱撞》！

第0077章 慧眼识水歌

丁一米最近也挺忙的。

《窒息的痛》拍摄一直顺风顺水，期间，但凡有难处，都不用剧组主动提出，行业内的兄弟公司早就闻讯伸出友谊之手。

本来这是一件好事，保持这个势头，再有一个多月就能完成拍摄。对于剧组大多数人来说，一旦杀青，就意味着最近这种日夜颠倒的日子就要结束。只不过，也不知是怎么地，导演胡奇逐渐有喜怒无常趋势，莫名其妙骂人那是常态，而他不骂人的时候，通常就是躺在导演椅上呼呼大睡。

丁一米将此归结为“戒酒综合症”，一个酒鬼，长时间不喝酒，情绪的确会失控的。

在这种状况之下，丁一米自然要承担更多的责任。然而，隐忍多时的胡奇，最终还是破功了，起初是偶尔偷偷喝一点小酒，发展到一天要喝两顿、甚至三顿，最后就彻底放飞自我。

好在剧组上下对丁一米都十分信任，制片人更是给了无条件的支持，在这种状况之下，丁一米就成了剧组里实质上的导演，每天披星戴月，天没亮就出发，天黑了才回到酒店已经是日常主流。

这天他回到酒店，还没来得及回房间洗脚，在大堂就被人截胡了。来人自称是东海时代艺人经纪事务部金牌经纪人，递过来一张名片，上面印刷着“冯天和”三个烫金大字。

“一米老师，方便的话，能不能去您房间面谈？”

丁一米很想告诉这位名叫冯天和的金牌经纪，他已经有专属经纪人了，未料对方却忽而话锋一转，言道，是想与一米老师洽谈音乐作品一事。

“方便，太方便了，请。”

七月初就投稿的神曲，拖了小半年之久，丁一米差点快要忘记了还有这茬，说起来，当初可是幻想凭着网络神曲打开音乐圈市场，顺便能赚一票，用音乐上赚来的钱托起他的电影梦想，就是没想到岁月蹉跎，直到现在十二月份了才有回音。

到了六楼，丁一米发现有一个戴口罩的青年男子在他客房门外晃悠，不由警惕心大起。冯天和忙道：“一米老师，是自己人。”

“自己人”也发现了从电梯口出来的二人，他摘下口罩，抢在丁一米发话之前，伸出双手与丁一米相握。

“一米老师，久仰了。”

丁一米脸上的表情怪怪的，反复打量着这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进了屋子之后，他实在忍不住了，问道：“你是不是姓张？”

“一米老师，我姓周。”

“你上面是不是还有九个哥哥姐姐？”

冯天和笑了起来，说道：“哪有那么夸张的，他就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哦，忘了介绍了，这是周易知……怎么说呢，一米老师或许有听说过他的名字。”

“哦，久仰久仰。”

丁一米也算是恶补过唐国的娱乐圈，周易知这个名字很耳熟，至于说有哪些代表作，那就不太清楚，这也同时意味着，对方在娱乐圈中可能是将红未红，也许一道后浪拍过来，他这位前浪就被拍死在沙滩上了。

三人落座之后，话题很快就围绕着丁一米的音乐作品展开。记得这首作品当初并未与东海时代谈妥价格，后来就弄了个“价格面议”的噱头，丁一米承认，这是自抬身价之举，如果对方真的登门拜访，价格不低于八百他就卖了，退一万步说，就算不足八百，对方只要态度诚恳，也不是不能商量。

冯天和与周易知的态度就非常之诚恳。冯天和说，当初他在公司作品库中发掘到一米老师的大作的时候，就已经认定了此曲非易知莫属。冯天和回忆起音像公司时代的周易知，那时候他初为签约歌手，年纪刚好二十岁，很羞涩的男孩子，一晃六年过去，周易知依旧保持着他独有的淳朴，看见喜欢的女孩子，说话就开始结结巴巴，一如一米老师的作品：小鹿乱撞。

丁一米有些无奈，对方都把话说这份上了，没办法，价格只能往下压一压了，谁叫这个冯天和的经纪人说的话都是他爱听的呢。

“但是吧，歌曲小样制作出来之后吧，总感觉缺了点什么，似乎还不能完全展现青涩的小伙，那种情窦初开的味道。”

“……语无伦次。”丁一米笑了起来，道：“那种味道就是情窦初开的语无伦次……恕我直言，当初我是奔着男孩队投稿的，其中有大段的饶舌，三个大男孩轮番说唱，配以甜到让人发腻的舞蹈动作，目标受众也是情窦初开的妹纸……哦，对了，方不方便让我听听小样？”

“稍等。”

冯天和满脸失望，出于礼貌，他还是拿出随身听，递给丁一米。

小样录制的还是蛮粗糙的，当然，粗糙不是问题，丁一米连听了两遍，渐渐重温了前世的某音神曲，第三遍播放的时候，摘下耳机，音量调到最大，开始展示甜到发腻的舞蹈动作。

冯天和与周易知大眼瞪小眼，直到舞蹈动作完结，相视而道：“叶成针真是瞎了眼。”

严格意义上来说，《小鹿乱撞》并不能算是神曲，之所以能在某音上火一把，还是因为某个舞蹈工作室的舞者将之编舞之后上传于某音，这才开始火起来的，最火的时候号称火遍全网，一度还被顶上过首页，累计播放量与话题阅读量双双破亿，其舞蹈动作的特色，就是甜，甜到发腻。

周易知忽然问道：“一米老师，作品的编曲方面，你有没有成熟的建议？”

冯天和很激动，他说：“易知，你总算知道用用功了，很好，很好……”

很奇怪，这是周易知自己的事情，但自从进了丁一米房间之后，他一直都没有主动开口，表面上，周易知虽然都是彬彬有礼的样子，但这种礼貌却更像是拒人千里，所以，别说是冯天和，就连丁一米也觉得挺意外的。

周易知苦笑，当着丁一米的面，他毫不讳言道：“公司要把我卖掉，我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整个公司上下，仍不愿放弃我的，除了你天哥，找不到另外半个人了……其实，有时候我就在想，趁第四张专辑还没仆街，还能把我卖个好价钱……”

冯天和叹息：“我以为瞒得你好好的，原来……”

“我只是不愿让天哥对我失望。”

冯天和陷入短暂的失神，片刻之后，他的眼睛散发出逼人的神采。

“一米老师，拜托您一定要指导易知，如果手上还有好的作品，也请不吝赏赐。我现在的处境并不好，给不了您太好的价码，但我发誓，《小鹿乱撞》一定能火，所有预期的收益，我一分钱不要，全给您。”

第0078章 交付新作品

丁一米挺奇怪的，一定能火是什么意思？火不火，从来都是靠老天赏饭的好不好，细数他上一辈子的经历，好听不火的歌曲多了去了，可那又怎样，每年都有那么多歌手出道，那么多歌曲推出，再好的作品，没有推广，照样默默无闻偃无声息。

“天和老师，您言重了。”丁一米的脸皮还嫩了点，说到价码，总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于是就谈起了有关编曲的建议，他说：“歌曲小样中展示的编配似乎只有吉他贝斯架子鼓，当然，不是说摇滚老三样不好，只不过，我的作品明显是一首口水歌，光有摇滚老三样是不是太单调，可能加上电音会比较好……”

周易知认真地点头，他做了个动作，阻止了冯天和的再次恳求，然后说：“一米老师，这次真是太麻烦您了，我们改日再来拜访。”

咦，这就走啦？

丁一米还准备发挥高超的谈判技巧，迫使对方主动提出高价收购新作，半推半就一番，这买卖或许就成了，现在看样子周易知去意已决，倒是蛮失落的，心说所谓的改日再来拜访，天知道改到什么日子了。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丁一米坐大巴回到酒店，就看见冯天和与周易知二人东倒西歪躺在角落的沙发上打盹。

“一米老师，这儿，这儿……”前台的小妹脸泛桃花，十足花痴相地说：“那个男的是周易知吗？真的好帅好帅哦，比他第一张专辑的封面帅到天上去了……”

“谁告诉你他是周易知的？别废话，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小妹说，他们二人下午四点的时候就过来等候了，她当时还提议打电话给一米老师，不过，他们只说没有急事，不在意等待，一算时间，中间已经过去了差不多要六个小时了。

这尼玛？难道要用真情感动我？

丁一米回想起昨晚上有说到过，东海时代有意将周易知卖掉，二人处境如此糟糕，筹备新专辑的预算肯定十分有限了。丁一米暗道可惜，他昨晚上连夜加班加点“创作”了两首作品，看来要忍痛挥泪甩卖了。

叫醒了打盹的二人，丁一米再次邀请他们去房间详谈。

这一次谈话，周易知明显占据了主导地位，他回去之后重新在录音室录制了小样，以供丁一米参考。专业方面，丁一米其实没有更好的提议，他只能根据前世的记忆，提出一些微调意见，并且建议，主歌部分的说唱，可以稍微慵懒一点，烘托出少年对情爱的朦胧，然后，对于加入的电音也点评一番，与记忆中有不符之处，就推说“感觉不对，没有唱出味道。”

周易知还是很重视丁一米的建议的，毕竟后者是原创者，说不定在创作过程中，曲子的编配与演绎就已经有成熟的方案了，既然对方“感觉不对”，那就一定有问题，需要改。

或许是为了照顾丁一米的休息，作品谈完之后，二人没有过多耽搁，直接提出告辞。得，作品稿酬与提供新作品问题又没来得及谈。

第三天上，丁一米特意在片场找借口拖住胡奇，不让他溜走酗酒，结果，天色才稍稍擦黑，胡奇就浑身不得劲，草草拍了几条之后就宣布解散。

回到酒店的时候晚上七点，冯天和与周易知照例已经在大堂等候，时间也与昨日相仿，四点左右的时候就已经过来等候了。

丁一米大为感慨，这二人应对实在是太得体了，进退有据，既不死缠烂打，又能表现出十足的诚意，从双方合作角度来看，一味谈钱显得俗了。

回到房间之后，丁一米也不展现所谓高超谈判技巧了，直接问道：“易知，你的粤东方言说的怎样？”

“粤东方言啊，大概能听得懂一半，说就不行了。”

“嗯，找个老师好好教一教，一字一字地教。”说着，他从房间里枕头下掏出两份曲谱，第一份先递交给周易知。

冯天和凑过去一看，当时就笑了：“又是简谱，歌词米文唐文混合，果然十足的一米老师作品风格。”

“见笑了，农村小学的老师教的就是简谱。”丁一米脸蛋发烧，也不知冯天和说这话是取笑他还是纯粹就是论事，不过，简谱门槛低，学与用都方便，他都已经习惯了简谱。

周易知打着拍子轻轻哼着，眉头渐渐拧在一起，曲谱上注明了歌词是粤东方言，这让他应付起来十分困难，哼唱到舌头打弯之后，周易知实在是怕了，专心体会曲子的节拍，这时候，他的眉头才得以舒展，哼完一遍之后又意犹未尽，又连续哼唱几次，想象着编曲之后作品的流行度，周易知终于表现出了足够的惊喜，他放下曲谱，信心满满地说道：“有一米老师的新歌，我们的第四张专辑就更有把握了。”

丁一米笑而不语，又把第二首曲谱交过去。

“又是快歌……”周易知似乎对快歌有天然的亲近，据他说，他有着深厚的舞蹈功底，快歌更能发挥他的优势。

冯天和把周易知挤到一边，让他自己到角落里琢磨如何演绎歌曲，然后与丁一米说起了如何推广周易知的新专辑。

“这次我打算拼上所有人情，一定要把《小鹿乱撞》顶上去……”

冯天和似乎下了非常大的决心，他说，他生母的现任丈夫，也就是他后爸，是地方上文广传媒集团主管部门的主要领导之一，这次他拼了老脸不要，一定要把关系疏通到位，冯天和透露说，东海卫视五点档的娱乐要闻在整个唐国收视率还算可以，节目片尾、滚动字幕出来之前的空档，会有当红歌手最新专辑的主打mv片段，假设，易知的《小鹿乱撞》能挤进去这个黄金空档，连续播放一周、或者只需要三天，专辑就能获得很好地推广。

末了，冯天和表示，这是他所能做到的极致，但这毕竟只是场外因素，作品能不能大火，关键还是看质量本身，《小鹿乱撞》的编舞十分出色，他决定不花冤枉钱，不拍摄劳什子mv，就以周易知的独舞放到电视台播放，他就不信了，发挥满十二万分甜腻精髓的《小鹿乱撞》会火不起来——当然，这其中，还要劳烦一米老师悉心指导，他日易知咸鱼翻身，一定会回以厚报。

丁一米大腿一拍：“妥了！”

第0079章 海龟曾知否

自从电视发展到有线和上星之后，其强势媒体的地位越发显现，前者使得电视节目清晰度有了质的提升，后者则大大丰富了节目的多样性。因其强势，娱乐圈与之联系也愈发紧密，包括电影，上映之前有无上电视宣发，也被视作宣发力度强弱。

回过头来再说周易知，从流行音乐圈的发展来看，现在各大娱乐经济公司，也纷纷舍弃电台，以电视节目通告为荣，谁能够上电视，意味着在圈内发展步入快车道。

冯天和的说法如果是真的，那么，这层背景在娱乐圈中就显得十分显赫了，丁一米好奇地问他，有这层关系，怎么就不好好运作呢？冯天和却是有苦自己知，当年亲妈为了别的男人抛夫弃子，父子二人，经历了最困难的时候都没有求上门去，更何况日子正在一天天变得好起来；另一方面，好钢还是要用在刀刃上，娱乐圈里毕竟还是需要靠作品说话的，没有过硬的作品，能上电视又怎样？打包好了行李然后来个一日游吗？

丁一米承认冯天和分析得很有道理，说回《小鹿乱撞》本身，即使是在人手一部智能手机的时代，一经推出也能够达到火遍全网的热度，那么，在电视传媒执掌传播渠道龙头的当下，一旦真的登陆卫视频道，引发大面积追捧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更妙的是，电视节目播放有其自身的秩序，不可能让你手持智能机无休止去刷，当然也就不存在单曲循环听多了之后要吐的感觉，如果说某音神曲的耐听时效性是一周乃至更短，那么，电视媒体时代流行乐曲耐听时效性起码要一个月乃至更长久——当然，如果买了盒带唱片翻来覆去只听一首歌，那就另当别论，不过，出现这种情况，也就意味着周易知的专辑销量喜人，反过来说又是一件好事情。

获得了丁一米加盟首肯，冯、周二人俱都一振，三人围成一个小圈子，三颗脑袋凑在一起，开始商讨详细的发行计划。

东海时代主推的男孩队第二张专辑，发行时间安排在春节档期，具体日期就是中小学生放假的那天，都是同一个公司的，对方也没有刻意保密，很容易就打听出来。周易知的提议是暂避锋芒，不与同门师弟打擂台，冯天和表示不同意，他对打擂台有着非同一般的执念，并认为这是他和叶成针的交锋，不容退缩。

冯天和杀气腾腾，周易知接下去又连续提出两次不要和叶成针正面相对，两次都被冯天和怼回去，被逼得急了，冯天和大吼说：“知道叶成针说我们什么吗？他说你是垃圾，我是垃圾桶！”

“我草他麻痹，干他！”一直都表现得温文尔雅的周易知难得的爆发出泼天怒气，额头青筋毕露，桌子被拍得震天价响。

两个人脾气发泄完了，皮球又踢回到丁一米那儿，要让他出主意，有没有阴谋诡计可以施展一下，让他叶成针这个喝洋墨水的领教一下唐国古老兵法的厉害。

“还真有。”丁一米说道：“像叶成针这种海归，与唐国国情是脱节的……”

“等等，海龟？”

“哦，海外归来的嘛……”

“哦，呵呵，这么个海龟啊。”

冯天和大为兴奋，自从被叶成针冠以“勒色桶”雅号之后，一直在拼凑有力词汇加以反击，可惜翻遍了《新唐字典》，拼凑出来的词汇总觉得杀伤力不足，现在好了，有理有据，不信不能令人信服。

“海龟叶成针！易知，明天回公司，你在艺人那头宣传，我负责中层……”

“嗯咳，天哥，正事要紧。”

丁一米笑道：“叶成针把男孩队新专辑定档在明年一月二十九日发行，这天是中小学生放假的日子，本来，这个日期一点问题都没有，周五，又是假期伊始，正好能最大限度聚集人气，但是，他显然不会知道——或者说，洋墨水喝多了以后忘记了，中小学放假日子之前，通常还有一个期末考试之后的空窗期……”

“一月二十五日！”冯天和与周易知齐齐拍案，的确，一月二十五日小学生能够全部考完，一月二十六日初中生也差不多可以考完期末考，剩下到二十九号的这几天，期末成绩还没出来，即便是成绩烂到无以复加的特差生，这几天也是海阔天空任翱翔，到了二十九日成绩单发下来，反而会因为大红灯笼高高挂，而失去零花钱，以及，最宝贵的自由。

“咱们就打他一个短平快，多了三天的发售时间，足以让叶成针以及他的男孩队跟在易知后面吃灰。”

丁一米点头说：“所以，专辑的制作印刷发行全部都要走上快车道，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我这里先捋一捋时间线，接下去的七天之内，易知必须把编舞练习到倒背如流的地步，既然没钱，那就一镜到底摒弃剪辑……”

“等等，一镜到底？”

冯天和表示了不理解，按照丁一米的安排，周易知基本上抽不出时间跑现场跑电台进行路演与实地宣传，这让他觉得得不偿失，认为一镜到底除了表达歌手的诚意之外没有任何意义。但是，丁一米却认为，他就是要让易知表达出他的诚意……这句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后面的潜台词已经不用说了，在座的三人都知道，除了诚意，周易知根本就拿不出任何东西。

周易知选择了支持丁一米，尽管这种支持是需要他付出极大的艰辛与毅力，他还是义无反顾，因为的确如丁一米所分析的那样，他除了诚意别无所有。

既然练习舞蹈的时间挤不出来，冯天和就退而求其次，建议丁一米，是不是把他的第二首作品，也就是粤东方言歌曲《莫妮卡》，重新填词，改成标准唐语歌曲，第三首作品《停止转动》就是唐语歌曲嘛，粤东土话发音实在是太拗口了，又土又难练，我们家易知练得有多辛苦你造吗？他这个旁观者，看在眼里都觉得着急上火。再说，唐语歌曲在东边的两个邻居国度，流行性是非常高的，而粤东方言歌曲，似乎只能偏安于粤东一隅，舍大就小，他实在不能理解。

周易知听完眼前一亮，要说辛苦不辛苦，唯有泪两行，他也急切等待丁一米表态。

“不行！”

丁一米掷地有声，坚决表达了否定态度。

第0080章 跨年通告单

丁一米给出“不行”的理由是，目前市面上还没有粤东方言歌曲，这是填补了国内的一项空白，从另一方面来说，他也是考虑到了南洋的市场，要知道，居住在南洋的唐人总人口数，几乎接近唐国总人口数的一半，这部分也是粤东方言人口居多，虽然他们也爱听唐语歌曲，但没准更爱听粤东方言歌曲呢？

当然，这是丁一米能够拿得上台面的理由，真正的想法，却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丁一米第一次看见周易知的时候，就把他错当成另一人，没办法，这两人长得实在太像了，同样的浓眉大眼，同样挺直的鼻梁，一样饱满而宽阔的额头。与周易知长相极度相似的那个人，他是巨星，他的高度是现在的周易知难以企及的。

前一世，娱乐圈中也曾有一两位号称与这位巨星神似的人物，但是，丁一米认为，最多就是一二分的相似，至于气质与气度，根本就没有沾边的地方。

周易知却不一样，坐在丁一米对面，仿佛那位巨星死而复生，曾一度让他恍惚，分不清这到底是梦是真。

丁一米希望周易知能够复制那位巨星的成功之路，既然要复制，那么，首先就复制这首让那位巨星大红大紫的口水歌吧。

“哎，辛辛苦苦费那么大劲儿练习一首口水歌，不值当啊……”

丁一米回道：“天哥，口水歌的爆火是不需要理由的。”

※

十二月十九日。

这天，丁一米收到了一份通告单，粤东电视台跨年晚会剧组发来的。

朱全贵说，他采取了广种薄收的方式，提前两个月向国内多家知名电视台自荐演出，总算到了收获的季节。

丁一米心中一动，就去找导演胡奇，表示要请假半天。

胡奇很难驳丁一米的面子，开拍至今，丁一米从来没有请过一次假，反而是他这位导演，偶有醉酒，人虽在，活儿都是副导演帮忙干的。

“一米，你不在剧组，我会寂寞的呀。”胡奇开了句玩笑，很爽利地准了丁一米的假。

丁一米请假是为了找冯天和，得知对方在东海时代，他马上就赶了过去。

冯天和最近比较忙，作为周易知的经纪人，他要联系多家电视台，协调跨年演唱会的演出时间，不过，听说是丁一米找，他还是推掉了原定与钱塘电视台的面约，静候丁一米到来。

甫一见面，丁一米就问，今年的跨年歌会，易知受到了哪几家邀请。

“四大卫视都有，不过，咱们易知勉强只能算二线歌手、甚至在某些制作人眼里，充其量只有三线，所以，参加跨年歌会条件比较苛刻……”

“天哥，信得过我吗？”

“这是什么话，信不过别人，还能信不过你吗？”

丁一米把他的通告单塞给冯天和，指着下方红色公章，道：“都推了，就去这一家。”

“粤东电视台？”

“有什么问题吗？”

“嘶……这种乡下地方的晚会，即使上星，也没人看的吧？”

冯天和满带疑惑地看着丁一米，后者报之以坚定地点头，一瞬间，冯天和有了决断，他斩钉截铁道：“我这就打电话回绝其他电视台，顺便再联系粤东电视台。”

“不亲自走一趟吗？电视台可不太好得罪啊。”

“不去了，这几天受够了他们的鸟气……哦，易知在舞蹈房练习。”

“行，我去看看。”

舞蹈房是在三楼，这里并不是周易知专用，另外还有八个面容青涩的少年，正在苦练基本功。

见到丁一米来访，周易知相当意外，他擦着汗水笑道：“一米啊，说起来，你也是东海时代的签约艺人，我却是在公司里头一次看到你，真是稀客啊。”

“看见你擦汗，我就有灵感了。”丁一米的确是突然之间来了灵感，他说：“天哥那边真能搞定电视台，娱乐新闻中的宣传方式，咱们就可以主打你是多么的努力，把擦汗的镜头拍进去。以后，小朋友维护你这位偶像，说辞就可以是‘咱们易知有多努力你造吗？’……”

“喂喂，你怎么笑得这么猥琐？不是在开玩笑吧？”

“真的，真的，不开玩笑……有个事找你，《莫妮卡》练习得怎么样了？”

周易知的《莫妮卡》练习得蛮顺利的，有了专门的粤东方言老师，他的咬字已经十分纯正了。

丁一米原则上表示满意，他告诉周易知，不出意外的话，今年的跨年歌会，周易知将前往舞阳城，以舞台劲歌热舞的方式，演绎这一首《莫妮卡》，这也将是唐国首支粤东方言的歌曲第一次登上电视荧屏。

“天哥知道了？”

“他正在打电话，一方面是回绝四大卫视，另一方面就是主动联系粤东卫视了。”丁一米做了个手势，阻止周易知的吐槽，小声问道：“这几个小朋友可不可靠？”

“可不可靠不清楚，不过嘛，我可是前辈……”

周易知诡异一笑，然后走过去那边，拍了拍手，把那八个联系基本功的青涩少年召集到一块儿，仅仅几句话工夫，那几个少年就毕恭毕敬排着队离开舞蹈房了。

少了外人，丁一米说话做事就没什么顾忌的了，他先以劲歌热舞演唱了一遍《莫妮卡》，动作什么的就是模仿了前世那位巨星的舞台表演。

又道：“粤东电视台小门小户，他们的跨年晚会连我都请，易知你好歹也出道六年了，如果主动联系上去，没有拒绝的道理。所以啊，不要再纠结能不能去的问题，而是应该考虑如何演绎好《莫妮卡》。”

二人正谈着，冯天和也过来了。

先后联系了五家电视台，冯天和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

丁一米歉然道：“这次损失挺惨重的吧？”

冯天和反而宽慰说：“以易知的级数，也轮不到他四大卫视轮流赶场子，答应了一家，另外三家多半没戏，所以也就谈不上损失。再说，粤东卫视也挺欢迎易知的，接待方面的标准估计会高一个等级，这也挺好。”

“能这么想就好，我也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丁一米认真说道：“我有一个想法，你们看，可不可行……”

三个人围成小圈子，认认真真交流了好一阵子。

第0081章 出了小意外

十二月三十一日。

这一天，是一九九八年的最后一天。

丁一米与朱全贵，周易知与冯天和，四个人搭乘同一班飞机前往舞阳城。

《美丽新娘》已经在粤东省的香深电视台播放，反响还算不错，几位主演在粤东一带都有了一定知名度，这次，粤东电视台打算邀请的是姚良和罗美乐，可惜，这二位宁愿在四大卫视露天广场吹冷风，也不愿意屈尊在粤东电视台演播室享受空调待遇。

电视台最后不得不给剧中男三号发了通告，邀请这位知名度一般的小演员前来晚会献歌《美丽新娘》主题曲，这也是跨年晚会能请到丁一米头上的原因。

路上挺顺利的，反而是到了电视台门口，发生了点小意外。

任何时代，追星族总是会存在，之前几次彩排，或许因为不知道时间，或许追星族们抽不出空，总之，在三十一日这天，以上原因都不复存在了，电视台外面，三三两两的追星族们自成圈子，伸长着脖子搜寻有无熟悉身影进出。

周易知的咖位稍大，节目组给了一笔车马费，丁一米却只享受到凭票报销待遇，四个人一合计，周易知推掉了四大卫视的通告，算得上损失惨重，钱还是省着点花，于是就合叫了一辆出租车。

麻烦就出在四人从车上下来的时候。

丁一米好歹在电视上混了个脸熟了，有粉丝见到本人，激动地招呼着同伴一起奔跑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叫着：“丁一米……”

“丁一米……我爱你……”

丁一米颇感受宠若惊，瞧着过来的女粉丝不多，只三个小姑娘，就原地等候她们过来，打算满足她们签名合影等要求，顺便以过来人的身份鼓励她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四大演艺院校，将来变得和他一样受人爱戴。

哪知道剧情却完全不按丁一米设定的剧本展开，仨姑娘家原本的确是奔着丁一米过来的，可谁让丁一米身边就站在一个周易知呢？这三位女粉丝叫得出丁一米的名字，对周易知却完全陌生，于是，“我爱你”三个字之前的名字就自动省略掉了，听起来是“丁一米我爱你”，实际意思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四个爷们最终落荒而逃，在保安的保护之下，庇护在粤东电视台大门之内。

电视台外，仨小姑娘异常兴奋，能够认识别的追星族所不认识的明星，这位明星而且还长得超帅，无论如何都够得上一整年的谈资了。不过，现在还有一个问题，这位超帅超帅的明星，她们自个儿也叫不出名字啊，这真是让人抓瞎了。

买！买买买！

既然是参加跨年晚会，那就大概率是歌手身份。三个小姑娘摩拳擦掌，发誓要踏遍舞阳城，买到这位帅哥歌星的专辑。

然而，现实却打了几位追星姑娘狠狠的耳光，跑遍附近书店、音像制品的，那张帅得快要让人窒息了的歌星照片，找遍了角落，就是怎么也找不到。

好吧，那就暂时死心，安安静静等候跨年晚会到来。到了电视上，总会有歌星名字的字幕吧。

※

粤东电视台是以演播大厅晚会的形式跨年，规格上要比四大卫视的跨年歌会差上好几筹。不过，这档晚上也是上星了的，场面话就是：粤东卫视向全世界转播。

放在国内的话，粤东卫视转播的跨年晚会，收视率历来都是靠后几名，其收视主力全靠这台晚会独有的粤东方言戏剧，而粤东方言的戏剧，在南洋十一国深受喜爱，所以，南洋一带，粤东卫视的收视率，反而要超过四大卫视。

晚八点，跨年晚会正式开始。

丁一米的唱歌节目是在八点十五分左右，这个时间点，恰好是其他卫视跨年歌会，大牌轮番上台展现歌艺的时候，他就是被当做炮灰上台的。

丁一米倒也没有什么不满的，说起来，跨年歌会结束之后，电视台安排的晚宴菜单成色不错，用朱全贵的话来说，就冲着鲍参翅肚大龙虾，来这一趟也值了。

晚十点，终于轮到周易知的《莫妮卡》。

周易知一身白色西装，一上台就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只可惜，现场观众多是演员、工作人员、以及家属，礼节性地掌声之后，就再也没有热烈的表示了。

舞台上的灯光忽地转换了风格，摇头灯、扫瞄灯、频闪灯依次亮起，把小小的舞台点缀得光怪陆离，与此同时，伴奏带中带有强烈鼓点的电子乐前奏瞬间把舞台劲歌热舞气氛烘托到极致。

“你以往爱我爱我不顾一切……”

第一句粤语歌词唱出，台下观众停留了零点几秒的愕然之后，蓦地响起了如潮掌声，这是除了粤东方言戏剧之外，第一次有方言伴随着乐曲，以“唱”的方式，向大众表达情感。

舞台上的周易知一改晚会开幕以来的抒情唱法，展现给观众的是饱满而热情的舞姿，他时而冷峻，时而微笑，不变的是，从始至终以快歌劲舞形式，表现一个男人对爱人追悔莫及的呐喊。

“藏于心底……”

“ya!”

台下年轻观众压抑许久的热情被彻底点燃，欢呼声、口哨声，以及掌声，此起彼伏，最后，全都演变成节奏整齐的拍手，高呼：“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粤东电视台一男一女两位主持人结伴上台，把周易知簇拥在中心。

男主持：“哇哦，易知，彩排的时候，我一直在担心，方言演唱歌曲，会不会得到观众的接受。现在看来，这种担心是多余的了。”

周易知微喘着说：“谢谢……谢谢主持人肯定，也谢谢现场的观众……我爱你们！”

台下疯狂地尖叫，倒有一多半是年轻人发自肺腑的呐喊。

女主持：“那么，易知，能不能谈谈，你是怎么会想到演唱一首方言歌曲的呢？”

周易知：“好的。首先，我要感谢词曲作者一米。这是我的好友，著名演员丁一米先生的实验性作品……”

第0082章 风头初露时

舞台中央的背景屏幕瞬间出现了含笑坐在台下的丁一米——著名演员丁一米。

女主持：“哇，是丁一米，我们再次有请他上台。”

欢迎丁一米的掌声就要节制得多——这当然是一个令人悲伤的故事，更让人悲伤的是，丁一米上台之后，被主持人彻底当做背景板，男女主持的话筒始终伸在周易知面前。

周易知继续刚才的话题，他说：“丁一米先生接到贵台演出通告之后，即兴创作出了这首方言歌曲，当时他拿着作品前来征求我的意见……不瞒两位，我实在太喜欢这首歌曲了，可能是我的诚意十足吧，经过苦苦哀求，终于从一米手里拿到了这首作品。”

“哇，丁一米，做你的朋友真幸福。”

好吧，主持人终于良心发现了。

“是的，一般情况下，我……”

（……这个人很好说话的。）

男主持：“感谢周易知，顺便也感谢丁一米……”

女主持：“下面请欣赏，合唱，《泉水叮咚》，表演，舞阳市儿童艺术团，掌声欢迎。”

泥煤，算你们狠！

※

舞阳市某重点高中阶梯教室。

跨年夜，学生会为照顾阳历新年不回家的学子，专门在阶梯教室布置了三台电视机，以丰富学生课余生活。

三台电视机当中，最靠近里边角落的那台，被三个青涩少女牢牢霸占，即便是学生会负责的学姐前来和她们商量，都不能动摇她们收看粤东电视台跨年晚会的信念。

三位少女很快就沦为了同学们的笑柄，四大卫视的跨年歌会不好听吗？非要收看本地电视台那难听死了的方言戏剧。

八点多的时候，电视剧上出现了丁一米，三位少女顿时一阵欢呼，丁一米登台，那就意味着，与他同往的那位大帅哥，铁定也会出现在晚会节目中了。

“切，原来是那个把老婆打流产的渣男……”

丁一米在《美丽新娘》中的形象不能算好，他的上台，只能引起不小的嘘声。

“你们懂什么。”

“不理你们。”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满满的希望，逐渐演变成了失望，快要两个多小时过去了，三位少女期待中的那位歌星始终不见出场。

“或许那位哥哥是丁一米的助理呢？”

“也是哦，我怎么会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三位同伴之中，有两位已经动摇了，然而，始终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电视荧屏，任凭死党如何劝说，依旧不能动摇她的信念。

粤东电视台跨年晚会名义上是直播的，但事实上，现场表演的节目，真正与电视机前观众见面，大概会有五分钟延迟。

当演播大厅《泉水叮咚》合唱伴奏出来的时候，收看实况转播的观众正好收看到了电视荧屏上出现的英俊男子。

一身亮眼的白色西装出现在舞台上，字幕也随之而出，包括词曲作者：一米，以及演唱：周易知。

“啊！”

“啊！周易知！”

“啊！啊！啊！我要死啦……”

三位少女的呐喊在偌大的阶梯教室里压过了上百学子，不出意外的，许多双眼睛的注意力移到了角落里那台电视机上。

“哇，劲歌舞曲……快快，调频道……”

炫目的舞台灯光，以及强劲节奏的舞曲音乐，瞬间收割了一大波拥趸，三位少女身后很快就簇拥了十几双眼睛。

电视机音量被调到了最大，不但压过了另两台电视机，甚至于，阶梯教室所有人，他们心头的疑问，也被劲歌舞曲给压了下去。

“好劲啊！”

“闭嘴！”

喝令身边同学“闭嘴”的学子，最终却是自己都忍不住了，伴随着电视机里的周易知，一句一句哼唱着方言中夹杂的鸟语歌词：

“thanks，thanks，thanks，thanks，monica……”

“谁能代替你地位……”

阶梯教室里蓦地响起嘹亮的大合唱，也不知从何时起，另外二台电视机都切换到了粤东电视台频道，此时，阶梯教室里只有一首歌曲，只有一个声音。

一曲终了，大教室里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掌声与欢呼声，当电视画面上，主持人手持话筒采访周易知之时，一切的杂音又瞬间消失无踪，所有耳朵都竖的高高的，想要听清楚周易知那磁性十足的嗓音。

周易知面对话筒侃侃而谈，电视机前的莘莘学子，交头接耳之声也是一浪高过一浪。

“你们谁有周易知的磁带？”

“好可惜，都没有哦……”

“我明天就去买周易知的磁带。”

“别做梦了，今天下午，我和小美、小丽逛遍舞阳城书店，都没找到……”

“吹牛，你们敢说全舞阳城都逛遍了？”

“反正我们都没找到……”

※

跨年晚会结束之后，冯天和婉拒了粤东电视台邀请周易知参加一档访谈节目的要求，他的理由是，周易知正在为新专辑做准备，暂时抽不出空。

丁一米在小范围内具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当晚下榻在舞阳城酒店，他的房间里多次响起了电话铃声，或者邀请他去某某号房间一叙，又或者要登门拜访。丁一米大致猜到这些都是邀歌电话，他礼貌而又坚决地拒绝了，宣称与经纪公司有过协议，合约期内，作品只提供给周易知，概不外传。

一九九九年一月一日。

元旦。

丁一米四人结伴回到东海。

粤东电视台的跨年晚会似乎并没有翻起什么浪花，回到东海之后，也没有专门联系丁一米，同样也没人联系周易知。

如果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那就让这场暴风雨来得更猛料些吧。

元旦休息一天之后，《窒息的痛》剧组再次集结拍摄。

随着剧集情节推进，人物之间的矛盾冲突也愈发强烈，于是，经过主创会议之后，丁一米的戏份，集中安排在打戏或者哭戏之后，主要是为了起到一个舒缓演员情绪的作用。

有丁一米的戏份，总是充满了笑料，而且吧，一条镜头过去之后，为了留给观众理解包袱与笑料的时间，事后总会有一二秒的延迟，丁一米解释说，这里的延迟，可以配上各种音效，如，“ding”、“dun”、“duang”，等等。还别说，即使没有背景音效衬托，剧组演职人员观看的时候，也会被逗得嘻嘻哈哈，在这期间，再佐以丁一米浮现出来无辜的小眼神，更能把人笑得乐不可支。

第0083章 欲铤而走险

无厘头表演风格是解压良药，就是在这种一张一弛氛围之中，演员得到了很好的调节，没有因为大量哭戏而产生演员崩溃等狗血事件。

紧张的拍摄，使得丁一米暂时忘了周易知那档子事，直到一月四日，那天收工之后，冯天和与周易知再度结伴拜访。

三人照例在丁一米的房间内密谋。

冯天和神色凝重，他告诉另二人一个不那么好的消息：

“音乐制作部的高辉偷偷告诉我，今天有唐国图书进出口公司的高层前来洽谈业务，指名道姓要易知新专辑的海外发行权。公司回绝了，理由是易知的新专辑还没制作完成，唐图高层就退而求其次，提出来发行易知的前三张旧专辑，还是被拒绝了。”

周易知默不作声，没有任何表示，只不过，握得发白的指节，出卖了他内心的激愤。

丁一米点点头，问道：“唐图发行的话，灌制与印刷都需要公司自己来，而公司为了保证男孩队新专辑的铺货，只要是相冲突的，一律让步？”

“就是这个原因！”冯天和狠狠砸了一拳，语调高昂地说道：“一定是粤东卫视的直播，让易知在南洋十一国有了广泛的知名度，否则的话，前三张旧专辑的海外发行，唐图瞄都不瞄一眼，没理由突然之间上门做慈善来了。”

丁一米也认可冯天和的推理，这是最合乎逻辑的猜测，也就是说，周易知如同《窒息的爱》一般，国内悄无声息，海外却已经发酵到了一定的程度。

“一米，哥哥我入行十多年，从来没有服过人，你是第一个。”冯天和扳着手指头数着说：“才情方面就不提了，谋略方面更是令人叫绝，用《莫妮卡》这首方言歌曲在粤东以及南洋迂回侧击，效果立竿见影……”

“天哥，吹捧的话就没意思了，需要我做什么，你直说。”

冯天和的决心非常大，他已经伪造好了一份公文，并且与东海本地灌制磁带的音像社负责人有了沟通，现在就缺一笔钱，有了钱，周易知新专辑的印刷与灌制马上就可以启动。

丁一米摇头说：“钱的问题是小事，我这边剧组的制片人那里，开了口，多少肯定会有，不过，天哥，你这样做，后遗症太大，得不偿失……”

“这我已经管不了了……”

周易知很是吃惊冯天和的决断，他马上说道：“天哥，别这样，如果我的走红是以牺牲你作为代价，那我宁愿不红。再说，晚一两个月也不是不能接受，除了感情上受一点伤害，实质性的损失其实也不大……”

“劳资就是在感情上接受不了，尼玛为公司卖命十多年，临了还要给三个小毛孩让步！还两次！”

丁一米站起来，拧着眉，在房间里走了几步，仔细斟酌之后，他说道：“要不这样，天哥和易知，你们和我一块儿去见见张总，或许他会有办法。”

“张总？”

“对，就是我现在拍的这部剧的制片人。”

※

新年才过了十四天，在唐国音乐制作行业内，素来享有盛誉的东海时代文化公司，就一直被市面上不负责任的流言困扰至今。

流言向来都是肆无忌惮的猜度，东海时代所面临的流言更是如此。

最早的流言版本是：在东海时代始终处于“粉红”状态的周易知，在南洋一带突然火了。

对此流言，公司自然是不信的，所谓“粉红”，那也是曾经红过的，而周易知呢，就第一张专辑卖到金唱片，后两张专辑就彻底歇菜，根本就谈不上粉红。

周易知版本的流言之后，紧接着而来的流言，目标直接针对的就是东海时代的摇钱树，目前在青少年中火透半边天的“男孩队”组合，流言有鼻子有眼，都说男孩队主攻农村演出市场，专门骗农民的钱。

第二版本的流言倒是让东海时代吓出一身冷汗，公司公关推广部经理樊松紧急辟谣，“男孩队”在农村演出，完全是公益性质，除了必要的交通住宿费，再没有其他劳务收入。

被流言牵着鼻子走的东海时代自然是恼火异常，公司分管音乐制作发行事务的副总经理邱泰，召集公关推广部智囊紧急开会分析流言的来龙去脉，最后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流言可能起始于内鬼。

公关推广部的其中一位智囊分析说，二则流言的主人公，恰好都是要在年底推出新专辑，对比二则流言的走向，其最终目的无非是打压男孩队，顺势提高周易知新专辑的发行数量。

对此分析，公司副总经理邱泰久久无语，以上说法有理有据，他实在找不到相信周易知没有捣鬼的理由。

“要不，周易知的新专辑延后发行三个月，以示惩戒？”邱泰环视一圈会议室里的众智囊，沉吟之下，把心中的设想说了出来，顺便打算征询公关推广部的意见。

会议室里并没有任何回应，涉及到惩戒的话题，还是你们几个老总副总关起门来商量吧，你在这里说破天，咱们也不会说“好”、或者“不好”。

邱泰正要宣布散会，却不料，音乐制作部门经理高辉手持一份函件前来找他。

“邱总，这是邹总让秘书交给我的，让我斟酌着办。”高辉口中的邹总，就是公司总经理邹凯，只不过，所谓斟酌，却也挺让人无奈，看这样子，似乎也不敢专断的样子。

邱泰有些将信将疑，打开函件之后，从头看到尾，不由心生疑窦，又仔细阅读了好几遍，这才确信没有领悟错函件的内容。

“这个冯天和，一点都不顾全大局！”邱泰不禁怒从心头起，走到门口，对高辉说道：“高经理，你去把冯天和叫到你办公室，我稍后马上过来。”

※

丁一米当天也恰好在东海时代公司。说起来，他也是东海时代签约艺人，但是，出现在公司本部的次数却屈指可数，仔细算一下的话，跨入一九九九年之后才两个星期，加起来的次数已经超过一九九八年全年了。

第0084章 会见总经理

这次是艺人经纪事务部经理雷源出面联系的丁一米，表面口径是“来公司坐坐，联络联络感情”，真正的用意实则是想要与丁一米续签新合约。

去年的某个时候，丁一米直面平康经纪打压，当时的东海时代很可耻地退缩了，所以，这一次，雷源与丁一米见面之后，就直接表达了己方诚意，同样是一年一签，经纪约条款与前一份相比更为宽松，劳务收入，公司上缴应交税款之后，全额兑现。

当然，这么优厚的条件，势必会有相应义务承担。雷源也毫不讳言，丁一米如今在电视圈内炙手可热，在可见的未来，丁一米一定会有更多机会导演某部或多部电视剧，东海时代要求不高，就是希望在丁一米能够拍板的剧组当中，至少能有东海时代影视艺人的一席之地。

丁一米很能理解东海时代此举，从之前接触到的信息来看，影视界是东海时代的短板，歌手跨界，在唐国历来少见，就像《窒息的痛》剧组，东海时代的演员都没能安排进去，也因此，东海时代能够向丁一米抛出一份如此优厚的合约，明显这是触角要向影视界延伸的信号。

“雷经理有心了，合约草案我拿回去研究研究……”

正说着呢，雷源的经理室门被推开，人还没进门，声音就已经先传了进来：“雷经理，你查一下档案，周易知的合约还有多少年……咦，这位是……”

“哦，邹总，您好，我是丁一米。”

丁一米是认识邹凯的，尽管邹凯并不认识他，不过，听说了丁一米的名字，脸上也明显热情起来，忙道：“原来你就是丁一米啊，坐，快坐……来公司和雷经理谈合约呢？”

“是啊。”

丁一米并没有立即坐下，而是从身边的皮包里拿出一份礼物，说道：“上个月去了趟南洋，拿了个小奖，咱们剧组的制片人张总呢，回国就定制了一批金箔仿品，嘱托我一定要给邹总送上一份，您自己收藏，或者公司收藏室展览，随意。”

说这话的时候，丁一米是很羞射的，南洋小国的冷门小奖，要不是张振心热情十足，他是不敢拿出来丢人现眼的。只不过，他的想法只能代表他自己，而邹凯，作为一家经纪公司的老总，却从其中看出了非一般的意义。

邹凯双手接过丁一米递过来的水晶奖杯，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说道：“哎呀，张总真是太有心了，一定要替我表达诚挚的谢意……不瞒你一米啊，听说你拿回了一尊奖杯，我是很想开口向你讨要的，但是呢，奖杯具有唯一性，总是不太好意思开口……瞧瞧，这不是瞌睡送过来枕头了么？往后啊，我把奖杯往收藏室里一摆放，业内还有哪家经纪公司再敢说，咱们东海时代永远不能进军影视界！”

“哎呀，邹总真是太抬举我了……”三人重新落座，谈了一会儿狮城见闻，以及一些风土人情方面的习俗，很快，丁一米就提出了告辞：“那，您二位忙，我就不打扰了。”

丁一米离开的时候，邹凯还亲自把他送到经理室门口。看不见丁一米的人影之后，邹凯蓦地一脸纠结，回头对身后一尺的雷源说道：“邱副总的意思，要把周易知挂牌卖掉……你怎么看？”

“啊？这么严重？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我过来这里之前……”邹凯走到落地窗边的沙发上坐下，摸着大背头说道：“这次冯天和做事的确毛糙了，拿上级主管部门压人，难怪邱副总大动肝火……”

雷源坐到邹凯身边，替老总斟了一杯茶，很是郑重地说道：“一共才三年合约，挂牌的话，下家才愿意出几个钱？再说，撕破脸之后，周易知如果不愿意走呢？单方面毁约是不现实的，钱的事小，名声就难听了……”

“哎，我也是这个意思啊……”

※

再说邱泰。

邱副总对于周易知和冯天和二人是十分愤恨的，音乐制作部经理高辉呈交给他的，是文化主管部门下发的公文，内容大意是：为配合《窒息的痛》海外推广，东海时代应优先灌制周易知演唱的电视剧插曲。

所谓电视剧插曲，先不论是哪一首，但只要是周易知演唱，那就必定是东海时代筹备中的周易知新专辑，而在公司内部统一认知当中，所有业务，都是要无条件向男孩队第二张专辑让步的。

这就是明显拿上级主管部门压人了。

邱泰不清楚冯天和是从哪儿找来的关系，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邱泰只知道，冯天和背叛了公司，并试图挑战他这位分管音乐制作与发行事务的副总。

“是该动一动刀子了……冯天和，还有周易知，你们等着！”

邱泰拧着眉，匆匆思考着该以何种方式展现他的雷霆手腕。

既然是文化主管部门公文，那就很难有推却余地了，不过，并不表示其中没有文章可做。于是，邱泰先去了总经理邹凯的办公室，首先逼着要老总卖了周易知。之后气冲冲来到高辉办公室，冯天和已经等候在这儿了，巧合的是，刚刚离开雷源办公室的丁一米，这会儿居然也在。

在总经理办公司，邱泰或许会有所节制，但在音乐制作部这儿，就没有那么好的气性了，他也不管丁一米是谁，劈头盖脸冲着冯天和一顿骂，骂完之后，邱泰拍着公文说：“不是要优先灌制《窒息的爱》插曲吗？高经理，周易知的哪几首歌曲是电视剧插曲？”

高辉忙道：“《停止转动》，就一首。”

“好，把这首歌单独提取出来，再从公司音乐库里拿出来七首歌曲，加上男孩队首张专辑a、b面两首主打歌，拼一张合辑出来。”

冯天和丝毫不怵，音像公司时代经历过来的老人了，他有的是资历，真当金牌经纪人是假的啊。冯天和很是淡定地说：“邱副总……”

“闭嘴！冯天和，我告诉你，我邱泰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吃里扒外的二五仔，有我在东海时代一天，你休想翻出什么浪花来。”

第0085章 睁眼说瞎话

“放尼玛臭屁！”冯天和脾气也上来了，拍案而起道：“你是说男孩队流言的那档子事喽？你去问问叶成针那娘们，流言是谁放出来的？叶成针几次三番说，男孩队不能去农村演出市场走穴，这是相当败口碑之事，男孩队经纪人着急搂钱，偏不听，叶成针这才放出风声，希望能阻止公司的短视……”

“你才放屁！你说是就是了？”

“要不要叫叶成针过来？这只海龟唯一的优点就是做过的事从来不会否认，咱们当面对质！”

邱泰一时语塞，忙中出错，一下子忘了找冯天和，是因为对方拿上级主管部门压人这档子事，瞧着冯天和胜券在握的样子，顿时就恼羞成怒道：“你踏马算老几，你有什么资格和我对质！”

“我踏马大学毕业为东海时代卖命至今，你说我算老几？别说是你邱泰，就是老总在这儿，他也不敢用手指着我鼻子……”

话到此处，高辉的办公室门被推开，一脸铁青的邹凯站在门口。

说曹操，曹操就到。

这就有些尴尬了。

邱泰乘势说道：“邹总，您也听见冯天和是怎么个态度了，我建议，要对他严肃处理……”

“处理麻痹，你想怎么处理我？敢怎么处理我？”

邹凯阴沉着脸，道：“冯天和，信不信我今天提交辞职报告，明天就立马开了你？”

此言一出，冯天和当时就浑身一哆嗦，束起双手，再也不敢多说半个字了。

高辉的办公室一时陷入冷场，此时，迫切需要各方都有一个体面的台阶。

丁一米咳嗽了一声，陪着笑说道：“邹总啊，我说两句吧……说起来，这件事情，咱们剧组张总也有份参与。”

“一米，让你看笑话了……坐吧。”

邹凯首先坐到高辉的大班椅上，其他人却都站着不动，丁一米没辙，只能也站着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去年参加电视节，张总与当地组委会主任结成莫逆之交。就在前几天，这位主任打了个越洋电话给张总，言下之意是，电视剧如果能邀请到周易知演唱主题曲，收视率起码能增加一、两个点。

张总做事也是雷厉风行之人，他当天就联系上了易知的经纪人，也就是天哥，天哥办事也毫不含糊，只隔了一天，易知新歌的授权协议就送到张总案头……我记得，当时协议上头还有邹总的签名。”

邹凯不禁自嘲说：“咳，我每天签字的文件这么多，有时候自己的都不知道签了什么内容。”

“张总是生意人，既然有了授权使用协议，就想着多找几首歌，然后委托唐图海外发行，多少补贴一点买歌的版权费呗，而唐图的负责人听说插曲有易知的作品，就分外感兴趣，对方表示，如果专辑有那首《莫妮卡》，唐图至少能保证海外发行量超双白金……”

“等等，唐图的原话是什么？”

“第一批的话，磁带数目不详，cd供货数量至少要十五万张，原话是，先款后货，概不退还……”

“等等，这话是唐图原话？”邱泰连连冷笑表示不信，又道：“邹总，唐图的霸道是出了名的，他的海外发行，音像公司历来只能赚一点工本费，如果有销不出去的货被他们退还，最终压在手里，工本费都落不着……然后，‘先款后货，概不退还’，这种话您会信？”

丁一米并不理会邱泰的打岔，“南洋十一国当中，狮城的市场我算是了解一些皮毛的，唐图发行到南洋的cd，书店零售价就没有低于一百四十狮城币的，折合成当地居民收入，一个普通酒店服务员一个月工资，大概可以买四张cd，而唐图提出来的十五万张数目，仅仅只是第一批，而不是全部。”

邹凯的脸色终于正常了点，他挪了挪坐姿，问道：“冯天和，这个事情你是知道的？”

终于轮到冯天和说话，他心怀忐忑，瞧着丁一米张口就来，吹牛都不打草稿，胆气也顿时一壮：怕个鸟，丁一米这位事不相干的外人都豁出去了，劳资反而要当缩头乌龟不成！

“唐图这次是参照国内发行拿货，相当于是咱们的下级经销商，这是他们海外发行部门的原话。”

冯天和也不管所说的话是不是符合逻辑了，总之，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容许他后退半步了，否则的话，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邹凯又问：“先款后货的意思？预付款项？音像社灌制完成之后，他们再来提货？”

冯天和不由苦笑，道：“唐图的先款后货，是指拿到盒带、唱片，马上全额支付款项，而不是像以往那样，每个季度一结，按实销数给钱……”

邹凯不由得有些失望，他摇了摇头，从大班椅上站起来，正色地说道：“冯天和，这次公司就遵从主管部门命令办事，如果再有下次……”说到这儿，邹凯来到冯天和面前，手指着他的鼻子，厉声说道：“咱们两个一块儿从公司滚蛋！”

邱泰慌张地叫道：“邹总，不能啊……男孩队的专辑灌制，音像社还能先提货，后结款，周易知平平无奇，肯定是要一次性把钱付清……快要到年关了，公司账面上还有一大堆应收账款没有回笼，资金已经非常紧张了……”

“我已经决定了！”

邹凯对着冯天和重重“哼”了一声，这才甩手离去。

直到邹凯与邱泰二人全都离开了，冯天和大大地喘了口粗气，一屁股瘫倒在座位上。

“尼玛，邹总的气场全开，劳资完全顶不住他呀……”

高辉也擦着冷汗，踢了冯天和一脚，问道：“怎么样，被邹总指着鼻子的感觉飘不飘？我发现你双腿打颤，快要成仙了似的……”

“滚尼玛蛋，你试试被邹总指着鼻子是什么感觉……”

冯天和笑骂几句，接着就带丁一米回自己办公室。

门一关，冯天和脸色煞白，哆嗦着说：“抱歉啊，一米，这次算是彻底把你拖下水了。”

“呵呵，我对易知有信心，对天哥也有信心。”

第0086章 开价一千万

丁一米的信心倒也不是空穴来风，之前他所说的，虽然大部分都是谎话连篇，然而，那位狮城电视节组委会主任所说的话，全部都是事实，而且，这位与张振心交情“莫逆”的主任，以私人的名义，向张振心讨要周易知各种写真、宣传海报，说是被家里两个女儿都吵得头大，不得不提出这一非分要求。

冯天和办公室有的是周易知的宣传照片，年代跨越20岁到26岁，包括大幅式的唱片封面，应有尽有，都是前三张专辑发行的时候派发不出去，最后只能作为压箱底收藏的。

“一米，你自己挑选吧，看得中的都拿去。”

“选什么选，当然是每件两张，易知给签上名……顺便啊，听我一句劝，这些宣传照片的底版都销毁掉，以后就是绝版，隔一段时间放市面上去拍卖，能卖出好价钱。”

“哈哈，承你吉言。”

这些绝版照片都有周易知签名，倒也不用特意打电话让周易知回来。丁一米挑选的时候，饶有兴趣地问起男孩队到农村演出市场走穴一事，丁一米实在是弄不明白，男孩队的经纪人有多缺心眼，才会弄出这种贻笑业界的败笔。

说起这事，冯天和的心情总算开朗了许多，他说：“我们家易知，最困难的时候，连企业的纳凉晚会我都不让参加，更何况是农村演出市场……我跟你说啊，那些农民伯伯，有几个是认识男孩队的？三个大男孩，正当红呢，心气要多高有多高，结果你猜怎么着，一上台，底下大爷大娘就高呼退票，口碑全给砸了。”

“卧了个槽，”丁一米差点笑岔气了，他问道：“就为了这个，所有就把演出费都退还，就当是做公益活动？”

“也不完全是，所谓的农村演出市场，其实大部分都是在小城市的城区演出场所，在大都会人士看来，这是农村，在当地人眼里，却是不折不扣的城里，所以啊，这就是一笔糊涂账，也就是没有人出面和他们较真而已。”

说说笑笑之间，丁一米也提出告辞。

冯天和紧紧握住丁一米的手，颇为唏嘘地说：“二十五号，来公司，咱们一起为易知打气。”

丁一米带回的周易知海报加起来有一本词典那么厚，又大又沉，本来想自己留几张，以后送人做人情，估计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又一想，还是别了，放自己身边，说不定要让人怀疑取向方面是不是有问题，于是就一股脑儿搬到张振心房间。

张振心翻了翻海报，挺讶异的，直说道：“瞧这小伙子俊的……太奇怪了，居然一直都不温不火。”

丁一米表示同意，也就是现在这个还要依靠作品发声的年代，往后推迟十几二十年，周易知只要在社交平台发几张自拍照，流量就唰唰往上涨了。

“是啊……现如今的纯粹年代，以后不会再有了……”

“纯粹？呵呵，一米你真会开玩笑……哎，一米啊，你眼光远大，帮忙参详参详，咱们大贵影视把这小伙子的经纪约给买过来，该用什么价钱不会亏本？”

“张总，纠正一下啊，我和周易知才是同一间经纪公司的，这句话应该改成，你们大贵有多大诚意购买咱们公司周易知的经纪约？”

“一千万？”

“啧啧，狮城跑一趟，看来张总没少赚啊。”

“咦，一米你真觉得他值一千万？”

“我可什么都没说啊……手头一大堆事呢，走了……”

※

时间悄悄走到了一月份下旬。

这天，东海时代副总经理邱泰抽了个空，来到总经理邹凯的办公室。

前几天，邱泰曾向总经理提出过，要把周易知挂牌卖掉，总经理似乎没有否决他的提议，可是，当邱泰去艺人经纪事务部雷源那儿问起这档子事，雷源却推说，邹总曾有提起过，但是，没有明确下达命令，所以，雷源他不能把周易知的经纪约挂出去。

邱泰自从被冯天和当面指着鼻子骂娘之后，总觉得在公司里威信扫地，也就急于在发卖周易知这件事情上面，立誓要扳回一城。一旦周易知被挂牌卖掉，同时也就意味着冯天和被折断双手双脚，如此，才能挽回他邱副总的威信与名誉。

因为有着以上考量，故此，邱泰在面对邹凯的时候，说出来的话，听起来就有些形同逼宫的意味：

“邹总，那个雷源是怎么回事，周易知的经纪约挂牌卖掉，这不是上个星期咱们商量好了的吗？”

邹凯正在接听电话，他示意邱泰稍等，三言两语结束通话之后，他才叹了口气，站起来，先给邱泰倒了杯水。

“老邱啊，昨天，大贵影视的副总，张振心，亲自登门拜访……猜猜看，他上门所为何事？”

“张振心？哦……那谁谁，咱们公司艺人，在他剧组担任副导的……”邱泰不明白邹凯这时候怎么会提起张振心，不过，他还是顺着总经理的话题猜道：“他想买咱们公司那谁谁的经纪约？”

“老邱，以后别动不动卖这个卖那个，公司里的都是艺人，不是货物，正式的说法是‘主动解约、另签他处’……别把这个问题当做鸡毛蒜皮的小事，这是关系到艺人凝聚力与向心力的大事情……我会下发文件明确这个说法问题的，盖章之前，你别忘了签字。”

邱泰顿时被邹凯的组合拳打蒙了，直到这个时候，他才醒悟过来，对方是老总，而自己，只是副总而已。

“那，周易知的经纪约……”

“首先一个，周易知如果不愿意主动提出解约，就不存在卖掉他的问题。”

“可是，以前公司要卖掉……哦，应该是‘要求某人主动解约、另签他处’，似乎也没有人宁死不从吧？”

“这就是我要和你提的第二个问题了……”邹凯深深地吐了口气，似乎对于某些事情，连他自己都被蒙在鼓里，他说：“张振心，张总，他直截了当表示，大贵影视想要接下周易知的经纪约，开价一千万……”

第0087章 实在太难了

邹凯平和的语调完全掩盖不了其内容的火爆，刹那间，电闪雷鸣，总经理室方寸之间为之变色。

“一、一、一千万……”邱泰直接被这个数字给砸懵了，他忍不住就要拿周易知与时下最当红的男孩队做一番比较了。

说起来，男孩队首张专辑销量破三白金，也就是唱片磁带统共超三百万张，已经是东海时代史上、包括前身音像公司出品的作品当中，销量属于创纪录了。但是，论收入，制作费、宣发费去掉，然后，最大份的制作人分红，以及艺人合理收入，再挤一挤水分，把做公益赠送出去的数字去掉，净利润实际只有一百万出头，当然，这里的“只有”也只是相对而言，在男孩队成立之前，东海时代每年在唱片业的净收入从来没有超过三十万。

这样算下来的话，即使男孩队后续专辑，制作人分红相对少一点，那也还需要发五张畅销专辑，这五张专辑，销量还不能低于三白金，才能抵得上周易知如今的身价。这、这、这个周易知，还是邱泰所认识的那个小歌星吗？

邱泰产生玄幻之感，下一刻，他猛地一个激灵，想起此中一个关键破绽。

“我想起来了，大贵影视部正是《窒息的痛》制片方，就是他们向主管部门提出非分要求，才会造成咱们公司如此大的被动……我有理由怀疑，这位张总已经被冯天和收买了，大贵影视故意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要过档周易知的经纪约，实际只是冯天和的缓兵之计，真正的目的还是要搞垮男孩队第二张专辑。”

“老邱啊，你想的过于复杂了……”

“邹总，我敢打赌，您若是真要卖周易知，那位张总肯定会退缩的，不信，您立马打电话给他……”

“老邱，邱副总，我再重复一遍，周易知如果不愿意主动提出解约，就不存在卖掉他的问题……好了，就此打住！”邹凯喝了口茶，继续说道：“你进来的时候，我正在和冯天和通电话……我已经全权委托他与唐图的分销谈判。”

“冯天和？邹总，不是我看不起人，冯天和从来没有过谈判经历……”

“但他是周易知的经纪人……我亲眼看见，唐图南洋分部的经理，与冯天和握手的时候，腰弯下去的幅度，比起和我握手的时候还要夸张……”

“啊？冯天和这么牛气？”

邹凯也表示不解，“冯天和明确表示，第一批灌制出来的盒带，五十万张，他一张也不会放给唐图……嘿，越是这样，唐图的人还越是吃他这一套。他要求由他主导谈判……我是看不懂他了，哦，还有周易知，就干脆让他们折腾。”

话到此处，邱泰知道，卖掉周易知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他不禁如坐针毡，支支吾吾着提出来，手头还有没办完的事情。

“还是再等等吧，老邱你是分管音乐制作与发行的副总，今天可能还有文件要签。”

“冯天和的？”

“周易知的。”

“咳，一样嘛。”

邱泰终究还是没有等来冯天和，这也可以从侧面印证了，谈判进行的很不顺利。

离开总经理办公室的时候，邱泰还装模作样表示了遗憾，假惺惺表示，作为公司分管音乐制作与发行的副总，他还是乐见周易知的成功的……

邹凯一直等到下午四点的时候，才等来了浑身疲惫的冯天和。

冯天和走进总经理办公室的时候，背是驼的，这与早上与唐图谈判时候的意气风发，显然是两个极端。

“邹总，我没有把事情办好。”

邹凯“咯噔”一下，沉声问道：“症结在哪里，搞清楚了没有。”

“价格没谈拢……”冯天和的声音愈发小心，这一症结，与他之前和丁一米所唱的双簧，所谓“唐图甘当下级经销商”，实在是天差地别。

邹凯只觉得浑身上下前所未有的疲惫，他甚至都无力去指责冯天和，只摆了摆手，示意冯天和出去。

冯天和却没有走，他壮着胆子说：“邹总，我听说，早上邱副总来过，他……是不是又提出要卖易知？”

“少捕风捉影，以后不要在我面前说一些没根没据的话。”

“雷源他……”

“你又出卖了一个，雷源向我保证过不透露半个字的……”邹凯在大班椅上一靠，冷笑着说道：“还想出卖谁，统统报上名来！”

冯天和抿了抿嘴唇，好半天工夫，才哽咽着说：“邹总，我只希望，即使五十万盒磁带销不出去，您也别卖了易知……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他对东海时代的感情，不比我差……”

邹凯深深看着冯天和，叹息说：“如果现在我们把灌制出来的盒带、cd，一篮子委托唐图包销，对方在价格上愿不愿意松动一下？”

冯天和的脑袋慢慢低了下去，轻轻说道：“邹总，我还是想博一下……”

“万一压在手里，唐图的报价会更苛刻，这一点，你应该是清楚的。”

沉默！

压抑的沉默！

“五十万盒是一道坎，你没有把握……这才是你的真实想法吧？”

“可是，易知在南洋真的火起来了呀……”

“够了！”邹凯再也没有那么好的耐性了，他打断了冯天和，戟指喝道：“我就是因为信了你，把公司的流动资金都押进去了，现在呢？你要我过年开白条给员工发奖金？”

“邹总，呜呜呜……”

“太难了，实在是太难了……有时候，不是说你努力了，就能得到回报……易知哪一次没有努力过？呜呜呜……邹总，即使国内起不来，咱们还可以去南洋演出，公司总是能赚钱的……求求你，别卖了易知，好不好……”

长时间的患得患失，冯天和都挺了过来，可是，他终究是商业谈判场上的菜鸟，面对唐图谈判老鸟，一整天都打不开局面，这一刻，冯天和终于崩溃了，直接趴在邹凯的办公桌上嚎啕大哭。

邹凯捏了捏发胀的眉心，起身背对冯天和，俯瞰落地窗外东海繁华的街景。

“邹总，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等等……”邹凯回过身，专注着冯天和，一字一顿说道：“通知宣发部门，明天早上召开新闻发布会——周易知新专辑，一月二十六日，全球同步发售！”

“啊？是，是，邹总，我马上去办……”

哐当一声，冯天和被绊了一跤，他却浑然不觉，跳起来，转眼就没影了。

第0088章 厚脸去求人

傍晚，冯天和躲在树荫底下，静静等候着。他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来这个地方的，想不到，造化弄人，居然会有求上门的一天。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辆挂着熟悉车牌号的小车从眼前驶过，他知道，那个人回家了。

静静地抽了一会儿烟，冯天和又稍稍等了一会儿，以确保流逝的时间足以让那人从车库走到家里。默默数着数，直到数得连自己都不耐烦了，冯天和这才拎着刚买的水果，朝着目标门牌号而去。

来到门口，冯天和压了压胸口，深深吸了口气，让狂跳的心脏跳得不那么猛烈了，然后才敲响了房门。

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很快静止下来，显然门后的人正在透过猫眼观察他，紧接着房门一下子打开，一个气度雍容的中年妇女惊喜地看着他：“天和，你怎么来了？快，快进来。”

冯天和“唔”了一声，他不习惯和亲妈多说话，是的，亲妈，他问他亲妈：“他回来了吗？”

“找你唐叔叔吗？”亲妈显然有些意外，一愣之后，很高兴的朝里屋喊道：“小唐，天和来看你了。”

小唐，也就是冯天和的后爸，很快就穿着一身居家服饰从里屋出来，对于冯天和的到访，他显然非常意外，尤其当他听到从冯天和口中叫出的那一声“叔”，当时他简直就是惊呆了，不敢置信的看着妻子。

“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倒水呀。”妻子支使小唐招待儿子，自己却只顾坐在对面，仔仔细细打量多年未见的亲骨肉。

冯天和说话的勇气大概随着那一声“叔”已经消耗殆尽，他拿出烟盒开始抽烟，一支抽完紧接着又续上一支，很快，宽敞的客厅到处弥漫起呛人烟雾。

冯天和的亲妈连忙开窗通风，小唐看在眼里，不由得一连串苦笑，话说，儿子和丈夫毕竟不同，若是换作他在客厅抽烟，早就被她埋怨得耳朵里起老茧了。

“叔，我想请您帮个忙。”

小唐心一沉，暗道终于来了，又是买水果又是喊叔，不用问，事情肯定小不了。

“什么事你说，能帮的我一定帮，不能帮你也要能够理解。”

“这里有几分钟的素材，还有三段歌舞，具体如何操作，我都记录在光盘内页上了，希望叔能说句话，帮忙在卫视台的五点档娱乐新闻节目播放一周、要不三天也行。”

“我当是什么事呢？这个你可以直接和电视台谈呀。”

“我没钱。”

“开什么玩笑，这是公对公的事情，哪用得着你掏一分钱。”

冯天和猛抽了几口烟，用力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抬头紧盯着后爸，道：“就说你帮不帮忙吧。”

“小唐，天和难得开一次口，你就帮一下吧。”亲妈赶紧帮忙敲边鼓，并一再对着自己丈夫打眼色，示意他答应下来。

“这是违反原则的事情……”

冯天和猛地站起来，俯视对方道：“如果你愿意帮忙，当年你勾引我妈，导致我爸妈离婚的事情就一笔勾销……”

“啪！”

小唐一巴掌甩过去，手指着门口怒气冲冲的吼道：“你，混账！你给我滚！滚！”

冯天和走了，走的时候面无表情。他的亲妈却因为他的一席话，瘫倒在沙发上掩面哭泣，房门“啪嗒”关上，亲妈触电似的跳起来，追着冯天和的脚步而去。

小唐，其实他的年纪应该叫老唐，颓然坐下。情窦初开的年纪，他遇见了美丽成熟的少妇，霎时迷失其中，他展开疯狂地追求，费尽千辛万苦抱得美人归。他成功了，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但是，他的妻子呢？不止一次，妻子对他说，没有后悔自己的选择，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她的孩子。

他拿起光盘盒子，几次按下扔出窗外的冲动，挣扎良久之后，终于把光盘插入影碟机。

另一边，冯天和的亲妈也追上了他。

“天和，听说你爸住院了？”

“这不是该你关心的事情。”

默默行走了一段，妇人强塞给儿子一叠钱，说道：“这些钱你拿着，给你爸买点营养品吧。”

“他不会要的。”

话虽如此，冯天和却没有把亲妈强塞给的钱还回去。

妇人从冯天和的态度中似乎领悟到了什么，她问儿子：“这是你手下艺人要推出的作品吗？他和你关系怎么样？还有，这件事情对你的发展前景影响大不大？其实，哎，你唐叔叔一向洁身自好……”

冯天和勃然道：“不愿帮忙就算了，总之，我们家就是饿死，也不会接受你的施舍的。”说完把钱塞回给他亲妈，一扭头，走的无影无踪了。

※

一月二十五日，下午，十六点三十分。

丁一米如约来到东海时代。

如今的丁一米来到东海时代就像是回家一样了，前台服务小妹一见到他，立即露出甜美的笑容，提醒他，冯天和与周易知已经在公司大会议室等候他了。

虽说下班时间还没到，不过，公司里忙碌的人真心不多，要有，那也是发行部门在外奔波，或者在客服室接听电话，总之，丁一米行走在公司，总有一种冷冷清清的感觉。

总的来说，东海时代召开发布会，宣布周易知新专辑全球同步发售之后，各地方都有订单发过来，只不过，对比周易知前几张专辑，除了南方粤东一地有着明显增长，其他地域却依旧不温不火。

公司总经理在小范围内表示，账面上真没钱了，不能像男孩队首张专辑那样，搞订货会，包来回机票，赠送购物卡等等，召开新闻发布会，向国内音像与图书销售机构传递这么一个信息，是目前东海时代能力所及的尽头了，公司没有本事做的更多。

在这种大环境之下，冯天和与周易知也不提路演了，安安静静等待成绩单揭晓吧。

大会议室里，一台大屏幕背投电视机矗立中央，而在座的，只有冯天和与周易知二人。

冯天和说话的时候总是间歇性停顿，嗓音时而发颤，时而低沉，要说压力，他肯定是最大的一个。

第0089章 耐心等结果

周易知的情况稍微好一点，他总是缩在角落里发怔，偶尔丁一米叫了他几声，他才会反应过来，然后回以一连串抱歉，但之后，他重新又恢复怔忪状态，也是心事极重的样子。

丁一米就开解着说：“干嘛呢，看见债主上门，故意装忘事了是不是？易知，还有天哥，你们可是答应过我，将来有金主投资，一定不会忘了我的。”

周易知强笑道：“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啊。”

“行啊，我手头正好有个本子，等你火了，肯定有电影片约邀请你，别忘了请我做导演啊，一定会让你火上加火。”

“一言为定！”

“定什么定，一听就知道你是在敷衍。”冯天和凑了过来，他的注意力转移之后，说出来的话就显得有条理得多。

“一米，老哥我说一句实在话，你从来没有担任过大电影导演，大学里面的专业是表演，我们易知不在乎，也不可能让投资人心甘情愿，把钱往水里面漂。这方面我有深思熟虑过，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请一个新人导演，粉嫩粉嫩的，你来做副导演。然后拍了几天，让我们易知发脾气，摆出一副誓不两立的样子，把新人导演赶走。你呢，顺势就从副导演变成导演。”

丁一米郑重起来，说道：“天哥，如你所说，一口答应，我反而会认为是在敷衍。但现在你这么一说，操作性更强，一定是反复权衡之后最有利的选择。”

周易知忽道：“哎，做梦的感觉真好。”

这下好了，偌大的大会议室又冷场了，连丁一米也无话可说。

十七点整，东海卫视娱乐快递节目如期播出。

冯天和的眼珠子瞪得圆圆的，在节目最开始的娱乐快讯播报的时候，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不过，快讯真的只是快讯，主持人除了口头提了一句“周易知新专辑明日正式全球发行”，之后就再也没有相关词句。

丁一米对于这档节目也是略有研究，他小心安慰说：“东海卫视的娱乐快递就是这样的，最先的快讯类似于书籍目录，之后才会按目录逐一展开具体要闻。”

“我知道……这个我知道……”

大会议室外三三两两响起了脚步声，这是下班时间到了，公司员工正在回家。

丁一米有些失落，大会议室里灯火通明，门也敞亮洞开，居然无一人进来表示关心。

不过，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

今天的你，对我爱理不理；

明天的我，你将高攀不起！

如果一切按照冯天和所预计的那样，电视台的关系完全疏通到位，不用等到明天，就在今晚，就在下一刻，东海时代的巨星将会闪耀出第一缕光芒！

一切对大会议室熟视无睹的人们，你们都后悔去吧！

心潮澎湃了好一会儿，丁一米才渐渐冷静下来，蓦地发现，自己似乎失态了，于是就重新安静下来，观看背投电视上的节目。

往常丁一米还是蛮喜欢研究分析八卦狗血的，今日却味同嚼蜡，现在再去问冯天和，到底有没有能搞定这档节目，除了增加他的压力之外，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耐心等待答案揭晓的那一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或许，三个大老爷们从来没有体会过，何为“度日如年”，这一刻，却是感受得刻骨铭心。

“笃笃笃……”

洞开的会议室大门，终于有人想要进入。

三人同时扭头，门口站着一位身材高挑，面容冷艳的成熟女子。

成熟女子一袭火红色皮衣皮裤，短发抹着厚厚一层摩丝，梳成了中年男性特有的大背头。她的身高其实不太高，只不过，她穿着的是十二厘米高的顶级细高跟鞋，这让她看上去气势凌厉，远远看着你，就能感受到一种莫名压迫感。

“叶成针！”

“你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丁一米是在大约十天前，才知道叶成针其实是女性，而直到今天看见真人，又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别人都把她当成男人看待，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之，这女人，真的是无时不刻都在挑衅，以男性的视角挑衅男性。

“切，这么大的会议室，居然都没有垃圾桶。”

叶成针脸上没有化妆，独独是她肥厚的嘴唇，抹着火红色唇膏，她掏出嘴里嚼得干巴巴的口香糖，屈指一弹，糖胶划了道弧线，朝着周易知的方向落去。

“叶成针，你不要欺人太甚！”周易知怒而说道。

叶成针却把注意力放到了丁一米身上，她做出恍然状，指着丁一米，说道：“你就是那个背后诬蔑我海龟的……白脸奸臣？”

丁一米皱了皱眉，往后挪了三排座位，嘴上却歉然说道：“不好意思，我对于香精味道过敏……”

冯天和与周易知齐齐放声大笑，丁一米的反击表面含蓄，实则凌厉，毫不含糊表示了己方对于叶成针这个女人的嫌弃。

恰在此时，电视上一段沉闷而又冗长的广告播放完毕，时间指针来到了十七点三十九分。

电视机上的主持人含笑说道：“上个星期，东海时代文化有限公司高调宣布，旗下歌手周易知新专辑，将在明天，面向全球同步发行。下面，我们就跟着记者，一起去看看吧。”

三人顿时就精神一振，歪歪斜斜的身子，立时都坐得笔直。

叶成针颇感无趣，就这么走了，似乎颜面大失，倒不如观察观察敌情，之后也好有更多居高临下的谈资。

大荧屏上，摄像机视角穿透练习室走廊，紧接着，风格突变，舞蹈房的门被推开，正在练习舞蹈的周易知停了下来，干毛巾擦着身上滴落的汗珠，面对摄像机镜头，露出了灿烂中略有一丝腼腆的笑容。

周易知始终彬彬有礼，看上去更像是一个还没从学校毕业的大男孩，他微微鞠着躬，称呼也很有礼貌，说道：“记者老师，摄象老师，你们好。”

记者的声音明显就是丁一米，他正在问：“怎么样，易知，最近筹备新专辑，忙坏了吧。”

第0090章 电话被打爆

周易知的回答十分标准，“还行，我忙一点没什么，最主要的是，奉献给歌迷，一张完美的专辑。”

“我注意到，你正在练习舞蹈，听说，舞蹈的编配，前后花了好几个月？”

“确切地说，是一年零五个月又十八天。”周易知露出了大男孩特有的羞涩笑容，颇有些难为情地说：“上一张专辑之后，我和我的制作人就拿到了这首《小鹿乱撞》，之后就开始编舞，前前后后，一共推翻了十三稿，直到上个月，才最终定型……”

“哇……”记者丁一米又是惊叹又是好奇，忙不迭地说：“前后十四稿，这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那你一定累坏了。”

“还好吧，也不是都一直这么累，这个过程中，相互探讨、甚至是争吵、试图互相说服对方的次数更多一些。”

叶成针忽然大叫道：“撒谎！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叶成针可是清楚地知道，东海时代拿到《小鹿乱撞》，最早不可能早于去年七月，所谓的一年零五个月，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拿到曲子第一手的，正是她本人，当时她一看到数字式的简谱，第一时间就判了死刑，扔到垃圾桶了事。

丁一米冷笑道：“骗你怎么了，你咬我？”

叶成针气得连呼吸都急促了许多，忽然，她又发现了新大陆，电视上的周易知，可能是摄像机拍摄角度的关系，又或者灯光的打灯角度原因，从观众的角度看过去，简直帅到惨绝人寰的程度——当然，周易知本身也是极帅的，奈何，视之为垃圾的叶成针，永远也不可能承认这一点。

“你们……无耻，太无耻了！”

这时候，在电视上，记者先生丁一米提了个很过分的要求，可不可以让周易知奉献一段舞蹈，以飨守候在电视机前的观众。

周易知并没有推脱，只说要请几位同门师弟帮忙，紧接着，八个更为青涩的小男生鱼贯而出，分立在周易知两侧，形成了一个雁形阵，而周易知，则理所当然占据了c位。

音乐响起，马上就是一个交叉溶解的转场特效，丁一米前世那段十五秒某音神曲简单粗暴地展现在电视观众面前。

“i’mfeelinggood

i’mfeelinggood

这感觉就像在

撞撞，小鹿乱撞

撞撞，小鹿乱撞

……，……”

叶成针目中之火熊熊燃烧，从周易知身边八字排开那几个小练习生，她就知道周易知这一波大概率要压过男孩队一头了，纯女性角度，九个样貌英俊帅气的男性，其中的c位更是夺目璀璨，只外形一项，就已经形成碾压之势。

麻烦还不在于以上所说这一条，最具杀伤力的，叶成针认为，还是要属周易知展现出来的，情窦初开的大男孩，面对心仪的女孩，那种小鹿乱撞似的无措。那腼腆中略带害羞的笑容，那甜到令人发腻的舞蹈，以及背景歌曲慵懒磁性嗓音，这一切，电视画面只展现了短短十五秒，就没了。

哎，小女生都会发狂的，后续的追捧那就不用说了，一定会汹涌而至。

与此同时，丁一米他们三人，也在专注地观看这条小短片。或许这是他们的作品，无论看多少遍，都不会觉得厌烦。

短片结束，叶成针大拇指向下，很是不屑地嘲讽说：“用这种弄虚作假的方式，不觉得脸红吗？”

话音未落，会议室里冲进来一位戴眼镜的女士。

“冯主管……啊？叶总监也在……”

冯天和眼皮一跳，忙道：“废话少说，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是，是有急事……客服电话被打爆了，可是，今晚值班的客服助理，就我和兰芳两个……”

丁一米最先反应过来，他马上问眼镜妹，大会议室是不是她通报的第一站，得到肯定回答后，当机立断安排道：“天哥，易知，你们两个马上先去客服室顶上去，我去发行部找统计员……”

冯天和果断应道：“好……别忘了通知邹总……易知，咱们走！”

“我知道的。”

丁一米第一站到发行部，发现这里值班的人不多，就两个，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招呼他们带上报表，马上去客服室顶班，迟了邹总怪罪下来，他们的奖金会泡汤的。

邹总的虎皮还是挺管用的，发行部两位职员行动十分迅速，只一会儿工夫就抄起家伙跑出门了。

丁一米一间一间办公室扫荡，只要有人还没下班的，都被他拉了壮丁，最后，才坐上电梯，来到顶楼的总经理办公室。

总经理邹凯的确还没回家，他留在公司，实际上也没什么事可干，只不过，明天就是周易知新专辑正式发售的日子，他在与不在，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这是关系到公司员工的士气问题，哪怕他留在办公室里睡觉，那也是与公司与员工一起战斗的睡觉，绝对不是拍拍屁股走人撒手不管。

丁一米和门外的秘书通报了一声，邹凯却主动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一米？稀客啊，你是来公司为周易知打气助威的吧。”

“是，也不是。”

“我最讨厌你们这些艺术家，说话从来都是云山雾罩……”邹凯难得的开了句玩笑。

“哈哈，邹总真是抬举我了，艺术家可不敢当……是这样的，为易知打气助威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是第二项任务，向邹总报告好消息。”

“好消息？”

邹凯一激动，就要邀请丁一米进入办公室细谈，丁一米却含笑说，还是请邹总亲自去客服室感受好消息来得实在。

“客服室现在很忙？”

“非常非常忙，值班人员才两位，但是，电话却被打爆了……”

“十八门电话都打爆了？走，一起去看看！”

邹凯一下子难以自已，风风火火走在前头，把丁一米甩开老远。

来到客服室的时候，十八门电话，有超过十门，已经有人在接听了。只不过，这里毕竟都不是专业的客服人员，捂着听筒，各管一摊，各说各的，室内显得嘈杂无比，简单的一句话，通常都要反复确认五六遍，才能最终确定下来。

第0091章 蹲点算销量

有意思的是，冯天和与周易知，这二位正主，愁眉苦脸着在相互嘀咕，反而是竞争对手叶成针，在客串客服，帮忙接听电话。

邹凯显然是会错意了，只当蜂拥而来的是男孩队第二张专辑的订货电话，他轻轻一叹，来到叶成针面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问道：“怎么样，库存的货够不够放？”

叶成针的目光却落在稍后的丁一米，她饱含战意地说道：“这一次，我承认是轻敌了，败给你，我无话可说……”

“是败给易知。”

“他？我从没把他放在眼里……”

“那是以前，以后，你需要仰视易知了……”

冯天和走了过来，告诉邹凯一个不那么美妙的消息：“邹总，发行部初步统计出来的数据，目前的订货数字已经超过四十万，可订货电话一直就没有停过……”

“卧槽……冯天和，你踏马以后别一天到晚哭丧着脸好不好，我都要被你们给吓死了……”

邹凯的心情陡然间从深渊攀升至云巅，男孩队的专辑畅销与否，他已经没空去关心了，他现在只关心周易知，这张新专辑，可是压上了东海时代所有的流动资金，一旦砸在手里，说不定他这个总经理都要灰溜溜滚蛋。

“邹总，您得拿个章程出来，增加出来的订单大部分是一些中大型销售终端，反而是省级的唱片公司、或者音像公司，目前还没有追加意向……”

发行部的统计人员拿着报表过来汇报，并分析说，如果周易知新专辑，后续的产能跟不上，那么，很容易就出现公司不希望见到的局面：那就是传统的发行与销售渠道无货可卖，而一些独立的中大型销售终端手上囤积着一大批货，可能会趁机哄抬销售价格。

邹凯原本对周易知的新专辑并没有抱多大期望，如果不是生怕寒了以冯天和为代表的公司老臣子的心，他都不可能在男孩队第二张专辑发行的节骨眼上横生枝节。只不过，形势发展到了这一步，邹凯却陷入了幸福的烦恼之中，冷灶头烧出了热乎饭，现在不是担心卖不出去，而是不够卖的问题了。

“先暂停男孩队第二张专辑灌制，全力保证周易知新专辑供货……”邹凯看了一眼叶成针，发现对方并没有提出异议，于是，安抚的话就咽回肚子里。转而看着其他人，问道：“谁还有好点子的，赶快说啊……”

冯天和说道：“一米，你鬼点子最多，想想办法吧。”

“我？”丁一米来到一部正响着铃音的电话机旁，拿起电话机说道：“对不起，先生，我们这边显示您的电话是住宅电话，对于您的身份真实性有待验证。”说完，电话挂断，听筒却没有搁上去，就放置在边上。

“靠……”

丁一米两手一摊，表示现在的局面他也无能为力。

邹凯也没辙了，除了给灌制工厂打招呼，希望兄弟单位加班加点赶工之外，也只能要求客服先行回绝零售终端的拿货要求，优先保证省级唱片公司、音像公司、以及图书书店的渠道。

八点不到，发行部拿着报表再次过来汇报，五十万盒磁带销售一空，后续意向订单超一百万，总之，这次周易知大概率要翻红了。

邹凯满意地点了点头，口头勉励了客服室奋斗的职员，临走的时候，拍着冯天和的肩膀说：“不能掉以轻心，还得看明天的首日销量，不然的话，铺货太猛，最后被大批量退货，是要沦为笑柄的。”

“我晓得的。”

“还有……唐图那边，你还是要主动一点。”

“……，是！”

※

一月二十六号，清晨。

今天是周易知新专辑正式发布的日子，名义上是面向全球发布，但是，很遗憾，唐图的海外发行并没有谈妥，实际只有唐国国内发行。

周易知与他的制作人前往电台为新专辑做宣传去了，东海时代拿不出更多的钱包场路演，也只能选择最经济的方式。冯天和则很直白地拒绝了去电台，名义上，理由是听到周易知在电台节目中念生发水的广告，会觉得心酸——这是求上门去的待遇，不答应也行，但是，节目的时间档可能会很差。

冯天和昨晚的睡眠状况并不太好，他不愿意去电台的真正原因，还在于想要掌握第一手的资料，所以，清晨时分，冯天和就来到了胡建路上。

胡建路号称“唐国文化一条街”，这里是东海最著名的图书音像一条街，有着唐国、乃至世界顶级的超级书店——东海书城，更有着唱片销售风向标之称的“东海音乐书店”，掌握这两家超级机构的唱片与盒带首日销量，基本上可推算出一张流行乐专辑的大致销量。

一月下旬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日子，冯天和站在街边，一口冷空气吸入，感觉凉意瞬间浸透了整个肺部。

冯天和在胡建路上的游荡非常折磨人，昨晚东海卫视的娱乐新闻档还是有效果的，多家书店露天音箱播放的音乐，无一不是《小鹿乱撞》，销量也不能算差，不时有年轻人路过，顺便带一盒盒带离开。

只不过，这不是冯天和所期待的爆款景象，如果这个密度维持到傍晚，基本上可以宣告周易知新专辑销量维持在金唱片与白金唱片之间，也即是销售破五十万问题不大，超过一百万张就难上加难了，而且，达到这个销量的时间跨度，也会比想象中的更长。

冯天和的脚边很快就扔满了烟蒂，焦灼感涌上心头，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亲自下场，买他个百八十盒的冲动。

到了中午十一点，冯天和已经充满了沮丧，正当他打算先填饱肚子，下午再行观察总结。然而，到了这一时刻，却陡然间风云突变。

也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胡建路上到处都是身穿校服的学子，直到这时候，冯天和才恍然大悟，追星的主力中学生，今天还在考试，而现在，显然正是上午考完之后结伴来胡建路扫货来的。

第0092章 版权未明确

冯天和心情有些小激动，观察一会儿，发现来的人之中，有男有女，男女生的比例居然在差不多。

露天音箱播放的歌曲频率变得密集起来，通常是一段前奏之后，马上就切掉，换下一盒磁带，这是一个好兆头，试播时间越短，说明销售越是火爆，而周易知的新专辑，试播次数超过一定数量之后，书店的营业员干脆就在高音喇叭里宣布，为保护店里录音机磁头，凡是购买周易知新专辑者，一律不再提供试播服务，任何质量问题，可凭借购物小票，三天之内保证换新。

稳了！

尽管冯天和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心情却舒畅无比，即使不吃任何东西，就看着这些小朋友疯狂抢购盒带的火爆场面，就把他的辘辘饥肠喂饱了。

中午的销售热潮一直维持到下午三点左右，粗略估算，冯天和把周易知新专辑销量定格在双白金，这是一个仍然落后男孩队首张的成绩，然而，双白金，却又是名副其实的当红歌星，从这一层意义上来说，周易知已经翻身了。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如释重负之中，又略略带了点遗憾。不过，东海应该还不是易知的主战场，就是不知道，粤东一地全天销量如何。

之前十一点多的时候，冯天和情绪一兴奋，忘了吃饭，从大清早出门，一共就在赶路的时候吃了一根油条，情绪稳定之后，这才发现饿得前胸贴后背。正当他打算找个街边小面馆对付一口，胡建路上的风云又是一变。

好多学生妹，到处都是。

年龄上判断，新加入的少男少女，约莫是高中生，她们赶到胡建路上，气势就颇不一样，似乎是担心书店里的盒带被卖光，根本就没有自觉排队的。

那几家主力书店，很快就呈现出人山人海的景观，放眼望去，很是让人叹为观止。

冯天和抖嗦着双手，点燃了一支烟，这会儿，他根本就没办法清点人数，实在是人太多了，多到到处都是校服的海洋，而且，随时又有新的生力军加入，即使清点了一部分，下一秒钟，原地站立的人或许已经被挤出人群了。

卷烟的火苗“嗤”一声被浇灭，大颗大颗泪珠滚滚而下，冯天和知道，用不了多久，书城也好，音乐书店也罢，都会断货的。

“劳资终于熬出头了哇……”

“熬出头了……”

冯天和抓着头发蹲在地上，在路人看神经病的目光之中，哭得像个孩子似的。

※

坐在小面馆里，冯天和难得的点了一瓶啤酒，尽管天气冰凉，一口啤酒灌入肚中，沁凉的感觉却舒爽无比。

冯天和本来还想细细品味面条，不意，却接到了邹凯的电话。冯天和赶紧走到户外，扯着嗓门和邹凯聊了起来。

邹凯的消息一点都不落后，第一句话就是：“天和，易知爆了，本市的新唐书店渠道全线断货。”

“嗯，我知道，我就在胡建路上，书城与音乐书店的压仓货估计也快了……邹总，您打电话过来，估计已经安排好了？”

“好小子，都快成我肚子里的蛔虫了……”邹凯笑得十分爽朗，关键时刻，他选择了支持冯天和与周易知，而最终，后者还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我已经让高经理坐飞机赶往舞阳城，他带着压片母带拷贝，那边的音像社答应先印刷后结款，产能的压力减轻了许多。”

“那，邹总，需要我做什么，您吩咐。”

“是这样的……唐国唱片总公司南洋分公司的谈判代表正在公司，他们想要拿下南洋的发行权，但是呢，南洋那边的发行、或者授权，谈判权我已经交给你了，什么时候你有空，回公司会会他们……我很期待天和能再给我一个惊喜。”

“邹总……”

“嗯，别给我表忠心，把事情办好就行了。”

“保证完成任务！”

冯天和斗志昂扬，他立马打了个电话给唐图的谈判代表，语调很是激昂地表示，鉴于目前他正忙于和“唐唱”接洽，与唐图的谈判押后到明日，届时，如谈判已无必要，将不会另行通知。

打完电话，冯天和干脆就把手机关机，一个人静静享受他的啤酒面条。

※

一月二十七号。

丁一米接到冯天和电话通知，东海时代有事要和丁一米洽谈，而当天，冯天和因为要与周易知跑多家通告，就不能相陪了。

说实话，丁一米是有那么些不舒服的，总感觉周易知爆红之后，冯天和有些发飘了，譬如说，有什么事情，不能当面过来通知一声么？电话随便一打，又不说清楚究竟何事，明里暗里有着疏远的意思了。

“共富贵难啊……”丁一米感叹一声，却还是在剧组里请了假，如约前往东海时代。

东海时代接待丁一米的是副总经理邱泰，规格还是蛮高的。丁一米却止不住腹诽，邱泰与冯天和的矛盾都已经公开化了，而丁一米，与冯天和与周易知二人的交情，在公司也是人尽皆知，看来，这次洽谈公务，有点“鸿门宴”的意思啊。

邱泰与丁一米见面的时候，只是礼节性地点了点头，然后就邀请一起去小会议室谈判。

听到“谈判”二字，丁一米心里犯迷糊了，心说他与东海时代有什么可谈的？要是谈经纪约，不应该由雷源，或者周安逸出面谈么，邱泰出面又算是怎么个事。

邱泰一方的架势很足，有秘书，有助理，还有法务。小会议室里，分宾主落座之后，邱泰就将一份文件推到丁一米面前，很公式化地请他谈谈自己的想法。

丁一米实在无力吐槽，但是，当他完整地把文件看完，却顿时乐开了花。

原来，东海时代昨日卖断档、今后一段时间内，依旧每天都要卖断档的、周易知新专辑，其作品版权居然还没有明确下来——或者应当说，其他作品版权都是明确的，唯独《小鹿乱撞》这首专辑同名主打歌曲的版权是模糊的。

第0093章 怎么不去抢

当初丁一米投稿的时候，叶成针随手一看就扔角落里了，之后，高辉也不看好这首作品，对于丁一米一方提出的，要与演唱者面谈这一要求，也不置可否，当最终，冯天和带着周易知与丁一米真正面谈，签了转让协议的，也是后两首作品，《小鹿乱撞》的版权却一直挂在那儿，丁一米是根本就忘了，而冯天和，则压根儿就没提。

丁一米这时候就隐隐想到了，冯天和曾有提起过，《小鹿乱撞》若大火，他的那部分收益一分钱不要，全部转给丁一米，如此看来，所谓的转给丁一米，其实就是在这里做的手脚，故意模糊《小鹿乱撞》的版权，好让丁一米狮子大开口，狠狠斩东海时代一刀。

在文艺界，这种作品已经完成、版权却尚不明确的例子，此类现象在电影圈里更常见，电影的投资毕竟要更大，三四家公司共同出资投拍一部电影，因为票房的前景不明确，可能出资方就不太会主动提出版权要求，往往从院线下线之后，有版权意向的公司再行出面买下另几家出资方手头的版权份额。

不过，流行乐界，此类现象却少之又少，毕竟没有几十万上百万的大投资，而且，歌手的身份是固定的，不存在其他经纪公司出钱投资某位歌手出新专辑，所以啊，丁一米现在这种情况，别说他没遇到过，就连邱泰也是耿耿于怀。

今早上，邹凯派邱泰出面谈判的时候，邱泰曾义愤填膺说：“周易知新专辑的版权问题，冯天和是负有不可推卸责任的，他是专辑监制之一，正是他把关不严，才会造成公司如此被动局面。”

话虽如此，但是，冯天和一手打造了一张有可能是公司史上最畅销专辑，这也是无可抹杀的事实，为此，邱泰只能在邹凯的软语安抚之下，捏着鼻子给冯天和擦屁股，堂堂公司副总，出面与公司小艺人谈判。

此时，丁一米看完了合约，眉开眼笑地问道：“邱副总，贵公司是怎么个意思呢？”

“都是同门，哪来的贵公司贱公司……”邱泰面无表情说道。

“是是是，都是同门嘛，我懂……”

丁一米正在计算周易知这张专辑能赚多少钱，然后，他应该以什么样的比例，分到手一笔小钱，却不料，邱泰突然说道：“丁一米先生，你觉得，五千块钱买下你手上拥有的小部分版权，这个价格你能接受吗？”

这个价钱，曾经是丁一米可望而不可即的，去年叶成针打造男孩队首张专辑，面向业界征集歌曲就是这个价格，而丁一米投稿之后，被筛选下来也一点儿都不意外，甚至曾经有过打算，能有开价八百，他就愉快的卖了。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一首爆火的歌曲，价格单位再用“千”来衡量，基本可视作极度蔑视词曲作者了。

丁一米当即不客气地嘲讽道：“五千块钱？你怎么不去抢……”

“你以为我没想过吗？可惜啊，你的经纪约只剩下不到半年了……”

“卧槽，真的想抢啊……两万，少一个子儿免谈。”

邱泰真的就站起来走了，屁都不放一个，带着他的助理与秘书，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小会议室里就剩下丁一米与法务部同仁，二人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最后还是法务部同仁小心翼翼说：“米哥，两万的价格与《小鹿乱撞》的流行度不相称啊……”

“小心邹总听到你这话撕了你……”

法务连忙捂住嘴，再也不敢多言语了。

丁一米心下长叹，难道他不知道两万的价格也是偏低的么？真正的原因，却是冯天和之前所说的一番话：他放弃收益，新专辑归他所得部分，全部转给丁一米。

漫天开价当然很容易，二十万、三十万、甚至是五十万，谈不拢，可以向法院申请，禁止《小鹿乱撞》专辑发售，理由是版权尚不明确，可是，这么一来，三个男人之间的交情，怕是要到此为止了。

退一万步说，丁一米狮子大开口，东海时代忍痛答应，作为版权漏洞的始作俑者，冯天和，势必要被公司施以重罚，以弥补支付给丁一米大额版权费所造成的损失。或许在专辑制作阶段，冯天和的确有这样的打算，可是，真走到了这一步，谁又敢保证，冯天和心里会毫无芥蒂？要知道，今时的冯天和，已经不是那个动不动就泣诉命运不公的天哥了，而是红透半个沃尔德星球的明日巨星的经纪人。

多方衡量之下，丁一米不得不开出了两万的价格，首先，这个价格一点儿也不低，放在唐国音乐界，那也是顶级词曲作者之一，另外，丁一米第一份过万合约，也正是这个价格，或许是心里暗示吧，丁一米总觉得，身价往下跌总不是好兆头，所以，这一份合约的价格，至少不能比上一份合约下降。

法务当然不了解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单纯从法律角度考虑问题，的确会忍不住让人看轻丁一米。

小会议室里，两位同事终于不用挖空心思想着拿什么话寒暄了，公司总经理邹凯亲自来了，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带随从。

邹凯的态度就好多了，他把法务部法务打发到外面去，然后唉声叹气说，邱泰邱副总是巴不得丁一米狮子大开口，如果公司最终花大价钱把《小鹿乱撞》的版权全部买下，邱副总就可以借此抓住冯天和的把柄，并力主在小范围内予以惩戒，以此来杀一杀冯天和的傲气。

“哎，老邱这个人啊，什么都好，就是嫉恶如仇……哦，别误会，我不是说天和是为恶的一方，而是说，邱副总一旦和谁交恶，什么公事、大事，全都抛到脑后，不管不顾了……”

丁一米自认为被邹凯这只老狐狸是彻底打败了，不愧是做公司总经理的，三两句话一说，就已经摆明了冯天和在公司恶劣处境，而偏偏，最有能力改变冯天和处境的邹凯本人，又装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好像就连邹总本人都无能为力的样子。

第0094章 刺刀要见红

“哎，邹总，您说个数吧，我和天哥与易知都是好友，只要价格不是太离谱，我绝对不会死咬着不松口的。”丁一米还想临死挣扎一下，把皮球踢回给邹凯，就看对方怎么出价。

邹凯摆出一副壮士断腕的决心，咬牙说道：“我做主，在邱副总开给你的价格基础上翻一倍，要是老邱再想利用这件事情对天和发难，我就是拼着公司总经理不当，也要把老邱的副总职务先解聘了……”

丁一米发誓，如果他手上有刀子的话，绝对会在邹总的手腕上来一刀的，泥煤的，玩红白脸很有趣吗？我也是此中高手好不好……

“邹总，您和我说句实话，从邱副总那儿听到我开价两万，您是不是乐开花了？”

“哦，呵呵……哈哈哈……”邹凯的城府虽然已经深到一定程度了，但是，丁一米的开价真的很实在，一不小心，他又忍不住乐开花了，“一米啊，一米，公司是欠了你一份大情谊的……”

“那就一口价，两万！”

“哎，委屈你了，一米。”

“我经纪人的两成佣金，公司也一并承担下来吧。”

“没问题！哦，对了，这几天，一米在片场与公司来回奔波，公司也可以酌情给你报销一部分车马费。”

“邹总您看着给吧。”

东海时代做事情唯一的亮点，大概就是钱不拖账这一项了，《窒息的痛》进组，丁一米的片酬第一时间和他结清，这一次《小鹿乱撞》版权转让，协议一经签署，丁一米实名的借记卡马上就奉上，为此，邹凯还多解释了一句，意思是丁一米也是公司签约艺人，他的这张实名借记卡早就已经帮他办理好了，只是双方缺少交流沟通，所以直到今天才有机会移交给本人。往后啊，还是应该多回“娘家”走动。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邹凯好歹也是公司老总，身段放得够低，丁一米也只能徒呼奈何，客套几句之后，双方保持了表面礼节各自道别。

来到东海时代楼下，却见叶成针带着三个大男孩一字排开守候在门口。

“给前辈问好。”叶成针发号施令。

“米哥好。”

三个大男孩脸上有着太多的不服气，不过，他们还不敢违抗叶成针的命令，勉强鞠躬之后，都带着跃跃欲试之情。

“叶总监，您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叶成针说道：“后天就是咱们新专辑发布的日子，刺刀还没见红，谁输谁赢，还没有定论，我只是提醒你，别高兴地太早。”

“可是，我真的很高兴呀，这可怎么办？”

叶成针冷笑：“孩子们，你们说，怎么办？”

“打败米哥，打败周易知！”

三个大男孩的这句口号倒是非常整齐，就知道他们反复练过的。

丁一米摇头，叹息说：“对不起，我是演员，你们用拍电影的方式来打败我吗？”

“小人得志……”

“这就小人得志啦？”丁一米突然大笑，笑毕，用提防小人的口吻，对三个大男孩说道：“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周易知新专辑同名主打歌《小鹿乱撞》，最先我是投稿给你们三位小朋友的，可惜，叶总监眼光太高，我开价八百的‘破歌曲’，看不上我……”

丁一米掏出邹凯亲手递交的借记卡，扬了扬，道：“多亏叶总监的爱护，就在刚才，邹总亲自拍板，两万四千块钱转让费，一次性结清。谢啦，叶总监……”

“你……”

丁一米长笑而去，但是，他的眼里，却丝毫没有笑意。

“总监，他在撒谎，对不对？”

“闭嘴，没你们的事！”

※

傍晚的时候，丁一米接到冯天和电话，询问他忙不忙，不忙的话，一块儿去东郊海景酒店行政酒廊聚餐。

“不瞒天哥，挺忙的……不过呢，聚餐的时间还是有的。”

“一米啊，说话半路打盹的习惯很不好。”

“老毛病了，要改也难……”

“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那行，晚上见。”

丁一米立即出门，如约来到东郊酒店，这里的行政酒廊门槛挺高，不会出现追星族，在这儿聚餐正合适。

双方一见面，周易知就来了个熊抱，狠狠摇晃着丁一米，开心地笑着。

“哎，哎，轻点轻点，我的老腰……”

“靠，多大年纪，就担心腰了。”冯天和也过来一个熊抱。

“怎么样，昨天的首日销售量出来了没有？”

冯天和回道：“十多万吧。”

“这么少？”

“哪里少了？首印五十万是全国铺货，你又不是不知道，许多订单都是隔夜电话里定下来的，所以，首日销售的时候，三线以上城市，旗舰型书店，都卖断档了。再说，首日销量的统计历来不能作为参考，易知的情况更典型，闹市区的大型书店无货可卖，冷门街区，以及广大农村乡镇，铺货的运输车还在路上，真要算销量，首周销量才有意义。”

“也是，那就期待首周破白金！”

“努力争取！”

“努力！”

冯天和轻轻拍着丁一米的肩膀，唏嘘着说道：“我和易知能有今天，全靠一米的点金圣手……不过，感谢归感谢，今天这顿还是应该你请。”

周易知也笑说：“怎么样，今天从公司那儿挖到了多大一口肉？”

“果然是你和天哥安排好了的……”丁一米不由苦笑，说道：“最后出面和我谈判的是大boss，邹总。”

“坏了！”冯天和一拍大腿叫糟，急着问道：“不是说，由邱泰和你谈判么？”

“哎……”

丁一米长叹一气，一五一十把今天在公司里的遭遇说了一遍，完了两手一摊，反问道：“设身处地想一想，换了你们，适合狮子大开口吗？”

冯天和直扼腕叹息，他说，今天下午他谈成了一个大单，把唐图和唐唱晾了半天之后，最终把压仓库的十五万张cd甩给了唐图，成交价格是十五块八毛，这个价格已经超过了cd唱片在国内的零售价，凭此业绩，冯天和在公司里横着走都行，更别说是版权方面区区漏洞了。

丁一米就更痛心了，直呼信息不对称害死人，以后一定要加强交流。

第0095章 畅谈新合约

冯天和招呼二人落座，一边称赞丁一米为人真挚，值得交心，总之，一米的情分他记下了，“你待我如兄，我必待你如弟。”

“成，今晚这顿你请。”

“哈哈哈，那当然。”

三人边吃边聊，如今的冯天和与周易知可算是意气风发，谈兴也自然盖过丁一米一头，冯天和吹嘘说，今日与唐图的谈判，才一个照面工夫，唐图就提出以国内零售价包销周易知的cd，这分明是漏了底牌，被冯天和穷追猛打，最后把价格定死在十五块八毛上头；而周易知说的内容就实际多了，他说，农历年底，他将去狮城国立电视台演出，届时，若有投资商邀他拍电影，他将在第一时间向对方推介丁一米。

冯天和问道：“一米，你说你手头有本子的，哦？”

“有，在这儿呢。”丁一米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很成熟的构思，不消半个月就能出来。”

“那你抓紧点，我和易知一定把你的事情放在最优先级。”

丁一米挺感动的，尽管之前他设想冯天和有忘本之嫌，现在看来，可能是他多虑了，丁一米站起来，端着酒杯说道：“多的话我不说了，全在酒里了……”

“哎，哎，省着点喝，这红酒很贵的……”

喝完酒，三人坐车一齐前往周易知的新公寓。

车是崭新的豪华轿车，国内顶级品牌“战士”的弓弩版，车标是一个跪姿的古代战士，手持上了弦的蹶张弩，该车型以灵巧、易操控著称，此外，战士的枪兵版注重安全性，骑兵版运动与速度，应当说，因为“战士”的多样性，以及品牌的豪华度与认知度，娱乐圈小有成就的人士，都以开上战士为荣。

丁一米亲眼目睹了冯天和与周易知抢着要开车，他不由多嘴了一句，刚喝了酒，就不要你争我抢了，坐出租车也挺好。

周易知嗤之以鼻：“这点酒算什么，四个轮子总比两个轮子要稳当。”

冯天和退却了，他悄悄对丁一米说：“车子是公司配备给易知的，你是没看见啊，易知刚接过车钥匙的兴奋劲……就让他先过把瘾。”

这个社会是十分现实的，周易知蛰伏于野的时候，公司对其不闻不问，而现在初露大火的苗头，车子、房子，都在第一时间配备齐全，而且，档次是与娱乐圈一线大明星标准看齐的。车子是“战士”，房子则是高端住宅区的复式豪宅。

三人酒后聚会的地点就在周易知的豪宅内，周易知相当喜欢这套房子，目前，房子暂时只是公司租下之后由周易知免费居住，如果要买下来，按他现在的收入，唱片销量突破五白金，到手的奖金才买得起这套房子。

“公司的合约这么苛刻？”

丁一米非常吃惊，五白金的话，国内的记录方式，就是相当于盒带五百万的销量。目前唱片发行过程中，一般是以盒带与cd为主，黑胶当然也有，但是，黑胶的发行，通常是在前两者销量临近饱和之后，再行推出市场，其目的也仅供发烧友珍藏。

市场零售价方面，一盒磁带一块九毛钱，一张cd九块九毛，在这份零售价之下，发行唱片的公司，所能赚到的利润也不尽相同，以男孩队第一张专辑为例，因其销售前景不明朗，音像社灌制的收费就没有折扣一说，而同时，公司又要额外提供渠道商不小的返点，以及搞各种各样的活动，如此一来，账面是三白金的销量，实际利润也就一百多万，而且，一百多万当中，相当一部分还是要支付给叶成针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东海时代要力保男孩队第二张专辑的发行了，实在是打造出来的组合已经有了不小的名气，不管是生产商，还是渠道商，都对发行前景看好，公司不用再多消费额外资源推广，赚到的利润也就更多，如果说，第一张专辑的三白金只能赚一百多万，第二张专辑哪怕只是维持三白金，利润也起码能净多五成。

回过头来再说周易知，他的新专辑首印数是盒带五十万，cd十五万，这部分的生产费用不但没有折扣，反而因为临时加急，额外多出来很大一部分费用，好在cd销售的时候，唐图以零售价溢价百分之五十的价格全部吃进，不但在账面上多出来七十五万张的销售量，利润方面，比之单白金的销售利润还要稍微高一些。

第二批次、以及其后若干批次的印刷数，音像社收取的生产费用，已经与一线大歌星看齐了，有折扣，能赊账，达到一定量的数字还有返点，也就是说，周易知的新专辑，销量达到五白金，东海时代能赚取到的利润，起码能达到四百万以上，对比一下，这套豪宅虽然豪华，价格绝对不会超过五十万。四百万的利润，周易知只能分到手五十万，也难怪丁一米要吃惊，东海时代的合约苛刻程度了。

冯天和解释说：“易知到手的是税后十五个点，我是三十个，剩下的都是公司的。当然，新合约肯定要改。”

周易知说：“天哥那部分不动，我和公司的收入要倒过来。”新合约的分成方面，冯天和与周易知显然是深思熟虑过的，不过，话到此处，周易知却是心头一动，问道：“对了，一米，我还不知道你的合约细节呢，都这么熟了，交个底没关系吧。”

“嗯，旧合约就不提了，都已经是过去式，说出来没有任何意义。上回天哥与邱副总第一次正面冲突的那天，雷经理给我一份新合约，公司代缴税款，剩下的全额交付……”

“草！”

“我还没答应签呢。”

“卧槽！”

这次是冯天和与周易知一起放声吐槽。

“低调，低调，国际惯例，这些细节都属于商业机密，概不外泄的。”

“明白，我们只当不知道有这份合约。”冯天和保证了一句，接着却换上凝重之色，说道：“易知的新专辑第一炮算是打响了，但是，二十九号，就是男孩队第二张专辑发售的日子，我怕易知的专辑销量会下滑。”

第0096章 签售做手脚

丁一米点头说：“今天我在公司，叶成针带着三个大男孩，当众向我挑衅，当时，我就有了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周易知顿时放声大笑：“死八婆，惹谁不好，偏偏要惹一米，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丁一米大为诧异，道：“易知，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

冯天和却说：“年少轻狂嘛，只不过，易知的这份轻狂，比其他少年人晚来了六年……”话语中，饱含了浓浓的辛酸。

“额……你们坐，我去给你们烧水泡茶……”

周易知尴尬地离开了，剩下丁一米与冯天和，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子。

※

冯天和行动十分迅速，丁一米离开之后，他就第一时间联系了圈中同行，让他们帮忙介绍影音光碟机（vcd）的厂家。

周易知的热度刚刚起来，身家清白，没有品牌傍身，正处于企业界人士强烈追捧期，而冯天和，作为周易知的经纪人，更是能影响到周易知的决定，故此，几个电话打出去，联系到的影碟机厂家纷纷表示，条件尽管开出来，钱不是问题。

冯天和所需要的还真不是钱，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在国内大中型城市音乐书店内，都能观看到周易知的视频，这其中，除了《小鹿乱撞》编舞、《莫妮卡》现场演唱，还包括周易知在排练《小鹿乱撞》的时候，剪辑出来的动作分解。

当晚，冯天和在周易知家的客厅里，打了一晚上的电话，最终，达成意向的是总部在粤东地区的“万庆”影碟机，粤东地区的厂家，对于周易知的前景更为看好，也能够接受冯天和所提出的，略微苛刻的条件。

万庆公司承诺，提供不少于一千台影碟机，以赠送的形式，供销售店家播放，万庆与书店方面另行签署协议，在春节之前的这段时间，书店只能播放周易知的影碟。作为回报，周易知将“免费”担任万庆形象大使，为期一年。

时间紧急，一千台影碟机，以及配套影碟，在一月二十九日上午八点之前，至少要铺货达到七成，如此，协议才会生效——这是最苛刻的一条，然而，万庆公司却甘之若饴，一千台影碟机的成本价三十万不到的样子，能以如此低廉的价格签下大火之兆的周易知，对于公司业绩提升是毋庸置疑的。

二十八号上午，万庆公司的老总亲自坐飞机来到东海，与邹凯正式会谈，而此时，万庆公司在主要省市区的分部，已经开始在实施冯天和拟定的方案。

邹凯实际上是不赞成签署这份协议的，只不过，如今的周易知，已经不是半温不火的小歌星了，再也不会随着公司的指挥棒无条件奔走，况且，如今也正是处于换合约的敏感时期，一旦双方交恶，那么，就意味着亲手栽下摇钱树，刚到了收获季节就此枯萎，这种损失是任何公司都难以承受的。

邹凯不得不捏着鼻子与粤东万庆交换了协议文本，此时，万庆的老总胸有成竹说，二十八号晚上五点之前，影碟机与周易知的影碟，就能铺货达到九成，到了明天，到书店购买男孩队磁带的歌迷，大概率会在书店电视荧屏上，观看到周易知风光无限的身姿。

※

一月二十九日。

男孩队第二张专辑首发大型签售会，在东海书城举行。

是日，东海时代高层大半出席，包括邹凯、邱泰，高辉，叶成针等等。

有意思的是，长长的签字台上，三个大男孩挥笔签名，后方不远处，整整一排总共五台二十九寸彩电，播放的却是周易知的《莫妮卡》现场版。

于是，书城的签售大厅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有男孩队主打歌的录音版本，有《莫妮卡》视频自带的欢呼声，以及观看视频的顾客自发鼓掌，总之，用一个“乱”字表示就最恰当了。

叶成针本来是要向书城方抗议来着，却被邹凯阻止了，毕竟，叶成针还顶着一个音乐制作部总监的头衔，由她出面抗议同一公司的周易知录像，等于将公司内部矛盾公开化了嘛。最后，抗议人选选定了男孩队的经纪人，这是最直接的利益方，由经纪人出面最合适不过。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书城一方很干脆地拒绝了停止播放周易知影碟的要求，开玩笑，影碟机还没有烂大街呢，这可是白送的影碟机，附加条件仅仅只是每天有五个小时播放周易知录像片段而已，再说，播放周易知的录像可不是勉为其难之事，这是对盒带销量有实实在在促进的大好事，不放白不放。

邹凯躲在旁边，了解到了事情经过之后，真有些哭笑不得，昨天与万庆公司签订协议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是这一结果了，事后，邹凯还曾隐晦地向专辑制作人叶成针提出，男孩队专辑是否延后发行，然而，叶成针心气极高，硬是要在“珠玉在前”的局面之下顶上去，邹凯也无话可说。

猜到归猜到，烂摊子还是得收拾。邹凯直接联系了东海书城的总经理，都是在各自地盘说一不二的主，天然能谈到一块儿。

首先，邹凯表示理解并尊重书城方的决定，在商言商嘛，这一点无可厚非。只不过，这其中还可以适当灵活操作，譬如，把功放的音量调节到最低，或者干脆拔掉影碟机与功放之间的音频线，顺便把电视柜的门给锁上。你看，这么一来，既不违反书城与赠送方的协议，同时也保证了签售会有序进行，这是对合作双方都有利的事情，请书城方酌情考虑。

东海书城方面还是很给邹凯面子的，马上按邹凯提议的操作，于是，书城的签售大厅，在许多歌迷的抗议声中，暂时有了一个稳定和谐的局面。

但是，在更广阔的唐国大地上，并不是每一个地方都有邹凯似的人物，许多中大型书店，一边贴着男孩队宣传海报，电视上却循环播放着周易知的舞曲，于是，原本应该被男孩队新专辑挤压的周易知新专辑，在发售第四天的时候，销售曲线居然是奇迹般地拐头向上。

第0097章 大明星借钱

烽火连天的一月底二月初，唐国娱乐音像市场呈现出东海时代同门打擂台的局面，一边是打磨六年一夜爆红的新科巨星，另一边是风靡万千小学生的演唱组合，应当说，谁胜谁负都不会令人意外。最终，周易知仗着先发优势，以及丁一米的锦囊妙计，成功在同门大比之中持续领跑，并有逐渐将领先优势扩大的迹象。

到了二月二日，东海时代高调宣布，周易知新专辑《小鹿乱撞》，全球首周销量突破二百六十八万，公司将于二月五日星期五，公司本部宴会厅，召开庆功会，届时，欢迎各界有志于合作人士共庆盛事。

消息一经宣布，舆论一片哗然，首周二百六十八万销量，这个数字实在是太假了，就算是目前国内天皇巨星级歌星贺俊卿，上一张专辑首周销量堪堪突破二百万，周易知何德何能，新专辑销量居然可以凌驾于贺俊卿之上？

采访函雪片一样飘向邹凯案头，邹总经理倒也爽利，二月三日这天再一次高调宣布，首周二百六十八万销量当中，分别计入了唐图包销的首批次十五万张cd，合七十五万销量，以及唐唱包销的首批次一百万盒盒带——注意措辞，一是首批次，二是包销，而不是以往惯例的海外发行，这两者是有本质不同的，唐图与唐唱都是第一时间结清货款，协议注明，概不退货，所以，此部分合计一百七十五万份专辑，计入首周销量没有任何毛病。

结果，这条消息较之“二百六十八万首周销量”更令人妒忌，实在是唐图与唐唱两家巨无霸公司太坑了，从来没听说过他们分销过，要么就是收发行费发行，要么就是出口代为销售，而无论是发行还是出口，卖不出去都是退货了事，像这种二道贩子似的分销，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周易知新专辑《小鹿乱撞》，印再多，都能在海外销售一空。

丁一米是在电视上看到邹凯的意气风发。面对记者采访时候邹大总经理眉飞色舞，不断以有力手势强调销量属实，绝无掺假。

巧合的是，当天恰好遇到卓丰到访，寒暄片刻之后，电视上就出现了邹凯专访，结束采访之际，邹凯再次邀请各界有意合作人士在二月五日当天前来东海时代本部，共庆周易知首周销售量创纪录。

卓丰酸溜溜地说：“娱乐圈啊，从来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丁一米顿时有了不好的联想，卓丰与剧组签订的合约是五十天，去除掉中间请假的日子，他的戏份早在一月十日就全部结束，合约期一满，马上就在剧组里消失不见，就像是凭空蒸发一样。反而是今天，突然敲响了丁一米的房门，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我说卓大明星，你所说的‘旧人哭’，不会就是你自己吧？”

“怎么可能！”

卓丰第一时间打断丁一米的话，紧接着，却陷入长时间沉默。丁一米也是好耐性，陪着他一块儿盯着电视机荧屏。

好一会儿，卓丰憋不下去了，悠悠长叹一声，开始诉说其目前处境。

说起来，卓丰也是挺倒霉的，作为国内一线大明星，却因为与经纪公司交恶，被对方狠狠地阴了一把，就在拍完《窒息的痛》，大贵影视与平康经纪结清尾款之后，经纪公司突然反诉卓丰违反双方合约中“维护经纪公司声誉”条款，申请法庭裁定卓丰赔偿公司损失，并且，在法庭做出裁决之前，冻结平康经纪公司所有与卓丰有关的款项。

卓丰在电影圈内虽然博得了新一代“票房毒药”恶名，但他毕竟是一线大明星，代言、商演、片酬，一年收入有好几百万呢，根据往年惯例，所有收入都是在农历年尾结清，毕竟，与经纪公司关系尚可的时候，日常吃穿住行一应用度都是公司安排，双方结算的时候再把卓丰一方的花销扣除，长久以来都形成习惯了，压根就没有想到，经纪公司最终会来这么一手。

“也就是说，丰哥目前很缺钱？”

丁一米砸吧着嘴唇，心说这种套路很熟悉啊，前世的时候，他甚至收到过乾隆十五世孙的短信，宣称皇家宝藏被国家暂时冻结，手头周转困难，只要两百块，就能收获十五世孙的珍贵友谊，宝藏解冻，将会获得丰厚回报。

摸了摸口袋，丁一米十分难过地把那张存有两万元巨款的借记卡拿出来，推给了卓丰，言道：“我的片酬和丰哥是不能比的，这里有两万元，是我的全部家当，先拿去周转一下吧。”

“暂时还不缺钱，只不过……”卓丰羞射了，拿起丁一米的借记卡，扭扭捏捏着说：“其他的还好说，住房贷款要是不还，房子就不属于我了，那时候可真的要睡大街去了。”

“理解。”

“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啊。”

“等等。丰哥，和平康的合约期还要多久。”

“两个月。”

“这样啊……那，您介不介意五号晚上和我一块儿去易知的庆功会？”

说起周易知的庆功会，卓丰又不走了，他坐下来，冷笑着说：“是要把我介绍给东海时代吧？我也不瞒你一米，泰基最近一直在奔波，联系各家经纪公司，可惜，各方的态度都十分暧昧，都不愿明确表态。我认为，邹凯不会比别家更有胆量，他不敢接纳我的，他连周易知的庆功会请柬都没有发我一张。”

“那也未必……坐下说……你可能还没弄清楚，东海时代这次高调庆功会背后的真正用意。”

二人重新落座，卓丰大概是拿了丁一米的两万元，态度前所未有端正，安安静静听丁一米分说。

按照丁一米的理解，邹凯之所以如此高调宣布周易知新专辑首周销量，完全是为了在南洋市场打开一片天。在南洋十一国，唐国娱乐明星虽然备受追捧，然而，这一切，都是以唐国的走红程度来定价的，譬如说，演出市场上来了一位唐国明星，观看演出的人，第一想法就是，这位明星在唐国有没有名气？有名气，那好，买单，没名气，那就对不起，拜拜了。

第0098章 介绍与接洽

周易知的情况或许稍微有些特殊，因为粤东卫视《莫妮卡》走红，即使在唐国名气一般，观众还是愿意买单，但是，这种非理性消费是没有长效性的，时间久了，难免会让人产生，“唐国没市场，专跑南洋骗钱”，此类想法。

因为有着以上顾虑，邹凯才会如此高调，就是要让南洋歌迷认识到，他们所热爱的、疯狂追捧的周易知，在唐国，更是有着打破专辑首周销量的超级巨星，如此，他们才会乖乖掏钱，买专辑，买演唱会门票，买周边，买写真集，甚至买一大堆无用的代言产品。

“未来一段时间内，东海时代的重心势必会向南洋市场倾斜，这样一来的话，实际上避开了与平康经纪的交叉点。如果丰哥有意向签约东海时代，邹凯只要脑子没坏掉，一定不会拒人门外，你想啊，易知可以主攻南洋市场，丰哥更可以，《窒息的痛》片花卖得多好，这一切，不还是靠着丰哥在南洋广泛的知名度吗？”

“咦，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可以考虑东海时代……”

卓丰一下子就心动了，如他所说，与平康的合约还有两个月到期，圈内稍具规模的经纪公司，主动抛出橄榄枝的，一家都没有，就连卓丰的经纪人，金泰基，主动联系上门，那些个经纪公司，也都搬出冠冕堂皇的理由，暂时吊着卓丰，既不把话说死，却又强调客观困难，反正就是你卓丰、皇帝的女儿，现在也愁嫁了。

而现在，听到丁一米这么一分析，东海时代还真有可能接纳他。卓丰当即就心动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到时候会一会邹凯再说。

※

二月五日，东海时代并没有宣布男孩队首周专辑销量，这是一个很不正常的讯号，但是，在圈内人看来，却又如此地自然而然，毕竟，这一天，是周易知新专辑首周庆功的日子，放在这一天宣布男孩队专辑首周销量，除了让有心人夸大双方差距、进而渲染同门之间的矛盾，没有任何正面意义。

是日傍晚，丁一米与卓丰、金泰基，联袂坐上出租车，一同前往东海时代本部。

尽管卓丰已经落魄到卖车保房的地步，但是，他身上那种超级明星才具有的气场，却依旧璀璨夺目，当他与邹凯并排站立之时，旁观者的眼里，似乎卓丰才是具有完全主导能力的一方，而邹凯，更像是卓丰的管家。

以上评价出自于周易知之口，作为今日的主角，他应该是最耀眼的那颗星星，只不过，当周易知面对卓丰之时，不但没有当红炸子鸡的觉悟，反而化身为迷弟，自承在求学之时，卓丰就已经是自己的偶像了。

这番剖白之语，令卓丰对周易知好感大增，二人一见如故，很快就热络地谈在一起——直到邹凯亲自邀请卓丰密谈，两位大明星之间的寒暄才算告一段落。

周易知在评价完邹凯与卓丰形象差别之后，才像是梦醒似的直夸丁一米厉害，卓丰这样的大明星能出席他的庆功会，本来是想都不敢想的，哪知道只要一米一出手，做梦都不敢想之事，照样能变成现实。

丁一米忙道：“易知，你以后千万不要这样妄自菲薄了，新专辑首周268万销量，这个成绩，在整个沃尔德星球也能够横着走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红的这么突然，有时候还会偶尔泛迷糊，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呵呵，真是让一米见笑了。”

“呵呵……哦，对了，说起来，今天应该是男孩队首周销量出炉的日子，现在市面上都没有消息，怎么样，作为内部人士，你应该是有资格了解对方成绩者之一了，能不能透露一点。”

“男孩队成绩很好，首周三十五万，参照他们这一级数的歌手，在业内首周销量与全年销量之比，大致在八到十之间浮动，破双白金应该毫无压力，然后，再叠加国家台春节晚会因素，三白金希望起码超过九成，这可是实打实的销售数字，没有第一张专辑注入的那么多水分……”

“打断一下……易知啊，恕我直言，你夸人夸得好假。”

“有吗？我表现得这么明显？”

“多练练演技吧。”

随着庆功会正式开始的时间临近，出席的嘉宾也越来越多，很快地，周易知能畅快与丁一米谈天说地的自由被剥夺殆尽，陷入到形形色色追捧与吹捧之中。

丁一米稍微留心了一下，发现出席的企业界人士，相当一部分人的唐语都不怎么流畅，反而是粤东方言都说的有模有样，这一发现，愈加肯定了丁一米之前的猜测，也即是邹凯的确有全面进军南洋市场的野心。

于是，丁一米对于卓丰加入东海时代一事，也愈发有了把握。此时，他长久以来的计划，也难免随之做出了改动。

向斌，老牌影帝，随着年龄增长，英俊小生已经油腻化的厉害，电影事业每况愈下，老一代票房毒药；

卓丰，活跃于电视荧屏的一线大明星，进军大银幕迭遭失败，虽在小荧屏号召力依旧，却不得不背上新一代票房毒药恶名；

周易知，冉冉升起地歌星，未来有可能的巨星，没有演过电影，就像是一张白纸。

把他们三人糅合在一起，会发生什么化学反应呢？

丁一米内心忽然充满了期待。

※

经过跨度长达五个月的高强度拍摄，《窒息的痛》拍摄终于到了尾声。

二月八日。

这天是星期一。

随着导演胡奇宣布杀青，拍摄现场陷入了欢乐的海洋。

四个多月的拍摄，有的人来了，有的人走了，而从开始一直坚持到最后的，难免结下了牢固的战斗友谊。

杀青宴上，丁一米与剧组中一部分谈得来的副创人员交换了联系方式，期待双方后续能有更密切的合作——至于主创，丁一米认为，以他的资历，还轮不到在他主导的剧组随心所欲去破口大骂那几位资深艺术家，那还不如彼此保持一定距离，再见面时还能有一份香火情。

第0099章 烈焰皮卡车

临近年关，后期制作就安排在开年以后。理论上，后期制作应该没丁一米什么事，只不过，胡奇要联系出版导演工作台本，这是成片台本，要与电视剧播出之后的剧情相对应，所以，丁一米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既要与剧组场记核对记录，还要与出版社编辑校对文字信息。这中间，尤其要防止胡奇心血来潮，后期剪辑的时候由着性子信马由缰，总之，丁一米提心吊胆整理着台本，断断续续一直忙碌到二月十二日，手头上的工作才算告一段落。

这天晚上，丁一米忽然接到一个令他心跳加速的电话，来电显示的号码前缀，有着老家的区号，一时之间，他的心神陷入了恍惚之中。

铃声响了好久，丁一米才如梦方醒，赶紧摁下了接通键。

“一米，怎么电话响了好久才接？你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家里？”

听筒里传了的是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语气有些生硬，但是，隐隐中有饱含有几许担忧。

“哦，没事，我在东海挺好的。”

“没事？你是不是在骗家里？好几个月都没给家里打电话，刚才打你电话，响了好久才接……是不是在外面欠了钱？”

“没有……没欠钱，真挺好的……”

“咳……没事就好……什么时候回家？”

“回家？哦，我打电话问问……”

丁一米一直在刻意回避回家的问题，早在梅玲的学校即将要放寒假的时候，小妮子就有问起过回家的问题，丁一米一直推说比较忙；之后，梅玲反复询问他今年回不回家，他勉强回了一个“回”字，却又表示，归期可能要很靠近春节了……后续的订购火车票，丁一米就完全撒手不管了，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就连梅玲订了哪天的火车票，他都没想过要问一声，这会儿，一时回答不上来，他就下意识地掐断电话，打算打电话到梅玲的宿舍里问一声。

电话一掐断，丁一米当即拍腿叫“糟”，马上就第一时间回拨过去，很显然，听到的只有忙音，反复回拨，都是如此。丁一米干脆就定下心来，耐心等候对方再打进来，果然，只稍稍一会儿，电话铃音又响了，号码还是之前的那个。

“爸，我刚才一不小心手滑，不小心摁到了挂机……”

“哦……是不是单位里忙，一时还不让走？如果领导反复强调的话……不回家也没有关系，家里也一切都好……”

丁一米握着手机，默默听着听筒里那已经略显苍老的声音，泪水却不由自主地滚滚而下。

就在刚才，急切之中的那一声“爸”，彻底打开了丁一米的心防，曾经，丁一米很难接受，一个陌生的男人是他父亲的现实，记忆中的父亲，依旧是地球上那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直到那一声脱口而出，两者的形象忽然就重叠在了一起。

电话中的老者又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因为有过一次电话突然中断的变故，老者说话愈发小心翼翼，其核心思想就是，工作为重，家庭可以暂时放在一边，至于老人思念子女……家里有一米从小到大的照片，老婆子买了几个镜框，都挂在一米房间的墙上，所以啊，说起来，你丨妈天天都能看到你呢……

“你忙吧，千万别因为我打电话过来影响到你的工作。”

通话结束，丁一米双手捂脸，陷入深深哀愁之中。

※

二月十三日，农历十二月廿八。

这天一早，张振心就打来电话，让丁一米务必尽快到大贵影视公司本部，有重要事情。

其实，丁一米有更重要的事情，今天是他回家的日子，来到沃尔德星球之后，第一次回家。

张振心的态度十分坚决，几乎不容辩驳，几句话工夫，就把电话给撂下了。

丁一米无话可说，张婆婆如此强势，似乎是极少见的，不管怎么说，这个面子一定要给。丁一米就打电话到梅玲的宿舍里，让她稍微再多等会儿，一米哥处理完琐事之后，再到东海师大帮忙拿行李。

昨晚上丁一米打电话到梅玲的宿舍，这才知道，梅玲订的火车票就在今天，这事小妮子居然还告诉过丁一米，可惜，那段时间，他实在太忙了，根本就记不得还有这么回事。

打车来到大贵影视大楼，却看见张振心反剪着双手，围着一亮崭新的皮卡兜圈子，看见丁一米到来了，随手一指，问道：“一米，对车在不在行？觉得这车怎么样？”

丁一米实话实说：“对豪车比较在行，专门买过一本画报做研究……”

张振心哈哈大笑，“理解理解，男人的通病……以后你还是多花些时间研究皮卡，这辆车归你了。”

“呵呵，张总您可真爱开玩笑。”

“呵呵……”张振心笑得极其暧昧。

丁一米终于觉得有哪儿不对了，他吃惊地问道：“张总，您说真的？”

“车子呢，所有权还是属于公司的，不过，使用权归你……我是这么考虑的，你的技术肯定不会好到哪儿去，驾车难免磕磕碰碰，而且，皮卡的油耗相当感人，车子挂在公司名下，哪天碰坏了，修理费不用你掏半个子儿，油费也是，加完油记得开发票，有多少报多少。”

张振心手里一本驾照塞到丁一米手上，拍着他的手背，语重心长说：“驾照我已经帮你拿下了，但是，手艺活，靠的还是多练多熟，这次我帮你请了个司机，趁着过年休息，跟着老司机多学学。”

“张总，礼太重了，我不能要……”

“这才哪儿跟哪儿呀，比起你帮咱们大贵影视赚的，这点小礼只是皮毛而已……”张振心打了个手势，阻止丁一米的推却，开始介绍皮卡的性能。

据说，这是国内最新款的皮卡，性能与米利坚流行的皮卡在伯仲之间，而质量则更可靠。车辆品牌是丁一米从没听说过的，“烈焰”，当然，在其他人眼里，这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品牌。只不过，正如张振心所说的，这辆皮卡57l排量，油耗相当感人，货箱载物过重，百公里油耗突破25l那是分分钟的事情，而“烈焰”油箱容积是130升，算下来的话，开到五百公里，必须要加油了，不然半路趴窝可不是开玩笑的。

第0100章 禁赌大电影

张振心骄傲地介绍说，这辆皮卡各方面性能都十分卓越，既有乘用车的舒适度，又有越野车的越野、跋涉与减震，同时还兼顾载货与拉车，拖四吨以下的挂车，基本不在话下。而价格也不算太贵，十二万左右。

丁一米点点头，十二万左右的皮卡，换做在地球的售价，大概在六七十万，不算太离谱。

“回去过年，总要给家人、亲戚朋友备一些礼物，我知道一米的老家在内陆农村，交通不是很方便，年货不容易备办，就自作主张弄了一些，也不知道合不合一米的心意。”

掀开货箱的防雨油布，里面已经塞得挺满当的，都是一些逢年过节用得上的。丁一米数了一下，品种还不少，比较夺人眼球的就是码成一排的十条国烟“大唐”，共计两箱十二瓶的四粮液二十年窖龄酒，礼盒装龙井绿茶，125克一听，两个大礼盒，一千克的样子。然后就是一些零零散散的，火腿两方，活禽与鲜肉就免了，乡下也不缺这点东西，海产品也不少，都是一些干货，干贝、海米，每500克一袋，各两袋，品相尚可的六头鲍、刺参，鱿鱼干、鱼肚花胶，同样也是分袋包装，每袋500克的规格，还有一些山珍坚果，山核桃、碧根果、松仁、核桃、杏仁、开心果，六大件，每件一千克，香菇、竹荪、木耳、银耳，同样也是每件一千克。

“张总，这么多值钱货，受之有愧。”

张振心拍着丁一米的肩膀，却是饱含歉意说道：“当初签约，我们公司是有愧于你的……你说这些值钱，能有你创造的价值值钱？好了，咱们都不说客套话了行不行？你稍等啊，我打电话叫司机，包给你十五天……”

“司机就不必了，我会开车。”

丁一米手痒难耐，多久没摸方向盘了？都大半年了吧。他迫不及待跳到驾驶室，皮卡的操作方式与轿车、suv都是一样的，对于丁一米来说，根本就没有难度，启动之后，油门一踩，车子就窜了出去。

张振心刚开始被吓了一跳，看着丁一米开着车几个来回，心里安定了下来，这位基本可称得上老司机，水平比张振心外聘的“真·老司机”亦不遑多让，不用担心会成为马路杀手。

等到丁一米把车停在张振心身边，他就忍不住揶揄起来：“看不出来嘛，驾驶水平这么好，就没想到要去考驾照？”

“一千多块钱呢……再说，考了驾照也没车让我开，那就干脆不考，省得心烦。”

“哈，看来我真的有先见之明，请你担任副导演是一桩，办驾照又是一桩。”

“那是……剧组里都传遍了，‘平易近人卓毒药，算无遗策张婆婆’……啊呸，呸呸，口误，口误……”

“你小子……就不怕张婆婆把车给扣下来？”

“张总大人有大量……啊，不聊了，赶紧去火车站办理退票……再见，张总！”

“哎，还是再等等吧……”张振心一脸纠结，“我这个人啊，有话就是藏不住，本来打算过完年，再和一米好好谈谈，可是呢，今日一别，还要过半个月，甚至更久，才能再次见面，我这心窝子就挠得慌……”

“张总您有话直说，我就知道，拿了你的车，不表示表示，您也不会放我走。”

“一米你这张嘴，就是损……”

张振心哈哈一笑，接着就把心中纠结之事说了出来。

要说这事吧，其实也是好事，这不逢年过节了嘛，唐国人的习俗，亲戚朋友总要聚在一起搓两把麻将。其实，麻将作为国粹，并不仅仅存在于赌桌上，譬如，东边的邻国，乃至南洋十一国，都有官方的麻将协会，据说，前几年，某国的麻将协会访问唐国，国内因为没有对口的接待方，不得不派象棋协会出面，一度还闹得挺尴尬的。

扯远了，回归正题。

年前，主管部门有意要拍摄一部宣传禁赌的影视剧，宣扬过一个愉快、祥和的幸福年，摒弃天天打麻将赌博的陋习。大概就是因为拨款不多，只有十万，口风下来之后，居然都没有影视公司响应。

而大贵影视这边，因为去年成绩斐然，深受业内瞩目，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压力，公司高层关起门来开会，商议来商议去，最后一致认为，《窒息的痛》能够顺利拍摄完成，与主管部门的支持是分不开的，所以，这一次的禁赌宣传片，亏本也要接。

丁一米点头表示理解：“十万块的宣传片，其实也可以拍出很多花样的……”

“哎，你不懂……”

张振心认为，他和老潘都还太年轻，有时候还很幼稚，十万块钱的拨款，那是提供给大贵影视拍摄电影用的……

“浓浓说教意味的宣传片，没人愿意看，所以，上级领导认为，宣传片还是应该寓教于乐，这就好比古代的时候，封建反动统治阶级对小说的防备更甚于政论性的文章，那种满篇的之乎者也，老百姓根本就不懂，反而是小说，能够通过情节，潜移默化地影响到一个人的观感……”

“这倒是，在我的中二时期，经常是通过小说学知识的……”

“所以啊，禁赌宣传片必须是电影，故事片，而不是科教片。”

“张总的意思我明白了，十万块，请我拍一部电影？”

“还是一米机灵。”

“张总，车子我不要了，车上的东西我也不要了。”

丁一米作势要走，好在去意也不是很坚决，随随便便就被张振心给拉住了。

“一米，电影预算当然不是十万……你的鬼点子多，《窒息的爱》的本子，还有《窒息的痛》一半的创意，都是你提供的……这样，公司预备亏一百万，这次编剧、导演……其实你的演技更厉害，包括男一号你，一肩挑，回去把本子弄出来，只要把老潘打动了，一开年，咱们立即开拍。”

“打动潘总？就不用打动张总您？”

“只要是你一米拿过来的，就算是一坨大便，我也认……”

切，张婆婆居然学会煽情了哇，难道我不会吗？

“张总，士为知己者死……”丁一米紧紧握住张振心的手。

“那好，明年见！”

二人挥手道别，四目相对，浓浓的依依惜别之情。

第0101章 借宿派出所

有了皮卡，又有了驾照，丁一米觉得神清气爽，仿若吃了人参果。有了张振心额外帮忙采办的年货，他的行李包裹浓缩了许多，只带了更换的衣服，然后买了点路上喝的水吃的干粮，就开车去东海师大，接梅玲一块儿回家。

梅玲已经在校门口等候两个多小时了，冷风中，脸蛋吹得红扑扑的，直到丁一米的皮卡车开到她身边了，她还在四处张望。

丁一米下车开始搬行李，梅玲才发现，原来，今时的一米哥，已经鸟枪换炮了。

“一米哥，咱们坐车去火车站吗？咦，司机人呢？”

“今年咱们开车回家，我开车。”

“哇，不愧是一米哥，工作半年就能攒起一辆车……”

“想多了……认了个干妈而已。”

梅玲：“……”

农历腊月二十八，年味已经很浓了，街上人头攒动，车子根本就开不快，从东海师大，一路开到高速公路收费口，路上花了足足一个半小时，此时，无论是开车的丁一米，还是坐车的梅玲，都感受到了饥饿的侵袭。

进入收费口，车子停在等候区，丁一米坐到后排，拆开两块蛋糕，又打开一瓶水，递给梅玲。

梅玲却没有接，她很委屈地说：“一米哥，你怎么可以不自爱呢？”

“不自爱？想多了，我至今还是处男……哎，到底要不要面包？”

“哦。”

梅玲的脸蛋飞起两抹红霞，接过面包和水，小心翼翼啃了起来。

皮卡车里开了空调，大冷天的，脱掉了外衣，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冷。梅玲不禁啧啧称妙，不过，车虽好，毕竟是别人的，用完之后，一米哥别忘记还给干妈。

吃完之后继续上路，高速公路车流量不算太密集，毕竟，以唐国目前人均收入水平，能够买得起私家车的还不多，而公务用车，越是临近年关，还在上路的反而越少。

丁一米始终保持着有节制的速度，为了应对突发情况，譬如突降大雪道路堵塞，前世在电视新闻中回乡客的窘况，想想都觉得可怕，所以，油表降到一半左右的时候就马上加油，加完油，顺便在服务区休息一会儿。如此，到了夜幕即将降临之际，车子还没有穿出钱塘地界。

丁一米的老家是江右省临溪市，沿高速公路到了省城之后，还需往东南方向行驶一百多公里的样子。只不过，进入省界，已经是晚上十点多，身体实在吃不消了，丁一米决定下高速睡一宿。

酒店是不敢住了，这种地方，人多且杂，车上一大堆东西呢，都搬到房间里不现实，要是都放车厢里，不管不问，明儿一早，怕是要全被搬空。

想来想去，丁一米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碰瓷。

丁一米还是挺爱惜新车的，车子开到派出所附近，没敢真撞，就摆出一个撞车了的姿势，然后就打电话报警，宣称撞车了。警察来了之后，丁一米的态度非常端正，然后就第一时间亮明身份，好歹也是东影演员剧团演员，证明材料不少，工作证、身份证，以及院线大电影《善良的谎言》宣传海报。

别说，这一套还真管用，警察同志听说这位电影明星是老乡，客气地不得了，在派出所录笔录的时候，全程嘘寒问暖，并一再保证，按照车子的剐蹭程度，丁先生基本上不用掏一分钱修理费。

事实也如警察同志所料，对方车主查看车损之后，甚至都不清楚损在哪儿。事情到最后皆大欢喜，丁一米赠送对方一包“大唐”国烟，事情就揭过去了，当然，派出所里值班人员同样每人一盒，不能厚此薄彼不是。

最后，丁一米提出，已经很晚了，实在没地方投宿，能不能把车停在派出所里，他和学妹在车上窝一宿就好。

这个要求不能算过分，可借可不借的问题，如果是普通人，可能就拒绝了，但是，丁先生好歹也是演艺界人士，并且有与卓丰、周易知等人的合照，未来的大明星，自然是应允的。

于是，丁一米在与派出所民警同志逐一合影之后，得以在最安全的地方安顿了一晚上，值得一提的是，民警同志担心丁一米着凉，主动提供了两件军大衣御寒，丁一米感谢不迭，并当场表示，一旦电影公映，一定游说剧组前来当地路演。

警民鱼水一家亲的戏码自然是皆大欢喜。天刚亮，丁一米婉拒了共用早点的邀请，与民警同志愉快地挥手作别。

重新上路之后，梅玲不好意思地说，派出所一位民警大姐偷偷问她，是不是大明星的女朋友……

“哦，你怎么回答的？”丁一米倒是好奇心大起。

“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就实话实说呗。”

“我就是实话实说的，可是，民警大姐不相信，她说，都睡一辆车上了，还能是学长和学妹的关系……”

“哟哟哟，我还只当结了婚的中年妇女，说话才会没羞没臊的，想不到梅玲你一大姑娘家的，也奔放起来了哇……”

“一米哥真讨厌，人家就是学那位大姐说的话……”

片刻沉默之后，梅玲又问：“一米哥，以后再要是碰到这种情况，你说我该怎么回答？”

“不会再有这种情况了，路上顺利的话，吃午饭之前就能送你到家。”

“哦……”

丁一米计算的还是挺准确的，一路颠簸，到了大约十点五十分左右，车子开进了家乡的仁y县小县城。

应梅玲的要求，丁一米先开车去长途汽车站。梅玲家里没有安装电话，家里人肯定会在长途汽车站接她，顺便帮她拿行李，以前丁一米与她结伴回家的时候就是如此，今年也不会例外。

车子到了汽车站，果然在人群中看见梅玲的父亲，以及姐姐梅雯。

梅玲的老爸名叫梅健明，是县城二中的教导主任，平时很注重仪表的人，今儿个却像是要下田干农活，穿成了农村老汉的样子；大姐梅雯也差不多，帝都大学毕业之后分配在省城的机关单位，她的穿着也朴素，不过，到底是妙龄女子，只看背影线条，就能让人产生心动。

第0102章 村口小卖部

或许是出于炫耀心理，梅玲让丁一米在距离五六米远的地方停下来，接着就突然窜了过去，搞怪地大叫了一声，把自己的老爸与老姐吓了一跳之后，嘻嘻哈哈邀请他们上车，上一米哥的车。

丁一米蓦地只觉心跳陡然加快，眼神总是不由自主落座梅雯的背影之上，即使他刻意偏过头，不一会儿，总是又把目标对准梅雯。

“靠，这具身体的前任感情还真是丰富多彩啊，不用说了，高中时期肯定暗恋过梅雯……”

丁一米暗自吐槽，以关系而论，他与梅父、梅雯都挺熟的，这时候也下车和他们打招呼。

梅家的两个女儿都长得很漂亮，尤其是梅雯，脸蛋非常之精致，即使不施任何脂粉，皮肤的细腻程度也要赛过化了妆的电影明星。丁一米此前对梅雯的印象，只停留在脑海中已显模糊的记忆，第一次见到真人，难免被小小的惊艳了一下，哪怕后者只是粗布衣裳，却丝毫不能掩盖她的绝代风华。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仔细看的话，梅雯既不太像父亲，也不怎么像母亲——当然，这些都是丁一米的心理活动，嘴上可是根本就不敢说出来的。

都上车之后，丁一米发动车子，朝着梅玲家开去。梅雯与丁一米已经一年多没见了，路上的时候，老同学之间聊了许多，各自谈起了相熟的高中同学，然后就相约找时间聚会，同学之间见面嘛，这些都是老套路了。

梅家住在县城偏北的教师公寓，与长途汽车站距离不远，开车五分钟就到了。

丁一米婉拒了梅家父女请他上楼坐一坐的邀请，推说家里人等急了，要是再晚回家，可能会引起担心。这个原因也属事实，梅家父女也就不再勉强。临分别的时候，丁一米从货箱里拿出一条国烟和两瓶四粮液——再多不能多了，凑够四件，变成毛脚女婿上门，这误会就大了。

梅父起初不想收丁一米的大礼，倒不是说礼物有多贵重，关键是，临近年关，国烟与国酒不一定能买得到，而且，即使能买到，没人敢保证，货一定是真的。而且，梅父认为，女儿的同学刚工作一年，积蓄有限，这两件东西，差不多要两三个月工资，实在不忍心收这份礼。

梅玲却笑嘻嘻说：“老爸，拿着吧，过完年，我还要帮一米哥打工呢，烟酒就算是预付的工资。”

梅雯不禁刮目相看，道：“老同学，不错嘛，都自己做老板了。”

“别听你妹瞎说，我也是为别人打工的……不多说了，叔叔再见，老同学再见。”

“一米哥再见。”

车子驶出教师公寓，丁一米这才觉得，狂跳的心脏平复了许多。丁一米不禁暗骂身体原主人不争气，女人而已，只要是漂亮一点的，好像都能对原主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梅雯让他照顾老妹，他就寒暑假当免费挑工——当然，以现在的眼光来看，梅玲美丽善良，淳朴纯真，现在的丁一米就挺喜欢她的；但是，那个许清欢，丁一米就要摇头了，妹子的目的性也太明确了，原主居然也投入了真感情，还真是……渣男，见一个爱一个……

车子先到加油站加满油，开出县城城区，道路开始有了颠簸。

丁一米家住在下河乡北水村，距离县城二十多公里的样子，不算很偏远，当然，也不能算近。沿着县城到下河乡的公路，再到北水村村口，总耗时不过二十分钟，不像往年，坐公共汽车，光是等班车的时间都要不止二十分钟。

愈是临近村口，丁一米的心情就愈发紧张，这倒不全是身体前任主人的自发反应，丁一米本人也是如此。

占用了别人家儿子的身体，他又该如何面对父母？

此刻的心情，近乡情怯四个字已不足以形容，前晚上，接到父亲来电，一声“爸”脱口而出，之后，却是黯然销魂了许久，两世为人的重叠，两个父亲，却没那么容易重叠在一起。

车速放慢了许多，村口的小卖部，一直是父亲等待在此，用自行车帮忙搬运行李的地点，送别的时候，这是目的地，迎接儿子归来的时候，这里又是起始点。

小卖部门口，那个抽着卷烟的男人，果然依旧在等待儿子回家，透过车窗，那张布满沟壑的黝黑脸庞，一下子变得清晰无比。

丁一米忐忑的内心忽然变得十分宁静，就是这个男人，二十多年来，始终是一株参天大树——遮蔽在大树下，风、雨、尘埃，从不曾侵蚀丁一米。

只是，树冠的枝叶似乎不那么茂盛了……

丁一米自发地产生了一丝怅然，再坚强的汉子，也挡不住岁月的侵袭啊……

“爸！”

丁一米跳下车，掏出一盒软包“大唐”国烟，撕开封口，与小卖部店主打了声招呼，“茂根叔，抽烟。”散了一支烟，剩下的往父亲手里一塞，略带埋怨地说：“爸，大冷天的，你咋还出来了呢……”

“我……不一直在这儿接你的嘛。”

父亲有些木讷，似乎还不能接受儿子从车上下来，倒是小卖部店主，李茂根，嗅了嗅丁一米给的国烟，忍不住赞叹道：“三字头的大唐烟，好货。”

丁一米帮忙给点燃香烟，客气地说：“领导送的，我不抽烟，也不知道真假，茂根叔帮忙认认货。”

“绝对真货，主要是和顺，真货啊，一口烟抽下去，极其和顺，好像能一口抽到底。”

小卖部本身也是卖烟的，店主李茂根开了十几年的店，练就了一双辨别假烟的火眼金睛，如果他说是真货，那就一定是的了。

“咋买这么贵的烟，二十多块钱一盒呢……”

“十八，还不到二十……”

“哟，一米，十八块钱一盒，你能拿到货？放给你茂根叔吧，一百九十块钱一条，有多少要多少。”店主李茂根两眼放光，尽管本省的卷烟厂也有价格相近的好烟名烟，只不过，软盒“大唐”毕竟是国烟，那是国宴招待贵宾用的，档次上天然高别的烟一头。

第0103章 路上遇熟人

“瞧茂根叔说的，我就是买了孝敬老爹的，您就是出价再高，我也不能放给您呀，茂根叔，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对，对，对，一米不愧是大学生，就是懂事理，不像你哥……嗯咳，时间也不早了，利群哥，瞧瞧你这福分，骑自行车帮儿子推行李不成，反而要搭儿子的车回家，你真是羡慕死我李茂根了哇……”

丁父名叫丁利群，被李茂根好话一哄，笑得咧开了嘴，怎么都合不拢，临走的时候，多散了一支烟给李茂根，这才推着自行车要回家。

“哎，爸，还推什么自行车啊。”丁一米不由分说，扛着自行车放到货箱遮雨油布外面，顺便在李茂根那儿讨要了一段聚乙烯，把自行车给固定住。

丁父围着皮卡车啧啧赞叹，这车别看沾满了灰尘，但是，新车旧车，其成色还是能一眼辨别得出来的，手指刮一层泥灰，就露出里边崭新的亮漆色，绝不是路上“突突”冒烟的二手货可比。

“新车让你开回家……你们领导倒也舍得……”丁利群感慨着说了一句，然后坐到副驾驶座上，唐国人有着十分浓重的“副驾驶情结”，似乎只有副驾驶，才是最尊崇的座位。

丁一米笑而不语，发动汽车之后，首先与李茂根道别，踩下油门，缓缓驶离村口，他这才小声对丁利群说道：“爸，这车我留在家里了，您先去学开车，拿到驾照之后，这车就归您。”

丁利群猛地被烟呛了一口，剧烈咳嗽了好一阵子，才算平复下来，他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只当丁一米是在开玩笑，正要说他几句，路上正好看见一熟人，连忙拍了拍车窗，一连“喂”了好几声，奈何车外的人根本就没注意到他，就这样遗憾地擦肩而过。

“这车的车窗怎么就没有摇把呢？”

“摁一下电动按钮就可以了……对，就你手指碰着的地儿。”

丁利群试了几下，还真好使，一摁，车窗就缓缓落下，到底之后，再往上一拨，车窗又自动关上。

“这车好，比村长家的拖拉机强多了……”

正说着，前方又发现一熟人，丁利群连忙又摁下车窗，隔着老远就把脑袋探出车窗，扯着嗓门喊道：“三毛妈，你这是去镇上买年货吗？”

“哟，这不是丁老四嘛……”

丁一米在父亲一连串的手势之下，不得不停下了车子，然后，三毛妈从洞开的窗户口发现了驾车的是丁一米，愈发不可思议地说：“丁老四，驾驶员好像是你小儿子……”

“就是我们家一米，他在单位里给领导开车，领导十分看得起他，你看看，车子都让他开回家了。”

“哟，小儿子叫一米吧……”

“三毛婶，您好。”

“一米，好，好……不愧是大学生……哎，翻身还是得靠念书，丁老四你有眼光，也有魄力，砸锅卖铁也要供儿子上大学，看看，看看，这就开始享福了吧……”

“哪来的福气，还不得张罗着给他娶媳妇……你去忙吧，不打扰你了。”

名义上，丁利群一直是不愿意打扰人的，然而，事实上，他这一路回家，打扰的人可不少，本村人，只要叫得出名字的，他都要让丁一米停车，方便他叙叙旧，如果是爷们，拆封的大唐烟自然是毫不吝啬，总之，就是见者有份。

就这样，走走停停，皮卡车开到自家门前的场地上，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了。

丁一米家的家境并不太好，这一点，从他们家与同村人家房屋对比，感受得更为直观。

记忆中的老房子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在老房子往南二十米的地方，新起了两幢新房。

丁利群从车上跳下来，骄傲地说，三上三下的新楼房是大儿子的婚房，旁边两个开间门面的平房，则是将来丁一米娶老婆用的，过几年，手里再攒点钱，平房要叠成楼房，门面开间也要扩出去，两间变三间，总之，一米你不用担心爸妈厚此薄彼，虽然你是小儿子，但是，你的新房，绝对不会比你哥小。

丁一米嗓子眼有些发堵，他笑着说：“爸，将来我在东海的时间会比较多，乡下的房子，你没必要给我弄得有多好，一个房间，一张床，足够了。”

“傻小子，哪有不给儿子造新房的……”丁利群在房子问题上的执念非常之深，两个儿子的新房初具雏形，而老夫妇二人，却依旧住在新房后面的老房子里，丁一米没有发现老房子的踪影，不是因为老房子已经推倒重建，而是完全被新房子遮挡，穿过两幢新房子之间的过道，才能发现黝黑的门洞。

老房子是四间平房，一间杂物间兼灶披间，三间卧房，卧房同时也自带杂物间功能，这在农村是相当普遍的。老房子的采光本来就不太好，前面盖了新房之后，采光就更差了，直到丁一米跨入门口，才能看得清屋内的人影。

“姐，姐夫，哟，大毛，你们一家三口都在呢……”丁一米从大姐手里抱过自己的小外甥，然后朝着父母的房间那儿喊道：“妈，我回来了。”

“哎，一米。”丁妈妈从灶台烧火间站起来，嘴里忍不住埋怨说：“咋这么晚回家，饭菜都热了两回了。”

丁一米的眼眶一热，强自忍着要掉下来的眼泪，拉着母亲的手，笑着埋怨说，下次千万别再饿着肚子等他了。

丁利群落后丁一米一段距离，此时却在门外被人给拖住了。

“利群，你们家大学生儿子回家，总有钱还我了吧？”

说话这人是一个村子的，小包工头，有点家底的人，催促丁利群还钱的态度不是很坚决，只不过，今年的年关时节，旧账不清，到了来年，利息就要加上去了。

“过去说，别被我儿子听见。”丁利群拉着小包工头绕到墙根，两个人嘀嘀咕咕一阵，最后商定下来，一千块钱的旧账翻一千一百五十，来年在此基础上，利息就要算两成了，明年年底还一千三百八十。

二人刚达成协议，一抬头，却见丁一米悄无声息站在几步开外。

无题

丁一米只当没有听见他们谈话，笑着说：“叔，走了啊？”

“啊？我开摩托来的……”

“一米，吃饭去。”

债主与丁利群各怀鬼胎，对于突然出现的丁一米，应付地都很草率。

父子二人进屋之后，丁一米却不急着吃饭，笑着对大姐和姐夫说道：“走，帮忙搬东西去……咦，怎么不见我哥？”

喜气洋洋的家人，脸色顿时都有些难看，好一会儿，丁利群才说道：“在他自己的新房里，一会儿你去叫他过来吃饭。”

丁一米的好心情，霎时蒙上了一层阴影，小卖部的茂根叔曾说漏嘴，似乎大哥挺不让爸妈省心的。家里的事情，丁一米现在还没掌握完全的状况，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先去搬东西，这次我……”

“这次一米开车回家的，好车，很好的车。”丁利群的心情忽上忽下，谈起大儿子，心情是糟糕的，但是，说起过年回家的小儿子，却又喜笑颜开，丁利群大手一挥，当下带路，带着一大家子，前往前面新房前的停车场。

丁一米的大姐名叫丁笑，她嫁的是同村不同组的鲍冬，鲍冬就是丁一米的姐夫，儿子在小舅子手里，似乎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很快就要哭出来的样子，这当爹的却没心没肺地大笑。

“一米，你外甥怕生，这次你回家，甥舅感情可得多加强加强。”

丁一米与姐夫的关系相当不错，念大学的时候，大姐时常接济他，姐夫不但没有阻止，偶尔也会偷偷塞钱给丁一米，这其中，或许是因为，丁氏一门之中，将来最有出息的，肯定是大学生小舅子，对丁一米的好，未尝没有势力、或者投资成分在其中，但是，作为当事者丁一米，对于亲情的感受也更为强烈。

丁一米依稀记得其中一个细节，当年大姐鼓着大肚子回娘家，老爸为了凑学费，让女儿女婿掏一部分，不算娘家借的，只当是姐姐姐夫资助小弟。当时大姐就哭了，吵着要回家，今后娘家的事情不愿管了，还是被姐夫给劝住，不但出了不应该由他们负担的份子，还顺带给了五十块钱的零花钱。

姐夫当时还说，他们夫妻两个，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就是肚子里的孩子，不能再让他吃没文化的亏，将来有机会，做舅舅的带外甥到大城市里去上学，他们两夫妻就是倾家荡产也愿意。

“那行，大毛要是哭了，你们两夫妻可别心疼……哎，对了，这次带回来的东西比较多，回家的时候，你们多挑点好东西。”

大姐丁笑有些不以为然：“你能有什么好东西……哎哟，大毛不哭，妈妈抱。”

当妈的可不像鲍冬那样没心没肺，看到儿子终于忍不住咧嘴大哭，马上就心疼地从丁一米手上抢过儿子。

“我可没欺负你儿子。”

说说笑笑，那辆威风八面的大皮卡，很快就映入众人眼帘。

“哟，这车……真威猛！”

鲍冬是最识货的一个，围着车子转了一圈，啧啧赞道：“好家伙，57升排量，油老虎啊。一米你是开这车回家的？那路上的油费抵得上好几张火车票了。”

“是啊，油费五百多，这次回家，这车就留给我爸，可舍不得再开回去了。”

“五百多……我的妈……”

最吃惊的首当其冲是丁一米的母亲，其他人倒是对油费没什么概念，单位的车子嘛，油费总归是能够报销的，多与少，只是个数字而已。至于说，这车留下来让丁利群来开，家里人就只当丁一米开了个蹩脚的玩笑。

“爸，姐夫，你们受累，我去看看我哥。”

大哥新房门前的场地上，全家人出动，这么大动静，屋里人居然没有反应，这就让丁一米有些不舒服了，当下就撇开其他人，正要去新房子里看看。

“喔唷……”

“哇……”

“我靠……”

皮卡货箱的油布被揭开，当时就响起了一连串惊呼声。

“小弟，小弟，你快回来。”

丁笑叫得最大声，颤抖的嗓音之中，隐隐还带有一丝恐惧。

“小弟，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丁笑捂着嘴，不敢让声音飘得更远，以防隔墙有耳，被人听到了不该听的话。

“哦，我去年帮一家影视公司拍了一部电视剧，可能是电视剧赚了大钱，制片人，就是老板，送我一辆车，车上的东西也是制片人帮我准备的年货。”

“真的？”丁利群老夫妻二人的脸色也逐渐恢复正常，只要是劳动所得，就不存在担惊受怕。只不过，车与货来路若是极正，这其中，有些事情就值得仔细说叨说叨了。

鲍冬已经跳到货箱上了，一边清点货物，一边自语道：“妈耶，山珍海味……名烟名酒……要都是真货，那得值多少钱啊。”

“当然是真的，小卖部李茂根亲自抽过之后说的……”丁利群这时候才舍得掏出拆了封的大唐烟，递给女婿一支。

丁笑则咋咋呼呼说：“小弟，刚才你可是说了的，东西随便姐挑……”

丁利群狠狠瞪了女儿一眼，而后者，却只关心小弟的态度。

“随便挑，别全部搬走就行。”

就在这时，一直紧闭着的新房正门打开了，其中走出一人，正是丁一米的大哥，丁一金。

丁一米姐弟三人，父母取名是有故事流传的。丁利群夫妇第一胎生的是女儿，作为在部队里接受过先进思想教育的退伍军人，丁利群逢人便说，他从来不是重男轻女之人，女儿出生，他是极欢喜的，为了表达欢喜之情，取名的时候就叫丁笑，笑，就是开心嘛。

到了第二胎临盆之际，新思想的丁利群却是心里头打鼓了，千金虽好，两胎若都是千金，在农村是要被人说闲话的，故此，孩子出生之前，他就先把名儿给起了，就叫一金，一金就够，千万不要千金。

而作为老幺的丁一米，因为是男儿，名字就延续了大哥的字头，“一”是固定的，可以是一米、一里，也可以是一两、一吨，好在丁利群还没有那么“丧心病狂”，一米这个名字尚算正常，偶尔男人之间开玩笑，这个名字还可以拿出来炫耀一番。

第0105章 大哥要定亲

眼看着丁一金从新房子里出来，家里人的态度却大为不同，大姐和老妈赶紧上前嘘寒问暖，父亲丁利群，却只顾着抽闷烟，而丁一金亦是如此，过来与丁一米招呼一声，顺便看看车，看看车上的东西，车子旁边的老父，却当是空气不存在。

丁一米长长一叹，“哥，今儿个是我回家的日子，咱们一家开开心心过年好不好？先帮忙搬东西，有什么事情，吃完饭，当着我的面，都说出来。”

丁一金心事极重，好在，丁一米难得回家，小弟的面子还是给的，也开始帮忙从货箱上搬东西下来。

把车上的东西都搬下来之后，一家人终于吃上了热乎的饭菜。吃完饭，桌面收拾干净之后，丁一米阻止了母亲与姐姐、姐夫的借故开溜，说道：“今天一家人都在，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都摆出来，咱们一起想办法解决，一天解决不了，那就两天，一个月解决不了，那就一年，什么时候解决，我什么时候回东海上班。”

家中除了两岁的幼儿，就属丁一米年纪最小，然而，说出来的话，却没有人要去反驳，似乎，在这个家里，真正的主心骨，已经悄悄换了角色。

矛盾的双方，丁利群与丁一金，分别抽着烟，闷不吭声，真正叙说的，是丁笑，偶尔，丁母也会补充两句。

要说父子之间的矛盾吧，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

去年开春的时候，村里的媒婆又给丁一金说了一门亲事。可能是缘分到了，姑娘与丁一金相亲之后，相互就看对眼了。本来这是好事，年轻人相互看对眼，相处了小半年，那就应该顺理成章奔着结婚目的去了。

只不过，恋爱是简单的，只关系到感情，结婚就不简单了，这是关乎到两个家庭的事情。女方呢，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女儿出嫁之后，马上就要给儿子娶媳妇，所以啊，说亲定彩礼的时候，开价就比较狠，直接就开了个两万五的天价。

丁利群当时让媒婆给未来亲家带话，丁家哪来的两万五千块钱，如果不存心嫁闺女，那就明说，用不着拐弯抹角的。

话带过去了，不但未来亲家亲耳听到，丁一金的恋人也偷听到了。姑娘与丁一金的感情很好，性格也极其刚烈，当晚就偷偷找到丁一金，小两口子嘀嘀咕咕了小半宿，最后做出了一个惊人决定——私奔。

私奔当然没有奔成功，不是说小两口没有那份决心，而是正打算私奔的时候，被丁利群截胡了。丁父当时大发雷霆，他说，他丁利群行得正、坐得直，他的儿子，只允许明媒正娶，不允许拐带私奔。

未来媳妇由丁利群亲自送回亲家家里，作为回报，亲家把彩礼钱降低到一万八，丁利群摇头，没钱；那就一万二，还是没钱。丁一米的未来嫂子则态度坚定，宣称非丁一金不嫁，丁利群的未来亲家也很头疼，最后就说，八千块，不能再少了，按照你丁利群的人脉，八千块钱全部去借，也能够借的到，你要再闹说没钱，那就是你们丁家没有诚意了。

八千块，放在往常，以丁利群的面子，的确能够借的到，问题是，他刚给两个儿子起了新房子，盖房子的钱，多半也是借的，丁一金的房子格局是直接奔着婚房操办的，里外装修挺上档次——至少在乡下是这样的，刚借完钱盖房子，接下去再借钱，难度可就不是一般的大喽。

丁一米摸着下巴，等待大姐和老妈继续说下去，过了一会儿，才醒悟过来，问道：“就这些？”

“就这些……”

“没了？”

“没了。”

丁一米不敢相信，犹自问道：“就是为了钱的事？”

“钱的事最大了……”丁母唉声叹气，很快就把主意打到了丁一米带回来的一车子年货，听她女婿鲍冬的说法，车子上搬下来的东西，山珍海味俱全，还有她十分熟悉的国烟国酒，那可是好几千块钱的货，如果能转手卖掉，够解决一大部分燃眉之急的了。

丁母就小心问道：“一米，你带回的烟酒都是真货吧？”

“放屁！老二的事情，关老三什么事情！”丁父突然暴跳如雷，打断了丁母的话。

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丁一金定亲彩礼钱还没着落，屋子外面却又有人穿过夹墙小弄，朝着家门而来。

“丁老四，我知道你在家，别躲了，出来。你踏马说好的年底还钱，钱呢？”

这人站在门口并不进来，叽里呱啦说了一通，语气极为不善。

丁利群出去之后把门一关，不打算让家人掺和进来，丁一米却不管这些，马上就跟着出去，正好听见丁利群在说：“梁平，我和你哥是几十年的老战友了，不要把事情做这么绝吧……”

“就算我亲哥借钱不还，劳资照样扒他的屋。”这个名叫梁平的人还真有扒屋的打算，几句话工夫，小弄堂里又穿过来四个男子，虽然说不上精壮，不过，看样子都是流里流气的，很能唬得住老实巴交的农民。

其中一人与梁平耳语一阵，梁平点头表示明白，然后说道：“丁老四，村里人都说了，车子是你小儿子开过来的，我的兄弟刚才瞧过了，车不错，还算过得去，我先开走了，你们家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来我家把车开回家……喂，丁家小儿子，主动点，车钥匙拿出来……”

丁利群大怒：“梁平，你不要欺人太甚！”

后面的门大开，丁一金与鲍冬冲了出来，手里都拿着农具，都是准备干仗的架势。说起来，丁家在本乡本村也不是无根浮萍，不至于被人欺上门扒房子还躲着不吭声。

丁一米衡量双方实力对比，心里头大定，当下掏出手机，语调不紧不慢说道：“v8引擎的烈焰皮卡，在你嘴里只得到一个‘不错’评语，眼力价可真够糟糕的……别打岔，听我说下去，这车是谁的，你知不知道？谁的车都不知道，就敢咋咋呼呼把车开回家？信不信你蹭掉一块油漆，车主就能让你掏五千块钱修理费？”

“你……唬人……”

第0106章 吓退小霸王

梁平明显有些色厉内荏，主要是丁一米的架势，太像领导的亲信了，这年月，买得起、用得起手机，能是一般人？

“行，就算我唬人，这样，我现在打电话叫人，你有种别走……”

丁一米已经决定了，梁平若是真不走，也只能打电话报警，按说若是到了派出所，凭他的工作单位与社会关系，警察同志大概率会偏向他、而不会是梁平。

只不过，梁平这只乡村小霸王，欺负没有跟脚的老实人有胆，撞墙却没这份勇气，看到丁一米真拨电话，赶紧就改口道：“有权了不起啊，也不能借钱不还啊……”

身后跟着的四名小喽啰马上就帮着助威，一时间，声势倒也不弱。

“还钱是吧？敢不敢把你们家地址留下来，今晚上我就把钱送到你家。”

丁利群拉了拉丁一米，悄悄说：“我知道梁平家住哪儿。”

“让他自己说，我这儿录音着呢，回头把地址报给我们老板。”

“你有种……丁老四，你儿子亲口答应的，今晚上还钱，我就再多信你一回。”

梁平临走撂下的话，听着更像是守法商人，这已经是明显示弱的表现了，由此，丁一米不由大大松了口气，年关年关，眼前的一关，算是趟过去了。

然而，丁家之人，却丝毫没有趟过难关的觉悟，丁利群以下，丁一金，鲍冬，丁笑，以及老妈顾成兰，脸上忧色不减反增。

进屋之后，丁利群迟疑着说：“我这当爸的实在太无能了，只会拖累你们兄弟……趁着天还没黑，你赶紧回东海吧，开车回去，东西也都带上……”

“一米带回来的东西能值好几个钱呢。”老妈顾成兰有些不舍，眼下正是家里用钱的时候，债务如山，一车年货，能打发好几个债主呢。

丁利群却有着自己的坚持，他斩钉截铁说：“东西是一米的，钱是我欠的。”语气一如之前，在他看来，为儿子操办婚事，这是当爹的天然背负的责任。

“哎，年货的事情好说，我孝敬给爸妈，爸就有权处置了，不过，这样做，治标不治本啊……”

“一米……”

“爸，您先别说话，今天既然我回来了，家里的事情，爸的债务，哥的婚事，就关我的事……哥，其实我对你是有意见的，爸妈年纪都大了，我常年在外，还指望着你代我敬孝……你先别走，意见归意见，今儿个回家过年，我一定会负责帮你把婚事给订了。”

丁一米气度沉稳，说话不疾不徐，很有老干部派头，一下子就把屋子里的人心给安定下来了。他说：“有位哲人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本来呢，我是有点积蓄的，不过，之前有个朋友开口，就把钱全借给人了……”

其实，说到钱，丁一米是有些心虚的，算下来，他的工资全都一个人花光了，片酬收入，给梅玲买了笔记本电脑，好不容易《小鹿乱撞》有了一笔版权收入，结果，一转手，接济给卓丰这位土豪还房贷了，直到今天回到家，他才意识到，作为丁家的一份子，他回报给父母的，实在是太少了。

“这次回家，我身边一共只带了两千块钱……”

丁母立即喜形于色道：“两千块，不少了，再跑几家，很快就能凑够八千……”

“爸、妈，还有哥、姐，姐夫，咱们全家人供我一个大学生，这几年也辛苦你们了……”

丁利群不以为然道：“说什么辛不辛苦，把孩子拉扯大而已，哪家父母不都是这样？”

“钱的问题，你们就不要操心了，我这边稍微有些门路。”丁一米找出手机里保存着的周易知的电话，打出去之后，很快就接通了。

“喂，易知，现在方不方便？”

“一米？稍等啊。”周易知正在和别人说话，看到是丁一米的来电，二话不说就掐断换了个地方，一边回复道：“一米，你说，现在没人了。”

“最近家里碰到了点事情，手头周转不开，想找你救救急。”

“需要多少？还有，你的银行卡号发给我。”

“五万……四万也行……卡号你记一下，是农行的……”

“五万是吧？稍等啊，我和天哥现在在国外，让天哥的家人操办，走银行的vip通道，最迟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在南洋吗？”

“对的，在狮城，对方开出的条件很优厚，我和天哥就纯当来国外度假了。”

周易知谈兴很浓，在国外，他受到了前所未有礼遇，狮城方面以国际超级巨星地位接待他，不但有五星级酒店总统套房，甚至于，每次外出，都有不下于十名安保人员随同护卫，周易知自言，这架势，他和天哥都觉着发虚。

“没什么心虚的，熬了六年，也该你熬出头了。”

又聊了一会儿，周易知提出中断电话，接下去在南洋的日子，他还有一系列商演需要谈判，冯天和毕竟不是周易知本人，南洋诸国的谈判代表排着队等候与周易知见面，他实在是分身乏术。

挂断电话之后，丁一米马上说道：“爸，哥，还有姐夫，你们三个和我一块儿去县城银行里取钱。”说完之后，才发现家里人都像是看怪物似的看着他。

“怎么了？我脸上是不是有饭粒？”

丁利群哆嗦着问道：“不是的，一米……你的朋友靠不靠谱，随随便便就能借你五万？”

丁笑却有些小激动，她不可思议地叫道：“易知……我听到你在叫那人易知，是不是周易知？天啊，周易知的专辑主打歌，词曲作者都是‘一米’，不会就是我的小弟丁一米吧？”

“咦，想不到我大姐都已经嫁人生孩子，还这么关心唐国娱乐圈事业……”

“少贫嘴，老实交代，是不是周易知？”

丁笑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冲过来揪住丁一米的衣领，不停地询问自己小弟，到底与大歌星周易知认不认识、关系好不好。

“你管那么多干嘛……借你男人一用。”

丁一米气势很足，收起电话，当先就在前头带路。

第0107章 借钱来还债

丁笑并没有被点到名同往，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的八卦，抱着自己儿子，丁笑唠唠叨叨为自己母亲科普唐国娱乐圈，顺便科普小弟的大歌星朋友，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存在，末了，丁笑极有把握地总结说：“妈，您就瞧好吧，小弟说了，车送给爸开，那就一定送，他认识的大歌星朋友可有钱了，人家随随便便从身上拔根毛，就够咱们家吃穿不愁了……”

“可是，钱毕竟是别人家的，总是伸手问别人要好处，就怕这交情不会长久……”丁母早已过了幻想的年纪，尽管文化不高，却有着女儿没有的冷静与清醒。

丁一米开车载着家中男丁前往县城的时候，车上始终保持着静默，以丁利群为首的丁家男儿，普遍有着朴素认知：钱是好东西，但那一定要通过自己双手劳动所得，如此，花钱才心安理得。

“一米，你和爸说实话，是不是捏住人家把柄了？要不然，再好的交情，也不可能不问缘由，五万块钱，随随便便就给你了……听电话里的意思，人还在国外，是不？”

“爸，首先纠正一点，钱是我向朋友借的，当然，这钱我来还就行，或者你非要承担下来也行，你直接还给我，逢年过节意思一下，一百两百不嫌多，一块两块不嫌少，不用担心我的钱不够用，我这一行来钱快，五万块钱而已，攒几年就能攒下来。”

丁一金抢在老父之前应声道：“小弟，那就辛苦你了。”

丁利群回头狠狠瞪了大儿子一眼，只不过，父子之间隔阂较深，大儿子并不理睬他，自顾自看着窗外，却是让丁利群大家长的威严落不到实处。

丁一米问起家里欠债情况，顺便一再保证，银行卡里肯定有朋友转账的五万块钱，所以呢，彩礼部分不必急于领出，回家和媒婆商量好日子，提前一天取出、甚至当天取出当天交割都行，眼下最重要的是家里的债务，所谓年关，过年是一道关卡，今明两天必然还有债主上门要债，那还不如主动一点，先把家里欠债都还清了。

“三万多吧，具体的数字是……36851……”

“怎么还有零钱？”

“你大姑家里，为了支援咱家，孙子的储蓄罐都敲碎了……”

丁利群颇为唏嘘，有钱万般皆好，没钱就寸步难行，这一点可是深有体会。

“我知道了，今天就取四万，还钱的时候，对咱家帮助大的，您就多准备一份红包。”

丁利群也是要面子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千方百计阻止儿子与未来儿媳私奔，听得丁一米如此表态，自然是喜上眉梢。

车子开到县城农行，四个大老爷们排开阵势而入，很是唬住了一部分人，好在丁一米第一时间掏出银行卡，表示他是来取款的，并没有歹意，总算是打消了保安报警的念头。

取钱很顺利，除了排队等候时间较久之外，银行并没有因为丁一米要取一笔巨款而为难他，事实上，临近年关，银行准备了十分充足的现金，相比之下，四万块并不能算一个天文数字。

冬天的夜晚来得更早，只不过，对于丁利群来说，再晚也不能阻止他还债。

丁利群从来没有想到过，还钱会是一件愉悦身心的美事。他带着大儿子小儿子，还有女婿，坐着威风八面的大皮卡，指哪打哪，沿着事先规划好的路线，由县城南下，一路向南，一路还债。

梁平的债务没有再生波折，主要还是丁一米口中的“老板”身份足够神秘，不管这个老板有权、还是有钱，丁老四的小儿子作为司机，总是最器重的心腹之一，一旦得罪，很容易遭到“老板”的疯狂打击，如此，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快快乐乐把钱收下不好么？

丁利群这边，清理了梁平的债务，算是了却一桩大心事。回到家里匆匆扒了几口饭菜，把大儿子和女婿放下看家，独自带着小儿子，继续他的还债之旅。

一路行来，还债的套路是这样的：首先，车子抵达债主家，摁喇叭，表示人已经到了，至于债主家听到喇叭声而不知他丁利群到访，这个就不关他的事了；然后，丁利群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等候债主前来与他结清债务关系，让他下车是不可能的，身上怀有巨款，下车会产生极度不安全感；最后，交割现款与借据过程中，顺便介绍司机是小儿子，车也是小儿子的，据说，小儿子有过把车子留家里，供老爹随便使唤的打算，不过，他没答应下来。

这般套路有一个最大的妙处，那就是，通常是债主家的邻居，比债主更早知道丁利群是坐车而来的，当然，如果有人说丁利群是在借故炫耀显摆，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就一辆破车，有什么值得炫耀的，真正值得炫耀的，是坐在驾驶座上的丁一米司机好不好。

不管是不是有意炫耀，丁利群家的小儿子如今出息了，这是各方取得的一致共识，由此引发了小小的风波：债主热情邀请丁利群共进晚餐遭拒之后，难免会引发争执，债主的言下之意是，你丁利群发达了，不能瞧不起咱们这些老朋友吧。

丁利群是要面子的人，要不然也不会亲手将欲私奔的准儿媳送回未来亲家家里，他的债主，能够在他急需用钱的时候施以援手，本身就是情谊的象征，如今被人拿话说他看不起人，心里那份着急就甭提了。

这种局面之下，也只能丁一米出面。丁一米帮忙解释说，债务绝不留到农历大年三十，这是家里人还债之前所做的决定，绝对不容许更改的，但是，各位叔叔伯伯的雪中送炭之举，咱们丁家也是时常铭感于心，所以呢，为了答谢诸位亲朋好友，现初定于正月初八这天宴请宾客，届时请一定莅临赏光。

决定作出之后，就轮到丁利群后悔了，掐指一算，一桌像样一点的酒席，鸡鸭鱼肉齐全，总要两三百块钱，而他的债主，孤身一人前来赴宴的概率小之又小，备宴的桌数就要往宽里计算，如此，十桌是不能再少的了。

第0108章 兄长齐上门

丁利群要面子不假，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为了面子可以不计开销。

“一米……哎，这得花多少钱？你的嘴巴太快了，我都来不及阻止你……”

丁利群一路唠唠叨叨，检讨了自身虚弱心作祟引发的“惨剧”，一再表示对不起小儿子，这点钱如果省下来，来年就能把一米的平房翻建成楼房了。

丁一米听着有些心酸，两个儿子的房子，一直是父亲的心病，曾经有人善意劝说，如果经济有困难，可以考虑把其中一个儿子入赘到有女无儿户，为了这，老爸能当场和人翻脸，在丁利群固有思维之中，不能亲手操办两个儿子娶媳妇，他这个当父亲的，就是彻头彻尾的失职。

如此，为了心中的目标，丁利群就如苦行僧一般的修行，抽低档次的烟，喝劣质的酒，省下来的钱，换成新房子的一砖一瓦，并以此为荣。

丁一米自问没办法改变老父的观念，也只有尽自己所能，帮忙减轻一点负担。

临近晚上十点，丁一米父子终于把工作簿上记录的债主家跑完，风尘仆仆回到家里，却意外地发现大伯与二伯在家里做客聊天。

说起来，大伯、二伯与丁利群是亲兄弟，但他们却并不在债主之列，当然，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按照大伯与二伯的说法，两家人家，本身也欠着一屁股债，真的没有余力帮助兄弟。

对于两位伯父的说辞，丁父与丁母的反应各有不同，丁母说，大姑子与小姑子也都有外债，两家人家就愿意借钱给咱家；丁父则认为，两位兄长能优先把欠他的钱还清，本身就是手足情深的表现。父母双方的认知差异极大，为此，还发生过激烈争吵。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值此腊月廿九的日子，两位伯父联袂上门的目的非常明确：今年过年，丁家一门三户，一定要聚在一起过一个团圆年。

丁利群马上就答应下来，他的两位兄长，两家人家都在镇子上做小生意，全家搬到镇上也有些年头了。丁一米的爷爷奶奶还在的时候，一直都不愿意搬到镇上去住，赡养两位老人一直由丁利群承担，除夕夜过年，也就顺理成章在丁一米家过，自从两位老人家相继过世，仿佛是约定好了的，三兄弟就各过各的了。

二位伯父目的达成，也就提出告辞。丁利群让丁一米开车送他们，丁一米却说，今天兜了好大一个圈子，路上又全程开着空调，油箱里剩下的汽油大概能勉强开到县城加油站，不过，要是再出去开一圈，那就难说了。

“油耗这么高？”一屋子的人都有些不太相信。

“发动机有八个气缸呢，总排量57升……可能对于这些数据你们不太能理解，我就这么说吧，250cc的大炮约等于025升，皮卡的排量57升，你们自己去算。”

丁利群马上就不提要丁一米送他二位兄长了，他自己亲自送出门外，回身一进门，马上就遭到老伴机关枪似的数落：“明天还得去买菜，家里准备的这些年货根本就不够……”

丁一米则认为，吃的用的，这些还都是小事，最麻烦的在于，大伯与二伯的家人，每回到乡下过年，指使丁一米全家上下，如同指使佣人一般，这一点最不能让丁一米容忍。

“明天还是请一位厨师吧……大过年的，也不知道能不能请得到，再去宰半头猪……”丁一米想了想，然后把他的全盘计划托出，明儿一早，请到厨师，全家去县城玩一天，下午两点回家，正好吃年夜饭。

丁利群夫妇马上摇头：“不行不行……”

丁一米忽然生气了，他大声说：“我在外辛辛苦苦打拼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让你们二老享清福吗？别的我先不说，就说明天，你们是要让我亲眼看着自己的爹妈，像封建社会的帮佣老妈子一样去伺候人？”

“哪有伺候不伺候的，不都这样过来的嘛……”

“总之这次你们要听我的，否则，劳资明儿就找人家入赘去，再也不回这个家了。”

这句话当然是赌气话，却深深刺中丁利群软肋，正准备摆出家长作风的丁利群，立马就蔫了下去。老夫妇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哭笑不得的意味。

“好，既然统一思想了，那就把我搬回来的货都锁到前屋，我的新房子里，省得明天咱们一家人都不在家，被他们翻出来浪费掉。”

这句话深得父母心，一家六口成年人，齐心协力之下，很快就把烟酒等物换个地方藏起来，新房子为了防止野猫野狗钻进去拉屎撒尿，窗户都是用木板封死了的，再上一把链子锁，勉强算得上固若金汤。

夜已深，也到了丁笑夫妇回家的时候了。丁一米提出开车送大姐一家，丁笑却忽然说道：“爸，鲍冬说，你们去银行里一共取出四万块钱，家里的账本我看见过，算上我和鲍冬家的，一共欠债才三万多……”

“自己家闺女……”

“闺女家的债就不是债吗？”丁笑突然就哭了出来，连带着怀里的儿子也被吵醒，跟着一块儿哭起来。

鲍冬尴尬地拉了拉老婆的袖子，却被丁笑使劲一甩，“我和鲍冬结了婚、生完孩子，前前后后的礼金加起来，至今一共才攒了三千块钱，你说家里两个弟弟要盖房子，咱们把存折里的钱全部取出，又从公公婆婆那儿抓了两千，凑满五千拿回娘家……娘家困难的时候，我和鲍冬有过二话没有？”

丁利群把桌子一拍：“你喊什么喊？这些钱的来路你又不是不知道，都是一米借朋友的，五万块钱呢，谁帮他还？除了我和你妈，你这个做大姐的，不应该出一份力吗？”

丁一米哭笑不得，连续拍了拍桌子，说道：“爸，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你帮我还债？”

“你不要以为你朋友有钱，占点小便宜没事，我告诉你，一旦涉及到金钱，再牢固的友情都没用。”

第0109章 愉快出去浪

“那也是我欠的债，我来还……你非要揽上身也行，车子我当是送你的，那就卖车吧，这车几乎就和新的一样，十万块转手，总有人要的……大姐，这车卖给你，十万块，钱先欠着，以后攒起来，有多少还多少。”

丁利群忙道：“卖车？这怎么可以？”

丁一米就两手一摊，不再言语。

丁笑总算破涕为笑，小心说道：“对不起啊，一米，公公婆婆经常拐弯抹角问我钱的事情，我，我实在是……”好吧，说到这儿，又伤心地哭了起来。

鲍冬羞愧地简直无地自容，他生气地说：“笑笑，你管我爸妈干嘛？我以前就曾和一米说过，缺钱尽管到姐夫这儿来拿，也别提还不还钱的事情……”

丁一米马上作证：“姐夫的确有说过。”

丁利群不情不愿地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张鼓鼓的信封，正要递给女儿的时候，却被鲍冬伸手挡住了，鲍冬看着丁一米，很郑重地说道：“一米，姐夫和你姐吃点苦其实都没什么，就是大毛将来念书的事情……”

“钱你收下，大毛读书的事情，我也会解决的，他不但是你儿子，也是我外甥，我一定会放在心上的。”

丁笑赶紧把信封拿在手里，当然，她也没好意思当面清点数目。

丁一米开车送丁笑夫妇回家的时候，不时地听到鲍冬埋怨丁笑，说他今儿个脸都被丁笑给丢光了。丁笑却没皮没脸的笑，只说她投了个好胎，有一个了不起的小弟，你鲍冬能奈我何。

驾驶座上的丁一米不由有些惘然，有钱，亲情自然是牢固的，如果他两手空空回家呢？伴随他的，恐怕只有无休止的争吵与冷战了吧。

不过，这也许就是奋斗的意义所在。当他在剧组被小明星无情奚落的时候，当他在下乡体验生活挑大粪的时候，以及，当他在剧组中累成了一条狗的时候，冥冥之中，就是为了代替身体的原主人，为他维系血脉相连的亲情。

※

大年三十，丁一米起了个早，骑着丁利群的自行车，满村子找杀猪人家，顺便串门那几个耳熟能详的掌勺大师傅。

丁一米的运气不太好，有名气的掌勺大师傅，早已有人邀请，不过，那几个大师傅，手底下徒子徒孙一大堆，按照大师傅的说法，能够耍出的花样少一点，纯粹立灶台是没问题的。

于是，丁一米感慨，其实运气也不算太坏。在知名大师傅指点之下，丁一米顺利邀请到一位徒子，两位徒孙——徒子与丁一米拖了半头猪回家，两位徒孙则先去镇子采买其他主辅料。

回到家里之后，丁一米提出全家人去县城采买。丁一金主动提出留下来看家，丁一米表示乐见其成。昨晚上，兄弟二人实际上有过一次长谈，丁一米很认真地说，自己在家时间少，只能麻烦大哥多照顾父母，至于照顾父母过程中耗费掉的金钱以及精力，做兄弟的肯定会有所补偿。

丁一金瞬间领悟小弟话语中的含义，昨晚上发下豪言壮语之后，今早马上就付诸行动。而丁利群夫妇实际上是不赞成大年三十出门玩耍的，按照他们老辈人的认知，年关时节出门不干正事的，那叫“浪”，丁一米就说，就陪儿子浪一天又如何，我一年到头在家的日子能有多少天啊？

丁一米实际上也不是非要带着父母出去浪，问题是，大伯二伯家的几位堂哥实在不像话，以往，在他家过年，这个说，“叔，给我倒杯茶”，那个说，“婶，给我去买包烟”，真当他们一家合该伺候人的。以前的丁一米也是同父母一样，选择逆来顺受，但是，现在既然换了一个灵魂，那就要有别于以往的做法。

就这样，一家三口愉快地出去浪了。

到了县城里，丁一米首先第一件事就是去银行里，把卡里剩下的一万元都取了出来。

带着钱，县城最繁华的商业街上，几乎每一间店铺，都留下一家三口的足迹。一万块钱是一笔十足的巨款，可以买很多东西，但是，老一辈人的想法，许多东西是不必要的，而又有些东西，却是一直想买，最后因为没钱而不得不放弃。

丁一米最终消费的，就在那些父母觉得需要的东西，比如说，加厚加绒款的保暖内衣，丁利群经常说，有一件这样的内衣，冬天下地干农活，就不用担心出汗之后被风一吹得感冒，丁一米就给二老一人来了两套。

手表也是二老认可的必须品，似乎谁掌握了时间谁就能掌握命运似的，家里只有一块腕表，通常都是轮流戴，谁有要紧事，手表就暂时归谁使用。丁一米就把老爸的腕表给撸了下来，又给父母买了一对情侣表，或者叫夫妻表，反正，老妈听到“情侣”一说挺羞射的，那就把名称改一下。

羽绒服正是换季当口，价格相当实惠，也给父母每人来了两件。丁一米本来是要给丁利群买一件羊绒大衣的，然后嘛，丁利群有些犹豫，觉得以他“卓尔不群”的气质，穿上羊绒大衣有冒充镇上人之嫌，老妈则担心老爸有了羊绒大衣之后，更能获得村里头某位寡妇青睐，表示坚决反对，羊绒大衣只能pass过去了。

有了新衣服，那就必须有与之配套的新裤子、新鞋子，而且，还不能是单的，总要轮流更换穿着。

大包小包的衣服又是穿着又是拿着，父母的情绪十分高昂，直到丁一米的脚步停留在五金店门口，让父母挑一款摩托车，这种情绪瞬间达到了高潮。

丁利群看中的是一辆四冲程125cc排量的越野摩托，三千多块钱，母亲则中意50cc排量的踏板车，价格两千不到。老夫老妻的，就在五金店门口发生了争执。

丁一米就说，皮卡车留在家里归老爸使唤，可不是说说的，既然老爸有了皮卡，摩托车就该买适合老妈开的。

老妈兴高采烈，老爸却有些闷闷不乐，皮卡这个油老虎可不是吃素的，喝一次油，够他们老夫妻俩好几个月的伙食费呢。

第0110章 过年杂事多

“别操心这些没用的，加了油别忘了开发票，邮寄给我，我拿去报销，修理费也同样如此……我帮人公司赚了成百上千万呢，报销这些小钱毛毛雨……”

老妈教育说：“一米你这点随你爸，吹牛不打草稿，很容易就穿帮。”

老爸严重同意：“就是，你说帮人赚了几十、上百万，我和你妈可能还会相信，成百上千万？明显就是吹牛吹豁边了嘛……”

“随你们怎么想吧。”

丁一米认为，该买的似乎都买了，母亲却认为，老头老太都里里外外换新衣裳了，留下来看家的丁一金，什么东西都不给他带，难免会有想法。

“一金这孩子心事可重了……”知子莫若母，大儿子的心事，一多半是因为家里小儿子获得更好的教育，由此而产生的心理失衡，但是，身为母亲，丁母又不太好当着小儿子的面说大儿子的不好。

好在丁一米是非常想和家里人处好关系的，之前给父母添置实用品而忘了丁一金，纯粹是没想到而已，现在既然提到了，自然又多跑了几间店铺，比照父母的待遇，再多购置了双份——既然丁一金的有了，再独独漏了大姐丁笑，那可真是不把女儿家当自家人了。

好吧，丁笑的老公和儿子也是自家人，女婿嘛，半个儿子，外孙，更是心头肉，差异化是需要的，但也不能差太多。

最终，丁一米由衷感慨，一万块钱真不是巨款。

扫完货，饭店里吃饭的时候，丁一米又偷偷打了个电话给朱全贵，让他赶紧的，给自己的农行卡打一万块钱。

朱全贵的办事效率也蛮高的。当丁一米开车载着父母回到家里，朱全贵的回电恰好赶上。

“一米啊，钱我已经打到你的卡上了，你的手机开通短信的话，应该已经提示到账了。”

“是的，手机提示音响了。”

“哎，一万块够不够？我人还在银行，不够的话，我再转给你……我可先说好了，你现在说够了，回头再说不够那就晚了，银行马上就要关门了，年初一到年初三都休息，今后三四天之内我可是没办法转给你哪怕一分钱了。”

“够了够了，即使再需要用钱，那也是年初四之后的事情了……谢了啊，全贵。”

丁一米两个伯父的儿女加起来有七个，都已经成家了，今儿个全来了。大姐丁笑，结婚以后都是在夫家过年，今天，也是出嫁以后第一次回娘家过年。

丁家老宅前所未有热闹，小辈们分外热情，“叔叔”、“婶婶”叫个不停，丁利群夫妇脸上堆满了笑容，一个一个回应，孙辈的红包也一封一封派发出去。

这人啊，心情好了，出手就大方。丁利群不顾二儿一女反对，自作主张到丁一米的新房里拿出了一条烟、四瓶酒，年夜饭开席的时候，四桌酒席，每桌上都放了两包大唐、一瓶四粮液，在两位兄长、七位侄子侄女的奉承声中，他彻底地迷失在敬酒声中。

除夕夜，丁利群明显喝高了，一个人跑到外面吐了个昏天黑地。丁一米怕他摔跤，随后也跟了出去，却见父亲吐完之后，一个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爸，大过年的，哭啥，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一米，爸这是高兴呢……你不知道啊，自从你爷爷奶奶去世之后，咱一大家子，今儿个是第一次又聚在一起过年啊。”

丁一米恍然，原本还想和父母说说，这过年的费用，是不是让大伯和二伯分担一部分，现在看来，这点小事不用再提了，只要父母开心，这点小钱算个屁啊。

※

农历己卯年的大年初一开始，丁一米就陪着父母开始走亲戚。有了车之后，走亲戚不再是负担，反而成了享受，用丁利群的话说，哪家人家走亲戚，能像咱家一样，不但不用喝西北风，还能躲在暖暖的车厢里？

这话是事实，由此引发的后遗症则是，丁利群手痒了，想让丁一米教他开车，最好能速成，以便他在儿子离家之后，彻底掌握烈焰皮卡的方向盘。

这个要求丁一米当然不能答应，不但不能答应，反而给他提了个醒，回东海的时候，一定要把车钥匙带走，什么时候老爸拿到了驾照，什么时候再把车钥匙送回来，这样做虽然麻烦了点，可至少能保证不让丁利群无证驾驶，车子问题可不是开玩笑的，闹不好，这是要出人命的。

到了年初五，丁一米亲自开车，带上家里采买的活鸡活鸭，以及烟酒果饼，猪后腿大活鱼，另外带上了八千块钱彩礼，与姐夫鲍冬，还有男女双方两位媒婆，一辆大皮卡，风风光光为大哥说亲。

其实，风光只是表面，说起来实际上是很“心酸”的：丁一米是司机，鲍冬是挑夫。最让丁一米吐槽的是，从未来嫂子的娘家回家，媒婆居然对丁一米说，在这种定亲的日子，毛脚女婿的姐夫与弟弟双双登门，是有点失礼的。

好在女方收下了礼物与礼金，而且，丁利群的未来亲家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既然女儿已经便宜“甩卖”，就不提订婚摆酒席了，直接一步到位，选个黄道吉日摆结婚酒吧。

两方的媒婆兜兜转转又多跑了几趟，最后把日子定下来，是在今年的十一月二十八号。

这个日子多少参考了一些丁一米的实际困难，丁一米毫不讳言，越是节庆的日子，他越可能抽不开身。在和家里人与媒婆解释的时候，丁一米说，请假是不可能的，合约在身，一旦违约，那是要赔钱的。

在家里，丁一米隐隐有了主心骨的意思，他的意见最后得到了坚决的贯彻，也让丁一米颇为欣慰，毕竟，大哥的婚礼，他是一万个不愿意缺席的。

到了年初八这天，丁一米又操办了父亲的答谢宴，感谢亲朋好友们在丁家困难的时候施以援手。丁利群或者有些心疼十桌酒席花掉的钱，丁一米却认为值当，人情社会，愿意借钱给你的都不容易。

第0111章 玩的大一点

丁一米以前看到过一则故事，讲的是国外一位著名音乐家，成名之后经常有亲戚找他，他不胜其扰，想了个妙招，把所有亲戚召集在一起，留下一张大合影照片，亲戚走后，音乐家把照片交给酒店门童，交代说，以后有照片上的人找他，一律说他不在。

看到这则故事的时候，丁一米代入的角色恰恰是穷亲戚之一，而不是音乐家，看过之后，他是有几分苦涩的，也因此，他分外替父亲珍惜固有的情谊。至于以后，假设丁一米也成名了，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答谢宴的当晚，丁一米就收拾好行囊，开车到县城，捎上梅玲，一块儿出发前往东海。

车子的事情丁一米食言了，就在年初四迎财神那晚，丁一米听到老爸在询问，如何在没有车钥匙的情况下发动车子，询问的对象是同村在汽修厂上班的老乡，当然，问的时候，丁利群是背着儿子的，奈何丁利群被身边的老伴出卖了，回头就告诉了丁一米。

这种状况之下，丁一米当然不放心把车子留在家里，那就干脆开回东海得了，理由是县城里订不到二月份的火车票了，而工作之后，单位里上班的时间又不像大学里开学那么晚，所以啊，对不住了老爸，什么时候考出驾照，再把车子开回家。

丁一米的理由足够强大，丁利群也无话可说，只不过，送别儿子的时候，再三叮嘱丁一米，等老爸考出驾照，一定要把车开回来啊……

※

回程的路线与回家过年的路线相仿，夜半之时，也不用再担心车上的年货被偷，可以放心大胆找酒店投宿。

回到东海之后，丁一米第一时间约见了张振心。

张振心开年之后上班的时间，比丁一米回东海的时间更早，见到丁一米，张振心开了句玩笑话，谓之：在公司等候丁一米等得头发都发白了。

丁一米却没有心思开玩笑，他首先问张振心，禁赌宣传电影有无上院线公映计划。张振心非常之错愕，他马上反问，一米对于新作品是否有了成熟的方案？

“不能说很成熟，只不过是一点浅见。”丁一米侃侃而道：“张总您目前的想法是不是这样子的，投资一百万，预备了打水漂……我这样理解对不对？”

“公司的确有这样的想法，毕竟这是上级主管部门交代下来的任务，不过，怎么说呢，制片人还是由我担任，从我这一头的想法，当然是能赚钱最好……退一万步说，即使最终亏本九十九万，那还是给公司节省了一万块钱，不是么？”

“理解，也就是说，作品完成之后，能不能上院线，并不在贵公司优先考虑之列，但是，万一能上院线，那就是您张总个人的成绩了？”

“一米啊一米，你总是能挠到老夫的痒痒肉……你稍等啊，我去招呼秘书，任何人都不见，咱们两个关起门来好好说叨说叨。”

张振心坦言，电影完成之后，能不能上院线，的确不在公司主动考虑之列，一切以主管部门意见为主，如果主管部门最终安排电影上院线，那就皆大欢喜，如果只在小范围展映，公司也不会专门去公关，总之，投入的一百万，就当是回报主管部门当初对于《窒息的痛》的支持，这一点是实实在在的，完全没有虚妄之言。

得到了张振心的交底，丁一米也没有藏着掖着，把自己的计划全盘托了出来。

丁一米在一张白纸上划了一条粗黑线，以这条线为界，把电影投资分为线上与线下，在线上，他分别写上“主演、导演、编剧”，线下则写上“后期、宣传、发行”，其他统一以“杂项”代称，并介绍说，一部电影的投资，大头在线上，而线下总费用支出，说不定还抵不上主演一个人的片酬。说到这儿，丁一米拿笔把线上各个项目一笔划掉，很认真地说道：“张总，剧本我来出，我是导演，又是主演之一，这次我以零片酬进组的方式，参与到最后的票房分成，这样子的合作形式，您认不认可？”

张振心喜忧参半道：“一米啊，你就是要报答老夫的知遇之恩，也不至于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吧？”

“要玩就玩大一点，陪张总豪赌一把。”

“哈哈，禁赌电影被你当做筹码豪赌，可真有你的。”

“还不止呢。”丁一米继续把线下宣发费用划掉，不过，这一次，语气没那么肯定，而是征询着问道：“拉上东影厂，还能省下更多费用，张总手头的一百万，能发挥别家两三百万作用。”

说起和东影厂合作，张振心却变得十分慎重，与平康公司合作的前车之鉴好像就在昨日发生的，如果说，平康经纪是吃人的老虎，那么，八大电影制片厂就是连老虎都要吞了的史前怪兽，任何与之合作的伙伴，最后都无一例外成了他们的附庸，原因很简单，国内上规模的发行公司，无不脱胎于八大母体，八大之外的影视公司制作电影，除非电视台播放，否则，都绕不开发行。

张振心忧心忡忡说：“一米，你是东影厂在编演员，可不能伙同娘家专坑咱大贵影视啊。”

“张总，我是这么来理解的，电影拍摄完了之后，只要能上院线，总会有收入的，就算三钱不值值两钱，总是能收回一些成本，总好过一百万全部打水漂。”

“这是不一样的，就算积压在手里，那也是咱们大贵影视的资产，对上对下都有一个交代，和东影厂合作，怕是连作品都要变成人家的了。”

“明白，说来说去，就是版权归属问题嘛，那就这样，合作之前把协议条条框框订得细一点，明确电影版权归属大贵影视。”

“东影厂能答应？”

“如果他们一分钱都不掏，只以器材、场地、宣发渠道折算成百分比入股参与票房分账，应该会答应的，当然，我的酬劳也完全照此办理。”

“那他们就是空手套白狼啊……”

第0112章 电影要公映

“张总，电影拍摄与电视拍摄是不一样的，咱们单说摄影机，拍电视的话，广播级的也能用，电影就不一样了，一台专业电影摄影机，起步价轻轻松松就要十万上下，要是不买只租，一天的租金起码要上千，这还只是一项器材，另外，耗材的大头，胶片价格也不便宜……张总，您要是为难，那还不如拍成科教片，对上级还更好交代。”

很遗憾，丁一米并没能说服张振心，只不过，张振心尽管对东影厂充满了不信任，对待出身东影厂的丁一米，却又有着蜜汁信任，纠结良久，张振心干脆就无视掉了对己方大贵影视的不利因素，对着丁一米穷追猛打。

张振心问道：“一米，你一再强调要上院线，那就给我交个底，是不是对自己的作品票房前景有充分的把握？只要你说有，我马上就按你的方案来。”

丁一米本来是胸有成竹的，但是，被张振心如此一说，顿时觉得肩膀沉甸甸的，心里反而没底了。

“哎，张总，您还是先看剧本吧。”

丁一米交给张振心的是摘要性质的故事剧本，一则完整的故事，对于张振心这位半个行外人来说，更容易理解。交上去之后，静待对方给出评价。

“《赌圣》，这个名字也太拽了吧……”

作为禁赌电影，丁一米的剧本，与原版相比，主题思想更明确，开篇就是江湖人称赌圣的主人公丁米米出狱回家，老婆难产而死，女儿当面却不认识父亲，以此说明赌博害人不浅，之后，才开始倒叙，回忆南洋青年丁米米身负特异功能，来到唐国之后，发生在他身上的一系列故事。

张振心满怀期待翻阅剧本，看到开篇主人公这么悲惨的人生，不禁有些眉飞色舞，但是，翻了几页之后，眉头却不由自主皱了起来，一边看一边摇头。

“一米啊，你弄的这个东西，好像是喜剧吧？”

“张总好眼力……”

“少贫嘴，一眼能分得清的东西，要什么眼力……可是，一米你最擅长的，应该是苦情戏呀……而且，剧中到处都是嘻嘻哈哈的情节，观众愿意进电影院看吗？”

“那，张总您说，观众进电影院，喜欢看什么类型的影片？”

“还是得苦情戏，只要是正常人，对于苦难更有共鸣。”

“票房这个东西啊，归根结底是要观众真金白银掏出来……一部院线电影，去除掉像张总您这样格调高雅人士，普通老百姓，谁愿意掏钱去电影院找不自在啊。”

丁一米对于张振心的悖论嗤之以鼻，当即就不客气地争论起来。当然，对于思想成熟的成年人来说，几乎都是不可能被说服的，于是，争吵到最后，丁一米彻底绝望了，他说：“张总，您要让我拍苦情戏大电影，这活我不接了，您另请高明，爱找谁找谁，我不掺和了。”

“苦情戏怎么了，你丁一米一哭成名，到头来还看不起苦情戏……”

“这是两码事，以前是拍电视，现在要拍的是电影……得了，张总您也别试图说服我，这活我不接了，告辞！”

丁一米说走就走，真不愿意和张婆婆墨迹了。

“嘿，现在的年轻人，脾气还真不小……”

正当张振心自语着，丁一米又推门进来了，问道：“张总，买卖不成了，配发给我的皮卡，是不是要收回了？”

张振心一喜，忙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看起来心胸有这么狭窄吗？”

“那就多谢张总了，告辞！”

“上当了，早知道就威胁他要把车收回……”张振心忍不住哀嚎，他是真看好丁一米，如果丁一米撒手不干，换了别人，这一百万成本，收回的希望那是真一丁点机会都没有了。

说起来，大贵影视上上下下，口头上都表示，一百万打水漂不稀罕，最重要的是主管部门满意，也好期待将来能有持续的支持力度，然而，真要落到实处，难免要肉痛，一百万毕竟不是小数字，能小亏、少亏、甚至有的赚，谁还愿意真把钱往水里扔。

※

回到东影厂宿舍，丁一米手捧《赌圣》剧本，心里头在滴血啊，趁着过年休息时间，辛辛苦苦回忆出来的票房破记录影片的剧本，临到头来却被人批驳得一钱不值。以张婆婆的喜好，喜剧类型电影逮着就是枪毙，错过了今次机会，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有一部他担任男一号的影片立项拍摄。

算了算时间，周易知在南洋捞金之旅也到了尾声，以周易知在南洋的热度，双手捧着支票恳求周易知拍电影的投资商不知凡几，那么，按照之前双方约定，新电影的导演、编剧，大概率是他丁一米了。

“哎，还是老老实实为他人做嫁衣吧。”

丁一米长长叹息，开始构思另外的剧本。

然而，留给丁一米准备剧本的时间并不多，时间悄然而过，一晃就到了二月底，而在三月一日，东影厂倾力打造的歌颂为主的类型片，《善良的谎言》，将在国内院线全面铺开，正式与观众见面。

三月份是文明礼貌月，公家的单位组织文娱活动，包场观看歌颂片是最适合的，是故，把歌颂片定档在三月，也是综合各方面因素之后的最佳选择。

丁一米作为片中实际上的男二号，自然是路演的不可或缺之一。丁一米在列席宣发策略会议的时候，丝毫没有怯场，一再强调路演的重要性。作为泛娱乐时代的亲历者，丁一米深知，娱乐业从业人员与粉丝以及潜在粉丝之间的互动，形成的叠加效应有多可观，故此，他建议，路演可分为三组，力争在一个月档期之内，跑遍全国三线以上的城市，至于路演产生的费用，则可通过联系广告商解决：一件老头衫，印上logo，或者广告语，成本不大，效应可观。

很可惜，丁一米的提议没有被通过，一则，他是列席人员，有发言权，没有表决权；二则，电影厂建厂至今，从来没有过和广告商打交道的经验，一方面，固然是没有相关专业人才，另一方面，根本就没有这份意识。

第0113章 首映礼看片

会议结束之前，戴厂长——戴广鸣已经正式扶正，首先肯定了丁一米主人翁般的热情，但是，年轻人的热情，不能套用在所有人头上，你看，段老，七十多岁的人了，包导，也已经六十有三，一个月让他们跑几十个城市，这现实吗？

丁一米就此闭嘴不谈。但是，他的提议尽管被否定，该跑的路演还是要跑，策略会议最终确定下来的路演方案是：演职人员分成两个组，以包导与丁一米为首的小组负责北方，戴广鸣与向斌带着另一部分人员负责南方。

此外，路演产生的车马费一直是令人头疼的问题，丁一米的提议尽管被否决，不过，他提出来的联系广告商赞助，却是让人眼前一亮，路演的分组，各有一位国内响当当的大牌，操作得当，路费不仅不会成为负担，甚至还可能会有盈余。

散会之后，戴广鸣与包长风联袂而去，正式联系赞助商而去。

※

时间悄然来到二月二十八日。

晚上六点，东影厂上级集团公司旗下院线旗舰影院——东海大戏院，《善良的谎言》首映式将在此地隆重举行。

《善良的谎言》是著名导演包长风息影三年之后首次重返大银幕之作，媒体关注度非常之高，东影厂也是顺水推舟，不但举办了规格颇高的首映式，而且，还额外在首映礼之前，穿插了包导个人作品回顾展。

典礼遍邀国内外著名媒体，以及历年来与包导合作过的各路明星，声势自然是轰轰烈烈，十分浩大，早在五点三十分，东海大戏院门外，就已经是长枪短炮如林，一旦有知名影星出场，照例是闪光灯大作。

如此局面之下，丁一米也无意蹭了一回红毯。好在戏院的巨幅海报栏有他的照片，倒也没有出现被人喝倒彩的情形。

丁一米的座位被安排在第二排，作为主演之一，他有额外的观礼票名额，本着不拿白不拿的原则，他多要了两张，一张给田辉，一张给朱全贵，至于目前在东海时代“待业”的卓丰，这可是大明星，名头太大，邀请他们，势必要惊动东影厂领导，那还不如不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首映式的场务是电影厂同事，把丁一米带到第二排，田辉和朱全贵就没有这份待遇了，他们的位子都在十排开外了。

坐下之后，场务悄悄透露了一个消息，戴厂长与包导联系赞助商的进展十分顺利，据说，赞助费用能够支撑路演维持两个月以上。

两个月的路演当然是没有必要的，但是，有一点是十分明确的，路演跑过的城市与剧院越多，对票房正面影响力就越大，而《善良的谎言》票房越高，东影厂能够发放给员工的奖金也更充裕，就因为有这样的因果关系，场务同事告别时狠狠夸了丁一米，并且提醒他，看片会结束之后，包导有一个与台下观众互动环节，届时，丁一米将会被包导抽到台上，代替包导回答记者的提问。

丁一米表示很方，非常方，他拉住场务，言辞恳切地请求对方透露一二，场务却也莫可奈何，只说，这是包导卖的关子，据说包导设计这个环节的时候，其笑容非常之诡异。

丁一米心头一动，回忆起与包导之间产生的交集，心头渐悟，无非是作为去年新分配出来的大学生，担纲电影主演，演技却超水平发挥，这里，轮到他发挥的环节，那就需要感谢包导慧眼识英才。

嗯，一定是这样的！

影片在六点的钟声响起之后准时开场，东影厂厂标出现之后，大银幕上就出现了向斌挺拔的身姿。

丁一米一眼就看出了问题，这一场景是在b组外景地拍摄的，因为帮忙整理过分镜头剧本，无论是剧本，还是场记板，镜头号都是在中段一百以后了，而在电影成片中，却突兀地挪动到影片第一个镜头，很显然，电影最终成片，将与剧本有着很大的出入。

银幕上，向斌扮演的郑文刚提着刚买的菜，进入父亲与小弟郑武刚（丁一米饰）的屋子，由于提着东西，他撞门而入，把在屋子里吃面的小弟吓了一跳。

丁一米饰演的郑武刚剧烈咳嗽，紧接着，鼻孔里露出一小节“线头”，郑武刚很无奈地说：“哥，下次进门前记得敲门。”然后，他不紧不慢捏着“线头”，慢慢拉长、再拉长。

这时候，观众才看清楚，这哪里是线头，分明是一根面条，原来，郑武刚受到惊吓，吞下去的面条不小心呛到气管里，剧烈咳嗽之后，误入呼吸道，最终由鼻孔端排出。

明白此中关节之后，剧院里响起震天价爆笑之声，鼻孔里拉出一根长约一尺的面条，这当然是极其夸张的，而惟其如此，才更让人觉得笑果爆棚。

丁一米对于此处的笑果一点儿也不意外，令他意外的是，成片中的这段表演，是被执行导演简勤学毙掉的，原因正是因为丁一米所表现出来的无奈与无辜的小眼神，使得导演觉得人物不够立体化，简勤学的要求是，郑武刚必须要表现出气急败坏，以此突出剧中人物让人讨厌。

只看了开头，丁一米差点就内牛满面啊，果然，艺术家与艺术家的心灵才是相通的，包导才是最懂他的那个人，他的表演没有白费。

剧情渐渐推进，丁一米不由大发感慨，原来，剪辑权在手，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啊。

电影成片与剧本最大的差别，恐怕就在于丁一米戏份的安排上了，原本，丁一米认为，他的镜头能被采用一半，大概就顶破天了，毕竟他只是一个配角，名义上是男二号，但是，男二号还是配角。然而，剧情推进到前十五分钟，丁一米忽然产生了错觉，似乎他的戏份与向斌相差无几，略微一琢磨，很快就明白过来，自己相关的镜头虽短小，却精悍，一个镜头，往往伴随着几秒钟的爆笑、以及数十秒的回味，感觉上，就会觉得丁一米的戏份十分吃重，不是男二号，反而像是第二主角。

第0114章 抢影帝风头

此时，丁一米听到后面的座位上，有几位观众在小声低语，大致的意思是觉得意外，认为与以往的歌颂型影片不同，《善良的谎言》一点都不让人觉得乏味。

丁一米若有所思点头，从观众的观影体验上来说，两三分钟就夹杂着一个笑点，轻松过后继续进入主线，没有以往歌颂型影片的沉闷与说教，整体上就觉得剧情推进十分快速，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画面一转，郑武刚在田间劳作，为了偷懒，故意在水田里打滚，然后一脸无辜地说：“谁把肥皂扔稻田里了？别被我抓到，抓到就完蛋了。”

这里又是一个被简勤学枪毙，最终还是被包导剪入成片的“废镜头”，当然，包导的处理还是有讲究的，摔了一次，第二次摔倒的镜头依旧被剪了进去，另外也保留了郑武刚的气急败坏。

看来，丁一米的戏份的确有所加强，这一点并不是错觉，而是实实在在存在着的。丁一米又是一阵小激动，只要电影中的人物不至于让人觉得讨厌，任何作践自己的表演，都是值得的。

电影院里的笑声时断时续，或许是因为观众没有经历过无厘头喜剧电影的洗礼，许多在丁一米看来并不足以让人发笑的镜头，观众也会觉得乐不可支，大概这就是连带效应产生的积极效果，只要一看到丁一米这张脸，观众不由自主就会想起之前的爆笑场面，然后就会发笑。

当剧情渐渐进入尾声的时候，丁一米才有些明白过来，包导这是在进行多线叙事的尝试，从郑武刚兄弟分开之后，两条线是平行的，两位主人公按照自己日常生活轨迹，推进剧情发展，并最终在迪厅完成交叉：郑武刚被打断腿，郑文刚则恰好来此执行公务。

印象中，沃尔德星球并无类似《两杆大烟枪》、《疯狂的石头》等多线叙事作品，而最终剪辑版的《善良的谎言》，两条线的叙事结构，更像是“总分总”的作文结构技法，从此处可以看出，包导对于多线叙事手法，可能就是偶尔的灵感爆发。

当然，这种灵感的爆发，最大的受益者，无疑就是丁一米，这一点，可以从他的镜头数量大幅增加可窥一斑，并且，剧中角色定位，也不再是区区配角，几乎可称之为并列男主。

电影放映到郑武刚被打断腿的时候，剧场里传出一阵惋惜地低呼声，此时，首映礼场务忽然出现在丁一米身边。场务告诉丁一米一个好消息，由于观影笑果出众，包导临时决定，影片结束之后，丁一米与向斌一同随包导现身舞台，而不是之前安排的，只有包导与向斌二人。

丁一米精神一振，随场务来到后台。包导已经与向斌都化好妆，就准备上台了，丁一米初来，化妆是来不及了，只能草草抹了点粉了事。

包长风笑着问道：“怎么样，一米，意不意外？”

“非常意外，简直就是个大惊喜。”丁一米激动地说，饶是他两世为人，也被包长风的神来之笔震得一塌糊涂。

向斌则笑着说：“老弟，你可把哥哥我的风头全部抢光了啊。”

“哥，您这不是寒碜我嘛，我这种搞怪似的表演只是小道，根本就拿不到台面上来说事。”

丁一米答得谦虚，包长风与向斌却似乎觉得本是如此，反而鼓励他，不要妄自菲薄。

银幕一暗，剧院灯光大作。

包长风最先沿着演员通道走向舞台中央，剧中男一号紧随其后，而丁一米，则刻意拉开与他们的距离，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观众自发鼓掌，也不知道是谁从位子上站起来，不管是形式上的，还是发自内心，站起来鼓掌都是对艺术创作者的最大尊敬，于是，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剧院观众全体起立，用欢呼声与掌声欢迎今日的主角出场。

掌声一直持续了两分钟还多，直到包导一再鞠躬答谢，气氛才算逐渐平和下来。

包长风多少有些激动，面对观众，他即兴发表了一通感言，表示离开工作岗位的三年，始终放不下对电影的执念，如此，才有了《善良的谎言》诞生。然后，包长风自承，影片风格与以往作品有了很大的改变，在新片中，他创造性地运用了双线叙事的手法，成与不成，有待观众检验。

说完以上两条之后，包长风就开始介绍两条主线的演员了。

“这位是向斌，我们东影厂近二十年来最出色的演员，相信观众与媒体朋友们都十分熟悉他了，但是，我还是要隆重介绍一下，希望各界的朋友们不要嫌我老头子啰嗦。”

现场一片善意的笑声，向观众介绍两届影帝得主，的确有啰嗦之嫌，包长风也就点到即止，介绍完向斌之后，又接着向观众介绍丁一米。

“丁一米这位年轻人给了我很大的灵感……平行叙事的想法是在退休以后逐渐产生的，但是，在电影开拍之前，我是没有这方面计划的，在我的设想中，剧情人物只有足够鲜明，足够饱满，才能支撑得起一条叙事线，而这，对剧本、以及对演员的要求都非常高。显然，丁一米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他的表演独树一帜，举手投足都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最后，促使我进行了大胆的尝试。”

现场的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首映礼上对大导、名导致敬，这些都是应有之意，但如果，大导演在艺术创作道路上另辟蹊径，那就是一个大大的新闻了。

几乎就像是约好了似的，前来观礼的记者纷纷举手请求提问，全然不顾刚从包导手中接过话筒的向斌。

相比于包导扔出来的“炸弹”，向斌的发言就要程式化的多，除了感谢包导、盛赞丁一米演技之外，他谈到在剧组中发生的一些逸闻趣事还算让人眼前一亮，其余部分则乏善可陈，统统被记者忽略过去。

第0115章 路演第一站

当然，获得邀请的记者都是懂规矩、也是守规矩的，一直到向斌发言结束，都没有记者擅自扯开嗓门插话。

向斌发言之后就轮到了丁一米。

在包导和向斌口中的丁一米，与此刻舞台上的丁一米，完全就像是两个人，一点都没有侃侃而谈的大气，同样是程式化的谢天谢地谢人，之后就移交了话筒，似乎要完全淡出人们的视线。

接下来，很自然地过渡到记者提问环节，记者们一个个都像打了鸡血，现场简直成了花式举手大展览。可惜，台下早有安排好了的内应，主持人眼睛毒的很，准确叫出几排几座的先生、或者女士，然后，被抽到的记者按照预先准备好了的台本，中规中矩地从剧本、演员、背景、环境等等方面展开，逐一展现了电影成片的过程。

首映礼还安排了一些互动环节，有游戏，有抽奖，只不过，想要提问的记者注定要失望了，不在计划之内的提问采访，一律不在邀请之列，这也是避免发生突发事件，造成局面不可预知走向，毕竟，现在只是首映，宣发的方案是一切求稳，档期过半之后才是剑走偏锋之际。

热热闹闹的首映礼，一直持续到九点三十分左右才结束。

回宿舍的路上，丁一米和田辉交流了一下，田辉坦言，他对影片的艺术性不太认可，倒也不是说他有多专业，能够指出其中不足之处，只是冥冥之中觉得，片中丁一米所饰演的角色，那种自甘堕落似的表演风格，天然就让人觉得“格调”不高。

“自甘堕落？”丁一米反问。

“难道不是吗？”

“我明白，我明白……”

丁一米当然明白，实际上，看多了周氏无厘头电影，即使是圈外人也能够总结出一二，那种自甘堕落似的角色，通常都是由阿达、阿祥，或者阿山、阿飞来担任，周氏的表演，很多时候通常都是收着的，当然，这里的收，也是相对而言，这就好比蓄满了真气的内家高手，举手投足之间，凛然自成威势，所谓重剑藏锋，大致就是这个道理。

只不过，《善良的谎言》中的第一男主是向斌，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这样，你的推广软文，着重点就在电影的好看与好笑……”

“推广软文？”

“没错，这是另一种形式的影评，辉哥的影响力在于网络，你要充分发挥在高校bbs以及门户网站社区的影响力，牢牢抓住电影很搞笑这一特点，着力向网络年轻人灌输搞笑等于好看的观念，至于艺术性——我是到电影院里渡过愉快九十分钟的，不是来接受艺术熏陶的。”

“我明白了。”

田辉一下子就兴奋起来，说起来，他早就依靠稿费在市内买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之所以还住在东影厂宿舍，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因为在宿舍能时常和丁一米见面，贫贱之交的友情，患难提携的恩情，他是时刻铭感于心的，一直在找机会回报，这一次，如果能帮到一米，让他做牛做马也愿意。

“也不用做牛做马，你可以偶尔在高校与门户网站社区发表几十个字的小日志，譬如，‘今天没灵感，枯坐了十个小时，去电影院看了第二遍《善良的谎言》，心情放松了不少……’诸如此类……不过，注意别剧透啊。”

“放心吧，接下去的日子，你放心在外路演，网络上的推广，瞧我的吧。”

※

路演安排，名义上是发行公司在操作，但实际上，发行公司在东影厂内部依旧被称之为“宣发部”，没办法，两者之间的关联实在太深了。

既然是出自同门，路演方面的食宿接待自然是挑不出任何毛病，与院线方面的对接也由发行公司专员跟进，期间绝对没有任何狗皮倒灶的事情。这就是八大制片厂所谓的底蕴所在，说起来，目前环境背景下，一部电影要想踢开八大影厂，独立制作独立发行，这在丁一米看来是无法想象的，游离于八大影厂之外的发行公司有没有？有，而且还不少，但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成气候，更多的中小型发行公司，更像是省级、乃至地市级协发公司，类似包工头一样，承包某一区域的影片发行。

路演的第一站安排在石头城，也即是江东电视台本部所在地。丁一米事先打了个电话给涂巧玲，请她帮忙关照。涂巧玲自然不会推脱，她不但一口答应下来，还进一步表示，看看这其中是否有操作空间，如果可行，不介意炮制一则大新闻。

所谓的人脉，就是要在关键时刻发挥意想不到作用，丁一米曾经是涂巧玲的人脉，而这次，双方角色互换，涂巧玲，反过来成了丁一米的人脉。

应赞助商要求，一辆车身表面涂满品牌logo与广告语的中巴车，载着包长风、丁一米，以及一部分演职人员，优哉游哉从东海出发，下午抵达石头城，下榻酒店稍洗风尘之后就是晚餐，然后，晚七点酒店发车，来到就近的影院，在电影上映之前，与影院观众举行了二十分钟左右的见面会。

见面会很随意，除了电影院海报栏有路演预告，甚至都没有刻意通知本地媒体。二十分钟能有多久，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见面会就已经结束，同时也意味着，石头城这一站的路演告一段落。

在丁一米看来，这样子的路演简直形同儿戏，于票房而言几乎没有任何正面作用。路演小组回到下榻酒店之后，丁一米悄悄找到发行公司联络员，希望能面见发行公司经理，就加场路演事宜征询对方意见。

路演场次的加场要求，以往只出现在院线与影院方提出，制片方主动提出的情况少之又少，联络员不敢擅专，马上向发行公司经理汇报。要说也是巧，发行公司经理恰好也在酒店，这还是因为包导名头够大，经理作为同一系统之下的行政人员，不能说曲意讨好吧，至少也要有明面上的尊重。

第0116章 自嘲式交流

发行公司经理姓马，马经理得到汇报，第一时间找到丁一米，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批评，大意是，包导这么大年纪了，他这样一位老人家，赶了几百公里路，都没怎么安顿就又扑进紧张工作当中，而现在，好不容易到了晚上休息时间，你一个年轻人怎么就一点儿也不体恤老人。

都是同一系统的，马经理好歹也是领导，批评年轻人也是应有之意。丁一米表示虚心接受，又说：“经理，机会难得，明天咱们小组又要继续北上，下次咱们东影厂演职人员再次来到石头城，天知道是猴年马月了，包导的身体情况我也知道，要不这样，我一个人去影院，顺便叫上我在江东电视台新闻中心的老同学，拍一条路演简讯，看看能否上本地电视新闻。”

马经理深深看了丁一米一眼，临走的时候丢下一句话：“年轻人，太好出风头，不是好事。”

话虽如此，马经理还是去找包导进行了沟通，包导倒是很理解丁一米，当然，他的身体情况也的确不是很好，主要是不在工作状态，出来路演纯当是游山玩水来着，得知丁一米还要继续跑路演，他还过来勉励了几句，同时也请马经理在与影院经理沟通的时候，尽量说明包导本人的难处，不是他脱离群众，实在是身子骨没有以前硬朗了。

马经理就此与本系统在石头城的院线方联系。东影厂上级集团公司有自己的院线，与其他院线交涉，或许不会那么好说话，但是，本系统之下，联系的却十分顺利，就是一个电话的事情。当然，场外因素也有，马经理联系的影院方，听说有江东电视台新闻记者出席，热情非常之高，电话里问马经理，路演小组二十五分钟之内能不能赶到影院，正在放映的场次结束时间不会超过四十分钟，届时，影院方将会安排专门的放映厅，为路演小组举行观众见面会。

得到确切回音之后，丁一米当即向马经理表示感谢，并与联络员双双赶往影院。路上，又打电话给涂巧玲，先通知地点，然后请她把人手安排成两份，一份在电影散场之后，随机采访年轻观众，另一份则要在影院拍摄丁一米与观众互动现场。

各方协助十分通畅，第二场见面会得以顺利进行，当电影进入尾声的时候，影厅灯光亮起，影院方工作人员现场通报：隔壁影厅有《善良的谎言》郑武刚扮演者、著名演员丁一米先生的交流专场，有兴趣的朋友们可去隔壁加入到交流行列。

郑武刚这一角色非常有特点，对这位扮演者产生兴趣的观众不在少数，在影院通力安排之下，最终参与到第二场路演的观众，居然也有一百多。

丁一米站在台上，首先感谢了影迷捧场，然后介绍了影片拍摄过程中一些小花絮，譬如，一场吃牛排的戏，因为要节约经费，制片主任只批了一块真牛排，结果，拍摄的时候有人笑场，这条镜头作废，最终，观众看到的电影镜头中，演员咀嚼得有模有样的所谓“牛排”，实际上就是一块橡胶制品。

有了一则小故事做开场铺垫，影厅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这时候，有影迷就希望了解更多拍摄花絮，于是，丁一米又介绍，拍泥塘里打滚的戏，剧组为此准备了相同规格的白衬衫多达十件，一场戏不过，立马换衣服换裤子重拍，又不过，继续换……丁一米笑言，曾经有一次所有演员衣服堆放在一块儿，放洗衣机里洗的时候，其他演员的衣服都沾染上了泥浆，负责剧组洗衣服的阿姨就要求丁一米的换洗衣服单独摆放，否则罢工没商量。

观众对于丁一米的印象本身是模糊的，只知道他是一位演员，如果这位演员彬彬有礼，那至少不会让人讨厌，如果言谈举止幽默风趣，时不时还能自嘲一两句，把自己放在比观众稍低一等的位置，那就很能让人产生好感了。

如此台上与台下频繁互动，有观众就逐渐喜欢上了丁一米这位演员。于是，开始有观众提问丁一米的私人问题，包括年龄身高、兴趣爱好、地址籍贯，乃至于有无婚配等等。

丁一米照例来者不拒，能回答的，那就老老实实回答，不方便回应的，那就以自嘲的形式回绝，比如，时下十分流行的明星明信片上印着的个人档案，包括“第一次和异性接吻是什么时候”之类的问题，丁一米就会很羞射地说，要回去问问我妈，她应该还记得……观众哈哈大笑，这一节就算揭过去了。

由于反响热烈，第二次路演的时间前后维持了一个多小时，以至于涂巧玲的记者同事纷纷惊叹，这些花絮如果能在电视台播出，不但丁一米这位演员的人气得以暴涨，甚至还能拉抬不小的票房比例。

路演结束，涂巧玲与丁一米分别之际，挥舞着丁一米手写的文案，自言压力很大，实在是丁一米的发挥太出色了，而她的能力，尚不足以把丁一米的路演表现原汁原味呈现在观众面前。

丁一米就说：“巧玲，不要有压力，即使不能在电视台播放，关系也不是太大，就是你拍摄的素材，记得留给我一份，我可能用得上。”

涂巧玲皱眉说：“放网上吗？你难道不知道，以现在的网速，普通上网用户想要观看你的完整路演实况，网费足以让他们破产……”

“嗯，多谢提醒，不过，我可以让朋友帮忙截图，配上文字，做成图文并茂的‘看图说话’，效果也是一样的。”

“那怎么能一样？总之，老同学你放心，我一定尽我所能。”

涂巧玲走的时候斗志昂扬，对于她来说，或许这次是一次新的契机。

石头城的路演因为有涂巧玲居中呼应，条件可算是得天独厚，下一站的庐州城路演，却使不出多大劲儿了。

在庐州耽搁了一天之后，路演小组又继续北上，一路走走停停，游山玩水，五天之后，来到了大明湖畔。

第0117章 无厘头闹剧

舟车劳顿，带队的包导为鼓舞士气，在酒店的小会议室里宣布，大明湖畔安排了一天的自由活动时间。石头城不安排自由活动，庐州也没有安排，好不容易来到一个像样一点的大城市，总算安排了自由活动时间，结果，小组成员还来不及欢呼，就见当地发行公司泉城传媒经理手持一份报纸冲了进来。

东影厂旗下的发行公司，在大明湖畔只设有办事处，本地发行，全仰赖于当地发行公司。由于是包导的作品，泉城传媒还是在与多家发行公司激烈竞争之后，才拿到了协办发行权。

影片上线以来近一个星期，总体来说，泉城传媒眼光不错，淘到了一部好片，各方面反馈都很好，包括企业与机关单位的包场场次、中小学校观影热情，以及公映场次的排片、上座率等等数据，都超过了泉城传媒预期。正当泉城传媒打算再接再厉，借着包导莅临大明湖畔的东风，力争将票房推到一个新的高度，却突遭当头棒喝，就在今日，南方一份娱乐周刊陡然发难，头版刊登了一篇重量级文章，兵锋所指，正是时下热映中的《善良的谎言》。

文章的署名作者叫“梁渠”，业内知名度极高的影评人，夸张的说法是，梁渠有一言定生死之能。

这一次，光是看梁渠的文章标题，就能嗅出浓浓的火药味——《<善良的谎言>，一部披着华丽外衣的无厘头低俗闹剧！》

文章从三个部分对影片发起攻击，第一部分，重点揭露影片内核，或许是大导演名头太响，新类型太过耀眼，作者落笔还算收敛，寥寥数笔之后，归纳的时候也是点到即止，写到：“……所谓多线叙事结构的尝试，也难掩剧情连贯性方面的致命缺陷……”

第二部分开始，作者就毫不留情了，其中有一小段是这么写的：“……即便把本片当做喜剧片看待，也是极其失败的……喜剧，作为电影艺术最高表现形式，其蕴含的讽刺、揭露、批判等等精神内涵，在影片中一概没有……形式上，没有巧妙的结构进行铺垫，没有寓庄于谐的深刻社会内容，甚至都没有诙谐的语言和台词修饰，什么都没有……”

到了第三部分，作者开始盯住主演之一的丁一米进行穷追猛打，文章中可以看出，作者阅片量挺充足的，《美丽新娘》中的表演也被他拿出来说事，言必称《美丽新娘》中的家暴男：“……依笔者看来，影片中最大的败笔，无疑是由一位臭名昭著的家暴男饰演郑武刚这一角色，这位演员的表演犹如入了魔怔，全程在挠观众的咯吱窝，走一道旋转门要兜几个圈子，吃一份牛排要舔一舔鼻尖，至于撒泼打滚，更像是家常便饭……在这里，笔者倒是想起了我们粤东方言中的‘无厘头’一词，什么意思呢？莫名其妙！敬告这位名叫丁一米的演员，你的所谓喜剧表演方式，除了让人觉得莫名其妙，毫无任何亮点可言……”

报纸在路演小组人员手中依次传阅，最后又被丁一米拿在手里，又是津津有味看了一遍。

包长风笑了起来，说道：“看来，一米的心理承受能力超乎我的想象，这样我就没什么担心的了。”

丁一米啧啧赞道：“我觉得通篇文章当中，最贴切的就是无厘头一词，简直是点睛之笔！”

“嗯，你当真？”

“哈，开玩笑的……”

在包长风面前，丁一米可不敢“自甘堕落”，尽管，他的确非常满意梁渠给他定性的无厘头称谓，但是，在正统电影人眼里，这种否定性质的概括，可能是艺术生涯中的污点，对于污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那就是艺术态度的问题了。

过来报讯的泉城传媒经理急得直跳脚，“我说两位大艺术家哎，这都火烧眉毛了，您二位倒是想想办法啊。”

包长风摆摆手，说：“《善良的谎言》大势已成，任谁从中作梗，都翻不出什么浪花。”

“此话怎讲？”

丁一米帮忙解释说：“咱们小组在石头城路演的时候，我一个电视台的同学帮忙拍了点素材，路演抵达庐州的隔天，老同学就把素材送到我手上了。我呢，虚荣心膨胀，请包导以及其他同事观看了一遍。看完之后，包导觉得不错，就让组内其中一位同事坐飞机送往京城，就在昨晚上，国家台的电影频道播放了剪辑过的路演实况……要说影响力，国家台与地方小报，孰大孰小，这个不用我说明了吧？”

泉城传媒的经理惊喜交加，“妈耶，梁渠的影评，可是吓死我半条老命了，幸亏包导手眼通天……”

“不能这么说，都是业内朋友给面子……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一米有先见之明。”

丁一米忙道：“那也得有您这尊大佛罩着才成呀……”

说到这个，丁一米倒是难免自得，在他看来，像包导这样的大师级艺术家，简直就是移动的金矿，进入东影厂伊始，他就曾经听说，包导也曾经有电影不过审的先例，为此，他亲身前往帝都，找到电影最高主管部门领导，几番交流之后，领导被其说服，电影公映的时候一刀不剪。这种恐怖级的人脉与德望，不加以运用，简直就是暴殄天珍，也因此，有了丁一米游说包导，拐弯抹角提出可以增加票房收入的小手段。也是包导为了厂里几位前辈的医药费报销之事上心，增加票房收入正是他所期望的，于是，路演实况报送电影频道之事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当晚路演之后，经理手持一份票房粗报，前来告知好消息：初步统计，泉城乃至整个鲁省，当天票房不但没有下跌，反而稍有上扬，所谓梁渠一言定生死，也不过如此。

路演小组自然是士气大振，丁一米却不敢掉以轻心，他提出，明天可不可以加场路演，最好是中小学校的包场场次，他一个人去就好。包长风挺不忍的，觉得小伙子太拼了，不免劝说了几句，丁一米则说，影评人的评价已经在那儿了，他只能争取以努力与勤奋抵消掉“无厘头”带来的不良影响。

无题

包长风颇为欣赏丁一米的态度，反过来请泉城传媒经理多多费心，而作为发行方来说，制片方愿意加场，自然死求之不得，哪怕只是个小明星，那也是普通观众不太能够接触到的层次。

于是，泉城路演的第二天，路演小组其他人在大明湖畔吟诗作对好不潇洒，丁一米却坐着发行公司租借的小面包，一天之内跑了五家电影院，与广大泉城师生进行了深入而广泛的交流。

中小学生对于无厘头表演风格更能接受，所以，路演的效果非常好，每次路演结束，丁一米都会受到许许多多的签名请求。

这是丁一米第一次受到如此大规模高规格待遇，最让他感动的是，好多老师也加入到求签名行列之中，有一位年轻老师还挺动情地对丁一米说，他就喜欢看这种无厘头闹剧，希望丁先生能顶住压力，持续创造出能让人欢笑的艺术作品。

受此激励，丁一米自然十分勤奋，只要有签名请求，全部都答应了下来，结束路演回到酒店，他的手几乎都不能动弹了，以至于路演小组其他成员纷纷笑言，他们十多条腿脚受累程度，比不上小丁的一只右手。

晚上休息的时候，丁一米接到一个意外的电话，打电话的人居然是平康经纪的副总曲亮。

“丁先生，没想到我会直接打电话到你下榻的酒店房间吧？”曲亮颇为得意，似乎打探到别人隐私很光彩的样子。

“曲总？等等……梁渠，曲亮？请问曲总，署名梁渠的影评，是巧合还是贵公司手笔？”

“打电话给丁先生，就是为了这事，梁渠这个笔名呢，是鄙公司外宣部门释放合作或对抗信号的工具，这件事情当年是由我操作的，笔名就以鄙人的名字命名。”

“曲总，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一个纵火犯到我家放了把火，眼看着我在救火，纵火犯却走过来告诉我，火是他放的……”

“丁先生误会了，如果我真的是纵火犯，就不会在电影公映一周之后才抛出那篇影评文章了，公映第一天就可以让文章见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听着好像挺有道理的，不过，包导的歌颂型电影，你们平康敢么？”

“这一点恰恰是我今天打电话给丁先生的原因，文艺界的争鸣与探讨而已，没有什么敢不敢的，在这里，我要奉劝丁先生一句，不要以为仗着八大制片厂背景就可以为所欲为，想要把你踩在脚下，鄙公司有的是办法。”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真正为所欲为的人反而倒打一耙，真是贼喊捉贼。”

“总之，这次是给丁先生一个警告。”

“哇，好怕怕啊……”

“不要怕，这是善意的警告……哦，不，是善良的警告，哦，呵呵……合作的大门始终向丁先生敞开着的。”

“哦？说来听听。”

“我们有注意到，近期大热的周易知新专辑，电台点播量最高的三首歌曲，丁先生一手包揽了词曲创作，我们的要求不高，从今往后，丁先生的音乐作品只能由鄙公司音乐人署名并发表，每年创作数量不低于三首，作为回报，未来一周之内，国内数家媒体将会相继刊登一系列帮你洗白的影评文章……”

“贵公司真的好有诚意哦……”

“那是当然。”

“曲总，听说过网络吗？”

“略知一二。”

“那么，不知道曲总有没有听说，署名梁渠的那篇影评，在各大门户网站社区，以及高校论坛bbs，已经被批驳得一钱不值了……”

“网络？一群吃爹妈喝爹妈的淘气包，也就是在网络上撒欢，现实中，他们撒泡尿拉个屎，也要举手征得老师同意……”

“曲总，这就是您对网络的真实看法？”

“有什么毛病吗？”

“有！送你四个字：井底之蛙！”

说完，丁一米再也不愿听曲亮聒噪了，直接就挂断了电话，顺便把电话线也给拔了，省得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电话骚扰。

躺在床上，丁一米心情完全放松下来，不夸张地说，目前为止，能够上网的年轻人哪个不是精英？如果以曲亮为首的平康经纪，对待活跃于网络的青年人，始终改不了轻视与偏见，那么，当这部分青年人当中最精英的群体逐渐成熟起来，势必将会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到了那个时候，话语权易手，所谓的梁渠一言定生死，还算个屁啊。

※

结束了泉城的路演，下一站就是帝都，与另一路演小组会合，一起参加电影频道举办的现场交流会，那里，也将是路演的最后一站。

掐指一算，电影公映已经超过一个星期了，一路上，丁一米逮着好几个机会，询问包导，电影票房成绩如何。奈何包导自诩早就脱离了此等低级趣味，到了他这个年纪，这个高度，满脑子的修身养性、陶冶情操，中巴车走走停停，遇见赏心悦目的美景，总要停车拍几张照片，至于票房，“……那是戴厂长关心的事情。”每次包导都是这句话。

好在下雨久了也总有天晴的日子，当两个路演小组终于在帝都会合的时候，丁一米终于找到了组织，在两个小组的双巨头寒暄完毕之后，丁一米双手握着戴广鸣的手，激动地差点热烈盈眶。

“戴厂长，电影票房成绩怎样了，您一定要给我交个底，也好让我明白，这一路上辛辛苦苦路演，汗水没有白白浪费。”

“先上车，路上再说。”

以戴广鸣与向斌为首的路演小组，他们是直接从粤东坐飞机抵达的京城，坐上中巴车之后，再一起前往下榻的酒店。

上了中巴车之后，戴广鸣手持话筒，先报告了一个众人期盼已久的消息：“主管部门专资办确切消息……昨晚上打听到的，截止日期是前天晚上二十四点，《善良的谎言》公映首周的票房483万，恭喜包导仅用一周时间就让电影收回全部投资，跻身千万大导演行列指日可待，让我们用热烈掌声向包导致以热烈祝贺。”

第0119章 千万俱乐部

不同于制片方或者发行方预估的数据，专资办数据来源于院线方上报的金额，不存在预估出错再行调整的可能，是最权威的数据。

说起来，《善良的谎言》这部电影的演员，都是以东影厂演员剧团身份参与拍摄，其间不通过经纪公司，也即是不拿片酬，最后由东影厂以票房成绩发放奖金。

而且，不要小看这四百多万票房成绩，胶片电影时代，农村院线的影剧院，在一个月档期内，可能只获得一天的排片，通常都是由发行公司的送片员，骑着摩托车带着拷贝送到某个乡镇影院放映，放映完毕，当晚再把拷贝带回县城，到了第二天，跑第二家乡镇影院，如此周而复始，一直到下档为止。

城市院线情况稍好，但也有限，故此，一个月档期排片，票房曲线并不会像数字电影时代那样，首周之后后劲乏力，反而因为是农村题材电影，在农村院线，票房曲线可能会更平稳。

所以，听到首周就差点达到五百万票房，中巴车上，除戴广鸣之外的演职人员齐声欢呼，票房越高，奖金自然也拿得越多，即便是号称脱离低级趣味的包导，亦是刹那间面色潮红，激动地有些难以自已。

也不怪包长风激动，一直以来，作为艺术电影标志性人物，大师级导演，包导固然是拿奖拿到手软，然而，其作品毕竟不属于商业电影，尽管国内观众还是愿意掏钱买票去看包导的电影，然而，一张电影票普遍票价在一块五毛钱左右，要想跻身千万大导演，意味着观影人次起码要达到六百六十万，而这一数字，对于艺术电影来说，难度还是高了点。

当然，如果放在电视机还没有普及的年代，六百六十万观影人次真的不算什么，可是，这种假设毕竟不存在了，随着电视机的普及，电视节目愈发地丰富多彩，进入电影院的观众人次也是一年不如一年。

如今，在业内，普遍流传着“千万俱乐部”说法，所谓“千万”，还不仅仅只是票房破千万，还需要观影人次破千万，唐国人口已超过十亿，千万人次的话只相当于人口基数的百分之一都不到，以百分之一不到的观影人数，作为衡量顶尖电影从业人员的标杆，说出来可真是够让人心酸的。

戴广鸣宣布完消息之后，就与包长风同坐一排。虽说制片人与导演在电影拍摄过程中产生了一些龌龊，但是，所谓的矛盾化解起来也简单，毕竟，二人的出发点，都是希望电影能尽善尽美。

再说，戴广鸣正式接任厂长之后，很快就认识到了包导的好，包导也就是人傲了点，做事却极有分寸，不像有的老艺术家，发起火来，在厂长室里摔杯子、掀桌子，还要指着鼻子骂娘，戴广鸣照样只能陪着笑脸，不然的话能怎么办？

于是，当戴广鸣主动向包长风示好，包导很快就收下了对方递过来的橄榄枝，二人之间，内心是不是存在芥蒂两说，表面上，却已经是交情深厚的样子了。

戴广鸣说：“包导，票房收入按照这个态势稳定运行，您老跨入千万俱乐部也就是这个月的事情……”

千万俱乐部就是“双千万”，票房破千万，观影人次破千万，说的再简单一点，要想位列千万俱乐部，票房需超过一千五百万。当然，首周483万，一个月的档期还剩下三周多一点，剩下的一千多万难度不小，但也要有个奔头不是？

理论上来说，届时，向斌与丁一米也可算千万俱乐部一员，只不过，向斌是票房毒药，丁一米甚至都不是男主角，行业内外判定票房扛鼎人物，自然是大导演包长风，而不是向斌或者丁一米。

说完票房，二人又窃窃私语，交流起路演途中的逸闻趣事。

※

戴广鸣与包长风都有着冲击千万俱乐部的野望，故此，原定帝都休息一天游玩一天计划稍作调整，由包导出面联系了电影频道领导，演播室现场交流提前，节省下来的时间依旧跑路演。

包导出面，自然是化不可能为可能，电影频道原本就是要制作包导重出江湖的专题，文案、素材一应俱全，就等包导本人到场，宣传《善良的谎言》反而是捎带的事情。

节目形式是由主持人与包导分坐演播台中央，观众坐在台下，现场直击包导艺术生涯回顾，当然，这中间，新电影的话题会更多，作为影片两位主演，向斌与丁一米都坐在台下，随时等候主持人召唤。

除了这档专题之外，包导还帮忙争取到了星播客主持人的差事，剧组上下讨论的时候，向斌主动提出，由丁一米出镜。这一提议实际上也是暗合戴厂长与包导之意，向斌到底是功成名就，而丁一米是新人，尚处于培养期，能有机会主持星播客，对于东影厂也是有利的。

机会难得，丁一米认真做了功课，石头城一站的路演录像，电影频道是播过了的，如果还是照本宣科，不用说，观众势必会产生审美疲劳。

用自嘲的方式取得路人缘，这一套永远不会过时。丁一米不缺自嘲的段子，毕竟经历过网络时代全民搞笑的洗礼，难的是，怎样把自嘲的段子与现场演播有机结合起来。

于是，丁一米又熬了大半宿，睡觉之前，把回忆出来的段子在脑海里过一遍。

丁一米的功课总算没有白做。

包导的访谈节目上，丁一米作为包导作品中的主演之一，多次获得发表观感的机会，说起包导对自己的发掘与鼓励，丁一米如是说道：“刚毕业的时候，前途一片迷茫，有一段时间甚至产生这样的想法，如果我变成了一坨狗屎，就不会有人主动来踩我了吧……”

现场观众笑声一片，不说效果，至少笑果不差了。

又有一次，谈起包导对待艺术方面的严格要求，丁一米是这样说的：“……压力太大了，念了十几年书，想起来还是幼儿园好混。”

第0120章 衣锦还乡日

现场掌声与笑声一片，包导甚至难得失态，笑得有些老泪纵横的样子。

节目录制完毕之后，观众席上居然有好些中老年大叔大伯找到丁一米，有的是要签名，有的则表示很喜欢他的风格，更有人表示，一定要去电影院看看这部电影。

丁一米自然是放低姿态，一连串地感谢，并郑重表示，一定会创作出让人民群众满意的艺术形象。

相比起访谈类的节目，星播客的主持实际上更传统，戴广鸣与包长风倾向于丁一米担任主持，也是希望他能在电视上混个脸熟，作为演员，这一点至关重要。

帝都之行尾声，丁一米正式向戴广鸣提出，如果条件允许，他希望剧组安排到他家乡做一次路演。

戴广鸣也正有此意，不过，他曾经从包导口中得知，丁一米在路演过程中拼到了什么程度，由此，产生了患得患失之情，一方面担心包导当面拒绝让他戴厂长下不来台，另一方面，又担心包导不服老，路演标准向丁一米看齐，左思右想之后，戴广鸣就好心提出，包导您老年纪大了，计划外的路演就不要再参与了。

没想到的是，包导却一改对待票房云淡风轻的态度，坚决要求一块儿去江右，见见丁一米的乡亲父老。

剧组上下全都明白过来，包导还是放不下千万俱乐部的荣誉啊，路演的前半段，之所以浑不在意，那也是他个人的定位只满足于略有盈余，解决东影厂部分老艺术家医药费报销问题，但在此刻，眼看票房有望突破千万、直奔千万俱乐部而去，是个人恐怕都未能免俗。

包导愿意继续跑路演，更符合剧组以及影厂的利益，戴广鸣自然收获了意外之喜，他马上着手安排，首先，江右并不在首批路演名单之上，当务之急要通知厂里加印拷贝送往当地，然后通知发行方联系院线与影院，接着托关系订火车卧铺票，安排妥当之后，剧组不再耽搁，即刻出发前往江右。

唐国人对乡情十分看重，也因此，到达目的地之后，丁一米这位江右土著，全剧组之中获得了最高规格的关注度，即使是记者采访的时候，话筒伸到他面前的次数，也要多于包导与向斌加起来的总和。

家乡父老如此热情，丁一米也发了狠，带着司机与后勤服务人员，省内的二三线城市单独跑了个遍，这种时候，戴广鸣、包导、以及向斌，也只能“望米兴叹”，自言不能与年轻人拼体力，一切都拜托一米这位土著了。

江右的路演非常之成功，家乡父老也非常给力，路演第三天，发行公司就收获一份靓丽的成绩单：三天累积票房超过一百万，这一数字不但是前十天公映票房总数的五倍以上，更使得江右省一跃成为影片在国内的最大票仓。

受此激励，剧组全体成员身披着的广告衫商品，一时之间在江右省竟然脱销，以至于赞助商一面紧急补货，另一方面派大员手持支票簿，央求剧组路演不要停下来，能走多远就走多远，钱不是问题，只要保持持续热度就行。

有了这份成绩，丁一米也可以理直气壮提出要兑现一个承诺，那就是腊月二十八那晚上借宿的派出所里，他曾经说起过的，有机会要邀请剧组大牌到这个省界小乡镇一游。

戴广鸣与包长风都盛感江右乡亲们的热情，双双答应剧组离开江右的最后一站安排在那儿。

只不过，丁一米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如今，在江右地界，剧组上下最大牌的，已经不是名导包长风，也不是双料影帝向斌，而是他这个土生土长的江右人，丁一米。

当天，小镇上几乎万人空巷，据说县里的警力被抽调一空，全都到小镇上维持秩序。影剧院里，丁一米以饱满地热情歌颂家乡，歌颂家乡的人民警察，同时，再次万分感谢家乡父老对电影的支持。

江右省的路演完美落幕，其他地域的路演，就搞不出什么花头了，回程的路上，戴广鸣还苦笑着说，为什么剧组大部分都是东海土著呢？再多几个丁一米这样的外省籍演员该有多好。

向斌倒是实话实说，他的观点是，丁一米的表演自成风格，更能为人接受与喜爱，换做是他这位双料影帝，假设是外省人，也回家乡路演，效果也未必有丁一米这么突出。

向斌的观点获得路演小组全体赞同，当然，这个时候，包导的慧眼识英才，也更为众人所津津乐道。

包长风自然是当仁不让，不过，他也坦承，丁一米给了他太多的惊喜，与其说，是他成就了丁一米，倒不如说是相互成就，毕竟，没有丁一米超水平发挥，所谓千万俱乐部成员，他包长风是想都不敢想的。

此言一出，众皆悚然，觉得包导的结论过于夸张了，全组之中，也只有向斌若有所思。

※

三月二十八日，东影厂从专资办获得确切消息，电影《善良的谎言》票房正式突破一千五百万。

这个消息比预想中的迟来了一周左右，不过，也算是在意料之内，毕竟这是农村题材的电影，农村市场贡献了很大一块收入，而农村院线上报票房数字，天然要晚于城市，这是由不发达的渠道与交通所制约，短时期内很难解决。

所谓票房大爆，也不过如是。

市场在不愁卖的时候，观影人次突破千万是易如反掌之事，那些制作精良的影片，甚至有观影人次破亿、破两亿的盛况。遗憾的是，当时制片方不参与票房分成，影片卖得好坏，与制片厂关系不大。

唐国电影行业是在市场不景气之后才实行票房分账模式，1991年至今，一共诞生八部千万级电影，这其中，有三部电影票房突破一千五百万，是为千万俱乐部成员，而《善良的谎言》，则成为正式跻身该俱乐部的第四部影片。

实际上，所谓千万俱乐部，并不是官方正式的名堂，而是唐国娱乐记者归纳卖座影片的时候创造出来的统计方法，其本身不具备荣誉性，但却是业内公认地，具有指导意义的电影投资指南。

第0121章 所谓瞎胡闹

出于艺术工作者理应“视钱财如粪土”的朴素认知，东影厂并没有高调宣传票房大卖一事，只是关起门来搞了个表彰与庆功大会。

制片人戴广鸣意气风发。当初影片做预算的时候，尽量做的宽松，制片环节，他亲自兼任制片主任，一切从严从简，一出一进之后，体现在他的演讲稿上的文案就是——节约了上百万制作资金！

如今票房大卖，保守估计，净利润至少有五百万之多，表彰大会上，戴厂长却依旧低调自谦，感谢全厂职工对新的领导班子的信任，感谢主演向斌推掉报酬丰厚的片约报效东影厂这个大集体，感谢新演员丁一米的拼搏奉献精神，最感谢的当属包导，正是老艺术家对艺术的孜孜以求，才有了票房成功。

最后，戴厂长号召全厂职工学习包长风、学习向斌、学习丁一米。

作为受表彰一员，丁一米也上台发表了一段感言，并收获一千元奖金的“期权”一份——目前厂里暂时没钱发奖金，一旦票房分账到位，戴厂长承诺即刻兑现。

或许是因为庆功大会喝了点酒，在酒精的作用下，戴广鸣豪气干云，跑银行里要贷款给厂里发奖金，这个要求理所当然遭到银行方面拒绝，银行方面说，正在联系专资办，希望东影厂分成的那部分收入，优先偿还银行贷款。

好吧，戴厂长涵养还是差了点，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这句话被戴厂长抛到九霄云外，离开银行的时候，戴厂长送给银行负责人一个字——“呸！”

而另一方面，票房成绩新鲜出炉，可谓靴子落地，丁一米总算松了口气。

这段时间，朱全贵拿剧本拿到手软，据他所说，东海时代还积压了相当一部分合作意向，只不过，东海时代转交给朱全贵的片约，是报酬最丰厚的，三瓜两枣的都不好意思污染丁一米的耳目。

丁一米却有自己的打算，最近，厂里总算松了口子，凡是参与到路演小组的职工，请假一律批准。

丁一米第一时间向戴厂长送上请假条，表示要关起门来搞创作。

戴厂长十分惊讶：“搞创作为什么还要请假？厂里又没什么事，待在厂里创作还不会扣工资奖金……”

“啊？戴厂长要扣我奖金？”

“当然不是，你可是这次票房丰收的大功臣之一，要是连你的奖金都扣，闲人也会落泪的……”

“那就好……既然戴厂长都这么说了，我也就不好意思再瞒您了，主要是外面有野活……”

“哎，等等，野活的意思，八大制片厂之外的电影？”

分账模式之前，唐国国内有资格拍电影的只有八大影厂，当然，那时候也有电影人独立于八大影厂之外制作影片，影厂系统就戏称这些独立电影或者地下电影为“野活”，这一说法一直被沿用，即便从1991年开始，国内不再限制影片制作单位，然而，作为八大之一，不如此称呼，似乎不足以体现八大背景的优越性。丁一米毕竟也是凡人，这方面亦未能免俗。

戴广鸣不免痛心疾首：“这我可得说你几句了，前两天我还收到兄弟单位一位影帝级演员的传真，对方十分欣赏你的表演风格，有意邀请你加入他的新电影阵容，我呢，寻思着这一个月你实在累坏了，想要过几天再通知你……”

“请我演男主角？”

“一米，现实点……”

“我接的野活可是男一号。”

“当我没说……请假条我收下了，滚你的吧……”

“谢了，戴厂长。”

离开东影厂，丁一米的目的地依旧是大贵影视。

昨晚上，张振心打电话给丁一米，开头就骂了一句：“臭小子，是不是我不打电话给你，你就和我老死不相往来啦？”

丁一米自然听出了弦外之音，马上就一箩筐好话奉上，并一再声称，这次路演，收集了好些当地土特产，即使张总不来电话，明儿个也会亲自登门给您送来。

张振心表示收到丁一米的好意，约定了就在今天，双方就彼此关心的问题好好谈一谈，结束通话之前，张振心还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谓之：“什么都可以谈。”

暗示的都这么明显了，丁一米没有理由意会错，于是就干脆向厂里请长假。另一方面，他也决定了，适当时候也退后一步，譬如，如果大贵影视坚决不同意靠上东影厂联合出品，那也没辙，依着对方来就是了。

开着皮卡车来到大贵影视大厦，却见张振心已经等候在楼下的停车场了。

土特产是东影厂后勤人员统一采买之后再分发到个人，数量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丁一米生怕大贵的总经理潘谦君有想法，就采取了地下工作者的方式，先把东西搬到张振心的车子上再说，免得人多眼杂，传出来不好的流言。

东西不多，价值不大，可架不住这是丁一米的心意。

张振心很满意阿胶、黑陶、酥糖、板鸭之流，这说明什么，说明小伙子的确有把他放心上啊。

“走，办公室里去说。”

这一次双方的交流，彼此都要用心得多。

张振心坦言，《善良的谎言》全公司上下都有包场观看，“……影院里到处都是笑声，不瞒你一米，我，还有老潘，笑过之后，第一个想法就是，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但是，我要说的但是，持有这种想法的，全公司上下不超过百分之十，绝大多数员工都表示，电影很好笑，也挺好看。”

张振心自承，这就是问题所在，他和老潘的眼光已经与主流观众相去甚远，他们认为瞎胡闹的电影，在普罗大众眼里，尤其是年轻人当中，有着相当好的口碑。

“刚开始的时候，我和老潘还有些不信邪，各自带上家人亲戚再次观看，结论与之前的还是一样，我老大家的小孙子都笑瘫在椅子上了，听说我和一米相熟，还央求我找你要签名呢……”

“咳，这真是……让张总您破费了……”

第0122章 执意拉外援

张振心的话语中充满了意外与惊叹，由此，对于禁赌大电影的态度也转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面对丁一米，张振心并没有像生意场上的谈判对手那样试探，直接就把大贵影视的底盘托了出来，直截了当告诉丁一米，艺术创作这一块，全权委托丁一米操作，公司为其提供充分后勤保障。

丁一米不禁怦然心动，昨晚上接到张振心电话的时候，他就有过如是设想，当设想成真，却又如梦似幻，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张总，您的意思是，完全的导演中心制，您和潘总完全放权给我？”

“没错，从演员的选择，到片场的掌控，一直到后期制作，你就是说一不二的那个人！”

“不是……张总，我一个毕业还不到一年的小年轻，您和潘总就放心让我折腾？或者，拍砸了，贵公司有后续的补充条件？”

“哈哈哈，你这个小鬼，什么都瞒不了你……”张振心丝毫没有阴谋被戳穿之后的不好意思，“拍砸了，三部剧集的副导演做偿还。”

“靠，怎么不是导演？”

“这是咱们买方的开价，你卖方也可以还价嘛。”

丁一米颇为感动，所谓后续补充条件，与其说是偿还，倒不如说是生怕他遭到打击之后的变相扶持。只不过，对方越是信任，丁一米的压力就越大，几番思索之后，他还是决定在东影厂的问题上提一嘴。

“张总，感谢您对我的厚爱，您是投资方，掏出的是真金白银，我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就把潜在的风险压住不报，这是对贵公司的不负责任……影片的主题是禁赌，但是，剧本您也看到了，设想中，应该有大段大段的赌博场面，所以啊，如果没有强有力地外援的话，我担心影片送审的时候会通不过……”

丁一米态度非常诚恳，他介绍了东影厂在业界留下来的传说，譬如，包导进京与主管领导恳谈，还有老厂长在任上的时候，多次北上亲自公关，如此才得以保证多部电影作品的经典影像与观众见面……说到最后，丁一米也交了底，本意来说，他是十分愿意接下这部电影，如果大贵影视坚持独立出品，那么，他尊重张总与潘总的选择；但是，如果想要这部电影走得更远，与东影厂联合出品是最优选择，届时，有东影厂负责公关，影片的成绩将会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啊……”

张振心指节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好长一段时间之后，他才喟然长叹，道：“哎，还是逃不开与那些吃人魔头谈判。”

“谢谢，谢谢张总栽培……”丁一米不意竟有如此惊喜，激动地快要语无伦次了，张振心既然说了要谈判，那就意味着，他接受了丁一米的建议，而一旦谈判成功，有了八大制片厂之一的介入，影片的成功将更有保障——这一点，对丁一米太至关重要了。

接下去几天，丁一米陷入等待地煎熬之中，这几天无事可做，连剧本都不敢写，大贵影视与东影厂的谈判结果，将会直接影响到剧本走向，很显然，谈判不成，剧本肯定要改，而且还是大改。

谈判一时没有结果，显然双方都陷入僵局之中。这一天，戴广鸣找了丁一米交流看法，当着丁一米的面，戴广鸣毫不讳言，他是有着极大顾虑的，这其中，最大的担忧就是导演人选。

丁一米就说：“戴厂长，不是每个导演都能像包导那样愿意提携、也乐意提携新人，您也看到了，我的表演风格几乎可说是特立独行的，如果换了个导演，我的个人风格与全片格格不入，不用说，电影肯定是失败的……”

“掌控力，我现在担心的是你在片场的掌控力……”戴广鸣表示接受丁一米的说法，但是，对于其能力，还是表达了极大的担忧。

“所以啊，我要在剧组里另设四到五个副导演，每个副导演各管一摊，授予他们充分的人事权，他们直接向我负责，另外，演员的人选我亲自招募，原则上，本单位的演职人员一概不用，省得有人拿老职工身份压我这个小萝卜头。”

“一米，你这就不厚道了……”

“戴厂长，恕我直言，厂里的机器闲着也是闲着，现在有机会创收不很好么？”

“好个屁，现在是人的问题，不开工哪来的工资奖金？”

“电影多卖点票房，厂里依靠分成收入发奖金，不也一样吗？”

“票房分成？一百万，还是两百万？”戴广鸣冷笑道：“这点分成还不够机器折旧与场地租金……”

“呵呵……”丁一米笑而不语。

“呵什么呵？你笑成这个样子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能复制《善良的谎言》？”

“如果我说，这是一部直接以无厘头喜剧为卖点的影片，您怎么看？”

“嘶……”戴广鸣瞬间凝重起来，他有些迟疑地问道：“就是被梁渠批臭了的无厘头？”

“区区梁渠就能批臭无厘头类型片？戴厂长也太高看他了吧？所谓一言定生死，那是整个平康经纪全面发力的结果，真当自己是上帝，能够一手遮天了？”

戴广鸣陷入沉吟，《善良的谎言》在内部经验总结会上，许多老艺术家对丁一米的表演赞不绝口，都是吃这行饭的，一眼就看出演员的表演浑然天成，几乎无懈可击，这一点在喜剧片中难能可贵，不像正剧那样只要塑造人物，喜剧演员除了要塑造人物之外，还要额外制造笑点，制造出来的笑点还不能生硬——这就很见功力了。

“一米啊，剧本……”

“剧本还只是故事梗概，看不出任何东西。”

“那你就直接口述。”

“行，我先给厂长倒杯水……故事呢，是这样的，一位南洋青年，出于自己的理想与抱负，前来唐国投奔他的叔叔……”

丁一米不疾不徐，开始娓娓诉说《赌圣》的电影情节。

十五分钟后……

戴广鸣说：“一米啊，你回去赶紧把剧本弄出来，谈判你就不用操心了，三天之内肯定出结果。”

第0123章 各方都让步

大贵影视与东影厂前后扯皮了半个月，双方你来我往，往往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可以争执好半天时间。

好在对于合作，两方面都是十分具有诚意的，从大贵影视这一头来说，东影厂的硬件设备场地设施以及公关能力是他们暂时弥补不了的短板，而从东影厂这一头来说，不花一分钱，就能坐拥预期回报，这买卖怎么都是合算的。

双方都有合作诚意，最终成文的合约，几方面都做了让步，这其中也包括丁一米。

在丁一米原来的设想中，东影厂的演职人员，他一个都不需要，后来，在谈判桌上，戴广鸣提出，选用在厂里一贯表现良好的老实人充实到摄制组各个岗位，他这个厂长担任制片人，全程跟进监督，一旦出现不服从导演的苗头，他会当机立断把人踢出剧组。

戴厂长为了解决厂里开工难的问题，当真是煞费苦心，为了让大贵影视接受他的条件，他不惜放弃影片片头署名出品人的权利。

潘谦君大喜过望，答应戴广鸣的条件，意味着影片可视作是大贵影视单独出品，这一条正是他和张振心孜孜以求的。于是，局面变成了东影厂与大贵影视联合劝说丁一米做出让步。

丁一米立马答应下来，他和戴广鸣约法三章：厂长公务繁忙那是一定的，全程跟进监督是不现实的，譬如说，上级召开重要的会议，厂长敢不出席么？所以，丁一米提出了更实质性的要求——其实时候不论，早开机、晚收工，这两个时段，有戴厂长坐镇，他这儿就有主心骨。

丁一米把话说的这么漂亮，戴广鸣自然满口答应。于是，三方面皆大欢喜。

合约规定，电影的最终版权归属于大贵影视，从院线下线之日正式生效，这么一来的话，后续各项收入，包括影碟销售与租赁收入，海外发行或售卖，以及版权运作，都没东影厂什么事了，所以，票房分成之后的收益比例，东影厂独占六成，双倍于大贵影视的三成收益，剩下的一成归属丁一米——或者说，是以丁一米为首的团队。

为了使电影有关注度，丁一米决定编剧由“痞子辉”署名，既然署名了，编剧该干的活，那就该由田作家完成，故此，在两家机构谈判后半程，确定了电影必定会开拍，丁一米当即召集田辉，由他本人口述，田辉执笔并润色的剧本便即开工，谈判结果出来的时候，剧本也差不多完稿。

有了剧本，意味着可以招募演员了，不过，在这之前，丁一米打算先找胡奇谈一谈——说起来也挺无奈的，无论是戴广鸣，还是潘谦君，都曾拐弯抹角表示，为了保证艺术质量，剧组中最好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艺术家担任影片监制。

如果剖开这份潜台词，包长风就是所谓德高望重艺术家的不二人选，只不过，丁一米清楚地知道，如果是包导担任监制，他这个导演毫无疑问将会沦落到干副导演的活，这可无关导演与监制的职责分野，只和担任职务的人物有关，试问，影片拍摄过程中，包导一旦发话，双方思路吻合还好，如有分歧，丁一米听还是不听？

所以，对于丁一米来说，监制的最佳人选就是胡奇了，首先，胡奇算是丁一米的恩主之一，邀请胡奇，也算是知恩图报；然后从影片整体风格，胡奇是《窒息的痛》导演，丁一米的表演风格是他首肯并参与甚至是主导的；当然，最最关键的一点，相比于包长风，胡奇更好糊弄，一瓶酒就可以将之撂倒，如果一瓶酒还撂不倒，那就两瓶。

与胡奇的面谈很顺利，《窒息的痛》后期基本已经完工，在电视剧正式播出之前，这段时间恰好是空窗期，而丁一米邀请的时候也颇具艺术性，他说：“……胡导您待在家里也无非是喝酒睡觉，那还不如来剧组喝，气氛还更热闹，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胡奇当场被说服，自己的名字能够出现在一部院线电影的监制一栏，何尝不是一种资历的体现呢？当胡奇得知丁一米是零片酬参与票房分成之后，只说“……电影下档之后看着给一个红包吧。”如此，愉快地接受了监制一职。

有了监制，丁一米就可以放心把选角这一摊推给胡奇了，顺便，制片主任张婆婆帮忙把关。

前期工作千头万绪，眼下，丁一米首先要把他的导演组架起来。

不偏不倚地说，有经验的导演让他们听命于表演专业新科毕业生，显然是强人所难。大贵影视与东影厂有出面联系招募副导演，结果不出意外，前来应聘的才两个人，其中一个留着长头发，另一个满嘴络腮胡子，丁一米一看就摇头，这踏马都是大艺术家啊，拧起来敢抄家伙上的主。最后没辙，丁一米干脆联系母校，导演班低两届的八位学弟学妹全拉到剧组，美其名曰“实习”，实则就是免费劳动力。

这八位未来导演，除了一男一女被丁一米留下来做助理之外，其余六位学弟要对应负责摄影、美术、录音、服化、道具、照明六个组的联络，不过，在这之前，六位副导演的任务只有一个：吃透剧本，然后把剧本中与自己相关工作摘要出来。

两位助理则要更辛苦一些，男助理名叫庞中天，他要在为期三个月的日程安排表上，每一天的任务都要分配好，前期的分镜头、选角，后期的剪辑、配乐，这些还好，丁一米允许他用一句话概括，但是，摄制过程中的日程安排，丁一米要求这位助理在安排的时候，必须要具体到镜头、机位、剧本页，三要素缺一不可。

男助理庞中天叫苦不迭，“导演，你要细致到镜头以及剧本分页，这我能理解，机位这一条就有点强人所难了吧。”

“你是这么理解的吗？”

庞中天一怔，硬着头皮说：“但是……”

“没有但是，每一次机位的调整，就意味着灯光的调整，灯光组的阵仗有多大，你不会不知道吧？还有，如果是外景的话，也一定请记住，东影厂只有一部老掉牙的直流充电车，能提供的电力也是个问题……”

第0124章 砍柴先磨刀

庞中天的态度不错，听到丁一米这么说，马上就第一时间认错，并且，还很认真的把丁一米所说的话，一字一句记录在笔记本上。只不过，认完错之后，又诉苦说，没有分镜头剧本，日程表安排起来太困难。

丁一米邪魅一笑，道：“小庞，你可以先帮忙晓菲整理分镜头剧本啊……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嘛。哦，对了，觉得困难的话，你们两个去做副导演，我换两个助理没事的。”女助理名叫贺晓菲，丁一米交给她的任务就是负责整理分镜头剧本，她此前也曾表示任务颇重，担心难以承担。

丁一米的邪魅一笑似乎有点作用。话说，在电影市场不景气的当下，丁一米毕业才第一年，不但能出演重要角色，甚至还能担纲导演，这在东海电影学院中，他的名字几乎成为了传说，庞中天与贺晓菲才念大三，也不是背景有多通天的二代，有机会混进剧组实属不易，是故，听说丁一米要换助理，马上就充满了斗志，纷纷表态，一定在限定日期之内交给丁一米第一稿。

当然，现实操作的时候，丁一米肯定会亲自指导，不然的话，时间白白浪费掉了。

导演组的统筹与场记，丁一米并没有让实习生来担当，这两个位置实在太重要了，没有相应经验，肯定应付不过来。

戴广鸣推荐给丁一米的统筹人选是一位江湖派人物，名叫石秋平，他是子承父业进的东影厂，文化水平不高，进厂之后从最底层干起，几乎每个岗位都轮过，并长期担任剧务一职，为人最大的优点是做事十分细致，据戴广鸣说，石秋平的办公桌里是一桌肚工作簿，都是平时在片场日积月累记录的心得，这样的职工虽然没有受过系统教育，但是，经验丰富，做事用心，用起来就是放心。

丁一米只关心一点，这人是不是刺头，戴广鸣反问，是刺头还会推荐给你？于是，丁一米表示认可戴厂长推荐的人选。

场记的人选，丁一米留用了《善良的谎言》的b组场记，这人名叫钟放，外号小喇叭，戴副厂长与包导之间斗气的故事，就是从钟放嘴里传到丁一米耳朵里的。丁一米与钟放都有“信八卦、传八卦”的相同爱好，在一起交流比较多，关系算是不错。当然，丁一米选择钟放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对方把执行导演简勤学废弃的镜头，同样标注地认真仔细，这才有包导从废弃胶片中把丁一米的戏份归整出来剪辑到影片中，所以，于私的话，这份人情得认，而于公，这份认真劲头，也是丁一米所需的。

导演组人选全部到位之后，丁一米就开始做他曾经最讨厌的事情——开会。

每天两次例会是固定的，早上一次、晚上一次。

早会是确定一天流程，目标任务分解到个人；晚会则是追踪进度，确定早会的小目标有无完成，分解到个人的任务如有缺失，那就对不起，开夜班。

而丁一米本人，则主要是指导分镜头剧本，因为整部电影都在他脑海里，整理分镜头剧本的时候，基本上不需要参考摄影、美术等其他组的意见。

丁一米在忙的时候，戴广鸣与张振心也没有闲着。

在戴厂长仔细梳理之下，摄制组阵容搭建地很快，为了给丁一米营造和谐的创作环境，戴厂长煞费苦心，剔除不适合人员之后造成某些岗位人员缺失，戴广鸣以厂长之尊，甚至亲自邀请离退休人员回厂“指导工作”，这份支持力度，不可谓不大。

当然，戴厂长实际上是被张振心给刺激的。

张振心担任制片主任，因为大贵影视是唯一投资方，钱袋子是制片主任掌管着，在一个剧组，谁掌管钱袋子，谁就有话语权。戴广鸣以为张振心是一位强势的制片主任，甚至已经做好了要与这位张主任做长期斗争的打算。

然而，戴厂长做梦也没有想到，在演员选择方面，张振心与胡奇实际只负责粗选，一应演员，面试环节录像之后，最终裁判权都交到丁一米手上，所谓导演中心制，真正落到了实处。

都是合作方，要说起来，丁一米还是东影厂职工呢，既然外人都能给与最大信任与支持，戴广鸣当然要表现得比大贵影视方更有气度，如此，才能不辱没八大制片厂的口碑。

如此，丁一米真正体会到了如鱼得水是怎样的感觉，忙是忙了些，却感觉到十分舒心，十分充实。

在导演组初步完成分镜头剧本的同时，演员的海选也告一段落，在剧本里出现的有名有姓人物，基本上有了初步人选，最后就待丁一米拍板。

丁一米并不是那种为了体现导演权威就非要和人对着干的主，一些非主要角色，如果胡奇觉得挺好，那就算基本过关。但是，电影中几个关键角色，丁一米还是决定要亲自把关。

首先是原版中，阿达饰演的三叔。这一角色至关重要，在周氏无厘头喜剧当中，如果说，星星同学负责“收”，那么，阿达就是那位负责“放”的演员，一收一放，两者的重要性几乎难分高下。

也因此，丁一米观看演员试镜录像的时候特别认真，除了胡奇与张振心圈定的两位入围者之外，其余人选也都看了一遍。倒也不是说那两位人选有哪儿不足，实在是从面相上看，总觉得缺了那种味道。

很可惜，面相上实在看不出什么。丁一米只能作罢，草草看了其他几位候选角色，然而，在观看“洪爷”这一角色的候选人选的时候，丁一米却是眼前一亮，忽然之间就觉得三叔这一角色有了人选。

胡奇与张振心认可的“洪爷”这一角色，有三位演员入围，其中一位名叫杜勇德，身材有些发福，让丁一米觉得眼前一亮的，是他留有一撇猥琐气质的小胡子。而且，在试镜的时候，杜勇德一直是一脸讨好的笑容，形象与气质，较之原版三叔相当吻合。

第0125章 恰逢故人来

丁一米马上找出杜勇德的资料，资料上记载，这位是地方戏剧海剧团的演员，曾参演多部影视剧演出，出演的角色虽然大多戏份不重，却胜在量多，也就有了相当丰富的演出经验，也因此，入了胡奇法眼，圈定他入围第二轮试镜。

三叔的演员大致圈定之后，丁一米才有空去看女主角试镜录像。

这一看不要紧，看完了之后，丁一米顿时产生啼笑皆非之感，试镜录像里，第一顺位的候选人居然是罗美乐，就是丁一米第一部出演重要角色的影视剧，《美丽新娘》的女主角。

泥煤，为什么没人通知他？胡奇和张振心肯定是故意的。

丁一米按下把罗美乐直接pass掉的冲动，耐着性子看了一遍，应当说，罗美乐除了形象气质偏软之外，还是基本合格的，毕竟是偶像剧演员出身，高冷气质蛮符合“绮梦”这一角色，只不过，丁一米实在不想让罗美乐出演，这位小花身上的“骄娇二气”实在太重了，天知道她在片场会不会又出幺蛾子，半路又要改剧本什么的。

※

第二轮试镜地点依旧安排在大贵影视公司本部。

丁一米开车而来，地面停车场上果然发现了一辆熟悉的保姆车，只不过，保姆车上没人，连司机都不见踪影。

大贵影视的八楼有一间很大的会议室，今天的试镜就安排在八楼。

第二轮试镜与第一轮海选稍有不同，主要就体现在楼层安排上，这么高的楼层，面试人员是不许坐电梯，只能走楼梯，这就是要考验演员的体能状态。要说起来，演戏的确是一项体能活，尤其是《赌圣》的拍摄周期非常紧张，丁一米的设想是要挤进去暑期档的，如果演员是大病秧子，那肯定是不合适的。

爬楼是普遍待遇，丁一米即使是导演也是照例如此。这是为了防止演员——主要是知名演员闹事，影视剧演员毕竟有着一定的社会知名度，要是有人声称在大贵影视本部遭到非人待遇，影视公司口碑很容易就被砸坏掉，大贵影视就干脆把事情做绝，整栋大楼一律停电，明面上宣称是检修，实际上就是拉闸而已。

丁一米毕竟年轻，底子好，来到八楼也就是有些气喘，只不过，路过洗手间，难免要减轻一点负担。

洗手间里放完了水，出来的时候，恰好听到对面女士盥洗室里有人在说话。

“咦，这是罗美乐，还有她的经纪人……”丁一米心头一动，往后退了几步，然后竖起耳朵悄悄听她们在说什么。

经纪人丁一米就记得她叫“虹姐”，只听得虹姐的声音有些焦躁，不停地在催促罗美乐：“……哎哟喂，小姑奶奶，乐乐……你已经很美了，不用再补妆了……”

罗美乐的声音则有些紧张，不停地在问她的经纪人，时间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丁一米是否对她喜欢依旧……

我尼玛……

丁一米顿时有了眩晕之感，我什么时候喜欢过罗美乐？尼玛哪知眼睛看出来我喜欢罗美乐啦？

而另一边，经纪人虹姐却信誓旦旦，言必称，在《美丽新娘》剧组，丁一米暗恋乐乐，是个人都知道，但凡乐乐稍假以辞色，丁一米哪有不拜倒在乐乐石榴裙下的……

卧槽，这是逼着我把你们踢出局啊。

丁一米蹑手蹑脚绕到洗手间外，赶紧加快步子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试镜用的会议室外，副导演之一詹俊守候在门外，今天除了张振心之外，剧组的六位副导都在了，而胡奇反而不在。说起来，胡奇毕竟是监制，他愿意帮忙在第一轮海选把关已经是人情了，第二轮他推说有事，张振心与丁一米也表示理解，没理由一直栓着他不让他出去喝酒啊。

一进门，丁一米马上就说道：“张总，一会儿要请你帮个忙。”

“你先说。”

“嗯？”丁一米觉得有哪儿不对，不过，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忙凑过去耳语道：“今天过来面试女主角的人选，有一个叫罗美乐的，张总您就说，本公司已经有中意的人选了……”

“一米你都知道啦？”张振心大为惊讶，连忙追问，是不是有人打电话直接联系他了。

“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来你还不知道……”

丁一米正要问清楚，副导演詹俊推门进来，通报洪爷这一角色的候选人，杜勇德杜老师已经到了。

“哦？快请杜老师进来。”

第一次见到杜勇德本人，丁一米又是一阵欢喜，别的不说，小胡子，大肚子，方板寸，外形方面，丁一米这边其实已经完全过关了。

“杜老师，您好，我是这部戏的导演，丁一米，您可以叫我一米，也可以叫我小丁。”

“丁一米……我认识你，就是郑武刚嘛……你到底是演员还是导演？”

杜勇德毫不掩饰他的吃惊。

大贵影视前期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按照潘谦君与张振心两位老总的话来说，剧本里充满了天马行空一般的奇思妙想，泄露出去一点点都有可能造成莫大损失，所以呢，最后操作的时候，受邀试镜的演员都没有拿到剧本，以至于相当一部分人都以为导演人选就是主持面试的胡奇。

“是这样的，承蒙潘总和戴厂长信任，在胡奇导演的监制之下，本人丁一米，忝为本片导演。”

丁一米一直观察着杜勇德，同时，也颇感兴趣对方会以什么样的称呼与自己交流。

“原来是丁导……咳，看我这反应……”杜勇德适应能力很强，一旦得知眼前的年轻人是导演之后，马上就摆正了位置，不要说“小丁”这种冒冒失失的称呼了，即使是更亲近的“一米”，他都没有说出来，可见对方的自我定位是非常清晰的。

丁一米就更满意了，他把手里的剧本翻到主角丁米米寻亲，而三叔却在打麻将那一页，递过去指给杜勇德看，然后说道：“这个角色呢，有点间歇性羊癫疯，听到侄子叫‘三叔’就会发作……这样，杜老师您看看这段，一会儿我让人扮演警察，配合你一下。”

第0126章 小花套近乎

杜勇德很快就发现剧本中人物与其要面试人物的差别，他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丁导，洪爷的人选定了吗？”

“还没。”

“我明白了……请给我十分钟……五分钟也行。”

“时间方面没问题的，准备好了说一声就可以了。”

随着杜勇德翻阅剧本，丁一米回到自己座位上。

张振心问道：“一米，怎么会想到让他试镜三叔的？我觉得他这撇罪恶的小胡子很适合演反派。”

“可能是感觉吧……哎，对了，张总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张振心有些心虚，他悄悄说道：“有一位姑娘家，你认识的，听说你正在构思新作品，马上就主动联系到老潘，表示可以带资进组……老潘不像我，他是总经理，方方面面的关系都要摆平，而恰好，这位姑娘家的背景，老潘很难做到一口回绝，所以啊，你懂的……”

丁一米深深一叹，问道：“春姑娘？”

“不是蠢姑娘，是春姑娘。”

“我说的就是春姑娘啊。”

“呵呵，年轻人有点情绪，我可以理解。”

“好吧，她做女主角，带资就不用了……真的，电影从筹备到放映，期间我一分钱不拿，就为了那点可怜的票房分成了，她要是带一百万进来，我的收入就要少一半。”

“一米你真够意思……其实我和老潘也倾向于不带资，毕竟三方之间的合约都已签好了，重新拟定合约，即使你这边点头，戴厂长那儿也不一定能通过。”

张振心很快就离座而去，不一会儿回到座位上，转告丁一米，于若春就在潘谦君的总经理室，如果需要的话，她可以亲自过来试镜。

丁一米暗地里吐槽，都已经内定好了，过来试镜演给谁看？满足她的表演欲望才是真吧。

“随便吧，她愿意来就来。”

会议室里陷入短暂的沉寂。不一会儿，杜勇德跨前一步，憨笑着说：“丁导，我差不多了。”

“稍等啊，樊家驹，你演警察，去配合一下杜老师。”

樊家驹是丁一米指定联系服化组的副导演，此时他一本正经地翻阅着服装画册，一听说导演让他上去配合，一张脸顿时就垮了下来，而其他几位，则捂着嘴偷笑不已。

丁一米从座位上走了出去，顺便瞪了樊家驹一眼。

三个人的位置很快就站成三角形，丁一米搞怪地叫了一声“三叔”，只见杜勇德松松垮垮的脸上顿时一变，扑过去抱着樊家驹。

樊家驹的配合就差了点，他显然要挣脱杜勇德逃跑，哪知却劲儿不够，然后就被杜勇德摩擦摩擦摩擦……

张振心以下，所有人都笑疯了，杜勇德却浑似不觉，只管摩擦摩擦，直到丁一米把手掌竖在他面前，他才停下动作，微带喘息问道：“丁导，您看这样成吗？”

“非常好，不出意外的话……说错了，不能再出意外了，”丁一米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张振心，又道：“三叔这一角色肯定是杜老师您的了。不过，具体的片酬，还需要您的经纪人与大贵影视公司洽谈。”

杜勇德非常激动，握着丁一米的手，除了说谢谢，也只会说谢谢了。

副导演那边，回到位子的樊家驹遭到其他人无情取笑，丁一米的恶趣味上来了，指着其中笑得最放肆的，道：“杨海，就你笑得最大声，正式开拍的时候，由你来饰演警察。”

刹那间寂静之后，会议室里响起了更高分贝的爆笑声。

“杜老师，那就，合作愉快？”丁一米含笑伸出手。

“丁导，合作愉快！再见！”

杜勇德刚走，詹俊就进来通报说，女主角候选人，罗美乐小姐已经等候多时了。

丁一米悄悄说：“张总，你来扮黑脸。”

张振心干咳道：“詹俊，以后你要记住，轮到哪一位演员试镜，什么时候，排在第几位，方方面面都有导演统一安排，这里不是菜市场，要是谁来了就可以直接进来，那还不乱套了……”

丁一米生怕张振心越说越大声，忙道：“詹俊，请罗美乐小姐进来吧。”

詹俊进来的时候，会议室门压根就没合实，丁一米话音刚落，罗美乐就探出半颗脑袋。

隐约中，丁一米听见经纪人虹姐咋咋呼呼在说：“就知道丁一米他一直暗恋你……乐乐，加油！”

丁一米的脸顿时就黑了下来，詹俊重新出去关上门之后，他当即阻止了罗美乐要套近乎的企图，主动说道：“罗老师，又见面了。这次的角色设定呢，是有点拳脚功夫的，我这方面的要求别的没有，待会儿你和我们的副导演过两招，不需要赢他，动作能舒展得开就成。”

“啊？有动作戏的吗？”罗美乐一直都是娇滴滴的样子，听说要和男生过招，愈发地装嗲了，一双桃花眼乱放电，说道：“老公，就不能用替身吗？”

“噗……”旁边的张振心一口水喷得老远。

“等等，一米，这是怎么回事？”

丁一米扶额，他真是怕了罗美乐了，也不知道这声老公是不是已经模拟过多次，说出来很习惯很自然的嘛。

“一米，你要是有顾虑，担心有人讽刺你举贤不避亲，我觉得大可不必……若春那儿其实也蛮好说话的，她总不能明知道你有老婆，还非要横插一杠子……”

“张总，你误会了，事情是这样子的……”丁一米有气无力地把他与罗美乐在《美丽新娘》中的渊源解释一遍，然后两手一摊，表示自己清清白白。

“原来是这样……”张振心意味深长一笑。

丁一米也懒得解释了，他对罗美乐说道：“罗老师，给你五分钟时间准备一下。”

“要准备什么？我该怎么准备？”

我靠！

丁一米自忖，他要是圈内数一数二的大咖，能把鞋子脱下来砸在罗美乐脸上。

“就是……你想象一下，如果碰到黑道寻仇，而你又有十分了得的拳脚功夫，该以怎样的身手击退仇家……”

“人家从来不打架的耶……要不这样，老公，你过来指点我几招？”

第0127章 试镜却打人

几个小导演都把额头贴着桌子，浑身上下抽搐的厉害，张振心干脆别过脑袋，肩膀一耸一耸的，就差“哈哈哈”把笑声无限放大了。

丁一米抑制住骂人的冲动，离开座位，稍稍助跑之后腾空踢了个旋风腿，双脚落地之后摆了个黄师傅的pose。

“好哎好哎，剧组里没有替身的话，老公你来做我替身吧。”

丁一米沉下脸，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说道：“你的时间不多了，还剩下三分五十秒。”

“啊？真要打吗？”

没人理她，丁一米低下头看剧本，张振心与几位副导负责抽搐。

这时，会议室门外出现动静，罗美乐的经纪人虹姐大声说道：“喂喂喂，我们家乐乐还在试镜呢，你们怎么可以自说自话插队呢……哎，那边站岗的，你要守好门，不可以放他们进去干扰其他演员试镜……”

门外的詹俊有过被张振心训话的经历，这一次格外认真，他拦住要插队的人，大声说道：“两位，请记住，轮到哪一位演员试镜，什么时候，排在第几位，方方面面都有导演统一安排，听到了没有，是咱们丁导说了算。这里不是菜市场，要是谁来了就可以直接进去，那还不乱套了……”

丁一米实在不愿对着罗美乐，拦住张振心，站起来去看个究竟。结果，门一开，就看见潘谦君黑乎乎的脸，以及于若春似笑非笑的表情。

“潘总，于老师……您二位怎么还真过来了……”

虹姐本来是把丁一米当救星来着，听到他这么说，顿时就不好了，吃吃问道：“潘总？什么总？”

“大贵影视总经理。”

负责守门的詹俊更不好了，刚才拦住人不让进去，顺便为了拍导演马屁，嗓门扯得特别大，这可如何是好，他复述的显然是张振心张总的原话，可从他嘴里说出来，不了解情况的还以为是丁一米授意。

“丁导，我不知道来的是潘总……”

“没事，你做的很对。”丁一米笑着鼓励他，顺便笑容满面迎接潘谦君和于若春进入会议室。

“真虚伪……”虹姐嘀嘀咕咕，虽极不服气，却又无可奈何。

于若春进去之后，罗美乐马上就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压力，尤其是她也听到了新来的竞争对手是有制片方总经理亲自陪同而来，用脚指头想想就知道这里面有猫腻。

“老公，说好了我有五分钟时间准备的，你怎么可以又放人进来……”

罗美乐状似极委屈，好像真的要哭出来似的。

“老公？呵呵，他早就不要你了，难道你忘了吗？肚子里的孩子是被谁打流产的？临死去医院看望，还被他赶出去。”于若春的毒舌相当犀利，也亏得她看过《美丽新娘》，说起剧情，还真是头头是道。

“你你……我和我老公说话，有你什么事……”

“都够了！”

丁一米重重一拍桌子，指着二人说道：“我现在要的是有拳脚功夫的女主角，你俩先打一架，谁赢谁留下。”

“啊？”

罗美乐还在发愣，却见于若春欺身上前，一个膝撞，重重顶在罗美乐的小腹部。

“你赖皮……”罗美乐倒地之后哇的哭了起来。“砰！”门被撞开，虹姐从外面冲了进来，见状之下怒火中烧，对着屋子里的人一通大骂。

丁一米整个人都懵了，尼玛谁能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

大贵的两位老总也懵了，都知道于大小姐任性，可你也不能当着别人的面打人啊。

“丁一米，你说句话，这件事怎么解决！”虹姐搀扶着罗美乐，气势汹汹说着，大有不满足对方条件就誓不罢休之势。

于若春却还在火上浇油，“试个镜而已，导演说的，谁赢谁留下。”

丁一米无力地摆摆手，“出去，你给我出去。”

“出去就出去。”

于若春倒是很好说话，说出去就出去，害得潘谦君一连串苦笑，很快就尾随而去。

“你别走，为什么打我们家乐乐？”

“我不爽啊，谁让她嘴贱，老公老公的乱喊。”

一屋子的人顿时都风中凌乱了。

“好你个丁一米，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等着，老娘要是让你们好过，就跟你姓……”

虹姐抱着哭哭啼啼的罗美乐，临走时撂下了一句狠话。

丁一米双手抱着头，差点产生了大哭一场的冲动。罗美乐，火凤凰娱乐传媒力捧的流量小花，试个镜却挨了打，这件事情万一传出去，不折不扣的丑闻啊，打人者，以及“指使”打人者，一个都跑不掉，等着媒体口诛笔伐吧。

“我只想拍个电影而已，怎么就这么难……”

丁一米落寞地站起来，苦笑着说道：“张总，这次可能要黄了……对不起，我把事情搞砸了。”

“砸什么砸，坐下，你还要主持面试呢。”

“我……呵呵，还有必要么？”

“别管其他的，做好你的本分就可以了，若春这丫头惹出的事情，自有她解决的办法，以前吧，比这更任性的事情都有，照样有人替她摆平，你就安安心心坐这儿吧。”

“咝……这可是流量小花啊……”

“流量小花而已，没有了流量，她什么都不是，放心吧，火凤凰娱乐懂得取舍的。”

“我倒是好奇了，她到底什么来头？”

“别问，我不会告诉你的，也没人会告诉你。”

好吧，丁一米承认，他的层次还是低了点。

后续的试镜环节还算顺利，前来面试的演员都做到像杜勇德那样摆正自己的位置。

丁一米从中挑选了一位名叫云佳萱的演员饰演阿萍。这位演员常年活跃在偶像剧中，饰演的角色不是女二就是女三，或许是因为不再奢求能饰演偶像剧女一号，试镜的时候，对于导演提出的非分要求也能坦然接受，譬如，丁一米让她边走边挖鼻屎顺便把鼻屎弹得远远的，云佳萱只是稍稍愣了一下，很快就照着导演的要求做了一遍。

于是，丁一米当场给了准信，希望后续能合作愉快。对于能豁的出去的演员，他是十分慷慨的。

第0128章 动员与开机

除了云佳萱之外，洪爷的饰演者，丁一米最终选定了东海时代推荐的一位，也算是一点私心吧，几个候选人都差不多的情况下，选择就要简单多了。

这位演员名叫乔久，丁一米开玩笑地称其为“九爷”，乔久这位演员当即回以“使不得”，反过来开玩笑说：“导演就叫一爷吧。”

乔久早年是一位歌手，要说跨界也好、转型也好，总之，东海时代已经不会再花大力气为他制作专辑了，反而是一门心思向影视行业发展。

至于别的人选，丁一米充分尊重了监制以及制片主任的意见，走了个过场之后，就按照第一轮确定下来的名单，直接拍板下来——其中也包括了影片中，和三叔同租一屋的卖鱼盛和阿英两位较重要的演员。

※

电影正式开机前夕，剧组主创第一次会议召开。

大贵影视负责演职人员食宿，故此，会议依旧是在《窒息的痛》剧组下榻的酒店会议室召开。

这次会议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是要统一思想，丁一米认为，每个人都会有思想的闪光点，但是，这种闪光点在不恰当的时机闪耀，只会造成剧组内部思想混乱，所以，趁着还没开机，主创人员畅所欲言，心里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但是，真到了开机，那就必须完全按着导演的指挥棒走了。

会议之前，丁一米把导演组完稿了的日程安排表、分镜头剧本、剧本分解表，以及打印成册的分镜头画稿，分发到了各个小组的负责人手里——分镜头画稿依旧是梅玲的手笔，这次的工作量相当大，连续加班加点之后，她已经彻底累垮了，开完会，丁一米还要到医院里去看望她。

应当说，丁一米的案头工作已经细致到了闻所未闻的地步，以日程安排表为例，胡奇看完之后不吝溢美之词，直言他待过的剧组不知凡几，能精确到机位的安排表从来没看见过，简直就是教科书级别的，就冲这份安排表的质量，电影肯定能按期完工。

这份肯定让心有所悬的出品人与制片人双双松了口气，同时也意味着，前期筹备基本上没有可挑错的地方了。然后，与会人员就开始抠细节。

还别说，其中一些细节抠出来还是蛮有趣的，譬如，影片名字，就有人说，《赌圣》这个名字不够霸气，干脆改名叫《赌神》，所谓神圣，神在圣前，以后要是拍续集，倒是可以考虑《赌圣》。

这个意见受到大部分人的赞赏，丁一米也就从善如流，改片名而已，问题不大。

好吧，既然开了个头，发言就更踊跃了，主角丁米米的名字也被人单独拿出来说事，提出这个意见的人认为，主角名字与演员名字一字之差，这在观众看来是很不严肃的，改一个名字会比较好。

严肃不严肃是很主观的问题，有人认为不严肃，还有人会认为这是笑点之一呢。不过，在这种小细节上和人掰扯，同样也是不严肃的，除了浪费时间，没有任何意义。

“成，那就改。”

剧情也有人提出意见了。丁一米魔改的版本，坏人一网打尽之后，主角投案自首，毕竟也是参与了赌博了嘛。有人提出来，这部电影名义上是禁赌片，实际上还是一部商业电影，主角的结局即使不能让大多数人满意，那也不必弄得大多数人都不满意吧？那么，可不可以改成，执法机关对主角网开一面，不处罚、不判刑，送主角到偏远山村支教？

丁一米坦言，这一结局他也曾设想过，当时担心结局不够强力过不了审，所以就设定成了投案自首之后坐牢。

牵涉到送审问题，所有人都不敢再乱出主意了，只是把目光落在戴广鸣身上。戴厂长倒是很有担当，他当即表示会亲自出面探一探主管部门的口风，同时，他也请大贵影视联系另一出品方——禁赌办，实际上，只要禁赌办认为没问题，那么，过审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第一次主创会议结束之后的第二天，东影厂内部人员借着大贵影视旗下的酒店会议室，召开了一次动员大会，在会上，戴广鸣声情并茂说，这次与大贵影视的合作，是东影厂人才梯队建设非常重要的一环，在国内电影市场日益萎缩的当下，丁一米千方百计争取这个机会是多么的不容易，同志们一定要懂得珍惜，通过这次来之不易的实践机会，努力把自己提升为训练有素、经验丰富、善于自我激励的优秀人才！

丁一米不禁感慨，不愧是做领导，说话就是有水平。

开机仪式在动员大会之后马上移师摄影基地举行，紧接着，第一场戏正式开拍。

丁一米在执导《窒息的痛（前传）》的时候，第一场戏处理得非常简单，一个镜头一晃而过，但是，在新版《赌圣》中，却特别选了一场群戏，剧中人物三叔、卖鱼盛、阿萍以及阿英，四人打麻将。

赌圣中相对重要的演员基本囊括在此了，一张麻将桌坐满之后，丁一米并没有急着说戏，而是要求演员按照剧本演小品，最重要的是，在小品中要演出无厘头风格。

自从梁渠在杂志上点名丁一米“无厘头”之后，在业内，丁一米也算是具备了一定的名气，当然，在大多数人眼里，这种名气不要也罢，不过，丁一米却不同，很有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意思，不但要求小品中体现无厘头，甚至于当场表明了影片主旨：这就是一部无厘头风格的喜剧电影。

四位演员都很给力，剧本所给的台词都能够流利说出来，而且，人物关系也把握的不错，譬如，卖鱼盛暗恋阿萍，阿英又总想着对三叔投怀送抱，表演的时候都能够通过表情和动作释放出来。只不过，所谓无厘头风格，中间却总差了那么一点，不是说他们放不开，而是放得太开了，以丁一米的认知，这完全是后周星驰时代的港片风格，极尽夸张之能事，看上去完全是在瞎闹腾。

第0129章 红花需绿叶

署名编剧田辉给剧中的重要人物都写有小传，只不过比较笼统，几句话完事，丁一米不得不亲自下场，帮助演员深入分析人物。

第二遍走戏，情况要比第一次好了许多，特别是人物的把握方面，有了些原版的味道。

当然，光有味道还不行，丁一米摆放好了最传统的三角机位，不用滑轨，每一个机位都摆放了一台摄影机，示意第一场戏从阿萍离开座位之后开拍，这是一个时长一分钟的长镜头，采用最典型的内反拍三角机位，所以，长镜头不是为了炫技，仅仅是希望演员快速贴近角色。

场记打板。

阿萍离席，三人之间开始了对话，结果，才几秒钟时间，丁一米就喊停了。

饰演卖鱼盛的演员，洗牌砌牌的时候，手上的麻将牌居然会跳起来落在地上。

“赵老师，低级失误了啊。”

扮演卖鱼盛的演员名叫赵任，他坐在三角型机位的主机位正面，而主光源恰好是从他右侧打过来，三叔说话的时候，他要看向对方，可能是被强光晃了眼睛，这才会造成这种低级失误。

“不要去刻意看杜老师的脸，眼睛瞄一下杜老师的手就可以了。”

第二次拍摄又出幺蛾子了，之前的对话都好好的，当杜勇德说出：“……你离我远一点，要不然我会干你的。”此时，阿英轻抚头发，做了个风骚的动作，意外发生了：片场观摩的演员都有翻过剧本，此时阿英的内心独白是这样的，“干我？那可好，我不知道盼了多久了。”这段独白虽然没有当场说出来，可架不住别人会脑补啊，一不留神，到处都是嘻嘻哈哈的笑声。

这可是同期声，现场收音的，丁一米恼火异常，指着于若春说道：“就你笑得最大声，再有下次，你给我出去。”

“哦。”于若春居然乖乖地应了，倒是让丁一米为之一怔。

“杜老师，注意，还不够猥琐。”

“明白了，导演。”

杜勇德名义上是明白了，可他毕竟是一个正派人，还没有与那个有色心没色胆的三叔真正贴合，不出意外地，接下去的几次都通不过丁一米的验收。

好吧，制片主任最先沉不住气了，浪费掉的胶卷都是钱啊，他悄悄和丁一米打商量，可不可以参照《窒息的痛（前传）》模式，把杜勇德的近景镜头单独拿出来，这条镜头过了之后再补拍可行？

丁一米说不行，他反问张振心，为什么开机之后第一条戏就是长镜头？就是为了让演员尽快与剧情角色融为一体，顺便让其他演员观摩，了解何谓无厘头风格。另外，这里之所以配置三台摄影机，也是为了让摄影组尽快进入工作状态，这是砍柴之前的磨刀工夫，万万省不得的。

好吧，张振心接受了丁一米的说法，一个人躲到角落里狂按计算器。

如此反复，多次ng之后，演员自己也绷不住了。杜勇德打了个手势，说道：“导演，给我点时间，我需要揣摩人物。”

“行，给你十五分钟。”

丁一米并没有去给杜勇德说戏，说起来，杜勇德好歹也是老戏骨，只要把人物琢磨透了，把角色演活是轻而易举之事。当然，丁一米对其要求也不仅仅吃透三叔这一角色，一旦他掌握了猥琐精髓，将来绝对是丁一米最大的助力。丁一米曾经看过一篇访谈，其中阿祥曾这样评价阿达：香江的演员在和阿星演对手戏的时候，只有阿达能完全接下来。

所以，这里第一场戏，丁一米放手让杜勇德揣摩角色，并不惜关灯停机等待他，也是存有他的一份私心，所谓独木难支，没有金牌绿叶的配合，很难走得更远。

十五分钟一晃而过，丁一米问道：“杜老师，再给你十五分钟？”

杜勇德肩膀往下一沉，脖子却往前一伸，眉毛眼睛挤在一起，嘿嘿一笑，道：“不用了，导演。”

丁一米忍不住击节赞道：“太好了，就是这个效果。”

灯光再度亮起，场记板打板。

这一次就顺利得多，卖鱼盛与阿英正常发挥，杜勇德则精准把握了小人物猥琐的一面，整段台词说下来，定格在脸上的色胚样子，简直是入木三分。

“咔！郝老师，注意一下，杜老师对你色眯眯笑的时候，你加一点搔首弄姿的动作。”

扮演阿英的演员名叫郝慧吉，她显然是被杜勇德恶心了一下，过渡得有些不自然。

又一条拍摄。

当丁一米宣布过了的时候，全场响起热烈掌声。

下一个镜头要拍云佳萱，也即是阿萍。原版中的演员号称“女版周星驰”，自有其显著的特点。

丁一米说戏的时候，先示意她外八字走几步路，注意膝盖与脚踝都要抬得高一点，并注意台词是在与三叔相互抬杠。

云佳萱的动作做出来之后，丁一米还没来得及纠正一些不自然的地方，却听见下边又有人笑了。

“于老师，你……什么表情？”

丁一米第一反应要把于若春赶出片场，然而，却意外地发现，对方蹙眉凝思，心事很重的样子，真正笑得大声的，却是另有其人。

“我可不愿意像这样子表演……”于若春双目直视丁一米，似乎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你确定？”

“总之，你是赶不走我的。”这句话一说出来，于若春又像是满血复活，一下子又恢复了神采。

“那，你看过剧本吗？有没有写过人物小传？”

“我有……写。”

“给我看看。”

“忘在家里了。”

“很好，希望明天我能看到。”

于若春饰演的人物是绮梦，根本不需要像云佳萱那样的无厘头，她只要负责美美的就可以了，顺便提一嘴，原版中绮梦的同伴，那位金牌打手，丁一米打算让周易知前来客串，同样的，周易知也不需要表现出无厘头风格，他只要负责酷酷的就可以了。

丁一米稍微清了一下场，帮忙云佳萱指出其中几个不自然的点，反复走了几遍，直到云佳萱逐渐找到感觉了，机位与灯光也差不多调整了过来。

第0130章 感觉很重要

这个镜头前后拍了三条，云佳萱进入状态很快，每一条都各有特色，而且，一条比一条有感觉，尤其是第三条，抽烟、台词、走步，几个地方的衔接有如行云流水。

如果不是为了试探云佳萱的上限，其实第一条就可以过关。所以说，找准感觉很重要，就像在这个镜头里，云佳萱拜完啸天神犬之后，杜勇德进入镜头，同样是去祭台拜关二爷，发挥地始终在水准线之上，这就说明演员已经找准角色脉络了。

吃过午饭，稍事休息之后，拍摄继续。

四个同租一屋的人物之间，关系错综复杂，所有的人物关系，都要在几个镜头之间的对话里交代清楚。上午的戏份，杜勇德与云佳萱处理得较好，但那也是沉下心来揣摩的结果，下午就轮到卖鱼盛与阿英揣摩人物了。

卖鱼盛有一句台词，谓之阿英期待着对三叔投怀送抱，瞎子都能看得出来……这就是需要揣摩的一个点；而卖鱼盛对阿萍有意，又由于阿萍出身不好，可供琢磨的地方就更多了。

丁一米对演员的要求不是很高，自然一点，不要有表演痕迹就可以了。但是，这个要求在演员看来，又恰好高了那么一点点。

赵任和郝慧吉两位演员花了好长时间才琢磨出市井小人物的七情六欲，事后，二人纷纷向丁一米诉苦，以前演的影视剧，关系到谈情说爱，总是年轻人的事情，到了他们这个年纪，还要春心荡漾，似乎有些强人所难，生活中根本就没碰到这种情况。

丁一米只能回以苦笑，目前的影视剧的确是这种情况，好像人到中年就应该心如止水了。当然，一把年纪了还花头花脑，他本人也是不提倡的。

第一天的拍摄总算顺利完成。

晚上照例是主创团队开会。

丁一米所设立的副导演职位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每位副导演都拿出了联系小组的预案，然后由副导演与小组团队负责人交流，哪些预案是不必要的，又有哪些是没有想到而遗漏的。

开会交流的时候，前期筹备工作细致的优势就体现了出来了，准备好的预案，对照丁一米整理出来的日程表、分解表，三两句话就能够交代得清清楚楚。

会议开得快，结束得也快。散会之后，出品人、制片人、制片主任与导演留下来又开了个小会。

电影拍摄的时候，依托于东影厂庞大的道具库，许多道具都是东影厂直接提供，戴广鸣拿出了一份清单，请大贵影视两位老总过目。戴厂长并没有当场提出来要钱，但是，意思却透露了出来，如果影片能赚钱，那么，东影厂现金支出部分，单独划拨过去之后，两家合作单位再进行票房分成。当然，如果电影不赚钱，那么，这部分支出就当是东影厂支援给大贵影视的了。

涉及到金钱的问题，丁一米表示他一概不参与，三位领导表示理解，同意他回去休息的请求，然后，三巨头关在会议室里，相互之间开始扯皮了。

开机第二天，丁一米的戏份正式开拍了。

胶片电影时代，片场的监视器画面，是从现场的另一台数字摄像头传回的实时闭路电视信号，并非来自胶片摄影机。也因此，丁一米在表演过后，是没办法实时观看效果的，而监视器本身提供给导演的，也仅仅只是换面构图，演员精细表演没办法事后通过监视器回放再进行雕琢。

在这种情况下，监制胡奇被丁一米早早拉来片场，帮忙在片场看着，毕竟，丁一米也不敢保证，他自认为能过的表演，就一定不会有问题，有另外一位经验丰富的导演在旁边盯着，他的心里也会更有底。

戴广鸣也来得很早，他依旧坐镇当场，为丁一米保驾护航。

场景还是昨天那个场景，所有演职人员到位之后，片场就陷入一片忙碌当中。道具、服装、化妆、美术，各部门像是上好了发条的机器，有条不紊地运行起来。

丁一米的助理与副导演们都换上了道具服，有的身穿警察制服，有的饰演前来凑热闹的邻居。一切就绪，今天的第一场戏先以小品形式正式展开。

八位导演专业的实习生毕竟都是科班出身，刚开始的时候或许有些束手束脚，但是，经过点拨与指导之后，上手很快，再说，扮演警察一冲而入，把三叔摁在麻将桌上，也不是太难的表演，也就是走了两遍戏之后，就开始进入实操阶段。

丁一米照例是架设起三角型机位，但是并不开机，继续让演员在摄影机与灯光之下再走一遍，之后才正式打板开机。

这个镜头很顺利，一遍过。

之后的拍摄就有些乱了。

首先，场景空间有些局促，而人物有些过多，这也就是在摄影棚里搭出来的布景，真要在小区里租一间民房，机位都没地方摆放。可即便如此，人一多之后，客串警察的副导演们，走位很快就凌乱起来，以至于走戏的时候，好多次都是丁一米直接喊停，让演员务必留心自己的走位，务必不要破坏镜头的空间感。

要说导演对空间感还是最敏感的，客串演员都是导演专业，演起来却又如此不专业，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之后，丁一米就忍不住火冒三丈，嗓门一下子大了起来。

“詹俊，你跑过去干什么，也想让三叔给你摩擦几下是不是？”

“杨海，你踏马还躲，躲个毛啊，你是要让杜老师摩擦的……”

“尼玛，都给我停下来，每个人都给我单独走位一次，贺晓菲，你先来。”

丁一米最后不得不使出了最笨的办法，每人单独走位一次。都走完之后，丁一米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再来最后一遍了啊，不行的话，出镜人物我要砍掉一半，你们自己掂量着办。”

东海电影学院的校规明文规定，大一大二原则上不能外出接戏，所以，这次母校鼎力支援，他也就想着尽量多让这些学弟学妹有实操机会，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砍掉一半人的出镜机会。

第0131章 笑到笑不出

或许是学弟学妹懂得珍惜来之不易机会，最后一遍小品形式走戏，总算没有出幺蛾子——画面终于是没问题了，就是当表演到三叔抱住警察疯狂摩擦的时候，笑场笑到不行，从演员、到工作人员，一个个都笑得东倒西歪全无正形。

丁一米在片场扫视了一遍，没发现于若春，联系到昨天他让于若春交作业，今天没来现场肯定是因为没作业可交。

“都稍微控制一下啊，别笑个不停。”片场的笑声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丁一米不得不提醒打会儿收敛一点。

笑过之后，戴广鸣擦着眼泪提出，这段剧情联系现实的话，是不是有些扯了——当其中一名警察在被三叔摩擦的时候，其他警员三三两两分散排开做吃惊状，却并不上前把“凶杀案嫌犯”就地控制。

丁一米无奈地说：“喜剧片嘛，剧情难免会有反常理的地方，我看过一部阿三哥的喜剧片，演员在车流密集的大马路上撑杆跳，这样还不死，你说有没有天理？”

“也是哈。”

总算没人纠结不合理之处了，不过，走戏的效果似乎出乎意料地好，这样子可不行。丁一米让演员继续演小品，直到演员笑不出来、片场工作人员也笑不出来，才会开机实拍。

这就是演喜剧片最无奈的地方，许多笑点密集的镜头，观众初看的时候可能会笑晕过去，然而，现场的演员，或许早已经笑得麻木了。

于是，小品依旧，而现场的笑声一次比一次稀疏，直到丁一米认为差不多了之后，他才示意场记，可以开始了。

真正开始拍了之后，还是难免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有的人的笑点真的是很奇怪的，明明之前已经笑到肚痛，感觉已经笑不出来了，可偏偏在开机状态下，噗嗤就忍俊不禁了。

好在之前有了多遍预演，即使出现笑场这种不可抗力状况，毕竟也是少数。经过一个上午的拍摄，演员杜勇德顺利完成了摩擦四位演员之伟业。

中午吃饭的时候，张振心揉着笑痛了的肚皮，感慨着说道：“一米啊一米，也不知道你这脑袋瓜子是怎么长的，能想出这么好的点子。”

戴广鸣表示严重同意：“没错，一米在给我说剧本的时候，我就觉得剧情很有看点，真正拍的时候我才明白，这哪里只是看点，简直是爆点啊。”

丁一米则憨厚地说：“几位领导不嫌我拍得庸俗、低俗、媚俗就好。”

“这不是问题，好好拍，拍完了请老厂长观摩，到时候，我陪着老厂长一块儿进京。”戴广鸣当即抛出一颗定心丸，不但令丁一米安心，也让张振心省心了不少。

下午，更大的爆点来了。

演员杜勇德的先天性失控症眼看就要爆发的时候，一直暗恋三叔的阿英趁势而上，“啊”的一声，强势插入到杜勇德正面，顺便扯开衬衣的两颗扣子。

杜勇德第一个支撑不住，连退好几步，单手搭在被他摩擦过的杨海肩膀上，一个劲儿狂笑不已。

第二遍走戏的时候，杜勇德好歹控制住了，郝慧吉却是拉开扣子之后慌忙又把领口掩好，接着也是失笑，顺便又反复拉了几下，测试衬衣领口那儿缝制得牢不牢固，这是服装组为防止走光而特制的道具服，质量显然是过关的。

第三次走戏就更夸张了，阿英满怀期待投怀送抱，却不料，三叔的失控症忽然好了，然后就一脸嫌弃地说出了台词——此时两位演员双双笑场，至于其他演员以及工作人员，简直都是笑疯了。

喜剧片笑场，通常都是堵不如疏，丁一米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一遍又一遍过戏，以期能把演员的笑点都磨平掉。

之后，换衣服，补妆，整理道具，历经两个多小时，总算把这场戏也给拍完了。

晚上开会的时候，总美术师秦闻喜提出，导演组的几位副导演，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观摩，既然是这样，为何不让他们事先把笑点密集的镜头事先表演出来，好让人有个心理准备，不至于临到开机的时候频繁笑场而影响拍摄进度。

丁一米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当场征求几位学弟的意见，而副导演们兴趣也颇高，于是一拍即合，权当是磨炼演技了。

总美术师秦闻喜这段时间一直在堪景，会上，他也顺便把圈定的外景拍摄地提交给丁一米，以供导演定夺。

理论上来说，为防止秦闻喜背地里搞鬼，丁一米应当去实地考察外景地，不过，鉴于秦闻喜是戴广鸣信得过的人物，而丁一米自身也有整个剧组最重的表演任务，他也只能选择相信戴厂长，把实地考察的任务交给他的助理以及联系美术组的副导桂华达。

此外，赌王大会举办地设定在东边的邻国，但是，剧组资金有限，不可能带着大队人马海外实拍，只能在东影厂摄影基地搭建一条邻国风情街，秦闻喜同时也呈交了风情街的设计稿，如果没问题的话，就按效果图搭建了。

丁一米大致翻了翻，基本认可了秦闻喜的设计，同时也提了一点建议，多准备邻国文字的牌匾，又让朱全贵提前联系在唐国求学的邻国留学生，正式开拍的时候让留学生充当临时演员。

秦闻喜的建议还是有效果的，从第三天开始的拍摄，无论是演员，还是工作人员，笑场的情况好了许多，当然，要想完全杜绝笑场也是完全不可能的，就好比于若春，拍摄苦情戏的时候都能笑场，能拿她有什么办法。

于若春在第二天拍摄的时候缺席了，第三天开始，就几乎天天不落，一直待在片场里不走。据她说，她已经错过了第二天极好笑的几场戏，自感损失惨重，今后她再也不想缺席了。

“我很好奇，你昨天没来，是不是躲在家里撰写人物小传了？”

“有写啊，不过，连续两个晚上熬夜，今早出门太急，又忘了。”

我信你个鬼啊……

第0132章 铁血真男儿

后续的剧情，主人公的超能力一点一点地被发掘出来。笑点方面，或许没有之前那么密集了，但显然，从观众的观影体验上来说，这里的看点更足。

于若春的脑回路比较清奇，每次丁一米从聚光灯下回到导演椅上，她都会大夸特夸，直赞丁一米演得好好笑。

“管好你的嘴就行，要是有哪个镜头因为你一个人笑出声来而作废，我是不会客气的。”

于若春嘟起粉嘟嘟的小嘴问道：“你会怎么不客气我？”

“幼稚……你这套对我没用，我是有女朋友的人。”

“罗美乐吗？”

“你明知道不是她还问……”

“人家吃醋了嘛……”

“演的不错，继续。”

“你这人真没劲，就不会配合我，帮我磨炼演技嘛……”

很可惜，话是这么说，于若春待在片场，却实在没看出来有琢磨演技的想法，丁一米认为，她纯粹是来调节心情的，每次看表演的时候都津津有味，当然，对于她的品味，丁一米还是挺欣赏的，譬如说，杜勇德的戏份，她会评价其“庸俗”，又或者“恶心”、“下流”；若是丁一米的表演，她却貌似迷妹，彻底拜倒在丁一米的牛仔裤下的样子。

※

于若春饰演的绮梦，她的戏份大部分是在外景地拍摄，而她在电影中的第一次出场，却是在晚上。

要说于若春的第一场戏还真是折腾，她这里的戏份有追车、有打戏，高难度的暂且不说，关键是这里还要配合客串明星的档期。

没错，客串的明星就是周易知，原则上，他说过“任何时候都有空”，只要一米有请，他都能抽得出时间，可是，在实际操作过程中，丁一米当然不可能把他当做小龙套，肯定要照顾到周易知的档期。

私底下，于若春当着丁一米的面抱怨，干嘛非要请周易知，丁一米则反问于若春，她有庞大的粉丝群吗？可以提供超高的话题度吗？你什么都没有，还嫌这嫌那……

于若春被噎了个半死，转头去找潘谦君和张振心告状。没想到的是，这次大贵影视两位老总都加入到了丁一米的阵营，言说人家这么大一位明星，一分钱片酬不收，友情出演一个角色，不应该关起门来偷笑吗？

“我还愿意倒贴带资进组呢，是你们不要……”

尽管有着一万个不愿意，于若春到底还是接受了眼下的局面。

夜景放在晚上拍摄通常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除非导演或者艺术指导对于夜景有着十分苛刻的审美需求——但显然，丁一米不在此列。

另外，影片的武术指导请的是东海市武术队的散打教练，武行龙套也是以武术队运动员为主，都不是专业演员，要是放在晚上取景拍摄，丁一米真怕黑灯瞎火的弄出事故，所以，安排在白天拍摄夜景，也是多方面反复权衡之后的选择。

当天的拍摄任务比较紧张，第一次出外景，天气又这么好，主人公初到唐国，在三叔家楼下寻亲的戏份，也要在上午时分拍掉。

这段戏的笑点也是相当之足，开拍之前，丁一米反复打了预防针，如果想要现场观摩，都把嘴巴捂起来。

第一个镜头俯拍，丁一米拿着行李在公寓楼下大喊大叫，然后楼上扔下来一堆东西，这里协调的还好，丁一米没有被脸盆砸中。

后面的戏，笑点来了。开拍之前，于若春拿着剧本，站在丁一米身边傻乎乎地笑。

“春哥，算我怕了你了，开拍的时候您老能不能离得远远地？”

“咦，你为什么叫我春哥？我这样子很没有女人味吗？”

“春哥真汉子，铁血真男儿……”

“你真讨厌……”

和于若春熟了之后，丁一米发现她还是挺开得起玩笑的，所以，他的嘴上也渐渐没了把门的，什么话都敢乱说了。不过，想想也是，二十岁的姑娘家，能有多重的心机？和同龄人谈得来、谈得熟，也是非常正常的。

剧组的副导之一扮演的龙套上场了，门禁里对话的声音也是实时说出，另外一位副导演捏着嗓子娇滴滴地说：“你是不是爱上别的男人了？”

“除非你大声说十声‘我爱你’……”

“我爱你，我爱你……”

“咔，一米，你笑场了。”

监制胡奇叫停，紧接着也是笑个不停。

所以说，拍摄喜剧片，笑场这种事情真的是免不了的，即便是丁一米，也不知道看过多少遍《赌圣》，轮到自己拍摄，照样会忍俊不禁。

十点多的时候，这里的戏份告一段落，剧组马上转场到一处暂时停工了的建筑工地，在那儿要拍摄第一场打戏，届时，于若春将大展身手。

要在白天拍摄出夜景效果，最佳的取景时间无疑就是在中午，因为中午的阳光能保证拍摄主体高光。

转场到了外景地之后，丁一米打电话给周易知，得知对方已经在半个小时之前出发了，不出意外的话，再有十五分钟就会抵达拍摄地。

丁一米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找到摄影指导，交流夜景戏的拍摄。

在白天拍摄出夜景效果，除了用减光夜景镜，以及后期调色配光，一位经验丰富的摄影指导也至关重要，因为这里灯光组不打灯，光线全都要来自于阳光。

摄影指导名叫谭伟峰，在开拍《赌圣》之前，他从来没有单独指导过一部戏，所以，他的面相看起来有些紧张。

“丁导，万一拍砸了怎么办？”

“多大点事，补拍而已……再说，咱们技术厂实力雄厚，你信不过我，也得信得过厂里的调色师傅吧……”

丁一米说的轻松，其实心里也不是特别有底，不像他捣鼓网络大电影，那会儿有功能强大的视频编辑软件，而现在，只能依托于技术厂经验丰富的调色师。

摄影指导经丁一米这么一说，心情放松了许多，而这时，周易知也在冯天和与几位保镖的陪同下，出现在众人面前。

如今的周易知已今非昔比，远远望去，不明就里的，还以为片场来了位大人物。

第0133章 消费大歌星

于若春初见周易知，当时就变了脸色，冷笑道：“呵，好大的排场。”

丁一米的脸色也有点不好看，隐隐中觉得，请周易知客串，似乎请错了。

那边周易知似乎也发现了什么，他把几个保镖都轰到车上去，然后就轻装简从，挥手朝着丁一米方向奔跑过来。

丁一米也绽露出开心笑容，走过去迎接他们。

“易知，天哥，来啦。”

三人之间已经好久没聚过了，见面之后分外热情，相互拥抱之后，丁一米歉意说道：“不好意思啊，时间紧张，多的话，咱们晚上宵夜的时候再聊。”

冯天和笑着说：“电影主题曲有人唱了吗？”

“抱歉，主题歌有了，不过，我打算让……易知演唱主题曲，天哥就没您什么事了……”

周易知也笑：“靠，你说话无缘无故断句就是让人讨厌……”

电影片场第一次出现一位如日中天的大明星，顿时就吸引了许多人过来围观，武术队担当于若春替身的妹纸简直要疯了，她穿着和于若春一模一样的服装，走过去狠狠抱住周易知，任谁去拉，都拉不走她。

于若春本尊冷冷说道：“丢人……都找的什么龙套……”

“咦，你在这儿啊？我还以为抱住易知的是春哥您本人呢……”

“周易知嘛，呵呵，也不过如此……”

“妒忌自己没人家红？”

“哼……”

武术队的全体成员都换上了道具服，教练则把设计好了的动作手把手指点，其中也包括了丁一米与周易知——于若春就不用了，她的动作大部分由替身完成。

影片中的动作戏都是很短的镜头，拍摄的时候反而更简单，几秒钟一个镜头，其中几乎没有任何台词，而且，因为是白天拍夜景戏，调整机位的时候，也无须灯光组大动干戈。

所有演员当中，优先要照顾的就是周易知，他的戏份拍到下午一点多的时候即告结束，而当天白天的戏份，也暂时告一段落。

当晚，夜深人静时分，马路上车流不那么密集了，于若春第一次出场的戏份也正式开拍。

这场戏在白天开拍实在不方便，即使放在晚上，同样也是在交警部门配合下完成的。好就好在大半夜的，路上车子很少，ng的次数也少，最终拍摄花掉的时长，还不到花在来回路上时间的一半。

拍完夜景戏，丁一米宣布放假一天，片场顿时响起了欢呼声。

※

时隔多日，丁一米与冯天和、周易知重新聚在一起，自然是放开怀大喝一通。

酒是南洋某老板赠送给周易知的三十年红酒，菜是周易知家的厨娘半夜打理出来的，地点就在周易知的家里，他中意的那套房子，东海时代终于还是忍痛买下，转到了周易知名下。

“一米，新合约已经签了，公司答应我全部条件。”

周易知的身份、地位，娱乐圈中大部分人都要仰视他了。春节期间他在南洋的捞金之旅，保守估计不少于七位数，这是他个人所得部分；后续三年的意向合约，即便按照周易知的条件签订新的经纪合约，也将会带给东海时代不少于三百万唐元的收入——这是假定周易知不出唱片，纯商演。如此美妙的前景，一旦周易知撂挑子不干，东海时代不但会受到难以估量的金钱损失，名誉上，也会被视作嫉贤妒能、见钱眼开。

冯天和颇为欣慰地为丁一米满上红酒，感慨着说道：“公司原本打算砍掉我一部分的分成比例，结果，你猜怎么着？易知的态度非常强硬，我走，他也走……你是没看见邹总那张脸啊，我当时心软，差点就答应邹总的条件……”

周易知说：“邹总还是很不错的，关键时刻给了我和天哥最有力地支持，可问题是，公司又不是他的，他手上持有的股份只能享受等比例分红，离职、或者退休，股份又不能带走……与其在谈判的时候做出让步，还不如私底下多回馈他个人……”

丁一米眼看着周易知慷慨陈词，再也不是初次见面那种谨小慎微，不禁升起了淡淡的成就感。

“这次我可能消费易知比较狠，宣传的时候，号称这是‘周易知银幕处女秀’，当然，还有主题曲演唱……”

“一米你这就见外了，主题曲演唱，这是帮大忙好不好，别再提消费不消费的了，没有你一米，哪有易知和我的今天。”

周易知也说道：“我和天哥都不是忘本的人，这次南洋之行，的确有许多片商提出合作意向，天哥现在吊着他们的胃口呢……你现在还要忙一阵子吧，等你有空了，咱们再和南洋商人谈实质性的。”

丁一米端起酒杯道：“两位哥哥都是实在人，我先干为敬了。”

“靠，喝慢点……”

“这酒好几千一瓶呢，哪有你这么喝的……”

酒至酣处，好几千一瓶的红酒当可乐喝了，你一杯我一杯，最后，三人都酩酊大醉，卧倒在周易知家的客厅里。

休息了一天之后，在第三天的正当午，补拍了夜景还没来得及拍摄的戏份，之后，拍摄又进入了预定轨道，内景、外景，外景、内景，交替拍摄，剧情也逐渐过渡到国际赌王大会环节。

东影厂摄影基地搭建地邻国风情街已经大致完工，实际上，风情街需要取景的镜头不多，主要作用就是衔接成蒙太奇句子，让观众认为剧中人物来到国外了。也亏得有东影厂庞大的道具库支持，要是由大贵影视出资筹建，就那么几个镜头，潘谦君与张振心两位老总会发疯的。

风情街的取景拍摄很顺利，当天拍摄，当天完工。

到了晚上，主创团队照例开会。

常规总结以及交流预案之后，会议就匆匆结束了。散场的时候，戴广鸣表示，明天要出差，清早在剧组露一回脸之后即刻出发，力争在后天收工之前出现在剧组，那么，在临出发前，份属东影厂的摄制组人员有无刺头、或阳奉阴违人员，如有，让丁一米马上把名单报上来。

丁一米回道：“磨合到现在，同事们都很给面子，我想，应该不会有人给我甩脸色。”

第0134章 卓丰要回馈

张振心同意丁一米的说法，他又加以补充说，无论是演员，还是技术人员，现在都对丁一米有了崇拜心理，私底下交流的时候，都把丁导演视作鬼才，甚至于还有人把丁一米视作半个师傅。

“嗯，这我就放心了。”

戴广鸣离开的时候，丁一米也跟着一块儿走了。因为要出差，戴厂长今晚就不住在酒店，他一直走到停车场，发现丁一米始终和他走一路，不免有些好奇，就问道：“一米，是不是有事和我说？”

“还真有事……上你的车说吧。”

上了车之后，丁一米就说：“厂长，邻国风情街外景可不可以保留一段时间？”

“这个啊，是不是担心后期补拍还用得上？……多大点事，至于弄得这么神秘？”

“后期可能要补拍只是一方面，其实另有原因……周易知您认识了啊，前几天，我在他家喝酒，他给我交了个底，南洋有片商有投资意向，条件相当优厚，他们只要南洋的发行权……”

“等等，你的意思是，外景留作下部影片使用？我的理解没错吧？”

“厂长英明！”

“多大点事……”

“我想参照这次《赌圣》模式。”

戴广鸣怔住了，他的双手松开了方向盘，拢了拢有些散乱的头发，好一阵子才开口道：“能不能说说，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剧本我已经卖出去了，没有得到投资商的许可，私自透露剧情，属于违约。”

丁一米撒了个小谎，实际上，他打算拍的电影，题材太敏感，怕就怕他刚一说出口，戴广鸣立马就回绝他，而没有了八大制片厂支持，电影过审会变得很难。

“一米啊一米，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

参照《赌圣》模式，那就意味着东影厂只能从票房收入获得分成，而所谓的票房，向来都是水中花镜中月，如果说，新电影，有着与《赌圣》一样的爆点，或许还值得戴厂长陪丁一米再赌一把，可问题是，新电影的故事，丁一米的口风非常之紧，都不肯透露半个字，这让戴厂长怎么赌？

“风情街的外景保持一段时间……实在不行的话，让投资商花钱租下来，厂长，这样处理可行？”

“你小子，口风还真是紧啊……我知道了，你赶紧滚下车吧。”

目送戴广鸣开车离去，丁一米不免暗自得意，当时在车上，就怕戴广鸣一口回绝掉，不过，现在嘛，既然戴厂长入坑了，接下去的事情才有操作空间。

※

五月下旬的时候，剧组暂时停摆了下来，应张振心要求，丁一米和于若春双双回到《窒息的痛》剧组，参加为期三天的海外宣传活动。

这部剧在国内还没卖出去，倒也不是说国内电视台不看好《窒息的痛》，而是大贵影视待价而沽，打算先在南洋制造一拨热度，回过头来再在国内卖出高价。

丁一米其实是蛮拒绝这次宣传活动的，《赌圣》拍摄已经进入尾声，浪费三天时间去宣传一部电视剧，他在剧里还只是男三号，这笔买卖怎么算都是赔本的。

后来，还是戴厂长出面，透露了一个消息，《窒息的痛》这部剧的主创，在上面挂了号了，出去走一圈，不但能放松身心，还能加深主管部门领导对其本人的印象，对后续影片的公关也会起到意想不到地作用……如此，丁一米才下定决心，随同剧组一起前往南洋。

三天的南洋之行，丁一米收获颇丰：首先，他在海外播映的片头字幕上，看到了他的名字出现在片头，职务是统筹、执行导演，事后，丁一米询问张振心的时候，张制片人明确表示，电视剧筹备阶段，的确因为预算方面原因，不打算多增加正式主创人员，不过，剧集在南洋热销之后，这部分因素已经不存在了，所以，片头字幕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如实反映了主创人员在剧组中的起到的作用。

另一项收获，则是来自于卓丰的回报。

卓丰并没有当场还钱给丁一米，当然，他也不是没钱，鉴于卓丰已经在报刊杂志发表了向老东家的致歉声明，法院也取消了对卓丰银行账户的冻结，卓大明星手头已经很宽裕了。痛定思痛之后，卓丰第一时间向房产商付清了全款，再也不用担心银行把他的房子拍卖掉。在这之后，卓丰咨询了开发商，两万元首付买一套房子的可行性，他可以为好友担保，开发商当即表示，有卓大明星作保，两万元首付购买价值百万的别墅都没问题。

听完卓丰的陈述之后，丁一米怦然心动，房子啊，抵抗通胀最坚挺地资产了。

结束南洋之行，在卓丰安排之下，丁一米与开发商碰了头。

实际上，开发商并不是无条件以两万元首付价格卖房，所谓的卓丰作保，就是差价部分由卓丰垫付，换句话说，就是卓丰借钱给丁一米买房。

得知实际情况之后，丁一米苦笑着说：“丰哥，两万块小钱，不用搞这么大阵仗吧？”

卓丰感慨道：“你不懂……”

丁一米怎么会不懂，锦上添花与雪中送炭而已，要说起来，也就是他在正确的时间做了正确的事情，或许他认为两万块钱不那么重要，但在当时的卓丰来说，丁一米这儿是他唯一借到钱的地方。

对于房子，丁一米的确没有抵抗力，而且，开发商的楼盘已经竣工开售，离东影厂还不到三十分钟车程，关键是，小区有一套复式精装样板房，市价的八成就可以拿下。

丁一米流连在样板房内，久久不愿离去。尼玛，楼上楼下，三百平的面积，“才”卖八十万。

陪同丁一米看房的是金泰基，卓丰要是亲自现身的话，动静太大。

丁一米问道：“这套房子抵押给银行的话可以套现多少？”

“阿噗……”

金泰基当时就喷了，“一米，没你这么玩的，房子还没买就考虑抵押？”

陪同看房的销售却表示理解，认为丁一米是在担心房屋产权问题，销售人员信誓旦旦说，大明星卓丰为朋友担保的房屋，他们中间商绝对不敢玩任何花样，房屋具有完全产权。

第0135章 周刊放厥词

房产销售自认为幽默地说道：“丁先生打算套现的话，市价的九成是没问题的，算下来的话，房屋以八折拿下，抵押给银行然后套现跑路，一出一进，丁先生还能净赚百分之十的购房款……”

一起看房的三人都笑了起来，只不过，另二人完全没有想到，丁一米的的确确有着买下房子之后抵押给银行的想法，而且，这一想法非常强烈。

谈起实质性内容的时候，金泰基代表卓丰向房产销售表示，首付多少成没有问题，关键是房产证不能抵押给银行。金泰基说，卓丰被银行给搞怕了，翻脸比翻书还快，敢拖一天还钱，银行就敢把你的房产挂牌拍卖。

销售表示理解，并反复保证，有卓大明星出面作保，首付多少真的不是问题。

真到了签购房合同的时候，丁一米才发现，房价与各项税费825万元，首付5775万，居然高达七成。

“这就叫首付多少不是问题？”

面对丁一米的强烈吐槽，房产销售面色如恒，一直像祥林嫂那样唠叨说，首付多少真的不是问题……

金泰基递给丁一米一张借条，这是卓丰借给丁一米的购房款5575万元，加上还给丁一米的两万，正好凑齐首付款。

借条上注明三年之内免息，若三年内丁一米不能还钱，借贷双方需另行议定后续利息。

金泰基说：“一米，丰哥是很实际的人，三年之内你还没能混出人样，那么，丰哥也没有再帮你的必要了……”

“泥煤，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还假惺惺用这种话来恶心我……总之，泰基兄替我转告丰哥，大恩大德，我丁一米没齿难忘！”

金泰基笑道：“就知道一米你是明白人……不过，你也别说大恩大德，丰哥和我最潦倒的时候，圈子里愿意伸出手的，就你一个交了没多长时间的新朋友，说起来，丰哥帮你的最多就是锦上添花，你对丰哥的援助却是雪中送炭，不一样的。”

“咱也别在这儿相互奉承了，今晚我做东，咱们不醉不归！”

好吧，不醉不归的后果就是，剧组在导演兼主演缺席的情况下，草草拍了几个镜头就收工了，为此，戴广鸣大光其火，当着剧组所有人的面说，要开生活会，对丁一米进行严厉的批评教育。

结果，生活会还没来得及召开，圈内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丁一米与卓丰小聚之后，第二天怀着憧憬地心情回到剧组，他的好心情没维持多久，一杯热茶才抿了一小口，女助理贺晓菲就拿着一份杂志脚步匆匆找到丁一米，一边跑一边喊：“导演，不好了，出大事了。”

“闭嘴，咋咋呼呼像什么样子。”

丁一米从贺晓菲手里拿过杂志，杂志名是《唐国影视巡礼》，一份销量与影响力都位于国内前三的文娱类周刊杂志。

“导演，快看，十五页上有你的文章……”

“我的文章？”

“哦，不，是评论你的文章。”

丁一米打开一看，文章名字叫做《国内暑期档影视剧展望》，署名作者是杨奋。一看这名字，丁一米就乐乐，“羊粪，呵呵，有意思，还不如起名叫花生米呢。”

“咦，为什么要起名叫花生米？”于若春神出鬼没现身在丁一米左侧，闻言不禁好奇的问道。

“看见过羊拉的屎么，一颗一颗的，很像花生米。”

“噎……好恶心……”

丁一米端起杂志看了起来，这篇所谓评论丁一米的文章，涉及到的相关内容其实不多，只不过，用词比较尖刻就是了。譬如，杨奋预测，丁一米执导的新片将会进军暑期档，接着，就以圈内好友透露为名，分析了同为丁一米执导的电视剧《窒息的痛》第一、二两集。

“……丁一米这位演员演技暂且不论，执导的水平却可以从《窒息的痛》中窥得一斑，非要让笔者来评价的话，可以用四句打油诗来概括——表演基本靠哭，走位基本靠扑，台词基本靠吼，镜头基本靠补。由此，笔者可以断定，暑期档的影片部分大战，首先出局的，必将是丁一米导演的新片。”

“十分犀利啊……”丁一米陷入沉思。

于若春从他手里拿过杂志，草草看了一遍之后，愤愤然扔在地上。贺晓菲赶紧捡起来，“于老师，脚下留情，这是我私人财产。”

戴广鸣正好来剧组露个脸，看见这边热闹，也顾不得批评丁一米了，从贺晓菲手里拿过来杂志，看过之后，同样往地上一扔，怒道：“放屁，这个作者怎么可以这样大放厥词，咱们影视界好不容易出来了一位敢打敢拼的新秀，他身为评论界喉舌，不想着怎么爱护与扶持，反而不经过调查就信口雌黄……那个谁，你叫小贺是吧？”

“我，我叫晓菲……”

“哦，晓菲，你去给我查一查，这个作者到底是什么来路，我一定要向他们领导反映情况……”

“厂长，不必了。”丁一米拦住贺晓菲，然后对戴广鸣说道：“文章的倾向性已经非常明显了，踩我们的新片，捧的是南影厂《石耳沼泽》……说句不好听的，也就是厂长您高风亮节，君子坦荡荡，换我是厂长，早就组织笔杆子，提前一两个月开始阻击《石耳沼泽》了。”

“嘶，都是兄弟单位呀。”

“兄弟单位也要吃饭的嘛，再说，《赌圣》的出品方是大贵影视，南影厂不会有半点不好意思的。”

“南影厂……石耳沼泽……哼，亏得我还建议一米你去出演尹明海的新片呢……”戴广鸣义愤难平，数落着影视界道德败坏如斯，南影厂此举，简直丢尽了八大制片厂的脸面。

丁一米建议道：“多说无益，晚上开个会讨论怎么应对吧。”

“嗯，是应该开个会……这次算你命大，先饶过你一回。”戴广鸣此时才想起，本当是要开生活会对丁一米实施彻底帮教的。

当晚的主创会议，业务部分开得极其简短，三两句话就草草结束，紧接着，由女助理贺晓菲简要介绍《唐国影视巡礼》周刊诬蔑给丁一米的不实之词。

第0136章兴影评人

实际上，能参与到此次会议的主创人员，杂志上的文章都已经阅读过了，所以，文章念到一半的时候，贺晓菲了无生气的语调就被戴广鸣打断了。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同志们都谈谈自己的想法吧。”

要说想法，在座之人基本上秉持了两种截然相反的观点，其一是避其锋芒，既然是南影厂挑事，对方来势汹汹，影片又有影帝级明星尹明海加持，那就不如避开暑期档，持有这种观点的人数较多；其二就是针锋相对，你要战，我便战，大家一起在暑期档拼个你死我活，看看到底谁能笑到最后，大贵影视的出品人与制片主任是这一观点最有力地支持者。

“一米，说说你的想法吧。”戴广鸣是倾向于第一种观点的，毕竟，这部电影，东影厂只能参与到票房分成，而一旦在票房大战中失利，对于东影厂来说，那就意味着整个项目的失利，一切投入全都成为泡影。

丁一米自认为是铁杆的主战派，不过，自从打听到尹明海的过往战绩之后，他的信心也不免有些动摇。

尹明海是一位动作明星，成名已超过十年，国民认知度相当高，非要做类比的话，大概就是“龙叔未满子弹不及”这样子。丁一米承认，明星，或者说主演，是左右票房最关键的因素之一，而恰好，尹明海就是那种能扛票房的明星。

“潘总，张总，我想问一下，火凤凰娱乐传媒那档子事，春姑娘那边有没有处理干净？”

“你是担心火凤凰也加入到南影厂阵营？这你大可不必担心，他们最近得到了一笔数额极大的投资，一旦整出什么幺蛾子，随时可能遭到撤资。”

“噗……原来是用钱砸的呀，还真是财大气粗……那么，平康经纪那边……”

“这你就更不用担心了，若春好歹名义上还是平康的人。”

“我的意思是，春姑娘有没有足够的背景反制平康？”

“这个……怎么说呢，如果平康公司足够干净……”

“我懂了。”丁一米士气大振，玩娱乐圈的，除了八大，以及像大贵影视这种新开张没多久的，谁敢拍胸脯说足够干净？“也就是说，这次完全是东影厂和南影厂之间的兄弟之争？那还怕他个鸟……”

“嗯咳，一米啊，我插句话，名义上，这是大贵影视和八大之一之间的竞争……”戴广鸣有些心虚地说着，看了看大贵影视两位老总，又道：“东影厂当然也要出力，但是，方式方法，就要讲究艺术性了……”

张振心拍案道：“痛快！戴厂长向来一诺千金，有东影厂支持，我就不信，一米还会输给那个大猩猩尹明海……”

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了“嗡嗡”声，与会人员多数是东影厂职工，与南影厂同出八大，他们太清楚八大之一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隐形实力了，现在一听说大贵影视直接要和南影厂正面对决了，纷纷出言相劝，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又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总之，犯不着和南影厂拧着干。

“我没想要和南影厂拧着干啊，他们的档期基本上是定在七月，咱们就在八月上映嘛。”

张振心笑得很狡黠，他对戴广鸣分析说，八月份的档期可以成功避开《石耳沼泽》锋锐，但同时，又能咬住对方的尾巴，可以有效分流他们的票房，总之，你们让我们不舒服，我们也不会让你们过好日子，就是这么回事，大不了拼个两败俱伤嘛。

戴广鸣不得不提醒说：“张总，您这是意气用事，何必呢？”

丁一米忽然说道：“不，要杠，咱们就干脆正面杠，杠到他们欲仙欲死为止。”

“嗡嗡”之声又是大作，这次，就连铁杆主战派潘谦君与张振心，也加入到劝说丁一米的行列。

“大家静一静，请听我说。”

丁一米试着分析了《赌圣》的优势：和主流商业片相比，无厘头搞笑风格大概就是唯一的优势了。不过，这里有个问题，在传统影评人眼中，无厘头风格恰恰是减分项，而不是加分项。

“既然在传统影评人那里通不过，咱们就迂回侧击，让新兴影评人为咱们发声。”

“新兴影评人？”

“一米，谈谈你的具体想法。”

丁一米却似乎有难言之隐，“想法还很不成熟，我需要和咱们的署名编剧先沟通一下。”

此言一出，众人都不免扫兴，会议又开了一会儿，便即草草收场。

然而，散会之后，丁一米却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尾随戴广鸣其后，他示意戴厂长不要声张，来到戴广鸣房间之后，打电话约了大贵影视两位老总，请他们同来戴厂长房间小聚。

戴广鸣琢磨出味道了，他问道：“一米，你是担心主创团队中有人会泄露消息？”

“主创团队我是信得过的，只不过，人多嘴杂，难保有人口风不严，被别有用心之人打听到，我这也是避免不必要的风险。”

“你这样的谨慎……也好……”

几句话的工夫，大贵影视的两位老总就到了，又一会儿，署名编剧田辉也敲响了房门。

在别人眼里，田辉总是很神秘的样子，这位有着超高知名度的作家，偶尔也会出现在片场，为一些龙套演员讲解剧中人物的性格类型等等，大部分时候，想找他签名，通常都是找不到他的人。

但是，当田辉坐下之后，三巨头很快就知道了田辉在忙碌什么。

只见田辉拿出一份名单，递给丁一米，后者则转手把名单交给张振心，并说道：“首映礼的时候，别忘了把这几位网络大能邀请到观礼现场——如果公司还有钱举办首映礼的话。”

“这些人就是所谓的新兴影评人？”

“没错，他们的影响力遍及高校bbs，而且，网上多的是义务搬运工，所以，现在的三大门户网站，随便哪一家网站的娱乐板块，都有这些新兴影评人的大作，可以这么说，在高校学子当中，新兴影评人足以甩开传统影评人三条大街。”

第0137章 卓丰也客串

田辉说得口沫飞溅，三巨头却远没有他那么乐观，只听得戴广鸣说：“高校这个范围还是小了点……”

“是啊，人数也少……”潘谦君和张振心同样也是忧心忡忡。

“呵呵，别忘了，高校学子可是他们这个年龄段的人群当中，文化水平最高的那部分，几乎可视作是精英中的精英，如果影片在他们之中获得好口碑，那么，辐射到的群体将会是千千万万……”丁一米信心十足，他说：“我发明了一个名词，叫做‘自来水’，别误会，不是水厂加工出来的自来水，而是如此这般……”

听完丁一米所介绍的“自来水”，屋内其余四人纷纷击节赞叹。田辉率先说道：“一米，这件事情交给我操作吧，我在复交大学里混这么久，还是交到了一群朋友的。”

“嗯，这件事情呢，交给辉哥是最合适的……潘总，贵公司是不是可以联系禁赌办，请他们联合教育主管部门发一份文件，在暑期动员学生收看禁赌大电影。”

“这个嘛……我试试看，不一定能成。”

说到这儿，丁一米稍稍顿了一顿，他生怕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儿都说出来，最后就变成了他在给三巨头分派任务似的。下级指挥上级，历来是职场大忌，所以，他换了种方式，在其他人讨论过程中，装作突然想起来某事，梦醒似的说道：“厂长，您是不是可以出面，和南影厂约法三章？”

“约法三章？”

“是的，我也是刚想起……咱们两家制片厂都有发行公司和院线，约法三章的意思就是，如果南影厂减少我们影片的排片，那么，咱们东影厂的院线，也必将做出对等报复……您看，这样做是否方便？”

“好小子，真有你的，这办法不错……你脑子里还有哪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全都说出来吧，还要一次次装出来突然想起，也不嫌得累。”

“的确还有想法……”

※

影片的最后阶段，是拍一段广告。这段戏，在分镜头剧本设定中是属于第一个场景，也即是主人公坐火车来到唐国，在火车站口渴难耐，拿自己家乡货币购买自动贩售机里的饮料。

第一个镜头一直拖到即将杀青才开拍，说出来实在是一言难尽。

自动贩售机上醒目的商标，历来是影片中广告植入的宠儿，这一点上，丁一米与三巨头是达成过一致的，然而，丁一米的设想还不止如此，他打算请卓丰前来客串火车站警卫，与丁一米来一段对手戏。

这一设想遭到三巨头联合拒绝，哪怕大贵影视依靠卓丰在《窒息的痛》的出色演出而在南洋卖得盆满钵满，可一旦涉及到电影——对不起，票房毒药实在不敢请。

不得不说，越是在生意场上打滚，人就会变得越迷信，就好比戴厂长，空降到东影厂担任副厂长的时候，对于业内的忌讳往往是嗤之以鼻，看看吧，几个月工夫，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

丁一米当然不会死心，相比起其他无名之辈，卓丰与自动贩售机联系在一起，商家更愿意砸钱，如果两者能够同框出镜，甚至是两倍三倍砸过来。不过，鉴于三巨头态度极为强硬，丁一米也只能搁置这一场景，然后与三巨头约定好，一切视影片制作资金而定。

影片的摄制环节，拍摄掉的胶片加起来才一万米出头，“成片比”1:3左右，这在业内已经是非常节省的了。可即便如此，大贵影视先期投入的一百万资金，经过将近两个月的拍摄，如今也到了快要见底的时候了。

到了这一步，三位老总也无话可说了，东影是不可能掏钱的，大贵影视倒是决定了要继续砸钱，既然要和南影厂杠正面，资金方面总要有所表示，只不过，追加的五十万预算，扔进宣发池里面，水花都泛不起半点。

所以，请“票房毒药”客串，也就成了无奈之举。

※

卓丰来到剧组的时候，因为临近杀青，剧组上下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氛。

“一米，你可真有办法，整个剧组像是一个大家庭似的，你是怎么做到的？教教我，以后演员这行混不下去了，我也学你做导演。”

“丰哥，见面就调侃我，不够意思啊……”

正说着，于若春走过来，一只手搭在丁一米肩膀上，笑着和卓丰打了个招呼。

卓丰立马调转枪头，大惊小怪说道：“小春，我的魅力值差一米这么多吗？”

二人俱都不解，卓丰就调笑说：“和我演对手戏的时候，亲热戏都要靠借位才能完成，在一米的剧组里，小春反过来主动和一米发生肢体接触……哎，不说了，人比人，气死人啊……”

于若春嗔道：“那你怎么还不死啊？”

丁一米也说道：“是啊，你还能活着真是太奇怪了，照理说，春哥已经彻底拜倒在我牛仔裤下了，你是不是该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呸！都是下流胚……”

于若春甩手拍了丁一米一巴掌，绯红着脸逃跑了。

卓丰变得郑重起来，小声提醒说：“如果只是想玩玩的话，千万别找她。”

“咦？张总倒是明里暗里要撮合我俩……”

“不一样的，如果你是以结婚为目的，若春倒是好选择……”

“我才23岁，现在谈论找人生伴侣是不是早了点？”

“你是要找人生伴侣吗？听我一句，若春也不是好选择……”

“这样啊……”丁一米若有所思地看着卓丰，而后者，则回以一个有力地点头。

二人聊天打趣的工夫，丁一米身边的副导演、助理，来来回回忙碌奔波，然后，对接联系各小组的副导逐一报告已准备就绪，可以开拍了。

卓丰这才像第一次认识丁一米似的，真正以看待大导名导的眼光审视对方。

“一米啊，真没想到，我还只当这部影片真正主事的是监制胡导呢。”

“咦，评价这么高？那我下一部影片请你担任主演，你不会拒绝吧？”

“影片吗？哦，呵呵，剧本有了吗？”

“靠，就知道你说的是场面话……赶紧去换你的道具服吧……”

第0138章 影片终杀青

这次的拍摄场面非常大，特别是赞助商方面，不但提供了特制的自动贩售机，还顺便打包了起重机、维护人员等等后续支援，加入到剧组的人员超过十人。

为了表达剧组对赞助商产品的重视，由戴厂长亲自拍板，东影厂的三台摄影机，继开机第一天那个长镜头之后，再次排开了三角型机位。如此奢侈之举，就连卓丰都忍不住赞叹，言道在他混过的电影剧组，从来没有哪家能够豪奢到三机位同时开机。

丁一米化了妆，换上道具服之后，与赞助商代表讨论用什么样的角度拍摄才能达到最佳效果。

实际上，自动贩售机上大大的商标，就已经是最佳植入了，但是，赞助商还不满足，他们宁愿多加钱，也要把其中的产品全方位展示出来，按照这位赞助商代表所说的，有卓丰站在他们的产品旁边，这是十倍的价钱也买不来的广告效果。

丁一米当然要满足赞助商的诉求，他们的植入费用，不但解决了制作资金的缺口，还能多出来至少一百本拷贝的生产费用，这对于后期发行排片的正面意义不言自明。

和外行洽谈创意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赞助商代表思维天马行空，他设想了他们产品出现的效果——悬浮在空中，然后由主人公伸手拿下。

丁一米憋着笑说：“林经理，您的想法我了解了，但是，主人公只具备了一丢丢的特异功能，可不是仙术，按你的设想来，逻辑上不能自洽……要不这样吧，我给贵公司单独拍一条广告片，免费的，您看怎么样？”

林经理摇头说：“单独的广告片里，就没有卓丰这位大明星了呀……”

事关卓丰的商业价值，丁一米也不敢多嘴了，说起来，这次把卓丰“绑架”到剧组并顺势消费了一遍，双方都故意装傻，没有提起广告这茬。这件事情上，丁一米已经占了大便宜了，但如果还要变本加厉，保不住双方的友情会不会蒙上一层阴影。

“丁导，要不本公司再加五万？钱不是问题。”

“林经理，真不是钱的问题。”

商讨下来的结果，双方都做了让步，赞助商代表不再强调卓丰与自动贩售机同框出镜，而丁一米则保证，拿到饮料之后，对着卓丰做一个动作，保证带有商标的饮料与卓丰能够同框出镜。

一切就绪，丁一米与卓丰先是过了一遍戏。

卓丰入戏极快，前一秒钟，还在和丁一米嘻嘻哈哈，下一刻，进入走戏状态，完全换了个人似的，好像真的化身为警卫，对丁一米极尽挖苦之能事。

“丰哥，和你搭戏真是享受。”

“这句话听得耳朵里都起老茧了……”

二人有过合作，对起戏来自然是驾轻就熟。丁一米示意场记打板，真正的拍摄开始了。

卓丰的镜头感极佳，同时，他也没忘了今天是来客串的，丝毫没有抢戏之举，所以，拍摄的时候尤其顺利，除了调整机位与灯光颇耗时间，真正拍摄反而简单，通常都是一条过。

拍摄任务到此可以宣布结束，不过，这部戏毕竟是禁赌宣传片，影片中的主要演员，还要在片尾来一个全家福，并有各自的单独镜头，告诫银幕前的观众：赌博害人害己，为了家庭的幸福，请远离赌桌！

剧组转场回到摄影基地，在这儿，剧中的主要演员，包括杜勇德、云佳萱等等，以及客串演出的周易知，都已经等候在此了。

丁一米以为周易知又要化身迷弟向卓丰表达崇拜之情，哪料到，二人见面，只是淡淡打了个招呼，就好像是两个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

“咦，易知，你不是很欣赏丰哥的吗？”

周易知一脸嫌弃地说：“这人牌品不好，打麻将的时候废话多的要死……”

正说着，却见卓丰远远地叫着：“易知，杀青宴完了之后咱们老地方打几圈？”

“金泰基来不来？”

“泰基不来。”

“行啊，那就老地方。”

丁一米说：“嗯，真香。”

“香吗？我怎么没闻到？”

“哎，你不是说他废话多的要死吗？还和他打麻将？”

“丰哥还好，他就是一只苍蝇，如果加上金泰基，那就是一堆苍蝇……”

“啊噗……”

闲话聊了一阵，拍摄很快就开始了。

首先拍摄的主要演员单独的现身说法，陈述赌博的危害性，黑色的背景，显示出庄重与肃穆。而最后的全家福是在金碧辉煌的赌场大厅里拍摄的，承接了大反派束手就擒的大圆满结局，剧中人物排成一排，以告诫的口吻，喊出统一的口号：“远离赌桌，全家幸福！”

彩绸当空飞舞，紧张地拍摄任务至此告一段落。

杀青宴是在大贵影视的酒店里举行的，值此大喜的日子，张振心操办得十分到位，好酒好菜这只是最基本的，关键是场地都被包下了，从当天中午吃喝到明早上都没关系。

丁一米坐在戴广鸣身边，指着酒席上盛放得琳琅满目的菜色，连连打趣说：“瞧瞧，瞧瞧，这就是差距啊。”

“少贫嘴，禁赌办领导也来了，一会儿别忘了去敬几杯，态度一定要端正。”

禁赌办来的是正职，武主任，应当说，这是对这一项目相当重视了。酒至酣时，丁一米约上卓丰和周易知，三人端着酒杯来到张振心那一桌，一圈轮下来，大半瓶白酒就下肚了。好在出来“战斗”之前，戴广鸣也算照顾他，只让丁一米吃菜，前来敬酒之人全被戴厂长给挡回去了——由此也可以看出，戴厂长是真心爱护丁一米。

武主任对拍摄过程不怎么留意，直到这时候才知道，大贵影视居然请来了两位当红炸子鸡出演禁赌大电影，当下也是兴趣大增，不但端着酒杯一饮而尽，甚至还当场表态，这是禁赌办主导的项目，小丁导演完全不用担心影片过不过审的问题。

为了武主任这份表态，丁一米又仰起脖子连干三杯，然后就彻底趴下了。

第0139章 看片会开始

杀青宴之后的第二天，丁一米没有休息，直接投入到紧张的后期制作环节。

胶片电影时代，摄影师和导演通过监视器只能了解到画面构图，其余部分，包括颜色是否协调，光线是否恰到好处，乃至于演员表演是否有瑕疵，这些因素通常都要等技术厂洗印车间洗出来样片，剧组主创团队才能了解到确切情况。

所以说，丁一米在影片筹备阶段做了那么多案头工作，在电视剧剧组或许会被认为小题大做，但在电影剧组，真的是很有必要，胶片电影的后期空间是很小很小的，就算是后期调色（配光），如果没有经验与技术都十分老到的调色师，那还真的是不如不做。

也正是由于胶片电影的不确定性，影片的剪辑周期与洗印大致差不多，以两天为限，少则一两天，多则两三天，底片洗印出来之后，剪辑师按照分镜头剧本进行粗剪，基本上，分镜头剧本是怎么安排的，剪辑师就怎么剪，成片就是照着拍摄分镜顺序来的，剪辑师所做的只是镜头和镜头之间的微调，细处着手，不会对一部影片做出结构性处理。

《赌圣》这部电影的拍摄其实还好，出外景也仅仅只是在东海市内，丁一米听说，包导退休前拍摄的一部电影，出外景到了邻省，当时随队剪辑设备装满了一辆道具车，摄制组在片场热火朝天，剪辑师却与世隔绝地只和画面、声音打交道；拍摄间隙，演职人员外出散心，剪辑师却依旧被关在异乡旅馆的小房间里埋头剪辑。

不过，这样子的赶工，好处也有，至少，在影片正式杀青当天，影片的粗剪实际上也已经完成地差不多了。不同于其他影片，导演或许在粗剪版本出来之后，还会继续精雕细琢，而《赌圣》则大可不必，毕竟，丁一米整理出来的故事，已经是“前人”智慧的结晶，并且，这份结晶是经受了市场考验了的。

音乐方面，丁一米把主题曲交给了东海时代，杀青宴之前，小样已经经过了丁一米的验收，而为了配合影片宣传，周易知的新专辑，也将在六月下旬推出，时间上恰好又是中小学放假前期，对于东海时代、以及周易知本人，也是极为有利的。

此外，配乐方面，东影厂有自己的管弦乐团，这方面实际上也用不着丁一米操心，戴厂长亲自跟进之下，乐团也在杀青宴之前已经完成了配乐。

后期制作最重要的部分，无疑就是调色配光，其中的一部分特效镜头，也是通过配光来完成的，包括主角施展特异功能的时候眼睛发光，以及白天拍摄的夜景镜头，这些都要调色师来完成。

调色师又被称为胶片配光师，洗印厂里面，调色师的专业工具，像配光机啊什么的，丁一米碰都不敢碰，只能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然后坐等调色师用那些看起来十分“高精尖”的工具调色配光。严格意义上来说，后期最重要部分，丁一米反而最帮不上什么忙，毕竟，调色部分，专业性实在太强了，如果是胶转磁，丁一米或许还可以利用掌握的电脑技术亲自操刀。

好在东影厂有着足够的底蕴，即使是国内的八大制片厂之中，有此底蕴者也不超过三家，影片生产流程的各个环节，都有各自岗位的专业人士，不像在数字电影时代，所有的工作都可以在电脑上完成。丁一米曾经在捣鼓网络大电影的时候，听到一些后期工作室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只要别把镜头拍得失焦，所有后期都能帮你在电脑上搞定。

好吧，扯远了。总之一句话就是，经过半个月通力合作，影片的成片终于可以接受检阅了。

速度如此之快，简直惊落一地眼球。在确定内部看片会日子的时候，戴广鸣还善意提出，作为导演，你是不是雕琢得更用心一点，尽量争取获得一致好评。

丁一米就说：“厂长，都说百人百眼，获得一致好评是不可能的，只能紧扣禁赌主题，尽量迎合市场吧。”

戴广鸣依旧忧心忡忡，他看到丁一米态度十分坚决，决定泼一泼凉水，“我这边肯定是没问题的，但是，禁赌办的武主任，以及咱们老厂长那一关，不好过……不怕你笑话，那二位不愿意出面的话，光靠我一个人使劲，过审会比较难，不排除调档的可能。”

“调档就调档嘛，大不了咱们改在春节档。”丁一米倒是很看得开，不看得开又能怎样？

※

六月十八日。

上影厂放映厅人头攒动，《赌圣（暂定名）》内部看片会正式举行。

出席看片会人员，除了禁赌办、大贵影视这两家出品方的中高层，以及东影厂一部分行政人员以及一部分老艺术家，丁一米还特别邀请了他们的子女、甚至是孙子辈。由于出席人数众多，能容纳千人的放映厅，居然要在过道加座才能把人员全部安排妥当。

所谓人多嘴杂，放映之前，剧组人员，包括丁一米本人，都不免忧心忡忡，生怕看片会之后被批驳得体无完肤。不过，再看看放映厅坐着的将近一半是年轻人，丁一米的心又放下了，无厘头风格的影片，老一辈电影人可能会不由自主地排斥，但对于年轻人来说，他们更能接受新鲜事物，由于身份原因，他们没有机会表达自己的感想，但或许，他们的笑声，能扭转一部分人的看法。

出品方、制片人简短的讲话之后，影片就正式放映了。

为了契合禁赌主题，丁一米借鉴了曾经看过的电视剧版《赌神》，这是当年内地拍摄的一部上中下三集的电视剧，剧情主要讲述的就是一代赌神出狱之后的凄凉，为了赢得家人谅解，毅然与赌博这一丑陋现象作斗争。

而影片中的处理，丁一米吸纳了主创团队的意见，把主人公出狱改成了在边疆支教，多年过去，回到家乡，人未老，却已经是白发苍苍。

第0140章 交流与研讨

说实话，开篇剧情没能脱离以往说教意味影片窠臼，丝毫都不抓人眼球，丁一米注意到，禁赌办的武主任，以及东影厂一部分老艺术家，他们倒是频频点头，认为这里处理的不错，反而是丁一米寄予厚望的年轻家属，他们显得有些失望，放映厅里“嗡嗡”声不断，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不过，在剪辑的时候，丁一米在这儿并没有拖泥带水，当家乡的亲人问主角，这几年在干什么的时候，镜头一切，马上就过渡到了火车站场景。

当卓丰出现在大银幕上，放映厅里总算安静下来，紧接着，几段对话之后，主角利用特异功能拜托“机老大”送一罐饮料，放映厅里顿时爆发出热烈地笑声，伴随着笑声的，还有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主角的特异功能彻底吸引了观众的注意力，放映厅里渐渐没有了嘈杂声，都开始认真看下去了。

没过多久，当三叔他们打麻将的镜头过去之后，丁一米再次出现在大银幕上，笑点还没出来，就已经开始有观众忍不住发笑了，紧接着，从楼下大喊，到门禁那儿说着“我爱你”，乃至于一句十分平常的“唐国还真先进”，都激起了一浪高过一浪的笑声。

张振心就坐在丁一米隔壁，他擦着眼泪，一边看一边赞叹，好几次都在重复同一句话：“拍的时候倒是看不出来，真正到了大银幕上，效果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或许是张振心的话太多了，另一边，他的家属，儿子女儿都抗议了，让他说话别那么大声，都影响到观影体验了。

张振心摆出了家长的威风，呵斥道：“叫什么叫，觉得看不过瘾，公映的时候再买电影票看就是了……”

话还没说完，大银幕上就出现了三叔摩擦警察的戏份，放映厅里的笑声顿时就盖过了张振心的说话，而他的儿女，更是夸张到笑瘫在座椅上了。

“这么有意思的电影，我一定要再看一遍。”

“爸，我想带我同学一块儿去看，你是不是赞助我几张票钱？”

“都少说两句，你爸我也是第一次看这部片子。”

丁一米含笑看着隔壁一家三口斗嘴，又打量了其他地方，总的来说，笑果真的很突出，而主角身怀特意功能这一看点，更是牢牢吸引观众注意力，乃至于后续情节即使没有笑点，观众也是目不转睛，并不时地发出几声惊叹。

随着剧情渐渐推进，笑点或许少了许多，但不可否认，看点反而更多了，譬如，主角大展身手，展现非同一般的拳脚功夫，有些年纪小的会跟着一块儿手舞足蹈，想象着自己也是武艺高强；再譬如，赌场里所谓的赌术高手匪夷所思的洗牌砌牌技能，也是令人叹为观止。

影片总时长一百分钟，通常情况下，观众总会有一到两次的上厕所，但是，这部影片在放映过程中，起座离开的却少之又少，直到影片尾声，银幕上出现每位主演劝诫之语，放映厅中才出现了大规模离席上厕所的景象。

戴广鸣也在此列，他从厕所回来的时候，湿漉漉的手拍在丁一米肩膀上，狠狠地夸道：“一米，老厂长和武主任都笑得十分痛快，这部影片基本上稳了……咦，你这是什么表情，哭丧着脸干什么？”

“厂长，我现在只关心一个问题，你上完厕所洗过手没有？”

“洗了呀……”

“那就好。”

“臭小子，你是在暗指我手上的水渍是小便吧？”

看片会结束之后，稍事休息，很快就进入了交流研讨环节。

尽管戴广鸣曾交过底，武主任与老厂长似乎挺认可影片，但是，丁一米却不敢有任何掉以轻心，笑得十分痛快又怎样？笑了，只是本能反应，笑过之后内心的想法，才是他们真正的态度。

交流研讨环节参与的人数不多，基本上就是一些能左右影片命运的头面人物。丁一米首先代表剧组感谢各位领导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莅临看片会，接着就谈到了他的创作动机、创作思路，以及最终成片之后所要表达的内涵，说完之后，就静等影片最终命运。

丁一米发言之后，就是制片人戴广鸣谈了他的观影体验。令丁一米吃惊的是，戴广鸣从专业角度，对影片进行大范围批驳，别看戴广鸣只是半路出家，但是，专业方面，经过一年多的恶补，说起来也已经头头是道了。

一部作品，如果是戴着有色眼镜看待，总能找出诸多毛病，戴广鸣就是如此，他系统性地从摄影、灯光、布景，乃至于演员的表演，逐次挑出了一些毛病，挑完之后，他一锤定音下了结论：作为导演，丁一米同志还是稚嫩了点，尚需要不断磨练。

丁一米的脸色非常之差，却因为身份关系，不能有所反驳，只不过，今天的交流研讨会，很快就迎来了他的第二次“没想到”。

“照戴厂长这么说，这部影片就一无是处喽？”禁赌办的武主任面沉似水地问道。

“也不能说一无是处，立意方面，还是值得赞赏的……”

“什么立意？”武主任追问道。

“嗯……禁赌的立意，丁一米同志在表达的时候，思路还是十分清晰的，譬如，地下赌场那一段，专门有一个定格，然后主人公与他的叔叔介绍，十赌九输的原因，是由于地下赌场暗布各种各样的机关，进入赌场，实际上就是在送钱给人……”

武主任马上说道：“所以啊，我们要拍的，就是禁赌大电影，而不是戴厂长口中所宣称的艺术电影。我认为，禁赌电影，禁赌的立意表达清楚了，影片就是成功的。”

张振心第一时间附和说：“武主任总结的太对了，我们出品方，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影片在艺术方面有所突破，戴厂长太强人所难了。”

“可是……”

潘谦君也紧跟着补刀，他语调颇为严厉地说道：“没有什么可是，影片定档在六月三十日，如果按照戴厂长所提出的，在各种各样的细节方面加以雕琢，我敢肯定，影片到明年六月底，都不一定能够处理得完美。”

第0141章 纵论高票房

直到此时，丁一米总算琢磨出了一点门道，戴厂长似乎在搞一套“小骂大帮忙”的把戏？

交流会上一直沉默着的老厂长开始发言了，老厂长首先谈论了个人对丁一米这位年轻人的观感，他说：“丁一米这位年轻人是我招进来的，和他的交流虽然不多，但是，看得出来，他还是很有灵性的……体现在影片风格上，想法很大胆，天马行空，不拘一格……有关专业方面的评价，我就不多说了，广鸣同志的发言，基本上就是代表了我的看法……”

老厂长所谓的不多说，真的是说的不多，仅仅只发言了半个小时，而已。

半个小时后……

“……我们召开研讨会，目的就在于年轻同志的成长，能够帮助年轻人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今后才能成长得更茁壮，更有作为，大作为！”

别看老厂长都已经退休了，东影厂系统外的武主任，以及潘谦君、张振心等人，却丝毫不敢托大，反而是由张振心出面，小心翼翼问道：“那，以老厂长之见，影片还需在哪几个方面做出调整？”

“调整？为什么要调整？”

“啊？”

不独是张振心，在座之人，除了戴广鸣面色如恒，其余人等尽皆吃惊不小，而丁一米更是惊喜交加，不敢置信地看着老厂长。

“我的看法，只能代表我本人在艺术方面的见解，如果这些看法能够帮助到丁一米同志的成长，我将会非常荣幸。如果丁一米尝试地是一部艺术电影，需要调整的细节的确非常之多，但是，请记住，影片不是拍给我一个人看的，这是要面向全体观众的，好不好看，还是留待观众评判，让市场告诉我们答案。”

“那就一刀不剪！”

于是，交流研讨会就在丁一米好几次“万万没想到”的转折中，圆满落下了帷幕。事后，在丁一米与三巨头私底下的秘密交流中，张振心合盘交了底，三巨头设想的是由戴厂长开炮，然后由出品方的潘谦君出面反驳，以期能与另一出品方禁赌办达成同仇敌忾的一致。只不过，禁赌办的武主任，其反应出乎意料地强烈，潘谦君还没来得及发言，武主任就当先反击戴厂长，而潘谦君与张振心设计好了的说辞，许多都没用得上，最后留给两位老总发挥的，只剩下暗自呼应的说辞了。

听完三巨头的解释，丁一米擦着冷汗说道：“三位领导，今后要是再碰到这种状况，麻烦你们能不能事先给我透露一点消息，你们不知道啊，我这小心肝，差点被吓得停止跳动了……”

“这样好，看起来真实，起码，老厂长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嗯，武主任这一关也特别顺。”

“其实吧，从事后诸葛亮的角度分析，武主任反而是最容易打发的，你们别忘了，武主任实际上就是这部影片的第一主导方，而且，很关键的一点，禁赌办的项目拨款是最先到位的，十万块对不对？”

经戴广鸣这么一分析，潘谦君和张振心才有种如梦方醒之感，作为项目第一主导方，好不容易出成果了，一旦有人出面否定，而禁赌办的成果眼看就要被扼杀在摇篮之中，武主任不跟你急才见鬼了呢。

说完了这些，四个人很快就讨论起宣发方案。

有老厂长和武主任出面，影片过审基本上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了，所以，洗印就是直接面临的问题了。

《赌圣》的时长一百分钟，理论上，技术厂一条生产线一个小时能够洗印六千米胶片，大约是两部片子，但是，这个理论永远只是纸面数据，真按这个数字洗印，良品率超过一半就谢天谢地了。

戴广鸣就说：“一定不能急，我给技术厂打声招呼，五条生产线全开，晚上再加几个夜班，五天之内能保证四百部两千本……价格就按照内部价，八十万。”

潘谦君与张振心认可了戴厂长给出的价格，认为单部拷贝的开价还是蛮公道的，只不过，四百部是不是太多了点，《善良的谎言》中期加印，总拷贝数勉强三百部出头一点，四百部两千本的预算，票房即使能挤进千万俱乐部，按照大贵影视与东影厂票房分成协议，大贵影视只能拿到两百多万，一百万制作资金，八十万洗印费，五十万宣发，一分钱都赚不到了。

当然，所谓一分钱不赚，这已经是最乐观的估计了，千万俱乐部可不是那么好进的，如果票房达不到一千五百万，大贵影视甚至还要亏损。

戴广鸣就说：“四百部两千本是一米的建议，咱们还是听听他的说法吧。”

丁一米接过话茬，道：“我们学院有个师兄，一直在做理论方面的研究，他的一些研究成果目前还未被得到广泛认可，不过，对于我们的发行来说，却有着很重要的借鉴意义……”

丁一米所说的师兄当然是子虚乌有的，他所要说的所谓“研究成果”，实际上是互联网时代的大数据成果，只不过，如果他说他认为怎样怎样，显然不能服众，也就只能假借他人之口了。

“高票房收入的影片，历来都是师兄以及他们部门研究的重点，我听到过最多的一个词，就是‘城市下沉’，意思就是影响票房收入的因素之一在于三四线城市的票房占比，简单的说，如果一部影片的票房收入主要集中在一、二线大城市，那么，这部影片基本上就不会有太好的票房收入；反之，三线城市，四五线城市，这二者的收入，均能达到一线城市相近比重，影片才有可能拿下大票房。

师兄他曾经划过一条六十分及格线，一二线城市票房总的占比不能超过60%，实际上，百分之六十也是非常危险的，经过长时间研究，一二线城市票房收入最好能够控制在58%以内，三四五线城市贡献其余部分，这样子的分布是比较合理的，也是高票房影片大致的收入模式。

回过头来再说我们这部影片的发行，三四五线城市数量多，分布广，拷贝数量少的话，根本没办法大面积普及，即使是四百部，我也认为是相当保守的，最好还能够翻一番，达到八百部、四千本这样子……”

第0142章 宣发三部曲

“咝……”

无一例外，三巨头皆倒抽凉气。

“三位领导的难处我也知道，我敢这么说，当然是有备而来……最近卓丰借了笔钱给我买房子，房子呢，已经过户到我名下了，我可以把房屋抵押给银行，再找朋友筹措一部分，凑满八十万。另外四百部拷贝，我个人出资。”

牵涉到一大笔钱，三巨头也不说“要”、或者“不要”，简短的沉默之后，戴广鸣首先问道：“一米，你已经全盘考虑好了吗？”

丁一米坚定地点头说：“没错，这是我深思熟虑之后的想法，绝对不是心血来潮。”

潘谦君与张振心相视之下，前者示意与丁一米私交更好的张振心发话，张振心就问道：“那么，一米，你的诉求呢？”

“很简单，千万俱乐部是一条及格线，如果不及格……八百部拷贝连千万俱乐部都挤不进去，说明是我这个导演不合格，我也没脸要回这八十万洗印费了，但要是及格了，三位领导首先要把我的垫资还给我，然后再结算分成。”

“这个没问题……戴厂长，您怎么说？”

戴广鸣有些牙疼，东影厂在三者之间的分成比例是六成，也即是说，丁一米垫资的八十万，东影厂要分担其中的四十八万。

“及格线之上还有几条线呢？”戴广鸣没有接下张振心踢过来的皮球，而是反问丁一米。

“两千五百万是为良好线，三千五百万优秀线，每增加一千万算一档，没有问题吧？我的个人诉求是，良好线，分成占比12%，优秀线，15%，当然，我垫资的那部分洗印费，还请三位领导高抬贵手，先还给我，再另行分成。”

“看起来，一米你所谋甚大啊……是不是在宣发方面有妙招，才值得你抵押房子赌一把这么大的？”戴广鸣不得不善意提醒说：“最糟糕的结果是，拷贝洗印出来，一多半砸在手里没人要，我在这里可是要把丑话说在前头，加印四百部是你的提议，只能你自己吃进。”

“嗯，我打算先刷一波口碑，搞饥饿营销，顺便避开《石耳沼泽》的锋芒，然后在南影厂忽略了的广大中小城市全面布局，以达到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目的。”

“刷口碑？”

“饥饿营销？”

“农村包围城市？”

一连串新名词，彻底激起了三巨头兴趣，三人纷纷开口，让丁一米赶紧把想法说出来，他们好根据各自的人生经验，为丁一米查漏补缺。

“宣发方面我打算分三个阶段进行，第一阶段，影片只提供高校院线……”

戴广鸣马上出言打断：“等等，高校院线通常都是公益性质，往往是在影片下档之后免费提供放映……你的所谓第一阶段，要是想和高校谈票房分成，肯定谈不拢，有免费的，谁还愿意花钱买啊？”

“没错，免费，只提供前三天，每天一场。”

张振心若有所悟道：“年轻人肯定爱死了这部影片……这就是刷口碑了吧？”

“是的，三天之内，咱们退避三舍，给南影厂造成假象，《赌圣》不堪一击，使他们放松警惕，最好让他们产生坐等收成的想法……”

丁一米接下去又谈了宣发第二、第三弹，第一阶段高校院线放映，最好能有电视台记者忠实记录大学生观影之后的表现，然后拿到电视台播放，这一点，戴厂长应该会很有办法，毕竟都份属文广传媒大集团，都是同一系统，开口递一句话的事情；第三阶段就是纯粹靠路演了，所谓沉下去，丁一米打算，在有限的时间内，他要跑至少三十座中小城市。

“一天一座……要不要这么拼？”

“不拼不行啊……我的认知度，和包导相比是天地之别，即使与《石耳沼泽》尹明海相比，那也是大大的不如，在电影口碑还没大规模发酵之前，只能靠主演出场才能够提升普通老百姓的观影意愿。”

“也只能辛苦一米了……如果票房真的能达到三千五百万，呵呵……”

“呵呵……”

“呵呵呵……”

三巨头笑得都十分夸张，丁一米无奈，只好陪着他们一块儿笑。

戴广鸣说道：“三方分成的协议改起来太麻烦，干脆就这样，咱们签一份补充协议，票房达到良好线，一次性奖励你六万，优秀线，奖励三十万，奖励部分资金，由咱们东影厂和大贵影视平摊。”

“平摊的话，咱们大贵影视吃亏了呀……”

“你们啊，就这点格局，优秀线就是三千五百万票房，你们大贵是出品方，还心疼这点小钱？就这样吧，明天我开一个宣发会议，其他方面的，咱们再在会上畅所欲言。”

※

六月二十二日，夏至。

周易知新专辑《醉人的一晚》如期发布。

新专辑铺货非常迅猛，在正式发售当天，上规模的书店与音像制品店都在最醒目位置张贴了《醉人的一晚》宣传海报，海报报眼位置，介绍了同名主打歌曲《醉人的一晚》，源自电影《赌圣》主题曲——借着周易知的东风，《赌圣》这部影片，第一次获得广泛知名度。

而早在六月十九日，《石耳沼泽》一众主演就出现在湘南卫视一档综艺节目，同日，该片十五秒宣传片如期登陆四大卫视，声势一时无两。

六月二十三日，《赌圣》第一版海报悄悄出现在各大影院宣传栏，海报最显眼位置，却是周易知的名字：周易知银幕处女秀，值得期待！

时间在一天一天地溜走，在这几天之内，丁一米成功谈下了“百达”饮料赞助合约。百达同时也是影片中自动贩售机赞助商，作为赞助商代表，他们也获邀参加了看片会，丁一米上门谈追加赞助的时候，百达方十分豪气，一口价八万元赞助费，换取丁一米全程身穿印有百达logo的广告衫路演，以及与观众见面会，手持饮料瓶时间不得少于访谈时间的一半。

六月三十日，《石耳沼泽》首映礼登陆国家电视电影频道，而《赌圣》的第二版海报，开始在中小城市核心影院、以及广大乡镇地区悄无声息发布，海报的宣传语换成了“《善良的谎言》郑武刚，陪您渡过欢乐一夏。”

第0143章 高校首映礼

晚七点，丁一米戴着鸭舌帽，躲在复交大学礼堂后排，静静地打着盹。

今晚复交大学礼堂格外热闹，原因自然是在这儿将会放映院线都还没获得排片的新片，《赌圣》！

六月底、七月初，全国高校即将进入到暑期，考完期末考，大部分学子都将回老家过暑假，同时，《赌圣》的口碑也将伴随大学生的回乡，洒向全国各地。

这是一个星火燎原的过程，可能不会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却胜在绵长，纵观唐国上下五千年历史，有学问的人历来具有辐射他人观感的非凡影响力，所以，《赌圣》优先安排在高校院线连映三天，表面看上去好像是白白浪费了三天档期，但毫无疑问，档期后半程，才是决胜的关键时刻。

礼堂里的笑声，从影片开始，就没有断过，一直持续到八点四十分左右，才渐渐平息下来，而此时，灯光大作，丁一米，田辉，各自手持话筒，缓步走到舞台中央。

现场学子除了学生会个别人、以及一部分活跃于网络的新兴影评人，知道会有这一安排，其他人都不意有如此惊喜，一瞬间，掌声如雷，仿佛要掀起整个礼堂屋顶。

丁一米频频鞠躬，直到两分钟之后掌声稍歇，他才算挺直了腰板，顺便自嘲了一句：“掌声一时爽，卧床半月起……”

许多人都不明白这句话笑点在哪里，不过，既然是丁一米所说，那就一块儿跟着笑就是了。

丁一米指着身边的田辉说道：“我身边这位气质不凡的大哥，就是影片编剧痞子辉，说起来，辉哥一直对贵校感激莫名，没有贵校的开放性与包容性，他的作品就不可能在网络上流传，所以，这一次，辉哥向影片出品方强烈建议，与其花钱搞首映礼，还不如回馈给贵校……”

台下顿时再次掌声雷动，丁一米不得不中止讲话，再次频频鞠躬表示感谢。

“掌声一时爽，卧床一月起……”

这次，总算有人听明白了这句话笑点在哪儿了，一时之间，欢声笑语又是此起彼伏，当然，也有恶作剧的，故意拍手鼓掌，丁一米忙捶着老腰，作揖求饶道：“诸位学弟学妹，我还没结婚娶老婆呢，为了我今后的夫妻生活和谐，放过我这一次吧……”

好吧，这样子的发言只能起到反效果，当然，这种效果也恰恰是丁一米所需要的，今天在这儿举办所谓的首映礼，东海电视台可是派采访组全程录制来着。

气氛逐渐平和之后，丁一米与田辉相继介绍了各自领域的一些趣事，回答了一些大学生普遍关心的问题。

田辉曾经拟定了一份首映礼观影名单，这些都是活跃于网络的“新兴影评人”，问答环节的时候，学生会主持人都有抽到新兴影评人的提问，台上台下，互动十分频繁而有趣，又是引发阵阵笑声与掌声。

首映礼最后，灯光重新暗了下去，银幕上开始播放影片拍摄过程中，一些笑场、以及花絮片段。

应当说，首映礼虽简短却精悍，效果出人意料地好，这固然是因为一部院线影片在公映伊始就能登陆高校院线，其中意义非同一般，另一方面，却也是因为影片质量过关，全程笑点密集、爽点突出，不再是“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似的说教，这就很能让人产生好感了。

深夜，网络上开始出现了《赌圣》的影评文章，首先是在高校bbs传播，在热心网友搬运之下，三大门户网站的社区，此类文章也渐渐呈现密集之势。

到了七月一日这天，影片《赌圣》犹如雨后春笋一般，十分霸气地占据了门户网站娱乐版面资讯的极大部分，而在社区，更有为数不少的大学生，宣称已经看过此片，并自发为这部“拍给年轻人看的影片”呐喊与鼓吹。

当下网络的普及度还不能影响到社会的方方面面，然而，网络本身的高科技属性，使得全网蔓延开来的呐喊与鼓吹，天然具有高人一等的逼格。

非常有意思的是，某些场合，朋友之间见面，衡量某一方是否“高人一等”，往往是以是不是看过《赌圣》来判定的。据梅玲所说，她就曾遇到过类似情况，东海师大目前只放映了一场，看过影片的同学经常在没看过的同学面前，人五人六地谈论着剧情，而梅玲本人，名字出现在片尾字幕，却被人华丽丽的无视了。

梅玲在和丁一米说起这则逸闻之时，丁一米正在整理行装，准备出发路演，与他同行的，有戴厂长亲自圈定的、表现一贯良好的摄制组成员，他们是作为打下手存在的，演员则有杜勇德、云佳萱、乔久，以及于若春。

路演小组领队由戴广鸣亲自担任，副领队有二位，分别是东影厂后勤主任，陈子云，以及百达饮料市场部经理，林洋。百达饮料对此次路演非常重视，他们与丁一米“沉下去”的想法不谋而合，不但提供了八万元赞助费，而且还自愿承担路演城市所需的专车，由市场部经理林洋担任副领队，也是便于协调各地分公司资源为剧组所用。

时间有限，丁一米也没空与梅玲聊长话，只能与她挥手道别。

大巴车上，于若春坐在丁一米旁边，好奇地问道：“她就是你的御用分镜师？”

“御字不敢当。”

“切……既然她也是剧组一员，干嘛不带上她，我看她也怪可怜的，情郎要走了，她却只能干巴巴看着……”

“想套我的话？呵呵，幼稚……”

“和你这人说话就是没劲，告诉我她是不是你女朋友，又不会少你一块肉。”

“你还是抓紧时间打个盹吧，路演可不是那么好跑的。”

于若春依旧不死心，各种各样的话术层出不穷，丁一米却闭目不语，只一会儿工夫，居然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哼，真是属猪的……”

随着汽车的颠簸，于若春也难免打起了呵欠，过不多久，也发出了轻微鼾声，而此时，丁一米却睁开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

第0144章 饥饿之营销

七月的暑期档，电视剧市场新剧迭出，呈现出百花争艳景象。然而，在南洋收视长虹、备受业界关注的《窒息的痛》，在国内市场却依旧悄无声息，大贵影视始终把这部神剧捏在手里，看片会遥遥无期，看样子，丝毫没有在暑期档放出来的意思。

根据消息灵通人士透露，《窒息的痛》制片方目标遥指春节档，毕竟，在新年档期，才会有最大的观众流，而暑期档观剧主力学生群体，显然是不适合这一部虐到了骨子里的苦情戏。

然而，又有内部人士指出，大贵影视完全是因为这一段时间工作重心在院线电影《赌圣》上面，无心顾及《窒息的痛》而已，支持这种说法的理论依据则是，大贵影视砸下八十万巨款，加工出来了四百部拷贝，正准备在暑期档大展身手。

各种猜测甚嚣尘上之时，七月新上线的影片却出现了一骑绝尘的反常景象，南影厂的《石耳沼泽》以平均百分之四十五的排片斩获了超过六成的票房收入，同档期上映的影片，除了大贵影视出品的《赌圣》之外，另有西影厂的恐怖片《神秘的山庄》。

《神秘的山庄》排片不高，接近百分之二十左右。不过，恐怖片嘛，走的是长线，排片多与少，影响不是太大。

令人大跌眼镜地则是，传说中具有东影厂背景的《赌圣》，在七月份的前两天，却只获得百分之十二的排片，而且，排片分布极为稀疏，一二线大城市影院，每天的排片只有有限的两三场，这还是在高校范围内，反而是在中小城市的排片相对密集，但是，这种所谓的密集，并没有超过《石耳沼泽》与《神秘的山庄》二者的排片。

此种现象，反常中又透露着寻常，正如知名影评人杨奋在报纸上所分析的那样，《赌圣》出品方自感与《石耳沼泽》差距极大，干脆就将一二线城市的票仓拱手想让，这种做法显然是非常明智的，把有限的拷贝都投放到中小城市，避开《石耳沼泽》拷贝投放密集区域，还可以收获三瓜两枣，如若不然，影片《赌圣》会死得更惨。

杨奋的影评只是诸多捧“石”踩“赌”大势中一滴微不足道的水花，自六月三十日暑期档正式拉开帷幕之后，报刊杂志，以及广播电视，充斥有太多对《石耳沼泽》的溢美之词，唐国稍微有点知名度的影评人，纷纷加入到吹捧该片的行列之中，其用词之华丽、分析之全面、节奏之密集，仿佛谁若是不吹捧《石耳沼泽》，谁就落后于时代似的，大有“石耳一出，群魔俯首”之势。

在如此大背景之下，国家电视台电影频道却在七月一日当天，《唐国电影报道》栏目，播出了《赌圣》高校首映礼花絮，该栏目时间有限，却花了超过四分之三篇幅，着重播放高校学子观影之后的感悟，面对镜头，绝大部分受到采访的大学生，用极尽夸张的修辞赞美影片，声称这是迄今为止看到过的，最搞笑的电影，没有之一。

细心地观众注意到记者手持的话筒，既有电影频道的台标，也有东海卫视的台标，难免猜测采访素材出自东海卫视手笔，而这种猜测，在七月二日获得证实，在这一天，东海卫视破天荒在六点档新闻节目中播放了这一采访素材，卫视新闻主持人甚至还加入了时长超过三十秒的“编者按”，为影片的题材及其可看性给与了充分肯定。

东海卫视新闻播出的时候，戴广鸣正坐镇在石头城大酒店，远程遥控指挥东影厂旗下的院线与影院，此时，丁一米却在准备前往金陵大学。作为一座历史悠久的名城，石头城高校众多，经过前两天每天一场的排片，《赌圣》的口碑已经在高校范围内疯了似的野蛮发酵，当地高校院线负责人甚至都打电话到东影厂本部，寻求花钱买拷贝的可能。

戴广鸣一连串地长吁短叹，“今天是周五啊，这么多的观众想看《赌圣》而不可得，这是人民群众精神世界多大的损失啊。”

丁一米笑道：“我知道戴厂长巴不得把手上的拷贝全部都投放出去，不过，说好了高校优先，那就不能言而无信，而且，《石耳沼泽》势头正猛，已经排片了的影院不可能撤下该片改放《赌圣》，既然如此，何不再多等一天呢？”

说起来，一二线大城市的拷贝投放被压缩到了极致，而院线、以及影院，对于网络毕竟不是完全陌生的，三大门户网站铺天盖地一面倒的好评，相比于传统媒体的吹捧，两者之间，似乎网络这一平台更可信赖，都是吃电影这行饭的，传统影评人什么德行，院线与影院方知道的一清二楚，那是给钱就敢把东施吹嘘成西施的主啊。

所以，这几天，戴广鸣虽然坐镇在石头城，打给他的电话却从来没有断过，都是院线与影院方央求拷贝投放的，发展到今天午后，已经有院线方主动提出，调高制片方分账比例。最有意思的是，石头城最大的影院，金陵大戏院经理，在电话里诉苦那叫一个惨，言之凿凿说，想要买票观看《赌圣》的观众，都已经放话要拆了影院售票窗口了。

戴广鸣这才真正领悟到“饥饿营销”精髓所在，所谓拷贝供不应求，技术厂正在加班加点洗印，这套说辞多了之后，连他也差不多要相信了。

“总之，你路上小心点，别被热情地观众挤伤了。”

“谢谢领导的关心……对了，第三版海报推广地怎么样？”

“放心吧，截止到下午六点，海报张贴已经覆盖到大部分县级影剧院。”

“那就好。”

※

说起第三版海报，不单是丁一米在关心，另一利益相关方，也表现出了高度关注。

南影厂《石耳沼泽》上映之后，被戏称为“一个能打的对手都没有”，制片方本来也以为是这样子的，然而，时间才过去了两天，形势就变得微妙起来。

第0145章 第三版海报

所谓微妙，就是说不清道不明，表面上似乎这波暑期档稳了，但是，心头隐忧却像是多了、而不是少了。

首先，百分之四十五的排片并不是一个绝对优势比例，由于“能打的一个都没有”，之前上线一周乃至三周左右的院线电影，至今还保留有一定份额排片比例。实际上，院线方巴不得能调高《石耳沼泽》排片，可问题是，发行方没有那么多拷贝提供，这就是一个制约的瓶颈，短时期内几乎不可扭转。

胶片电影的麻烦即在于此，即便是南影厂在一二线大城市投放了超过百分之八十的拷贝数，对增加院线排片量增加也颇为有限，譬如说，一部拷贝有五本，那么，最多只能支持五家影院轮流放映，第一家影院放映第一本，完了之后由影院方的跑片员把第一本拷贝送到第二家影院，然后依次第三家、第四家、第五家，影院与影院之间的距离还不能分隔太远，要不然的话，后续拷贝支援不上来，放映中间出现长时间间隔，那就是典型的放映事故了。

所以说，《石耳沼泽》名义上拿下了百分之六十多的票房，可内部人士却丝毫没有兴奋之情。按照原有轨迹，票房大爆一票难求之后，马上就安排技术厂洗印拷贝，争取更大的排片比例，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在第三天出现了波折，当南影厂旗下的发行公司手拿拷贝送去院线，院线方却婉转的表示——不能再增加《石耳沼泽》排片比例了，不但不能增加，反而还要压缩排片比，而所有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同期上线的《赌圣》！

此时此刻，南影厂上下，从领导到小兵，从大明星到小龙套，正在做的事情就是传阅《赌圣》第三版海报。

这一版的海报，风格方面与前两版并无不同，男一号丁一米独占c位，客串明星卓丰、周易知分列两侧，再往旁边，就是其他主演了。然而，海报上方的文字介绍，却一改前两版、只占据区区报眼一角的排版方式，而是几乎占据了差不多四分之三版面，烫金大字，列出了唐国排名前十大高校的校名，每一所高校校名之后，都列有该校试映之后的好评度：

水木大学，好评度966%

京师大学，好评度973%

复交大学，好评度998%

……

……

……

最下方，还有一行尖刀似的文字：远超兄弟单位十五个百分点的好评度，这个夏天，《赌圣》陪您渡过炎炎一夏！

南影厂旗下发行公司经理苦笑着说：“他们这个好评度肯定有问题，所谓百人百口，哪有一边倒叫好的……”

《石耳沼泽》男一号，大明星尹明海，却神色凝重地说：“电影频道的专题和东海卫视的新闻报道我都有看，接受采访的大学生，神情不像有假……”

“这个已经不重要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上过网……许多观众来电影院，指名道姓要观看《赌圣》，号称在网上，口碑都已经炸裂了，谁要是不去看《赌圣》，就是落伍了，和即将到来的网络时代脱节了……”南影厂旗下院线方负责人，满腹牢骚地说出一句令人大惊失色之语。

尹明海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真有那么好？要不咱们也去电影院看看这部片子吧？”

“不能！”

“千万不要！”

“被别有用心之人逮住，只要一张照片，《石耳沼泽》就彻底完蛋了！”

南影厂内部会议持续了很久，加印了的拷贝砸在手里当然是不能接受的，如今，各方面的信息反馈、归纳，似乎也只有中小城市还有他们这部影片的排片空间。

尹明海依旧不死心，大城市才是大票仓，中小城市消费能力毕竟有限，一部拷贝的投放产出比，与一二线大城市相比，根本就不在一个量级。

抱着万一的想法，尹明海问道：“东影厂的拷贝洗印数字是多少，能不能打听出来？”

“东影厂的口风很严，目前唯一打听得到的是，他们的五条生产线全部开工，加班加点了好几天……”

“不可能！我早就说过，新丁担纲的主角，四百部两千本，没有哪个影视公司有这份魄力。”

“的确，我也倾向于这是疑兵之计……这部片子东影厂不掏一分钱，出品方大贵影视才是唯一资金投入方，我这边打另外探到的消息是，大贵影视在上个月，有连续两笔资金支出，分别是五十万和八十万。”

会议风向很快就转移到分析资金用途方面了。

尹明海根据自己的人生经验，分析了大贵影视资金流向，首先是制片成本，主演丁一米上一份合约金额是两万，按照业内普遍增势，电影片酬至少不低于五万，而根据他在《善良的谎言》中的表现，这一数字在十万至十五万是较为合理的；然后是导演合约，丁一米毕竟是拿过电视节故事片类最佳导演的，起步价至少十五万，就算他开口要三十万，大贵影视在他身上赚了那么多钱，估计也会忍痛答应……

这么算下来的话，导演、主演，以及名编剧痞子辉，三方二人拿走了差不多五十万这样子，第一期制片成本一百一十万，能用于拍摄的，显然远远不足六十万，毕竟，其他演员也是要拿片酬的。

如此一番分析之后，尹明海信心十足，一锤定音道：“八十万的资金肯定是片酬尾款以及补足后续制作资金缺口部分，其中还包括了印海报的宣发费，也就是说，拷贝洗印费用是五十万，那就是二百部左右，考虑到东影厂是制作方之一，没好意思赚洗印费，那就往宽松计算，二百五十部，一千两百五十本。”

会议室里的天仿佛刹那之间全亮了，压在所有人心头的阴霾全都烟消云散。

“两百五十部拷贝，怕他个鸟！”

“他们的排片不会超过四成，咱们干死他们！”

“让咱们的发行人员守株待兔、见缝插针……”

“那就只能辛苦发行部门了……”

第0146章 助理甩脸色

七月三日，星期六。

当天下午，《赌圣》剧组风尘仆仆来到庐州。

当地发行公司负责人向戴厂长汇报，已经协调好路演影院，影院位置距离电视台不远，路演之后前往电视台，只需要不到五分钟车程。

剧组随团携带有《赌圣》拷贝，专用于路演放映，这是不收钱的，故此，影院方热情极高，缩减了《石耳沼泽》的排片，专门匀出了两间放映厅，其中一间是加映《赌圣》，另一间供剧组成员休息用。

庐州之行，时间方面安排得非常紧凑，晚七点是淮海电视台一档访谈节目，届时剧组主要演员都要登台，这样算下来的话，留给剧组休息的时间很少了。

剧组人员抓紧在放映厅里休息，睡觉的睡觉，洗漱的洗漱，务必给观众留下一个完美的印象。

休息了将近两个小时，与观众见面时间还不到半小时，实在是电视台那边马虎不得，虽说访谈节目安排在晚七点，可是，化妆啊、对稿啊，这些都需要时间，去晚了，电视台方面肯定会有意见。丁一米不得不向观众致歉，言明剧组马上要转场去电视台。

在一片挽留声中，剧组人员向热情观众全体鞠躬致歉。

到了电视台，那边的副台长已经等候在门卫室那儿了，这就是戴厂长亲自带队的优势所在了，来的是兄弟省市文广传媒一系的主要领导，电视台作为接待单位，总要给几分薄面。

有副台长亲自出面，接待标准规格颇高，除了单独的化妆室之外，电视台后勤人员还专门给剧组准备了烹调精美、味道可口的便餐，边用餐边化妆也可，化妆师毫无怨言，不会因为你吃了一嘴油而出言不逊。

丁一米扒拉着饭粒，感慨万千地说：“出门还是要和领导走一块儿，你看，什么待遇都有了……”

戴广鸣拿筷子戳着他脑门，笑骂着道：“废话少说，一会儿主持人就要来了，吃相文雅一点，别丢人丢到太平洋……”

饭吃完，妆化好，预想中对稿环节却姗姗来迟，直到六点五十五分左右，才来了一个助理，手持访谈稿，请《赌圣》剧组各位老师过目。

戴广鸣颇有些不快，副台长的热情接待，与主持人的慢待，形成了极大反差，他一时之间没能转过弯，把访谈稿随手一放，冷冰冰问道：“就剩下五分钟时间，根本就不留给我们改的时间，你们这是要造成既成事实吗？”

助理赔笑着说道：“这位老师，您误会了，实在是……咳，原定的上一剧组访谈时间，这不延时了嘛……这是咱们卫视台暑期档大剧，方方面面都十分重视，您剧组的访谈时间也要相应延时……”

这么一说，道理上还算说得过去，戴广鸣收起了冷脸，不过，心里头依旧不怎么舒服，他把访谈稿递给丁一米，直接让丁一米拿主意，他干脆就不参与了。

丁一米扫了一眼，发现主持人还是做过功课了的，譬如有谈到第三版海报，只不过，倾向性有些不明朗，其中有问题问到：好评率百分比精确到千分位，那就意味着调查取样的样本数量至少达到千人，是不是这样子？甚至还有问题问到原始调查表是否还有留底以供复查云云。

丁一米有些为难地说道：“这位老师，这里边有问题，调查问卷事宜，是热心网友义务承担，理论上，我们制片方是无权质疑对方的调查结果的……”

“哦，是这样啊……”助理一脸早知如此的表情，点头说：“行，我明白了。”

“那，是不是和主持人柳老师沟通一下？”

“柳老师很忙的……其他方面还有问题吗？”

“其他方面都没问题的。”

“哦，那就这样……”

助理说走就走，一点都不想耽搁在这儿。戴广鸣气得要找他们领导反映情况，幸亏丁一米及时出手，拦住戴厂长。

“厂长，咱们是来宣传的，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安抚好戴厂长，又在化妆室里等候了大约半小时，刚才那位助理这才再次露面，表示剧组受访成员可以去演播室了。

前往演播室路上的时候，丁一米悄悄问这位助理：“这位老师，你们卫视台的暑期档大剧是哪一部？”

助理一脸嫌弃地看了丁一米一眼，没好气地说：“《美丽新娘》……”

卧槽！

丁一米终于知道毛病出在哪儿了，合着他在《美丽新娘》中的角色太讨人厌，以至于连小助理都懒得搭理他了。丁一米忙又问道：“这么说来，刚才在演播室接受访谈的，是姚导和其他演员？”

还没等助理回答，丁一米口中的姚导，就出现在过道另一头。

双方碰面是十分尴尬的，主要是戴厂长走在最前头，丁一米可不敢自说自话超到戴厂长前面去，再说，他和姚伯雄的关系也就这样，还没熟络到无视规则热情招呼的地步。

“咦，真的是一米，我说呢，回绝剧组的宣传这么利落，原来你也有新片要上映啊……”

姚伯雄也不知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还是真不知道新片《赌圣》是由丁一米自导自演，总之，他在和丁一米打招呼的时候，就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丁一米说道：“姚导，这是咱们东影厂戴厂长，影片制片人。”

姚伯雄这才一脸郑重，赶紧双手齐出，热情地与戴广鸣握手，什么“久仰”啊，“见面胜似闻名”啊，极尽卑躬屈膝之能事，把个一旁带路的小助理，惊得是目瞪口呆。

另一边，丁一米向姚良和罗美乐挥手示意。此时，罗美乐正在和于若春进行精神层面的交锋，双方目光如刀，刀刀斩向对方精致的脸蛋，试图依靠精神攻击把对方刮成大花脸。

姚良则一片惋惜之色，挽住丁一米的手，直叹电影圈哪有电视圈混得如意，“一米，新片上线前三天遭冷遇了吧？没事，电影市场不景气到现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哪天混不下去，只要一个电话，我……主要是我叔叔，准保给你安排一个有分量的角色……”

第0147章 可能不准确

丁一米正在考虑，哪天等他发达了，是拿鞋底板抽姚良那张讨厌的脸呢，还是直接拿巴掌甩……

当然，以上想法也就是想想而已，表面客套还是要的。

“姚老师太客气了……罗老师，咱们又见面了……”

罗美乐或许是占不到于若春的便宜，就把气撒在了丁一米身上，冷哼一声，指桑骂槐说：“你算什么东西，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只不过是个小人物，给我提鞋都不配……”

“是啊，才一年不到而已，我还在为新电影奔波，罗老师却可以躺在《美丽新娘》功劳簿上坐等收成，真是羡慕不来啊……”

“丁一米，你是嘲讽我演不了电影吗？你有什么了不起，新电影票房扑到姥姥家了，居然还有脸出来宣传……”

于若春马上回击道：“没文化真是可怕，都不知道上网看看的吗？哦，对不起，忘了你是个没文化的，上网还不会吧？来求我呀，跪下来求我，说不定我心情一好，愿意教你了呢……”

“你……不要脸的……”

“嘴巴放干净点，别忘了你的新剧女一号是怎么来的！”

二女交锋，最终还是罗美乐棋差一招，她愤愤不平地瞪了于若春一眼，甩开姚良叔侄，“噔噔噔”踩着高跟鞋离去。

姚伯雄也向戴广鸣表示，改天前往东海，他做东，请戴厂长一定赏脸出来喝一杯。戴广鸣则回以“好说，好说。”双方好似多年不见老友，俱皆面带微笑挥手而别。

再次前往演播室的时候，小助理贴着丁一米的耳根子，直言他要被丁一米害死了，“……你们厂长亲自带队，你为什么不说？啊？为什么不说清楚？给个眼神暗示也好啊……”

丁一米奇怪地问道：“有人自忖头铁，非要撞墙，我又何必要拦着他呢？”

“你……”

到了演播室，小助理一溜烟朝着主持人那儿跑，要把手里的访谈稿递过去，结果，主持人指了指手表，狠狠瞪了一眼，把小助理给瞪回去了。

形势很明显，小助理并没有把丁一米提出的访谈稿修改意见报给主持人，当他想要补救之时，却因为事到临头，时间上已经不允许临阵改稿了。

访谈很快就开始了。

表面上，主持人相当热情，当然，这应该归功于其职业素养，问出来的问题却丝毫不含糊，而由于助理沟通不到位，访谈环节很快就到了丁一米提出要删减部分。

主持人一脸兴奋，连续两个重磅问题抛了出来，然后跃跃欲试看着戴广鸣与丁一米，如果制片方回答得不能令人满意，主持人已经做好事后补刀的准备了。

“这个问题，我方之前与贵台有过沟通……”戴广鸣神情凝重，在现场偏偏又找不到与东影厂沟通的小助理，只能字斟句酌地说道：“都是各高校社团自发行为，原则上，我方无权过问其过程与结果……”

丁一米含笑补充道：“的确是这样子的……不过，我相信各高校的调查是公开、公平、公正的。”

主持人马上反唇相讥说：“原始样本都无从调查，谈何公开、公平、公正？”

“也而不全是无从调查……这是网络问卷，每一名参与问卷的大学生，都需要登录自己唯一的账号，然后再提交问卷。也就是说，高校计算机房的服务器保留有原始数据，而网络管理员，应该是能调取后台数据库查阅的……”

主持人目瞪口呆，丁一米嘴里冒出来的一串串专有名词，好些个都是听都没听说过。

“这样啊……网络有这么神奇吗？”

“神不神奇，我个人说了不算……我倒是建议，柳老师有机会去高校计算机房体验一下。”

“一定一定……”

主持人被落了面子，似乎有些恼羞成怒了，她绕开访谈稿，忽然问道：“我们节目组注意到，影片前三天票房不太理想……嗯，确切地说，是极端不理想，作为观众，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说，这部影片已经失败了？”

戴广鸣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他坐正身体，直视主持人，以同样咄咄逼人语调问道：“主持人你说作为观众，那我想问一问，你有看过影片吗？”

主持人不失礼貌地调侃说：“我倒是想去影院观看来着，就是找不到放映的地方啊，难道说，排片如此之低，还不能证明影片失败吗？”

“大错特错，排片低，只是因为我们东影技术厂拷贝生产线忙不过来，”这套说辞戴广鸣说得熟稔无比，他话锋一转，又道：“今天起，技术厂加班加点洗印出来的拷贝已经大范围投送了……”

主持人：“那么，今天一天的实时票房数据有了吗？”

“稍等，咱们厂里的后勤主任正在统计……哦，截止到今晚六点的数据统计出来了。”

随队的后勤主任弯着腰，绕过摄像机镜头，传上来一张a4纸，戴广鸣拿到纸之后，猛地精神一振，大声说道：“截止六点为止，《赌圣》排片占比达到492%，票房占比……这个数字可能不准，发行公司实时监测数据，中午十二点到下午六点时间段，大约是82%……”

“多少？”

主持人似乎被吓到了，表情显得十分夸张，而戴广鸣则有些尴尬，反复强调，这一数据并非专资办权威数据，仅仅只是发行公司外聘调查员根据每一间影院购票观众入场人流量而得出的、非常笼统的数据。

“我是不是可以这样来理解，今天一天，其他电影的总票房收入，被压缩到了百分之十八？”

丁一米马上说道：“这一数字应该是比较真实的，即使有误差，相信不会超过百分之五……不过，其中492%排片数字可能不太精确，发行公司第一手数据，应该只是全国范围内的五十二城……厂长，是五十二城吧？”得到戴广鸣肯定回答后，丁一米继续补充说：“事实上，在更广大的范围之内，影片的排片比例会更高，综合起来，排片比在55%至60%之间……”

演播现场，除丁一米之外，其余人等似乎都已经石化了，都在怀疑这位导演兼主演，究竟实在开玩笑，还是说的真心话。

第0148章 别卖关子了

主持人示意摄像机暂停，然后问道：“请问，丁一米先生，您说的这话，是宣发策略吗？”

“并不是，我说这话是有底气的，刚才我们厂长也提到了，技术厂一直在加班加点洗印拷贝……这话并不是外交辞令，而是实实在在的，因为咱们这部影片，本次在市场的拷贝投放量是八百部……”

“八……八百部？我是不是听错了？是八百本吧？”

“您没听错，是八百部，四千本……”

“噗……”

主持人刚喝下去的一口茶水忍不住就喷了出来，“稍等……我这边有做功课，据传，拷贝洗印数是四百部……业内资深影评人的说法，这一数字应该也是宣发需要，真实拷贝数大约在二百到二百五十部左右，现在你们告诉我是八百部？就算是宣发策略，那也要有人相信才行啊……戴厂长，是不是这个理儿？”

“嗯咳……我们对外统一的口径……就是八百部，四千本……”戴广鸣看了看丁一米，暗暗摇了摇头，又道：“拷贝洗印数字的确颠覆了大多数人的固有认知，呵呵……”

“呵呵……”主持人干笑数声，示意摄像机继续开机，问：“八百部拷贝都卖出去了？”

丁一米示意戴广鸣来回答，戴广鸣则满面笑容地说：“如今是院线制模式，我们与院线合作方式通常是供片联结，不存在卖不卖拷贝，只要有院线愿意放映，咱们就能提供拷贝。八百部这个数字，听起来好像是多了点……”

“恕我直言，不是多了点，而是多的离谱……制片方就没考虑过拷贝都发行不出去砸在手里？”

“我们当然有考虑……不过，正如主持人刚才所问的，影片在高校口碑真实度是确切无疑的，正是由于在高校范围内大面积好评度，我们制片方才敢于砸下重金，加班加点洗印拷贝……”

主持人可能认为，访谈的基础建立在八百部拷贝这一非常可笑之数据，实际上已经失去了访谈意义了，她的耐性缺缺，按照采访稿列出的提纲，按部就班完成访谈之后，就宣布节目结束。可能是因为剧组对于真实拷贝数始终对其保守秘密，主持人不顾礼节，只点了点头，就离开了演播室。

回酒店的路上，丁一米和戴广鸣以及于若春坐在最后一排，商议明日在淮海省下面的中小城市路演事宜。然而，戴广鸣却一直在唠叨：此次淮海电视台一行，领导的态度无可挑剔，就是底下的小鬼太难缠了，有机会一定要在对方领导面前给这些小鬼上上眼药。

丁一米却说：“没必要，后天专资办数据一公布，节目组一定会再次联系剧组补录节目，到时候，戴厂长大可以翘着二郎腿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咦，你真认为以一半的排片，拿下八成票房？”

“真不真，厂长只要打个电话，问问东海本地销售情况，大致就可以推测出来了。”

戴广鸣一寻思，也是，他打了个手势，示意噤声，一边掏出手机，打电话联系东海方面。

东影旗下的院线实力是非常雄厚的，根据官方统计数据，唐国国内，年票房销售超两百万的十大影院，有三家属于东影院线，单块银幕超三十万销售的共三块，更是被东影旗下影院全数囊括，这也是丁一米死活要拉着东影厂的原因之一，这份底蕴，在八大制片厂也是独一份，无人能出其右。

戴广鸣的电话直接打到了影院，连续三个电话之后，一拍大腿：“稳了！”

“怎么个稳法？”

“咦，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激动？”

丁一米内心狂喊，这可是《赌圣》啊，你让我怎么激动？没有悬念的好不好……

要说还是于若春捧场，她夸张地捂住嘴唇：“哇，好激动啊，厂长，别卖关子了，快点说吧……”

“是啊，好激动……”

“激动你个鬼……听好了，三家超大型影院总票房十万，其中份属《赌圣》票房大约七万多，到明日凌晨估计可达八万，以去年三大影院占比全市七分之一，今天只东海一地，乐观估计将是五十六万……还是以去年占比计算，东海本地票房占唐国七分之一强，咱们去掉零头，就当是……三百五十万？”

戴广鸣自己都被估计出来的数字吓了一跳，以《善良的谎言》为例，首周票房数字是四百八十万，而《赌圣》，单日就差不多三百五十万？这，这，这……

“我这不是在做梦吧？差不多是《善良的谎言》两倍多？”

“的确，厂长的数字有误差，首先，五十六乘以七，是三百九十六万，另外，别忘了，《赌圣》的拷贝投放数，是《善良的谎言》的两倍还多。”

“呵呵……”戴广鸣干笑着放好手机，颤抖着说道：“还是等后天专资办的数据出来之后再乐观吧……”

于若春却等不及专资办数据了，她使劲揉着丁一米的头发，怪叫着：“哇啊啊啊……老娘终于能跻身千万俱乐部了……以后谁还敢说我面瘫脸，没演技，老娘这份成绩单砸他一脸。”

“喂喂，这是我的成绩单好不好……”

“难道我不是女一号吗？”

“嗯咳……我说句公道话吧，作为制片人，没人能比我更有资格领取这份成绩单……”

“厂长，恕我直言……”

“你说。”

“呸！”

“对，呸！”

“骂吧，骂吧，成绩好的学生，有权利和老师顶嘴……”戴广鸣仰天狂笑，顺便离丁一米和于若春远远的，把好消息送给车上每一名演员和职工。

车厢里顿时热闹开了，坐在前排的杜勇德等人，纷纷来到后座，与丁一米击掌相庆，顺便感谢丁导演，给了他们这次难得的机会。

“低调低调，我还是挺赞成咱们厂长的说法的，票房数字究竟如何，还是要等专资办权威数据。”

此时，前面的职工正在起哄，“厂长，有没有奖金啊？”

“是啊，这次咱们都老听厂长话了，丁导说什么就是什么，都没人顶嘴的，照理说，红包应该大大的吧？”

“有，有，都有……”

大巴车上变成了欢乐的海洋，可惜这里施展不开身手，要不然就可以载歌载舞了。

第0149章 影评人反扑

七月四日，周日。

戴厂长继续坐镇庐州，遥控指挥，丁一米带着演员，一早就坐车出发，一路向北，双方约定一周后再次在郑都集结。

七月五日，千呼万唤的周六票房数据，经专资办统计之后终于向全社会公布。丁一米的猜测十分准确，周六当天，《赌圣》排片比例独占562%，东海一地的排片更是达到了七成之多，这一天，全国的票房收入超过五百万，《赌圣》一片更是以三百六十八万的数据遥遥领先，将《石耳沼泽》远远甩在了身后。

然而，戴广鸣在给丁一米打电话的时候，嘴里却一直在骂骂咧咧，戴广鸣声称，《赌圣》的票房占比之所以达不到八成，绝对是遭到偷票房了。

丁一米赶紧劝说戴厂长，这种事情，电影下线之后再嚷嚷不迟，你现在叫那么大声，不但不能给那些偷票房的予以震慑，反而会激发那些没偷票房的影院灵感，说不定，那些正正经经的影院经理会想，咦，他们可以偷，我也可以啊，“……戴厂长，真的，这种话以后还是不要说了。”

“我也就是气不过……”

戴广鸣当然不是不成熟的人，骂了几句之后，心情马上又开朗了起来，他说，淮海电视台的节目主持人果然又联系到他本人了，请他补录一部分素材，主持人这次的态度非常端正，赌咒发誓说，一定会给与《赌圣》一片最正面的宣传。

“那行，就不打扰厂长大人出风头了。”

“嗯，你也别太累着了……”戴厂长难得地体恤了一番下属，按照他了解到的周日排片与上座，票房较之周六只会高不会低，既然大势已成，那就犯不着辛辛苦苦跑路演了，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东影厂还指望一米能再接再厉，创造更好的成绩！

“谢谢厂长关心，我知道的。”

大贵影视两位老总也打电话联系了丁一米。

这是路演小组从东海出发之后，两位老总第一次与丁一米通电话。张振心在电话里说，之前一直不敢联系丁一米，生怕会增加他的心理负担，毕竟，丁一米也抵押了房子投入到拷贝洗印，堪称砸锅卖铁，要是利益相关人士再在耳边瞎哔哔，真的是要垮掉的呀。

“哈哈，现在好了，总算天晴了……”

大贵影视作为出品方，两位老总直接冲在了第一线，这段时间一直在和发行公司跑发行，短短的几天时间，他们经历从遭人白眼，慢慢变成到处被人追捧，亲眼见证了毛毛虫是怎样华丽蜕变成蝴蝶的，所以，对于丁一米定下来的发行策略就更有发言权。

潘谦君说，他在南方，南影厂的老巢，就曾亲耳听闻一则趣事，南影厂有一部影片，之前是由舞阳城当地发行公司发行，几个月时间只卖出两部拷贝，后来换了发行公司，居然可以狂收将近五百万票房。

“这就是用对了人的缘故……老张一直说，他别的本事没有，只因为用对了一米，这句话，我以前认为是要打折扣的，现在嘛……哈哈，服了，我老潘是彻底服了……”

相比于戴厂长的愤愤不平，潘谦君与张振心倒是对于偷票房一事很看得开，私底下，两位老总毫不讳言，和东影厂联合制作的好处在于，至少不用担心东影院线及其旗下影院也加入到偷票房行列，不是么？

潘谦君和张振心联系丁一米，除了互报喜讯之外，还有一个就是希望丁一米悠着点，票房既然已经大爆，说明影片质量已经受到市场高度认可，可以说，路演的加成已经很小很小的了，那就不如压缩路演城市，把有限的时间转移到新作品的创作，力争在不久的将来再创佳绩。

“发行和推销，交给我和老张就行了，你是最大的功臣，一定要保重身体。”

三巨头都充分表达了对丁一米的关心，对此，丁一米自然是百般感谢。只不过，丁一米却不敢过于乐观，一个很明显的事实是，《赌圣》在与《石耳沼泽》同期上线之时，有太多影评人一面倒看好后者，反映在影评文章方面，对《赌圣》有着太多的恶评。

专资办的数据就是对这些影评文章赤裸裸打脸。这些职业影评人，许多都是能够在报纸上开辟有专栏的大能，所谓人活脸，树活皮，脸都被抽肿了，他们能忍得下这口气？

可以想见的是，票房数据打脸有多狠，传统影评人的反扑就会有多凶猛，所以，丁一米真的不敢掉以轻心，毕竟，网络影响力还很有限，传统媒体的生命力还十分强盛，特别是在广大农村地区，一个村庄，可能就只有村委会订阅有几份报纸，如果没有口口相传的良好口碑，只凭纸质媒体一面之词，农村广泛的潜在观影人群，凭什么就会去电影院看你的电影？

就在七月六日当天，丁一米把三巨头叮嘱的“保重身体”之语抛诸脑后，一天之内连跑了两座县城。

到了七月七日，周日当天的票房数据也新鲜出炉，票房稍有上涨，三百八十万不到一点。

周末两天狂收七百四十多万，这就是《赌圣》的第一份成绩单，这份成绩不但戳破了传统影评人一面倒的诋毁质疑，也把出品方、制片方，以及丁一米为首的主创，推上了风口浪尖。

七月七日当天，署名杨奋的影评人率先在纸质媒体发声，其对于票房数字大爆表达了一名普通从业人员的担忧，杨奋认为，以东影厂为首的制作团队，不想着如何提高影片质量，反而是在宣传与发行方面动歪脑筋、耍小聪明，简直是本末倒置……之后，杨奋的措辞更为激烈，宣发策略对票房加成如此明显，有了东影厂这次“歪门邪道”的成功，今后，还会有多少制片厂能够静下心来，关注于作品质量本身呢？可以说，东影厂起了个很坏的开头，希望主管部门能正视这一点，出台相关政策，阻止这样的坏风气在行业内大面积蔓延……

第0150章 制片方特供

如果说，七月七日只是一些零星攻击，那么，到了七月八日，传统影评人的反扑，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

丁一米这天恰好要坐车北上前往中原省，上车之前，一口气在报亭买了十几份报纸。报纸的作用原本是解乏、或者催眠，然而，今天的报纸，除了激发怒火，再没有别的功能。

这些报纸当中，除了五六份逸闻野史之类的汽车文学之外，其他的日报、晚报类，除开头版之外，无一例外都有刊登抨击《赌圣》的文章。

十几份报纸在路演小组成员手中逐一传阅，车厢里很快就响起了此起彼伏谩骂声。

于若春看了两三份报纸之后就气鼓鼓把报纸一扔：“这些人是眼睛瞎了还是心盲了？《赌圣》这么好的电影，在他们嘴里怎么就化成一坨大便了？”

“呵呵，丢掉的面子总要找回来的嘛……”丁一米倒是很看得开，这种舆论氛围他有预计过，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猛烈罢了。

除了于若春之外，杜勇德反应最为强烈，报纸上连篇累牍抨击影片主演的无厘头表演风格，这个词是由梁渠引申出来的粤东方言，如今已经变成了丁一米个人的专属标签，影评人在提到“无厘头风格”的时候，都会旗帜鲜明地表达对这一风格的厌恶，连带着对主演丁一米的厌恶——顺势也会把三叔这一角色踩上一脚。

“艺术创作嘛，怎么就上升到人身攻击了……”杜勇德翻着一份报纸，把其中对他本人的恶评指给丁一米看，“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艺术表现形式，在这些影评人眼里怎么就十恶不赦了呢？”

“所以，传统影评人不扭转他们的固有思维，注定要被时代所抛弃……”

※

七月十一日。

路演小组主要成员一路风尘仆仆，来到郑都，与早一步抵达的戴广鸣等人会合在一处。

甫一见面，戴厂长就直言，丁一米的谨慎是对头的，现在的形势是，东影厂一家独大，其他兄弟单位都眼红了，不想着前来东海取经，吸取成功经验，反而对影片大肆抨击，其行为之无底线，简直就是令人发指！

“那个南影厂的鼓吹手，杨奋，把调门上升到了‘抛弃社会责任’，这是要致我们于死地啊，亏得有禁赌办背书，京师方面的主管部门也高瞻远瞩，认为这是一次有益地尝试，是有利于电影市场复苏的……”

“呼，那就好……咦，厂长您为什么还愁眉苦脸的？”

“就为了上级主管部门一句话，咱们影厂砸锅卖铁，又加印了三十部拷贝……”

“三十部？呵呵，才几个钱？”

“泥煤，不当家是不知柴米贵啊……要六万块呢，这笔钱是咱们东影厂自掏腰包，能不能先于大贵方分成报销，还要征得那两只老狐狸点头呢……”

丁一米哈哈一笑，转移了话题，商谈三十部拷贝的运作方式。

加印的三十部拷贝，原则上随路演小组流动，也就是说，路演小组跑到哪儿，拷贝就下沉到当地县级以下，这种运作方式好比明星“走穴”，好处是能吸引大量农村观众，当然，坏处也有，在某些人眼里，影片的“逼格”就不那么高了。

丁一米说：“农村观众是非常认可电视电影上露过脸的演员的，我记得某部电视剧里出演丫鬟的女演员，去农村‘走穴’，也可以几万几万的捞金……”

“有吗？是哪位女演员？”

“这个嘛……名字忘记了……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咱们先规划好路线，由地方上的发行公司联系农村院线，农村的影剧院通常都是礼堂形式的，发达一点的乡镇，楼上楼下，加起来座位能够超过一千呢……”

“就是消费能力有限……”戴广鸣颇为遗憾，砸吧着说：“也只能是一锤子买卖，一部拷贝，一天的排片，基本上就把潜能耗尽了。”

“一天的排片足够了，别忘了，中原省可是人口大省，咱们和影院方直接对接，承诺五到八个点的分成返还，彻底调动影院方的积极性……”

“等等……你这个想法的依据是什么？”

“我本身就是农村出身的，最了解一个乡镇的影院负责人的能量，他们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不管是乡村两级，还是企事业单位，没有他们趟不平的路，只要他们愿意发力，即便工作日排片，照样可以有满满的包场……”

“都是为了生存啊……”戴广鸣长叹，电影市场像《赌圣》这样的爆款已经越来越少，乡镇影院负责人能量再充足，手里缺少好片子那也没辙，只能眼睁睁看着影院入不敷出，像如今这种常年亏损经营的情况还不知能支撑几年，但愿他们能活得好一点吧。

戴广鸣最终接纳了丁一米的建议，路演小组手头的三十部机动拷贝，就以制片方特供的名义，跑到哪儿放映到哪儿。至于说，与地方院线协调重任，自然由戴厂长本人一力承担。

“对了，有件事情忘了告诉你了，淮海电视台节目组跟着一块儿来郑都了，说是要补充一部分素材，顺便，《美丽新娘》再加入你的访谈……怎么样，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这个柳老师……我倒是要对她刮目相看了。”

说实话，丁一米的意外是有的，惊喜就不必了，上个周末的票房数字出来之后，丁一米就一心沉下去跑路演，工作日的票房都懒得去关注了。如今听说淮海电视台节目组专门来补充素材，也只是感慨节目主持人能屈能伸，提醒自己千万不能慢待对方，能屈能伸之人，都具备非凡意志，这样的人本身就站在高起点，往后的路只会越趟越宽，轻易得罪不得。

访谈的补充素材，就在当天晚上，酒店一间套房内，以拉家常的形式录制。

一开场，主持人首先就表达了歉意，声明由于第一次功课做的不到位，难免贻笑大方，希望丁一米先生能谅解节目组方面的失误。

“柳老师客气了，都是为了节目做的更好嘛，咱们的出发点是一致的。”

第0151章 树立大标杆

主持人大为惊讶，本以为对方年纪轻轻血气方刚，会丢一个大大的嘲讽过来，想不到却是这么好说话，不但接下了递过去的橄榄枝，顺便还回赠一个大大的台阶。主持人不由感慨说：“有这份心胸的年轻人，如今已经不多了……看来，一米的成功并非偶然……哦，对了，祝贺影片《赌圣》首周票房突破一千五百万，以最快速度跻身千万俱乐部，恭喜恭喜！”

丁一米倒是被说愣了，“啊？一千五百万了吗？”他的意外全无作假，不禁让主持人凌乱不已。

“一米你还不知道吗？”

“现在知道了……谢谢主持人！”丁一米没有太多的喜色，反而谦虚地说：“首周票房突破一千五百万……这样的说法，在影评人眼里是十分不严谨的，咱们业内统计首周，一般都是截止到第一个周日，也就是七月四日那天……”

“嗯，我们有注意到，影评人对影片的评价有失公允……”主持人今天来补录节目，倾向性就一目了然了，这个话题她一晃而过，然后就聊家常似的，与丁一米讨教了许多拍摄过程中发生的趣事，同时，也大面积谈到了客串的周易知、卓丰在剧组中的逸闻。

影评人或许会因为理念不合，对影片大加鞭挞，而电视节目组就实际多了，影片票房高，说明观众爱看，既然观众喜欢，那就多加点素材，趁着这趟东风，凑一波热度，顺势提高节目收视率，何乐不为呢？

访谈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由于丁一米的热度已经彻底起来了，节目组这次前来，还要补录一部分《美丽新娘》的素材。

主持人笑着说：“《美丽新娘》的出品方可能做梦也想不到，剧中主要角色中，最不受重视的，却偏偏是飞得最高的……”

“柳老师您抬爱了，是咱们可爱的观众成就了我……当然，也是东影厂这个大家庭成就了我……”

主持人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旁观的戴广鸣，而戴厂长，自然是极满意的，他连连点头，为丁一米的即兴发言竖起大拇指点赞。

节目接近尾声的时候，主持人意犹未尽说：“和一米谈艺术谈创作，真是一种享受……希望以后有机会还能合作。”

“一定一定，到时候，柳老师别怪我唐突就好。”

主持人大喜过望，丁一米这是暗示她，以后有题材，会优先考虑她。临分别之际，主持人不免感叹，只看一米的为人处世，今后的前途绝非仅止于此。

节目组离开之后，于若春才出现在会议室，然后装模作样问道：“哎呀，节目都录制好了吗？”

剧组其他演职人员都捂住嘴偷笑不已，今次淮海电视台补录素材，只邀请了丁一米一人，于若春是第一女主，也未能受邀，自感丢了面子，也不知跑哪儿舔伤口去了。

当然，这样的安排是戴广鸣亲自安排的，东影厂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要把丁一米的形象树立起来，争取要把他塑造成票房大标杆，其他人等，尤其是非东影厂演员剧团演员，一律不许凑《赌圣》热度。

丁一米倒是怕于若春难堪，于是就把话题拉到了票房方面，他说：“厂长，票房破一千五百万是什么时候的事？”

果然，于若春水灵灵的大眼睛充满了神采，“啊？真的进入千万俱乐部了呀，太好了，美梦终于成真了，真的是太好了……”

“你呀你，”戴广鸣的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自己的作品，就不能上点心……”

戴广鸣是制片人，自然是全天候关注专资办发布的消息，影片在七月五日开始，票房呈现了小幅下探走势，不过还好，由于是暑期档，学生观众贡献了相当一部分票房，“专资办的数据，工作日放映，平均每天都能保持一百五十万以上的票房，个别日期甚至达到了两百万，这是非常了不起的成绩……”

此外，昨日和今天，公映之后的第二个周末，东影内部预测的数据，还要略优于上个周末，不过，具体到多少万，还是要以专资办数据为准，毕竟，影院方漂没了多少票房，这是谁也料不准的事情。

“好了，没事的话就别外出野了，早点休息，明天早点出发。”

戴厂长此话一出，换来了一片哀嚎之声。

“又要早起啊……”

“有多久没睡懒觉了哇。”

“厂长大人，行行好吧。”

戴广鸣含笑不语，声音安静下来之后，才说出了酝酿已久的体恤之语：“都知道大家辛苦，临睡之前，去陈主任房间里领一份出差补贴，一份高温补贴，别忘了，签名要签两个……钱虽然不多，但是，大家也知道，票房收入还没这么快结算下来，都是厂里留守人员节衣缩食，从牙齿缝里抠下来的……”

“厂长，发钱这种大好事，在你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造孽了呢……”

“滚你的，没你的份。”

“靠，难道我不是东影厂职工吗？”

“说对了，杜老师，于老师，还有云老师，乔老师，他们不是东影厂的，也有补贴，就你没有……不服你咬我啊……”戴广鸣背对着众人，对丁一米狂打眼色。

“哎，真是没天理啊。”

路演小组成员欢天喜地去领高温费不提，戴广鸣则与丁一米走在最后，悄悄透露说，他已经和留守本部的厂务小组其他成员取得一致，一次性给与丁一米五万元补贴，这笔钱数额巨大，不方便做在表上，择日打到他工资卡上，到时候注意查收。

“啊？太多了吧……”

“你呀，是真认为太多了，想要发扬风格？还是想要听，从我嘴里说出来的、夸奖你的话？”

“厂长，我是真想听好话呀，求你了，夸我吧……”

丁一米本来以为戴广鸣又要让他滚蛋，没想到，戴厂长真的就夸奖起丁一米了，从项目立项开始，丁一米是如何处心积虑照顾到娘家人，一直夸到他天马行空般的宣发策略，才有了票房首周就跻身千万俱乐部，所有的成功，无一例外凝结着丁一米的心血。

第0152章 迈过优秀线

“说了这么多，主要是因为我这个厂长心里有愧，影片到目前为止，已经为厂里带来了至少四百多万收入，我看啊，后续的收入，至少要再加上四百万，总收入破一千万也是有可能的……哎，这些钱，说难听点，就是你从大贵影视金库里背出来、我们东影厂弯弯腰捡起来的事儿……五万块钱，实在是沧海一粟，不值一提……”

这些话，戴广鸣要是不说，丁一米还真没有这份觉悟，而一说出来之后，也觉得自己好像吃了天大的亏。不过……

“如果我说，这次是我的投名状，厂长心里会不会平衡一点？”

“嗯，下次如果你有新的创作计划，我尽可能在我的权力范围内，适当补偿你。”

“那就说好了啊。”

二人说说笑笑，来到后勤主任陈子云的房间。陈主任也是可怜，守着几万块钱的巨款，一直都不敢外出，直到这个时候，保险箱里钱都领得差不多了，才算松了口气，拉着戴厂长，说是要出去宵夜。

于若春也有份拿补贴，她捏着个小信封，略显夸张说：“你们东影厂福利还真不错，要不，我也加入你们演员剧团吧？”

大伙儿只当她是开玩笑，都很默契地没有搭理她，于若春却是急了，盯着戴厂长说道：“厂长，您倒是说句话呀。”

“这个嘛……”戴广鸣挺尴尬的，他支支吾吾地说：“原则上，演员剧团只招收应届大学毕业生……”

丁一米补充说：“本科的。”

于若春一口气差点没给憋死，好半天才问道：“就不能有别的法子通融吗？”

“或者有突出贡献。”

“我是千万俱乐部女一号哎，算不算突出贡献？”

“呵呵……”戴广鸣只能干笑。

“肯定还有别的途径，厂长，您就别卖关子啦。”

“如果有高级职称，特事特办的话，应该没人会说闲话……”

“高级职称？”

“譬如，国家一级演员……”

于若春扭头就走，走到半路，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一级编剧算不算高级职称？”

丁一米不想让戴厂长为难，过去拉着于若春离开，嘴里说着：“你就别添什么乱了，演员剧团塞一个编剧进来算怎么回事。”

戴广鸣总算松了口气，他狠狠瞪了房间里尚在的人，没好气地说道：“你们啊……关键时刻只有一米派得上用场……”

有人偷偷在角落里说道：“那是当然，小年轻新毕业就被厂长收为心腹，咱和他哪比得上……”

戴广鸣不由笑骂道：“别眼红，看看人家，敢想敢说，关键还敢做，做了还能出成绩，你们要是有一米的魄力，我也会一力扶持……好了好了，都回去，早点休息。”

另一边，丁一米送于若春到她房外。

“早点休息吧，明儿起来顶着一对熊猫眼就不美了。”

“不陪我进去坐坐吗？”于若春鼓足勇气，刷开房门之后，倚在门框边上，小心翼翼地说道。

“还是不了吧，传出来闲话，我倒是无所谓，女孩子家就比较吃亏了。”

“哦……喂……”

“啊？”

“这次路演，经纪人我没让她跟着一块儿出来。”

“这我知道呀……”

“我就是怕你看不起我……”

二十岁的少女，脸蛋犹如蓓蕾初绽，美丽而又鲜艳夺目，她的睫毛又黑又长，眼睛像是淡淡地镶上一道黑边，把清亮的眸子衬得宝石般耀眼。

“……睡吧，明儿见……”

※

路演小组手握三十部拷贝，在形式方面也略作改变。

戴广鸣听取了丁一米的建议，充分挖掘农村院线潜力，一口气许诺了八个点的分账返还，在中原省短短五天之内，三十部拷贝被利用到了极致，每天都投送到不同乡镇。

与之相对应的是，每当剧组光临一地，当地总是会刮起一阵“赌旋风”，当然，要说“丁旋风”也行，剧中人物丁米米嘛，老百姓是朴实的，难得有机会在现实中见到大银幕上角色，总是会争相奔走踊跃传诵，尤其是县一级城厢，更是会造成万人空巷似的轰动。

报刊杂志上，每天都有新鲜的文章出炉，从各种不同角度批评《赌圣》一片，而显然，这些文章对中原省一地票房影响甚微，工作日这几天，票房数字相比上一周，反而略有反弹。

第二周的放映，虽然遭到影评人大面积阻击，票房数字也堪堪迈过一千万大关，端的是热度不减后劲十足。

综合第一周票房一千五百四十万，截止七月十六日，影片大面积公映两个整周的日子，影片票房突破两千五百万，达到了丁一米与出品方和制片方划定的良好线。

中原之行结束之后，路演小组再度北上河东省，然后以蛙跳的方式绕过帝都，直抵鲁省，最后，经江东省，返回东海市。

短短一个月时间，路演小组途经唐国十大人口大省之五，足迹所至十三市二十六县。

路演成绩不小，第三周，票房下滑幅度在前一周基础上减少至七成，也即是七百万，第四周，尽管面临下线，每天也都能有五十万左右的收入。当然，十三市二十六县，这一数字，与路演之前夸下的海口，缩水了不少，不过，考虑到所有人都是肉体凡躯，这种有限缩水也就可以理解了。

事后总结，路线安排方面，摒弃了帝都与粤东这两大票仓，似乎颇为不智，只不过，粤东省乃是南影厂大本营，冒冒失失南下，效果不一定有多好。至于帝都，大贵影视投入了三分之一多的广告营销费用，去不去路演，实际上意义已经不大了。

此外，江右省没有安排路演，戴广鸣总觉得损失惨重，毕竟，男一号可是土生土长的江右人士。丁一米倒是很看得开，经过《善良的谎言》那一趟路演之后，家乡人已经记住他这个名字，这次一定会赏脸捧场，去不去路演反而是次要的了。

七月底，主管部门一份通告，宣布《赌圣》、《石耳沼泽》双双延期下线，时长则为四十五天与三十天不等。

此时，历经一个月公映，即使不统计三十号和三十一号的票房，《赌圣》票房也达到了三千五百万，正式迈入了丁一米划定的优秀线。

第0153章 逃难遇破事

东影厂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延期下线四十五天的话，可以增加多少收入；大贵影视则是反过来算，他们是盼着影片早日下线，因为在与东影厂签订合约之时，规定的是影片下线之后才能拿到最终版权。

作为有资格参与票房分成的第三方，八月一日开始，丁一米连续请假一周，名义上休息，实际上……也的确要好好休息一番。

只不过，如今的丁一米，风头一时无两，即使是睡个大懒觉，也成了奢望，就在请完假当天，丁一米一共收到了八个晚宴邀约，算起来，名副其实的八方云动了。

东影厂宿舍是待不下去了，周易知与卓丰那边，先一步放话过来，想要逃难，请往别处，他们手头也有许多关系户，拐弯抹角要请这二位出面代为邀约，这些关系户大多是金主，轻易得罪不能，那就只能得罪你一米喽。

“靠，都是没良心的……”丁一米吐槽不已，想来想去，也只能前往田辉的新家暂避一时。

田辉新买的房子坐落于江岸边，位置与风景都极佳，当然，价格也不便宜，四室两厅的房子，价格也要八十万左右，每平米的价格是丁一米新房的两倍还多。

不过，贵有贵的道理，丁一米来过一次，在十二楼的大阳台上观赏江景，是怎样的一番惬意。当时他就戏言，有钱了也要买同地段的房子，只是后来计划赶不上变化，有便宜的大复式，还有大明星担保，不用担心钱不够，江景房也就不再考虑了。

丁一米戴上墨镜、鸭舌帽，顺便贴上一撇小胡子，开着皮卡，来到田辉所居住的小区。这儿的保安十分尽责，拦下车，不但做了访客登记，还拨打了住宅电话，询问主人接不接待来客。

“这位先生，实在不好意思，居住在本小区的文艺界人士比较多，咱们物业管理得严格，也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咱们相互理解吧。”保安看丁一米也不像是普通人，于是就解释了一句。

“理解，理解。”

此情此景，丁一米倒是有些后悔不买这儿的住宅了，有这般尽责的物业，能省掉多少麻烦啊。

保安接通田辉家的电话之后，丁一米也没说他叫什么名字，只让保安通知他的车子型号和车牌号码。保安瞬间秒懂，这位也是文艺界人士，电话里说了几句之后，挂掉电话，按下了栅栏式自动门的按钮。

丁一米发动汽车，不料，两名保安突然冲了过来，顿时把他吓了一跳。

“喂喂，你们这是……”还没说完，丁一米才发现，保安的目标并不是他，而是试图扒他车的人。

皮卡车的后车厢比较低矮，别说是大老爷们，女人和孩子也能跳上跳下，就像这次，保安从丁一米的皮卡车上就拖下了一大一小两个人，大人是一位年轻妇女，小孩则是七八岁的男孩。

“你们这些流氓，放开我……救命啊，保安耍流氓啦……”

年轻妇女不停地大喊大叫，小男孩却是吓坏了，不停地哇哇大哭。

丁一米不明就里地问道：“他们是……”

保安解释说：“田先生吩咐过的，不能放他们进去。”

“我是田辉的老婆，还有他儿子，你们凭什么不放我们娘儿俩进去……”

自称是田辉老婆的年轻妇女不停地想要挣脱掉，眼看着力气不够，张开嘴就要咬保安。保安却是眼疾手快，把这女的一推，然后招呼着丁一米，让他赶紧开车进去。

“是这样啊……要不我把孩子带上吧？”

“田先生也是这个意思……女的不让……”

好吧，这就没办法了。

丁一米深深看了一眼田辉的前妻，缓缓踩下油门。

到了田辉家里，丁一米只说找清净地儿睡大觉，绝口不提小区门口遇见的那一幕。田辉却没那么好耐性，拖住他，不让丁一米睡觉。

“我儿子和前妻你都看见了吧？”

田辉说不出的无奈，开了一罐啤酒，一口气全都灌进肚子里，“本来我是不准备和老家那边联系了，可是……你说我在东海买了房子，好歹有了立足之地，自己爸妈总归要说一声的吧……”

田辉说，痞子辉成名之后，他前妻还在到处埋汰他，以前爬格子写小说，发表的文章字数更多，也没见田辉赚多少钱，这次也就是换了个阵地，终归还是个苦逼的作者。然后嘛，到了七月份，署名痞子辉编剧的《赌圣》上映，这下子可就不得了了，在田辉老家，这部影片在公映前几天，电影院里场场爆满，这时候，后知后觉的前妻，也学着好事者，开始关心起影片票房成绩。

“事情坏就坏在家里老人身上，我爸妈，可能是觉着自己的儿子灰溜溜远走他乡，这次就一定要扳回面子，人前人后就说，署名编剧可以从影片票房这块分到一大笔钱……哎，这话就传到婆娘耳朵里了……我儿子毕竟是老人家的亲孙子，那女人带着儿子上门，老人家完全没有抵抗能力，叽里呱啦，就把我在东海的住处说出来……”

丁一米一向不愿意掺和别人的家事，只不过，这一次，他不发表意见，田辉似乎不打算放过他，想要好好睡一觉都不行。

“你前妻大老远找上门来，是怎么个意思？”

“还能怎么个意思……复婚，一家三口重新生活在一起……”

“嗯？她不是和剧团的导演新结婚吗？”

“听说是摆了酒席，不过，没有领证……”

“听说？”

“我妈说的……老人家耳根子软，那女人说，复婚之后对孩子最好，于是，我爸妈就劝我，复婚就复婚，横竖双方都有错，我的错还大一点……”

看得出来，田辉是一万个不愿意复婚的，要是愿意，早让娘儿俩进门了，还会有小区门口那一出发生？

丁一米也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喝了两口之后，说道：“现在的问题是，你已经有钱了……”

“是啊，我踏马怎么就有钱了……”田辉恶狠狠说道，旋即与丁一米相视苦笑，从没钱到有钱，不正是苦苦追求的么？

第0154章家整理忙

“还有一个问题，你踏马还单着呢，钻石王老五嘛……”说到这儿，丁一米就不打算说下去了，要解决他前妻的问题，说简单也简单，找一个女人，扯上结婚证，然后扔他前妻脸上，这是最一了百了的。只不过，还是那句话，丁一米轻易不太愿意掺和别人的家事，田辉与他前妻的恩怨，丁一米只听到了田辉的一面之词，万一这其中另有隐情呢？或者说，田辉的前妻自始至终都没有出轨，丁一米这不是好心办坏事了嘛。

“一米，要不我把房子转到你名下吧，没有了房子，我只剩下一屁股债，那女人应该不会再纠缠我了……”

“千万别，你爸妈会活撕了我的。”

一罐啤酒喝下去，丁一米连连告饶，他实在是累坏了，天大的事情，能不能等他睡一觉之后再说。

田辉也终于体谅了一回，不再纠结这档子事，然后两个人手忙脚乱，把客房收拾一番。这时候，田辉若有所思说：“家里没个女人就是乱……”

丁一米倒是认为，乱一点好，至少逃难到这儿，不会觉得拘束。

洗完澡，空调打到二十度，大热天的钻空调屋里盖上被子……这才是生活啊！

丁一米长长舒了口气，总算可以美美睡一觉了。

由于没有了路演的压力，这一觉，睡得特别沉，足足睡了十八小时还多，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八月二日清晨五点了。

丁一米推开房门，来到阳台上。凉爽的江风吹得他精神一振，仿佛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嘛。”丁一米使劲伸了个懒腰，有了《赌圣》这份成绩打底，以后就用不着这样拼命了吧。

打了套拳，身子舒展开之后，丁一米就打算先去洗漱。哪料到，穿过客房，一进入客厅，却见正中间沙发已经铺设成了沙发床，一大一小两个人正躺在床上睡觉呢。

许是丁一米的响动惊醒了二人，小孩子揉着睡眼，怯生生叫道：“叔叔好……”

“哎，好，你们好……”

“哎呀，你就是丁叔叔吧，你先坐吧，我去给你弄洗脸水……”沙发床上的女人也爬了起来，让丁一米想不到的是，她居然也叫他“叔叔”，这是学着《水浒传》里的叫法吗？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丁一米躲进卫生间，侧耳贴墙，却听见客厅里，小孩子正在问他妈妈：“他好像就是那个丁米米？”

“不许叫人家名字……他是你爸的好朋友，一会儿记得要有礼貌，知道吗？”

“哦，知道了。”

丁一米只能无声感叹，说来说去，小孩子最无辜。

草草洗漱完毕之后，客厅里的女人已经帮他倒好了开水。丁一米忙说不用了，敲开田辉房门，提出要告辞离去。

田辉也没有客套挽留，把丁一米送到楼下，帮他把车门打开，又关上，完了才干笑道：“娘儿俩已经在外头露宿一夜了……那女人，哎，把我儿子绑在一块儿，我实在硬不起心肠……”

“清官难断家务事啊……”丁一米拍了拍他手背，“依着自己本心，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你都是我辉哥。”

“谢谢……”

田辉一个大老爷们居然就此哽咽。

丁一米驾车而去，一直开车到门卫那儿，依旧看到后视镜里，田辉伫立在原地。

离开田辉这儿，丁一米也只能回自己新家了。

说起来，新房子名义上是精装修的，真正拿到手上，和样板房根本就不是一回事，样板房是家具家电软装齐全，展现给看房客的是最理想状态，但是，房子一旦买到手，内部凡是能搬得走的，都被房产公司搬了个干干净净，也就是说，回新家，最重要的睡觉的床，还要亲自去买。

《赌圣》没上映前，丁一米没时间，而现有时间了，相对的自由却少了，动身去家具城，一定会引起轰动，反正现在也就是孤家寡人，暂时在自己家里打地铺也能对付过去。

只不过，真到了自己家里，望着空荡荡的三百平米大复式，让他再打地铺将就，心里实在是不平衡，就算是东影厂宿舍，累了也可以往床上一躺，在自己新家反而要打地铺？实在是接受不能啊。

于是，丁一米打了个电话给朱全贵，接通之后，丁一米下意识问道：“全贵，忙不忙？”

“挺忙的。”

“啊？”丁一米本以为对方会回答不忙，现在得到这么个回答，一时之间也只能追问道：“抽得出空吗？”

“你在哪里？不远的话，我半个小时之内过来。”

“你先帮我买一些家具，沙发，床，席梦思……暂时先这些，送到这个地址……”丁一米把地址报给了朱全贵，又认真地叮嘱他，地址千万不要泄露到第三人耳朵里，尤其不能让田辉知道。

“哦……我知道了。”

朱全贵办事很麻利，前后也就是两个小时，他就到了丁一米家门外，顺便，运输家具的车，以及搬运工人，都已经在楼下候着了。

“嗯，我外出躲一躲，家具摆放好了之后，你再打电话给我。”丁一米把自己的工资卡塞给朱全贵，让他别忘了把账结清，一闪身就没影了。

这一躲，就躲到了下午一点，丁一米心急不已，忍不住打电话给朱全贵，朱全贵则在电话里说，再等等，五点左右回来差不多，保证给丁一米一个惊喜。

丁一米猜到了朱全贵是不把他工资卡里的钱花光是不罢休了，不过也好，一次性解决，总好过蚂蚁搬家似的堆砌。

好不容易等到下午五点，丁一米稍微化妆一下，鬼鬼祟祟回到家门口，正好看见朱全贵送走工人。

一进门，丁一米彻底呆住了，里里外外，和当初上门看房的时候差不了多少，仿佛是被房产公司搬空了的陈设全部又搬回来了，除了点缀性质的小摆件没有就位，大件的基本上就不缺了。

“哇，全贵，果然又惊又喜啊……不说了，陪我去买菜，晚上咱哥俩好好喝一杯。”

“别，咱们两个都不是家务小能手，刚打理干净的房子，我可不忍心眼睁睁看着被你糟蹋，咱们还是出去吃。”

第0155章 跟风之作多

二人出门找了个干净的小饭店，要了个小包间，两瓶小酒，三个凉菜，五个热菜，就这样小酌起来。

“这几天别去找辉哥，也别把我家地址告诉他，这家伙，最近家宅不宁，我怕他躲我这儿来避难，闹不好，还要把他离婚的老婆招过来……”丁一米先把田辉的情况简要说了一遍，从他昨天去田辉家躲清静开始，说到了今早上在客厅所看到的一幕。

朱全贵听着笑了起来，开玩笑说：“你避难的时候最先想到的是阿辉，他有难了，你却撒手不管，有点不仗义了啊。”

“不一样的，他那是家事，越帮越忙越帮越乱的……”丁一米不想在这个话题纠缠下去，就问朱全贵，最近忙些什么，早上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不是说挺忙的吗？

朱全贵的脸色有些小潮红，他说，胡奇接了个新活，电影《赌王》，导演兼监制，然后嘛，请朱全贵担任副导演，昨天就已经进组了，原定今天要试镜演员的，这不，一米有事，就推掉一天……

“噗……”丁一米当时就喷了，“你做副导演？”

“嘿嘿……”朱全贵蛮羞射的，低头喝了口酒，没做过多解释。

丁一米忙道：“其实，你在我《赌圣》剧组，干的就是演员副导的活儿，胡导还算有眼光……”

朱全贵立马就来劲了，两眼放光说：“胡导也是这么认为的，他说，我跟你最久，对你的表演风格有最直观的了解……投资人一听这话，当场就拍板了，片酬两万，和你接《窒息的痛》那会儿持平。”

两万元这一档，是目前朱全贵能从丁一米的合约中获得经纪人分成的上限，如前所述，文艺界人士，单片合约过万，已经算是混出点名堂了，而单片两万，无疑是更进一步。

丁一米其实是很想劝说几句的，只不过，朱全贵正在兴头上，现在他说什么，朱全贵都不定能听得进去，反而可能会认为，丁一米挡他的路，不出意外，双方就此会产生隔阂。

“跟风的作品，注意要打短平快，制作周期一定要短……”

“等等，我马上记下来……”

丁一米本来只打算随口说说的，奈何朱全贵这么用心，也不太好意思就此打住，就又多说了几句，譬如，笑点发掘方面，如果没有太好的点子，那就往下三路方向发展，此外，一定不要纠结国内公映许可的问题，像《赌圣》这种打着禁赌片幌子的赌片，主管部门肯定会严格控制，所以啊，影片应当专注海外市场，东边两个邻国，以及南洋，这两个地区，应该能获得丰厚回报。

朱全贵记录完了之后，意犹未尽说，如今，市面上到处都是跟风作品，仅仅是他了解到的，《赌圣》中的几个演员，参与路演的杜勇德等四人，乃至于饰演卖鱼盛的赵任、饰演阿英的郝慧吉，都有影视公司邀请他们出演电影，而影片名字也是五花八门，赌王、赌神，赌仙、赌鬼，赌霸、赌客，凡是能想得到的名字，都有剧组相继成立，打算大干一票的样子。

“这么乱？”丁一米吃惊不小。

“何止……”朱全贵说，像他所在的剧组还算好的，投资方至少还知道请《赌圣》的监制等等原剧组主创，真心想要拍一部电影出来的。而有些所谓剧组就离谱了，就是整一个剧本弄一个项目，然后到处拉投资，一看就不是干正经活的。

丁一米苦笑不已，这几天，想着法子要与他见面之人，何尝不是要拉着他赚快钱？别说是那些不相干的人，就算是大贵影视和东影厂，都在不同场合，谈起过《赌圣》续集问题。好就好在，东影厂与大贵影视，都把他当自己人，丁一米说，没有拍续集的想法，两方面也就不再纠结于此，

喝完小酒，朱全贵临离开之时，询问丁一米，最近有无接戏想法，东海时代方面，丁一米的戏约已呈积压之势，朱全贵是知道丁一米打算休息一段时间的，只不过，有几份合约，条件真的很不错，开出的片酬起步价就是七位数，看着就能让人动心的那种。

“都推了，对外一律宣称，东影厂有大计划，我是主力，没办法分身。”

“哦……可惜了……有事你打我电话。”

回到自己新家，丁一米美美泡了个热水澡，又是一觉睡到大天亮。

如此，丁一米彻底过上了咸鱼的生活，醒了吃，吃了睡，优哉游哉，彻底与工作脱节。

期间，电话接到不少，有标注名字的，谈天说地口嗨一番，凡是不熟悉的号码则一律不接，这也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一星期的长假很快就到了尾声。这天，丁一米接到张振心的电话，电话里，张振心约好了丁一米，明儿结伴前往东影厂要账去。

大贵影视尽管是影片的出品方，然而，为了方便操作，在发行阶段，是以东影厂作为唯一制片方，东影厂是国营大厂，本身实力雄厚，由东影厂出面，上承专资办、下接发行公司是最适合不过的。换句话说，最终票房分账部分，由东影厂接收，东影厂再按照合约，与大贵影视和丁一米进行分成。

丁一米觉得，张振心应该话里有话，只此一桩，用不着在前一天晚上特别打电话过来交流，这就相当于事前串联了。

“张总，明人不说暗话，有什么要我做的，您直说吧，做得到的，我义不容辞，但要是能力之外，那就恕我不奉陪了啊。”

“你小子，果然比泥鳅还滑……”

张振心的确话里有话，大贵影视与东影厂之间的协议规定，影片正式下线之日，大贵影视才能拿到手完全的最终版权，而现在的问题是，《赌圣》的海外发行已经迫在眉睫，可是，现如今，影片延迟四十五日下档，这一出一进的时间差，很显然让东影厂钻了个大空子。

“一米啊，我和潘总待你不薄吧？明天结算分成，咱们同时放弃延期所获得的票房分成，钱到手之后，就当是三方协议履行完毕……你看这样是否可行？”

第0156章 厂长打太极

延期下线四十五天的票房收入，累积起来的话，数目也不在少数。出于本能，丁一米是要否定张振心提议的只不过，对方打起了感情牌，却令他不得不采取了艺术性说法。

“我这边原则上是没问题的，就像张总所说的，您和潘总……主要还是张总您，对我有知遇之恩……可是，张总您应该明白，如果戴厂长不点头，咱们单方面宣布协议履行完毕，完全不作数的呀……”

“这一点我也想到了，我和老潘的打算是，你手头不是有四百部拷贝吗？补充协议不变，大贵影视溢价双倍，吃下你手里的拷贝……当然，这只是咱们双方不成熟的想法，如果戴厂长答应三方协议履行完毕，这种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张总，这我肯定办不到，这是让我往死里得罪厂长和全厂同事啊……”

张振心长长一叹，自语，“就知道一米重情重义……”然后草草说了几句，就挂掉了电话。

“靠，这是讽刺我只重东影厂的情意，不顾大贵影视的情义了？”

丁一米想来想去，觉得还是由他来做“傻子”比较好，他把电话打到戴广鸣手机上，接通之后，开门见山就希望戴厂长履行三方之间的协议。

戴广鸣不意丁一米会在节骨眼上提这么个建议，听完丁一米所说的之后，他不免冷嘲热讽说，大贵影视给了丁一米多少好处，值得他罔顾娘家东影厂死活，胳膊肘往外弯了？

丁一米长长一叹，前有拒绝了张振心以手上拷贝为筹码、逼迫戴厂长就范的提议，后有建议戴厂长放弃唾手可得利益——所谓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说的就是他现在的状况。

“厂长，就事论事啊，您要是以影片未下档为由，主张《赌圣》的版权收益，大贵影视宁愿在档期内把影片烂在手里，也不会进行海外发行……既然是这样，拖他们四十五天时间，纯粹是损人不利己，那还不如大方一回，答应大贵影视的提议，如此一来，咱们东影厂还能独占延时档期票房分账的全部，何乐而不为呢？”

“一米，你要搞清楚一件事情，协议一经履行，后续版权全部归属大贵影视方，你说，是哪一方独占延时档期分账的全部？”

丁一米没有透露大贵方其实已经有意放弃后续票房分成了，他只是说道：“这就需要厂长您发挥高超的谈判技巧去争取喽……我这里先表个态，由我个人垫资洗印的拷贝，使用权完全属于东影厂，在结清洗印费用之前，不会出售给任意一方。”

“你这个表态……是不是张振心那只老狐狸私底下和你串联了？”戴广鸣总算品出了味道，马上就追问起来。

“大贵影视愿意双倍溢价吃下我手头的拷贝，我回绝了。”

“嘶……拷贝都收走了，咱们厂就剩下三十部，那还放个毛啊……这两只老甲鱼，果然狠毒……”戴广鸣出口成脏骂了几句，蓦地又梦醒似的惊道：“一米，双倍溢价，这可是八十万啊，你也真舍得……”

“不舍得又能怎样？我总归是你手下的兵，为了这八十万，以后就永远躲着厂长您？”

“哦，呵呵……你小子，果然有情有义，总算我老戴没有看错人……那就这样，明天你和大贵影视方一块来吧，有专资办权威数据，是时候坐下来分蛋糕了。”

※

八号这天，丁一米起了个早，拉渣的胡须刮了个干净，换上一件白衬衫、黑西裤，又穿上皮鞋，装扮地很正式的样子。

来到单位里，大贵影视的两位老总也早已到了，三人结伴来到厂长办公室，正式坐下来，洽谈分成大事。

院线制的一个好处，那就是具有权威的票房监查体系，只要是专资办公布出来的数据，那就是最终分账数据，不太会被赖账。只不过，正因为有监查体系存在，制片方真正能拿到分账收入，通常也需要一段漫长的结算期。

戴厂长俨然是业内“老人”了，面对大贵影视两位电影界新丁，他坐在大班椅上侃侃而谈：“……我就以咱们东影厂三月份公映的《善良的谎言》为例，说明一下票房最终是如何结算到东影厂账上的……”

《善良的谎言》发行方就是东影厂旗下的发行公司，但这并不是说，发行公司就可以直接从院线与影院方拿到分账部分了，这中间，还有一个将所有院线票房归集到唐国电影发展有限公司进行结算核对过程。

“唐国上下共有三十多条院线，唐影发展公司需要针对每一部影片，完成三十多条院线的结算，工作量非常大，再加上三月份之前又是春节档，制片方的票房结算都在这个环节排队等待，咱们东影厂还算好的，唐影还是要卖我几分薄面的，在这一环节滞留时间只不过二十天左右……”

所以呢，影院到院线的结算半个多月，院线到唐影结算二十天，《善良的谎言》分账收入真正到手，已经是四月中旬的事情了。

“《善良的谎言》发行公司就是以前东影厂的宣发部，到了发行公司，就相当于到了东影厂……但是，这种现象并不是常态，越靠近制片端，现金流越紧张，因此，发行方占用上游的结算款，在业内是一个通用的商业操作手法……”

话说到了这一步，戴厂长忽地又呵呵一笑，道：“当然，咱们两家的关系比较特殊，在长期合作中，是建立起了牢固的战斗友谊的……”

“那是当然，咱们大贵影视和东影厂……那是谁跟谁啊……”潘谦君干笑数声，打了个眼色给张振心。

“嗯，票房收入达到了一米划定的优秀线，咱们大贵影视其实已经是非常非常满足了……”张振心做慷慨状，大喇喇拍板说：“后续延期的四十五天票房收入全部归于东影厂，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这怎么好意思呢？”戴广鸣似乎看不见橄榄枝似的，“咱们东影厂绝不会贪你们这点小便宜的嘛……呵呵呵，对了，前几天，有海外客商到咱们厂里洽谈代理发行一事，我把你们公司地址给他们了，海外发行谈得怎么样了？”

第0157章 挖下一块肉

张振心显得有些愁眉苦脸，他就怕戴广鸣说海外发行一事呢，“戴厂长，您难得有空，咱们就别浪费时间了，正事要紧……”

“对对对，您大厂长，事忙……这是咱们大贵影视履行协议的文本，票房分账部分，以三千五百万的40%计算，本公司只需要其中三成，也即是四百二十万……”潘谦君拿出一份文件，上边条条框框颇多，最主要的就是大贵影视收入部分、以及最终版权确认这两条。

“一米也是三方之一嘛，你也看看。”戴广鸣像是毫无私心地说：“作为过来人，我说两句经验之谈，海外发行的时候，千万要找靠谱的代理，像咱们厂里《善良的谎言》，找的代理就不太靠谱，海外录像带发行都已经迫在眉睫了，代理商连排片都没确定下来……最后我也发急了，几十万块钱把版权卖断了事……”

丁一米把大贵方的文本遮挡住脸，避免因控制不住发笑而导致两位老总不快。说起来，戴广鸣也是够绝的，云里雾里扯了一大通，就差直截了当告诉大贵的两位老总，要发行趁早、趁快，晚了怕也是几十万贱卖版权的遭遇。

潘谦君与张振心当然听出了言外之意，于是，对戴广鸣更是曲意讨好奉承，别的不求，只求最终版权落实下来，他们才敢操作海外发行事宜。

戴广鸣也不是非要在海外发行当中咬下一块肉，正如丁一米进言的那样，与其损人不利己，不如在谈判过程中，逼迫对方在利益方面让渡一部分。

当然，大贵方提供的文本，本身也有问题，譬如，丁一米个人垫资的四百部拷贝，这是在补充协议中，他们就故意忘了似的，在履行文本中根本就没有提及，而戴广鸣，着重就盯住这一点，直言大贵方不仗义，丝毫都不顾及大功臣丁一米的利益。

潘谦君苦着脸说：“戴厂长，给一米一次性奖励三十万，这份补充协议，咱们肯定是要履行的，怎么能说不顾及一米的利益呢？”

“这份补充协议，当初我也是有私心的……”

此时的戴广鸣分外义正辞严，他认为，当时觉得三千五百万票房是不可能实现的，所以，奖励方面考虑得比较草率，随口报了一个三十万的数字，觉得已经是很了不得的巨款了，然而，事实证明，与影片在票房方面的成功相比，一手打造出三千五百万票房奇迹的第一功臣丁一米，所得实在是太少了。

“那……您说怎么办？总不能置协议不顾吧？”

戴广鸣却似早有腹稿，他说：“我看不如这样，拷贝洗印费用由咱们两家按比例分摊，这一条不变，稍作改变的是，四百部拷贝，就算是奖励他个人的。”

唐国现行的院线制，其实还不是很完善，最主要一条，院线制之外，还有单拷贝销售政策存在，戴广鸣提出的，拷贝奖励给丁一米个人，这也就意味着，丁一米还可以把拷贝转手卖给院线或者影院。而显然，单拷贝销售只有版权方才有权利，这一提议，明显就是把版权方大贵影视的利益转嫁给丁一米个人。

“戴厂长可真是……体恤下属啊……”

潘谦君与张振心相视一眼，从中都看出了对方的无奈，实际上，昨晚上张振心提出的，溢价双倍回购丁一米手上的拷贝，是基于三方之中的两方合作起来对抗东影厂，哪知道事到临头，却被戴广鸣反将一军，形成了东影厂与丁一米联合，另两方对抗大贵影视的局面。

大贵方的局面相当被动，如果回绝戴广鸣的提议，指不定对方还要拖多久才答应履行协议，而多拖过一天，海外发行就多一分变数。两位老总仔细商议之后，转而提出了以市价收购丁一米手头的拷贝，这就相当于，原本大贵方答应给丁一米的好处，变成了是戴广鸣帮忙给争取过来的了，换句话说，出钱的依旧是大贵影视，做好人的一方，则是戴广鸣戴厂长。

三方谈妥之后，马上又重新拟定协议履行文本，当天，在两方各自律师见证之下，戴广鸣、潘谦君以及丁一米三人，分别在文本上签上了大名。

根据协议履行文本，东影厂在获得唐影发展结算到的票房之后，需支付给大贵影视方四百二十万元，支付给丁一米一百四十万，此外，丁一米的奖励部分，也于协议文本签署之日，三日内需全额到账，这里主要是票房优秀线的三十万奖励，由大贵影视与东影厂平摊。

拷贝洗印费用则限定在二十四小时内结算，毕竟这是丁一米抵押房子之后从银行里借来的钱，多拖过一天，就要多支付一天的利息，这部分钱款，东影厂需支付四十八万，大贵影视需支付二十四万，这是根据双方票房分成比例而承担的费用，缺口部分的10%，也以奖励形式支付给丁一米，双方平摊，各承担四万；而回购费，则放宽到最终票房结算之日，由东影厂从大贵影视应得部分代为扣缴，也即是大贵影视方实收三百四十万，而丁一米则实收二百二十万。

这么算下来的话，丁一米将在三天之内分别进账七十二万，以及三十八万，然后最乐观的估计，八月底，还将获得他应得的二百二十万——所谓最乐观估计，就是唐影发展以正常档期先期结算七月份票房收入，这种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只要戴厂长愿意花时间和精力去公关，唐影发展应该会给东影厂面子的。

协议履行文本一经签署，三方各获得自己所要的，表面上看，大贵影视吃亏最大，但是，他们获得了最宝贵的时间，手上握有最终版权之后，与南洋十一国，以及东边两个邻国之间的谈判，他们能获得更大的利益。

东影厂则收获了延时档期分账票房的全部，得益于丁一米“沉下去”的思路，《赌圣》的票房始终很稳定，八月份第一个周末三天，总票房甚至达到了一百万，保守估计，四十五天的票房将不少于五百万，这部分的分账已经纯属东影厂囊中之物。

第0158章 张振心要走

之后的几天，丁一米账上陆陆续续有大钱小钱进账，到了十一号那天，应收的一百一十万已经全部结算完毕。

这也是电影有着明确的钱景，东影厂和大贵影视才会如此慷慨，如果勉强达到千万俱乐部及格线，事情就难说得很了。

八月十一日这天晚上，张振心私人出面，请丁一米吃晚饭。

这天的晚宴是家宴，由张振心的老婆亲自下厨，客人就丁一米。

第一次上门，丁一米还颇费思量，给张夫人买了一套化妆品，一儿一女则分别购买了两套教辅材料和最新款的电子词典。

张夫人的手艺十分不错，满满一大桌子菜肴，丁一米逐一品尝，每道菜都要竖起大拇指狠狠夸赞一通，把张夫人乐得拿筷子直往丁一米碗里夹菜。“好吃就多吃点……”张夫人如是说道。

张振心的一子一女则有些小郁闷，女儿说，她也蛮喜欢化妆品的，儿子则说，他实际上最讨厌教辅材料……

丁一米就说：“拜托你们搞清楚一件事情，我买礼物最主要是讨张总欢心的，你们是否满意，不在我考虑之列。”

张振心夫妇二人哈哈大笑，然后，张振心借着现有的榜样，鼓励儿女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将来要变得和一米哥哥一样的优秀……

晚饭吃完之后，张振心邀请丁一米来到他的书房里，说是有重要事情交流。

丁一米以为张振心又有新项目找到他头上了，哪知道却根本不是什么项目，纯粹是张振心个人的事情。

张振心的神态很安逸，甚至还带有点喜色，他知道丁一米喜欢喝绿茶，特地启封了家里一直冷藏在冰箱里的明前春茶，热水冲泡之后，他狠狠嗅了一口茶香，这才意犹未尽说：“真舍不得离开大贵影视……”

“啊？”丁一米大吃一惊，忙问道：“张总您要走了吗？”

张振心示意丁一米稍安勿躁，这次是好事情，离开大贵影视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选择。

“公司老总找我谈话了，愿不愿意加担子，总公司工会委员会的主委……分流到大贵影视之前，我以为是被发配养老，这辈子都没希望扶正了……谁知道就让我碰见了一米你呢……”

张振心之前在总公司是担任副主委一职，据他自言，谋求扶正也不是一年两年，前后加起来，没有十年，也有八年。只不过，工会工作，出成绩不易，而且，工会正职，相当于总公司副总级别，即使出成绩，难度也相当大。

“这次是借着一米的东风，前后不到一年时间，我就为公司创造了几千万产值，这份成绩，终于获得上级认可，老总为我说话也格外有底气……”

张振心美美品了一口茶，他说，今次家宴，一则感谢一米的贡献，另一方面，还需要解决一部分手尾，譬如说，丁一米正在使用的皮卡。

如果张振心一直在大贵影视，皮卡的问题根本就不算事，丁一米一直开就是了，一应开支全额报销也不在话下，但是，现在他要走了，大贵影视这儿就有可能出现变数。

“老潘和我不一样，我这人，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有本事，我只会紧跟有本事的人，然后全力帮助辅佐，大学毕业那会儿分配到总公司，我就认准了现在的老总，离开总公司，进入大贵，我也找准了有本事的人，那就是一米你……老潘和我性格完全相反，他是那种一向都认为自己很本事的人……”

简单几句话，张振心就摆明了潘谦君与他之间的不同，其中的言外之意也已经很明显了，潘谦君不可能给与丁一米无条件支持——不说以后，只说现在，最简单的一件事，就是在奖励皮卡车方面存在的分歧。

“老潘常挂嘴边的就是‘现代企业管理制度’，他是十分反感我身上老一套的工会作风……所以啊，我吃不准他会不会以规范财务制度为名收回皮卡车，为了避免出现这种情况，车子的问题我稍微处理了一下，这里有几份单子，你看一下有没有问题，没问题的话就签上名字，从今往后，车子就完全归属你的名下了。”

张振心递给丁一米一摞单子，包括购车发票、过户证明等等，全部签上大名之后，皮卡车正式作为奖励物资，很明确地奖励到丁一米个人名下。

丁一米颇为感动，他很坦诚地说：“张总，从我个人出发，我是非常希望您能够留在大贵影视，真的，像您这样，能够无条件信任一个人，我以后怕是很难会遇得到的了……不过，您回总公司，毕竟是高升，我在这里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张振心美美品了口茶，末了却长长一叹，道：“希望老潘把公司往好的地方带吧……”

※

张振心要离开大贵影视的消息，很快就在业内传开了，实际上，八月中下旬的时候，大贵影视遍邀东海的同行，以研讨会的名义，召开了张振心的欢送会。

既然名义上是研讨会，供研讨的作品自然是《窒息的痛》，这是以张振心为制片人的剧集，在《赌圣》剧组，张振心则是制片主任，还不够规格。

张振心这次是高升，大贵影视自然是广撒英雄帖，而受邀的，也因为大贵影视初来乍到却连放两个双响炮，都给足了面子亲身前往，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丁一米。

时间是在八月二十日。这一天，丁一米搭乘戴广鸣的专车，与厂长一同前往大贵影视本部。

戴广鸣的消息渠道相对更闭塞一些，他坐在后座，拍了拍副驾驶座的丁一米，神秘兮兮问道：“听说，张婆婆要回总公司主持工会工作了？”

“嗯，我也听说了。”

戴广鸣一副早知如此地表情，他点点头说：“走了也好，总算没人跟我们东影厂争夺人才了……”

“啊？”

“啊什么啊，别跟我装傻，大贵影视要成立艺人经纪部，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事……”

“我……真不知道。”

“呵呵，演技有长进啊。不过无所谓了，没有了张婆婆，你也未必愿意屈尊到他们的小庙。”

第0159章 向斌的落寞

大贵影视是小庙吗？

很显然，只一年的发展，已经没人把其视作可有可无的了。

其实，就以戴广鸣而言，他口中的小庙，最终他还不是亲自出席研讨会了么？事实上，东海本地娱乐圈最具影响力的三方，东影厂、东海电视台、东海时代，收到邀约之后，一把手都有出席，这就说明，已经没有人把大贵影视当做小庙来看待了。

大贵影视要开展艺人经济事务的想法，张振心早在年初之时就有透露一二，不过，当时张振心的目标是周易知，与丁一米谈起的时候，多是以玩笑口吻说出，当然，你要认为大贵影视的确舍得豪掷一千万签下周易知，也可当他是正经说出的。之后，稍微正式一点的场合，不管是公开的，还是私下的，有关艺人经纪事务，以及邀请丁一米加盟，这些都没有提起过，至少，丁一米没有这方面明确的印象。

丁一米还在思考，外面传出来他要加盟大贵影视艺人经纪部是怎么回事，戴厂长的专车却已经驶到大贵影视正门那儿。丁一米赶紧下车，顺手把戴厂长一侧的车门拉开。

潘谦君与张振心热情上前，双方好一阵寒暄，然后，自有大贵方的礼仪人员带路，前往贵宾休息室休息。

戴广鸣本意是要拉着丁一米去见识见识业内大佬们，丁一米赶紧说：“厂长，您还是饶了我吧，我这人天生胆小，见不得大人物……”

“不见得吧，你第一年新分配进厂里，我找你谈话的时候，你挺放得开的呀……”

“那是厂长您平易近人……我说的可不是奉承话，到了您这一级别的领导，有哪个能够做到和新分配进厂里的大学生坐小马扎上，共同探讨厂里的未来？”

这话戴广鸣爱听，他哈哈一笑，指了指丁一米，同时却有些惋惜地说：“多好的机会，换了厂里别的人，巴不得要主动凑进来呢……”

“那倒未必，您看，我哥就一个人优哉游哉，任何圈子都不靠……”丁一米所说的“哥”，其实是《善良的谎言》里的哥，向斌。今天的研讨会，向斌也有受邀，这会儿正在凭栏沉思，似乎有很重心事的样子。

戴广鸣脸上惋惜之色更浓，他悄悄对丁一米说：“向斌最近诸事不顺，你不愿意和领导凑一桌也好，顺便去开导开导他。”

丁一米目送戴广鸣上楼，直到看不见影了，这才走过草坪，来到假山旁边的人工湖边上，扶在栏杆上大声朗诵道：“狂妄的人有救，自卑的人没有救。”

这句台词正是《善良的谎言》中，身为大哥的郑文刚对小弟郑武刚所说的感悟之语，向斌听完之后当即虎躯一震，看清楚来人是丁一米，蓦地开怀大笑。

“哥，好久不见。”

“一米啊一米，你还是老样子。”

向斌见到丁一米是有些隔阂的，只不过，这种隔阂，在丁一米主动拥抱之后，很快就烟消云散。

二人坐到亭子里，背靠阴凉，说起了三月一别各自近况。丁一米的情况，向斌早已耳闻，他首先恭贺了一米的电影大卖，然而，说起自己的情况，却有些苦涩，他只说六月底与经纪公司合约到期，目前正处于半隐居状态，之后就不愿多说了，转而与丁一米探讨起《赌圣》在表演方面的缺失。

向斌的表演功底自然不在话下，以他影帝之尊，说起影片《赌圣》一应角色在表演方面的成功与失败，简直就像是曾亲临片场一般，掐着手指头能说出一二三四五，他着重指出了杜勇德在影片中的定位，认为三叔一角，编剧设定的巧妙，演员发挥更是出色，为整部影片增色不少，美中不足的是，痕迹还是重了点，没有达到《善良的谎言》中，丁一米所饰演郑武刚所达到的水过无痕的境界。

丁一米一直在微笑倾听，心里却止不住的凄凉，堂堂两届影帝，已经闲到可以在电影院里反复拉片了吗？

谈了一阵，丁一米忽然问道：“哥，新经纪公司落实了吗？”

向斌反应有些尴尬，与丁一米初见之时的那种隔阂，仿佛又重新产生了那么一丝，“我一个老朋友介绍了大贵影视，听说他们已经成立了艺人发展部，正准备大干一番……你和他们的老总关系还好吧，到时候别忘了给我美言几句哈……”

“我，呵呵……晚上咱们约个地方喝杯茶吧。”

“好啊，那你晚上的时候酒少喝点。”

向斌并没有要去别地凑热闹的意思，丁一米却不能，他也是《窒息的痛》主创之一，该有的应酬还是少不了的。

研讨会很热闹，借着研讨会东风，大贵影视也终于安排了《窒息的痛》国内看片会，电视剧的看片会当然不可能像电影那样完整地从头看到尾，事实上，大贵影视安排的“片花”，也只是正剧的第一、二集。

能参与到看片会的，无一不是业内具有一定影响力的人物，包括国内许多电视台主管购片的主任、（副）台长等等。看片完了之后，中午大家伙吃了顿便饭，下午就进入研讨环节。

研讨环节分成了两个会场，一个是主会场，由潘谦君主持，这是涉及到购片的，规格较高；另一个是分会场，张振心主持，参会人员就是普通主创，以及与张振心相熟地业内、外人士。

相比之下，分会场气氛更为和谐，可能是张振心要走的消息为大多数与会人员所知，发言人员反复谈到了制片人是如何呕心沥血，如何为电视剧制作操碎了心云云……

丁一米也随大流地说了几句，他的发言除了调门高，几乎没有任何附加价值，倒是令与会人员颇为失望。同为文艺界、或从事相关行业人士，不认识丁一米的人已经很少了，许多人纷纷插话，表示很有兴趣了解张总在电影剧组中起到的作用。可惜，这方面张振心不愿意多谈，他很快就安排了后续人员发言，丁一米在研讨会的表现也就草草告终。

第0160章 影视歌三栖

丁一米认为，研讨会重头戏在于晚上安排在酒店的丰盛晚宴，大贵影视在接待方面一向慷慨，这次也一定不会例外。他的这一认知获得卓丰的强烈鄙视。

“你现在还是缺吃少穿的人吗？”卓丰说，这两天，他一想到居然傻到借钱给丁一米这个土豪买房子，浑身就觉得掏心窝子的难受。卓丰捧着心口，略显夸张地对周易知说：“易知，你知不知道他都干了些什么？把我借钱给他买的房子抵押给银行……”

于是，周易知也数落丁一米，“一米，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缺钱找我借啊，你又不是只有卓丰一个朋友……”

“靠，周易知，你是要和我比谁更有钱，是不是？”

“岂敢岂敢，你有没有钱我不知道，不过，昨晚上最后一把牌，某人貌似不付钱就走了哈……啊，这人之前似乎还赢了不少来着……”

“哦，呵呵……这不是一米把欠银行的窟窿堵上了，却死活不愿意还我借给他的……”卓丰眼珠子一转，忽然问道：“一米，熟归熟，这次我保证不开口问你借钱，你倒是给透个底儿，这次电影你可以获得多少分成？”

周易知也很感兴趣地凑了过来，表示自己也很有兴趣获知这方面的信息。

丁一米却一直关注包间外的动静，张振心安排座位的时候很贴心，给了他们一个独立小包厢，据说，这是今次研讨会，除各单位领导之外，唯一能获得包厢待遇的“普通人”。

“你们稍等，有客人到了。”

丁一米直接甩开二人，疾步如飞来到酒店宴会厅入口处，与独自前来的向斌拥抱之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向斌往自己包间那儿拖过去。

向斌有些不太乐意，他一再重复说，一米的朋友他不熟，强行凑在一起喝酒，反而会增加双方的不适。

“怎么会不适呢，喝完酒，我还安排了一块儿饮茶呢。”

丁一米这一桌，除了丁一米、卓丰、周易知之外，也就是他们仨各自的经纪人，十人的大圆桌，就安排了六个人，相对还是很宽敞的，而更妥帖的是，三人的经纪人今天都没来，于是，丁一米的借口又多了一个，多一张椅子，圆桌也就不会显得空荡荡了。

别看向斌落座之前一万个不乐意，但是，当他真正与卓丰以及周易知凑一桌之后，很快就与另二人熟络了起来，这倒不是说，这几人都有超出常人的亲和力，相互之间只不过都是给丁一米面子而已，毕竟都是朋友的朋友，合不合适，处处看呗。

几个人之间都不用相互介绍，都长着一张红透半边天的脸，或者曾经红透半边天的脸，很快就自来熟地聊在了一块儿。

卓丰说：“没想到啊，向斌大哥真人看起来更年轻。”

丁一米认为，这话纯属就是胡扯了，向斌的发际线老高老高的了，这里四个人，就向斌最老态，哪只眼睛看起来更年轻了。

周易知说：“我是看着向斌大哥的电影长大的，向斌大哥就是我的偶像啊。”

丁一米心里吐槽，易知啊易知，认识卓丰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你究竟有多少偶像啊。

向斌则表示很开心能遇到电视界与歌坛的两位人气明星，加上丁一米这位影坛新贵，这一桌，倒是影视歌三栖都齐活了。

丁一米连忙拱手求饶，影视歌三栖，代表电影界的，只能是向斌向大哥。

向斌与卓丰一齐苦笑，笑容多有苦涩，周易知也笑，笑得却是热情洋溢，神采飞扬之间有着颇多向往。

包间里，酒菜开始流水价上来，丁一米起立，每个人的小酒盅里都满上了四粮液。

端起酒杯的时候，向斌却忽然挡住了杯口，问道：“一米，甘浸这个年轻人好不好相处？”

“甘浸？”丁一米本当想问这人是谁，蓦地又想起，似乎在哪儿见到过这个名字，想了好久想不起来，最后还是卓丰给提了醒，这个名字似乎是《窒息的痛》在南洋播映的时候，出现在片头字幕上的。这么一说，丁一米总算把这个人物对上号了，恍然说道：“就是那个副导演吧？”

“是啊，他好像水平很厉害的样子。”向斌似笑非笑，看不出来这是真心夸奖还是带有讽刺意味。

“说实话，我和他不熟……”

卓丰也道：“别看我，我都不知道这人是谁。”

向斌就说：“行，那就不谈他，咱们喝酒。”

几杯酒下肚，闲聊了几句，没想到的是，说好了不谈起的那个人，却主动上门敬酒来了。

甘浸是随同潘谦君以及张振心一同进入丁一米所在的包间的，当时，正主进来的时候，向斌没有主动提起，丁一米也就无从得知一块儿进来的年轻人究竟是谁，直到潘谦君正式把甘浸介绍给丁一米之后，他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就是那谁谁啊。

甘浸的年龄看起来与丁一米差不多，表面上是一脸青涩的样子，或许是因为背景深厚，实际应酬的时候，却相当老辣，在潘谦君和张振心端起酒杯之时，甘浸却主动揽过来话题，大着舌头说道：“小弟甘浸，新加盟大贵影视，承蒙潘总看重，这次能有机会担纲新剧导筒，各位哥哥如有意其中的角色，一句话，我立马给你们安排。”

卓丰本来是要和两位老总干杯的，听到甘浸如此一说，却是干脆把酒杯放下，好整以暇说：“这么厉害，年纪轻轻就做导演了啊？”

“主要是潘总给我们年轻人机会……说实话，我也很惭愧，履历表上就担任了《窒息的痛》副导……《窒息的痛》你们都知道的吧，南洋一带卖得很火，今天的看片会也很成功，单集价格创下了近年新高……”

潘谦君铁青着脸说：“小甘，你喝多了，先回去……”

喝多了的人通常都不会承认自己喝多，甘浸也不例外，他哈哈一笑，忽地攀住向斌的肩膀，没大没小地说道：“这是老向，我认识……”

向斌有些尴尬，道了声：“小甘……”

“叫甘导……下不为例啊。”

第0161章 一个新故事

在座的四人，丁一米自问脾气算好的了，听到甘浸这么一说，当时就要发火，而其中，卓丰脾气最大，早就不客气地拍桌道：“甘什么导，你睁开眼睛看看，你是在和谁说话！”

“咦，你看起来有点面熟……”

这时候，连张振心都看不下去了，捅了捅潘谦君，示意二人赶紧的把人给扶出去，省得留在包间里丢人现眼。

卓丰本来是不准备罢休的，奈何张振心连连作揖，言说卖他几分面子，今儿个算是大贵为他办的送行宴，冤有头债有主，一切的源头，都只能当作是他张振心惹出来的乱子，改日一定摆酒赔罪。

张振心都委曲求全到这个程度了，向斌首先就萎了下来，连道：“好说……”这种情况下，丁一米自然也无话可说，帮忙压住卓丰的火气，在潘谦君自罚三杯之后，回敬了一杯，当作是领潘总的情。于是，这档子事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包间重新恢复四人小天地之后，卓丰当即就指责丁一米不讲义气，“一米，不是我说你，你还管向大哥叫‘哥’呢，就眼睁睁看着你哥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当面羞辱？”

向斌忙道：“言重了，谈不上羞辱……严格算起来，我的确应该称他一声‘甘导’……”

这么一说，另三人都回过味来了，丁一米率先问道：“你该不会是要出演新剧集吧？”

“没错……”向斌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哈了口气，酒盅重重一顿，道：“试镜就是甘浸主持的……”

丁一米张了张嘴，回想之前向斌说起过的，‘好像水平很厉害的样子……’可以想象，试镜过程中，甘浸甘大导演是如何地考量向斌向大影帝的演技。

卓丰也是一脸难以置信地样子，联想起自己三部电影三部扑街，又似乎有些理解向斌的选择，只不过，理解归理解，却总是有些胸臆难平，不免打抱不平说：“哎，都说电影是艺术，电视就混个脸熟……向大哥可是双料影帝啊……”

“不能这么说，电影和电视都是艺术嘛……”向斌此话显然是言不由衷，又喝了一杯酒，他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说起来，向斌是影帝不假，只不过，按照有些人的说法，这都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成绩只能代表过去，既然踏入电视界这一陌生领域，那就要摆正位置，正视不足……

“……我的经纪约刚到期，明确表示有兴趣签我的，目前为止就大贵影视一家，而且，他们也是我联系的、开展经纪业务的公司当中，最有诚意的一家，这次的剧集，不出意外，我将是男一号……卓丰兄弟，还有一米，易知，我已经四十多岁的人了，再过几年就是年过半百，能出演男一号，机会真的很难得……”

三个男人望着向斌充满沧桑感的额头，一时之间俱皆无语。

四人之间虽说意气相投，却因为向斌遇到了他职业生涯过不去的坎儿，欢乐气氛荡然无存。

喝完酒，在丁一米提议之下，三人转场到他新家喝茶醒酒。

说起房子，即使卓丰出了最大的力，也仅仅只是知道地址，上门却也是头一回。初次来到丁一米家，三人自然是参观了一遍，然后就开始发表自己的感言。

卓丰说：“房子是我买给一米的。”

周易知说：“面积比我家的还大嘛。”

向斌则说：“房子太大了不好，孩子生少了，觉得屋子里空荡荡，生多了吧，背上的负担太沉重……”

卓丰就开玩笑说：“懂了，懂了，拍电视赚奶粉钱，好奶爸！”

“哈哈，见笑见笑。”

说说笑笑间，丁一米泡上了张振心送给他的好茶，偌大的客厅顿时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丁一米不打算拐弯抹角，难得把圈里交情最好的三人请到了一块儿，没理由不谈正事只唠家常吧。

“上次我在拍完《赌圣》之时，厂里搭建了一个邻国风情街的外景，当时我就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等等……”向斌当先阻止丁一米说下去，疑虑重重问道：“电影？”

“电影！”

“靠，电影！”

不同于向斌的沉思，卓丰却要来的直接，他脱口说道：“你难道不知道我是继向斌之后新一代票房毒药吗？啊……对不起，向大哥……”

向斌苦笑：“你说的是事实嘛，这有什么好抱歉的。”

“这次不一样，你们先听我把故事说完……”

“一米，好意我心领了，只不过，电影我是真怕了……再说，你的表演风格独树一帜，我自问演技可能还要比你高上一筹，但是，要说和你之间的配合，肯定还不如《赌圣》里演你三叔的杜勇德……”

“哥，还有丰哥，易知，这次我构思的故事不是无厘头喜剧，而且，我也不打算出演，这部电影完全是为你们量身打造的……”

听说丁一米不打算出演，向斌与卓丰却又有另外的担忧，主要还是身上背负着“票房毒药”恶名，现在一谈起电影，未拍便已先怕了三分。

不过，周易知却十分兴奋，在《赌圣》一片中，他只是客串出场，电影公映之后，一方面，票房大爆，他也与有荣焉，另一方面，他在影片中的形象也是酷酷的，每次乔装打扮到电影院里看电影，听到影厅里的少男少女狂呼他的名字，周易知的虚荣心也每每爆棚。所以，听说影片没有丁一米出演，不用将就他的无厘头表演风格，周易知最先吹起了口哨，催促着让丁一米把他构思中的故事说出来。

“一米，不是我打击你，我和卓丰同在一部影片中出镜，你的故事再好，也很难拉到投资……”

“投资不是问题！”周易知马上说道：“南洋那边的客商我可以拉来不少于三百万……”

卓丰的心态较为矛盾，既想拍又不敢拍的样子，他说：“三百万倒是够了，我听说一米拍《赌圣》只花了一百万。”

丁一米马上阻止他们说下去，“先不管三百万够不够的问题，剧本我已经写出来了，不过，看剧本太麻烦，还是听我口述吧。”

成功吸引三者注意之后，丁一米终于可以轻抿一口香茶，面对三人娓娓道来。

第0162章 同意出演了

“这是一部男人戏，是由你们三个大男人撑起来的戏……”

丁一米自认为口才还是不错的，就算不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吧，把姿色一般说成大美女的能力还是有的。

“宋子豪与mark小马哥是一个国际伪钞集团之重要人物，也是情如手足的挚友。宋子豪之弟宋子杰刚刚考入警官学校，其女友钟柔聪明敏慧，对子杰情深一片。一次，宋子豪带手下谭成去南洋与当地黑帮作伪钞交易，不料谭成早已勾结南洋黑帮，出卖子豪……

在一场枪战中宋子豪受伤，被闻讯而来的警察捕获入狱，小马哥得知宋子豪被捕，孤身一人赴南洋击毙黑帮头目，自己也身负重伤，艰难地逃离现场……

当年出卖宋子豪的谭成现已成为老大。他假惺惺地要求宋子豪合作，遭到拒绝……”

现在的情况是，丁一米自己一个人是说的热血沸腾，三位听众却听得有点……礼貌，没错，就是礼貌，带着礼节性微笑，不时地点点头，以示自己有在听丁一米说故事。

说了好半天，趁着停下来喝口水的工夫，丁一米问道：“这么精彩的故事，你们就没有半点想法吗？”

“故事的确是好故事。”

“有矛盾，有冲突。”

“也有女人……”

好吧，丁一米承认，他讲故事的能力其实不怎么样，就好比，在他口中，活生生把《英雄本色》说成了《英雄本色2018》，这就给他提了个醒，如果要启动这个项目，在剧本阶段就必须要保留原汁原味。

“我再重新说一遍吧……”

丁一米吸取了之前的教训，讲述《英雄本色》这一故事之时，特别注意了详略关系。说起来，《英雄本色》的成功，其实质就是小马哥的成功，没办法，这个人物实在是太太太出彩了，其同时具备的风流不羁与义薄云天，能通杀男女，哪怕他最后瘸了一条腿，落魄了，依旧能为兄弟赴汤蹈火舍生忘死。所以，三兄弟剧情，丁一米的重点就放在小马哥身上，包括他的一些招牌动作，以及一些经典台词，都有化身人物或演或说，呈现在三人面前。

这一次叙述，丁一米或多或少投入了他对于《英雄本色》的感情，而他的感情，大概也带动了其他三人，听故事的人至少愿意倾听他诉说，总算不是敷衍他了。

“主人公豪哥，他有着对兄弟、对朋友、对亲人深沉而内敛的情谊……而小马哥，他他桀骜不训，威武潇洒，为朋友两肋插刀，就算面对死亡，他也无所畏惧，义无反顾去面对……还有小杰，内心充满正义感和敬业精神的年轻警官，影片中唯一真正意义上的正面角色……”

说完故事，丁一米把人物再度归纳一遍，他使劲握着拳头，直视面前的三人，“哥，你就是豪哥……丰哥，小马哥舍你其谁！易知，相信我，你是唐国电影史上最帅的警察。”

沉默，却不沉闷。

三人都仿似热血流遍全身，然而，除了周易知之外，另二人毕竟不是热血青年的年纪了，所以，丁一米看到的就是，向斌与卓丰却又异乎寻常地冷静。

卓丰说：“一米，我知道，你这个小马哥角色，承载了你少年时期对于英雄的幻想……可你要知道，我是票房毒药啊，把这么重要的角色交给我……压力太大了，我演不了……”

“w大陆都没有压力，你有个屁的压力……”

“啊？”

“呵呵，我就随口一说……易知，什么时候能和投资商见面？”

“随时都可以，只要天哥一个电话，南洋客商马上订机票飞过来。”

“行，我先说说我的打算……”

“等等，一米……”向斌颇多纠结，他迟疑着说：“我的档期，可能会与大贵影视的剧集有冲突。”

“没事，这个项目不急在一时，而且，大贵影视的剧集拍摄地，大概率会在东影厂摄影基地，这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我哥毕竟是双料影帝，偶尔串场轧戏，应该没人会给他甩脸色。”

丁一米语带轻松，卓丰与周易知则闻之轻笑，向斌也只能苦笑。目前为止，卓丰与向斌都有明确表示推脱的意思，然而，态度却极其之不坚决，几乎就是丁一米一句话，就打消了他们的念头，从这里也可以看出，这个故事，故事中的人物，其实已经深深扎根在他们心底了，换个角度来分析的话，给他们一份完整的剧本，然后邀请他们试镜，说不定就要挤破脑袋非要演其中的角色不可。

“角色方面都没问题了吧？都不说话？不说话就当你们答应出演了哈。”三人表现又各有不同，唯一相同的，大概就是没有反驳丁一米的说法，也就是说，原则上已经默认同意出演《英雄本色》。

接下来，丁一米就开始说起这一项目如何来操作了。

在唐国，只要是电影项目，就绕不开八大——要强行绕开也行，胡奇执导的《赌王》，完全属于八大体系之外的影视公司，他们的目标就很明确，专攻海外市场，但是，丁一米对于国内票房是有野心的，既然有野心，那么，发行、院线、乃至于影院，方方面面关系都要趟平，而凭他一个人，完全没办法做到这一点的。

所以，丁一米的思路，还是要背靠东影厂这颗大树，不过，这一次，在方式方法上，与《赌圣》的操作算是反过来了。《赌圣》在筹备伊始，出品方大贵影视就明确表示只要最终版权与一部分票房分成，而《英雄本色》，丁一米就打算以版权为“饵”，诱使东影厂放弃票房分成大头。

“一米，你这样太冒险了，海外版权你是要放给南洋客商的，国内版权再放给东影厂的话，你不就要喝西北风了吗？”

丁一米之前有说起过《赌圣》的操作手法，其他三人也终于知道了，他在《赌圣》一片中究竟收获几何。然而，赌圣毕竟是有高票房打底的，《英雄本色》有什么？除了新旧两任“票房毒药”，还有就是拢共在电影中出场几分钟的歌坛新贵，如此阵容，丁一米还打算靠票房分成吃饭，其前景实在不能被人看好。

第0163章 试探拉投资

实际上，有一句话，其他三人都没说，但是，丁一米知道他们是有想法的：

他们三位的片酬，加起来也不是小数，这可不是《赌圣》里丁一米带领一帮新丁打天下的时候了，向斌、卓丰、周易知，哪一个不是叱咤一方的风云人物？他们的片酬就是身价的体现，别说是和丁一米一块儿拿分成，哪怕片酬比前作低一毛钱，身边的利益相关人士都能把丁一米给活拆了。

“说来说去，你们就是不看好《英雄本色》票房前景嘛……”

“说来说去，你就是因为一部电影成功之后膨胀了！”

向斌神情严肃，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诫丁一米，电影这一行，一定要谨记如履薄冰，多一点敬畏不是坏事，一部电影的成功真的不算什么，向斌难道没有成功过吗？十多年前的时候，他一部电影，随随便便能收获票房数千万，那还是票价三毛四毛时期，你去算吧，搁现在，哪一部不是票房过亿？

“多谢三位哥哥关心，……放心吧，我绝对不会冒失的，分镜头剧本做出来之后，我再负责出去拉投资……”

听到丁一米这么说，三人的心也总算放了下来。说起来，丁一米以票房前景为赌注拍电影，给向斌与卓丰也带来了很大的压力，就好似，票房成绩不佳，变相成了两位“票房毒药”坑了一米，尽管事实不是如此，可架不住他们做如是想法啊。

四人之间达成统一共识之后，接下去的话题就要轻松多了，向斌说起了他的三个子女，脸上洋溢着慈祥父爱；卓丰就说起他暂时处于地下恋情的女友，并表示，将来要生四个儿女，比向斌要多一个；周易知哈哈轻笑，他可不愿意那么早结婚，还没玩够呢，“……等我玩够了，找一个老实女人接盘吧。”

三人相继表态之后，就轮到他们质问丁一米了，什么时候带上弟妹见一见三位哥哥？

“咳，易知的话提醒了我，等我玩够了，也找一个老实女人接盘吧。”

※

这一晚夜话一直维持到凌晨时分，分别的时候，周易知反复告知丁一米，一俟拉到投资，别忘了立即通知冯天和，让冯天和联系南洋客商。

其实丁一米并没有打算真的去拉投资，不过，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一番的，譬如说，第二天，他就前往经纪公司东海时代，亲自面见总经理邹凯，说是要请公司投资他的电影。

邹凯当真又惊又喜，只不过，当他听说丁一米并不是主演，热情当即就消失了一大半，再之后，又听说演员阵容是卓丰搭配周易知，气就不打一处来。

邹凯说：“……你是嫌周易知太能赚钱了是吧？”

丁一米说：“邹总，不厚道了吧，卓丰可是您亲自招揽进公司的。”

邹凯还是很小心的，他把门窗关好，甚至还拧开了收录机调频开关，这才实话实说道：“艺人经纪事务部做过一个课题，最后的研究结果是，卓丰的赚钱效应是28，周易知的赚钱效应是32，如果是电视剧集，双方的叠加效应将会超过10，而电影……你猜？”

“邹总都这么说了，那大概是达不到60的了？不过，再怎么差劲，总不会惨到只有30吧？”

“幼稚，一加一就不能小于一了？”邹凯冷笑摇头，“周易知三个字现在好歹还能拉到电影投资，可只要在大银幕上失败一次，后续影视方面的商业价值将完全清零，你别忘了，卓丰好歹有演技，周易知除了脸蛋和嗓子，其他什么都没有。”

在邹凯这边拉不到投资本来是在丁一米预料之内的，不过，卓丰在大银幕上的钱景这么惨淡，却是丁一米始料未及的，他倒是有心要邹凯把那份研究课题让他过目，邹凯却死活不让，并直言道，信不过丁一米的为人，以丁一米与卓丰之间的交情，看过研究报告之后，九成九是要透露给卓丰的。

“邹总还真是……打人专打脸哈，就不能说的婉转一点吗？”

“少来，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还在乎别人廉价奉承吗？”

“我……已经很有地位了？”

“你以为东海时代上上下下几百口人，想见我就能随时随地见得到的吗？”

丁一米承认，尽管邹凯说话毫不客气，他却听得分外舒坦。

“那，邹总，我就不打扰您了。”

“我送送你吧……”邹凯评价丁一米地位之言的确不是妄语，他亲自起身相送，路上的时候也一再表示，只要是丁一米主演的喜剧电影，东海时代就算是砸锅卖铁也能凑足电影所需要的资金。

在东海时代无功而返之后，丁一米第一时间告知其他三人，口头上，丁一米表示，他绝对不会气馁的，而表现在实际行动上，他却完全窝在家里不出门了，专心捣鼓他的导演工作台本。

此外，丁一米所说项目不急在一时，倒也不完全是无的放矢，实际上，这个月的月底，他也有要务在身，帝都方面的主管部门也有一场研讨会要召开，内容是如何振兴国内电影市场，研讨会上，丁一米还有主旨发言任务。

文艺界向来是研讨会众多，就好比大贵影视也举办过一次张振心作品研讨会，张振心有作品吗？有！这就值得研讨一番了，于是，他的欢送会就化身为研讨会，大贵影视遍洒英雄帖，而收到帖子的各路英雄，也可借着研讨会的名义，方便向单位请假出公差，报销差旅费等等。

上规模的影视公司热衷于举办研讨会上，主要还是希望与业内人士——主要是文艺评论界人士，发展更进一步的关系，许多文艺评论界人士都有公职在身，拿一张宴会请柬请公假是不现实的，但是，研讨会邀请函就不一样了，这可是公对公的往来，除非受邀的某人与单位领导关系实在差透了，一般的话都会大开绿灯。

不过，具体到月底，丁一米要参加的研讨会，这倒是货真价实的研讨，东影厂作为制片方的《赌圣》，基本上已经预定了本年度票房冠军，在电影市场不景气地当下，一年之内两部影片跻身千万俱乐部，这份亮眼的成绩单也终于引起了主管部门重视，所以，研讨会真的是要以东影厂作为样本，好好研讨一番，该如何有效提振电影市场。

第0164章 剧本忘拿了

这几天，戴广鸣一直在催丁一米要发言稿。

话说，电影市场不景气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其中的一部分原因，在业内早有共识，然而，这种共识，有的人说得，有的人却说不得——至少不能从八大制片厂人士的嘴里说出来。

戴广鸣的担心即在于此，看不到丁一米的发言稿，他心里就没底，总担心年轻人不知轻重，捧着报刊杂志摘录下来的语句，在不恰当的场合乱放炮。

二十八日这天，丁一米总算手持文件袋来到戴厂长办公室。

“厂长，这是我的稿子，请您把关。”

戴广鸣一看才两页稿纸，真的是恨铁不成钢，“你说你，挺机灵的一个年轻人，做事情怎么就老是犯浑呢？”

“哪里犯浑了，不就是发言简短了点嘛……”

“你呀你，《赌圣》发行的时候总结的那套‘城市下沉’多好……你看，薄薄的两页纸，我不翻页就知道你没有归纳进去。”

“咳，这是我师兄的研究成果……”

“小范围内研讨，谁知道呀……”

戴广鸣不太认可丁一米的节操，不过，经他反复确认，丁一米却始终秉持相同态度，厂长大人也就不再勉强了，终于开始仔细审阅发言稿。

还别说，一目十行扫了一遍之后，真被戴厂长发现了亮点。

“你这个‘宣发策略’很有新意，发言稿上怎么可以一笔带过呢？”

“我是演员，偶尔客串导演，宣发不是我负责的嘛……”

戴广鸣又开始痛心疾首了：“《赌圣》的宣发策略，开创了多项第一，换做其他部门，那可是挤破脑袋都要往自己身上揽功，你倒好……可真是气死我了……”

看上去，戴广鸣真的被气得半死，考虑到厂长大人的的确确是在为自己着想，丁一米也只能伏低做小，收回了稿纸，不过，嘴上他是不肯服输的，照例分辩了几句，道：“……南影厂那个笔杆子花生米，因为我不把心思花在提高影片质量，只搞宣发的歪门邪道，已经是如丧考妣……”

“花生米死全家也不关你事……咦，花生米是谁？”

“杨奋嘛……”

“哈……”

戴广鸣乐不可支，挥挥手，示意丁一米赶紧去改稿子，末了，却又想起一茬，“你那个‘自来水’……你也可以谈一谈嘛。”

丁一米也是一个激灵，忙道：“厂长，自来水就是观众自发宣传，我是不会揽功的，”仿佛是担心戴广鸣思想上不重视，他又反复劝诫道：“厂长您也别把这一条归纳到发言稿上去，一旦文章内容泄露出去，对那些自来水军士气打击太大，今后还想再使出来这一招，效果可能会适得其反。”

“你说的也有道理……行，我知道了。”

丁一米走了之后，戴广鸣也开始修改自己的发言稿。如同丁一米所猜测的那样，戴广鸣的确有把“自来水”归纳到提振票房手段之一，不过，经丁一米提醒，他也觉察到，把这一条捅破得不偿失，说严重点就是杀鸡取卵。“自来水”的自发面纱被揭下之后，留给满腔热情的水军群体的，只有赤裸裸的被操控感，而水军成分绝不简单，多数是有条件上网的高校学子，试问，如此高智商精英，有谁会乐意像傻瓜一样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稿子改好之后，戴广鸣打算叫来厂办笔杆子重新誊写一份，不料，刚站起来，却发现丁一米曾经坐过的位子上，他的文件袋遗忘在这儿了。

“这个丁一米，干脆改名叫丁迷糊得了……”戴广鸣自语着，拿起自封式文件袋。文件袋材质是透明塑料的，没有花纹的那一侧，可以清晰地看见里面装着一叠装订成册的稿纸。

可惜啊可惜，戴广鸣看见了一片空白的封底，封面部分却被文件袋上乱七八糟的花纹给遮盖住了，根本就看不清楚内容。

戴厂长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理智告诉他，偷看别人的东西是不道德的，但是，又有一个声音在说，作为丁一米的领导，随时掌握他的思想动态，不正是他这个做厂长的义不容辞的责任吗？

这么一想的话，念头就通达了。本着为下属负责的态度，戴厂长终于打开文件袋，抽出一沓稿纸。

“剧本，居然是剧本，《英雄本色》……”

戴广鸣马上想起丁一米说起过的，保留摄影基地邻国风情街外景的事情，对了，这就是他卖给南洋客商的剧本？嗯，一定是。戴厂长不免有些小激动，改过的发言稿随手一扔，捧起剧本看了起来。

两个小时后……

“丁一米，到我办公室里来。”

“厂长，发言稿还没改好呢。”

“改多少拿多少，剩下的让厂办秘书帮你捉刀……顺便告诉你一件事情，你的文件袋落在我办公室里了。”

“糟糕……我马上来。”

“糟糕？”戴广鸣不由冷笑，文件袋如果不是丁一米故意丢在这儿的，他的脑袋割下来给他当球踢，“哼哼，耍心眼还嫩了点……”

丁一米来的很快，他的稿子压根就没改，两页稿纸递到戴厂长桌子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戴广鸣没空和他啰嗦这些小事，他拍了拍文件袋，言简意赅道：“项目必须由国内方面主导。”

“厂长既然这么说了，一定由您的理由……但我还是想听一听，不是我要悖逆您，实在是……以前我也说起过，剧本已经卖给南洋客商了。”

“海外投资商拍国内黑帮题材……姑且不论国内有无黑帮，拍完了再拿到国外公映，光这一条，够你喝一壶的了。”

“是，是……”丁一米佯作擦汗，“要不怎么说您是领导呢？果然高瞻远瞩，眼光高人一等……”

“少给我拍马屁，我明确告诉你，参照《赌圣》模式是不可能的，厂里已经有钱了……嗯咳，马上就要有钱了。”

“嗯咳……厂长，南洋客商对演员是有要求的，周易知演宋子杰，宋子豪由向斌饰演，小马哥……是卓丰……”

“噗！”

尽管戴厂长并没有喝水，听到丁一米如此一说，口水忍不住就喷了一桌。

第0166章 票房结算了

分组研讨的时候，戴广鸣与丁一米是分开的，到了晚上，双方一交流，都气了个半死。

戴厂长本来是相当意气风发的，他担任厂长之后，连续两部电影跻身千万俱乐部，自认为身上光芒耀眼，发言的调门也很高，结果，参与研讨的人员，说起《善良的谎言》，言必称老艺术家包长风，而谈论起《赌圣》，就更不客气了，南影厂厂长甚至当场诘问，《赌圣》是你们东影厂的吗？

丁一米的待遇更窘迫，他分到的是导演组，本身就显得资历单薄，糟糕的是，成绩还非常亮眼，这种情况下，他就是天然的靶子。更过分的是，有些个老艺术家仗着资格老，当众发难，多次打断丁一米的发言，以至于主持会议的领导都看不过去了，不得不提醒与会人员注意会场纪律。

气过之后，丁一米无奈说：“枪打出头鸟啊……”

戴广鸣也说：“是啊，咱们东影厂的成功，更衬托了其他影厂的失败……哎，也怪我，把人性想得太美好，还指望着把成功经验总结出来，好让兄弟单位少走弯路……”

厂长的心态还没崩吗？丁一米觉得有必要煽一把风点一把火，就说道：“南影厂厂长说的也有道理，《赌圣》的版权当初就不应该放给大贵影视……”

说到版权问题，戴厂长心态果然失衡了，譬如说，《石耳沼泽》，在七月份档期被《赌圣》打得屁滚尿流，南影厂厂长照样得意洋洋，当着戴厂长的面，反复强调，《石耳沼泽》最终还是赚钱了的，最关键的是，影片最终版权完全属于南影厂，没有给八大制片厂丢脸云云……

于是，话题自然而然转移到《英雄本色》的最终版权上了，丁一米做出主辱臣死之状，气势汹汹说，再也不能让南影厂之流看笑话了，这次的项目，千难万难，也要把版权给拿下，否则的话，愧对江东父老，更愧对戴厂长对他的器重。

“哦？版权能拿下来吗？”戴广鸣顿时就满血复活了，东影厂穷得叮当响的时候，首要任务当然就是要赚钱，而现在，经历了两部电影票房丰收，温饱问题已经解决，那就要解决更高层次的需求了。

“南洋客商最看重的是周易知，我可以从这方面想办法。”

“嗯……这样，你帮我约一下周易知，抽个空，我和他见一面。”

※

研讨会最终满载而归。

从兄弟单位的视角看待问题的话，东影厂这次应该是颜面大失，与会两位代表都被集中火力攻击，而参与攻击者，措辞也相当严厉。

然而，就像丁一米向戴广鸣所进言的那样，既然某些单位仗着仅有的一点点小优势当做经验大肆总结，东影厂就更没理由因此而沮丧了，咱们只要死抱住一条，东影厂此次成功，是在国内电影市场不景气的当下，唯一能让人产生一丝希望的亮点，咱们牢牢把握住这一条，大会小会不断强调，就不信气不死他们。

戴厂长承认，经丁一米这么一分析，他的脸皮厚了那么一丢丢，于是，他果然按照丁一米所言，任何场合，只要有机会发言，他总是反复强调，东影厂的成功，证明了努力的方向是对头的，同时，也为八大制片厂指出了一条明路……此言理所当然引发群情激奋，但是，最最关键的是，主管部门领导认可了东影厂这份成绩单，最终，研讨会表彰环节，东影厂成为此次会议唯一受到表彰的单位。

荣誉只能代表一时，《赌圣》票房结算，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满载而归，经主管部门领导打过招呼之后，借此次研讨会东风，东影厂与唐影发展把《赌圣》在七月份档期的票房给结算清楚了。

回程的火车上，戴厂长的嘴乐的就没合拢过，东影厂不但是主制片方，同时还是发行方，发行费二百四十万，分账一千四百万，其中八百四十万是完全归属东影厂，如果再加上院线部分收入，此次纯收益一举超过千万元，这是历任厂长都没有过的成绩。

“一米啊一米，你可真是我的福将啊。”

“既然是福将，《英雄本色》您就投资一二呗。”

“哦，呵呵……今天的天气，哈哈哈……”

回到东海的第三天，东影厂按照协议履行文本，把属于丁一米的那一份划拨给了“以丁一米为首的团队”。

所谓团队，其实就是以梅玲为法人代表的皮包公司，这是为了规避巨额个人所得税，按照现行税法，个人月收入超过十万元，税率是45%，也就是说，不成立公司，丁一米要缴税一百多万，而成立了公司，按照影视行业优惠政策，缴纳的税款就要少好多好多。

有了钱之后，事情就好办多了。

九月十日这天，丁一米开车载着梅玲，二人一块儿前往火车站，去迎接梅玲的老姐梅丽的到来。

梅丽在大学里学的是财经专业，毕业一年以来，却始终担任办公室文员工作，这次听说在东海有一份专业对口的工作，当即就义无反顾辞了职，带上行李，只身前往东海。

姐妹俩好久不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题。梅玲到底已经离家半年了，家里的父母，长辈，亲戚，所有关心的，她都问个不停，偶尔从梅丽嘴里听说她的某个同学结婚生子，她就表现出大惊小怪的样子，以此来表达他她对于小地方人早婚早育的不屑。

或许是梅玲太热情了，皮卡车快要开到丁一米所居住的小区的时候，梅丽才找到机会，向丁一米表达了最诚挚的祝贺，同时，她也说起了《赌圣》这部电影在江右一地所造成的超凡影响：梅丽单位附近有省城最大的影院，就算是座位上千，她也是在第三天才买到了票。而且，电影她看了两遍，第一遍是自己掏钱，第二次则是单位的工会统一购票，当做职工福利发放。

丁一米不由感慨，家乡父老太热情了，他为不能回家乡路演而深表遗憾。

第0167章 办公兼宿舍

皮卡车开到楼下，梅玲顿时化身“房产经纪”，极力推崇所在的小区，位置好，环境佳，交通方便，乃居家不二选择。

“姐，这里最方便的就是购物，附近有大卖场，走三分钟就到了，最适合吃完晚饭出去淘便宜货。”梅玲如是怂恿道。

梅丽身边是带了点钱的，不过，这点小钱，在这种高端小区租房，可能一年都租不满。于是，梅丽就扭扭捏捏说：“行李箱先暂时放一米家，有机会再去附近老旧一点的小区看看……”

丁一米点头道：“先安顿一下吧，也不急在一时。”

梅丽的行李不多，就一个背包和一只大行李箱。只不过，行李箱里的东西却不少，都塞得满满当当的了，梅玲主动要拿，才提了一下就夸张地放下，说是好沉好沉。

“还是我来吧。”作为男士，丁一米马上主动承担起拿行李的重担。掂量了一下，还真挺沉的，也难为梅丽一个姑娘家，老家出发的时候是怎样的艰辛啊。

好在丁一米家就在二楼，爬了一层楼梯就到了。梅玲冲在最前面，拿钥匙开门之后，就献宝似的发出“当当当当”，侧身邀请梅丽进入。

丁一米的房子属于跃层式复式，占了二楼和三楼两个楼层，其户型具有挑空客厅，使得初次进入之人，不但不会觉得楼层低矮而压抑，反而是第一眼就会惊艳于房屋的“豪宅”属性。

梅丽果然一脸惊艳：“哇，一米，你家的房子，比我们那儿的老板还要阔气！”

“姐，意外吧？”

“嗯，太意外了……这里的租金，一定不便宜吧？”

“嘻嘻，这是一米哥买下来的。”

梅丽起先是不信，不过，看到丁一米笑而不语的样子，马上就反应过来，《赌圣》一片票房大爆，丁一米估计拿不少奖金了。

“不是奖金啦，一米哥和片商签的分成合约，票房越高，他的收入也越多……”

梅玲就好像是半个东道主，一五一十为老姐答疑解惑，一边让梅丽放心在东海干，有一米哥帮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所以啊，别想着到外面租房子了，一米哥家里地方这么大，空房间多的是，楼上楼下，你随便挑选就是啦……”

“别胡说八道，一米是一米……”

“哪有胡说，我和你联系之前，一米哥就已经答应了，就让你住这儿……再说，这几天，我也一直住在一米哥家里……”

梅玲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梅丽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她马上把梅玲拉到身后，显得气急败坏地质问道：“一米，你……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你怎么可以这样？”

丁一米无奈地看着梅玲，“叫你别多嘴……”

“丁一米！”

“别误会……”丁一米两手一摊，指着屋子转了一圈，道：“这里只是一个工作场所而已，梅玲在这儿有她单独的工作室，她要帮我手绘分镜头画稿，有时候因为灵感爆发，工作晚了，就顺便休息在这儿……我还给她安排了单独的卧室……或许，你可以把这儿理解为‘宿舍’……对，就是公司办公场所兼宿舍。”

“对呀，这里就是我的宿舍嘛。”

梅玲从老姐身后钻出来，不由分说就拉着梅丽参观起房间布局，而梅丽，也似乎觉察到自己反应过激了，若是自己的妹妹与丁一米真的没什么，反而显得她不识好人心。

梅丽匆匆瞥了丁一米一眼，接着跟随梅玲参观，重点参观了梅玲的工作室，这里不但有她曾经看见过的笔记本电脑，还有一台体积颇为可观的台式机，据说，台式机性能强大，可以多快好省地帮助梅玲电脑作图。

楼上的卧房也参观了一遍，房间整体空间很宽敞，美中不足的就是稍显凌乱，不过，这种凌乱只是梅玲懒得打理，而不是有人在室内作天作地。

趁着参观间隙，梅丽悄悄问梅玲，丁一米真的没有对她有失礼举动？梅玲不免有些小伤感，她倒是指望一米哥能失礼再失礼的，可惜，一米哥老是把她当小孩子看待，和她说话的时候，也老是以调侃与玩笑居多。

“姐，他是你的老同学，是你亲手把我托付给他照顾的，你信不过我俩，也信不过自己看人的眼光吗？再说，一米哥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三十岁以前不考虑个人问题……”

听到梅玲这么解释，梅丽的心情总算好了许多，同时，也不免产生了愧疚心理，重新回到楼下，第一句话就开口道歉，希望丁一米别介意她的怀疑。

梅丽的歉意十分真挚，丁一米却说：“不介意是不可能的……”

“嗯？”

“啊？”

“我的意思是，这里就我一个人住，空房间多的很，如果你不嫌弃我一个男人的房子脏乱，我倒是建议你也住在这儿，这样的话，我就真的不介意了……放心，我不收你房租……”

“呼，被你吓死了。”

“是啊，一米哥老坏了，他经常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老是说一半藏一半，吓得人小心肝乱跳……”

梅丽显得有些为难，从楼上楼下参观的结果来看，她已经不排斥住宿在这儿了，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丁一米与梅玲，他们似乎还有事瞒着她。

“你说，小玲也在为你工作？”

“这话不对，泥煤是一直在帮我，而不是为我……”

丁一米示意梅玲去烧水泡茶，而他则请梅丽坐下，开诚布公地告诉她，这次邀请她来东海工作，根本就是他的主意。

“……你也知道，这次《赌圣》票房大爆，我也从中赚了点钱，不过，赚钱的方式方法，与平常人的认知，还是有点不一样的，最主要的，就是缴税的税额不一样……”

丁一米请梅丽来东海，主要就是请她来管理财务的，而对于财务人员，就不存在藏着掖着了，他详细介绍了《赌圣》一片他的收入组成，而这部分收入，恰恰就是归于公司所有的，公司的法人代表就是梅玲。

“姐，没想到吧，我也做老板了耶……”

梅丽没有理睬梅玲的献宝，而是郑重问道：“一米，你的意思是不是，要把皮包公司做好做大？”

第0168章 唯一合作方

梅丽认为丁一米是准备开公司大干一场的，为此，她也胸怀激荡，以为找到了人生奋斗的目标。

“我这人其实没什么野心的，如果日子过得去，我是很乐意安于现状的，简单的说，将来哪一天我的个人资产被动收入大于支出，我可能就没有工作动力，整天想着游山玩水了……”

“财务自由？”

“嗯，不必赚钱的自由。”

“呵，赚钱是为了不赚钱……”

梅丽的热情减少了一半，不过，下一刻，却听到丁一米说道：“我一个前辈归纳的财务自由数据是29亿，所以，现在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啊……”

“29亿？”梅丽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好半天才说：“那你还是个穷光蛋呀。”

“是啊，穷光蛋。所以啊，开公司是必由之路……”

丁一米不再瞎扯淡了，他说，这次他又有新的拍摄计划，而且，这次不同于《赌圣》，他是准备真金白银投入的，所以，投入的主体就是梅玲挂名的公司，而公司的财务就是梅丽。

梅丽却一再纠结于丁一米提出的29亿这一财务自由线。从一穷二白，发展到至少要达到29亿规模，想想就压力山大，或许，等到她头发全白的日子，财务自由目标还离着老长一段距离。

“咳，想这些干嘛，就说干不干吧。”

“待遇，我想知道确切待遇。”

谈到待遇，丁一米就要正式多了，他首先问了梅丽现在的收入水平。

“我的工资奖金，各项收入，加起来能有……七、八……九百，对九百。”

“呵呵，我在东影厂的收入，工资加奖金，五百都勉强，你那小破地方能有九百？”

“什么小破地方，人家那也是在省城好不好……”梅丽硬着头皮顶了一句，却发现妹妹梅玲正捂着嘴偷笑，不由得瞪了一眼，没好气说道：“死丫头片子，也不知道帮忙说两句好话……”

“哎呀，姐，你也真是的，信不过别人，也信不过一米哥吗？”

“整天一米哥一米哥，一米哥给你灌了多少迷魂汤？”

“不多，我算算呀……”梅玲真的扳着手指头数了起来，“电视剧《窒息的爱》分镜头画稿，一米哥送了我一台一万多的笔记本电脑……《赌圣》的分镜头画稿，前期给了我八千块钱零花，票房分成下来之后，又给我两万二，加起来就是三万的整数……还有啊，前几天加班加点把新电影的分镜头画稿赶工出来了，一米哥又给我一万二千的零花钱……哦，对了，公司法人代表，我也有工资的，不过这些都是小钱啦，每个月一千五……”

不夸张地说，梅丽的嘴里此时能塞得下一枚大鸭蛋，说起来，梅玲还没大学毕业呢，就已经攒下如此雄厚的家底了？

“我不信，除非……”

“喏，这是我的银行存折……”梅玲又献宝了，存折递给梅丽。

梅丽手持存折，一时之间竟然失神了。

“老同学，你肯来帮忙，其实我是非常感激的，待遇方面，包吃包住……基础工资就你原单位的一倍，一千八，奖金另算，你是梅玲的姐，总之，不会比泥煤低就是了……”

“成交！”

“凭什么呀，我可是不眠不休为一米哥画分镜头画稿，好歹也是剧组主创之一呢……”

“闭嘴，凭我是你姐，这个理由够了吗？”

好吧，这个理由足够强大，不过，梅玲并不甘于被秒，眼珠子一转，大声说道：“包吃包住不包做……”

“什么意思？”

“就是早中晚饭你要自己去菜市场买菜做给一米哥吃呗。”

“别听泥煤瞎说……我带你下馆子……”

“一米哥就是偏心。”

“好吧，也带你下馆子……”

“啊？你还打算把我一个人扔家里吗？”

梅玲气呼呼扑到丁一米身上，却不料发现老姐面色不善，当即吓走半条小命，一吐舌头躲自己工作室去了。

“呵呵，一米，小玲这疯丫头……给你添麻烦了……”

“没什么的……”

※

梅丽到了东海没几天，南洋方面的投资商也抵达了东海。

经冯天和优中选优，总部位于狮城的“南洋电影事业有限公司”成为了《英雄本色》唯一海外合作方，九月五日这天，该公司老板赵欣如约来到东海，下榻在东郊的海景酒店。

丁一米与赵欣的洽谈十分成功，赵老板在南洋已经看过了《赌圣》，见到丁一米真人之后，首先化身为迷弟，从丁一米这儿讨要了一百多张照片，以及国内发行的三版海报二十多张。

双方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赵欣一直在傻乐，尽管这次合作的影片中没有丁一米出演的角色，不过，《赌圣》在唐国国内的成功，海外也早已传遍了，在海外，《赌圣》同样也是票房收割机。由《赌圣》中的丁米米亲自执导，又由海内外红透半边天的周易知出演主要角色，今次投资的影片想不成功都难。

吃完饭，赵欣看过了丁一米出示的剧本，以及加入了梅玲手绘的分镜头画稿的剧本，当即拍板要独家拿下《英雄本色》海外版权。

所谓独家拿下，这是表示海外资金由“南洋电影事业有限公司”全额出资，这方面，丁一米表示不干涉，总之，你们是我方选定的唯一合作方，这一点始终不变。

影片因为要与东影厂联合制作，故此，丁一米认为，除东影厂之外的投资方，理应成立一家合资公司，以明确责权，这一提议理所当然获得南洋老板首肯，毕竟，南洋资金进入丁一米的口袋，与进入合资公司账户，两者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

合资公司股权分配又是一番拉锯战，最终，梅玲为法人代表的公司出资二百八十万，丁一米以导演、编剧薪酬折算成七十万，而南洋电影出资三百五十万，与两家出资持平。

赵欣一方原先提出增加投资额，并提出丁一米方放弃海外票房分成。丁一米此次手握大把资源，岂肯轻易让步，一口价，三百五十万买断他手里的海外分成权，否则免谈。赵欣仔细权衡之后，觉得这个开价太高了，不合算，只能忍痛放弃。

第0169章 身价值几何

为了表达己方合作诚意，丁一米提出合资公司管理人员由南洋方面担任，但是，丁一米有一票否决权，此外，管理方让给了南洋电影，财务总监那就必须由丁一米方担任了，赵欣对此表示毫无疑义，于是，梅丽正式被推到了前台，成为丁一米在合资公司代言人。

合资公司管理人员让给南洋电影一方，至少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与东影厂洽谈合作的时候，方便丁一米隐藏在幕后。

东影厂方面，早在南洋客商还没到唐国之前，戴广鸣就曾亲自约见周易知，双方就即将展开的合作进行了友好且具有建设性的谈话。

戴厂长首先感谢了周易知在《赌圣》中的友情客串，他说，正是因为有了周易知银幕处女作的噱头，电影在宣发阶段就吸引了媒体与广大人民群众的注意力，并为电影票房大获丰收奠定了坚实基础。

然而，话到此处，戴厂长却大谈特谈《赌圣》的失败之处，戴广鸣认为，在影片整个创作过程中，东影厂贡献了全部的工作人员与硬件设备，最终，电影版权却旁落至他人怀中，每思及此，他就觉得掏心窝子似的疼痛。

“……东影厂作为我国电影产业发源地，这种现象可一而不可再，所以啊，我恳请易知先生，在与南洋客商谈及影片投资的时候，帮忙说项一二，同时，我在这里也表个态，此次，东影厂对于影片的国内版权志在必得。”

戴广鸣的态度十分明朗，国内版权问题已经上升到了能否合作的高度，隐隐中，暗示有拿不到版权就一拍两散的意思。

对此，周易知表现了极大的灵活性，他没有当场给与承诺，另一方面，却也表态说，一定会尽自己最大能力，促成东影厂与南洋方面的合作。

戴广鸣与周易知面谈没多久，丁一米与南洋电影事业有限公司的谈判即有了结果，双方的合资公司名为“南洋电影事业（唐国）有限公司”，公司成立之后，南洋方面派出的总经理以及财务总监梅丽，就开始了与东影厂之间的谈判。

谈判应该说是十分艰苦的，对于东影厂一方来说，既想要不花一分钱，类似于《赌圣》的合作方式，又想要拿下影片唐国国内版权，其难度可想而知。而合资公司一方，其实是愿意放弃最终版权的，之所以说艰苦，无非是影片在国内公映之后，其最终分账票房的分成比例能占据多少而已。

梅丽第一次出席这种商务谈判，尽管没有任何经验，却紧紧抓住东影厂想要拿下版权的迫切愿望，狮子大开口提出了要独占八成票房的条件，在合资公司总经理基本放弃谈判的不利情况之下，她硬是与东影厂谈判人员磨了一个多星期的嘴皮子，最终，把票房收益锁定在了63%，高于丁一米心理预期三个百分点。

东影厂与合资公司协议达成之后，双方召开了一次小型酒会，酒会上，戴厂长狠狠夸了梅丽一通，盛赞她巾帼不让须眉，之后，又不点名地对某人冷嘲热讽，暗指某人一点都不照顾娘家，谈判的时候全程作壁上观，其行为之冷漠无情，简直令人发指云云……

说这话的时候，丁一米就站在旁边，闻言不免叫屈道：“厂长，但凡您愿意掏个百八十万，梅大总监口才再厉害也回天乏术的了……”

“所以说你这小没良心的，厂里的资金有多紧张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做厂长的，恨不得一分钱能剖成两半用……”

和领导顶嘴历来都不会有好果子吃，丁一米只能闭嘴，无奈仰视戴大厂长一逞口舌之利，在他说的口干舌燥之际，适时地奉上马屁之语：

“厂长，我对你的景仰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有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是么？哇哈哈……我跟你们说啊，口才我真的是练过的……”

※

双方协议规定，影片拍摄过程中，以合资公司为主制作方，一应演员，对应签约的甲方就是合资公司，宣发阶段再由东影厂作为主制作方，方便与唐影发展进行票房结算。

影片最大份的支出，大约就是演员薪酬了，三大男主之中，卓丰与向斌是有参考身价的，譬如说，原则上不能低于上一部电影的片酬，实际操作过程中，可能还要参考同等条件下，若是参演其他影片，对应的影视公司愿意提供给他们的片酬。

不过，丁一米却没有这么做，私底下交流的时候，他没有透露皮包公司投入的资金其实就是他个人出资，只是反复强调说，因其背靠周易知、卓丰、向斌三大明星，所以，无论是南洋电影方面，还是内地资本方，都十分看重他，具体而言，丁一米在合资公司内有一票否决权，故此，议定片酬之时，他可以尽量为三人争取最大利益。

这番剖白之语，等同于直接开口问他们三人，多少片酬觉得合适。

既然都是私底下交流，这三人也不太好意思说要与经纪人商量，只是各自给出了一个自认为合理的身价。

周易知认为，电影他是新丁，主业还是在歌唱事业，进入下半年之后，出专辑，演唱会，综艺演出等等，手上的合约有一大堆，踏踏实实待在剧组的时间其实是很有限的，故此，六十万应该比较合理，差不多抵得上他的那套房子。

卓丰就比较有意思了，他说，第一部影片，他的片酬是一百二十万，第二部影片则打了六折，第三部影片是六折的六折……说到这里，卓丰不由苦笑，示意说，四十五万的六折他也能接受。

向斌的表态就更有意思了，他自嘲说，有影视公司找他拍电影，开出的片酬是按照电视剧来算的，一部电影九十分钟，对应的就是两集电视剧，每集多少多少价钱……当然，这种没有诚意的开价向斌向来都是不理会的，他这么说，籍此来表明以他如今江河日下的地位，已经没有多少资格开出高价。

第0170章 树江湖地位

在可以预计的将来，《英雄本色》大概率是会成功的，彼时，三位的身价都将会重上一个新台阶。

纯粹在商言商的话，卓丰现在正是龙困浅滩，周易知现在还是电影新丁，压低他们的身价，可以获得利益的最大化。但是，这么做，有一个最大的坏处，那就是，当影片票房大获成功之后，丁一米该如何处理与三者的关系，简单的说，是不是再掏一部分钱给他们作补偿——如果不掏钱，那显然，三人可能会心存芥蒂；但如果丁一米决定掏钱的话，那还不如掏得更爽利点，何必要在事后补偿呢？事先就把好人给做了不好么？

基于以上想法，丁一米顿时就严肃了起来，他说：“这次是我为三位哥哥重新树立江湖地位的良机，而要树立江湖地位，首先就是要确立你们新的身价……”

周易知如今正当红，不客气地说，没有周易知的加盟，就没有南洋客商的投资，所以，丁一米要求周易知在剧组必须留足三十天，每天以三万计，片酬九十万，天数多了不补、少了要扣。

卓丰这边比较难算，如果他出演电视剧的话，同等档期收入要高达百万，但是，毕竟这是电影，能够参照的是三次失败经历，丁一米表现得十分诚恳，他参照的就是卓丰三部影片的中间值，七十五万。

向斌的身价最难定位，即使如日中天之时，片酬也从未超过五十万，后来陆续走下坡路，身价就一直在三十万到二十万之间徘徊，极端的时候也有拿十多万片酬经历，毕竟要养儿育女，赚奶粉钱的嘛。对此，丁一米给出的身价就是五十万，参照他历史最高水平。

丁一米开出的价格，三人的内心深处都是极满意的，如果他们知道影片有丁一米投资，或许会说给多了，但可惜，他们并不知道梅玲的皮包公司拉来的投资，实际上都是丁一米自掏的腰包。

向斌说：“就按一米说的办吧……”

周易知则道：“九十万……我很乐意。”

额定身价很简单，真要落实，卓丰却认为，未必就是张张嘴的问题，白纸黑字签订合约了，才具有法律效力。卓丰说：“……很可惜，一米在合资公司具有一票否决权，却没有一票拍板权。”

“我尽量去说服他们吧……”

丁一米主要说服的是南洋电影方的总经理，要说没有难度，显然是不可能的。影片目前能动用的资金是六百三十万，而三位主角的片酬加起来就达到了二百十五万，占总投资三分之一强，无论如何都显得多了。

而且，这位总经理剖析的话也很有道理，他认为，丁一米好歹也是投资方之一，按照道理来讲，他要做的应该是砍价，而不是帮着三位演员，反过来与公司谈薪酬待遇。

丁一米抽时间把周易知的商务演出合约影印几份，然后丢给这位总经理，告诉他，周易知已经答应，在剧组至少要留足三十天，这是自己历经千辛万苦才谈下来的条件，如果你认为你行，那你上啊……

既然事关周易知，南洋电影方的总经理也就无话可说了。合资公司这边谈妥之后，丁一米马上联系三人，约好了时间，一块儿把合约给签了。

前期筹备一步步走到这儿，所有的事情都非常顺利。丁一米本来以为，按现在的进度，或许在建国日假期之后，电影就可以开机了。

哪知道，临到要正式落笔签约的时候，丁一米才被上了生动的一课，让他明白什么叫事与愿违。

签约当天，向斌、卓丰、周易知三人，与他们的经纪人，以及各自公司派出的法务人员，都准时来到合资公司租借的办公楼。

按照流程，拿到合约，照例是法务检查合约条文。一直到这儿，事情都办的顺风顺水，就在三位明星将要落笔之时，向斌的经纪人却表示，他要代表经纪公司以及向斌本人，与南洋电影（唐国）有限公司柯总经理单独面谈。

没人知道这位名叫杜忠正的经纪人要谈什么，就连向斌也蒙在鼓里，直到经纪人与合资公司总经理独处一室之时，后者才大吃一惊，杜忠正居然认为合约上的片酬极不合理，要南洋电影（唐国）有限公司给与向斌与其身份地位相匹配的待遇。

柯总经理名叫柯浩楠，他当时就懵了，签约演员的基本条件他还是有所了解的，向斌是唐国的双料影帝，而这份殊荣，恰恰是南洋人士最为认可的，尼玛，唐国的影帝哎，貌似在三位大明星当中，属于片酬最低的那位，的的确确与其身份地位不相匹配耶。

于是，柯总经理虚心请教，什么样的待遇才能与唐国双料影帝相匹配。

经纪人杜忠正精神一振，滔滔不绝说，片酬要往上翻，最少一百万起步；出入要提供豪华专车，豪车售价低于五十万者免谈；剧组需提供不少于五名助理，全程处理衣食住行等等琐事；酒店住宿需安排五星级酒店豪华套房以及附属工人房……

柯浩楠柯总经理手脚冰凉，这些条件，别说是全部答应下来，哪怕只答应其中一两项，另外二位明星的条件肯定要水涨船高，如此一来，所有投资全都支付明星片酬都不一定够用。

总经理急急忙忙找到丁一米，把情况这么一说，丁一米当时也坐蜡了，泥煤，到底是新开张的经纪公司，做事情就是不靠谱。

丁一米当即找到向斌，把杜忠正开出来的条件一五一十全都说了出来，说完之后他问向斌：“哥，你和大贵影视的经纪约条款，有无经纪人全权处理签约事项这些内容？”

“这倒没有……”向斌的脸色极度难看，他知道，丁一米帮忙把他的片酬定在五十万，是付出了多大努力才能谈成，这份酬劳，是他在巅峰期也拿不到的待遇，应当说，向斌是承了丁一米极大的人情的。而现在，经纪人看到五十万片酬的合约，以为这里还有很大的谈判空间，都没和向斌商量，就自作主张胡搞瞎搞，简直就把向斌的脸面给丢光了。

第0171章 大贵突翻脸

“一米，对不住了……和柯总经理说声抱歉，请他重新拟定一份合约，把合约里边的经纪人相关条款全都去掉，就是乙方由我本人单独签字就能生效的那种……”

“这个……不需要走到这一步吧？毕竟，你的经纪约捏在经纪公司手里……是不是和公司沟通一下？”

向斌一脸苦涩，他一字一顿说道：“我的经纪约是半年的试用约……”

丁一米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脱口道：“经纪约踏马的还有试用约？”

“是那种带有试用性质的合约，潘总的意思，如果双方合作的剧集没什么大问题，那就延长合约年限。”

丁一米久久无语，这踏马都什么破事啊，他几乎可以断定，电视剧的片酬，大贵方一定压得极低极低，如果心怀阴暗揣测的话，所谓试用约，纯粹是大贵影视为了节约成本哄骗向斌的手段，半年合约期一到，电视剧也堪堪拍完，到时候，随便找个由头，一脚把向斌踢走，不就又省下一笔开支？

丁一米几次想要开口询问向斌的电视剧片酬，却担心听到的价格低了，难免挫伤向斌自尊。

“哥，你稍等，我让柯总经理去准备新合约。”

那边的柯浩楠听说丁一米“说服”了向斌，自然是一番欣喜，他让办公室文员重新拟定合约，一边私底下打探，向斌向大影帝真正的江湖地位，在五十万一线的往上，还是往下。

丁一米实事求是说：“我哥名下有两部影片的观影人次破亿，这两部影片，他都是第一男主。”

柯总经理表示他已经被彻底吓尿了，果然，贵有贵的道理，好在向大影帝是丁导演他哥，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合资公司以区区五十万就签下双料影帝，明显就是赚大发了哇。

这边厢，合资公司重新打印合约，另一边，经纪人杜忠正拿着旧版合约，优哉游哉品茗听曲，就等柯总经理与他进行后续谈判。

然而，杜忠正做梦也想不到，在他无所事事的关键时刻，柯浩楠与向斌却已经分别在新合约上签字，而且，这里的签字还不同于卓丰和周易知，后二人的合约还需东海时代总经理邹凯落款，向斌的合约，却可以即时生效。

杜忠正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的尘埃都已落地。

“很荣幸能与贵公司合作！”

“合作愉快！”

杜忠正看到的是柯总经理与向斌交换合约并互道“愉快”的场面，迟钝如他，也料想到情况不妙。

“斌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已经和南洋影业签约了……”

杜忠正顿时气急败坏起来，他大叫道：“没有我和潘总的签字，合约是不可能生效的。”

“白痴……”

向斌给了杜忠正一个轻蔑的眼神，转而和其他人谈笑在一块儿。

“你……”杜忠正要去抢向斌手里的合约，这等冒失举动当然不可能得逞，于是，杜忠正开始歇斯底里了，“向斌，你过河拆桥……你私吞经纪人佣金……你玩阴阳合同……”

柯浩楠一个眼神，马上就有保安人员过来，不客气地请杜忠正离开公司。

“你等着受公司制裁吧……”杜忠正临走气势汹汹，一直到他被保安架离办公区，威胁之语仍喋喋不休而来。

丁一米不确定向斌的做法会不会留下后遗症，事后，他打电话给大贵影视潘谦君，婉转的表示，可不可以出来坐一坐，喝杯茶聊聊天。

潘谦君很客气，至少在电话里相当客气，一再表示，一米有约，没时间都要尽量挤出时间，如果喝茶聊天只限于两者之间，任何时候他都可以的……

这么一说的话，基本上就可以判断出大贵影视的态度了，很显然，向斌此举触怒了潘谦君，眼下，双方已几乎没有和解的可能。

丁一米当然不能就此罢休，请向斌拍电影，本来算是一桩对其有利的好事，但如果由此引发大贵影视对向斌打压、甚至封杀，那就纯属好心办坏事了。于是，丁一米又打电话给张振心，希望张总能从中撮合一二。

张振心表示很为难，他答应了尽自己最大努力帮忙说和，但是，成不成，真的不敢打包票。

事实证明，人走茶凉这句话真的很实在，张振心还没给丁一米回音呢，结果，就在第二天，大贵影视就异常高调的召开了新闻发布会。

发布会上，潘谦君并没有亲自出席，而是由分管艺人经纪事务的副总主持。大贵影视在面向国内媒体的时候，用词非常激烈地指责演员向斌违反职业操守，背着经纪公司私底下与剧组签订合约，故此，大贵影视宣布将其开除出新剧剧组，剧集男一号另择他人；此外，鉴于向斌违反经纪约相关条款，大贵影视将向法院提起诉讼，希望地方法院能裁定向斌私自签订和合约无效。

消息传来，合资公司内一片哗然。财务总监梅丽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丁一米，焦急地转达了外方总经理要求召开紧急会议的提议。

丁一米获得消息的时间并不比别人早，甚至还要迟于梅丽。得知大贵影视做出的决定，丁一米顿时觉得脑仁嗡嗡作响，一时之间竟然失神了良久。

“我马上过来。”

丁一米不敢耽搁，来到合资公司办公楼，当即与外方总经理汇合一处紧急磋商。

柯浩楠态度十分明确，主演之一的向斌一旦被拖入诉讼，短时期内不可能有结果，与其在旷日持久的诉讼中等待，倒不如单方面宣布与向斌签订的合约无效，剧组另择他人饰演宋子豪一角。

“理由呢？你凭什么单方面宣布合约无效？”

“理由可以是向斌隐瞒其经纪约条款，恶意欺瞒南洋电影事业（唐国）有限公司……”

“放屁！”丁一米忍不住就破口骂道：“你哪知眼睛看见过向斌的经纪约？”

柯浩楠被丁一米的撕破脸的态度给吓了一跳，紧接着，马上就变了脸色，回了一句骂道：“你才放屁呢，向斌亲口说的，‘经纪人全权处理签约事项’此类条款是没有的，当时你也在场，你别不承认。”

第0172章 威胁要撤资

丁一米本来是要和柯浩楠讲道理的，只不过，如今开了个骂人的口子，要想当做没发生过谈何容易。

激烈处，二人都拍了桌子，更难听的话都骂出了口，总之，双方的女性亲属都倒了大霉，都遭到互相问候待遇，小小的总经理室，一时之间闹得乌烟瘴气。

这边的动静实在有够大，梅丽一直在外面等候，越听越心惊，着急之下，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大声说道：“停！停下来……现在是要解决问题，不是要把问题越搞越复杂……”

道理双方都懂，只是一时气愤难平罢了。梅丽加入进来有一个好处，至少双方都暂时收口了。丁一米率先冷静下来，他说：“柯经理，我相信向斌，他说他的经纪约没问题，那就一定没问题。”

柯浩楠却得理不饶人，他冷哼说：“就算向斌的经纪约没问题，可是，现在他被大贵影视拖入到诉讼泥潭了，法庭怎么判，谁都无法预料，咱们做项目，最应该避免的就是不可控因素，万一向斌官司打输了，他与咱们公司的合约无效，难道你还打算跪着去求大贵影视重新签订合约？”

丁一米敲了敲桌子，提醒柯浩楠注意重点：“向斌除了是大贵影视签约艺人之外，他还有另一个身份，那就是东影厂演员剧团演员，经纪公司的路走不通，咱们大可以换一种方式，改由东影厂分配任务形式……”

柯浩楠完全理解不了丁一米所说的奥妙之处，总之，他就是一根筋认为，既然合资公司与向斌之间的合约有被法庭裁定无效的风险，那么，避免此种风险的最佳方式，无疑就是与向斌解约。

丁一米也不耐烦和他解释什么是单位什么是单位职工，他很干脆地说道：“我有一票否决权，所以，解约什么的，你就不用再说了，说了我也会行使否决权……”

“你……”柯浩楠又惊又怒，“丁一米，你一意孤行启用官司缠身的演员，这是对项目的极不负责。”

梅丽不了解情况，但是，表面上看，柯浩楠的意见更为稳妥，她也劝说道：“一米，你不要意气用事，这会把公司拖入万丈深渊的……”

“什么叫意气用事？你不了解情况，不要乱发表意见好不好？你现在出去！”

梅丽没想到老同学这么不给面子，一怔之下，却见丁一米冷眼看着她，神色极端不善。梅丽只觉得好委屈，有心要解释几句，就怕丁一米更不给她面子，最终也只能含泪而去。

“柯经理，你发一个声明，呼吁大贵影视与向斌妥善解决经纪约分歧，南洋电影事业（唐国）有限公司始终持有最大诚意，期待与向斌的合作。”

柯浩楠冷笑道：“我是不会发这样子的声明的，你不是有一票否决权吗？有本事你发声明啊……”

丁一米冷着脸，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对方，而柯浩楠也毫不示弱，以更坚决的态度回瞪丁一米。

相持之下，柯浩楠很明显就落了下风，像这种四目相对的相持方式，谁先眨眼，就意味着落于下风，甚至于在片场，有对手戏的情况下，严重的更会被视作遭到压戏，丁一米好歹也是演技经历千锤百炼的戏骨，又岂是区区柯浩楠能够应付的。

柯浩楠很快就把视线转移到别处，瞬间就恼羞成怒道：“我是总经理，你只是小股东，我告诉你，你无权命令我。”

“那就是没得合作喽？”丁一米加重语气道：“别逼我向赵老板建议更换管理人员……”

柯浩楠拍案而起：“你这是威胁我？”

“如果你认为是威胁，那就算是吧……”

“好，咱们走着瞧……”柯浩楠走到门口，猛地又回过身怒吼道：“鉴于你不分公私，行事只以个人好恶，我会建议老板撤资的！”

“砰！”

门重重合上，柯浩楠怒冲冲而去。

丁一米慢慢合上双眼，浑身说不出的疲惫。

柯浩楠的动作不慢，在经理室与丁一米彻底闹掰之后的第二天，南洋电影的老板赵欣就第二度光临东海市，而此时，丁一米还在设想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措辞建议赵欣更换管理人员呢，直到这天晚上，赵欣以酒店座机邀请丁一米前往东郊海景酒店一叙，丁一米才惊醒过来，在与柯浩楠产生分歧之后，自己的应对似乎慢了半拍。

赵欣的到来，本意是要柯浩楠尊重丁一米的，毕竟，这次的合作，他是抱有极大期待的。只不过，赵欣说到底还是商人，既然是商人，难免以商业角度看待问题，有一点，赵欣的态度是与柯浩楠一致的，那就是，尽量要避免不可控风险。

双方见面的时候，赵欣给丁一米派送了一顶又一顶的高帽子，什么年少有为啊、青年才俊啊，又有才华横溢、天赋异禀什么的……

奉承完了之后，赵欣就把话锋一转，谈起了在他们南洋，一旦遇到类似向斌此等事件，唯一的解决方式就是换人，也不能怪资本无情，一人事小，众人事大，有多少人靠资本吃饭，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人，就把所有人的饭碗都砸了吧。

“……我们那儿有一句俗话，不能为了一颗老树，放弃一片森林……丁导演与向斌的私交，可以私底下来论的嘛，电影赚了钱，适当补偿一部分，别人只会说你重情重义……”

丁一米笑容颇多苦涩，他只是问道：“赵老板，如果我坚持宋子豪这一角色非向斌莫属……”

“丁导演，不开玩笑？”

“不开玩笑。”

赵欣一改之前的奉承，眼神前所未有的锐利，“即使撤资也在所不惜？”

丁一米也渐渐收起了苦涩，他的眼神异常清明，缓缓点头，道：“撤资的话，我建议赵老板在账面上留下一块钱，将来电影拍出来了，这一块钱，就是贵公司优先获得南洋版权，或者发行权的凭证。”

“哈哈哈……好，我就留一块钱，看你怎么给我优先权。”

赵欣拂袖而去，同时也意味着，南洋电影撤资已进入倒计时。

第0173章 梦想挽狂澜

向斌遭到大贵封杀之后，并没有联系丁一米，而丁一米，也没有主动联系他。

表面上看，丁一米似乎有些不够仗义，正是因为他的提议，向斌才会与南洋电影合资公司合作，之后就引发一系列动荡，乃至于好不容易找到的饭碗摔了个粉碎，于情于理，丁一米都应当出面表示安抚。

持有以上看法的人为数不少，尤其是在向斌的单位——东影厂演员剧团。这几天，东影厂内部被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一部分与向斌交好之人，甚至有打算去联袂质问丁一米：向斌遭到封杀，你丁一米就不该有所表示吗？

此类苗头被向斌第一时间扼杀在萌芽之中，向斌说，这是他的个人选择，在他做出决定，以个人名义与南洋电影合资公司签约的那一刻，就已经预料到或许会有此变故，如今，只是预想成真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天，向斌正在律所与他的代理律师交流打官司的事情，律师一再表示，他与大贵影视的经纪约文本甚为粗糙，甲乙双方的权利与义务许多都表述得含糊其辞，可能在拟定的时候，经纪公司存有留后门的想法，而如今，留下的这些后门倒是便宜了向斌，不出意外的话，官司大概率会赢，而作为向斌，最应该考虑的，大概就是大贵影视无休止地上诉。

听完律师分析，向斌的心情无疑放松了许多，他现在唯一关心的是，假设大贵影视无休止上诉，或者在上诉过程中一而再再而三的提交新证据，无端把诉讼期拉长，会否影响到他所加入的剧组正常运转。

“你签的又不是卖身契，大贵影视还能限制你的人身自由不成？”律师的看法是非常乐观的，即使法庭判向斌败诉，你也可以上诉的嘛，官司归官司，电影归电影，法律程序是一定要遵守的，最悲观的结局无非就是官司输了，输了就赔钱嘛——不过，那已经是一两年后的事情了。

向斌问：“你有办法拖时间？”

“赢官司或许不简单，拖官司是属于必备技能。”

律师的话彻底给向斌吃下了定心丸，他的想法与别人不同，有的人认为，这次是丁一米给向斌惹来了麻烦，而向斌却认为，是他的官司影响到了丁一米的电影，如今拨云见日，是时候给丁一米报一个喜讯了。

向斌正打算联系丁一米的时候，手机却先一步响了起来。

打给他的是一个陌生号码，向斌犹豫了一下，按下了掐断的想法，如果打电话来的是记者，恰好方便他把律师的话透露给媒体，以期能取得舆论上的主动。

“喂，是向斌向大哥吗？我是一米的老同学啊，咱们见过面的……”

“哦，你是……梅总监？”

“向大哥太见外了，方不方便见一面，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说一下。”

电话是梅丽打给向斌的，昨晚上，丁一米告诉她，南洋电影可能要撤资，让她明天记得准时到公司，方便资金交割事宜。

这个消息，仿若晴天霹雳一般，在梅丽耳边炸响，整个晚上，她都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南洋电影一旦撤资，直接关系到她和丁一米两个人的事业，相比之下，她的这份财务总监的工作还是小事，一米电影大业，却要遭到无端夭折了。

梅丽不由深恨自身能力渺小，眼睁睁看着丁一米遭此打击，她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她想了一个晚上的办法，最终，她想到了“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丁一米与南洋电影方的主要分歧在于向斌，那么，如果向斌主动退出剧组，那是不是南洋电影就可以不撤资了呢？

于是，天还没亮的时候，梅丽就溜出丁一米家，一个人躲在外面。她好歹也是合资公司财务总监，没有她的签字用印，资金一时还转不走。外出期间，她的手机也全程关机，直到太阳越爬越高，她才拿出从丁一米手机里抄来的号码，拨通了向斌的电话。

梅丽与向斌约在一间茶餐厅会面，时间定在十点三十分。这样子的安排是经过梅丽深思熟虑的，如果所谈内容一切顺利的话，还来得及赶回公司，挽回眼下面临的危局。

正当梅丽坐在茶餐厅里，做着“力挽狂澜”美梦之际，向斌出现了。

“一，一米……”梅丽根本就没有想到，向斌答应赴约，会是与丁一米结伴而来，丁一米的出现，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聪明如她，一想起前日附和柯浩楠要与向斌毁约的提议，却被丁一米毫不客气赶出经理室，顿时就什么信心都没有了，结结巴巴站起来说：“你，你怎么会来这儿……”

“正好到附近办点事，巧得很，碰到我哥了……”丁一米戴着口罩，外人根本就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他所说的当然不是真的，事实上，他会出现在茶餐厅，完全是因为向斌的一个电话。

向斌告诉丁一米，他与大贵影视的官司赢面极大，而恰好，合资公司财务总监约他见面，如果有空的话，一米你也一块儿来……就这样，在梅丽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三个人碰面了。

三人之中，向斌的意态最为轻松，他也不忙着点菜，以闲聊的口吻，说起今早上从律师那儿得到的结论，完了之后，又如释重负说，总算他的个人原因不会牵连到一米的电影了……

梅丽忍不住打断道：“南洋电影方面提出撤资了，你知不知道？”

向斌面色如恒，他的手却在微微颤抖，他不敢去看丁一米，眼神飘忽不定，这是他能猜到的最坏结局——所有的结局，向斌都有沉着的应对之策，唯独这一条，他只能主动辞演《英雄本色》，不如此，不足以回报丁一米的善意。

“一米，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都一样……”因为戴着口罩的关系，丁一米说的话显得瓮声瓮气，听不出他的内心想法，不过，下一刻，他的意思就完全清楚明了了，“早说晚说都是一个意思，总之，你的片酬可能会拖一段时间，最晚的话，可能要拿到票房分账才能全部付清……”

第0174章公司构成

梅丽很想质问丁一米，为何无视他人感受，偏要一意孤行……但是，质问有用吗？无用的质问，除了破坏二者之间的情分，有何正面意义？

向斌是很想提出来，他打算辞演宋子豪一角，只不过，这时候提出辞演，会不会让丁一米以为，他在担心拿不到片酬？

梅丽和向斌都是内心十分敏感之人，正因为敏感，这时候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丁一米却主动开口了，在过来的路上，他其实是非常气愤梅丽的自作主张，只不过，他毕竟是两世为人，梅丽的小心思，与那些维护小家庭的妻子何其相似，他也有过这样的老婆，争吵过，和好过，磕磕绊绊，日子还不是过了二十多年？

“南洋影业的撤资，说起来也是一次契机，我从工作到现在一年有余，仇人不多，朋友不少，累积起来的人脉其实也蛮可观的了，别的不说，请我哥拍电影，片酬拖个一年半载，应该是没问题的……”

“绝对没有问题……”向斌笑了起来，这是几天以来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有朋友愿意和他一块儿同甘共苦，这是多久没有的事了？看着丁一米青春洋溢的眼神，他似乎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着的，宁愿遭到背叛也不负友情的坚守。

向斌仿佛也回到他的青葱岁月，那时候，他有理想，有目标，且愿意为之奋斗，而今，人到中年，经历过大起大落，自诩已经无泪可流的油腻男，笑过之后，眼眶却是湿润了。

“撤资之后造成的资金缺口实际上没有想象得那么多，丰哥和易知的片酬，缓一缓也应该没问题，这么算下来的话，再拉到大约两百万的投资，整个项目的资金，足以支撑到宣发与拷贝洗印……”

听完丁一米所说的，向斌长长叹了口气，他说：“我这边可以支援……三十万，我是你哥，别不好意思。”

丁一米对着梅丽摇了摇头，阻止她说出合资公司所谓国内投资完全是他个人资金，同时，他也对向斌说道：“那就说定了，缺钱一定会开口的。”

话虽如此，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丁一米是不打算让向斌掏钱的，退一万步来说，真到了需要找朋友开口，他可以找卓丰，可以找周易知，甚至是田辉，唯一不能开口的就是向斌。

说起来，丁一米内心也是很敏感的，之所以不能让向斌掏钱，这其中的关节，就在于南洋影业撤资是因为向斌，然后让向斌掏钱，不就等同于：你造成的缺口，你来补……

三人用过午饭之后就此分别。丁一米载着梅丽开车回公司，路上的时候，梅丽似乎还有心结，她说，她愿意为了丁一米去做一个让人讨厌的坏人，“……你骂我也好，打我也好，只要能达到目的，我都愿意承受……”

丁一米叹道：“你有看过《英雄本色》剧本吗？”

“没……”

“我建议你看一看剧本……看过之后再来找我，或者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或者收回……”

“好吧，我会看的。”

※

财务总监到位之后，南洋影业的撤资终于进入程序阶段。

丁一米一方，梅丽、梅玲姐妹俩都在，朱全贵和田辉也赶来帮忙撑场面，反观南洋影业，除了助理、保镖等等，真正参与撤资程序的只有赵欣和柯浩楠二人。

或许是存了看好戏的心态，赵欣真如丁一米所说的，决定留下一个小尾巴。

办公楼的会议室里，赵欣意态悠闲地说：“丁导演，如果我真的只留一块钱，那就是对你的羞辱了，这样吧，我留下一百块钱，占总股本0005%，假以时日，这点小小的股本，就当是我们南洋影业获得海外版权的优先资格。”

柯浩楠顿时做出夸张地表情，“哇哦，投资额足足提高了一百倍……丁导演，还不快快感谢赵老板的慷慨解囊……”

梅丽紧咬牙关，恨不得把她签过字的文本全部撕碎掉。丁一米却似乎没有听出这其中放大百倍的羞辱，他一板一眼地说：“赵老板，纠正一下你的语误，所谓优先权，指的是‘同等条件下的优先资格’，这一条，我会落实在条文中的，希望您在签字的时候，正视这一点，不要造成无畏争执。”

“你说什么？签字？”柯浩楠完全惊呆了，这人的脸皮需要厚到什么程度，才能提出这种可笑之极的要求？他一拍桌子，居高临下说道：“你当我们老板吃饱了没事干，一百块钱还陪你签合约？”

丁一米不去理会柯浩楠，只盯着赵欣，说道：“赵老板，《英雄本色》票房超过《赌圣》的话，你的投资能获益两百多呢，你们南洋影业不签字，这部分收益，我可是不会认账的。”

朱全贵马上接应道：“没错，不签约的话，一分钱都不会分给你们。”

“哈哈哈，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赵欣叼着雪茄，蓦地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要玩是吧？我就陪你玩到底……”

好吧，柯浩楠就彻底郁闷了，尽管南洋影业已经决定撤资，却由于老板赵欣与丁一米的意气之争，他不得不留在公司会议室里，陪着丁一米等人过家家。柯浩楠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全程参与了更改公司章程、改选董事会成员、选举董事长、任命总经理等一系列流程，在整个过程中，尤为可恶的是，他不举手还不行，丁一米以极其严厉地口吻正告柯浩楠，要么赞成，要么反对，要么弃权，总有一款适合你，拒绝举手就是搞对抗，搞对抗是没有好下场的……最后气得柯浩楠签完字甩手就走，劳资不伺候了，这破公司我不待了，谁爱来谁来。

新公司依旧挂着南洋电影事业（唐国）有限公司的名头，好歹也能省下一道变更工商登记的麻烦，同时也便于和东影厂的合作。公司董事长是梅玲，总经理朱全贵，财务总监梅丽，丁一米则挂名常务董事，并由修订的公司章程确认，拥有最终拍板权。

第0175章 一笔小投资

这一年的中秋佳节，距离建国日也没有多少日子了，东影厂准备了许多节假日实物福利，也算是双节同庆。丁一米这几天一直在忙于新公司变更工商登记，尽管还有许多手续需要办理，听说除了实物，还有过节费，想着恰好也要找戴厂长帮忙，于是就百忙中抽出时间，回一趟厂里。

丁一米还记得，去年的中秋福利是五个鲜肉月饼，建国日就发了一百块钱，说起来也够寒酸的，而今年就不一样了，就说月饼吧，老字号的五仁月饼，一盒一百五，厂里一下子发了两盒，就这一项，就已超过去年双节福利总和。

过节费相当之可观，丁一米才一年多工龄，也有六百大圆入账。今年的福利这么好，与丁一米是脱不了关系的，所以，回到厂里，同事们都非常热情，凡是见到他的人，都会表达一番赞美之情，有些人的用词还分外肉麻，把丁一米夸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财务室与厂长室相差一个楼层，领完过节费，丁一米径自来到厂长室，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进去。

戴广鸣正在打电话，一看来的是丁一米，亲自站起来招呼，示意丁一米先坐，让他先接完电话。

丁一米不是要故意偷听戴厂长的电话，只不过，戴广鸣似乎没有要遮掩的意思，除了全程使用洋泾浜京片子通话之外，挂断电话之后，直接告诉丁一米，电话的那一头是北影厂厂长，戴厂长亲自出面联系的。

“北影厂厂长？和我有关系吗？”丁一米为戴广鸣的茶杯续上热水，很好奇戴厂长为什么要和他说起他们高层之间的交流。

“当然有……”戴广鸣喝了一口水，言语之中颇多感慨，他说：“为了你的事情，我也真是操碎了心啊……”

戴广鸣的确操碎了心，他已经从多个渠道了解到《英雄本色》海外投资方已经撤资的消息，并且，他也从多个渠道了解到，丁一米拍戏初衷不变，一门心思要把影片拍摄出来。

“看你的样子，砸锅卖铁也要把电影给拍出来……我是不知道你的信心何在，考虑到你有《赌圣》成功的先例，我就当默认这次的项目依旧能赚钱……”

戴广鸣说的话相当漂亮，他表示，在丁一米遭到海外投资商撤资的困难局面之下，东影厂这时候参与投资，并提出项目主导权主张，难免有趁火打劫之嫌，所以啊，这次东影厂就不插手了，他所能做的，就是帮忙联系了北影厂方面。而北影厂厂长听说影片导演是丁一米，当即表示出了浓厚的兴趣，对方表示，非常愿意投资。

“哦？那么，北影厂投资多少呢？”

“10%的投资额，条件是分账之后票房分成的10%……”

“这条件可以啊……”

“你也认为可以吗？”戴广鸣不免有些得意，他说，八月底进京参与研讨会时，北影厂厂长也找他投资电影，“……他们在前年搞了个贺岁片，国内票房达到三千万，这其中，超过一千万的票房是帝都观众贡献的，而在东海却反响平平……这次他们依旧捣鼓贺岁片，北影厂厂长让咱们东影厂稍微意思一下，投资10%，利润分配也是分账之后票房分成的10%……”

“厉害啊，10%的投资把咱们东影厂绑到他们的战车上，东海的票房提高了，他们的总收入也能提高……”

“是这样没错，这次贺岁片项目，只要票房能与前年的持平，咱们投个几十万，收获上百万，怎么也都是赚的……不过嘛，所谓礼尚往来，你的电影也可以让北影厂投资，别的咱不说，有北影厂参与进来，在帝都的宣发就不用咱们操心了，影片质量过硬的话，或许，帝都一地也能有千万票房……”

“这我倒是不指望，他们的京味喜剧，最适合帝都观众口味，不能比的……”丁一米适当谦虚了几句，然后表示，感谢戴厂长的关心，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可以进京去洽谈这方面的合作。

“你就别去了，让他们派人来东海……我告诉你啊，一米，你现在要有大牌、大腕的觉悟，你是谁？票房超三千八百万的电影界新贵，记住，只有别人来求你，没有你求上门的道理，这次也一样，给北影厂机会投资，那是提携他们……”

丁一米苦笑着听戴广鸣滔滔不绝，戴厂长说的好像挺有道理，实际上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以现有院线制来说，八大制片厂，各有各的势力范围，要想在帝都获得高票房，北影厂是不是支持至关重要，反之，北影厂的电影要想在东海大爆，也离不开东影厂的支持……反正，丁一米是认为，能有机会获得北影厂10%的投资，那是求都求不来的事。

这次来厂里，娘家的投资没拉到有点失落，不过，能有北影厂额外的10%，也算是意外之喜。告别戴广鸣的时候，丁一米再次确认，厂里真的不准备投个百八十万的？

戴广鸣叹道：“一米啊，我给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目前的电影市场什么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厂里的思路是，院线、影院，这是旱涝保收的，那就主攻这一块，虽说今年手头有了些闲钱，不过，你想想，建影院，买影院，旧的翻新，新的添加设备，到处都要花钱啊……”

丁一米承认，戴厂长的思路是对头的——别说东影厂有票房明星丁一米，即使是丁一米本人，扪心自问，为自己赚钱与为东影厂赚钱之间，他会选择哪一项？

虽说戴广鸣真的不打算掏钱投资，但是，他好歹也表明了一个态度，送丁一米离开厂长室的时候，戴厂长告诉丁一米，让他赶紧把剧本分解表做出来，有了分解表，他才可以让厂里把影片所需要的道具都给准备齐全。

“……厂里有的，那就用现成的，厂里没有的，去买，去做，总之，不用你掏一分钱……”

“谢谢厂长！”

丁一米感激不已，东影厂虽说没有掏出一分钱，却给了丁一米最实质的支持。

第0176章 节前设家宴

忙忙碌碌之中，时间悄然来到了建国日前夕。

去年的这个时候，丁一米还在和朱全贵与田辉在江边喝西北风，而今年，虽然经历了遭到撤资的打击，但比起去年，却无疑要好得多，至少，努力、奋斗之后，他有了自己的房子和车子。

临近佳节，丁一米买了许多菜，打算亲自下厨，好好犒劳犒劳自己，顺便也犒劳一下梅丽梅玲姐妹。

在厨艺方面，丁一米的理论功底是十分深厚的，指挥梅丽姐妹俩头头是道，当然，实战水平就不行了，也就是耍耍嘴炮而已。

晚饭还没做好的时候，丁一米接到了张振心的电话。前几天，丁一米曾经联系过对方，表示在方便的时候，他打算再次登门张总家，蹭一顿晚饭。张振心则回说，这不是双节了嘛，他作为工会负责人，实在抽不出时间，等哪天有空了再通知一米。

丁一米就说：“张总，要不，您来我家吧……托您的福，新买了房子……”

“行，地址报给我……不过，我可能会来的晚一点。”

挂掉电话，丁一米不免有些小失望，他请张振心上门只是随口一说，客套而已，本意还是希望亲自去张振心家登门拜访的，毕竟，有些事情，在他家谈、和在自己家谈，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

好在家里的菜准备充足，招待一位客人那是绰绰有余的了。

六菜一汤，这是三个人、一个下午的劳动成果。

西红柿牛腩，清蒸银鳕鱼，盐煎鸡翅，白灼基围虾，东坡肉，清水大闸蟹，汤是香菇炖鸡汤，净重一斤八两的小母鸡，还有红酒和百达。

满满一桌菜凑齐，丁一米满足地说道：“这才是过日子嘛……”

梅玲笑嘻嘻地分好了碗筷，梅丽把红酒倒入醒酒器，先醒着，三人都满上了百达，以饮料代酒，先干了一杯。

※

此时，张振心正不顾身心俱疲，一连声地催促家里的老太婆，把他珍藏的一坛封缸酒拿出来。

“哟，这酒不是要自己喝的吗？怎么就舍得送人啦……”张夫人笑着打趣了一句，顺便问老公，酒要送给何人。

“一米家蹭饭去。”

张夫人一听说是丁一米，脸色很快就犹豫起来，她压低嗓门说道：“老头子，你也别怪我势力……丁一米得罪了上头那位家里的公子哥，连老潘都和他划清界限了……”

“所以说老娘们见识短……”尽管家里就一子一女，张振心还是把话说的很小声，“你认为公子哥仅凭自己的本事，再加上老潘的助力，这一次就能踩死丁一米？”

“这个就难说了……兴许丁一米就被踩死了呢？”

“屁！丁一米是谁？一部电影能狂收近四千万，他只要愿意，不做导演专注演戏，东影厂赶明儿就能给他拉起剧组……老潘和公子哥还能命令东影厂？”

“听你意思，公子哥还真踩不死丁一米……”

“就算这次踩他半死，上头那位总有退休的时候，他家里的公子哥有什么本事？夸夸其谈的小纨绔而已……由着他，捧着他，这没关系，真把他当一根葱？家里的儿女都会遭到连累的……”说到这儿，张振心使劲伸了个懒腰，道：“我这就走……你看好家里，别让两只小赤佬溜出去。”

※

张振心摁响丁一米家门铃的时候，餐桌上躺满了清水大闸蟹的残肢断骸，铃声仿似催命符，惊起一地兵荒马乱。

“我去开门，你们姐儿俩赶紧收拾收拾桌子。”

门一开，张振心就使劲嗅了嗅鼻子，蓦地打趣说：“好小子，说好了请我吃晚饭，客人还没到，就一个人偷偷吃起来啦，有你这么招待客人的吗？”

“大闸蟹性寒，咱也是为了您着想，省得张总您都一把年纪了，控制不住口舌之欲，这边吃喝完了，回家还要闹肚子……”

丁一米与张振心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一边请他进屋。

张振心把封缸酒塞到丁一米手里，进屋之后，只顾着夸赞房屋大气通透，细节处又不乏精致，直到拐弯到饭厅，才恍然道：“哎哟，原来这家有女主人了喂，难怪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样子……”

“张总您好。”饭厅里的是梅玲，因被张振心误会是女主人，她显得很开心。不一会儿，梅丽端着菜从厨房间出来，这下子，张振心有点吃不准路数了，不由得看了看丁一米，眼神中似饱含深意。

丁一米先为张振心介绍了梅丽，然后请张振心落座，问道：“张总您来点红酒？”

“成，那就红酒……”指了指丁一米放在一边的封缸酒说道：“这酒你给我放好了，别偷喝，下回我来蹭饭，你得给我原封拿出来，少一滴咱老张和你没完……”

“哟，这酒……看来是张总的心头肉啊……”

“那是，大贵影视新来的公子哥他们家里的老头子，我都舍不得送过去。”

短短几句话，丁一米顿时心下了然，张振心这是在暗示他，如果要选边站的话，对方显然是更看好丁一米。

人都到齐，晚宴就正式开始了。说起来，在座的四人，也就张振心和梅丽彼此还有点陌生，不过，一口红酒下肚之后，双方很快就熟稔起来，相互之间也开始有说有笑。

张振心酒喝的不多，原本丁一米是想与他不醉不归的，奈何张总说了，吃完晚饭还要和一米谈正事，这么一来的话，连丁一米都不敢多喝了，生怕谈起正事的时候，大着舌头连话都说不利落，这就要误事了。

不过，张振心也的确是饿坏了，六个菜，其中有一半是他消灭掉的，一斤八两的小母鸡，两个鸡腿也落入张振心的肚子。杯盘狼藉的时候，他还提了个小小的意见——晚宴还算丰盛，美中不足的是没有素菜，到了他这个年岁，不吃素菜，消化起来就慢。

“成，下回招待张总，我给您来一桌全素宴。”

“滚蛋，我老张巴巴地给你送钱来，你就这样子来报答我……”说着话，张振心不由打了个饱嗝，气味中弥漫着葱姜醋夹杂着大闸蟹的味道。

第0177章 信任沉甸甸

梅丽捧着一杯热茶放在张振心面前，听到张振心说起“送钱”二字，顿时打了个激灵，她给梅玲打了个眼色，姐妹二人双双表示，张总和一米（哥）慢慢聊，她们要去观看国家台文艺晚会。

二女走后，张振心丢过去一个眼色，小心问道：“小姨子还是大姨子？”

“还不知道……”

“你……”张振心气结，一瞪眼说：“难不成你还想双姝双收？”

“哦，呵呵，今天的天气还真是……哈哈哈……”

“就知道你小子滑头……”

最近天气开始转凉，二人还真就从天气开始说起，说着说着，话题就回归正道，谈到了他们最近都十分关心的影片事宜。

张振心说，当初矛盾爆发伊始，他接到丁一米的电话，第一时间就联系了潘谦君，打算帮忙给双方说和，只不过，潘谦君那儿也有难处，主要是大贵影视新来的那位公子哥——他是挂着《窒息的痛》副导演名头的。这位公子哥到处打着这一旗号，逢人便吹嘘，只是没想到，一吹就吹过了头，面对丁一米的时候，居然有眼不识金镶玉，冒牌副导演和正牌副导演吹嘘自个儿如何了得……

原本吧，丁一米本人还算守信，他没有当场戳穿公子哥的牛皮，奈何公子哥酒醒之后，觉得丢了颜面，也许是怀恨在心吧，当他听说向斌踢开经纪公司与经纪人，纯以个人签约电影剧组，顿时就找到了发泄源头，一力主张要把向斌开除出大贵影视的电视剧组。

公子哥本人就是向斌签约电视剧的导演，再加上他的出身背景，潘谦君没办法不答应。而恰好，丁一米和大贵公司有过两次合作，公司员工对丁一米的评价：有本事，还特别谦和……然后与新导演做一番对比，得出的结论是纷纷摇头……这些评价不知道怎么地就传到了公子哥耳朵里，公子哥一怒之下，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由着性子要公司对向斌发起诉讼，以期能把丁一米的电影给搅黄了。

“……老潘这个人啊，我走了之后，他还雄心勃勃要大干一番，现在可好，卵丨子被别人捏在手里，都沦落到应声阿哥的地步了……”张振心不免大发感慨，他说，为了向斌一事，潘谦君还亲自登门请张振心与丁一米划清界限，潘谦君甚至还说，外界传言，丁一米那儿已遭到海外资本撤资，公子哥认为，此时乃了结与丁一米恩怨最佳良机，只要张振心不插手，公子哥如愿把丁一米踩在脚下之后，才会把心思放在正事上头，“……老潘说，要是公子哥整天不务正业，他和我都不好向上头交代……”

“艹踏马的，还盯上我了是吧……”丁一米爆了句粗口，他想起以前曾看过的《多情剑客无情剑》，阿飞杀了白蛇，获救的诸葛雷却要杀了阿飞，如此，以后才可以重新扬眉吐气……这一桥段与他如今何其相似，丁一米助力公子哥成就一段靓丽履历，公子哥却想着要把丁一米踩在脚下，同样是为了以后可以重新扬眉吐气。

张振心又说：“老潘没来找我之前，我倒是有想过，由总公司出钱，投资你的电影，不过，现在看来，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

丁一米笑了，笑得非常开心，张振心如此说，必定有能走通的路子。

“张总，可别卖关子了好不好，这些天我的白头发多了不少……”

“有吗？我找找看……”

“咳，染过了，少年白头总是不好……”

二人又相互开起了玩笑，气氛随之轻松了不少。

张振心掏出一张名片，让丁一米改天找名片上的人，“……双节已过，下一次大规模发放福利应该要到春节了，这期间，工会会员缴纳的会员费，下级企业上缴的收入，上级拨款，这笔钱，躺在账户上也就一点点可怜的活期利息，我和老总说，还不如买一点银行短期的理财产品，多个十几二十万的收入，福利发放也可以更丰厚……老总已经点头了，呵呵……”张振心狡黠地眨了眨眼，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张总，您……我……”

“哟哟哟，眼眶还红了喂，演技这么好，别是演出来的吧？”

“噗……”丁一米一身武功就此报废。

“一米啊，钱我给你送来了，有些话，我还是要当面说清楚。”

“嗯，您说。”

“首先，是银行投资经理看中了你的影片项目，然后进行投资，这一点，你千万要记得，任何人问你，你的口径都是如此，不能有丝毫差错……”

张振心非常非常谨慎，毕竟，此事非同小可，即便项目最终成功，他挪用的工会费成功盈利，一经泄露，他的仕途也即告完结，这是容不得半点马虎的。

其次，名片上的这个人，他的直系亲属是娱乐圈新人，尚需有贵人提携，如何提携，丁一米自己去考虑。

最后，这笔钱是工会费，元旦的福利，工会账上剩余的资金还能应付下来，临近春节那就肯定不行了，也就是说，理财产品到期日子，绝对绝对不能晚于明年一月十日，那么，明年一月的第一个星期，电影制片方必须要与银行进行结算。

“这么急？”丁一米不由惊呼。

“如何不急……”张振心苦笑连连，道：“一米，你是最讲信誉的，做副导演的时候就一贯如此，没有经得胡奇导演同意，你甚至都不愿意放弃唾手可得的独立执导良机……我就问你一句，三个条件，你能不能做到？我老张从来都不信踏马的白纸黑字，我只认看中的人，就算看错，也只怨自个儿眼瞎。”

“我想想……张总，容我仔细考虑考虑……”

面对张振心沉甸甸的信任，丁一米没法不三思而行。

按照张振心的条件，影片从开机到第一次票房结算，中间只有三个月时间，去除掉一个月正常档期，以及最快半个月的唐影发展结算周期，留给影片拍摄时间尚不足一个半月。而最糟糕的是，唐影发展的票房结算周期，半个月是在上级主管部门强力人物打招呼的情况下才得以成真，如此，拍摄时间还有可能缩减到一个月。

第0178章 拍摄连轴转

糟糕的制片周期。

糟糕的档期。

糟糕的票房毒药演员。

更糟糕的是，《英雄本色》会不会遭遇到水土不服，这是谁都无法预料之事。

张振心看出了丁一米的为难，而他更能看透丁一米内心，张振心说：“其实吧，一米，你的无厘头风格，目前已经被国内观众完全接纳，我相信，只要有你的新电影上映，弄个几千万票房那是随随便便的事情……你执意要拍《英雄本色》，总归有你的道理，我的意见是，非拍不可，那就拍，大不了你找人借钱堵我的窟窿，缓过气之后，再慢慢拍电影还债……”

丁一米的心情豁然开朗：“是哦，大不了拍电影还债嘛……张总，您的三个条件，我全部答应。”

“好！这才是我认识的一米。”

※

建国日假期刚过，《英雄本色》剧组开机仪式正式举行。

剧组主创基本上都来了，除了监制包长风。包导的缺席原因，归结起来就是丁一米“从中作梗”，这种作梗是非常隐蔽的，就在建国日假期，丁一米登门拜访包导，呈上礼品之后，顺便交了一份作业，一部《无名之辈》的剧本。丁一米把剧本交给包长风的时候，美其名曰，受包导多线叙事启发，于是就写了这样一个故事，请包导斧正，然后嘛，包长风就被深深吸引了，不但缺席开机仪式，甚至有传言说，包导已经在开始招募副导演。如果传言属实，这是要打算即刻开拍的节奏，自然顾不上在《英雄本色》片场监制了。

对于丁一米来说，自然是乐得如此，包导这尊大神本来就不是坐镇片场用的，他的真正作用，是为将来送审开路而准备。

净手焚香，掀开摄影机红布，丁一米正式宣布开机。

主要演员中，周易知大概就是那块短板了，值得欣慰的是，周易知非常努力，丁一米对他的要求是，在片场待足三十天，至于每天的时间，却没做具体要求，而周易知，则说服了冯天和，每一天都要随工作人员同出同归。

周易知的好学态度是一方面，奈何影片制作周期非常紧张，丁一米也不可能随时随地指导他的演技，好在剧组有一位影帝和一位视帝，丁一米把困难摊来来说明之后，向斌与卓丰纷纷表示理解，卓丰一改在《窒息的痛》剧组中“有戏来，无戏走”的状态，他与周易知几乎形影不离，就像是个唠叨的老妈子，一有空闲就指导周易知演技。

向斌也没有闲着，他的大银幕表演经验更为丰富，如果说，卓丰指点周易知的是一些基础方面的知识，向斌的点拨就类似于高屋建瓴了。

有向斌和卓丰带着，周易知的对手戏又大多是与其二人之间，这一短板正以肉眼可见速度逐渐修复。

《英雄本色》应该是唐国国内第一部非战争类型的影片中、大量使用到枪械的影片。不得不说，东影厂的底蕴即在于此，道具库内，各类枪支足以装备一个师，涉及到枪战戏，东影厂有经验丰富的烟火车间，说难听一点，对照场面更为宏大的战争影片，这种黑帮类型的枪战，烟火车间应付起来真的就是毛毛雨。

在建国日假期内，丁一米联合导演组做足了充分的案头工作，然而，制作周期如此紧张，影片中的夜景戏，也不可能放在白天拍摄了，只能实打实的夜景实拍。

拍摄过程中，最长的一次拍摄时长达到了两天一夜，足足持续了有三十六个小时，在第二个白天的傍晚时分，上到导演，场记，下到摄影师，灯光师，都处于半睡半醒状态，演员在聚光灯下投入地演戏，按照剧本，一场戏完毕，却没有听到导演喊“咔”，最后还是场外演员捅了捅丁一米，把丁一米捅醒之后，这一声“咔”才算响起来。

按照南洋影业与东影厂的协议，影片最终版权属于东影厂，故此，东影厂这次的支持力度是非常大的，当天拍摄好的胶片，基本上能保证当天洗印。当然，导演组的工作量也相对加大，洗印好的胶片要看片，画面、构图、表演，方方面面都认证完毕，才能交由剪辑师剪辑。所以，每天加夜班是常态，没有夜班反而就不正常了。

影片拍摄了半个多月之后，摄制组工作人员几乎都顶着个熊猫眼，前期的时候，演员的情况还稍微好一点，卓丰与周易知偶尔还嘲笑丁一米是国宝来着，但是，拍摄到了中后期，枪战镜头增多之后，化妆任务也繁重起来，往往演员到了片场，光是化妆就要持续一个多小时、甚至更多，而一天的拍摄任务是定好了的，要么提早来片场，要么加夜班，而这两项中的任意一项，牺牲掉的都是演员的休息时间。

丁一米是没有什么精力去嘲笑卓丰他们的熊猫眼了，反而是演员之间相互嘲笑，以此来苦中作乐。

影片拍摄之前，丁一米曾一本正经说，剧本是为三位哥哥量身定做的，而到了拍摄过程中，因为丁一米这句话，还造就了一些小小的花絮。

譬如，向斌在说台词：“警官，我不做大哥好多年了……”联想到自己的境遇，向斌一度失声哽咽。丁一米认为，这是剧中人物因遭兄弟误解的真实情感流露，这一条可以保留，向斌却认为，情感过于外露，适当还可以收一收，二人争执片刻之后，丁一米尊重向斌的选择，此条又拍了一遍。

而卓丰的台词更为经典：“我等了三年，就是要等一个机会！”片场中的卓丰蓬头垢面落魄如斯，再也不是电影开场之时，一介俗世翩翩佳公子，这句台词一气呵成，丁一米差点忍不住高声喝彩。

周易知的高光时刻，当属面对小马哥被一枪爆头之时，表现出的那种震惊、彷徨，以及豁然间的成长。如果说，《英雄本色》是周易知的演技学校的话，这一场戏，标志着他顺利毕业。

※

十一月一日，影片正式杀青。

第0179章 定档极糟糕

十一月十一日，东影厂本部召开了一次电影发行研讨会。

戴广鸣十分重视此次研讨会，用他的话来说，这是偿还《赌圣》发行的欠账——所谓欠账，主要是《赌圣》赚了钱，许多钱，像样点的庆功会却没有开过哪怕一次，这份人情债要还，尤其是在《英雄本色》发行的节骨眼上。

参加研讨会的除了协助发行《赌圣》的省级、地市级发行公司有功人员，东影厂还邀请了部分百强县的电影发行放映公司负责人。

此次研讨会，庆功是捎带的，最主要的还是《英雄本色》看片会。影片在十一月一日杀青之后，连续加班加点，剪辑、配乐等等一系列后期制作完成之后，戴广鸣会同包长风第一时间携片进京送审。公关过程中，因为北影厂的介入，其过程之顺利，完全超乎丁一米的想象。

事后，丁一米难免再次发表感慨，北影厂10%的投资真的是太值得了。

影片定档日期是十一月二十六日，这是一个十分糟糕的档期，从节假日效应来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北影厂介入公关，其中主要一条就是影片档期不能与他们的贺岁电影冲突，选择在十一月下旬，至少能令北影厂放心。

看片会非常成功，通过此次研讨会，东影厂顺利谈下了多家省级协助发行方，而与会的县级电影发行放映公司，他们的诉求就更简单了，直接提出按单拷贝销售政策购买拷贝。

如果有的选择的话，丁一米自然不会采取卖拷贝的下下策，只不过，此次影片发行，资金回笼压力非常大，按部就班等候唐影发展结算票房，肯定赶不上与张振心约定的日子。单拷贝销售，至少可以回笼一部分资金，首先把张振心挪用的工会费窟窿给堵上。

当然，有买拷贝的意向，并不意味着现在就要卖给他们，理论上来说，每一部拷贝都有全国放映权，一旦售卖了拷贝，县级电影发行放映公司把拷贝转手低价租借给大城市非院线影院，东影厂和丁一米就亏大了。所以，卖拷贝这件事还需定一个章程，包括时间节点，放映范围，这些因素必须要事先谈妥，不然的话后遗症就太大了。

研讨会结束之后，东影厂与丁一米根据看片会好评度以及购片意向，定下了六百部拷贝的洗印数字，这其中，八十部拷贝是作为单拷贝销售的，主要面向四五线城市的电影发行放映公司，以及一部分经纪强县，拷贝洗印费用的支出由丁一米的公司负责，收入也归于公司。

至此，丁一米总算松了口气，单拷贝的销售，按发行放映公司辖境内人口总数，价格在三万至八万不等，仅此一项，张振心那边的窟窿不愁堵不上了。

当天晚上，丁一米应酬到了很晚才回到家，打开门，却看见梅丽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电视上正播放午夜新闻，而梅丽，朦朦胧胧的样子，似乎很快就要睡着了。

“一米，你回来啦……肚子饿不饿？”

“还真有点……”

丁一米尽管整晚都在应酬各路购片方，然而，酒喝得多，菜吃的少，中间吐了大部分，如今肠胃的确空空如也。

梅丽很快就给丁一米热了一碗稀饭，又弄了点酱菜，对于喝过酒又吐过的人来说，泡饭加酱菜，鲍参翅肚都不换。

丁一米“呼呼”几口就把稀饭喝完，他满足地摸着肚子，叹息说：“还是热粥养胃啊……”

梅丽坐在丁一米对面，下巴支在餐桌上，怔怔看着丁一米出神。

“喂，你怎么了，好像有一肚子话要说似的……”

“没什么……”梅丽的眼神很快就飘忽到其他地方去了，“你哥结婚的日子好像是十一月二十八号，那天你要回老家吗？”

说起大哥结婚的日子，丁一米不由得苦笑起来，年初回老家，为了避免他抽不出时间参加大哥的婚礼，丁一金的婚期特别选定了一个和节假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双休日，哪知道，世间事，偏生有那么多的巧合，《英雄本色》的档期硬生生挤占了大哥的婚期。

“情况和家里说了……爸妈，还有我哥，他们都表示理解……”所谓的理解，是在反复埋怨之后，不得不理解而已。

“你先看一会儿电视吧，我把碗洗了，然后去给你放洗澡水……”

“好主意，忙累了一个多月，总算有时间泡一个热水澡了……”热水澡还没泡，丁一米却已经舒服的快要呻吟了。

影片宣发方面，这一次，除了继续沿用“自来水”套路之外，也大大提高了参与电视台访谈节目的频率，四大卫视都有主动发出通告单，丁一米则来者不拒，一些收视惨淡的中小卫视，只要对方主动联系，原则上也不会表示拒绝，只以公式化回应“尽量抽出时间。”

所以，今后的一段时间，一直到影片下线，丁一米还是要继续忙碌下去，或许，将来的一段日子，泡热水澡仍旧是一个难得的奢望。

“说起来，还是做演员省心啊……”泡在浴缸里，丁一米忽然就产生了今后再也不当导演的想法，不过，要是别的导演拍不出无厘头风格怎么办？一念至此，丁一米又开始纠结了。

洗完澡，丁一米刚躺下没多久，房门却“笃笃”敲响了。

“梅丽？”丁一米叫了一声，回应他的是轻轻的一声“嗯。”

房门外，梅丽披着一件浴袍，房门打开之后，她颤抖着说：“一米，我有话对你说……”

“哦。”

“我可以进去吗？”

“哦……”

门关上，梅丽靠在门背上，大口大口喘息着说：“一米……还记得你上次让我看剧本吗？”

“嗯……”

“看完剧本，我本来是要对你重复一遍……说过的话……”

“嗯。”

“今天看完电影，我才发现我错了……只看剧本，我没办法理解你们男人之间的兄弟情……”

“哦……”

“一米，我收回以前说过的话……”

浴袍滑落到地上，梅丽怔怔看着丁一米，慢慢的，她闭上了眼睛。

“呼……”

第0180章 映前忙宣传

《英雄本色》档期公布之后，宣传海报也随之面市。

剧组的美术部门设计了多款海报，完稿之后，真正印刷并大规模投放的，仅仅只有一款，即为三位主演光膀子合拍的那一版，此版海报是最干净、也最没有争议性的，正适合大规模宣传。

为配合影片公映，十一月十三日开始，剧组主要演员就要结伴成行，前往各大卫视台参与宣传。影片档期虽然略显糟糕，好处也不是没有，至少竞争对手都是弱鸡，形不成对《英雄本色》的阻击。也因此，出发之前，演员与工作人员都非常轻松，相互之间有说有笑，毫无拍摄期间的紧张气氛。

梅丽帮忙整理着丁一米的领带，她的脸色有些阴郁，作为剧组的制片之一，她是有理由随同出发宣传的，然而，她又有另一重身份，那就是公司财务总监，这就限制了她长时间外出的可能了。

“一米，你会想我吗？”初为人妇，梅丽已经没有了她在财务总监位置上所表现的那样坚强，整天就是儿女情长的样子，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不离丁一米左右。

卓丰走过来说道：“弟妹，你放心吧，我会帮忙看着一米的。”

丁一米笑道：“这句话，反过来也成立的……”四周看了看，却没有发现卓丰的地下恋人，不由奇道：“你不是说，打了翻身仗，就要公开宣布……那啥啥吗？没看见嫂夫人呀？你对我这么没信心？”

卓丰的信心的确不是很足，尽管在看片会上，卓丰第一次全方位领略到他在影片中的表现，当时曾激动地浑身颤栗，然而，事后卓丰却说，凡是他认为拍得极好的电影，最后无一例外都仆街了……

就因为卓丰这句大嘴巴无心之语，酒桌上他遭到无情报复，丁一米、向斌、周易知，三人轮番灌酒，据说昨天一天，他都躺在床上醒酒，至今一提起“酒”字，他就要习惯性反胃。

遭此打击报复，卓丰自然不敢再说不吉利的话了，他含糊其辞说：“总要等公映了，才能知道有没有打翻身仗嘛……马上就要登机了啊，你们小两口有话快说。”

等到卓丰走远了，丁一米才小声说道：“最近这几天，凡是要前来购买拷贝的发行公司，你先做一个统计，超过八十部，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

“哦……”梅丽并没有听到她想听的话，愈发闷闷不乐了。

广播里开始播报丁一米的航班可以登机了，丁一米双手捧起梅丽的脸颊，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说道：“有你帮我看着家里，我很放心。”

“嗯，我会的。”

※

剧组首发宣传地是舞阳城，这里的粤东卫视是周易知的“传统势力范围”，剧组主要演员除了要参加一档综艺节目之外，另有周易知的个人访谈。

只不过，周易知在舞阳城的个人演唱会一再跳票，如今电影杀青，他首先要解决的就是演唱会的问题。私下里，冯天和没有藏着掖着，明言道，那么多歌迷买了票，跳票期间，没有发生大规模退票事件，已经让周易知觉得对不起歌迷了，所以，这一次宣传，他只能遗憾地缺席综艺节目。

丁一米对此表示理解，电影拍摄期间，周易知在剧组待足了三十天，期间没有任何一天请假，可以想象，他遭到经纪公司与经纪人多大的压力。

所以，剧组抵达舞阳城之后，周易知与冯天和即刻脱离大部队，径直前往开演唱会的体育馆，其他人则先去酒店安顿，稍事休息，又马不停蹄前往粤东电视台。

周易知的缺席，显然令综艺节目制片人相当恼火，向斌和卓丰进入演播大厅之后，制片人毫不掩饰地说：“……没有周易知，我们节目的收视率如何能够保证？”

丁一米只能赔笑说：“还有向斌和卓丰嘛，一位影帝和一位视帝，他们的支持者也不在少数。”

“向斌和卓丰？”制片人冷笑：“新、旧票房毒药……丁导演也真是大手笔……”

正说着，演播大厅响起了如潮的掌声，原来，大屏幕上这时正好播放到电影主题曲《当年情》的mv，这是弥补周易知缺席的折中手段，如今看来，效果还不错。

制片人却愈发地痛心疾首，一首mv就能引发观众情绪，要是周易知能出席，现场演唱主题曲，效果该是何等突出啊。

虽说节目组上下多有不满，可毕竟，向斌与卓丰好歹也是明星，整档综艺节目虽然形式乏善可陈，面对自始至终都兢兢业业的影帝与视帝，节目组上下也无话可说。

结束了舞阳城之行，节目组又即刻飞往潭州，参加潇湘卫视的综艺节目。

潇湘卫视是四大卫视之一，其综艺节目竞争更为激烈，不可能像粤东卫视那样给与《英雄本色》独家宣传，很不凑巧的是，该台的独播剧近期正在热播，由于收视率亮眼，这期综艺节目又把热播剧演员召集起来，与《英雄本色》同期宣传。

剧组来到潇湘电视台大楼外的时候，丁一米开玩笑说：“易知加油，争取把徐励豪的风头给压下去。”

潇湘卫视热播剧名为《刀剑侠侣》，一部大投资的武侠剧，该剧主要角色囊括了视帝与视后，未播先热，又摊上了好平台，一经播出，收视率连创新高，从第三天开始就稳定保持在10以上，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丁一米口中的徐励豪就是该剧男一号，演艺圈中的地位，历来是略低于卓丰一线的，而今，凭借《刀剑侠侣》口碑，在娱乐记者笔下，倒是有隐隐反超卓丰一线的苗头了。丁一米的玩笑出发点即在于此，照理说，卓丰应该能稳压徐励豪一头的，可谁让他看不上电视荧屏，非要投身于大银幕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

大楼内鸡飞狗跳，三三两两的工作人员飞奔而出。遗憾的是，前来迎接《英雄本色》剧组的只有小猫三两只，更多的人，则蜂拥而向鱼贯而来的一溜儿豪华小车。

第0181章 卓丰不服老

这么大排场，来者显然就是《刀剑侠侣》剧组。

卓丰捅了捅丁一米，也开玩笑说：“瞧瞧人家剧组，这气派，再看看咱们……不说了，这是上辈子做了孽啊，摊上你这么一个抠门导演……”

卓丰还没吐槽完呢，大楼里又跑出几个姑娘家，这回她们目标却是《英雄本色》剧组，跑到跟前，一下子就把丁一米与卓丰等人排挤在外，只管围着周易知要合影、要签名。

丁一米哈哈大笑，道：“看见没有，反派死于话多……”

向斌一本正经附和说：“没错，你少说两句，说不定也有人找你要签名。”

“切，那是我没穿道具服……”卓丰认为，如果他保持电影开始时候的造型，风头自然能盖过所有人，哪像现在，为了避免被影迷认出来，穿的衣服活脱脱像是农村里的老佃户。

几个人正没心没肺打趣，后方忽然有人在喊：“丰哥？是丰哥吗？”

主动和卓丰打招呼的居然是《刀剑侠侣》剧组的男主角徐励豪，这人刚从加长型豪车上下来，顾盼之间，正恍如手持锋励，寻找值得拔剑的对手，恰好看见卓丰，又岂会错过目标。

“哟，是小豪。”

徐励豪的年纪按说与卓丰差不多大小，却剪了个时下年轻人当中较为流行的蘑菇头装嫩，也难怪卓丰要叫他小豪。

徐励豪长得还是蛮帅气的，要不然也没资格出演男一号了，只不过，他听到卓丰出言无状，俊朗难免一阵扭曲，好不容易压下情绪，当即皮笑肉不笑说道：“哈哈，丰哥，好久没在电视上看见你了，怎么样，最近有什么大作要播出？”

“闲着没事干，游山玩水不行吗？”

“不是吧？我听说你的新电影要上线了呀……难道这是业界谣传？不过也是，丰哥与大银幕向来八字不合，要我是你，电影片约有多远推多远，嫌死得不够快才去演电影呢……是不是啊，丰哥？”

丁一米低头与向斌耳语说：“尼玛这人嘴真臭……”

卓丰却像是没听出来讽刺意味，他把手搭在向斌肩上，笑吟吟道：“小豪，认识一下，这位是豪哥……本来我是想叫你‘豪哥’来着，不过嘛，你与影帝的距离差着好几条街呢，所以只能委屈你做小了……”

“噗……”丁一米一听就乐了，要论嘴炮功夫，卓丰向来不落于人后的。

再看徐励豪，脸色青一阵红一阵，这人虽说傲气十足，奈何面对一位双料影帝，态度还敢不端正，一顶“飞扬跋扈”帽子马上就能扣在他头上。

“向老师，您好。”徐励豪该有的场面功夫总算做足了，与向斌打了招呼，自忖在卓丰面前讨不了好，赶紧灰溜溜离开了。

“一米，怎么样，我还没老到要易知帮我出头的地步吧？”

“丰哥威武，小弟甘拜下风。”

卓丰虽然有着不服输的劲头，可毕竟徐励豪有热播剧的热度与话题度，二者之间的交锋，或许徐励豪难以占得上风，然而，从第三者对待他们之间的态度差别，还是很明显地可以看出，卓丰已经江河日下了。

综艺节目录制过程中就可以看出一斑，大多数时候，卓丰的位置被压缩在边缘，主持人也很少把话筒递给他，反而是徐励豪全场活跃，其插科打诨、妙语如珠，每每还以玩笑形式调侃卓丰、甚至向斌，这种时候，《刀剑侠侣》剧组总是行动一致，逗哏捧哏配合得极其默契。

节目录制到尾声，节目组总算还记得，《英雄本色》剧组是来宣传的，卓丰、向斌、周易知三位演员单独站成一排，面对镜头的时候，卓丰面色颇不平静，忽然就冒出了电影中的台词：“三年，我等了三年，就为了等一个机会。”

受其感染，向斌挽着周易知肩膀说道：“警官，我不做大哥好多年了。”

周易知被一左一右两位给弄懵了，最后还是经主持人提醒，他才说道：“《英雄本色》，十一月二十六日正式公映，欢迎大家到影院观看。”

节目录制完毕之后，以徐励豪为首的《刀剑侠侣》剧组前来“加深交流”，徐励豪说：“丰哥，向老师，这段时间比较忙，到处都有通告，推还推不掉……这样，十二月份，制片公司有一场庆功会，我让制片人发你们请帖，到时候咱们聊个痛快……”

丁一米马上说道：“一定一定……哦，对了，二十五日，咱们剧组会在东海大剧院举办首映礼，这是请帖，还有门票，徐老师和盛老师千万记得要来捧场啊。”

丁一米随身携带有好几张空白请帖，这是首映礼酒会的凭证，《刀剑侠侣》剧组，他临时填写了男主徐励豪和女主盛雨佳，潇湘电视台则给了综艺节目两位主持。

收到请帖的四位都表示了感谢，只不过，除了徐励豪明确表示出席，另三位却说要视档期而定。

“那就恭贺几位大驾光临。”

做足了场面功夫，潭州之行也算圆满结束。

去机场路上的时候，卓丰看着车窗外的夜景，感慨万千地说道：“《窒息的痛》要是在暑期档播出该有多好……也不至于被一群小朋友视若无睹……”

丁一米在他肩上重重一拍，千言万语，只汇聚成一句：“……会来跪舔你的！”

※

十一月二十五日。

东海大剧院。

下午四点开始，工作人员就早早展开了长长的红毯，与此同时，霓虹灯开始闪烁，东海大剧院披上盛装，隆重迎接前来参加《英雄本色》首映礼的各路嘉宾。

为了筹备此次首映礼，东影厂印制了三百多张请帖，到昨日二十四日为止，全部赠予一空，此外，为营造盛况空前景象，剧院放映大厅一千九百张门票也悉数分发至各路关系户。

戴广鸣身穿黑西装打上红领结，胸口的口袋里还插了一朵鲜花，凡是经红毯前来的嘉宾，无不受到戴厂长热烈欢迎。

朱全贵，名义上的南洋影业（唐国）公司总经理，黑西装黑领带，看上去更像是戴厂长的跟班，此时作为东道主之一，陪同东影厂领导担任接待工作。

第0182章 首映众生态

五点十八分，导演丁一米、监制包长风，以及剧组三位主演，出现在红毯尽头。

红毯两侧，围满了周易知的歌迷，一见易知哥哥出场，歌迷们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与尖叫，首映礼红毯气氛一时之间被烘托到了顶点。

此情此景，卓丰难免酸溜溜说：“这些歌迷都是公司组织而来的……”

好吧，卓丰的确在等一个机会，成不成，就看今晚了。

五点五十八分，正牌南洋影业老板赵欣，携女秘书，以及合资公司曾经的总经理柯浩楠，终于在红毯收起来的前一刻，出现在戴广鸣、朱全贵面前。

戴广鸣与对方有过一面之缘，尽管他都想不起这人究竟是谁，却还是摆足了礼节，邀请三人入影院观礼。

曾经的总经理，柯浩楠，却无视朱全贵伸过来的手，上下打量一身正装的现任总经理，冷哼一声，道：“沐猴而冠……”

朱全贵脸色极其尴尬，目送三人进入影院，他还要忙着给戴广鸣解释双方的关系，就连说一句场面话挽回一点面子的机会都来不及抓住。

“……戴厂长，这是曾经的合作伙伴……”

“哦，撤资的南洋老板……”戴广鸣一脸同情，拍了拍朱全贵，勉励道：“过了今晚，该是他们来求你了……哦，不对，酒会的时候就该来了，你等着好好奚落他们吧。”

“哎，但愿如此……”

首映礼的规格着实不低，经戴广鸣出面，相关部门领导，能邀请的，都邀请到了。娱乐圈说大不大，各路人马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眼瞅着这般高规格首映礼，一部分圈内人，曾说“视档期而定”，真到了这一刻，该来的也全来了。

剧院前十排，这部分获赠邀请函的座位，丁一米原本预计会空出一大块，如今座无虚席，倒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丰哥，看来你们三位要坐到最后一排了……”

三位主演的座位安排，丁一米曾设计了两套方案，如果嘉宾到场人数少，那就坐到前排，国家电视台的电影频道会对首映礼进行转播，前排空座太多，显然会让电视机前的观众产生不好的联想。但如果嘉宾都到场了，卓丰他们就全部坐到最后一排，这样坐的好处是，当影片结束，演员上台，他们将会享受到夹道欢迎的待遇。

“……这是你们应得的待遇……相信我，观众都会疯狂的。”

六点三十分，影片正式放映。

第一分钟，三位男主悉数登场，紧接着，向斌与卓丰分饰的角色，其性质揭开了面纱。

影院里传来窃窃私语声，领衔主演的居然是伪钞集团头目，这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

此时，坐在第六排的徐励豪，凝重的神色一扫而空，他转过头，和身边同来的《刀剑侠侣》女主角盛雨佳说道：“卓丰完了，不但演反派，还是一个小跟班……”

“可是，卓丰老师好帅、好有型哦……”

的确，出场的向斌和卓丰，一席黑色风衣，领带皮鞋，又酷又帅又有型，考虑到拍摄时间是在十月，而东海的十月，穿上风衣……有够酸爽的。

徐励豪说：“要风度不要温度……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我就觉得卓丰老师酷极了……哇，你看他拿绿钞点烟……”

女人……

徐励豪摇了摇头，注意力回到大银幕上。

前二十五分钟，剧情不温不火，甚至于，当豪哥的父亲遭到杀害，放映大厅里响起了嗡嗡声。

坐在第四排的赵欣手持雪茄嗤笑连连：“剧本看起来有模有样，拍出来就这破玩意儿……周易知直到七分钟才出场……我倒要看看，放映结束后，丁一米怎么来求我买下南洋地区版权……”

“老板英明，我早说过，撤资能省下一大笔钱……”

二十六分钟，卓丰来到东瀛枫林阁酒家，画风突变。

“乒乒乓乓”子弹声不绝于耳，一场江湖仇杀，却也是小马哥义薄云天，甘为朋友两肋插刀的高光时刻。

这一刻，哪怕最苛刻的观众，也不得不承认，能有小马这样的朋友，真乃此生之幸。

坐在第一排的北影厂厂长显得如释重负，“广鸣，这次的卓丰总算不会拖后腿了，我的10%，看来还有希望回本。”

戴广鸣笑而不语。

剧情到了中段，北影厂厂长再次惊呼：“这个叫花子真是卓丰？稳了，这波稳了……”

卓丰瘸了一条腿，以擦车、收拾破烂为生，吃饭的时候，窝在犄角旮旯，手捧着盒饭狼吞虎咽，当向斌出现，开口说道：“……小马，你写给我的信，不是这么说的……”坚硬如戴广鸣，哪怕在看片会上已经看过一遍，此刻也感动地热泪盈眶。

第四排，赵欣的女秘书擦着眼泪说：“老板，这部电影好像还行……”

柯浩楠犹自嘴硬：“行个屁，周易知一共出场才多久？角色又不讨喜，铁定是扑街货！”

赵欣的脸上表情变幻不定，此刻，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剧院的第十排和第十一排是分隔开的，中间有一条宽阔的过道，田辉和他的一群网友就坐在第十一排，这里的位置因为腿部的空间都极为宽敞，许多人腿上都放着笔记本电脑，一边观影一边打字炮制影评。

田辉最先把笔记本合拢，专心致志观看影片。受其影响，坐在这一排的大多数人——已经在网络上小有名气的新兴影评人群体，纷纷都有样学样，影评嘛，回家之后花个十几二十分钟就可以搞定，《英雄本色》首映礼的观影体验却只此一遭再无分号。

影片断断续续，分别以三位男主恩怨情仇展开，这是一部男人戏，男人之间的友情被刻画得淋漓尽致，影院的男性观众分外认真，哪怕是一些日常点滴，也让人看得津津有味。

女性观众更感性，枫林阁刹那间的光芒已经深深镌刻在她们的脑海里，就算小马哥落魄，遭羞辱，遭毒打，在她们眼里，小马哥永远是那么的帅。

临近尾声，柯浩楠起立要出去放水，受其影响，赵欣也感受到了尿意，他站起来，片刻之后却又坐下，自语道：“我倒要看看怎么收尾……”

第0183章 殿堂级明星

不止一个赵欣在期待影片大结局，通常来说，一部影片最佳表现形式当属“虎头、猪肚、豹尾”，如今，虎头和猪肚都已经有了，结局怎么收尾才是个大问题。

坐在第六排的《刀剑侠侣》女主角盛雨佳，她双手捧着心口，喃喃自语说：“小马哥，一定要打死阿成……”

徐励豪不免好笑，他问道：“打死阿成以后呢？”

“当然是和豪哥一起浪迹天涯啊……”盛雨佳理所当然回道。

“是吗？呵呵……”徐励豪不由得低看了影片导演一线，他猜测的结局也是如此，换句话说，一部男人戏，让一个女人猜到了结局，虽然谈不上虎头蛇尾，但至少会让人产生“不过如此”之念。

‘卓丰，你也不过如此……’徐励豪心里默默道。

船厂的枪战乱斗大火并，固然是让人看得血脉贲张，然而，在如此紧张、惊险、刺激的剧情当中，却夹杂进去周易知这一不稳定因素，以至于豪哥与小马哥，本来可以双双逃离，如今却不得不先后回到船厂，在枪林弹雨中与大反派周旋。

这部分剧情，再次引来观众不满，影院中又开始有了“嗡嗡嗡”的苗头。

此时，坐在最后一排的向斌、卓丰、周易知三人，黑暗中却相视一笑，他们相互之间手挽着手，等候影片中最后一幕的华彩。

已经放完水了的柯浩楠，眼看着大银幕上，小马哥正怒斥小杰，为什么不能给自己大哥一个机会……柯浩楠再次摆出一副“早有先见之明”之态，他说：“老板，就周易知在影片中的人物设定，上映之后肯定会被骂个半死……”

“砰！”

一声枪响。

小马哥额头出现一个大洞，鲜血汨汨而流。

万籁俱寂！

良久，赵欣长叹：“这是卓丰的电影……你到现在还没看出来吗？”

小马哥死了。

盛雨佳如同大银幕上的周易知，一瞬间脑海空洞如斯，她死死捂住嘴巴，眼泪却如决堤之水，怎么忍也忍不住。

“……把综艺节目里所有卓丰的素材都整理出来，要快……明后天出一期《英雄本色》合辑……”

盛雨佳回过头去，却发现打电话的是潇湘卫视的主持人，此刻，这位主持人正紧急联系后方节目组火线集结。

北影厂厂长使劲拍着戴广鸣的手，“广鸣，谢谢，谢谢你能想到咱们北影厂……”

“客气客气，咱们两家影厂早就应该守望相助了……”

……

最后一排座位，卓丰泪如雨下，每每夜深人静，他回想起影片中这一幕，总是会激动地难以入眠，到了这一刻，剧院中观影群体所表现的惋惜、震惊、不敢相信，彻底戳破了他内心最柔软的那一部分，卓丰的情绪再难以自已，他使劲拥抱着向斌，也拥抱着周易知。

※

当放映大厅里响起周易知演唱的主题曲《当年情》，剧院灯光大作，丁一米从座位上起立，缓缓走上舞台。

“啪啪啪……”

影片监制包长风同时起立，用他的掌声欢送导演丁一米步入属于他的时刻。

戴广鸣也站起来了，他的身边，北影厂厂长也一块儿起立，他们的掌声和着包长风的节拍，“啪啪啪……”虽缓慢，却仿佛有着万千魔力，一传十，十传百，以他们为中心，坚定而有力地向四周扩散。

掌声很快就响彻放映大厅，然而，当观众看见走到舞台中央的只有丁一米一人之时，掌声忽然凌乱了，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交头接耳，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只有导演上场，而不见周易知、不见向斌，更不见卓丰？

此时，丁一米满面含笑，他手持话筒说道：“感谢各位来宾前来参加《英雄本色》首映礼，我是导演丁一米……可能很多朋友都在想，谁要看你丁一米，我们要看小马哥，要看豪哥，要看小杰……”

剧院里响起了善意笑声。

“好吧，如你们所愿……”丁一米张开双臂，以极富感染力的语调大声高呼：“有请本片主演向斌、周易知、卓丰！”

舞台追光灯一下子从丁一米身上移开，以最快的速度打到了剧院底层最后一排，剧院里的来宾与观众循着灯光，很快就发现已离开座位，步入走道的三位主演。

气氛一下子被点燃了，掌声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一浪高过一浪。

早已待命的安保人员拼命地维持着秩序，他们挡在每一排座位的过道一侧，阻止观众要涌出来与三位主演握手的企图。

向斌一马当先，周易知紧随其后——卓丰虽然走在最后，却收获了最多的欢呼声。

他们不停地挥手致意，脚步却越来越快，不是他们不想停下来享受万千追捧的美妙感觉，实在是第十排以后的观众太疯狂了，疯狂到发现明星们有停下来的迹象，都开始试图冲击安保人员搭成的人墙，以至于本以狭窄的过道变得更窄了。

追光灯一直伴随着三位主演前进，此时此刻，光彩属于他们。

第六排的徐励豪机械地拍着手，他的神情复杂，目送卓丰走上舞台，耳闻此起彼伏地欢呼声与愈加热烈的掌声，徐励豪不由得喃喃道：“……殿堂级明星……”

盛雨佳大声问道：“你说什么？”

徐励豪回以同样地大声，道：“我说，有机会就去拍电影吧，拍电视剧，永远到不了卓丰的高度……”

盛雨佳蓦地掩嘴偷笑：“你在说你自己吧？”

徐励豪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与剧院的观众一同欢呼，至于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追光灯重新回到舞台中央，这时候，丁一米往旁边挪了挪，把万众瞩目的焦点让给了三位男主。

向斌与周易知极有默契，他们分别站立在卓丰两侧，尽管在片头字幕的主演排序，卓丰位列第三，而丁一米在有请三位主演上台之时，卓丰的名字依旧是最后一个叫到的，但无疑，《英雄本色》就是卓丰的电影，哪怕是最苛刻的影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话筒递到了卓丰手中，掌声也渐渐停歇下来。此时，卓丰有那么多的话要说，千言万语，在张开嘴巴的那一刻，眼泪却喷薄而出。

第0184章 酒会被坑了

回应卓丰眼泪的是更为热烈的掌声，如风如雷，经久不息。

“谢谢，谢谢……”

卓丰一连鞠了四五个躬，鞠躬越多，情绪越是崩溃，他左手搂着向斌，右手搭着周易知，哭得像个孩子似的。

丁一米实在是太无聊了，他居然站在舞台上默数掌声持续的时间，当他默念到“三百五十六只绵羊”之时，掌声才渐渐平息下来。

‘五分钟还多……卓丰可真够能哭的……’丁一米如是想着，却也不免受其感染，悄悄擦拭业已湿润的眼角。

卓丰的情绪总算稳定了，他首先感谢了导演丁一米，顺便感谢了在影片内外与他共同进退向斌和周易知。

“……同时也感谢各位来宾的热情捧场……说实话，在没有获得各位肯定之前，我对影片前景是心存疑惑的……不久前，东影厂组织过一次小规模看片会，那天对我最大的赞扬，我记得是出自一位还在念小学的小朋友，他对我说，小马哥，你演得不错……”

剧院里再度响起善意的笑声，第一次是送给丁一米，而这一次，送给了卓丰。

……

舞台上，卓丰手持话筒侃侃而谈，舞台下，有人却在想着提前开溜。

柯浩楠是最早要离场者之一，他悄悄对赵欣道：“老板，电影也放完了，后面的酒会，咱们就不参加了吧？”

“对，是该走了……”赵欣如梦方醒，他挽起女秘书的胳膊，下一刻，却严厉说道：“浩楠，《英雄本色》的南洋地区版权，你必须给我拿下来！”

“啊？我……我还有事……”

“天大的事你也给我留下，就这样……”

柯浩楠欲哭无泪，尼玛，早知道这样子的结果，还不如一个人偷偷溜走呢，何苦来哉要提醒万恶的资本家老板。

同一时刻，在放映厅二楼某个角落，潘谦君戴上了鸭舌帽，提醒身边的张振心，影片已经结束，是时候回家了，迟了可能会因为人太多而挤出一身臭汗。

“老潘啊老潘，我记得一米是给你请帖的，你何苦拒之门外？听我的，咱们一块儿去参加酒会，一米小伙子做人最是八面玲珑，你能光临，他欢迎还来不及呢……”

“老张，你不懂……”

“这有什么不懂的，无非是向斌现在咸鱼翻身了嘛……可你自问，封杀向斌是你的本意吗？你也是身不由己，这些道理我都和一米说起过，他也表示过理解……再说，卓丰是《窒息的痛》男一号，于情于理，你都应当出面对他表示祝贺……”

恰在此时，舞台上的卓丰正把手里的话筒递给向斌。向斌之前还在安慰卓丰，轮到他的时候，却也比卓丰好不了多少，向斌说：“感谢我的兄弟一米，感谢他写了这么好的剧本……”然后，向斌陷入深深的抽泣之中。

之前潘谦君还有几分犹豫。这一刻，态度却极其坚定地说：“老张，你和丁一米是有私人情分的，你当然可以说的这么轻巧……总之，我拉不下脸，就这样……”

“得，那就一块儿走呗……”

张振心连连苦笑，道理都摊开来说明白了，最终却还是拗不过潘谦君。

向斌还在继续发表他的感言：“……感谢导演丁一米先生，他用非常细腻的手法，把我想要表达的一切，都完完全全呈现在各位面前……”话到此处，向斌面向丁一米，稍稍欠了欠身。

丁一米谦虚地摆了摆手，然后示意向斌继续。

“……很多人对我说，向斌，你不行了，现在这个时代已经不属于你了……的确，我不做大哥好多年了……”这句台词一说出来，向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此时，两位新旧票房毒药，再度相拥而泣。

※

国家电视台电影频道。

坐在演播大厅的主持人是一脸懵逼的，对于没看过电影的人来说，首映礼现场的气氛是如此诡异，舞台下，许多观众都站在座位上，一浪高过一浪的掌声则证明了观众对于演员的最高敬意，这种情况，似乎只在世界级交响乐团的音乐会上、或者歌剧、芭蕾舞现场比较多见，电影首映礼的话，国宝级老艺术家包长风也未曾获得过如此待遇。

前方记者传回来的声音断断续续，许多句子，由于现场环境音效的关系，都听不太清楚，唯一能听得出来的是，前方记者的情绪非常之激动。

“……主持人，情况就是这样……”

好吧，主持人根本就没有搞清楚情况，不过，有一点主持人能确定，影片大概率是一部爆款。于是，主持人也激动了，他面对镜头，呼吁观众在明日上映之时现场观影，好好领略一番造成首映礼轰动的影片成色。

※

东海大剧院三楼接待大厅，此时灯火辉煌，人头攒动，由东影厂主办的首映礼酒会，正式揭开帷幕。

酒会是以冷餐会的形式召开的，在接待大厅的四周，摆满了形形色色精致的餐点，有中式的，也有西式的。

冷餐会一角，戴广鸣与北影厂厂长碰了下杯子，轻轻抿了口酒之后，戴厂长说道：“帝都的宣传与发行，要仰仗韩厂长您喽。”

韩厂长却一副亏大了的表情，早知道影片能拍得这么精彩，当初戴厂长来拉投资的时候，一口气投它个百分之五十……

“这次你们东影厂又赚大发了……”

“哪里哪里。”

“这是你们今年第三部千万俱乐部影片了吧？”

“瞧你这眼红劲，进千万俱乐部我luo奔好吧？”

“在哪里？”

“要搞就搞大一点，绕太和殿luo奔一周……”

戴厂长酒没喝多，说的话却愈发不着调了。

“呵呵……”韩厂长掏出手机，在戴厂长面前晃了晃。

“你……录音了？”

“我这里铁证如山，记住，千万俱乐部就要luo奔一圈，两倍那就是两圈，以此类推……”

戴厂长目瞪口呆，眼珠子一转，正巧看到丁一米端着酒杯在走过来，忙招手喊道：“一米，你来一下。”

“韩厂长说是要和你打赌，帝都一地票房超千万，你就要绕太和殿luo奔一圈……”

丁一米顿时激动坏了，端起酒杯就道：“韩厂长，我干了，您随意！”

第0185章 求海外版权

丁一米的认知是非常朴素的，既然是打赌，那就一定有输赢，他输了的话他luo奔，这是帝都一地票房超千万的结果，事实上，他是十分乐意的；反之，票房达不到一千万，那就是韩厂长luo奔，那么，韩厂长肯定是不愿意luo奔的，换句话说，韩厂长为了避免luo奔，他必定会千方百计把《英雄本色》票房拉抬上去——逻辑就是这么简单。

韩厂长哭笑不得，丁一米在场，他也不好意思让戴厂长在下属面前下不了台，直到丁一米走后，他才笑骂道：“广鸣你真是老奸巨猾啊，看看，多淳朴的小伙子，被你卖了还帮你数钱……”

“哈哈哈……”

酒会的另一角，朱全贵正在和梅丽商量，是不是适当抬高单拷贝售卖价格，按照首映礼所造成的热度，拷贝定价再高一线也不愁卖。梅丽却觉得这不是一个好主意，毕竟，许多下家都已经交了定金，临时提价，对公司的商业信誉损害是极其严重的。

朱全贵觉得，小姑娘是有道理的，不过，具体到公司商业信誉，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一米曾经说过，一年内散伙另起炉灶，主要是把南洋影业的小尾巴给砍掉……反正，所谓商业信誉，还不是南洋影业的……”

正说着的时候，曾经的总经理柯浩楠，缩头缩脑地靠近朱全贵。

“哟，这不是柯经理嘛……”朱全贵本来心情挺好的，一看见柯浩楠，就想起在剧院门口的时候遭到对方“沐猴而冠”之语的羞辱，当下就恶向胆边生，暗忖着若是对方再敢出言不逊，杯中酒一定狠狠泼到对方脸上。

“朱经理，您好您好……梅总监也在哈……”柯浩楠姿态放得非常低，看起来甚至有点卑躬屈膝的意思，打了个哈哈之后，柯浩楠直入正题，道：“朱经理，没记错的话，根据公司章程，我们南洋影业有获得《英雄本色》海外版权的优先资格……这一点，贵公司的艺术总监丁一米先生，也曾亲口向本公司的赵老板承诺过……”

“哈，你们要《英雄本色》海外版权？”朱全贵像是听到了很好笑的笑话，他十分夸张对梅丽说道：“梅总监，您听见没有，柯经理说，他们要《英雄本色》的海外版权……”

梅丽捂着嘴偷笑，也不说听见了、或者没听见，在接待大厅里扫了一圈，却没发现南洋影业老板赵欣的身影，不由得问道：“柯经理，怎么不见你们老板？”

“咳，老板这不临时碰到急事，必须要他亲自处理……”

朱全贵当时就变了脸色，他拂袖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一个小喽啰能做得起什么主……要谈版权，让你们老板亲自来和我谈……”

柯浩楠面色数变，好在他毕竟不是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了，这时候与朱全贵意气相争？别开玩笑了，老板赵欣对《英雄本色》志在必得，为了影片版权，赵欣愿意牺牲一切值得牺牲的人、或者物，这其中绝对包括柯浩楠本人。

“朱经理，您先开个价嘛，如果是我不能做主的，我再上报给我们老板，您看这样是否可行？”

柯浩楠一直围着朱全贵转啊转，哪怕对方一脸嫌弃，他依旧毫不罢休，极尽谗言献媚之能事。

……

酒会最热闹的地点无疑是卓丰左右，只要有卓丰的地方，形形色色人等无不热烈追捧，而追捧的目的，无疑就是接下去一段时间卓丰的片约。

次一等热闹的地点，可能就要属向斌。说起来，向斌有一个比卓丰还要瞩目的优势，那就是至今他仍是自由之身——与大贵影视的合约形同虚设，就看官司什么时候打完，故此，围绕在向斌左右之人，无一不是业界具有相当影响力者，这部分人的能量，说得夸张一点，只要向斌点头，酒会当晚就能把经纪约给敲定了。

相比之下，当红炸子鸡周易知门前就要冷清得多，此时，他正在与丁一米交谈《英雄本色》续集的问题，周易知说，尽管电影还没正式公映，不过，他的角色遭到大范围吐槽是一定的了，所以啊，续集一定要把他的角色突出再突出，最好也和小马哥一样被一枪爆头……

“一枪爆头？你想都不要想！”

邹凯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丁一米和周易知身边，作为卓丰翻红的最大受益者之一，邹总经理自从欣赏完电影，嘴巴都一直没有合拢过，直到听见周易知“大放厥词”，忍不住就出言打断。

“别尽不学好，你是偶像，最值钱的就是你那张脸蛋……”邹凯对着周易知就是一顿数落，数落完了之后，又满脸堆笑，对丁一米说，周易知的角色，在续集部分的确有修正的必要……不过，这个先不忙着谈，具体到续集的投资，东海时代倒是非常有兴趣，原则上，五百万以内，他可以当场拍板。

丁一米却含笑说，《英雄本色》续集的版权目前还在南洋影业（唐国）公司手里，邹总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找朱经理谈，买下版权之后独家投资也不是不可能。

邹凯顿时就激动坏了：“朱经理？哪个朱经理？他在哪里？”

“就是我以前的经纪人……”

“朱全贵？哦，看见了……”邹凯无心再与丁一米废话，匆匆扔下一句“回头有空再聊……”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周易知显得很惊讶，他问道：“一米，你不打算继续执导续集了？”

“我打算继续搞我的无厘头电影……再有一个，当导演实在是太累了，做演员比较省心……”

“你……追求好低……”

※

不谈首映礼酒会百人百态，单说网络上，在首映礼之后的一个小时内，有关《英雄本色》的影评文章，已经病毒似的充斥着三大门户网站首页。

如今，网络已是新兴影评人的阵地，而传统影评人，仍旧固守着他们纸质媒体的一亩三分地。

临近午夜，平康文化经济有限公司的办公楼依旧有房间亮着灯光，此时，副总经理曲亮正在等候外宣部门笔杆子的文案。

第0186章 梁渠的鞭子

平康经纪与丁一米、以及卓丰之间，是存在有不可调和之矛盾的，有意思的是，东影厂主办的首映礼，仍旧依例给平康经纪寄达了首映礼酒会邀请函与门票。说实话，影片海报上，卓丰沦落到第三主演，平康经纪是乐见其成的，至于说观影——新旧票房毒药再加上毫无演戏经验的青春派偶像组成的演员阵容，有值得一看的必要么？

曲亮就此把邀请函与门票统统扔给了外宣部门的女职员，同时，也下达了观影任务，那就是针砭性质的影评文章一份，要有高度——具备署名梁渠的高度。

值得一提的是，外宣部门的笔杆子动作实在是太慢了，快要到二十四点了，总算把文案的打印稿、以及保存有电子稿的软盘交到曲亮手里。

“写一篇影评文章有这么难吗？”曲亮忍不住数落，公司档案室有那么多模板可供借鉴，所谓天下文章一大抄，这么些时间，十篇影评文章也抄够了吧。

送交文案的女职员默默不语，直到曲亮挥手打发她离去，她才忍不住进言道：“曲总，其实您应该亲自去影院看一看这部电影的……”

“放肆，我怎么做还要你来教？”

曲亮拿起打印稿，一目十行浏览一遍，基本上表示满意，他虽然没看过《英雄本色》这部电影，但通过影评文章，至少了解到了这是一部充斥有凶杀、暴力、封建落后江湖义气等等反面元素的影片，这就足够了。他提起笔，把某些软绵绵的用词稍加修饰，使之更具有批判性，如此，才够得上“梁渠”的高度与力度。

“嗯？你怎么还不走？”曲亮一抬头，发现执笔的女职员居然还留在他的办公室里，不由得多瞧了她几眼，细看之后，他不免对其姿色大失所望，就语重心长说：“年轻人，做人做事要脚踏实地，勤勤恳恳，一步一个脚印，这才是职场成功之道……千万不要妄想走捷径，一步登天……”

“曲总，我……我担心，文章见报之后，会有损‘梁渠’笔名的权威性……”

曲亮更不痛快了，他声色俱厉训斥道：“不要以为和异性上司顶顶嘴就能够在上司心目中留下深刻印象，我告诉你，小说里的这一套都是骗人的……”

女职员最终还是哭哭啼啼着被曲亮给打发走了，不过，临走的时候，小姑娘的一句话，倒是令曲副总悚然而惊，当时，她是这么说的：在一片叫好声中，批判性文章不但不能显示其高度，反而会让人产生哗众取宠之感，归根结底影响到的是“梁渠”笔名的权威性。

曲亮犹豫了，他打开电脑，拨号上网。得益于《第一次亲密接触》网络小说热传，如今，向报刊杂志投稿也用到了e-mail这项高科技，不过，在用电子邮件投稿之前，曲亮还是决定，先登录三大门户网站，看看网上的那些小屁孩是怎么评价影片的。

没错，新兴影评人在曲亮眼中依旧是小屁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们除了吃父母的，花父母的，还能有任何建设性么？

打开门户网站首页，扑面而来的就是《英雄本色》，而频率稍低一点的词汇，又当属“卓丰”，曲亮又用心找了几次，却发现，超过八成的《英雄本色》影评文章，都有提到卓丰。

区区一介男三号，能有如此热度？

曲亮不由冷笑，仔细看一遍影评标题，发现这些文章的用词都极度夸张。

“全世界最酷的男人——卓丰成就了《英雄本色》！”

“大气、自然，神一样的男人——卓丰的《英雄本色》！”

“千万人梦想的化身——交友当如小马哥！”

……

够了，看完三篇影评文章，曲亮可以确定，卓丰豪气、慷慨的性格依旧没变，爱花钱，肯花钱，这是卓丰一贯的本能——若是卓丰没有洒下那么多金钱，他凭什么能让一群小屁孩纷纷跪舔他的脚丫子？

曲亮一颗心彻底放了下来，如果影评文章不是一面倒好评，他或者要三思而后行，但如今众口一词交口称赞，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就如曲亮时常关心的财经节目，譬如，分析师在预测第二日市场走势，有七八成看涨，那就会大概率上涨，但如果九成九看涨，反而可以视作是反向指标，第二日市场下跌的可能性会更大一点。

曲亮轻点鼠标，经他修改过的，署名梁渠的影评文章终于发送出去，明天——确切的说是今天的晚些时候，梁渠的鞭子定将狠狠抽打在卓丰、以及丁一米脸上，所有试图挑战平康经纪的演员，他们的下场早已经注定了的。

※

十一月二十五日。

《东海日报》第八版，整整半个版面，刊登了《英雄本色》大幅广告，该幅广告以三位男主海报为蓝本，配有极具煽动性的文字：

向斌——预定第三顶影帝桂冠！

周易知——歌坛巨星引领电影潮流！

卓丰——

神一样的男人！酷和帅的代名词！！影坛至尊从《英雄本色》开始！！！

东海飞往江城的飞机上，徐励豪正出神地看着《东海日报》广告版。

“哎，你报纸拿反了……”坐在徐励豪身边的盛雨佳小声提醒了一句。

徐励豪笑了笑，拿正报纸，忽然问道：“你说，下个月，咱们《刀剑侠侣》庆功会，卓丰到底会不会出席？”

盛雨佳脸色不免有些苦楚，昨晚上，酒会期间，她与徐励豪好不容易挤到卓丰身边，想要听见他亲口确认，丰哥一定会出席下个月《刀剑侠侣》庆功会，结果，卓丰的回答如盛雨佳之前所回答的那样：将视档期而定。

“豪哥，都怪我，上次潇湘卫视综艺节目录制之后，我的确有失礼之处……”

徐励豪苦笑摇头，他再一次看了一遍广告版的宣传语，回想昨晚亲眼所见卓丰能与各路资本大佬谈笑风生，曾几何时，他也曾想过谈笑风生，却被经纪人直斥没眼力见、不成熟。

‘我也一定要演电影！’徐励豪暗暗打气，一瞬间，他的事业又有了新的奋斗目标。

第0187章 排片占便宜

舞阳电影院。

三位面带青涩的少女，驻足在《英雄本色》海报前。

“易知哥哥好帅哦……”

“卓丰也蛮帅的。”

“向斌这么老了啊……”

舞阳电影院是舞阳城地标性的超大影院，这里不但有粤东省最大的影院放映大厅，经过整体改造之后，同时也有着唐国一流的vip包厢，只要舍得花钱，观影体验绝对超出想象。

三个女孩子把她们一周的生活费都凑在一起，咬咬牙，决定奢侈一把，三十块钱包一座包厢。

舞阳城，乃至粤东一地，向来都是周易知的“传统势力范围，”自从得知易知哥哥首部主演影片正式公映日期，三位少女日盼夜盼，哪知道盼来的却是二十五日晚间场次场场爆满的噩耗。

“哎，要怪只能怪昨晚上电影频道直播的首映礼太成功了……”

“是啊，你们要是听我的，白天翘课来看电影，说不定就能省下一大笔钱呢……”

三位少女你一言我一语，进入影院包厢之后，还在争论易知哥哥究竟是穿警服好看呢，还是穿西装好看……直到大银幕上出现狱中的豪哥，才算堵住了她们的嘴巴。

一个半小时之后……

“易知哥哥好讨厌，他要是肯原谅他哥哥，小马哥或许就不会死了……”

“你才讨厌呢，我永远喜欢易知哥哥……”

“我又不是真的讨厌易知哥哥……”

“你们真是够了……赶紧想想办法，去哪儿借钱……明天我一定要翘课，再看一遍《英雄本色》……”

“明天貌似不用翘课吧……”

“对哦，那就快想想，谁愿意借钱给咱们……”

※

北影厂厂长办公室里，风尘仆仆从东海赶回来的韩厂长，对着电话听筒另一头的戴厂长，一再请对方放宽心，此次《英雄本色》的宣发，北影厂绝对会将其作为春节档贺岁电影发行的预演，韩厂长说：“……广鸣啊，虽然我是不认可你拉扯出来所谓的赌局的，不过，有一点你请放心，我能失信于你，还能失信于小年轻？咱老韩也是要脸的，对不？”

放下电话，韩厂长拿起另一部电话，直接给下属院线下命令，一定要优先保证《英雄本色》排片，其余影片的排片比率总占比不允许超过百分之三十。

“广鸣啊广鸣，我给你70%的排片，你的回报怎么着也不能低于七成这个比例吧……”

※

东海电影技术厂。

戴广鸣拖着疲惫的步子走出洗印车间，他的鼻端仍残留有卤化银药剂混合胶卷的气味，尽管技术厂的师傅戏称气味如同荷尔蒙一样的迷人，戴厂长却深受刺激，再也不愿意多待片刻。

“哎，拷贝洗印数还是太保守了……”戴广鸣不免苦中作乐，得益于此次北影厂与之守望相助，以及周易知传统势力范围热烈追捧，之前洗印出来的拷贝数，勉强填饱了舞阳城与帝都两大城市的胃口，东海本地，却要依靠丁一米留在手里准备单拷贝销售的库存，尚余的缺口还是需要洗印车间加班加点赶制。

感慨完毕，戴厂长又拿着手机下达一连串命令，其中最主要的，当属面向东海本地三大影院的这一份——当天下午两点之后的排片，除《英雄本色》外，其余一律暂停放映，何时恢复上线，以厂办书面通知为准。

东影厂与南洋影业（唐国）有限公司的合约中，东影厂在版权方面是占了大便宜的，不花一分钱就成了主出品方，影片下线之后，国内版权完全归属东影厂，然而，有所得必有所失，在分成方面，合资公司独占55%，“以丁一米为首的团队”又分掉了一成，北影厂再拿走一成，留给东影厂的只剩下四分之一。

所谓事倍功半，莫过于此，花一百分力气，只能收获二十五分，但是，话又说回来，如果只花五十分的力气，收成也将少一半，相比之下，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至少还能多一分收成不是？

回到厂里的时候，戴厂长听说丁一米已经等他一段时间了，也就不再瞎晃悠了，直接来到办公室里。

“一米，该做的，不该做的，我都帮你做了……”戴广鸣自问够对得起丁一米的了，心安理得手捧递过来的热茶，轻轻抿了一口。

丁一米这次并没有主动提出要去路演，戴广鸣难得看到他有如此不拼的一面，一时之间还接受不了，戴厂长曾戏言，是不是对票房没信心，干脆就随他去啦？丁一米的回答倒也不是无的放矢，他认为，以三位男主的人气与国民认知度，就算他们还是票房毒药，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照样能引起轰动，他最担心的是，万一路演途中出现踩踏伤亡事故，这个责任，谁都担待不起。

戴广鸣虽说接受了丁一米的解释，不过，对他空闲下来之后，不去干正事，而是过来缠住他本人，却也是颇有微词。

“厂长，我可不是不务正业，我是这样想的，您听听，有没有道理。”

丁一米认为，东影厂有必要在今晚二十四点，面向全国发布《英雄本色》国内票房，很显然，票房越高，说明观众越多，而观众越多，反过来又证明，影片的质量越高。

“……但是呢，咱们东影厂发布的数据，可以适当掺杂一点水分，比如说，票房200万，咱们可以加20%，甚至三十……”

“弄虚作假？”

“咳，艺术加工……咱们是文艺工作者嘛……”

“好像有点道理……”

戴厂长挺心动的，丁一米的说法，逻辑上应该是能成立的，唯一的问题，就是由东影厂宣布票房数字是否合适，毕竟，东影厂没有专资办的权威性，自己出品的电影自己宣布票房数字，恐遭人耻笑。

丁一米不以为然道：“拍电影的还怕人笑话？”

“一米呀，想不到你的脸皮已经厚到一定境界了啊……”戴广鸣虽说又取笑了一通，深思熟虑之后，却仍是下达一道新的命令，命令下属院线务必在午夜二十四点之前，向厂办电话通报当天截止到23:30的票房收入。

第0188章 创造话题度

十一月二十七日，零点。

国内三大门户网站几乎在同一时间，在其首页最醒目位置转载了东影厂发布的喜报：经初步统计，截止11月26日23:30，影片《英雄本色》票房突破300万。

电台、电视台，报刊、杂志，传统媒体的夜间值班编辑都收到了这一消息，到了二十七日白天，《英雄本色》首日票房突破三百万，已传遍整个唐国娱乐圈，受此影响，舆论一片哗然。

三百万是一个什么概念呢？卓丰的前三部影片，全部票房加起来，都不到三百万的一半。也因此，即便是最乐观的媒体人，对待这条消息都表示了自己的谨慎，毕竟，《英雄本色》质量再高，口碑也有一个发酵的过程不是？

这一天是周末，戴广鸣的手机关机，人跑到了郊外度假去了，记者想要采访都找不到人。

导演丁一米与三位主演的手机倒是不关机，不过就是长时间处于通话中，记者的电话也打不进去。

同样在郊外度周末的曲亮被临时抓包，做客电台晚间娱乐节目，以嘉宾身份，与主持人一起分析东影厂喜报成色。

曲副总以诙谐幽默地语调表示，肯定是东影厂厂办值班人员多写了一个零，这无疑是一桩十分严重的宣传事故……

曲亮的分析让人眼前一亮，十一月份历来是电影市场最糟糕的档期之一，而显然，单日票房三十万，更符合现实逻辑与大众认知。

然而，业内人士的分析并没有使得东影厂有所收敛，到了二十八日零点，东影厂又发布了一条更重磅的消息。

这条消息同样最早见于三大门户网站，依旧是喜报，只不过，形式上更隆重、更喜庆。

喜报是套红报头，内容更具体，也更劲爆：

经初步统计，截止11月27日23点50分，东海大戏院单日票房超十二万，创国内影院单日票房新记录，同日，影片《英雄本色》票房破八百万。

这条消息却是惊落了一地眼球，如果说，单日票房必须、也只能以专资办数据为准，那么，东海大戏院的单日票房，却实打实地以东影厂宣布最为权威，毕竟，这是东影厂旗下东影院线的旗舰影院，而破记录这种事，是要载入影史的，想必没有人敢拿这个来开玩笑的吧。

有好事者深入一分析，东海大戏院一大四小五个放映厅，二十四小时全线排片，要想达到十二万票房，只能通过两个手段，一、涨价，二、加座。

事实上，东海大戏院的手段还不止于此，根据记者暗访，某些影厅买电影票必须搭售水果蜜饯、或者瓜子汽水，总之，单日收入破十二万是没错的，但无疑，这里面是有水分的。

于是，媒体在十一月二十八日开始，纷纷以“扒皮”的形式，发表文章分析《英雄本色》具体票房究竟几何，借此东风，十一月份最后一个周末，《英雄本色》在各路媒体创造了前所未有的话题度。

时间临近二十九日凌晨，哪怕是最懈怠的媒体人，此一时刻，唯一的任务就是蹲点三大门户网站，以获得第一手的“东影厂喜报”。

果然，东影厂与三大门户网站没有令媒体人失望，零时，门户网站首页刷新之后，套红喜报的内容都换了新词：

热烈祝贺《英雄本色》首周票房破一千五百万，热烈祝贺导演丁一米，主演向斌、周易知、卓丰，创最快跻身千万俱乐部记录！

媒体人纷纷表示，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见过脸皮厚的，就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

※

这一天的白天，是新的一周的工作日，早上六点多，平康经纪的曲副总就早早来到公司，对于东影厂连续三天的“恬不知耻”，曲副总以梁渠为笔名，同样也是连续三天的组合拳，按照曲亮的理解，东影厂，以及丁一米、卓丰之流，早就被他的组合拳打晕了，不过，曲副总并不准备罢休，他的第四篇文章早已准备就绪，现在就等专资办权威数据出台之后，给与《英雄本色》致命一击。

然而，曲亮没有想到的是，八点不到，秘书前来通报，大导演丁一米前来拜访，指名道姓求见曲副总。

“大导演？谁封的大导演？”曲亮一脸不快地质问。

漂亮的女秘书羞红了脸，她支支吾吾说，大概、可能，又或许，《英雄本色》终将影史留名，其导演不就是大导演么？

“影史留名？你才看过多少电影？”曲亮抬腕看了看时间，没好气地说道：“晾他一会儿，我十五分钟后再接见丁一米。”

女秘书领命而去，来到接待室之后，满脸抱歉说：“丁导演，曲总正在召集周一例会，如果您没有急事的话，能否再稍等片刻？”

“哦，不急……”丁一米嘿嘿一笑，半掩着嘴悄悄说：“其实，我到贵公司也是顺便躲记者来的……”

“是吗？不过真的哦，我是记者肯定也会追着你不放，丁导演您拍的《英雄本色》好好看，我都看了两遍了。”

“两遍啊……这怎么够，第一遍看周易知，第二遍看小马哥，看第三遍才能真正了解剧情……”

女秘书眼波生媚，嗲嗲地说：“人家也想看第三遍呢，可惜没人请我……”

“我请你啊。”

“真的吗？”

“顺便请曲副总，我猜他一定还没看过这部影片……”

“这样啊……”女秘书的热情劲一下子就没了，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过了一会儿，她又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哎呀，好讨厌，又勾破丝袜了……丁导演，您能不能搭把手，帮我抹上指甲油，先把今天对付过去再说……”

女秘书丝袜被勾破的位置在后方，她轻轻趴在办公桌上，脱掉了一只高跟细，勾着大腿，让丁一米瞧她丝袜破开了的口子。

丁一米严肃地说，根据他的经验，指甲油并不能有效的堵住被勾破的丝袜，所以啊，这个忙他帮不上，不过呢，出于对女性的人文关怀，他可以捐十双丝袜的钱购买办公椅的软垫一副，如此，当不虞有勾破丝袜之事发生了。

第0189章 曲副总失态

曲亮的秘书连续两招都没有得手，此时有些进退失据，她撩着短裙的下摆，放又不是，提更不是，倒像是被定格住了一样，怎么看怎么别扭。

“丁导，您稍等啊，我再去看看，曲总的例会结束了没有……”

丁一米擦了擦冷汗，他不确定在这种地方是否会有监控，不过，保险起见，如果女秘书试图靠近的话，他肯定要逃走，这种事情，一旦被偷拍下来变成公案的话，通常都是谁弱谁有理。

好在接下去一切正常，女秘书再一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十五分钟之后了，而且，这一次，她只是冷冰冰通知丁一米，曲副总有请。

曲亮在丁一米进来之前，稍稍梳理了他的头发，尽管从镜子中可以看见，曲副总的头发油光可鉴，三七分的纹路非常精准，哪怕是最苛刻的发型师，也挑不出任何毛病，曲亮却仍觉得有哪儿不如意，拿着梳子左右梳理一番，直到办公室门被“笃笃”敲响。

“请进！”

曲亮正襟危坐，直到看见丁一米的那一刻，他才恍然，原来，他觉得不如意之处，是因为与面前这位风头正劲的导演相比，他已经老了，很老了……

“丁导演……看起来还是这么不成熟啊……”曲亮把心中所想的“年轻有为”，强行篡改成“不成熟”，以此来达到战略上藐视对方之目的。

“曲副总客气了，我今年二十三岁，比起您，的确还很不成熟……”

曲亮被气了个半死，这是当面说他老了吗？

“闲话少说，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哦，我手上有一份影评文章，曲副总您请看一下，如果没有异议的话，就请以‘梁渠’的笔名发表吧。”

曲亮刚把茶杯送到嘴边，闻言却是一愣，缓缓放下之后，不确定地问道：“这是……戴厂长的意思？又或者，市里某位主管领导在某个场合发话了？”

丁一米笑而不语，只是打了个手势，请曲副总先看完影评文章再说。

意料之中的，曲亮只看了文章开头，当即就把稿纸重重一拍，声色俱厉道：“丁一米，你这算什么意思？拿官场上的老爷来压我这个生意人吗？”

“别误会，曲副总，文章是网络文艺评论界新秀，笔名为‘乌建新’的朋友为您代写的、影评形式的‘投降宣言’，您只要在网络上署名发表就行，到时候，乌建新朋友会代表广大网友接纳您的投降……”

“投降宣言？”

“曲副总，咱们都是文化人，说归说，您先把茶杯放下好不好？咱们君子动口不动手……”

曲亮的确有扔茶杯的冲动，考虑到丁一米此时已经拿出来了手持式dv摄录机，曲副总已经失去了动手的最佳时机，他不得不把茶杯重新放好，平复心情之后，沉声说道：“你敢不敢把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是这样的……‘乌建新’这一笔名，取的是在乌漆墨黑的文艺评论界建立新秩序之意，实际上，乌建新这一名号代表了网络新兴影评人团队，这是有组织有规模的群体，他们既然要建立新秩序，就不得不打破旧秩序……曲总，您消消气，我现在拿着dv机，你要是采取暴力手段的话，吃亏的肯定是您……”

“好吧……我所代表的就是旧秩序喽？”

“很遗憾，旧秩序并不只有‘梁渠’一家，只不过，这几天，评论界最‘跳’的，就是您和您的‘梁渠’，我只能说，贵公司在不恰当的时候发表了不恰当地言论，最终成了不恰当地‘祭品’……”

“放屁……你先关掉dv机……别逼我叫保安把你扔出去……”

“你先把茶杯给我……你不给我，咱们还能不能愉快地聊下去……”

曲亮一直自诩为有涵养地成功人士，然而，这一刻，他却发现，他一直引以为傲的涵养，仅仅是因为在以往任何时候，他都成竹在胸，现在，这份心胸却已经没有了。

“一群小屁孩，毛都还没长齐，凭什么和我斗！”

“曲副总，色厉内荏就没意思了……”

曲亮终于忍无可忍，开通免提，内线电话打到了保安部，当着丁一米的面怒吼道：“保安，来两个保安到我办公室……”

丁一米赶紧拿出打印有网址的纸：“曲副总，您可能还不知道，这几天，您所代表的梁渠，其言论，就是那三篇《英雄本色》的影评文章，在网络上已经遭到大规模‘鞭尸’……请原谅我的用词直白，但是，这是事实……这是三大门户网站的鞭尸现场，三个网址，您可以逐一欣赏……”

“你给我滚！”

“保安来了我自然会滚的……现在，离专资办公布周五周六票房只有不到十分钟时间，曲副总真的不打算和我共同见证票房奇迹地产生吗？”

丁一米的苦口婆心并没有感化曲亮，保安进来之后，他在两个总吨位超过二百千克壮汉地目送之下，遗憾地离开了平康经纪大楼。

曲亮一个电话又招进来女秘书，以最严厉地口吻警告，下一次，她要是再胆敢给所谓大导演丁一米通报求见，别怪他翻脸不认人。

“是，曲总……”女秘书吓得瑟瑟发抖，临出门之际，忽然灵感迸发，出言问道：“曲总，要是前台不小心把人放进来……”

“砰！”

曲副总的茶杯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好巧不巧，砸在门框之上，茶杯里的牛奶四散飞溅，糊了漂亮女秘书一脸。

也不怪女秘书倒霉，丁一米所给的三个网址，曲亮此时正打开第一个，网页上，他的三篇影评文章以摘要的形式龟缩在最上方，而在下方，超过有五十篇的影评文章对其加以驳斥，可恶的是，每一篇都言之有物，绝对没有拿大帽子扣人。

“尼玛，网络真是藏污纳垢之地，一群跳梁小丑也敢挑战梁渠，挑战平康经纪……”

曲亮不仅仅觉得被冒犯，某一时刻，他甚至产生了被一群壮汉强行扒下内丨裤的羞耻感，当务之急，他自然要组织笔杆子——这场笔墨官司一定要打，不但要打，还必须要打赢，否则的话，即便没有所谓的“投降宣言”，业内人士也只当曲亮和“梁渠”举手投降了。

贵第0190章 朱全贵失策

曲亮今天出门绝对没有看黄历，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一大早的，前有遭到丁一米上门凌辱，其后紧接着又遇到外宣部门笔杆子的顶撞。

顶撞曲副总最起劲的，不是别人，正是二十五日晚上开夜班，一直到凌晨时分才交稿的小姑娘。

“曲总，今天不是反击的好时候……”小姑娘苦口婆心哭谏道：“咱们的影评一直扎根于观众，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观众认为好的，咱们就要大力鼓吹，观众认为糟糕，咱们就要无情鞭挞……可现在，再搞这一套行不通了呀，专资办的票房数据证明，人民群众和咱们不是一条心了……”

“怎么不是一条心，梁渠所代表的就是最广大的观众群体……”

“您还是看看吧，门户网站上已经有了最新的专资办数据……”

曲亮心头一紧，三大门户网站首页统统打开看了一遍，没错，首页转载了上周五和上周六的数据。

“这、这、这……这不是真的……”

专资办发布的数据显示，上周五，《英雄本色》票房数据为28743万元，而到了周六，一下子激增到76978万元，只两天，票房就突破千万。

失神片刻之后，曲亮又忽地复活了，他哈哈大笑，道：“不对啊，东影厂公布的数据是三百万和八百万，他们预报的数据毫无疑问掺杂水分了……”

外宣部门一众笔杆子俱都沉默不语，有人甚至面带怜悯低头叹息。

“干什么，一个个哭丧着脸干什么？咱们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曲总，专资办数据下方有一行小注，《英雄本色》尚有单拷贝销售，周五周六两天售出26部，合计109万，与院线票房相加，已经超过一千一百万了……”

“不可能……这不是真的……”曲亮喃喃自语，猛地大喊道：“一定是他们买通了网站，故意发布虚假票房信息……嗯，一定是……”

曲亮自我催眠的本领不错，说完之后，他一再点头给自己打气，然后手指一个个点到外宣部门的笔杆子，“每人写一篇战斗影评，咱们也发布到网络上去，和这群小屁孩面对面打擂台……”

曲亮在下属面前一定要装出“尽在掌握”的样子，然而，当他一个人回到办公室里，精气神却像是一下子被抽走了似的，瘫倒在沙发上，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卓丰，赫赫有名的票房毒药，为什么换了一家经纪公司，一下子就翻身成了票房灵药了呢？

还有丁一米，出道不过一年，他凭什么就可以迭创佳绩？这家伙笑起来贼踏马贱，输给谁都可以，就是不能输给这只小瘪三啊……

“我不服，我不服啊……”

门外，漂亮女秘书端着一杯牛奶，听到曲副总声嘶力竭地大喊，握在门把手上的手一颤，又悄悄地缩了回去。

※

同一时刻，南洋影业（唐国）有限公司办公楼里，朱全贵正坐在经理室里发呆，在一墙之隔的接待室里，正牌南洋影业老板赵欣，已经被晾了超过有一个小时了，然而，直到此刻，赵老板依旧没能获得朱经理的接见。

上周四首映礼酒会，柯浩楠遭到朱全贵无情打发之后，老板赵欣不得已亲自出面，不断打电话要与丁总监面谈。

公映前三天，丁一米自然没工夫搭理他，而到了今天，新的一周的第一个工作日，丁一米猜测赵欣可能会到公司来堵门，于是他就和朱全贵分工，朱全贵留在公司恶心赵欣，丁一米则上门平康经纪去恶心曲亮。

到如今，丁一米已经顺利完成了恶心曲亮的任务，朱全贵却还在发愁，该如何让赵欣欲仙欲死呢？

朱全贵曾经问丁一米，南洋地区版权要不要放给赵欣，丁一米当时的回答是：放！和谁怄气，也不能和钱怄气是吧。实际上，赵欣放下身段求上门来，甘愿遭曾经的合作伙伴打脸，也是基于不和钱怄气的原则，大家都是生意人，求的是财，些许脸面算个屁啊。

朱全贵的纠结即在于此，又要放版权，又要让人浑身不自在，这其中的“度”，太难把握了啊。

这时候，梅丽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进来，问道：“朱经理，隔壁赵老板催了好几趟了，我觉得，晾他一个小时也差不多了……”

“哎，梅总监，您别走，论口才，我肯定比不上你们大学生，要不这样，你留下来，一会儿咱一起恶心赵老板……”

“哟，我当什么事呢，要恶心人还不容易……”梅丽把门关关好，然后小声授意道：“你先给他来个狮子大开口，一千万，或者八百万，然后看着他一点一点的和你讨价还价，为了尽可能低地把版权拿下，赵老板什么尊严都要放下了……你看，这还不够恶心他的么？”

“高，实在是高……”

朱全贵一扫愁眉苦脸，信心十足前往接待室，与赵欣亲自面谈。

丁一米曾给朱全贵一个三百八十万的底价，这个价格恰好是南洋影业最先决定好了的投资额，当时，作为最大的投资商，南洋影业还曾有一系列权利，包括拷贝洗印，明星过埠宣传，以及最重要的海外全版权，而现在，三百八十万只有南洋十一国版权，其他附加权利，就看赵老板舍得砸多少真金白银出来了。

朱全贵的想法就比较简单了，既然底价是三百八十万，他开价五百万，然后坐看赵欣与他锱铢必较，期间他不断拿话恶心对方，这样一来，什么场子都找回来了。

于是，朱全贵拿着空白合约，在接待室里，面对赵欣，合约往桌子上一拍，趾高气扬说：“五百万，少一个子儿免谈。”

“五百万？”

赵欣拿起合约，一项一项看下去，期间，他打了个电话，接待室里又来了一位律师，两个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一阵。

朱全贵不耐烦了，他正等着赵欣求他呢，就敲了敲桌子，提醒道：“赵老板，我的时间是很宝贵的……”

“明白，明白，朱经理日理万机……那就这样，合作愉快！”

赵欣提起笔，刷刷刷填上五百万金额，签上大名，双手呈上合约，也请朱经理落笔确认。

“这……什么情况？”

“五百万是吧？鄙公司认为，这个价格合情合理。”

“不……这价格哪里合理……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个价格……稍等，我请示一下丁总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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